《负心总裁》 遇见 遇见,原来是一件简单却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也不知道,那算是什么的开始,只是,他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她合上笔记,取下鼻梁上的眼镜,轻轻地趴在桌子上。 闹钟正好走到第二个格子。 已经两点了吗。 可是,她还不困,甚至精神还很好。 于是脑海里那个浓聚的身影就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是从运动系转来的。 今天有从她的身边经过。 只是初见他,是要在更早的时候。 大二的那个炎热夏天。她和同学一起做一个拍摄作业,于是去篮球场采风。 那个男孩的篮球打的并不是最好的,可是相当的漂亮。于是当那颗篮球向自己飞过来的时候,她硬是冷不丁的被砸倒了。 非常的丢人和狼狈。地上碎成两半的眼镜,流着血的鼻子,凌乱枯燥散在额畔的头发。 四周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一堆大汗淋漓的球员向她走过来,她只能下意识的低头,并且捂着鼻子。 “喂,你还好吧,我送你去医院。”忽然一个低沉并且略带急迫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抬起头,然后又马上低下,俯身拾起碎成两半的眼镜,捂着鼻子小声说了一句“没事,不用了。”然后拉着同学迅速的离开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是就是觉得相当的尴尬和丢脸,只是想勉强的维持一下自己的形象而已,于是逃开就是最好的捷径。 不过抬起头的那一眼,她也记住了那个男孩的样子。 很英俊。她在心里想。 只是。 “看起来挺高壮的,怎么这么不撑。” “别这么说。” 跑开的那一刻,她便听见那两句对话。 她是很高壮的,这些她很清楚的。一米七三的个子,一百四的体重,很难以启齿却又很明晰的秘密。 别这么说。那句话是那个男孩说的。 如果是19岁的你,也会记住那样的一个男生吧。 后来,每次经过篮球场的时候她便会不由自主的张望两眼,偶尔还是能看见他的,可是对她而言也不过远远的注视罢了。 那根本不能算是爱情或者单恋,只是非常单纯的女孩心理,简单的好感和好奇,但是却永远都不会去接近,也没有接近的勇气。 只是。 有时,命运真的就会一不小心偏离它既定的轨道。 比如,今天,第二节媒介管理的课上,她再见到他,他从运动系转来,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从她身边经过。 那一刻她真的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有些荒谬却又十分真实。 关浩南。 她记住他的名字。 不论上什么课,他都坐在最后一排右边最里面的那个位置,他很少听课也很少来上课,即使来了大部分时间也都趴在桌子上睡觉,于是她想,他来上课也许只是想找个睡觉的地方而已。 他穿一色的NIKE衫和篮球鞋,多半是黑色和灰米色,他很高,看起来快要有一米九的样子,可是他的衣服却是非常的宽大,她听那帮围在他身边的那一堆女孩说,他玩嘻哈音乐,并且和人组乐队。 主动和他聊天的一般都只是女生,不过他的回应却是相当的冷淡,僵着脸寥寥数语后便能看见女孩噘着嘴离开,听说他是有女朋友的,还是一个非常漂亮的模特女友。 他身边永远会有一颗篮球,当初他升入这所大学的运动系也是因为是篮球特长生的关系,很奇怪的,看得出来他明明对管理学没有一点兴趣,却还是转到这个系来。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种偷窥的怪癖。 比好奇多了许多的心情,甚至是想要更多了解。但是即使如此,她也晓得这种莫名的情愫也许在不久的某一天便会消失,然后再也不剩一丝一毫吧。 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不会有任何的交集,他甚至是都不知道有她这样一个女孩的存在的。 篮球男和眼镜女。 那是在偶像剧里才会被搬出来的情节。 只是。 她开始习惯坐靠后的位置,虽然离他还有好几排的距离。 每天的期待从吃到食堂的榨菜肉丝米线变成能在某一节课的最后一排的位置见到他,为此她有瘦了一些。 他的名字变成她的日记里时常都会出现的秘密,每每想一笔带过,却又发现在菲薄的张页下,满满的写着他的名字。 或许,在这个年纪,在你心里都会有那样一个人吧。她想。 不远.期许 时间是一种非常薄脆的东西。 彼时,已是大三的夏天,有种青春过了一半的味道。 不知不觉,离在篮球场初见他时,也已经一年了,偷偷的知晓了他很多习惯和特点,却始终没有勇气和他说过一句话,即使是在一个年级,一个系里,能够见面的机会也不多,而他更是压根都不可能知道有她这样一个人存在的吧。 这样很好,很安全,不会有惊喜也不会有伤害,这样的喜欢也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暗恋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情愫,就像在心里默默绽开的花朵,虽然无人浇灌,却依然开得灼然。 书页上,这句醒目的话语让她不自主的扯开嘴角,感觉到心里某个地方也在微微的荡漾。 操场上的看台空空荡荡的,她仰起头来,看着水红色的天空和淡薄的流云轻轻地闭上眼睛。 周三下午的课相当的无聊,于是她所幸翘了课来操场上看一些自己喜欢的书。四周有各种嘈杂的声音,可是吹着风的感觉却又是相当的舒心。 她敛下眼睑,缓缓垂首,视线却在重回书本的前一刻停在不远处的跑道上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是他吗。 托着眼镜,她睁大眼睛看过去。 真的是他。 心跳在悄悄加速的同时,也沉沉地落了下去。 他今天没有穿黑色或者灰米色,而是穿了一件浅蓝色的NIKE衫,却显得更加的清新和锐气。 还有,他不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有一个女孩。 他们像是在操场上散步,他一直牵着她的手,两个人时不时地交谈着什么,然后一起微笑,或者他们走着走着,突然就停下来,他俯下身,低头亲吻她……  虽然与传闻中有些出入,但是那个女孩应该就是他的女朋友了吧。那个女孩并不高,尤其在高大的他面前更是显得十分娇小,不过却相当的美好可人,散在肩头的卷发,飞扬的白色连衣裙,笑容甜美。 他对那个女孩微笑的样子非常的温柔,满眼流光,温情无语。 原来,他喜欢那样的女孩子。 微扯嘴角,却在抬头望向远方的时候不小心被夕阳的余晖灼伤了眼睛,她的眼角微微地湿了。 我站在他的不远处,望见他的幸福,甜蜜美满,并且永远都与我无关。 那夜,她在日记里写了那样一句话。 她开始有了每天下午去操场上跑步的习惯,室友不解一直都非常讨厌运动的她会真的开始每天坚持跑步,纷纷询问她缘由,她亦只是咧嘴轻笑,只说终于下定决心要减肥了。 夏日炎炎,自她决定的那一刻起,从来都没有间断过,很久以后她才发现这也许是大学期间,做过的唯一一件持之以恒的事情。 可是,这样做的目的却只是希望能够有更多的机会见到关浩南,即使每次的相见都是擦肩而过,即使每次他都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即使他从来都没抬头看过她一眼。 每次,能够偶尔的相遇她都怀着莫名的欣喜和微涩的酸楚,低着头很快从他身边跑过去,却又在经过之后忍不住地回头。 其实她喜欢关浩南的原因是非常简单的,莫名地,她觉得他的光芒不是因为帅气的外表或者打得一手好球,而是他身上的那种非常阳光的气息,很真挚,很自信,也很坦然。这和生性怯懦内向的自己完全不同,心向往之,于是见到他,她便有种抬起来就能看见阳光的感觉。 所以,能够近一点,能够多看见一次就好,那种明媚自然的阳光。 不过,他和那个女孩一定是非常相爱的吧。 那是她在心里一直坚定的认为着的一个事实。 那两个人牵着手一起走的身影,总是看起来很美好。不只是般配那么简单,那种淡然地温情让她都在心底滋生出静默的温柔,或许所谓的幸福就是那么简单而已,能够执手相伴,已是最大的恩慈。 但是,原本每周都会在操场上出现那么三四次的那两个人,她已经有两周没有见过了。 他们怎么了吗。 她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慢,抬手拭去额间淋漓的汗迹,她最吃不消的就是这种桑拿天,炎热闷潮,连呼吸都不会顺畅,抬头看看天边那团愈加密布的阴云,她忽然想起来,天气预报上说过,傍晚时会有一场雷阵雨,看来不会太久了。 今天他应该不会出现了。 轻叹一声,打算在雷阵雨到来之前离开。 只是。 转身的那一刻。 她却又停怔在原地。 看着那个一直在脑海里游荡的身影渐渐的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他一个人。 一个人朝这儿走过来。 他从她身边经过。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她的心头没由来的一阵抽紧。不是因为他看不见她,而是因为她看见他的落寞,那张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写满了无声的失魂落魄。 他怎么了。 不好吗。 她的视线一直随着他,直到看见他在北面看台上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了下来。 天边霎时一道电闪雷鸣。 渐渐失却的心神恍然敛回,她抬头看了看天边愈渐沉重的阴云。 好像真的是要下雨了。 可她却像是牢牢地被固定在原地般,目光不由自主的又落回到看台上。 他们学校的操场是相当大的,于是跑道和操场之间也隔着一段很远距离,但是,莫名地带着500多度近视眼镜的她还是非常轻易的就将他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她从来都不曾见过他这么低落的样子。 冷漠的,慵懒的,温柔的,耀眼的……然只是在角落唯唯诺诺的窥视,她却能感觉到他所有的情绪和表情都与光芒有关,而此刻他的神彩却像是变得全部都暗哑无语。 仰躺在看台背椅上的他,失神的望向天空,密布的阴云和他的表情一样晦暗。 但是,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离他非常近,非常近,仿佛抬起手来就能触摸到他的忧伤。 忽然,天边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狂风骤起,不一会儿瓢泼大雨便迎面扑来,操场上的人也七零八落的走得差不多了。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 站在雨中的她已经被淋湿了大半个身子,而此时她能躲雨的地方也只是眼前的看台而已,可是她却在看台的边角缓缓地移动着,心里忐忑的思遄着下一步是不是该迈出去。 可以吗。 可以问他吗。 可以问他你还好吗。 可是,自己又是要以怎样的资格去问呢。他根本就是不认识她的呀。 但是,对他的担心又让自己那么的在乎。 矛盾着,克制着,然后一步一步的离他更近,更近。 当她在这种心绪中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神奇般地”站在他面前了。 叮! 她愕然。 这、这、这不对啊……  她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 她慌乱的低首垂视,却蓦地发现他正抬头一脸讶异茫然的看着她。 “我………………她“我”了半天,却“我”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甚至忽然一个站立不稳,一不小心差点栽仰下去。 蓦地,一双手不露痕迹地扶住了她,她轻吐一口气,脸颊顿时涨得通红,头低得更甚,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谢谢你。” 见她站稳,那双手便又毫不迟疑的迅速抽离。 她的头稍稍的抬了起来,可是他却在她想要再开口时突然站起来,斜视她一眼,然后转身便要离开。 虽然只是那样的一瞥,她却能感受到他冷视的情绪。 于是,她所有的想说话和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气在那一瞬间又全部都咽了回去,无声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远去。 半晌。 他几乎已经快要走下看台了。 空中响起闷雷,她这才注意到雨势已经非常猛烈了,而他并没有带伞,若是这时侯出去一定会被淋的很惨的。 “关浩南!”在她大声喊出他名字的那一刻,她自己都是震惊的。 闻声,他忽然停住脚步,有些莫名其妙的转过身来。 她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然后一步两蹬下了阶梯,来到他面前。 她仰起头看着他,脸颊愈加的发烫,隔着镜片的双眸却霎时变得相当明亮,“你……可以在这里等一下吗,一下就好,可……可以,行吗?”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和结巴,紧张的情绪一览无余,可是视线却没有从他脸上移开。 他一直是紧蹙着眉头的,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得到他的同意,她涨红的脸颊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轻道:“等一下就好,一下就好。” 说完,她便一头钻进瓢泼大雨之中。 只是这个“一下”却耽搁了很长时间。 操场和宿舍之间的距离本来就比较远,她不但要来回折返,还在宿舍里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雨伞,而她又是从来在体育课上跑最后一名的那种人。 所以,当她气喘吁吁的抱着雨伞跑回操场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多分钟以后的事了。 天已经黑了。 整个操场只有看台的角落里有昏黄的灯迹。可是一眼望去,那里什么人都没有。 她踉踉跄跄的爬上看台,四处搜寻他的身影,焦急的喊着他的名字。 “关浩南,关浩南,关浩南……” 许久。 都没有人回应。 他已经走了吗。 也对。 这个“一下”,她去了那么久。 可是,可是……为什么不再等一下呢,这样她就可以把伞给他了,他就不会淋湿了。 一阵风吹过,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早已湿透了。 雨渐渐地小了,不复方才的暴雨雷鸣,此时只是在淅淅沥沥的低淌着。 这就是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快,去的更快。 她是不是做了一件很傻的事呢。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笑意,鼻子却微微的酸了。 “喂”一声轻唤蓦地在她耳边响起。 同时,她几乎屏住了呼吸,猛然抬起头来。 “你……你没走?”他没走,没走,她心中恍惚升出一阵暖意,甚至在一瞬间消弭她了身上的寒冷。 “不然,你现在见到的难道是鬼。”他挑眉,神情不悦,他的确是很想很想走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她想解释,却一时间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到底有什么事。”他语气里极不耐烦的情绪她听得是非常清楚的。 “这个……伞借你。”她低首,缓缓的把怀里尚未打开的雨伞递到他面前。 “不用了。”他一口回绝。 “可是,天还在下雨。”她再一次的低下头,声音也明显的又降低了许多。 “雨已经很小了,而且你刚才不也……”他一顿,眉宇间的纠结更深,然后有些不可思议望着她,问道:“你刚才是……给我拿伞?” 她不语。 他想,这就算是默认了吧。 一个口齿不清的女生。 他还发现她的手一直紧紧地攥着那把雨伞,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更奇怪的是那把雨伞好像是干的。 难道她就一直抱着这把伞跑过来,都没用的?而且,女生宿舍和操场之间还是有一段相当的距离的。 这个女生真的有点怪胎。 “我先走了。”莫名的,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紧张。 “啊,哦。”她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这两个单音节来。 他转身,大步离开。 这一次,她的目光没有追随他,而是低首垂视着眼前这把银色的雨伞。 她果然是做了一件很蠢的事。 “喂!”忽然,一句大声地呼喊夹杂着细碎的雨声从空旷的操场上传过来。 她抬起头,错愕的看见他站在操场中央对她招手。 “一起走吧!”又是一声让她几乎难以置信的呼喊。 她怔住,但又立马回过神来。 天色真的已经很黑了,可是她却清晰的知道他在哪个位置。 当她一步一步快速走向他的时候,心里忽然有了一点很小很小的期待。 名字.迟到 关浩南,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在你的面前大声地喊出自己的名字,那么也许真的会用掉我所有的勇气。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许默。 昏黄的灯光下,暖色的扉页上,她已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写下他的名字和她的心情。 又,下雨了吗。 她站在图书馆门口,怀里抱着刚借来的小说,微微仰起头看着阴云密布下越来越浓聚的细小雨丝。 那真是一段很尴尬的经历。 她想。 虽然是并肩而行,但是彼此中间隔着很大的距离,连那把伞都忘了使用,从操场到女生宿舍,一路静默,谁都不曾开口说话,似乎静的只能听见雨声和她心跳的声音。 然后,到宿舍楼门口的时候,她僵硬的说了声谢谢,他微微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他最后也没有问她的名字。她心里那个稍稍清晰的期待,霎时又变得无比微茫。 她只记得自己望着那个背影很久。 她回寝室时,室友为她开门,望着她的样子讶声问道,“许默,你怎么淋成这样,你刚才不是有回来拿伞吗,喂,这伞是干的唉…… 她低头,看看手里那把没有丝毫水滴的银色雨伞,才发现这把伞一直只是被她紧紧攥在手中。 他一定会觉得她是个非常莫名其妙的人吧。可是,他又是个善良的人,明明觉得自己不认识她,甚至对她很不耐烦,却因为她跑回宿舍为他拿雨伞而提出要一起离开的要求,这样做,是为了不想让她太难堪吧。 可是,他这样做,却让她觉得更加难堪,和矛盾。 对他的那种心情,没有如最初预想的那般渐渐清逝,反而变得更加深刻。 有没有可能,他会记住她呢,哪怕一点点……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她可不可以打一声招呼呢。 她轻轻叹息,敛下眼睑,但是镜片后黯淡的眸光却又在一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对了,一会儿要有一节公共管理课,因为这门老师非常严格,对考勤的要求很高,节节课都要点名,所以她见到他上的最多的课就是公共管理了。 她抱紧怀里的书本,又一头钻进雨中。 莫名地,这样的动作,她突然觉得很习惯。只是因为一个可以相见的机会,就可以抛却所有的疑虑和胆怯,变得,勇敢一些。 虽然她一直低着头往前跑,可是眼镜上还是被雨水模糊了,于是所幸她就把眼镜摘了下来,只是这样她就真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稍稍抬起头,眯起眼睛凝视前方,在保持视线还算清晰,方向还算正确,速度还算快的情况下,“扎扎实实”的向前走去。 只是。 一阵急促而又沉重的脚步声扬长而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让她不自主的回身转过头。 咣当一声。 一阵地转天旋,她和怀里的书一起被撞翻在地。 好痛。 尤其是坐在地上的“部位”。 “对不起,同学,你没事吧?”一个略带歉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惶然抬首,朦胧间她看见眼前有个人男生正在望着她,并且帮她捡起了地上湿了的书。 她都被撞翻了,他却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原来,这个人也很高大。 “对不起,书都湿了”,眼前的这个人一边说道,一边伸出手把她拉了起来。 她的眉头纠结了一下,然后抬首接过湿了的书,她发现眼前的这个男生和自己一样都是个近视眼,他的眼镜上早已满是雨滴。 蹙起的眉头稍稍缓下,她轻扯一下嘴角,“算了,没关系”。 男生明显怔了一下,然后有些狐疑的望向她“没关系吗,但是你好像摔的很疼的样子。” 虽然雨水很凉,但是她的脸上还是霎时升起一团红晕。 她摇头,然后低声说道:“没事,我先走了”。 她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只是她走了几步,就又被他追上。“同学,请你等一下。” 她回头,却有些愕然的看见他将自己半湿的衬衫脱下来,递到她面前。 “这是……她鄂住。 只见男生略带犹豫的说到:“那个……是……的裙子…… 啊! 低首,然后猛然惊觉。 自己今天穿了一件乳白色的薄纱裙子,而经过刚才那么一摔,裙子不但脏了还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 好想,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的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红。 于是,她只能颤颤巍巍的接过男生递来的衬衫,迅速的系在腰间。然后她头也不回的就想往前走。 “喂!”可是,却一把被他拦住。 她的头瞬间低的很低,很低,“哦……个……谢你。”她的声音颤抖,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你叫什么名字?” “啊?”她抬起头,又迅速的低下。 “我是想…………是……男孩有点语无伦次的声音让她非常的不安。 “许默。”她轻声说道。 “哦,我叫…… 只是,未及他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就看见那个女孩又一次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许默。 他记得那个女孩。 上次,是篮球场上,被浩南的球砸破了鼻子和眼睛。 这次,又被他撞翻了书和自己。 却始终低着头说自己没关系。 一个害羞到连受伤也无法抬起头来的女孩吗。 他的嘴边扬起弧度。 我叫方家明。 她迟到了。 因为方才摔的那一脚,她不得不又绕远回到宿舍换了一件衣服,并且把那条脏了的白裙子和那个男生的衬衣放了洗衣液泡进水盆里。 那条裙子是上周末和一个朋友逛商场的时候买到的,不怎么合身的尺寸和白色纱裙的样式,价格还是她将近大半个月的生活费。 但愿还能洗干净。盆里的漫漫的泡沫下裙子上的那片脏迹还是很明显,。 以女生的身形而言,她无疑是看起来很高壮的那一型,高度的近视眼镜夹在鼻梁上,于是她走起路来有微微的驼背,并且习惯低着头。她的衣服也从来都是深色系,永远都是人群中最不会被注意的那类女生。 可是,当她看到那条裙子的时候还是莫名地的停下脚步,默默的注视了半天,直到朋友轻声唤她,“许默,喜欢就去试试啊。” 她黯淡的眼眸忽地变得有些光亮,那是她第一次去穿一件自己事先已经知道无法匹配的衣服。 当她从试衣间走出来时,望着镜子里那番有些格格不入的景象,“东施效颦”吗。 她记得,他的女朋友身上的那件白色连衣裙,是非常好看的。 但是,挣扎了半天她还是买了下来。她忽然觉得发现,自己也有很倔强的地方,虽然这种倔强看起来相当可笑。 比如那个沉默而行的雨夜,比如被撞倒在地的方才,比如现在……  也许,有些人和事物,她是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和属于的,越想接近,就离得越远。 她的视线渐渐沉淀,把和裙子泡在一起的衬衫拿出来放到另一个盆里,虽然不多,但是衬衫上还是被粘上了些许污迹。 这件衬衫,虽然对品牌的衣服没有什么研究,但是当他看见这件衬衫的牌子她还是有些惊讶的,从质地到做工也都是相当精细,该是正品吧,这么贵的衣服她要怎么还给人家呢。 “铃…… 上课的铃声已经响了。 还有一层。 她气喘吁吁的抬起头,脚下的步子变得更加紊乱和迅速。 不过她的运气还不错,当她赶到教室时发现后门并没有关上,于是她轻手轻脚的打开门,在尽量不影响任何人的情况下在最后一排的边落坐了下来。 好像用微颤的目光搜寻他的影子已经变成了她每天上课时首先要做的事情和习惯。 没有人。 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都没有他。 虽然这是门她能够见到他最多的一门课,但是印象当中他还是已经旷了很多节了,而这门课的老师又非常严格,期末考的时候说不定会被挡掉的。 她心想,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嘭!” 门被轰然推开的声音推开在她耳边响起,吓倒了她,也大大地惊扰了班里的所有人。 她转首回视,却又让视线迅速的收回。 是他。 她的心神霎时变得凌乱起来,恍惚间,她身边的椅子被来出来,然后她身边一暗。 她猛然抬首,便发现他已经坐在她身边的位子上了。和他距离,近的让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可是,当她的目光与他无意撇来的视线交汇时,她惊然感受到从他的眼神中,气息里透出的一份无声骇人的冰冷和忿怒。 只是一瞬间,她的心也跟着冰冷和颤抖了。 她亦是发现,他眼神里全然的陌生。根本,根本就不曾认识她的样子。 颤抖的心忽然被一把揪住,她下意识咬住下唇。 “最后一排迟到的那两个同学,这节课你们可以出去不用上了。”讲台上蓦地飞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厉声低喝。 她抬头,不但看见讲台上那个“阴阳师”的绝对冷眼,还注意到全班人纷纷投来的“注目礼”。各种复杂的情绪和此时无声的尴尬纠结在一起,她的脸瞬间憋得通红。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又把头埋的很低,很低。 “走吧。” 蓦地,她听见他在她耳畔轻轻突出这两个字,一时间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难以置信的望向他。 他有些僵硬地的扯了扯嘴角。 她怔住,可是这个僵硬的笑容却让她心里有种被拯救的感觉。然后,鬼使神差地,拿起书包,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在一个又一个的“注目礼”下走出了教室。 楼梯间。 一直沉默着走在前面的他突然转过身来吓了她一跳,她匆匆低下头,“谢……谢。” 谢谢? 关浩南拧紧的眉头愈加纠结。 明明是他害她上不成课吧。 不知道为什么,离出国越近,梓琪便和他闹得越凶,为什么就是不能体谅他呢,为了他们的未来,他才答应“老头子”出国留学一年,再把她接过去,但是梓琪却像是怎么都不会去理解和体谅,就像刚才原本打算和她平心静气的好好再谈一次,可是她又冷下一张脸一味的指责他自私,甚至要和他分手……总之,最近他觉得自己背透了。 当被“阴阳师”赶出去的时候,他是准备马上就站起来走的,却在无意间看见了旁边这个因为自己而被牵连的女孩,低着头,红着脸,噙着泪,把嘴唇都咬出血来的样子。于是他便提出来要一起离开,两个人一起走对女生而言应该就没那么难堪了吧。 只是他没想到还会被说“谢谢”。 一种似曾相识的怪异感觉。 心愿 你是……  你是……个晚上……  你是……个晚上……我送伞的……  尴尬。 静默。 她低首凝视着自己的鞋尖,完全不敢抬起头来,一抹浓重的红晕顺着脸颊爬上耳根。 被他记起了……  该高兴吧,可是她却有种最难堪的地方被人狠狠挖出来的感觉,不是因为那夜他变相的拒绝和不耐,而是此刻她从他脸上看见的,她的行为所带给他的困扰。 对不起。她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吐出这三个字,然后在他有些愕然地注视下无声的从他身边走过。 至少,至少要留下一点自尊。 她这样想着,也许变得倔强一点就不会显得这么那么狼狈了吧,鼻子微微的酸了。 他遇见过许多女孩,有些冒昧地出来向他表白或者是送礼物给他,而他亦是从一开始表明自己的态度,明言拒绝,他已有女朋友,而女友在他心里那样深刻的存在不可能挤出丝毫的空隙,可是还是会有人放下所有的矜持,穷追猛打,执意的想要接近,结果只能让他觉得更加的厌烦和无聊,原本就不多的耐性,也会被磨得荡然无存。 不过,眼前的这个女孩,好像有点不一样,是太过单纯和胆怯的那种,那天晚上她给他送伞的举动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现在却能找到一些合理的解释,他们原来是在一个系的,只是,他是从来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的。 但很显然的,她没有丝毫恶意,所有的举动都出于本能,更害怕给他带来麻烦。所以,她急着想要离开,可是,那脸想哭却又拼命忍下的表情,着实又泄露了她的难过。 于是,他叫住了她。“等一下!” 她迟疑的转身,终于抬首望向他,“还……有事情吗?” “你叫什么名字?”曾经在日记里书写过的情节,突如其里的走到她的面前,却让她觉得是错了的时间和地点。 “许……默。”忽然发现,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不是清晰的,就连自己的名字她都说的这么模糊。 可是,这样的胆怯和结哽,却已然仿佛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勇气。 蓦地。 “许默?许多沉默吗?”他轻轻的笑了,眼睛里和嘴角边挂起真实的笑意,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戏谑,只是纯粹的感到新奇。 她微怔,随即看到了他身上的那种光芒,明朗纯净,信首怡然。然后,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声如雷鼓,却又温暖绵延。 只是,她尚不知道,这种悸动的心绪到底是什么。 “你不要误会,那天晚上,谢谢你,许默。”他依然笑着,可是黑亮的睛中却添了几分诚挚。 她睁大眼睛,然后抿下嘴唇,有些颤抖的微笑了,却只能深深的无语。 “那,再见了。”他淡然颔首,嘴边凝聚着浅澈的笑意,在她未及反应的时候,轻轻在她身旁绕了过去。 他下了楼梯,走出大厅后,往操场那边走去,她看着他一步步的走出自己的视线,像曾经许多次那样,只要看见他的背影就会觉得满足。 只是这次,还多了一种伴着心跳声的欣喜。 他的笑容。 他的声音。 他舒展的眉结。 明天,如果明天还会见到他,她一定要走到他面前,轻轻的和他说上几句话。不再支吾模糊,也不再狼狈尴尬。 原来,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是非常孤单的。 水红色的天际偶尔有不知名的鸟群飞过,流云浅淡,静静的漾在天边,耳边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从操场上不时传来喝彩声。 看台上零星的坐着几对情侣,或是交颈耳语,或是相依温存,她坐在第一排的中间位置,显眼醒目,并且格格不入,偶尔会有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她却也只是迅速低下头。 每天,每天。 将近有一个月的时间。 她每天下午都会要在这里坐上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夕阳的余晖褪去,黑夜爬满天际。 想要能在下次见面和他说上几句话的愿望,一直都没有实现,自从那天以后,关浩南好像就消失了,课堂上,篮球场,操场边……有他可能出现机率大的地方,都再也没有了他的身影。 她的生活依然在继续,可是,却时常会感觉到心里泛出的苦涩和酸楚,以及那份难以言语的深刻思念。 很想,很想再见到他。 那样的男孩,之于她,是永远都无法企及的。这个认知,她从一开始就明白,所以她始终相信,只要远远的注视就可以了,她什么都不会说,只要可以看见他,看见他的幸福,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于是,当这件美好的事情突然被没收了之后,她只能傻傻的等着,在每一个他可能出现的地方。 也许,是她贪心了,是因为她想要更多的接近,想要和他简单的说上几句话,想要成为他的朋友,所以,连看见他的机会就都被收回了吧。 她在每个难以入眠的深夜里辗转反侧的这样想着,然后在醒来的清晨发现自己的脸上有未干的泪水。 那样卑微和孤单的喜欢着,想念着,却找不到一条可以放下的出路。 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又起风了。 这个夏天也快要结束了。 大四以后,又是另一种天涯海角了吧,能够再遇见的机会也许就真的不存在了。 她站起身来,隔着看台的栏杆,倾身向前,睁大眼睛再一次的四处搜寻任何一个和他相似的身影。 下一刻,她几乎屏住了呼吸,僵硬的伫立在原地。 终于。 终于又看见他了。 还有,他的幸福,那个甜美的白裙女孩。 本该是涌上心头的狂喜吧,可是为什么心,会疼呢。 女孩好像在哭着向他大声吵嚷着什么,却又在下一秒毫不迟疑的过去紧紧的拥住了他。他伸出手回抱住女孩,低首抵着女孩的额头,不知道在女孩耳边说了些什么,但是她看见他那样专注和温柔的表情,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那个女孩一个人,然后他深深的吻住了女孩。 她远望着那一幕,轻轻的扯了扯嘴角,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祝你,幸福。 永远。 新知 一把银色的伞。 一条白色的薄纱裙。 一件高档衬衫。 以及,一本日记。 因为要搬家的缘故,她收拾旧物,然后在一只大皮箱底层的牛皮纸袋里她发现了这些的东西。 恍然间,她视线渐渐凝聚,过往的痕迹在心底又一次无声泛起涟漪,原本以为早就模糊不堪的记忆在一瞬间又回到脑海中。 原来,许多时候,尘封的是回忆,却不是心情。 那个时常下雨的夏天。 第一次喜欢上的人。 高大英俊的篮球男孩,眸中的光芒,心底的温暖。 他的白裙女友。 他无声的离开。 梳理凌乱的记忆,她蓦地发现除了那件衬衫,一切都那么清晰可闻。 三年的时光能改变什么呢,连忘记都不能轻易的做到。 她敛下眼睑,轻轻的叹息出声,却还是望着眼前的东西失神了。 “喂!想什么呢!打包好没?”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轻唤,她的肩膀随即也被拍了一下。 她回首,嘴角溢出笑容,“马上就好了。” “那我来帮你吧。咦,这个纸袋里是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一些旧东西而已。” “是哦,那你还看的那么出神,难道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哪……有,你不要瞎说。” “呵呵,许默,你真的是一点谎话都不会说。算了,不逗你了,我先帮你把打包好的行李放到车上去喽,你动作快一点。” “嗯……个,方家涵,真的很谢谢你。”她嘴角的笑意更深,眼睛里和语气中满含诚挚。 “真肉麻,拜托,跟我就不用来这套了。”女孩对她吐吐舌头,然后抱起一只大的行李箱走了出去。 方家涵是她见过的最神奇的女孩,也是她新的房东。前些时候,她的房子租期快到了,因为房东要卖方的缘故,所以她就被迫开始寻找新的住处,经朋友介绍后认识了方家涵,向来不擅和生人接触的她,那次却莫名地和方家涵谈了许久,彼此都有种一拍即合的感觉,仿佛是许久以前便有的默契。 永远都明媚的清新和自信,古灵精怪却又在不经意间散出清雅的本色,喜爱尝试大胆新奇事物,却也可以在静日午后弄出一顿可口的饭肴。还有她变幻莫测的职业,从专栏作家到酒吧歌手,从花店小姐到名胜导游,这样的不安和丰富,忙碌也无比充实,方家涵让她看见人生的一种昂扬的姿态。 这次她搬家,方家涵借来车子,两个女孩一起包办所有的搬家事宜,幸好她没有什么大型的家具,行李也不会很多,能多出来的也许就只是眼前的这个牛皮纸袋而已,装下了那段青涩岁月里的所有孤单和美好。 待到打包妥当,她把钥匙交给房东后,拎着那只大皮箱离开了。 “许默,为了我们‘同居’生活的开始,今天晚上去我打工的酒吧喝一杯怎么样?”方家涵边说边递给她一杯热茶。 她搬来这里已经有一周的时间了,虽然方家涵的家并不大,但是对住两个人而言却也是绰绰有余,借着这个机会,两个人又重新将这里粉饰了一遍,然后又添置了一些新物,今天才算是真正的收拾妥当。 她很愉快,是那种在心底洋溢的暖意的心绪。大学一毕业后,她就留在这座南方城市,一个人在外的日子其实非常不好过,之于家的定义就变得愈加简单和模糊,可是在这几天的接触中,方家涵让她觉得这里有家的味道,女孩之间的情谊可以很干净,也很家常。 只是,酒吧,她是从来都没去过的,也不晓得要有什么样的准备。于是,她略微顿下,然后有些迟疑的开口:“我没去过酒吧,也没那样的衣服,不知道要怎么准备…… “又不是英国王室的宴会,哪有还要去考量什么衣服,不过……来,我要给你变个魔法。”说完,方家涵拉起她,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番后,对着她绽出一抹略有深意的黠笑。 魔法.格 方家涵一手拿着眼线笔,一手拿着唇彩,满意的看着镜中自己的杰作,满是骄傲的说道“许默,你看,多美。” 她缓缓睁开眼睛,然后哑然的怔望住镜子里的那个人。 她睁大眼睛,镜子里那个人也随之把眼睛睁大,清明晶亮的双眸中充满了写满了难以置信四个字。 是,是她吗。 凝润的樱色唇线,酡红微艳的腮颊,长睫下忽闪水亮的双眸,勾勒的精致黛眉……  如果,这就是家涵所说的魔法,那么这个魔法真的太过神奇和不可思议。 她不语,盯凝着镜中的自己,耳根微微的发烫了。 方家涵轻笑,随即又把她扎在脑后的发绳解下,让长发自然的散在耳畔。她的头发原本就有些自然卷,这样散下之后,不但没有变得凌乱,反而像是自然的波浪卷,妩媚矜持又不失优雅大方。 “我就觉得,你打扮起来绝对是个大美女,果然不出所料呢,再加上我的妙手一挥,真是超赞唉!”方家涵挑眉,眼神里尽是得意和欣赞。 “家涵,谢谢你。”她轻声启口,头却不由自主的低下,脸上的红艳更深,虽然大学毕业后,她便去配了隐形眼镜来带,可是常年框式眼镜的“压迫”,还是让她的眼睛变形许多,她也曾在公司的厕所里听见女同事的议论,讽刺谄笑的声音,瞧她那双死鱼眼。 那次以后,她想过再去换框式眼镜来带,但是却又莫名的不甘不服,于是狠了狠心去动了手术,彻底的把近视治好,两年下来,眼睛居然真的也慢慢得到了纠正,现在她不说几乎没人能看出以前戴眼镜的痕迹。 “哦,对了,等一下……去找一找好了。”方家涵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像是在对她说话,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的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衣橱面前,翻箱倒柜半晌,然后拿出一件乳白色的长款洋装出来,“怎么样,好看吗?” “嗯,很漂亮。”这件洋装的是修身的款式,精致典雅,而在领畔用丝线绣上的浅粉色花朵又显得俏皮可人,家涵穿上它,一定很适合。 “呶,你拿去试试。”方家涵把衣服推到她面前,并且与她的身形比量开来。这件洋装是去年冬天她在商场买的,当时看见第一眼便喜欢的不得了,可是却只剩下这一件,与自己的身形不符,要更长大一些,于是她即便是买来了也几乎没怎么穿过,一直放在大衣橱里,许默的身形修长,纤腰长腿,穿上这件衣服一定会比她合适。 “啊?那怎么行。”她讶然,这么美的洋装,对每个女人而言都是想要自己独自珍享的吧。而且,虽然这几年她的确瘦了很多,但是她也没有自己可以匹配这件衣服的气质。 “没关系啦,你去试试嘛,去嘛……方家涵眯起眼睛,嘟着嘴嚷道。 她的看了看家涵恳求的表情,又望了望面前的洋装,最后终于略带犹豫的缓缓接过来,“好吧,我去试一下。” 她迟疑的脱下身上那件厚重的深色棉衣,然后缓缓的套上洋装,再一个一个究整规矩的把所有的扣子扣上。 “哎呀,不要这么保守啦。”见她扣子扣得那么严密,方家涵一把推开她的手,把最上面的两个扣子解开,帮她调适了一下肩齐以后,满意的看着她,眸中闪烁光芒,对了,对了,就是这种雅致甜美的感觉。 方家涵把她拉到镜子前,下巴枕着她的肩畔说道:“小默,你看,多美,知道吗,不论是以心灵,还是外在而言,你都是个很美的女人,所以你要再自信一些,因为你有足够的资本和美好去拥有这些。”经过一个多月的接触,她发现许默真的是个非常难得的美丽女孩,心地纯然,温和善良,只是太过谦羞,不擅言语,甚至有些自卑,所以一直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美好。 听到方家涵的那番话,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扬起深深的弧度,从心底觉得感激,也从心底溢出微笑,能遇见这样一个朋友,真的,非常珍贵。 她刚要开口道谢,却方家涵抢先一步:“别又跟我说谢谢了,我都听烦了,你要是真的要谢我,就今晚穿着这件衣服和我去庆祝一下好了。” 闻言,她蹙起秀眉,犹疑不定的望向方家涵“这样,好吗。我…… “就这样啦,相信我,非常好,百分之二百的好。” 今年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细碎的雪花落在她的长发上,肩头,甚至睫毛……  格。 她仰着头,看着黑色背板下用白色颜料涂写的这个字。 好特别的酒吧名字。 她伫立在门前,十指纠结在一起,一双清亮的眼睛映出困惑的神色,虽然她还是硬着头皮和家涵来了,可是,她还是有些迟疑,和害怕。 见她又驻足不前,方家涵又回身走到她身后,半推半架,“快点,进去啦……”随即,酒吧的电动门自动打开,俩人一起走了进去。 原来,酒吧并不都是灯红酒绿,满眼流光靡华。 而且,“格”里,从灯光,到吧台,从舞台布景到台下沙发,都是由简单微晕的暖色系交织而成,不但没有浮华流市的虚幻感,反而添了些许静默温情。 方家涵一路引她在吧台坐下,那抹洁净的白色身影,引来许多的注视和凝望。 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注目,她依然下意识的低下头,嘴边却有了浅浅的笑意。 方家涵为她点了一杯琴酒托地,然后目光扫视了四周一下,笑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喂,你知道有多少男人在看着你吗?” 许默微僵不语,垂首敛睫,大口吸着杯中的清甜微涩的鸡尾酒,一抹红晕却霎时爬上腮颊。 “许默,我先去台上唱个歌,你在这里先自己坐一会。” “啊……了,你是这里歌手呢,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那我去喽,对了,小默,我要送你一首歌哦。”方家涵慧黠一笑,转身向台上走去。 遇见另外一个人 低吟似的清脆音色,淡漠却又专注的神情,还有指下流淌的清水吉他声。 每个人都在安静地聆听。 家涵说,这首歌唱给她听。 转身又想起你,哪一天能忘记。 不一定靠时间能沉淀,能清洗,能够抚平。 所以有的时候,笑自己傻的可以,希望下一次,遇见的那个人,会像你。 第三杯琴酒托地已经被她喝完,用吸管轻轻拨弄着玻璃杯里冰块,静默轻柔神色里漾出些许忧郁浅伤。 遇见,另外一个人吗。 好像真的很难。 转身又想起你,哪一天能忘记。 太多时候,不过只是一句话便能牵引出岁月的痕迹,那些青涩时光里的温暖记忆,那个第一次喜欢的人。 操场看台上每天的等候,课堂上装作不经意的张望,以及他在走廊问她的名字时扬起的嘴角……  那些细微不被人知的单恋情节,却早已成为她的青春记号,刻在记忆的最深处,安静的刻在那里,无法抹掉,难以模糊。 三年。 她依然还记得他的名字,他的样子。 耀眼明亮的光芒,深情的,慵懒的,温柔的,专注的……时,他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都让她觉得新奇和期待。 角落里的孤单爱情,那个人对她而言,始终遥不可及却又难以割舍。 眼角微微的湿了。 她想,自己一定是醉了吧。轻扯嘴角,却嚼出酸涩。 “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一声略带犹疑的低沉男声蓦地在她耳边响起,醺然的酒气也随之靠近。 她有些错愕的讶然回首,在看见眼前人的那一刻睁大眼睛,也不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男人顾自的在她身边的背椅上坐下,顾自的替她和自己点了一杯威士忌,双眼凝着她,闪烁的黑眸中尽是挑惑的笑意,“我们见过面的,对不对?” 那一瞬间,过往回忆和心情翻涌而来,声如雷鼓的心跳,让她几乎快要窒息了。 眼前的这个人,是他吗,一模一样的洁净眉角,明亮的黑眸,那么高大的身形,可是,哪里却又一点都不一样,记忆里,他只穿一色的NIKE衫,发型是随意锐气的平头,不经意间就能流露出耀眼的光芒。不会是这样,革履地西装衬衫和笔直的裤线,连头发也梳得究整光亮,虽然英俊依旧,笔挺依然,甚至要比以前成熟太多,可是她却模模糊糊中觉得哪里还是有些不对的。 “你是……关浩南吗?她迟疑,敛首,凝视着他为她点的那杯威士忌。 “关浩南。”男人吐出自己的名字,探身,和她坐的更近。 真的,真的,是他……  “果然,是你。”她轻声低语,却依然被他听见,凑得更近,拿起酒杯,几乎是在她耳边轻喃道:“那你不认为我们该庆祝一下吗,茫茫人海,缘分天注定。” 那样暧昧的靠近和言语,让她觉得些许的不适,想要撤离,却又因为他对自己记起,这样的在梦里才会有过的靠近而迟疑。 她不语,不敢抬头,却又那么渴望和他眼神交汇的那一刻。 他轻笑,知道又有一场绮色迷离快要上钩,借着醉意,他把为她点的那杯威士忌放到她手中,轻碰一下,见她错愕抬首,对她露出笑容,黑眸里尽是迷人邪惑,和些许的温柔。 终于,他看见她不再犹疑的啜下杯中的威士忌,一抹浓重的红晕也随之爬上粉颊。 他抿嘴勾唇,笑意更甚,也更加让人迷惑。 她恍然,渐渐臣服在他温柔的笑容和眼神里,眼角泛出泪光,原来,觉得幸福,心也是会疼的。 如果,今晚只是个梦的话,那么她真的愿意用一切来交换,明天自己不要醒来。 雪夜 她好像掉进一张巨大缠密的深网之中。 紧促的呼吸,深醺的酒气,难耐却又燥热的身体……  她害怕,无助,却又深陷。 睁开迷离的双眼,长睫上沾着晶莹的水珠,也许是从额间渗出的汗水,抑或只是她流下的眼泪。 有个人在吻着她。 附在她身上,带着浓重的喘息从她颈间的锁骨开始……  “嗯………… 好奇怪,这是,她的声音吗。 她困惑不安,却无法停止,身体也在一瞬间如同着了火一般无法得到纾解,低泣中伴着无助的浅吟,双手紧紧抓住身侧的床单,咬住双唇难耐无措的摇头。 那样陌生的情欲,对她而言是一种太过可怕和复杂的感知。 男人抬首,勾唇扬起邪恶的笑容,然后在她耳边的嘎声低喃:“想要吗?” 她的眼角迎出泪光,只能睁着无辜的双眸望着他。 男人倒抽一口气,浮动的喉结无声昭示着自己此时的饥渴,全身肌肉绷紧,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兽,闪烁的黑眸睨视着自己的猎物。 而这个女人又太过生涩,轻易的就掉进自己布下的陷阱之中。 女人,都是一样的。欺骗,背叛,谎言……样的,都是一样的,你的珍视,你的爱情,也许早就是她预谋的所要利用的阶梯。她错愕的睁大眼睛,酒吧里的一幕幕从脑海里重演,他的靠近和暧昧,一杯又一杯的威士忌,渐渐昏沉却因为能够与他再次相遇而兴奋的意识,然后他带着她离开……  不,不该是这样。 还会想起他,曾经爱过他,不代表现在自己可以荒唐的和他做……这种事,而且,记忆里的他,全然不是这幅模样。  也许,事实上,就是如此,但是,他永远都不会承认,暂缓克制住浓烈的欲望,换上另一幅温柔表情,专注深情的凝住她,然后俯下身,深深的吻住了她。 她依然睁大着眼睛,眼泪却不曾停下,感觉到他唇齿间深切的纠缠。 那样的深情,让她想起最后一次见他时的表情,那个夏日空旷的操场,看台上的她,远远注视着,他那样专注温柔的吻着另一个女人。 他吻去她脸上滑落的泪水,然后吻了她的额头,眉眼,鼻尖,再落回到红唇上,莫名地变得贪恋,以往的时候,他从来不会亲吻女伴,他要的是两个人身体的发泄,而亲吻离心太近。 看见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他突然感到心中的某种情绪也释然开来。 她最终还是决定闭上了眼睛,当梦里才有的情节真实出现的时候,她蓦地根本没有任何力气去拒绝。 他轻咬她莹软的耳垂,在她耳畔沉声低语道:“别怕,跟着我。” 她眼角沁出晶亮,恍然沉沦,无助的攀住他的颈项。 她睁开迷蒙的双眼,恍惚间,她看见他困惑的神情,方才的温柔和专注渐渐消失。 也许,是自己的幻觉。因为倦极而进入梦乡前,她这样想着。 窗外,雪越来越大,越积越厚。 冬天,真的已经很冷了。 碎梦.痛忆 她的醒来,是因为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疼。 艰难的睁开眼睛,一半的神经依然沉浸在深浓的困意中,可是浑身的酸疼和不适却在提醒着她,此刻的情形,一切都是不对的。 “醒了?”冷漠低沉地询问声在耳畔响起,她恍然抬首,目光触及对方的那一刻,睡意全无,蓦地完全惊醒。 疼。 单手支起额头,觉得头脑几乎快要裂开。浓重的混沌感和宿醉后的晕眩在她的脑袋翻搅开来,头晕目眩,沉重的疼痛感仿佛沿着全身汇聚到最敏感的脑神经里。 为什么,会这样。 她眯起双眸,昨夜的一幕幕在一瞬间回到脑海之中,由模糊渐渐转为无比的清晰。 喘息。 燥热。 疼痛。 深吻。 纠缠。 愕然的睁大眼睛,下意识的拉起身上的被单坐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想起来了?”又是一声淡漠的询问,甚至话语里还多了一丝谑然。 闻言,她立刻涨红了脸颊,低首蹙眉,咬住嘴唇,紧紧抓着被单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眼睛因为慌乱而四处流窜,却一不小心,撞上床单上那一片已经干涩了的红色印记。 “你想要什么?” 她惊愕地抬首,身子却陡然僵直,他,说什么? “以往我都是给钱”,他一顿,瞄了一床上那片红记,“不过我想你可能想要更多。” 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敢相信他的语气,和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眼泪瞬间溢到眼底,她难以置信的望向他,却看到一副理所应当的冷漠表情。 咔嚓。 她听见自己的心裂开的声音。 他,真的,是关浩南吗? 真的是,她爱上的第一个人吗? 敛下眼睑,泪水无声滑落,她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半晌。 她掀开被单,下床拾起地毯上散乱的衣服,然后在一件一件轻轻的穿上,一点都不想哭,总要留点尊严的,是不是,可是眼泪就是在不停的往下淌,她到底,到底做了什么啊。 她的身子一直在抖。 自始至终都是沉默。 没完没了的眼泪。 他睨视她的眼神依然冰冷,却多了一丝混乱,“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是昨晚我并没有使强,这点…… 他哏住。 因着她满是凄楚和痛苦的瞪视而别开双眼。 疼。 她下意识的扶住胸口,突然觉得心,连呼吸都会感到疼痛。 我不认识你。 我不认识你。 我不认识你。 脑子里反反复复进出映衬的这五个字,像是在嘲笑着她的愚昧和荒唐,这样的幼稚和天真。 我想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 你不认为我们该庆祝一下吗,茫茫人海,缘分天注定。 多可笑。 这样的话,那样的环境下,稍微聪明一点的女人都可以听得出来吧,明明就是男人追逐一夜情,吊人上钩的可笑伎俩而已。 而她,却真的以为,他还记得她。 怎么可能……的记忆里,怕是从来都没有过她这样一个人吧。 她僵直着身体,一步一步朝着门畔走去。 该收场了。 爱情落幕,她所编织的那个梦如同一场可笑又滑稽的独角戏,自始至终,连一个客串的人都没有,而梦醒来,她所能得到的,只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而已。 摇摇欲坠的从他身边走过,却心神一阵恍惚,脚下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他在那一刻扶助她,却发现她的整个人都是冰冷的,蹙起浓眉,黑眸露出些许复杂情绪:“你,还好吧。” 她无声的推开他,视线始终凝视着脚下暗红的地毯,打开他身后的门把。 然后,她想要开门的手被另一只手按住,她蹙眉,挣扎,却被攥的更紧。 一张纸片递到她面前,上面是一行类似电话的数字。 “这是我的私人电话,如果……想到要什么,可以来找我。” 随即,她被按住的双手被放开。 “呵……呵……呵…… 他鄂住。 她居然,笑了。 她终于把头抬起来,原本一直在流的泪水也瞬间止住,可是他却发现,那样的笑容似乎比痛哭还要凄惨。 “关浩南,你根本就不认得我,是不是。”她陈述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询问的意思,就像那是她已经弩定了的事实。 “放心,不过就是上了一次床而已,我赔得起。”她接过他递来的纸片,然后一片,一片,撕的粉碎,狠狠地撒在他脸上。 她微笑,转身离开,留下自始至终一脸茫然讶异的他,再也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留恋。 梦,终于,醒了。 他站在窗前,看着白茫茫的雪地里那个飘摇的白色身影,视线凝聚。 关浩南,你根本就不认得我,是不是。 那句话,是让他困惑的始源。 他的记忆里的确不曾有过这样一个人。 抑或者,他的生命里都不可能再去承载任何一个女人。 那样深刻的背叛和欺骗,早已让他对爱情和女人免疫。 最爱的人,最好的挚友……  对一个男人而言,这样的背叛太过残忍和亵渎。 他放弃篮球,转学管理,他答应出国,回来继承关式……  别人眼里理所当然的程式,在他身上却如同一个太过沉重的枷锁,他一直试图挣脱,寻求可以自由展翅的机会。可是,最后,他却心甘情愿选择被束缚,为的只是要给那个他曾深爱的女人一份责任和一个家。 不过一年。 只是一年。 像当初承诺她的那样,他回来接她,两个人一起面对未来未知的幸福和风雨,永远在一起。 直到,大剌剌的阳光下,他看见她和挚友无声拥吻的那一幕。 他震怒,冲上前去,生平第一次打了那个他视为亲兄弟的男人,男人不还手,任他的拳头将自己打倒在地,直到她的怒喊声在他耳边响起,“关浩南,我从来都没爱过你!我爱的人从来都只是家明!” 他松手,难以置信的望向她,额上的青筋暴起,紧握的拳指嵌入掌心。 他看着她流泪,看着她心疼的扶起方家明,也看着她走过来,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 “要恨我也好,怪我也好,都冲着我来,与家明无关,我爱他,是我的事。” 如同心头陡然袭来一刀,那样尖锐和撕扯的痛楚让他绝望,“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为什么要骗我!” “我曾经以为可以爱上你,可以等你,可是你走后,我才发现,我爱的人始终是家明。” 那些话,终于燃起他最熊熊的怒火,他扬起手,却终于还是在看见她倔强的凝视之后放下。 两年后,他出国回来,继承老头的家业,却不复曾经的轻狂不羁,他冷酷理性,将关式打理的蒸蒸日上,商场上纷纷传肆关式总裁的精明和狠辣。 而夜里,为了忘却那些背叛和伤害,他流连各种声色场所,追逐一段又一段流色欲情,些许的迤逦风情,他便倾身靠近,身体欢愉后潇洒离开,他给钱,别人给肉体,渐渐地,一切都变成肮脏的身体交易。 于是,他就渐渐的不再相信,或者是已经忘了,这个世界上,有钱,并不是一切。 不过是上了一次床而已,我赔得起。 只是,他从她噙着泪水的眼睛里看见的,却不只如此,像这种女孩,该是想把所谓的初夜送给爱的人吧,却不曾想,在他的床上赔了自己。 微叹一声,从来没想过自己要扮演这种角色。 真可笑。 拉上窗帘,转首,随意的视线落到玄关处一双米色的高跟鞋上。 他僵怔住。 她,没穿鞋? 这可是大冬天,而且还下了一夜的大雪。 他拧眉,然后走到玄关,拿起那双米色高跟鞋,右拳紧握,下一秒,夺门而去。 雪地里只留下一串难别辨别的浅显脚印。 从楼梯间到楼梯口,他的视线实际上只离开她很短的一段时间。 他四处寻她,胸中有莫名的焦急,他在风雪里呼唤她,却惊然发觉自己并不知晓她叫什么,于是在他嘴里喊出的,也只能是“喂………… 可是,那个女孩却记得他的名字。 恍惚中,他想起每一次他冲她喊出自己的名字时,女孩脸上由惊慌转为柔软的无声表情,然后烁着流光的眼睛凝视着他。 昨夜,一直都是如此。 他向她搭讪时,他的粗暴弄疼了她时……  他的名字仿佛是一个可以控制她的咒语,抑或者,她认识他已经很久,所以知道是他时,便产生全心的信任……  只是,他真的不曾记得生命里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蓦地,一朵沁凉的雪花落到他微红的鼻尖上。 他抬首,阴霾微茫的白色天际,又,下雪了。 那抹零落的身影消失了。 他看着手中拎着的米色鞋子,发出那样轻微的叹息声。 她在角落里望着他。 很冷。 不论身体,还是心。 “喂………… 他叫不出她的名字,因为他觉得不重要,所以不会记得,也不会问她。可是,他的名字,却仿佛已经成为她生命里的一个记号,或者伤口。 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然后在她眼底的泪水中融化了。 她靠着墙壁,缓缓地滑下去,赤脚蹲下,把头埋在膝间,终于又难以克制的,哭了。 葱白粥 方家涵专门问了身为医生的老哥,如果食疗的话,吃什么对感冒会比较好。 葱白粥。 方家明如是告诉她。 掀开锅盖,一股清淡的米香扑鼻而来,拿起饭勺盛出少许,试过熟质后,再把切好的葱丝和冰糖放入锅中,调小火势,均匀搅拌,待到冰糖完全融化后,她关上煤气,盛出满满一碗。然后又拿盘子夹了几块许默平时爱吃的咸菜。 端着托盘来到卧房门口,推开虚掩的门,她的动作一直很轻,踱到床畔,轻拍许默的肩膀,轻声唤她:“许默,醒醒。” 微微睁开迷离混浊的眼睛,清润一下喉,稍微缓解了口中的干涩,可是声音却依然是非常的沙哑:“家涵,有事吗?” “我煮了一些葱白粥,据说对治疗感冒相当的有益,你先不要睡,起来吃一些。” “嗯……谢,可是我真的没什么胃口,而且也已经退烧了。”她露出苍白的笑容。 “可是,你已经一天没有吃痛惜了唉,虽然烧退了,可是却一直在咳嗽不是吗,来吃一点,我煮了很久,挺香的。”方家涵眸中现出深浓的关切,焦急中透着讨好的语味。 她吃力的扯下嘴角,“好吧。” 方家涵轻轻舒一口气,然后把托盘端到她面前。 一口一口。 张开干涩的嘴唇,每咽下一口,都能感觉到喉间的隐痛,而且因为感冒的缘故,她现在几乎是食不知味的。 敛下眼睑,那份深深的愧疚感又迎上方家涵的心头,虽然能看的出来她没有丝毫的食欲,甚至吃起来还非常的难受,她却必须得逼她吃完这些,否则,像她这样,感冒不会好,反而会更加恶化。 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眼睛有些湿了。 发抖的身体,赤着的红肿双脚,却还是带着苍白僵硬的微笑,“家涵,先帮我把钱给楼下的司机好不好,回头我在给你。” 连发出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许默始终都不肯告诉她,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曲毕,她回后台整理了下服装,然后又交代了一些事情,耽搁了一些时间,当她再回到台上时,就发现许默不见了。 吧台的服务生告诉她,许默和一个男人离开了。 和一个男人离开。 她知道许默从来都不会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孩,断不会随便与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离开,但是心中却也含着深深的隐忧。 她立马去找许默,打了好多电话,却一直都无人接听,回到家后才发现,许默根本没有带手机。 她一宿没睡,坐在客厅里等她,就在第二天天色微明的时候,她终于按耐不住,打算去报警,却在这时听见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然后,她就看见了那样的许默。 不论她怎样追问,许默都始终缄口不言,只说一句,我真的不愿再去想了。 努力微笑却还是声音哽咽的许默,眼睛虽然依旧是明亮的,却现出一道深深的伤口,但自始至终,许默却从来都没怪过她一句。 可是,许默不怨她,不语伤害,却不代表她可以原谅自己,若不是她提议去酒吧,如果她一直都陪在许默身边,许默就不会遇见那个人,也不会遭受那种伤口了吧。 这么傻的女人。 从来都不知道怎么去拒绝别人,就连这碗葱白粥,即使是毫无食欲,却因为不想辜负她的心意而勉强自己。 这样的傻女人一定会有好男人来深爱的。 等一下。 好男人……  对,好男人。 水眸一眯,嘴角漾出笑意。 家明 渴。 在床上躺着的第三天。 黄昏的时候,她在睡梦中醒来,身上有低湿的冷汗,干涩的喉中一阵焦渴。 年少时深埋心底的那道耀眼的光芒和黑暗中那个如兽般沉冷的男人恍惚重叠,三年前的关浩南和三天前的关浩南,在她的梦中反复交织在一起,光芒和黑暗渐渐隐去,留在心底的是一段难以启齿的伤。 她并不后悔就这样轻易的交出了自己,毕竟在某个瞬间,她是清醒的,那么清晰的看见了他的欲望,他的深情,他的温柔……使,到头来,那只是他给的假象。 终究,还是她自己无法把持,交出自己的那一刻,那样的心甘情愿。 多想,就是只是个梦而已,这样,就可以把曾经的他和那段静默纯然的恋慕当做完美永远放在心里,可是伸手摸到自己脸,却发现满手都是温热潮湿的泪水。 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昏沉的脑际,然后还是有些吃力的支身下床,用冷水洗了脸,再走去客厅喝水。 夕阳的余晖浅浅的照在昏暗的客厅里,她一直都不曾把灯打开,直到听见一阵轻微的开门声。 她颦眉,家涵今早离开时明明说过有个棘手的旅行团,要去丽江一个礼拜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有些迟疑地踱到门畔,伸手打开灯的那一刻,门也被轻轻推开。 四目相对。 她一时有些错愕,怔在原地,还是眼前的这个高大男人先对她一笑,凝望着她说道:“许默,是吗?” “嗯?你是…… “方家明,家涵的哥哥。” “啊……样啊……是家涵今天早上带团去丽江了,可能要一个礼拜才回来。”她略带歉然的扯了扯嘴角,虽然他是家涵的哥哥,可是这样的进来还是让她觉得有些突兀。 “我知道,所以她让我来照顾你。”一直停在门口的男人,这时才拔了钥匙,拎着满满一包食材,趁着她讶然僵怔之际,从她身边绕近屋里。 他的嘴角边一直噙着笑意。 果然,是那个女孩。 不过,她显然是一点都不记得他的样子。 许默。 起初,当家涵提出要他帮着照顾生病的室友的时候,他是摇首相拒的,身为一个医生,治病救人是他的责任,但不代表他只是其中一个病人的看护。 “可是,哥,许默一个人在家我真的很不放心,她病的真的很严重,而且,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就是有些害羞,对了,她跟你还是一所大学毕业的,说起来还是校友呢,就是分在…… “许默?她……许默?”害羞,校友?黑眸一眯,浓眉稍稍纠结,缜密的思绪里开始搜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对啊,对啊,虽然她的名字很简单,但是性格很好,是非常善良温柔的那种,而且她很漂亮,身材也不错呢,还有啊…………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好,我去。” “啊……说真的哦。” “嗯。” 高大沉静的温和男子。 这是她所看到的方家明。 虽然初见时,觉得有些突兀,但是却给人沉稳亲近的感觉,她想,这可能是与他作为医生的职业特性有关。 有自己的坚持,并且会让人不由自主的信赖。她一再的对他说,自己一个人没有关系,不用麻烦他,可是他还是坚持要每天来照顾她。 三天。 他会在上班前为她煮好早点,并且把中午的饭做好放到保温盒里,让她中午的时候放到微波炉里热一下就可以吃,傍晚时,他下班回来会买一些精致的糕点来给她吃,虽然清甜却不腻,尤其是绿茶蛋糕。 然后一早一晚,他督促她吃药,并且每次都是倒好温水,把药递到她面前。 他让她多休息,却不让她睡的过多,给她提供合理的膳食和药品,于是她的感冒也在无声中好了大半,这样心思缜密男人,内敛却宽容。 方家明并不算特别的英俊的那种男人,可是一身干净的气质却也是相当的引入注目,斯文的镜片后亦是一双充满锐气的眼睛。和关浩南,似乎是完全不一样的男人,那个人,要更惹眼一些,更孩子气一些,也更残酷一些。 “许默,要不要吃梨,我去煮些糖水。” 她敛下思绪,静默微笑:“好啊。” 看着他用洁净的手指削出长长的果皮,专注的神情就像是握着手术刀一般,削去皮后把梨切成块,然后和泡软的银耳一起放进开了的沸水中,再放入冰糖,文火蒸煮。 不浮夸,也不虚幻,这样内心洁净的深沉男子对待人和事的态度,就像煮梨水一样,一步一步,理性静默,对所有的事情有自己的见地和控制。 如果,她最先遇见的是方家明,或者爱上的人是方家明,也许,她就不会受这样的伤,就算被拒绝也只是浅带遗憾,不会让她这样的难堪和痛苦。 只是,许多事情的发生最后都只能被定义为如果,这样优秀的男人,总是会有太多女人来喜爱,那样拥挤追逐,她始终学不会,也不愿触及。 更何况,有些伤口,只要一个,就足以致命。 她还在苟延残喘,想要努力的遗忘和撑下去。 她看见他把煮好的糖水盛了一碗,然后单手递给她,“来,趁热喝一些,对治疗咳嗽很有益处。” 她接过糖水,对他露出笑容“谢谢你,家明。” 吹去浮晕,抿嘴轻尝一口,伴着清甜的甘醇入口,一种真实的饱满暖流溢上心房,她扬起明眸望向他,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般甜甜说道:“真好喝。” 方家明微愣,白皙的脸庞现出薄晕,半晌,他嘴角浮出笑意,温声说道,“许默,你真的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孩。” 再逢.吻 她捂住嘴,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公司布告栏里裁员名单。 许默。 虽然被排在最后的位置,但是那的确就是她的名字。 怎么,怎么会这样? 她抓紧皮包,推开玻璃门,一脸的无措惶然。 慌慌张张的夺门而入,却迎面撞上来者,“对不起,对不起……她捂着被撞疼的额头,低首道歉,然后又低着头转身迅速离去。 被猛然撞到的男人伫立在原地,拧着眉,黑眸一直盯睨着仓皇而去的那个女人,左拳渐渐握紧。 竟然,是她。 “总裁,您还好吧。车已经备好了,可以马上回总部。”随行的助理见他僵立不动,轻声询问提醒,下面还有一个重要的董事会在等着他。 “推迟三十分钟。”男人的视线始终凝固在那个远去的身影上。 “呃……。”推迟三十分钟?那董事会指定是赶不上的,可是,这个新任总裁向来对时间的要求近乎严苛,怎么今天……  “你先上车,我一会就来。”男人说完,只身寻着那抹影迹追去。 “主管,我明明有请假的,而且我事先也是把工作交代清楚的,我请假,您也同意了不是吗?怎么,不过一个礼拜,我……辞退了呢?”低顺的眉眼首度现出不甘和委屈,吸吸鼻子,抑回眼底的泪水,越是这样,别人就越觉得她软弱可欺吧,所以可以轻易的就辞退她,甚至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许啊,这件事我也没办法,总公司的新任总裁来视察,指名说我们经管部人员冗杂,而且还不自律,必须要裁员,我也是不得以而为啊,你是个踏实上进的孩子,离开这里可能发展潜力会更大。”矮胖的总管站在她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站在略高的她面前甚至还要矮上一节。 “可是,主管,我进公司的这两年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过,这一次,我是真的生病了,才会请假的。”22岁进入这家公司,她不擅交际,不够聪明,但是属于自己的本份工作她从来都是以非常认真的态度来完成,虽然算不上最优秀的,但是她的付出和勤奋不会比任何一个人都少。 “我知道……,我也没有办法是不是,上头的决定嘛,我也给人打工的,能说什么,回去收拾收拾,去财务部领了这个月的工资就走吧……总管说完,坐回到转椅上,然后随手拿出一叠文件来看,摆明了“送客”的态度。 她深吸一口气,抓着皮包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不再多说一句,推门而去。 她简单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然后在一阵清晰的“窃窃私语”中离开。 “看吧,就说她一定会被裁掉嘛。” “是啊,没办法,倒霉吧,”。 “呵……为了护住那一群小狐狸,总得要找个人当‘替死鬼’的。” “小声点…… “怕什么,她可能再清楚不过了。” 她的脸上一直没有任何表情,一颗心却被揪得紧紧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看到别人狼狈后,却依然可以那么轻易的再浇上一盆冷水呢。 电梯门被打开,她抱着纸箱低头走进去。 “去几层?”有人帮她按键门,低沉着声音问她。 “一层,谢谢。”她不曾抬起头,却还是知道空荡荡的楼梯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她静静的站在角落里,终于,还是让眼泪流了下来。 “你在这里上班?”男人转过身来。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她的头垂得低低的,喃喃的语气里有微微的鼻音,不像是回答他,反而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你病了?”他凝视着她苍白的脸颊,嘴唇干涩,连那双原本非常清亮的眼睛也染上混浊,俨然一副在病中尚未恢复的样子。 是因为,那个雪天吗,一个人赤着双脚离开……眉,这样的猜测让他变得莫名的厌恶和不悦。 “这个人,会不会管的太多了。”她微微抬首,却在看见对方的那一刻,讶然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是他? 一阵慌乱无措。 楼梯门在此时打开,她别过身际,想要走出去,却被他高大的身形挡住。 然后,他一步步靠近她,她一步步退后,直到彼此的距离只剩下她怀中所抱的纸箱。 她眼睁睁的看着楼梯门又再次被关上,背靠着梯间的镜子,恼怒的冲他喊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俯下身,低下头,两手撑着镜子,将她置于眼前。 原本苍白的脸颊因着他的靠近而不自主的染上红霞,眸中的混浊不在,只剩下迎到眼底的晶亮,紧抿的嘴唇也泛起些许湿意,那样无助却又倔强的抬首望着他。 相似的神情,使得那夜些许的记忆瞬间回到他的脑海里。 喉结浮动,他的呼吸莫名地急促起来,一双幽深的黑眸也霎时变得光亮锐利,忘了要对她说什么,突然一把推开她紧紧抱在怀里的纸箱,猛地抱住她,收紧怀抱,在她惶然无措间低首吻住了她。 她挣扎,却无法推开他。 热烈而激情的吻,几乎让她无法喘息,霸道中透着些许温柔,深入,纠缠,直接……的身体比理智更早迎向他,从最初的僵硬到逐渐软化,心却是难以言明的疼着。 这到底,算什么? 蓦地睁开眼睛,用尽全力推开了他。 四目相接,难以置信的望向对方,可是彼此凌乱的喘吸声却又在提醒着他们刚才的那一刻是怎样的真实。 楼梯门再次打开。 她拾起刚刚被推掉的纸箱,慌乱的夺门而去。 当他回过神来时,她早已离开了,眉头蹙的更深,眯起的黑眸里有复杂的困惑,他到底在做什么,方才那种濒临失控的感觉让他极度烦躁,双手扒下黑发,叹息低头,视线却撞到一本淡黄色的笔记。 他迟疑的俯身,拾了起来。 日记.失眠 2003年5月11号天气晴。 他翻开第一页,暖色的扉页上醒目的标记告诉他,这是一本日记。 配了新的眼镜,之前的那副完全碎成两半不能再戴了,好贵啊,花掉我半个月的生活费。 被篮球砸到,真的是件很糗的事情,可是,那个男生真的很好看,尤其是眼睛,那么幽深,明亮。 别这么说。 记得他的说的话,心里有一点暖。 说不定下次还是能在篮球场上看见他吧。 2003年5月28号天气多云。 第五次在篮球场上看见他,隔着外围的铁网和人群,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的篮球也许打得不是最好的,却是最漂亮的,球场上的他非常的惹眼,投进球后,他会和队友击掌示意,嘴角上扬,露出洁白的牙齿,明媚如阳。 他是那么自信和耀眼的人。 我想,很久以后,想起这样一个人,我依然会这么觉得吧。 明亮耀眼,却又遥不可及。 少女“纯爱”日记? 他蹙眉。 突然觉得自己相当无聊,居然会不知不觉读了十几页小女生的青春日记,可是,莫名地,那些日记里所描述的许多情节和那个男孩,却让他觉得陌生又熟悉。 嗤笑一声,为自己这种幼稚的情绪感到可笑,欲合上手中的日记,却又在下一页,赫然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一怔。 2003年9月15号天气晴。 今天,知道了他的名字。 关浩南。 他说,我叫关浩南,从运动系转过来。 我一直都低着头,一点都不敢相信。可是,当他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的心都会跳出来。 为什么呢。 可是,真好,真的……。 关浩南。 关浩南。 关浩南。 之后的每一页,几乎都有他的名字。 点点滴滴、密密麻麻,记录的全是和他有关的事情。他在课堂上的瞌睡,他穿的运动衫的颜色,他被女生搭讪,他和梓琪在操场上散步……多细节,连他自己都不曾记得。 有一种被偷窥的感觉,却不会觉得厌恶,因为写日记的那个人太过单纯虔诚,也因为,这些书写下来的情节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和爱情。 女孩觉得和他之间是太过遥远的距离,所以只要能在角落里静静望着他就认为是一种难得的满足;讨厌运动的女孩每天去操场跑步,只是为了能和他有更多的见面机会,即使每次看见的,都是他和另一个女孩一起;女孩说他是她的太阳神,只要抬起头,就能看见温暖和光芒;女孩为他祝福,愿他和女友美满幸福,虔诚的不含一点杂质……  可是,这样的喜欢,女孩却也只是深深的放在心底,不愿意让他觉得有丝毫的困扰,更不敢去接受,他知道她的心意后会有的反感。 他发现日记里好几页都现出氤氲的字迹,连笔迹都有些颤抖,那该是泪水划过的痕迹。 女孩和他有过交集。 那个夏日的雨天,那个微风凝阵的楼梯间……说,那是她生命里花开的时刻。那样偷偷的喜欢一个人,虽然孤单和卑微,却因为这样的细节而变得美好。因为曾经和他并肩走过一条路,因为他曾微笑着问她的名字……  她唯一的一点“奢望”就是他会记住自己的名字,再见的时候可以勇敢的和他说上两句话。然后她就一直在等,等待着和他能够再次遇见的那一天。 女孩最后见到他,是在操场的看台上,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静静的看着他深情的吻着女友。女孩依然只是笑着为他祝福,然后流着泪离开。 他单手支住下颚,深沉的黑眸里渐渐凝结出复杂的情绪,鼻头微酸,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一种心情。 只是,他的大学时光里,真的搜索不出这样一个人。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曾是一个陌生女孩生活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时,你会怎么办。 他承认,自己有被感动,也承认对那个女孩的感觉似乎有些复杂,可是又觉得不会再有更深一步的心绪。 关浩南,你根本就不记得我,是不是。 他突然想起,那个清晨她说过的话。 那是被曾经爱过的人,撕碎了最后一点梦境时的绝望。他懂。 他到底做了什么。 深深的叹了口气,缓缓的把手中的日记合上。 拿起电话,接通助理秘书,沉声说道:“去分公司找一个叫许默的人,然后明天把她调到总部来。” 凌晨3点21分。 一晕昏黄的灯迹。 她怀里抱着hellokitty的粉色抱枕,在床上辗转反侧,原本作息时间很规律的她,今晚却怎么都无法入睡。 怎么,怎么还会再遇见那个人呢。 而且,又是在自己无比狼狈的时候。 还有一点感冒,脸色相当的难看,被公司裁员,皱着一张脸被辞退,还在他面前哭了起来……  他心里一定会更加看不起她了吧。 他干嘛要那么做……什么、凭什么吻她,她应该一开始就推开他的。 蓦地,咬下嘴唇,大颗的眼泪又差点掉了出来,深呼吸,调整气息,然后再长舒一口气。 反正,这是最后一次了吧,以后不会再遇见了,反正,他也不知道她叫什么,他根本什么都不记得。 好难过,又好气自己,被这样对待,却还是没有办法恨他,甚至连讨厌他的勇气都没有。 明天,要开始去找新的工作了。 失业的事情也不能告诉家涵,否则家涵心里一定又会觉得内疚的。 感冒要快快好起来,不然又得麻烦家明了,这样每天都会打电话询问她病情和有没有按时吃药,真的让她很过意不去……  想着,想着,睡意开始慢慢袭来,眼皮也越来越沉……到耳边蓦地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手机铃声。 惊吓.泪眼 豪华精致的高档写字楼,一尘不染的铅华玻璃门窗,抬眼望去是看不到顶的楼层。 在总公司门前,她突然就停了下来,望着眼前“关尚科技”四个字,稍稍的皱起了眉头。一切都好像来的太过轻易,也太过诡异。 三更半夜打来电话的主管,语气里是前所未有谄媚讨好,一直在跟她道歉,说把她辞掉是自己工作上一个最大的失误,并且说已经推荐她来总部上班,调到总部的秘书处去,待遇要比以前好很多。 她想相信是自己的能力所致,可是又极不相信主管的为人。和好几个女部下都曾经发生过私情的主管,工作能力并没有多强,反而多半是用溜须拍马的功夫获得上级的亲睐,她记得自己刚进公司的时候,主管就曾经试图骚扰她,她不动声色的拒绝让主管对她一直有反感,这次裁员表面上是说新任总裁的指示,但是她心里清楚,这只不过是主管扫她出门的一个借口而已。 深吸一口气,再把昨日的愁暮烟云吐出,不管怎样,从今天开始,过往的不愉快就都可以过去了吧。 嘴角重新挂上笑容,眼睛变得明亮起来。 秘书的工作看起来简单,却又相当的琐碎繁杂,虽然是在总公司,程式会比较系统一点,但是她毕竟刚来,要熟悉要了解的内容很多,新的部门主管又给她一大堆客户资料,所以在到总部上班的第一天,她就加班了。 伏在办公桌上,一页一页从脑海中过滤着要掌握的新内容,时不时的用笔记录下还不是很了解的事情,打算明天再去问一下主管,偶尔会去公司内部的网络查一下,再归档明细,所有的工作要做的井井有条才好。 所以,当她看完最后一页资料的时候,抬起来头发现,偌大的工作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抬腕看了看手表,九点四十五分。 已经这么晚了吗。 匆匆的收拾了皮包,手机不小心从内兜里掉了出来,因为调成震动的缘故,所以她一直没有注意。 四通未接来电和五条信息。 电话有三通都是家明打来的,短信也有两条是他发的。 今天有没有按时吃药。 买了凤梨,想吃冰的话,可以去做给你吃。 轻叹一声,一定又是家涵拜托他了吧,今天一大清早家涵就又接到紧急带团的通知,所以吃过早饭就又飞去外地了。 可是,这样做,真的让她觉得很过意不去啊,她的感冒已经好了大半,只要按时吃药就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她还听家涵说家明最近升上副主治医师,而且他所在的那所医院也是全国一流的,那么年轻就能有这种成就,会变得更加忙碌的同时压力也会更大吧,却还得每天抽出时间来照顾妹妹的朋友,一定会很累的……  她陷在淡淡的疚感中,晶亮的清眸也现出一丝困扰,出神的看着手机。 蓦地。 “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一声略带磁性的低沉男声在她耳边响起。 她浑身一颤,着实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回首转视,却又只能变成张大嘴巴,睁大眼睛震惊望着来者。 如果再连续两天受到这种惊吓,她一定会被吓出心脏病的。 “你干嘛一副撞见鬼的样子。”关浩南睨着她,嘴角却现出一丝笑意,那副不只是被吓坏还惶然无措的样子,让他莫名的产生一种恶作剧得逞的“自豪感”。 她今天来报到上班的时候,他原本是想出来见她的,可是人员调遣是人事部门的工作,而且如果连调来一个小秘书都要他亲自接见的话,的确不合时宜,也会招来不必要的话柄,之于他和她,都不是一件好事,何况公是公,私是私,他从来都不会把女人问题带到公司来,作为一个企业的领导者,这种的尺度是必须要谨慎把握的。 于是,又让自己忙了起来,直到打算离开时,看见秘书处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当他走进她的时候,心里是有些忐忑的,可是却发现她始终只是失神的盯着手机,没被她发现自己的这个认知让他蓦地有些不悦,于是就故意轻手轻脚,毫无声息的走到她身后。 “你、你、你……她慌乱的敛下眉眼,结结巴巴的“你”了半天,却又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关浩南挑眉,替她问出口,心头却迎上一阵似曾相识的情绪,结结巴巴,支支吾吾,在他面前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的女孩。 “你……什么会在这里?”她的心绪稍稍地平复下来,却依然不敢抬头望向他。 “你能在这里上班,难道就不许我也在这里工作。”他看着她紧紧握着手机的右手毫无意识放在胸前,像是在护住心口,头也垂得很低,一双清眸里的慌乱尚未退尽,好像随时都会流下泪来。 他,就这么可怕吗。 日记里,口口声声说着最大的心愿就是再见面时可以和他说上几句话的人,可是她唉。 有些不悦的靠近她,然后用拇指挑起她的下颚,却被她猛地推开,并让彼此之间隔上一米多距离。 他怎么,也在这里呢。 他凭什么又一再的出现,每次都还是在耍弄她的样子。 这样,那么有趣吗,不过是跟他上过一次床的女人,有必要这样对待她吗。 从一开始,赔了自己的,只是她,不是吗。 心口的传来阵阵隐痛,纠结反复,比当初偷偷爱着他时还要疼。 深呼吸,抑回浓聚的泪水,微微抬起头,用自己认为相当冰冷的口吻说道:“就算是一个公司的职员,但是也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相对的,她也会躲着他,怎样都不会让他再看见自己,她在心里默默的为自己做出决定,让过去的过去,回到陌路的位置上,才会比较安全吧。 “你说什么?”关浩南拧眉,眯起的黑眸里划过一丝愤怒和慌乱。 她咬唇,鼻头微酸,却又倔强的抬起头来,我说,“我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她抓起皮包,在他愕然僵怔的时候迅速的从他身边走过,奔向出口的电梯。 “许默,你喜欢我不是吗!”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类似呵斥的低喊,电梯门在这时被打开,而她却像是在脚下生了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叫她什么……  她抚住胸口,又是那种感觉,连呼吸,都会感觉到的痛,可是这种痛楚中又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愫,狼狈,心悸,还有,那一份无法言明的,感动。 也许,他会记得我的名字,再见面的时候,可以叫我一声:许默。 那是,她三年前在日记里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以为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等待。 只要,能被他叫一声自己的名字就好。 只要这样,就可以了,真的就可以了。 眼泪早已在无觉间滑落,她转身,泪眼朦胧的望向他。 仿佛,光芒渐现。 恍惚间,她看见他走到她面前,然后,迟疑的伸出双手,轻轻地,拂去了她的泪水,再迟疑的抵住她的额头,轻轻地,亲吻了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是,却又是那样的不由自主。 只觉得,那些泪水,让他的心,有些疼。 一夜.等待 天,终于亮了。 她轻声叹息,视线始终定格在吊着精美罩灯的天花板上。 她一晚没睡,睁着眼睛看到天明。 目光缓缓下移,然后静静地望着身边男人熟睡的脸庞,他的睫毛很长,很黑的浓眉,薄唇微启,呼出匀长的气息。 他真的是个性感好看的男人,三年的时光,他不复当年的青涩,却依然英俊如故。 她扯下嘴角,眼眶却还是湿了,好像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自己才敢这么仔细的看着他。 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如果第一次是酒后乱性,不能自持,那么,昨晚的自己,又算什么呢。 一直都是清醒的,心很乱,很疼,却又清晰的知道要发生的一切。 他吻她的时候,她没有推开他;他带她走的时候,她没有松开他的手;他说要她今晚留下来的时候,她没有拒绝他……  这样的她,连自己都觉得害怕。 明明要狠狠推开,明明要完全忘记,明明……,这么软弱。 可是,就是做不到,只要听他喊出她的名字,只要抬起头看见他的目光,就把一切都放下了。 蓦地发现,现在的他比三年前还要更深的嵌入她的灵魂。 卑微,害怕,却又莫名感动着,找不到一条可以逃离的出路。 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微微颤抖,和她的心一样。 他眉头稍蹙,她便又迅速的把手收了回去。 该走了。 若是他醒来,又会很尴尬吧,而且他会不会又问她“要什么”或者给她钱呢,那样的言语对她而言,真的太过辱没和痛苦。 待他眉宇间起伏渐渐平息,她轻轻挪动身子,然后把他搂在腰际的手挪开,再从他的怀抱里抽身撤离。 一夜没睡,却又一夜都无法离开。 那样的纠缠欢情之后,他始终不曾背过身去,无声地将她拥进怀里,下颚抵着她的额头,沉沉地睡去。 这种恋人间才会存在亲密举止,让她无法挣脱,贪恋的浸在他给的温度里。 可是,他知道,他怀里抱着的人是谁吗? 或者,他早已习惯身边夜夜要有女人暖床,一夜之后,留下的只是身体上的痕迹? 还有,那个女孩呢,他还爱着她吗? 秀眉纠结,下床蹑脚轻手的穿拾起地上的衣服。 离开之前,她还是忍不住的回头,望了他一眼。 门被轻轻掩上。 男人睁开了眼睛。 几乎在她从怀里离开的时候,他便跟着醒了,陡然空置的怀抱让他莫名地一阵空凉。 好像,很久都没睡的这么香了。 一种有人陪伴的感觉。 深浓的欲望缠绵里,她曾闪着泪光,颤声恳求他:“你能……我一次……名字吗?” “许默。”他轻轻唤出她的名字,黑暗中,明亮的似乎只有她的眼睛,那样深深凝望着他,然后终于放下矜持,借着身体的纠缠,无声的回应他。 他怜惜她,冰封的心绪下藏着些许隐痛。 可是,不爱她。 他想。 所以她离开时,他醒了,却没有阻止她。 深冬的清晨特别的寒冷。 寒风肆意,街边的冬青上还覆着未化的积雪,树边光秃的枝桠上栖着几片干枯的叶子,借着风声“呼啦啦”作响,唯一泛着暖晕的,是天边尚未升起的太阳。 从他家到她家,她没有打车,一个人走了一路。 脸冻得通红,手指也是冰凉的,有些僵硬的拿起钥匙去开门,门却在这时被打开了。 抬首。 “家明?” “你去哪了?” 她讶然,不是因为家明在这里,而是因为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上聚起的冷峻和怒气,向来温和的他从来都不会让人有这种感觉。 他,生气了? “我昨晚加班,因为、因为很累,就在……的一个旅馆住下了。”她低下头,如同做错事的孩子,无措中编织着蹩脚的谎言。 一声叹息。 “算了,吃过早餐了吗。”拧住的浓眉在一刻缓下,语气中的骇气也消散许多,可是镜片后的眼睛里却多了一丝怀疑和困惑。 “没有。”她低声答道。 “你去洗漱一下,我去做早餐给你吃。”说完,转身往厨房走去。 “家明”,她叫住他,他回身,“不用了,这段时间给你添了那么多不必要的麻烦,我真的很过意不去,而且,感冒也好了,你不用在这么照顾我了。”她一脸诚恳的望向他。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装傻呢。” “嗯?” 她蹙眉,越来越搞不懂他,“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不语,罔顾她的追问,沉默着走进厨房。 她洗涮完,坐到饭桌前,却发现,桌上的汤碗里盛着满满的一碗化了的凤梨冰。 蓦地,她想起几天前,自己曾无意间提起喜欢吃这种口味的冰。 买了凤梨,想吃冰的话,可以去做给你吃。 昨晚,他给她发的信息里是这样说的。 下意识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现里面有几十通未接来电全是他打来的。 好像,有什么,越来越不对了。 “我煮了些粥,煎了点蛋饼。”方家明从厨房端着早点出来,然后放到她面前。 她有些迟疑的抬头看他。 他像是有些疲倦的取下眼镜,用手支起额头,一双微眯的黑眸里布满血丝。 “家明,你……我一夜吗?” “吃饭吧,别凉了。” 混乱.酸凉 一整天的心不在焉。 在接到客户打来电话的时候,在部门的内部会议上,在繁忙流息的走廊,甚至是在休息的茶水间…… 每一个地点,每一个时刻,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工作的心情和态度始终都积聚不起来,脑袋里时常轰然出现的,是那个人昨天说过的话:你能在这里上班,就不许我也在这里工作。 他会在哪个楼层,哪个部门? 如果再见到他,要以怎样的方式面对他呢? 忐忑不安,害怕焦躁,却又渴望,能够见到他。 这样的心情让她想起大学里,每每上课的时候,她都要装作不经意的转过头去,然后四处搜寻他的身影,却从来都没有一次可以有勇气,坐到他身边。 现在,好像又掉进了那个怪圈里。 和他的关系算是什么呢,他是怎样想起她的名字的呢,再见面的时候他会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她呢……  这样的工作状态让要求严格的新主管相当的不满,于是在上班的第二天便被狠狠的批了一顿,并且不得不又以一个人加班来结尾。 做完最后一份统计文件,轻叹一声,伏在桌案上。 手边的咖啡也已经凉透了。 抬腕看了看表,已经快八点了。 下午打了电话给家明,八点半之前要赶回家。 她知道,方家明很关心她,所以在她一夜未归之后变得更加担心,而且他等了她一夜这件事情也让她相当内疚。 方家明该是把她当作家涵一样的妹妹了吧,所以付出了过多的精力和照顾。 几年的社会历练和打拼,让她懂得这种情谊的珍贵和善良,若想守护好,那么要付出的,也是一样多的。所以,在他还没询问她的时候,她便先打了电话过去,告诉他自己要加班的情况和晚上回家的时间。 她听出电话那头家明的微讶和轻快的情绪,然后,她便也觉得,这样做应该是对的。 起身,简单收拾了东西,视线却落落地转向窗外,漆黑的夜幕下,闪烁着流光溢彩的绚烂灯火,可是却始终不及她心底里看到的那种光芒。 是不是。 又爱上他了呢。 她想。 眼眶微湿,淡然扯下嘴角,拿起皮包离开。 她在电梯口徘徊了很久,直到最后一盏感应灯渐渐暗下。 或许,他是在躲着她吧。 转身,迈进电梯。 拐角处,一个默默地高大身影,也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这一天下来的混乱是因为什么,可是,却又只能站在角落。 也许,他的确想要躲开她。 已经八点十分了。 有些焦急的看了眼手表,下了马路边的石阶,向着路中央再靠了前一些想要伸手拦车。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间段,她一直打不着车,而从公司到家要有将近四十分钟的车程,那么八点之前她真的很难赶回去,可是自己有又和家明说好……叭!” 一声响亮刺耳的车鸣在她身后响起,她下意识的转身,一束荧亮的车灯打在她身上,她抬手半遮住双眼,一辆有些熟悉的黑色BMW停在她面前。 “上车!”男人从车窗探头出来,略带恼怒的朝她喊出声,她那是要干什么,马上就快站到路中央了,这样的横冲直撞随时都可能会被车撞倒,她愕然僵怔,一颗心的跳动却不自主的加快了速度。 “快点上车!”见她愣在原地不动,他又蹙起浓眉低喊,神情里却多了一丝莫名的腼涩,就是那副不知所措的无辜摸样,在他的脑海里停留了整整一天。 “啊、呃。”她措然点头,然后快步走了过去,打开后车门,坐到后排的位置上。 沉默。 有些尴尬和僵硬的沉默。 微暗的车里,只有风声夹着彼此的呼吸声是清晰的。 他抬首,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她一直都低着头,十指纠缠在一起,眼睛里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时而蹙眉,时而舒缓,偶尔微微抬起头,欲言,又止。 轻呼出一口气,视线回落,低声问她:“你家在哪?” “啊?”她抬首,像是没有听清楚的样子。 “我、问、你、家、在、哪。”他一字一顿,语气有些不耐,为什么有种和她说话很难的感觉呢,每次和他说话的时候,她不是结结巴巴,就是反应迟钝,半晌说不出一句有内容的完整的话来。 “路,32号。”原来,他是要送她回家呀,心里蓦地漾起一阵暖意,微甜的蜜意不自觉的迎上嘴角。 那,可不可以再多和他说几句话呢,有些,一直在想,他在哪个部门,在哪个楼层……  深呼吸,然后抬起头,一双晶亮的眼眸望向他,刚要开口,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方家明。 她眉头一皱,脸上露出歉然的神情,马上按了接听键。 透过后视镜,她丝毫的表情他都没有错过,莫名地,像是心里有什么期待一下落空一样,不由自主的踩下油门,加快速度。 “对不起,我一直没打到车……来接我了,已经坐上车了,但是现在很快了,再二十分钟就可以到了……我有吃……还有做冰哦……呵……有买绿茶蛋糕……的吗…………你……上就回去…… 有人在等她? 黑眸微微眯起。 而且还是一副在讨好她的样子。 要来接她? 做了冰? 买了绿茶蛋糕? 那她刚才站在马路中央打车就是为了早点回家,因为在等她? 是女的,还是男的? 眯起的黑眸里现出一丝明显的不悦,眉宇之间也现出越来越深的纠结。 “有人在等你?” “啊…… “呵,男朋友?”他冷哼,虽然知道以她的性格而言,等她的人,八成是个女的,可是还是莫名的硬起了声调,挑衅中透着疑问。 “不……,他只是室友的哥哥而已。”她急急的解释出口,不想他有丝毫的误会。 什么? 室友的哥哥? 那就是说,是个男人! 他突然踩下刹车门。 她惯性向前,稍微撞到了额头,捂着撞疼的额头看向他,“怎么了吗?” 他忽地转身,一把抓过她,使得彼此的距离一下子缩小到眼前,她愕然无措,轻轻推拒着他:“你干嘛?” 他倾身,身上泛着火气,她可以这样心安理得的告诉他另一个男人在家里等着她,还问他干嘛? “你……气吗?”她看着他,清亮的眼睛里有深深的疑问和困惑。 废话……开口,却又哽住。 他为什么要生气? 他凭什么要为这种事情生气? 她以为她是谁? 放开她,回到初时的冷漠表情,重新发动了车子。 又是一路的沉默。 不复方才开始时的尴尬,她就是能感受到他身上透出的冰冷和沉郁。 她做错了什么吗? 还是,她刚才说错了什么话……  “到了!”车猛地停了下来。 她这才发现,已经到家了,手脚有些忙乱的下了车,转身想跟他说谢谢,他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径自的发车离开。 她望着渐渐远去的尾灯久久地伫立在原地。 心,蓦地凉了。 捕风.温柔 她退出总裁把办公室,然后轻轻地把门关上。 只是,一双眼睛却睁大瞠然,一颗心也依旧陷在极大的困惑和震惊里。 两个礼拜的时间,没有再见到他,如他每次的出现,他的消失也无声无息。 记得,那年夏天,他也是突然就不见了。 爱如捕风。 在辗转反侧无法成眠的几个夜里,她这样想着,是不是她始终在捕捉一场注定要离散的风呢。 很明显的,再次相遇后,他似乎已经知晓了她的一切,而她却无法再如三年前可以有机会悄悄的注视着他的一切,然后深深地记在心里。 如今,一切都由他主导,可以突然的出现,再突然的消失,即使在同一所公司里,也怎么都没有再见面的时候。 缘分,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还是所有的相遇和离别都有它既定的轨道,抑或,他对她终是厌烦,她记得那夜他冷沉的离开。 仿佛,又回到当初,等待着可以再次相遇的那种卑微,每每习惯在电梯口处流连徘徊,张望找寻,内心焦恍,然后渐渐冷寂。 于是将所有的心思扑到工作上,专注谨慎,认真不苟的做着每一件事,给自己加班,主动为自己添工,主管渐渐扭转对她初时印象,开始交给她一些简单却重要的事情。 比如,方才,主管让她将数据资料送到总裁室去。 总裁,该是港剧里那种六十多岁年纪,精神矍铄,西装革履,不怒而威,她怀着忐忑而又好奇的心情敲门,得到许可后推门而入。 然后,她便见到了那个男人。 不是港剧,也不是六十多岁,那个男人年轻俊朗,气度不凡,黑眸深邃……  那个男人,是关浩南。 四目相对的时候,她看见他眼睛里有和自己一样的震惊,却又马上冷沉下脸,换上全然陌生的神态,让她出去,并且把门带上。 心,突然就冷的发寒了。 两个礼拜的消失,也在一瞬间有了合理的解释,她猜得没错,他对她厌烦,然后轻易的就躲开了。 最初和现在,也许之于她都是一样的,那个人,遥不可及。 下班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雪。 她微微扬起头,任细碎薄凉的雪花落到冻红的双颊上,许是害羞或者自卑的心理,所以她总是习惯低着头走在街上,只有在这种雨雪天气下,别人都低着头走路的时候,她却觉得可以把头抬起来,看见更清楚的世界。 如果,明天没有接到被解雇的通知,那么她也应该好好的考虑一下换份工作的事情了。再呆在“关尚”,若是又那样毫无预期的撞见了,彼此都会觉得尴尬吧,也许,他依然可以装做不认识她,形同陌路,可是她却无法做到那么坦然,也无法忍受和他呆在同一所公司的事实。 一直以来,在他面前,她的心情太过明显,以至于总是太过轻易的把人和心都交了出去,所以才会被轻视和厌烦吧。 这样的梦魇再纠缠下去,也只是会让自己的心更疼而已。 停下脚步,把头抬的更高了一些,任化了的雪花和泪水混在一起,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因为那个人哭,她告诉自己。 蓦地,一把透明的白色雨伞替她遮去了那些冰凉的雪花。 视线回落。 “家明?” 她微怔,然后低下头用手抹掉颊上的泪水,露出僵硬的笑容,“我不是说今天不会加班吗,你怎么又来了?” “你哭了?”沉静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温柔和关切,浓眉蹙起。 “没有啦,就是下雪了嘛。”她笑着解释,理由却让自己都觉得尴尬。 一声轻微的叹息。 知道她不愿多说,他便没有再追问下去,撑着伞凑到她身边,用高大的身躯替她掩去一些寒冷。 “许默。” “嗯?” “知道一家新开的韩国料理不错,一起去好吗?” “呃……,可是你要让我来请客哦。”被这样照顾着,她一直也是想找机会好好谢谢他的。 雪夜。 寒风伴着鹅毛飞雪,静默的雪地里是一串回不去的脚印。 “雪,越下越大了呢。” “是啊,也许会下一夜吧。” “家明,你知道雪融化后会变成什么吗?” “水吧。”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对,雪化了,会变成春天的,就像不管心里觉得多么冷,春天还是回来的吧。”她侧过头来微笑着望向他,眼睛明亮,笑容甜美。 “许默,你真的……好。”他动容,眼神中露出深浓的疼惜,这一顿晚餐下来,她说了好多话,始终是这样轻快活泼的语调,带笑的眼睛,但他看得见,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开心,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藏起来自己的伤口,抑或想要消除他的担心,那么傻,又那么倔强,敏感善良,却又带着一身他不知理由的伤。她总是很害怕给别人添麻烦,对别人的好意更是无法拒绝,于是总那么轻易地就委屈自己。 他拾起她冻得冰凉的手,温柔的攥在掌心,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她,“你也很让人心疼,知道吗。” 她一怔,然后不着痕迹的推开他的手,略带歉然的低下头,“没关系的。” 谁都不再言语,一切都突然安静。 直到他撑着伞将她送到公寓门口。 雪,还在下着。 “今天,吃的好饱,谢谢你家明,那我就先上去了。”她颔首示意,然后转身就往楼上走去。 “等一下。”看来,是把她吓到了。他微微蹙眉,却又在她转身回视的时候舒缓微笑,他上前,“我把你吓到了吗。”低语问她,淡淡的安慰和轻哄。 她低头凝视着自己鞋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或许是她太过迟钝,或许是她的心先前一直都在那个男人身上,所以直到方才他牵起她的手的那一刻,她才发觉,家明好像有些不对劲。 “别怕,许默,我是真心的。”他轻声喃道,却也不自主的稍稍低下头,白净的颊上现出薄晕。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原来,真的,是这样。 这一次,他迟疑,却还是握住她纠缠在胸口的十指,“许默,如果可以,把你心里的伤口交给我,让我来治好你。” 闻言,她微微红了眼睛,低下头,沉默不语。 “你不用马上回答我,我可以等。”他扯起嘴角,沉静包容。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我会……的。”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原本有些空悬的心蓦地似乎有了些许的着落。 “我走了,再见。”他不舍的深望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他可以等,他愿意等,抬眼看着透明伞外飘落的雪花,春天吗,或许,不会很远吧,他想。 她望着在雪中渐渐隐去那个远去的高大背影,心头一阵静默,那么洁净温柔的男子,该是许多女孩心中的一道美梦吧,可是为什么,她没有听见自己心动的声音呢。 她终是转过身来,却在踏上楼梯的那一刻,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黑影陡然席卷,霸道悍然的箍进怀中,在她错愕怔然之时,近似激狂的低首吻住了她。 关、关浩南? 在一起 他将她推到门墙内侧,用高大的身躯将她置在眼前,双手把她想要推拒的手腕拉高,而唇舌一刻也不曾离开她的,肆意纠缠,充满了掠夺和愤怒的气息。 他不言不语,一双泛着冷光的黑眸里却写满了无声骇怒和阴沉。 她从来都不曾见过他这么愤怒的样子,周身散发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饥渴。 恐惧痛楚弥漫开来,心更是无以复加的疼着,她竭力挣扎,却被制的更紧,他狠狠吻住她,夺走她呼喊的可能,脑海里又再一次蹦出今天他装作视而不见的冷视态度,现在又是这番摸样,他到底……想怎样,他怎么可以……么对她……  然后,她就不动了,睁着一双清亮却满是痛苦的眼睛望着他,泪水沿着脸颊无声滑落,任他肆虐和掠夺。 他惶然僵怔住。蓦地抽身,放开她。 她靠着墙壁一寸寸的滑落,瑟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然后将头埋入膝间,难以克制的放声哭了。 时不时的吹进楼道里的寒风中,夹着缓舞的雪花,轻轻地落在她的身上。 雪,越来越大了了。 一如,那个下着雪的清晨,她赔了自己,和心底的爱情。 如果,从来都没有遇见过这个人就好了,如果从来都没爱上过他就好了,如果自己不那么傻就好了……  可是,一切都只是如果。 他到底,又做了什么。 浓眉纠结,握紧的双拳嵌入掌心,胸间起伏不定,脸上的怒意未散,一双黑眸里却多了些许懊恼和悔丧。 这两个星期他去欧洲出差,情绪暴躁,忙的昏天暗地,昨天晚上才从巴黎赶回来。 他承认,或许,有一些原因是要躲开她,无关厌倦或是其它,他只是不想再被任何人影响自己的情绪,也不愿意和她玩一场所谓恋爱的纯情游戏,而他心里的那个人也不可能是她,他弩定,所以无法给与……  三年前和三年后,他们都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是,当在办公室里看见她的那一刻,除了惊讶之外,他忽然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在融化开来,不过,他亦是看见了她眼底的那道伤,恍惚无措。 下班,他推了所有的应酬和工作,鬼使神差的一个人开着车来到她家门口。 他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这里等了她将近三个小时,无数次在焦躁困惑中想要离开,却又在发动车子的那一刻决定留下来。 只是,他怎么不曾都想到,等了她三个小时的结果,是看见另一个男人向她告白。 方家明、方家明、又是方家明……  他惶然间又回到曾经,那样决绝残忍的一幕。 被背叛,被耍弄,被亵渎……  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她最后那一句:我会考虑。 陡然升腾的愤怒和妒火霎时席卷了他……  半晌。 她颤抖的深呼吸,然后扶着墙壁缓缓地站了起来,抹去泪,不看他,再也不要看到他。 转身上楼,却又被他一把抓了回来,“你爱的人是我,是我关浩南!你三年前就爱上我!你的第一次是我的,你的人,你的心都是我的!”他语无伦次的冲她咆吼,一双黑眸紧紧锁住她。 “啪!”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打人,还几乎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 心底里最狼狈,最痛苦,最无法割舍的事情,蓦地被跟狠狠挖了出来,原来,他都知道,那他怎么还能,这么残忍的对待她。 她睁大眼睛望向他,“是啊!我爱你,我三年前就爱上你了,可是那又能怎么样!你就可以这么对我吗?关浩南,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这样对我……知道你让我觉得自己有多惨吗……她痛哭着,嘶喊着,双拳密密麻麻的落在他的胸膛上。 他任她捶打着,那些撕心裂肺的痛喊,让他丝毫都无法动弹,一颗心就被猛然揪紧。 她爱的毫无保留,而他却仿佛是在一再利用她的真心。 他上前迎上她,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她挣扎推拒着,他拥的更紧,却不复初时的狠劲,温柔也坚定,他伏在她耳畔,“对不起,跟我在一起,我不想再被丢下…… 她依然浑身颤抖着,却不再挣扎,在他怀里微微仰起头来。 他用手遮住她明亮的眼睛,那样的注视让他的心很疼。 吻去她颊上的泪水,在落到冰冷的唇上。 你可以救我吗。 你可以让我变成最初的关浩南吗。 你可以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吗。 他的心,也忽然就跟着颤抖了起来。 她终是闭上眼睛,或许,这个男人会把自己拖进地狱吧,或许,自己总有一天会被他伤的体无完肤吧,或许……  他不爱她,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可是却因为那样清晰的触摸到他的痛苦和无助而伸出手,回抱住他。 那就一起吧,天堂,或者地狱。 雪渐渐小了。 十九岁的那个夏天和二十四岁的冬天。 彼时,离初见他时,已经五年。 怜惜 这一次,先醒过来的人,是他。 微微睁开双眼,看见墙上的时钟定格在“7”上。 如果,他们现在就起床的话,不但可以来得及准时上班,路上还可以去吃些早点。 他半掀开被子,轻轻推了推她,她眉头一紧,尚浸在睡眠中,像是在寻找热源一般,又缩进他怀里,蜷曲着身体,紧紧帖敷住他。 他微鄂,随即勾唇一笑。平常对他说话都要怕得打哽的她,此时却像个冬眠小动物,把他当作温暖的巢穴,怎样都不愿醒来。 不过,也难怪,昨夜他是有些癫狂了,该是把她累坏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老在她身上失了分寸。 愤怒,嫉妒,怜悯,心疼…… 许多已经在商场人场上磨练殆尽的情绪,仿佛在遇见她之后,又回来了,变得渐渐真实。 不爱她,可是却想要她给的温情,干干净净,透彻明晰,全心全意的静默守候。 他承认自己的自私,却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太多时候,爱与被爱不一定成正比,他不愿意付出,却想做得到的那一方。 对她,更深的,是疼惜,或者是想被救赎。 仅此而已。 视线缓缓落在她熟睡的脸庞上,清淡雅致的眉眼,微颤的长睫,肤质光滑白皙,一抿红唇有被肆意吮吻过的痕迹……往不是在黑暗中便是她低着头,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清晰的凝视她,多亏她习惯低着头,或者是不够自信,不然她身边的男人一定门庭若市,宛如苍蝇般挥之不去。 他挑眉,黑眸现出些许得意的神色,不过他有发现她,在别的男人尚不知晓她的美好的时候,就先得到了她,这个认知让他心头迎上一阵难以言明的男性自豪感和占有欲,俯下身来,有意无意的轻吻密密麻麻的落到她的睫毛上,颊上,唇边,将她更紧地拥进怀里,她的身材是略显丰腴的那种,可是抱在怀里软软的,很舒服,尤其是……不禁倒抽一口气,然后在抬首之际发现她已经醒了。 她有些迷糊的眯睁着双眼,像是在被好梦中被吵醒了,红唇微撅,忽然,她的视线撞上他的,她一怔,睡意全无,睁大眼睛,一抹红晕迅速爬到耳根,并且下意识的拉起被单,试着从他怀里撤出。 他拧眉,有些不悦地又把她拉进怀里,利用完他就想逃,这个习惯可不好。 “你、你怎么没走?”她伏在他怀里,丝毫的挣扎都被他制住,只能这样低声询问他。 “我为什么要走?”外面冰天雪地,这里有暖被美女,他关浩南又不是傻子。 因为,我会觉得很尴尬啊。她嘟嘴敛睫,眼睛却完全不敢再看他。 像是看穿她的心思一般,他不怀好意的扯起嘴角,薄唇渡到她耳畔,轻吮软咬,充满撩拨的在她耳畔低喃到:“比起尴尬来,我比较想再做一次。” “你、你、你心眼真的很坏。”人也很色。她红着一张苹果脸恼怒的望向他,昨天晚上,他已经很过分了唉。 “许默,我发现看见你恼羞成怒是件很享受的事情。”他得意的冲她吐吐舌头,然后就顾自的咧嘴笑开了,如同吃到糖果的孩子。 原本的恼怒和羞赧因着他的笑容无声化开,这样的他,才是关浩南吧,她的心绪微微荡漾,“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呢。”这是她心底留存的一个很大的疑问和惊喜。 “呵,这算什么,我还知道某人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被我的篮球砸到,眼镜碎成两半,但是却因为我一句话对我心生好感,以后每次路过篮球场都要驻足好半天,就是为了多看我两眼。某人还暗地里偷窥我,观察我穿什么衣服,和什么样的女生聊天,每天去操场跑步,就是为了能撞见我,对了,还有某个下雨天,看见我被……”他一脸得意炫耀的神情,说的津津有味,却感觉到身下一阵推搡,他低首,看见她涨红了一张苹果脸,眼睛里烁着泪光,抿着嘴唇要从他怀里挣脱。 玩笑,好像开过了,一时得意,把她脸皮薄的出奇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微窘,望着她一副要哭又拼命忍住的表情,在泛起些许内疚的情绪的同时,脑海里却真实地浮现出相似的一幕,眯起黑眸“你以前戴眼镜的是吧?” 她挣开他,扯着被角坐起身来,恼怒的瞪住他,明明都知道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被砸碎了眼镜,还问她以前是不是戴眼镜的,还有,为什么他什么都知道,他怎么可以这样不留情面的就把以前的事情说出来,他不知道这样她会觉得很难堪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低喊,却不曾发现扯住的被角正在一点点的往下滑落。 “呵……嘛,我怕说出来你会更恼怒的。”可是这丝毫的变化却没逃过他的眼睛。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会恼!”越说越恼,完全没有注意被子已经滑到胸前。 “嗯,也是,那好吧,给我点好处,我再告诉你。”黑眸一暗,喉结浮动。 “好处?”她拧着眉,一脸讶异的瞪视住他,然后是一阵地转天翻,被恶劣的男人压倒身下,讨要福利。 “你……”无耻……在吻和喘息之间,她低咒他,无力的拼命挣扎。 “好吧……就算我无耻好了。”男人毫不否认,声音撕哑,眸中放出兽般的光芒。 “你……” “你真傻。”男人悬沓在她身上,怜惜的望着她。 真傻,不过还好,他有再遇见她,否则,也许这一生,他都不会知道,有个女孩曾那样爱着他。 只是,到最后,虽然从她身上讨去不少好处,但是该付的“小费”却一分都没给,他只说,这是他的秘密。 激情方歇,她在他怀里浅蹙呼吸,浑身不剩丝毫力气,眼皮也越来越重,然后在即将闭上双眼的那一刻,瞥见墙上的挂钟。 八点零五。 安心的闭上眼睛。 等一下。 八点零五? 那上班时间呢。 八点半。 那就是说还有二十五分钟就要上班了。 啊? 她蓦地睁开双眼,撑起酸软的身子,摇醒身边闭目养神的男人,急迫的说道:“浩南,不要睡了,上班要迟到了,快起来。” “你叫我什么?”迟到暂且放到一边,他比较新奇她对自己的称呼。 “我……能这样叫你吗。”原本急切的声音瞬间低缓下来,无辜的眼神里闪出一丝受伤。 “浩南吗……总,关少,关先生……很久以前就不曾有人这样叫他了,可是他无法否认当她不自觉的轻唤出声时,他心里是有温暖的,”好,那就这样叫吧,不过……“你放心,我知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点头,一双清眸霎时又变得明亮起来。 他微鄂,轻叹一声,“傻瓜”,他只是想说,不过语气可以再温柔点。 她露出微笑,催促着他赶快穿衣洗涮,自己则趁着这段时间跑到厨房给他做了个简单的三明治,“你在路上吃,早上空腹不好。”她送他出门,接着把三明治递给他。 “那你呢。” “我……有啦。” “你不是怕迟到么,怎么还不走,我开车载你。” “没关系,我一会打车去就可以了,如果跟你一起被人看见了不好。” 他不悦的挑眉,他见不得人吗? “你是公司的总裁,被人看见,会说闲话的,对你影响不好。”她边说,边推他出门。 又是一声叹息。 他忽然转过身来,一把将她扯进怀里,低下头,吻住了她。 后来,她果然就是迟到了,原本给主管留下的勤奋形象也一下子打了好多折扣。 可是,那一天,挂在她脸上的,始终都是灿烂的笑容。 牵手.残忍 下班后停车场见。 虽然只是七个字的短信,但是她不知道已经看了多少遍。 一个礼拜下来,他们能够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而她,即使是怎样的想见面,也从来都不会主动的打电话或是去找他,她知道那样的行为只是给他图增困扰而已,倒是他,常常临近下班的时候,都会发一两条短信过来,或者是约她吃饭或者是告诉她今晚有应酬,不会陪她。 彼此都刻意的避免在公司撞见,后来她才知道他接任公司不久,若是闹出一些不好的绯闻来,对他的管理和风评一定会有影响,所以她推了去做高层管理秘书的机会。她甚至考虑过更换工作,但是一想到可以和他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内心的小幸福就战胜了心底的不安和挣扎。这些,却是都不能告诉他,其实连他们之间的关系都是复杂模糊的。 这种隐秘又不能与人言说的交往模式,有酸楚,但更多的是甜蜜,她告诉自己,她只是想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安静的陪伴他,其它的,要了,就是贪心。 她不知道这段感情最后会驶向何方,可是,因为爱着他,就真的觉得满足,和勇敢。 停车场是他们每次见面的老地方。 她总是站在最角落的位置,低着头,尽量不让任何人注意到她,在看见他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踱到他身边,每当这种时候,关浩南总会无奈的咧嘴笑笑,然后牵起她的手带她上车。 比起他来,她仿佛更害怕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所以,他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想吃什么?”他边开车,边低声问她。 “随……啦。”他的右手蓦地握住她的左手,让她一阵脸红。 “又是这句话,你就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他佯装蹙眉,语气有些不耐。 “因为,跟你在一起,吃什么都好。”怕他生气,她急急的解释,一张脸也红到不行。 关浩南嘴角现出一抹笑意,下意识的握紧了她的手,许久才应了一声“嗯”。 她微微低下头,颊边有深深地弧度,心里很甜。 她突然觉得,先前的种种误会和狼狈都变得值得,这样可以和他十指交握,平静的度过每一刻,她真的愿意拿一切来交换。 车窗外,阴霾的天际下下起了细小的雨丝,车来人往,霓虹闪烁,她侧首,隔着氤氲的玻璃,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家明? 她轻轻摇下车窗,探出半个脑袋,刚想出声,却蓦地被一个手掌按回车内,她回视,却被关浩南冷沉着脸偷去一个吻,他侧身抵着她的额头,“别让我再看见他来找你,”那样冰冷和略带胁迫的语气,让她不禁皱起眉头,“可是,家明他……”“别跟我提他!”他低呵,呵出浓重的酸意和暴躁。 她不再说话,秀眉却纠结开来,有的时候,和他一起,最累的,最舍不得的,就是他的孩子气,任性倔强,却又看起来非常孤单。 轻轻叹息,然后又无声的握住他的手。 绿灯亮了,他重新发动车子。 方家明静静地站在雨里,冰冷的雨丝渗入脖颈,他手里攥着一把未被使用的雨伞,那是带给她的。 他看着那尾越来越远的汽车尾灯,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 她的考虑结果,是这样吗。 那个人,是关浩南。 他看见了。 因为之前刚刚下过小雨,轻氲浓夜的黑幕下,没有星辰。 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这顿饭吃的相当漫长,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这次他没带她去高档的西餐厅或者是预订好的大排长龙的中餐馆,而是带她去吃了他们母校附近的一个川菜馆。 他熟练的点了菜,和老板娘和服务员也相当熟的样子,吃的也很香,她看得出来这才是他习惯并且喜欢的地方。 虽然他始终拉长着一张脸,对她说的话也很少,只是顾自的扒饭,但是,在感觉到他暗涌的冷怒的同时,她亦是看出他在一点点试着让她融入他的生活,接触真实的他。 吃完饭,他又带她去散步,地点是他们大学时的那个操场。 一圈一圈,他牵着她,在这样静默和寒冷的夜里。 许久以前,她坐在看台上,就是远远地看着他牵着另一个女孩,那时她觉得心酸,却也知足温暖。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是为了缅怀过去的一段恋情,或者是想告诉她,他依然留在过去的回忆里,让她等他……不论是哪一种,都让她的心不自主的发涩。 他有时会猛地望向她,欲言又止,有时又会不自主的握紧住她的手,神色愈加凝重……于是,她试着放开他的手。 他却不许,忽然就拉着她横跑过操场,上了看台,在她还在诧异喘息的时候,他沉声道:“我在想,你到底在这里看了多久,又等了多久呢?”她微怔,却没有回答,因为她看见他的目光依然流连在那一片漆黑空旷的操场上,那个曾经属于他和另一个女孩的地方,满是他们一起走过的痕迹。 他不爱她,可是又不想放开她,所以对她有孩子般的占有欲,甚至看见家明对她示好便心生酸怒。 但是,在他的心底,也许还留另一个人。她不知道关于他和那个女孩之间的一切,却清楚的明白,他们相爱过,他深爱过那个甜美的白裙女孩。 他的矛盾和挣扎,甚至是自私,她其实,都早已看在眼里。 车内没有打灯,他沉默,她也就跟着没有说话,很静,只剩下电台播放的音乐,轻轻的流泻在车内。 “谁是你值得一辈子去爱的女人,无论多久从不散去的温存,谁是你值得一辈子去爱的女人,是你说过还是我天真,谁是你值得一辈子去爱的女人,来世今生最想要回的人。” 可是,浩南,谁是你真正想要一辈子去爱的人呢。 她忽然就觉得眼前一片朦胧了,深呼吸,睁大眼睛抑回满眶的泪水。 到她家,车停下。 她对他说了“谢谢”和“再见”,他微微颔首,却又在她下车之际将她扯进怀里,静静地抱了她很久,然后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轻轻撤开,仰着头,对他笑了,用温暖纤细的手指抚平他眉宇间的纠结,“每次看见你皱眉的时候,我都想这么做,”她敛下眼睑,一顿,嘴角边依然挂着笑容,“浩南,我不会牵绊你,我只是想陪着你,别怕。”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是自己人生中,最狼狈又最感动的一刻。 但他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她微笑着下了车,微笑着目送他离开,然后在转身上楼的那一刻,蓦地用手捂住颤抖的嘴唇,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泪好像湿了每一蹬楼梯。 她低着头拿钥匙开了门,却在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听见一声熟悉的清澈呼唤:“许默,你终于回来了!” 她讶然抬首,随即脸上现出惊喜的神情,“家涵?你不是说,要后天才回来吗。”她微笑,过去拥抱了家涵。 “我提前回来了呀,因为……了?”满脸的泪水和微红的双眼,一看就有哭过的痕迹。 “没……啦,”她立刻拿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换上一副甜美的笑容,“你说因为什么?” “……的没有关系吗?” “没事啦,就是刚才下雨了,我没有带伞……”骗人,下雨,哪有只是脸湿了,身上还干着的。 家涵叹气,又蹙起眉头,“你有没有看见我哥?” “啊?明……”心虚的敛睫。 “真是的,我提前回来就是为了要给我哥过生日啊,他说三个人一起比较热闹,就想叫上你嘛,他让我去买蛋糕,自己拿了一把伞去接你,可是我买完蛋糕回来,他突然给我打了电话说临时有个手术来不了了,就这样放我们鸽子唉……” 后来的话,她就一句都没有再听进去,脑海里渐渐空白。 生日。 接你。 取消。 原来,她对家明也做了很残忍的事。 探病 这一带都是非常僻静的小型别墅群,冬日暖阳,疏散的照在修理整齐的藤蔓和冬青上,薄风微凉,天,很蓝。 这样幽僻洁净的地方,真的和他的性格很像。 她低首又看了一下手里的纸条,没错,就是这儿了。 深呼吸,抬起头嘴角凝出有些僵硬的笑容,却又在按下门铃的那一刻蓦地的顿住。 许默,我哥喜欢你,是不是。 你知道吗,像我哥这样的人面上看起来是温和宽容,实则大气无情,对于与他无关的人和事,他不会过问也不愿与之牵扯,但是第一次我拜托他照顾你的时候,他一下子就答应了,当时我还真吓了一跳呢,后来想了想,可能因为我对他说了你的名字和你们曾经在一所大学读书的事。 我曾追问过他,他只说,我记得你。 可是你对他,其实没有任何印象吧。 再后来,我出差的时候,都是他主动提出来要照顾你的。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对一个女孩,除了……对你好像又更不同,他只要提起你,神情就会不自主地放柔,我都有些嫉妒呢。 小默,你会爱上我哥吗。 当方家涵那样询问她时,她是沉默的。 如果,她先遇见的人是家明,会爱上他吗。 也许吧。可是她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见的那个人,却不是家明。 会感动,他给的爱很安静,甚至是暖人心扉的,尤其是那一句:我记得她。让她在震撼讶然的同时,心里幻出些许心疼。可是,她却找不到他曾留给自己的记忆,那样的心情是不是就像她给关浩南的呢。 可能,有些感情,注定是要错开的,正真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就会发现,爱原本就无法和被爱对等,而守候则会变成一种无以复加的痛楚。 所以,她希望家明可以幸福,可以丢下这种痛楚,一定会有更好的人,可以给他对等的爱。 松开微握的拳掌,按了门铃。 叮咚。 叮咚。 将近十分钟的时间,都没有人应。 她蹙起眉头。 没有人吗? 可是,家涵明明告诉她,周末这个时候家明都不会出门的。 她附耳贴门,决定再按最后一下。 叮咚。 好像终于有点动静了。 然后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她一抬头,便看见方家明站在自己面前,他没有戴眼镜,微眯起眼睛望着她,身上穿着棉质的家居服,同色系的长裤,没有梳理的头发在额前微乱的垂下,腮颊微红,嘴唇有些泛白,看起来……平常完全不一样。 “许默,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也听起来相当干涩沙哑,然后下意识的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你生病了?”她关切的问他。 “呃……就是点小感冒。”他扯下嘴角,凝视她的眼神变得专注起来。 他只要提起你,神情就会不自主的放柔。 她敛下眼睑,轻叹一声,“我可以进去吗?” 他一顿,“看我,都忘了,快进来。”他牵着她进门,却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放开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好烫。 她觉得不对劲,略有迟疑的伸出手,附上他的额头。 天,这么烫。 “你在发高烧!?”她不自主的扬高了声音。 “没事的。”他微笑,握住了她附在他额畔的右手。他可以理解为,她在为他担心吗,或者说,他依然是有机会的。 她蓦地收回手,睛眸里有些惊慌,低问他说:“你吃药了吗?” 高大的身子微僵,然后蹙眉摇了摇头。 “哪有你这样当医生的,”她轻睨他一眼,“那药在哪?” “许默,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闻言,她一怔,喉间仿佛被什么哽住,一时不知从何开始。 “是来告诉我,你的考虑结果吗?”低哑的嗓音透出浓厚的落寞。 “对不起。”她低首,几乎声不可闻。 “是关浩南吗。”他自嘲的嗤笑。 “你……那天看见了?” “你喜欢他?”他凛冽的视线让她无法抬起头来。 “是吗?”他忽然扬高了声音,让气氛蓦地降至冰点。 她深呼一口气,抬起头来,清亮的望着他,清晰的吐出那一个字,“是。” 恍然间,他像是被狠狠的甩了一巴掌。 “那他呢,对你是真心的吗?”他略带质问的语气让她瞬间失了信然,“我……道。” “那我呢……”他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 “家明,我……知道你为什会喜欢我,如果,我先遇见的人是你,也许会更幸福吧,可是在遇见你之前,我的心已经不自由了。”她对他微笑,笑出浅浅的泪痕。 他的愠怒和痛楚,在看见那样的微笑和泪水之后,黯淡了下来,他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你先去休息一下,我倒水给。” 半晌。 他点了点头,她微笑着推他进卧室休息。 她环顾一下四周,在餐厅的桌子上发现了几带感冒药,她倒了杯温水,又去洗手间拧了条沁水的毛巾,走进他的卧室,把水和剂量适当的药递给他,看着他把药吃下。 他躺下,她为他轻轻盖上被子,把毛巾附在他的额头上,然后起身想去厨房为他煮点吃的,手腕却被蓦地攥住,“别走”,因为没有戴眼镜的缘故,此时他眼中的情绪没有丝毫的隐瞒和遮挡,深沉地,无奈地,渴求地……样的家明,锐气消顿,却更加的真实。 她敛睫,叹息,略带犹豫的坐到他的床畔,“你睡吧,我不走。” 他似是安心的笑了,却没有放开她的手。 她望着他渐渐睡去,静默的坐在床畔,直到窗外的日光缓缓泯去,夕阳的薄暮爬上天际,黑夜来临,她还是将手抽了回来,关上床头的台灯,轻轻地走出卧室。 恍若隔世。 青春的灰烬里,他的梦里有明媚的记忆。 那时他和关浩南还是最好的兄弟,那不是时光积累下的情谊,而是彼此的欣赏和相惜,他们表面上一动一静,一武一文,其实心底都是有着渴望自由和挣脱家族束缚的信念,恣意的不羁和沉默的狂放,年轻的身体里流淌的是真正的热血和执着。 除了,那时的关浩南便遇见了生命中所认定的女孩。他看着他们相逢,相吸,相恋,看着关浩南从一个爱情世界里的毛头小子变成一个可以有巨大的责任感为女友撑起一片天空的男人,他为他们祝福,一直都以为那样的两个人,这一生都会相守在一起,成为人人欣羡的一对。 他犹记得关浩南上飞机前曾经对他说:“替我照顾梓琪。” 他颔首,转身望向那个流泪的白裙女孩,孱弱优美,却又雅致净甜。只是,他尚不知,那样的泪水背后回是一段多么短暂的生命。 浩南走后,他看着梓琪怎样与病魔挣扎,怀着怎样活下去的勇气等待关浩南,却也看着她一点点的枯萎,直至凋零。 梓琪说,“家明,我不要让他看见我这个样子,我想让他想起我的时候,即使会恨我,也会记得我的美好。” 他忘了自己是用怎样的心情陪她演了那样的一出戏,并且答应替她这一生隐藏那个秘密。于是,最终他用毕生最珍贵的友情成全了那个女孩最后的爱情和美丽。 梓琪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一岁,死在女人最美的季节里。 后来,他不顾家庭的反对改学医,关浩南两年后回国继承关式。 对关浩南,他更深的,是愧疚,因为他没能悉心守护好梓琪的生命,更没有勇气把心底这个巨大的痛苦和秘密告诉他。 一切都渐渐变成三个人的悲剧。 他甚至不愿去触碰爱情,再好的姻缘,也会霎时灰飞烟灭,也许他会是在几年之后接受家族的安排,娶一个某某财阀或世家的女儿为妻,但是他永远不会爱她,然后将毕生的心血放进对医学的探究和病人的治疗上。 直到,他再遇见许默,那个只要他想起心底都会有些心疼的女孩,温暖静默,让他不自主的想守着她,给她快乐和爱情,他从她身上仿佛得到救赎。 但是,她的爱情却不是给他的。 眉头一拧,惶然惊醒,下意识的想去握住一双手,却抓住一手的空凉。 她,果然还是走了。 他直起身来,打开台灯,脑际依然有些昏沉,但是烧已经退了。 他下意识的往床头柜去摸索眼镜,却摸到一个精致的方形礼盒,下面还压着一张字条。 家明,虽然晚了一天,但是祝你生日快乐。 别忘了吃药,我煮了一些白粥,醒了的时候去吃一点。 还有,对不起。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银质的领带夹。 不爱他,却又那样顾及他的感受,知晓并真心的感激他。 傻瓜。 你这样,我会无法放手的。 他叹息,神情却放柔了。 混蛋 从郊区返回市里,她坐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下了公交车,一个人沿着昏黄的路灯走回家。 因为圣诞节快要来临的缘故,连街角的那棵干枯的老树上也被挂满了彩色的灯球,在夜的黑幕下闪闪发亮,可是和夜空中的星辰相比,这种人为的明亮却又无声的黯淡下来。 敛下微微仰起的目光。 她的爱情,是树上的彩色灯球,还是夜里的星星呢。 她,浩南,还有家明,会不会到头来上演的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呢。 想想,这两天,关浩南都没有跟她联系,那晚的拥抱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溺水的孩子,似乎只能抓住她,在她面前又一次泄露了自己的无助,以及他不为人知的落寞一面。 所以,他害怕吧,害怕她会看清楚他。 所以,他需要一段停顿的时间,来让自己重新消化这种惶然的心绪。 可是,要多久呢,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每次刚和他一告别,她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而想念一个人的时候,真的是很孤单的。 好想见面啊,就算是能够听见声音也好,下意识的从包里拿出手机,攥在手心,却没有勇气按下那个已经烂熟于心的号码。 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她只是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应该没有关系吧。 深舒一口气,掀开机盖,却发现手机已经没有电了。 有些失望的敛下眼睑,却又微微扯下嘴角,明天就上班了,也许,他会来找她。 有点期待,也有点苦涩。 “叭!” 突然响起的车鸣让她蓦地睁大眼睛转身回视,随即从车内探出的人让她的心头涌上一阵狂喜。 “浩南!”她唤他,颊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快步朝他走过去。 “快上来,这里不让停车!”他却沉声低呵了一句。她一怔,却还是开门上了车。 他的脸色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冷冰冰的。 “浩南……你笑起来比较好看。”她低首轻声说道,开着自己永远都不会的玩笑,希望可以让他的眉结舒展开来,脸上满是讨好的笑意。 但是,他的眉头不但没有舒展,反而蹙的更深,忽然一转方向盘,在一处僻静的公园附近停下。 “你去哪了?我找了你一下午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连手机都不开?我去了公司,去了你家,连大学都去了……。”他转身将她置于眼前,恼怒的盯睨住她,开机关枪似的的冲她低咆。 她的表情先是惊讶,再是一阵脸红,最后是睁着晶亮的水眸温情的望着他,她抬手,拂去他眉间的纠结,涨红了脸颊,略带犹疑的仰起头,轻轻吻了他的唇,然后又迅速的撤开。 他的眼神蓦地变暗了,微眯起黑眸,“你别诱惑我,少来这一套”,语气不再生硬却夹杂了一丝沙哑,怒火稍稍消殆的同时体内却莫名一阵燥热。 “我……哪有。”她微微撅起嘴,她只是,只是很自然的就这么做了,哪有,哪有要诱惑他。 还没有,她不知道,她这副楚楚可怜摸样,是男人都受不了吗。他沉瞪她一眼,调整呼吸,事情还没问清楚,该做的一会儿再做。 “你还没说你去哪了?”他沉声问她。 “浩南,那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他说找了她一下午唉。 “我……”他哽住。我想见你,只是想见你,找不到你就会心慌害怕,这种心情连我自己都觉得不正常,我想我一定是疯了。他能这样说吗,不,打死他,都不行。可是一张英俊的脸上却现出一抹可疑的红晕,只能借着瞪视她来缓解自己的尴尬和羞意。 “找不到我,你会担心吗?”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却也越来越轻柔。 “废话!”他的咆哮好大声,可是她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心里反而泛起甜意,抬头对他微笑。“你别转移话题,你到底去哪了?”看到她的笑容,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莫名一阵恼怒。 “我……”深呼吸,“我去找家明了,浩南,我……” “下车。”气氛一下子就降至冰点,此时的他浑身紧绷着,无声的沉冷和骇怒瞬时爬满全身。 她去找方家明。 他听得清清楚楚。 而他居然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满世界的找她。 她把他关浩南当什么? “浩南你听我说,家明他……”他一定又误会了。 “下车!别再让我说第二遍。”他像是一张拉紧的弓弦,顾自的发动车子,怒视前方。 “你……”他的口吻和态度,让她心头迎上一阵难言的委屈,忍着溢满眼眶的泪水,转身打开车门下车,不再看他一眼。 黑色的BMW扬长而去,他把她一个人丢在大街上。 心和吹来的阵阵寒风一样冰冷。 她失神的伫立在原地,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蓦地。 一道刺眼的车灯打照过来。 方才扬长而去的BMW又瞬间回到她眼前。 车灯一直亮着。 他下车,忽地将她拥进怀里,狂风暴雨般地吻住了她。 她挣扎,哭着推开他,却又被一把箍进怀里,“关浩南,你混蛋……你知道我为什么去找家明吗,我去告诉他,我爱的人……是你……但是,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混蛋……”她哭得花容失色,挥着拳头捶打他,咒骂他,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质的男人。 他任她在怀里捶打咒骂,心里却仿佛落下一块悬了很久的重石,在她面前,他的确,就是一个混蛋。 惊惶.真相 清晨。 阳光熹微。 卧室。 凌乱的散在地毯上的衣物,床畔上相拥而眠的男女,虽然勉强被棉被遮住了重要“部位”,但是只要看一眼就能发现,两个人身上未着寸缕。 而最令她难以置信的,是床上的那两个人。 “许、许……默……关……浩南……”方家涵错愕讶异的望着眼前的一幕,讶然出声。 床上的人儿微微睁开眼睛,然后瞳孔“无限”扩大…… 她想,这一定会是她人生中最尴尬的一刻,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慌乱的叫醒的关浩南,然后再慌乱的套上衣服,十指纠缠在一起,露出一脸的无措和不安,迟迟不敢走出卧室。 该怎么给家涵解释?而且,她根本就无从解释。 昨天家涵还满是欢心和祝福的相信她会和家明在一起,并且一直认为她心地纯然,而今天一早,当家涵从夜班回来,甚至给她带了早餐,却发现她和另一个男人在床上,而更令她不知所措的,是家涵居然认识关浩南…… 倒是关浩南不慌不忙的穿妥衣服,见她一脸心慌失措的样子,牵起她的手,在她耳边说道:“你在怕什么,如果方家涵赶你走,你就搬出去和我一起住。” 她斜睨他一眼,有些不悦的推搡他,因着他的语气里有一种无形的挑衅意味。“你在说什么呢,你先走吧,我再……联系你。” “许默,你到底在把我当什么,连这种事你都不愿意让我跟你一起面对?”他蓦地有些恼怒,即使知道她只是不愿意给他图添麻烦,却还是被她这种想把他往外推的态度惹毛,她爱他,全心全意的陪着他,虽然性格也相当的柔弱,但却从来都没有试图去依赖过他,仿佛她的潜意识里,如果有一天他提出要分开,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离他而去。 “浩南……”她反握住他的手,抬起头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这件事我想自己跟家涵说,毕竟是我们两个女孩的事,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这样只会让事情更复杂而已。”心中在泛出一阵暖意的同时,却也微微的疼着,对她而言,他是自己爱上的第一个男人,并且依然深爱着。可是,他,到底又把她当作什么呢……这是她从来都不敢去想的问题,“你确定?”他蹙眉,听出她温和的声音下是一份坚定。 “嗯。”她点头,凝望住他。 他终于无语,降服在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下,只能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吻。 如同果酱般僵凝住的气氛。 餐厅的饭桌上,是还冒着热气的豆浆,以及她喜欢吃的炸糕和油条。 “他……走了。”方家涵轻声喃道。 她不语,轻轻点头,出乎她意料,家涵并没有丝毫气愤的意思,却看起来非差的低落和无奈,失了轻灵的方家涵,她第一次看见。 “你们……他……为什么……”方家涵露出一丝苦笑,蓦地有些语无伦次。 “对不起。”对她,还有家明,她最后能说出口的却只有这三个字。 “没什么对不起的,好多事情都是缘分吧,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跟关浩南在一起。” “你……认识浩南?” “嗯,他跟我哥是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他的前女友梓琪跟我是好朋友……” “什么?”她讶然抬首。 “不过,你不用担心,她不会来跟你抢关浩南,梓琪已经死了。”第一次,方家涵对她说话的语气,是极冷的。 她怔住,措然心悸。 这块墓地被打扫的非常干净,虽然是寒冬,草木枯落,而这块碑墓上却没有一片落叶。 方家涵把一束百合放到碑上,凝视着上面照片的女孩,露出轻柔的神情和微笑:“梓琪,我来看你了。” 望着照面里那张清纯的笑脸,她恍然失神。 果然,是那个女孩。 那个爱穿白裙,笑容甜美的女孩,那个她曾在看台上见过无数次的牵着关浩南手的女孩,那个关浩南深爱过的女孩…… “梓琪最喜欢的花就是百合,她说,百合花清雅纯洁,最美的是开在深山里的幽谷百合,迎风而立,芬芳灼然。事实上,也许在每个认识她的人心中,她就是那样一株百合,很美好,真的很美好。”方家涵一直是微笑着的,可是她看见她的眼睛已经湿了。 她知道,那样的女孩必然是美好的,否则不会那样深刻而长久的留在浩南心底。 “梓琪和关浩南曾经是大家心目中最耀眼和幸福的一对,那是真正的相爱,许默,你懂吗?”方家涵蓦地转身回视她。 她敛睫,不语。 不懂吗。 她怎么可能不懂,那些偷偷恋慕着关浩南的青涩岁月里,那些每每在看台上遥遥守望着的孤单心情里,她曾清清楚楚的看见过他们的爱情,甜蜜的,幸福的,温暖的……与她无关的。 轻叹一声。 “他们大三那年,关浩南决定接受家里的安排去美国留学,因为关家同意接纳家庭境况一般的梓琪三年后嫁进来的条件,就是让关浩南出国留学。” 原来,三年前,他突然的消失,是为了出国,为了那个女孩。 “关浩南出国前夕,梓琪跟他闹得特别厉害,关浩南一直认为,是梓琪不体谅他,可是他也许永远都不可能知道,梓琪……生病了,自发性间质肺炎,梓琪的身体原本就不是很好,再加上这种罕见的疾病,根本是拖不了多久的,她那时候一反常态的表现,只是为了能和关浩南再多呆上一段日子而已。” 那个雨夜,那些她苦守他却不再出现的日子,甚至那个课堂上……好像都有了答案。 “梓琪一直撑了一年多的时间,她一直坚信她的病是可以治好的,她所有的坚持和努力只是为了,关浩南。” 她和方家涵一起流出泪来,起风了,她突然就觉得好冷。 “后来……她一点点枯萎,怎样的意志力都遏制不住死亡的脚步,她求我哥和她演一场戏,她对我哥说,她想留给关浩南一个美丽的形象,即使以后关浩南会恨她也没有关系。其实,我们谁都明白,她只是宁愿让关浩南相信她背叛他,离他而去,也不愿意让他知道,她死了。” 她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爱情,心却跟着疼得揪紧了。 “我哥答应了她,陪她演了那场戏,没过多久,梓琪就死了,你知道,什么叫做万念俱灰吗,那却是我在梓琪身上清晰看见的……” “那,浩南不知道,是吗。”原谅,她的软弱和怯懦。 “是,关浩南一点都不知情,我想他到现在都还在恨着梓琪跟我哥……对不起,许默,我知道,你或许是真的爱关浩南的,但是当我看见你和关浩南在一起的时候,我第一个感觉,就是你们践踏了梓琪用生命所维系的爱情,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梓琪已经死了”…… 她……践踏了他们的,爱情…… 一瞬间,她忽然觉得难以呼吸,她该怎么做,怎么做…… 如果,浩南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们还可能在一起吗。 她的勇气和坚持,又能停留多久呢。 挣扎.值得 午后安阳透过玻璃窗盈盈的洒进室内,现出些许静默的暖晕。 她有些失神的凝视着窗外,对面楼层上有一群飞翔的灰色鸽子,盘旋呼啸,城市的天空因为这种景象而变得特别。 蓦地,一阵轻快的手机铃声惊扰了她的心绪。 看见来电显示,她蹙眉,拿起手机,指尖游弋,这已经是第三通了,如果她再不接的话,那个男人恐怕又得发毛了。 但是,她忽然就不知道该去怎么面对他了。 在知晓了关于他和梓琪的那样一段感情之后,她追逐的脚步不自觉的就停下了,尤其是家涵的那一句:她践踏了他们之间的爱情。 即使,是在他不知道梓琪已经去世的现在,她也能感觉到,梓琪对他而言,是深入心髓的存在,难以消陨,无法磨灭,或者说,直到现在他都在爱着那个女孩。若是有一天,他知道了一切,她无法想象他又将会遭受怎样的痛苦。 而她,又算什么呢。她爱他,深爱,但却永远都不可能取代那个女孩在他心中的位置,她清楚却又害怕知道,自己的爱情最后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她为梓琪的爱情感动流泪,却没有勇气告诉关浩南一切。 她一直以为自己要的只是陪他走过一段安静的路途,可以平复他内心的无助,却蓦地发现,越和他在一起,便陷的越深,想要的,也越多。 他对她也许是一时新鲜,一时心怜,甚至只是一时软弱时的救赎,却不是爱情。 她不怕付出,一点都不怕,却终是害怕这样的付出却没有丝毫的回报。 终归,她也是自私的。 她失神,手机的铃声一直一直在响,直到身边的同事轻轻推她“许默,手机响了。” 她惶然回神,犹豫,却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 “你怎么回事,我连打了好几个电话了!” “嗯……我在忙……没看见。” “以后手机不要调成振动!” 她心头忽地一阵揪紧,这个男人有时会很孩子气,耐性也只有那么一点点,可是心里却从来都没有想让她为难,就像她只说“没看见”,他便相信是她的手机不小心调成了振动。 “嗯……知道了。” 她听见电话那头是一声轻微的叹息,随即他像是略带释怀的说道:“你啊……” “浩南……”她的声音忽然就哽咽了。 “嗯?” “没……没什么,”她深呼吸,抑回迎到眼底的泪水,“你找我,有事吗?” “呃……也没什么,就是……那个,你和方家涵谈的……怎么样。” 沉默。 她该什么呢,她能说什么呢,她又有勇气说什么呢…… “你出来,十分钟之后我们停车场见!” “可是现在……” 没等她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嘟嘟……”的声音,这个“土霸王”,她叹气,轻咬嘴唇,却还是缓缓站起身来。 因为不是上下班高峰的缘故,空荡的停车场内,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靠在车畔抽烟的男人。 他的眉头是拧紧的,一双深邃的黑眸似是在被什么所困惑着,她的心泛着隐痛,好像遇见他之后,他这样的神情反而多了,她答应自己留在他身边的条件,是永远都不会给他增加困扰,可是事实上,无形之中她已经是他的困扰了,何况,事到如今,如果她不把事实告诉他,对他其实是一件更残忍的事情,因为他可能这一辈子心底都会有那样的梦魇吧,对梓琪,更不公平,深爱着一个人,却不能告诉他,那种心情真的太疼了…… 她僵直身子,下定决心,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可是心却开始滴血。 也许,他们又会成为陌路吧。 也许,他会忘了她吧。 也许,他会因为和她的这一段相处而觉得是对梓琪的亵渎吧。 “浩南……”她走过去,隔着车子轻唤他,气息却带着一丝虚弱的游离。 闻声,他捻灭手中的烟蒂,抬起头来,望向她。 笑中带泪,晶亮的双眸里尽是无语的温柔的挣扎,对他的注视,总是专注又执着,又是那样的表情,一定又是因为他受了委屈,却永远都不会告诉他。 傻瓜。 他心悸,攥紧手中的钥匙,走到她身边,拾起她的手,轻轻摊开她的掌心,把钥匙放进她手里。 拥她入怀,在她耳畔温柔的说道:“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这是我公寓的钥匙,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他,说什么…… 她在他怀里睁大双眼,无法分辨是虚是实,眼前一片模糊。 “跟我一起住吧,我想跟你一起生活,反正你也是知道的,我家地方够大,家务你不用管,每天都有钟点工在做,而且……你可以每天叫我起床,做早餐给我吃,不用担心我早上有没有空腹,晚上下班我们就一起回家,你就不用觉得我绕远送你很麻烦了,还有……” 他顾自的说着,眉宇间的纠结不再,语气也渐然轻快,心底的挣扎早已消弭,仿佛,这是他已经“预谋”很久的一件事情。 “浩南……”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她方才的坚持和决心,在他的诉说中,正在一点一点的瓦解。 他不追问她,却用心在怜惜她,觉得她受了委屈;他把钥匙交到她手上,说想跟她一起生活;他计划未来的日子,仿佛以后他的每一天都和她有关…… 心蓦地狠狠抽紧,原本打算破口而出的话,瞬间又哽在喉中,只能任泪水湿了他胸前的西装衬衫。 他感觉到她全身都在颤抖,轻轻退开,才发现,她又哭了。 一声叹息,大手拂去她满脸的泪水,“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哭的,许默,你别怕,一切都有我。” 可是,他的话却只能让她哭得更厉害。 “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哽咽着,眼底尽是难言的酸楚。 他俯身靠近她,抵着她的额头,捧着她湿透的脸颊,轻声道,“因为,你值得”。 一句话,击溃了她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什么都再也说不出口。 因为,你值得。 她的心和幸福,一起在疼。她有多幸福,心,就有多疼。 她踮起脚尖,仰首吻住了他,然后颤抖的闭上了眼睛。 就算有一天他会怨恨她的隐瞒,他会厌倦的丢下她,就算她这样做有多么自私,对梓琪有多么不公平……她也无法放手了。 梓琪。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求求你,原谅我。 我会连你的份,一起去爱他。 求求你,原谅我。 同居. 一周之后。 她在方家涵的卧室门前站了几乎整整三分钟。 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抬手轻轻敲开了房门。 “你要……搬出去?”方家涵不自觉的讶然扬高声调,秀眉纠结起来。 “嗯。”她点头,虽然很轻,却也坚定。 半晌的静默。 “许默,对不起……那天我的话的确说的太重了,一点都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没关系,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可能……那也是一部分事实吧。” “那你,为什么还要搬呢?” “我想……浩南说,要我搬过去……” “你要跟关浩南住在一起?” “嗯。” “许默……他爱你吗?”许默现在爱他,这点该是毋庸置疑的,否则依着她的性格,绝对不会如此的,可是关浩南呢,这样稀里糊涂的把自己的一切交到他手上,她怎么这么傻。 “不爱。”她敛睫,眼底划过一丝受伤。 “你没有告诉他梓琪的事,对吗?” “没有。” “他知道我哥喜欢你,是吗?” 她不语,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不怕他如果有一天他知道梓琪的事情会离开你,而现在他不爱你,却提出和你在一起,也许只是为了报复我哥?你不怕,他是在玩弄你吗?”方家涵渐渐说出火气。 “我怕,很怕,可是我没有办法。”她低喃,这样的情况,她自己其实早已想过无数遍。 “那你还……” “我认识他,是在大学的时候,他是我爱上的第一个人,虽然只是一个人的单恋,而且那时他根本就不能算认识我,但是我还是觉得很开心,能够遇见那样一个人,能够安静的喜欢他,真的就很满足了,也许你不相信,可是从十九岁到现在,我已经爱了他五年。”她笑中带泪,静静地诉说着。 “小默……”方家涵怔然,她原本以为,许默只是被关浩南利用,或者只是单纯的被关浩南的外在所迷惑……却没想到……我觉得那是在践踏梓琪的爱情……她到底说了什么啊…… “你还记得,我们去酒吧的那一晚吗,带我离开的那个人就是浩南,那个晚上对我而言是一场美梦,也是一场噩梦,所以我不愿对你提及,也曾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也不会对他念念不忘了。”她的声音低低的。记得谁曾说过,初恋,初吻,初夜都和一个完成,是件美好的事情,可是对她而言,那的确是一种铭心的伤害。 “什么?”方家涵错愕的望向她,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寒冷的清晨,许默赤着脚站在门外,身上有零散的雪花,在颤抖的微笑着,可是那笑容却比哭泣更让人心疼。那个男人,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可是,冥冥之中还是有什么在牵引着吧,后来我又遇见了他,然后莫名地又有了交集,虽然他不爱我,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开始疼惜我,他让我走进他的生活,让我看见他心底的狼狈……我知道和他在一起一定会很累的,可是我好想陪着他,真的,很想。就算,他心里爱的那个人永远都不是我……也,没关系……”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很轻很轻,自己也仿佛低入尘埃。 “你干嘛要那么傻……” “家涵,我的爱情……很卑微,我现在甚至连告诉他梓琪去世的勇气都没有,也永远都做不到像梓琪那样,可是,为了爱他,我真的把什么都放下了,我会连梓琪的份,一起去爱他,真的……” 方家涵不再言语,眼角却微微的湿了。 一月之后。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挂钟走到七点的位置。 他说七点半左右的时候就能回来。 炉子上还温着她煲的汤,他一回来应该就可以喝了,最近公司又进了一个新的项目,所以他的工作量增加幅度很大,甚至常常半夜她醒来还发现他在盯着电脑屏幕浏览文件,虽然很心疼,但是也只能是静静的为他煮上一壶咖啡放到他身旁。 那样的场景,时常让她想起大学里他在课堂上打瞌睡的样子,那时仿佛他来上课就是为了睡觉的,和现在,完全判若俩人,也许,对他而言,大学的那几年的确就是一段恣意的青春和美好吧,所以只能深藏心底。 拿起抹布擦干流理台,从橱柜里找出一叠干净碗筷放在炉前备用,再把地板又重新拖了一遍,一切都要干干净净的才好,真正生活在一起后,她才知道他是个有些洁癖的男人,明明就是非常懒,还见不得灰尘,衣服、床单也要勤洗勤换,以至于现在她都有些后悔当初让他辞掉钟点工,节省点家用。 叫他早上起床是件很困难的事情,要么赖床,要么就是拉着她做些“剧烈运动”,所以两个人在一起后,上班迟到的次数反而是增加了。 他不喜欢植物,也不喜欢动物,说那是非常难养的东西,如果死了还要跟着难受一番,但是她说她喜欢,并且想种些花草,他不悦,却还是去买了一株仙人掌回来送给她,她望着他挑眉的神情,哭笑不得。 他心眼很坏,常常以欺负她,逗她为乐,看见她尴尬恼怒的样子,就咧嘴大笑,像是个偷吃到糖果的孩子,然后再非常“无耻”的吻她,吻的她晕头转向,忘记了想要生气的原因。 她还发现了他的一个小秘密,有一次她打扫卫生时发现二楼的一件客房里满满的全是和篮球有关的东西,墙上贴满了篮球明星的海报,衣柜里有各种颜色式样的球衣和护膝、护腕之类的运动用品,还有一堆一堆的篮球,她数了一下,将近三十个……可是,这么多的东西,每一件都好像是崭新的,她终是没有去问他,因为她知道,那该是他无法放下又不能拿起的东西。 其实,在一起生活后,对彼此的了解变得更深,却也莫名的更加依赖,好像给了对方一个家。 虽然发生的都是一些很琐碎家常的小事,也有过争吵,有过和解,可是,总是会觉得,很甜蜜,即使这样的幸福下依然会有很多不安的因素。 许默,答应我一件事,永远都不要告诉关浩南,梓琪已经死了。 她犹记得,自己搬走那天,家涵那样对她说。 这是梓琪的遗愿,所以我们活着的人要为她做这件事。而且,小默,去爱关浩南吧,梓琪已经死了,但是你还活着,最近我也想了很多,一直以来,我总是觉得上天对梓琪太过不公平,却忘了如果关浩南能幸福,那么梓琪一定会走的更安心的。 家涵握紧了她的手,许默,你是个好女孩,抓住自己的幸福吧。 那天,家涵原谅了她,她动容微笑。 可是,许默不知道,她可不可以原谅自己。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 她稍稍的整理了一下鬓角,然后带着嘴边的那一抹笑意朝门厅走过去。 门被轻轻打开。 神情略带疲倦的男人看见她站在面前的那一刻,黑眸染上光亮,“我回来了。” 她微笑,接过他的公事包,“先去换件衣服吧,我煲了汤,马上就好了。” 他微忖,闻见一股浓醇的肉汤香味。“好香啊,今天怎么想起煲汤来了。” “你最近很忙,看起来也蛮累的,我就想说给你补一下。”她的声音变得有些低,脸上也泛起红晕。 “但是我觉得我体力很好啊,在床上的表现还不错啊,每次都是你现哭着求饶不是吗。”恶质男人又开始心猿意马了。 “你……谁跟你说那个啦!”她涨红了脸恼怒的睨住他,都说男人下半身动物,果然一点都没错。 “哪个呀……”还装。 “你今天晚上不要吃饭了。”女人微微撅嘴,把公事包蓦地塞回他怀里,冷冷的转身离开。 “那你不怕我体力不济,影响你的性福啊……喂、喂、喂、不要不理我嘛……我错了嘛,我好饿……” 女友 “这件会不会比较好,还是这件呢,不过这件也还可以啦……”她站在梳妆镜前,一手拿着一件白色长款毛衣,一手拿着一件浅灰色短裙放在身前反复对照比量着,床上的一角也摆满了她的衣服,她嘴里喃喃自语,眉头时而纠结,时而舒缓,一双晶眸里尽是困惑和思索。 他礼拜天的早上一醒来,看见的便是这样的“景象”,于是他也就跟着讶异困惑了起来,问道:“你在干什么?” 她转身,“啊,你醒了啊,早餐我做好了,你洗涮完直接去吃好了。” “喂,我是在问你,在干什么?”每天都拿他当猪在喂,这可不好,好像他让她搬进来只是让她做“厨娘”而已。 “呃……衣服……”低声答道,把原本在身前摆弄的衣服放下,被他这样看着,有些不好意思。 “起那么早就是为了试衣服?今天什么日子?”他越来越好奇,盯凝住她。 她一鄂,红唇微抿,略带抱怨的说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球赛吗?”难道他忘了吗,人家还以为这是他们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约会,所以想说要穿的漂亮一点,这样站在他面前就不会太丢脸了。 “是啊。”他挑眉,但是这是两码事吧。 “你没忘哦,”稍稍安心,抬首,“我就是在选今天要穿的衣服。” “啊?”他愕然。 和她一起生活之后,他发现,女人真的是很神奇的一种动物。她其实是那种非常嗜睡并且热爱懒觉的人,可是为了每天上班不迟到和他的早餐,总是一大清早就会起床,但绝对不会包括周末,她总是睡得很晚,起得也更晚,这时候要是他饿了,叫她起床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因为她的“起床癖”真的相当恶劣,一脸的阴沉和厌恶,微眯起双眸瞪住他,再冷不丁的来几句他听不懂的脏话方言,完全是想拿把刀把他杀了的模样,最可怕的是,她之后就会全部忘掉,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静柔姿态,每次一想起他都会不寒而栗,甚至怀疑是不是一定程度上她也是个“双面人”呢,总之,几周这样的境况之后,他宁愿饿肚子或者吃泡面,也不敢在周末早上叫她起床。 不过,就是在发现了她许多柔弱外表下不为人知的一面之后,他反而觉得更有意思,也更加不舍。 但这个礼拜天她一早就起了床,却只是为了要选择和他出门时要穿的衣服。 虽然这样的行为他有点嗤之以鼻,但是一想到自己被她满满的装在心里,一种油然而生的男性优越感又在胸间凝聚,整个人霎时变得轻飘飘的。 他的许默,真的很可爱,也很贴心。 他的? 他蹙眉,抬眼看见她正一脸无辜的望着他。 嗯,他的。 扯下嘴角,轻凝她半晌,然后指着那件白色长款毛衣道:“你穿那个好看。” 她低眉,拿起那件毛衣,露出两个深的酒窝,嗯,那就这件好了。 CUBA中国大学生篮球联赛。 因为以前在运动系里一起打球的队友留校后做了校篮球队的教练,今年又顺利的带领校篮球队杀入CUBA半决赛,是以往以来校队最好的成绩,所以他就被队友邀请去观看了。 起初,他并没有打算去。 大学时光,是一段太过靠近他篮球梦想的日子,大学三年,他一直是校队主力,大三那年也曾是球队被认为最有可能活得CUBA总冠军的一年,可是后来他出国,球队进入八强之后就被淘汰了,他的中途离开,虽然不是全部,但至少是球队失利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再后来,青春散场,一帮队友各奔天涯,而那件事,也成为他人生中一个难以触碰的遗憾。 来看看也好,有时候看着新上来的这帮小子,我还真觉得挺热血的。 电话那头,队友半开玩笑半带认真的这么对他说。 但是,其实他明白,那帮孩子该是让队友看见了曾经的他们吧。 然后,他就答应了,并且说还想多带一个人一起去。她很窝心,在她面前总是觉得自己可以变得真实,于是就想和她一起分享,幸福或者其它。 她在融化他,他心里清楚,却不再恐慌。 寒风微凉,可是暖阳依旧。 难得的好天气。 这次比赛是在球队的主场,他们的母校T大。 没有了西装革履,也没有了职业套装,他一身休闲装扮,额间的刘海微乱,是锐气惬意的模样,她听他的话穿了那件长款的白色毛衣,长发散下,一张素净的脸庞,只在唇迹染了些许红润。 下了车,他牵她的手,一起并肩相偎而行,那样的风景,似乎和大学里的一般情侣无异。他侧首,勾唇,露出洁白的牙齿,调笑道:“你说,我们这是不是在装嫩。” 她轻睨他一眼,抿唇,像是不甚同意他的看法,“我本来就很年轻。” “拜托,这么说你也不会觉得脸红哦”。 “我……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脸果然马上就红了起来,可是她明明就只有二十四岁而已,还……青春的……“好吧,好吧,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摇摇头,一脸无奈的表情,心里却笑开花来。 她不语,撅嘴拧眉。 他咧嘴笑出声来,蓦地在她颊上啄了一吻,就是这种表情,每次只要一说不过他,就撅起小嘴,满脸委屈,真笨,她不知道男人天生就是爱欺负女人吗。 “浩南!”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喊。 他们转身。不远处,一个高壮魁梧的男人在向他们挥手。 关浩南嘴边笑意更深,“高天”,拉着她一路走过去。 “三年没见,你小子还是那副德行啊。” “彼此彼此。” 俩人说笑,然后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臭小子。” 她心颤,好像啊,三年前的他,现在的他,一模,一样,耀眼的,明亮的……“这位是……”魁梧的男人,发现她,轻声询问。 “她叫许默,是……朋友。”虽然他犹豫了些许,却还是说了出来。 她睁大眼睛望向他,他说,他说……朋友?鼻头微微的酸了,差一点就流出泪来。 深呼吸。 她细微的变化却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事到如今,难道她还觉得他们没有在恋爱吗,他心悸,握紧她的手。 片刻。 她对眼前魁梧的男人露出微笑,有些迟疑的伸出手:“你好。” 男人微怔,似乎还浸在关浩南方才的话中,可是在看见她时却又露出若有所悟的笑容,握住她的手:“你好,我叫高天,是和浩南以前一起打球的队友。” 看球(上) 拼抢。 快攻。 阻挡。 挡拆。 一场球赛下来,她从他那里知道好多专业术语和篮球中的技战术安排,虽然,非常的一知半解。 球赛进行的热火朝天,精彩绝伦,打入半决赛的这两只队伍实力旗鼓相当,仿佛都憋着一口气一定要把对手拼下。 先前五场的比赛T大三胜两负,也就是说如果T大赢了这场就可以打入总决赛,但是如果输了,两者比数扳平,不但给了对手反败为胜的机会,下场比赛还将是客场作战,形势就不容乐观了。 这是一开场,他就告诉她的。 她发现,他对篮球,是一种超乎生命的执着和热爱。 他看球时的神情兴奋而专注,球场上风起云涌,他却似乎对一切了如指掌,会大吼大叫,会咧嘴扬唇,甚至会偶尔骂上一两句脏口。 可是,真的会对这样的男人产生迷恋。她想。 因为清晰的看见他身上凛冽蓬勃的锐气和真实。没有隐藏,没有克制,原本黯淡压抑的光芒重现,他自信,他高傲,他运筹帷幄,他从内心散出昂扬的斗志……这样的他,真好。 他有时会转过身来认真的给她分析一下场上主客队的形势,她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还是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的听他讲;有时他见到精彩过瘾的进球,会咧嘴大笑,再一把拉过她,然后在她脸上狠狠咗一口,弄得她哭笑不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四周投来惊讶却释怀的眼光,让她不自觉的想往他怀里躲,他不以为意,紧紧揽住她……个孩子,那么兴奋,快乐的孩子。 只是,她的视线有时会不自主的游弋失神。 这么热爱篮球的他,却曾甘愿将这项运动放弃,接受家族的安排去美国读书,回来继承关式。 为了的,是江梓琪,他该是多么爱她,才用他的梦想去给那个女孩一个未来,即使以后的人生会被束缚住,即使被折下翅膀,他还是心甘情愿。 一年后,他所见到的那一幕又是多么的残忍和痛苦呢。 而她现在的隐瞒和欺骗……不能以一句爱他来解释,因为她还是会恐慌,会自私……在心的某一处,她亦是悄然决定,如果有一天他全心全意的接受她,她一定要勇敢的告诉他一切,然后和他一起去承受一切……终场哨音响起。 94比91。 T大以三分险胜,首次打入CUBA总决赛。 他转过身来,在她微笑间蓦地一把将她紧紧的拥进怀里。 那一刻,她好像看见他的眼底有一抹透明的晶亮,好像。 她伸手回抱住他,发现他高大的身子有一些颤抖。 T大的篮球馆渐渐沸腾起来,彩色的碎纸片漫天洒落,气氛升腾,灼热激扬……离他们不远的后排位置,有个男人静静的注视着他们,他在笑,可是镜片后却现出一丝痛楚。 休息区。 她跟在他身后,一直都不怎么敢抬头,从混合区到运动员休息区,一路上几乎全是身形高大的男生,而且可能是刚打完球的缘故,还有好几个人是打赤膊的,而这种场景的确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和尴尬,不过所幸,有他在。 只是。 更……衣室? 她抬起头,看见了他正想拉着她推门而入的厅室的门牌,立刻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他回身。 “那个……里是更衣室……“不好意思的小小声。 “是啊,球队赢了我们要按理说应该要来祝贺一下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可是……里毕竟是更衣室,我进去有些不方便……拐角那边等你好了……”头垂的低低的,脸颊霎时酡红。 “没关……“蹙起眉头。如果她也跟着进去,凭他运动员的经历来看,好多人光是看见女人都“兴奋异常”,更何况,他低首,看了看眼前精致素雅的小女人,如果还是美女……雄性激素发达的小鬼一定会缠着要他介绍她的,然后再无所不用其极的跟她套近乎,而且,她最好也不要多看任何男人一眼……暗下,换了口吻,“义正言辞”的道:“你绝对不要进去。” 她抿唇,连连点头。 她在他的注视下退到前方的僻静的拐角处,他才推门进入更衣室。 然后,瞬时变了脸色。 因为都是一帮身形高大的篮球运动员,使得原本就不怎么敞亮的更衣室变得十分狭小,但是却丝毫都没有影响大家兴奋与激动的心情和表现,男人兴奋起来,无异于孩子。 只是,为什么方家明也在这里……而且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方家明与高天站在一起聊着什么,彼此的神情都相当的愉悦。 半晌。 微僵,冷沉。他与方家明都是如此。 先开口的是高天:“浩南,你也来了,正好家明也来了,我们三个真是难得能聚在一块,一会一起去吃个饭啊。”虽然觉察出气氛不对,这几年也听过一些关于这两个人关系僵化的传闻,但是之于他,却很难相信,大学时的关浩南和方家明是怎样的意气和默契,他最了解不过。 “不用了高天,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还有恭喜你了。”方家明缓道,颔首,与往日队友道别,虽无更多的言语,高天却能明白他觉得此时不便在多此多留的心情。 “那……”不再留他,因为知道方家明虽然为人谦和但处事原则明晰,若是他决定的事情,说什么都是无用。 方家明转身,与关浩南擦身而过,彼此连一声招呼都没打。 高天微微摇头,过去帮方家明开门,却无意间瞟见了走廊拐角处被两个队员困住的那个女孩,那是……着头来回走动,四处闪躲着他们的搭讪和讨好,一副不知所措的慌张模样,这两个臭小子,准是又想“把妹”了。 叹气,欲替她解围,只是尚未开口,就看见关浩南和方家明绷着脸,浑身散着无声的怒气,握紧拳头快步走过去。 高天蹙眉,上一次见到他们两个人这种样子时,还是大二那年碰上过来寻衅的邻校球队的几个人,结果关浩南和方家明差点就被开除出球队,因为那帮来寻衅的人几乎被打成……心惊。 “张立洋,刘志伟!干什么呢!”他抢先一步,高声吼道。 闻声,原本正想伸手拉住她的两个男孩,突然一怔,僵着缓缓的转过身去,脸上立刻堆满歉然的表情。 她也跟着转过身,看见来者,一愣。 看球(下)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 因为被好几个人注视着,她不自主的低下头,秀眉纠结。 她知道,如果不是高天及时喝住了那两个男孩,并且让他们给她道歉的话,关浩南指不定真的会做出什么,她看见他的拳掌一直是紧握的,始终冷着一张脸,并且将她置于身后,无声的宣示着她是他的“所属物。” 有些小欣喜,这样的行为是不是说明他在乎着她呢。 可是,她亦是发现,站在高天身旁的家明。她知道家明一直在看着她,那样的注视蓦地让她有些心虚,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只能低声说一句:“家明,你也来了。” 方家明沉默。 半晌,气氛僵硬胶着。 “许默,那两个臭小子没对你怎么样吧。”高天开口问她,以为这样能够稍微缓一下软化一下气氛。 “没……怎么样啦,他们……是一直在问我电话而已,”她结结巴巴的答道,一双肆意游走的眼睛却泄露了她的慌乱。好吧,他们还有问她是哪个学校的,哪个系的,家住在哪里,有没有男朋友……拉住她……是,这些话现在绝对不能说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被陌生的男生的搭讪,所以只能觉得相当无助。 关浩南挑眉,脸上的冰冷转为铁青,都跟她要电话了,还没怎么样? “你傻啊!” 她恍然抬首,因为低吼出这句话的人,不只是关浩南,还有方家明。 她敛睑,心悸,委屈,“我又什么都没告诉他们……”声的无力反驳,透出微微的鼻音。 “没事就好,那两个臭小子应该也没什么恶意。”高天打圆场,身为男人,更是这两个人的队友的他,完全看出端倪,关浩南的霸道和愤怒,向来自制温和的方家明如此泄露自己的情绪,这三个人的关系怕是有些复杂吧。 不过,他没想到关浩南会和这种女生交往,许默与梓琪真的是完全两种不同性格的女孩。许默要更羞怯甚至是胆小一些,俨然一副内敛沉静的样子,不过那个无辜的眼神,的确,很让人心动……p可是,梓琪呢,当初,关浩南和江梓琪羡煞了多少人啊。 他微扯嘴角,不自觉的轻轻摇首,还是太年轻吧,若是想要寻找一个可以一起过一辈子的女人,关浩南现在的选择,应该是很明智的。 梓琪,太过美好耀眼,那样的光芒反而会让人觉得累,相反,像许默这样的女孩就容易让男人心安,却也能激起男人的占有欲和保护欲。 只是,做出这种“明智”选择的,似乎不只是关浩南。 记忆里,围在家明的身边的女孩并不比关浩南少,可是不同于关浩南冷漠的拒绝,方家明总是不露痕迹的婉转推拒,不愿伤人,自己也能孑然一身。那时候,谁都不知道方家明到底喜欢怎样的女生。 眼下,这个静柔内向的女孩,应该就是答案了。 但,好兄弟的女人……是让这两个人再呆在一起,指不定……p果然,高天侧首,看见方家明的脸色越来越观看。 “关浩南,你怎么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方家明拧起眉头,朝关浩南低喝出声,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格,面对这种情况她根本就不懂怎么拒绝和回避,休息区这边又全都是“雄性激素旺盛”的男人,想想就知道她一个站在这里会觉得有多尴尬不安了,既然和她在一起了,就要懂得善待她,而不是让她感到难堪。 关浩南虽然恼怒,却被这句话噎的什么都说不出来,的确,是他疏忽了,这种地方僻静能僻静哪去,他不过进去了没三分钟,就有男人跑过来跟她搭讪,更让他懊丧羞怒的是,他没忘记酒吧那次,他也曾因为她的姿容而刻意的接近她,最后让她稀里糊涂的把初夜赔给了他,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不是的,家明,是我自己要在这里等他的,他有让我在没人的地方呆着啦,是我一时好奇出去走了一下,才……有人跟过来的,而且我又没有怎么样……”急急的想要替他解释,有些语无伦次和凌乱,可是谁都听出她维护那个男人的心情。 “许默……”家明低喃她的名字,凝视住她,神情中透出些许的不甘和酸楚,却终没有再说什么。 她僵扯嘴角,歉然的望向他。 对不起,家明。 她在心里默念着。 “我女朋友的事,不劳你关心。”蓦地。关浩南充满挑衅和阴沉的说道,并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方家明神色一暗,冷视他的举动,下意识的握紧双拳。 “浩南,你别这样。”她心乱,想要从关浩南怀里挣扎开来,却被拥的更紧。 又是这样,任性霸道,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而且他这样做明明就只是想报复家明而已,在他的记忆里当初抢走梓琪的人,是家明。 方家明的拳掌攥的更紧了些,眉头也蹙的更深,他这算什么,存心让许默下不来台吗? 眼看俩人的醋火越来越盛,高天上前挡住方家明,“家明,你不是说有事要先走吗,走,我送你,浩南,你陪许默到处看看,一会儿我回来请你们吃饭。”高天拦下方家明,然后拉着他往外走。 起初,方家明伫在原地和关浩南沉冷对视,却又在看见许默的那副无助恳求的表情之后,无言转身,和高天一起离开。 傻瓜,为什么要和一个不懂得珍惜你的男人在一起,你不知道,自己会受伤吗。 半晌,那两个高大身影渐行渐远,出了休息区,在她的视线里消失。 她无声的推开关浩南,别过脸去,不去看他,极为明显的推拒和不悦,“我累了,想回去了。”她冷声说道。 他的眼底现出一丝懊恼,心抽紧,良久,他犹豫试探的上前握住她的手,她叹息,却,没有挣扎。 女朋友,一天之内,他说了两遍,听见那三个字时,她觉得心底雀跃的像是要开出花朵来,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终归,只是一个称谓不是吗,他心底的爱情,还不是她。 她蓦地觉得,自己真的变得很贪心了。 委屈 黑暗。 一簇火光。 他靠在车畔,点火、吸烟,打火机焰光一闪,照出一张冰冷英俊的脸庞。 对面,另一个男人背对着他,看不见任何表情。 “说吧,找我干嘛。”吐出烟晕,语气和神情一样晦暗沉冷。 方家明转身,眉头稍蹙,眼神微凛,“你现在和许默住在一起。” “呵,别告诉我,我和她同居快三个月了,你才知道。”嗤笑,现出一丝轻蔑和得意。 方家明不自主的收握拳掌,从她搬出家涵那里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那天他感冒刚好,买了绿茶蛋糕,给自己找了好多理由去看她,然后,他去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 他惶然,也许没有人会相信,许默,是他爱上的第一个女孩。 在二十六岁这年,他才算是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初恋。 可是,家涵亦是告诉了他,关浩南,是许默爱上的第一个人,漫长的,五年的时光,他们几乎不曾有过交集,许默却依然将那个人放在心底。 哥,许默,是真的爱着关浩南。 过往,关浩南和江梓琪,他不曾嫉妒,也没有羡慕过,但当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他清晰的感受到胸中撕裂般的妒火和酸涩。 他记得,许默对他说过,遇见你之前,我的心已经不自由了。 他痛苦,却无能为力。 她甚至是知道关浩南梓琪之间所有的一切,甚至明白关浩南心底爱着的那个人依然是江梓琪……还是选择陪着关浩南。 她的爱如同飞蛾扑火,她却弩定,相信关浩南总会被感动的。 于是,对他而言,只能选择尘封这段感情。 直到,那天和他们再逢。 他看见她在关浩南身边时无言的幸福和快乐,他以为自己可以安心离去,却又撞见关浩南将她一个人置于角落的那一幕。 她心底里是害怕的,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可以去依靠谁,所以只有一直付出,一直守候,而关浩南显然不明白她的执着和无助。 “许默,”他一顿,心悸,“她不懂得保护自己,性格却很敏感,很容易受伤……” “我的女人用不着你开推敲!”关浩南赫然打断他。 “那你懂她吗?那你有为她设身处地的想过吗?她那样一个传统的女孩甘心没名没份的跟你同居,处处维护你,心里还要忐忑不安的想着是不是有一天你会厌倦她,你是不是为了报复我才跟她在一起,但是她却从来都不对你要求什么,她没让你爱她,她默默的陪着你……浩南,你能给她幸福吗?” 关浩南对他怒目而视,却半晌凛然无语。 他的确,不曾为她设身处地的着想过,而他却又无法给她任何承诺。 她在他面前,又始终都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以至于,他就真的以为她什么都不想要。 但是,这用不着方家明来提醒他! “我跟她之间的事与你无关,方、家、明!”切齿,一字一顿。 “你……”家明一把狠揪起他的领口,低咆:“你知道我有多爱她吗?” “那你知道我有多爱江梓琪吗!”他甩开方家明。 “可是,梓琪她……”眉宇深纠,有些话,几乎就破口而出。 家明,我是在用生命来爱他,所以,求你可怜我,不要告诉他。 曾经,那场戏码之后,他险些就叫住了不曾回头的关浩南,不顾一切想告诉他真相,可是梓琪却拖住他,几乎声嘶力竭的对他说了那样一句话。 “梓琪她怎么了?”这次,是他上前抓住方家明的领口,“你爱上许默,那梓琪呢,当初你们能那样背叛我,现在你居然可以大言不惭的说你爱上别的女人,方家明,你未必太过无耻!”关浩南挥拳,出乎意料的,方家明没有闪躲。 甩开关浩南,他用手抹去唇边流出的血迹,“关浩南,这一拳算我欠你的,我不会再去找许默,可是如果再让我知道你对她有丝毫的伤害,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转身,欲离去,却一把被关浩南拦下,“梓琪呢?你还没有说梓琪她怎么了?” “梓琪怎样与你无关,别忘了,梓琪说过,她爱的人从来都只是我,你该关心的是许默!” 冬,黑夜。 她窝在沙发里,手里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着电视频道,视线却游移在墙上的挂钟上。 已经快十点了。 他还没有回来。 虽然今天下班的时候他们没有一起回家,但是他告诉她,他临时有些事情,七点左右就会回来,而且,还对她说不是应酬,所以晚上要回家吃饭的。 她今天专门做了他爱吃的水煮鱼,私下偷偷学了好长时间的。 因为非常担心的缘故,从来不会主动找他的自己,已经打过好几通电话了,可是电话那头却始终都是不方便接听的状态,好像是他不愿接她电话的样子,于是她又害怕自己打扰了他的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她的心始终不曾定下,竖起耳朵,听著门前的动静,只要一有声音,她就会火速跳起来。门口传来的声音,每次都让她充满希望,却也每次都让她失望。 坐不住,她关了电视,准备再去餐厅把菜热一遍。 她刚站起身来,就蓦地听见门廊传来些许细微的动静,快步跑过去,一把将门打开,看见他正有站立些不稳的拿钥匙开门。 那一刻,她心头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总算松了一口气。 上前,欲询问他,却猛然闻见他身上醺然的酒气。 秀眉微蹙,他不是说没有应酬吗,而且还一副喝的不少的样子,“怎么这么晚,你不是说……” “在外面喝了几杯。”他脱鞋进门,没有看她。 “但是,你怎么没有告诉我一声呢,而且我打得电话你都挂掉了。”可能他觉得没什么,但是这几个小时,她的心都是揪紧的。 “我很累,知道了,下次我会事先告诉你的,以后我不接你电话,你就不要打了。”他抬手松着领带,脸上有明显的不耐。 她还想在说些什么,却又因为他此刻的表情,咽下了所有的话。 鼻尖微微的酸了,心也跟着有些酸涩。 有点。 委屈。 梦呓 今晚,好像特别冷。 偌大的床,她裹着棉被缩在一角,无法成眠。 床头有一抹泛着黄晕的灯迹,那是为他留的。 他说还有文件要看,于是让她先睡。可是以往,他知道她怕冷,每每总是将她偎在怀里,焐暖了,她睡着了,他才轻手蹑脚的下了床去书房。好几次,她醒来,看见他凌晨了还埋首在一堆文件中,她心疼,又觉得温暖。 可是,今天的他很反常。 没有按时回家,还自己出去喝了不少酒,对她的态度,也透着无声的冷淡和不耐。 心涩,却又沉默。 只是,他喝了那么多酒,这么晚却还不睡,头不会疼吗,天又那么冷,她记得他常常就只穿一件睡衣……叹息,起身下床穿上棉拖,她去厨房为他泡了一杯可以醒酒的蜂蜜茶,又从衣架上拿了他的大衣。 轻轻推开书房的门。 微怔,发现他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她的眼底现出无语的温柔和疼惜。 工作也不见得就要今天必须做完的,可是他这样身体却会被拖垮的,何况明天一早还要上班。 走过去,想要唤醒他,下一刻,视线却不经意的落在一叠凌乱文件后。 好像是一张照片。 她迟疑,将手中的蜂蜜茶放在桌旁,拿起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明眸皓齿,笑容甜美,穿着一袭白裙,赤脚站在沙滩上,身后是一片海。 她认得,照片里的女孩,是江梓琪。 心,蓦地狠狠抽紧,恍然疼痛。 “梓琪……”他在睡梦中轻呓,细微的声音,她却听得清清楚楚。 泪水滑落,氲湿了手中的照片,慌乱的擦拭,泪却掉的更厉害。 半晌。 深呼吸。 颤抖地将大衣披在他身上,把照片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 转身,静静地走出书房。 夜更深了。 真的,很冷。 她伸手关了床头那抹灯迹,缩在泛凉的棉被里,轻轻地,抽泣出声。 原来,爱情真的是自私的,也许,真的容不下丝毫的委屈。 而她,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无法勇敢。 很久没有梦见她了。 当初,她离开的时候,几乎每夜都是关于她的梦魇,她幸福的,明媚的,快乐的,和别人相守,留他一个人无尽的深渊之中。 为了忘却和挣脱,他夜夜流连各种花丛中的女人香,糜烂自己,让泛滥的欲望主宰他的神经。 直到,他遇见了许默,很奇怪,只要拥着她入睡,他就能一夜好眠。 可是,在这样的夜里,他却又再一次的梦见了梓琪。 她的明媚幸福不再,她苍白的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哀求着,对他伸出双手,却又被什么紧紧钳住一步步向后扯,他心悸,想要抓住她,却一动都动不了,只能站在原地喃喃的唤着她的名字。 梓琪,梓琪……梓琪消失不见了,一道轻微的光亮渐现,他恍惚,再现的人,居然是许默。 她握住他的手,抚平他眉宇间的纠结,她笑了,又哭了。 他将她拥进怀里,仿佛得到救赎。 可是,在抱紧她的那一刻,她也不见了。 “许默,许默!”终于在梦中惊醒。 额迹迎上一阵冷汗。 陡然站起身来,他先是微鄂地望着身上滑落的大衣,目光随即落到桌上尚冒着热气的水杯上。 蹙眉,拿起杯子,轻啜一口。 甜的。蜂蜜茶。 每次他一喝多了,她总会泡这种茶给他醒酒。 稍稍的安心。 放下茶杯,半忖,忽然夺门而出。 卧室里,她裹着被子缩在床的一角,那样的景象让他的心被一把揪住。 她怕冷。 轻轻的摸索上床,扯开棉被的边角,将她无声的纳入怀中。 怎么这么凉? 他的眉头拧的更紧,拥的更紧,更深的贴附,直至,彼此之间毫无一丝空隙,宛若两个密不可分的汤匙,他才甘心的闭上眼睛。 她轻轻睁开双眼,一直都是醒着的,就是自己太过贪恋这种温暖,才会丢了自己吧。 可是,这样爱个人能有多疼,他却不闻不问。 一颗心,在往下沉。 一道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室内,正好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蹙眉,意识深层依然不愿醒来,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间将手伸向身边的位置,左右摸索……p摸索良久,空荡,什么都没有。 蓦地坐起身来,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八点。 该死,迟到了。 她人呢?为什么没有叫醒他?起身下床,一脸的不悦。 餐桌上有做好的早餐,牛奶下面压了一张字条,浩南,我今天有事,先早出门了,记得把早餐吃完。 蹙眉,心里莫名地一阵空落。 吃完早餐,简单收拾了桌子,将碗碟放在厨房的流离台上,这样她打扫清洗起来会方便一些。 转身之际,却看见台上有几道没有吃过的冷了的饭菜,鱼香肉丝,麻辣肚,还有水煮鱼……他喜欢吃的川菜口味。 我做好饭在家等你,我新学了几道菜,想做给你吃。 昨天下午的时候,电话里她曾用略带羞涩的声音这样对他说。 他,却忘了。 她从来都不对你要求什么,她没让你爱她,她默默的陪着你……浩南,你能给她幸福吗? 恍然间,方家明的话蓦地蹦进他的脑海里。 她对他,似乎从来都只是,付出。 她不要,他就真的从来什么都不给她。 如果,有一天,她厌倦他了,他又该怎么办? 冷落. 她在躲他。 两个礼拜下来,这是在他脑海里渐渐明确的认知。 她还会每天早上为他准备早餐,却不再叫他起床,于是每天把他叫醒的,不再是那一声温软的“浩南,该起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会发出刺耳铃声的闹钟。问她为什么,她支吾其词,只说有工作要提前离开。 她的手机常常是关机的状态,偶尔开机打通了,她也会推说自己在忙,有事回家再说,可是,天晓得,她几乎每天都在加班,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而且,她每次回来总是带着一脸的疲态,看都不愿看他一眼的样子,洗个澡就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她开始排拒他的触碰,即使夜里再冷,她也只是将棉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缩在一角,每每他想拥她入怀,她总是不露痕迹的推开他,面对他的求欢,她总是以身体不舒服拒绝他,起初他以为她是真的不方便,可是算算日子,这个月她的“大姨妈”早来过了。 他私底下询问过秘书处,工作量也并没有没有大幅度的增加,虽然这样,他还是免去了秘书处的不少工作。但是,她依然“很忙。” 她的话变得越来越少,蹙着眉失神的时候越来越多,望着他时的神情也在一点一点的变淡。 甚至,有一次,她竟然差点提出要付房租给他,却又在他愤怒不解的眼神中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不是傻子,看得出来她正在一步一步地想要推开他,态度也渐渐明晰。 她厌倦了吗? 当初说要陪着他的人是她,不是吗? 她到底在想什么……他恼然,不明所以,却又找不到时间,也不敢去问她。 就怕,她真的会离开。 他在深夜里等她回家,他频繁的给她打电话,他把闹钟的时间调前一小时,他几乎不再出去应酬,只是希望能够有更多的时间陪她……患得患失的那个人,不再是她。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小心翼翼,事事迁就,却无法不这么做。 他开始猜不透她,一颗心却在围着她打转。 她冷落闪躲他的态度与以往完全不同,她不爱他了吗,但是她又没有提出要离开……已经快九点了。 她还没有回来,连个电话也没有打回来,手机也一直是在关机的状态。 他拧紧眉头,铁青着一张脸,可是心里却满是担忧不安。 微握拳掌,下一秒,从衣架上拿起外套,就想出去寻她。 一把打开门,却蓦地发现她正拿着钥匙站在门外。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只是这次站在门外的人,却是她。 他心中的悬着的大石落下的那一刻,一股难以克制的愤怒也陡然升腾,脑海里闪现的,是她这些日子的种种,第一次,他觉得自己胸口十分的窝火,还有该死的委屈。 “你……前,”刚想质问,却闻见些许的酒气,她还出去喝酒?“你喝酒了?”瞪视住她,扬高声音。 她没有抬头,只是低声说道:“我回来的时候遇见家涵,只是出去喝了一小杯而已。” 只是去喝了一小杯而已? 她倒是说的云淡风轻,在哪里喝的,又是那个酒吧吗,她……“你为什么不开机,这么晚了连个电话也不打!” “我手机没电了,我也没想到你会找我,如果……还是这种情况,再说吧……再说吧?” “许默,你到底什么意思!”他的黑眸里烁着愤怒的火光,靠近她,制住她的肩迹,俯身低咆。 她敛睑,轻叹,终究,还是把他激怒了。 停滞(增改) “浩南,我好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吗。”她闪躲着他的眼神,想要从他身旁逃开。 他不允,握着她肩头的手,力道虽然不致弄疼她,却将她牢牢置于眼前,不许她有丝毫的逃避,“今天你非要把话说清楚不可!” 这些日子,她的失常,她的冷淡,她的逃避……要一个可以足够支撑这些的理由,他要真相,要实情,而不是她一再的推拒。 “浩南,我真的好累,和你在一起后,就看不见自己了,直到受了伤,才发现自己的心还是会疼的。”她垂下头,喃喃而语的声音,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他皱眉,一时无法知晓她话中的涵义,在一起之后,他们一直很开心不是吗,他在让她受伤……她微微抬首,凝望着他困惑懊丧的表情,心有一瞬间的抽痛,“算了,我……自我厌弃,与你无关。”明明很痛,却又那么舍不得,贪恋他的温度,却又怕自己最后只能成为他生活里的可有可无……一颗心,反反复复不由自主,渐渐止步,不愿离开也无法前进,她也,厌恶这样的自己啊。 所以,想躲开他,也许,可以稍稍地找回自己。 “那你这些日子的反常就是你自我厌弃的表现?可是你为什么要躲我,为什么要推开我……”眼底现出措然落寞,怒气渐殒,一种莫名的焦虑却爬满脊背。 她爱他,她说只是想要陪着他,她心甘情愿的付出给与……为此感动着,心也跟着在融化,这些,她不是没看见,不是不了解,为什么却在彼此渐渐融合,他渐渐习惯之后,突然那么轻易的就想要收回,在耍他吗,那么快就厌倦了吗,他从来都不知道,女人翻脸也许比翻书还快。 她眼睛里凝聚出些许湿意。 他,还是不懂。 不懂她想要什么,不懂她的恐惧和不安,不懂……心……只是,或许,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的爱情? 早就深埋尘封,给了另一个女人。 他的未来? 那真的是一段太过遥远的距离,谁都不敢轻言。 他的真心? 那或许是根本连他自己都无法把握的。 她无法得到,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如果,他不曾给过她美好和希冀,她也许就不会如此迟疑不定,可以稍微的潇洒一些,干净的告诉他梓琪的死讯,再甘心离去,但他偏偏让她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幸福,牵着她的手一起路过好多风景,给她疼惜和温暖……爱着他的心情在矛盾中日益深剧,演变成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 那夜,他们梦里都在念着一个深爱却无法拥有的人。 她受伤了,他又何尝不是呢。 她终是低头不语,无法回答他的质问。 良久。 他蓦地松开她。 “你想要放弃我了,是吗。”他盯凝住她。 她依然沉默。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回答我啊!你不是说爱我吗!”他忽然又难以克制的低吼出声。 “那你呢?在你心里,我到底……什么呢……”她的声调是一直在往下沉的,如她的心一般。 “……”他望着她泛着泪光的晶眸,心是泛疼的,犹疑,然后倾身拥住她。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 “我知道我很自私,我现在没有办法承诺你什么……求你别这么对我,你对我……很重要……” 虽然只是轻微的,但是她还是感觉到,他的颤抖。 她对他,很重要……她心悸,又暖又伤。 原来,她的付出和伤口他看得见。 可是,她的重要,是因为他需要她的抚慰吗,抑或当他不再需要的时候,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那夜静的出奇。 他固执的拥她入眠,不做什么,只是想抱着她。 这段感情的归宿,是何方,他们都看不清楚。 “许默,别离开我。”他在她耳畔低喃的声音,显得软弱和无助。 她闭上眼睛,分不清心里是幸福,还是疼痛。 一个人走两个人的路,还要多久呢。 翌日,清晨。 她还是叫他起床了。 可是,早餐却两个人一起做的,确切的说,是他做的,她只是在一旁打打下手而已。 微润的阳光轻轻流泄在餐桌上,她有些矛盾的盯着被他煎的“惨不忍睹”的蛋,和烤胡了的吐司,秀眉纠结,难以抉择。 而他,则是侧眼偷偷的瞄她,小心期待着她吃完食物后会露出的表情。 虽然,的确,是难看了一点,但是这可是他毕生第一次做饭……半晌,她深呼吸,迟疑的夹起一小块鸡蛋,放进嘴里……呃……咸……她抬首,笑容有些僵硬,“那个,还不错,就是下次,少放点盐就更完美了。” 闻言,他略显得意的挑眉,夹起一大块鸡蛋就往嘴里送,她愕,“等一下……” 可是她的阻止还是晚了一步,只见他咽下一大口之后,几乎干呕不止,表情扭曲,她连忙过去,将果汁递给他,轻轻拍抚他的背。 她脸上露出些许无奈的笑容。 其实,他也根本就不懂得善待自己,许多的行为,也和孩子一样。 那么,她又怎么安心离去。 除夕 还有不到半个小时,除夕夜的钟声就要敲过十二点了。 和他迎来的第一个新年。 家里以为她有了固定交往的对象,所以并没有让她必须回家,而他,是压根就没有要回家过年的打算。她讶异,但是从他的态度中能猜出几分,他和父母的关系好像不怎么融洽,甚至一直以来也从来都没有听他提过他父母的事情。 于是,就有了他们一起渡过的第一个大年夜。 活了他喜欢吃的三鲜口味的馅子,面也醒好了,将案板,面杖,以及些许面粉一起端到客厅的圆桌上。 电视里放着热闹的晚会节目,她坐在沙发上,边包着水饺,边偶尔抬头看一两眼电视。 他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睡衣,从卧室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微鄂,走过去,坐到她身边,“这么晚包什么水饺啊?” 她的视线从电视节目转移到他身上,眸光闪着讶异:“大年夜唉,包饺子一会煮来吃,而且还要包足明天的份啊。”每年春节,都是一家子围在客厅,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电视,包包水饺,一家人聊聊天,说说笑笑,很家常,也难得的温情……道这不是家家户户除夕的习惯吗,怎么,他一脸的讶然和好奇。 他微微皱眉,似乎还不甚了解的样子,“是么……”嗯,我家里呢,每年都是我和妈妈一起包饺子,弟弟负责赶皮,而爸爸就比较懒,只有煮水饺而已,有时妈妈数落我爸偷懒,还不如孩子,我爸就会装听不见,要么就嬉皮笑脸的说什么一家之长,这种小事用不着他,但事实上爸爸明明就很怕妈妈,可是我爸真的很顾家……她很少说那么多话,有点滔滔不绝的样子,他望着她脸上露出的清澈表情,泛着淡淡的恬静和温馨,她所说的,就是“正常”家庭的新年吗,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个恋家的人,但是为了陪他,还是决定留下来。 只是,他没想到,她对家的依恋原来这么深。 而面对她略显絮叨的陈述,他并没有感到厌烦,相反地,会觉得有些趣味。她说的事情虽然琐碎微小,但是细节里却透出“家”的意味,顾家温和的父亲,刀子嘴豆腐心的母亲,调皮却懂事的小弟,还有静默微笑的她……半响,她蓦地停下,有些尴尬的低首,“唠叨了那么多家长里短的事情,你会烦吧”。 “不会,还挺有意思的。”他道。 “是吗”,她嘴角轻扬,“对了,那你们家呢,都怎么过?” “几乎……般日子没什么区别,大不了就是老头子回来一起吃顿年夜饭……不过他大年三十几乎也没回来过。”他蹙眉,在心里把算老头子回来的那两年他多大。 “啊……”一个她从没想到过的答案。连一家人吃顿年夜饭的时候,也很难凑齐吗,“你爸很忙吗?” “也许吧,指不定在哪个情妇那呆着呢。”他勾唇,却扬出一丝轻蔑。 “什……母亲呢……”错愕抬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死了,据说是生我时难产。”他说的极为清淡,眸光却微微一暗。 心,又漏跳一格。 那么,也就是说,几乎每个除夕夜,都是他一个人吗?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他拿起一只她包好的水饺,略带“考究”的在手里把玩着,精致小巧,皮馅的比例也挺得当,还包着他爱吃的三鲜口味,顾自说道,“挺好玩的,你教我……”侧首望她,随即一怔,“你干嘛这幅表情?” 眼睛里堆满泪水,一脸的委屈和疼惜。 “没……么。”她吸气,抑回鼻尖的酸涩和满眶的泪水,回望他,腮边露出浅浅酒窝,“你想让我教你包水饺吗。” 他敛神,颔首。 “那你看好喽,巧劲和力道很重要的,陷儿要放的适中一些……太多了啦……要这样捏在一起,能够立起来,看,好了,很容易的,你试试……过程,他基本上都看清楚了,那就应该是……”你……这是什么……着眼前“服帖”在面案上,陷子露出一大片的,他的“杰作”,她面露难色。 他挠耳,尴尬道:“还好啦,也是有个形状的。” 如果,他非要这么说的话……她涩笑,“反正是第一次,这样子……经……了。” 听着她满是牵强停顿的语气,笑容也有些僵硬,谁会这么“诚心”的安慰人啊,他挑眉,斜睨她一眼:“唉,你很勉强唉,我包的我自己吃好了。” 难道,他还要……“你还要再包啊?”她问的“小声翼翼。” “当然,挺新奇的,偶尔也要过个年嘛。”他说的理所当然,随后又拿起一张面皮。 她叹息,那就先随他吧。 只是,没过多久,她就忍不住了,他哪是在包水饺,明明就是在玩啊,这是什么形状,这种东西谁会吃啊,根本在浪费嘛。 皱眉抿嘴,“你别包了,这是食物,不是你的玩具。” “你不觉得我很有创意吗?” “……”一点都没觉得。 见她有些不屑的轻睨着他,他低眉,貌似不留痕迹的拿起一小撮面粉,忽然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恶作剧般的把面粉涂到她脸颊上,然后望着她满脸的“花白”,得意的勾唇咧嘴,“一起玩嘛。” 她用手胡乱的在脸上擦拭着,恼羞成怒的瞪视住他,拿起一只他包的“奇形怪状”的水饺蓦地塞进他“咧开”的嘴里,好啊,他不是说他要吃吗,那就先让他尝尝好了。 他还真不由自主的的咬下一口,表情瞬时扭曲。她微鄂,随即轻笑出声,反击成功。 他神色一暗,一场“大战”即将展开。 闹了一会儿,望着几乎都变成了“雪人”的彼此,面面相觑,嗤笑出声。 电视节目里,正在放着新年倒计时的场景。 她倾身,上前拥住他,“浩南,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他回抱住她,将头靠在她的肩迹。 “我们在一起,已经有107天了。”她一直在计算着和他在一起的时光。 “是么。”那么快。 第一次,他好像第一次,知道新年的意义。 无名指 大年初五。 年假的最后一天,也是她二十五岁的生日。 起初,他是不知道的,但是看见她接二连三的接到打来的祝贺电话,有些好奇问了一句,才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 他讶异,随即恼然的“质问”她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心里却漾出更深的歉疚,他从来都没有问过她的生日是哪一天,而她,就是许多事情别人不问,她就真的永远都不提的那种人。 可是,他记得,她曾经的日记里有满满的一页都写着他的“档案”,甚至每个细节都有特别的注释,尤其印象深刻的,是她在他生日的那一行曾经标注了“第一手资料”的字样,据她“记载”那是某一次去系办帮老师整理学生档案时得到的“珍贵信息”,并为此暗自欣喜的了很久。 而几天前,他曾闲着无聊翻玩她的手机,发现里面唯一的一个备忘便是四月十七,他的生日。 蓦地想起,他好像从来都没有送过她什么礼物,而她更是从来都没有问他要过什么。 “许默。” “嗯?” “我们今天出去逛街,再去吃点东西,好吗。” “呃?” 雪后初霁。 虽然太阳光亮,但是寒风瑟瑟下,还是非常冰冷,她穿着厚重的羽绒大衣,戴了一色的毛线围巾和帽子,可是一张脸还是被冻得通红,将手放在嘴边呵着热气,明明冷的有些打颤,一双晶亮的眼睛却透着无声的欣喜。 看着她被冻坏的样子,他突然发现自己要求一起出门的提议实在是非常不明智,或者说是糟糕透顶的。靠近她,小心的握住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轻声问她。“这样有没有暖和一点?” 她望向他,微笑着点头。 好温暖。 他和她在市里最繁华的步行街里逛了许久,他拉她进了好多高档的衣店,化妆品店,饰品店……显的,他是想要买礼物送她。 看出他的用意,她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但是她和那些太过华丽的奢侈品真的相去甚远,更不愿意让他为了这种小事乱花钱,所以她对所有的东西都表现出兴味索然的样子,直到看他挑的快要不耐烦了,她连忙说自己饿了,想要吃先去吃饭。 他问她想要吃什么。 她略忖,想起刚刚看见马路对面有一家有名的川菜馆,于是提出要去那里吃午餐。 牵着手一起走过天桥的时候,她看见几个在桥上摆卖小玩意儿的摊点,一时觉得新奇,她俯身,在其中一个卖藏饰的摊点蹲下来,然后在一堆零零散散的饰品里挑挑拣拣。 他挑眉,刚才她怎么不看的,反而在这种小摊上浪费时间,但是看她一脸的趣味盎然,他也只是轻轻叹息,站在一旁等她。 她发现了一枚细小而精致的尾戒,上面写着她看不懂的藏文,莫名地,她就觉得十分喜欢,但是拿起来在小指上试了试,却发现戒围大了整整一圈,于是又下意识的套在无名指上,一下子,就契合了,戒指泛着银澈的光芒,与她修长皙白的手指搭配的“天衣无缝”。 她转身,伸出手在他面前轻晃了一下,“浩南,好看吗?” “呃……”那个“看”字尚未出口,他一怔,为什么,是无名指……色稍变。 只是,那瞬时的惶恐和无措,她却已无声的看在眼里。 她低首。 原来。 是无名指。 她轻轻的把戒指从手上拔下来,放回原处。 站起身来,轻扯嘴角,望向他,“走吧。” “许默,我是觉得,这种东西满大街都是,不一定就在这里买,而且,我们一会……”他,也看见了她眼底流逝的些许不舍和受伤。 “浩南,我知道。”她打断他。方才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他有多么害怕给她承诺,以至于她无心的一个举动他都会联想到她是在索取未来或者承诺,可是,她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是一件小玩意而已,就像你说的,满大街都有,也没什特别的……饿,想吃东西了,走吧,不然一会到了饭点,人会很多。”她一直是带着笑容的,清眸里仿佛没有丝毫的芥蒂,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异样。 他蹙眉,却终是不语,任她拉着他离开,只能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她点的菜色都是他喜欢吃的。 其实她并不是特别喜欢吃川菜,因为每次吃完辣之后,脸颊都会如火一般灼得有些发疼,但是自从知道他的口味后,她便也学着去适应和尝试,虽然还是吃的不是很习惯,但是也有了些许的改观。 或许,在她心里,食物的美味与否,都不及能够看见他狼吞虎咽吃的很过瘾的样子。 心念他,全心全意的付出,深爱时,这是每个女人都会产生的心绪。看透这一点,她便稍稍地觉得自己也许并不是那么低入尘埃。 她夹起一块水煮肉片,下意识的放到茶杯里轻涮一下,这样辣味就不会那么浓重了。 他看着她这番举动,不禁微微蹙眉,“你干嘛还要涮一下,川菜就是辣的才够味。” “呃……”僵扯嘴角,随即又加一块肉片,含在嘴里,却咀嚼半天都难以下咽,嘴唇润起艳红。 她不爱吃辣? 那她干嘛每次一起在外面吃饭的时候都专挑川菜馆,甚至还偷偷学过做川菜不是吗……该死……他真蠢! 她这么做当然就只是因为他喜欢而已。 眉头拧的更紧,倒了一杯清茶递给她,看着她对他尴尬的笑了笑,随即仰头将杯中水喝的一滴不剩。 辣成这样,还笑得出来……有些恼怒,更深的却是疼惜。 今天是她的生日。 但是她却还要一直迁就他的喜好和想法。 这一桌菜几乎全身他爱吃的,却连一个生日蛋糕都没有。 对了,生日蛋糕……他蓦地站起身来,“许默,你先吃,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她微怔,然后看着他急切的离开,出了餐馆,就跑走了。 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吗? 承诺 他并没有跑多远,过了马路,就一眼看见刚刚逛过的步行街附近有一家中型的蛋糕店,扬唇,推门而入,“欢迎光临。” 柜台里摆了满满三层的各种式样的蛋糕。 他稍稍蹙眉。 她会喜欢吃哪种口味的? 巧克力的,绿茶的,还是草莓的? 在柜台边踟蹰半晌,他依旧无法做出选择。最后,只能在店员的推荐下,选了一款新出的草莓奶油蛋糕。 走出店门,他望了望手中拎着的包装精美的蛋糕,但愿,她会喜欢。 他不知道她爱吃的东西,他不知道她的生日,他不知道她想要的礼物……知道她还有多少隐藏的自己和委屈……而他知道的,确信的,只是她对他全心全意的付出和真心。 浩南,我不会牵绊你,我只是想陪着你。 她这么说了,就一直在这么做着。 可是,他却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凭什么,有什么资格可以拥有她的爱情和守候。 就连她看上的一个廉价的,不起眼的戒指,他都犹疑不定,认为自己给不起。 梓琪,已经是别人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一直不愿相信,但这就是事实。 许默一直在陪着他,一直给予他静默温情,一直等他看清楚这个事实,等他回过头看她,甚至将那种无声的守候当作是幸福的轮廓,全心拥抱。 在他们一起拥有的一百多个日日夜夜里,他的心也在跟着融化。 也许,他还没有爱上她,但是,她已经是他心里渐渐深刻的依恋,他好像越来越不能没有她,对她的心情也不再是简单的疼惜或者心怜。 她开始住进他的心里。 而他,对这样的存在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惶恐,反而是在享受和流连。 但,却忽略了,他这种模糊暧昧的态度,也许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对她的伤害。没有承诺,看不清未来的爱情,单方面的付出……人都是缺乏安全感的动物,而她却爱他爱的毫无保留。 心颤,想起偶尔在寂静轮回的深夜里,他时常贪恋的看着怀中甜美的睡颜,思忖着这一生,能够有这样一个温暖的女孩陪伴着他,其实,已经足够。 那么,他还要犹豫什么呢……不觉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刚才和她一起走过的天桥上。 走过去。 蹲下身来。 一眼,就看见她刚才带过的那枚戒指。 拾起,握在掌心,收紧。 “这个多少钱。” “这是纯银的藏式,二十块钱。” 他微微皱眉,二十?这也太便宜了……“不然,我在给你便宜两块钱。”见他皱眉,卖者连忙说道。 还能再便宜? 他拧眉不语,掏出皮夹,拿出一张百元纸钞给卖者,“不用找了”,然后攥着那枚戒指转身离开。 她一个人围着一桌食物,静静的坐在角落,视线落在窗外人来人往的步行街上,静好的神情。 那是,她在等待他的样子。 安静地,带着淡淡的怅惘,温情无语。 他喜欢这样的她,很喜欢,真实干净,不含一点杂质。 走到她面前,将蛋糕放在桌子上,下意识的攥紧手中的戒指。 她敛神回视,看见来者是他,颊上随即露出深深地酒窝。 “你去买了蛋糕?”目光落到桌边那个包装精美的蛋糕纸盒上,微讶,心底淌过暖流。 “嗯,”他颔首,亦是静静地凝视着她,坐到她身边的椅子上,蓦地,拾起她的手。 她略带讶异的望着他的举动,直到左手的无名指上被套上一枚被焐暖的戒指。 是她刚才看见的那枚藏式尾戒。 他,买了…… 眼眶凝聚出些许湿意,右手轻轻抚上那枚戒指。 但是……“浩南,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说的有些急切。 “我知道。”她只是从心底喜欢这枚戒指而已,可是他想给它不一样的涵义。 他倾身,双手捧起她的脸,抵着她额头,四眸相对,诚声说:“许默,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而且总有一天我要送你一枚真真正正的戒指,”这是他决定给她的承诺,也是他给自己的,“所以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好吗?”他的声音忽地,有些低哑了。 她僵怔。 感动的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眸。 她深深点头,轻轻地闭上眼睛,搂着他的脖颈,吻上他的嘴唇。 意随心动,他拥住她,加深这个吻,探入纠缠,她很少这么主动的,这样的机会当然得好好抓住。 餐厅内,不少人纷纷侧目。 可是他们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彼此。 那夜的他们都有些激狂。 “你想榨干我么。”他粗喘着,嘎声道,他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够呢。 “不行吗。”她放下矜持,轻声幽弱的回答他。 不行? 男人却轻易“曲解”她话中的深意。 居然说他“不行”? 蓦地,一开始了又一轮如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浩南……”她娇呼。 “你今晚不要想睡了。”黑眸里烁着灼然的光芒,声音粗嘎。 她心悸,却只能无助的攀附住他。 彼此即将攀上那最绚烂的一点时,她在他耳边呢喃着“浩南,我爱你。” 浅促呼吸,温柔地吻上她水润的红唇。 请你等我。 总有一天,我会对你说出相同的话。 二十五岁的生日。 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愿意拿一切去交换,和他相伴一生。 情人节(上) 情人节,天空下起了细小的雨丝。 大街小巷,都在放着那首很老的(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可是对她而言,今年却是她第一个有情人的情人节。 唇上施了最后一点红润,她为自己化了淡妆,微整鬓角,凝望着镜中的自己,脸颊轻染红晕,还算美丽吧。 从衣柜里拿出那件第一次见他时穿的白色洋装,在身前比量,踟蹰半响,抿唇,小心翼翼的穿上。曾经想过要还给家涵,可是家涵却更加执意的要送给她,许默,女人和男人一样,不能拒绝美丽的。 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五点一刻。 还早,他说要先去订位子,六点的时候来接她。 本来她提前下班,去超市买了一堆食物,准备要在家里随便做些吃的就好,可是他不许,打电话说一定要出去吃,和她在一起的第一个情人节,当然要好好的庆祝。 电话这头,她红了脸,心也跟着甜了。 双手交握,摩挲着那枚细小的银戒指。 他对她愈加好了。 虽然还是有些笨拙,但是却在用他的方式呵护体贴她,学着体味她的心情和执着。 她答应要等他,等他有一天愿意把把所有的真心和未来交付在她手中。 岁月静好,默许凝望。 仿佛,连空气里都有幸福的灰尘,好像一切都不同了,又好像没有改变。 可是,这段幸福是真的,她握在手中。 这是他第一次买花。 不是玫瑰或者百合,他买的是一束清雅的文心兰。 前几天,他曾装着不经意的问她喜欢什么花,她说,文心兰。 微讶,问她为什么。 她低首,脸颊微红,“文心兰的花语,是隐藏的爱”。 他顿悟,勾唇,拥过她,“可是现在,我知道了。” 有时,他会琢磨那段她暗恋着自己的时光。 他一无所知,她却铭心刻骨。 即使再怎样的喜欢,也不会让他知晓,渐渐幻成青春岁月的秘密。 他一直都将她的日记偷偷藏着,偶尔在深夜对着电脑工作到疲惫时,抽屉里的那本日记就变成他短暂休息的调剂,翻来覆去,许多情节和内容他几乎快要烂熟于心,却依然爱不释手,读的津津有味。 他常常会在她面前“爆”她的底,惹得她恼羞不止的同时,也让她觉得更加的奇怪和讶异,却怎么都猜不中他是怎么知道的,面对她的“质问”,他总是说你给我点“好处”,我就考虑告诉你。 可是,到最后,他讨去许多好处,却还是守口如瓶。 她依然从来都不会问他要什么,但他却开始想要送礼物给她,隔三差五,遇见觉得适合她的,总是不由自主地买下来回家送给她。 有时,他会征求她的“意见”,问她想要什么或者喜欢什么,她真的会苦思冥想好半天,却只能轻轻摇头,“我觉得现在,我已经什么都有了。” 那样无意间说出的话,却让他深深动容。 她什么都不要,他想给的反而更多了。 突然好想见她。 过了这条马路就到家了,绿灯亮起,他踩下油门。 瞬间。 一个浅色人影忽然冲到马路中央。 他错愕,立刻踩了刹车。 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一悸,立刻下了车,冲到车前,扶起倒在地上的人。 她微闭双目,眉头轻蹙,嘴边呼出细微的呻吟,他唤她“小姐,小姐,你还好吗?” 混乱中他轻略她身上的伤口,所幸的是,只在她的额迹有现出一小块淤血,还有,她,怎么,好像……浓眉蹙起,黑眸微眯。 女孩缓缓睁开眼睛。 他怔住。 梓…… 不,不是,虽然眉宇间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情态,但她不是她。 心惶然。 “你……“皱眉,从他怀中支起身子,回望他,短暂的困惑之后,眼底居然现出一丝难掩的欣喜和光亮,“关……” 他错愕讶然,“我是关浩南,你是……们见过面?” “没有,你没有见过我。”她蓦地的红了脸颊,可是我已经见过无数次照片里的你。 “那你……”他愈加困惑。 “秘密。”轻扬嘴角,盯凝住他,原来,他本人比照片里还要英俊。 他尴尬的颔首,视线却流连在她俏皮的神情上,和梓琪,真的好像……“哎呦,好疼,”她抚上额角。 “很疼吗,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无论如何,他是“肇事者”,这么做理所应当。 她抿唇,眸光荡漾,轻轻点了点头,姐姐,我找到他了呢。 他扶她上车,她的目光无意间瞥见后座有一束雅致的兰花,“好清雅的花。” 他的神情放柔,注视着花束轻道:“送给我女朋友的。” 女朋友? 她愕然低惶。 他有女朋友了? 但是他说的女朋友绝对不是姐姐。 他变心了? 可是,他和姐姐,曾经那么相爱,不是么。 那么快,就忘了姐姐了……她敛睑,心底浅伤。 他抬腕看了看手表,五点半了,他还要送这个女孩去医院,一定来不及赶回去……“我先打个电话,”他对她说完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按了许默的号码。 “喂,许默,我在路上出了点状况,可能六点钟的时候赶不回去……事,就是一个小的交通事故……用来……了,你哭了?……的没事,你乖乖的,我不会很晚的,在家等我……不能取消,我一定会赶回去的,我先挂了,你不要瞎担心。” 他挂了电话,黑眸微宁,转首,对她略带歉然的一笑。 她别过眼,望向车窗外。 姐姐,他也曾经用这样的语气对你说过话吗,温柔哄慰,低沉怜惜的声音,仿佛只给她一个人的深情……那姐姐,你的牺牲,换来的,是他对另一个女人如此么。 他踩下油门,径自的发动了车子,虽然他对眼前的女孩有好奇,虽然她和梓琪真的太过相像,想象到让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些许曾经和梓琪经历过的情境,但是,他没有忘记,还有一个女人在等着他……一定,要尽快赶回去。 情人节(下) “只是轻微的脑震荡,额头上的瘀伤也没什么大碍,没有必要住院。” “谢谢大夫。” 他的心稍稍放下,付过医药费之后,他去急诊室看她,询问她有没有想要住院的意思。 她摇头。 “那,我送你回家吧,还是你想让我打电话找你的家人来。”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而且,这里我也没有亲人了。”姐姐死了,一年前父母又都移民加拿大,她却一直舍不得离开,如果连她也走了,那么姐姐会寂寞吧。 “呃……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她一把推开他伸出的手,下床穿鞋,微微仰首,“我自己打车就OK了,你还有约会不是么。”她转身,离开的脚步变得急促,罔顾他的呼喊。 那他知道,姐姐的忌日快到了吗,他知道姐姐临死嘴里还喊着他的名字吗,他知道姐姐到死都还爱着他么……过两年而已,他就爱上别人了……泪角晶莹,她蓦地回身,“关浩南,你还记得江梓琪吗?” 他愕然的僵怔在原地,眉头拧紧,眼底现出些许复杂的情绪。 他,还记得,那个他爱过的第一个女孩,在他心底扎针扎根的女孩。 这个女孩果然不是简单的和梓琪相像而已。 她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我叫江梓韵,是她的妹妹。” 他恍然想起,以前的确听梓琪提过,她有一个小自己三岁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只是他从未见过。 他脸色微沉,“你和她长得很像。” “你还记得,她的样子?” 他眉头蹙的更深,却沉默不语。 “那你还爱她吗?”她忽地难以克制的破口而出。 “我跟她已经是过去式,也早就没有任何牵扯,而且当初是她亲口告诉我,她爱的人一直都是方家明。”他冷沉的语气如同他的神情一般,一颗心也是泛冷的。 “啪!” 她蓦地伸出手,扇了他一耳光,“她连死的那一刻都在叫着你的名字,你居然这么说……” “你说什么?”他瞠目,震惊愕然的低咆出声,胸膛像是被陡然插进一把利剑,梓琪,梓琪,死……不,不可能……不信……我等不到他了,我想让他记着我最美好的样子,所以,我选择和他分手。 她守在姐姐病床前的那段日子,姐姐曾微笑着对她说了那样一句话。 姐姐从来爱的人,只有关浩南一个人,但是为什么如今他可以这么轻易的说出和姐姐早就没有任何牵扯,甚至还要蔑视姐姐的爱情,指责变心的那个人是姐姐……她睁大泪眼,下意识的捣住嘴,转身欲离开,他却一把紧紧攥握住她的手腕,“你把话说清楚!梓琪到底怎么了!” 她恼然,却怎么都挣脱不开他的钳制,“姐姐两年前就死了!你满意了吗?你不是也说,早就和她没有任何牵扯了么!” 什……他又失约了。 十二点钟声响起,情人节也已经过去了。对她而言,是一场没有发生过的美梦。 他明明说过,一定赶回来的。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到底有没有关系,他怎么了……她的心一直是悬着的,期待,落空,不安,害怕……几次,想着想着眼泪流出来,她都不知道。 他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最后还是关机的状态。 他已经很久都不曾这样了,现在他做什么,他在哪,他总是习惯先告诉她的……浩南,你快回来,好不好,我好害怕……良久。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不行,她不能只在这里一直傻等,万一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她蓦地站起身来,随手拿起外套,夺门而出。 阴霾深浓的冬夜里,绵绵细雨一直在下着,她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她走得蹒跚,无助却又焦急的唤着他的名字,“浩南,浩南…… “许默……”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呼唤,她措然转身,惊呼一声,被拥进一个空凉的胸膛中。 “浩南,浩南是你吗?”她认得他的气息,他的味道,可是……怎么了。 他沉默,将她拥的更紧,低首伏在她的颈间,“让我抱一会儿。”他的声音轻弱低哑,透着无声的痛楚。 是他,是他……稍稍安下,但是他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浩南,告诉我你怎么了,浩南,你……”怔住,忽然感到脖迹有温热的液体滑过,他,哭了? 她从他怀中撤身,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的心蓦地被狠狠揪紧。 高大的身子落然耸下,被雨水淋湿的头发泛着清冷的光,他的一双眼睛又红又失神,俨然是哭过的样子……她的泪也跟着流了下来,上前拥住他,颤声道:“浩南,你怎么……” “梓琪……死了……”他哽咽着,低哑。 她睁大泪眸,“你知道了……”以他才如此么。 沉寂,半晌,他蹙起深眉,什么叫做你知道了,她为什么是这样的语气……“你知道梓琪死了?”他一把推开她,制住她的肩膀,眼睛里尽是难以置信的痛楚。 她惶然,无措,身子发颤,“我……” “告诉我,你知道吗!”他嘶哑的低吼,他一直以为她最了解他,他有多相信她,她不知道吗?……怎么能,不告诉他……她无法启口,也再也无法隐瞒,只能微微颔首。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他的声音忽地冷沉下来,一双红了的眼睛死死的盯视住她。 她心颤,敛睑,“三个月前,家涵……我的。” 什么? 三个月前,她就知道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怎么也能瞒他这么久! “我……起……”泫然欲泣,纠缠的十指越攥越紧。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梓琪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我原本打算告诉你,可是……可是那一天,他说,要她和他一起生活,他说对她的好,因为她值得……的温暖和感动,让她愈加害怕他知道梓琪的死后,会一并收回……对不起,我……怕你会离开。” “许默,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他凛然冷迫的气息和话语,让她一瞬间坠入深渊。 所以,这是她的报应吗……她捂住嘴,泪水湿了满手。 “如果梓琪没死,我永远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他冷凝住她,眼底是无言的痛楚和一丝厌恶。 冷风刺骨。 她的心,好像碎了。 幸福门口 虽然出了正月,天,还是很冷。 这是第几天了,过了十一点,他还没有回家。 他的痛苦,他的冷淡,他的疏离……显地让她无法忽视……不回家。 不打电话。 不再一起入眠。 不愿见到她。 那么疼。 有时,心酸到连呼吸都可以听见。 是因为她的自私,毁了这一切吗,如果早点告诉他,对他和她,是不是都是种解脱。好过现在,他对她排拒的态度已经那么清晰,她却还是没有勇气走开。 但,又无法在他面前表现委屈,只能咬住嘴唇,喊不出任何声音。 她太懂他,所以无法怨他,甚至一颗心因着他的痛苦而泛疼。 如果梓琪没死,我永远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他说的,是事实,甚至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可是当他怒急痛心的说出口时,她一时间,真的难以接受,哭着从他面前逃开,他却又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可是,和他之间,终于还是差了一步,停在幸福门口,也许,他再也不会想要去敲开那扇门了。 而她,望着他的挣扎和痛苦,却无能为力,甚至连安慰他的资格都没有了。 那样深刻的一段情,那个到死都爱着他却不愿让他知道的江梓琪,他唯一爱过的女孩,江梓琪……死去两年后,他才发现自己是最后知道这一切的那个人……痛苦,愧悔,内负,最爱的那个人,已经不再这个世上……梓琪如此为他,生命的尽头依然心念着他,而他,即使是在相信着那个误会,认定自己被伤害和背叛的时候,他心底里那个最深刻的存在,最想要回的女人,依然,是梓琪……们的爱情,其实,根本没有她进驻的余地吧,先前他予她的种种都如同一场幻象,消逝了……和他的世界仿佛变成一座漆黑的森林,谁都走不出去。她唯一能做的,只是等他,但是能等多久,她也越来越无法确定。 门迹终于传来些许动静,她深呼吸,拭去眼角的泪水,从沙发站起来,去迎他。 一股深醺的酒气迎面扑来,让她不由得胃部一阵翻涌,几欲干呕,秀眉纠结,她望向他,“你怎么又去喝酒了?”这些天,他常常回来时喝的烂醉如泥。 “你管我那么多干嘛……”轻瞥她一眼,脱鞋进屋,高大的身子因着醉酒摇晃不定。 措然心悸。 “浩南,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不会再缠着你,所以,你希望我离开吗?”他可以对她发脾气,他可以讨厌她,他可以骂她,可是,别这样漠视她……也是有心的……这个样子,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 他蓦地握紧拳掌,转身回视她,“你想离开我?” “是你已经不由自主的想让我离开了……”让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十足的小丑……“随便你!”他低吼出声。 她像是被突然袭来一掌,扶住胸口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 睁大眼睛,一定要睁大眼睛,要不然眼泪就会流下来的,她僵直身子,微微点了头,“那我去收拾东西,尽快搬出去。”微颤的语气里是浓浓的鼻音。 “你……”他哽住,浓眉深蹙,一双黑眸尽是难以抉择的痛苦和挣扎。 她敛睫。 结束……好像,心疼的快要窒息了她有些颤巍着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把自己衣服一件件的拿出来,收进皮箱里。 这件深色衬衫,他说很老气,以后出门的时候少穿它……这件白毛衣是那次和他一起看球赛的时候穿过的,他说,很适合她……这件黑色胸衣,是他买给她的,他说,只能穿给他看……怎么办……在发抖了……真的没有勇气离开了……泪水,还是“不情愿”的流了出来,然后如同连珠子,一直停不下来。 忽然,一道人影闪进卧室,在她措然之际,将她从床畔拉起来。 他的胸膛起伏不定,黑眸凝视住她,“你到底要我怎么办!看到你,我就会想起你的隐瞒和欺骗,你怎么也可以这样对我……知道我觉得自己有多混账,多对不起梓琪吗,我现在怎么可能再心安理得的和你在一起……是,我……办法放开你……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却一句一句,如同针椎刺进她心里,这心真的会疼出血来。 她无法指责他的残忍和自私,因为,她又何尝不是呢,一步一步,让他们之间走到泥沼的人,到底是他,还是她……“好,我呆在你身边,直到……再需要我……”她忽然就把泪水止住了,一双清眸无言的望着他,那就给再给彼此一段时间,怎样的心痛也不会比现在更疼了吧。 等他。 等他。 等他重新站起来,或者等她可以放心的离去……他忽地俯身吻住了她,狂狞恣肆地吻住了她。 无法推开他,不能回应他,她只能颤抖的轻轻闭上眼睛。 爱情,好像真的变成了一种折磨。 那夜,在他的癫狂下,她从未如此的无助,那与心身交融的愉悦无关,只是几近折磨的爱欲幻灭和宣泄,他想要温柔的抱紧她,却又不自主的对她发狠发狞,直到看见她眼角的泪水,才缓了下来。 他渐渐沉睡,她睁着眼睛,看着清晨一点点来临。 天快亮了。 她终于有了些许的睡意,却听见一阵急促响亮的手机铃声。 那是他的。 他的私人电话,知道的人很少,所以往往打来都会是重要的事情,而且,还这么早……她迟疑,看了一眼他疲惫的睡容,却还是翻身下床,踱到梳妆台前,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请问您是哪位?”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停顿,“我找关浩南。” 她一怔,是个,女孩……“他……在睡觉,如果,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可以告诉我吗,等他醒了……” “我找关浩南,不是你,而且他对我说过,不管什么,我随时都可以打这支电话给他。”女孩的语气是明显的不耐,和挑衅。 她咬住嘴唇,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电话。 “把手机给我。”一声略带睡意和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失神,将电话递了过去。 “是你!” 她看见,一瞬间,他的睡意全无,眼神也微微的亮了。 “好,我去,在哪……半小时,我马上赶过去……”他边接电话,边穿套好衣服,匆忙之间,甚至系错了两个衣扣。 她一悸,上前为他将错了的衣扣重新系回,他这个人,最爱臭美和干净了,尤其是对穿衣……往下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还是一个女孩……“浩南!”在他即将踏出门厅那刻,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叫住了他。 他转身,眉头微蹙,“等我回来再说”。 她望着那扇被关上的门。 心沉没。 忌日.驻足 清晨,薄曦的晨光落落地洒在碑墓,以及照片里那张明媚的笑靥上。 寒风微凛,冬天迟迟没有过去,两年前的今天,她离开这个世界,也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永远的离他而去。 梓韵告诉他,她的隐瞒是为了让他记住最美的她。 她做到了……他心里的梓琪,是这个世上,最美的女人。 初见时,球场边,那个几乎吸引了所有男生目光的白裙女孩。 相识后,她身上新鲜俏皮的精灵气质让他不自主的全心追随。 相爱时,她只为他一个人绽放美丽的恬然和绚烂。 分手后……如今,他站在她碑墓前,彼此之间隔了一个世界的距离,就是因为她的美好太不现实,所以上帝才那么早的将她收回吧。 他凝视着那张黑白分明的纯净照片,她的甜美,他眼角泛起些许湿晕。 直到这一刻,他才忽然认识到,梓琪真的已经不再了。 而两年前的那天,竟是他们的诀别,连再见都不曾对彼此说过。 “姐姐去世前的那几个月,我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原本站在他身旁的女孩蓦地转步来到他面前,抬首,略带羞涩的望向他。 他一悸,真……“姐姐,告诉我好多关于你的事情,”她一顿,“姐姐说,你篮球打的很好,是校队的主力,她一开始就是在篮球场上遇见你的,她说你喜欢吃川菜,那时候老是带她去学校附近的一个……”她的颊上现出浅浅的红晕和笑意,望向他的眼神甚至染上些许迷恋。 那样的注视和神情,让他的眼底渐惑,大学时光里的江梓琪和眼前的江梓韵,仿佛在逐渐的交织重叠。而她的诉说,缓缓牵出曾经他和梓琪相爱的那段岁月,心中的涟漪无声涌动,恍然回到过去。 时空交错,好像,眼前的这个女孩就是那时的梓琪。 蓦地。 他的眉头皱起,心也跟着抽搐了一下。 浩南,我爱你。 心底陡然飘来一句静默无声的呼唤。 那个声音,却不是梓琪。 她望着他的时候,总是带着些许羞涩和胆怯,可更多的却是满眼的温情。 她很傻,她很不经逗,她很胆小,她一点都没有梓琪那么精灵聪明,也没有眼前江梓韵那么俏皮可人……但是,她很爱他,整整五年,她心底那个人一直都是他。 她安静的陪伴他,用满心的守候给了他一个真正的家。 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却从来都没有问他要过任何一样东西。 可是,她却也骗了他,隐瞒了他……他忘不了梓琪,更舍不掉她。 “喂,你还好吗?” 他一怔,敛神,“对不起。” “没关系,你一定……起姐姐了吧。”原来,他的心还在姐姐这里,她的心也跟着多了些许慰藉。 如鲠在喉,他神色微乱。 “浩……叫你浩南吗?”她稍稍鼓起勇气。 浩南……现在,这样唤他的人只有一个。 他眼底划过些许挣扎的痕迹,却还是点了点头,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她,不会介意的吧。 江梓韵抬首,“浩南,我知道你,很久了……对我说,如果我长大了可以来找你……”他微鄂,蹙眉。 “就是,就是说可以来认识你,”她慌张的解释。 “呃,是么。”他恍然想起,江梓韵曾说过这里已经没有她的亲人了,后来他查过,她的父母都移民加拿大,国内就剩她一个人……微叹息,“如果你以后有什麽事,都可以来找我。” “真的吗?”她的眼睛忽地晶亮起来。 他扯下嘴角,颔首。 “那,你不怕你女朋友误会吗?”她的语气里泛起些许酸涩,有些,不甘心。 他凛然一僵,不语。 “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 “我不想你把我和姐姐事情告诉她,这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你可以什么都不对她说吗?” 浓眉深纠,但是,他还是答应了她。 她请了一天假。 忽然就只是觉得累了,对于那个女孩是谁,虽然害怕却又一点都不想过问了。 真的,很累。 可是,却又莫名的想要上街走走,吹吹冷风。 一个人漫无目的,走走停停,熙攘的人群中,如同一抹安静孤单的影子。 她好像,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真实的样子。 她要的不多,只是,寻常女人,柴米油盐的幸福而已,可是她爱上的人却似乎不是这样想的。 爱情和幸福像是轮回的四季,乍暖还寒,忽冷忽热,起落不定下,她的心也跟着漂浮了起来,与最初的那般期许和守望越来越远。 那些日子你会不会舍不得 思念就像关不紧的门 空气里有幸福的灰尘 否则为何闭上的眼睛的时候 又全都想起了 驻足在一家陌生的音响店前,听着一首陌生的歌,她忽然就泪流满面了。 要怎么样,才能学会不哭呢。 谁都别说,让我一个人躲一躲 你的承诺,我竟没怀疑过 反反复复,要不是当初深深深爱过 毕竟是我爱的人,我能怪你什么 她的手上一直带着那枚细小银戒指。 也记得生日那天,他对她说过的话。 她真的,从来都没怀疑过……歌唱完了,她却还没有离开,人来人往,路人纷纷回头。 她模糊的视线里,蓦地现出一方浅蓝格子的手帕。 她抬首,想抑住,眼泪却变得更汹涌了。 拥她入怀,拿手帕轻轻擦拭她的眼泪,“他都知道了是么,傻瓜,为什么你要受委屈。” 如果,知道你那么辛苦,当初,我怎么都不会放开你的。 “家明……”她真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爱与被爱 冬日暖阳。 一家不大但很装修的十分雅致的咖啡馆。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室内空调开得很足,些许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原本冷透的身子渐渐回温。 他为她点了乌龙茶和绿茶蛋糕。 她切一下一块蛋糕放入口中,甜而不腻,入口即化,以及淡然清冽的绿茶味道。她抬起头,扯下嘴角:“原来,你每次都是在这里买的绿茶蛋糕。”可是,这里离家涵的公寓,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以前她一直以为他只是顺便买回去给她吃的。 他点头,凝视着她越发清瘦的脸颊,她一定没有照顾好自己。“许默,你瘦了,”他喃言,眼底现出一丝疼痛。 她摇头,“没有啦,我还是跟以前一样胖的,肚子上还是好多肉,脸也是,肥嘟嘟的……顾自的挠挠耳际的头发,低首,想要挤出脸上的双下巴,却磕到颈间锁骨上……的望了望他……最近,她的胃口的确不怎么好,一天下来也就一顿正经饭,晚餐也不再吃了,因为他已经不回家了……”他……知道了,是么……在不久前的一天夜里,关浩南曾经跑到他家,凶狠的质问他,却又在他无言以对之际,失魂落魄的离开。从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在担心她,但是又深知他的过问也许只能给她和关浩南之间徒增麻烦,而她也定是就像现在这样苦笑着对他说没事。 可是,当他看到她一个人站在街头泪流满面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错了。 他应该再早一点,甚至是那个夜里就该来找她的,她快被关浩南伤的一丝不剩了吧。 他心悸,蓦地握住她放在桌畔的右手,“你这样,我很心疼。” “我很好啊,浩南他……突然间有些无法……而已,现在已经没关系了,他对我……很好……”来谎言真的很难拼齐,而她又是那么的不擅长。 “是么,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哭,大冷天的一个人出来瞎逛。”而他,也首度“残忍地”戳破了她的谎言,“逼迫”她正视真实的痛楚。 “我……是……”她哑然,轻咬嘴唇。家明,请你不要也这样对我,我真的已经,很狼狈了……他蹙眉,“对不起,”他不能,也去那么为难她。 她轻轻摇头,视线落到窗外泛着暖晕的薄光上,微微的飘忽,“家明,春天快来了吧。” 他不语,盯凝着她空灵恬然的神情,一瞬的失神,其实,她真的,很美。 “我还在等,虽然有点愚蠢……”还在等,春天来的时候,等那个人也许会真正的回头看她,或者只是为了给自己一段时间,可以,放下一切离开。 “可是,他懂得珍惜吗?” “也许,从一开始我选择爱上他,等他,就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所以,这份爱,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这是她说服自己的唯一一点倔强。 “如果我告诉你,我也那样等着你呢。”他凝望她的眼神,忽明忽暗,那一刻,他们的心情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他们都是一类只懂得付出,而学不会去计算爱的代价的人。 “家明,我不配,我有办法回应你的感情。”她抽回被他握住的右手,脸睫垂目,即使这样的话对他很残忍,她也要把实情告诉他,她不要让他也活在虚妄的暧昧和孤单里。 “许默……”哽住,欲言,又止。 “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她垂首,不看他,更害怕他想说的话,站起身来。 “等一下,”他握拳,眉宇间纠结起伏,轻叹,“我让店员再拿一块蛋糕给你,回去吃。” 她迟疑,抿唇,点了点头。 他陪她等车,在站牌下并排站着。 她抬首,看见熟悉的车号。“家明,车来了,我先走了。” “许默……你撑不下去了,记得还有我。” 她的眼角泛起湿晕,微微颔首,转身上了车。 车子重新启动。 隔着车窗,她和他挥手,说再见。 他今天回来的很早。 她微鄂,却什么都没问。 直到他说饿了,她才想起自己忘记做饭了。 简单煮了些稀饭和青菜,配了一些炒蛋和卤肉,很家常的菜系,但是他好像却吃的“津津有味”,只顾埋头扒饭,她夹起一刀青菜放到他碗中里,他下意识的抬头,她微扯嘴角,放下碗筷,“我不是很饿,有点累,想先去睡一会,你吃完了,碗筷放着就好”。她站起身来,撤开椅子。 他皱眉,蓦地攥住她的手,仔细端详她静默的脸庞,些许的疲倦和落寞,却依然在对他强颜欢笑,心揪,“对不起……天……许默,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什么,叫做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呢?今天没有,那明天呢,那以后呢……“浩南,你知道吗,其实你越想诚恳,反而越残忍。”她抽回她的手,颊边的笑容微微泛苦,“我说过,我会呆在你身边,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他坐在椅子上,一把扯过她,忽地搂住她的腰际,将脸贴附在她身上,嘎声道:“不会有那样一天的,永远都不会,你永远都别想离开我。” “是么……”她低喃,视线渐渐沉淀,可是为什么,她自己觉得离那天已经越来越近了呢。 她轻轻推开他,笑容依旧,“浩南,我真的很累,想去睡一会。” 他莫名地一阵空落和纠结,不知道这样放开她是不是对的,可是她又真的是很累的样子,他颔首,站起来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她侧躺在冰凉的大床上,眼皮越来越沉厚,蓦地发现,好像谁的身边都是无法停靠的,可是想要抽身退回却又那么艰难,爱与被爱,都是一段太过遥远的距离。 女人,女孩 很深很浓的夜。 有声音。 虽然轻微,但是她向来都是那种浅眠的人,所以还是不自觉的微微睁开了双眼。 缓缓醒转。 “是么……用担心,交给我处理……没关系……睡吧……”他的声音和神情一直很轻,带着淡淡的哄慰和叮咛,像是允诺要为对方处理什么事情,然后温柔地道了声晚安。 很明显的,是个女人,在深夜打电话给他的女人。 心跳好像在一瞬间被冻结了。 会是,那个女孩吗。 他对我说过,不管什么,我随时都可以打这只电话给他。 她还记得那个清晨女孩凛然挑衅的语气。 原来,是真的。 他真的对那个女孩说过那样的话吧,所以不论是清晨,还是深夜……床头那抹昏黄的灯迹暗下,他重新躺回温暖的被窝,惯性的将她拥进怀里。 浓眉蓦地蹙起。 她,怎么在发抖?天不是已经很暖和了吗,而且被子也够暖……她刚才醒了……惶然。 “许默,许默……”试着轻轻唤她,却发现她越发沉静的睡容,俨然一副浸在深沉的睡眠当中的样子。 轻叹,贴近她,汲取她身上清甜的气息,心头却微微发涩,这些日子,她好像越来越沉默了,神情也显得飘忽不定,想靠近她,却又莫名地停在原地,她的存在对他而言变得愈加难舍和折磨,可是若是没有她,他恐怕连入睡都困难吧……困顿的意识渐渐席卷了他的神经,紧紧拥附着她,安心的进入酣然的梦乡。 拥着她,却做着别的梦么。 最可悲的,是她已经发现了这么明显的端倪,却没有勇气拆穿他,甚至不忍质问他。 没哭。 原来,心酸与否,不见得一定会流泪,为他流的太多,反而为自己却淌不出来了。 “浩南,谢谢你帮我解决了实习的事情。”她扬起眉角,娇甜的唤他的名字。 “小事。”他微顿。不习惯,真的不习惯……“那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请你吃饭吗?”忽闪着晶亮的大眼望向他。 “不用了,真的是一点小事。”他僵扯嘴角。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川菜馆呢,真的很想谢谢你,而且……次不是让告诉你一些我姐姐的事情么……” 黑眸微暗,颔首,“好吧。” “我也很喜欢吃辣,所以挖掘了好多辣味比较正的餐馆,这家我上次来吃的时候,觉得还蛮特别的……”点了菜,等待上菜的间隙,她脸上微染红霞,略显兴奋的向他诉说自己吃辣的“心得”,自从上次姐姐的忌日后,她便一直在想要怎样才能和他见面,辗转反复了一个星期,终于鼓起勇气以实习困难的借口约他出来。 深夜里给他打电话。虽然带着些许侥幸和恣肆的心理,但事实上她想确认的,是他,还有他的女友。 结果,是她满意的。 他淡淡敛首,有意无意的搭着她的话,她小女孩的心思,其实他早就一览无余,她很像当年的梓琪,可是他却已不再是当初的关浩南。 对待女人和感情,他的认知渐渐深化,有时太过绚烂恣意的盛开姿态往往让人炫目,却也不愿摘取;至于现在,兀自芬芳的静敛温情反而更容易让他留恋不舍,那是真正只为深爱的人绽放的美好,清淡的,深刻的,静默无声,香气浅漾,就像……他蹙眉,却又马上舒缓,对这种不由自主的联想渐渐习惯。 可是他无法否认对于眼前这个俏丽的女孩,他并不讨厌,更何况,她是梓琪的妹妹。 菜上齐,开动。 的确是很难得的川味。 因为都爱吃辣的缘故,加上彼此又都喝了些酒,所以气氛有了渐渐热络。 “我可以问一件事情吗?” “什么。” “姐姐在你心里是怎么样的存在呢?” “……琪,是刻在我心里的一个名字,永远都无法磨灭。” “那,你现在的女朋友呢,既然你忘不了姐姐,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对不起,我只是……” “她……我欠她太多……” “那你爱她吗?” 他沉默,低首,顾自的拿起酒杯饮进杯底的些许液体,瞬间恍惚。 她不再追问。为他太多?其实,怕是那个女人一直在缠着他吧,否则为什么连爱不爱,他都会无言以对。 他心底忽地升出些许微默的慌乱和惊然,他知晓自己被他融化的心绪和为她挣扎的矛盾,却一直都没有去想过自己是否爱她,如今,更不知道该如何去想。 谁都不再言语,渐渐清寂。 “那下次你一定要让我回请你。”虽然说好是她请,但是最后还是他结了帐,不过这样也好不是么。她的心情浅荡,下次她还可以……公司突然出了一些状况,他边接电话,边对她点头致意,却没有挺清楚她说的话。 挂了电话,他略带歉然的说道:“我公司有些急事要我马上回去处理,所以我不能送你回去了。” “没关系,你去忙吧……”“好,那再见了。”他扯下嘴角,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等……” 她叹息,心里却又陡然升起些许期待和兴奋。 恋恋不舍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的弧度上扬,心跳砰然。 姐姐,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他,可以吗? 怀孕 隐约有些不对。 因为同部门的一个女同事修产假的关系,最近她的工作量也跟着直线上升,但是以往这种情况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么累过。 加班,好几次不由自主的伏在桌子上打起瞌睡,主管虽然责备了她两句,但还是去买了两杯咖啡回来。 在“关尚”总部的这将近四个多月的时间,她发现其实现在的这位主管是个典型“外冷内热”型的女强人,一方面对下属要求十分严格,可是另一方面又非常的体恤人,嘴上有些苛刻,心地却难得热心和认真。 她歉笑着接过主管递过来的咖啡,掀开杯盖,浓郁的咖啡香气扑面而来,她却突然下意识的捂住嘴,蓦地难以克制的干呕起来。 主管一怔,连忙将她的咖啡拿走,并且倒了杯热水递到她手中。 稍稍的顺气,深呼吸,咽下一口热水,她抬首,“谢谢主管。” “许默,你……是也怀孕了。”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的女人端详她半晌,忽地略带忖定的开口问她。 她惊悸,蓦地僵怔了身子,一双睁大的眼睛里现出些许的惶然和惊异。 “是不是特别容易累,而且开始嗜睡,胃口也不如以前了?” 她一颤,僵硬的点了点头。 “距离上次来例假已经多少天了?” “我……算过。”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已经晚了。 “我看你的样子,八成是有了吧。” 她抿唇不语。他们一直都有避孕,除了,几次来不及,而她也恰巧忘了吃药,难道,真的,可是……“今天你不用加班了,先回家吧。” “但是……” “没关系,收拾收拾回去吧。” 她微微点头,慌乱的收拾了皮包,略显颤巍的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许默。” 她一悸,转身,“主管,还有事吗。” 轻叹一声,“回去和男朋友好好商量商量吧,对女人而言怀孕是件大事,男人更应该负起责任。” 她敛睑,颔首。 夜色朦胧,坐在计程车上,车窗外霓虹轻烁。 刚刚下了班,她偷偷的跑到附近的药店去买了验孕棒,并且在公厕里里呆了大半个小时。 低首敛睫,右手缓缓下移,落到平坦的小腹上。 是真的吗,在这里有一个生命。 和他的孩子……有些害怕,但是心底亦是有无声的暖流淌过。 能告诉他么……与他之间的关系仿佛已经悬在崖边,下一步是深渊,还是被救赎,无法看清未来的样子。而不安和怀疑就像她心里的一颗不定时炸弹,对他的信任和依赖也在一点点的瓦解。 而他,会不会认为这是她想牵绊他的手段,抑或要求他对她负责,给她一个保证的借口……对女人而言怀孕是件大事,男人更该负起责任。 可是,她对他而言从来都只是需要,而不是责任,或者其他。 好像来得真的不是时候,可是……一个生命,她做不到。 车驶进她熟悉的别墅群,一颗心越发的忐忑不定,下了车,在微暗的灯光下,她沿着小径走回家。 “喂!”肩膀蓦地也被轻拍了一下。 她一颤,心魂惊甫,转身,看见来者后,不由自主的皱眉撅嘴,“你……吓我!” 望着她被吓得想哭的样子,他勾唇,一手拦住她,“我叫了好几遍,你都没听见,想什么呢。” 垂下眼眸,视线四处慌乱的游移,告不告诉他呢,他的反应会怎么样呢……“我……什么。”十指纠缠。 “你呀,”他叹息,静静的搂着她,贪恋着此刻的温软,最近好像很少有机会可以样搂着不曾推拒他怀抱的许默了,“你不是说加班么,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呃……点,不舒服”。深呼吸。 “你怎么了?”他讶然心悸,侧首望向她。 “我……了。” 他拧眉,“你吃晚餐了吗?”这,好像不是她要的对白,泄气,摇首。 “我就知道,你最近每天就吃那么一点,是胃疼吧,我刚才出去给你买了点夜宵,想说等你晚上回来吃,正好还是热的,一会儿回去一定要都吃了。”他拎了拎手中的纸袋,里面装着热腾腾的小笼包和紫米粥,他记得上次去那家餐馆吃宵夜的时候,她点的就是这两样的东西,并且还吃的一脸高兴。 “浩南……有浅浅的暖意在心头萦绕,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事情换成他为她做了呢,眼眶微热,那,就一起面对吧,”浩南,我…… 他望着她,等她要说的话,可是他的手机却在那一刻陡然响起,他下意识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了看来电显示。 江梓韵。 微微蹙眉,迟疑,对她说道:“许默,我先接个电话。” 她垂首,心忽地咯噔一下,原本好不容易凝聚出的勇气霎时消弭,敛睫,“嗯。”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拿着手机想附近更僻静的一处地方走去。 是什么电话,连她都要躲着……又是,又是……措然心悸,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清冷的月光下,她越来越看不清黑夜中他的样子。 耳边传来阵阵的风声,以及他刻意压低的零散的声音,还有,她心底无声的嘶喊。 半晌。 他挂了电话,重新回到她身边,想要牵她的手,她如触电一般,蓦地的收回。 他皱眉,“许默,你怎么了。” 她僵扯嘴角,“什么电话,连我也要躲着么。” “不要多想,不过是……零下科技的李总,约我明天去打高尔夫,顺便……下新的合作案,刚才……这里的信号不好,所以……”“我知道了。”她打断他,用一双晶亮的眼眸毫无芥蒂的望向他,然后颊边绽开微笑。 “零下科技”的李总约他明天去打高尔夫……他好像忘了,她是公司秘书处的,而前两天“零下科技”方面曾打来电话通知他们,李总这周会去欧洲,关于新的合作案下周等李总回来才会进入洽谈阶段……为什么,你连一个让我可以相信的谎言都不会编织呢……她一直在笑着。 在那样的注视和笑容下,他的呼吸莫名地一阵难以通畅,微微握紧拳掌,他不想骗她,却又怕她知道真相后会离开他。 最近,江梓韵一直找各种各样的机会约他。 而他,也无法拒绝。 她是梓琪的妹妹,他也曾经允诺,有任何事情她都可以来找他。 虽然有些无奈,但是他必须这么做。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许默,而且他答应过江梓韵这些事情都不会对许默讲,可是他有感觉,许默对他的信任和守候在流逝,一点一点,每时每刻…… 不是误会的误会 翌日。 晨光。 她一直在失神,机械地为他打着领带,却不再抬起头望着他,视线零散的落在别处。 他心悸,迟疑的抬起手抚着她的脸颊,好像是真的又瘦了一些,手指轻挑她的下颚,蹙眉,“怎么连双下巴都没有了?” 她回神,无声的别过脸去,躲避他的触碰,“没有。”迅速打好领带,从他身前撤出,他却蓦地一把将她拽进怀里,温柔地制住她的挣扎,在她耳畔低声慰哄,“我今天晚上会早回来,我记得那家饺子楼的东西你很喜欢,我们去那里吃,好不好。” 半晌。 她轻轻点头。 他吻她的额头,又安静地抱了她好一会儿,才在她的推搡中放开她。 她送他出了门。 然后在他的黑色BMW开出去之后,拦了一辆计程车。 “师傅,请……跟着前面那辆车。”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一颗脑袋也垂得低低的。 司机只是略有所悟的对她点头笑了笑,便发动车子尾随着前方的黑色BMW。 双手紧紧叠在胸口前,目光里泛着浅澈的晶亮,心底无声暗涌。 这样的情节,她曾经在电视上看过无数次,可是却不曾想过有一天,她也要变成其中一个。 就这一次,她不坦然,她不沉默,不去害怕会让他觉得难堪……只要一个真实……熹微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越发苍白的脸颊上,映出些许被泪水氤氲的痕迹,深呼吸,拿手用力地抹掉。 是一家高档的贵宾酒店,而不是高尔夫球场。 他下了车,迎他而去的是一个粉衣女孩。 该是她早已预料和知晓的一幕,可是当那一刻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 无助的紧紧攥住拳掌,躲在角落,身子在一直不停的颤抖着。 一定要走出去,一定要走过去,然后质问他,然后狠狠的甩开他……她咬唇,在即将踏出那一步之际,却恍然看清楚了女孩的样子。 散在肩头的浪漫卷发,甜美可人的微笑,以及那双轻灵活现的眼睛……几乎,是和江梓琪一模一样的神情……原来,如此……她僵伫在原地,看着他们并肩走进酒店,视线一片模糊。 良久。 她掏出手机,鬼使神差般的按下他的号码。 嘟…… “喂?”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你……谁,关……南呢……”努力想要克制住哽咽,声音却不自主的在颤抖。 “我是谁,浩南不敢告诉你吗,不过他现在去了洗手间,一会……” “嘟……” 她挂了电话。 浩南。 她以为现在只有她这么叫他。 她到底在干什么……其辱吗……泪水忽然就停了下来。 “她” 来电显示上只有这么一个字。 聪明如她江梓韵,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她”是谁,于是迟疑半晌她还是按下接听键。 把手中的电话挂掉,她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记下号码,重新放回桌子对面的一角。 他从洗手间回来,微微蹙着眉,脸色微沉,有些不耐的坐回到位置上。 他好像真的应该对江梓韵把话说的更清楚一些了,像这种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他帮忙处理,却又在他来后随便找件小事搪塞他,然后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拉着他一起吃饭的情况,已经不只一次了……即使答应照顾她,但是不代表他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给她磨,更何况,这件事许默隐隐约约的已经知道了一些,他不愿意他们之间的误会更深。 叹气,欲开口。 “浩南,刚才有人打你的电话过来,我帮你接了一下。”她说的云淡风轻,他却不由得拧起眉头,他一向不喜欢别人随便替他接电话,更何况他并没有离开多长时间,“你有问是谁么?” “还没来得及,那女的就挂了。”她顾自的倒了一杯茶给他。 “女的?”黑眸一暗,一种莫名的不安顺时爬满他全身。他拿起手机,在已接来电的那一栏里,赫然看见那个“她”字。 他凛然一悸,“她说了什么?”抬眼望向江梓韵,不由自主的扬高了声音。 江梓韵“冥想”半响,在他即将失去耐性的时候,落落的道:“她问我是谁,问你在哪里。” “那你怎么回答的?”他的声音忽地有一丝的发颤。 “我说,我是谁浩南不敢告诉你吗。”她也抬起头望向他,眼底现出一抹挑衅和理所应当的痕迹。 “什么?你居然对她说这种话!”他睁眼瞠目,低喝出声。 她一怔,难以置信的望着他瞬时愤怒的样子,一时心慌,却又不甘就此作罢,“我只是告诉她实话而已。” 他蓦地攥紧拳头,“你好像太自作多情了”,他冷下声音,用沉冷的眼神扫了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扑火 找到她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黄昏以后,未及黑夜。 他没有任何头绪,只是在找她,他恍然明白当初她是以怎样的心情对他隐瞒梓琪的死讯,她不是不想告诉他,甚至就是因为太想,所以才会不知所措,害怕他会有产生怎样的反应……他,始终一味活在自己对梓琪的亏负和痛苦里,却看不见她的伤口。 明明即使是偌大的城市,她依然也无处可去,他却怎么都看不到她。 在他几乎失魂落魄全然失去心绪的那一刻,他想到了那个地方,最不可能,但又是唯一可能的地方。 空荡的看台上,最角落的地方,她坐在那里,静静地望着操场上渐渐散去的人潮,如同一抹安然孤寂的影子,谁都不曾看见她的注视。 朝她走过去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可以听见的心跳声,激烈的,疼痛的……微酸,眼眶也跟着红了。 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她的神色出奇的宁静,那样的平和却让他一阵慌悸,他坐到她身边,伸出手臂搂过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吵不闹,不反抗,视线一直定格在前方越发暗沉空旷的操场上。 她在这里坐了一天,脑海里是空白的,没有任何思考和答案,也记不起曾经的自己。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只会选择在这里看着你。”她低喃。若是能够回到原点,只去单纯的遥望和思念,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疼了。 “许默,她是梓琪的妹妹,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今天是……”他慌了,扳过她的肩头,逼她正视他,却看见她一如既往,静默的神情。 “都不重要了。”她轻轻摇头。了解他,是她说不出口也不承认的悲哀。她跟踪他,她打电话过去,她想试图去要回什么……谁说过,是自己的,就去要回来,要回来的就是自己的执着和勇气,她以为自己可以,却又抓到了满手空凉,并且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许默,我们结婚吧,我不会再去见她,以后我的世界里只会有你一个人,请你相信我。”他将她拥进怀里,声音蓦地有些发颤。 她敛睑,心又被莫名横上一刀,“浩南,我不是乞丐,不是真心给我的,我不要。” “我是真心的,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也不能没有你。”他拥的更紧了些。 “对你而言,我是你的需要,仅此而已。”除了需要,她什么都不是。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惶然,无措的堵住她的嘴唇。 那不然,我到底算什么呢……她闭上眼睛,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却看得见他。 原来最可怕的不是不爱,而是爱着他,却失去和他在一起的勇气。 “浩南,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她终于可以让自己真正静下心气,说出这句话。 “不行,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你说过你会呆在我身边,直到我不再需要你,但是我现在根本不能没有你,你想离开我,没门,你别做梦了……”他语无伦次,紧紧搂着她,在她耳边低咆。 她笑了,眼泪也跑了出来,“你需要我?呵,你只是需要我给你做饭,给你暖床,满足你男人的占有欲和自私……放心,你要的别的女人也给的起,我不过是你的一时新奇而已。” “你到底再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 “因为那就是事实!” 望着她倔强的泪眼,他心头一阵揪紧,眼角有些许湿意,“许默,你知道吗,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像你一样,给了我一个家……”然后,他哭了……她怔住,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你要是不在了……连家都没有了。”他此刻的无助,只是因为害怕她的离去。 她爱的人和她腹中的生命,需要她奋不顾身的守护,可是她呢,飞蛾扑火后,就快燃尽了……夜空中烁起点点星辰,时光灰烬下,幸福不远处,她走不过去,而他也已经失去了靠近的自由和资格。 挣扎 午后暖阳微醺,清风凝阵,她把棉被拿到阳台上来晒,视线无意间落到小区的花圃里,看见些许零星泛着新绿的枝芽,以及现出粉白骨朵的花蔓,她这才发现,天气好像已经回暖了,初春的气息在无声弥漫。 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也有四个多月了。 如同一场伴着心悸,痛楚和甜蜜的梦境,交织了太多情绪,于是醒来后,不知道又该如何睡去。 昨天,她一个人去做了产检。 医生告诉她,已经有七周了。算算时间,应该是年初的那几天有的吧,和他一起渡过的农历新年、二十五岁的生日……段,她毫不怀疑的幸福时光……许小姐,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静养一下,因为你已经有轻微的流产迹象了,你自己,还有你先生都要仔细注意。 可是,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在操场那天,他曾破口而出要和她结婚。虽然知道那只是一时的慌张和无着,但是那句话却在她心中久久不曾散去。她一直相信,婚姻之于女人,是最后的归宿,可是他们之间远还没有走到那样的位置,而且他也没有再对她提起。 但,真正让她踌躇和余悸的,是她的心。 当你的心,开始对一个男人无法给予全然的信任的时候,只能会越来越胆怯和犹疑,难以放开,也无法回到最初。其实告诉他,无论他同意与否,结果都只是一种,她会坚持生下孩子,可是那样,又或许是他们之间又一条裂缝的出现。 将被子在阳台上搭好,安静的承接一袭暖润的阳光,她不由自主的有些累了,坐在长椅上,微闭双眼,不一会儿,睡意席卷而来。 她浸在浓沉的梦乡中,直到感觉脸上好像有略带暖滑的触息,细密缓暂,带着轻微的颤抖。 她眉头稍蹙,然后轻轻睁开双眼。 微讶。 他又吻了下她的额头,手指轻触她被太阳晒的有些酡红的脸颊。 “你怎么中午就回来了?”以往,他中午是不回家的。 “我回来取一些东西。”还有,突然好想见她。 “哦,吃饭了吗。” 他摇头。 她想要起身,他却又将她按回长椅,“我还有事马上就要走,你再睡会吧,最近你好像特别容易累。” 她心底微乱,敛下目光。 “对了,许默,上午的时候,高天打电话说她老婆刚给他生了一个胖小子。”他下意识的握住了她的手。 “这样啊,那真是恭喜他了。”她还记得那个高壮魁梧但相当容易亲近的男人,现在也要做爸爸了。 他挑眉,“他的确是挺高兴得意的,不过,也真是搞不懂他们,干嘛要那么快生个孩子出来。” 她一悸,“不好吗,这样才算是个完整的家。” 他黑眸微沉,扯下嘴角,“也许吧,但我没觉得。”至少,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没这么认为过。 她心颤,不着痕迹的推开他的手,“浩南,你不想……要孩子,是么。” 他蹙眉,蓦地侧过身搂住她,略带讶然困惑的凝住她:“许默,难道你……” “没有。”她脱口而出,“就是……这么一问。” 他舒一口气,将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迹,“许默,我不想骗你,我的确害怕也没信心去一个做父亲,”他一顿,许是从小老头子对他的疏离,以及父爱和亲情的缺失,让他对去负担一个生命是恐惧的,所以……她的失望和低落是清晰可见的……“而且我觉得,我们还年轻,现在也没有必要去要孩子,以后再说好吗。”他啄吻她的侧脸,然后略带调笑的道:“而且,你想想要是我们的世界里再多一个小关浩南,多可怕。”他现在回想起自己小时的调皮和恶作剧,都不由得心有余悸。 她涩涩地扯下嘴角,“是呢,真可怕。”也许,对他的确是,可是对她,却不尽然……“你不是有事情吗,快走吧。”她推搡他,自己也跟着站起来。 他却迟迟蹲在原地,并且一脸“无辜”的望着她。 她皱眉,“你干嘛?” “你拉我,我腿蹲的有点麻。”又来了……睨他一眼,过去拉他,他却蓦地站起来,一把拥她入怀,她欲挣扎,耳际却突然传来一句,“别动,让我抱会,今天好想你。” 她挡在他胸前半握的拳心缓缓松开,心也跟着微微叹息。 半晌。 她从他怀里撤出,“你该走了。” 他学她嘟嘴的样子,指了指唇角,“再亲我一下嘛。” “你……”她微恼,却又腻不过他的无赖相,侧脸转身,迟疑地踮起脚尖,他勾唇,然后先她一步,俯首吻了她。 她蓦地推开他,又来这一招,抿唇,羞恼的瞪视住他。 他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呵呵,又成功了,真是屡试不爽。 “你快走!”她推他。 他不再闹她,任她在他身后半推半扯,嘴边却一直噙着深浓的笑意,至于门前,他蓦地一转身,不禁让她瞠目一鄂。 凝望着她,他神色渐暖,眼底现出些许挣扎和困惑,以及,一丝难以言明期许,欲启口,却又静默下来。 “怎么了?”她望向他。 敛神,“没,没什么……”微笑,还是离开了。 莫名地,在他转身看见她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如果他们的世界里多了一个“小许默”,应该,也许,会不错吧……他离开。 她背倚着房门。 心,有些发涩。 果然,他是不想要孩子的。 颤抖的敛睑,睫毛上沾了些许泪珠。 替身,自己? 那女孩,打电话给她。 我叫江梓韵,是江梓琪的妹妹。不过我想我是谁,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如果方便的话,请出来见个面。 女孩在她惊悸间说出了地址后,便立刻挂了电话。 她游移混乱,然后蓦地发觉自己的悲哀,她知道所有爱情都有竞争者,却不懂得如何去赢得属于自己的。 对他,甚至也在不觉中产生许多无端的猜疑和揣测。 以他的条件和过往的性情,身边是不是一直都是绯色不断,香靡肆意呢,只不过是他隐瞒的太好,她无法知晓而已……或,他是认真的在对待她,但这次,那个女孩实在太过美好和相像,所以他才会漏洞百出……竟,男人总是习惯送旧迎新,而她也从来都没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得到他永远,她相信他是真的需要她,无法离开她,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同时去需要别人……还是,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假想敌,他说会断了联系,便真的能够做到……女人,终究最害怕的只是那一份缺失的安全感。可以不去计较爱的代价,伤口的深浅,却还是想要一种可以真正支撑下去的慰藉,但他给她的,很少。 黄昏。 人潮拥挤的步行街。 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露天咖啡摊中央的那个女孩。 关浩南,是她的男朋友,她许默,是关浩南的选择……样就够了,她有足够的资本可以去面对这一切,可以去捍卫自己的爱情,不论那个女孩是江梓韵,还是死去的江梓琪。 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上拎着的皮包,深呼吸,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女孩看见她时,先是一鄂,随即,架上一副凛然轻傲的姿态,指了指桌子对面方椅,“请坐。” 她敛睑,微微颔首,略带迟疑的坐到女孩的对面。 “你不觉得自己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吗,”女孩挑眉望向她。 原来,是这样一番恣意挑衅的神情和语气。 她轻扯嘴角,一颗心忽然也跟着静默下来,她凝神,淡道:“我叫许默。” “你的名字和人一样普通。”女孩勾唇。 “是么。”她神色未变,毫不介意,这样的话她听过许多遍,早已免疫,她从不认为平凡和普通是可以被谑然的。 “所以,你是用了什么手段一直缠着浩南的呢。”女孩执拗的眉眼现出一丝豁然的嫉怒。 她的心稍悸,“我从来都没有试图去牵绊他。”所以,一次又一次,她才会被他轻易的伤到。 “说的真好听。”若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曾耍手段,为什么那天之后,浩南为都不再接她的电话,甚至不给她任何一个可以找到他的机会。 “那你又凭什么认定了是我一直在纠缠他?”虽然不该怒的,但她想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权利,她与关浩南之间,不是别人一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更不是这个女孩简单的认定就是事实。 “他根本不爱你,不是吗?”女孩弩定的直视让她惶然一怔,她微缓气息,“他爱不爱我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我曾经问过他爱你吗,但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试问像他那样的男人,若是爱,又怎么可能说不出口。”女孩咬住她的痛处,一丝一毫都不愿松口。 闻言,她心颤,那是,事实,也是她心底最深的伤。她嘴角泛出些许苦涩,“所以,你就认定是我在纠缠他?” “浩南一直都没有忘记过我姐姐,你更不可能去替代我姐姐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那你有资格吗?”她颊边的涩然更甚。 “我……”女孩微慌。 飞鸟总在天空中相逢,她和梓琪,甚至和眼前的女孩,爱上的是同一个人,她不愿与谁争夺,但不代表她不会守护自己的爱情,梓琪的美好给了浩南一个永恒,她从未试图去挑战那样深刻的存在,可是她的心是真的,一颗心念予深爱着他,所以,这不是资格或者替身的问题,只是听见那样的话,她还是忍不住去反讽揭穿江梓韵。 女人善妒,也善怜,可以慷慨,也可以自私,但谁的感情都是不允许去亵渎的。 “我喜欢浩南,如果不是你,我们可能……” “就因为你长得像梓琪吗?”她忽地,难以克制的打断她,“即使你喜欢浩南,但是你是到底是想做梓琪的替身还是你自己,更何况比你先遇见浩南的人,是我。”请原谅,她的咄咄逼人,只有这一次,她要为了自己,还有腹中的孩子,坚持固执下去。 “你……情的竞争是公平的,我没有必要去为了跟你争谁先遇见浩南。”女孩执拗起和梓琪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却终归少了那一丝性灵。 “要争的人,是你,不是我,如果他选择的是你,你就不会在此时此刻质问我是不是在纠缠他,不是吗……”就算他不爱她,而她却爱他爱的失去方向,低入尘埃,但正真放不开手的人,不是她。一颗心渐渐淹没,她倦,知道这样的争辩下去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她起身。 春风凝阵,些许的咖啡醇香从旁坐的飘溢,她的眉头陡然皱起,下意识的捂住嘴巴,干呕起来,女孩微怔,她拿起皮包,转身欲离开。 “你……了?”女孩望着她难耐欲呕的样子,讶然出声。 她身子蓦地一僵,停了一下脚步,然后不曾回头,逃难似的离开。 江梓韵微微握紧了拳掌,这,就是她缚住浩南的手段吧,多可笑,居然用自己的身体和孩子去绑住一个男人。呵,许默吗,我不会放弃的…… 感情.感动 天,突然就下雨了。 黄昏掩去,黑夜缓临,街边的霓虹下,细密的雨丝被现的愈发透亮清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走,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她心虚的表现,仿佛,她是在用腹中的孩子和她的爱情做筹码,赌对他的拥有和不舍,这样,她是不是真的已经在不由自主的牵绊他了。 伫足。 街头,有一对拥抱惜别的情侣。他们对视,互望,然后两个人松开怀抱,转身,背对着彼此,两个方向,各奔一方,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看着他们,她忽然就湿了眼眶,模糊的视线中她看见的那两个人不再陌生,就像是他和她未来的预演。 那时,是不是又是一段悲剧散场。 手机有了些微的动静,她掀开机盖,是他传来的短信:许默,今天晚上我去日本处理点事情,明天回来,一定要记得吃饭。 她叹息。 这样也好,见不到他,就不会无端的心疼起来,可更深的,是心底恍然升起的一种无依无靠。其实,他在她面前,如同一个孩子,是最真实的一面,所以她才会越爱越深,只是他,可以相信,却不能依赖。 但可悲的,是她深爱他,并且已经试图去依赖。 马路上越来越空荡,好像是无处可去了,一个人,难言也莫名地孤单起来。 这个城市里,真正把她当作朋友的,好像也只有家涵而已。 家涵。 对了,还有家涵。 她曾在这间公寓有过短暂的居住,然后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遇见过的一些人,在无形当中彻底改变了她原本平静无着的生活。 许多情绪的交织过后,一切都无法归于平淡。 她站在门前迟迟不敢敲门。 暗暗思遄。这样来找家涵,是不是不好……和浩南在一起之后,与家涵的联系少了很多,可是现在她遇见困难和矛盾才来找家涵,是不是……但,她又真的不知道该去和谁商量。孩子,浩南,江梓韵,未来……一方面她都不知道改如何面对和抉择。处于溃堤的边缘,她谁的手都抓不住。 深呼吸。所以,就算是一句安慰或者是一个意见也好,只要能够让她静下心来,懂得如何面对未来。 抬手,按下门铃。不一会儿,门内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门被打开。 她抬起头,笑容有一瞬的僵固。 “家……家明……么是你,家涵不在是么……”她的笑容有些虚浮,拳掌微握。 “家涵出去带团了,我来拿一些东西,许默,你来找家涵吗……”他的声音低低的,心跳却不由得快了,当在猫眼里看到她的那一刻,就开始了。真的,很想念她。 但,他亦是同时揪起眉头。 她微蜷的长发有被雨水浸过的痕迹,身上的棉质外套也是被淋湿的,虽然轻微,但是他看得出,她在颤抖。初春的雨夜,依然冷得发寒。 “这样啊,那我改天再来吧,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有些事,不能告诉浩南,更不能告诉家明。不然,他一定又会更加为她担心,他和浩南之间也会无端多横上一记缝隙。 她欲离开,他却在她转身之际蓦地将她拉进门来,不允她开口,“先去洗个热水澡,把湿衣服换下来,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可是,我……”她很不争气的打了个喷嚏,然后这才发觉自己,的确很冷。抬眼,撞上他疼惜凛然的目光,敛睑,“好,我知道了,去洗个澡再走。” 暖薄氤氲的热气徐徐而生,她浸在满是洁白泡沫的浴缸中,身子渐渐回温,颊边染上些许红润。 这么体贴细致男人,他懂得如何善待和珍视,一次又一次,让她觉得温暖,可是她却真的不值得他如此,因为,她无法回应,更不能给予。 “许默,我把浴巾和睡衣给你放在洗衣机上了,你有没有吃饭,我去做点。”隔着浴室的门,他的声音也依然显得那么温沉。 “不用了,我吃过了。”她在门这边应他,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道心门。 她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以及叹息的声音。 她站起身,开了淋浴冲净了身上的泡沫,伸出手拿了浴巾擦干身上的水迹,然后略带迟疑的穿套上家涵的睡衣。 当她出了客厅时,发现他已经煮好了东西端过来给她,“家涵这里也没什么吃的,我煮了鸡蛋面,你趁热吃点。” 她抿唇,轻望他一眼,什么都不再说,接过碗筷,轻轻吹去浮晕,喝下些面汤,很鲜,口味也适中,但她却真的没什么胃口,吃了半碗后,就放下碗筷。 她扯下嘴角,“我吃饱了,想回去了。” 他眸光一暗,“怎么就吃这么点。”比上次见她的时候,明明她看起来是又瘦了一些。 “我……之前有吃过。”仿佛,家明总是可以一眼就能够看穿她,所以,对他撒谎,即便是最简单的谎言,她也会有些着慌。 “许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微叹,换了话题,不愿让她为难,而且眼下她的来意更重要。这样的雨夜她会来找家涵,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何况,以她的性格,许多事情,如果不是快走到尽头,她不会来四处求助的。她的有些行为,看起来软弱,其实是倔强。 “没有啦,我就是好久没见家涵了,刚刚……这里,就想来看一下,没想到她不在。”她努力让嘴边的笑容更自然一些,却还是嚼出些许苦涩。 “许默,你知道吗,我对你了解的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你的想象,你在害怕不安,还是幸福快乐,我能看的清清楚楚。”她像是他的心底深藏的一面纯净湖泊,只要看见她的眼睛,他就能明白,是怎样的涟漪。 “真的没有什么,”她站起来,“我去换衣服,真的晚了,该回去了。”她不再看他,拿了烘干机上的衣服,向卧室走去。 他拦在她面前,“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排拒我,也明白你的苦衷,但是请你,至少要把我当作你的朋友,好吗?你这样,我很担心,也会心疼。” “家明,谢谢你……”她的眸中满是感激和热切的湿意,但是,“我真的没什么。”她从他身边绕过,心底有些许的挣扎。 卧室里的陈设和她走之前几乎一模一样。 床头间,甚至还放着她的照片。 她走后,家涵一个人,还好吗。又出去带团了,那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她坐在床畔,抱了一会自己留在这的粉色KITTIY猫的抱枕,不觉间,磨磨蹭蹭的穿妥衣服时,已经过了好一会。 她走出卧室,发现他不再客厅,侧首,发现阳台边上,有闪烁的点点火星。 走过去。 他靠在阳台的内侧,吸着烟。 她一次看见他这么落寞的模样,像是深夜里的某种兽类,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而让他如此的,是她。 心在沉没,她真的不愿意伤他呀,一丝一毫都不愿意。 “家明,”她唤他,“你还好吗。” 他没有转身,背对着她,“许默,你没有办法接受我的爱情,我能够理解,但是我不能忍受别人给你一丁点的伤。”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得见他声音里的颤抖。 泪水滑落。 突然好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分得清,感情不是感动。 他吸一口烟,然后吐出圈晕,回身,夹带着些许浓重的烟熏气味,她蓦地有些不适,胃部渐然翻搅。 转身 最近,她时常会害喜。 但这次,好像尤为厉害,乍闻到那顾的烟味,她便紧捂着嘴跑到洗手间,伏在马桶边难以克制的呕吐起来,仿佛,是要吐尽心头最后一口气息,泪在掉,心很疼,为什么连一个可以守住的机会都不给她。 他慌了手脚,顿失作为医生的自觉,只能惊悸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半晌才俯身过去轻拍她的背,动作却依然是僵硬的。一颗心陡然悬置,见她稍稍缓下,他到了杯水给她,然后扶搂住她,颤声道,“许默,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们去医院,走,我……” “家明,我没事。”她反握住他的手,轻轻摇头,嘴角硬是挤出一丝笑容。 “你都吐成这样,还说没事?”他不自主的扬高声音,却惊觉她越发沉静的神态,镜片后的黑眸一暗,“许默,你知道自己怎么了,是吗?” 她敛睫,握着水杯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我只是……普通的肠胃不适。” “许默!”他怒了,低咆出声,心像是被利刃又横上一刀,她为什么就是不明白,越是她所谓的为他着想,对他隐瞒和排拒,只能是让他更痛苦而已,因为她的委屈和伤口,没有谁会比他看的清楚。 “我……”她咬唇,未干的泪痕又被无声濡湿,“我怀孕了,”她微微闭上眼睛,睫上的泪珠轻颤。 “果然……”他怔悸,倒抽一口气,双手制住她的肩迹,“多久了?”他想要把声音放低放柔,却还是露出一丝的惊措。 “快两个月了。”她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关浩南知道吗?”他压低的声音里透着些许的沉冷,松开她,垂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掌。 嘴角几乎快要被她咬出血迹,半晌,她微微摇首。 “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怒咆,却更心疼她,像她这样一个传统单纯的女孩,面对这种事情根本不知道该去如何处理,没有勇气更舍不得拿掉孩子,但是该负责的是让她怀孕的那个男人,既然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就必须懂得一起面对。 她的嘴唇破了,泪却依然止不住,秀眉纠结,不语。 “你怕他会不要这个孩子,怕他会认为你是在用这个借口纠缠他,是不是。”他拧眉,拳头越握越紧,越握越深……浩南,他到底在做什么,即使是知道了梓琪的事,他痛苦,他深疚,但他怎么能让许默连最起码的安全感都没有,除了利用她来温暖自己,他还会做什么! 她慌乱的摇头,“不是,不是的,是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告诉他。”或许,永远都不会让他知道。 “那我去告诉他,让他给你一个交代。”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她恍然无错,欲夺,“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慌了,真的害怕了,于是她口不择言了……她睁着一双晶亮的清眸倔强的呃望着他,“许默……什么要这么傻……”哑然低嘎,眼底的痛苦和伤口比她更深。 她夺下手机,交握在胸前,缓缓地蹲下身去,把头埋进双膝间,哭出声音。 他握紧的拳掌陡然松开,俯身,拉起她,捧着她哭花的脸,一点点拭去那些泪珠。 “家明,我爱他,所以,我害怕,真的很怕……”就软弱这一下,她撑得好累,看不见未来和真心的爱情,她学不会啊。 “许默,他给不了你的,我可以,他不懂得珍惜你,我懂……离开他,跟我在一起,我不会再让你害怕,更不会让你受伤,给我一个机会,我只要一个机会……”趁人之危也好,无法克制也好,他蓦地拥她入怀,在她耳边诚声低喃。 心颤,她推开他,摇头,“家明……不起,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到利用他去忘记浩南,做不到欺骗他的感情,更做不到,不去爱那个人……他措然心悸,她的一句话让他的一颗心,瞬间凉了下来。 良久。 她浅蹙呼吸,抑回满眶的泪水,“家明,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孩子的事情,我一定会尽快告诉浩南的,你真的不必为我担心。” “你每次都说你很好,你没事……是,受伤最深那个人,明明就是你。”他恼怒的“拆穿”她,别过脸,不去看她满眼的流光和清澈,最让他痛心的,是即便她受了再多的伤,也不愿意向他求救,一个人默默承受所有。 她僵扯嘴角,“家明,我不疼,一点都不疼。”喃喃自语,不论是身,还是心,都不疼了。她的心神显得愈加散乱,浑身透着虚弱的气息,下一瞬,若不是他及时扶住她,她险些就瘫倒在地。 “许默,我们去医院!”她的身子怎么这么弱……“不用,真的不用,让我休息一会,”她一脸恳求的望向他,没问题的,一会就好了,最近一直都是这样,休息一会就好了。 他拧眉,心抽紧,却还是抱起她向卧室走去。 他把她放到床上,盖上棉被,“你先睡一会。” “嗯,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她喃言,真的累了,浓重的睡意侵袭,她渐渐睡去……他坐在床畔,拾起她的手,轻轻摩挲自己的脸,镜片后泛起些许热气。 许默,我爱你爱的,那么心疼。 翌日。 清晨。 她醒来时,一眼就看见了伏在床畔的睡脸。沉静地,带着淡淡的疲倦,鼻梁上的眼镜甚至也没有拿下来。 他,不会守了她一夜吧……她到底在做什么……个男人身上受伤,再在另一个男人身上疗伤吗……么做,多残忍。 她试着小心翼翼,却还是惊醒了他。 四目相接,片刻的定格。 她起身下了床,“家明,我……去了。” 他半晌无语,凝望她落落的神情,“我送你。”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 下了车,她和他道别,努力绽开笑容,颊边露出深深的酒窝。 他心悸,转身。 她目送他离去的背影,和他之间,似乎每一次都有没有特别正式的告别,而每一次又都似乎是诀别。亏欠太多,她却还不了。 可是,他离开的脚步却在不远处蓦地停下,回身,又走了过来。 她微鄂,“家明,还有……” 他蓦然把她拥进怀里。“答应我,你真的会很好。”他低沉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疼痛。 她鼻头微酸,“我答应你,我会很好的,真的会很好的。”她伸出手微微回抱了他,然后轻轻地推开……他深望她,迟疑,犹豫,直到她推他转身,“快走吧。” 他,终于离去。 天边,有初生的旭日,清澈的光辉默默洒下。 一切,都是云蒸霞蔚的气息。 她没有不舍,或者踟蹰,知道自己选择的始终不是那一方明媚。 转身。 震愕的望向瞬间站在她面前的人。 “浩……他……”“你最好把刚才那一幕给我解释清楚。”他的声音冷至冰点,满身的骇怒却清晰可寻,一步步逼近他,黑眸里尽是慑人的光亮。 这么愤怒的他,她记得只在那个雪夜见过。 他撞见家明对她告白。 现在,比那时还要糟糕一万倍。 更糟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深吸一口气,眼泪瞬间滑落,“浩南,你相信我。” “相信你?”他不自觉的有些切齿,掌握成拳,“好,我给你机会,你解释啊!” “我……到底要从哪里说起,”家明,他…… “家明,家明,你叫的可真亲热!”他怒目相向,无法忍受她如此的去唤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心头也像是被一把妒火灼出一个洞。 他在日本连夜处理完工作,一早就乘飞机赶回来,为的就是能够早点见到她,给她个惊喜,甚至只是为了和她吃一顿早餐而已,可是他却怎么都没想到,等待他的,是这样的一幕! 她咬唇,烁着泪光的眼睛蓦地瞪视住他,“我和家明之间什么都没有,他刚才那么做只是为了安慰我而已,信不信由你。”她的委屈,她的眼泪,都只为他一个人……怎么能对她说出这种话。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我在日本一处理完事情就赶回来,就是为的就是想跟你吃顿早餐而已,但是你让我看见什么,我的女人彻夜未归,然后被另一个男人送回来!你当我是什么!” 她的心抽紧,“浩南,你就这么不了解我吗,我的心里从头到尾就只有你一个人啊,为什么你连一点信任都不给我……” “我给你机会解释,但是连你自己都说不清楚,让我怎么相信你?”他没忘记当初梓琪是用怎样的一幕骗他离开的,所以他想去相信她,可是……“我……我怀孕了。”要她怎么说出口,就算告诉他又能怎么样,也许他会更加愤怒先知道这件事的人,是家明,而不是他,更何况,他根本就无法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吧。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他蓦地抓起她的手臂,恨然低吼,“你爱我,却也离不开别的男人,是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力道,奋力地甩开了他,然后扬手,扇了他耳光。 “这算什么,恼羞成怒吗?”他冷笑,睥睨住她,眼底却现出一丝难言的痛楚。 “关浩南,我们分手。”她仰眸望向他,这一次,她要比他更高傲,她不要委曲求全,不再委屈自己残存的尊严。 “你……”他惶然一悸,视线蓦地慌乱游移,可笑的男性尊严却不允他退却,“好!” 然后,在他说出这个字的那一刻,心底城墙轰然倒塌。 她终究什么都不是。 深呼吸。 她不再看他,僵直了身子,转身离开。 他伸出的手,久久地不曾放下。 失神的望着她一步一步的远离,直到她在视线里彻底的消失。 天,他到底做了什么…… 泪.自己 黑色的BMW飞速行驶在笔直的马路上。 他紧握方向盘,黑眸里的光芒却越发焦惶。 他心神恍惚,忐忑不安了整整一天,最后自尊缴械投降,怎样都好,他去道歉,他去挽回她……浩南,我心里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啊,你为什么连这点信任都不给我。 她颤抖痛乞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回荡。 他投降。 他决定相信她。 不管早上的那一幕是什么缘由。 他都决定,不再怀疑。 就如同,她给他的信任一般。 心,忽然就不再瑟缩了。 在董事会上匆匆离去,完全忘记当初和她在公司隐瞒关系的决定,直奔十三楼的秘书处,凌乱的视线里寻见楼梯间一个相似的背影,他无法按耐,蓦地上前拥住她,嘎声道:“许默,我错了,对不起。” 可是,却听见一声惊呼……女孩转身。 不是她。 不是许默。 “关、关总,我不是许默。” 他愕然,心沉没。 “关总,许默,她今天没有来上班。” 什么? 不安瞬时爬满全身,他惊惶,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冲出门外。 车驶进他们一起生活过四个多月的地方,夕阳下霞光掩映的别墅区,他一眼就看见了她。 然后,刹那注入深渊。 她的身边放着当初搬来和他一起生活时拎来的行李箱。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抱着哭泣的她,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那个男人,是方家明。 一天之内,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一幕,重演。 她让他相信她…… 他还真的以为,她不会背叛他。 怒极。 他刹车,奋力甩上车门。 冲上前,一记凶狠的爆捶抡向方家明。 瞬间的错愕。 方家明似乎是比他更怒,抹去嘴边的血迹,紧握拳掌,凶狠地“回敬”他。 片刻,俩人便厮打纠扯在一起。 怎么会这样? 她惊恐的睁瞠着泪眼,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如凶狠的斗兽般撕扯挥拳,“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她惊痛的哭喊出声,却不起丝毫作用。 她上前,欲制止,却被关浩南一记不由自主的沉重的力道猛地推开,跌倒在地,“啊!” 关浩南僵怔,神色一凛,心跟着陡然升出疼痛,刚想上前扶起她,却忽地,迎上方家明一拳,脚下一个不稳,翻到在地,方家明俯睨住他:“关浩南,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你知不知道……” “家明!”她大声喝住方家明,匀蹙呼吸,颤声道,“我跟你走。” 她,说什么…… 她要跟方家明走……紧握的拳掌蓦然松开,他怔立原地,瞠目,无法相信自己听见的那句话。 他看着方家明走到她身边扶起她,看着她将头无助靠在方家明的胸膛,看着她连一眼都不再看他……如果,两年前,梓琪和方家明是演了一出戏,那么现在她的离开是再真实不过了。 她要离开他,她要和另一个男人离开……这一次,他的慌乱和恐惧远远大过愤怒和嫉妒,“许默!”他用嘶哑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她说过的,只要他还需要她,她就不会离开他,她不能走,不能走……“回来,我要你回来!”他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又一个踉跄,摔倒。 她没有转过身去,背对他,用最后一丝勇气克制住满身的颤抖,“关浩南,我们已经分手了。” “许默……”他还在喊着她的名字。 希望,他会记住我的名字。 再见的时候,可以叫我“许默”。 他望着远去的计程车,仰天长啸。 她哭了一路。 苍白,抑忍,止不住的泪水。 他心悸,拥她入怀,“许默,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不语,哭得更厉害,心中却知道,已经太迟了,她和关浩南,甚至家明,都回不去了。 他的心跟着疼,很疼。 他思索了一天。 脑海里反反复复出没的,只有她脆弱的笑容。 她怎么可能会过的好。 关浩南根本就不懂得珍惜她。 她连怀孕的事情都没有勇气说出口,可见她到底有多么害怕,多么没有安全感。 愤然。 他不放手。 然后,他决定找她,却不曾想到再看见她时,竟是她一个人拎着沉重的行李吃力的走出关浩南的公寓。 他走过去,她是想微笑的,却还是哭了。 果然……他就知道……他愤怒痛惜,却又只能那样抱着她,无声安慰。 “许默,我爱你……”他的声音是低哑的,自己知道是卑鄙的,趁她心房空虚碎裂,痛苦无依的一刻说出这样的话,她根本无法拒绝。 可是。 她听不见了。 缓缓闭上双眼,意识渐渐消陨,只有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水。 “许默!许默!”他措然低首,看着她哭至昏厥。 “母体太弱,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最好办法是现在就做流产手术,否则不但孩子保不住,对大人也是进一步的耗损,方医师,如果你能决定,就在手术协议书上签字吧。” 即便知道这是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他悬握的笔迟迟无法落下。 凝望着她苍白的睡颜,他俯首,轻吻她的额头。 眉头深蹙,他微闭双眼,然后,颤抖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就算她醒来会恨他也好,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她,让她,活下去。 四周弥漫着浅浅的药水味。 沉静的,接近死亡的气息。 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一切都是纯白的。 她没有哭。 她是知道的。 她不怪,也不恨。 是她,还没有资格去做一个母亲,她不懂坚强,不会守护,那个孩子就被收回了。 “许默……”他望着她缓缓醒转的静默脸庞,有些哽咽。 她敛睫,神色安宁,“其实,我有一早,就有预感,我留不住他。”可是,她还是试图抓着最后一丝希冀,盼望着,期待着,不安着,自己可以拥有这个孩子。 “许默,告诉……南吧。”他心绞。 “我想,我终于可以理解梓琪了,”她恍惚间扯了嘴角,“如果她是想要留住美好,那么……想留住的,只有那一点自尊了。”这只是她唯一的一点倔强。 他别过眼去,不愿让她看到他眼底的湿意。 闭上眼睛。 最终,她的眼角还是渗出一滴泪水。 安心,睡去。 原来,心疼得麻木了,就不会再疼了。 爱情没有了。 腹中的生命没有了。 他,也没有了。 只剩她自己,终于,可以只是她自己。 她放手。 留下自己。 飞鸟.落幕 一杯又一杯的烈酒。 声色交融的浮光流溢。 他意识渐糜,脑海却依然反复出没着她的种种。 她的笑容。 她的眼泪。 她的眉眼。 她的愤怒。 不爱她。 他不会,也不可能爱上她。 不会,不会……可是。 他为什么要为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那么痛苦。 仿佛一夜之间,他失去全部。 想恨她,却清楚的知道,她爱的人还是他。 她为什么选择了方家明。 明明清晨还口口声声,信誓旦旦说着两个人清清白白。转眼,她就和那个男人离开。 嘴角噙起难以捉摸的冷笑。 杯中酒,他一仰而尽。 她离不开的,最后,她只能回到他身边。 她早就爱他爱的没有自己了,她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愈发昏沉的脑际和心底麻木的痛楚交织,神智渐然消陨前,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是你么,许默。 他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像是最成的一滩烂泥。 秀美纠结,艰难的撑扶住他,走出酒吧。 坐上出租车,把他带到公寓,扶到床上。 “浩南,浩南……”试着喊他,他却一沾枕便醺然睡去。 叹息,给他拖了皮鞋,想要去客厅为他倒杯热茶来醒酒。 转身。 “许默!”他忽地嘶喊出声。 她一怔。 许默……那个女人……俏容一僵,眸光暗下。 回身,踱到床畔,坐到他身边。 他蓦地睁开双眼,抓住她的手,眼底尽是痛楚和恳求,“许默,别走,回来……”他恳切喃言的声音在她听来,如此的刺耳。 片刻的僵怔,她的眼角有泪,又痛又伤。 低首,他又睡着了,手却一直紧紧我着她的,抑或是“许默”的。 她抿唇。 不,她不要认输,她要为姐姐和自己争这份爱情。 一丝阴沉一晃而过。 许默,这场女人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已,你可以的,我也可以。 她的心陡然横下。 抬手,一颗一颗,解下衬衫的纽扣。 薄曦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散落的照射进来。 浓眉稍蹙,缓缓地睁开眼睛,一阵欲裂的疼痛从脑迹传来,他下意识的伸手撑握。 蓦地。 身下传来些微“抗议”的动静。 侧首。 瞳孔放大。 讶然错愕。 江……韵? 他慌乱无措的掀开被单准备下床,却发现彼此都未着寸缕。 震鄂,恍惚间似乎闻见绝望的气息。 一声嘤咛从他身畔传来。 再低首,她已经醒了。 “我们……”他扶住越发痛沉的脑门,努力的想要寻出丝毫痕迹,却是一片混沌。 “我不怪你,你醉了。”她烁含泪光的眼眸无辜的望向他,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娇柔和委屈。 他蓦然望向她,黑眸睁瞠……是他没有丝毫的记忆,一切都记不起……“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不过就是上了一次床而已。”她敛下心虚,倔强的抬眼和他对视。 他一悸。 不过就是上了一次床而已,我赔的起。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话。 曾经,许默,也对他说过相同的话。 半晌。 见他神色中的疑惑渐渐泯去,反而现出一丝怜惜,她轻轻将头贴近他的胸膛,“浩南,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他僵怔,蓦地推开她。 她咬唇,扯过被角,泫然欲泣,一脸无辜的望向他,“你不想承认……也没办法……知道,你只是……把我当作姐姐而已……” 梓琪……他蹙眉。 她是梓琪的妹妹。 这件事,无论发生与否,他似乎都要背负一些责任。 可是,那样,许默……“我知道你有女朋友,可是,她能给你的,我一样能够给你。”不论是身体,还是心,她都可以给他。 他额迹有微浮的青筋,冷眼别视,起身下床穿衣。 家,不是谁都能给的。 承诺,更不是谁都可以的。 他以为他有了,可是那个女人却说收回就收回,而江梓韵对他,一时迷恋也好,真心诚意也罢,此刻听来,都像是上帝对他的嘲笑。 “你想要什么。”他的脑海里一晃而过相似的情景和对白,虽然他已经知道这句话的残忍,但他也只有这句话可以说。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 她心中豁然,在等着这句话。 “我想要做你的女朋友。”她不再隐瞒自己的念向,却蓦地发现他的神色凛然一怔,露出明显的不悦和冰冷。“如果你觉得为难,我现在……你别再排拒我,我找你的时候,你不要躲着我,行吗?”她有信心,只要假以时日,他会接纳她,对她敞开心怀。 他黑眸微暗,颔首。 现在,对他而言,一切,又都是假的了。 真的,都结束了么,和她……一周。 她出院的那天,看见了家涵。 风尘仆仆,家涵下了飞机就来看她。 春天,有飘飞的柳絮在缓缓落下,冬天似乎已经走的很远了。 家涵走过来,轻轻的拥抱了她,“许默,回我们的家吧,我一直都有把房间给你留着。” 她流泪,点头。 女孩之间的友情,有时如同蝴蝶一般绚烂,有时只是一番深切的知晓和懂得。 一旁的方家明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知道她们之间并非云淡风轻,也不是收留与被收留的关系……懂女人的,终究只是女人。 这几天,他看着她努力的恢复,努力的想要隐住一切伤口,也看着她努力的对每个人微笑,然后高筑心墙,尤其是对他……他开始明白,她的感情从来不愿拖泥带水,她爱关浩南,便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她对他有感激,便真心相谢,却界限分明。 可是,他真的不愿意这样放弃,看着她,心就会疼。 那一刻,她微微仰首,静默无声的样子,幻成他心底的一道最深的伤口和美好。 如果人生真的有轮回,下一次,他要做第一个遇见她的男人。 他知道,现在的她,像一只跃跃欲试的飞鸟,也许,谁都留不住了。 温润的阳光寂寞洒落。 春天真的已经来了。 风,无意吹起。 酸甜苦辣,都是青春的滋味。 拿了幸福,给了幸福,谁都那么壮烈。 她终于看透。 爱情终究不是所有。 五年的时光,她在那个男人身上耗尽的期待,太多,太沉重。 不安心,却只能离开。 是爱比较容易,还是保护自己比较难。她没有答案,只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盛开,也等不到他。 那些爱过的,错过的,回转退后,在风花雪月里,爱情和青春一同落幕。 离开.醒爱 关尚。 她记得五个月前第一次站在门前仰望它时的情景。 那时,她为它的气派震讶不已,兴奋,也激动。 现在,它在她面前,一如既往的精致豪华,她还是会欣羡,却让激动归于平静。 这样,该是好的,离开的那一刻,没有太多的不舍和牵挂。 来之前她已经和主管通过电话,也把辞呈用电子邮件给主管发了过去,今天来再把备份的纸质辞职信交上,收拾一下东西,就可以离开了。 电动玻璃门开启。她最后一次走进去。 “就是她!” “谁啊……” “就是她,秘书处的。” “那个叫许默的?” “对。” “但是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所以说,总裁马上不又另结新欢了吗……” “小点声,别让她听见。” 一路上,她引来许多人的侧目和指点。 窃窃私语的声音,清晰可闻,端倪渐现。 她并不以为然,清淡微笑,罔顾一切。 半月之余。 她的心渐如止水。 无关。 终于,不再那么执着。 她有勇气去承接,流言蜚语或者其它,怯然和低眉归于平和,心,早已设下屏障。 她抬首,一步一步,走的安定。 电梯间。 撞见那个人的一瞬,她的心有些微的颤抖。 有个女孩挽着他的手臂,脸上满是甜蜜和惬意,看见她的那一刻,露出挑眉的神情,仿佛扬起了胜利的旗帜。 她敛睑,却没有低下头。 空气里凝聚出些许胶固的气氛。 “浩南,我们快走啦,好饿哦,我们不是说好要去吃川菜的吗。”女孩拉扯他,娇甜地催促他离开。 他却依然伫在原地,冰冷的眼神牢牢地将她锁住,直到她看见他的眼眶里有晶莹的光亮,他别过眼去。 她想,那一定是她错觉。 她微微颔首,从他旁边侧身而过。 那样的态度,仿佛不带丝毫的保留和牵挂。 “许默!”他还是难以克制。 电梯门打开。 她的脚步只停了一下。心沉没,走出去。 “许默,这是你这个月的薪水,你……”主管有轻微的叹息,眉头稍蹙,短暂的欲言又止。 她勾唇,真心道了感谢,转身欲离去。 “等一下。”这个女孩,真的值得任何人去关心。 她回身,望向神情困惑却柔软的主管,那是她第一次从这个“女强人”身上,看见没有任何隐藏的属于女性的心绪和温情。 心底有些微的暖流淌过。 “许默,你和总裁……”工作近十年,她一步步从小职员爬上部门主管,从来不好八卦和窥测,只有这次不同。 那日,她看见过总裁的失常,也听见总裁口中慌乱喊出的“许默,我错了,对不起。”那时她惊悸的不是总裁会对一个普通的女职员感兴趣,而是许默竟将这一切隐瞒的那么严密。 然后,这件事再公司纷纷传扬开来,但不久之后,总裁身边便又了另一个女人。 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许默的笑话。 可是,她记得更清晰的,是那个女孩静敛的姿态,认真努力地想要做好每一件事,以及纯真的脾性,这样的女人不该受到如此境地,更何况,“许默,孩子是总裁的是吗?” 她看的出来,那是关心。但是,她却难以启齿,呼吸,半晌,“我没有怀孕,那次只是肠胃不适。” “许默……”她不信,却也困惑的看出,她现在的样子的确没有丝毫孕妇的模样。 “我和总裁,的确认识,不过仅此而已。”也许,从此以后,和他也将是陌路。她轻轻俯身,“主管,真的很感激您长久以来的照顾。” 然后,她笑着说了再见。 电动的玻璃门在她身后关上。 春日的阳光温暖和煦。 微风。 她不自觉的放缓离开的脚步,身体汲取着短暂的温热。 她在街角处停下。 冷。 一瞬间抵达的彻骨冰冷。 不远处,他看见她的那一刻,俯下身,亲吻了那个和他死去的爱人几乎有着一模一样容貌的女孩。 很残忍。 因为他没有闭上眼睛。视线里,始终是站在街角的她。 她知道,他只是想刺伤她。 他做到了。 那个男人,那个她深爱了五年的男人,让她耗尽了青春和爱情的最后一丝芬芳。 然后,换来了此刻的一幕。 她仰起脸来。 天空是纯净的,有淡薄的云朵。 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他甩开那个女孩,蓦地冲到她的面前。 他身后,跌倒在地的女孩在焦迫的呼喊他。 他一动不动,凝望着她,黑眸是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只是她终于看见,他眼底,的确有泪光。 四目相对。 他欲启口,喉咙却干涩至极。 她敛睫,让她想一想,他说过的话。 跟我在一起,我不想再被丢下。 因为,你值得。 你对我很重要。 总有一天,我要送你一枚真真正正的戒指,所以,请你等我,好吗。 没有一个人能像你一样,给了我一个家。 他没有说过爱她。 不过,好像,已经够了,即使没有爱情,他们也有过一段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幸福灰尘的日子。 她对着他笑了,抬手抚平他眉宇间的纠结,“浩南”,她告诉自己最后一次这样唤他。 她放下手。 祝你幸福,再见。她说。 她微笑,转身离开。 再见,她的爱情和回忆。 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久久地僵立在原地,直到她彻底在他的视线里消失。 她十九岁的时候就爱上他,日记里点点滴滴记录了对他的爱恋。 她把初恋,初吻,初夜,都给了他。 他们有过一百多天的同居生活,她用全心的守候给了他一个家。 他们一起渡过除夕,她让他知道了新年的意义。 他们一起渡过她二十五岁的生日,他知道她许下的心愿是和他相伴一生。 他们有一个未完成的情人节,他还没来得及送给她那束文心兰。 她陪他走过得知梓琪死讯的那样阴暗,默默地承受着他的冷漠和忽视。 她和方家明离开时,他的恐惧远远大于愤怒。 看见她的冷漠和无视,他痛心疾首,难以克制的想要报复。 可是,只要看见她的笑容,心,就暖了。 原来,和她之间的相濡以沫,是比爱情还要更深,更刻骨的爱。 谜底揭晓的那一刻,他恍然惊醒。 他,爱她…… 拆穿.实情 “你让我进去!你不是不知道我和你们总裁的关系吧!” “江小姐,真的很抱歉,关总不在。” “他在不在,要我亲眼看见才能确定!” “江小姐,江小姐!请你别乱闯,总裁他……” 门被轰然推开。 他蹙眉,不悦的抬眼看了看来者,黑眸霎时冷寂。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不再把话和江梓韵说的更清楚些,这种纠缠只能没完没了,而最愚蠢的,是那天他竟然为了刺伤许默而去吻她。 误会一直在堆积,在看清楚自己的心之后,他愕悸自己太多行径的残忍,以至于,他连去寻回,去恳求的勇气都惶然沦陷。 何况,他忘不了她望向方家明时的满眼信赖和乞求。 而他,和江梓韵的纠葛也尚未理明,却对她,怎样都是亵渎。 三天。 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三天。 矛盾和痛苦反复在他心底出没,纠结。他如同一只困兽,周身布满了难以挣脱的牢笼和枷锁。 “总裁,江小姐她……” 他摆手,“你出去吧。” 门被重新掩去。 “浩南……”江梓韵娇怨一声,忽地来到他身畔,眸中烁泪,“你为什么要骗我,还找人拦着我……你明明答应过,不会不见我的……”他轻瞥她一眼,扬手,痕迹明显的推开她附上的身子,从座椅上站起来,“梓韵,我想有些话,我应该给你说清楚。” “什么?”她心凛,一种无法辨识的不详预感在心底积聚。 他叹息,背过身,望着窗外那一汪悠悠春光,心底泛寒,为什么今年反而冬天的时候让他觉得更暖,叹息,“我认为你我之间,真的没有必要再这么继续纠缠下去,我不会爱上你。” 他,说什么…… 她秀眉纠结,泪水滴落,半晌,她握掌,走到他面前,抬眼,露出无辜的眼神,“浩南,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呀,我爱你……应过……” “那天晚上根本就什么都没发生,对么。”他黑眸一眯,盯睨住她。后来,清醒之后,他渐渐生惑,疑窦重生,那夜他醉成那个样子,根本什么都不可能做,身为一个男人,他不会连这点自觉都没有。 她一怔,眼神微乱。 他捕捉住她眼底片刻的慌乱,心中的忖定更弩几分,“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明明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却……低劣,城府暗深。 “你……想负责任就罢了,我的清白,我的人都给你了,你……么能说出这种话……得起姐姐吗……”抬手拭泪,掩去愈发凌乱的视线。 梓琪……一次次,她用梓琪做筹码。 他冷凝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庞,“你为什么和梓琪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心地却是全然的相反,邪恶与善良,“那你想过没有,你所有的行为,梓琪都在天上看着。” 她的身子陡然颤抖了一下。 梓韵,当你足够美好纯善的时候,一定就会有人来深爱你的,所以,以后你一定要做一个善良真诚的女孩。姐姐,会祝福你的。 她咬唇,微微低首,眼含清泪。 他的脸色越发冷沉,知道自己已经确定了答案,“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想着耍这种可笑的伎俩,即使你是梓琪的妹妹,我也不可能爱上你。” “那你那天为什么要吻我!”她蓦地怒极,朝他哭喊。 他的神色凛了凛,脑海里却一晃而过,街角处,望着他亲吻另一个女人的那个脆弱身影,“对不起……”低喃出声,心抽紧。 乍闻他软下的口气,她心底又莫名溢出些许的希冀,“浩南……里是有我的,不然你为什么会在许默的面前吻我,让她彻底死心离开你。”她顾自的逻辑推理着,始终相信他会为她心动。 他僵怔,浓眉纠结,心被一把狠狠攥住。 许默。对不起。 我……许默? “你怎么知道,她叫许默?”他记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在江梓韵面前说过许默的名字。 “我……他身上骇然的气息让她不由得后退一步,”我……过她……她只是想要帮他,摆脱那个女人的纠缠。 “什么?你去找过她?什么时候的事情?”他额上的青筋浮动,黑眸里尽是慑人的光芒。 “就……上个月底……”她的声音发颤,被他愤怒的样子彻底震住。 上个月底……她对他提出了分手……他握紧的拳指深嵌掌心,眉宇间的纠结越来越深。 “浩南,她只不过是想用怀孕缠住你而已,你自己也是清楚的,不是吗?”他没有必要感到愧疚。 怀…… 那一刻,他屏住了呼吸,震鄂的瞠视住江梓韵,一把制住她的肩头,低咆道,“你说什么?她……了?” 她混身憷然了,为什么,他像是完全一无所知的样子。 难道……个女人……本没有告诉他……那…… “我……是看见她闻到咖啡就……起来我问她是不是怀孕,她没有回答……了……”她呜咽,慌怔。 她没有回答。 逃走了……他僵立在原地。 心中五味交杂。 她,有了他的孩子,他们有孩子了……的心忽然跟着有些颤抖,眼眶微热,可是,她为什么不告诉他。 蓦地。 他恍然惊悸。 浩南,我很累,真的想睡了。 浩南,我…… 浩南,我吃不下。 原来,那么多次,她想告诉他的,是她怀孕了。 如果,只要他能够再多细心一点,再多关心她一点……他胸膛起伏,一双黑眸里尽是无言的懊丧和痛楚。 浩南,你不想要孩子,是么。 许默,我不想骗你,我的确害怕也没有信心去做一个父亲……天,他到底对她说了多么混帐话! 以她的性格,根本就不可能再打算告诉他一切……,她怎么承受的了,她爱他,想生下他的孩子,可是他的那番话,无疑是在告诉她,他在逃避,他根本就不想要那个孩子……关浩南,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你知不知道……家明,我跟你走。 然后,她宁愿让他误会,宁愿和方家明离开,宁愿一个人背负下一切,也不肯对他说出实情。 因为。 她对他彻底失去信任。 她对他死心。 他该死的,到底对她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情! 浩南,祝你幸福。 她却到最后,还在祝福他…… 他倒吸一口气,肌肉绷紧,窒息般的疼痛瞬时爬满全身。 夺门而去。 她望着那扇被他失魂落魄冲开的门,心,跌入谷底。 她输了,抑或,在他心里,一开始就有了赢家…… 再见 这一次,他找不到她……唯一,可以有迹可循的,只剩方家明。 光线微暗的医院走廊,他拦下他。 风起,穿梭其间。 “许默呢,她在哪里……”他的声音显得克制且低沉,却还是有一丝难抑的颤抖。 方家明不自主的攥紧了拳头,神色凛冽,“不知道。”侧身,瞥视一眼,绕过他。 “她到底在哪?你把她还给我!”他蓦地一把揪扯住方家明的领角,黑眸中的焦惶和无措霎时一览无余。 “你有什么资格再去要回她!”方家明愤然甩开他,狠烈的力道比他更甚。 “我……他紧握的指节泛白,眉头紧蹙,”她有了我的孩子……他不惜,用任何理由去赢回她。抬眼,却陡然迎来一计重拳,他不由得倒退两步,嘴角立刻渗出血迹。 “那我可以告诉你,那个孩子已经没了。”方家明瞪视住他,沉冷骇怒的气息愈深。 “你说什么?不可能……的……”什么叫做孩子……慌乱而僵硬的摇头,心顿然被横上一刀。 “不可能?你把她折磨成那个样子,以她的身体状况,根本就无法负担那个孩子……”家明猛然红了眼,一把上前揪住关浩南的衣领,“知道她是怎么流产的吗?我跟你起冲突的那天,你曾推到过她,那是她流产的诱因……”他的胸膛起伏,猛地挥出一拳,狠击在关浩南的小腹上。 为她做手术的张医师曾经问过他,许默先前是不是受到过什么冲撞,所以才会引起下腹出血,他那时才惊觉,她的虚弱和坚强,每每想起,他都想把关浩南狠狠撕碎,但是他更恨自己,看着她被伤害,却没能及时的制止。 关浩南闷哼一声,毫不闪避地,结结实实的接了那一拳,剧痛瞬间袭身,他跌靠向墙,睁眼瞠目,脸上写满无声了巨大的震鄂和痛楚,以及懊丧,“你说的……的……” “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会不知道吗!你知道她手术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她说她一开始就有预感,她留不住这个孩子。如果不是伤太深,她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来……问,除了伤害,你给过她什么!” “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爱她,我爱她……”为什么,所以人都知道,却独独瞒着他一个人……却该死的在此时才幡然醒悟,他爱上她……么走到如此的穷途末路,他才知道……梓琪是这样。 许默也是这样。 而他对许默的伤害,怕是这一辈子,都再也无法弥补了,他是刽子手,一个彻头彻尾的刽子手……紧的指掌一拳狠狠地击向坚硬的墙壁,心陷进撕扯的泥沼之中。 “你根本不配爱她!为什么不告诉你,因为你让她连丝毫的安全感都没有,她宁愿哭着对我承认她有了你的孩子,也不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你,关浩南,你知道她有多害怕吗,因为你让她看见的是,即使付出所有,得到也只是伤害。你爱她,事到如今,早就晚了!这一次,我绝对不可能再把她交给你!” “你说什么?”他全身的肌肉绷紧。 “我说,我再也不可能把她交给你!”方家明一字一顿,愤怒愈演愈烈。 俩人互相紧紧揪住彼此的衣领,拳掌深握。 “你们别打了!许默,她不见了!”不远处,一声急喝传来。 他们惊愕的侧首转视,身心在刹那间冻结。 方家涵跑过来,上前扯开他们,“许默都走了!你们还有时间和心思在这打架!打死了正好,她不会回来了!” “家涵,你说什么!许默怎么会不见了!” “我出团三天,回来,就在桌子上,看见这封信,她走了……” 家明,家涵: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飞机上了。 对不起。 我选择了这种不告而别的方式离开这里。 一直以来得到你们的照顾,我真的很感激,你们真心真意的对待我,让我懂得,有伤害,就一定会有疗伤的人。 但是我想,你们会明白我想要离开的决心。 以前我为了他,为了爱情,为了那个死去的孩子……像真的,是筋疲力尽了,可是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了,我赔了幸福,我输的一败涂地,说不怨恨,那是假的,但是终于,我还是留下了自己。 我真心的乞求你们,不要来找我,也永远不要告诉关浩南一切。 我想离开这里,没有任何牵挂的离开。 家明,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在遇见你之间,我的心已经不自由了。后来,我就想,这句话就是你我无法产生交集的宿命吧。你会遇见更好的女孩,懂得珍惜你的温柔和你的好,我不配,也要不起,所以请你别在等我了。 家涵,你是在这个城市里唯一闺中密友,你让我看见了女人该有的不一样的昂扬姿态,我觉得那么美好,却始终无法抵达。 这一次,我想做我自己,只为自己活着。可以用勇敢的,一个人去解脱伤害。 我还没有想好会停在哪里,也许有一天,我们还会相见的。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愿你们永远平安。 什么叫做不要去找她。 什么叫做一个人去解脱伤害。 什么叫做也许有一天。 堵车的立交桥。 拥挤的候机厅。 茫茫的人海里。 那一天,两个男人如疯癫的病人,满世界,漫无目标的寻找她,大声呼喊她的名字。 直到星辰烁满夜空。 一切都寂静无声。 求求你们,不要去找她了。 方家涵眸中含泪,喃言。 你们不是女人,不会懂她离开的决心,其实以许默的性格,既然她决定了,她就会不可能让你们有机会找到她。 何况,她是要去找回自己,那就放了她吧。 一直以来,我们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为梓琪的死悲伤着,忏悔着,然后指责她的自私和懦弱,却没有想过她的牺牲和留在关浩南身边艰难的决心,或者是真的给过她帮助。 其实,她那样的付出,想要什么,我们不是不知道,只是假装看不见而已。 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份简单的爱情,和简单的生活,她不会去伤害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伤害。 现在,即使让我们找到她,那又怎么样,因为,有些伤害是永远都无法弥补的。 我们也早就失去了去寻找她的资格。 她的蒸发像是春日阳光下的一颗水滴。 无声无息,干干净净。 短短的三天。 不过三天。 他不愿相信,那天的一幕,竟是他们的诀别。 她抬手抚平他眉宇间的纠结,微笑着对他说了:祝你幸福,和再见。 每次看见你皱眉,我都想这么做。 多久以前,她对他说过那样一句话。 然后,在他的记忆里,便真的每次她看见他皱眉,总是会去温暖的抚平它。 他贪恋着她的美好,却没有给过她真切的回报。 他以为只要他真心求她原谅,她就会心软。 他一直知道自己离不开她,就以为她也是不能没有他的,却不曾想过若是她想离开,她会比任何人都要决绝,她不只是要和他一刀两断,甚至与方家明兄妹都断了联系。 他开灯。 他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回家了。 自从她搬出这里,他就没有勇气回来过。 客厅。 厨房。 卧室。 书房。 一切都还是她离开前的模样,他却觉得如此陌生。 他熟悉的,是一进门就听见有人轻快的向他走过来,接过他的皮包和大衣,对他浅浅微笑。 他熟悉的,是满屋飘溢的饭菜香,和流泻在客厅内轻缓的音乐声。 他熟悉的,是每天清晨伏在他怀里,她轻声对他说的那一句早安。 他熟悉的,是醉酒后,她为他泡的那杯蜂蜜茶。 他熟悉的,是与她交颈缠绵的深夜里,彼此取暖慰藉的温情。 他熟悉的,都不在了。 空荡荡的。 寂静,冷清。 他的许默。 他们的孩子。 他的家。 没有了。 一切都没有了。 浩南,你回来了,今天累不累。 浩南,我新学了几道川菜,你来尝尝好不好吃。 浩南,该起床了,不然又要迟到了。 浩南,你看我们的仙人掌开花了。 浩南……浩南,我爱你。 明明,他还听得见,她就在他身边的,可是转过身来,却又什么都没有。 冷。 他忽然觉得真冷。 他站在卧室的门口,看着那张和她相拥而眠过一百多个寒冷冬夜的床。 他让她成为他的女人。 他让她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他让她有了他的孩子却不敢告诉他,然后因为他的愚蠢而永远的失去。 她给了他人生中最温暖的一个冬天,然后在春暖花开的时候,离开。 他走过去,发现床头有一封未拆的信。 我想,我还是要感谢你,给了我人生中这样一段感情。 我不后悔爱上你,或许,如果重来一次,十九岁的我还是会选择爱上你,可是现在,我真的想放下了。 等待太累,太远,看不到尽头。 谢谢你,至少,离开的时候,是你让我先说了再见。 关浩南,再见。 first love 流年轻逝,春华秋实。 时光悠悠,青春渐老。 二十七岁的秋天。 她再回到这座城市,已过两年。 秋雨绵绵。 天空阴霾,沁凉的雨丝打在枝桠泛黄的叶子上。 她站在大厅的落地窗前,微微仰着头,静好的神情。 “许小姐是吗?” 她转身,对来者点头微笑。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离节目录制时间还有一段时间,请您先跟我去录播间吧。” 她颔首,“好的。” “听众朋友们,下午好,欢迎收听”午后红茶“,我是许默,今天开始,每天下午三点半,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记得大学里看过的唯一一部日剧(魔女的条件),是一部讲述师生恋的片子,虽然是社会上禁忌的题材,但是却拍出一种难得的纯美意境。 初见时,那个叫黑泽的少年帮她寻到戒指,然后交到她手中的那一刻,她抬起头,看见少年清澈的笑容,内心莫名地跟着颤动。 一切好像就静默了下来。 爱情,好像就是这么来临的。 无声无息,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后来,他们一起牵手流离,一起面对世俗的冷眼和对峙,艰难却温暖。 他们只是相爱。 爱情无关其他,你们相守,他给过你恩慈,已是美满。 所以,最后的结局是怎样都好,时光的记忆里,还是留下了爱过的痕迹。 节目的最后,送上一首宇多田光的(firstlove)。 我是许默,明天,再见。 她摘下耳机,眼睛里蓦地泛出些许的湿意。 走出录播间,编导笑盈盈的向她走来。 “恭喜你,节目一播出,就有好多听众打电话过来询问有关你的事情,这么温暖干净的声音很难得,节目的收听率也有明显的增加。” 她不语,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人前的时候,她还是习惯静默下来,只带着一脸温和的微笑。 “这是合同书,电台决定正式聘用你。” 她嘴角依旧噙着浅笑,轻轻推开眼前的合同书,“对不起,我还没有想好。” 编导微鄂,“你是觉得待遇……” “不是,只是因为,在这个城市停留多久我还不能决定。” “这样……这份合同书,我先保留,等你想好了,我们再谈。” 她迟疑,颔首,“谢谢。” 一年前,她开始在一个小城的电台里做一档深夜节目的DJ。 一个和她的性格几乎算是南辕北辙的职业。 可是,在第一次录节目的时候,她的心却是安宁坦然的,一个人对着一只话筒,缓缓诉说着,可以完完整整,没有阻碍和干预的说出自己的态度和心念,对自己说话,也是和好多人说话,却不用有丝毫的胆怯和尴尬。 渐渐地,她的听众越来越多,名望也有些许的提高,也陆陆续续有电台来邀她加盟。 但,她喜爱那个小城。 静谧的,带着安静的天然。 所以,若不是她答应小嘉会一直在他身边,陪他一起治病,她也许永远都不会离开那里,也永远都不会再踏上这座城市。 因为,这里与回忆,和那个人,毕竟太近。 再走出来的时候,她这才发现,天已经开始放晴了。 雨滴在薄曦的阳光下,被照的有些晶亮。 微陷的地面凝聚出些许氺渠,上面覆了满满一层落叶,有些消逝的味道。 这场秋雨过后,好像又凉了一些。 天空渐如明镜,她扬眸,眼睛晶亮。 烟火流水的天空,是不是早已不是当初那片,你是否还会记得我的样子。 “妈妈,妈妈!”一声清脆的孩子的呼喊由远及近。 她侧首,微讶,随即嘴角扬起深深的弧度。 一个穿着一身天蓝色的小男孩,愉快的向她跑过来,她张开怀抱。 “妈妈抱抱。”男孩撒娇的贴近她怀里。 “小嘉,你都五岁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随男孩一起来高大男人,微微挑眉,一把将儿子架上肩头,回视她,带着关切和温柔,“还顺利吗?” “嗯。”她点头,然后摸着孩子柔软的头发,在孩子的额上吻了一下。 “爸爸讨厌,我要下来啦,妈妈,妈妈……”男孩挣扎着要从老子的肩头逃脱,一双手伸向她。 她微笑,“给我吧。”她也伸手,把小嘉接过来。 男人无奈的摇首,嘴边却是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秋风起。 路人的眼里,他们一定是个幸福的家庭。 然后这一切,都落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那个男人的深邃的黑眸里。 “总裁,时间快到了,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他们这期节目对公司的宣传非常重要。”见他半晌不动,牢牢的盯着门口的那一家人,他身边的秘书轻声提醒他。 他依旧纹丝不动。 表情复杂,而痛苦。 她站在雨后初霁的一汪明媚里。 她的头发好像要更长了些。 她穿着齐膝的淡色的棉质连衣裙。 是她……就是她……是她……许默。 那个他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女人,那个他爱的女人。 他知道自己的眼里是有泪的。 他想走过去,想上前拥抱她,吻她,想向她忏悔,想乞求她的原谅,想对她说,“我爱你”。 可是,眼前的一幕却又只能让他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心在剧烈的疼痛和颤抖着。 虽然,他可以确定以那个孩子的年龄不可能是她亲生的,但是男孩却唤她妈妈,叫那个男人爸爸。 她,结婚了…… 还是,只是……可是,她为什么对着男孩和男人微笑,清眸里……语的安宁和温情。 那本来是他的,只是他的!她只为他一个人的……两年了,两年了啊……每每,想起她的笑容,他连呼吸都会觉得疼,而这种疼痛,深深的活在他身上所有角落。 他盼望着,等待着,也许,有一天,他能够找到她,她能回来,他会用一生的时间,去弥补他所造成的伤害。 可是,现在,她回来了。 他看得见她的幸福。 但,那却与他无关。 没有丝毫的关系。 “我站在不远处,望着他的幸福,甜蜜美满,并且永远都与我无关。” 他终于知晓,她那句话里的涵义。 妈妈 “曾经在书上看过一段对幸福的定义,说,所谓的幸福,是不是就是这样,让你丢失了很多人很多事。你把它们封起来,细细地藏好,不管多么明媚的天气,都不把它们拿出来晒。哪怕尘封,哪怕霉烂,哪怕只剩下一个淄到嘴边又不得不咽下去的名字。” “然后,我们的心和幸福一起疼,幸福,变成一个人事。” 我是许默,明天下午三点半,我依旧会在这里等你。 结束节目。 她走出录播间,迎上她的是好几捧鲜亮的花束。 “这是今天听众送来的。”工作人员小林将花交到她手上,她微微一顿。 文心兰? 交相掩映的花束,白玫瑰、郁金香、香水百合……是,最扎入她眼的,是这捧浅粉的文心兰。 文心兰的话语,是隐藏的爱。 可是现在,我知道了。 “许默,许默……”她半晌失神,旁边的小林轻轻唤她。 她一悸,敛回心神,抬眼,“呃,对不起,还有什么事情吗?” “会客厅里,有个你的听众的一直要求见你,他好像有些来头,所以编导说你最好能去见一面,那束花就是他送你的。”小林指了指她手中的文心兰。 她一怔,心底升腾出些许的不安,不,不会是他的,不过是个巧合而已,自己才刚回来不过三天,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许默,其实说实话好了,台长都有要求你去,不过是个听众,你去见见,应该没问题吧。”她的面露难色让小林不小心和盘托出。 “可是……吧,”其实,如今对她而言,是谁,都不重要。“我一会儿过去。” “好,我去说一声。” 收拾妥当。 她望着那束文心兰,心有些微的颤抖,然后又无声的归于平静。 低首,敛睑。 轻抚无名指上,那枚越发浅旧的银戒指。 总有一天,我要送一枚真真正正的戒指给你。 有时,她还会听见那样的声音,但心疼过之后,终于麻木。 起身。 手机铃声却蓦地响起。 欧阳岩见。 秀眉微蹙,以往,他是很少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的。 “喂?岩见。” “许默,小嘉住院了。” 心,漏跳一拍。 “在哪,我马上就赶过去。” 过了,两个小时。 昏黄的落日渐渐消陨,水红的天际,流云被染成暖色。 他望着窗外的最后一点明媚的光迹,心在往下沉,却又忐忑的纠结。 又过了,三个小时。 漆黑的夜幕下,望不到丝毫的光亮。 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地上是凌乱的烟蒂。 他知道,她不会来了。 可是,他却始终迟迟不愿离开。 等待,等待……她,以前,也是在用这样的心情去等待他吗。 绝望地,苦涩地,却又带着莫名的执着,以及坚定的守候。 我们的心和幸福一起疼。 幸福,总是一个人的事。 她说的幸福,是如此么。 许默,这一次,换我等你,等你能回过头来,看我一眼。 看我一眼,就好。 她伏在床畔,抬手轻抚着小嘉略显苍白的脸颊。 上帝,真的是很残忍。 为什么,总是习惯去惩罚一个个无辜而又弱小的生命。 小嘉,叫她妈妈。 她还记得,初到小城时,她累了,躺在一块青绿的草坪上休息,舒心地望着空中清澈的云朵,静静睡去。 当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她的身边就躺着这个孩子。 他紧紧蜷缩在她身边,稚嫩的小脸上有未干的泪水,见她醒了,睁着晶亮的大眼,叫她妈妈。 那一刻,她莫名地,湿了眼眶。 孩子在她怀里哭,边哭,边叫她妈妈。 然后,一个高大的男人过来抱起了小嘉,对她点头,说了对不起。 她看见,男人的眼睛里有些许的晶亮。 那是她和小嘉,以及欧阳岩见的初逢。 那时小嘉的母亲刚去世不久。 岩见说,小嘉的妈妈以前常常带着小嘉来这里玩,俩人玩累了,就躺在这块草坪上睡一会儿。小嘉母亲死后,小嘉每次趁他不注意就往这跑,遇见躺下休息的人就喊妈妈。 后来,她留在那个小城,小嘉一直叫她妈妈。 别人眼里,她和岩见的关系是暧昧的。但是彼此都清楚,他们不是对方缺的那一块,只是他们有相同的心之所向,小嘉。他们没有在一起,但他们的确是在一同抚养一个孩子,都想给小嘉一个完整的家。 她曾经有过可以成为母亲的可能,可是却因为她的软弱和疏忽而失去了那个孩子,那是她心底一道永远都无法泯灭的阴影和伤痛,午夜梦回,她就会听见有个孩子和小嘉一样叫她妈妈。 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妈妈,爸爸呢。 妈妈,妈妈……她在睡梦中惊醒,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睡,伸手摸到自己冰凉的脸颊,发现满手都是潮湿未干的泪水。 所以,她对小嘉,不只是心怜或者是疼爱,还有一种相依的,弥补的,完整的母爱,她想用尽全力去呵护这个孩子。 但是,小嘉有先天性心脏病,遗传自生母,别的孩子的生命都在日益旺盛,而他却只能一步步走向枯竭。而最近,小嘉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差,并且有了好几次的病发现象。 他们开始带着小嘉四处求医,而全国最好的治疗这类病症的医院,却恰巧在这个城市。 “妈妈,妈妈。”小嘉缓缓醒来,轻微虚弱的呼唤她。 “妈妈在这。”她抑回满眶的泪水,抬首附上他的额头。 “妈妈,小嘉有好好听话。”他只是,很想和小朋友一起玩捉迷藏而已,只是“稍微”多跑了两步而已。 “妈妈知道。”她知道,小嘉,只是想和正常孩子一样。 “妈妈,小嘉的病一定会好的。”胖胖的小手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妈妈不哭。” “妈妈没哭,妈妈在笑。”她微笑,眼泪却掉的更厉害,这么懂事的孩子,一定会健康平安的。 “哪有……”小嘴微嘟,明明就是哭得很厉害啊。 她抿唇,眼泪就是掉个不停,明明需要照顾和安慰的那一方,不该是她,可是现在这一刻,她就是没有办法坚强。 神啊,请你,可怜可怜这个孩子吧。 “许默。”方才一直在门外静静看着这一幕的男人,眼睛也是微红的。 她擦干眼泪,回头望向他,“怎么了”。 “刚才你包里的手机一直在响,我就帮你接了一下,他们说,有个听众一直在等你。” 她僵怔,心忽地有些凌乱,片刻,她抬首:“没关系,不用管他们。” 再逢 每天一束的文心兰。 只是那个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同事告诉她,那个听众等了她一宿。 没有留下姓名,也没有责备她。 而她,事实上,也刻意的不愿知晓。 她每天生活的重点除了小嘉,便是工作。 她什么都不愿再去想。关浩南,三个字,变成她溜到嘴边却又不得不咽下的名字。 没有怨恨过他,却也始终不能原谅。 和他在一起过的痕迹,对他的感情,深刻的如同烙在心头的印记,关于那个人的所有,承载了她青春岁月里全部的美好和伤口,她不奢求自己可以忘了他,只希望时光的累积下,一切都可以平复。 过去的,总会过去。 爱情,从来都只是一种命运,交集过后,渐渐归于平行,何况,她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他的爱情。 所以,不论那个人是谁,对她而言都已不再重要。 她对自己说。 秋日午后,虽然阳光明媚,但空气里还是有一些发凉。 下了公车,她抬腕,两点,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 不由自主的,放缓了脚步。 这座城市的改变并没有她原想的那般面目全非。 依然是高档华丽的高楼拥挤林立,身着精致职业套装的男男女女,透着无声的商业社会的主流气息。 车辆来往,川流不息。 她的大学,以及毕业后的随之三年,都是停留在这座城市。 快节奏的生活步调,现实的生活形态……疲惫,和她的脾性其实也相当的格格不入,但是她并未试图逃离过,直到,她经历过毕生第一次也许也是唯一一次的爱情,很美好,也太伤。 但她有感激,若不是那样的一段感情和伤痕,也许她永远都看不清楚自己,也永远都会把自己置于一个模糊无助的境地。 女人要懂得如何善待自己,才能用完整的心去善待和真爱别人,否则留下一身伤的,就不只自己。 仰头,望着街角的法桐,被阳光照的清透的叶子,泛着澄色的光晕。 我自私延续心中的期盼; 有一种暧昧的晴朗; 站在这城市的某一端; 寂寞和爱; 像浮云; 聚又散; 不远处,有清澈的歌声飘来,她下意识的侧首转视。 天地忽然静默。 那个站在她身后的男人,看见她转过身来的那一刻,心,是剧烈颤抖的。 他看见,她的神情只稍稍怔鄂了一下,就恢复了平静。 心,真疼。 “许默……”他想微笑,表情却是扭曲的,迟疑,他一步一步走过去。 她的眼底依旧无波无澜,心底却因着他的靠近而胶着,她该逃,还是该面对。 他比两年前要瘦了好多。 他更落拓不羁了些。 她更美丽淡然了些。 他依然英俊的让女人离不开视线。 她已经美好的让男人离不开视线。 关浩南。 许默。 我爱你。 我多么想忘记你。 其实,自从她决定重新踏上这座城市,就有预感,与他还会相见,而那一束束文心兰是谁会送她,她亦清楚的知道。 她想过,和他再见面时的场景,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平静,静的让他再也看不见她的悸动和波澜,看不见她的伤痛和酸楚,然后彼此背对背,两个不同的方向再也不会交集。 他走到她面前,黑眸烁着隐痛的光亮,就这么深深的看着她。 那样深切而良久的注视,终于让她的眼底的湖面微乱,她微微低首,他干嘛要如此,当初,他们是一刀两断的,他去寻他梦里的影子,她带着破碎的身心离开,已是结局,他不爱她,有的只是需要,或者怜悯。 而如今,与他之间,更是再也不可能会有任何的牵绊。 缘尽。 情灭。 心又寂寞下来。 她抬起头,冷静沉寂的视线看不出丝毫的感情,“是你。”她淡道。 男人眸中的深情泛出愈加浓聚的苦涩和清澈的光亮。 他这才真正知晓,他无法忍受她丝毫的忽视和冷漠。 蓦地,他用双手一把紧紧地将她锁进怀里,如同一个孩子将头落在她的肩迹。 她恼极,挣扎,“你干什么!放开我!” “求求你,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他不放手,就算她此刻心已经不再了,他也不想放手,“我爱你,许默。”他此生最后悔的,就是两年前,他没有对她说出这三个字,没有在最初就看清楚自己的心意。 一句话,让她僵怔在原地。 我爱你,许默。 骗子。 胡扯。 片刻,她咬唇,奋力推开他。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不过,关浩南,你真可笑。”她不冰也不冷,只是话语中毫无任何的感情,像是陈述着一件最清晰不过的事实。 “我……”他语塞,他有多可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他还是无法接受。 “我跟你,早就结束了。”她凛然,转身欲离开。 他却蓦然拉住她的手,就怕她的这次转身又如当初,那样的决绝离开,“我知道你没有办法原谅我,可是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关浩南,我已经结婚了。”她不惜,用任何谎言,挣脱他,挣脱爱情这个梦魇。 “你说什么?”难道,那天,是真的……“我……”看着他脸上弥漫的巨大痛楚和惊惶,她的心陡然一紧,抿唇,“我已经结婚了,我不爱你了。” 我不爱你了。 不爱你了。 不爱你了。 那四个字,几乎快让他窒息了。 视线恍惚凌乱,嘴唇在微微的发抖。 她的眼睛里终于泛起难以抑制的湿意,她不敢相信,他现在的失魂落魄竟是因为一句她不爱他了,他在乎这个吗,爱他的女人很多,不是吗。 她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攥的更紧,“你骗我的,是吗……我不会上当了,上次,就是你骗我跟方家明走……才会分开的,我们的孩子才会没有的……别再骗我了……算你真的结婚了,我也不会再放开你了……”他居然哽咽了,语无伦次,霸道任性。 他是怎么知道的……她睁大眼睛,抑回满眶的泪水,冷笑出声,“你真自私,我真庆幸那个孩子没有生下来,你根本就不想要那个孩子,告不告诉你,没有任何区别。”她终于甩开他的手,再也没有一丝停顿的离开他的视线,然后泪流,满面。 他伫立在原地。 全身既是僵硬的,也在颤抖着。 方医师 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子静静地洒在病床上,小嘉新奇的把玩着她买给他的新式玩具,一脸的兴奋和天真。 她的神情渐渐放柔。 如果大人也如孩子那般,一个玩具就可以取悦,能够再多一些纯真和自然,是不是就会更快乐一些。 与那个男人的重逢,现在想想,或许只是一场噩梦。 之后,每天一束的文心兰她再也没收过,而他也再也没有出现。 可是,那天,他的恳求,他的告白,甚至他的哽咽……常常在她深静的心底陡然袭来。 但,她相信那只是在她的心头又添了一刀,而他的话,她不敢也不知道该如何相信。 我爱你,许默。 假的,一定是假的。 “许默,许默……” 她一悸,惶然抬首,“有事吗……” “没有,”男人稍顿,“只是你发现没,你最近老会失神。” “是么……”有这么,明显吗……“你有心事?” 她扯下嘴角,轻轻摇首,“没有。” 他舒眉,只抬眼望着他。 她不愿说,他也就不再去问。其实,他很好奇,这座城市该是承载了她最多过去的地方,可是,来到这里,她一直都是安静的,甚至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去见。而她在小城里,几乎是大家都喜爱的一个女孩,淡淡的,温暖的。 除了做节目时,她和她的回忆都不怎么爱说话,但和她在一起时,心会是宁静的。 他对她的心情,是有些复杂的,她如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守护着小嘉,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对他的陪伴,真切而温暖,他与她似乎是有着相同的牵念,但是却无法结合,他忘不了小嘉的生母,而她,更是在灵魂深处有着时光的秘密,她对男人看得极淡。 只是她的灵魂,亦是如她的长发一般,美丽而忧伤,内敛却也明媚,静默顾自的美好着。他欣赏,却抑下心动。 病房内有温溢的光晕无声荡漾,将这么“一家人”静静放在其中。 直到一阵敲门声清晰的响起。 “咚咚咚……” 她一顿,岩见望向她,“该是今天来查房的大夫”,她起身,走到门前。 打开门。 四目相接。 怔鄂。 片刻。 “许小姐,这是我们医院新转来的方医师,是国内对心脏病研究的权威,方医师看了小嘉的病例,想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方医师,这位就是小嘉的母亲。”旁边的护士轻声提醒。 “许默……”男人镜片后的眼睛泛起一层湿晕的同时,眉头也跟着深深皱起。 她敛睫,微微的扯了嘴角,“家明……不见”。 静谧的林荫道,秋风起,枝头上泛黄的叶子纷扬而落。 鹅卵石铺道,彼此的脚步都很轻。 她没有想过会是在这种情景上再遇见家明。当初她的离开,最残忍的,就是伤害了家明。 时过境迁,流水般的岁月里,她偶尔会记起这样一个男子,温和沉静,给过她真挚的包容和情感。可是,她却无从回应和报答。 “两年了,已经两年多了呢。”她望着飞扬的落叶,突然陡升出那样寂寞喃然的心绪。 “两年前,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他想要把语气缓下来,却还是有明显的愠悸,他做不到,和她一样云淡风轻。他停下脚步,凝视着那张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脸庞,心有一瞬的疼痛。 “都过去了,不是么。家明,我想你是了解我的。”她敛睑,视线渐渐沉淀。 他的心在跟着叹息,终是不语。 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 不远处,有一群孩子在嬉笑玩耍。 “家明……”她的眼里忽然有泪。 妈妈,我也想去和他们一起玩。 他侧首,看见她眸底的泪水,一怔,“怎么了?” “你可以……小嘉吗?”她的声音里有轻微的鼻音。 他的神情有些许的疼惜和柔缓,“我看过那个孩子的病例,初步,以以往的经验来看,手术成功的概率,大概在百分之六十左右。”或许,更低,但是他面对她,说不出口……“什么……百分之六十……”她心头一凛。 “你先别那么担心,具体的方案和情况我们还在研究,百分之六十的概率,不低……” “真的么?”她咬唇,眸中烁泪。 半晌。 “那个孩子,为什叫你妈妈?”他还是,有些难以克制了。查房前,护士曾经告诉他,那是一家人。 “嗯,”她点头,“家明,那个孩子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在我心里,那就是我的孩子。” “你和……那你和孩子的父亲呢。”难道,他们……“我和小嘉的爸爸……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所以别问了好吗。”她知道自己这样的回答无疑是模糊暧昧的,但是她看得出,家明的眼神,似乎还是没有改变。 心一紧,他眉头深蹙。 “对了,家涵呢,她还好吗。”她别过视线,转移话题。 他轻叹一声,“家涵,要结婚了。”嘴角有些微的上扬。 “是吗?”她惊呼一声,她想起家涵那样比男人还要如风的性格,原以为家涵对婚姻会淡漠。 “是啊,下个月。”说起他小妹的感情路,他的确不敢恭维,那两个人互相被吃的死死的,所谓的冤家就是如此吧,明明是两个永远都不可能结婚的人,却成为他们这些人之间最早结婚的。 “这样啊,”她颊边染上笑意,露出深得酒窝,欣羡,也满怀祝福。 “许默,家涵她一直很惦念你。”还有,我。 “对不起。”她低首。 “我知道,那时离开是你认为的唯一选择,可是……” “家明,我想,我欠你的,恐怕是没有办法还回去了。”以前,现在,以后……能,她都是没有办法归还。 “我明白……是我心甘情愿的,无所谓亏欠。”他明白,太过明白……你还……想着……关浩南吗。 “没有,都过去了,”她打断他,害怕听见那个名字,她一顿,“家明,我想去见家涵。”她不知道再怎样跟他进行下去方才的话题。 半晌。 “好,改天我帮你约她出来,她一定会很高兴。”她果然……然只是刹那,但那一刻,她的确是乱的。 “嗯。”她点头,嘴角上扬,掩去一切。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越发清雅明丽的眉眼,心湖又随之荡漾,只是,他终于太过透彻的明白,不论是两年之前,还是两年之后,他都始终无法得到。 她现在停在哪里,她的心会驶向何方,伤口,有没有痊愈……他走不进去。 女人香味 她买了一对精致的烛台。 她还记得,当初和家涵住在一起的时候,家涵就好像对烛台有特别的偏爱,并且收集了好多。 电话那头,家涵的语气里有责备,但她亦是听出哽咽。 半晌的静默,她们都明白,再多说一句她们都会哭出声音吧。 她微微仰着头,用手遮去些许耀眼的阳光,长发迎风微扬,碎花的百褶裙打在皙白脚踝上,时不时地,有路过的男人对她投以目光或者微笑,她虽然依旧不习惯,但已经可以学着不去尴尬和低首,内心沉静,便无需被其它所扰。 “许默!” 她还记得那个声音。 微笑,转身。 “家涵。”她笑着走过去。 依然还是她记忆里那个鲜明慧黠的方家涵,性灵恬然。 “你怎么变得这么漂亮……”方家涵微嘟着嘴,眼睛里却是一番赞赏和欣羡,这才是真正的许默吧,洁净清雅,不沾丝毫的灰尘,淡雅也温暖。 她只是微扯嘴角,不语。美吗,她不知道,她已经二十七岁,不知是女人盛开的年龄,还是迟暮的开始。可是,她的一颗心是温静的,如此,便好。 “许默,你还好吗。”本来是有满腹的话,可是真的见面了,却还是以一句你好吗作为开场白,方家涵的眼里有泪,真好,能够看见她的美丽。 “嗯。”她深深点头,笑出泪光,“家涵,听说你要结婚了。” 记忆里,她很少看见方家涵的羞赧,但此刻家涵的脸上的确是泛起红潮的,但是,看得出来,那样的羞涩是幸福的。 方家涵颔首,“下个月的十号。” “祝你幸福。”她轻声道,把礼物递到方家涵面前,“这个,是结婚礼物。” “谢谢。” “你可以看一下,喜不喜欢。” “是烛台!……致……记得,我喜欢烛台?”这样的许默依然和两年前一样,细心,纯善。 她微微点头,“你喜欢就好。” “许默,这两年你都去了哪里?”为什么一直没有和他们联系。 “我没有走多远,一直都在一个北方小城生活,我……的很好。” “是么……过的很好,当初带着那么深的伤口离开,怎么可能过的很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和我们联系。” “上个月底,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来得及去找你们。” 骗人,要不是被哥哥发现了,她恐怕真的就不会再见他们了,“许默……”果然一点都没变,好多事情就只放在心里,可是,要朋友是做什么的……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相互倾诉。 “对不起……她的神情蓦地有些黯淡,”家涵,我……依然不知道该怎样如何去面对过往的许多。 一声叹息,许默……“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不错的咖啡店。”未及她反应,方家涵便牵着她的手往前走了。 浓郁的咖啡醇香四溢,伴着洒进窗来的阳光,惬意而优雅。 她放了很多奶和糖。 视线有些许的沉淀。 她记得,以前让她害喜最严重的除了烟味,便是咖啡。 而从那以后,她极少再喝咖啡。 “不喜欢咖啡吗?”方家涵看出些许端倪。 “没有。”她微笑,抬手,轻啜一口。 很甜。 也很苦。 “许默,我不想旧事重提,因为我懂得,那是你不愿回忆的伤口,可是……件事,你想过没……”方家涵一顿,“我哥,还有……浩南……们一直在等你。” 她一怔,抬起的视线,又敛回,“我想,我和家明已经说清楚了,虽然对家明,很亏欠,但是我真的给不了他爱情。而且,我现在根本不想再去考虑那些感情的事情。” “那……浩南呢……他……”他过的很不好,甚至可以说很惨。 “家涵,我不想知道。”她笑容依旧,语气却坚决了。 “许默……” “说说你吧,怎么遇见真命天子的。” “什么真命天子,明明就是孽缘。”她看见方家涵的眼睛,忽地明亮了起来。 她扯下嘴角,知道家涵一定深爱着那个男人。 她走后,他……轻颤,不重要,她告诉自己,那一点都不重要。 “我从小学就和他一个班,他每天都在和我作对,而且还特别记仇……”方家涵顾自的说起来。 她嘴角噙着笑意,静静聆听,渐渐沉浸在方家涵的故事里,不去理会心底那一丝隐隐的疼痛。 “今天和一个老朋友见面,她快要结婚了,她告诉我许多她和准老公的事情,让我有些惊讶的,是他们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了,后来所读的初中,高中也都是同一所学校,两个人都非常优秀,却又互不相服,斗智斗勇,渐渐升出些许异样的情绪,只是那时太过年轻,看不清对彼此的欣赏和喜欢,懵懂又模糊……朋友告诉我,高中毕业那年,他出国,好多同学都去送他,惟独她没有去,送行的同学后来告诉她,那天他一直在问为什么她没有去,并且始终心不在焉的张望。其实,朋友说,那天,她去了,却只能躲在柱子后面,迟迟的无法迈出那一步,因为她哭得很厉害……件事便是她青春岁月里最大的秘密,也成为她准老公常常拿来数落她的“不是”。 不过,所幸,他们终于还是再遇见了。 有的时候,绕了一大圈,我们转过身来,才会发现,原来最有缘,最深爱的那一个,就是最初的那一个。 那个第一次爱的人,始终都是心底的一段美好,或者,一道伤口。 也许,指尖时光的流逝里,你会忘记那个人,甚至会记不得他的名字,却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爱着他时的心情,苦的,甜的,酸的……淡却又浓烈,满是,青春的香味。” 做完节目,她简单收拾了东西。 “许默,今天,又有一个听众来找你。” 她神色微变。 “不过,这次,是个女孩。” 女孩……“她打了好多遍电话过来,就是想见你一面,现在在大厅等你,不过,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没关系,我去见她吧。” “上次,那么大来头的人,她都……”出了工作间,下了楼梯,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落地窗前的女孩。 微愕,停在原地。 怎么……是她……梓韵……女孩转过身来,也是微微的一怔,随即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她敛睑,心头有些许的酸涩,又是,来示威的吗,那么真的大可不必。 “对不起。”女孩走到她面前,开口却是这三个字。 她愕……不起……侧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能谈谈吗,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女孩的口气里完全没有了她记忆里的挑衅和盛气凌人,反而是一副恳求真诚的口吻。 半晌。 她微微,点了头。 他爱你 “谢谢……肯见我。”女孩咬唇,盯凝着坐在对面的她。 她不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片刻。 “那你找我,是为了什么。”她的语气是轻的,视线也是轻的,一颗心也坦然下来。 “我……真心的想要给你道歉,真的对不起,当初,我太幼稚,也太可笑,天真的以为变成姐姐的影子就能得到自己所谓的爱情,还对你产生了那么深的误解,以至于让你和浩南之间……”女孩的声音里有些许的颤抖。 “我接受……道歉,但是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尤其是关浩南。”她打断她,神情柔缓下来。她已经能分辨的出真心坦诚和虚与委蛇的区别,也能看出女孩愈发缓然的性情和态度,她不怀疑女孩道歉的诚意,所以她接受,但,时过境迁,她再也不愿旧事重提,让过去的过去,已是她最大的隐忍,而原谅或者包容,那是要再更深的位置,她尚无法负荷。 “谢谢你,”不论你是否能原谅我,“可是,有些话,我必须要告诉你,我真的……你,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女孩忽地有些哽咽。 她敛下眼睫,罢了,不过是再疼一次,会习惯的吧,轻叹一声,“那你说吧。” “浩南……都没有喜欢过我,始终都是我一厢情愿的缠着他,一次次以姐姐为借口,去接近他……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他是有女朋友的,可是……甘心,觉得他背叛了姐姐……在想想,真可笑,像是我一个人自编自导的闹剧……还……会了你,用一些可笑又卑劣的手段去制造你们之间矛盾,对不起,我……”女孩终于流下泪来。 “别说了,真的,不重要了,而且也许当初我和他的矛盾在你出现之前就有了,我们注定,没有未来。”后来,她才明白,单方面的付出和守候,到头来也只能让他越来越远而已,她的爱情太过卑微,他的索求又太过激烈,她被掏空,他转身离去,怎样都逃不过分手的命运。 “可是,他一直在爱着你啊。”女孩烁着泪光的眼睛蓦地望向她。 她一悸,眼底微乱,心头一怵,随即却又扯了嘴角,“他不爱我,他从来都没爱过我,他只是需要一个人可以给他所谓的家的幻觉而已,只是需要,仅此而已。”她不信,不相信啊……过视线,抑回微湿的酸楚。 “你知道吗,你走后,他曾经一个人出去找了你大半年,这段期间,关尚几乎倒了半壁江山,他根本不稀罕,直到,他父亲一年前去世,最后的遗愿就是他能够回来,继续经营关尚……还记得,他回来时的样子,就像……流浪汉一样,人也瘦了一大圈……回来后,就整天没日没夜的工作,整个人就像一台机器……一段时间必须接受……治疗……谁都看得出来,因为,你不在了,他真的被彻底打败了,我想,支撑他的,唯一可能,就是他在等你回来,他相信你不会丢下他……能,最初的时候,他对你的爱,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以至于对你造成了伤害……这两年,他的痛苦一定,是加倍的……默,他真的,很爱你。”女孩在哽咽和哭泣中诉说着。 她不知道,从听见哪句话开始,她的眼泪就在掉了,然后,模糊了视线,心也疼得发颤了。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抬手,拭去泪水,“他爱不爱我,都不重要了,我跟他不会再有交集,”不会了,心墙已筑,她真的无法再去相信那个男人,甚至爱情。 “但是,你们依然深爱着彼此,不是吗。”即便她一直在强调她和关浩南的一切都过去了,可是为什么她看见更多的,是她眼底的疼痛和泪水呢,那与同情无关,却与爱情有关。 她凛然一怔,“不,不……不爱他了。”明明该说的坚决,可是她的语气,为什么连自己都无法相信和确定。 “我一直……直试图能够呆在他身边……他非常排拒我,再也……没有正眼看过我……道,这是我咎由自取,但是,你走后,他对所有人的态度,几乎都是如此,他把自己封起来,困起来,除了你,没有人能帮他走出去……真的,就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他的光芒。 他的孩子气。 他的霸道。 他的温暖。 他的辜负。 等待。 守候。 心碎。 不要,她不要更害怕自己再走进那样的轮回里。 她蓦地,站起身来,抑回眼底的泪水,“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然后,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任眼泪在脸上无声肆虐……两年。 他一个人出去找了她大半年。 他失去唯一的亲人。 他用工作麻痹自己,疏离所有的人。 他……受过心里治疗,可是,他明明就是那么自信耀眼的一个男人。 许默,我爱你。 我知道你没有办法原谅我,可是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做不到,她做不到了。 太迟了。 他们都已经不完整了。 还爱着他,却早已失去和他在一起的勇气。 不是不够爱,而是如今,比起爱他,她更想保护自己。即使他曾为她如此,碎了的心不是轻易就能拼回的,两年的时光,也不代表什么都没有改变,他的爱情,或许是真的,但对她而言,却再也不能为了那样一份感情飞蛾扑火。 你是爱我的 他知道,她习惯走这条路。 每天,她做完节目,下了班,都要沿着这条路走去公交站。 这是条小路,有些静谧,走的人不多,所以每次身形高大的他把自己藏起来总是很难,他常常绞尽脑汁,努力“缩小”,勉强僵站在一棵大树或者蹲在一堆交互相映的草丛里,才能让她看不见他。 幼稚,又很可笑的行为。 他一个快三十岁的大男人,这么躲在角落里,就是为了能够每天都看她一眼。偶尔,会引来路人的惊异和侧目,他却没有丝毫的尴尬或者难堪。 能够见到她的心情,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第一次约会的少年,忐忑的,兴奋的,幸福的。 只是,他亦是知道,她不想见他。 现在,他托人送去的文心兰,她再也没有收过,也明言,以后也不会再收。 她说,她已经结婚了。 她说,她不爱他了。 眉宇间的纠结蓦地越发深紧,心,亦如此。 大半个钟头。 终于,他又看见,那抹正往这走来的浅色人影。 那是,他爱着女人。 蹙紧的眉头,渐渐舒缓,一遍遍,他告诉自己,至少,她又回来了,回到有他的世界。 原本的黯淡的黑眸霎时又染上明亮。 只是,今天,她好像晚了一些。 往常五点钟左右的时候,他就能等到她,今天却快六点了。 越来越近了。 他的眉头却陡然皱起,拧紧,纠深。 她拿手捂住嘴,低着头,脚步是既乱又快的。 不对。 一定不对。 她经过的那一刻,他凝望着她的侧脸。 心,蓦地被一把揪紧。 她在哭。 他一悸,下一秒,忽地难以克制的冲了出去。 为什么,好像只是一瞬间,他就出现在她面前了。 她错愕的望着他,忘了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 四目相对。 她看见,他一脸的疼惜,懊恼,和深情……心,在颤抖。 许默,他真的,很爱你。 当她意识到自己还在哭的时候,他已经捧着她的脸,轻轻抚去了那些泪水。 “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她听见他克制隐忍,又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 他一个人出去找了你大半年。 她知道,有的时候,他偏执任性,也无助。 他回来时,就像一个流浪汉一样。 她知道,他是一个很臭美的男人,对自己外表考究极了。 他回来后,就像一台机器,没日没夜的工作。 她知道,他工作起来是很吓人的,不会按时吃饭,基本的作息时间也全部打乱。 他还有一段时间,必须接受心里治疗。 她知道,关浩南,是这个世界上最自信和耀眼的男人,有着无法打垮的意志城墙。 她满眼泪光,咬唇,别过脸去,挣扎着,从他身边撤离。 “许默……”他唤她名字,握紧的拳掌里还有她残留的湿晕,却又不敢再上前。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敛下眼睑,低沉了声音,不看他眼底的伤。 “我……”每天都在这里等你。 “你到底……么样。”心好疼。 “我就是……想看你一眼。”他的表情,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她又不自主的咬下嘴唇,眼泪又瞬间溢到眼底。 “别咬伤自己。”他抬手,轻抿她愈发红艳的唇迹,喉间有无声的浮动。 她缓缓抬眼,然后望着他。 果然,他瘦了好多,只是一双黑眸却依然锐利而深邃,轻易的就让人沦陷其中。 他,笑了。 就是,就是这个眼神,她以前就是这么看着他的,温柔地,疼惜地,带着浓浓的温情。 他蓦地有些难以呼吸了,笑容僵硬,表情跟着有些扭曲,原来,这就是心和幸福一起疼感觉。 “我们,早就结束了。”她深呼吸,抑回眼泪,却带出浓浓地鼻音,心剧烈的疼痛着。 她,说什么…… 他的心跳仿佛一瞬间冻结,“你说什么?”他凛然的语气里满含着痛楚。 她想重复她刚才说的那句话,却又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你知道,你走的这两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知道,我每天过得有多绝望吗?”他忽然低咆出声。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对他意味着什么,她懂不懂,他真的是真心的啊,真心的等她回来,乞求她原谅,真心的在爱着她。 她的眼泪,瞬间又无法止住了,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掉了下来。 心,恍然窒息般的疼痛。 蓦地,他伸出双手,牢牢将她的脸颊和视线固定在眼前,愤怒,饥渴,还有痛苦刹那间一起席卷了他,他俯下身,狂风暴雨般地,吻住了她。 他像一只焦渴而不安的兽,带着浓重的绝望和激情,在她唇上肆虐纠缠,肆意的攫取她口中的温软和甜蜜。 她能感受到他身上凛冽纠结,却又无助的气息,他霸道,他任性,他无助,他痛苦……她颤抖地闭上了眼睛,身体比理智更早的迎向他,渐渐地在他怀里融化,心底的疼痛却越来越深刻。 多久了,到底多久了……对她的渴望,到底折磨了他多久了。 这样和她深吻纠缠,他到底想念了多久了。 他更深的探入,迫切而饥渴的加深这个吻,蛮横却也温柔,而她不由自主的回应,让他的一颗心跟着颤抖。 她还爱着他。 一定,还爱着他……他不会,也再也不要放开她。 半晌。 直到彼此几乎快要溺毙在这个吻时,他才稍稍的撤出,彼此的喘息都是凌乱而急促的,他凝视着她酡红的脸颊,烁满流光的清眸,难以言喻的心疼着。这是,她属于他时的样子,如同一朵在空中兀自盛开的花朵,只为他绽放,和美丽。 “许默,你是爱我的……”他喃言,想要触碰那张他魂牵梦萦的丽颜。 “啪!” 她挥开了,他迎上来的手,眼底陡然现出巨大的惶恐和措然。 她到底,在做什么……怎么,又轻易地,就沉沦在他的吻和痛苦之中。 许默,你是爱我的。 惶然间,仿佛她最后一点自尊和秘密被最不该知晓的人赤裸裸的置于日光之下,无处可藏……她紧抿双唇,僵硬的连连摇头,“不要,我不要爱你……” 她转身,在他怔然之际,步履蹒跚的从路边的草坪踏过,跑向另一条宽阔笔直的大道。 然后,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是一辆驰向她的出租车。 她震鄂的僵立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许默!”身后陡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呼唤,然后她被一股力量奋力推开。 她蹙眉,微闭双眸,从地上勉强支起身子。 侧首。 满地的鲜血。 和,那个推开她的男人。 “浩南!”整条街,都能听见她凄厉的嘶喊。 “你终于……么叫我了……”男人虚浮的笑容和声音渐渐凝固,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是满足的。 矛盾 他被推进手术台已经将近一个小时。 她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紧紧抱住双肩,浑身是颤抖的,止不住的泪水氤氲了地面,心,早已疼得麻木,整个人从看见他满身鲜血的那一刻,便沉浸在巨大的恐惧和痛苦之中。 脑海中,闪现了无数的可能,……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十九岁,她暗恋的那个明媚如阳,深爱着另一个女孩的他。 二十四岁,让她甘心交付出生命中,爱情里,所有的第一次和所有等待守候的霸道任性的他。 二十七岁,如孩子般乞求她原谅,颤声对她说着“对不起,我爱你”的他。 他们之间的纠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如此的艰难,和错开。 到头来,都赔了人,赔了心,却无法得到和拥有。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门上的红灯终于暗下。 一个高大的白衣身影走出来,一眼就搜寻到角落里在发抖泪流的她,“许默……”方家明唤她,心渐渐冷寂,她,果然,还是爱着关浩南。 她一悸,蓦地站起身来,上前,紧紧抓住方家明胳膊,“他……他怎么……样了。” 她,泣不成声。 他心头又是一紧一沉,轻轻的抬手握住她的手,“别担心,他已经没事了,麻药一过,他就会醒过来。” “真……真的吗……可是,他……他流了那么多血……”她的神经依然被不安和恐惧所席卷着,她忘不了从他身上汩汩流出的那滩鲜血。 “他出血量的确有点大,但是伤口已经缝合了,也重新输血了,许默,我保证,他会好起来。” 望着方家明眼中的诚恳和坚定,她颤抖的,点了点头,下一秒,若不是方家明及时扶住她,她几乎就瘫倒在地,“许默……”他这才注意到她的胳膊上有一大块明显的瘀伤,掌心也是划破的。他拧眉,心悸,“必须要把你的伤口处理……” 未及他说完,她便冲到被推了出来的病床前,紧紧抓住关浩南的手,泪,掉不止。 他望着眼前的一幕,握紧拳掌,又松开。 关浩南流了多少血,她就流了多少泪,甚至更多。 作为一个医生,生离死别,他见过许多。 “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她冲进医院到处哭喊。 那种崩溃决堤的样子,像是与这个世界上她最至亲至爱的人离她而去。 这个世上,能让她如此痛苦和牵挂的人,也许,始终都只有关浩南一个人。 两年,她依然还爱着关浩南,他看得见。 他醒来的时候,是天际露出些许白皙的清晨。 头是昏沉的,身上的伤口也泛着撕辣的隐痛,他皱眉,视线四下游移,然后,他就看见了伏在他身畔的那个苍白的睡颜。 她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泪珠。 脸上也尽是被泪水浸透过的痕迹。 “浩南……” 她唤他的名字,近似低泣的哭喊。 他一怔,以为,她醒了,却又看见她的眼睛依然是紧闭的。一滴泪水无声划过脸颊。 那是梦呓。 傻瓜。 他的心抽紧,掩去了身上伤口的疼痛。 他欲抬手拂去那样的泪水,却蓦地发现他的手正被她的牢牢攥着,而她的手掌上包覆着一层厚厚的纱布。 该死! 她还是受伤了…… 吃力的微微抬起被她紧握住的那只手,想要看清楚她的伤口。 蓦地,她无名指上,一道细微的银亮光迹,让他的黑眸陡然一暗。 婚戒? 她说,她已经结婚了。 可是,下一秒,他忽地,热泪盈眶了。 他记起,这是他送给她的,那枚二十块钱的藏式尾戒。 她二十五岁的生日礼物。 她向他要过的,唯一的一件东西。 原来,她还戴着。 那年年初,是他们一起渡过的最幸福的那段时光。 他说要给她承诺,总有一天要为她戴上一枚真真正正的戒指。 她哭着微笑,答应等他。 如果,他早一点知道自己爱她,那就好了。 如果,两年前他就懂得珍惜她,那该多好。 如果,他早就把这枚戒指换成真的,她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如果…… 那年,她唯一的生日愿望,就是愿意拿一切去交换,和他相伴一生。 还会有谁,会爱他如此,那么深刻的情感,又怎么可能会抹掉。 他微微握紧她的手指。 许默,你还要怎么否认,你爱我。 莫名的安心和困意,又无声地将他席卷。 知道她又回到他身旁,他缓缓睡去。 她知道,他醒来过。 她的手,被他反握着。 呼吸也越发的匀长中足,她还记得,那是他沉睡时的气息。 抬手,抚上他愈发英挺和瘦削的脸庞。 他还活着,她伸手就能触摸到他的气息。 他的脸色是蜡黄的,唇迹是干涩的,下巴上有些许的胡渣。以前的时候,每天起床,他总是拿一夜间冒出的胡渣闹她,边亲她,边用下巴贴着她的脸挠刺她。 两年,有时让自己静寂下来,她会怀疑,那段和他相处的日子,是不是真的。 每每试着忘记,却又突然想起他的笑容和眉目了。 他为了她奋不顾身。 她无法否认,自己已经被深深的撼动了。 她相信,他爱她。 这句话,她忘了自己等了多久,…… 可是,心,还是好疼,好疼…… 甚至,在害怕着当他醒来,她必须面对他的那一刻。 胆怯着,期待着,痛苦着…… 回到最初,太难,甚至不可能。 重新开始,她失去那样的信心。 曾经,她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人和心交了出去,却被狠狠地摔碎。 所以,她无法,再完全交出自己。 仿佛,还是和他拥有过的昨天,可是昨天又有已经走远,但她闭上眼睛,却依然看得见。 站起身来,轻轻地松开他的手,低下头,轻轻地吻他的薄唇。 窗外阳光愈发的晴朗和明媚。 她转身离开,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还是回头望了他一眼。 门被关上。 她抵着旁边的墙面上,泪水又自己流了出来。 “许默……”不远处,有人唤她。 她拭泪,抬首。 “岩见……” 秀眉蹙起,她怎么把小嘉和岩见都忘了。 男人朝她走过来,“你怎么了,昨天一直没有看见你,刚才有个护士告诉我,你在这儿。” “对不起……” “回去吧,小嘉一直在要妈妈。” 她一怔。 半晌,点了点头。 错乱 小嘉在她怀里哭闹了很久,不过,总算是睡下了。 她把孩子轻轻放在床上,调适好枕头,再为他盖上棉被。 凝望着孩子稚嫩的睡脸,她心头有丝丝隐疚和疼惜划过。 小嘉,离不开她。 在小嘉的意识里,她就是他的妈妈。 而五岁的孩子,对母亲的依赖出于深刻的天性和本能,而她,也一直希望自己可以成为这个孩子的母亲,呵护着他,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沿着生命的轨迹平稳的走下去。她想要这个孩子健康福安,和所有的五岁孩子一样,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所以,她告诉自己,要时时刻刻,都把这个孩子挂在心上。 可是,昨晚,除了想要陪在那个男人身边的意念,她的心里,脑海中,是一片空白的。 “这个孩子好像已经太依赖你了……”轻叹一声,男人望着她为儿子盖被的一幕。 她不语,依旧满眼温情的望着熟睡中的小嘉,视线却渐渐恍惚沉淀。 那个男人陷入睡眠的时候,也有一张如孩子般惬意无害的脸。 心,一悸。 “许默,你要不要考虑,嫁给我。”男人低沉的声音在病房里清晰的回荡着。 什么…… 她愕然,转首回视他,“岩见……” 除了惊愕,她似乎没有更多的情绪。 男人眉头稍蹙,走到她面前,“昨天晚上,我发觉,我和小嘉一样都害怕没有你,我们父子都需要你。”她的一夜未归,让他陡然发现,不知何时开始,他们三个已经是一家人了,彼此需要和扶持,也许,他们会有一段安宁长久的婚姻。 “岩见,这……”她揪起眉头,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用急着答复我,”他一顿,“但是,我想我们会是一对适合的伴侣。” 这,不是合适或者称职的问题…… 婚姻的初始,毕竟是与爱情有关,不是需要。 她欲启口,病房门却被猛地推开。 一个白衣小护士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外,“许……许小姐。” 她一怔,忆起这个护士是负责照看关浩南病房的那个,她蓦地站起身来,快步走过去,“怎么了?” “就是……就是49床的病人醒了,大吵大闹的非要找你,……但是他根本不能下床……还把点滴拔了……”真是不敢相信那么一个大帅哥,发起火来那么吓人,这么那么难伺候。 闻言,秀眉纠结。 他,怎么这么孩子气…… 她脸上阴云密布,担忧却多余恼怒,“好,”她长舒一口气,“我去见他”。 “许默”,她即将走出门的那一刻,床畔的男人突然有些不安的唤她,她转身,微扯嘴角,“岩见,我……我去见个朋友,一会就回来。” 男人的目光微沉,这么漏洞百出的想要掩藏慌乱的许默,他,第一次看见。 她真的,再也没见过这么任性的男人了,他的霸道故我,和两年前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成熟的痕迹…… 地上是被打碎的点滴瓶和白色药片,被单和枕头被凌乱的堆在床的一角,若不是被他左右有三个医护人员勉强制住,他一定会挣扎着翻身,从床上掉下来。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昨天刚做完手术啊! “关浩南,你别动!”她在门口急急的低喝出声。 闻声,原本焦急挣扎着想要下床的男人,果然就躺回床上,一动都不动了。可是他凛冽的视线却将门口那抹浅色身影牢牢锁住,仿佛只要一眨眼,她就又会消失不见。 “许默!”他低喊她的名字,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不由得有些恼怒,他只不过睡了那么一会儿,就看不见她了,她明显的是在逃避他。 她抿唇,微微低首,心跳的速度莫名地有些急促,不由自主地别过他的注视。 片刻。 心跳稍稍缓下,她轻叹一声,微低着头,朝他走了过去。 她刚走到他身边,他就蓦地伸出手,紧紧攥住她的。 她一怔,下意识的抬眼看他,却看见他一脸的惶然和不安,还有些许的委屈。心,微颤,最害怕看见他这样的表情,因为太容易让她丢了自己。 “你们都出去。”他冷眼撇了撇周围多余的人。 四周的医护人员都不自觉地摇了摇头,识相地纷纷退了出去。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慢走……”她在一旁歉然颔首。 半晌。 终于只剩他们两个人。 她的手还被他攥在掌心,她欲抽回,他却不许。 她的脸色微沉,想起他的行为,责备道,“你……你刚做完手术,就要下床……而起冲这里的医生护士发什么脾气,人家都是为了你好。” “你去哪了!”罔顾她的指责,他低吼出声,然后脸上露出些许的恼怒……该死,他不想对她大吼大叫的,可是,刚才醒来看不见她,真的……很不安……害怕…… “我……”她别过脸去,一时,语塞。 “你在逃避我。”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没有……”有些,底气不足。 “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他是真的爱她,她还不懂吗。 心悸,她微微叹息,“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伤赶快养好,否则……我……会良心不安的。” 她终是抽回她的手,低眉。 “良心不安?”她知道,这四个字让他觉得自己多可笑,多可悲吗。他自嘲的冷笑出声。 “你别这样……”敛睑,她上前拿了床角的被单,想为他盖上,却被他一把推开,眉头揪蹙,“是,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她的手僵在半空中,然后,放下。 空气中,慢慢凝固出僵硬的气氛。彼此都觉得有些冷。 “你还在恨我。”他眼底的懊丧和恼然清晰可见。 “我没有恨过你。”虽然,她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原谅,但是她从来没有试图去恨他。对有一些人而言,爱情和憎恨,只能二选一,无疑,她选择了前者,所以现在,依旧满身是伤。 他的心,有些颤抖。 她,没恨过他…… “我依然没有勇气,也没有信心,去重建跟你的关系。”爱情之内,心门之外的那堵墙,还存在着,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拆除。 “哎呦……”他皱眉,捂住胸间的伤口,脸色瞬间有些泛白。 她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蓦地扑上前去,“怎么了,很疼吗?你先忍一下,我……去找医生……”她有些慌乱和语无伦次,起身想要出去叫医生,却被他一把扯进怀里,“浩南……”她焦急的唤他的名字,现在不是耍孩子脾气的时候,可是,她又不敢动弹,生怕触到他的伤口。 浩南…… 原来,只要让她慌乱起来,就又会这么叫他的。 他勾起的唇角有些许的苦涩,“你说的话,比这伤口疼多了。”他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伤口的传来的隐痛早已被能够再次拥抱她的颤抖而淹埋。 她的身子陡然僵住,鼻头微酸,只能任他这么抱着。 那一刻,他们的心和幸福离那么近,又那么遥远。 半晌,她缓过神来,“让我去找大夫,你这样伤口会裂开的。” “我没事。”他不放手。 “但是你刚刚……” “我骗你的。”谁让,她对他说什么“良心不安。” 她蹙眉,挣扎着从他怀里起来,发现他的脸色不但恢复正常了,而且还一脸得意的望向她,她恼,“你怎么能拿这种事开玩笑!”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他挑眉,丝毫没有悔改的迹象,“我喜欢看你为我着急,为我担心的样子。” “你……”她依然恼着,脸颊上却现出一抹越发艳丽的红晕。 他脸上的笑容更深,黑眸里是她的倒影和他的深情。 “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要先离开,我让护士来把这里收拾一下。”那样的注视,让她心头没由来一阵慌乱,下意识地,想逃。 “许默,别走!”他在她转身之际,他急切的低喊出声。 她迟疑地,转首,回望他一脸的慌乱和些许的无助,抿唇,“我……改天再来”。为什么,每次只要看见他的无助和恳求,她就觉得自己变得低入尘埃了。 “许默,我爱你。”他的声音是颤抖的,心亦是如此。 她又是难以克制的凛然一悸,怔望住他,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开始流泪了。 “别哭。”他帮她拭泪,轻声哄慰。他不知道她到底为他流了多少眼泪,却再也不想看见这样心酸的泪水。 他的触碰让她陡然回神。 她慌乱地退开,别过眼迹,“我想一个人静静。” 然后,转身,离去。 他不再唤她,知道,不能再逼她。 来日方长吧,总有一天,他会感动她,让她完整的接受他的忏悔和真心。 她退出房门,心神依然是凌乱的,却猛地撞上另一堵的胸膛,和另一双困惑凛冽的视线。 措然抬首。 “岩……见……” 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水,男人的眼神愈发的犹疑和困惑,“许默,你哭了?” 她慌乱的用手抹掉脸上的眼泪。 “那个男人,是谁?”他听见那个男人,说爱她。 她抿唇,蓦然想起,来之前,他刚刚问她是否要嫁给她,心微沉,“岩见,我们去别的地方谈。” 做不到 医院的楼顶上有盘旋呼啸的鸽群。 她微微仰着脸,看着渐然明晰的天际和初阳。 有些冷。 虽然已经快上午九点,但秋意也越来越深。 “他……以前的男朋友。”可以,这么说吧,前男友,即使那只是一段自己一厢情愿的时光。 “那现在呢?”男人脸色微沉,凝住她发颤的背影,“他想挽回你?”隔着房门,他依然听见那个男人对她说,我爱你。 半响,她转过身来,敛首,“他因为我,出了车祸。” “所以呢,你也打算和他重新开始?”或许,根本就不是因为车祸。 “没有。”她马上否决,略带坚定的摇头。 男人的心有片刻的宁定,却又不期然的撞上她泪光轻烁的眸子,“你还爱着他。”不是疑问或者迟疑,男人蓦地一针见血的指出。 心一悸,她抿唇,无言以对。 “他伤害过你?”否则,为何还爱着那个男人,却一口否决要和那个男人重新开始的可能。女人的防卫心理,往往是因为过去的阴影,而以他对许默的了解,这种心理也许是更加严重的。 “和他如何,其实对你,都不重要不是吗。”她知道自己的话有些残忍,岩见是在关心她,但是她不想把自己那些太过隐秘和未愈的伤口剥离人前,而与关浩南之间发生过的一切,现在想想,她都明白,那的确是一场在劫难逃。 “你的过去和回忆你可以保留,可是你和他如何,对我而言,很重要。”他一顿,走近她,让她正视自己,“许默,我说过,我想娶你。” “岩见……姻的基础并不是相互需要,你不爱我,只是需要一个人来陪伴,来做小嘉的母亲。”她再也不愿意以为别人的需要就迷失自己,更何况,她对岩见,没有那样的情感,两年来,虽然相互扶持,得到彼此的体贴,但是她分得清其中的界限。他们之间真正的维系,是小嘉。当男人和女人之间没有爱情的时候,双方都是理智而聪明的,没有亏负,也没有赊欠。 “我承认,我是有那样的思考,但是,许默,其实你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的,不是么。一份安定和陪伴,我自认为,没有人可以像我一样为你做的更好,更何况,我们有小嘉。”她的本性,始终都是一个静默传统的女子,善良温情,想要的也只是恬然知足的人生,否则她不会在小城那样沉淀了两年,对小嘉也如此悉心的照顾。 她摇头,“我还不想考虑结婚,而且……也无法嫁给你。” 轻叹一声,她无法再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岩见,我们现在要关心的是小嘉的身体和病情,” “我去看看小嘉醒了没。” “许默,不论你现在爱的是谁,我都不会轻易的放手。”男人望着她,然后先她一步转身离去。 可以习惯一个人生活,也可以假装不曾爱过,可是,安然地去摆脱和接受,为什么依旧那么艰难。 秋风起。 裙角微扬。 落叶缤纷下,她的孤单和无助,一如曾经的许默。 一周之后。 深夜。 他望了望墙上的挂钟,十点零五。 眼皮有些沉,不自主的打了个哈欠,到底这家医院每天在给他的是吃什么药,看来明天开始他得“有意识”地给自己减少药量了,否则,如果晚上她的来得时候,他偏巧睡着了怎么办。 她每天都会来看他,看他的时间也非常固定,每天晚上的十点钟左右。他问过她原因,但是她支吾其词,明显的为难,于是他就不再追问她,有些不安和失落,但是他明白,她的心,她的现在和未来,都无法再和以前一样完整的交到他的手上。可是,至少,他每天都能看见她了,她停在原地,但,他可以走过去,不再让她因为他再受一点伤,或者再感到任何的为难。 他每天所有的等待和期盼,就是夜晚来临,能够看到她。 蓦地,一阵略带迟疑和顿挫,还有些许缓慢的脚步声响起。 是她。 他认得那样脚步声,也知道她是怎样犹疑和矛盾的心情。 知道,她已经走到门口了。 他不自主的扬起嘴角,却又马上换上一副泱泱的病态。他从来都知道如何利用她的心软和不舍。 门“吱嘎”一声被轻轻推开。 “许默!”他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很兴奋,可是又难以克制。 她微微抬首,叹气,知道自己一定又会被他缠很长时间。每天,她都是再小嘉和岩见睡下以后才会偷偷跑过来,不明所以的矛盾和忐忑,岩见虽然一如既往,但是时不时的会在小嘉面前说道,他们三个“一家人”以后一起生活的场景,刻意还是无意,她看不出丝毫的端倪,但是心中却是有着些许的隐咎。而对关浩南,每每告诉自己是因为他的病情才必须要来看他,但是却又莫名地期待着和迟疑着。 一步一步,走过去,心跳的速度也随着与他距离的拉进以及他深切的注视而加速。 “你今天……有好一点。”每次,这句话都是她的开场白。 “没有啊,伤口还是很疼。”男人说谎的时候,总是脸不红心不跳。而这句话,也是他每次的开场白。 秀眉蹙起,眸中现出难掩的关切,“是么……怎么就是不见好呢。” “嗯……”人还当真拧眉呲牙,“肌肉一天都是紧绷的,头也有点疼,你……揉一下,好吗?”一脸恳求和无辜。 她咬唇,眉头间的纠结和挣扎更甚。 “就按摩一下头就好,我真的会觉得好多了的。”再接再厉,语气里甚至还多了一丝委屈,最近这段时间,他才知道自己其实也有演戏的天赋,就连这种向来不屑的“憋屈小男人”他也手到擒来,“发自肺腑”的来表演一段,只要看见她心疼的眼神,他就觉得相当得意。 她半握半开的指掌终是迟疑的抚上他的额头,然后在他的太阳穴上力道适中的小心按压,“这样行吗……不会有点重?” “不会,这样很好……”他熟悉的馨香气息在四周萦绕,而她指尖的触碰也在无声着传递着泛甜的温柔,怎么会不好。 他凝望着她,英俊的脸上始终都是浓彻的笑容和深情。 有点毛毛的。 她想要别过视线,一抹红霞还是悄悄爬上耳根。 他心神荡漾,盯凝着她微羞的神情,“许默,”他唤她。 她微微抬首,望向他。 “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就是……”他故意放低声音,引她低下身子,然后他迅速的啄吻了一下她酡红的脸颊。 “你……”她恼然,颊上的红晕越发艳丽。 “你真美。”罔顾她的恼怒的指责,他由衷说道,如同一个投吃到糖果的孩子,说的那句“好甜”。 “你真无聊。”她有些慌乱站起身来就要走。他根本就一点都没变,和以前一样,习惯以逗她,欺负她为乐。 “我错了,我无聊,你别走。”他立刻拉住她的手,脸上换上另一幅认真讨好的表情。她的羞涩和反应跟以前一样,却又有些不同,更敏感,也更胆怯一些。 她瞥他一眼,敛睫,叹息。他患得患失的样子,让她……忍。 见她终于不再挣扎,他试着拉她坐回床畔,“住院很无聊的……,看见你我就觉得生活还是很有趣的。”他想要解释,可是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 “所以,你就戏弄我吗。”黛眉微挑,又站起身来。 “当然不是,”他关浩南明明很擅长“甜言蜜语”的,怎么现在常常在她面前就“吓得”全军覆没了呢,“我想吻你,我说你美,都是真心的啊,”虽然有一小部分是觉得有趣啦。 “你……”她又羞又恼,好像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不自主地被他牵着鼻子走,还哑口无言。 “许默,活在有你的世界里,真好。”他蓦地没头没脑的说了这样一句话,可是,真的太好了,让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泛冷的秋夜,病房里有些阴凉。 但是,为什么,他没由来的一句话让她觉得心底有些微的暖流淌过。 静夜渐渐无声。 他一直都握着她的手。 “我现在,是你的忠实听众。”望着她静好的神情,他突然联想到收音机里的那个许默。她的节目,到现在为止,他可一期都没有落过。 她不语,脸颊却好像又有一点发烫了。 “你的声音真的,很好听。”以前他没有意识到,可是现在每次听她说着什么的时候,他都觉得如沐春风,发觉她的声音和她一样,干净恬然,可以很淡,也可以很真。 这样的赞美其实她已经听过很多了,可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她还是有些脸红了。 “可是,也很郁闷,现在是不是有好多男听众给打你的热线电话。”好像有点酸了。 她凛然,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样子。 他睨她一眼,他每天都有听,当然什么都知道,还有好几次是有男的一直在不停的赞美和表示钦慕,他可是听的一清二楚,还差点把收音机给砸了。“以后别接了” 他专制霸道的语气让她的眉头皱了一下,“你管的太多了,”而且,这又不是她能选择的,节目有这样听众热线的设置,她怎么知道打电话过来是男的,还是女的。 “你……火气微蹿,但是……算我求你不行吗。”真没骨气。 “不行,这是节目安排。”她轻瞥他一眼,觉得他现在和任性时的小嘉没多大区别。 黑眸一沉,知道自己被完全无视。 果然,她不像以前那么“好骗好哄”了,节目安排,好啊,那让他来想想办法好了……她微扯嘴角,心在轻轻叹息。 现在,他对她依然霸道任性,但更加的患得患失,他让她看见他的爱情是何种模样和真心,她心疼,心颤,却依然也在游移。 还没有原谅他吗。 不是。 那,重新开始呢。 是……不到。 误会重重 她抬腕看了看手表。 这个点正好是医院快要开伙的时候。 她抱着一只餐盒,秀眉微蹙,缓慢而迟疑的脚步声,在医院的走廊里来来回回。 “医院的饭太难吃了,油少,口淡,根本就是猪食!”昨晚,无意提起时,他曾说的义愤填膺。 她知道,他对食物的挑剔,他的口比较重,还尤好辣口,吃不惯医院的饭是必然的。可是,“你身上有伤,吃清淡的比较好。” “是够清淡……青菜就是青菜,拿人当兔子喂!”某人说的有些咬牙切齿了。 “哪有那么夸张。”微扯嘴角,虽然青菜是多了点,但是营养搭配也还算均衡,只是,她也想起,关浩南是“肉食动物”,什么肉都可以,但是每次吃饭时,餐桌上一定要有一大盘肉供他蚕食才好。“如果吃不惯,就让家里给你做一些好了。”最近,小嘉每天的饭菜就都是她先是做好拿过来的。 “家里?”他蓦地凝住她,一顿,“一个人,可以算家么。”他自嘲式的扯了扯嘴角。 “……“一怔,他是……意思。 “因为,给我家的那个人不在了。”你走了,我连家都没有了,你真的不懂吗……她转首,避过他越发灼热的视线,心,被揪的有些疼。 许默,你知道吗,没有人像你一样,给了我一个家……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曾经,对她说过那句话。 低着头,抱紧饭盒,不觉间,已经踱到他病房的门口。 门,是半开的。 她抬起头。 然后,整个凝固在原地。 想要推开门的手,僵在空气中。 心,被瞬间冻结。 他半卧着,床边有人。 他们。 在亲吻。 她认得那个靓丽的身影。 认得那个和他接吻的女孩—江梓韵。 更认得这样的画面和场景。 为什么,又是这样……她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亲吻另一个女人。 二十岁,操场的看台上。 二十五岁,街角处。 二十七岁……许默,你,真蠢。 都是,假的,他一直在欺骗她。 新欢旧爱吗。 关浩南,你真的,很残忍。 这两年,我一直试图呆在他身旁。 原来,他早已接受了停在他身边另一方的幸福。 口口声声,说爱上她。 骗子。 最可悲的,是她依然没有勇气上前质问,或者拆穿。 她咬唇,睁大眼睛抑回满眶的泪水,然后抱紧怀中的饭盒,僵直了身体,一步步远离那个房间。 终于,认清,自己有多可笑。 在一个男人身上,摔两次跟头。 幸好,这一次,她还没有完全交出自己,幸好,幸好……她嘴边噙笑,失去为自己哭泣的资格。 他快疯了! 如果,再见不到她,他真的不怀疑自己会疯癫抓狂。 三天。 整整三天,她都没有再来看过他。 没有理由,没有音讯……每,他撑过整晚,也依然听不到她的脚步声,看不到她的身影。 如果不是每天都还能听到她的广播节目,他真的会以为她又离开了。 可是,她这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她不担心他了,她腻了,还是……他还记得,她说过,她已经结婚了。 那到底是她的气话,还是真话……这段日子,他始终没有勇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问她,刻意地在回避这个话题。因为害怕得到肯定的回答,更害怕看到她对另一个男人的犹疑和不舍。 他没忘记,再见时,那一家三口的融洽和真实。 他无法忍受,所以假装那不存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告诉自己,只要能够确定,她的心里依然有他,他就再也不会放手,无论如何,他都要挽回她。 如今,她的种种,不得不让他无端猜测,如果她所说的婚姻是真的,那她现在是在向他宣告她的选择吗。抑或,她只是被别的事情所耽搁,只是,短暂的把他,忘记了……但,他相信她。毫无保留地相信。 因为,过往,他的怀疑和误会伤她太多。所以,在她音讯全无的两年里,他学会最多的,除了等待,就是去相信她。 可是,他的耐性却已经快被消磨殆尽了,思念让人发狂,让人孤独和胶着。 每天,脑子里除了她,还是她……半响。 门被推开。 “关先生,该吃药了。”白衣小护士兴奋却又忐忑的推着药车走过来,虽然受了伤,但是这个男人还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帅哥唉,不过这两天他的心情好像不怎么样,甚至是相当恶劣的。 他冷着一张脸,接过药和水杯,眉头一皱,咽下药片。 “关先生……” 他撇眼,“还有事么。” “您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你可以适当的下床散散步。” “知道了。”明显的不耐。 盯着电脑屏幕的视线却蓦地愈发暗沉。 这段时间,他让秘书把每天的文件都给他拿到医院来,常常他就是对着电脑和文件一整天,但各方面的事宜还是极为不便的,他早就想出院了,但是只要能想到晚上的时候,她回来看他,所有的不便又成为方便和甘愿。 扒下黑发,愈发莫名的烦躁和恼然,扣上电脑,下床穿套上外衣,窗外秋光融融,出去走走吧。 虽然太阳很足,但是浓重的秋意下。 最喜欢秋天。 因为它非常的安静和潇洒,秋风起,落叶下,悲伤之后,荒凉与否都可以不去追赶和过问。 伤秋。其实不然,只是这样的空如明镜下,想要把一切都看透。 如果对待感情或者伤口,都能如她,那该多好。 微微仰起头,望着净蓝的天空,耳边反复回荡着她在节目里说过的话。 她想放下,什么呢……许默,我真的好想猜透你。 脚边忽地有些轻微的声响,他下意识的低首,看见一只皮球滚到他面前,俯身拾起。 “叔叔,叔叔,那是我的。” 他抬眼,看见一个小男孩向他颤颤巍巍地跑过来,他勾唇,拿着皮球走过去,“呶,给你。”把球递给男孩。 “谢谢叔叔。”小男孩接过球,微微鞠躬,对着他露出甜甜的笑容。 这么小的孩子,难得这么有礼貌。 他扯下嘴角,摸了摸男孩的头发,“不客气。” 蓦地。 眉头微蹙,好像,在哪见过这个孩子。 “小嘉!”不远处,有男人和男孩都熟悉的声音传来。 小男孩转身,挥起小手,“妈妈,我在这里!” 他愕然抬首。 四目相接。 妈妈? 妈妈? 许默……心,像是被忽然捅上一刀。 偷吻 他的心,在淌血。 她的眼神和姿态,又恢复了初时的防备和冷漠,望着他的时候,甚至还染上些许的怨怒。 “小嘉,跟妈妈走。”她不看他,伸手牵过小嘉。 同一所医院里,她知道也许撞见是迟早的事情,但是,这一次,她不躲,不藏,不去在乎……妈妈。 她什么时候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把话说清楚。”他压着火气,冲到她面前。 她视他为空气,不语,径自想要拉着小嘉离开。 “许默!”他上前拉住她,痛苦的低吼。 “放开我!”她冷了脸色,蓦地抬眼瞪视住他。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全然的陌生和冰冷。 她想甩开他的手,却被制的不留丝毫的空隙,“你放开我!” “啊!”他眉头一紧,手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小嘉死死咬住他的手,像头小兽,充满了防备。原来这个叔叔,是坏蛋,他欺负妈妈。 望着眼前的一幕,她一悸,“小嘉,快放开!” 小嘉松开口的时候,她看见他手背上现出一道血色的牙印,可是他却始终都没有反抗,也没有放开她的手。 “关浩南,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她的声音里有些颤抖,只能让自己尽量显得平静,破除这种难言的窘境。 明明,他已经有了别人,却还能如此的理直气壮。 爱情,只能是一对一的关系。 事到如今,她不愿意做第三者的第三者,不愿再和他有什么纠扯。 可是,抬眼撞上他愈发震惊和痛苦的眼神,心,还是不由的凛然一紧。 “你在耍我吗?”说变就变,说不要就不要……她冷笑,到底是谁在愚弄谁,“是,我就是在耍你,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他怔住,她蓦地,狠狠地甩开他的手。 “我厌倦你的纠缠,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再也不想跟你有丝毫的牵扯。”她眼底的泪光一闪而过,她决绝的口吻让他久久的定格在原地。 “许默!小嘉!” “爸爸!妈妈,爸爸来了。”这样他们就不用担心被欺负了。 她眉头微蹙,抿唇,如果岩见也卷进来,无疑只是添乱,别过他,她拉着小嘉,转身离开。 “许默!你骗我的,是不是?”他不信,不信……“千真万确,我有家,我很幸福。”她没有回头,没有转身……让他看见眼角渗出的泪水。 这样,和他就真的结束了。 他看着她领着那个小男孩,迎向另一个男人。 男人拦过她的肩,凛冽的视线掠过他的狼狈。 爸爸,妈妈,儿子。 我有家,我很幸福。 所以,她厌倦他的“纠缠”,决定放弃他,是么……她真的,是许默吗……的许默吗……为什么,这么残忍。 “许默,别哭了。”男人轻声哄慰着伏在他肩迹的她,有些许的心疼。 看来,就是那个男人了。 然后,她又被伤了。只是,他不曾想到,她居然这么爱那个男人。 他知道,前段时间,每天夜里她都趁着他和小嘉睡下后,一个人偷偷地去探望那个男人。虽然,心底有着莫名升腾的妒火和愤怒,但他从未再她面前表现过,因为他明白,她的心已经在摇摆不定了,而些许的逼迫都会让她真正的离去,所以,他只能选择等。 “许默,等小嘉的病一好,我们三个就回小城去,再也不回来,好吗。”小城纯净的生活状态也许才是他们真正的归宿。 她的泪一直在掉不止。 半晌,她望了望身前的男人和紧紧握住她手的小嘉,点了点头。 她抬手,抹去满脸的泪水。 敛睑,心灭。 和以前一样。 她告诉自己,只要和以前一样,静默下来,就好。 心底隐没的痛楚,丝丝纠缠,不疼,她想。 悲惨故事太平常; 只是有人心聋目盲; 不愿意收场; 我一直停在被你伤害的地方; 你一直停在让我哭泣的远方; 你说你爱我到老; 现在我还忘不掉; 什么天荒地老; 不到最后不会知道; 曲毕。 节目结束。 她深吸一口气,明明就可以抑回眼泪了,可是,下一秒,却又难以克制的捣住嘴,任泪水模糊了视线。 怎么办……连骗自己没有牵挂,连假装自己已经不爱他,都做不到。 两年的时光,她依然走不出去,反反复复,伤害,眼泪,还有为自己设的框。 他为什么可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 心,沉没。 出了录播间,她微微低着头,心神依然浸淫在无声的痛楚之中。 “许默,上次来找过你的那个女孩,又来了。”编导迎上她。 她一悸。 上次,那个女孩……江梓韵。 “我不想见她。”她的声音跟心一起颤抖,摇头,下意识的说出口。 “可是,我已经让她进来了,就在那边……”上次的时候,她和那个女孩明明是相识的样子。所以他就让女孩进来等了。 秀眉纠结,顺着编导的视线过去,发现工作间里正望向她的江梓韵。 那样一脸兴奋和期待的神情,瞬间灼伤了她,这次是来告诉她,关浩南的选择吗……是,又来宣战……江梓韵面带笑容的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她下意识的低首,后退,却知道,她逃不过。 “许默,”女孩对她微笑颔首,灿若春光的笑容,晃了她的眼睛,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江梓韵和江梓琪,真的好像。 “虽然有些冒昧,但是我还是想要来和你告别一下。”女孩略显迟疑,然后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告…… 她欲抽回手,却又因着这两个字愕然地怔住。 “我后天就要回加拿大了,父母一直想让我过去,我可能,就不会回来了。” 那,关浩南呢? 她的心“咯噔”一下,全身爬满了异样的情绪。 “许默,我真的希望你和浩南重新走到一起,否则我真的会走的不安。”女孩的晶眸里尽是真挚和恳切的痕迹,当初几乎是她一手拆散了他们,深深地伤害了他们。 “和他在一起的人,是你,不是么?”她眉头蹙的更深,眼底的诧异和惶然更甚,却还是有一丝掩不住的受伤。 “什么?”江梓韵睁大双眼,“没有,我们从来都没有在一起过。”他从来都没有允许过她走进他的世界。 “但是……她一顿,”那天在病房外,我明明看见你们…… “病房?”江梓韵一怔,她看见了…… 下一刻,江梓韵不由自主的捂住张大的嘴,脸也跟着红去大半,“不是的,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她惊悸,误…… 是……在偷吻他。 我去医院看过他好几次,可是都被他赶了出来。 那天,我去的时候,他睡着了。 我就……我只是,只是想走之前……默,那只是……总之,浩南,他什么都不知道。 请你相信我。 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我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是事实。 她的气息和脚步都是凌乱的。 每接近那个病房一步,她的心就被揪的越深,越疼,紧抿双唇,一双眼睛明亮而湿润。 她误会了他……还对他说出那么残忍的话……我厌倦你的纠缠,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再也不想跟你有丝毫的牵扯。 蓦地想起,那么骄傲如他,最后却依然在痛苦的询问她,“你骗我,是不是。” 她,到底做了什么呀……心,像被针扎,当初那番话的痛十倍百倍的回到她的身上。 他会原谅她吗,他会恨她吗,她该怎么办……浩南,浩南,我,好怕……走到门前。 颤抖的匀下气息,泪水却还是在脸上肆虐。 指掌微握成拳,半晌,终于推开房门。 僵怔。 空的。 一室的阳光落落的照进病房内。 床铺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他的衣物和他的人,都不在了……措然心悸。 他去……了? 她夺门而去,拦住迎面而来的护士,声音和呼吸是焦错而紊乱的,“他……呢,他去哪了……” “谁啊?”莫名其妙。 “关浩南!四十九床的病人。” “哦,那个人啊,他昨天已经出院了。” “什么?”出院?但是,“他还有伤,怎么能出院呢?” “没办法啊,病人执意要出院,谁劝都不听,还差点又大闹一场。”真是心有余悸,现在帅哥,脾气都那么大么? 她心底的惶然和不安扩散开来,这个人,怎么对自己的身体,那么不负责任……的伤明明才刚有起色,怎么能出院呢。 可是,内心的自责和愧疚却更深,更疼,一定是因为她……才会出院的。 一定,要找到他。 她告诉自己。 浩南,对不起。 我爱你 黄昏已过,未及黑夜。 计程车驶进那片她曾熟悉的别墅群,绕过前面的那个花坛,往右拐,下了车沿着小路再走几分钟就是他家了。 渐然阴沉的天际下,她看不清楚这里的变化,但是,却记得在这里渡过的那段时光中的一切。 那时,他说要决定和她一起生活,她就拎着一只笨重的大皮箱来投奔他了。他为她打开门,接纳她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后来,他们分手,她离开的时候依然拎着那只笨重的皮箱,走的吃力,和决然。 她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 到底是谁对谁错。 爱的代价是否真的太过深重。 如果,都可以再坦诚一些,是不是误会和痛苦就可以减少一点。 只是,一切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她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是有泪的,心也在疼着。 因为太过了解他,所以明白自己给他的是怎样的委屈和伤害。 越接近,越忐忑,也越沉静……门,没有锁。 黛眉微蹙,心却有些许的安定,他应该在吧。 伸手推开门。 漆黑一片。 黑暗中,她摸索到门廊墙上的那座开关。 啪! 莹亮的灯光瞬间打照下来,照亮了满屋的狼藉和冷清。 她还记得他的洁癖,他一向都见不得灰尘,对家居生活的一切都要求整洁和干净。 桌子上横七竖八的酒瓶,沙发上乱堆的衣物,地上难以辨识的脏迹……邋遢,凌乱。 可是,却依然满是他们一起生活过的痕迹。 她买的沙发抱枕,窗台上那盆他送给她的仙人掌,餐桌上他们一起挑选的水杯……一颗心,在跟着回忆颤抖。 眼眶微湿。 抬首,蓦地,发现了卧室里的些许的灯迹。 他仰躺着,裸着上身,胸肩处是被绷带缠绕的伤口。 他是睡着的。 但是,眉头却是拧紧的,浑身的肌肉也是绷紧的,气息紊乱而焦促。 他睡的不安时,就是这个样子。 心抽紧,用颤抖的指间轻抚他眉宇间的纠结。 “许默!别走!”他在睡梦中哑声低喊,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什么。 许默……他梦呓中喊出口的,是她的名字。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伸出右手,握住他的左手。 微凉的手指被他渐渐攥紧,浅蹙呼吸,终于沉沉睡去。 十指交握。 她不忍吵醒他,坐在床畔,为他将被角盖紧。 秀眉纠结。 这么薄的被子,都已经是深秋了。 他还是个病人,怎么能这么不顾惜自己。 手,被他紧紧攥住,没有办法起来。 敛睫,微叹。 侧过身来,然后轻轻地,躺在他身边。 这样,会不会暖一点。 想要把右侧的枕头挪过来,视线却蓦地落到枕头后的那本笔记上面。 有些……熟……伸出左手,拿过来。 僵怔,惊愕。 这、这不是她以前的日记本吗? 怎么,怎么会在他这里…… 那里面的内容,他,都看过了……脸颊瞬间发烫起来。 抿唇,翻开日记。 瞳孔渐渐放大。 原来,你是这么遇见我的。如果那时,我坚持带你去医务室的话,是不是就能够早一点知道你了。对不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没能记住你。 自信耀眼,明媚如阳。 你说,我是你的太阳神。 好吧,我关浩南就是你的太阳神,被你迷恋的感觉让我很得意……我承认我看完这篇时,心花怒放。 可是,你知道吗,如今,你是我的空气。 你傻啊。 那么大的雨,跑回去就是为了给我拿一把伞。 我记不起你当时的样子,却能想象出你拼命想要忍住眼泪的样子。 傻瓜。 但是,你傻的让我心疼,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偷偷做了这么多,等了这么久,却不敢告诉我。 至少,让我那时的回忆里,多一些你也好。 许默。 许默。 许默。 你发现没,现在我每天都要叫好多遍你的名字。 以后,我也要这样叫下去,一直叫到老。 许默,即使我忘记所有,也再也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滴落的泪水氤氲了那些不属于她的字迹。 一页一页,她日记的每一章后,他都重新写下了他的心情和对她的疼惜。 而在那些余下的扉页里,居然是她离开后,他记录下的自己每一天的等待和期盼。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有孩子了。 为什么就这么轻易的剥夺了我成为一个父亲的权利。 为什么,让我几乎亲手杀了我自己的孩子,还让你死心离开我。 对不起,我想要我们的孩子,想让你为我生儿育女。 求求你,回来吧。 许默,我想要一个女儿,你不在的时候,她可以陪着我。 我爱你。 今天是除夕。 我还是没有找到你。 你知道吗,我生命中二十八的年的时光里,我只过过一个新年。你给包水饺给我吃,你陪在我身边,钟声响起时,你对我说新年快乐。 许默,你给了我一个家。 如果,当时我就告诉你,没有你,我连新年都不知道是什么,你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就能多些不舍,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 你到底在哪里。 我爱你。 正月初五。 你二十六岁的生日。 我去买了好多蛋糕回来,总有一种,是你喜欢吃的。 我买了戒指,挑了很久,你去年生日的时候,我许诺过要送一枚真真正正的戒指给你。 现在,我想给,你是不是已经不要了。 我想娶你,想让你嫁给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如果我能早早的把这枚戒指套在你手上,那该多好,多好……求你回来吧,让我给你幸福。 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爱你。 他死了。 突发性心脏病。 当了他二十多年的儿子,在他死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有这个病。 他唯一的遗愿是让我回来继续经营关尚。 我回来了,却离你越来越远了。 许默,我已经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求你,回来,好吗。 我爱你。 我爱你。 每一页都有那三个字。 震惊。 疼痛。 酸楚。 心疼……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浸在哪种无言的痛楚和情绪中,泪水在脸上肆虐,心抽紧。 蓦地,一双大手抚上她的满是泪水的脸颊。 “我这是,在做梦吗。”他的声音嘶哑,一双黑眸里写满了痛苦和惊异,还有一份无声的欣喜。 但,如果这只是一场梦,那真的太过真实。她就在他身边,他伸出手就能触摸到她的脸。 她咬唇,摇头。 她想告诉他这不是梦,却又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能低下头,吻他的唇,也吻他的心。 清甜的气息将他萦绕,他闭上眼睛,闻见一阵花香,像极了她的味道。 不知道是谁先关了灯。 黑暗中,他看得见她晶亮的眼睛,无助地,信任地,清澈地……如,她第一次把自己交给他的那个夜晚。 “浩南……“他听见她唤他,带着轻微的颤抖和温暖。 “我在这里,”他应她,低嘎的声音里纠缠着深浓的怜惜和情欲,他俯下身,吻上她的眉心,然后轻吮她睫毛上的泪珠,微烫的脸颊,精巧的鼻,细密的吻流连不舍,最后停在她的湿润的唇上。 与她唇舌纠缠,急促而婉转。 将她的衣服一件件褪去。 他额上渗出克制的汗珠,黑眸中凝出光亮,凝住她的婉媚和无助。 “浩南,我……”她的呼吸越加凌乱,颤弱的呼唤让他愈发的难耐和燥热。 彼此都攀上绚烂的那一刻时,他在她耳边嘎声低喃,“许默,我爱你。” 她伸手拥抱他高大的身子,不再颤抖,终于得到和属于,知道这个她爱了八年的男人,也在用相同的心情回抱她。 他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彼此这间没有丝毫的空隙。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么他真的愿意拿所有去交换此刻在梦中与她的相依和缠绵,再也不要醒来。 许默,你是我的救赎。 永远有多远 日上三竿。 明媚清冽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卧室内,斑驳的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睡脸上,浓眉微蹙,翻身,下意识地伸手摸索回揽,却陡然惊觉满怀的空凉。 黑眸霎时睁开,惊悸,坐起身来,睡意瞬间全无。 视线四下搜索。 她,不在…… 那,昨晚只是一场无痕春梦? 目光越发慌乱和黯然,蓦地,门外却传来些许细微的动静。 心一悸,僵直了身体一动不动,就怕,那只是自己的幻听。 半晌,直到确定那样的动静是真实存在的,他忽地连忙起身下床,随便穿套上睡裤,冲出卧室。 沙发上叠放整齐的衣物。 几乎不染铅尘的地板。 擦得锃亮锑明的玻璃桌子。 明亮。 清新。 干净。 还有,那些他在回忆里才能感受到的温情。 他想,自己一定还在梦里。 心底的狂喜和莫名的疼痛纠缠在一起,只知道,自己的整个人和整颗心都是在颤抖的。 厨房传来阵阵浓醇的饭香。 视线寻去,流理台间那道清亮的身影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一步一步,轻而沉,迟疑却又不由自主地靠近,生怕又只是一场幻觉,抵达她的时候,抓住的又是绝望的空无。 “许……”他试着唤她,却发现自己的音调难以成音。 她转过身来,望向他,嘴角微微的扬起,“你醒了,饭马上就煮好了,你先去洗……”秀眉稍蹙,”浩南,你怎么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还有那个表情,是什么……不是因为还在生她的气,所以才一脸的让人难以辨识的复杂神情么……咬嘴唇,走到他身边,抬起头,”那天,我……“ “啊!”她惊呼一声,忽地,被他一把紧紧锁进怀里。 “你真的……了吗?”他低嘎的声音里,有微微的哽咽。 她感觉到他的颤抖,心抽紧,“嗯,我回来了。”轻声喃言。 他将头靠在她肩迹。 半晌,她感到自己的颈边有温热的液体。 “浩南……”她伸出双手回抱住他。 如果这是生命的尽头,他真的可以微笑着去接受。 他把她搂的更紧,像个迷了路却又终于找到家的孩子,难以克制的呜咽出声。 她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到他身边……再也,再也不要放手。 她顿了红烧肉和鱼香茄子煲,还煮了满满一大锅白饭。 这些日子,他受伤住院,也吃不惯医院的饭菜,所以又瘦了好多。 虽然知道他喜欢吃辣,但是菜里她并没有放辣,毕竟他的伤还没完全好,不过她记得这两道菜,他也很喜欢吃。 夹起一块酥嫩的红绕肉,放到他碗中,“我顿了一上午,尝尝好吃吗。” “你煮的什么都好吃。”他未食先语,黑眸中泛着明亮的光晕,不论是口吻,还是眼神都写满了不容置疑的肯定。 她敛睑,颊上现出一抹幽浅的红霞,“快吃吧。” 他心头一暖,低头扒饭,大块朵颐的样子让她眸眶微热,他真实的一面里,霸道偏执的的成分也许居多,有时任性自私,有时冷酷现实,可是更多的,是他并不懂得如何去善待自己。这两年,他几乎将自己封闭,心中的灰尘需要更多时光去清扫和整理。 而她,若不是昨夜,真切的看见那些写在纸上的爱情和想念,也依然无法下定决心和心甘情愿,未来如何,他们无法知晓,可是现在,她知道彼此是相濡以沫的。 蓦地,他似是想起什么,停下扒饭的动作,惶然抬首望向她,表情瞬时僵硬起来。 “怎么了?不好吃吗?”她微鄂。 他欲启口,却又摇头,望着她,陷进她无辜清澈的双眸里,心悸,“你真的回来了,是么?”不会再反复和排拒他,也不会离开他了,是么……她一怔,随即轻叹一声,颊上染笑,“是,我回来了。”他已经问过好几遍了,这么不相信她么,还是,因为……头蹙起,放下碗筷,略带迟疑的上前握住他的手,“浩南,那天的事……不起,我……误会了你。“ “什么都别说了,”他回握住她的手,甚至是有些急切的打断她,“许默,我相信你,只要你回来了,就好了。”他不想知道理由,有心还是无意,误会或者其他……不在乎了,只要她回来,别的就已经不再重要。 “可是……”她抿唇,心疼,因着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和难掩的不安。“浩南,关于小嘉和岩见,我很抱歉。” “小嘉和岩见……是那天的……“心好像被狠狠揪了一把。 “这两年,我的确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但是我……结婚……见也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关系……”她的声音低低的。 “什么?”他不由得扬声,心跳蓦地加快速度。“那你……骗我……”对不起……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再受到伤害。”所以,没有办法面对你和你的心。 果然,他给她的伤,并没有痊愈。 交握的双手更紧了一些。 “许默,我们那说好,以后所有的事情,对彼此都没有隐瞒,没有欺骗,好吗?”以后,我们一起面对,未来的所有。 她点头,凝望他愈发成熟和坦然的眉角,蓦地发现眼前的关浩南已经有了她记忆里不曾看过的包容和抑忍。 “以前,我总是以为你爱我是理所应当的,莫名其妙的自大和占有,所以就算我清楚自己不能没有你,也从来没去仔细想过为什么,直到你的真的离开我了,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许默,我最后悔的,是你不在了,我才明白我爱你,才发现你早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可是我对你所做一切却让我连一个可以挽回的资格和机会都没有了。”他向她忏悔,他将内心剖白,终于可以把心中所有的痛悔告诉她。 “浩南……“她喃喃的唤他的名字,模糊的视线交融下,是她记忆里所有的关浩南,霸道的,英俊的,温柔的,深情的……有此刻,眼睛里只有她的关浩南……“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让你因为我受丝毫的委屈和伤害,也许,你现在对我依然还有芥蒂,但是,求你别再离开我,我会变好的,我会让你看见我的改变,还有我的真心。许默,再相信我一次,让我证明给你看,好么?”他低声乞求她,黑眸里烁着光芒。 半晌。 “好。”她吐出那个堵在胸臆的字,热泪盈眶。 他拥过她,抵住她的额头,双手捧着她的脸,轻轻拭去那些泪水,“我不是想让你哭的,可是,你不在的这两年,我真的像死过一次。”他蓦地有些委屈,薄唇吻上她的眼睑。 许默,永远有多远,我就想要和你走多远。 两难 “所以,你又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了?”凝风穿梭的医院走廊里,回荡着男人沉冷的质问。 深呼吸,点头,不再闪躲,“之前,是我误会了他。” “那我跟小嘉呢?”不是说好,小嘉病愈他们三个人就一起回小城么,现在这种情况是已经完全的脱节了,是么。 “在我心里,你们一直都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亲人。”相互支撑和扶持走过了一段艰难的路途。 “可是,许默,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心里的天平已经明显的向那个男人倾斜,我不知道他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但是对小嘉而言,你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对我而言,我已经把你当作自己的妻子。”而她现在所对他说的一切,无疑只是在告诉他,她背叛了这一切。 “岩见,我依然还会是小嘉的母亲,这点永远都不会改变,”她蹙眉,微顿,“我跟你……两年,我很感激你的照顾和支持,但我把你当作亲人,兄长,朋友……是不是爱人,你明白吗,感激和需要,不是爱情,更不是婚姻或者恋人的基础。”也许,爱情的保质期限太过短促,但是最初的时候,你认定那个人,是因为爱情,而非感激,更不是需要。 “那如果非让你在我们父子和那个男人做出选择呢?”男人逼近她,空气中是些许肃杀的冰冷。 她一悸,心头泛寒,抬眼望向他,“我……” 他凝住她的犹疑和挣扎,心底有稍稍的安歇,“许默,我不愿逼你,但是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半晌。 病房的门被“吱嘎”一声推开。 小小的身影走出房门,边哭,边拿手抹着眼泪,“妈……”抽噎着,害怕着……她一惊,蹲下身来上前拥住小嘉,“小嘉,你怎么哭了,刚才不是睡的好好的吗,怎么了……” 小手紧紧揪攥住她的衣角,哭得更厉害,“我……见……不要我了……妈不见了,不要小嘉了……” 她将孩子搂在怀里,越加的心疼起来,“不会的,妈妈不会不要小嘉的。” “妈妈,”小嘉在她怀里微微仰起脸来,“小嘉……会乖,会好好听话。” “妈妈知道。”他一直都很乖,很听话。她的眼圈跟着有些泛红,用指腹轻轻拂去孩子脸上稚气却让人心疼的泪水,她从来都没想过要去放弃小嘉。 她永远都忘不了当初,小嘉躺在她身旁,等她醒来,哭着喊她妈妈的样子。 那一刻,仿佛,上帝把曾收回的又交到她手上。 而若是没有小嘉,这两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真正的坚持下去,是否能够面对自己那颗碎成一片一片的心,这个孩子用自己的天真和纯善安抚着她的伤口,让她看见另一番美好,重拾去做一个母亲的信心。 孩子在她怀里哭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睡去。 依然挂着泪痕的睡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的安宁,却也愈加苍白,最近小嘉的病情虽然还在控制范围之内,但并不理想。 阳光旖旎进窗,薄曦中她将小嘉轻轻地放到床上,再轻轻地盖上棉被。 她起身回望一直站在身后沉默不语的男人,“岩见,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小嘉的病治好,其他的事情,我们先搁在一边。”没有什么,会比小嘉的健康更重要。眼下,不论她有多么纠结和为难,多么无着于这种逼冷潮湿的境地。 男人想说什么,却终又是咽下,忽地明白,她眼底的坚决和不舍,最终还只是因着小嘉,他无法得到她,对待感情她执着而倔强,她单纯信守的,不只是对小嘉的母爱,还有她对爱情的执念。 即使曾经受到的伤害那样让人难言,眼泪过后,她依然没有后悔,和放弃……云卷云舒。 浅薄的流云浅浅的漾在湛蓝的天际。 秋高气爽。 空气中有种凛冽好闻的味道。 她已经习惯走这条路,每次做完节目下了班,沿着这条路走去公交站。 心,在此刻才有了些许的安宁。 她不知道,告诉岩见自己和关浩南的事情时,他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和排斥。 二十七岁的女人,已经可以完整的了解男人莫名的占有欲和需要心理,但是并不代表自己愿意接受。 可是,如今,和岩见之间却没有一个可以合理和平解决的方式。 搁置。 她并非想去妥协,只是,她明白对小嘉这样一个五岁的孩子而言,爸爸和妈妈,家,生活的温情和关怀,有多么的重要。 但是,也许,对他……不公平。 蓦地,澈然的花香恍然袭来,一捧清雅的花束瞬间出现在她眼前。 文心兰。 她眸光微亮,转身。 “浩南……”他是怎么出现的……“喜欢么。”他将花递到她手中,声音里带着暖漾的宠溺。 她下意识俯首的汲取花中的香气,随即抬眼对他微笑,颔首。 喜欢。 他心颤,终于可以将花亲手送给她。看着她对他点头,微笑。 恍然如梦。 他依然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揽过她的肩头,让她靠着他一起往前走,心,在不由得为自己即将进行的计划的忐忑着。 “许默,”他凝视她精致的侧脸,只觉得视线一刻也不想离开她。 “嗯?”她转首回视他。 “你……可以嫁给我吗。”如果他现在向她求婚,会不会太过突兀,可是他真的想了太久,盼了太久。 她微扯嘴角,看出他莫名的迟疑和患得患失,她这几天常会看见他这样的神情,欲言又止,带着无言的深情和些许的不安。“浩南,你想对我说什么。”她握住他的大手。 “许默,你可不可以……一会儿去哪儿。”该死。 她一怔,“去……看小嘉。” 浓眉蹙起,“那么也就是说去见那对父子……你还放不下他们?” 她叹息,眼神渐渐沉淀,“我从来都没想过去放下他们。” 什……他停下脚步,因着她的话而僵凝在原地。 她回身,感觉到他忽地用力的反握住她的手。 上前,抬手抚平他眉宇间的纠结,“浩南,在我心里,岩见和小嘉都是我的亲人……回到你身边,但我也不能离开他们。” “也就是说,你不是完全属于我的。”抚平的眉结又陡然皱起。 “这不是属不属于的问题,”她敛睑,“浩南,小嘉叫我妈妈,对我而言,那是一种信任和责任,如果没有小嘉,我也许还会再那个梦魇里没有办法醒过来。” 黑眸微沉,心底有隐隐地疼,她的梦魇,和他的一样么…… 坦诚.求婚 水红色的天际下泛着些许薄凉的湿晕。 落叶在秋风中打着旋儿,卷起一圈又一圈,像是在为逝去的生命做着最后的挣扎。 落漆的长椅上,她静静地靠在他怀里,他用大衣裹着她,听她诉说这两年来的点滴。 “两年前,我离开你,因为我不知道再怎么去相信你,更对自己没有信心,从一开始,我对你的感情,就像我一个人的事……在小城的那两年,日子很安宁,有时一觉醒来,我会怀疑我们真的在一起过吗,那个叫关浩南的男人,是不是只是我的一场梦呢,好像已经很远了,好像又只是在昨天。”她的眼睛有些晶亮,回忆过去,痛苦的想念却忘不了。 深吸一口气,“当初,我怀孕的时候,我不敢告诉你,怕你会不要,但是也许我在潜意识里也是不想告诉你的,我也没有收拾好心情去做一个母亲,我让自己憔悴,心酸,其实也是在让肚子里的孩子跟我一起痛苦,所以他才会离开我们的吧……会不会觉得自己是父母都不想要的孩子呢……”她的鼻音浓浓的,他拥紧她,“别说了,别说了……默。”他喃言。 “我做噩梦,梦见他问我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爸爸呢……想上前去抱住他,可是只能哭着醒过来。”她抬手轻轻擦掉眼角的泪水。 他将头靠在她的肩迹,“对不起。”多少次,午夜梦回,他也常常看见,她抱着他们的孩子一点一点的离他而去,留他一个人在无尽的黑暗中。 “幸好,我还有小嘉,我看着这个孩子一点一点的长大,看着他对我笑,对我哭,喊我妈妈。我就觉得自己必须要坚强,因为这个孩子那么需要我,那么想要一个妈妈,可以让我把亏欠的,再全部都还回去,把收回的,又还给我。”她侧过身来,抬手抚上他脸,“浩南,你明白吗。” 他握住她的手,轻吻,点头,“我明白。”小嘉,是她心灵的一个依托和救赎,她把对他们孩子的亏欠和母爱,投注在小嘉身上,心得到安然。“许默,我们一起还回去,再一起去找回来,好么。” 她笑中带泪,颔首,半晌,微微敛睑,“小嘉的有先天性的心脏病,身体一直都不好,我们来这,就是为了能够把他的病治好,过段时间,就要做手术了,他离不开我跟岩见,所以现在,我和岩见之间,没有办法说清楚,只能搁置着……” “他爱上你?”他蓦地冷下了声音,眉头蹙紧,心也纠结起来。 “不,他不爱我,他……” “只是什么?”他轻转她的下巴,让她的眼里除了他,没有任何男人。 “只是,要我嫁给他。”她敛睑,莫名地有些心慌。 “什么?那你答应了?”他的火气一下子升腾起来。 “我当然不可能答应他。”她叹气,凝望他黑沉的俊脸,“以往,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男人,现在还是如此,以后,也不会变。” 黑眸烁起异样的光亮,他蓦地俯下身,吻住了她。 深情地,难舍地,心悸地……她给他的感动,让他的心跟着热络起来。 热切而纠深的吻持续了良久,在几乎快要擦枪走火的那一刻,他艰难的微微扯开,抵着她的额头轻道,“你比男人还会说甜言蜜语。” 她睁着无辜晶亮的水眸望着他,颊上现出一抹红晕,“我哪有,”明明就是真心的呀。 喉结浮动,他忽地拥她入怀,知道再看一眼那样的她,他就真的无法克制了。 她伸出双手回搂住他,轻抚他的背脊,让彼此的呼吸渐渐匀畅。 这种感觉,就是相爱么……片刻,他似是想起什么,抽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锦盒。 她一悸,他不会是……他打开盒子,现出一枚细致淡雅的钻戒。 不言不语,在她惊诧间,他直接把戒指套在她手上,不允她有丝毫的退却和反抗。原本精心计划了好几天的求婚计划,瞬间转向,“这个戒指我买了好久了,我承诺过一定要送一枚真真正正的戒指给你,自私也好,霸道也无所谓,我就想套牢你,否则……被别的男人捷足先登,我连哭的地方都没有。”还得,拼命的抽自己的耳光。 她的眸眶微湿,心底的暖流无声淌过,“可是……”她现在还没有办法……“许默,我不是让你马上就嫁给我,”虽然他很想,很迫不及待,“我会等你,多久……没关系,”当然越快越好,“但是,答应我,你只能嫁给我。” 你只能嫁给我。 他霸道的语气和孩子般倔强的神情,让她莫名的红了脸。 他凝视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仿佛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片刻。 她低头敛首,嘴角无声扬起,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你……应了,是吗?”他的声音显得克制而兴奋,“对,你答应了,你答应会嫁给我!”话锋瞬时一转,生怕她会马上改变主意。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小嘉治病,我想要陪在那个孩子身边。”望着他一脸的得意忘形,她说的有些不忍。 “我知道,我会等你。”她已经答应嫁给他了,他就不再奢求了。多久,他都会等,等她真正为他穿上嫁衣,等她毫无芥蒂接受他的未来和真心。 望着那枚圈套在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恍然间,听见心中花开的声音。 “许默,我爱你。”他吻上她的额头,再一次对她诉说心地的爱意,“以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不管未来怎样,我们一起去面对。” “嗯。”她轻声回应,好,一起,面对。 只要,能够守在她身边,他这一生就真的完整了。 半晌。 她蓦地发出一声挫败的叹息。 他一怔,“怎么了。”反悔了吗。 “你求婚求的好仓促。电视里演的,不都是男的单膝下跪,气氛也要浪漫,最好还有烛光晚餐。”她把玩着手上的戒指,有一眼没一眼的瞟着他越来越绷紧的表情和眉头,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学会这样因她而焦急了呢,她有点,小小的成就感了。 “你……正你不能反悔,”他一顿,然后瞬间又降下姿态,“我……来计划了好几天,可是一直在……担心你不要嫁我。” “所以,你这两天,犹犹豫豫,支支吾吾的,就是因为这件事。”原来,他也会因为求婚这种事而胆怯和不安,害怕她会给否定的回答。 他的脸上现出薄晕,表情有微微的僵硬,为什么有种感觉,现在她已经狠狠地抓住了他的“把柄”了呢,会说“甜言蜜语”软化他,会装生气来吓他,还会适时的揭穿他……郁闷的,是他心甘情愿,想要这么被吃的死死的。 她微笑,首度,他们转换表情,她得意,他幸福的无奈。 将她更紧的裹进大衣里,她偎在他怀里,感受着越发清澈的温暖,“浩南,八年了。”从她十九岁遇见他。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真的太过幸运,让一个女人从十九岁就爱上我。” “是啊,我也觉得,是不是我当初的眼光有问题。” “……”脸色沉下。 “呵呵,我说着玩的啦,你别一脸委屈。” 你好就好 “小王子说,这就像花一样,如果你爱上一朵生长在一颗星星上的花,那么夜间,你看着天空就会感到愉快,所有的星星都好像开着花……” 她微微低下头,看着怀中渐入梦乡的孩子,嘴边噙上温情的笑容,轻轻地合上童话书。 小王子么……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她静静地抬起头,看见来者不禁讶然睁大了双眼,刚要开口,便见他做了个小声的手势,然后拎着一个纸袋微笑着朝她走来。 “你怎么来了?”她压低声音,把孩子放到床上。 他不语,只对她微笑,坐到床畔,望着孩子饱满恬然的睡脸,心中有些许异样复杂的情绪,可爱又可恨,无奈地勾唇,手臂上的牙印也似乎在隐隐泛疼,“小鬼”,他低念,然后从纸袋里拿出一套新式的玩具模型放在床头。 “谢谢你。”她嘴角上扬,小嘉一定会很喜欢。 他拉过她,抱在腿上,拥在怀里。 秋夜泛凉,一袭倾城月光落落的洒进窗内,漾起静谧的安稳和光华。 谁都不再说话,静静地,相依相偎。 半晌。 他轻吻她的额头,“我该走了,”可是却没有丝毫要放开她的动作,依然紧紧地拥着她。 “嗯。”她点头,抚上他有些扎人的下巴,想要从他怀里退开,他却不许,又蓦地将她拉回怀里,在她耳边低喃,“可是,我舍不得你。” 她吻他的眉角,“乖,回去吧,”轻声哄慰,岩见去向家明了解小嘉的病情和手术的相关事宜,怕是该回来了,若是被岩见撞见他在这儿,毕竟不好。 他皱了眉头,黑眸现出些许的失望,“你都不留我的。”他忙到半夜三更,却还是一心在念着她,想见她……她面露难色,微微叹息,“不是,我是怕……” “好好,我走就是了。”他放开她,站起身来,“反正我就是见不得人了。”略微愠怒,孩子气的成分却更多。 她不还嘴,只无奈的摇了摇头,知道的确有些委屈他,上前握住他的手,脸上堆满笑容,“我送你出门好不好。” 他睨她一眼,却又下意识的攥紧了她温软的手指,拉着她一起走出门。 门被掩上。 灯光微暗的走廊里,他回身拥住她,“刚才,我在门外看见你给那个小鬼念故事,我就想,如果这一切都是属于我的,那该多好,虽然很贪心,但是……,我们……要个孩子吧,我想做爸爸,真的。”他愿意拿一切,去守护她,还有彼此的未来,真心的想拥有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家和爱的结晶。 “浩南……”她低喃他的名字,心有微微的暖和颤,她记得,以前他对成为一个父亲,是恐惧和排斥的,可是现在,他会心生羡慕,会渴望……是不是,真的也已经“长大”了呢。 他依依不舍的放开她,挫败的叹了口气,“可是,你现在根本都不给我机会去‘制造未来’。”他每天都在等她的“临幸”,但是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了小嘉,还有听众……不想想,这两年,他是怎么撑过来的……“没正经,快走吧你。”她斜睨他一眼,脸颊却有些发烫。 “你是不是已经厌倦我了。”罔顾她的推搡,装出一脸委屈的样子。 “你再这样,我真的会烦你……”又来这套,现在的他虽然不像从前以逗她为乐,却学会“装可怜”了,时常让她哭笑不得。 “你看,我就说嘛,果然是开始嫌弃我了。”一脸的痛惜。 她无奈的叹气,“你如果你非要你这么说,那就是吧。” “许默……”男人略带“威胁”地拉长声音,明显的换了口吻。 她嗤笑出声,“你呀……”抬起手抚平他拧紧的眉头,“你不是想要做爸爸么,自己还这么任性。” “那……是答应我喽,”他挑眉,脸上的阴云不在。 “啊?”她微鄂,答应什么。 他俯下身,靠在她的耳畔,低声道,“跟我一起‘紧锣密鼓的造人’。” “去你的。”她红了脸,蓦地推开他,“男人本色”这点他倒是完全都没变。 “反正你答应了,”他瘪嘴,说的理所当然,“那我就可以安心离开了,我会在您百忙之中安排出时间的。”冲她邪惑一笑,大摇大摆的转身离开。 望着他愈渐轻快远去的背影,她感到凉风阵阵爬上背脊,她知道那个男人的,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去“安排”,微扯嘴角,哭笑不得。 叹息,敛睫,心底漾起无声的涟漪和暖意,如果能够再一次的拥有,她知道,他们都已经学会满怀感恩的去迎接。 我们在真正受过伤,真正失去过,才会懂得拥有的珍贵,她和他,其实都一样。 珍惜和感恩,总是那么艰难,却又那么容易才能学会。 原来,她真正微笑的时候,是那个样子。 由衷地,完整地,温情地,美好地……走廊的尽头,两个男人的视线牢牢落在她无声绽放的笑容上。 她只为那个男人笑的如此美好。 她的幸福和快乐隔着这样一段距离,依然可以被清晰的看见。 扭曲僵硬的表情,在她的笑容里渐渐融化和淹没,内心深处那微小的希望和光束也无声熄灭,恍然沉寂。 你可以给她这样的幸福吗? 他们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 他们一直以为,是可以的。 却又在看见她对着那个男人微笑的那一刻,游弋措然,惊悸……幸福是要两个人一起的,若不是两个人真心相爱,即使一方付出再多,最多也只是感动,却不会产生真正幸福的心绪。 她的心早已经被那个男人全然占满了,伤口再疼,过去种种如何,她的爱情也只系在关浩南身上。 她对他说过,在遇见你之前,我的心已经不自由了。 他一直记得,却不愿懂得,在自己的固执里无法醒来。 感激和需要,不是爱情,更不是婚姻或者恋人的基础。 她无法被软化,也不愿在婚姻面前委曲求全,他其实早已明了,却还是在用她对小嘉的母爱来牵绊住她。 她转身推门之际,看见站在角落的那两个男人。 表情有瞬间的僵凝,却又无声的恢复了平静。 坦然,微笑。 虽然很残忍,她知道。 但是,这是最好的回答。 因为,她给不起。 不论是他要的爱情,还是他要的婚姻……暗夜无声,风起涌动,所有的执念和痛苦在剧烈的疼痛之后,渐然麻木。 看见你对他微笑; 我心中的那点遗憾忽然不见了; 你的最后选择是谁; 忽然之间这个答案,已似乎不重要; 你好就好; 就算我会被忘掉。 许默,你好就好…… 大男人.小男孩 她知道,他和家明一定都看见了。 但是,却没有过问太多,甚至看见床头那个未拆封的玩具时,也只是稍稍皱了一下眉头。 她微讶,却也坦然。 也许,他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她无法否认,对岩见,她有愧疚,毕竟她曾答应过,在小嘉的病好之后,和他们父子一起回小城。而现在看来,她也许再也无法回去,虽然与这座浮华紧凑的商业城市依旧格格不入,可是却在这里拥有了更多的不舍和依恋,她的归宿也无疑在这里。 她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想要说什么,却终是无言。 “许默,小嘉的手术时间已经决定了。” 她为孩子盖被的手陡然僵了一下,抬眼望向他,“什么……候?”询问的声音里带着难以克制的颤抖。 他转过身来,“下礼拜三。” “……三……那么也就是说,还有五天……这么快……”已经,真的……了么…… 男人不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她回首,抬起微颤的手指轻轻抚上小嘉的睡脸。 他还那么小……么小……泪水无声滑落,滴在洁白的床单上。 握住孩子软嫩的小手,忽地,仿佛感觉到有某种力量。 翌日。 渐然升起的晨光照亮了一室的明朗。 “妈妈,妈妈……”耳边传来一声声轻唤,手臂上也感觉到些许轻微的拉扯。 迷蒙的微微睁开双眼,一张稚气的笑脸渐渐放大。 “小嘉……”她低喃,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闹钟,床头的闹钟。 还不到六点半。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妈妈,你看,你看!”小嘉献宝似的拿起一个飞机模型。 她支起身子,看着小嘉手中的玩具,视线掠过拆封的纸盒,是昨天他送给小嘉的。 微扯嘴角,“喜欢吗?” “嗯!喜欢!”孩子重重的点了点头,露出甜甜的笑脸,对着新玩具爱不释手,蓦地,他抬起头,略带弩定的问道,“妈妈,这是圣诞老人送给我的吗。” 她一怔,圣诞老人……关……南……颊上现出一丝谑然的笑意,捏捏孩子的小脸,“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昨天晚上梦见圣诞老人来给我送礼物,还叫我‘小鬼’。”小嘉嘟嘟嘴,一脸的困惑,圣诞老人为什么要叫他小鬼呢。可是,他醒过来的时候,果然就看到床头上有礼物。 小鬼……他好像真的这样叫过。 摇头,轻叹一声,“那就是圣诞老人吧。” “但是,现在还没到圣诞节啊?”圣诞老人不是平安夜的时候,才回来送礼物的吗。他是知道的哦。 “也许,圣诞老人知道小嘉在很听话很勇敢的治病,所以,就来送礼物给你,作为奖励啊。” “那小嘉以后一定会更勇敢,更乖的。”小家伙一脸天真和诚实的模样,让她心跟着泛暖,也泛疼。 “妈妈,我好想再见到圣诞老人。”小嘉撇撇嘴,坐到她怀里。 “为什么?” “因为,我要好好感谢他啊,妈妈不是说过,接受礼物的时候,要说谢谢的,可是我都还没来得及对他说谢谢。” “是么……”她拥紧小嘉,将脸贴在孩子柔软的头发上,视线渐渐沉淀,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男人的微笑。 微风浅漾的秋日午后。 泛黄的医院草坪。 他一眼就看见了他们。 她坐在草坪上,望着那个在玩耍的孩子。 浩南,如果可以,你来见见小嘉吧。他很喜欢你送的玩具,他说他梦见圣诞老人叫他“小鬼”,还送给他礼物。 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纸袋,一步一步走过去,心中有些兴奋,有些忐忑。 风起,扬起她的长发。 她抬手将头发别到而后,目光却不经意的落在那个正向自己走来的男人身上。 他,来了……嘴角噙上笑意,站起身来,把小嘉叫的身边。 向他投来的目光。 他看见她俯下身在小嘉的耳畔说了些什么。 那个孩子的眼神从防备变成疑惑,最后当他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则是好奇的打量着他,眼底的防备却不再。 “坏叔叔,妈妈告诉我,你是送我玩具的圣诞老人,是吗?”孩子略带迟疑的望着他。 坏叔叔,圣诞老人……好像是两个极端。 他勾唇,蹲下身来,“玩具是我送的,但是我不是坏叔叔。”然后有些不悦的挑眉抬头望她一眼。 她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也跟着蹲下来,“小嘉,上次是妈妈误会了叔叔,叔叔不是坏人。” “这样啊……”小家伙似是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是哦,你上次还咬过我一口唉,小鬼。”大男人有些“委屈”的对小男孩瘪瘪嘴。 闻言,小嘉低下头,咬着嘴唇,明显的像是觉得自己做了好大的错事。 她叹气,瞪他一眼,连孩子都不“放过”。 他略带歉然的笑了笑,刚想开口哄慰,小嘉却走到他身边,双手抬起他的手臂,轻轻抚着自己已经不记得位置的“伤口”,有些担忧的对他说道,“叔叔,还疼吗……给你揉揉好吗,上次我肚子疼,妈妈给我揉了揉,就不疼了。” 他一悸,伸手抚着小嘉的头发,“没关系,不疼了。”这么贴心的孩子……地想起,她在电话里对他说,这个孩子下周就要手术了……底现出疼惜的痕迹,这么善良的孩子,上帝一定会眷顾的。 “小嘉,这个给你。”蓦地,大男人变魔术般从身后的纸袋里拿出一个小型的篮球,递到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忽闪着明亮的眼睛,伸手想要去接,却还是迟疑了一下,回头望向她,“妈妈,我可以要吗?” 孩子哪是这么惯的。 她叹气,嘴边却一直挂着笑容,抬起头看到一大一小一脸询问恳求的目光,只能选择无奈的点了点头。 得到妈妈的许可,小男孩立刻就想去拿球,大男人却忽地将球收回,笑着微抬下巴,“小鬼,抢到再给你。” 小男孩嘟起嘴,不甘心的上前去抢,“给我,给我……” “你争我抢”,大男人和小男孩,玩得越来越起劲。 不一会儿,嬉闹的笑声渐渐暖了气氛。 小嘉很久没这么开心了,其实他并不是多么会哄孩子,但要论“玩”,果然他还是个“行家”。 她望着眼前的一幕,仿佛也望着未来的一幕。 他以为自己看见的是她和那对父子。 只是,没想到……那个“父亲”竟是关浩南。 其乐融融。 虽然不愿承认,但那就是事实。 半晌。 他迟疑,却也坚定的走过去。 谢谢 站在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他们。 她咬唇,微微踮起脚,视线落在那两个并肩远去的男人身上。 心焦惶,却又渐渐沉寂。 方才,家明走过来,说有话要单独对浩南讲。 短暂的惊诧。 她再抬起头时,看见的,便是两个男人的注视。 男人之间的事情。 有些许的对峙意味。 但那样的目光背后,仿佛在告诉她,所有的抉择权都在她手中。 敛睑,微扯嘴角,她终是无言的点了点头。 依然,是那么耀眼的两个男人。 她爱的,爱她的……真正的成熟并非朝夕之间,可是她的确已经看见。 时光的雕刻中,也许终于可以让一切幻灭。 三个人的故事和电影,留下姓名的,却只有两个人。 方家明。 她唯一能做的,是永远记住这个曾为她默默守候过的名字,虔诚地为他祝福。 他的生命里,总会出现真正值得他信守的爱情。 她相信着,为他期待着……对不起。 最后一次,她在心底默念这三个字。 “小嘉,我们回去吧。”她牵过孩子的手,侧首微笑说道。 “妈妈。” “怎么了。” “妈妈,喜欢圣诞老人叔叔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妈妈一直在对叔叔笑啊。” “……是么”……“妈妈,我也很喜欢圣诞老人叔叔,还有医生叔叔哦。” “小嘉,妈妈最喜欢你呢。” “我想我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神色肃然,却也坦荡弩定,“我会尽我所有去爱她,再也不会让她因为我受到丝毫的委屈。” 半晌,只有风声。 “她一直对我说,在遇见我之前,她的心就已经不自由了,可是她也许不知道,在她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也在那里。”他的神情是淡的,镜片后的深眸里却划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关浩南眉头一皱,心微沉。 他望着楼顶上低哑盘旋的鸽群,视线沉淀,“第二次见她,我就记住了她的名字,”雨天,模糊的视线,相撞,湿了的书,白裙子,还有窘迫害羞的她。他想起她,问了她的名字,借给她衬衫,看着她慌乱的逃开……月荏苒,那一幕,依旧深嵌在他的脑海中。 “三年后,再见到她,她生病,家涵拜托我去照顾她,我记得我煮梨水给她喝,她对我笑,说真好喝,那时她的表情像个得到珍贵礼物的孩子,满足,温暖……后,我就知道,自己爱上这个女孩了。”那一瞬呵,他听见自己胸腔中激烈而又绵延的跳动,生平第一次因着一个女孩的笑容而心悸。爱情,总是随时会发生。 关浩南蓦地握紧了拳掌,却与愤怒无关,而是,陡然滋生的莫名懊恼和纠扯,原来,最早懂得她的温情和美好的男人,不是自己,而是方家明。 “我看着她无怨无悔的走向你,看着她为你流泪,为你受伤,可是从头到尾,她心里却只有你一个人……”他扯了嘴角,却泛起浓稠的苦涩。因为曾太过清晰的看见她的伤口,让他更疼。 “我……”一双黑眸现出愈加复杂的情绪,曾经他的自私对她而言是多么的残忍,如今他的体味和认知就多深。 “关浩南,”转过身来,直视,“如果不是她对你太过执着,我早就会把她抢过来了。” 关浩南神色一凛,两个男人之间瞬时升起绷紧的对峙。 片刻。 一声轻微却又沉重的叹息。 他蹙紧眉头,“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女人像许默一样这么对你,但愿你真的好自为之。” “我一定会,不过也请你,不要再‘惦念’我的女人。”说的一字一顿,残忍也坚决。 方家明一悸,终是转身,离开。 许默,这一次,他是认真的,是最初的,关浩南。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却又不愿承认的答案。 她和关浩南,他们在相爱着……他没有告诉她,家明对他说了些什么。 小嘉好像是真的很喜欢他,所以他又陪小嘉玩了好一会儿,在孩子睡午觉的时候才说要离开。 只是,她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 偶尔抬头,便看见他在盯着她,视线交汇的那一刻,他会硬硬地扯下嘴角,然后又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像是,患得患失。 她送他出门,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牵着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掌心。 “你们……什么?”她游移,却还是开了口。 他侧首,深望她一眼,回首,“没什么,无非就是让我好好待你。”虽然是事实,但他话里故作轻松的意味却显得很清晰。而他心底的纠扯却又远没有他的语气那么清淡。 只要想到还有一个男人也在爱着她,而且比他久,比他更懂得,不安便无声袭来,尤其那个人是方家明。 虽然也许再也无法成为当初那样肝胆相照的知己和兄弟,但是对彼此性格的了解,却依然是极深的。 方家明的那番话,让他知晓了自己太多的不足,还有她的伤口,也许并没有完全愈合。 他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终其一生,他也一定要带给她最大的幸福和快乐。 “浩南,我们欠家明的太多,却没有办法偿还。”他和家明之间曾经那样一段友谊的覆灭,而她始终都无法给家明回应,却还一再轻易的让家明看见她的痛苦,一味的排拒着家明。从来,她只以为感情不应拖泥带水,可是却无法体会她对家明的残忍。 他不语,只是下意识的搂过她的肩头。 她靠在他怀里,眸光悠悠。 犹记得,那个沉静温和的男子曾打开门,笑望怔在原地的她,轻声问,许默,是吗。 浅浅的温暖。 回忆涌来,似是如沐春风。 敛睑,心有些微的疼痛。 是不是,人生中总会出现一些那样真心善待你,你却不得不将他推开的人。 从来都没有真正和他告别,却又一直在告别中。 即使此刻,她靠在爱的人怀中,也只能遥遥的沉默。 他将她拥的更紧。 她的生活里也许出现过很多更好的选择,可是,她对他,却始终义无反顾。 “许默,”他喃言,“谢谢你。” 她望向他,轻扬嘴角,“傻瓜。” 爱与被爱,都是上天给的恩慈,慷慨或者自私,她该是幸福的,因为拥有过。 蓦地发现,可是,对家明,她少一个结局。 深夜。 一抹荧亮的灯迹。 微凉的空气中弥散着些许浓茶的浮晕和香气。 他合上病历,拿下眼镜,单手支额,轻按眉心,微露疲态。 蓦地。 些许试探而断续的敲门声传来。 他抬首,一顿,这么晚了,谁……撤开椅子,起身,走到门前。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他眸底的光芒,一闪,而过。 “许默,怎么来了。”他问她,引她进门。 “我听护士说,你今天会值班。” 他为她倒了一杯清茶。 她接过水杯,双手捧在怀里,暖手,暖心。“家明,”她抬起头微笑着望向他,“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机会跟你……天。” 他坐到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是么……”他一顿“许默……的你,幸福吗。” 她抿唇,嘴边噙着淡淡的笑意,微微颔首。 “那么,你不用担心,只要你过的好,我……”也会好。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家明……”一抹无言的疼惜,久久地留在她眼底。 “也许,这些年,真正是把感情看作是一个人的事情的人,是我。”其实,从一开始,她就对他说的很明白,她的心意,她的爱情已经给了谁,他最明白不过,他们之间,是他自己设下的无悔的陷阱。“所以,”轻叹一声,“许默,你不用觉得对我有什么亏欠或者歉疚,你从来都没做错什么。” “有时,我会想,我们也许是同类人吧,”太多时候,习惯给与和付出,等待着,远望着……以,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带给他,是怎样的伤害,“我们懂得相互珍视,懂彼此的伤,却无法……爱。” “我明白,”太过相似,可能这是他们唯一也致命的矛盾,“许默,放心吧,我……放手。”当再次看见她对关浩南微笑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终是要放开手。“许默,答应我,这一次,你一定会幸福。”他凝住她的目光里,很深,很痛,很浓。 她笑中带泪,深深的点了点头,“你也要答应我,你也一定会幸福。” 他淡然颔首,蹙眉又舒缓,“好。”他……应她。 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家明,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不是我,我相信那个女孩,一定还在找你。” 微扯嘴角,“也许吧,”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爱上别人。 “家明,谢谢你。”这些年来的惦念,和守候。 他沉默,轻轻摇头。 我明白,你是别人的。 再无关我爱情的成份。 你叫什么名字。 许…… 家明,你知道雪化了会变成什么吗。 会变成春天,就像心里不管多么冷,春天还是会来的吧。 如果,我先遇见的人是你,也许会更幸福吧,可是再遇见之前,我的心已经不自由了。 家明,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 家明,我不疼,我一点都不疼。 家明,我想,我欠你的,恐怕是没有办法还回去了。 家明,谢谢你。 时间对折,过去,现在渐渐重叠,他依然微笑着望向她。 他从来都没有后悔爱上她。 可是,再见。 惊喜 手术中。 红亮的三个字,让她的心跟着惶然和忐忑。 上次,是他出车祸的那夜。 在走廊的长椅上起坐不定,踟蹰忐忑,十指交握,纠缠在胸前。 他走上前,拥过她的肩迹,她回首望向他,他不语,只是握住她交握在胸口的手指,黑眸里的光芒越发的坚定。 她的心,稍稍的缓下。 对面的男人,始终不发一言,眉头揪蹙。 很安静。 三个人的沉默。 而此刻,他们所有的心绪都系在手术室里那个幼小却勇敢的孩子身上。 “妈妈,我会没事的,出来的时候,我要吃冰淇淋。”被推进手术室的前一刻,小嘉烁着明亮的大眼,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 她微笑,嘴边的弧度扬起,却又僵住,深呼吸,“好,妈妈给小嘉买。”泪水蓦地迎到眼眶。 “妈妈,”小手忽然握住她的,“妈妈,不哭,小嘉最喜欢妈妈了。” 她点头,眼泪伴着笑容划过脸颊。 一旁的三个男人,望着眼前的一幕,深深动容。 生命,总是脆弱又坚强。 命运也许早有它既定的轨道,结局也许早就注定,可是用力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是完整。 她相信着……漫长的五个小时。 他陪在她身边,交握的双手里有濡暖的汗湿。 红灯暗下。 三个人反射性地从长椅上站起来。 手术室门被打开。 方家明走出来,拿下口罩,微疲紧绷的神情里渐渐舒缓,对着他们勾唇,颔首,“手术很成功,但是还要接受进一步的观察,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小嘉应该会在明天早上醒过来。” 心中悬着的大石陡然落下。 她想笑的,眼前却蓦地一黑,脚下一软。 “许默!” “许默!” 夕阳的余晖洒进窗内,一地晕华。 她在一阵温暖而轻微的抚触中醒来。 缓缓地睁开双眼,意识渐然回笼之后,“小嘉!”她想要坐起身来,却被一双大手温柔却坚定的制回。 “小嘉已经没事了,只是麻药还没过,他爸爸在守着。”他凝望的神情有些难以言喻的异样。 “真的?还是去看一下。”小嘉醒来,一定会找妈妈。 “不行,你躺好。”看着她想要下床穿鞋的动作,他心一悸,语气莫名的加强了许多,横身挡在她面前,蓦地将她搂在怀里,“你别动!” “浩南……”她微鄂,抬眼望向他,这才发现,他的眼神炯然生辉,却,又是有些泛红的。 “你都不关心自己为什么晕倒的么,”他略带恼然的口吻中却透出浓烈难掩的兴奋。 “我……”她蹙眉,晶亮的双眸,无辜,而忐忑。 她,刚刚有晕倒。 是因为太激动,还是,其他……最近,她的一颗心都在小嘉身上,并没有顾惜自己身体的变化。 蓦地,她咬唇,一双清亮的眼睛睁大,再睁大……难道……他附上她小腹的左手有微微的颤抖,无声地,证实了她心中所想。 他紧紧地拥住她,目光深沉,而明亮,“许默,你怀孕了……了,我们的孩子。”低哑的声音有一丝难抑哽咽。 她张了张嘴,所有的话却又哽在喉中,满眶的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四周了。”他低喃,眸眶微热,一颗心发暖发烫。 原来,那夜,她不只重新回到他身边,还带给了他这世上最好的礼物和希望。 当医生告诉他,她晕倒是因为怀孕的那一刻,过电一般,他怔在原地,血液跟着沸腾起来。 生平第一次,他知道,什么叫做欣喜若狂。 她的心在颤动着。 可是,却只能伏在他怀间,一直哭,一直哭……嘤嘤呜咽,婉转轻泣……直在哭。 他微微蹙眉,捧起她的脸,隐忍的轻抚去那些泪水,“许默……”她……高兴么……“我……不知道……了……好想哭……”泪腺和心情一样难以控制,“以后……就是三个人了。”她哽咽着,对他挤出颤抖的笑容。 “嗯,”他点头,望着她的黑眸里升起些许的雾气。 她深吸一口气,握住为她拭泪的大手,“浩南,你要做爸爸了。” 他知道,他知道……但是,当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他还是不由得浑身一颤,为之动容。 “许默,谢谢你,谢谢你……”他将头靠在她的肩迹,低嘎而真切的声音震荡着她的耳膜和心。 谢谢你爱我。 谢谢你回来。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谢谢,你让我有信心和渴望,去成为一个父亲。 上天,把收回的,又还给他们。 半晌。 她的泪水终于在他温柔的哄慰和安抚中渐渐止住。 落日余光镀在相拥的那对身影上。 蓦地,他轻轻撤开,眉头稍蹙,“你饿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找……,你会不会想吐,我听说怀孕初期,孕妇都会害喜……他顾自的点头,”我要戒烟,烟味对孩子和大人都不好……段时间,最应该注意调养…… “浩南,浩南……”她试着打断他语无伦次的叨念和思遄,可是他反而越来越浸在自己严肃而认真沉思中。 轻叹一声。 敛睑。 她还没有怎么样,他倒先变得神经志起来。 他有信心了,她反而有点替他担心了,关浩南的……子……到底有没有“心智成熟”好像还有待进一步考察,而且,以后……真的……育小孩吗……抬眼,略带不安地注视着他。 终于,他陡然停下叨念和思索,黑眸现出异样的光辉,愉快的叹息一声,“看样子我这一辈子要不懈奋斗,努力赚钱,积累财富了。” “啊?”她微鄂,“你已经很有钱了。”偌大的家业和“关尚”的总裁。 他摇头,忖定的望向她,“不够,不够,这点钱要培养一个‘败家子’还远远不够。” “什么?”他要把孩子养成一个一事无成“败家子”? 大手一样,搂过她,“对啊,我要让我的孩子这一辈子吃喝无忧,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我要给他最好的,你也知道啦,所谓父母不就是这个样子,辛辛苦苦一辈子,就是为了孩子……” 为什么这些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让她莫名地觉得有些发毛呢。 还有,败家子,他要培养败家子? “关浩南!”她凛然一悸,低喊他的名字。 “怎么了,怎么了?”他的反应瞬间比她还要强烈,“医生说,孕妇的情绪一定要稳下来,你别一惊一乍的,动了胎气怎么办!” 她斜睨他一眼。 一惊一乍的人,明明是他,好吧。 他一怵,脸上立刻换上讨好的笑容,搂她入怀,“对不起,我都快变成惊弓之鸟了,许默,我真的,很高兴,很幸福。” 她低首,微叹,“以后的路,我们都要学着怎么去走,可是,”她一顿,“你不要这么神经质,顺其自然的接受就好。” 顺其自然的接受? 呵呵,他可做不到。 不过,现在孕妇最大。 于是,他安静的选择了闭嘴。 继续设计他的“育婴”计划。 那么首先,他要做的,就是怎么搞定孩子的妈,让她在最快的时间内嫁给他…… “爸爸” 被人捧在手心,过分小心翼翼呵护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 答案只有四个字:生不如死。 你走路的步频和步围都要被“丈量”,快走一两步都会被一声急声喝住。 你每天被当作某种吉祥的“家禽”来对待,每天要吃的,除了补品还是补品。 你的动作幅度一定要小,踮起脚尖拿东西都会让某人吓得三魂丢七魄。 他的潇洒和霸道已然不再,如同一只老母鸡般呵护着她。 她曾经以为自己知晓他所有真实性格面,事实证明,她是错的。 他最“可怕”的一面,她现在才发现。 好像怀孕的那个不是她,而是他。 他的兴奋,他的唠叨,他的神经质……总之,他的种种行为让她哭笑不得。 他很快乐。 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他要做爸爸了。 岩见说,他每天看见我都会跟我套近乎,问一堆关于怎么做爸爸的问题,可是真的我不记得跟他那么熟。 连家明都告诉她,从来没见过关浩南这么得意和愚蠢的时候。 他很认真。 他戒烟,把家里所有的烟销毁,“烟瘾难耐”的时候,嘴里就叼一根棒棒糖。 他买了大量有关“育婴”的书籍,每每挑灯夜读,深入探究的严肃样子让人几欲捧腹。 他很夸张。 不多短短几天,他就为孩子布置了婴儿房,盛情的邀她“参观”,推开门,她当场愣住,满屋的玩具和海报,还有一堆孩子的衣服,连婴儿床都有好几张。她想起曾经打扫过他的“篮球天地”,原来不停的堆砌和积累,就是他的风格。 她怀疑他是不是买下了整整一家店。 “我还是觉得少些什么”。他却蹙着眉头,这么对她说。 最烦人和最要命的,是他的求婚攻势。 为了让她嫁给他,几乎无所不用其极。 他“精心”设计了好多婚礼场景,每天乐此不疲的在她耳边碎碎念,她听的耳朵都快要长茧。而他所述的那些豪华麻烦的婚礼,她光听,就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鲜花。 甜言,蜜语。 甚至她的父母,他都打算过两天专程拜访,俨然一副上门“提亲”的架势。 总觉得,他像是“一夜长大”,生活中所有的重点除了她,就是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该高兴吧,可是,真的有些难适应。 不过,她亦是明白,他的种种,过头也好,夸张也好……样仔细和认真的呵护的态度,她相信是他人生为数不多的时候,她不习惯却也无法抵抗,看出他的渴望,他的期待,还有他的变化……于变得甘愿,把自己和孩子的未来交到他手上,也把他的攥在自己的掌心里。 夜半。 她莫名地缓缓醒来,发现他不在身边。 得知她怀孕以后,他就再也不同意她住在医院里,也不知道他对小嘉和岩见说了什么,总之他们“欢送”她。于是,她搬了回来,和他重新住在一起。 而每天,他都会专门送她去医院,下午再接她回来。 开车的速度,简直“龟速”,好几次被后面的车按喇叭,听见司机大喊,“这是BMW吗?” 他却不以为意,还会继续问她,“是不是太快了,会不会想吐。” 她叹气,无奈的扯着嘴角对他摇头。 现在,她也是这样的表情。 不觉间,迎着一束光亮,来到他书房的门口。 轻轻推门,走到他身边,而他却是一直埋首在书桌前,丝毫没有察觉她。 凑过身去,她看见他正抱着一本厚重的新华词典查着什么,还有一张字迹麻密的白纸。 “你在干什么?” 闻声,他一惊,回过头来,见是她,眉头舒缓开来,拦过她的腰,将头轻轻靠在她的小腹上,这是他最近形成的习惯和乐趣,“我在给我们的宝贝取名字。” “取名字?”他……可是,她记得,他说过以前上学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语文。 “嗯,”他点头,将她抱到大腿上,“可是,既响亮又有意义的名字真的不好取,我现在的确是有些后悔当初怎么没好好上上语文课。” 她莞尔一笑,“既响亮又有意义?对你而言,好像是有些困难。” 他黑眸一眯,“你是在讽刺我吗。” 她轻笑,不语。 片刻。 “浩南。” “嗯?” “你想要女孩,还是男孩。” “都好。反正我们也要不只一个。” “啊?” “嗯,我想过了,我们至少要三个。” “三个?”……算计划生育允许,她也不想做高龄产妇。 “所以,我算过了未来的五年,我们要一起紧锣密鼓的造人。” “等……一下,我没打算生那么多。” 眉头一拧,“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言辞拒绝。 她一脸好笑的望向他,刚欲开口,“许默,我小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个兄弟姐妹陪我一起玩,能跟我一起分享。” 她一悸。 “所以,我真的很希望,我的孩子从小就不孤单,身边不只有父母,还有兄弟姐妹,一起长大,一起学着分享和快乐。” “浩南……” “虽然我并不多在乎什么传宗接代的说法,可是,关家的确是三代单传,老头临终的时候,交代我,一定要多养育几个孩子。所以,你跟我背负着难以推卸的责任。” 这个……显……是借口了。 轻叹一声,抚上他的额角,眸中烁着暖然的温情,轻轻吻了他的额头。 其实,他对家的渴望,比谁都强烈。 而她,愿意给他。 最好的事(结局) “叔叔说,妈妈的肚子里有一个小妹妹,是吗?”小嘉俯首将耳朵贴在她微隆的小腹上,一脸的好奇。 “嗯。”她抚着孩子轻柔的头发,微笑着点了点头。 昨天产检的时候,知道了孩子的性别。 是个女孩。 他高兴坏了。 她问他,不是说男女都好吗。 可是,我还是更想要个女儿。 他怯怯无辜地望着她,却又掩不住的欣喜。当初那么说,是因为不想给她压力,而且儿子还是要生的,但是第一个,他想要女孩。 许默,我想要个像你一样的女儿,你不在的时候,她可以陪着我。 她本想“埋怨”他的“重女轻男”,可是那句话突然毫无预警的在脑子里回荡起来。 他的大手落到她的小腹上,露出很傻的笑容,和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一点都不符。 她也扬起嘴角,心有点疼,却很暖。 “妈妈,”小嘉抬起头来,小脸上的表情越发的认真起来,“妈妈,嫁给叔叔好吗?” 她一怔,“小嘉,为什么让妈妈嫁给叔叔?”这个关浩南,连小孩子都“利用”,真不害臊……这么嫁给他,太便宜他了……眉稍蹙。 “爸爸说,妈妈嫁给叔叔会很幸福的。”小嘉像是下了很深的决定,用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注视着她。 爸爸……岩见……“爸爸……”她微鄂,视线渐渐沉淀。她知道,娶她想法岩见应该早就已经放弃,只是他一直是沉默的,男人的尊严让他与她渐渐的疏离,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只是她从没想过,岩见会对小嘉说这样的话,用这种方式,给她祝福。 “嗯。”小嘉点头,“可是,妈妈嫁给叔叔,会离开小嘉吗?” 闻言,她的心莫名一慌。 小嘉手术后恢复的很好,家明前天也说,下周小嘉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以后呢……她决定留下来,不代表岩见和小嘉也要留下来。 尤其,和岩见又是这种态势的关系,她伤了他,而且她现在也并不知晓他的打算。 可是,无论如何,小嘉,这个几乎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她是怎么都舍不得分开的。 她轻轻的搂过小嘉,轻声说,“妈妈不会离开小嘉的。” 薄晕。 黄昏。 他出去打水,她叫住了他。 “岩见,我们……谈谈,好么?” 他先是一怔,随即对她点了点头。 室外。 干洌的气息。 天愈发的冷了,轻呼一口气,都已渐渐凝成浮白的气晕。 害冷的习性让她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将手放进口袋里。 他脱下套,披在她身上。 她回首,脸上露出歉然的笑容,“不用了,没关系。” “披着吧,你要是着凉了,某人会有什么反应你比我还清楚。” 她心一惊,敛首,颊上染上绯丽的薄晕。 的确,别说是着凉,现在就算她打个喷嚏,“某人”都会胆战心惊的要死,那一副想要歇斯底里,却还必须极力克制的摸样,在她脑海里呼啸而过。 只要想起那个人,她的脸上就有笑容。 她略带羞赧的摸样让人真切的看见她的幸福。 他轻声叹息,可还是随着她微扬起嘴角。 这样的她,浸在一番温柔的光华里,内心完整而清净,幸福知足。 而将这一切带给她的那个人,叫关浩南。 曾经多么不甘,可是却又不得不承认,她和关浩南,深爱着彼此。 无所谓适合不适合,他们之间,因为深爱而幸福。 婚姻的基础,不是合适或者需要,而是一份感情和信任。 在他渐渐冷却的心房里,终是懂得了那句话。 自始至终,她的感情世界里,都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岩见,小嘉出院后,你……么打算。”她定下心来,上前询问他。 “我和小嘉会回小城。”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声音里透着一丝清冷。 “可是,小嘉……”答案其实她早就知道,可是当从他口中得到证实的那一刻,她依然无措而恐慌。 “那你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啊,你答应过的。”他转过身来,一脸理所当然的望向她。 “我……”她咬唇,十指交缠,“岩见,你知道,我……办法再跟你们回去,但是,小嘉……”她的头垂的低低的,像是个谎言被揭穿的孩子,声音里有难掩的哽咽。 “就知道你会这个样子。”他嘴边噙上微涩的笑意,转首回视她,“我骗你的。” “骗……”她睁着一双湿润的清眸望向他,心中陡然生出希望的光迹。 他颔首,帮她理了理快要滑落的外套,“你的担忧和害怕关浩南一早就帮你解决了。” “他……做了什么?”她轻抿嘴唇,瞳孔渐渐放大。 “我和小嘉都会留在这里,”他一顿,“我和关浩南会一起合伙办一家画廊,他出资,我出画,画廊的装修也已经进入到后期阶段了……以,你别担心,而且,小嘉也根本离不开你。” 虽然他说的云淡风清,但是,她知道欧阳岩见是个怎样骄傲的男人,接受和浩南一起办画廊,是他的,妥协。 “谢谢你,岩见。”她眸底现出深浓的歉疚和感激。 “傻瓜,是我和小嘉要谢谢你们才对。如果没有你,我也不知道,自己和这个儿子会变成什么样子。何况,开画廊的事情,我一直也在考虑,我也很乐意和关浩南合作,毕竟他是个很精明的商人。” 她悬空的心终于悄然落下,嘴角扬起弧度。 心中泛甜。那个人什么开始,已经习惯为她的所想而着想,而担忧了呢……“许默,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祝你幸福,我相信,他是真的爱你。”他诚声说道,心中的那簇微弱的火苗也终于熄灭。 她点头微笑。 她得到的祝福,满溢而温情。 也许,终于可以答应和那个人“弄个”什么婚礼了。 “许默!”蓦地,轻快的呼唤声和脚步声从她背后传来,由远及近。 她看见对面的岩见冲她露出些许同情的眼神,“他好像又拿了好多补品过来。” 她不由得眉头一紧。 略带僵硬和艰难的转过身来。 果然……她刚想转身离开,关浩南却比她更加眼疾手快,两三步走到她面前,将她“巧妙”的置在怀里,先是俯首亲了一口,再将手里大包小包的补品和中药拎了拎,“这个你一定要吃,我今天专门去了……” 她无奈的叹息一声。 伸手捏了捏自己越发圆润的脸蛋。 在这样下去,恢复大学时的“魔鬼身材”就不再是“梦想”了。 他到底想把她添喂成什么样子才甘心。 夜,有些浓。 她在他怀里微微仰着头。 “我们结婚吧。”她轻声说道。 “嗯,好。”男人打了个哈欠,明显依然陷深沉的困意里,下意识的应着。 我们结婚吧。 嗯。 嗯? 结婚? 结…… 男人蓦地睁开双眼,瞳孔放大,喉结浮动,“你……我们结婚……不对”。 “不乐意就算了。”她轻瞟他一眼,背过身去,嘴边却染上笑意。 深呼吸。 再深呼吸。 男人小心翼翼的扳过她的身子,直视她,“我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乐意,可以吗?” 她轻叹一声,略带“嫌怨”的看他一眼,“那……”她的语气很是无奈,可是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却还是让她破了功,嗤笑出声。 望着她难忍的笑容,他忽地将她扯进怀里,吻了个彻底。 脑海中浮现的却只有一个念头:中到彩票头奖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感觉。 粉雨的清晨。 氤氲微薄的雾气缓缓萦绕,整个操场的天地仿佛浸润在不明的幻境之中。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静静地立于的看台边上。 一瞬间,翻涌的记忆在时光交错下渐渐清晰。 盛夏。 他。 她。 她的期待。 她的单恋。 她的二十岁。 蓦地,她被裹进一件温暖的大衣里,然后又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他的语气里有略微无奈的愠怒,以及深浓疼惜。 今天他们结婚。 求神告佛了那么久,终于等到她点头。 可是,去教堂的路上她却突然改了主意,无论如何要来一趟这里。 虽然很想把她“绑到”教堂,但是看见她无辜渴望的眼神,他只能认命。 孕妇情绪波动很大,就算她的想法和行为不对,你也不能拂逆,尤其是在怀孕后期。 那个欧阳岩见在他不懈的“追问下”,终于告诉他这条关于做一个“准爸爸”必备的基本准则。 亦步亦趋跟在他的“大肚婆”身后,帮她拖着婚纱,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爬楼梯,可还是胆战心惊的要死。 这六个月以来,他觉得自己把“奴性”发挥到极致,而且大有这一生都会“乐此不疲”的态势。 没有办法,他知道自己真的太过心甘情愿。 因为,他在守护着生命中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两个人。 他爱的女人,他们的孩子。 心底的丰盛和富足让他知晓认真生活的意义,为了这一切,他学会付出,以及撑起所有的责任感。 负担彼此的人生和幸福,珍视对方胜过自己。 很难,也很简单。 他看见怀里的她抬起头,对他绽开笑容,忽闪晶亮的眼睛烁的让他心醉,和心疼。 她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如果七年前,有人告诉她,七年后,她会嫁给他,她一定认为那只是一个梦。 于是,她回到梦开始的地方。 七年的时光。 他和她一起成长。 胆怯,孤僻,羞赧,自卑……骄傲,霸道,自私,任性……最初的他们,像是两条永远都不会有交集的平行线。 只是,也许命运早已留下了既定的轨迹。 后来的相逢。 他们互相取暖,互相伤害,在纠结反复中确认自己在彼此心中的位置。 那时,他们离爱情很近,很近。 可是。 他依然自私。 她依然自卑。 于是,错过,付出一段太过沉重的代价。 如今。 终于,可以拨开云雾。 他给她家。 她给他家。 “我爱你。”她说。忽地,有些热泪盈眶。 他蓦地怔在。 我爱你。 她说。 多久了,她多久没有对他说过这句话了。 “许默……”他哑声,“再说一遍……一遍你爱我。” 他粗嘎的恳求,让她的心忽地揪紧,“我爱你,很爱你。”她许诺他,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 “我也爱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世世,我都要爱上你。”他握住她的手,如她许他的那般承诺,黑眸中烁着坚定和坚信的光芒。 她微笑。 相信,他说的话。 他低首,轻轻吻了她。 这个爱了他很久、很久的女人,给了他人生中最大的幸福的女人。 他要和她一起到老。 寒湿的空气里凝结出晶莹的水珠。 他额前的刘海微湿。 她在他怀里。 温暖。完好。 “我们走吧。”她说。 他点头,目光灼热深深注视着她。 相依相偎。 一双洁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空茫的天际里。 四个月后。 她为他生下一个女儿。 他的神经质终于有了稍稍的平息。 可是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止的狂喜。 而他也终于把自己执意要独立完成的为女儿所取的名字向她公布下来。 “关晓羽?”她喃言,还……爱的。 “对,是不是很完美。” “呃……完美?” “是不是马上就想到了关羽。” “啊……”这个男人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我苦思冥想了很久,发现古往今来,我们关家人最出名的就是他了,所以,我就取了这个名字。” 她,无语。望着一脸得意和欣然的他。 估计,以他的历史修为和文学造诣,能取出这样的名字,就是极致了吧。 幸好,他没给女儿取名叫关羽。 叹息,却又不自主的笑着低下了头,望着怀中熟睡的女儿,“晓羽”,她轻喃。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小关羽”笑了。 “晓羽,真漂亮,来,给爸爸笑一个。”他附着身,半跪在婴儿床边,一张英俊的脸庞拌出有些扭曲的鬼脸,惹得摇床里的婴儿咯咯的笑开。 他心花怒放,熟练地从床里抱起心爱的小宝贝,满足的叹息。 初为人父的喜悦洋溢在心头,一切都是芬芳的。 她和母亲在房门外看着眼前的一幕,都不自主的扬起了嘴角。 由于她生产和坐月子的缘故,家里的妈妈专门从家乡赶来照顾她。 这几年来,家里一直以为她和固定交往的对象相处的很好,所以当得知她要结婚,并且已经怀孕的时候,并没有太过惊讶和反对。 只是,当得知男方的家世背景的时候,她的家人还是着实惊愕了一下。 “嫁入豪门”。 女儿的归宿年轻有为,事业有成,这是好事,可是对她的父母而言,也是另一番担忧,从小到大,深知他们的女儿生性内敛沉静,即使男方家里已经父母都不在了,可是上流社会的种种,她并不见得能够适应,何况,他们并不知晓男方的为人。 所以,这次,她的母亲就专门赶过来,一是为了照顾她,二是为了小小的“考察”一下这个“总裁女婿”。 不过,结果是令许母有些出乎意料的满意的。 男人对女儿和外孙女疼爱的疼爱几乎快到了宠溺的程度。 只要一回到家,这个“总裁女婿”就毫无“尊严”可言,带孩子,换洗尿布,喂奶粉……然家里的佣人一大堆,而这些也往往都是男人“逼如蛇蝎”的事情,可是,这个女婿却不愿假手他人,对女儿的话也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将女儿和孩子护的很好。 甚至有一次,她都玩笑似的说起,“再这么着,许默和晓羽非得让你宠坏了不行。” 关浩南有些不好意思的咧了咧嘴,“还不够。”总觉得做的再多都不够。 “我这个女儿啊,从小就傻气,好多事情受了委屈也从来都是自己放在心里……” “我知道,我向您保证,我不会再让她受丝毫的委屈。” 对他笑笑,莫名地,终于可以安下心来。 房门外。 “女人这一辈子,能找到个知冷知热的人也就足够了。” 她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可是,她知道,如今的自己,她轻轻推开房门。 他和孩子,都对她伸出手来。 第三场雪 她的梦里总能看见那只在坟茔上起舞的蝴蝶。 绚丽的翅膀。 斑斓的色彩。 她的耳边别着一朵清白的小花,她追着那只蝴蝶,笑声宛若银铃。 风无意吹起,静谧的山野里一片暖阳。 那个梦境,她的童年。 短暂而无忧。 “铃铃铃……” 清脆刺耳的闹铃响起。 五点半。 她闭着眼睛,眉头稍稍的皱了一下就舒缓开来,按下闹铃,从床上坐起。 洗涮完毕,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笑容。 宋小书,加油,今天一定要赚更多的钱。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句话,她每天早上都要对自己说一遍。 镜中的她,面色微黄却一脸的精神奕奕。 这样她,也和每个清晨一样,无异。 五点四十五。 和预想的那样,她准时出门。 发锈的漆门被推开,忽地,一凛轻肆的雪花夹杂着寒风迎面扑来,她站在民房的屋檐下微微仰起了头,还是,笑了。 今年的第三场雪。 她转身,从狭小的屋内推出那辆宝贝的“老爷”电动自行车,她最昂贵的家当。 起初,她是骑普通自行车去送牛奶的,但是后来她发现,早晨的时光就那么一点,如果她不再速度和缩短路程上想法子,就不能多送几份奶,多赚一些钱了。 所以为了“长远利益”着想,虽然咬牙很久,但还是买了这辆电动自行车,事实证明,她的打算是对的,“客户”数量和收入一直都有增加,今天还有一个新客户呢。 她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虽然,被冻得稍稍有些僵硬。 天还是黑的。 小巷里,有车子“发动”的声音。 她的一天,这样开始。 他的一天,这样开始。 六点二十。 他准时的生物钟。 起床。 洗涮。 挤出些许乳白的刮胡膏均匀的抹在下巴上,再拿出清洗干净的剃须刀将微冽的胡渣一寸寸的剃净。 镜子里的他,没有戴眼镜,黑眸微眯,认真的神情。 他是方家明。 一个医生。 手里拿的不论是手术刀,还是剃须刀,他都习惯了仔细和不苟。 清洗完,他去厨房做了早餐。 煎蛋。 吐司。 还有,烤肠。 以及一杯纯咖啡。 营养却又一尘不变的早餐。 吃完饭,他将餐具放到流离台,然后从烤箱里夹出剩下的一根烤肠放到一个小的铁碗里。 走出厨房,将碗放到墙角里那只蜷缩着的猫咪面前。 它不动。 他扯了扯嘴角。 这只猫真的很懒,而且很爱睡。 一周之前,他收养了这只叫做“小嘟嘟”的白色肥猫。 是一个病患送给他的…… 一个有两个酒窝和一对虎牙的八岁小女孩。 医生叔叔,我把小嘟嘟送给你,以后你帮我照顾它好不好。 孩子苍白而又稚嫩的笑脸,一直留在他的脑海里。 将猫咪送给他的第二天。 那个小女孩,就永远的离开了。 镜片后的视线有瞬间的沉淀。 “叮……” 墙上的挂钟敲了七下。 七点整。 他回身,一如既往打开电视,收看早新闻。 半晌。 “喵……” 或许是电视微高的声音吵到了它,没过几分钟,墙角的那只猫咪发出微弱的喵呜,慵懒的半睁开水红色的眼睛,看见面前铁碗里的烤肠后微微探出了身子,伸舌舔舐,渐渐吃得津津有味。 他向墙角轻撇了一眼,摇首勾唇,调小了电视机的音量,知道那只如其名的猫吃完了还会再睡个“回笼觉”。 目光回落到电视屏幕上。 轻叹一声。 他的生活规整而又清寂。 一只新的宠物都会让他感到相当多的乐趣。 发觉和观察它的习性,几乎是以一种讨好的姿态来喂养照顾它。 告诉自己,是因为对那个死去的女孩的承诺使然,可是每当看见“小嘟嘟”的慵懒和对他“不屑”姿态的时候,又不禁反问,是不是这只懒猫在“敷衍”的回应他的寂寞。 生活,一直在继续。 他的陪伴和爱情,却早已死去。 他又给了自己三年的时间才让心彻底的凉透。 三十三岁。 终于,他还是将要走近家族、父母为他设下的另一种“人生”。 他可以继续做医生。 只是,关于婚姻,身不由己,而他也没有坚持的理由。 爱情已死,未来冠上他的姓的那个人,是谁都一样。 他明白,并且看透。 七点半。 早间新闻结束。 他简单收拾了下杂物和家什,这,亦是他的习惯。 一切整洁妥当后,穿套好西装和大衣,拎起公事包,抬腕,七点四十五分,和往常一样,他准时出门。 推开门。 天色还有些发暗,只是,银装素裹的白茫茫一片瞬间呈现在他眼前。 凛冽的寒风,纷扬的雪片。 今年的第三场雪。 心,却莫名地有些暖。 雪化了,就会变成春天。 也许,已不再爱了,可是他却还是记住了她说过的那句话,并相信着。 蓦地。 不远处,白茫的天际下,一个像是骑着车的人影向他晃来。 人影由远及近。 他不由得一愕。 第一反应,是一个骑着自行车的雪人……于是,莫名地,他的嘴角轻轻的咧开了。 眼前的“雪人”气喘吁吁的,开口想说什么,却又像是喘不过气来,抚住胸口,他注意到车后座帮着一个箱子上面有“牛奶”的字样。 原来,是来送牛奶的。 因为被强行推销的缘故,他昨天的确是订了半年的牛奶。 “雪人”像是看出了他的笑意,有些尴尬的抖了抖身上的雪花,然后侧身从后座的箱子内取出一瓶牛奶,递给他,“这是您订的牛奶。” 脆甜的声音。 他一怔,这才发现,“雪人”是个女孩。 他上前接过牛奶,看见她帽檐前的刘海是湿的,泛着微微的热气。 那是汗水。 脸颊是通红的。 那是因为寒冷。 撞上他视线的那一刻,女孩明显的怔了一下,随即又垂下了头。 那样微怯的神情,忽地,让他想起了另一张脸。 “真的……歉……是可以七点半之前送来的,可是我的车子在路上没电了,所以我耽误了一些时间,下次真的不会了。”她知道,大多数“客户”订牛奶都是为了当作早餐,所以她都会在七点半之前把奶送到每家每户,但是,车子突然的故障却让她耽误了将近二十分钟才送到最后一家,然后看到主人都要出门了,最要命的是这家可是她的“新客户”。 “没关系。”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本来对他而言就是无所谓的一件事,他不喝牛奶,订了也只是为了添那只肥猫的腹,而女孩低怯却又诚恳的声音,却像是做了一件不小的错事。 “那谢谢您了。”女孩抬起头,瞳光蓦地明亮起来,对他露出笑容。 “你要不要进来避一下雪。”看着女孩又覆了一身的雪花,他不禁开口。 “啊……好吧,”她抬首,一悸,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不好吧。 那明明就是想进入的意思。 可是,莫名地,直觉中,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安定而无害的,甚至,是暖的。 她恍惚,却又坦然。 “没关系,进来吧。”他对她一笑,转身,拿钥匙开门。 暖茶 有些相遇终是宿命,也许,温暖你的那一刻,我的心,也得到慰藉。 整洁。 宽敞。 还有,暖和。 室内的装潢设计简洁而高档。 灯光打照下来,是一室的光华。 他一定很有钱。 她的第一反应。 她站在门口,迟疑要不要脱下鞋子,毕竟这个地板似乎太干净了。 “没关系,进来吧。”忽地,她听见男人低沉而轻亮的声音。 没关系。 从刚才到现在,这是第三遍他对她说这三个字。 微微抬首,迎上男人略带笑意的注视。 心,莫名地咯噔一下。 一个斯文好看却又带着锐气的男人。 明亮的灯光下,只是一眼,她就已经清晰。 尽量平和的收回视线,嘴边却扬起深深地弧度。 男人引她进门,向着沙发的位置伸出手,“坐吧。” 她点了点头,选择坐到墙角的那只沙发上。 “你喝茶,还是咖啡?”男人问她。 “谢谢,不……了。”这样,已经很冒昧了。 “喝茶吧,绿茶可以么。”男人“罔顾”她的拒绝,对她说道,可是脸上和善的笑意一直未去。 她抿唇,颔首。 男人转身去了厨房,偌大的客厅内只剩下她一个人。 莫名悬住的胸口有了些许的缓解,拿下帽子,长长的辫子落下,除了额前的刘海,头发还是干的,只是身上的雪融化后,渐染潮湿,有些冰冷。 “喵……” 眉头一紧。 是她错觉吗,怎么……叫……下意识的溜着的眼睛寻找,果然……沙发的左侧正蜷缩着一只堪比神猪的白猫。 “好……” “好肥的猫,是么。” 她蓦地抬起头,略带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看见她的“真貌”,他微怔,那么长的辫子她是怎么藏在帽子里的……她的模样还算秀丽,只是面色却有些发黄,身为医生的直觉告诉他,那该是营养不良的结果。 一个女孩子每天大清早去送牛奶,即使是在这样的雪天里……他将手中的热茶递给她,她接过水杯,“谢谢,”她说。 轻啜一口,茶香袭来,暖然沁脾,将微烫的茶杯捧在冰凉的指心,身子好像不那么冷了。 女孩一脸满足的神情,让他有瞬间的错然。 “喵……”不知何时,它终于醒了,他感觉到裤脚边有轻微的磨蹭,敛首,知道这是它求食的信号,只有在这只猫饿的时候,才会对他如此的撒娇和乖顺,要么它对他几乎是“不屑一顾”的,可是,他明明刚刚不久才喂了它一根烤肠。 轻叹一声,将手中刚刚温好的牛奶倒了一半在它的铁碗中,随后它就开始欣然的去喝牛奶,而他又被马上晾在了一边。 “咦……”此情此景,让她没有发觉她已经发出了略带“鄙夷”的声音,“太娇纵了,它该减肥,不是喝牛奶。”然后,她脱口而出的话让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下意识的捂住嘴,低垂着头。 一句话,把人和猫都得罪了。 “呵呵……觉得。”的确,再喂下去,估计它就真的走不动了。 他……她仰头,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他笑了。 毫无芥蒂,甚至对她的话表示赞同。 于是,她也跟着笑了。 虽然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可是气氛却没有了方才的紧致,和他的交谈很简短,可是在一口一口啜着杯中的香茗时,她感觉到身体和心,一起回温。 视线落在窗外那场越来越纷扬的大雪上,“这场雪是今年下过的最大一场呢。” “第三场雪。” “但是,雪化了,春天就快来了吧。”她嘴角噙着笑意转视他,却蓦地发现他一脸惊然的望向她。 “我……说错什么……”她心悸,咬唇。 “没……有。”他正了正神色,僵扯下嘴角,“只是,曾经有个人也对我说过相似的话。” 雪化了,春天就会来了吧。 雪化了,就会变成春天。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话。 许默,也对他说过。 然后,他便牢牢地记在心底。 “这样啊。”她敛睫,那一定是对他有特殊意义的人吧,否则不过是相似的一句话,都能让他最真实的情绪刹那间写在脸上。 半晌沉默。 她喝了一口已经半温的茶,“我该走了,真的很谢谢你的绿茶。”她起身,将水杯放在茶几上。 他微笑颔首,“我送你出门。” 门前,他为她打开门。 “那,再见了。”她说。微笑着。 “嗯,再见。”他点头。 她走出门,几步后又蓦地转过身来,“我叫宋小书,”她像是在微喊的声音夹杂着风雪,含混却又明朗。 “我叫方家明。”刚要关门的他,闻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次,她的笑容是咧开的。 转身,骑车,然后在他的目送下渐渐地消失在来时的那片苍茫白雪中。 他抬腕,已经八点一刻了,看来,他要第一次迟到了。 可是,他的脸上,还留着一抹笑意。 欢迎光临 雪后初霁。 整个城市被浸润在水红色的冰冷中。 她站在一家朝鲜风味的饭店门口,穿着宽薄的朝鲜长裙,脸颊被冻得通红,却依然笑着迎来送往。 她的第二份工作,就是饭店的仪宾。 “欢迎光临!” 弯身抬首的那一刻,笑容在脸上有刹那的僵固,然后变得更加灿烂。 一天之内,第二次遇见他。 他的惊讶似乎不亚于她的,片刻,他颔首,嘴边有笑意,转身进门的瞬间,眉头稍蹙。 这么冷的天,穿的这么少,这女孩会不会有点太拼了。 选了靠近门畔的位置坐下,微微侧首就能看见站在门口的女孩。 “先生,现在要点餐吗?” “不,我还在等人。” “好,那过一会我再过来。” “谢谢……了,等一下……” “请问先生还有什么事?” “门口那个仪宾要站到什么时候?” “上下午班,七点下班。” “一直在外面站着?” “是的,这是我们饭店对客人的尊重。” 现在是三点半。 也就是说,她还要站三个半小时么。 尊重……其实有的时候,是该双向的。 敛回视线,那句话却又蓦地在耳边轻荡。 雪化了,春天就会来了吧。 女孩是不是一直抱持着这样的心情徘徊在冰天雪地里呢。 也许,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句相似的话而已,只是女孩和她,该是有着一样纯然的心地。 还有,就是他生平第一次看见一个女孩这样艰难却又乐观的生活。 所以,他的心神才会被莫名牵涉了一些进去吧。 相似和同情。 在他心底,一晃而过。 再抬首时,他等的人正朝他走来。 四目相接,彼此都露出礼貌而和善的微笑。 “家明,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刚到。” “那我们点餐吧。” “好。” 他叫了服务生,各自的点了餐,一顿饭下来,安静而礼貌,间歇里会有一些简短的交谈和礼貌性的笑容。 不会尴尬,没有波澜,也无关温情。 这是,他和未婚妻每周为数不多的两三次共同用餐时的气氛。 苏雯雪。 庄雅温静,财团世家培养出来的贵族气质的女儿。 他想,这该是她给所有人的第一印象和一直的印象。 他们之间从相亲到订婚,不过三个月的时间,所有的事宜交由双方的家族来操办,典型的商业联姻,这不但对维系家族和企业之间的生意往来,而且对以后的收购并和,都颇具益处和保障。 而且无论是在外界,还是家族内部看来,他和苏雯雪,都无可争议的被认为会是一对“璧人”。 关于婚姻,他知道自己终还是会像许多财团少东一样,娶一个他永远都不会爱上也不会讨厌的门当户对的女人。 很少有人幸免。 于是,这样看来,关浩南却是少数被幸免的幸运儿和勇者。可以娶到自己爱的女人,无所谓她的门户和家景。 曾经他们的婚姻被上流社会相当的嗤之以鼻,灰姑娘在一定程度上不是童话而是笑话,更何况,之前关浩南的风头太盛,多少人都想用他们的婚姻来做文章。冷嘲,窥伺,暗箭……时,越是名流,反而越低劣。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关浩南将她守的很好,外界舆论和压力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婚姻,甚至许默对外界的种种,是不知情的。 可是,她值得啊,值得让人为她驻守一座坚固的城墙,让她平安,无忧。 他的视线忽地有些乱,无意间抬眼,撞上门口正向他张顾的目光。 “欢迎下次光临。” 她低着头,一直没有抬起,直到眼睛余光里的他们走出门。 挽着他手臂的女人非常的美丽和优雅,举手投足间都有别样的韵味,和他真的相配。 方家明。 早上的时候。他有亲口告诉她名字,他的嘴角有微微的扬起,她记得。 对她而言,那是陌生而又真实的温度。 暖的。 虽然他们的肢体语言很少,但是还是能看得出来,他和女伴该是一对恋人。 他们一起共餐的样子,现出相同的气质和华丽。 完美的一对。 那样的匹配,仿佛没有任何的瑕疵,耀眼的光华和绮丽的贵气。 所以,她的视线才会久久地流连,而不是因为他……对自己说。 只是,撞上他的目光的那一刻,心好像有些慌了,因为他是微笑的。 看见他的女伴挽上他手臂的那一刻,她悄然的低下头后。 他依然微笑着,甚至听见她那句“欢迎下次光临”时,有对她点头示意离开。 可是,她却始终低着头,有种要被打回原形的感觉。 无声的落然涌起,嘴边有泛涩的弧度。 或许,是那个男人,真的,很温暖的缘故。 然后,这样不明所以的理由在她脑海里一晃而过,无声地,消偃了她的悸然。 一阵沁冷的寒风袭来。 她浑身一瑟,打了个喷嚏,吸了吸了鼻子,重新换上笑容,“欢迎光临。” 噩梦.美梦(增改) “不要!不要!我!” 她在一场几乎力竭的哭喊中醒来。 冷汗。 泪水。 噩梦。 漆黑冰冷的小屋内,只剩下她缩在床角的恐惧和哭声。 要怎样,才能泯去那道黑影。 而美梦和噩梦的交织,什么时候,才会有尽头。 窗外,又是一个雪夜。 冬天,真的很冷,很冷……七点四十五分。 他准时的出门时间。 锁门,侧首,视线无意间落在墙上的牛奶箱上。 空的。 还没来么。 下次真的不会了……女孩昨天是这么说的,不过,好像食言了。 是车子又坏了,还是出了别的什么事……片刻,他嘴角有轻微的浮动,为自己莫名且多余的思考而摇头。 下了台阶,朝车库走去,却听见身后蓦地传来一声低喊,“等……下!” 眉头稍蹙,转过身来。 是她。 女孩骑着车子来到他面前,像是很艰难的扯下嘴角,“对不起,我迟……” 然后,那个“到”字还未及出口,她就脚下一软,晕倒了。 他下意识的扶住她,“你怎么了……”女孩虚弱的睁开了睁眼,又不由自主的闭起。 他这才注意到女孩的脸颊绯红,额头上也有一层薄薄的汗水,而她的眼眶底下还有一圈紫晕,那该是睡眠不足的痕迹。 他伸出手,附上女孩的额际。 很烫……她烧到三十八度多,身体也出现些微的脱水现象。 寒冷和过度疲劳。 不论是在冬天的早上送牛奶,还是在化雪的午后穿薄衣做仪宾,对一个女孩而言,都是辛苦且低薪的工作。而今天早上,她甚至在发着高烧的情况下依然来送牛奶……虽然他不知道女孩为什么这么拼命的工作,但是作为一名医生,他对这种不顾惜自己身体的行为,是丝毫都无法认同的。 轻叹一声,望着床上那张清秀的睡脸,不自觉的摇了摇头,也许,她连二十岁都不到。 他给她打了一支退烧针,收拾好药箱后,准备离开卧室。 “不要!” 一声嘶哑的呼喊蓦地响起,他一怔,转过身来,重新走到床畔。 “不要!放开我……要,不要……” 她紧闭双眼,嘴里的呼喊声越来越小,渐渐由恐惧转为乞求,而她伸出的双手像是一直在推拒着什么,挣扎却无力……她在做噩梦。 她在害怕,甚至绝望……眉头一紧,他试着去摇醒她,“醒醒,你还好吗,别害怕……” 她嘴里可怕的梦呓渐渐无声,但是她并没有醒。 他眉宇间的纠结,却更深了一些。 因为,看见她的眼角,有清澈的泪水。 是怎样可怕的梦境,才会让一个人在梦中都会哭……他没有再离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 曾经,他也这样,看过一张流着泪的睡脸……她在一阵焦渴中醒来。 艰难地撑起沉涩的眼皮,她的意识还未完全醒转,泛白的嘴唇微启,凭着本能呼出,“水,我想喝水……”喉中一阵扯痛,不过几个字也觉得像是耗尽大半力气。 眼睑轻轻阖上,又撑开,再闭上,又睁开……渐渐地,好像有脚步声。 轻而沉。 蓦地,她被一双大手轻轻的扶起,然后靠在一个宽阔胸膛上,“来,喝点水,”一声温柔的低哄在耳边响起,她下意识的张开嘴唇,温热甘甜的液体随即入喉,入肺,入心……“慢点,别急。”他拿出手帕擦去她唇边的水迹。 叮咛入耳,她迟疑地转首,看见他的那一刻,浑浊的视线里,仿佛现出一道光。 “你、我……”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都被自己粗嘎低哑的声音吓倒。 “这是我家,早上你发烧昏倒,我给你打了一支退烧针,你睡了一会,烧已经退了,但是未来的几天你要注意好好休息。”知道她嗓子疼哑,于是他将因果解释给她听,声音温和而低沉,带着淡淡的责备和不忍。 床头有药箱和水盆,他先前坐的椅子上有一本书。 这个男人在照顾,甚至守着她。 很久,很久,不曾有人这样对待她,尝过太多的人情冷暖和疏离,她几乎不敢想象还会有像他这样的人,他们非亲非故,几乎是毫不熟识的状态,加上今天,也不过见过三次面而已……第一面,他收留她躲过一场大雪,泡了一杯热茶让她暖手。 第二面,他和女友共餐,看见她的时候,依然微笑。 第三面,他照顾感冒发烧的她,给她敷毛巾,喂她喝水,守在她身边。 虽然能看得出这一切,都是他出于一种很平常的心里……为什么。 很想问他。 她望着他,半晌,却只能用几乎无声的声音对他说,“谢……你。” 他微笑摇头,“我是医生,治病救人是应该的。” 原来,他是医生。她恍有所悟,可是,更多的,是因为你真的是个好温暖的人。 她扯下嘴角,苍白而诚恳,他一顿,扶她躺下,“还有,没什么比有个好身体来的重要,你再睡一会吧。” 她点头,敛首。 眼眶,微热。 胸中涌起暖热的流动,明明彻骨的寒冬,却仿佛在一瞬间置身于温暖的春日下。 终于,又渐渐,睡去。 这一次,她梦见蝴蝶,那只绚烂的蝴蝶,她追着它,一直跑,一直跑,步履轻快,笑声轻灵,路的尽头,是一道光……他看着渐入梦乡的女孩嘴角扬起几不被察的弧度,知道,这一次,她做了好梦。 安心。 刹那间,只有这一个感知,在他心底。 她是一个梦见蝴蝶就会觉得幸福的女孩。 他是一个不经意间就会给人温暖的男人。 而幸福和温暖,总是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只是一点,温暖 晨光薄现。 化雪的清晨,凝薄的湿气和彻骨的冰寒。 他望着那个正在将牛奶放进奶箱的包裹厚重的身影,不自主地的皱起了眉头。 七点二十。 连续两天的迟到和请假,对一个作则的医生来说,的确是不妥的,于是他喂了猫之后,提早出门,然后,就看见了现在的一幕。 她怎么还来送牛奶? 她明明病得不轻,感冒也有加剧的趋势。 而且,他记得,昨天她离开时,曾点头答应过他的嘱咐,会注意休息,好好养病。 “宋小书!”他喊住她,走过去。 她迟疑的转身,看见他之后,嘴边噙上欣喜而歉然的笑容。 他真的记得她的名字唉,可是,她有说过这几天,要好好在家休息的……是,因为昨天她旷工的缘故,已经丢了一份帮佣和饭店仪宾的工作,在找到其他兼职之前,她只剩下送牛奶这一份工作了,所以……正,感冒总会好的吧,可是,休息的这段时间,她要少赚好多钱……且,来送牛奶……再见到他……“早。”因为声音太过沙哑的缘故,她只说了这一个字。对他睁大眼睛,抿嘴微笑,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 他一怔,眉宇间的纠结更深。 假装自己很好,努力扯出笑脸。 曾经,他在另一张倦伤的脸上见过太多次这样的神情,所以,记得比谁都深。 片刻,“你怎么没在家休息?”他低沉着声音问她。 “我已经……好很多了。”话未说完,凉稀的空气入喉,“咳,咳……的……很多。” “这句话真的没有丝毫说服力,不是么。”他“一针见血”的指出,很明显的,她的感冒没有减轻,反而有加重了。 “对不起。”她低了头,甜而涩。 “我无所谓,”他说。看见她把头低得更低,他轻叹一声,“只是,身体是你的,如果你不珍视自己,就不会平白无故的得到健康。”他知道自己的话说的重了一些,可是却莫名地抑不住微愠。 “我知道,”她咬着唇,“可是,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她抬起头,对他露出笑容,然后微微颔首,发动车子,离开……他看见她眼底现出的晶亮,在她抬首微笑的那一刻。 心底陡然升出细微的疚丝,他的话,果然,说重了么……她不知道泪水是不是在脸上结冰了。 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流出,顺时被隆冬的寒气冻结。 会哭,如果是因为……感动……不是会被笑。 我无所谓。他说。 可是,她却听出,他的口吻里真的有淡淡的关心。 温暖呵……只是一点,就让她难以克制的想哭。 谢谢你。 她在心里默念,滚烫而颤抖。 华灯初上。 霓虹轻烁。 红灯。 车停在十字路口。 镜片后的视线里有缓缓的沉淀。 “什么?她被辞了?” “是的,她无故旷工。” “她昨天生病晕倒,根本不可能来工作!” “这……知道,但是我们餐厅的规定,像这种基层的仪宾无故旷工一次就会被开除的。” “你们……” “也真黑,小书就差两天就能拿到这个月的薪水了,说辞就辞了。” “就是说啊,小书每天多勤快啊,来饭店半年多,也就昨天一次而已。” “唉……天打电话问她,她连帮佣的工作都丢了。” “是么……”段日子,她怎么过啊…… 从她们身边经过,他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 她说。我知道。 可是,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既倔强,又卑微。 生存的代价,是另一番辛酸。 叹息。摇首。 绿灯亮起。 他重新发动车子,无意瞥见车上的电子表上,时间已经快要走到八点。 眉头又是不由得一紧,立刻伸手打开车上的收音机。 “最后,送上一首许茹芸的新歌(看完烟火再回去),我是许默,明天傍晚七点,我依然会在这里等你。” “星星满天空,漫步秘密小路中,想起和你的时候,冷冷的寒冬,你紧紧的抱住我,一起倒数跨年的烟火……说看完烟火再回去,看完烟火再回去……” 一曲毕。 节目结束。 他今天,居然忘了收听许默最近新开节目,而脑海里反复进出的……调转方向盘,也许,该去吹吹夜风,他已经不习惯,也不愿意再为别人的事牵涉过多的心神。 摇下车窗,微凛的寒风轻袭,车行的速度缓下,他还是方家明。 半晌。 前方一个正在急促奔跑的身影陡然闯入他的视线,黑眸蓦地一眯……她夹紧腋下的大塑胶袋,边跑边不住的回头张望。 还好,幸好……,差点就被追上了……脚下的步子稍稍齐整,她抬手拭去额角的薄汗。 “叭……”一声尖锐的车鸣在耳边响起,她忽地抬起头来,看见从车窗里探出头的人。 是他…… 她不由得一愕。 “上车。”他打开车门。 “啊……”大眼忽闪片刻,略带迟疑,然后迅速爬上车。 她大口的喘着气,手中的塑胶袋被揪的更紧,“那个……你。” “有人追你?”镜片后的光线暗下。 “嗯……吧,不过我也习惯了。”她扯扯嘴角。 “什么?”他蓦地刹车,侧首凝住她。 “就是……城管嘛,当然就会抓我们这种小摊小贩啦。”虽然有些丢脸,但她还是把缘由解释给他听。 “你晚上出来摆摊?”他扬高了声音。早上送牛奶,下午做仪宾,晚上摆地摊……种生活对一个也许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而言,真的太过……“嗯。”她点点头。 “你多大了?父母呢?”她一脸的稚气未脱和清秀,明明还可以算个孩子的样子。 “我已经二十三了。”父母……垂下目光,真的不想要同情,于是,她不再言语。 二十三岁。 那也不大。 可是,她并没有回答她父母的情况。 他没有再继续追问,心底却有了几分揣度,这样的孩子,八成是家境的原因……“感冒有没有好点?” “嗯,今天睡了好久,出了一身汗,好多了。” 那一身汗是分明是因为跑了很长的路……沉默,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她,“擦擦吧。” “谢谢。”她接过他的手帕,鼻息间是一股清冽好闻的味道,久久地,她将手帕攥在掌心,用来擦汗,有点……不得。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把车停在前面路口就好了,已经很近了,我走回去就行了。” “没关系,我送你回去。”这种大马路上,丢下她一个人……听出他的执意,她抿了抿嘴唇,然后告诉了他地址。 他关上车窗,放了暖气出来,车内的歌声一直未听。 仿佛如同一场梦。 我们如此短暂的相逢。 你像一阵春风轻轻柔柔吹入我心中。 而今何处是你往日的笑容。 记忆中那样熟悉的笑容。 一整天的倦意似乎在这一刻才缓然袭来,仿佛置身于一片柔和温暖的境域里,她轻轻地闭上眼睛,踏实而安心。 蓦地,一件大衣覆上蜷在车座的她身上。 微微的叹息声。 他心里住着一个“小孩” 当她醒来时,他的车已经在她家巷口停了一段时间。 他的外套上有淡淡的烟草和古龙水混合的清冽气息,让人莫名地觉得舒心好闻。 他侧首看她,脸上有清澈的笑意,蓦地,他指了指自己右边的嘴角,她说,“你这儿……” 她一愣,随即抬手去摸自己的嘴角。 是,湿的。 “天……”她不由得惊呼出声。 口水……她用手反复擦揉着侧颊,没有再抬头看他,一抹明显的红晕跟着爬上耳根。 片刻。 “谢……你送我回家。”她低首咬唇。 “不客气,这几天,你还是得多注意休息。”他温声叮咛,即使知道,也许没用。 “嗯。”她点头,“那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 她开门下车,却又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蓦地转身,从那她的大塑料袋里拿出一只像是手编的藤笼出来,递到他面前,“这个……你。” 他微怔,接过藤笼,“给我?” “嗯,虽然是个很不起眼的小玩意……,是我自己编的。”现在,她可以报答和送给他的,也只有这个而已,她敛眉,低低的。 “是么,那谢谢你了。”他收下藤笼,也收下她的心意。 她颊边现出两个大大的酒窝,转身下了车。 他把玩着手中的藤笼,编理整齐,精巧细致,要编这样一个藤笼出来,除了要花费心神,还要有蕙质的工巧。 暗下纽扣,打开藤笼。 他不禁轻叹。 墨绿的映衬下,支起了一只粉色的蝴蝶标本。 笼中的……蝶? 她知道自己也许永远都飞不出去,可是依旧跃跃欲试……待着,有一天,那个困住她的笼子,可以被打开……翌日。清晨。 我有一份帮佣的工作,你要不要试试? 她睁大眼睛望着他。 然后,他又说了具体的工作时间和薪水情况。 半晌。 她昨晚做了好梦。 除了嗓子还有些咸涩外,她感冒的症状都有明显减缓好转。 而且,她送牛奶,又正好见到了他……对她而言,这种接二连三发生的好事的情况,她从来都没遇见过。 不曾想,还有一份将会是她所打过的工里,“最奢侈”的工作在等着她……天上掉馅饼是不是就是这个感觉呢。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无缘无故介绍工作给她,但是现在对她而言,真的很需要工作,需要赚钱。 于是,她咧开嘴,连连点头。 “好,那你明天一早来我家上班吧。” “啊……家……” “对,想请帮佣的那个人就是我。” 她敛首,心底的涟漪无声涌起,却又恍然间在他温和而礼貌的注视下归于平淡。 数日后。 黄昏。 一室的光鲜。 她跪在地上擦地板,额间有氤渗的汗珠,直到地板几乎可以反射出从窗内照射进来的最后一抹光亮,她才满意的抬起头。 窝在沙发一角的猫咪微微张开一只眼睛,然后又轻轻眯起,带着淡淡的慵懒和“不屑”。 她站起来,揉了揉跪的酸疼的膝盖,抬眼望向墙上的挂钟。 嗯,四点五十。该去做饭了,这样他五点半回来正好能吃到刚做好的饭菜。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天,她已经摸清了他的作息时间和喜好的口味。 他“规定”她每天早上七点半上班,所以他说早餐不需要她做。 他的这间公寓两百平米左右,但是每个房间和装设都相当的规整和齐列,虽然算不上一尘不染,却也能看出被时常清扫的痕迹。 他中午不会回家,所以他说中餐她也不用准备。 她只被“要求”准备晚饭,还必须和他一起用餐,然后就可以下班,偶尔他不回家吃晚餐,她就可以提前下班。 清扫一下这间足够干净的大房子。 去超级市场买新鲜的食材,做一顿晚餐。 照顾那只名唤“嘟嘟”的肥猫。 每天,她要做的有这三件。 她从来没做过这么轻松的工作,她的主人规律齐整的生活里仿佛根本不需要“仆人”……她没有问过他有没有请过佣人,因为他一个人生活的痕迹真的太过明显,而这样的痕迹几乎是一种全然的“自理。” 茶杯用完,他一定会拿去洗净,放回原处。 报纸读完,他一定会整齐折会,放到茶几的底座。 晚餐吃完,他一定会帮忙收拾,把碗筷放到流理台。 他会对她说“谢谢”,不论是她在他看电视时她倒茶给他的时候,还是在晚餐时她盛饭给他的时候。 诸如此类的细节,多不胜数。 与其说他不缺,不如说他并不需要佣人。 她不傻。 其实从最初知道他要请她做帮佣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男人,在给她施舍。也许是因为看见过她在雪天送牛奶,看见过她穿着单衣在饭店门前做仪宾,看见过她做小摊贩被城管追逃……同情她的境遇,所以给了她一份工作,用自己的方式“收留”她,如同他收养的那只猫咪……她不想做这样的宋小书,依靠别人的善心过活。她有手有脚,有一颗虽然不算灵光但偶尔会蹦出鬼点子的脑袋,还有那个不愿受委屈的可笑的自尊……遇见他之前,再艰难的时候她也碰到过,却还是咬牙挺过来了,不是么……可是,她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需要钱……有,心底的一份不由自主。 这个男人的生活很富足却不会奢华,他礼貌疏离,身上却又像是一种出于本能的宽厚和温暖,他严谨自持,眼神和笑容里却带着清冽的锐气,他的话不多,但是别人和他说话时候,他的视线不会游弋,认真而尊重……他的家很大,却只有他和一只猫,他珍视生活的每一天,却很孤单……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比自己要大,心性成熟理智,可是她却似乎能看见他心里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孩,渴望着一切微小的美好……她对他没有恐惧,甚至很想一步一步的靠近一点那个“小孩”。无所谓资格或者好奇,她只是单纯的出于想要陪伴的心理……五点二十八。 她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上餐桌。 玄关处,他已经将外套挂在衣架上,换了拖鞋,朝客厅走去。 她对他露出笑容,“您回来了!要马上开饭么。” 他点头说好,脸上也有笑意。 “她是我一个朋友的妻子” 他感到房间里有这个女孩的气息。 她家务做的很好,里里外外被她打理的有条而不染,她用水果味的清新剂,于是他每次回家都能闻见一阵似有若无的清甜。 她和他一样都热爱植物,窗台的那几盆盆景,她比他打理的更加欣欣向荣。 她在做饭或者洗涮碗盘的时候,嘴里会轻轻哼起歌谣,带着淡然而满足的神情。 她跪在地上擦地板的时候,猫咪总会窝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也许她不懂,但是他看得出来,猫咪很喜欢她。 和她一起吃晚餐是一件不错的事,她常常会说一段家乡或者童年的往事,出糗的,有趣的,短暂的……些事,她会不自觉的说起好几次,他并没有厌感,只是静静地听她说完,试着去感触她所说的甜蜜回忆。后来他发现,每次她讲完,她总会不自觉的眸光晶亮,而且只字不提她的父母。 女孩慧质聪明,只是身上有些许与她的年纪不甚相符的成熟和世故,她纯善,却不够坦诚。有时,他会觉得女孩身上背负着什么,却又说不出任何缘由。 她做的一切都很用心,会不时流露出对他的关心,却从不逾矩,用一个“仆人”的身份,无声却又实在的走进他的生活里。 他已说不清楚当初是怀着何种心理决定聘用她做帮佣,自从他上大学时从家里搬出独立后,他便再也没有过固定的佣人,他的生活一向条理规整,有没有佣人区别并不会太大,最多也只是偶尔会有钟点工来清扫一下。他习惯一个生活,从来都不愿意自己的“生活区域”被任何形式的轻扰。 他的世界里许久以前便充斥着理性因子,内心洁净而节制,而这件事无疑在一定程度上颠覆他的规则。 也许是同情或者怜悯的缘故,也许他从未见过如此艰难和努力的女孩,抑或只是因为那些他听过的相似的话,见过的相似的神情,他听过的相似的话,见过的相似的神情……但,他又从未把她想象成拥有许默任何痕迹的影子,因为许默是许默,在他心底不可能有人取代,即使一切渐渐平复,他也不会将任何人和她挂钩。 “没有谁的青春是永垂不朽的,许多年以后,我们原谅了曾经不问缘由的爱和自己,那些爱过我们和给过我们伤害的人,都是有关青春最好的记忆,而知晓如今的温暖和幸福,才是最大的宽恕。毕竟,幸福如履薄冰。目的最后,送上一首老歌(她来听我的演唱会),我是许默,明天我依然在这里等你。” 明天见。 他摘下眼镜,关了收音机,神情依旧有淡淡的沉浸。 “你好像是她的忠实听众。”他每天吃完晚餐后,都会打开收音机,听这档都市节目。 他抬首,接过女孩递过来的茶杯,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嘴角扬了扬。 忠实听众……是吧,她的节目他真的几乎没有漏过,开始时是期待,后来是习惯成自然。只是,她最忠实的听众也许是她那个对文字和语言比较迟钝的丈夫。 “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暖暖的,很舒服。”她收拾碗筷的时候,会无意间听到一两句,渐渐地也会跟着不由自主的听起来。 他颔首,“是啊,就像她本人一样。” 她本人…… “你认识她?” 他拿起眼镜,却没有立刻戴上,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她是我一个朋友的妻子。” 朋友的妻子……她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因着他神情和语气里透出的异样的气息而莫名低落下来,些许的释然,淡淡的沉浸,他很少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她在他脸上看见最多的是温和笑容,而刚才的那一刻,他提及那个相识的女主持人时,不由自主放柔的表情,短暂而清晰……她几乎没有从他的口中提及有关女友的任何事情,而且她也从来没见过他把女友带回家的情景,他的床头上也没有摆放任何两人的照片……曾有一次,他们交谈的时候曾经无意间提起在饭店的第二次相遇的情景,她曾试探着说起他的女友很美丽,他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否认。 不论是什么原因,很明显的,他“朋友的妻子”在他心里的痕迹要比女友来的更加深刻。 “她以前的性格相当内敛,话不多,特别容易害羞。”不论是面对听众,还是面对过去的回忆,她都可以坦然的诉说,她成熟蜕变,为人妻母,感受着那些薄冰似的幸福,然后也终于掩埋了他的爱情,只是有些往事袭来,他依然会清晰的记得。 “她,很美么?”她抿着嘴唇,垂下目光。 “嗯。”他轻微的应着。 “那你的朋友一定很爱她吧。”那么一个让他都由衷赞赏和异样的女人,想必一定是美好的,可是他也说,那是朋友的妻子,不是么。 半晌。 “他们很恩爱,那个家伙对许默和孩子疼得要命。”他戴上眼镜,啜了一口清茶,神色终于恢复了平稳。 他抬腕看了看表,然后对她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家吧。” 她看着他背过身,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一晃而过,但是她却看见了他眉宇间的波皱和冷冽,第一次清晰的感觉到他的疏离。 “好,我先走了。”她暗下眸光,心有一瞬间的僵涩,随即,释然。 是她,多事了吧……甜蜜的回忆,总是容易被津津乐道,比如她模糊的童年家乡,比如他口中的“朋友的妻子”……关于伤和疼,却又早已习惯留给自己,即使会痛的入骨,也再也不愿拿出来分享。 也许,他和她,是一样的。 她将手放进口袋里,拿出那条迟迟没有还给他的手帕,轻轻地握紧,然后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她走到玄关换上鞋子,推开门,暗黑的天际下,又落下无声的雪花。 她吸了吸酸酸的鼻子,扬着嘴角问自己,“宋小书,你怎么了?” 为什么,有点想哭…… 我等的,是奇迹 三十四岁的老男人,生日快乐。小妹敬上。 他望着手中的卡片,嘴角浮上笑意。 下班的时候,他收到已经全家移民去美国的小妹寄来的包裹,翻了翻日历,才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 能够记住他生日的人不多,家涵算一个,而生日对他而言,也早已没有多少意义,更何况,如家涵所言,他已经是个三十四岁的老男人……薄雨的傍晚,天色暗的很快。 红灯。 细雨淋漓的漾在车窗外,隆冬的气息在无声的加厚。 记忆里,那年生日,好像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天。 他去接她,忐忑欣喜,以为会迎接到一生中最温暖的一个生日礼物。 然后,他在雨外,她在车里,他看着她被爱的人带走。 时光荏苒,不经意的回溯,如今的他终于不再心寒,也许看着他们离开的那一刻,那些所谓缘分的轨迹便已错开,她不会是他的,那时就已决定。 绿灯亮起。 他轻舒一口气,重新发动车子。 回家吧,还有人在等他。 漆黑一片。 车子缓缓驶进,那片灯火却没有一如既往的亮起,越近,越黑。 微讶,他的眉头紧了紧,停车进门的速度不由得快了些。 拿出钥匙打开门,正想要伸手开灯,却听见一声微迫的轻喊,“别先开灯。” 他认得那是女孩的声音,虽然困惑,但他想要开灯的手跟着落了下来。 蓦地,黑暗中,亮起了一簇烛光。 然后,那簇烛光伴着清甜却微颤的生日歌盈盈的朝他走来。 他怔在原地,直到烛光和女孩来到他眼前。 小小的烛光把女孩的眼睛照得很明亮,他看见映在女孩眼眸里的自己,愕然,而感动……“祝你生日快乐,”女孩对他微笑,把插着蜡烛的蛋糕递到他面前,轻声说,“许愿吧。” 他敛神,黑眸微眯,然后倾身吹了蜡烛。 满桌的菜色几乎都是他平时偏好的,女孩曾有问过他喜爱的口味,他只笑笑说随便,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的。只是后来,女孩所做的饭菜,他渐渐吃的越来越多。 长形餐桌,她为他盛了汤后,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略带迟疑,然后从身侧的椅子上拿出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盒,“这个……生日礼物。” 他微忖,接过礼物,“谢谢你。” 他的道谢真诚而温和,望着她的样子,带着些许奇异和明亮,她轻轻摇了摇头的同时,脸也跟着有些发烫。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他问道。 “呃……嗯……记了。”她敛睫,抿唇。总不能告诉他,是趁着打扫书房的时候,偷偷看过他的证件吧。 他眉头一蹙,却又缓开,“算了,”他说,没有再追问下去,看着手中的礼盒,他嘴角浮起,“我可以拆开看看么?” 她低首,“嗯”,轻应一声,然后又不自主的抬起头,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将一点点的将礼物拆开,期待着他的表情。 “围巾……”他望着手中米色的针织围巾,微微的挑眉,嘴边留着笑意,“你织的?” 她点头,“你……喜欢吗。” “谢谢,我很喜欢。”只是,他从来都不带围巾。他将围巾收好放回盒中,摆在一边。 她眼底的光亮暗了一下,脸上依旧笑容满面。 没有试戴,也没有特别的喜悦,虽然他说喜欢,却又很明显的有客套的痕迹。其实早就知道他并没有戴围巾的习惯,甚至是在这么寒冷的冬天,他的衣服穿的也不多,像是从来都不怕冷的样子,可是,从知道他生日的那一天起,她就开始盘算要送给他一件自己亲手做的礼物,于是她亲手烤了蛋糕,花了几个通宵来织围巾。 整个生日的过程,她悄悄筹划了很久,所幸,吹熄蜡烛的那一刻,她看见他脸上有碎裂的激动。而他的心情,至少也是轻松的。 这样,就足够了。 她想。 不论是“挖掘”他喜欢吃的饭菜,还是为他准备生日礼物,甚至是每天满是期待的等他回家吃饭……是觉得,很快乐……每次陪他听广播的时候,却又莫名的孤单和患得患失……她要小他十岁,但是他的情绪和眼神,她总是轻易的读懂,他的礼貌和微笑,好多时候是他冷漠的镜子,他的快乐和真实的笑容很珍稀,很难得,只有在听广播的时候,他的神情才会真正不自觉的放柔,或者在逗“嘟嘟”的时候,他的脸上才有片刻的惬意……她无比羡慕着能让他觉得美好的人和事物,虽然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是其中之一,但是当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还是会恍然期许,莫名忐忑……这样的心情,之于她而言,是第一次,那么渴望和期待,不由自主的想要“讨好”,那么理所应当,所有的本意和初衷都只是为了能够看见他脸上真实的笑容。 越接近他,越快乐,心,也跟着疼……即使现实的距离多么遥远,但是每每他回家了,她便觉得自己身处在一座安然无害的城堡里,过往所有的不堪和黑暗都被隔离在城墙之外,不用恐惧,也不会想起,脑海里,心念的,都只是怎样做出一道可口的菜色,怎样更加了解这个人,怎样讨这个人的欢心……蓦地,他夹起些许笋片和白肉放到她碗中,“你好像挺喜欢吃笋的,”他顾自说着,抬头望向她。 她看着他的眼睛,眸眶发热发烫,在泪水溢出的前一刻不着痕迹的低下头。 在劫难逃。 爱上这个男人,真的是必然吧。 当我看着你的眼睛,我等的,是奇迹。 “今天,是我一个朋友的生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亲口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但是每年我都在为他祈祷,愿他能够找到一个真正陪他一起渡过,一起分享生日快乐的人。” 他望着流离台间洗涮碗筷的娇小身影,目光渐渐沉淀。 许默,我好像“捡到”一个陪我过生日的女孩。 可是,我已经不想再走进去。 于是,在因着女孩而感动的同时,他也决定将女孩推离自己的生活。 原谅他的自私,每个人最后都只能自己舔着自己的伤口,而他的一切,也早已不愿与谁分享。 女孩此时对他的种种,也只是青春路上的一抹终会淡去的痕迹。 不论是年龄,抑或现实,他们之间都有着无法填满的沟壑。 所以,趁她年轻,趁他只是“稍稍”被感动……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想。 方家明,你是个好人 未及傍晚,天空只是有些阴霾。 因为是下班高峰的缘故,公交车里和公交车外,都是一片拥堵不堪的景象。 她被挤在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微胖的妇女中间,而车堵在排起长龙的XX门。 很久没有这时候回家了,之前的两个月里,她一直都是坐末班车。 昨天,是他的生日。 今天,他带未婚妻回家。 他身边的美丽女人拎着蛋糕,要为他补过生日,他的神情温柔而宠溺,介绍说美丽女人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她一直以为,也许,只是女友而已。 她一直以为,就算知晓了自己对他的心情,也没有过奢望。 她一直以为……可是,仿佛一道终将被打开的门,在提前被缓缓推开着,门外,不是希望和明媚,而是另一番她必须要面对的冰冷现实。 她只是他雇的佣人而已,只是被他善心收留的如同那只猫咪一样的存在而已……明明清楚的知道这样的认知,当初决定接受他的“善心”时,便懂得那只是施舍,却还是渐渐丢失了自己的自觉,一不小心,就爱上一片黑暗中的明亮。 他的心里也许住着一个永远都无法没灭的身影,但是不代表他不会坦然的和相配的伴侣在一起。 他温善却也锐利,像他这样成熟自制的男人,对未来和现实更是有着精确的计量和打算,所以,不论爱与否,他都会幸福吧,毕竟他牵挽着未婚妻的手时,微笑和语气里都是宠爱。 现实和虚幻,和他距离都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也许不久后,他就会赶她走了吧。只是,为什么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呢,昨天的他和今天的他,都一样会被感动吗。 而她,从来,根本就什么都不是啊,又有什么看不清的呢。 下车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寒风袭过,这个冬天远没有她预想的那么快就可以结束,可是,生活依然要过,不论活的多么狼狈和孤单,总是会有继续生存下去的理由,而这些,她不是早就懂了么……即使眼眶微热,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将泪水留在眼底,她是宋小书,她不怕……只是,当第二天早晨,她望见穿着他那件白色衬衫的女人从他的卧室走出来的时候,她还是驻在原地半晌,任瞬间注入深渊的心不断的往下坠,往下沉。 “帮我榨杯橙汁,还有烤个吐司,对了,家明上班前说,让你喂那只猫。”美丽女人以女主人的姿态对她说完,径自走进洗刷间。 说不上不礼貌或者冷漠,只是很明显的把她当作一个佣人,合理的吩咐她要做的事情。 她轻咬嘴唇,微微僵紧的身子却忽地松落下来,又有什么好不甘的,原本她就只是个佣人,不是么。 依着女人的吩咐,她榨了橙汁,烤了吐司,然后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加热,温好了,放在“嘟嘟”面前。 望着猫咪懒洋洋的样子,她黯淡的眸光微微的明亮起来,只有它,还和昨天一样。 “你在这里做帮佣多久了?”吃着早餐的女人神情精致而贵气,对她的询问,带着清淡的审视和打量。 “两个多月了。”她敛睫,拿着抹布擦拭桌台的动作没有停下。 “这里就你一个佣人?”女人轻睨她一眼,继续问道。 “嗯。”她低头,轻声回应。 女人没有再问下去,微微侧首垂眸望向她,浮起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睥睨,然后又转首继续吃早餐,片刻,说,“我不喜欢我问佣人话的时候,佣人手里还干着别的什么,懂吗。” 她一顿,秀眉蹙起又缓下,“懂了”,她说。 他准时在下班的时间回来,她准时准备好一桌的饭菜。 打开门时,他微倦温和的神情,和每一天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她如是,也没有任何的异样。 只是这顿饭,他的话比较多,她几乎一句都没听进去,直到他说起,他会在明年春天结婚的消息。 “我结婚后,应该会跟妻子搬回家去住,到时候可能没有办法继续雇佣你。”他放下碗筷,望向她的眼神里有清晰的肃谨和理智。 “所以呢,现在要辞退我么,可是这个月的工钱你还没给唉……”她脸上有笑,所以然的表情。 “钱我不会少你的,但是我没打算现在辞退你。”她的一切几乎都还没有着落,如果她丢了他给的这份工作,八成又会变成送奶工,或者小摊贩。在“丢弃”之前,他会为她安排好一切。 “那我就放心了,”她略有所悟对他笑笑,一双晶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芥蒂和杂质,“我会在你辞退我之前,找到新工作的。” “那就好,我也会帮你的。”他别过眼,沉下心。为什么即使她掩饰的这么好,他还是能看见她眼底的伤。 “那我去洗碗了。”她站起来,收了碗,走去厨房。 只是,不过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打碎碗盘的声音。 他一悸,冲到厨房的时候,看见她蹲在地上低着头,捂着流血的手指。 “对……起,对不起。”她没有抬起头,只是用有些克制和颤抖的声音跟他道歉,并且继续拾地上碎了的碗盘。 “别捡了!”他低喝出声,上前握住她在流血的手指,她试图挣扎却被他握紧,她依旧低着头。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跟我出去包扎……”他的话被一滴落到手背上的泪水所打断,他这才发现,她哭了。 “好疼啊……”她终于抬起头,笑着把所有的泪水归咎于指间的伤口。 如鲠在喉。 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女孩的手有些龟裂,指结间有暗黄的薄茧,粗糙而冰凉。 他给她包扎完伤口,却一直望着她的手,忘记了松开。 “很丑的手,对不对。”她略带谑然的说,然后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陡然空置的手心让他眉头一皱,无声地静默,半晌,“对不起,”他说。 “你为什么要道歉,是我自己不小心。”她知道,不论是因为什么,让他那么急于想丢她,他都没有错,没有错……他没有再说什么,心底升起恍惚的疚负,为什么不怪他呢,至少可以让他心安一些。 “方家明,你是个好人。”她的声音清脆,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真诚。只是这个好人,如今的她,真的宁愿没有遇见过。 因为心情的落差太大太深,他对她温柔一分,就可以轻易的使她迷惑沦陷,然后在她不擅长的梦境和现实里懂得,原来爱情这么伤。 “小书,你是个好女孩,你还年轻,以后的生活也会慢慢好起来……”他极少用这种成熟的接近世故的口吻跟她说话,而且明显是以一个“长辈”的姿态。 “我知道。”她终于迫不及待的打断他,冰冷的指渐入掌心,深吸一口气,她最后还是让自己在微笑中对他说了“谢谢。” 除了懂了自己的存在之外,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一点一点,被他的步步为营推开,却依然倔强地告诉自己,没有受伤。 指针走到离开的那一刻 她做好最后一朵绢花,钟表的指针也快要走到八点,她终于从沙发上站起来,摸了摸猫咪柔软的毛发,知道自己又该走了。 那天以后,虽然他没有再带女友回家,但是他下班之后也就很少回来吃饭了。每每他打电话告诉她,他有约,让她不用准备晚饭早点下班回家。可是,她每天还是要磨到七八点钟,只是希望,会见到他。 能够和他见面的时间好像变得越来越少,他和未婚妻的关系好像越发的稳定和甜蜜,即使他不说,她也知道,每每他有约的,是他的未婚妻。 又是将近一个多月,元旦过后,就是新年了,再来,春天到了,他就要结婚了。 她还在这里做着帮佣,或许有点“赖着不走”的意思,事实上,她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在家工艺品作坊找到一份工作,主要就是做一些编织和缝纫的饰物,所以不用每天必须去,只要把东西做好按时交付就可以了,收入和提成都是按照饰物卖出多少来算,她做的一些刺绣和织物卖得不错,于是她就继续尝试做些绢花。 她一直没有告诉他这件事,但,也许不会太久了,她已经决定许久了,等到这个周末他轮休就对他讲,然后,离开。 玄关处,她穿上绒衣,换了鞋,关上灯的那一刻,轻微的叹息。 淡淡地,不论是心里的疼,还是眼底的伤。 她知道对这个男人的歆慕和爱情,终将还是要无疾而终,不过,她依旧很感激,上天让她爱上的第一个男人,这样的好。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进门后将钥匙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没脱大衣,也没有换鞋,一身疲惫的走进客厅,才把灯打开。原本只是想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一会儿,却又轻易的掉进睡眠中,静寂的空间内,静得似乎能够听见他的呼吸,以及猫咪的轻呜。 最近他连续接了几个大型手术,一天天下来对精力和心神的耗损几近竭力,于是这样的场景便常常在他回家后上演。 但是因着疲倦深浓,所以他便不会有太多的心念去挂牵其它,他让忙碌充实或者是麻痹自己,也让女孩在他的隐瞒中渐渐知难而退。 他的婚期也在无声中逼近,方苏两家将婚礼订在三个月后,明年开春后,他就要和苏雯雪一起困在一座名为婚姻的宫墙。 只是即便早就预期,他依然无法克制自己内心深对这种商业联姻的嫌恶和厌弃,不能挣脱,也早已失了挣脱的理由。 他常常在清晨时分因为睡得不适醒来,然后发现自己又和衣在沙发上窝了一宿,天虽未亮,他的心却可以恍然惊醒,没有计算和理智,他只是很想念那些纯挚痕迹,比如那日女孩手心里粗糙的纹路,比如女孩眼底清澈的泪水,比如曾经知晓心动后的揪扯……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听许默的节目,但是知道她是好的,就在不久前的一天,关浩南曾打电话问他许默爱吃的那家绿茶蛋糕店在哪里,言语里透着浓烈的兴奋和激动,然后又立刻迫不及待的告诉他,许默又怀孕了,最近突然想吃以前他送过的绿茶蛋糕。 “我老婆比较希望这次是个儿子,我们家晓雨也想要个弟弟,但是我还是比较希望再要个女儿,两个千金唉,多富有啊,而且我和许默的基因又那么好,你看我们家晓雨,多可爱,但是女儿可爱漂亮,做老爸的就比较担心以后她长大后要是遇不见好男人怎么办,女孩家太优秀了会很辛苦,可是我关浩南的女儿天生就是公主……” 如果说三年前他对关浩南向“奶爸”这一型急剧靠拢,还无比惊讶,难以理解,那么现在的他对关浩南这种喋喋不休的“育儿经”已经可以无比泰然的处之。 他在电话这边无奈的摇首,半晌才插进一句,“你是不是要问我蛋糕店在哪里?” “对对对,你看你差点误了我大事!” 真正陷入幸福和爱情里时,男人何尝又不是傻子。 只不过,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为幸福里的傻子。 但至少,听说她的幸福时,他已经真正为她感到幸福,曾经内心的风起云涌,幻成清澈的涟漪。 可是,他却依然会为人心疼。 不同的是,他已经学会自私的排拒和凛冽。 她没想到今天会下雪。 明明晌午的时候还是典型的冬日暖阳,可是午后一过,随着阳光的暖晕渐渐隐去,阴霾无声袭来,傍晚的时候,天就开始下雪了,不是很大,细碎零落的姿态。 月光倾城。 她站在靠近窗口的位置,望着被月光照得发亮的薄薄雪地,觉得是难得的景致。 周五。据说这个周末他要轮休,但是他一定会出去约会吧。 九点二十。她没有说有话要对他讲,只是悄悄的决定今天会一直等他。 只是,因为是等他回来告别的缘故,所以一切都没有关系了。 “你在看什么?”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身后传来一声熟悉而低沉的声音,敛睫垂首,却没有马上转过身来,“下雪了”,她说。 半晌,静默。 “为什么没有回家?”莫名微哑。 “我……”她转过身来,看见他脸上难掩的疲惫,可是镜片后的那双黑眸里却有一丝光亮,“你很累吗?”她问他。 他摇了摇头,“你有话要跟我……”咳……他微微掩口。 秀眉蹙起,她走到他面前,更清楚的看见他疲倦和异样,于是,她不自主的抬手抚上他的额头。 “啊!好烫……”她惊呼出声。 他不着痕迹的退开,“没关系,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没关系?”她不由得扬高了声音,“哪有你这样当医生的?” 女孩好像是生气了,他扯了扯嘴角,“我是医生,所以我了解自己的情况。” “你说过,身体是你的,如果你不珍惜自己,就不会平白无故得到健康。”她拿他的话堵他,第一次,有些气他。 他一时哑口。 “你先去卧室躺一会儿,我去拿药箱。”她吩咐完后,没等他开口就转身去储藏间拿药箱。 也许是生病的缘故,他原本的坚持变得薄弱起来,看着那个为自己忙碌的身影,心底的坚硬碎了一点。 轻叹一声,按了按昏沉的额头,走去卧室。 他睡着了。 她找到药箱后,又去厨房冲了杯药剂,只不过是很短时间,他,真的很累。 第一次,看见他睡着时候的样子。 这样的他,显得更真实一些。 应该叫醒他的,可是又莫名地贪恋起来,小心翼翼的将他的眼镜拿下来放在一边,指间能感受到他匀蹙的呼吸,心也跟着轻颤。 她静静守在一旁,想起那天她晕倒后,他是不是也是这样守着她呢。 她望着他的睡脸,想把他的样子牢牢的刻在脑子里,永远都记得。 我们的心都有无法设防的时候 原本,一切都很安静。直到,高烧产生的热烫以及身边传来嘶哑咽泣让他在凌晨的时候醒来。 艰难的睁开沉涩的眼皮,借着枕边昏黄的灯光,发现了蜷缩在他身畔并且一直在不停颤抖的弱小身子,“小书……”他嘎声低喃,蹙起眉头。 但是,她依然紧闭着双眼,像是在极力挣扎着什么,口中浮出模糊而痛楚的哑声嘶喊,“不要……开我……” 他的眉头拧的更紧,蓦地回想起那次她生病昏倒的时候,在噩梦里的呼出的梦呓和反映和此刻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道,她经常做噩梦……过身,伸出双手,坚定地唤醒她。 她惊恐地睁开双眼,神智却像是尚未清醒,不停地推搡着他,“放开我,不要……” “小书!是我!我是家明!”他握住她袭来的无力双拳,让她固定视线,看清楚在她身边的人,是他。 她紧促而又慌乱的呼吸渐渐缓下,眼泪却是一直不停的流着,一双被泪水泡着的大眼里尽是深浓的无助和痛楚。 他将她拥进怀里,感受到她全身的颤抖和冰冷,心不由得跟着紧了起来,“别怕,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他轻声哄慰她,却像是一种正式而认真的承诺。 “家明……怕……”她几乎泣不成声,艰难地在他怀中微微抬起头来,脑海里是完全的空白,只能将自己紧紧的贴敷在他胸膛,仿佛是寻找到最后的救赎。 女孩望着他的眼睛满是泪水的晶亮,那副既无助又无辜的样子,在一瞬间激起他深藏心底的温润和疼痛,他像是着了魔一般,微微眯起黑眸,略带迟疑的俯首,吻去了女孩眼角的泪水,他感觉到女孩浑身的震颤更剧烈了一些,却像是无法推开他般,无声地闭上了眼睛,而他,亦如此,让瞬间的流泻终于幻成难抑的溃堤。最后,他的吻顺着她颊上的泪痕移落在冰冷柔软的唇上……她的意识已经渐然清醒,原本只是她只是坐在床边照顾他的,后来她好像睡着了,然后她又梦见了……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此刻的她,除了一直无声的流泪,只能随着他的深入而生涩的回应他,让他的温柔和坚定一点一点地泯去留在她身体和心里的那些黑暗和肮脏……推不开他,因为她知道推开他,会是她生命中最后悔和不舍的一个动作。 我爱你。 她终是,在他的喘息声中,在他的耳边,说出了那三个字,只祈愿,这场“梦”过后,他会什么都记不得,她可以什么都忘记,不论是此刻的耳鬓厮磨,还是过往的恐惧黑瘴。 她的身体和灵魂,在彼此攀升高峰的那一刻被他填满,让她知道,这种事情和爱的人做,是洁净完整的,关于性的梦魇是可以消散的,她想,用这种方式和他告别,就真的没有什么遗憾了,因为至少在这个瞬间,她拥有他……她在清晨的雪地里走,留下一串回不去的脚印。 第一次,她让自己放声哭。 那样的激情过后,他沉沉睡去,她在他怀里仰起头,望着他的睡脸,幸福而感伤。 那一刻,她离他那么近,伸出手来,就能触摸到他睡着的轮廓。 我希望你不会记得。 我希望你以后会幸福。 我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我希望你的笑容是真的。 她用颤抖的无声的口形为他许愿,然后留下一张字条离开他,却没有勇气说再见。 有时,我们能够为深爱的人做的,也只能是为他祝福,希望永远都不会成为他的困扰。 她爱他,毋庸置疑,只是不管这爱有多深,来的有多猛烈,以后的以后,她都要永远埋在心底。 因为这样,可以让他安心。 她知道,所以,她克制不住自己的哭泣和眼泪。 方家明,你会忘了吧,会忘了吧……我已经找到新的工作了,这里一切我想我也已经收拾妥当了,你一定要记得按时休息和吃药。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真的很满足。至于昨晚,你放心,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但愿,后会有期。——宋小书。 纸条在他手中握紧捏碎,没由来的愤怒在席卷他的神经,而胸腔中的脏器被陡然穿刺的知觉又让他感受到一阵锥心的疼。 他发烧感冒,但是没有喝醉,更没有烧糊涂,昨晚的一切,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是怎样在噩梦中哭喊,怎样被他摇醒,怎样在他的吻中颤抖,怎样在他耳边哭着说爱他……“该死!”他低咒一声,一切的发生,都是由他主导的,而他的所作所为,几乎是可恶之极的。他在她的噩梦惊醒时趁虚而入,利用她对他的感情,除了接受,她什么都不能做。 而他,在真切的看见她的恐惧和伤口的那一瞬,维系许久的那根名叫理智的弦猝然绷断,只想为她撑起一片明亮和晴空,却不曾料到自己用了这种无法挽回的方式。 他记得她的眼睛漆黑而明亮,她信任他,她说她爱他……宋小书,我忘不了的……她住在这里。 他曾经送她到胡同口,却不曾想到她住在狭长的胡同尽头,他望着民房锈迹斑斑的铁门拧起眉头,头顶的一方天空也显得狭窄而阴霾。 她的生活到底有多艰难和孤单,她的噩梦又有多恐惧和害怕,她的身后是秘密还是黑暗……是,她那么努力,不论是对他好,还是面对一切。 好像,没有办法再推开她。 屋檐上有滴着水珠的冰凌,一滴一滴,滴落在湿冷的水泥地上,也滴在他的心里。 她在天色深浓的时候回来,看见他的那一刻,睁大了眼睛,不自主地握紧了手心,没有想到,她早上还以为一辈子都会不再见她的人,此刻带着感冒在她家门口等她。 又是他的“善心”在作祟吧,他……垂下眼眸,用“他要施舍”的理由让自己不致流泪。 半晌,她不说话,耳边的寒风呼啸而过。 他望着她,安下心来,想开口叫她,却因为喉间干涩而咳了起来。 她一惊,走过去轻拍他的背,“你还在感冒,干嘛跑这来吹冷……” 他握住了她的手,“小书”……她一怔,迅速的把手抽回,慌乱地移走了视线……“先进来……吧,外边很冷。” 他轻叹一声,跟在她身后,走进她的小屋,却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已经决定走进她的世界。 “小书,我知道昨晚我做了什么,对不起……” 她刚想开灯的那一刻,他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蓦地,心收紧,也很疼。 她的祈祷没有实现。 而他的道歉,不论多么真挚,她此刻听来,都觉得无地自容。 “你放心,我不是第一次,今天也有吃避孕药,其实男女之间就那么回事吧,你情我愿,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她抑回泪水,换上笑容,伸手开灯。 昏黄的灯晕亮起。 她转身,一脸故作轻松的笑意却在撞上他凛冽的视线的那一刻,陡然僵住。 爱情总是随时都会发生 她第一次在他身上,在他眼神里,感受到清晰的怒气。他从来都不是可以一句话就被激怒的男人,更何况她说的话,是应该让他安心才对。 她心中有微微的叹息声,想要在他面前摆脱低微的心情,莫名地落了下来。思及他还在感冒,她略带迟疑的静声开口,“你先坐一下,我去倒杯水给你。” 下一秒,他拉住她的手。 她又是一怔,却没有挣扎,只是睁大眼睛望向他。 “我……想让你走。”他依然皱着眉头,低哑的嗓音里却带着浓重的困惑和诚挚。 她在一瞬间红了眼睛,低下头,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眼底湿意。因为,她知道,从他口中说出的这句话有多么的难得和珍贵,但是她也知道,在注定的结局的里,她只能是一抹在他生命里经过的影子。 先前的不舍和流连,在这个也许会产生转机的时刻,她忽然比他来的坚决,因为,她希望他能过的好;因为,即使深爱着这个男人,她也从来没有奢望过可以拥有他;因为,她的过去和一切,都让他们有着云泥之别。 如果说,前段时间的他想忠于现实和生活,那么一直以来的她是早已屈于现实和生活,这段时间,他经营如何推开她,如何忽略心底怦然的悸动,而她虽然迟迟无法和他的告别,但她也安静的思考了一切,结论便是他们之间,有难以逾越的沟壑,所以,她有了离开的勇气。 于是,她忽地抬起头,眼睛慧黠,语气轻灵,“哦?那你是想让我继续做你的佣人,还是……” “小书!”他喝止她,“你别这样。” “那不然呢,你要跟我交往么,但是你不是有个明年就要结婚的未婚妻吗?还有一个朋友的妻子,不是么?方家明,你对我的施舍已经够了。”她揭开他的矛盾和伤疤,让他不自觉的攥疼了她的手,可是,这种疼痛跟她的心疼相比,几乎轻微无迹可寻。 她倔强地望着他的复杂而无言的表情,心被揪扯的难以呼吸,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变成伤害他到的一个人。 他是这世上最该拥有幸福的男人。 可是,再怎么渴望,她都给不了他,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片刻。 他松开她的手,恢复了往日的平和跟冷静,背过身去,“再见”,他说。然后,在她注视下,他打开门,走向黄昏的一片寒冬。 门被关上,他完全走出她的视线,而她整个人在那一刻蓦地瘫垮下来,僵硬的蹲下身,抱着自己双臂,将头埋入膝间,想哭却哭不出来,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当伤害我们爱的人的时候,最疼的那个人,往往是我们自己。 吱嘎。 她没有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但是,他回来了。 他俯下身,抱起她,感受到她全身的颤抖。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让积聚了太久的眼泪,弥漫了自己的视线。 你为什么又回来,为什么……我明明清楚的知道我们不可能,但是松开你的那一刻,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小书,你在怕什么。 他问她,却没有要她的回答,低首,没有迟疑地,吻了她。 那晚,他们抱着彼此睡了一个很暖很静的觉。 她蜷在他怀里,哭着睡着,如同回到了母体,安静而纯白。 他面对着她,感受到彼此的气息交融,莫名地归属。 翌日,习惯早起的他们,也许是生平第一次睡到日上三竿。 几乎是同时醒来。 他望着怀里睡眼朦胧的女孩,忽然觉得,她生来就是要属于他的。 他吻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轻声问她,“醒了么”。 她脸红,心跳,睡意自然全无。 “不知道感冒会不会传染给你。”他微微叹息。可是,此刻的他,的确觉得神清气爽许多。 “不会的。”她敛睫。你没有让我做噩梦,你让我睡了一个很甜的觉。她在心里,如是对他说。 “小书。” “嗯。” “给我一些时间。” “我不能……”成为你的阻碍。 “什么都别说,答应我就好。”他打断她,既然有了决定,他就不会再犹豫和迟疑。 “……”她哑声。舍弃吧,顾虑,自尊,恐惧,现实……么都不去在乎,只要,只要身边的这个男人不会丢下她就好……“小书,你……么会做噩梦。”得到想要的答案,他收拢怀抱,问出心底的怜惜和担忧。 “小书。” “家明,请你不要丢下我。”她将头贴近他怀里,她就自私这一次,索要承诺,却不说缘由。 而他,轻微地叹息,答应了她。 小书,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 “家明。” “嗯?” “在你身边,我不会做噩梦。” 他沉默。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知晓,但他明白,在心底的这个瞬间,他真的开始爱上怀中的女孩。 一张几乎占去了屋内的一半空间的单人床,一张方桌,角落里的一台电动自行车。 穿妥衣服,他望着她屋内三件主要的陈设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昨晚他一直没有去注意,但是今天一觉醒来,他才发现她的家,好像小的,有些“可怕”,不过,几乎可以算是狭小的空间内,却有一股“宋小书”式的温馨,比如,窗台上的小盆栽,比如,床头处的毛线布偶,比如,门畔的奶黄色风铃,比如,桌边的手编藤笼……处都是精致而用心的生活细节……他走到她面前,抚着她尚未扎起的长发,看着镜中的她嘴边浮出暖然的笑意,轻声对她说,“小书,搬来跟我一起生活。” 她微微启口,半晌,静静地垂下眼眸,轻轻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问她,声音里有淡淡的克制。 她,不知道该怎样对他讲,她看得出来他提出这样的建议,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他的认知里,她的屋子太小,她的生活一定很艰难……先前,他已经给了她好多,在她几乎无路的时候,收留她,给她工作,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照顾着她……是,在她残存的倔强里,并不想依附任何人过活,她有找到新的工作,而平时也可以呆在他身边,这对她而言已是莫大的好事,更何况,无论如何,他都是有未婚妻的,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她不得不承认的尴尬,第三者那样的字眼,即使不甘,也在变成事实,她不是不相信他,而是对自己没有信心……的未婚妻,还有一直在他心底留下痕迹的那个人……想,她们都是很美好的吧,可是她……是宋小书,她唯一有自信的,是很爱他。 “是不是,太快了。”也许,这是最合适的回答。 “小书,你知道么,其实我也是很缺乏安全感的动物。”过往的失去太过轻易,而他曾不论多么坚持和深爱都无法得到的记忆又太过深刻。他拾起她的手,放在胸口处,“你在我心里,”他说。 她抬眼望向他,带着满眼的流光和温柔。 这个男人真的很危险,她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温存和疼爱,让她太过轻易的就想流泪,然后深陷在对他的爱情里。 于是,她只能投降。 “嗯……我跟你走。”她低了头,反握住他的手,原本的顾虑莫名地烟消云散,她只知道自己此刻这样地心甘情愿。 你在我心里。 他说。 我跟你走。 她说。 不论我们怎样小心翼翼,步履蹒跚,爱情却总是随时都会发生,而不论多么理智和倔强的人,在爱情到来的那一刻,好像,都会变得天真,和幸福。 我好像爱上你了 她爱上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男人。 在决定在一起后的一个礼拜,她就住到男人的公寓和男人一起生活,原本只是她“打工”的地方,以流星陨逝的速度成了她的家。 她一直觉得男人的名字很好听,方家明,像男人温和却隐忍着凛冽的脾性,有时温淡,有时锐利,但对自己认定的事情却不会有任何的怀疑和踟蹰。 一如,决定爱她。 虽然不知道最后结局时男人会不会也和她一般深陷在这份感情里,但,男人给她的带着温暖宠溺的疼爱和一丝清澈的孤单,让她触摸到如虚幻般的不真实的幸福。 或许是因为爱着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拥有,于是真的,不像真的。 所以,只有当她的心底因为深切的感受到他给予的一切而泛疼时,她才会稍稍的相信……厚的掌心,安实的拥抱,静默的相守……些无言的温情细节,也许,真的是她的。 但即便如此,每每沉浸在这种幸福的暧昧和温情中时,那些恍惚的怅然若失和不安,依然会不经意的爬满全身,甚至更为强烈,让她对未来不敢有丝毫的畅想和奢望,而男人仿佛总会轻易的看到她的害怕,于是常常牵起她的手,给她温暖而厚实的温度,小书,我们是要在一起的,男人如是说,温沉而坚定的声音。 然后,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成为男人的习惯动作,也成为她的暖和疼。 他和一个小自己十岁的女孩同居。 当他提出和女孩一起生活的要求时,女孩有迟疑却终是没有拒绝,当看见女孩拎着单薄的行李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相与女孩一起生活的心情有多么强烈,而之前他却险些将女孩推离自己的生活。 也许,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时常能感知到女孩心底和眼神里的游移和一丝不安,但他能感受到更深的,是女孩深爱他,他的不经意间的某个行为,送她的礼物,甚至一个笑容,都能轻易的感动女孩。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孩因为满足而眯起双眸的微笑开始烙进他心底,像是可以融化他冰封的内心的某种温暖,带着未然的昂扬真实的走进他的世界。 有时,女孩像他的女儿,有时,像他的情人,有时,像他的朋友……无论是以哪种身份的存在,都带给他感知清晰的丰盛和完整。 他深爱过许默,那种爱情因为不能得到也无法放弃而让他深感孤独和痛苦,只是轻微的触及心都会产生撕扯的纠感,甚至让他以为爱一个人最后所能承受的,只有痛苦。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和女孩都渐渐沉浸在一份离爱情很近的怅然若失的暧昧里时,他才心有余悸,决绝的想要结束这一切。 但,最讽刺和最真实的,总是自己的心和由此支配的行为。 那夜之后,他知道,自己是再也不能放开女孩了。 其实,开始爱一个人不是决定与否的关系,当你的心开始不由自主,谁都逃不过那份无言而清晰的悸动。 他喜欢牵起女孩的手,不论是在下班回家看到女孩来迎他的时候,还是在吃过晚饭一起出去散步的时候,抑或只是在他醒来的清晨,他都习惯性的握住女孩的手……他承诺过女孩,永远都不会丢下她,所以,他会紧紧握住女孩的手,对女孩说,小书,我们是要在一起的。 有点,喜欢躲在他身后。 真正和这个人在一起后,才越发的看清楚他的优秀和自己的距离,偶尔一起出门的时候,自己略显青涩和单薄的平凡与他的成熟和英挺堆放起来,是一份难以让人忽视的格格不入,于是,每每撞见路人短暂停留的视线,她都想,躲在他身后。 她知道自己不是所谓的自卑或者忐忑,只是太具自知自明,只是自己残存的倔强和自尊让自己有些下不来台……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能够被他握住手,走在他的身边的幸福感,总是能在一瞬间把她所有的顾虑全部消灭,让她心甘情愿的挥舞白旗。 幸福如履薄冰,而当知道幸福已经被自己握在手心,又怎么可能轻言舍弃,于是,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值得。 她嘴角扬起安心的弧度,下意识的握紧了他的手,他转首望向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相视而笑,毋庸多言。 也许是周五晚上的关系,超市里的人略显拥挤,他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牵着她的,而她负责拿食物和用品,有种准备两人的起居饮食的安定感。他在冷藏柜前停下,拿了一堆梅菜扣肉的罐头下来,然后侧首对着睁大眼睛的她说,“你好像挺喜欢吃的。” 可是,也吃不了这么多呀,而且这种罐头很贵的。 她心中泛起矛盾的小甜蜜,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背包里拿出两个画着笑脸的贴纸,在他有些好奇的注视下,将贴纸贴到两个罐头的底部,再放回原处。 “你这是在干嘛?”他好笑的问她。 她则“认真”的望向他,神秘的说:“如果下次我们再来的时候,它们还在这,我们就把它们带走,这样就很有期待感了。” 他勾唇,摇首,“你呀。” 她也笑开,然后拽着他往前走。 有时,她的节俭和贪小便宜,会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到真的是为他节省出一笔开支出来,可是,那些钱对他而言只是一笔很小的数目,而且,他想给她最好的。 轻叹一声,反握住她的手,来日方长吧。 婴儿用品专区。 “老婆,我觉得这种尿布挺不错的,透气,还挺舒服的,我还拿了这个,那个店员说这种奶瓶比较好……婆,你看什么呢?” “啊……说什么?”女人困惑的视线终于落回丈夫的身上。 “我才要问你在看什么呢?”不习惯也不允许自己有丝毫被忽视的男人,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我……到家明了。”而且,还牵着一个女孩,相互依偎的样子。 “怎么不打个招呼……”极力克制男人声音压的有些低沉,现在她可是大肚婆,而且,他已经很久都不敢对她脾气了。 “我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在一起。”脸上带着笑意,很宠溺的望着那个女孩,好像,很快乐。 “啊!是么!”这个兆头不错,“可能是他未婚妻吧,他去年就已经订婚了。”虽然商业联姻,但是依照方家明的性格能和未婚妻来逛超市,那么想必是对对方很满意吧。 她没有再说什么,秀眉却因疑惑而蹙起,她曾经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家明的未婚妻,但,刚刚和家明在一起的女孩,并不是她。 算了,只要他是幸福的,就好……转过头来,望着已经拎了一堆婴儿用品的老公,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买这么多干嘛,还有半年才用得着,你看还那么贵。”最可恶的,是他这次来了,下次买的更多,他新产品的热爱向来都是有增无减。 “这是新产品,而且……我关浩南的儿子哎好不好,当然要提前给他做打算,给他用最贵最好的。” “你不是说你不想要男孩吗?”她故作生气的说。 “我只是说我更喜欢女孩,你看我们晓羽,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可爱的女孩了,但是作为一个有中国传统观念的男人,传宗接代也是应该的……”怎么越想为自己辩解越觉得话说的不对……“原来,你是怪我没给你生儿子。”她轻睨他一眼,嘴角却有轻微的浮动,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总会让自己在她面前变得理屈词穷。 “不是、不是、不是、老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一脸诚恳。他的道歉也变成了习惯,反正“都是他的错啦”。 “我们快回家吧,要是晓羽知道我们偷偷出来逛超市没带她的话,她会不理你的。”她知道丈夫最大的天敌就是他口中“这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女孩”,他们的女儿。 闻言,男人果然感觉到心脏有稍稍的漏跳一格,他们已经出来快一个小时了,女儿是不是在哭着找爸爸妈妈,而且晓羽不理他可怎么办……阵心惊,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快点回去!” 她也被丈夫握住右手,不久以后再一起迎接又一个新的生命的到来。 她的幸福早已盛开,她在心里默默祈祷,那个男人的幸福也已来临。 他也看见了他们。 隔着人群和摆放整齐的货物架,他依然可以很快的搜索到她的身影。 视线微微沉淀,却又马上释然开来,终于不再感到泛疼的心,让他的嘴角有了扬起的弧度。 “怎么了?”他停下的脚步让女孩转过头来望向他。 “没什么。”他拾起女孩的手,放在嘴边轻吻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幸福,在这个女孩手中。 “你干嘛……”女孩小声嘀咕一句,低下头,脸颊跟着有些发烫。 “小书,我……像爱上你了。”他脱口而出的话,让自己都有些惊讶了,但是,他知道自己不会后悔的。 宋小书蓦地睁大眼睛望着他,泪水在一瞬间溢到眼底,狭窄的货架中间,身后有人催促着他们快走,但是,她只能任泪眼模糊成一片,最后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好像爱上你了。 她深爱的男人对她说。 谁能告诉她,除了流泪,她还能做什么。 如果我们彼此深爱 新年的时候,他偌大的公寓里贴满了女孩剪的窗花和福字,女孩惠巧的手工一直让他觉得相当惊叹,而女孩住进来以后他的家里也跟着多了许多精致温馨的小细节,让他在不经意的看见时,嘴角总会有扬起的弧度。 于是,为了“不输给”女孩,他用自己学生时代学过的蹩脚书法写了一副春联,当和女孩一起将春联贴到门上时,女孩“扑哧”一声笑开,说道,“我们是不是老了,这些事不是老头老太太才做的么。” 他一愣,被女孩的话逗乐的同时,也惊觉这是他第一次着手新年,真实的沉浸在这个传统的节气里,而这些,都是女孩带给他的。 他们在一起后,的确有点“老年生活”的态势,简单而又淡然相依的日子,如果一夜白头,他们也知道彼此的甘愿。 取消婚约的事情,他已经开始行动,虽然委屈了女孩,但是只能努力的克制想要加速的脚步,他不会改变,但他承认自己有犹豫,和苏雯雪的婚事本质上是两个家族的结合,在方家和苏家势在必得的这场婚姻里,他的意愿和力量无疑是被忽视和遗忘的,所以他必须步步为营才打完这场仗,才能以他的方式,让女孩不至受伤,而在这之前,他是什么都无法对女孩说的。 他是那种认定后就不会有任何改变和迟疑的男人,因为珍视,所以给予对方完整的保护和守候,即使是用隐瞒的手段,他也不允许女孩受到丝毫的伤害,更何况,女孩心底里的那团他无法辨识的噩梦依然还有残存的痕迹。 虽然女孩做噩梦的次数在减少,偶尔她在睡梦中惊醒时,浅眠的他也总是会跟着马上醒来将她搂进怀里,但女孩颤抖的身体依然让他心有余悸,可是不论他追问多少次,用怎样的态度和办法,女孩始终都没有告诉他一切的因由,而每每只要看见女孩眼里噙着泪无助而又坚强的望着他,他便又一次一次的放弃追问,如果他余怒未消的时间稍长一点,女孩的泪水就真的会无法抑制,“也许有一天,我会有勇气告诉,但是现在请你别再逼我,好吗,我……你。” 最后,女孩总是会泣不成声说爱他,用他最无法抵挡的方式……他并非想要追问女孩的过去,只是他太希望能够让女孩不再害怕,而无论如何,他都会在她身边,守着她,永远都不会丢下女孩。 皓月描来双影雁。 寒霜映出并头梅。 对联上明晰暧昧的字语缓缓的落进她的心里,她低首,脸有点红。 和他,是在一起的。 这样越来越明确的认知,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能暖人心扉,这个新年她和他一起准备,清扫屋子,换洗家什,她剪了窗花,他写了对联,他们一起去采办年货,太过拥挤的人潮里,她走在他身边,被他牵着手,她的购买清单有长长一串,她一间又一间的买。 红枣、枸杞、何首乌,人参、燕窝、冬虫夏草……糖果、花生、瓜子、鱿鱼丝、红豆年糕……从炖补汤的中药,到过年要看电视时必备的零食和猫咪的粮食,她一样也没漏掉。 有些店家,是她熟识的,有些店家,她虽然不熟,却也有办法和人热络,她杀价的手腕无比高明,一张嘴甜得让老板都忍不住在结帐时多送她一些。 她一路走,一路吃,一边喂着两手必须提货的他,然后一起微笑。 冬日午后,他们知晓彼此是快乐和幸福的。 在不觉中,他已经成为她的庇护和依靠。 她已经很久不曾试图去依赖任何人,她相信自己微薄却真实的力量,面带笑容却知晓现实的冷暖,即使如屋檐下的青苔或者杂草,只要留下了自己,还是可以活下去,能够有欣欣向荣的姿态,不论有多么艰难。 但是如今,她深爱的这个男人给了她太多可以软弱和栖息的温暖守候,虚幻的真实,她醒不过来,幸福而感伤。 她还在害怕,会被丢下。 她心底残存的梦魇被他发现后,他虽不明缘由,却知道她的恐惧,于是有过不只一次的追问和恳求,但是,她说不出口……每看见他因为自己的固执和胆怯,使一贯平和的他陷入无奈和恼怒时,她真的是怕的,只能用“我爱你”这个借口,隐瞒自己过往的所有,她不想也不能让他知道和看见……她相信他,仰望他,爱着他,可是她明白他的未来却真的不一定在她的手中……是有婚约和未婚妻的男人,她没有忘记。可是,在一起之后,男人再也给过她想要撤离的机会,于是,她从来没有去追问和要求过他给予未来或者更深的牵绊,只是却又卑微地无法不去期待,也许他的未来和她的会是相连的。 久久,矛盾和纠结中,她只能确定自己爱着男人的心。 是不是每个相爱的人都会这样,因为觉得拥有太过不真实的幸福而更害怕失去,而我们,明明不愿也不想做“贪心”的人,却又总在不知不觉中,不由自主……除夕夜的守岁,吃完年夜饭,过了十二点,新年的钟声被敲响,鞭炮声忽地此起彼伏,窗外升腾起绚烂的烟火,她站在窗畔欣喜的眺望被潋滟的夜空,片刻,他从身后将她圈搂进怀,然后在她转头看他的时候,低下头吻了她,她微微启口,承接所有的甜蜜。新年快乐。 他们同时对彼此说。 这样的满怀温情的四个字在那一瞬比“我永远爱你”要来的甜美,和真实。 那只肥硕的猫咪也发出轻弱的喵呜,慵懒的睁开眼睛见怪不怪的望向相拥的主人。 所以,幸福与否,毋庸多言。 其实,谁都无法预知地久天长,或者承诺地老天荒,而那句只在乎曾经拥有却又显得太过虚惶和迷离,但,我们可以极尽所能的去珍惜此刻的美好,还有眼前的人,给彼此丰盛,以及快乐。 她叫宋小书,她珍惜眼前的美好,深爱着这个叫方家明的男人。 他爱上一个叫宋小书的女孩,他愿意给她幸福,不离,不弃。 他也许不知道,虽然她依然会做噩梦,但是却不再恐惧,因为在每个醒来的时分,他都会在她身边,如同一轮明月,照亮她所有的黑暗。 如果我们彼此深爱,那有多么难得。 而过去的,也终将会过去,不论是受过的伤,还是彻骨的疼,都会因为此刻而消弭,而抚平。 如果我们,彼此深爱…… 有一种东西叫“希望” 春节过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又重新忙了起来,他说医院里搞了一个新的临床项目,所以最近的一段时间,他都会忙一些。 她点头,对他说放心,却不经意的看到他眼底有一丝异样。 等他等到很晚,每天早上再很早的起床为他准备早点,他常常会有些无奈和心疼将她拥在怀里,甚至偷偷的关掉她的闹钟,可是她说,家明,我心甘情愿啊……心甘情愿的等他,心甘情愿的相信他……“我不会再让你等太久了。”他每每如此对她说,她都感到那时一份太过坚定和认真的回答,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她相信他。 今天,他好像更晚了一点。 九点半了。 她已经将甜汤温了好几遍。 她侧卧在沙发上,猫咪卧在她身边,电视里放着一贯的家庭伦理剧,也许是最近也跟着晚睡早起的缘故,不一会儿,她的眼皮也跟着越来越沉了,渐入,梦乡……她七岁以前的童年是在一个静谧的乡村里渡过的,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是爸爸和奶奶。 在村子里做教师的爸爸给她取名叫“小书”,希望她成为一个喜爱读书识字的孩子,年迈的奶奶眼睛花了,但是还可以编着一手精致的藤笼。 妈妈的字眼对她而言是相当陌生的,再长大一点,当看到村里别的孩子都有阿妈在身边,她偷偷哭过,也不只一次的问过爸爸和奶奶,可是爸爸只是一直沉默,而奶奶也只是叹息摇头。 于是,懂事的她便再也不问,因为她以为她可以永远拥有疼爱自己的爸爸和奶奶。 先丢下她的,是在一次山体泥石流中消失的爸爸,她还记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雨,上山坎藤草的爸爸深夜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在一片雨后初晴的山野里,爸爸被村里人找到,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伸出双手,等着她扑向自己的怀里。 身体原本就孱弱的年迈奶奶从此跟着一病不起,被泪水浸泡的眼睛也渐渐失去了光明,奶奶没有撑到她八岁的生日……七岁那年,所有爱她的人都离开她。 当她在梦里才会看见的妈妈出现时,她仿佛置身于一片明媚的曙光中,她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跑着想要扑进母亲的怀里,以为她也会想爸爸一样,紧紧的将她抱起。 但是,没有……她和山里的蝴蝶告别,和小胖家的兔子说再见,然后跟着说是她母亲的女人走出了那个拥有她所有童年回忆的地方。 她有了“新家”和新的亲人。 一个如同水晶棺的华丽住所,一个和她年纪相仿,却对她有深刻敌意的“新弟弟”,一个眼窝深陷,精瘦苍白,看不出年龄的“新爸爸”。 每天除了上学,她要帮忙做家务,忍受那个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的男孩的恶作剧,那个是她母亲的女人的冷漠,以及那个眼睛里泛着某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光线,视线经常停留在她身上的“新爸爸”。 而她的噩梦,也始于那样猥琐甚至迷离的眼光。 十四五岁的青春期,即便她体型娇小,生理和身体的变化却也渐渐没有办法遮蔽,而那个人的目光也越加的让她恐惧,甚至不经意撞见,都会让她胃部一阵翻涌。 可是,即使有朦胧的不安和恐惧,对一个十五岁的女孩而言,单薄和倔强的力量无法竖起一道墙,而她心底里始终未灭的属于亲情的火苗让她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信任和单纯。 直到……那个黑夜,她在迷蒙的睡梦中看到那道猥亵而赤裸的目光,惊醒的同时,奋力的嘶喊,挣扎……可是,没有人来救她,没有……她以为那个女人毕竟是她的母亲。 可是,女人所有愤怒都是因为“她的女儿抢走了她的丈夫”。 “我当初根本就不想生下你,根本就不想面对你!” 那句现实而冷绝的从她亲生母亲口中说出话,彻底让她崩溃,她诅咒他们,倾注了自己所有力气,“我诅咒你们家破人亡,如果可以选择,我更不想要你这样的母亲……” 那一刻,女人发现女孩倔强的表情,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也许这个世上真的有种力量叫天谴,而所有最邪恶的咒语也总是会应验。 在她逃出那个家之后的一个月,那个原本在外人眼里光鲜亮丽的家庭,几乎在一夜间土崩瓦解。 那个男人因为常年的贪污受贿而被逮捕拘留,而那个女人在将近一个月寻找她的过程中遭遇了一场致命的车祸,而那个男孩也因此而成为一个彻底的孤儿……她想过死。 而这个世界上,也真的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值得她的留恋。 她是不是天生就是个“害人精”,爸爸走了,奶奶没了,而那个不愿意接受她却还是没有最终选择抛弃她的女人也因为她而葬身在一场寻找的车祸里……而生死却又总是都在一线之间。 在一次自杀未遂被抢救过来以后,她艰难的醒过来,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阳光和一只翩然起舞的小小的浅黄色蝴蝶,终于放声哭了起来……“如果不能选择死,就坚强的活下去吧,毕竟这个世界上总是还有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身后的医生对她说。 “小书,小书……” 朦胧的意识里,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很温柔,很低沉。 微微睁开眼睛,她看见他。 他伏在她身边,眉头有蹙起的褶皱,略带疲倦的眉角因为对她的注视而困惑,和心悸,“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还是因为在等他……抬手抹去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没有,”浓浓的鼻音,她深吸一口口气,脸上挂回笑容,“我……是好想你。” “傻瓜……”他眉头微缓,带她进怀,“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他轻声保证。 “我知道,我知道……”她喃言,她知道,他一定不会再丢下她,她一定会幸福的,会的……他将她横身抱起,她攀上他的颈项,他边吻她,边抱着她走向卧房,他也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辜负这个在深夜流泪等他回家的女孩。 她依然没有勇气告诉他那些掩埋心底的黑暗和伤口,因为那真的太过丑陋和悲惨,她不想要同情,也不要鄙夷,她只要他能够爱着现在的她,她就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毫无保留,完整彻底。 而在她梦里所出现的,真的不再是害怕和颤抖,即使周围再怎么寒冷,她也能感受到心底有一股温热的暖流,那是他给的希望。 你想听多少遍都可以 初春。 他的忙碌更甚,时常蹙着的眉头让她也跟着有了不安。 阳光下的春意旺盛,望着不知何时已经滋生出新芽的盆栽,她微微的失神,“已经春天了么。”她喃道,没有忘记,今年春天,原本,是他的婚期。 可是,她依然还在他身边。 他给了承诺,他说了爱她,他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让她等待,等他结束一切,给她未来。 坏女人,第三者……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扮演着那样的角色,可是和他在一起的安定和幸福总是太过容易就消弭了她心底的不安,也缓淡了忧虑和现实。 那天,他曾询问她的梦想和最爱的国度。 她微微愕然,思索半晌,说,我想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小的手工作坊。 而最爱的国度,她敛睫,家乡,她说。 他拥紧她,轻声许诺,我会一直记得你的梦想和家乡,然后,我们一起实现……她渐渐沉浸在弥漫着初春气息的午后和他给的温存里,抚着趴着阳台上午睡的猫咪,眉眼安宁而温柔,静好的样子……到,刺耳的门铃声惊扰了一切。 “我想,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女人直接而凛冽的开场白让她端着茶杯的手忽地抖了一下,滚烫的青绿色液体溅出,顺着她的手指滴落在乳白色的沙发上,她克制住心和身体的颤抖,将水杯放到女人面前,然后抬起头来,诚声道,“对不起。” 女人一愣,嘴角浮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你的确应该道歉,但是最后的赢家不一定是你。” 她低首敛睫,“我知道,”她一顿,又将头抬起来,“但是我不想离开他。” “老实说,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和他的关系不可能只是主人和佣人的关系,但是知道那个女人是你我还真是吓了一跳……不想离开他,哼,你以为自己有什么资格可以说这句话?”女人突然好笑起来。 半晌,静默。 “我爱他。”她说。即使无法做的理直气壮,她也不能丢弃爱着他的心情,和这些日子里彼此经营起来的爱与守候。 女人眸光微暗,随即勾唇,“我赞赏你的勇气,但是你在方家明正式的未婚妻面前说这句话不觉得汗颜么,”她抬眼凛视她,“宋小书是吧,我想你是真的还不了解方家明的处境,而且……”她拿起桌上的清茶,轻啜一口,神色彻底暗下,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丢在她面前,“里面有一张没有添上数字的支票,还有……的过去,你可以查验一下。” 她一怔,背后仿佛袭来一阵彻骨的寒风,她蹙眉,伸出手,拿起纸袋……她开始发抖。 难以克制的颤抖。 宋小书。 二十三岁。 父亲早忘,母亲死于车祸。 乱伦。 强暴。 自杀。 那些不堪的原本已经稍稍模糊的记忆,一点一点的又从她尘封的脑海中迸出,让她不寒而栗,让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她睁大眼睛望着那些黑色的铅字,视线渐渐模糊……“看你的表情,那的确就是你的过去了。”女人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她身边,“你想让方家明知道么,你的过去。”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女人,手中的纸袋因为被过度用力的攥握而皱起,不安和恐惧在往身上爬,一寸又一寸,她咬住嘴唇,不能喊,不能哭。 “就算方家明能接受你的过去,你能接受吗,你以为方家会接受么,我不爱方家明,他也不爱我,但是我们两家的婚姻却是事在必行的,因为其中的利益是你想也想不到的。”女人轻叹一声,轻瞥她一眼,“小女孩,你别天真了,那张支票你可以随便添,我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离开他,否则……知道的……” 她僵立在偌大的客厅里,女人的几句话就让她输得一败涂地,潜藏在心底的对现实残忍而又真实的认知,让她失去了所有辩驳的理由。 “对了,我不想让家明知道我来过。”女人在玄关处扬起胜利的笑容,然后打开门,离开。 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藏得住的秘密,它发生过,就会留下存在的证据,也会在心中留下难以泯灭的恐惧和懦弱。 而我们越爱,越害怕他知道一切。 化不开的浓重深夜。 属于男性的粗重的喘息和幽弱的娇吟交织在一起,急促的攀升。 今夜的她像是只热情而蛊惑的小兽,以仿佛渴望他的姿态,纠缠着他再来,再来……他隐约中感受到女孩异样的情绪,却又只能陷在女孩温软的身体和纠缠里,她要,他便给,给她安定的亲吻,温暖的爱抚,紧实的拥抱,以及,极致的欢愉……那一刻,女孩紧紧抱住她,颤声道,“不要。” “但是……”他忘了安全措施。 “没关系。”女孩攀上他的颈项。 “小书……”他嘎声唤她的名字,那一刻,除了溺毙,他别无选择。 她轻咬他的背脊,一汪清亮的黑眸里尽是克制的泪水,她不能让他看见,不能……昏黄的灯迹下,她缩在他怀里,他抚着她光洁的背,问她,“小书,你怎么了?” “这样不好吗……不想要吗……”她有的不多,她能给的也不多了……“不是……喜欢你的热情,”那的确让他沉迷,可是却……虽然主动热情,却还有另一种的情绪在里面,那让他觉得不安,“可是你从来没有这么主动过,怎么了……”而他也很少这么癫狂。 他们都不是重欲的人,以往每每兴致来了,他总是走到她身后,轻轻撩开她的长发,亲吻她的白皙的后颈……“家明,我爱你。”她满眼流光,再一次对他说了那句话,很怕,再也没有机会。 “我知道,”他将她拥的更紧,“我也爱你,”他也坚定的,给了相同的答案。 闻言,她终于还是流下泪来,他蹙眉,大手拂去她的泪水,越来越不对劲,“小书,怎么了,告诉我。” “我……就是很感动……可不可以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爱你。”她永远,永远记在心里。 “傻瓜,”他叹息,“你听着,宋小书,我爱你,我会永远陪着你,我不敢说为你生,为你死之类的话,但是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天,我就会几尽所能的给你幸福,护你周全,你想要听多少遍,都可以。” “原来你这么会说甜言蜜语。”她不知道她的眼泪是因为感动还是悲伤,却明白只要有这些话,就足够让自己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坚强的活下去,幸福的离开。 最近和最远的距离 她将离开变成一件毫无征兆的事情,和往常一样为他准备好吃的料理,将他的衬衫和裤线熨的立体齐整,把家里的一切打理的仅仅有条,深夜和他一起入眠,清晨来临时,一起迎接每一个短暂的晨曦……对他微笑,亲吻他的眉角,给彼此拥抱的温度…… 好像,一直以来,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 七天的光阴,呼啸而过。 她只在离开的前夜,对着他熟睡的脸庞微笑,流泪,将他的眉角,他的眼睛,他的呼吸,他的温柔……的记在脑中,刻在心底…… 即使离开他有多么艰难,她都不会后悔的,因为他已经给了她想要的一切,因为和他相爱过,只要有那些回忆,就足够让她再也不会感觉孤单,而她唯一所求的,是希望他可以忘记,让时光模糊掉一切,让他可以忘了他们的梦想,他们的爱情,他们的回忆,以及……这个原本就不应该也没有资格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 她站在玄关处,将信放在他经常放皮包的橱架上,转过身来,望着延伸至客厅的门廊,片刻的失了神,以往她总是习惯在他回家的那一刻就出现在这里,迎接他,等待他,对他笑,对他说,你回来了。可是今天,以后,她都不可以了…… “喵,喵……”她低下头,不知何时猫咪已经蹭到她身边,往常这个时候它明明还在睡觉的,她俯下身,抱起被她喂的越发肥硕的猫咪,扯下嘴角,“你要乖乖的听他的话,不要老是睡觉,要替我……陪着他,好吗……”她终是哽住,泪水滴落。 “喵。”猫咪在她怀里发出一声喵呜,虽然幽弱,却像是答复。 她领着来时单薄的行李离开他,在春暖花开的时候。 对不起,事到如今,我才选择离开你,最近我想了好多,跟你在一起,好像一切都很好,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抹去心中的不安和恐慌,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自己。 更何况,爱情从来都不是一切,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但是和你在一起所要面对承受的,对我而言,始终太过沉重,知道么,我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纯然,比起你,我更爱我自己。 即使离开你有多么艰难,我都不会后悔的。 这段时间的相处,当作是一场梦,对你我都是最好的选择。 方家明,我会忘了你,所以也请你忘了我,回到原来的生活里去,永远,都不要来找我。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 原谅我不辞而别,因为,我没有办法跟你说再见。 “宋小书!” 手中的信纸因为被猛地的攥紧握皱,男人发出一声痛彻的低吼,陡然遍袭上身的震鄂和痛苦,让他的脸上布满了混乱和绝望。 她居然……离开他…… 昨夜的她还在他耳边说爱他,甚至清晨的时候,一切都还与昨天无异,为什么他再回来她就不在了……他为了她几乎与整个世界为敌,愿意放弃一切的时候……这又算什么……什么叫当作一场梦,什么叫没有办法说再见!他不信,他不相信她会离开他,不信! 他的眉头紧皱在一起,脚下乱了步调,张惶踉跄着夺门而出…… 拥挤的月台人潮涌动,几乎失魂落魄的男人在上下车的人群中跌跌撞撞的寻找着,相似的情节和心情再一次上演,他爱的女人离他而去,绝然而静默,都顾自的以为离开他是对他最好的选择,唯一的不同,是这一次他明明是拥有了她的,明明,很近地,离幸福…… 他的表情胶着而扭曲,早已失了往日的沉静和理智,火车启动的笛声响起,他咆哮着喊出女孩名字,“宋小书!” 你怎么能……离开我……怎么能…… 天色终于一点点暗下来,月台边烁起水红色的灯晕,第几趟火车,路人多少次侧目,他的多少次呼喊……他坐在长椅上,埋进发中的双手握成拳,指入掌心。 他给了她承诺,要永远陪在她身边,疼爱她,珍惜她,可是却忘了,她从来都没有说过,也会如此对他,不论她选择离开的真正理由是什么,他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这么几近荒诞的突兀的分手,让他没有丝毫的招架能力,从来都没想到,伤他最深的,会是她。 而他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又怎么可能只是一场梦。 爱情从来都不是一切…… 但是,他的事业,他的家族……他都可以背弃,而这一切,不论多么艰难,他都依然在她面前小心隐藏,不露痕迹,只为护她周全,给她一个完整安定的家和未来,因为他相信,拥有她,就是可以全部。 可笑的是,她却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的离开他,他手中那个名为幸福的唯一的赌注,在霎那间灰飞湮灭,输了宋小书,他输了全部。 他不相信她更爱自己,更不相信她会这么轻易的就丢下他,他们都是好不容易才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决定一起走下去,爱情如果在他们的世界里不是一切,不是因为放不下彼此,当初也就不会那么艰难。 是因为他给的还不够多么,才会让她的心中一直有不安,可是他许她的承诺和爱情,他都在尽心守护,认真的一点点去完成,领着她一起,往那条名为幸福的路上走。 午夜的火车呼啸而过,留下一道几乎是回不去的痕迹,他连她可以去哪里,还有什么亲人,什么朋友……知道,她一个人能去哪里,能去哪里…… 他从长椅上艰难的站起,月光下,高大落寞的背影有轻微而僵硬的颤动,他以手支面,眼角渗出温热的液体。 他丢了她的宋小书,那个他唯一的赌注。 她的头一直不曾抬起。 甚至,这是哪趟火车,她要去哪里,她都没有太去在意。 一场没有目的地的旅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终点在哪,所以,他更是不可能知晓的。 火车渐行渐远,她猛然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慌乱的抬首,却只望见一片被风吹散的芦苇地。 她爱着那个人,很爱,这一生也许她都不会再爱上别的人了,所以她要离开他,永远…… 爱情是她的一切。 所以,她要用任何代价去守护这份感情和她爱的人,只要他能够幸福就好了,只要他回到原本的生活里就可以了,…… 玻璃窗上男人的样子蓦地一闪而过,恍惚间,她伸出手,以为还可以触摸到熟悉的温度,却终是只能缓缓地收紧指掌,闭上眼睛。 原来,这个世界上最近和最远的距离,是我们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我遇见你曾经的她 半年之余。 盛夏的脚步在海边来的要更早一些,日光灼热炎炎,海声伴着浪花起伏,明明汹涌澎湃,却又莫名地让人产生安定感。 一对情侣相携走在被打湿的沙滩上,留下一串或深或浅的脚印,男人拥着女人,偶尔为女人整戴一下遮阳帽,或是在女人耳边说着什么,或者低下头来亲吻女人,……虽然因为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是那种名为甜蜜和幸福的心绪却让人能够清晰的感觉到。 她敛睫,目光温暖而沉淀,手中的活儿一直没有停下,熟练的编织着一只只藤笼,串起一些贝壳和珍珠镶嵌的项链,蓦地,她眉头微微一皱,却又马上无奈的扯下嘴角,右手放到隆起的腹部上,宠溺的叹息,“你又怎么了。” 孕期进入第七个月,她的情况已经完全稳定下来,略显单薄娇小的身形下,肚子鼓鼓的滚成一颗球,她没有刻意的去询问孩子的性别,只是希望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会像他……有和他一样的眉目,和笑容…… 现在的他过的如何,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已经回到属于自己的生活里……会不会……偶尔,想起她……多么讽刺,她以为自己可以走干净决绝,毫无纠缠,却在离开他之后,发现自己有了他的血脉。而她,还是很想念他,很想,在辗转难眠的深夜里,在第一次感受到腹中胎动的那一刻…… 她明白,决定生下来,就意味着孩子会没有父亲,也许永远都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就像儿时的她一样,甚至,他们母子的生活会过得艰难…… 可是,她没有办法割舍掉这世上和他唯一的牵绊,因为,只要一想起那个男人,她的心就会感受到一阵阵隐痛和暖流,而这个孩子是他们曾经相爱的见证,太多的回忆和幸福交织在一起,她舍不得,一丝一毫都难以割舍。偶尔闲下来,她会向腹中的生命讲述他,她希望可以给孩子一个关于父亲的轮廓和记忆。 她知道自己的自私,明明已经决定再也不去打扰他的生活,天涯海角,也再也不允许彼此任何的交集,却依然渴望能够留下和他之间的唯一的牵绊和慰藉。 深吸一口气,呼吸吐纳中,思绪和不安分的胎动渐渐平息…… “浩南,你看!这个贝壳风铃好漂亮啊,还有这个小藤笼……”阵略带欣喜的甜脆声音入耳,她知道顾客临门,于是微笑转首,看见是方才一起走在沙滩上的情侣,她微微点头说,“欢迎光临。” 女人看见她时神情有瞬时的困惑,却又随即报以温和的笑容。 “喜欢的话可以慢慢挑。”她说。 “好,”女人淡然颔首。 那真的是个很美的女人,相当温情的样子,有清澈的光华,不过是一个笑容,都能让人觉得很暖。 “你喜欢就都买下来。”高大英俊的男人的视线始终都是落在正在挑选物品的女人身上,话语里带着些微的霸道和宠溺。 “都买下来怎么可以,不要乱花钱。”女人微微叹气,脸上却也有暖意。 “但是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想给你。”男人侧首在女人耳边低声说着,还不忘偷吻一下女人的脸颊,女人像是习惯了似的瞟了男人一眼,却又觉得相当尴尬的对她扯了扯嘴角。 自始至终,男人的视线都在女人身上,别样的光芒。 真的是很幸福的一对吧。 她这样想着,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神情安然。 “浩南,我们把这个贝壳风铃挂在子杰的摇篮上边,还有这个珍珠的手链买给晓羽好不好。”女人露出略带兴奋的语态。 “好……儿子女儿都有,就是没有我的……” “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子杰出生才五个月你就让我来这陪你度假,我不是也来了么……”眼看他的女人露出一脸愧然的神情,男人立马哄慰,“我错了啦,下次我们再出来一定把两个小毛头都带来好吧,但是现在这次是我们的二人世界。” 自从小儿子出生以后,她的视线里几乎就只剩下两个孩子,而他几乎已经被她完全忽视,于是,心底备受委屈和煎熬的男人软磨硬泡,无所不用其极才终于得到了老婆大人的点头,有了这个为期一个礼拜的海边二人世界……明明自己很委屈,还得处处赔小心,真是英雄气短,英雄气短啊,算了,谁让自己这一辈子是真的“犯”到眼前这个让他移不开视线的女人身上了呢…… 伸臂拥住女人的肩迹,看她细细的欣赏每一件小玩意,只是这样他都觉得很满足,“许默,我让他们准备了海鲜餐,一会儿挑完了去吃饭。” “嗯。”女人回首对男人一笑。 许……默…… 许默。 陡然听见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让她不由得凛然一悸。 会是,会是那个许默么……那个,他爱过的,许默…… “我们把这个送给方家明当贺礼吧。” “你干嘛要送家明一只藤笼。”我们结婚的时候,人家红包包的很大的。 “这你就不懂了,他明明就是要走进一个名为商业联姻的笼子。” “那……也不见得吧……”女人敛眉,轻声叹息,“我挑好了,走吧。”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她措然抬首,脸色苍白的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没、没什么。” “可是,你……哭了……”女人略带迟疑和关切的问出声。 哭了,她哭了…… 她伸手摸到自己脸颊,的确有冰冷的泪水,为什么哭了,她不是答应自己和肚子里的宝宝,再也不流泪的么,为什么听到那个人要结婚消息,却会哭呢,她不是一直期望着,他能够回到自己的原本的生活里去么,这样不是最好的么,不是么…… 可是,她为什么止不住眼泪呢…… “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女人拿出纸巾递给她,“别哭了,对宝宝不好的。” 宝宝,她还有孩子……“对不起……可能是因为怀孕太情绪化了……”她拭泪,却不曾抬头。 “是么,我第一胎的时候,也是这样,动不动的就想哭呢。”女人试着和善的对她微笑。身边的男人表示赞同,敏感,脆弱,还有点暴躁,绝对是要小心伺候着的,原来女人怀孕的时候都是这样,“你丈夫呢?”他开口问。 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脸上重新戴上笑容,“我一个人,”云淡风清的一句,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一般,“这些东西,你们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们了。” “不行,这怎么可以?”女人眸中现出些许的怜悯和讶异。 “没什么不行的,都是我自己做的一些小玩意,当作是纪念品好了。”还有,可以见到你,原来他一直忘不了的人,是这样美的。 “可是,这是你……”女人话未说完,她已把物品包好递到女人面前,“送给你”,她的眼睛注视着她的,真诚而坦然。 “那,谢谢你。”她并不是喜好贪小便宜,但是女孩真诚的态度却着实让她觉得可以收下这份礼物。 “再见,祝你们玩的愉快。”女孩最后露出的笑容,相当的轻松和甜美,明亮的眸光里却有一丝难隐的忧伤。 “浩南……” “嗯?” “我好像……在哪见过那个女孩……” “不可能吧。”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有些面熟……” “是么……不过,那个女孩有二十岁么,居然就已经挺着个大肚子了,现在的男人还真是不负责任,把人的肚子搞大了,还让小姑娘一个人承担下来。”男人稍稍说的有些义愤填膺了。 “你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可以说别人。”女人缓缓转过视线,望向他。 “呵呵,呵呵……老婆,我们快去吃饭吧,我肚子好饿……”心虚的侧身搂过妻子,男人一脸讨好的笑容。 时间总是会化淡一切伤口,过往的波涛汹涌,揪扯撕心,在岁月的流逝,和他给的一直没有改变的守候和爱情里,终是销声匿迹,只剩下此刻执手到老的温柔,以及坚定。 夕阳的余晖渐渐染上温烫的沙滩,还是一串深浅大小不一的脚印,依然那对相互依偎的男女留下的。 我遇见你曾经她,终于明白你曾经的流连和执着是为了什么。 但是,我没有办法像她那样美好,也不可能给你想要的幸福。 如今的你,身边的另一个她,是否可以给你幸福,伴你美满…… 而我所能做的,也只有,为你祝福。 宋小书,我爱你,我会永远陪着你,我不敢说为你生,为你死之类的话,但是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天,我就会几尽所能的给你幸福,护你周全。 她离开了他,所以那样的誓言,也就不存在了。这是对她的惩罚,也是救赎。 家明,愿你平安,美满。 刚刚梦里还有她 几乎每晚的梦都会重复,他会梦见她,梦见她还在他身边。 醒来后,却只剩没有尽头的寂寞,和冰冷。 她离开他,已经很久,抑或,只是因为她不在,所以时间也经历着漫长的定格。 最初,他四处找她,可是,除了一个名字,她没有留下丝毫可以让他寻找的端倪。 后来,他每天都守在家里,等待着,也许,她会回来…… 直到,某个午夜凌晨,望着镜子里邋遢颓然的自己,他一拳击碎了玻璃。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又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 她可以那么轻易的就否定和抛弃他们之间的一切,为什么他就不可以! 恢复成往日人前的方家明,对他而言并非难事,不过是又戴上那副冷静理智的面具,接受早已被家族,金钱和利益安排完的人生轨迹…… 他同家族妥协,恢复婚约,重新投入工作和医学的研究,照顾病人,以及家里的那只猫。 于是渐渐,生活里的一切几乎又都无异于往。 除了,他的梦里还有她……不论让自己多累,多么麻木,只要闭上眼睛,她就会出现,就会对他笑,对他说爱他,仿佛,她一直没有离开,没有不辞而别,没有留下他一个人…… 他的潜意识里不想忘,也根本就忘不掉她,关于她的一切,在他脑子里,心底,甚至灵魂里,越烙越深,越铭越重……以至于因为太过深刻,让他无法分清,自己是爱她,还是恨她,抑或,两者都有,她的离去是真的因为自私、太过负累,还是有别的隐情,让她逼不得已……可是,一切却又都不重要,他唯一清晰的,只是自己被抛弃的事实。 是留下的,还是离开的人比较痛苦。 是忘记,还是想念比较折磨。 他给的誓言,他没有忘,却再也无法履行,也许他会用自己一生的时间,送她离开,离开他的回忆,离开他的生命。 窗外,月色越发微茫,他的眼神,亦是如此…… 而,生活,只能继续。 数日后。 方苏两家的聚餐将他和苏雯雪的婚期订在下个月十二号。 他送未婚妻回家。 “你到了。”将车停在女人的别墅下,微微转首。 “我今晚想去你那。”女人眸光浅烁,伸出玉臂勾缠住他的臂膀。 “改天吧,今天大家都累了。”他敷衍的扯下嘴角,抽回自己的手臂。 “家明,我终究是马上要成为你妻子的女人,可是你知道么,我从来没有在你眼中看见过我自己。”女人浮起的唇线里荡出一抹谑然,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他神色未变,只是注视着前方月光下低矮漆黑的树丛,“其实你也一样,不是么,这场婚姻我们都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 “结婚以后,我会做个合格妻子,同样地,我希望你也可以成为一个负责的丈夫。”她可以接受一份没有爱情的婚姻,但是其它的,她要完美,不论是外人眼中光鲜的璧人,还是夫妻之间应尽的责任义务。 他望向她,眉头稍蹙,眼前这个高雅自信却又不失妩媚的美丽女人,不论是面对他当初的悔婚,还是重新恢复彼此婚约,态度一直是如此信然冷静的,即使知道他不爱她,她依然显得对这场婚姻势在必得。 苏雯雪是个聪明的女人,永远都知道什么是对自己和家族最好的选择,于是可以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爱情。而,假使以往在他心底没有许默,如今没有小书,他也无法爱上这样的女子。 他沉默,镜片后的视线微凛,又沉寂下来,半晌,他给了答复,“我会做到。”做到为这场婚姻维持一副空洞靓丽的虚假外壳。 女人靠近他,越发清晰的看见他眼底的冰冷和漠然,些微的不甘让她靠得更近,在他耳畔吐出勾惑的气息,“家明,我会比那个女孩更能取悦……” 那个“你”字尚停在口中,女人蓦地被他略带粗鲁的从身上拽回,不由得惊呼一声,“啊!你……”,抬首,迎上他愈加沉冷的眼神,心底不由得一阵冷颤,不曾想到一向绅士的方家明也会有如此凛骇的一面,更不敢相信的是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她随口提及…… “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他别过视线,握紧方向盘。 “呵,你这又何必,她不过也就是个见钱眼开的女人。”而她,苏雯雪,是他的正牌未婚妻,他方才的举动对她而言算得上是侮辱。 黑眸蓦地一眯,冷凝住她,“你什么意思”,听似平稳的语调里,却还是有一丝难掩的愠怒。 “没什么意思。”她抑回怒气,对他一笑,“你说的对,我该回去休息了。”转身下车之际,手腕却被狠迫的力道陡然攥紧,秀眉蹙结,感受到他僵紧的迫近,“你找过她,是不是!”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对她低吼出来。 “你……放开我……”她试图甩开他的钳制,却又被从他身上,眼底透出的巨大骇怒而慑住。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不是找过她,逼她离开!”他的自制在听见与她离开有关的端倪时,猝然崩塌,他一直以为自己将她护的严密,当初对苏雯雪和家族摊牌时,他也只是承认自己心有所属,关于她的一丝一毫都未曾透露,不曾想却还是百密一疏,让人有机会伤害到她。 “是,我的确是找过她,可是你以为自己对她又有多少了解,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收了我的支票。”苏雯雪冷下脸来,俏眸一凛,道出部分事实,隐瞒了那张支票却没有被兑换。 “不可能!小书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他低咆出声,愤然的甩开苏雯雪的手腕。如果她是为了钱,那么当初他将自己的存折和信用卡交给她打理时,她都将每笔开支记录下来,甚至是为他节省了不少生活开支,她节俭,却从来都不贪财。 “方家明,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她那种不干不净的女……” “闭嘴!”他几乎有些怒不可遏了。 “对一个跟继父乱伦自杀的女人,你至于这么维护么?”大家闺秀的高雅面具碎裂开来,口不择言的说出自己的论解。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他呼吸一窒,瞠目瞪视住苏雯雪。 “我没有胡说,她亲口承认的,那就是事实!她跟继父,甚至还害死自己的母亲,如果你不信可以找人去调查她的过去!” 他紧握拳掌,指如掌心,“我根本不在乎她的过去!”不论苏雯雪说的是真是假。 “那她能不在乎么,就算再怎么寡廉鲜耻,她也没有资格在你身边。”女人打开车门离开,嘴角浮出冷笑,笑她的可耻,更笑他的可悲。 他僵怔住,一股寒意从脚底漫入心底,冷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还记得,她在夜里常做噩梦,无助的哭喊和挣扎。 很多次,他问她缘由,她却只对他说,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如果你爱我,求求你别问了好吗。 后来,她的噩梦渐渐缓去,她说在他怀里醒来,就不会再害怕。 他信了她,以为自己真的给了她安定和温暖的守护,可以让梦魇和痛苦离她而去。 他不问她的过去,以为只要拥有彼此的未来就可以抵御一切,让她安然无忧。 终究,都是他太过自以为是。 他的确成为了女孩的一切,被女孩的执着和爱情打动,沉浸在她给的幸福里,却不曾真正试着走进她的心里,治愈她的伤口,只是一味的承接女孩的温柔。 乱伦。 自杀。 车祸。 手中的文件先是被他攥紧,下一秒被就他愤怒而绝望的扔了出去。 她到底过的是什么生活…… 她怎么能遭受到这些…… 而他……怎么能把她丢了…… 醒过来,他就在身边(终) 关家长女的四周岁“大寿”,关父设下盛宴,宴请的虽然都是相熟的故交,但是宾客却不在少数,排场更是让人为之一瞠。 关母抱着小儿子望着丈夫牵着被妆扮的如同小公主般的女儿,以明显的炫耀姿态接受众人的赞美和注目,她微微叹息,嘴角略带无奈的跟着上扬,对着怀里尚含着奶嘴,溜着大眼无辜的望向她儿子说道,“再过几个月,你不会幸免的。” 女儿每年的生日宴越来越夸张奢侈,上次儿子的满月席更是如此,好像只有他关家的子女才是龙凤麒麟,他总是说为人父母就要给孩子最好的,殊不知明明就是在按照自己的计划培养“败家子”,罢了,罢了,这也是她早就预见的了…… 不一会儿,她怀中的小家伙张了张小嘴,小脸一皱,开始哭了起来,不远处的关父条件反射般的“瞬间”来到老婆孩子面前,“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 “可能是饿了,我先回房去喂他,你照顾客人。”跟姐姐比起来,这个小东西的“肚量”可真是惊人呢。 夫妻俩无奈的相视一笑,他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看着她抱着孩子离开。 孩子吃完奶不久就在她怀里睡着了,她轻轻地把孩子放到摇床了,再给他盖上棉被,小家伙的嘴里还含着拇指,像是睡得格外香甜。 她微笑。想想,自己也早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呢,这两年,过得好快,也好幸福…… “咚、咚”……一阵极轻的敲门声唤回了她的思绪,却没有扰到睡熟的孩子,她转首,看见来者,微愕,随即脸上又挂上笑容,“家明,你来了”,她起身,他向她走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他对她微笑。 “没关系。”他好像又瘦了一些,眉宇间也有难掩的疲态。他最近,应该是很累吧。 由于男方的悔婚致使苏方两家解除婚约,这件事情最近一度在上流圈里被传得沸沸扬扬,乍闻此事,她想过联系他,作为朋友的立场,她觉得自己应该关心他,可是丈夫对她说,方家明的认真你应该比我还了解,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迟疑,而且悔婚对他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现在过问太多,也许反而会徒增他的麻烦…… 可是,他所承受的压力想必是难言的沉重,商场和上流圈表象浮华,背后的交易,甚至婚姻,都是另一番波谲云诡,许多事情想要抽身,很难…… 她望着他沉思半晌,微微叹息。 “我很好。”他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安抚似的对她扯了扯嘴角。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家明,只要你不后悔就坚持下来。”她眸中带笑,温和婉转。 “我会。”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看见那双温柔的眼睛,他依然会觉得安定,却不再遗憾,“许默,我来是想跟你告别。” “告别?你才刚来没多久,怎么就急着离开。” “不是,我是想离开这个城市,可能以后很少有见面的机会。”他要去找那个人,不论多久,也不管多远,他都要找到她。 离开…… “什么?”她不由得扬高了声音,“哇……哇……”忽地,一声啼哭响起,像是在抗议她突兀的扬声惊扰了婴儿刚进入梦乡的甜美。 她一愣,然后下意识的将孩子从摇床里抱起,暖声哄慰,“子杰乖,你看谁来了,是方叔叔呢。” 小家伙泪眼汪汪的打量了眼前的高大男人一眼,又咧嘴大哭起来,他无奈的笑了笑,“看来,我不是很好用,”他望着那张五官越发明朗的小脸说道,“这孩子长得真像他爸爸。” “都这么说,”她叹了一口气,“只要性格不像就好。” “像我又怎么了!”语气里满是不悦的问话从门畔响起,她和他转身,看见关浩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抱着小寿星站在那儿。 “我好像踩到地雷了。”她低眉,尴尬的冲他笑笑,然后被丈夫扯到身畔。 “方家明,你告别完没,可以走了。”看见老婆和他有说有笑,男人不自主的有些吃味儿。 “家明叔叔抱抱。”男人怀里的大女儿却用自己的方式进行了“抗议”,她可是很喜欢家明叔叔的,叔叔每次来都会带好吃的蛋糕给她呢。 男人皱起眉头,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生怕被抢去一般,小女孩却想着极力挣脱,投向亲爱的方叔叔的怀抱,而女人怀里的小儿子却哭的更厉害,一时间,有些让人措手不及,无奈下,男人悲痛的看着女儿被另一个男人抱走,从老婆怀中抱起啼哭不止的小儿子。 “你喂了没?” “喂过了。” “是不是又尿了?” “没有。” “拿他那玩具给他。” “对哦,我差点给忘了。” 她转身从摇床里拿出一只藤笼,在小儿子面前晃了晃,然后神奇般的,小子杰的哭声戛然而止,可爱的小脸如同变魔术般的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胡乱的伸出小手,就要上前去抓自己最喜爱的玩物,却不成想被另一只大手“捷手先登”,于是稚嫩的小脸又瞬间一耷,放声大哭…… “喂!方家明,你干嘛跟我儿子抢玩具!”当爹的先不干了,虽说先前是曾想开玩笑的把这个笼子送给他当做结婚礼物吧,但是拿回来的时候,被家里的宝贝蛋一眼看中,当做至宝。男人转首斜睨他,却被他一脸震鄂僵怔的表情吓倒。 “这个……这个藤笼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他的声音里有难掩的颤抖,全身绷紧,目光如炬,牢牢的将视线固定在手中精巧的藤笼上。 几乎一模一样。 女孩曾经将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藤笼送给他。 那是她亲手编的。 藤笼的内里,是一只竹编的蝴蝶。 只有她,只会是她……那是个海滨城市。 不是很大,却很远。 从下飞机到辗转坐车每一寸时间都让他觉得忐忑和漫长。 那个女孩看起来很年轻,头发特别长,眼睛很大,娇娇小小的,在海边经营一家小的手工作坊,里面的东西好像全都是她自己做的……还有,她怀孕了,我们那时候看见她,就应该有六七个月了…… 那一刻,他怀疑自己的血液都因为巨大的震撼和狂喜而倒流。 但是,只要一想到她有了孩子却还是这么坚定的离开了他,他无法不心涩,她明明也才是个孩子,要负担一个生命的人生,该有多艰难她不晓得么,而且,难得她是打算对他隐瞒一辈子,让他永远都无法得知自己已为人父的事实。 她的倔强和执着,一如最初,让他心疼。 海浪声此起彼伏,他手中握着地址,一步步走向那座名为“牵手”的小木屋。 牵手。 那个他们曾经共同拥有的习惯动作。 细软的沙滩上,留下他坚定的足迹。 推开木门。 一声欢迎光临,她终于又站在他面前。 四目相接。 语言皆成静默。 只有被海风吹响的风铃,交击脆缓,悦耳动听。 半晌。 她缓过心神,知道眼前的他并非梦境,突兀的站起来,转身想逃,快要足月的肚子却恰到好处的制止了她所有的动作。 她垂首咬唇,大口大口的吸着气,直到他的靠近,直到他伸出手拂去她满脸的泪水,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哭了。 “我说过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所以就算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在她耳边真实的回荡,她被他拥在怀里,不再挣脱。 “你……你为什么……”她泣不成声,问不出口,为什么他没有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为什么没有忘了她,为什么又出现在她面前……因为这样,她真的就无法放手了啊…… “对不起,我很自私,过去和未来如何,我顾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你。”失去她,就算能够拥有再多,他的世界也是漆黑一片,没有光,也没有尽头。 “我……我不值得……我……”我的噩梦反反复复,无法彻底清除,身心的业障也不可能被净化,而你,值得拥有最好的人和爱,我只要你幸福,什么都愿意。 “小书,只有你可以给我幸福。”他抵住她的额头,喃言道。 她紧抿嘴唇,让自己不至放声,下一秒,却又终是毫不迟疑的吻上男人干涩的唇,他俯身,更深的吻了下去。 片刻,“啊!”从她口中飘出一声惊呼,他蹙眉,退开,发现她正捂住隆起腹部,泪湿的小脸上现出一抹尴尬而扭曲的笑容,他呼吸一窒,“怎么了?” “可能,”她深吸一口气,“孩子……也想见你……”腹部传来得不规律的疼痛让她大口的喘着气,可是男人脸上鲜有的呆鄂表情又让她觉得想笑,几番纠结挣扎下,她才克制不了的呼喊,“快点……送我去医院,我要生了!” 男人高大的身躯明显的震颤了一下,终于如梦初醒,他横抱起她,宛如捧着这世上最贵重的珍宝。 凌晨的时候,她才为他生下一个男孩。 孩子足有七斤多重,对身形相对娇小的她而言,能把孩子生下来是件不容易的事情,连医生都说她是个“厉害”的妈妈。 她嘴角浮起虚弱的笑意,知道所有的一切,只因为,他一直都在她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护士将一个襁褓中皱巴巴的小人抱到他们眼前,她接过稚嫩的生命,他将他们母子拥入怀中,忽地,热泪盈眶…… 这一刻起,他的生命,他的世界,终于完整。 他和她留在这个有海的城市,日复一日,渐渐寻到平静安宁。 他曾经的婚约,他的家族,父母……他只字未提,但是她知道,他为她割舍了几乎一切,他说,她给了他一个真正的家。 那夜,她的梦魇,儿子的啼哭让她和他同时醒来。 “你睡,我去。”他吻了她的眉心,起身,她蓦地从他背后抱住他,所有的噩障霎时烟消云散。 “怎么了?”他轻声问。 “没有,我们一起。”她抑回哽咽和眼底的泪水,满怀感恩。 她不再害怕。 因为明白,醒过来,他就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