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过阴人》 第一章 诡事上身 村里来了个怪老头。 驼背,腿瘸,一双手颤颤巍巍。 别人问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他便嘻嘻哈哈的笑着,说不出个所以然。 大家只以为他是个傻子,或者疯子。 有心善的,愿意给他口吃的。 小孩子们则不同,他们总会用石头、泥巴或者杂草打他。 只有我不会。 因为我能看见,这老头的身后站着好几个模样古怪的东西,似马非马,似羊非羊,模样怪极了,反正不像人。 这些东西站在他的后背上,黑黢黢、沉甸甸,压得他弯着腰,直不起来,压得他一瘸一拐,走不动路。 这东西的具体模样我形容不上来,只是每次见到,都会浑身发抖,不敢细看。 因此,当我看到我的同学们围着他嘲笑之时,我都会假装没看见,快速跑走。 可惜,我的躲避没能保护住我。 一次放学时,我走过幽深的小巷,阴风阵阵,我缩着身子,踮着脚尖,飞速前进。 结果,在小巷的尽头,看见了他。 那个老头! 他穿着破烂的衣服,后背向前弯曲,乱糟糟的头发好似苍蝇窝,数不清的奇形怪状之物站在他的身后。 我大脑一片空白,一时反应不过来,居然和他四目相对。 他的双眼浑浊深邃,黑漆漆的瞳孔好似比普通人的大一些,大到占据了整个眼眶。 我吓得双腿发抖,汗毛倒竖,转身就向后面跑。 哪知,才跑了两步,他又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一次,他身后的那些奇形怪状之物露出一个个猩红的眼睛,密密麻麻,泛着红光,令人作呕。 这些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看,不怀好意、充满戾气,令我浑身失了气力。 我大声喊叫着什么,我太害怕了,连喊了些什么都不知道。 那平日里走路都困难的老头身手矫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一双枯槁苍老的手,如同树枝一般伸进了我的后脖领子中。 冰凉、黏腻,如同雨天的癞蛤蟆,跳上了人的肚子。 我惊恐的喊叫起来,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从我的嘴里冒出来,如同煮沸的水,冒着泡泡,“呼噜噜”的在空气中炸裂。 我不停挣扎,却觉得有无数双手按住我的全身,无数张嘴吮吸我的皮肤。 好在,我的尖叫声喊来了附近的邻居,当他们赶来的时候,我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只隐隐约约间看到那古怪的老头双手向上,双腿岔开,脊背挺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欢呼着跑走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母亲坐在炕边擦眼泪,连声问我要不要喝水。 父亲坐在门口抽旱烟,“啪嗒啪嗒”一声接着一声。 还有一些不熟的亲戚,或坐或站,整个屋子里围满了人。 我还没睁眼时,他们好似在争吵,可等我睁开眼睛,他们却默契的闭上了嘴巴,像是守着什么天大的秘密,不能告诉我。 我看了一眼母亲鬓角的白丝,心里并不好受。 母亲和父亲终究是老了啊。 我是他们老来得子,四十岁才得了我这一个儿子,又是老赵家三代单传,因此,格外受亲戚关照。 当他们问我发生了什么时,犹豫再三,我还是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 年仅十岁的我,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好似说出这一切,就会带来可怕的后果。 然而,命运从来不在乎人的喜怒哀乐,它好像一个巨大的齿轮,严丝合缝,转动不停,没有人能够逃脱。 自从发生了这等事,我便总觉得浑身不对劲儿,使不上力气不说,还时常犯困。 当我去河边玩耍的时候,低头看向河水,一下子愣住了。 汗水一颗一颗从额头滑落,我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觉得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河水中倒映出我的样子,我的身后赫然站着数不清的古怪东西! 它们勾着我的脑袋,一下又一下的撞在我的身上,撞出浓浓黑雾。 当我看向河水之时,它们似有所觉,猛然睁开数不清的眼睛,咧开大嘴,冲我“嘿嘿”的笑了起来。 我吓得连滚带爬的远离了河水。 冷风一吹,我裆下冰凉,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我居然吓得尿了裤子! 我开始一宿一宿的做噩梦。 梦里光怪陆离,诡谲离奇。 一个身着红衣的伥鬼,只有一条腿,蹦着向我走来。 他的眼睛那么大,他的嘴巴那么红,他的胡子那么浓,浓到看不清他的五官。 他冲我“嘿嘿”的笑着,伸手一抓,便将我分作两半,一口吞进肚子里。 我在尖叫中醒来。 一次又一次。 一天又一天。 终于,我昏倒在学校的时候,便再也瞒不住了。 父亲请了一位传说中的神婆,为我驱鬼。 神婆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长相凶狠,满脸横肉,看向我的时候,眼眸微动。 我吓得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总觉得她的这双眼睛和我身后的怪物如出一辙。 贪婪的、可怖的、不怀好意的。 神婆笑了起来,满脸皱纹堆叠在一起,皮肤发黄皲裂,指甲里还有黑乎乎的泥土。 “我要请家仙,给我准备两只老母鸡,一碗黑狗血,一把杀猪刀,一定要最近杀过猪的……” 父亲和母亲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谄媚讨好,连声应和。 我咬紧了嘴唇,心脏一揪一揪的疼了起来。 后背的撞击感越来越强烈,好似要将我的骨头撞碎! 母亲逮来两只母鸡,父亲不知从哪弄了一把杀猪刀和一碗黑狗血,黑狗血还热乎乎的泛着腥气。 神婆满意的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条细长的麻绳:“以黑狗血淋在麻绳之上,要均匀!” 父亲母亲按照她的吩咐忙了起来。 神婆口中念念有词,原地转起圈来。 她说: “今日有一麻烦事,烦请大仙费力气。 两只母鸡做供品,还望仙人不嫌弃。 仙人,请上身!” 神婆话音刚落,一股怪风吹进屋内,将桌椅吹得移了位。 再看神婆,只见她目光怪异,面色狰狞,两手齐伸,一只手揪住一只母鸡的脖子,放到嘴边,“吭哧”一口,鲜血飞溅。 第二章 牲畜发疯 母鸡发出惊恐的鸣叫,不久便命丧黄泉,成了一堆肉。 神婆拿起鸡来,毛也不拔,大口向嘴中塞去,连骨头都“咯嘣咯嘣”的咬碎。 我吓得不敢说话,父亲母亲也面露惶惶之色。 请神婆来,是对是错? 无人知晓。 神婆吃了两只鸡,满口鲜血,嘴中污臭。 她大摇大摆的走到我身边,一手扯过以黑狗血浸泡过的绳索,将我结结实实的捆在床上。 “别!”母亲心疼我,眼泪直掉,想要上前,却被父亲紧紧抱住。 我不忍他们担心,便逞强的点点头,挤出一个笑容:“爹,娘,俺没事。” 神婆伸手在空气中抓了抓,发出一阵阵古怪的声音。 我只觉得身后有一双手撕开我的后背,要活生生的剥我的皮。 疼啊!太疼了! 十岁的我,忍受不了,不停哭喊起来,拼命挣扎。 浸过黑狗血的绳子将我绞紧,绞入血肉之中,如附骨之疽,疼得我恨不能立即死去。 母亲实在不忍心,大声喊道:“不治了!俺们不治了!” 父亲拉不住她,她猛然冲上前来,要给我解绑。 神婆面色一变,声音尖锐:“滚开!” 母亲不听,反倒转过身来,将神婆撞到一边。 神婆摔倒在地上,眼神顿时凶狠起来。 她冷笑起来,声音古怪,像老鼠,像水壶,就是不像人。 她说:“我诅咒你……”后面一句便无法听清了。 父亲听她这么说,火气也上来了,一手将她提了起来,推出门外:“不用你!俺们不用你了!” 神婆停下作法后,我就没那么疼了。 我转头看向门外,正好看见她直愣愣的站在门口,一双眼眸恶狠狠,红彤彤,里面的恶意都要拧出水来! 那一刻,我便知道,看着我的不是神婆。 而是她身上的“家仙”。 也就是传说中的黄鼠狼。 我的心脏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疼痛起来,不如刚才那般生不如死,却也难受的令我喘不过气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迅速的衰弱起来。 我的后背无法挺直,被巨大的力气压得越来越弯曲。 周围的邻居开始对我家指指点点。 有说我的命格不好,活不长的;有说我家邪祟未除,又招惹了黄家仙,注定要家破人亡的;还有说我父母就不该要我。 前两条在我听来倒是没什么,只最后一条令我难过。 因为我听出了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 原来,我不是亲生的。 年龄不知,生日不知,父母不知。 我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我痛苦的躲在玉米地里哭泣。 一只小小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清脆甜美:“赵瑞,你也摔倒了吗?疼不疼?” 是宫一语! 她和我同龄,总是扎着两个小辫子,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格外可爱。 我每次见到她笑,都会跟着一起开心。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难堪,于是粗声粗气的说道:“不关你的事!” 宫一语“咯咯”的笑了起来,坐在我的身边,轻声说道:“不要听别人瞎说,封建迷信不可取,你一定是最近有些累了,慢慢的会好起来的!” 我忍不住抬起头,偷偷瞄了她一眼。 她的笑容那么灿烂,眼眸那么温柔,能驱散一切的阴霾。 我的心脏跳得飞快,却猛地偏过头去,做出一副不屑的模样:“跟你没有关系!” 宫一语好似能看出我的口是心非,坐在我身边叽叽喳喳说了好多趣事,到后来我也忍不住的破涕为笑。 宫一语好像有魔力一般,让我觉得后背都没那么疼了。 我的好心情只维持到回家的时候。 因为,院子里的牲畜们疯了。 鸡鸭鹅挤在一起疯狂的叫着,两头牛眼睛充血,不停哀嚎。 一声接着一声,嘶哑尖锐,震得人耳膜生疼。 父亲母亲忙着安抚它们,不断给它们喂食。 周围的邻居隔着院墙往我家里看来,一个个眉头紧皱,眼神惊恐。 当这些牲畜见到我的瞬间,叫喊的更厉害了! 它们口吐白沫,嘴里断断续续,一个个血红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我瞅。 母亲眼泪掉个不停,抓着父亲的袖子没了主意。 “孩儿他爹,这可咋整?” 父亲咬了咬牙,脸上露出一副我从未见过的凶狠表情,他二话不说,从墙角拿起一个铁锹,照着这些牲畜的头拍了下去。 他的力气很大,他的表情狰狞,他的动作迅猛。 转瞬之间,院子里的鸡鸭鹅都化成一堆堆死肉,动也不动,安静下来。 只有两头牛依旧叫个不停。 “阿瑞,去给我把刀取过来!” 父亲叫了我一声,我跑到厨房,拿出一把切肉的刀。 刀面很亮,映出我的影子,和我身后奇形怪状的怪物。 我吓得后退两步,不敢再看。 我将刀递给父亲,父亲手起刀落,熟练的杀了两头牛。 我在一旁看着,不自觉的动了动手指。 我谁也没告诉过,每次看到这样的场面,我都会在心中暗道可惜,若是再向下两寸,便能一刀毙命,不至于让它受罪了。 眨眼间,原本热闹的院落变得血气冲天,落针可闻。 母亲心疼的看着满地牲畜,眼泪没停下来过。 父亲眼眶通红,将手中尖刀随手一扔,抱着地上牛的尸体痛哭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哭。 他哭的那么伤心,他的声音不大,呜咽着、悲鸣着,却比刚刚那些牲畜更加刺耳,比我被剥皮的时候还让我觉得痛苦。 就好像用一柄钝刀子砍头,死不了,却疼的死去活来。 过了好一会儿,父亲回过神来,猛地站起身来,咬牙说道:“孩儿他娘,把这些牲畜都扒皮拾掇拾掇,今个儿,咱们请全村人吃肉!” 母亲是个利落人,抹抹眼泪就动手开整。 等天空蒙蒙黑,肉香四溢。 母亲和我摆开桌子,上面尽是鸡鸭鹅牛的肉,香喷喷,油汪汪,看着就诱人! 父亲挤出一个笑容,出门请人去了。 不过十分钟,他却又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愤怒中带着一丝惊恐。 他坐在椅子上,大声说道:“没人吃,咱们吃!阿瑞,他娘,咱们吃!” 第三章 母亲咒骂 最终,这些肉我们还是没能吃完,剩下的肉第二天就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红毛,诡异恶心,只能扔掉。 这时候,我走路便已经没有那么利落了,背后好似有一块大磨盘,压得我走不快。 母亲将长满红毛的肉扔进了臭水沟。 我站在臭水沟前面,呆呆地盯着这些肉。 昨晚,它们油汪汪的,吃进嘴里香喷喷的,恨不能让我将舌头吞下去。 今天,它们毛烘烘的,站在水沟里一言不发,恶心怪异。 就在这时,一只老鼠“嗖”的跑了过来,两只细瘦的爪子抓住红肉,锋利的牙齿咀嚼起来,凶狠的不像老鼠,倒像它的天敌——猫。 不知道猫吃它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般模样。 还没等我想明白,这老鼠便双眼泛红,发出一阵“吱吱吱”的叫声,飞速向我扑来! 它小小的身体向上一跳,没能跳过五米高的水沟,一头撞在沟壁之上,脑浆飞溅而出,死的不能再死了。 奇异的是,我并没觉得害怕,还好奇的蹲下身子,看向臭水沟中的老鼠。 只见它的身子一动不动,同它长得一模一样的灰色魂魄从它的尸体上升腾而起。 灰色魂魄之上有一对红彤彤的眼睛,看到我时,便激动地冲了过来。 我吓得闭上了双眼,连连后退。 过了许久我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身后的重量似乎更沉了一些。 我愈发不爱说话,整个人阴沉起来,就连宫一语来安慰我的时候,也被我骂哭了。 疼痛和噩梦侵蚀着我。 父亲母亲日日叹息,又托人介绍大仙来帮忙。 然而,因为上次冲撞了黄家仙一事,没有人肯答应。 父亲不死心,骑着自行车到处求人,却在一处平坦的地面绊了个跟头,连人带车翻倒在地,一双腿摔折了。 白天,平坦的道路,突然摔倒,腿折了。 每个词单独去看都没什么,可放在一起便透着莫名的怪异。 父亲灰头土脸的被人抬回来,郁郁无言,盯着屋顶发愣。 他的头发散乱,他的眼神迷茫,他脸上胡茬黑乎乎的。 他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偏偏母亲也出了事。 半夜,我在噩梦中被红衣伥鬼放在油锅里炸,又热又疼,红衣伥鬼盯着我“嘿嘿”的笑,头上两根角闪着锐利的寒光。 我从噩梦中惊醒,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还好,我还活着。 然而,现实中就一定是安全的吗? 不,现实可能比噩梦更危险、更可怖、更无法控制。 我缓缓坐起身子,见到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散发着幽幽红光,像极了白天见到的老鼠。 我慌乱的打开灯,却见到好整以暇的母亲对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她的眼睛红的渗人,红血丝遍布,她伸出手掌,用细长的指甲抓向自己的脸。 “娘!”我惊恐的喊了一声。 她却毫无反应,只笑着一下又一下的抓着自己的脸。 她黝黑泛黄的脸上被她抓出一道道红痕,皮肉外翻。 我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勇气,冲过去抓住她的胳膊,想要阻止她。 她低下头,一双红的发紫的眼珠子看向我,里面写满了不怀好意。 我打了个哆嗦,怯生生的叫道:“娘……” 她突然开了口,皲裂的嘴唇一开一合,发出粗犷而低沉的声音:“滚开!” 我愣住了,我从想过听过温柔的母亲会对我说这种话,我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她一把将我推在地上。 我瘦小的身体撞在墙上,本就疼痛难当的后背更添新伤。 可我来不及为肉体上的疼痛哭泣,因为,我的母亲——平日里连我破了皮都会心疼的帮我吹吹的母亲,正恶狠狠地看着我。 她伸出一只手指向我,大声咒骂。 “没爹没妈的小畜生!要不是你,俺爷们也不会受伤!” “你怎么不去死呢?被邪物缠上的时候你就该死了!活着有甚么意思?” “你会害死所有人!你不得好死!” “……” 一句接着一句的诅咒好似一柄柄杀猪刀,一刀一刀砍在我的心上。 疼啊!疼! 疼得我泪流满面,疼得我面色惨白,疼得我捂着脸失声痛哭。 我知道母亲不正常,知道她定然是被什么古怪的东西影响到了,也知道这一切并不能怨我。 可我控制不住的埋怨自己。 若那天没走那条小路,就不会碰见那个老头;若黄家仙为我驱鬼的时候,我忍住了不喊,是不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 若不是我,家里的牲畜就不会死,父亲就不会摔伤,母亲更不会歇斯底里。 我陷入了恐怖的漩涡之中,逃不出去,只能随着漩涡一圈一圈的旋转。 母亲突然停下了咒骂,眼神阴冷的看向我,她从桌子上拿起一把水果刀,向我冲来。 我瘫软在地上,动也不动。 我想,若是我死了,一切是不是就会好起来。 十岁的我,被这一系列可怕的事情弄得心力交瘁,痛苦不堪。 父亲撑着身体爬到这里,一把抱住母亲的大腿,大声喝道:“秀莲!住手!”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一脚将父亲踹翻。 父亲不依不饶,又一次抱住了她的腿,咬着牙喊道:“阿瑞,快跑!去求神婆!求她!” 我有些犹豫。 父亲死死地抱住母亲,双眸哀伤:“阿瑞,你母亲最爱你了,她这是被邪祟附身了,说的话当不得真。你若不去求神婆,她就真的失去理智了……” 父亲的话给了我力气,我猛地站了起来,拼命向外跑去。 彼时,我还不明白,整件事情中,最诡异的不是身后奇形怪状的鬼怪,不是黄家仙,不是死老鼠,而是父亲。 一个大半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连城镇都没去过几次的农民,在劝慰我的时候,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堪比电视里的新闻主持人。 我太慌乱了,太害怕了,所有的一切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跑到神婆家门口,气喘吁吁的敲开门后,还没说明来意,满脸横肉的神婆就一把将院门关上。 “砰!”院门发出巨大的响声,震得灰尘漱漱下落。 我拼命地拍打的院门,大声喊道:“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妈妈!” “我给您磕头了!” 我跪在地上一个接着一个的磕起头来,磕的额头鲜血直流,灰尘漫天。 我不知道我跪了多久,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磕了多少个头,我只知道我的腰疼的快要折了,比后背还疼。 终于,院门缓缓开启。 第四章 瞎子半仙 神婆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眸中带着几丝怜悯和厌恶。 “可别在我的门前整这一出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马芬芳怎么你家了似的呢!你家请我帮你驱邪,去之前说得好好的,家仙上身以后,不能冲撞仙人。 结果呢?若不是我割了块自己的肉给家仙,现在连我都要遭殃!” 神婆说着便挽起袖子,只见她左胳膊上赫然包着纱布,纱布上还沾着红色的鲜血。 我磕头磕得更用力了,眼前一阵阵的模糊:“求您,求求您!” 她看着我,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了,冷言冷语说道:“你找我也没用!现在可不只是家仙盯上了你,还有……” 说到这里,她一下子合上了嘴巴,好似割了舌的鹦鹉,锯了嘴的葫芦。 好似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令她极为忌惮。 我的鼻涕流进嘴里,鲜血流进眼里,痒痒的、咸咸的,我却没有时间擦。 我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就像抱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神婆嫌弃的将我推开,突然眼珠一转,指向远处:“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山坳里住着一位瞎子半仙,据说有些能耐。 你若能请他出山,还有活的希望。”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下子明白了。 她说的是跟怪老头差不多同时到村子里的一个瞎子。 怪老头是瘸子,他是瞎子,他们前后脚到村子里时,也引起了村里人的讨论。 如果说怪老头是疯狂且怪异,那么瞎子就是沉默和阴森。 瞎子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疤痕,纵横交错,一双眼睛白花花的,瞳孔不时抽动。 他总会在入夜时分,拄着拐,打着手电筒,在村子里绕圈儿。 一圈又一圈。 不多不少,刚好十八圈。 十八,可真不是个好数字。 我有些怕他,倒不是因为这些,而是我总觉得他白花花的眼睛上下打量我。 他的瞳孔隐藏在白膜之下,心思藏在疤痕之中,他对我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疤痕似乎都活了过来,丑陋可怖。 我之前一直在努力避开他。 就如同我没能避开怪老头一般,现在,我也避不开他了。 我飞速的向山坳的方向跑去。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 缠在我身上的鬼怪活跃起来,一下一下的撞击我的后背。 “砰砰砰”,只有我能看见的黑雾将我包裹,我一时不察,摔倒在地上。 我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一瘸一拐的向前方跑去。 这一刻,我又瘸又瞎。 我找到瞎子的时候,他刚好走完十八圈。 我跪在地上,求他救救我全家。 他沉默的站在原地,一双白花花的眼睛左右转着,轮廓被黑夜模糊。 “带我去你家。” 他肯救我! 我激动地连声道谢,将他带入了我的家中。 母亲已经昏厥过去,父亲坐在地上抱着她,腿伤更严重了。 瞎子将我关在门外,说要和父亲单独谈谈。 我凑近了房门,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破旧的木门漱漱向下掉着木屑,木头特有的湿意敲打着我的耳廓,里面安静极了,好似没有人一样。 我家老旧破败的房屋,平时连踮起脚尖走路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怎么这会儿隔音变得这么好? 我悄悄将木门打开一道缝隙,向里看去,却正对上一只白花花的眼睛! 这眼睛好似被包上了一层薄膜,瞳孔直勾勾的、阴沉沉的,如同弥漫着雾气的深夜,令人心生恐惧。 我吓得退了几步,双腿发软,不敢再看。 瞎子拉开门,声音低沉而愉悦:“这个你拿着,洗澡也不许摘下来。”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翠绿色的珠子递到我的手上。 我接过珠子,带在脖子上,瞬间觉得后背一轻。 我飞速的跑到井边,向里面看去。 井水中倒映出一个瘦小的男孩儿,面色阴沉,灰头土脸,额头上沾着杂草和鲜血。 是我的影子! 只有我的影子! 那些乱七八糟、诡异离奇的东西真的不见了! 母亲从屋子里跑出来,一把将我搂入怀中,哭着喊着,问我有没有事,说都是她的错。 我倒在母亲温暖的怀里,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瞎子低沉的声音传来:“既然无事,那我就先走了……” 我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身体转好,邪祟尽除的喜悦让我昏了头,只顾着感谢他。 父母的表情却有些奇怪,看向瞎子的时候,说不清是感谢更多还是怨恨更多。 瞎子走后,母亲为我的后背涂上厚厚一层药膏。 当身体上的病除了,我便又开始操心家里的情况。 牲畜的死亡已经让本就勉强温饱的家庭变得愈发艰难,若是瞎子要了许多钱财,日后可要怎么过啊? “妈,那瞎子半仙要了多少钱?” 母亲一愣,偏过头去,闷声闷气:“没多少。你好好读书,以后出息了,日子会好起来的。” 母亲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很小,还带上了几分颤抖。 我握紧了拳头,打定主意,一定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我趴在炕上,背后的膏药热乎乎的,我迷迷糊糊的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 当母亲问我有没有事的时候,我只是摇了摇头,却没说话。 但是,瞎子却好似知道一般。 他是怎么说的? “既然无事……” 我打了个寒战,顿时清醒了,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怎么知道我的动作?他不是看不见吗?! 他……真的是瞎子吗? 这一夜,纷繁错乱的思绪让我难以睡着,直到早上才睡了片刻。 就这片刻,我又做了噩梦。 单腿的红衣伥鬼对着我“嘿嘿”的笑,撕开我的嘴,扯掉我的舌头,扔进了火里,发出“滋滋”的声音。 它伸出长长的爪子,要来掐我的脖子。 就在这时,我脖子上的珠子发出幽幽绿光。 它惨叫一声,双手被灼烧到溃烂。 它恶狠狠地看着我,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似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它说:“我会回来找你的!” 红衣伥鬼消失了。 我的梦里一片虚无。 是我误会半仙了,他是真的帮了我! 我终于睡了一个好觉,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 我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我低头看向脖子上的绿色珠子,总觉得它比昨天还要亮一些。 第五章 失踪 我轻轻摸了摸,只觉得这颗珠子凉丝丝的,透着一股说不清的阴冷。 自此以后,我终于恢复了正常,父母的身体也好了起来,重新养了些牲畜。 由于上次父亲将鸡鸭鹅和牛都打死了,这次,他只买了六只黑山羊,日日出去放羊。 我不喜欢羊。 这些黑山羊总会在晚上叫,声音软绵绵、湿漉漉的,令人心里发紧。 无论如何,没了邪祟缠身,我逐渐开朗起来,和同学、邻居的关系也好了起来。 我有一个秘密,其实也不算秘密,周围的人全都知道。 我喜欢宫一语。 她的脸圆圆的,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比天上的月亮还好看,她的嘴角有两个小酒窝,脸蛋粉扑扑的,可爱极了。 她总和我一起上下学,有时,我为了装酷,便找个大石头躺着,假装睡觉。 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 我问她怎么不走。 她就露出明媚的笑容:“我在等你呀!” 十几岁的我,哪里懂得如何同女孩子相处,为了遮掩自己的害羞便故作恼怒的说:“不用你等!” 宫一语性子温柔,从来不会和我生气,只会委屈的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是我想等你呀。听说这里有狼,我……我帮你看着些……”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夕阳的余荫洒落,为她镀上一层柔柔的光。 不明亮,却那么温暖,那么柔软。 我默认了她的存在,心脏却跳的飞快。 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我想着,等我成年了,我便要同她表白,她一定会羞涩的垂下头,脸上泛起的红晕比天边的红霞还美上几分。 到时候,我就将她抱在怀里,和她求婚,然后,我们就会永生永世的在一起! 然而,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生活从来不会按照人们想象的轨迹前行。 在我十七岁那年,距离十八岁生日仅有一个月的时候,宫一语失踪了。 那天本来应当是我和她一起上学的,但是这两年母亲身体愈发不好,我留在家中照顾母亲,没能和她一起走。 她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发了疯一般的找寻她,村里的人也跟着一起寻找。 荒郊野岭、地窖井口。 凡是我能想到的,都翻遍了。 然而,空空荡荡,别说人了,连个老鼠都没看见! 说来也怪,好像自从我在臭水沟见到那只撞墙自尽的老鼠以后,整个村子里就再也没有了老鼠。 她的父母出来哭了两场,便停止了寻找,村里的人也都不再理会。 只有我不肯放弃。 渐渐地,村里开始出现风言风语。 他们说,宫一语整日穿的花枝招展的,看着就不是个安分人,定然是跟别的男人跑了; 他们说,就算不是私奔,后山上有狼,宫一语这么久还没找到,可能是被狼叼走吃了。 听到这些无端的猜测,我愤怒至极,眼眶通红。 我同村口的长舌妇打了起来。 她们一个个膀大腰圆,被生活磨砺的满手老茧,头发油乎乎的,宛如一道道肉墙。 她们伸着长长的指甲挠在我的脸上,抓住我的头发将我的头按在地上。 我圆睁着眼,面目狰狞,掀翻了里面唯一的一个男人,抡起手臂,一巴掌又一巴掌的扇了过去。 其他几个人被我吓到了,坐在地上哭喊起来。 “哎哟喂!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老赵家怎么除了这么个不孝子孙!居然对长辈动手!” 有看热闹的,在一旁冷言冷语:“花大姐,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七年前,他被邪祟缠身,又冲撞了黄大仙,现在居然还活的好好地,谁知道他到底还是不是老赵家的子孙!” 他在暗示,我已经变成了邪祟的一部分。 我充耳不闻,凶恶的抬起头,眼珠子从左到右扫了一圈儿,露出一个乖张的笑容:“如果以后再让我听见你们议论宫一语,我就半夜去找你!” “说得倒是吓人。你要是真有能耐,就不至于这么久还找不着宫一语。你是不是邪祟,我不敢说,但是依我看啊,宫一语会失踪肯定是因为你身上的邪祟没祛除干净!” 村子里的人立即对着我指指点点,看我的眼神中多了三分惊恐,三分厌恶。 他们窃窃私语起来。 “是啊,要不然他亲爹娘把他扔了呢,说不准就是看出他天煞孤星的命格,这才将他抛弃了!” “他妈现在身体也不好,肯定也是被他克的。” “……” 我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我咬紧了后槽牙,才能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我知道,他们说的对。 甚至潜意识中,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似乎真的是天煞孤星。 我缓缓站了起来,不管地上被我打的鼻青脸肿的男人,冷着一张脸,出声威胁道:“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只要让我再听到一次,你们说宫一语的闲话……我不打女人,但你们都有孩子,都有爷们儿……” 我话音未落,村长便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这个年近五十的老头儿同我家沾亲带故,真论起来,我还得叫他一声二叔。 他一脸焦急,额头上的汗珠儿不住向下滚落。 “都别打了!别打了!赵瑞!你快回家看看!你爹娘不行了……” 我愣了一下,挤出人群,飞速向家中跑去。 母亲的病一直不好,对这一天,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可父亲前两天还下地干活,听说宫一语失踪,还跟着四处吆喝,怎么可能出问题呢? 所有的疑问在我见到父母时,都化作了悲伤和绝望。 父亲和母亲歪倒在地上,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父亲的嘴张得很大,鼻孔也大,眼睛也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这一刻,他不像我那沉默寡言的父亲,倒像是我小时候见到过的鬼怪。 母亲双目紧闭,嘴巴大张,似想要说些什么。 我轻轻合上父亲的双眼,沉默的将他们抱上了床。 我听见自己说:“爹,妈,地上凉,去炕上暖暖。” 第六章 选鬼婿 我不停的往灶台里续木头,火烧的那么旺,前屋的炕上甚至因为滚烫,冒起腾腾白烟。 热气滚滚,都要将我烧化。 可我父母的身体却越来越冷,越来越僵直,再也没了活人的表情。 我坐在炕沿上,失声痛哭。 疼啊!疼! 不同于被剥皮的那种疼,不同于被母亲骂的时候那种疼。 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难以描摹的、令人窒息的疼痛。 虽然小时候,我经历过诡异恐怖之事,但是我的父母站在我的身边。 现在,我的父母没了,死亡就直挺挺的站在我的面前,和我隔了一面纱,亲吻我的头皮。 我的眼睛肿的睁不开,我的眼泪流的干涸了。 生活总要继续。 首先,我要为我的父母下葬,然后,我还要去找宫一语。 她一定在哪个角落里等着我去救她。 我勉强恢复了一些神志,又抚摸了父母的脸颊。 然而,当我低下头时,骤然发现,父亲和母亲嘴巴里有些奇怪。 我打开手电筒,向他们的嘴里照去。 他们的嘴里空空荡荡! 没有牙齿,没有舌头,只有沾着血的红彤彤的黏膜! 我想起了戴上翠绿珠子后,当晚做的那个梦。 红衣伥鬼撕开我的嘴,扯掉了我的舌头,被珠子灼伤以后,阴森森的说:“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我去你妈的!你要找就来找我啊!找我爹妈算什么本事?!啊?你给我滚出来!我杀了你!杀了你!……” 我浑身发抖,忍不住的大声嘶吼着,到最后,这种嘶吼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八年前,我没能战胜邪祟;八年后,亦是如此。 我的父母永远的离我而去,宫一语只是因为得到我的喜欢,就音讯全无。 我好像是混进狗群的羊,格格不入,还带来了邪恶。 说起羊来,直到这时,我才发现,院子里的羊挤在一起,直勾勾的看向我父母的方向。 幸灾乐祸、不怀好意。 那可不像是羊的眼神。 我打了个哆嗦,说迁怒也好,敏感也罢,我拾起铁锹,对着这些羊的头拍了下去。 就像当年父亲拍那些鸡鸭鹅一样。 黑色的山羊惊恐的跳出羊圈,四散逃去,它们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叫声。 湿漉漉、黏糊糊,令人作呕。 村长走进院里,无奈的叹口气说道:“阿瑞,别太难过了。快些振作起来,你父母的丧事还需要你来操办。 不用理会外面那些人,他们都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村长说着便推着我进了屋子。 然而,当他看到我父母的死状以后,却退出了房门,就站在门口。 他的双唇有些颤抖,眼神惊恐:“阿瑞……你还是给你父母擦擦,将他们的嘴合上……” 村长又说了很多,无外乎劝我努力,劝我振作。 我撑起疲惫的身体,硬挤出一个笑容:“二叔,我没事。我先帮他们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我打开了衣柜,只见两套寿衣摆放的整整齐齐。 我一下子愣住了,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我的父母早就预感到这一天了。 原来,蒙在鼓里的只有我一个。 在村长的帮助下,我顺利的安葬了我的父母。 摔火盆、打白幡、扫棺材。 当白倌高喊:“钉棺木!”,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泪水流进我的嘴里,那么咸。 我知道,从今天开始,我再没有亲人了。 安葬好父母以后,我收拾收拾去了镇里。 镇里有一家公安局,里面只有个快要退休的老警察,平时忙的脚打后脑勺。 我知道,我去了也是徒劳。 可我总不能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老警察给我做了笔录,告诉我,只有直系亲属去报案,才能予以立案。 我点点头,又拖着身体走回了村子。 我想去求宫一语的父母,哪怕是给他们下跪,哪怕是给他们当牛做马。 我想了无数种被刁难的可能,却唯独没想到他们居然会那么狠心! 我走到河边的时候,正好遇上几个行色匆匆的村民,他们手上挎着篮子,见到我的时候,表情有些奇怪。 我拦住他们,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叔叔婶婶,这是去哪里啊?” “没、没去哪……” 他们垂下头,不敢跟我对视,双手死死地抓住篮子,还要向后藏。 我一把扯开搭在篮子上的白布,只见里面是香烛黄纸、黄金元宝。 黄金元宝是用金黄色的纸叠的,小巧玲珑,光泽细腻。 我下意识觉得不对。 我父母的丧事昨日就办完了,为何他们今日还要弄这些东西?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粗声粗气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不说我就去你家诅咒你!” 女人惊恐的瞪大眼睛,连声说道:“别、别……就是宫一语她父母说是找到宫一语的尸体了,今日要为她办葬礼选鬼婿……” 办葬礼? 选鬼婿? 不可能!宫一语肯定没有死! 给她办的什么葬礼?又选的什么鬼婿?!!! 愤怒令我头脑发热,双手直抖。 宫一语的父母就这么盼着她死吗?!! 宫一语和我不同,她在家里排行老四,前面三个全是姐姐。 她的父母为了生儿子,一胎接着一胎的生,却胎胎都是女儿,足足生了七个,最小的还在襁褓里。 她的父母自然也就不把女儿当回事。 村子里有习俗,选鬼婿要做鬼媒。 若是双方成了,不仅能够得到男方两千块钱的彩礼,还能让鬼媒实现一个愿望。 不用想也知道,他父母想要什么愿望。 我目眦欲裂,肝胆皆寒,一阵阵的冷意让我浑身发麻。 两千块钱!两千块钱,他们就要卖女儿的一条命吗?! 为了得到所谓的儿子,难道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我向着宫一语的家里飞速狂奔。 他们似乎早就猜到我会来,门口站着五六个村子里的不学无术的混混,拦住了我的去路。 “滚开!” “别这么大火气嘛!今天是宫一语的好日子。男人嘛,就得有点儿气度,不就是个姑娘吗?走!哥哥带你出去找几个更漂亮的……” 我抬起眼睑,冷声说道:“滚!开!” “哟!脾气还不小,哥几个,会会他!” 第七章 大闹灵堂 五六个大小伙子一拥而上。 双拳难敌四手,我当然是打不过的。 所以,我死死的抓住其中一个人的手腕,狠狠地咬住他的胳膊不放。 他大声哀嚎着:“放开!放开!” 我充耳不闻,力气越来越大。 其余几个人顾不上打我,七手八脚的想将我拉开。 我眼眸凶狠的瞪着他们,不松口。 他们一拉我,这人就疼的更厉害。 “别!别他妈的拽他了!疼死了!兄弟,有话好好说,你先松开我,咱们这在人家门口也不好看……啊————!” 他还没说完,我就硬生生的从他胳膊上咬下一块肉来。 脏污的鲜血顺着我的嘴角向下流淌。 我“呸”的一口,将肉吐在了他的脸上,声音暗哑:“还给你!”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沉默下来。 没有一个人再敢拦我。 我的脸上挂了彩,身上的衣服乌七八糟,腿也被打的走起路来不利索。 可我坚定地、一步一步的走向白花花的灵堂。 灵堂门口放着两束黄色的菊花,我随手将它们推到,扛起其中一束冲了进去。 宫一语的父亲大怒,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你要干什么?!要不是你,一语也不会死!你居然还敢来!” 怒火冲上我的脑顶,我大声喊道:“宫一语没有死!她还活着!你们怎么敢、给她办葬礼?!” 宫一语的母亲站出来,满脸怨气:“她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种,她死没死我能不知道?你这么激动,没少睡她……” 我实在听不下去,举起手中的花束,狠狠砸了过去。 旁人说说也就算了,偏偏连她的母亲都这样! 我不能容忍他们这般诋毁宫一语! 花束砸在宫一语父母近前,黄乎乎的花瓣散落一地,不复美丽。 宫一语的遗照放在灵堂正中央。 照片里的她才五岁,明显能看出来是从全家福里截出来的。 这么多年,她居然连一张正经的照片都没有! 我冲上前去,徒手打碎了相框,小心翼翼的拿起里面的照片,用衣服将上面的血擦干净,然后放进了怀中,这是我最珍贵的宝物。 宫一语的父亲和母亲大声咒骂着我,说我害死了父母,害的村子不安宁,害死了宫一语。 可他们也只敢站在原地骂骂,并不敢阻拦我。 村子里早就有传言,说我身上的邪祟未除。 他们都害怕被沾染上。 我抱住照片以后,才震惊的发现,前方居然还有一口棺材! 最劣质的木材,坑坑洼洼的表面,肉眼可见的木屑在空气中跳动。 我的手抖了一下,脑子嗡嗡作响。 我双手颤抖的推开棺盖,棺盖应声落地,发出一声闷响,让整座灵堂都变得极其压抑。 我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劣质的纸人画着红扑扑的脸蛋,双眼血红,躺在棺材里面,一动不动。 果然!果然! 只是纸人!不是宫一语! 她没死! 我大笑起来,紧接着将纸人从棺材里提溜出来,两三下撕成碎片。 纸人的脸变成几块落在地上,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几个站在前面,手中捧着黑白遗照的女人统统变了脸色,转头质问宫一语的父母。 “你们不是说找到宫一语的尸体了,才让我来配阴亲的吗?这就是尸体?你糊弄鬼呢?!” “你们这是欺骗阴媒,是要遭报应的!” “是啊,明明女儿没找到,就到处说人家死了,你们也太狠的心了!” “……” 宫一语的父母百口莫辩,连声道歉。 他们怨恨的看向我。 我知道他们怨恨什么。 怨恨我毁了这场荒唐的葬礼,怨恨我揭穿了他们的阴谋,怨恨我让他们到手的两千块钱飞了,最怨恨我让他们生个儿子的愿望泡汤了。 可我不后悔。 为了宫一语,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反正,在这世间,除了她,我也没有任何留恋了。 我回到家中,抱着宫一语的照片,呆呆地看着屋顶。 我筋疲力尽,身体上的,心灵上的,我连一个指头都动弹不了。 我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疼。 慢慢的,我睡着了。 我梦见了小时候,一家三口在门口扒玉米。 那天的风很奇怪,一声一声,不间断,好似在喊着:“死啦啦——死啦啦——” 那天的父亲也很奇怪,他沉默的低着头,将头隐藏在阴影里。 我叫他,他抬起头来,露出毛烘烘的脸颊,白花花的毛发,直勾勾的眼睛。 我的父亲,居然长了一颗羊头! 他张开嘴,眼睛湿漉漉,费力的说道:“去找半仙!” 父亲话音刚落,一个红衣伥鬼用一条腿蹦了过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嘿嘿’笑着。 红衣伥鬼说:“今天吃羊!” “不!”我声音嘶哑的叫着,惊醒起来。 睁开眼睛,却正和一双怨毒的眼睛四目相对。 这双眼睛中的恶意能拧出水来,比黄大仙看我的时候还要凶恶。 我意识到不好,向左边滚去。 一柄闪着寒光的菜刀擦着我的后背猛然落下,差一点就要将我砍成两半。 我利落的坐起身来打开灯。 居然是宫一语的母亲! 她挥舞着菜刀,再次向我砍来。 “都怨你!你杀了我的孩子!我本来会有男孩儿的!都怨你!都怨你!”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反手一拧。 “啊————!”她尖叫起来。 我夺过她手上的菜刀,扯着她的手腕走到院子里。 她怨毒的看着我,嘴里疯狂的咒骂着。 “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驴,活该你爹娘全死,全家没命!亏着一语没了,不然真跟了你也是邪祟缠身,活不过半月!呸!快把老娘放开……” 我用力将她掼在地上,用锋利的菜刀抵住她的大动脉,冷冷的看着她。 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慌乱,声音愈发尖锐:“你敢杀我?杀人要偿命的!你也不怕到了地下见到一语,跟她说你把她亲妈杀了?” 呵呵,她现在倒知道她是一语的亲妈了! 我面无表情,眼珠子直勾勾的看向她,缓声说道:“我现在如果稍稍用力,你的脖子就会被我割破。这个地方叫做大动脉,破了就会流出很多血,很多,止不住那种。 你见过杀鸡吗?取血的时候,就是割这个地方。 你见过杀猪吗?顺着脖子向下切,刀游走在骨头缝里,很快就能将骨肉分离。 我见旁人杀猪见得多了,只要手不抖,猪就不会受太多苦。 你好歹是一语的亲妈,我当然也舍不得你受苦。” “你、你……”她双眼中的怨毒瞬间化作恐惧,她惊慌的扭过头看向门口,大声喊道:“救命啊!赵瑞要杀人了!” 我冷笑一声,手上的刀用力了两分,沉声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若我心情不好,手抖起来,可就控制不住了。” 第八章 黑山羊 她顷刻间闭上了嘴巴,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她浑身颤抖,眼神躲避,显然被我吓得不轻,再也没有了刚才那般嚣张跋扈的模样,成了一只安静的老母鸡。 阴冷的风呼啦啦的刮过去,卷起地上的枯枝落叶,我突然觉得有人在窥视我。 我猛地抬起头向邻居家的墙头看去。 只见几只浑身黑漆漆的山羊直勾勾的盯着我看,如同我父母死的那天。 它们见我看过去,便无辜的歪了歪头,嘴角咧开,露出黄乎乎的牙齿。 不是人在看我,是羊! 被我赶走的黑山羊! 它们一个个排着队,站在墙头,俯视着我,好似嘲笑,又好似幸灾乐祸。 我的手抖了抖,宫一语母亲的脖子上顿时出现一道浅浅的伤口。 她惊呼一声,我瞪她一眼,她吓得捂住嘴唇,不敢开口了。 “如果以后再让我发现你说宫一语的谣言,或者想要给她办葬礼,我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容易放过你了。” 我说完以后,冷声喝道:“滚!” 她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我的院门,不久便传出嚎啕大哭。 院门之外出现窸窸窣窣的声响,来看热闹的应当不少。 我不理会他们,转头和墙上的黑山羊对峙。 人哪里有这些古怪的畜生可怕呢? 人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利益、欲望、金钱,全都有迹可循。 可这些牲畜呢? 它们什么都知道。 它们知道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偷情,知道谁家的老人小孩生病,知道你的银行卡密码,甚至知道你趁着夜色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它们站在寒冷的夜色中,睁着无辜的眼,躲在暗地里,一言不发。 没人知道它们是善是恶,是好是坏。 它们只是不会说人话罢了。 呵呵,我心中冷笑起来。 那又如何?说到底不过是个牲畜! 我紧了紧手中的菜刀,站在水缸边缘处,一手扯住其中一只黑山羊的脖颈,将它从墙上摔了下来。 “咩————!” 它发出惊恐的尖叫,四条腿在地上挣扎,扬起无数灰尘。 墙上其它的黑山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低头看着我和那只倒霉蛋儿山羊。 它们的表情那么冷漠,那么无辜,好似它们伙伴的生死与它们无关。 我冷哼一声,揪住羊角,一刀砍了下去。 鲜血打湿了它的鬃毛和我的手掌,飞溅而出的红色液体散发着腥臭的气息,溅了我满身。 滚烫、鲜艳、怪异。 黑山羊睁着圆圆的眼睛,浑身抽搐。 被我扯下墙头的时候,它叫的那么大声;可被我杀死的时候,它却安静极了,连声闷哼都没有。 突然,它的身体抽动两下,一只眼珠子转了转,阴森森的看了我一眼,随即张开大嘴露出一排黄乎乎的牙齿,彻底没了气息。 它的这种眼神令我无端的愤怒。 像极了小时候附在我身后的怪物,像极了撞墙而死的那只老鼠,像极了立在门口恶狠狠地瞪着我的神婆。 愤怒和无措令我的大脑充血,我整个人都阴沉下来。 这一刻,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表情有多么可怖和诡异。 我伸出两根手指,插进羊的眼眶中,生生将它的眼珠子抠了下来! 我举起它的眼珠子,朝向墙上的黑山羊们,然后,如同捏泡泡一般,轻易地将其中一只捏碎了。 红色白色的浆液,黏糊糊的,滑溜溜的,顺着我的手腕向下流淌。 它们的表情终于变了,一个个垂首缩脖,面露惊色,向后跳去,没了踪影。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阿瑞!你婶子做的再不对也是长辈,你大闹了灵堂也就算了,怎么还……” 村长走了进来,原本气势汹汹的话语在见到我后,瞬间停了下来。 他先看了看地上的死羊,又看了看满身鲜血的我,他像吞了几百只苍蝇一样,呆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来,我因为邪祟一事,在村子里备受欺凌,除了宫一语和两三个同学愿意和我玩,其他人时常对我指指点点。 村长能够做到不偏不倚,还暗地里照顾我,已经算是不错了。 我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晃了晃手上剩余的羊眼睛:“二叔,听说羊眼睛对身体好,我拿来给你泡酒喝。” 村长这个年过半百的瘦小老头吓得连连摆手,向后退了好几步,走路浑身直打摆子:“不用,不用……” 我笑的越发灿烂:“二叔,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他却如同见到鬼怪一般,惊骇异常,双腿战战。 “没、没事。二叔想你了,来看看你……”说到这里,他面色如土,又话锋一转道:“宫一语她妈实在有些魔怔了,简直是想儿子想疯了,居然给宫一语办葬礼!亏着你去了一趟,不然咱们村子骗人办冥婚的事情传出去,以后哪还有人敢来哦! 阿瑞,你放心,我回去定然好好说她,不让她再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让她再来打扰你……” 我心中知道,村长是被我现在的样子吓到了,才会说这种话。 但我还是接受了这难得的好意,开口邀请:“二叔,既然来了,我正好要煮羊肉吃,你也一起。权当是我孝敬你了。” 村长一愣,随即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你二婶在家里做好饭了,就等着我回去吃了……我、我先走了……” 村长说完就逃也似的离开了,仿佛身后有妖魔鬼怪在追他。 我想,过了今天,我在村子里的形象,大概和妖魔鬼怪也差不多少了。 我低头笑了起来,将另外一只羊眼睛捏碎了,拍了拍手,起锅烧水。 梦里,父亲变成了一只白色的羊头怪物。 红衣伥鬼说要吃羊,那我就送它一只羊。 黑山羊的魂魄不知它吃不吃得惯。 只希望它能对父亲晚些下手。 我得去找半仙,问问有没有破解之法,能不能祛除红衣伥鬼。 还有,宫一语到底在哪里。 我煮好了羊肉,鲜香四溢,色泽鲜美,甘旨肥浓,令人垂涎欲滴。 黑山羊的肉似乎比其它的肉要更香一点,香的恨不能让人将舌头吞下去。 我用小铝锅装好肉汤,往山上走去。 我寻到瞎子半仙的时候,他在炕上正襟危坐。 他好似一早就算到我会来一样,大敞着门,朗声说道:“好久没开荤了。” 第九章 交易 我恭敬地递给他一副碗筷,站在一旁说道:“半仙喜欢,我天天都给你做羊肉吃。” 他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只道:“这畜生太过贪心,才被你得手。自此以后,再见到黑山羊,绕着些走,对你没有坏处。” 我点头称是,却不以为然,牲畜再可怕也只是牲畜,哪可能斗得过人呢? 半仙不再开口,开始大口大口的吞咽羊肉。 粗壮的羊骨入了他的口,发出一阵阵“咯嘣咯嘣”的响声,两三下就被他咽了下去。 他年龄这么大了,牙……这么好吗? 半仙吃完了所有的羊肉,端起铝锅,将汤都喝的干干净净,一丝一毫也没给我留下。 他叹了口气,拍拍浑圆的肚皮,随手将铝锅放在炕边,从袖口处取出一支牙签,剔牙。 他的动作自然,表情柔和,心情不错。 他吃了大半只羊!包括一整颗羊头! “我知道你来找我干什么,”半仙老神在在:“缠着你的东西不是鬼,名为食梦貘。它每日化作红衣伥鬼模样,进入你的梦中,吃的也不是你,而是你梦里的情绪,尤其是你的恐惧。 你越害怕,它就吃的越开心。 你若不做梦,它便不会再出现……” 我将昨夜做的噩梦讲与半仙听,又问他我父亲的魂魄如何了? 哪知他嗤笑一声,白膜后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儿,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小子,现在是新世纪了,要相信科学,人死了就是死了,怎么会有魂魄呢?” 我一愣,完全没想到这样的话居然会出自一位远近闻名的半仙之口。 我指了指脖子上翠绿的珠子:“那这是什么?” 半仙微微皱眉:“你大概是忘了,我是个瞎子。” 他不想帮我! 我父母去世,青梅竹马没了踪影,家里的黑山羊古怪,村子里无数人说我身上邪祟未除,还有不知躲在哪里,随时准备给我致命一击的黄家仙。 我经历了所有曲折离奇,诡谲恐怖的事件。 最后,曾经救过我的半仙告诉我,世界上没有魂魄?! 那我的经历又算什么?那我父母的死不瞑目又算什么? 我火冒三丈,我不能接受,我一把揪住半仙的衣服领子,怒道:“好!你既然是瞎子,我也不为难你,将我刚刚送来的羊肉吐出来!” 我说着便举起拳头,作势要给他一拳。 哪知,他却“呼哧哧”的笑了起来,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堆在一起,星罗密布,好似一条条虫子,随着他肌肉的动作,活了起来。 我粗声粗气:“你笑什么?” “同你开个玩笑罢了,年轻人,怎的如此性急?八年前,我救你一命,已属不该。 多少孤魂野鬼不得其门而入,跑来我这里做了花肥。” 他抬手指向窗台上的绿萝,只见这绿萝的根部赫然是几块大小不一的骨头! 他继续说道:“还有那黄鼠狼,奸诈狡猾,睚眦必报,你当是好对付的?若不是我以镇魄珠隐藏了你的气息,你以为你还有命活到今日?” 我松开了手,沉默下来。 我攥紧了拳头,不知该说什么。 半仙整理着胸前的衣服,苍老的双手抚平所有褶皱,白膜后的眼珠子透着几丝不怀好意: “小子,你知道八年前我为什么愿意救你吗?”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回复,自顾自的说道:“因为你的父母给了我他们身上最珍贵的东西,一人二十年阳寿……” 我先是一怔,紧接着无尽的悲伤和难过令我双目通红,我直直的看向他:“我不要你救!将我的爹妈还回来!” 半仙“啧”了一声:“这样一来,你必死无疑……” “我不怕死!” “那宫一语呢?” “……” “你若死了,就真的没有人能找到她了。唉!想想也是天可怜见的,还不到十八岁的花季少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说到这里,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露出一个丑陋的笑容:“一边是父母,一边是女人,你会怎么选呢?” 我只觉得自己走进了一条幽深漆黑的隧道,看不到尽头,辨不明方向。 隧道上面的怪物等着吃我的肉,隧道角落的鬼怪等着吞我的灵魂。 我只能前进,再前进,没有后退可言。 我知道,越是这种时候,我就越不能慌乱,不能被他吓住。 他问我这种问题,无外乎就是想要看我痛苦不堪的表情,看我纠结的跪在地上祈求他。 我偏不能让他如意! 我抬起头,双眸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我没得选,你也没得选,若失去我父母的阳寿,你只怕会比我先死!” 他神色一变,显然没想我居然看穿了他。 但很快,他便又恢复了刚刚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仿佛刚刚一瞬的诧异只是我的错觉。 他拍了拍手,“嘿嘿”笑了起来:“聪明。” 我却不肯放过他:“我父母以四十年阳寿同你换了我的一条命,是交易。但是,你取走阳寿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拔掉我父母的舌头和牙齿?!” 他双眼中的白膜稀薄了一瞬,黑乎乎的瞳孔显出一种古怪的形状,不甚规则,不像是瞳孔,倒像是滴落在水中的墨汁。 他正襟危坐,面色严肃,脸上纵横的疤痕微微颤动:“你父母死的时候还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你取走了他们的性命,怎么还来问我?!” 半仙眉头微蹙:“阳寿是交易,交易后也该寿终正寝,绝不会是横死之状。我怕其中另有隐情,只怕你父母还有阳寿,却遭了难。” 我心中“咯噔”一下,深知他说的有道理,便开口说道: “我爹的五官都变得很大,嘴巴大张,眼睛瞪圆,七窍流血;我妈也差不多,只是眼睛闭着……” “火化了吗?” “什么?” 半仙大声喝道:“我问你,有没有给他们火化?!!” “警察来给全村上户口的时候,他们刚好在外打工,打工回来也没去补……” “没有户口,开不了死亡证明,也就是说他们是以尸体下葬的?!” 半仙猛然从炕上下来,光着脚站在地上,扯住我的胳膊说道: “现在带我去你家!” 第十章 舌头 见他这副焦急的模样,不像是做戏。 难道我父母的舌头和牙齿不是他拔的? 我带着他往我家里走。 到了家门口,他忽然停了下来:“你去门槛外侧三寸处挖坑。” 我不明所以,却也照做。 除了听他的,我没有其他办法。 我走到门槛处,估摸着三寸距离,徒手挖开干硬的土壤。 这里的土都是黑色的,听说这样的土肥沃,适合长庄稼。 向下挖了三寸有余,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抖手将它翻出来。 这是一颗牙齿! 有些黄,一侧还缺了个口。 是我父亲的牙! 我如此确定,因为他牙齿缺口的这件事,他还总是塞牙。 “拿给我!” 我将牙齿递给半仙,半仙凑到鼻子旁边闻了闻,脸色越发严肃。 “进屋。去你的枕头底下、灶台里面翻!” 我走进屋内,一把掀开我的枕头,只见下面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好几排牙齿! 有黄的,有白的,无一例外,全是我父母的。 我的手有点抖,一想到我父母以一人二十年的阳寿,换了我这条命,便觉得肝肠寸断。 理论上,我是该恨半仙的。 若不是他,我也不会这么早就失去父母。 然而,我又应当感激他。 若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没了性命,由于众多鬼怪和黄家仙,说不定,我父母也早就跟着遭殃。 “愣着干什么?去后屋翻灶台!” 半仙大喊一声,带着些许焦急。 我回过神来,走到后屋,扒开灰尘和木块,在里面翻出了两块看不出模样的肉来! 这肉软乎乎,还带着些许弹性。 我用抹布将它们擦干净。 仔细看去,正是我父母的舌头!红艳艳的,带着饱满的色泽。 我终究还是没忍住,掉下了眼泪。 父母的舌头就在灶台里面,我却不知道。 我烧火的时候,竟连着它们一起烧了! 突然,我寒毛直竖,骤然明白了诡异之处。 我烧了好几次火了,照理来说这两块舌头应当都熟了才对! 然而这两块舌头颜色鲜艳,好似还长在人的嘴里! 半仙一把抢过舌头和红绳,一根手指伸入口中咬破,以指尖血按在舌头之上,龙飞凤舞的画了个奇怪的道符。 他画完最后一笔,舌头便跳动起来,宛如活物! 舌头上的符文处发出一阵阵“滋啦啦”的响声,尖锐刺耳。 一股难闻的臭味在空气中蔓延。 半仙从怀中取出一根细绳,红彤彤的,比鲜血还艳上几分。 他用红绳将两条舌头系在一起,舌头便如同翻了肚皮的死鱼一样,没了动静。 他白花花的眼睛盯着我说道:“吃了它!” 我忍不住后退两步。 面对黑山羊的时候,我杀伐果断,把羊眼睛当珠子碾碎了。 但是面对这两条舌头,我却犹豫起来。 这是我父母的舌头! 半仙冷声说道:“想让你父母的灵魂离开这里,就照做!不然那食梦貘一定会不停地折磨他们。它可是最喜欢你的怨恨和恐惧。” 我咬咬牙,一把抢过舌头,上面的红绳勒的那么紧,上面的道符闪着金光。 我劝说自己,这不是舌头,只是两块肉,死肉。 同羊眼睛一样,同羊肉一样,同死去的老鼠一样。 我忍着强烈的恶心,将舌头塞入口中。 滚烫、灼热,滑溜溜,黏糊糊,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我的胃里翻江倒海,我的眼眸充血红肿,我握紧了双拳,才没让自己吐出来。 半仙就站在原地,白膜后的瞳孔转来转去。 他的表情怪极了,让我想起了小时候邻居家养的花猫,瘦成一把骨头,总喜欢躲在角落里偷窥。 我艰难的将两块舌头咽了下去。 半仙一下子苍老起来,好似比刚才还瘦一些。 我忍着呕吐的欲望,直直的问道:“现在我父母是不是能够安息了?” 半仙似笑非笑:“你觉得什么叫做安息?” “轮回转世,再世为人……” “然后再遇上你这样的命格,横死家中?在受遍苦痛离愁、怨恨难堪后,遗憾离世?这不叫做安息,这叫做受苦。你以为你救了他们,却不知他们未必能比现在过得好!” “那你又为何要让我吃……” 半仙冷笑一声:“呵呵,傻小子,我是在救你。有人拔掉了你父母的牙齿和舌头,放在你的门口、枕下、灶台,是一个极为恶毒的诅咒。 不仅能将你父母的魂魄困在此处,还要至你于死地。 以你父亲牙齿咬你三魂,用你母亲舌头吸你五魄,魂魄离体,只余空壳。” 我沉吟片刻,试探问道:“是黄家仙?” “……” “是怪老头?” “……” “是宫一语的母亲?” “……” 半仙始终沉默,保持着冷淡的神色。 他突然凑近我的耳边,他的呼吸那么热、那么烫,弄得我的耳朵痒痒的。 这可不同于宫一语和我咬耳朵时候的浓情蜜意,而是一种深沉的、诡异的、难以描摹的麻痒。 这股痒意一直传到了我的心里,令我牙根发酸,后背发凉。 他说:“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呢?” 一股熟悉的恐惧感侵袭着我,我控制不住的掐住他的脖子,大声质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依旧冷漠的看着我,没有任何恐惧的表情,好似笃定了我不会下重手。 “和你开玩笑的。” 玩笑? 玩笑! 从我见到他,他好像就一直在跟我开这种并不好笑的玩笑! 他是在测试我的耐心和底线吗? 我的愤怒无处发泄,便露出一个乖张的笑容,眼珠子向上翻,盯着他的双眼说道:“我父母双亡,了无牵挂,真的愤怒起来,会做出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 你帮我镇压了邪祟,却也要了我父母四十年阳寿,我不欠你的,我父母也不欠你的。 你吃了我一锅羊肉,就该给我办事!不然你就试试看,咱俩到底谁的命硬!” 我恶狠狠的盯着他看,表情狰狞,嘴角向下。 他终于变了脸色,不再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密密麻麻的疤痕挡不住他肃穆的神色,他白膜后面的怪异瞳孔多了几分慎重。 “年轻人,真是沉不住气啊!我救了你两命,又助你解救了你的父母,你合该感谢我才是。” 第十一章 它不像人 罢了,那锅羊肉确实大补。 杀你父母之人不是我,我只求阳寿,没必要如此。 那人做的诅咒,倒像是完全冲你来的。既然想要你的命,他就不可能轻易放弃。 你们早晚还有见面的时候,你想要报仇也不必着急。 我最后给你指一条明路。要找宫一语,就往西方去。 你会遇到一个贵人,他肯帮你一把,你便会邪祟全消,百鬼不侵; 你也会遇到一个小人,他若摸你一下,你就会霉运缠身,客死他乡。 去或者不去,全凭你自己。” 贵人?小人? 我不知道半仙说的是真话,还是‘故弄玄虚’的玩笑。 我转头看向西方,只见到黑压压的乌云遮天蔽日,狂风卷积着乌云,阴雨将至。 我想,无论如何,我要往西方去了。 西方,真是个好方向。 曾有一位和尚,带着三个相貌丑陋的妖怪,去西方求取真经。 他们斩妖除魔,他们历经艰险,九九八十一难,成就正果,村里的人津津乐道。 猴子神通广大,猪变化多端,红发妖僧踏实肯干。 没有人知道,他们斩妖除魔是因为它们本就是妖魔;他们修成正果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有果位。 现在,我也要出发了。 临走之前,半仙给了我一本道书和一封信,让我离开村子以后再看。 他的双眼依旧白花花的,对于我掐他脖子,对他不敬一事,好似并未放在心上。 这一刻,我终于理解,人和妖怪终究不同。 我父母得罪了黄鼠狼,它便要弄死我全家;我得罪了半仙,半仙却还肯帮我一把。 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份好意,我心领了。 我将剩下的半只羊也送给了他。 我四处找寻其它几只黑山羊,想送给他。 最终却在一处悬崖下面看到了它们的尸体。 它们的羊角那么长,那么尖锐,扎进彼此的眼睛里;它们的脖子弯曲折断,扭成奇怪的弧度;它们的尸体横七竖八,摆成了一个字。 赫然是“死”! 鲜血染红了地面,苍蝇围绕着尸体,尸体上黑洞洞的眼睛里向外流淌着脑浆。 一、二、三、四、五……六! 我父亲养了六只羊,我杀了一只,还剩几只? 小学一年级的数学在这一刻成了谬论。 六减一等于五,然而, 这里足足六只山羊! 六只! 我挥散苍蝇,无视蛆虫,仔细观察这几只死去的黑山羊。 它们的角更长了,它们的鼻子更大了,它们的嘴巴更宽了,死亡让它们变成了一堆倒在地上的烂肉。 六只羊,一模一样,看不出区别,它们都失去了眼睛,眼眶处空洞洞。 它们的眼睛是被同伴的角穿透后,又被蚊虫苍蝇吃了,还是被人取走了? 它们的尸体摆成的这个‘死’字来源于它们自己的意识,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我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它们生前的模样。 它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懵懂的眼神里充满了不怀好意。 它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走上悬崖,主动让同伴的羊角穿透自己的眼睛,它们会疼的发出惨叫还是安静的如同木偶? 它们把自己的身体扭转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后颈上的骨节凸起,四条腿胡乱抖动,如同那天被我杀死时一般,一声不响的跳下悬崖。 我被自己的想象惊出了一身冷汗。 谁说牲畜没有人可怕的? 我爬到山坡上,搬起一块大石头,狠狠砸在它们的身上。 腐肉和乌黑的血液四处飞溅,腥臭脏污。 一只秃鹫从天上落下来,嘴里发出‘桀桀’怪笑,低下头,一口又一口的吃着羊肉。 我不管它,再次举起一块大石头,扔了下去! 一块,又一块! 数十块石头砸在黑山羊的尸体上,将它们的骨肉砸成一滩烂泥,再也分不出你我。 只有坚硬的羊角耸立在原地,好似收音机的天线。 秃鹫惊得飞了起来,在我的头顶盘旋。 我抹了一把脸上脏臭的腐肉,向下望去。 只见那个‘死’字变成了暗红的颜色,红的白的,黏糊糊的肉和体液混在一起,比原来还要怪上几分。 我喘着粗气,又拿起一根粗壮的树枝,将这堆腐肉彻底搅乱。 ‘死’不复存在,地上只剩下一团乱麻。 腥臭的味道熏得我头痛欲裂,浑身发痒。 我突然笑了起来,不知道这样的羊肉,半仙会不会喜欢。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抬起头,正看见一只浑身黄毛的大耗子,两腿站立,直勾勾的盯着我瞅。 它的眼神怨毒,表情凶恶,它伸了个懒腰,比人还像人。 不是耗子,是黄鼠狼! 它的嘴角勾起一个怪异的弧度,头歪向另外一侧。 天空阴沉沉,风凉飕飕,荒郊野岭,我身后是看不出形状的黑山羊,我身前是人模人样的黄鼠狼。 说不害怕是假的。 即使经历了无数诡异和恐怖,但我还是第一次和黄鼠狼面对面。 我不开口,它不说话。 我们对峙起来。 它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张开嘴,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似人非人。 它说:“我像人吗?” 一句话,四个字,令我毛骨悚然。 从我小时起,村子里就流传着一个传说。 黄鼠狼修行到一定时间,便会出来‘讨封’。 父亲同我说,若是遇见了,无论黄鼠狼问什么,都要说它像,不然就会遭到它的报复。 黄鼠狼这种生物,极其记仇,睚眦必报。 若是得罪了,这辈子都难被原谅,不死不休。 我冷笑起来,它同我结了仇,害得我家宅不宁,现在居然还敢来我面前讨封。 也许它想通过这件事和我一笔勾销。 可我不愿意! 凭什么? 这些年来,它始终躲在暗处,虎视眈眈。 我父母横死,阴毒诅咒,这些也许都与它有关。 它想放过我,我还不想放过它呢! 我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一字一顿的说道:“不!像!” 黄鼠狼先是一愣,随即又说道:“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 我嘴角的弧度越发恶劣,笑嘻嘻的说道:“好啊,那你就去死!” 黄鼠狼嘴里发出一阵尖锐的啸声,随即转过身,钻进草丛中,没了影子。 它临走之前,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阴森的、怨毒的。 我并没害怕,反倒笑的越发用力。 这眼神无数次的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已经习惯了。 我甚至想着,它的眼神空有怨毒,应当再多一点身不由己,像当年站在门外盯着我看的神婆,可能还更吓人一些。 看,我没说错,它不像人。 第十二章 窟窿 就在这时,村长满脸惊恐,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这么偏僻的地方,他怎么会来? 他勉力挤出一个笑容,不敢看地上的污垢烂肉,抖若筛糠。 “阿瑞,到我家坐坐……” 我擦了一把身上的污垢,发现它们在我的衣服上晕开,变得更加恶心。 我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我身上脏,有事就在这里说。” 村长抖得更厉害了:“那……去那边说。” 我点点头,跟着村长来到一处小树林。 就在这时,十几个青壮年的小伙子扑了上来,将我按在地上,用绳子绑了起来! 村长老泪纵横,连声说道:“阿瑞,对不起啊!二叔也是没办法……” 我没有反抗,我看了一圈儿,来的人当中还有跟我关系不错的同学。 他们无一例外,眼神惊惧。 明明是他们绑我,却比我还要害怕。 我合上双目,任由他们将我捆得严严实实,然后像抬年猪一样抬着走了。 村长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我从他颠三倒四的话语中,听出了原因。 无外乎我十岁招邪祟,冲撞黄家仙,克死养父母,徒手杀山羊一类的,老生常谈,毫无新意! 村里的人害怕我,怕我留在村子里会给他们带来厄运。 “只有这些也就罢了,可你在后山弄死的山羊太吓人了,我看着都害怕! 还有刚才,我过去找你的时候,你对着被你砸烂的山羊自言自语,说什么你像不像人。 阿瑞,不是二叔不帮你,二叔是真的没办法……” 我敏锐的听出了问题所在,猛地转过头,盯着村长问道:“二叔,你说刚刚你听见我自言自语?!” 村长垂下头,不敢和我对视,点头说道:“是啊。”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好似被一柄大锤子狠狠砸了一下。 究竟是我看见了黄鼠狼,还是这畜生就附在我身上? 我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半仙给我的镇魄珠。 发现这翠绿圆润的珠子上浮现出一道长长的裂痕。 难怪数年不曾出现的黄鼠狼出现了,难怪良久不梦到的红衣伥鬼出现了,难怪那些黑山羊不怀好意的盯着我看。 镇魄珠有了裂痕,离它彻底碎裂的那一天,还远吗? 我被他们抬到了全体村民面前。 他们争吵起来。 有的说应当将我烧死,有的说应当将我淹死,有的说应当将我摔死。 唯独没有人说我不该死。 我笑出声来,所有人看向我。 我开口说道:“赵玲玲,你是我父亲的堂妹,我该叫你一声大姑。你家的房子漏水,是我父亲给你修好的; 林芳,你刚来村子里被你爷们儿打的不成人样,是我母亲给你一口吃的,你才活了下来; 赵明,你儿子掉进水里,差点没命,是我把他救上来的……” 我每说一个名字,他们便垂下头,不敢和我对视。 我嘿嘿怪笑着,学着黄鼠狼的眼神和表情:“我赵瑞全家纵有千般不是,却也对得起你们!你们这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你们不是想杀了我吗?杀!杀啊!我活着还有肉身累赘,等我死了,化作厉鬼,就将你们一起拖下去,给我父母作伴!” “村长!你听听,他这说的是人话吗?我看还是找个大师,干脆将他的魂魄收走!不然啊,咱们村子永无宁日!” “他好歹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这么做不太好……” “呵呵,不好?不好你和他过日子去!我看你能活几日?!” “……” 霎时间,村里人七嘴八舌的争吵起来,他们争的面红耳赤,一个个横眉立目,比疤痕密布的瞎子半仙还要难看。 我嘿嘿的笑着,双手被绑着却不耽误我鼓掌。 “行了!都闭嘴!”村长大喝一声,众人安静下来。 村长像是老了十几岁,叹着气说道:“小栓子,去把神婆和半仙都请来,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 不过二十分钟,小栓子焦急的跑了回来,满头大汗。 “不好了,村长,半仙不见了,神婆……死了……” 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弄蒙了。 也没空管我了,纷纷去神婆家里看热闹。 我双手用力,骨节脱落,胳膊应声掉了下来,耷拉在身后。 我身子一扭,便转了过来,向上一蹦,骨节归位。 我的骨头从小就异于常人,能够随着我的想法,轻易脱落和连接。 用绳子捆绑我,就好像用绳子捆绑水流一样。 绳子在我的身上漱漱落下。 我头也不回,离开了这里。 对这里,我再没有一丝留恋。 至于神婆,她为了金银钱财,经常让黄鼠狼上身,还时不时割肉喂黄鼠狼。 死亡,是早晚的。 吃了人肉的黄鼠狼,哪里还满足于吃鸡肉? 至于半仙,他本就神秘,不是现在的我能够揣度的。 我向山上跑去,我要给我的父母最后再磕两个头,就要暂时离开这里了。 但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回来,带着宫一语回来,将害死我父母之人揪出来,为我的父母报仇。 山上,荒草丛生,我父母的坟只是一个小小的土包,墓碑简陋,上面印着他们的名字和生卒年。 我眼眶一热,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 “爹,妈,等着我!” 我做完最后一件事,便向西方跑去。 我走的太急、太快,也就没能发现,我父母的坟后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刚好够一个人爬出来。 有时候,我想,如果那时候我没那么急,没那么慌张,好好看看我父母的坟,再为他们填上一捧新土,以后的很多事情是不是就就不会发生了?! 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我离开村子,第一件事是去了镇子上的公安局,问问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 刚一进去,就看到一位新来的年轻警察。 白面无须,身量高大,比一米八的我还高上半头。 他理着板寸,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白白净净,不像是警察,倒像是哪里来的小白脸。 有几个小媳妇和大妈正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他面前吵得不可开交,时不时还摸他的手一把,或者捏他的腰一下。 第十三章 竹编兔子 他害羞的脸红扑扑的,向后躲闪。 见我来了,赶忙说道:“老陈,你来帮这几位大姐登记一下,我去接待另一个人!” 说着便逃也是的挤了出来,将我带到一边询问。 我在村子里生活久了,很少能见到脸上这么白净的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问我有什么事情。 我便说出之前来报宫一语失踪一事。 他翻着档案,过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说道:“不好意思,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也没有人提供线索。” 果然是这样!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留下了我的电话号码,便想转身离开了。 离开之前,这个年轻的警察叫住了我,低声说道:“你们村子里最近失踪的人有点多,你也注意安全……” 我眼眸微眯:“还有谁失踪?” 他见我不知道,还有些惊讶,压低声音说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听那两个老前辈说的……” 我嗤笑一声,不置可否,只回了一句:‘知道了’,就转身离开了。 明明只有宫一语失踪,居然流传出这等谣言。 以讹传讹,令人不齿。 尤其传谣言的人还是一位警察。 我记住了他的样貌和名字——王立清。 白瞎了一个好名字。 我买了长途车票,一路向西。 一天的车程,终于到了大都市,汽车站的门口写着这座城市的名字:宫凌市。 我又饿又累,下了车,便被一群人围住。 他们问我要不要住宿,去不去休息。 我掏了掏兜,翻出两个钢镚,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只有这些……” 他们便四散而逃,看向我的时候满是鄙夷。 人,真是一种有趣的生物,前一刻对着你言笑晏晏,恨不能将真心都掏出来,后一秒就弃如敝履,恨不能将你踩进泥里。 我身无长物,又没有一技之长,连最后的钱都用来买了长途车票。 身无分文的我迷迷糊糊的走到一处桥洞,坐下休息。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 凉风一阵一阵的吹来,吹得我浑身发寒,我缩着身子,看了一眼手机。 3月13日,今天是我的生日。 十八岁的生日。 想象中,和宫一语一同庆祝,同她表白,和她结婚,永远在一起的日子; 想象中,父母健在,蛋糕有两层,欢声笑语,唱着生日快乐的日子。 我对今天有无数种想象,唯独没想到,这一天的我孤身一人,睡在桥洞里,饿着肚子,打着寒战。 我想,我得想办法挣点钱。 不然,没有路费,怎么去找宫一语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找她。 半仙只说要去西方,没有具体位置,没说多长距离,只有一个模糊的方向。 可我不想放弃,只要有一丝希望,我总要试试。 我打开了半仙给我的信,寥寥数语,说明利害。 原来,八年前,他以镇魄珠隐匿了我的踪迹,让邪祟鬼魅寻不得我,才让我安稳长大。 但我是吸引鬼怪妖魅的极阴之体,即使是镇魄珠这等法器也只能保护我到成年。 一旦我满了十八岁,镇魄珠功效减退,便是我的大劫之日。 度得过去自不必说,度不过去便是死亡。 原来,所有诡谲离奇之事对我来说,只是开端。 真正的大恐怖,现在才开始。 我慢慢合上了双眸,眼前一片漆黑。 慢慢的,我觉得身体那么轻,轻的如同一片羽毛。 我慢慢漂浮起来,我向下看去,看到了破旧的桥洞,看到了脏污的地面,看到了瑟缩的我自己。 如果下面的那个是我,那现在这个我又是谁? 还没等我想明白,就被一阵强大的吸力吸到别的地方去了。 飘飘荡荡、轻轻浮浮,我像是一片叶子,落在船上。 船落在黄乎乎的河水之上,行的极慢。 周围的景色荒凉破败,一眼看去,尽是雾蒙蒙的模样,看不见尽头。 不甚清晰的月亮挂在天空之上,红彤彤的,像是兔子的眼睛。 船通体漆黑,行走在河水上时,安静的没发出一点儿声响,河水静悄悄的流动。 喝水上面波光粼粼,有月亮,有树木,有山川,唯独没有这条黑船。 黑船在河水上没有影子! 船上乌泱泱的全是人。 他们脸上都是木然的表情,等船靠了岸,便一个接着一个的从船上下来。 我跟从人流前进。 只见一个巨大的拱门矗立在前方,高耸入云,看不清字迹。 我迷迷蒙蒙的跟着人群前行,经过拱门以后,来到一处闹市。 无数商贩在卖东西。 说是闹市并不贴切,因为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 叫卖声、打铁声、讨价还价声,全都销声匿迹,像是从来没存在过一般。 甚至,连走路声都没有。 我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去。 万籁俱寂。 比深山里还静,比深海里还静,比无人的夜里还静。 可周围明明熙熙攘攘,人潮涌动。 我的大脑一片混沌。 我知道这一切不对,可我反应不过来,只随着人群径直前进。 他们似乎有目标一般,一味地前进着。 突然,我在一个小摊子上看到了一个竹叶编的兔子。 这兔子不大,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眼睛是用红豆粘上去的,一只大一只小,胖乎乎、圆嘟嘟的,很是可爱。 我突然停在了摊子面前,直勾勾的看向兔子。 身后的人绕过我,继续前进,一言不发。 为什么会这么熟悉呢? 我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明白了,这是我编的兔子! 是我编的第一个兔子,不完美,眼睛的大小不一样,身子还编的过于臃肿了。 我将兔子送给宫一语的时候,她的眼睛那么明亮,她的笑容那么灿烂,她摇着我的胳膊,羞涩的说谢谢。 我故作随意,只说这是我练手的作品,不好看才送给她的。 她有些失落,却还是挤出一个柔柔的微笑。 她说:“没关系!只要是你编的,我都喜欢!” 这次,换做我羞红了脸。 我转过头,说要回家吃饭,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暗暗发誓,我一定要编出一只最完美的兔子送给宫一语。 我后来又编了一百个兔子,却总觉得每一只都不够完美。 这些兔子至今还躺在我的家中,我一只也没来得及送给宫一语,她就失踪了。 想到这里,我终于恢复了理智。 我意识到这里不是善地。 但我顾不上这些了! 我一把拿起桌子上的兔子,问道:“这个多少钱?” 第十四章 鬼门关 摊主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小男孩,他的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对着我笑了起来,露出黑洞洞的口腔,别说牙齿舌头了,里面连黏膜都没有,能一眼看到他的喉咙! “这是一个少女来这里送给我的。她让我把兔子挂在显眼的位置上,能为我招揽客人,这个不卖……” 我心中一喜,恨不能掉下泪来! 宫一语果然没死!她来过这里,她在通过这种方式传递信息! 半仙没有骗我,向西方前行,真的能够找到她! 我表示要买这个竹编兔子,摊主却冥顽不灵,始终摇头。 我咬了咬牙,一把抓起竹编兔子,塞进我的怀里,转身向后跑去! 所有的摊主都停下了动作,站的笔直,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好奇的、古怪的、不怀好意的。 那摊贩在后面喊了两声:“不能!不能!……” 他的叫喊声很奇怪,喊的不是‘站住’,不是‘停下’,不是‘抓贼’,而是‘不能’! 你见过几个被抢的人,喊的是不能? 反正我没见过。 他的动作比他的声音还奇怪,他的双脚如同被钉在地面上一般,动也不动的,眼睁睁的看着我跑远了。 我拼命地向外跑,撞开人潮,引得他们纷纷驻足观看。 无数双眼睛,或大或小,或前或后,或高或矮,一同盯着我看。 我好似进入了一间四面都是眼睛的密室,前后左右都是眼睛,逃不出去,没有出口。 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我,观察着我,我没有秘密,无所遁形。 巨大的心里压力让我每一步都走的艰难。 我咬着牙,硬挺着前进。 我想到了宫一语,便浑身充满了气力。 我撞开一个又一个的人。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脱离了人潮,穿过了巨大的拱门。 我回过头,向上看了一眼。 这时候,拱门上方的雾气散了,仔细看去,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鬼门关’! 我悚然一惊,脊背发凉,我居然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我浑身发轻,双腿发软,愣在了原地。 因为鬼门关前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水,黄乎乎、阴沉沉,一浪一浪拍打而来,却没有任何声音。 我该如何回去? 就在这时,一个红衣伥鬼用一只腿蹦跳着到了我的面前,一头向我撞来。 它面目狰狞,它头上的角闪着寒光,它‘嘿嘿’笑着。 我躲闪不及,被它撞个正着,整个人顷刻间昏厥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月亮挂在天上,半圆不圆,半亮不亮,天上一颗星子也没有,只有昏暗的路灯不停闪烁。 我的脸随着路灯的闪烁忽明忽暗。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一台车也没有,只有无边的寂静和黑暗。 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我。 这个梦可真怪啊! 又是食梦貘的圈套吗? 我摸了摸怀中,却一下子愣住了! 里面赫然是一个竹编的兔子。 眼睛是用红豆做的,一只大一只小。 不是梦? 不是梦!!! 我真的去鬼门关走了一遭,我真的遇上了奇怪的摊贩,我真的得到了宫一语留下的讯息! 她肯定是误入那里,肯定还没有死! 不然她就会和那拥挤的人潮一样,无意识的向前行进,根本不会将兔子留在那里! 她是在给我传递消息! 我激动地两手直抖。 夜,深了。 躲在暗地里的鬼怪活跃起来,我只顾着激动,没注意到脖子前面的镇魄珠上面的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宽。 阴冷的风“呼呼”的吹过,吹进我的骨头缝儿里,吹进镇魄珠的裂缝儿里。 “咔嚓”镇魄珠不堪重负,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叫喊,如同跌入深渊的人,无助的哭喊。 哭喊换不来解救,只能带来恐惧和绝望。 这颗翠绿色的、跟随我八年、一直保护我的小珠子,终于在这个幽深的夜里应声碎裂,化作两半,掉落在地上,骨碌碌的向两旁滚去。 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令我头皮发麻,令我无所适从。 好似有无数根针抵在我的脖颈、头皮和后背,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黑暗中浮现出奇形怪状之物,它们一个个睁着血红的眼睛,张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牙齿,密密麻麻,四面八方。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死亡就站在我的头顶,舔舐我的脖颈。 它们是一直在这里,还是跟着我到了这里?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镇魄珠碎了,就代表我要自己面对这些阴邪鬼魅了! 它们一个个试探的向我接近,不快不慢,像是玩弄老鼠的猫,像是戏弄兔子的鹰。 它们将我当做了盘中餐,正等着饱餐一顿。 我挺直脊梁,直直的看向它们,寻求着破解之法。 然而,我身无长物,又不会道术,面对邪祟之时,手无缚鸡之力,宛若三岁孩童。 我躲过村民围剿,逃出鬼门关,找到宫一语的踪迹,每一次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这一次,也许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我叹了口气,双手捧住竹编兔子,摸了摸它的眼睛,眼眶红了起来。 “一语……” 奇形怪状的阴邪鬼魅们终于没了耐心,它们飞速的向我冲来。 遮天蔽日,倾轧而来,周遭的空气变得压抑阴冷。 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珠子盯着我看,冰冷的、讥讽的、焦急的、垂涎欲滴的。 它们疯狂的向我涌来,我就如同跌入海洋一般,就要被一浪一浪而来的海水淹没。 我以为我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我手中的竹编兔子发出熠熠金光,刺的我睁不开眼睛。 一抹道符映照在空中。 刺耳的哀嚎声震得我耳朵疼,这些奇形怪状的阴邪鬼魅触到金光便化作飞灰,剩余者吓得四散而逃。 刹那间,我眼前恢复一片清明,不甚明亮的月亮挂在天空之中,不够圆,却够美。 我把玩着手中的竹编兔子,忍不住潸然泪下。 宫一语救了我一命。 我打开兔子的肚子,在里面发现了一张湿漉漉的符箓。 宫一语的失踪,会不会就是为了救我? 第十五章 市场 我的眼泪掉的更凶了。 我的眼前模糊,我的双手颤抖。 汹涌的爱意和悔意让我痛苦不堪。 如果我不纠结于十八岁生日这一天,如果我平时就同她温柔说话,如果我一早就同她告白…… 可惜,这世间上没有如果。 我做的假设都是虚无。 我擦了擦眼泪,心中越发坚定,无论如何,我要去解救宫一语。 在此之前,先要活下去! 我仔细观察手中的符箓,努力记住一笔一划。 我用手在土地上面画了起来,画了几次便学会了。 然而,我知道这样远远不够。 我掏出兜里的两枚硬币,舔了舔干渴的嘴唇。 没关系,我还能挺两天。 我拿着硬币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一根马克笔,又求老板送给我几张a4纸。 我将a4纸裁成长方形。 刚开始不敢直接画在纸上,便在我自己的手臂上和肚子上画。 确认无误了以后,才画在了纸上。 我最终画了二十张符箓,收进怀中。 突然,我灵光一现,那些阴祟邪魅不是最喜欢站在我的后背上面了吗? 我呵呵笑了两声,将身体扭成一个奇怪的弧度,双手在后背上画下了一个大大的符箓。 好!那便管此符叫做镇魂符! 我又在我的四肢上画满了镇魂符,这才偃旗息鼓。 我注意到,当我将符箓画在我的身上时,明显感觉身上一轻,好似多年的沉疴消除了,那种阴沉冰冷的感觉似乎也变得轻微起来。 镇魂符真的有用! 我给后背画符的时候,还有件趣事。 一个清早起来扫马路的保洁见到我以后,双眼惊恐,连连后退,笤帚掉落在地上,转身便跑了。 我会心一笑,估计她今天大概和其他保洁有的谈了。 ‘关于我在扫马路时看到一个人拧成麻花的故事。’ 我不在意,揣着镇魂符便离开了这里。 我知道,我不会在这里久留。 我来到一个早市,随便找了个地方蹲下摆摊。 我将a4纸对折,在上面写着卖平安符,然后又用石头压在后面,防止白纸飞走。 我的左侧是卖菜的大叔,他胡子拉碴,双眼浑浊,开口问道:“哎!小伙子,你这平安符怎么卖啊?” “二十一张。” 他‘呼哧’一笑:“二十?你有道士证吗?” 我摇摇头,第一次知道,原来道士还要证。 他嗤笑起来:“就你这样的,还想出来骗人呢?两块钱都没人买!” 我没理他。 他越发来劲:“不是我说,你出来卖符也要看看市场,看看行情,像我最开始卖菜的时候,也不知道哪些菜需要多囤,哪些菜放不住,这都是经验啊! 你啊,得去找个师父,领你进门,不然你这些东西,就是一堆废纸!” 说到这里,他神神秘秘的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我认识一个大师,不仅正在收徒弟,还能办证,如果你有想法的话……” 他话音未落,一盆水就泼在他身侧,飞溅而出的菜叶子沾到他破旧的鞋上。 “哎呦!刘大姐,你这是干什么?没看见我在这里吗?!” 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将手上的盆随手放在一旁,瞥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小王,你要忽悠人就到别的地方去,别在我的门前,耽误我做生意!” “你这泼妇!胡说八道什么?老爷们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恼羞成怒,拿起路面上的石头就向妇女砸去。 我冷哼一声,身体一扭,单手接住石头后,反手一扔,准确的打在他的眼睛上。 “哎呦!”他的眼眶顿时肿了起来:“你敢打我!哎哟!我要死了!赔钱!” 他顺势坐在地上,哀嚎起来。 我嘿嘿笑了起来,这人还真有趣,上一刻还一副为了我好的模样,这一刻就化作讹诈犯,一副嚣张的嘴脸。 一米七多的大老爷们坐在地上,一只手捂住眼睛,连哭带嚎,比宫一语的母亲还让人厌恶。 中年妇女担心的说道:“小伙子,谢谢你啊,但这种情况……” 我冲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没事。” 周遭的商贩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热闹。 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 看来他平时人缘并不好。 我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了下来,一手抓住他的手腕。 “你要干什么?!” 我露出一个乖张的笑容,低声说道:“你不是说你要死了吗?我送你一程。” 我直直的看着他,学着黑山羊的眼神。 有时我自己都会佩服自己,我的学习能力着实不错,只要看到一次,就能准确学出别人的表情。 生气的、伤心的、愤怒的,尤其是诡异的。 现在,我就诡异的盯着他看。 他明显有些发毛,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没有……” “没关系!你不会白死的,人肉虽然有些腥,但加了料酒、生抽、花椒大料,也能很美味。哦,放心,你的肝脏肠胃,我会送给大黄狗吃,一点儿也不浪费。” “我、我没事了,我还得回去准备卖菜……” 他想要后退,却被我死死按住。 “别走啊,你放心,我弄死你以后,一定会赔你钱的,先给你烧一个亿,你看够不够?” 他吓得两腿发软,低声求饶:“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打你,我想打那个泼妇!你何必为了一个老寡妇出头呢?你要是喜欢,我、我可以帮你……” 我的眼神一冷,想到了宫一语失踪以后,村子里的人开始传她的谣言。 他们说宫一语不检点,跟男人跑了;他们还说宫一语天天穿的花枝招展的,一看就不老实。 我怒极反笑,手上用力,生生将他的手腕掰折了。 “啊!!!”他发出惨叫声。 我反手用力,又将他的手腕接了回去。 “啊!!!”他叫的更大声了:“我的手腕!我的手腕折了!” 我放开他,眉头紧锁,摊开双手,做出一副困惑的表情。 我低下头,露出一个无措的神色:“我只是想把他扶起来,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 周围的商贩们大概平时也对他有怨气,趁此纷纷幸灾乐祸起来。 “老王,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跑到刘姐门口胡说,可不是给刘姐赶客嘛?” “就是,一个大男人,斤斤计较的,居然还想动手,这位小伙子挺身而出,做的倒是不错。” “再说了,他看着弱不禁风的,能有多大力气?你想讹人也别太过分了!” “……” 第十六章 卖笑 我暗自笑了起来。 你看,有时候啊,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真相从来都不重要。 我在村子里见惯了那些孩子是怎么欺辱我以后,又无辜的同父母告状的场景,如今轮到我这么做了,却没有丝毫痛快,反而如此失望。 要求人类就事论事,简直就是一种奢望。 菜贩子涨红了脸,不敢说话,也不敢看我,扶着手腕活动两下,便低着头回到自己的地方去了。 周边的商贩见没有热闹可看,便又忙忙碌碌起来。 中年妇女是卖包子的,给了我几个包子,小声告诉我,这个菜贩坑蒙拐骗,无所不为,早市的商贩们都敢怒不敢言。 今个儿,我算是给他们出了一口恶气。 我笑笑,没再说话,又见这中年妇女的头顶站着一个古怪的影子,那影子不像来找我的鬼怪那般恐怖,青青紫紫,还带着丝丝哀伤。 我从怀中取出两张符箓,送给了她。 她显然不信,却又不好意思直说,只话里话外的说着,年轻人还是要趁着年轻找些正经的买卖干,不要走上菜贩子的老路。 我点头应着,不置一语。 她见我冥顽不灵,也就不再说了。 我抱着包子,狼吞虎咽。 我刚吃完包子,一个十八九岁的靓丽少女便走了过来。 她穿着鹅黄色的v领连衣裙,头发用一个木簪随意盘起,鬓角的碎发随着她的行走微微晃动,像是春天的柳条,柔柔的,软软的。 她一双杏眼中满是好奇,红润润的嘴唇好似山上熟透了的山楂,一双长腿在阳光的照耀下白的直晃人眼。 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她既清纯又漂亮。 若不是我心中有宫一语,大概也会沦陷。 一旁的菜贩子贼眉鼠眼的盯着她看,我抬起头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他慌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这姑娘走到我身边,笑嘻嘻的说道:“喂!你这平安符好使吗?” “好使。” 她眉毛一挑,朱唇轻启:“多少钱一张?” “二十。” “卖的倒是不贵。帅哥!别这么严肃嘛!跟我说说有什么功效,我才能放心买啊!” 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似会说话。 我闷声道:“保平安。” “噗嗤,”她笑了起来:“你倒是有趣,也不怕这东西卖不出去。” “……” 同鬼怪打交道时间长了,我倒是真不知道怎么和没有恶意的人打交道了,只能沉默下来。 她无所谓的摆摆手,手指上淡粉色的指甲微微闪光:“真无趣。唉!现在的帅哥啊,不是搅基了,就是块木头。 这样,你笑一下,笑的灿烂一些,我就买你几张平安符,如何?” 我一愣,这是让我卖笑?! 卖包子的大婶在一旁起哄:“小伙子,快笑啊!多少人想靠卖笑挣钱都做不到,你有这条件还不赶紧用上啊?” 这大婶竟是比我还着急! 女孩儿饶有余兴的看着我。 我抬起头,眼珠儿上翻,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 女孩儿骇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显然被我吓到了。 我还真不是故意的,自从宫一语失踪,父母双亡,我就再也没有发自内心的笑过。 强行笑起来,也不过是皮笑肉不笑。 我叹了口气,说道:“抱歉。” 她拍着傲人的胸脯,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算了,你还是别笑了。你那符箓给我来两张。要是不好用,我就回来找你麻烦!把你的摊位给拆了……” 她说完愣了一下,显然才想到我没有摊位。 “咳咳,”她咳嗽两声,色厉内荏:“……把你给拆了!” 我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两张镇魂符给她。 她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双眼露出失落的神采:“这根本就是用a4纸和马克笔写的,上面还有毛边呢!你就算出来骗人也好歹专业一点好不好!” “我没骗人。” “算了算了!看在你长得帅的份上,算我今天倒霉!” 她说完便随手将镇魂符一折,塞进了包里,给了我四十块钱,转身离开了。 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逸散而来。 我却盯着她的背影出了神。 卖包子的大婶恨铁不成钢:“小伙子,刚才不好好表现,现在后悔了?!” 我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我分明看见,这姑娘的背后趴着一个小鬼。 不同于平时我看到的奇形怪状的鬼魅邪祟,这小鬼眼睛鼻子虽然有些模糊,却并没有多少戾气,还回头冲我笑呢,宛如活着的婴儿。 我有了钱,先去买了一瓶水和几袋压缩饼干。 不得不说,现在的东西是真贵,如此一来,四十块钱居然去了大半。 我舍不得住宾馆,便又回到了桥洞下面。 熟悉的桥洞,熟悉的灯光,不熟悉的人群。 五六个壮汉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比茅坑还臭上几分。 我神色不善,倒不是正义感爆棚,只是他们挡了我睡觉的地方。 我二话不说,冲上前去,三两下便将这几个人打翻在地。 他们大概意识到我不是善茬,一个个怨恨的看着我,只留下一句:“你会为你的多管闲事付出代价的!” 我呵呵的笑了起来。 跟鬼怪比起来,人类真可笑啊,总说一些威胁的话,却不敢真的动手。 可悲又可怜。 这些人走后,我走了过去,只见一个怪模怪样的人缩在角落里。 他身上没穿衣服,长满了毛发,黑乎乎,毛烘烘。 他的脸上也是毛发,那么长,被鲜血打湿后,一绺一绺的,纠结在一起,丑陋可怖。 跟人比起来,他大概更像猩猩。 黑猩猩。 他见我走过来,吓得浑身发抖,用双手抱住了脑袋。 我坐在他身边,递给他压缩饼干和水。 他的眼神惊恐,试探的接过饼干和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他的牙齿锋利,眼神凶狠,坚硬的压缩饼干在他的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他的五官淹没在黑乎乎的毛发中,模糊的看不清轮廓。 他吃完一袋压缩饼干,喝完了一瓶水,才终于叹了口气。 他抬起头,眼睛藏在长长的黑毛中,看向我的时候,意味不明。 第十七章 猩猩 他的牙齿锋利,眼神凶狠,坚硬的压缩饼干在他的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他的五官淹没在黑乎乎的毛发中,模糊的看不清轮廓。 他吃完一袋压缩饼干,喝完了一瓶水,才终于叹了口气。 他抬起头,眼睛藏在长长的黑毛中,看向我的时候,意味不明。 他没说一句感谢,却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关于他的故事。 为了让这个故事清晰,我将用第一人称讲述。 从现在开始,‘我’不是我,而是眼前这个长满黑毛的怪人。 以下是分割线,来自怪人的自述。 ———————————— 我自小和别人长得不一样。 我的毛发旺盛,黑乎乎的长毛从头顶长到脚底,从脸颊长到指尖,我如同困在毛线团中的玩偶。 我的母亲是有名的心理医生,享受国家津贴,被人尊敬。 我的母亲治好了沉迷网络的青少年,治好了杀人放火的精神病,治好了郁郁寡欢的抑郁症,治好的坚信世界上有鬼的封建迷信。 唯独没能治好我。 据我的母亲说,我这种情况,名为返祖。 返祖,又叫多毛症。 可我和一般的多毛症好似不太一样。 我的牙齿锋利,我的眼神懵懂,我学习行走和说话都很慢。 可我的智商却并不低。 我能轻易地拿到母亲放在笼子里的香蕉,能轻易地击穿防弹玻璃或者钢板,能和人近距离沟通,虽然沟通的机会很少。 母亲不让我出门。 母亲说我还不够乖,不够好,不能出去和小孩玩耍。 我总是坐在阳台上,呆呆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我想,天真蓝啊。 后来,我出名了。 记者来采访,电视台来报道。 数不清的人站在我面前,拿着或长或短的摄像机,问我一些弱智问题。 比如一加二等于几,五减三等于几;比如狮子有几条腿,老虎有几颗头;比如什么植物是自体繁殖,什么动物是哺乳动物。 我刚开始觉得新奇,认真回答着。 我每说出一个答案,这些人都会惊讶的发出欢呼声。 他们的呼吸粗重,眼神激动,看向我的时候好似看到了一盘鲜美的肥肉。 我讨厌这种眼神。 母亲拍拍我的后背,安抚我,笑着对所有人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高等数学的问题。 泰勒展开式。 若你不知道这个公式,那么你是幸运的,千万不要好奇去搜索。 你会被那密密麻麻的字符弄得精神错乱。 这本来就不是人该学习的东西! 我缩了缩身子,这问题我会做。 一个月前,母亲就教了我这道题,我学不会,她就将我关进笼子。 她在我身上涂满了蜂蜜,在笼子里放满了蚂蚁和蟑螂,还有蜜蜂。 你知道蚂蚁爬进身体里是什么感觉吗? 你知道蟑螂往耳朵里钻是什么感觉吗? 你知道蜜蜂撕咬嘴唇是什么感觉吗? 我知道。 又疼又痒,又酸又麻,生不如死。 我流着泪乞求母亲,却只得到了一句冰冷的回复。 她说:“背下来,把题做对了,我就让你出来。” 我忍着疼痛,拼命地将这些古怪的字符记在脑子里。 最终我记住了,我学会了,我能轻易解开谜题。 母亲眼神冰冷,语气温柔,她纤细的双手抚摸着我的后背。 “你看,我早就说你能行的。” 我打了个哆嗦,垂下头来。 那一刻,我觉得面前的母亲那么陌生。 好似青面獠牙的怪物,如同黑暗深渊里的怪兽。 哦,还有一件事,我忘了说。 我枯燥乏味的生活,没什么能够说的,我已经习以为常。 直到一天夜里,我迷迷糊糊,半夜醒来,却见到我的母亲。 她蹲在我的床边,凑近我的耳朵,呼吸湿漉漉的,有些粘稠。 她一遍又一遍的说着:“你是人,你是人,你是人……” 我紧闭双眼,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我本来就是人啊!母亲为何要这么做? 除非…… 我一身冷汗,不敢再想下去。 从那天起,我深夜总是睡不着,总会看到我母亲细长的影子缓缓走来,蹲在我的床边,窃窃私语。 我想睁开眼睛,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我不敢。 我害怕蚂蚁,我害怕蟑螂,我害怕蜜蜂,我尤其害怕羊。 黑山羊。 只提到它的名字,我都会浑身发抖。 我甚至不敢回想。 跑题了,刚刚说到哪了? 哦,对,我当着所有记者的面,解出了高等数学。 惊叹声此起彼伏,他们看着我的眼光由好奇喜爱,慢慢转变为慎重。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问起问题来。 “你是怎么学会的?” “你觉得这道题难吗?” “你平时生活感觉方便吗?” “……” 问题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有一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带着圆圆的礼帽,黑黑的墨镜,白白的手套,他全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 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有些奇怪。 他问:“你见过黑猩猩吗?” 我愣了一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直勾勾的盯着我看,期待着我的回答。 我心跳加快,呼吸粗重,我慌乱的看向我的母亲。 她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那是面对我时从来不曾展露的。 她说:“以后会见的。” 他们给我进行了专业的测试、测谎,几个穿着整齐的医生和教授站在我身边观察我。 我好似变成了一件物品。 一场考试,为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母亲说,我可以去上学了。 上大学。 母亲告诉我,大学里有同龄人,他们会和我成为好朋友。 会有帅气的男孩同我玩耍,打篮球,踢足球,在阳光下奔跑,汗水打湿我的毛发。 还会有漂亮的女孩喜欢我,和我十指紧扣的逛公园,在角落亲吻,为我梳毛。 在母亲的描述中,大学生活那么好,那么美。 甚至超出了我所有的想象。 然而,事实上却大相径庭。 当我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欢喜的走进校园时,见到的却是一张张惊恐的面庞,听到的却是一声声愤恨的呼喊。 数位学生堵在门口,举着条幅,大声喊道:“让猩猩滚出去!” 我如同被一个大锤子击中了后脑,眼冒金星,浑身发抖。 我下意识的抱住母亲的胳膊,求助似的看向她。 第十八章 我就是人 她低下头,对我温柔的笑了起来。 她说:“阿星,你是人。” 我想起了深夜里,母亲蹲在床边同我说的话,她怎么说的? “你是人,你是人,你是人……” 我缩了缩脖子,眼泪从眼睛里冒了出来,又隐藏在毛发中。 那一刻,我知道,我和人不一样。 我偷偷看了很多书,很多。 从《进化论》到《自私的基因》,从《动物世界》到《物种大全》。 无论我多么不想承认,我都无法改变,我不是人。 我是猩猩。 黑猩猩。 据说和人的基因相似度很高,很高。 我颓然的坐在图书馆里,学校里的人离我很远的坐着,他们偷偷看我,窃窃私语。 我讨厌这种看异类的目光。 我想大喊,我能识字,会算数,高数的分数考的比你们还高,为什么要如此排斥我呢? 所有人都害怕我,只除了一个女孩儿。 她长得不算好看,却很可爱。 她会趁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安慰我;会在我看书的时候,送我一瓶水;会温柔的对我说,让我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 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喜欢,什么又叫做欢喜。 我全心全意的爱着她,我帮她占座,帮她打饭,帮她收拾卫生,我做了我能做的所有事情。 她却颤抖着对我说,让我以后不要靠近她了。 我难过、愤怒、不甘。 即使我能一拳打穿她的肚子,我却没有那么做。 我只是远远的看着她,这样就足够了。 然而,只是这样,她都不允许。 她告诉导员,说我猥亵她! 我连连摇头,表示我没有,可我笨嘴拙舌,说不过她。 导员调出监控,里面显示着我始终跟在她身后。 她拐进了卫生间,我也跟着进去了。 卫生间里又冷又潮,隔间又窄,我只是担心她出事,进去看看也不行吗? 我不理解。 她哭的厉害,几个同学愤怒的指责我。 “他平时就探头探脑的,总是跟踪林铭,我看到过好几次!” “我也看到了!他有时候还会在后山的小树林里怪叫,脱了裤子撒尿!” “他毕竟是猩猩,不是人,就算成绩好又怎么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是趁早将他赶出去比较好!” 最后一个说话的人我认识,是我班上的班长,我没来之前,他一直是班里高数第一。 他们的眼神惊恐却又怨恨,指着我破口大骂。 我的母亲来了,我耷拉下头,想同她解释。 她却不分青红皂白,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我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卑微的表情,她乞求导员和主任,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一定不会那么做了。 她按住我的头,逼迫我跪下道歉。 我咬着牙,一动不动。 我声音低沉,闷声闷气:“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 “报警!报警!”他们大声嘶吼着。 警察不久便来到了,同警察一起来的还有几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医生。 他们手上拿着针剂! 母亲站在我身前,大声喊着:“是我没教好他,不要这么做!” “李医生,你涉嫌利用国家津贴,擅自进行人类-猩猩基因融合编辑实验,现在又妄图通过猩猩污染人类基因池,经上级审批,现在对你予以逮捕!” 母亲双眼通红,面目扭曲,脸上的肉抽动起来。 她一把拽过旁边的椅子,狠狠砸了过去,歇斯底里的尖叫着:“休想!休想!我在帮助人类进化,我做的事情是正确的!我是爱因斯坦!!!” 几个警察冲上前来,想要控制住她。 我的身体比我的脑子反应还快。 无论如何,她终究是我的母亲。 我一脚将警察踢翻,一只手穿透一个人的肚子,另一只手捏碎了另一个人的手腕。 鲜血碎肉齐齐飞溅,溅到我的毛发上,眼睛里,溅到我蓝色运动服上,化作星星点点的脏污,再也洗刷不掉。 尖叫声、咒骂声充斥着我的耳膜。 我暴怒的嘶吼着。 一个医生冲上前来,手中的针管就要扎进我的皮肤。 母亲猛然冲了过来,挡在我的身前,转过头大声喊道:“跑!快跑!” 愤怒、惊恐、慌乱,让我成为了无头苍蝇,下意识的听从母亲的话语。 我转过身,三两步跳到窗台上,一拳打碎了玻璃,头也不回的跳了下去。 呼呼的狂风吹乱我的毛发,那一刻,我知道了自由的味道。 但这份自由太短了。 当我掉落下来的时候,刚好掉在了一张网上。 无数个警察将我按住。 妈妈,对不起,我还是没能跑得了。 这事以后,我更加出名了。 到处都能看到我的海报。 只不过,上次是赞扬,这次是咒骂。 据说,母亲被关进了精神病院,每天都嘶吼着:‘我是爱因斯坦。’ 据说,我本来应当被执行安乐死,只不过,大部分人都说我没有错,错的是我的母亲,他们在为我求情。 最终,我被剥下衣服,扔进动物园里。 动物园的山上,有很多和我长得一样的猩猩。 我以为我到了家,终于找到自己的族群,自己的亲人。 然而,我听不懂它们的话,不明白它们的规则,它们一个个睁着锐利的眼,冷冰冰的盯着我瞅。 它们集体排挤我。 人类说我是异类,猩猩也觉得我是异类。 我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不是这个世界疯了,就是我疯了。 我不想疯,所以,我求助饲养员,希望他能帮帮我。 他眼神惊恐,狠狠打了我一顿。 他说:“不许再说人话!” 他手中的鞭子那么长,他用的力气那么大,他的身体抖得那么厉害。 明明是他打我,他却比我还害怕。 我趁他不注意,偷了他的打火机。 深夜,我趁着所有猩猩睡着的时候,抱来他们用来造窝的稻草,和塑料垃圾。 不必惊讶,塑料垃圾是游客扔进来的,他们总是嬉笑着,叫嚷着,说我是‘笨猩猩’,然后将手中的垃圾扔进来。 不明所以的猩猩会捡过来吃掉,最终肚子疼痛不堪。 我却将这些垃圾偷偷攒下来。 然后,在这个深沉的、无声的黑夜,将它们一股脑的堆在了洞穴口。 月色柔和,星子闪亮,我笑了起来,犬牙尖锐。 我点燃了稻草和垃圾,趁着夜色,打晕保安,逃离动物园。 大火在我身后熊熊燃烧,映红了半边天空。 我想,现在和我长得一样的动物都死了。 现在,我就是人! 第十九章 一起吃 我趁着夜色,翻进一户人家,偷了一套衣服和刮胡刀。 我穿好衣服,遮掩我所有的毛发。 我刮掉脸上的长毛,让毛发变成胡茬。 我戴上帽子,人模人样。 白天,我走在人群中,没有人发现异常。 甚至还有给我发黄色小卡片的。 我看着卡片上搔首弄姿的女人,想到了林铭——我爱的那个女孩儿。 我将卡片收进怀里,沉默的前进。 我找了一份打扫卫生的工作。 确切的说是洗地面。 据说区里的领导搬到别墅去住,刚好要走这条路。 于是这条路变得花团锦簇,灯火辉煌,柏油马路干净的没有一丝灰尘。 我要打扫的是马路旁边的人行道,这里是用鹅卵石砌成的小路。 密密匝匝的树木遮挡视线,望不到头的彩灯不住闪烁。 走这条路的人须得有个好眼睛,不然早晚会瞎。 我蹲在地上,‘吭哧吭哧’的擦着鹅卵石,我不放过每一个缝隙,我让每一颗鹅卵石变得格外闪耀。 因为这份工作,我能吃上两顿饭。 中午和晚上。 吃的不算好,我却很满足,尤其是听到这些人说,等这里收拾完,就能得到上千元的报酬。 我浑身充满了力量,日子啊,终于有了盼头。 白天的阳光那么刺眼,我的汗水流的飞快,胡子也长得飞快,我捡了个口罩戴上,遮掩我的毛发; 晚上的风那么冷,我瑟缩着身子,没有地方避寒,只能忍受。 我想,等我有了这一千块钱,我就租个小房子住,每天都能刮毛发,每日都不用戴口罩就能出门。 那时候,我就是真正的人了! 我把地上的鹅卵石擦得锃光瓦亮,每一处缝隙都干净如新。 一个月后,我和工友们终于完成了这件工作。 所有人翘首以盼,等着发工资。 我们等啊等,等的太阳下了山,等的路灯睁开眼,等的过路的车没了踪影。 还是没能等来工资。 其中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白发苍苍,满面尘霜,他脸上的皱纹比拔丝苹果还多。 他长吁短叹:“走,别等了,没有钱了。” 其他人也都年龄不小,他们沉默着,一如往常,只拿起地面上的蛇皮袋子,便要离开。 愤怒涌上我的头顶。 凭什么? 我们兢兢业业,认认真真,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拼了命的完成了打扫的工作,凭什么不给钱?! 我猛然站了起来,我的轮廓被黑夜淹没,我的瞳孔闪烁着怨恨。 我说:“都别走!现在就去找他!要钱!” 这些人一愣,随即苦笑起来:“小伙子,你还年轻,你不知道这个区长的脾气,上一个去找他要钱的人,现在还在医院里,吃喝拉撒都得别人伺候。 你就自认倒霉……” 我猛的转过头,牙齿紧咬,面目狰狞:“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我大喝一声,向前走去。 “慢着!”最开始说话的老头叫住了我:“你知道怎么走吗?” 我顿了一下。 老头眼神矍铄,看着我的时候,好似看到了无穷的希望。 他说:“我知道他住在哪,我带你去!” 他在前面带路,我们十来个人,浩浩荡荡的前进。 深夜,一群衣着破旧的农民工,要去做正义的事情,要去拿到本属于我们的东西。 农民工,一个多么美好的词汇啊! 至少,在这一刻我是农民工中的一员; 至少,在这一刻,我是个人。 我们到达区长的别墅门口时,他正惬意的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喝茶。 他肥头大耳,脑满肠肥,肚子上好几层游泳圈。 他见我们过来,横眉立目,疾言厉色,大声呵斥:“哪来的农民?别在我家门口待着,都给我滚!不然,我叫保安了!” 我走上前去,徒手掰断了铁栅栏,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他瞪着两只针鼻儿似的眼睛,转身就要向屋子里跑去。 我三两步追上他,一把将他按在了地上。 “还钱!”我低声嘶吼着。 “胡说八道,我都不认识你们,怎么可能会欠你的钱?” 跟在我身后的农民工们挤上前来,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他终于听明白了其中的原因,立即做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谁找你们干的工作,你们就去找谁要钱,跟我没有关系!又不是我让你们洗的地。 合同呢?你们签了合同吗?” 大家面面相觑,沉默下来。 他立即讥讽的说道:“没有合同就敢来要钱,就是告到天王老子那里老子也不用给你们一分钱!” “这可不行……” “哼,”他冷哼一声,言之凿凿:”我还说是你们仰慕与我,自愿清洁路面呢。行了,趁我现在心情不错,你们就快滚,别耽误我赏月的雅兴,否则等我的警卫员来了,把你们一个个都枪毙了!” 一个老头拽了拽我的胳膊,低声说:“算了,我们走……” “不行!”我怒目而视:“你必须把钱给我们!不然我们不会走的!” “小瘪犊子,有把子力气就敢在老子面前逞英雄了!有妈生没妈养的玩意儿,也不打听打听,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头就像西瓜一样爆开了。 他为自己的傲慢和无知付出了代价! 血液与脑浆齐飞,红的黄的,黏糊糊的液体和彩灯一色。 愤怒让我理智全无,我最讨厌有人提我的母亲! 他犯了我的禁忌! 我下意识的舔了一口手上的黏液。 一股由身体内部滋生而出的饥渴驱使着我、折磨着我、蹂躏着我。 一个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循环。 ‘好吃,好吃,好吃,好吃……’ 我腥红着眼,蹲下身子,看到四散的脑浆鲜血,觉得有些可惜。 我张开了嘴,尖锐的牙齿咬破他的喉咙,肆意吃起肉来。 香啊!真香! 活了这么久,我居然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东西。 别墅里的人大概听到了响动,室外的灯光猛然亮起。 照亮了一地鲜血,和我。 我的双手正捧着他的心脏,吃的开心。 透明的落地窗映出我狰狞的模样,也映出一个女人惊恐的神色。 跟我一起来的工友们,一个个缩着脖子,抱在一起,宛如鹌鹑。 尿骚味儿不断蔓延。 我恢复了一些神志,停下吃心脏的手,转过头去问道:“要不要一起吃?” 第二十章 牲畜 我还特意露出一副温柔的笑容。 可惜,他们害怕的连连后退,连话都说不出来的,跑了。 可恶!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我明明是为了他们出头,明明是在做无比正义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要害怕我? 就好像林铭一样,就好像那些同学一样,就好像黑猩猩一样。 我打碎了落地窗的玻璃,我掳走了区长的女人,和他保险柜里的钱财。 严丝合缝的保险柜在我的面前就是一堆废铁。 女人惊恐的干呕着,眼泪鼻涕糊在一起,丑极了。 但我这个人向来很好,我没吃她。 毕竟,她太瘦了。 女人软倒在我的怀里,说我是她的大英雄,她也是被区长霸占的。 不得不说,我动了恻隐之心。 我觉得我和她同病相怜。 她说她见到我的第一面就爱上了我。 我一下子就相信了,因为她的神色和林铭一模一样,我想着,这就是爱我的眼神。 我没有身份证,就让她去开房。 没想到,她终究还是背叛了我,她惊恐的大喊着,说我是个怪物,说我身上毛烘烘的,说我吃了人! 我看情况不好,转身就跑。 我四处逃窜。 传说中的天才猩猩先是猥亵女同学,再是放火烧动物园,最后还杀死区长,将他活生生的吃了! 全都是爆点! 无数人在网络上怒骂和攻击,他们将我p成各种各样的怪物,他们说遇见我就会打爆我的头。 可现实生活中,发现我的人都吓得瑟瑟发抖,无比配合,别说打我了,靠近我都不敢。 我躲在下水道,我藏在臭水沟,我沉进池塘中,我始终行走在监控的死角。 两个月后,我的消息被更加劲爆的消息掩盖,‘xxx欠了几十亿的税’、‘xx抛弃亲生孩子,二十年后又要求其为自己捐肾’、‘xx吸毒嫖娼,被抓现行’…… 我的故事成了昨日黄花,没有人再关注了。 我这才能放心的出现在外面。 我用区长,哦,是前区长,据说现在换了一位区长,他走另一条路回家,那条路纤尘不染。 不知道我那些工友有没有再去工作,能不能拿到工钱。 我拿着前区长的珠宝金块换了钱,找了个地方安顿下来。 我渴望工作,我想融入人群。 我始终坚信,我是人。 我是人,我是人,我是人! 我没有身份证,好多地方都不要我。 最后,我在一个地下赌场找到了一份打扫卫生的工作。 我做的又快又好,有时还能得到客人慷慨的小费。 我以为我能永远的在那里做下去,真正的活成一个人的模样。 哪知,赌场老板居然发现了我的身份。 他将我绑了起来。 锁链、电椅、安眠药剂。 他将我锁在笼子里。 他指挥别人,扒光了我的衣服,然后拿出刀来,想要割我的肉吃! 我呆在原地,我没有逃。 因为我知道,我离开这里就再无去处。 我想做个人,哪怕只能通过笼子,和真正的人说两句话。 我就能骗自己,我只是找了一份被割肉的工作。 然而,他们不止想割我的肉,还想割我的下半身。 他盯着我,眼睛眨也不眨,他摇晃着手上的红酒杯,舔着嘴唇说:“听说猩猩的那里,大补。” 我疯狂挣扎,我露出獠牙,我大声嘶吼。 然而,这些天来的饥饿和困顿早让我没了气力。 最终,我还是被割了那处,成了一个残疾。 这下好了,那群科学家再也不用担心,我会污染人类的基因池了。 随着我的器官被割走,我的力气似乎也消失殆尽。 我变得病恹恹,臊眉耷眼。 我以为我会被永远关在这个笼子里,直到死亡。 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赌场被查了。 前来救援的警察没能认出我来,将我放了出来。 我张嘴咬了他一口,迅速的跑走了,这才来到桥洞之下。 ———————— 这个怪人,不对,应该叫他黑猩猩。 他讲完了他的故事,我却仍有疑惑。 “你为什么会被那些人揍?” 他‘嘿嘿’的笑了起来:“他们都是些小混混,混在人群里偷钱包,我就等他们偷完钱包,再偷他们。” 他说着,便自得的仰起头来,好似格外自豪。 我双眼盯着他看,只觉得他浑身的毛发那么浓密,浓的都要将他本身遮盖。 我继续问道:“你说你只是跟着林铭,没有猥亵她?” “那当然!” 我面色平静,不悲不喜:“那她进卫生间的时候,你跟着进去以后做了什么?”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 “让我猜猜,你扒着门整个人悬停在厕所的门板上,盯着林铭看;或者,你弯下身子,透过厕所和地砖的缝隙,盯着林铭看? 你看她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哭的?笑的?色眯眯的……” “闭嘴!”他的神色凶恶起来,想被戳中了一般,无力的辩解着:“我只是担心她受伤!我在保护她!” “去厕所里面偷窥她,为了防止别的变态来偷窥?” “我不是变态!”他大声嘶吼着,他脸上的黑毛随着他的嘶吼,一抖一抖的。 “好,你不是变态。” “你……”他感激的神色才出现了一瞬,就化作了惊慌失措、愤怒难堪。 因为我说:“变态是用来形容人的。而你是牲畜!” “胡说!我有手有脚,我能站起来两腿行走,我会背唐诗宋词,我会解泰勒公式,我除了比人多了毛发,我哪里不像人?!” 我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直视他的双眼:“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人会吃人吗?”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弯了腰。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睁着一双阴沉的眼睛说道:“人怎么不会吃人?脑满肠肥的前区长,吃了多少人才得到了别墅、豪车、女人,他吃的是老年人的救命钱,吃的是年轻人的卖命钱,吃的理所应当、大摇大摆。 我只是吃了他一个,他却吃了千千万万的普通人。 跟他比起来,难道我不是极其仁慈吗?” 我嗤笑一声:“以前,我一直以为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是,人长了一颗牲畜的心;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最可怕的其实是:牲畜长了一颗人心。” 他愤怒的眼睛泛红,双拳捶打着胸口:“你说谁是牲畜?!” 第二十一章 人脸兔 “你自诩正义,你自认为人,那我问你,当你被通缉的时候,遇到你的那些人都怎么样了?” “……” 我肯定的说道:“你吃了他们!” “没有!” “那他们为什么没去举报你?!” “……” “他们可没吃人,你却吃了他们,”我面露讥讽:“这样你还敢说你是人?” “……” 他垂下了头,龇起了牙,锋利的犬牙闪着寒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蓦的抬起头,不怀好意的说道:“你说的没错,我是吃了他们。 他们的肉都不够好吃,又柴又臭。 不过,你不一样,你的肉是香的。 我隔了几十公里都能闻到……” 我心中了然,果然是冲我来的! 大概是昨晚,镇魄珠碎裂后,我引起了他的注意。 看来,我对这些非人类的妖魔鬼怪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朝我扑了过来,他的爪子锋利,他的毛发极长,他的眼神凶恶。 他张开血盆大口,嘴里的牙齿密密麻麻的堆叠在一起,丑陋而可怖。 我的压缩饼干和矿泉水没能换来他的感激,却成了他吃我前的甜点。 我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张镇魂符,贴在他的额头之上。 他一把将镇魂符撕下来,三两下便将其撕成了碎片。 “哈哈哈,你以为这废纸对我有用……” 他话音未落,我便欺身而上,一柄匕首闪着寒光划过。 滚烫的鲜血从他的脖颈处喷涌而出。 我的手很稳,我的眼睛没眨,手起刀落,轻易地结果了他。 我从小时起,就能轻易地看出命门,无论是牲畜,还是人。 每次见到别人杀猪杀牛杀鸡,我都会想,他们下刀的位置有些问题。 因此,当我自己出手的时候,总能准确无误的一刀毙命。 对黑山羊是这样,对黑猩猩也是。 他瞪着圆圆的眼睛,里面满是不甘、愤怒、悲伤,和恐惧。 他临死之前在想什么呢? 他会后悔招惹我吗?他会懊恼学会高数吗?他会宁愿不要成为人类吗? 我不知道。 我看着他的尸体滑落,看着他从一个汲汲营营、凶神恶煞的怪物,变成了一摊烂肉。 我扒开他的毛发,看他的下半身,完整以暇的物件安静的躺在黑色的丛林中。 他终究是骗了我。 他的口中有多少实话呢? 也许他不仅仅是猥亵了林铭,也许他早就污染了人类的基因池,也许他不仅仅是在赌场打扫卫生,也许他不仅仅想要成为一个人类。 他更想成为人上人,将其他人踩在脚下。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因为我变成了虚妄。 我嘴角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轻轻戳了戳他的眼睛。 就是可惜了我一张镇魂符,价值足足二十块钱呢! 但这也告诉了我,镇魂符只对鬼物有用,对这种怪物毫无用处。 就在这时,我觉得有人看我。 我抬起头来,却见到一个记者和摄影师,拿着话筒和摄像机冲了过来。 原来,之前在这里见过我将身体拧成麻花的保洁,向电视台打了电话,说这里闹鬼。 为了破除封建迷信,电视台来这里录制《竞走科学》。 没想到,他们却录到了我杀了猩猩的全过程! 记者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头发用发胶固定,身材消瘦,眼下乌青,脚步虚浮,瘦弱的身体在西服里面晃晃悠悠。 他激动的跑了过来,将话筒怼到我的嘴巴上。 “这位先生,你叫做什么?这个怪物是你杀死的吗?你是怎么遇到他的?他想袭击你吗?” 无数问题奔涌而来,像是无数苍蝇,围着我转圈。 我想了想,从怀中取出剩下的镇魂符,对着摄像机一本正经:“这是平安符,我就是靠这个逢凶化吉的,二十一张,五张一百,绝对有用,童叟无欺……” 记者和摄像师都愣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看向我。 还是记者先反应过来,赶忙打断道:“这位先生的意思是,他比较幸运,平安符给了他心里安慰,这才能够转危为安。我说的对吗,这位先生?” 记者对我眨眨眼睛。 我义正辞严:“不对,主要是平安符有用……” 摄像师“啪”的一下将摄像机关了。 记者没了和颜悦色,摄像师没了小心翼翼。 他们齐齐瞪着我:“你杀的是高智商的黑猩猩,黑猩猩是二级保护动物,你得配合我们,否则我们就实名举报你。 杀害保护动物,可是会坐牢的!” 我的眼珠儿转了转,从左到右,从前到后。 我点头同意了。 倒不是因为怕坐牢,而是我见到那记者的肩膀上蹲着一只兔子。 说是兔子也不完全对,因为这只兔子长了一张人脸! 面若桃花,眸似秋水,睫毛颤动间,如同上下纷飞的蝴蝶,云鬓乌黑,真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啊! 可惜,这张脸的下面是一只兔子,毛茸茸,白花花。 一只兔子,长了一张人脸,怪异至极。 我看向它时,它眼眸波光流转,伸长了脖子,腻歪歪的说道:“赵郎,人家找你找得好辛苦,亲亲人家嘛……” 我充耳不闻,配合记者录制节目,僵硬的笑着说,要相信科学。 那兔子人还在摇头晃脑,恨不能从记者的肩膀上跳到我身上。 兔子见我不理它,沉鱼落雁的脸庞忽然变了模样。 它的眼睛变得极大,鼻孔向上外翻,嘴巴向下流着口水,一只眼珠子从它的眼睛里掉了出来,鲜血顺着它的脸颊浸湿它的皮毛。 它怨恨的怒吼着:“为什么不理我?赵郎!为什么不亲我?你不是说你最爱我了吗?!” 我冷冷的看着它,开口问记者:“你养过兔子吗?” 记者身子一僵,闷声说了一句:“没有。” “小时候呢?” 记者有些恼怒:“……跟你没有关系!”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跟兔子关系不一般啊!” “你!……” “你急什么?我是说,你喜欢吃兔子。 尤其是麻辣兔头。 做麻辣兔头的第一步,要先把兔头割下来,动作要快,不要让太多的血流出来。 然后去毛皮和内脏,将兔头加入料酒去腥,然后放在油锅里炸,炸到金黄酥脆,撒上辣椒面和孜然,鲜香四溢。” 记者的表情越来越不自然,冷硬的说了一句:“我不吃兔子。” 第二十二章 公的? 倒是摄像师舔了舔嘴唇,一脸的垂涎:“这位兄弟,真是会吃!” 记者肩膀上的兔子吓得缩起了脖子,由刚刚恐怖骇人的模样又变回了娇艳欲滴的美人,捂着脸哼哼唧唧的说着:“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我直勾勾的盯着记者,一字一顿的说:“我手上的镇魂符可以卖给你,两百块钱一张。” 记者满脸讥讽:“虽然你杀了猩猩怪,也只能证明你有几分力气,没想到骨子里居然这么封建迷信……” 我沉声说道:“你最近总感觉右侧的肩膀很重,脖子很疼,晚上睡觉起来,总觉得右侧的脸颊被人舔了,黏糊糊的。” 记者眼里的讥讽变成了惊慌。 “你睡着的时候,总会梦见一只长着人脸的兔子,你和它……” 记者眼里的惊慌变成了恐惧,他大声嘶吼,打断了我:“我没有!你胡说!” 我心下了然。 面对貌美如花的美人投怀送抱,只要脸长得够好看,哪怕她的下半身是只兔子,也会有男人动心。 不管是底层种地的农民,还是中产的知识分子。 人类的劣根性,追逐刺激,喜新厌旧,不外如是。 他扯着我的胳膊,将我拉到一边,避开了摄像师。 摄像师的眼睛望着天空,耳朵不停耸动。 记者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响声:“你知道些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从怀中掏出一张镇魂符。 “二百一张,不过只能保护你一次。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彻底祛除它,只不过需要更多钱……” 记者眉头紧皱,不信任的看向我:“你别忽悠我,前些日子我去天师协会问了,他们那里一张符要两万块。你这不就是用a4纸和马克笔弄得嘛,能有什么用?” 我皮笑肉不笑:“不信就算了,反正那兔子就蹲在你的右肩膀上,随时准备吃了你……” 我说着转身就想离开,却被他一把拉住。 “大师!别走啊!好商量!”他做出一副市侩的嘴脸,凑到我耳边,悄声说道:“既然你能看见,那能不能帮我问问她,我不想日后只能在梦里相见,能不能让她白天也……” 我愣了一下,这兔子蹲在他的肩膀上,啃噬他的阳气,让他日渐虚弱。 时间长了,连命都要保不住。 我点出其中利害,他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让兔子白日也能出现! 他明知对方是妖怪,不仅不愿意祛除对方,反倒还要和对方在一起。 这是感天动地的爱情吗? 不,只是精虫上脑的悲情。 他见我不说话,便勾住我的脖子,同我做出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笑嘻嘻的说道: “兄弟,你既然能看到她,应当也知道,她长得国色天香,那叫一个漂亮啊!兄弟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我缓声打断他:“你作为记者,应该见过不少女明星。” “嗨!那可不是我们这种穷屌丝敢肖想的,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眼光高的要上天了,表面上光鲜亮丽,实际上都有暗箱操作。 就那个以清纯玉女着称的xxx, 一路睡过来的;还有那个……” 我懒得听他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八卦,开口说道:“你不敢肖想女明星,却敢肖想女妖怪,该说你的胆小如鼠,还是色胆包天呢?” 他‘嘿嘿’的笑了起来,露出一个‘你懂的’的笑容:“女妖怪怎么了?女妖怪好啊!不要钱,不要包,不要车,不要房,吹拉弹唱,无所不能,夜夜笙歌,人间仙境啊! 兄弟,你可是不知道,其中滋味曼妙……” 他一脸猪哥的模样,双眼闪烁着痴迷的光芒,自从听我说那兔子在他右侧的肩膀上以后,就时不时猥琐的摸着自己的肩膀。 兔子嫌恶的躲过他的手,不停对我抛媚眼,口中娇弱的说道:“赵郎,我被他囚禁,也是迫不得已,救救我!” 他和这只兔子,一个为吸阳气,一个为美色,若我拆散他们,岂不成了不懂爱的法海,不知情的秃驴,棒打鸳鸯的坏人? 我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道:“让她白日现身也不是没有办法……” 记者闻听此言,再没了刚才义正严词要求我说‘科学是第一生产力,大家要相信科学’的模样,双眼闪烁着惊喜的光芒,两只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 “是什么办法?!” 我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它之所以白日不能被人看到,是因为它身上阳气不足。只要你把你身上所有的阳气都给了它,它自然能够转为实体,被肉眼所见。” 他愣了一下,眉头紧锁:“所有的阳气?那我还能活着吗?” 我呵呵的笑着,笑意不达眼底:“当然不能。” 他沉默下来。 “它蹲在你的身上,日日吸收你的阳气,时间长了,你的阳气终究有被吸完的那一天。我不过是建议你将这天提前一些。” 他放下了右肩膀的手,揪住自己的裤子,骂了一句:“晦气! 大师,还是帮我把它除了! 若不能长相厮守,只有夜中相会,也是虚无的。” 看看,这就是人,喜欢的你的时候,恨不能将命都捧给你! 等真的发现你要他的命时,又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兔子听了他的话,顿时张开大嘴,转过头去,大声辱骂,哪还有刚才温柔小意的模样。 它声音粗嘎:“我帮你做了多少事?你的工作是我暗中帮你找的!你的房子是我帮你选的!连你的床都是我喜欢的颜色! 你居然要杀我!你居然要杀我! 混账东西!王八犊子!白眼狼!” 人脸兔子越骂越激动,声音越来越粗犷,骂到最后,居然浮现出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兔,实际上是只公的! 我眼神奇异的在它和记者之间转来转去。 也不知道记者若是得知真相,还会不会觉得‘女’妖怪比女人好得多。 我取出一张镇魂符,随手沾了沾唾沫,一把按向记者的右肩。 第二十三章 古怪 镇魂符没能穿过人面兔的身体,反而直直的贴在了它的头顶,挡住了它的眼睛。 它一把撕碎了镇魂符,猛然转过脸,好整以暇的看着我,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 它的嘴唇向上,嘴边浮现出些许白毛,它的两只眼珠子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好似没组装好的机器人,它的鼻子从中间裂开,露出里面毛烘烘的腔道。 我脸色一变,它不是鬼,而是怪! 和黑猩猩一样,和食梦貘一样,是真实存在的妖怪! 镇魂符对它没用! 我毛骨悚然,后背发凉。 这东西,有道行! 它会障眼法,能屏蔽肉眼凡胎的窥视。 它的身上本就没有阴气,它之所以缠着记者,也只是为了先吸阳气,再吃人肉。 就好像人养猪一样,总要给猪一些鲜美的吃食,然后在它们长大的时候,将它们杀了吃肉。 它将人当做了‘猪’! 它让我想起了始终缠着我的红衣伥鬼,或者说食梦貘。 我面色一冷,寒光乍现,抖手一翻,准确无误的掐住了它的命门,将它揪了起来。 “吱————!” 它的叫声沙哑而尖锐,如同变了调的老鼠,如同烧干了的水壶。 难听极了。 摄像师惊恐的看着我,口中断断续续的说道:“你身后是什么?” 我下意识的回过头,却什么也没见到。 我暗道不好。 人面兔趁这个机会,一口咬在我的手上。 它尖锐的两个犬牙将我的手掌扎出了两个血洞,血液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我吃痛,手掌微松,人面兔挣开了我,一溜烟儿没了踪影。 和它一同消失的,还有摄像师。 摄像机摔倒在地面上,镜头出现一道长长的裂纹。 原来,人面兔和那摄影师是一起的! 人类进行的仙人跳,最多要些钱财;妖怪的仙人跳,要的可就是人命了! 摄像师消失的瞬间,我好似看到了一个浑身长满羽毛的怪人一闪而逝。 记者早就吓得翻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没看见人面兔,却清楚的看到了摄影师消失的全过程。 仔细想想,整个事件中,最可怕的还真不是人面兔。 这只长得美艳的兔子一直在明处,被所有人知晓,吸引目光。 记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和他日日搭档的摄像师居然也是妖怪! 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无论生活还是工作,记者始终扎身在妖怪堆里。 他像一只毫无防备的、进了狼群的大肥羊,他的气味那么香,那么浓。 两只妖怪围绕着他,随时准备将他分吃入腹! 记者吓得抱住我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嚎叫着,听不清具体说些什么。 我低头看向他丑陋的脸庞,心想,人面兔和那鸟人这么不挑猎物的话,只能说明,它们不是第一次干这个事情了! 在这位记者之前,还不知道有多少人遭了殃! 记者?记者! 这可是每日都要上电视的公众人物,居然也会被它们盯上,可想而知,它们的胆子多大,它们的配合多么默契。 我本想将记者一脚踹开,但想到自己现在还在住着桥洞的窘境,还是安慰了两句。 “没事的,它们这次没成功一定不甘心,还会回来的。” “哇————!!!”他哭的更伤心了。 嗯,可能是他没领会我的意图,我继续说道: “人面兔吸了你这么多阳气,你还能活蹦乱跳,说明你阳气旺盛,养几个月就会恢复了。 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人面犬、人面猫什么的来找你,你不会缺女妖怪的……” “!!!”他哭的直接昏厥过去,一只手捂住脑袋。 黛玉扶额是弱柳扶风,娇柔万分,他扶额就是丑人多作怪,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令人不齿。 我嫌恶的将他踢开,心想,他这是听说有其它女妖怪,激动地昏过去了? 看来还是不要告诉他,那人面兔是公的事实了,免得他的心脏承受不了。 就在我踢开他的瞬间,一声大喝传来:“住手!举起手来!不然我开枪了!” 五六个警察跑了过来,全副武装,穿着全套的防爆装备。 他们这是…… 我还没搞明白,就听警察大喊着:“赵瑞,我们已经查清你的背景,你只是杀了黑猩猩,暂时无法确认是否为正当防卫,只要好好配合调查,不一定会坐牢的! 但是,如果你挟持人质,甚至动手杀人,就是彻底断送了自己的前途!请你好自为之……” 黑猩猩是我杀的没错,可我什么时候挟持人质,甚至想要动手杀人了? 我低下头看了一眼昏厥过去的记者,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好嘛,误会了。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那人面兔和鸟人来之前就想好了对策,提前报了警。 如果他们将记者弄死,刚好栽赃到我的身上。 我刚刚徒手杀了个黑猩猩,浑身是血,说我没杀记者,是个人都不会信。 反之亦然,他们若是杀了我,便嫁祸给记者。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心想,还好村子里的黄鼠狼,虽然诡异,但是淳朴。 讨封都讨到仇人头上了! 若它像这两个妖怪一样,那我可能一早就没命了! 第一次,我居然觉得村子里的黄鼠狼居然还有几分蠢萌。 不对! 我悚然一惊,那黄鼠狼会不会跟着我出来了?! 它还在我的身上吗? 它该不会跟那两只妖怪同流合污?! 一股凉意从我的脚底升起,直冲我的脑顶而来。 然而,现在没有时间给我考虑这些事情。 警察们的枪口已经瞄准了我,子弹上了膛。 我只能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杀人的意愿。 他们一拥而上,将我铐了起来。 坐上警车的那一刻,我透过车窗向外看去。 只见这个灰扑扑的桥洞下面,躺着一个黑黢黢、毛烘烘的黑猩猩。 黑猩猩双目圆睁,看着我的方向,面目狰狞。 鲜血浸湿了它的毛发,在地面上不断向外流淌。 鲜红色的血液和灰尘混在一起,看起来格外肮脏。 猩猩不远处躺着一个男人,瘦小枯干,姿势怪异,一动不动。 远远望去,不知情者还真会以为他死了。 这个灰扑扑的桥洞因为这一生一死变得鲜活起来。 警车上的警察警惕的看着我,好像我比黑猩猩还令人恐惧。 警察理着板寸,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白白净净,不像是警察,倒像是哪里来的小白脸。 我仔细观察,总觉得他很是眼熟。 我尽力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咱们之前见过吗?” 第二十四章 世界 警察冷冷的看着我,呵斥道:“少跟我套近乎,等进了警察局,有的是需要你说话的地方!” 他横眉冷目,面色不善。 现在,我又觉得他不眼熟了。 就在这时,坐在副驾驶的警察回过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立清,别太紧张了。这是犯罪嫌疑人,不是犯人,可以不用这么严肃……” 立清? 我眼神一变,上下打量他一番,额头的青筋若隐若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在县城里报警的时候,那个接待我的年轻警察,正是叫做‘王立清’! 如今一想,他就是那个警察! 他明明见过我,为什么不承认呢? 或许是他每天遇到的人太多,将我忘了? 不对!县城距离宫凌市很远,都不属于同一个省。 调职会这么快吗? 我不动声色的说道:“是啊,那大猩猩是出了名的凶残,据他自己说,他吃了不少人呢。要不是我在农村杀过猪,知道大概的要害在哪里,现在说不定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了……” 我一顿胡拉八侃,见王立清肩膀略略松弛,这才状似不经意的说着:“哎,要不是没有钱,谁愿意背井离乡出来闯荡啊。我好想家啊!警察小哥儿,你老家哪里的?自己出来闯荡也挺不容易啊!”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眼神怀念。 他还没说话,坐在副驾驶的老警察就开口打趣:“立清可跟我们这些外地人不一样,他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长得帅,成绩好,毕业了就进了警局,前途无量……” “这么说,你没去过外省工作?” 他“嗯”了一声,不想多说,转瞬又露出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伸着头和老警察插科打诨起来。 他的表情转换太过奇怪,好似一个老旧的机器,卡顿、生硬,像是……刚学会如何做表情一样。 眼睛鼻子嘴全都向上,偏偏脸上的肌肉一动不动。 像一个硅胶娃娃。 我从怀里取出一张镇魂符,趁着车颠簸的时候,猛然撞向他,将镇魂符贴在了他的身上。 他毫无反应,一双冷漠的眼珠子盯着我看了一眼,随即露出一个笑来。 “噗嗤!” 好像是见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实在憋不住的那种笑。 不阴不阳,泛着古怪。 我尴尬的坐回原位。 他拿起身上的镇魂符冲我晃了晃,然后慢慢将它捏成了一个纸团,背过身来,面对着我,将纸团吞了下去。 冷汗濡湿我的头皮,我对着后视镜用眼神示意,想让前座的司机和老警察察觉到他的异样。 哪知,他们无动于衷。 老警察还让我坐好了,不要影响司机开车。 我咽了口唾沫,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又从怀里掏出几张平安符:“要平安符吗?二百一张,童叟无欺……” 王立清笑着摇摇头,看了我一眼后,便不再理我。 他在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 我看懂了他的威胁,将他的模样和名字深深记住。 我有一种预感,我还会遇见他的。 到了警察局,他们给我做了笔录和口供。 我实话实说,一脸真诚。 反倒让办案的警察犯了难。 说我是猎杀野生动物,那黑猩猩长得膀大腰圆,嗜杀成性,主动攻击; 说我是正当防卫,这黑猩猩毕竟曾经是公众人物,有无数粉丝,现在还拦在警察局门口,说动物无罪,人类才是导致动物发疯的罪魁祸首! 他们还说猩猩杀了前区长是为民除害,是帮助中央反腐,是令人拍案叫绝的好事,是大英雄。 之前传言黑猩猩猥亵女同学,肯定也只是造谣诽谤! 这些疯狂的粉丝,甚至到现在还在网上不停的辱骂林铭。 妖魔鬼怪让我见识到了物种的多样性,这些粉丝倒是让我知道了人类内部大概也分为不同的物种。 对摆在眼前的犯罪事实视若不见,只愿意相信自己眼里看到的‘事实’。 真有趣。 无论如何,警察有些抱歉的对我说,让我在看守所里待一阵子,否则现在出去也只会激化矛盾,让事情复杂化。 我点头同意。 我别无选择。 因为,他同我说这些的时候,手上的枪上了膛。 哦,不是,我应当说,他同我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很是诚恳。 大概是考虑到我能徒手杀死黑猩猩的情况,他们将我关进了一个单独的小隔间里。 隔间很小,逼仄、潮湿,蟑螂爬来爬去,老鼠叽叽喳喳。 我倒是觉得不错。 至少比桥洞好多了,遮风挡雨,一日三餐,除了没有自由,比在外面好得多。 现在,我也不着急继续前进了。 我摸了摸怀里的竹编兔子。 我想,我现在首要做的事情是提升自己。 只会一个镇魂符,显然是不行的。 面对妖怪,一个倒还好,若是多了,我便毫无还手之力了。 尤其是,我不知道那黄皮子有没有跟着我,是不是跟着鸟人和人面兔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当一个诡异的东西遇上两个有脑子的奸诈军师。 我势单力薄,很难应付。 我先取出马克笔,将身上的镇魂符描了一遍。 然后,打开了瞎子半仙送给我的道书。 这本书连个书名也没有,作者也未写,但里面的内容却令我醍醐灌顶,大开眼界。 原来,这世界上除了人类存在以外,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怪异。 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神秘之地。 比如说,鼎鼎大名的罗布泊。 罗布泊是一个万里无垠的大沙漠,多少前去的人员,无论是科考队员还是警卫员,无论是旅行者还是经验丰富的探险家,无一例外的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从地图上来看,罗布泊就好像是一只耳朵。 因此,又被称为地球之耳。 看到这个名字,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地球之耳? 地球的左耳还是右耳?如果说地球真的有耳朵的话,它的眼睛呢?鼻子呢?嘴呢?手呢?脚呢?躯干呢? 地球真的有生命吗?或者说,地球活着吗?难道……它才是所有怪异离奇的根源? 我仿佛看到了,广袤无垠的宇宙中,地球围绕着太阳缓缓旋转。 忽然,它觉得有些无趣,便翻了个身,抖了抖耳朵。 潮汐、海啸、雪崩、火山爆发。 罗布泊里的人被卷进耳朵的甬道中。 他们见到了什么呢? 书上关于罗布泊的介绍浅尝辄止,甚至还缺了一页。 这一页就好像吊着驴子的胡萝卜,引诱老鼠的奶酪,令我心痒难耐。 我想,等出了这里,我必须得去一趟。 第二十五章 兔女郎 罗布泊刚好在宫凌市的北方,也许那里能找到宫一语的踪迹! 除了神秘之地,书上还写出了世界上的古怪之物。 鬼,是人类死后的灵魂,因为执念留在人间。 刚形成的鬼还有神志,不会害人,但随着时间增加,它们会逐渐忘记自己的生前往事,只记得简单的执念。 这种执念有好的有坏的,有简单的有复杂的。 甚至有一些鬼会为了壮大己身,吞噬别的鬼,成为鬼王鬼圣,御使小鬼,为自己做事。 这种鬼都是经年厉鬼,想要除去很是困难。 对付一般的鬼魂,符箓是一个极有效的方法,但是面对厉鬼就很难了。 除非使用法器。 我想起了半仙给我的镇魄珠,大概就是法器的一种。 但是整日同鬼打交道,难免会五弊三缺。 命格不好,还会克父克母,孤寡一生。 看到这里,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我现在反正也没有父母好克了,倒是不必担心。 我垂下眼睑,遮掩眸中的哀伤,继续看了下去。 除了鬼魂,这世界上还存在妖怪。 如同众所周知的黄家仙——黄皮子,刺猬、蛇、乌龟这些都能成精,也就是俗称的妖怪。 它们不同于鬼魂,走的是亦正亦邪的路子。 民间有人供奉它们,它们就帮助人实现愿望;若是有人得罪它们,它们就会不死不休,疯狂报复。 还有一些妖怪,不太常见,是上古以来就存在的,在《山海经》中有记载的妖怪。 这类妖怪往往比普通的精怪更为吓人,它们看不上普通人的供奉,不在乎人类的香火,它们大多都吃人。 我想起了那个鸟人和人面兔,它们会不会就是这类妖怪呢? 通过这本书,我对整个世界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小时候,我被怪老头摸了一把,自此邪祟缠身。 那时候,我以为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就是站在我后背上的奇形怪状之物。 后来,我父母得罪了黄皮子,我又以为黄皮子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个世界那么大,诡异离奇之物不知凡几,不是我所能揣度的,更不是我所能穷尽的。 我能做的只是,坚定自己,不断提升自己,不放弃的去找宫一语。 我不在乎这个世界的真相,却不能不在乎宫一语。 书的最后有一个附录,里面都是道符! 粗粗看去,分为几个大类:镇邪符、镇宅符、治病符、招财符、护身符、气运符、法事符。 其中,光是镇邪符就足足九九八十一种,分类极细:镇鬼符、镇邪符、镇婴灵符……不一而足。 我仔细观察,宫一语给我留下的镇魂符居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比这些符箓都复杂很多,有些地方也能隐隐看出,含有其中好几种符箓的画法。 所有的符箓之中,有一种符箓引起了我的注意。 ‘退黑山羊符’。 所有的镇阴灵邪祟的符箓,前面第一个字都是‘镇’,只有面对黑山羊的时候,符箓忽然变成了‘退’。 除了黑山羊,没有其他任何的符箓用的是退! 这本书再次刷新了我对黑山羊的认知。 黑猩猩似乎也提到过一句。 他说:“只提到它的名字,我都会浑身发抖。” 我嗤笑一声,诡异、可怕又怎么样? 最后还不是被我一刀杀了。 摆出‘死’字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被砸成了一堆烂肉,臭在了那里。 我开始从头学习这些符箓。 不管是镇邪的,还是镇宅的。 也许以后都能用上。 我学符箓的速度着实很快。 只在地上跟着画一遍,便能记个八九不离十。 学道符的过程中,我的身体里隐隐有一股气劲流动,令我通体舒畅,眼睛目明、头脑清醒。 我福由心至,无师自通,双腿盘坐在地上,五心朝天,双手在空中画出一个个精妙的道符。 空气发出微微波动,一阵阵的气浪从冥冥中升起。 两天后,我缓缓起身,随手在空中画了一道镇鬼符,低声喝到:“去!” 一股无形之气凭空出现,空气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紧接着,黑乎乎的碎屑从天而降。 我冷哼一声,果然有隐藏身形的鬼魂整日跟着我! 我两手在空中连连挥动,‘镇邪符’、‘镇鬼符’、‘镇婴灵符’…… 不管有没有用,我尽数画了起来。 这种符箓最好还是画在开过光的符纸之上,才能发挥最大的效力。 如今,我将它们画在空气里,对付一些游荡的孤魂野鬼却也绰绰有余。 数不清的黑灰从空中凭空落下,很快就在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我又画了一个清洁符,周围便焕然一新,尘污尽去。 我知道,我此次杀死的不过都是些小喽啰,真正的邪祟仍旧躲在暗地里,等着给我致命一击。 呵呵,那就等着看看,鹿死谁手! 道书之中还有关于如何做法器的内容,等我功行圆满,法器大成,到时候,不必借助镇魂符,也能将这些邪祟尽数除去! 我长呼了一口气,只觉得腹内无比饥饿。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大师,您两天没吃饭了,饿了?我给您留的白菜炒豆腐和肉沫韭菜。您先将就着吃,等离开这里,我请您吃大餐,请您住五星级豪华酒店,到时候……” 我微微皱眉,转头看向隔壁。 居然是记者? 他被吓得昏厥过去以后,不应该是在医院里吗?怎么会也进来了? 记者见到我,立即露出八颗大白牙,笑的格外谄媚。 “大师,快吃啊!” 他举着手上油汪汪的饭碗,一脸期待的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绝世美女。 我被他的眼神看的直起鸡皮疙瘩,隔着铁栏,一巴掌糊在他的脸上。 “少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喜欢男人!” 他被我打的脸偏到一边去,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反倒将另一边的脸凑了过来,贱兮兮的说道:“好的!好的!大师,都听您的!我也不喜欢男人~嘿嘿~” 见他这副狗腿一般的模样,我似笑非笑:“我知道,你喜欢兔女郎。” 第二十六章 十岁 他立即哭丧着脸,连连摇头:“不敢了,不敢了!兔子它再好看也只是兔子,它也不是人,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也不贪恋女色了……” 我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缓缓说道:“确切地说是男色。” “……”他愣住了。 我继续说道:“那兔子是只公的。” “啊啊啊啊————!” 他惊恐的大叫起来,手上的碗骨碌碌的滚到地上,饭菜撒了一地,汤汤水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吐了! 我嫌恶的皱了皱眉,没了胃口。 他抱着自己的头蹲在墙角,彻底eo了,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听不清楚。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了过来,惨白着一张脸,走到我附近,扭扭捏捏,活像刚结婚的小媳妇。 我看不惯他一个大男人这般模样,便冷声说道:“行了。妖怪和人不一样,它们不在乎男女,只在乎阳气。 你的阳气恢复的很快,这才两天就恢复了大半,很快就会遇见想要你阳气的妖怪的,到时候我帮你辨别是男是女……” 他连连摆手,两只手抓着栏杆,一副肾虚的模样:“别!大师,您可就别埋汰我了! 经过这件事,我哪还敢想女妖怪啊!能活着就不错了! 一想到跟我朝夕相处的赵瑞居然是个鸟人,我就浑身发麻……” 我双眼一眯:“赵瑞?你是说那个摄影师,名字叫做赵瑞?!” 他点了点头,心有余悸:“是啊,我进来之前,还给公司打电话确认了,他们说赵瑞是劳务派遣,外包人员,具体情况也不清楚,据说也是熟人介绍来的……” 这倒是有趣了,一个长得似鸟非鸟的妖怪,名叫赵瑞。 到底是机缘巧合,和我名字一样,还是它早就盯上了我,用我的名字试探? 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妖怪鬼魅知道我的名字,想要我的性命? 我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呢? 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所有诡异的,不是黑山羊,不是黄皮子,不是神婆,而是那个怪老头。 我问了半仙好多问题,唯独忘了问他关于怪老头的事。 说来也怪,我将一切怪罪于黄皮子,怪罪于邪祟鬼魅,唯独没有怪罪过怪老头。 他可是全部诡异的源头!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嗅到了巨大的阴谋的味道。 然而,现在的我还没有能力一探究竟。 记者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嘴里不停地祈求。 通过他颠三倒四的描述,我才听明白,原来他从医院醒来以后,发现我不见了,才知道我被抓起来了。 他跑到警察局跟警察解释,没想到警察反倒给他一顿批评教育。 说他作为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记者居然搞封建迷信这一套。 他自己在外面实在害怕,害怕那些妖怪找上门来,这才想了个阴招,趁着警察不注意,抢警察的枪,然后被对方轻易撂倒,送了进来。 “大师!你可得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他鬼哭狼嚎。 我被他叫的头疼,便开口说道:“救你可以,你说说你哪里值得我救?” 他咬了咬牙说道:“我有钱!我爸妈死的早,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和房产。要是你能救我,我分你一半!” 我盯着他的眼睛,确认他没有说谎:“我要那么多钱没有用,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我让他帮我找宫一语,还将宫一语的照片给了他,让他好好保管。 记者,哦,忘了说了,他叫做张庚。 我重新画了几张镇邪符送给他,是我这两天新学的符箓,正好试试看这镇邪符对妖怪有没有用。 当然关于镇邪符可能没用一事,我并没有告诉张庚。 他的哀嚎声,实在刺耳。 张庚比我提前几天出狱,他临走前信誓旦旦的跟我说,等我出狱就能住上他给我的准备的大房子。 房子我倒不在意,如果他能有宫一语的消息,就再好不过了。 在看守所里面的时候,我又一次做梦了。 这次,我梦见的还是小时候。 十岁的时候。 夜,黑漆漆的看不见尽头,天上的月亮不甚清晰。 村子的晚上总是黑的,黑的什么也看不清。 我半夜惊醒,一股强烈的尿意让我觉得肚子疼。 我想撒尿。 这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窗外的知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嚎叫。 白天的时候,知了的声音让人觉得烦躁;晚上的时候,知了的声音让人觉得刺耳。 茅房离我住的屋子还有一段距离。 是一间破旧的旱厕。 一个坑道,两条木板,踩上去的时候晃晃悠悠,好像随时都会坠进里面。 我不想去茅房,那里总给我一种会掉进粪坑的危险感。 我想着去外面的臭水沟边上解个手也就算了。 反正我年龄小,反正现在是晚上,没人看见。 我打开手电筒,快步小跑,走到臭水沟边上,蹲了下来。 我头顶的月亮轮廓模糊,我身前的手电筒,光芒刺眼。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屁股后面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黏糊糊、湿漉漉,带着滚烫的热意。 我打了个哆嗦,猛地捂着屁股跳了起来,连裤子都没时间提。 我手上的手电筒随着我的动作不停晃动,那明亮的白光圈便也跟着晃动。 模模糊糊间,这白色的光圈照到了我的身后。 一头山羊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 是一头黑山羊。 它直挺挺的站立在我的面前,伸着长长的、红色的舌头,锋利的羊角闪着寒光,一双懵懂的眼睛中满是不怀好意。 它刚刚舔了我! 这个认知让我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黑山羊的轮廓和黑夜融为一体,好似这黑暗就是它。 我将裤子提了起来,两腿打着颤儿,一点儿一点儿的向家的方向移动。 黑山羊站在原地,慢慢收起舌头,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看。 我实在太害怕了,忍不住大声喊道:“爹!妈!” 没有人回应我,但是院子里却传来脚步声。 我的爹妈来救我了! 我刚松了口气,便见到一身影走出了我家房门,发出了我父亲的声音。 他说:“阿瑞,你和你妈在这站着干什么?快回家……” 我只觉得一只巨大的锤子给了我脑袋一下,令我头晕目眩,浑身发软。 因为这个走出来的身影长着一颗羊脑袋! 因为他指着这只黑山羊,说它是我的母亲! 第二十七章 羊头 我张开大嘴,本应该尖叫起来,吓得浑身颤抖,无法呼吸。 事实上,我却在张开大嘴的瞬间,变了神色。 同样的把戏,第二次就没用了! 我的神色由惊恐害怕变成了轻蔑冷漠。 我一把抓住黑山羊的犄角,将它扔进了臭水沟,一把掐住羊头怪的脖子,将它按在了破旧的房门之上。 “阿瑞,你干什么?我是你爹啊……” 它发出一阵阵我父亲的声音。 我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它:“如果你再用我爹的声音说话,我就直接杀了你!” “阿瑞,我就是你爹啊!” “我爹可没长着羊头!” 我的手继续用力,将它掐的直翻白眼。 饶是这样,却不耽误它说话。 它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好像憋不住笑意一般。 它说:“你不也是羊头吗?” 我一愣,看向它的眼睛,果然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羊头人身的怪物! 我头皮发麻,浑身发冷。 我的胃中不停地翻搅起来,一股一股的酸水向上涌着。 我强忍着不适,硬生生拧断了它的脖子,随即又掐住自己的脖子。 我怒道:“食梦貘!你td给老子出来!不然老子现在就自杀!等我死在梦里,梦就结束了,你今天什么也吃不到!” 周围黑漆漆的,月亮被厚重的云层遮盖,手电筒闪烁两下,彻底没了电。 阴风阵阵。 整个世界好似只剩下了我自己。 黑暗、孤独、绝望。 食梦貘一次又一次的在我的梦里用各种方法杀我,一次又一次的妄图通过伤害我的父母吓唬我。 现在,它装聋作哑,不肯现身。 我冷笑一声,放开了自己的脖子,双手在空气中不停舞动。 我的手指修长,我的动作敏捷,我一分钟之内画了十几道符箓。 符箓初成,金光闪烁,将周围都照亮了。 直到这时,我才骤然发现,我身边不知何时起,居然全都是黑山羊! 密密麻麻,没有尽头! 它们一个挤着一个,一个挨着一个,摩肩接踵,沉默的、直挺挺的站着。 它们长得一模一样,一双双黑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瞅,比小时候缠在我后背上的奇形怪状之物的那些眼睛,还要多,还要密,还要可怕。 我头皮发麻,一时之间愣住了,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的最后一道符箓熄灭在空气中。 一下子,周围彻底暗了下来。 这些黑山羊也淹没在夜色中,没了踪影。 可我知道,它们没走,它们依旧站在原地,依旧盯着我看。 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一种奇怪的味道在蔓延。 这一切太真实了,真实到令我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梦境。 毕竟,在之前的梦境中,食梦貘虽然会对我做一些恐怖的事情吓唬我,但每次我都能清晰的知道那是梦。 这次不一样。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我真的死了,那我现实中恐怕也凶多吉少! 我咬了咬牙,继续在空气中画符箓。 ‘镇鬼符’、‘镇邪符’、‘镇婴灵符’…… 毫无用处,反而令这些一眼望不到头的黑山羊,眼睛中燃烧起不知名的火焰。 它们一个接着一个的人立而起,两条前腿搭在前面同伴的肩膀上。 它们……和我一边高! 我忽然想起,道书之上,还有一种符箓! 我双手动作起来,双眼中凶光毕露。 ‘退黑山羊符’! 我大喝一声:“退!” 一道刺目无比的道符划破夜空,空气熊熊燃烧,映射出一个奇怪的生物! 这生物长得怪极了,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触角,胡乱舞动中。 我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慌气短,头昏脑涨,若不是我扶住破旧的木门,这会儿已然晕倒了。 所有的黑山羊惊恐的四散而逃,吓得左突右奔,彼此冲撞。 “咩————!” “咩————!” 羊叫的声音,那么刺耳,那么混乱。 就在这时,红衣伥鬼蹑手蹑脚的出现在我面前,拽了拽我的袖子,低声说道:“走啊!快!” 我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冷声说道:“你大费周章,不就是为了吃我的恐惧吗?我告诉你,现在老子不怕了!说!你把我爹妈的魂魄怎么样了?!” 它眉头紧锁,唉声叹气:“现在没时间说这些,快走!” 它用脚在地面上画了一圈儿,出现一个黑黢黢的洞。 它抓住我的双手,带着我跳入了洞里。 一片白光闪过,等我再次恢复意识,已经坐在自家的院子里了。 红衣伥鬼坐在桌子前面,自顾自的喝着茶,还惬意的翘着二郎腿。 “回过神来了?” 我猛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想要去打他,却觉得两眼一黑,差点儿没站稳。 他‘嘿嘿’的笑了两声,脸上的胡须微微抖动。 “你最后画的那个符箓消耗了太多精神,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咯!” “……”我不理他,自顾自的坐在地上,想要尽快恢复。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用一条腿在地上蹦着,蹦到我身边,蹲下来,上下打量我。 “你小子真邪性,就黑山羊那种东西,我都要敬它三分,你不仅得罪了它们,居然还能惹得它们兴师动众,想要杀你。真有趣!” 我冷哼一声:“还不止呢,我还招惹了一个食梦貘,从我十岁开始就天天在梦里吃我,不只吃我,还要囚禁我父母的灵魂,用来吓唬我……” 红衣伥鬼——也就是食梦貘,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很奇怪,不同于老鼠,不同于猫,不同于黄鼠狼,倒是更像牛。 “谁跟你说我囚禁了你父母的灵魂?你既然知道我是食梦貘,就也应该知道,我只能进入人的梦境,吃人类的恐惧、伤心、绝望、孤独。 鬼魂那可是归地府管的,我若是囚禁鬼魂,被发现了,也是要担责任的。 你之前在梦里见到的你父母,只是我制造的梦境,又不是真的。” 瞎子半仙说让我吃下我父母的舌头,才让我父母的灵魂摆脱食梦貘的束缚; 食梦貘说,他并没有囚禁我父母的灵魂,一切只是梦境。 他们两个,一个是不知来历的神秘人,一个是诡异古怪的妖怪。 我该相信谁? 还是……我谁也不能信?! 第二十八章 养魂术 我思索片刻,开口问道:“那些黑山羊到底是什么来历?” 食梦貘伸出一只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巴上,眼珠子乱转:“不可说。不过,你暂时也不用担心,盯着你的大恐怖可不止它们一种。其他的东西绝不会眼看着它们吃独食的,你暂时还算安全。” “还有什么东西盯上了我?” 食梦貘沉默片刻,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带着说不清的轻蔑和怜悯。 他说:“我不知道。” 他不肯告诉我,我也不纠缠。 我脑子里有太多的问题,纷繁错乱的思绪让我觉得我卷入了一团乱麻中,我得找到线团的头,得知道一切的根源,说不定还会有对策。 “那我问你,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你们这些鬼怪?” 食梦貘把脸拉的老长,阴沉沉的说道:“我不是鬼怪。我是神兽!山海经看过吗?我在里面还有名字呢!” 我并不反驳他,顺着他说道:“好的,这位神兽,请问,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你?” 食梦貘眼珠子转了转,看向我的身后:“你很香。” 我眉头紧锁,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我对男妖精、咳,或者是男神兽不感兴趣!” 食梦貘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一言难尽的说:“不是你想的那种香,是食物的那种。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是你两天没吃饭,突然闻到饭菜的香气那种。 而且,你身上的香气经久不衰,越来越浓郁了。” “你知道一个怪老头吗?他长得不高,驼背瘸腿,背后背着无数妖魔鬼魅……” 食梦貘脸色一变,打断了我:“不知道!” 他的语气生硬。 呵呵,又是不能告诉我的事情。 我继续问道:“你知道有一种诅咒,需要用到血亲的舌头和牙齿吗?” 食梦貘歪了歪头,头上的乌纱帽差点儿掉下来。 “你是说养魂术,应当不算是诅咒,算是一种用来壮大灵魂的邪术。” 说到这里,他探究的看着我:“你为了壮大自己的灵魂,杀父弑母了?啧啧,难怪用你爹妈吓不到你……”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直直的看向食梦貘。 我的眼神和表情和黑山羊如出一辙。 我说:“说说养魂术具体的方法。” 本来面色和蔼的食梦貘突然恼怒起来,双目凶恶:“别他妈的学那畜生的眼神!我再看见一次,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我‘嘿嘿’的笑了,又露出黄皮子的表情。 食梦貘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快滚!老子今天不但没能吃上饭,还耗费力气救你出来,结果你就这样吓唬我,简直是狼心狗肺!白眼狼一个!” 我收起神色,定定的看着他,缓缓说道:“你把我撕成两半,塞进你的嘴里的时候,还让我保持清醒,自己听自己的骨头在你嘴里断裂的声音。 你把我放进油锅里炸,说我的肉不够香,又将我夹出来,用刀切出一道道伤口,然后扔回了油锅里。 你……” 食梦貘回避我的眼睛,恼羞成怒:“那怎么了?又没真的伤害你……” 我冷笑起来:“我那时候才十岁。白天邪祟缠身,受尽白眼,晚上被你折磨,生不如死。你十岁的时候也是这般经历吗?” 食梦貘沉默片刻,最终缓缓地叹了口气:“怨不得旁人,只怨你自己太香了。” “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以后天天在梦里给你吃恐惧和绝望。” 食梦貘眼睛一亮,喉咙起伏,显然是在咽唾沫。 “这可是你说的!我最喜欢吃你的绝望了,橙子味,超美妙!” “告诉我养魂术的用法。” 食梦貘表情严肃起来:“你真想知道?我看你符箓学得极好,连那牲畜都被你吓退,若是努努力,以后成了紫袍天师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一旦你用了这种邪术,再想被天师协会认可,可能性就很小了。” 天师协会?之前好像听张庚说过,天师协会的一张符箓就卖到两万块钱。 “我不需要天师协会的认可。你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食梦貘这才开口说道:“以父母之牙齿置于门槛前方三寸处,引领父母三魂回归; 以父母牙齿置于枕下,得父母七魄护佑; 以父母口舌置于烟火中,三次灼烧后吞入腹内,可将父母三魂七魄化作养料,壮大自身魂魄……” 我的眼眶登时红了,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向下掉。 我转过头,想到那瞎子半仙。 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呵呵,傻小子,我是在救你。有人拔掉了你父母的牙齿和舌头,放在你的门口、枕下、灶台,是一个极为恶毒的诅咒。 不仅能将你父母的魂魄困在此处,还要至你于死地。 以你父亲牙齿咬你三魂,用你母亲舌头吸你五魄,魂魄离体,只余空壳。” 他还说:“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呢?” 他凑近我的耳朵,他的呼吸打在我的耳朵上,湿乎乎的,又麻又痒。 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是他干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 为了我好?为了让我的灵魂壮大? 可他怎么就问也没问,我愿不愿意,我情不情愿。 他撒了个弥天大谎! 我咬牙切齿,恨不能现在就奔回村子里,找他对峙。 可我知道,他已经走了。 我离开村子前,他就不见了踪影。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的灵魂那么沉,那么重,足有三个人那么重。 我的父母就在我自己的身上! 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 痛苦、悲伤和绝望让我面目扭曲。 我忽然愣了一下。 痛苦?悲伤?绝望? 不都是食梦貘的食物吗? 我擦擦眼泪,偷偷看向食梦貘,却见他笑嘻嘻的,一脸享受。 他说的未必是真的,可能只是想要吃我的情绪。 我立刻冷起心肠,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不能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食梦貘眉头微皱,有些失落的砸砸嘴,显然是没吃够。 养魂术,我记在了心里,有机会一定要查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心如止水,继续问道:“宫一语在哪?她现在安全吗?” 提到宫一语,食梦貘突然缩了缩脖子,贼眉鼠眼的眼珠儿乱转。 第二十九章 一分不能少 “暂时还挺安全的。具体我也不清楚。” “她在西方?” 食梦貘忽然叹了口气:“小孩儿,要不就算了,她不是你能肖想的。你现在虽然被大恐怖盯着,但是只要你好好修习道术,再活个把年也不成问题,何必一棵树上吊死呢? 我最近也去了别人的梦里,可以给你介绍……” 我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问道:“我是问你,她、是、不、是、在、西、方?!” 食梦貘瓮声瓮气:“是。” “好,我没有问题了。” 我说完便合上了双目,努力恢复精神状态,按照食梦貘的说法,我的精神消耗太多,这才无法醒来。 食梦貘不太满意:“我回答你这么多问题,我的饭呢?” 我似笑非笑:“刚刚我情绪波动那么大,你可是没少吃。” 他先是一愣,随即撇了撇嘴,身影骤然消失了。 整个院子里,只剩下了我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双眼,醒了过来。 我打开道书,继续学习符箓。 这一次,着重学习了护身符。 十五天后,我刚从看守所走出来,见到两位妙龄少女站在门口。 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上身穿着挂脖吊带背心,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白嫩的耳垂,下半身穿着一条超短裤,露出两条修长莹白的玉腿,两条麻花辫垂在身前,长相秀气,清新脱俗。 她见我出来,立即激动的挥舞着两条白皙修长的手臂,脸上漾起一个阳光的笑容。 好似散发着无穷能量的小太阳,浑身都是青春活力。 我仔细打量她一番,确认自己并不认识她。 我的目光又转到她身边的女人身上。 这女人穿着正红色的方领连衣裙,大波浪卷的头发垂落下来,虽然画着浓妆,却遮掩不住神色的疲惫。 我一眼便认出,这是在市场上买了我的镇魂符的女人! 之前还挂在她背上的婴儿鬼,这时候已经骑坐在了她的脖子上,两只细小的手臂捂着她的眼睛。 婴儿鬼看了我一眼,随即露出一副垂涎的模样。 它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我的方向。 女人不受控制的向我冲来。 她的面目狰狞,她的指甲修长,她的双眼迷茫。 她已经被这个婴儿鬼控制了! 十七八岁的麻花辫少女吓得伸手去阻拦她:“阿姝!你怎么了?!” “滚开!”她的嘴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叫,狠狠推开少女,继续向我冲来。 少女跌在地上,双眼焦急,额头汗滴,声音中带了些许哭腔:“大师!求你救救阿姝!” 我不慌不忙,在怀中拿出一张‘镇婴灵符’,这是我在看守所里画的。 我将‘镇婴灵符’用唾沫濡湿,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它,然后向前一送。 “镇!” 白花花的a4纸晃悠悠的飞了起来,像一台笨重的老爷车,慢悠悠的落在女人的身上。 我叹了口气,没办法,a4纸毕竟是普通的纸张,没开过光也就算了,还不如黄色符纸那般轻薄,效力自然大减。 女人顿了一下,她脖子上的婴灵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双手抬起,无法继续遮挡她的眼睛。 符箓自行燃烧,化作纸灰。 女人的眼睛这才恢复一些清明。 她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大师,救救我!” 我一本正经说道:“符箓一张1000,刚才用了一张。” 刚刚被她推倒在地的少女费力的站了起来,大声喊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想着钱!你有没有人性?!” “呵呵,”我冷笑两声:“那你就找有人性的救她。” “别!”少女急的一瘸一拐的跑了过来,咬着贝齿说道:“1000一张!你有几张都给她用上!只要能救她就行!” 我满意的点点头,我在看守所里没事干,没少管狱警要a4纸,现在怀里的a4纸足有一沓。 若是都拿出来,说不定能把她俩弄得倾家荡产! 哎,想到我自己小时候被邪魅缠身,痛苦不堪,推己及人,还是少挣些。 我拿出十张‘镇婴灵符’,一股脑的扔在她的身上。 不得不说,这样的效率居然比我用道法念诀扔出去,还要快一些。 至少不用等它们慢悠悠的飞过去了。 等这笔资金到账,我高低也要买点符纸。 白花花的符纸眼看着就要砸到女人的身上,那婴儿鬼骤然从女人身上离开,浮在半空之中,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随即消失不见了。 我心下一紧,这家伙有了道行! 不对啊,上次见它,它身上还没有这么大的戾气和阴气,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变得这般厉害?! 我回想了一下,它的五官好像都比上次清晰了! 婴儿鬼一消失,女人就摔倒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淌起来。 麻花辫少女赶紧将她搀扶起来,满脸担心:“阿姝,你感觉怎么样?” 女人抹抹眼泪,声音沙哑:“我感觉身子轻多了,脖子也没有那么沉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激动抓住我的手臂,傲人的胸脯直往我的胳膊上蹭。 “大师,谢谢你,只要能让那鬼不再缠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麻花辫少女眉头紧皱,一把将她从我身上扯开,警惕的看着我:“阿姝现在被吓坏了,情绪有些激动,说的话当不得真……” 女人却猛地将麻花辫少女推开,歇斯底里的喊道:“大师!别听她瞎说,我什么都可以的!救救我!救救我!” 她头发披散,面目憔悴,精神处在崩溃的边缘。 麻花辫少女抱住她的腰身,晶莹的泪珠儿向下流淌:“阿姝,你别这样。” 我冷静的看着她们,心中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对人类的不信任。 我冷声说道:“好一场凄惨的大戏,可惜你们选错了人。” 她们二人俱是一愣,呆呆地看向我。 我的这句话还真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如果是记者张庚处在我的这个位置,早就美色迷眼,满口答应了。 我戳穿了她们的目的:“你们不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惹我同情吗?我告诉你们,没有用!趁早收起眼泪。你们哭的再惨也得拿钱,刚刚我一共用了十一张符箓,一万一千块钱,一分不能少。” 第三十章 重名 预想中,她们被我戳穿想法,恼羞成怒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被鬼缠身的女人突然破涕为笑,看着我的时候连声答应着:“好!我现在就给你!” 麻花辫少女看着我的眼神也有些古怪,困惑中还带着些许好奇。 我摊开双手,一副死要钱的模样。 看了道书的我,心里可是清楚的紧。 钱货两讫便是因果两断,否则,沾染太多因果,并非一件好事。 女人从包里取出两沓钞票,塞到我的手里说:“大师,这是两万,算是我请你帮我驱鬼的定金。若是真的成功,我再给你二十万!” 我点点头,将钞票收入怀中。沉甸甸的。 这是我继续寻找宫一语的底气。 收了钱,自然得帮人家好好办事。 我仔细打量这名为阿姝的女人一番,然后缓缓问道:“你打过胎?” 她脸色一变,别过头去。 麻花辫少女则是气的直接蹦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让你帮忙驱鬼而已,你问这些干什么?不知道这是隐私吗?” 少女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乌溜溜的,好像小时候吃的话梅,酸酸甜甜。 我没时间欣赏她的可爱,只觉得她吵闹。 我冷声说道:“如果不是打过胎,为什么会有一只婴儿鬼缠着你?” “婴儿鬼?!”女人猛然抬起头,泪眼朦胧,眼眶红彤彤的,嘴唇都在颤抖。 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痛苦的几乎说不上话来。 少女的脸色也变了,她抓住女人的手,轻轻安慰着:“阿姝,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个该死的赵瑞!要不是他背信弃义……” 我双眸微眯,直直的看向她的眼睛:“你的意思是,她打掉的那个胎儿的生父叫做赵瑞?哪个瑞字?!” “瑞雪兆丰年的瑞,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一股无法描摹的怒气和凉意涌上我的脑子。 怎么会那么巧? 前十八年,我生活在大部分姓赵的村子里,一个跟我重名的都没有。 十八岁以后,等我出了村子,到处都是赵瑞。 好像一夜之间,整座城市里冒出了无数个叫做赵瑞的人! 他们面目模糊,躲在暗处,借用我的名字,四处游荡。 我脸色阴沉,冷冷说道:“那个赵瑞现在在哪?” 麻花辫少女似乎被我的表情吓到了,她咽了口唾沫说道:“他死了……” 说到这里,少女又变得义愤填膺,气呼呼的说道:“都是那个狗男人的错!敢做不敢当,一听说阿姝怀孕了,就连夜买了机票跑了。 我早说过他又古怪又不靠谱! 忘恩负义的陈世美,活该他坐的那趟飞机出事,掉进海里,死无全尸!” “白洛歆!”阿姝打断了少女:“别这么说,他都死了……我也有错,我太容易轻信他人,才酿成了苦果……” 又是一个巧合。 这位和我同名同姓的渣男,乘坐的飞机失事了。 掉进海里,没有讯息。 我好像从一个漩涡跌进了更大的漩涡里,水流里的石头一个接着一个的拍打着我的脑袋和眼睛,让我看不清,听不明。 我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诡异之处。 “你打胎的时候,几个月了?” “三个月。” 果然,那个赵瑞听到消息就跑了,阿姝紧跟着打了胎,怎么想,这胚胎也不会太大。 然而,我看到的婴儿鬼,哪怕是还没有很多戾气的时候,鼻子眼睛也已经有了轮廓。 这可不是三个月的婴儿鬼该有的模样。 道书上说,想要形成婴灵,至少需要在母体中五个月。 三个月,怎么会产生这么厉害的婴儿鬼呢? “你和那个赵瑞怎么认识的?” 女人僵了一下,磕磕绊绊的说道:“我、我……”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显然是不愿意再提。 名为白洛歆的麻花辫少女稍微镇定一些,她开口道:“我跟你说。” 白洛歆给我讲了一个狗血的故事,只是这故事怎么听怎么觉得怪异。 她说:“我和董锦姝是邻居,她住在我家楼上。 我们从小关系就很好,经常一起出去玩。 有一天晚上,我们喝完酒往家里走。 她有点儿醉了,我也不是特别清醒,她说要开车送我回去,我拗不过她,就同意了。 我坐在副驾驶,尽量睁大眼睛,生怕自己睡着了,阿姝撞到柱子。 可饶是如此,一声巨响,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是让我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 我和阿姝对视一眼,不会撞到人了? 阿姝当时也慌了,外面黑极了,连路灯都没有,我们都不知道把车开到了哪里。 我看阿姝吓得半天不动,只能拿着手机下了车。 手机昏暗的灯光照不清路面,只能隐约看见不远处躺着一个影子,不像是人。 撞到什么动物了? 我走近一看,似乎是一条狗,已经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 我是学护士的,对于这种情况多少知道一些。 我仔细检查它的后腿,给它做了简单的处理。 它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在黑暗里发着绿光,无端的有些阴沉。 我心里有些害怕,这里这么黑,谁知道是狗还是狼。 这时阿姝也下了车,喊了我两声,‘我撞到人了吗?’ ‘没有,是一条……是动物,我给它处理一下,咱们带它去兽医院那……’ 我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突然在我的耳边响起:‘不必了,我带它去就好了。’ 我吓了一跳,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异常好听,只是时间和地点都不对,这人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你能想象那种恐惧吗?荒郊野岭,不知何处,两个柔弱的,没有任何防身技能的年轻女子,身边突然出现一个男人。 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觉得他很高很高,有两米那么高! 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不是躲在黑暗里的鬼怪,而是躲在黑暗里的人!因为人心无从猜测。 男子说这条狗是他的,一个没看住就到处乱跑,他自己会处理的,让我们快点儿离开,天太晚了。 他的话很暖心,我却觉得很冷。 现在,深更半夜,荒郊野岭,一个男人带着一条狗,他们干什么呢? 第三十一章 雕塑 我赶紧点点头,回身拽住阿姝进了车里。 阿姝刚想开口问我,就被我一下子打断了,我告诉她,什么都别问,开车,回家。 事实证明,可能是我喝多以后想象力过于丰富。 那个男人叫做赵瑞。 阿姝说他并不是什么坏人,那天他只是和朋友在山里露营,半夜起来上厕所,才会不小心让狗跑了出去。 阿姝那时候像个陷入爱情的小傻子,每日笑的很灿烂,从来不去思考这个男人的奇怪之处。 我却始终觉得心里不舒服,我总觉得赵瑞哪里怪怪的……” 白洛歆说到这里,董锦姝忽然打断了她,有些烦躁的说道:“洛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只是想知道如何才能不伤害我的孩子的情况下,将它送走!” 这一刻,董锦姝再没有了刚才的柔弱和眼泪,她的表情慌乱,她的动作凶狠,她的语气强硬。 她死死地抓住白洛歆的手臂,状似威胁。 我冷冷的说道:“首先,你找我帮你驱鬼可以,但我不能保证婴儿鬼不受伤害。如果你真的不想让它受伤,你可以选择不驱鬼。 其次,我问你的问题,你最好如实回答。如果你不能如实回答,那么在别人告诉我的时候,你最好不要打断。 不然,你就找别人救你!” 我从怀中取出一沓纸钞,然后推到她的面前。 她垂下了头,不敢看我的眼睛,身体明显的抖了起来。 她傲人的胸脯随着她微微颤动,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浪。 我别过眼神,并不在意。 白洛歆被她掐的眼圈发红,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对我说道:“大师,阿姝她情况特殊,还麻烦多担待。其实,阿姝说的也对,我对赵瑞观感不好,可能只是我太敏感了。 要不,您还是尽快帮忙驱鬼……” “说说看,你觉得赵瑞哪里奇怪?” 白洛歆偷偷看了一眼董锦姝,很是为难。 董锦姝慢慢松开了白洛歆的手臂,抿了抿嘴唇,似乎下了巨大的决心。 董锦姝缓缓抬起头,声音沙哑而颤抖: “大师,我跟你说。 我日日和赵瑞生活在一起,就算再恋爱脑,也能察觉到他的问题。 只是,热恋期的人都是盲目的。 我刻意捂住眼睛,堵住耳朵,不去思考。 我怕自己一旦想清楚,换来的就是关系的终结。 洛歆知道的事情,基本上也是我同她说的。” 我见董锦姝愿意说,便知道她也不算无药可治。 想想也是,若没人救她,她真的会被那婴儿鬼弄死。 和性命比起来,哪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呢? 董锦姝咽了口唾沫,似乎心有余悸: “赵瑞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平时西装革履,说话温柔至极。 除了吃肉的时候。 赵瑞他,吃生肉。 不是西餐厅里的那种牛排,而是从市场里买来的生肉。 猪的、鸡的、牛的,买回来洗也不洗,抓着肉就往嘴里送。 鲜血飞溅,肉沫甩的到处都是。 我每次见到都会恍惚,我总觉得他更像一只狼。 一只脱离族群的孤狼,许久未曾进食。 说句不害臊的话,他在床上也像狼。 他喜欢将头放在我的肩膀上,喜欢用牙齿磨我的大动脉。 好几次,我都觉得脊背发凉,好像他下一刻就会咬破我的脖子,像吃生肉一样吃了我。 而且,他不喜欢睡在床上。” 说到这里,董锦姝打了个哆嗦,眼神惊恐,双手发抖。 白洛歆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我从怀中取出一张‘净心符’,贴在她的身上。 她这才恢复了一些精神,感激的冲我笑了笑。 我开口问道:“他不睡床,睡在哪里?” 董锦姝长叹口气,继续说道: “我刚开始也不知道,直到有一次我半夜惊醒,感觉自己的手湿漉漉、黏糊糊,好像被什么东西舔着。 我偷偷睁开眼睛,借着月光,看见了他! 他……他居然蹲在床头,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幽幽绿光,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他俯下身,用舌头舔我的手! 他的舌头那么长,红艳艳的,像是……小时候看的鬼片里的吊死鬼。 我太害怕了,我死死地闭着眼睛,假装自己不知道。 然而,到了白天,他又会变回那个温柔体贴的男朋友。 我承认,我贪恋他的好,才会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每当我睡着了以后,他就自顾自的翻身下床,蹲在床头,看着我,舔我的手。 我好几次都暗示他,让他去看心理医生。 可他好像没听懂一样,每次都能扯开话题。 那段时间,我好像被他洗脑了一样,时间一长,居然觉得他这样是正常的,只是不同的生活习惯。 现在每每想起,我都觉得毛骨悚然。” 吃生肉,眼睛会发绿光,半夜蹲在床头舔别人的手,甚至可能带有一些蛊惑的能力。 根据董锦姝的描述,我觉得这个‘赵瑞’不像是人! 呵呵!好嘛,又一个盯上我的异类!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董锦姝想了想,缓缓说道:“他好像信某种宗教,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宗教。 他把一个奇怪的雕塑用红布蒙着,放在地下室,还告诉我千万不能把红布揭开。 我实在好奇,就趁他不在家,将红布揭开。 那雕塑和他长得像极了,只不过有六只耳朵,九只眼睛。 我总觉得,当我揭开红布的瞬间,雕塑的眼睛转了转。 但我当时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并没深想。” “你知道他信的是什么宗教吗?” 董锦姝咽了口唾沫,费力的说道:“好像是叫……万能神教。” 她话音刚落,晴朗的天空突然出现一个响雷。 “轰隆隆————!” 董锦姝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白洛歆也没好到哪去,浑身狠狠地抖了一下,但她很快稳住了身体,又蹲下去安抚董锦姝。 万能神教! 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愿景。 中国的神话中,各种神仙各司其职,从没有哪个神仙敢说自己是万能神。 这个不知名的教居然敢起名为‘万能神教’。 要么是民间的某位‘大神’借着邪教的名义敛财,要么就是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诡异! 第三十二章 道歉 看来这个婴儿鬼之所以三个月就能成形,还五官清晰,和这个古怪的渣男‘赵瑞’脱不了干系了! 我从怀中取出一沓‘镇婴灵符’,送给董锦姝。 “我这几天要住在你家。” 我话音刚落,白洛歆就不愿意了。 她撅着红润的嘴唇,警惕的看着我:“大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 “……” 白洛歆咳嗽两声,继续说道:“我也要住在阿姝家里。大师,虽然你能救阿姝的性命,但是她也付给你钱了,其他的可就不能再肖想了!” 我直接气笑了。 我虽然和人类打交道的经验比较少,但这小妮子三番五次的质疑我、污蔑我的一片好心,我也是感觉很不爽的。 我刻意露出一副讥讽的表情,挑剔的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番,然后吊儿郎当的说道:“这个你放心,我对你这种豆芽菜不感兴趣,前胸后背都分不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女鬼把头转了一百八十度。晚上出门小心点,别把人吓死了。” “你!”白洛歆气的腮帮子溜圆,一双杏眼里满是气愤和不甘。 她努力挺了挺胸脯,无力的辩解道:“胡说八道!我虽然不如阿姝这般曲线傲人,却也算是玲珑有致了好不好?你这家伙,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 我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不相信的模样。 白洛歆更加生气了,她跺了跺脚,这种事情又不好解释,只能气的面皮通红。 董锦姝倒是松了口气,感激的说道:“大师,我家里房间很多的,到时候你随便选住在哪里。” 我点点头,不再开口。 白洛歆暗自怒瞪着我。 我见过了太多诡异的、怨恨的、恶毒的的眼神,就白洛歆这种程度的愤怒,在我看来,如同小孩子撒娇,小蚂蚁挠门。 不仅不吓人,反倒毫无意义。 毕竟,对我没有借鉴意义。 我要是用这种眼神看食梦貘,恐怕会被他嘲笑很久。 我跟着二女来到董锦姝的家里。 独栋别墅,花团锦簇,里面装修的精致淡雅,墙上挂着董锦姝的各种照片,美丽大方。 也有一些是她被一个男人搂着的。 只不过,现在这些照片上,那个男人的脸都被剪了下来,圆圆的,露出后面白花花的墙壁。 我不自在的摸了摸脖子,深刻的理解了网上说的,前男友最好的消息就是死讯。 看来,那个渣男‘赵瑞’的死亡,都无法祛除董锦姝内心的阴影。 听她说了这么多,我也多少能理解。 毕竟,遇上这样一个怪异的渣男,确实令人心情不爽。 “自从出了事情以后,家里的佣人就死的死,伤的伤。好多都不敢在家里干了,所以我干脆给了他们一笔钱,将他们全都遣散了。 大师,你看你喜欢哪一间房?” 我四处看了一周,只见这个房子干干净净。 没有蜘蛛,没有蚂蚁,没有蟑螂,没有老鼠。 你可能会说,一个上等的别墅里,没有这些都是应该的。 那么,如果连蚊子都没有,还正常吗? 这种无孔不入的小东西,只要有一点缝隙就能顽强生存。 管你消毒液还是杀虫剂,管你蚊香片还是蚊香液,一日不将这些洒满屋子,它们就会凭空出现,围着你的脑袋转啊转。 我毫不怀疑,如果蚊子吸食的不是人类的血液,而是脑浆,这个世界上没有脑子的人将会成倍增长。 “屋子里喷杀虫剂或者祛除蚊虫的东西了吗?” 董锦姝摇了摇头:“自从辞退了佣人们,我被……它缠着,没有心思收拾这里……” “那你这儿倒是干净的很。” 董锦姝一愣,随即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又将话题扯到我要住在哪里了。 我仔细看了她一眼,她眼神躲闪,慌张而不自然。 她还有事情瞒着我! 我声音冷了几分:“去你的房间看看。” 白洛歆的眉头立即皱起来,能夹死苍蝇。 她看了一眼董锦姝,还是没说什么,乖乖跟着一起来到二楼。 董锦姝家的别墅确实很大。 上了楼梯以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左侧是房间,右侧是落地窗,看起来阳光满满,温暖如春。 董锦姝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途径走廊的时候,我低头向落地窗外面看去。 只见外面的小花园里的草木整齐,颜色搭配合理,嫩绿的叶片上面还有一颗颗水珠儿,闪着晶莹的光芒。 我收回目光,暗自观察董锦姝和白洛歆。 白洛歆明显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 董锦姝就不一样了。 她来找我驱鬼,却没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 她真的是想找我驱鬼吗? 我跟着她进了她的房间。 房间不算大,却干净整洁,被子床单都是蓝色的,忧郁而有格调。 我四处看了看,随即开口道:“我晚上要住这里。” 白洛歆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磨了磨牙才不高兴的说道:“阿姝,我帮你拿被子和枕头……” “她也住这里。”我漫不经心。 董锦姝避开我的目光,勉强的点点头。 白洛歆一下子就炸了,她像一只生气的小豹子,指着我说道:“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没有同情心,不看人死活也就算了。 明明都给你钱了,你居然还敢肖想阿姝!你简直是太过分了!色狼!虫豸!” 我嘴角向下,冷冷的看向白洛歆:“你要搞清楚,现在是你们求着我帮你们驱鬼,可不是我主动来的。如果我再听见你对我出言不逊,我马上就走。” “洛歆!道歉!快给大师道歉!”董锦姝皱眉示意白洛歆。 “凭什么要我道歉,我又没说错,明明就是他图谋不轨……” 我懒得跟她解释,转身就向外面走去。 白洛歆一下子慌了,赶紧拉住我的袖子,期期艾艾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我呵呵笑道:“蚊子的声音都比你大。” 白洛歆水汪汪的双眸中蓄满了泪水,既委屈又憋屈,好像一只气饱了的河豚,再稍微刺激一下就会炸成烟花,哭成泪人。 “对!不!起!”她凑近我的耳朵,大声喊着。 第三十三章 一伙的 我抠了抠耳朵,语重心长:“算了,我心善,不同你计较。” 白洛歆垂下头,走到一旁,不说话了。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下嘴唇包住上嘴唇抖啊抖,好像一片随风飘零的树叶。 怎一个惨字了得。 她难受的表情着实令我心情不错,趁此机会对董锦姝开口说道:“跟你住在一个房间也是为了保护你。今晚,那婴灵定然还会回来。” 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小妮子,你如果实在不放心,就和我们待在一起,免得到时候被婴灵抓起来当人质,吓得哇哇哭。” 白洛歆眼睛一亮,眼泪全都收回去了,冲我吐了吐舌头,嘟囔着:“谁会哭啊?!” 我不理会她,继续问董锦姝:“你说你家的佣人死的死,伤的伤,是什么情况?” 董锦姝娓娓道来。 原来,自从她做完流产以后,别墅中就总出现怪异的事情。 比如说站在梯子上换灯泡的人被电死了;比如说修剪花园的人被切割机切断了整个手,大出血没抢救回来;比如说厨师做饭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锅,引火烧身,重度烧伤…… 哪怕是经验丰富的工人,哪怕是二十年没出过事故的佣人,在短期内频频出事。 不是死亡就是重伤。 家宅不宁。 我取出马克笔和a4纸,列了一个清单递给白洛歆,让她去给我买齐。 她不情不愿的拿着清单走了,一步三回头,生怕我对董锦姝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我冲她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从张庚那学来的。 果然把她气的走路都同手同脚了。 她大喊一声:“我很快就回来!” 房子里只剩下我和董锦姝两个人。 我转过头,直直的看向她的眼睛:“你还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吗?” 董锦姝先是一僵,避开我的视线,吞吞吐吐的说:“没、没有……” “带我去地下室,我要看看你说的那个雕塑。” 董锦姝脸色一变,故作镇定:“那东西让赵瑞拿走了,地下室里什么都没有……” 我不置可否,定定的看着她。 她受不了我眼神给她的压力,抿着嘴唇说道:“你要是不信,我带你去看。” “好!” 我一口答应。 董锦姝带着我来到地下室。 地下室冷冷清清,灰突突的没有任何装潢,一眼望过去,还以为来到了刚竣工的工地。 天花板上的灰尘‘漱漱’向下落。 幽长的走廊两侧都是紧闭的房门。 我走过去,推开房门,一扇接着一扇。 地下室里黑漆漆的,只有头顶的灯泡散发着幽暗的黄光。 我停了下来,有一扇门推不开。 我后退两步,拧了拧门把手,锁住了。 我转过头,想让董锦姝给我开门,却见到她的眼睛绿油油的,在昏暗的环境里散发着微光。 董锦姝的声音有些缥缈、低沉,好像是从嗓子眼儿里发出来的。 她说:“大师,咱们就到这,我害怕。” 我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然后双手拧在一起,猛然向房门砸去。 “嘭!”一声巨响,房子晃了晃,灰尘漫天。 董锦姝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绿油油的眼睛中蓄起了绿色的眼泪,她惊恐的靠着墙壁,浑身发抖。 “嘭!” “嘭!” “嘭!” 我又砸了三下,终于将房门砸开。 房间里点着无数只白色的蜡烛,长的短的、粗的细的,密密麻麻。 数不清的火焰在跳动,照亮了整个房间。 房间的顶部有一条条白幡垂下来,白的直晃人眼。 蜡烛的正中间是一个黑色的桌子,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雕塑,用红布盖着。 红布的颜色不均匀,不自然,像是被人泼上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升腾,令人作呕。 这个房间给我一股难以描述的恐惧之感。 一个莫名的声音在我脑海中萦绕。 ‘过来,过来,过来,过来……’ 它在叫我!它钻进我的脑子里叫我! 这个认知让我头皮发麻,浑身发冷。 我冷哼一声,拿出一张镇邪符,以食指和中指一夹,猛地扔了出去。 “镇!” 镇邪符慢悠悠的飘向屋子的正中间,直直对着雕塑而去。 结果,还没挨到红布,下方的蜡烛忽然扭曲起来,火焰骤然窜高,将镇邪符烧成飞灰! 我将怀中所有的a4纸符箓都扔了出去,一时之间,火焰烈烈,纸张被烧化的声音接连响起。 “噼里啪啦”,我的符箓好像下饺子一样,变成了一堆堆飞灰。 这东西太邪性了,居然没有任何一种符箓能够对付! 与此同时,我脑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重,好像无数只蚊子蹲在我的耳朵里面,一声一声的叫着。 ‘过来,过来,过来,过来……’ 我狠了狠心,不管不顾,一脚踢翻蜡烛,进入屋内。 我刚一进屋,房门就无风自动,猛然关上了! 我转过头,正看见流着绿油油眼泪的董锦姝。 她说:“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不想让你来的,你偏要来,都怪你自己,怪你……” 房门关闭,遮掩了她的身影。 整个房间内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和一个古怪的、披着红布的雕像。 周围的火焰瞬间蹿到屋顶,火光冲天,却阴冷入骨! 这些火焰化作一缕缕阴气,不停地钻入我的身体。 “砰砰砰!”熟悉的撞击声传来,它们开始敲打我的后背。 冰冷、阴森、绝望。 我被困在阴火中,寸步难行。 我死死地盯着桌子上的红布,咬牙站立。 我不明白,我的后背上到底有什么特别?为什么一个二个的邪祟都喜欢在这里聚集? 聚集? 我双眸微眯,心下发狠。 拼了! 我脱下所有的衣服,将身上用马克笔画的镇魂符尽数破坏掉! 不好破坏的地方,我就将自己咬出血来,遮挡镇魂符。 我双手打开,大声喝道:“不是想要我的肉身吗?来啊!若今日你们抓不住机会,日后就更没机会了! 我定会将你们一个个的揪出来,抽筋剥皮,屠戮干净! 黑山羊知道?那东西被我一刀抹了脖子,到现在还在家里哭唧唧! 黄皮子知道?那东西向我讨封,被我破口大骂,羞愧到连脸都不敢露! 还有,那个食梦貘,它可是跟我一伙的……” 我话音未落,一个似豹非豹,象鼻獠牙的怪物从黑暗的角落处猛然扑了过来,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哞哞——”乱叫。 “谁他妈跟你是一伙的!老子现在就吃了你!” 第三十四章 凶多吉少 它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内凹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里面还夹杂了些许惊恐。 它声音一出,我就认出来了,它是食梦貘。 原来,它的真身长成这样! 我一把揪住它的脖颈,大声喊道:“多谢食梦貘大哥前来相救!你放心,今天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会将灵魂和肉体都交给你的,旁的谁也无法从你身边夺走……” “哞——你大爷的!你小子害我!” 食梦貘伸出两只爪子狠狠地抓在我的胸口,抓出两道又深又长的伤口。 我疼得浑身发颤,我手上用力,死死捏住它的脖子,它被我捏的直翻白眼。 就在这时,一股令人感觉大难临头的恐怖之感袭来,无数奇形怪状之物从门的缝隙中涌了进来,急速向我扑来。 火焰和这些奇形怪状之物正面相撞,撞出一片片黑雾和红光,伴随着尖锐的惨叫声,火焰渐渐变小。 奇形怪状之物睁开密密麻麻的眼睛,这些或大或小的眼珠子猩红丑陋,直勾勾的盯着我瞅。 冰冷的、讥讽的、阴沉的、饥渴的。 它们急不可耐的向我扑来,眼看着就要冲上我的身体。 食梦貘身体抖了抖,咽了口唾沫说道:“小孩儿,你松开我,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在你的梦里吓唬你了……” 我呵呵冷笑,大声喊道:“不愧是我食梦貘大哥,如此危急情况还不离不弃,大哥,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你他妈的……” 食梦貘真的急了,张开大嘴,一口咬在我的手腕上。 我的手腕处登时多了两个血窟窿,鲜血汩汩外冒。 我疼的直打哆嗦,却还是强忍着不肯松手。 食梦貘又骂了一句,实在没有办法,便对我低声吼道:“去供桌那里,把红布掀开!快!” 我一只手死死的按着它,双脚猛地用力,一步跳到供桌前面,猛地将红布掀开。 一个雕塑赫然出现。 它有着漂亮的脸颊,美丽的眼睛,傲人的曲线,它和董锦姝长得一模一样! 董锦姝果然骗了我!这个雕塑居然是她的模样! 当红布掀开的瞬间,这个本来应该没有生命的雕塑忽然转了转眼珠儿。 我只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后退两步。 原本直冲我而来的奇形怪状之物停在了原地,和雕塑对峙起来。 雕塑的双手、双腿分别裂开一道道缝隙,紧接着出现四个黑白分明的眼珠子。 这四个眼珠子转啊转,漆黑的瞳孔一眼望不到底,宛如深渊。 雕塑发出一种奇怪的叫声,不诡异、不尖锐,反倒无比圣洁,无比高尚,好似海妖的吟唱,涤荡我的心灵,让我觉得通体舒畅。 迷迷蒙蒙间,我似乎见到了宫一语,她冲我招招手,笑的格外灿烂。 “阿瑞,你来找我了……” 我惊喜不已,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拥抱她,却被一声牛叫打破了美好的气氛。 “哞——!捂住耳朵!别听!” 我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堵住耳朵。 宫一语的幻影也随之消失。 这雕塑的声音能够蛊惑人心,制造幻境! 这时候,雕塑和奇形怪状之物已经打起来了。 它们纠缠在一起,黑雾弥漫,红光刺眼,一声接着一声的哀嚎让人头皮发麻,耳膜鼓胀。 周围冷的不像话,我感觉自己如同泡在巨大的冰桶里,四肢都要僵直了。 蜡烛一个接着一个的熄灭。 每熄灭一个,就会发出一声惨叫,好像熄灭的不是蜡烛,而是一个个活着的生命。 食梦貘扯了扯我的袖子,低声说道:“一会儿听我的命令,我一开口,你就开始画符,就是之前你画在身上的那种。画完符以后,我让你往哪走你就往哪走,明白了吗?” 我冻得浑身发抖,牙齿打颤,低下头直勾勾的盯着它:“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害我……” “我靠!这都什么时候了?!拜你所赐,现在咱俩是一根绳子上面的蚂蚱,你死了,这群东西肯定会盯上我。” 说到这里,食梦貘没好气的磨了磨牙,又咬了我一口,随即“呸”了两声,嘟囔着:“冰牙……” “好。” 我也不含糊,立即答应下来。 二者同时停了下来,浮在空中对峙。 奇形怪状之物的身上多了好几处黑洞,汩汩向外冒着黑烟,我依稀记得,这些洞原来都是它的眼睛。 雕塑的身上出现几道细密的裂纹,不知何时起,后脑上又多了四只形状古怪的耳朵。 食梦貘低喝一声:“画符!” 我二话不说,立即双手在空中极速挥舞,划出一道道玄之又玄的道符。 “镇!” 我大喝一声,空气中浮现而出的镇魂符闪着金光,冲向奇形怪状之物,径直印在了它身体上的黑洞之处。 “吼————!”它发出低沉的咆哮声,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珠子转动着,怨毒的看向我。 我不甘示弱,露出黑山羊的神色,瞳孔中写满了不怀好意。 它的怨恨之色更浓。 “镇!” 我的下一道镇魂符已然绘制完成,继续向它攻去。 它的眼睛中发射出道道黑雾,包裹住镇魂符,将其彻底腐蚀。 “正西方!” 食梦貘的声音传来,我并不恋战,立即向正西方跑去。 地上没了火焰的蜡烛被我踢到一片,它们骨碌碌的滚到角落里,彼此碰撞间,发出一阵阵的嚎叫声,好似在说我弄疼它们了。 可是,蜡烛哪里会感觉疼痛呢? 我现在没有时间想这些古怪之事,全心全意的向正西方跑去。 这个房间这么小,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这个房间那么大,我拼尽全力奔跑居然还没能跑到正西方的角落里。 “哞————!” 食梦貘发出一阵嘶吼声,震得我耳膜生疼,头晕目眩。 奇形怪状之物也跟着一僵,但它们很快便缓了过来,怒火更盛。 它们的身体开始向外舒展,比刚才变得更大、更浓、更令人恐惧。 它们极速向我涌来,宛如黑色的海洋,一浪一浪的要将我淹没。 它们眼睛下方张开密密麻麻的嘴巴,阴森森的气息令天花板都结出冰霜。 凶多吉少! 第三十五章 法器 “食梦貘!”我大喊一声,却没得到任何的回应。 食梦貘抛弃我,跑了! 我苦笑起来,我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每天晚上都在梦里杀我的怪物身上呢?! 人讲究仁义礼智信,这种怪物除了吃喝,大概什么也不懂! 一瞬间,我想到了许多。 也许今日,我就要被这些古怪的东西吞吃入腹,就要化作一捧黄土。 宫一语,对不起,终究还是没能找到你! 到了这种情形之下,我反倒冷静下来。 横竖也是一个死,死之前拼一把又何妨?! 我嘿嘿笑了起来,不同于黑山羊的笑,不同于黄皮子的笑,不同于食梦貘的笑,这一次,是我自己的笑。 我扯开自己的衣服,一个竹编兔子掉到了地上,沾染了我的血液。 我没有空看它,只能在心中说声抱歉。 我蘸取自己胸前的血液,将身体扭成了麻花,用血液迅速在背后画了一个镇魂符。 然后转过身来,后背和头颅正对着它们,大声喊道:“镇!” 我的后背发出刺目的金光,但很快便被黑雾击溃,我后背上的金光敛去,整个后背被黑雾腐蚀成一块块烂肉。 这些黑雾不断往我的身体里钻。 疼啊,钻心的疼。 好像有无数只小虫子通过伤口往血管里钻,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嗫咬我的神经。 我忍不住发出嘶吼声。 忽然,原本掉落在地上的竹编兔子浮了起来,红豆做的眼睛射出两道红彤彤的光芒,打在奇形怪状之物的眼睛上面。 奇形怪状之物的眼睛立即被碾碎,出现两道贯穿的窟窿。 它们发出一阵愤怒的哀嚎声。 竹编兔子的双眼又射出两道红光,气势如虹,搅动周围的空气发出阵阵爆裂之声。 奇形怪状之物不由得向后缩了缩,却还是被红光穿透身躯,浓郁的黑雾四散溢出。 它们发出尖锐而痛苦的吼叫,随即后向后退去,如同退潮一样,转瞬消逝。 竹编兔子重新掉落在地上,又变回了原来平平无奇的样子。 两颗红豆一大一小,不对称的排列在两侧,看起来丑极了。 我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挣扎着爬了过去,将竹编兔子搂进了怀里。 眼泪混着血水疯狂向下掉着。 一语!宫一语! 她又救了我一次! 为什么? 难道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才千方百计的将这个竹编兔子送到我的身边,为此甚至令她自己失踪了吗?! 我想起她还没失踪之前,夕阳西下时分,她和我走在河边散步。 那时候,风那么温柔,水那么清澈,不知名的鸟儿一声声叫着。 她俏皮的倒着走,看着我说道:“阿瑞,你知道吗?最近村子里的人都说你有点傻,像个棒槌……” 我登时气红了脸,愤怒道:“谁说的?你告诉我,我要去找他问问!” 她歪了歪头,眸中满是狡黠:“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我眉头紧皱,心脏跳得快了一些,担心被她讨厌的情绪令我无所适从。 她噗嗤一笑,脸颊旁的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好像两汪春水,能抚平我所有负面的情绪。 她说:“可是,我就喜欢棒槌……” 她说完便红着脸颊向前跑去。 她的倩影在夕阳的映射下那么美,那么美,美的令我无法形容。 我只觉得浑身发热,脸上都要冒烟了。 我是如此的欢喜。 那时候的我太笨拙,不会表达喜爱,即使听懂了宫一语拐弯抹角的表白,却还是踟蹰不前,却还是犹豫不决。 现在,我将竹编兔子轻轻的捧在手心里,郑重的吻了吻兔子的眼睛。 “一语,等着我。” 我强撑着身体爬了起来。 我浑身是伤,刚刚被奇形怪状之物攻击的时候,断了两根肋骨。 我的手拧成一个人类几乎不可能做到的弧度,然后抓住自己的肋骨向前一按,便恢复了。 剩余的都是一些皮外伤了,不算大事。 直到这时候,我才有时间观察屋子里的情况。 奇形怪状之物退散,屋子里只剩下我、食梦貘和神秘的雕塑。 食梦貘正按着雕塑一拳又一拳的打着,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小孩儿!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用你手上的法器,把这东西给收了!” 法器? 我看向手中的竹编兔子。 “我不会用。” 食梦貘一愣,随即不耐烦的说道:“你把它扔过来,脑子里默念让它收妖就行了!” 这么简单? 我将信将疑,这可是宫一语留给我的最后的东西,我不愿意轻易使用。 食梦貘气的不轻,‘哞哞’直叫:“还不快点儿!我快控制不住它了!” 我捧着竹编兔子走到食梦貘身边,只见它两只牛蹄子一样的爪子死死地按住雕塑。 雕塑不停地挣扎着,眼珠子乱动,面目狰狞,头上的六只耳朵齐齐抖动。 它的嘴里不停地发出阵阵圣洁梵音,令人头晕目眩,恨不能跪在地上拜它。 可惜,现在这个屋子里只有冷血冷情的我,和一只和它一样怪异的食梦貘。 我将竹编兔子放在雕塑上方,心中默念着:收! 竹编兔子在我的手心里抖动两下,宛如活物。 无风无雨,没有任何异常。 我正以为没用之际,只见那原本狰狞古怪的雕塑忽然一动不动,好像是被割了舌头的鹦鹉,叫声戛然而止。 食梦貘呲着牙,一巴掌打在雕塑的脸上,将它彻底打烂,化作一堆泥土。 雕塑的脸上出现一个大洞,里面不停地向外流着暗红色的鲜血,宛如血色喷泉,转瞬就将地面染红。 食梦貘呼吸粗重,眼神激动,它伸出爪子,从雕塑的身体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圆滚滚的内丹,“吭哧”一口,将内丹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它餍足的舔了舔嘴角的鲜血,转头看向我。 我没空理它,正在观察竹编兔子内部的东西。 以前,竹编兔子的内部是镇魂符;现在,里面是一个怪物。 白乎乎的毛发,六只耳朵,九条尾巴,眼睛长在后背上和每一条尾巴上。 它的胸口赫然有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应该是被食梦貘打的。 它一声不吭,奄奄一息,却还是努力张开大嘴,冲我呲着牙,目露凶色。 第三十六章 蜡烛 我冷笑一声,狠狠地晃动起了竹编兔子。 它在兔子里面东倒西歪,发出“嗷嗷——”的可怜叫声。 它肚子上的大窟窿不断向外淌着血,肠子流出来,看着就疼。 食梦貘见它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嘿嘿’直笑,在一旁不住的怂恿着:“反正它也活不长了,你扒了它的皮做个袄子,穿着就能……” 说到这里,食梦貘好似想起了什么,忽然停住了,像是锯了嘴的葫芦,秘密都藏进了肚子。 我转过头,定定的看着它:“穿着它的皮能怎么样?” 食梦貘顾左右而言他:“你这法器不错,哪里来的?” 我依旧盯着它看,面色不善:“先回答我,穿着它的皮能怎么样?” 食梦貘眉头紧锁,长长的鼻子向上卷起,卷住我的手腕,想要抢夺竹编兔子。 我冷笑一声,单手在空中迅速画了个‘镇邪符’,印在它的鼻子之上。 “哞——!” 它吃痛,松开了鼻子,怨毒的看了我一眼。 我不甘示弱的瞪着它。 它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神恢复清澈。 我心中冷笑,怪物终究是怪物。 之所以刚刚会帮我,也只是权宜之计,它想吃雕塑的内丹。 若是有机会,我一点也不会怀疑,它肯定会对我下手! 它不回答我,我也不告诉它,我们两个对峙起来。 最终,食梦貘叹了口气,语气变软:“你抓的这个也算是我的旧相识了,你将它给我,我告诉你一条消息,关于宫一语的。” 旧相识?看刚才食梦貘下死手的模样,说是旧相识,实际上就是仇敌。 我不置可否,面无表情:“我更好奇穿着它的皮会怎么样,我还是将它开膛破土,做成皮草。怪物皮草,可遇而不可求,穿出去,首富也要羡慕我。” “不行!”食梦貘内凹的两只小眼睛闪着愤怒的光芒。 食梦貘的身子一晃,我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就将竹编兔子从我手上踢了出去。 竹编兔子摔倒在地上,一边的红豆做的眼睛砸在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里面的怪物趁这个机会钻了出来,它恢复成半人多高的大小,身上的血窟窿又大又深,贯穿了整个身体,透出微微之光。 它忽然双爪朝上,人立而起,头颅扬起,嘴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念起经来! 它念的经很奇怪,不像是佛经,不像是道经。 它的声音圣洁无瑕,带着无边的神圣之意,涤荡周围。 地面上的鲜血和蜡烛的尸体全都迅速消散,变得整洁如新。 仔细听去,它说的是:“无边崇高救苦救难救世主大人,万能全知全部万能神大人,请原谅吾之罪孽,带吾灵魂皈依神脚下,永伴万能神身边……” 食梦貘脸色难看,目露惊惧,象鼻勾住我的手臂,将我拽到一边,嘴里大喊一声:“哞————!” 它的声音没能掩盖住那怪物的祈祷。 一股白色的光芒凭空出现。 这光芒怎么描述呢?表面上看着无比圣洁柔和,实际上凶险可怕,我只看了一眼便觉得灵魂战栗,浑身发麻。 “闭眼!”食梦貘大喝一声。 我赶紧闭紧双眼。 饶是如此,我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那凭空出现的白光洋洋洒洒,在漆黑的屋子里格外刺眼。 白光那么亮,却没能将周围照亮一丝一毫,好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又好像是冰冷的万年寒冰。 那么冷漠,那么孤独。 不同于奇形怪状之物的肆虐凶狠,白色光芒的恐怖隐藏在圣洁之下。 好像是豆蔻少女裙下的蛆虫,如同是神龛之下藏着的腐肉。 这是一种更深沉的、更内在的恐怖。 就好像是你吃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时,吃着吃着在苹果里看到了半条虫子。 你永远也搞不清楚你是只吃了半条虫子,还是已经吃了无数条。 既恶心又膈应,既恐惧又无能为力。 更令我难受的是,即使我双目紧闭,却也清晰地感觉到,白光之中隐藏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不知目的,不知好坏,正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我打了个哆嗦,动也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令我头皮发麻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我睁开双眼,面前的场景让我彻底愣住了。 那六耳九尾的妖怪化作了薄薄一片,分不清皮肉器官,扁扁的散落在地面之上。 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活生生的踩碎了! 我走过去,蹲下身子,仔细观瞧,只觉得这滩血水如此腥臭,如此均匀。 均匀到看不出曾经是个活着的东西。 这怪物活着的时候,附身在雕塑身上,算是半个死物;死了化作一滩脓水,真的成了死物。 白光到底是什么东西? 真的存在万能神吗? 既然是神,为何不救信徒,反倒要如此暴烈的杀死信徒?仇人也不过如此! 我回过头想问问食梦貘,却发现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了我自己,那家伙不见了踪影。 我捡起地上的竹编兔子,仔细观察一番,见它没什么问题,才小心的捧在手上。 我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鲜血淋漓。 我将衣服裤子扯下来,随手扔到地上。 “嘭!”衣服掉在地上的时候似乎将什么东西砸倒了。 我一把捞起衣服,见到了一根白色的蜡烛。 又细又长,入手温润,却十分坚韧,我尝试将它摔在地上。 “嘭!”一声闷响,蜡烛毫发无损,水泥地面却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印记。 是个好东西。 我收起蜡烛,将衣服引燃,扔到那滩血水中。 “轰!”火焰冲天而起,火舌舔舐着天花板,将灰扑扑的水泥熏得发黑。 愿你来生做个不信邪教的好妖怪。 也愿你以后不要再遇上我。 否则…… 我舔了舔嘴唇,我还真想知道这种妖怪的皮用来做袄子,到底会发生什么。 我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万能神,蛊惑人心,蛊惑妖怪。 看来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只要有欲望就会被侵蚀。 我长舒了一口气,一只手捧着竹编兔子,另一只手拿着白色蜡烛,缓缓地走出了房门。 门口躺着一个人,漂亮柔弱,头发乌黑,短裙下的长腿笔直,光滑如玉。 是董锦姝! 第三十七章 愿望 她倒在门口,生死未知,看起来柔弱可怜,能够极大地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我却只觉得麻烦和厌恶。 无论如何,她在我进入危险之地的时候,将门关上,这是想置我于死地; 无论如何,她说了许多,却没说实话。 她说,那个‘赵瑞’晚上不睡觉,眼睛冒绿光,蹲着舔人手; 然而,眼睛冒绿光的分明是她自己! 她说,那个‘赵瑞’信奉万能神。,雕塑和赵瑞长得一模一样; 然而,雕塑明明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那么她说的,三个月就打了胎,这件事的真实性又有多少呢? 我扯下她的外套搭在自己的下半身,然后一只手揪着她的后脖领子,将她提了起来。 我提着她上了楼,将她随手放在沙发上,然后进了浴室洗澡。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我的肉体,伤口外翻,鲜血止住了,却依旧红彤彤的,看起来骇人。 我的后背上的肉大半焦糊,是被奇形怪状之物放出的黑雾打击的; 我的胸口有两道又深又长的口子,是食梦貘挠的; 我的手腕处有好几道血窟窿,都是食梦貘咬的。 ‘呵呵。’ 我冷笑两声,到头来,居然是食梦貘害我受伤最重! 这次我知道了,镇邪符能够灼伤它;下次我就对它试试,‘退黑山羊符’对它有没有效果。 总有一天,我能将它弄死! 我冰冷的神色淹没在水流里。 我没找到浴巾,只能用毛巾随意擦了擦,然后将董锦姝的衣服系在腰上,然后走出浴室,想要找两件衣服来穿。 哪知,我刚出来,就和提着大包小裹的白洛歆四目相对。 她的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将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尖叫一声:“流氓!你对阿姝做了什么?!” 我见她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反倒不着急找衣服了,就这么光着上半身向前走了两步,露出张庚那种贱兮兮的笑容。 “你猜呢?” 一句话,三个字,把白洛歆气的张牙舞爪,她握紧拳头,大声喝道:“可恶的色狼!我跟你拼了!” 她说完就举着粉拳冲了过来。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伸出双手,想要制止她。 没想到,她冲过来的力气太大了,竟直接跌进了我的怀里! 一阵香风袭来。 “咔哒!” 我为了卸掉她冲撞过来的气力,骨节转了个方向,整个人拧成了麻花。 白洛歆瞪大了眼睛,浑身直打哆嗦。 我调笑道:“小妮子,被我的腹肌震撼到了?” 她指着我的腰身,结结巴巴的说:“你的腰、腰好像被我撞散架了……” 说着她急得上了手,在我的腰身处摸来摸去。 我眼眸微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声说道:“不要这样摸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 她闻听此言,手指一下子弹开了,像被烫到了一样,脸颊通红。 我将她推开,腰部用力,恢复正常,然后自顾自的去房间的衣柜里找衣服穿。 董锦姝的衣柜里有不少男装,应当是之前那个‘赵瑞’留下的。 我将衣服套到身上,不大不小,刚好。 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我穿好衣服走到客厅的时候,董锦姝已经醒了,白洛歆坐在沙发上安慰她。 我走到她们二人身边,盯着董锦姝说道:“你醒了。” 董锦姝听到我的声音,先是一惊,转身死死地抱住了白洛歆,好像我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 白洛歆眉头紧锁,警惕的说道:“大师,我尊称你一声大师,是为了让你帮忙驱鬼,可不是让你有其它乱七八糟的想法的。 我们阿姝长得漂亮,又是高材生,是不可能和你这种神棍在一起的。” 我嗤笑一声,似笑非笑:“董锦姝,刚才你做的事情,我权当是你受到万能神教的蛊惑,无意识的行为。但如果再有第二次,我肯定不会客气了!” 董锦姝浑身发抖,泪水涟涟,好似我将她欺负了似的。 白洛歆挺直身板,挡在董锦姝身前,义愤填膺:“你没看阿姝都吓到了吗?你就不能温柔一点说话吗?” 我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你这般维护她,就是不知道她领不领情了。毕竟,有些事情,她也没同你说实话。” “胡说!我和阿姝情同姐妹,她怎么可能骗我?!” 我盯着她身后的董锦姝,不紧不慢的说道:“是吗?那你知道董锦姝在黑暗里,双眼会发出绿油油的幽光吗?你知道地下室里的那个雕塑长得和董锦姝一模一样吗?” 白洛歆一愣,圆圆的杏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她回过头质问董锦姝:“阿姝,他说的都是假的,你没有骗我,对吗?” 董锦姝的嘴唇微微颤动,最后还是垂下了头,发出吭吭唧唧的哭泣声。 白洛歆抿紧了嘴唇,一时之间缓不过来,呆呆地盯着董锦姝看。 我冷冷的开了口:“董锦姝,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现在把所有的事情真相告诉我,不然,今天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董锦姝沉默片刻,这才缓缓地开了口。 “大师,其实,信奉万能神教的人不是赵瑞,而是我。 我在一次化妆舞会中认识了一个男人,他带着一个羊头面具,双眼深邃而明亮。 他带我接触到了万能神教,送给我一尊蒙着红布的万能神雕塑,并且告诉我,只要够虔诚,每日参拜,奉上鲜肉做贡品,七七四十九日,就能向神许一个愿望。 无论是什么愿望,神都会实现。 我照做了。 四十九天后,我和万能神许愿,我想要一个高富帅,又对我一心一意的男人做伴侣。 当天晚上,我就开车撞伤了赵瑞的狗,我知道他就是神送给我的伴侣。 他高大帅气,多金温柔,对我那么好,好到我愿意忽略他身上所有的异常。 他吃的鲜肉都是从供桌上撤下来的贡品,他一直跪坐在地下室的供桌前面睡觉。 之前我说的眼睛发绿光,晚上蹲在床头睡觉,其实……都是我自己! 第三十八章 神之子 是我从信奉万能神以后才做出的行为。 赵瑞什么都好,只是,他不碰我。 这唯一的缺点,我可以忍受。 毕竟,对我来说,他已经足够完美了。 然而,三个月后,我怀孕了! 我惊恐不已,忐忑不安,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自从认识赵瑞,我就再也没和男人同过房,我怎么可能会怀孕呢? 我忐忑的将这个消息告诉赵瑞,没想到他欣喜若狂。 原来,是他求万能神给我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董锦姝浑身发抖,呼吸粗重,整个人都要喘不过气来。 白洛歆帮她倒了一杯水,喂给她喝了下去。 我沉吟道:“这个孩子是属于你们俩的孩子,还是……” 董锦姝眉眼哀伤,痛苦的说道:“是属于万能神的孩子,赵瑞管它叫神之子!” “你既然信奉万能神教,能够怀上万能神的孩子,不应该很开心吗?” 董锦姝摇摇头,咬着牙说道:“不是的,我只是想通过万能神求姻缘,我、我也是鬼迷心窍了,和那些极端的教徒不一样的……” “所以,你把那孩子打了?” “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自从知道我怀孕以后,我的家里就再也没消停过。 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过来摸我的肚子,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戴着奇怪的面具,猪马牛鸡,什么都有。 他们见到我的时候就跪在地上磕头,嘴里说着神神叨叨的话。 我知道他们跪的不是我,而是我肚子里面的孩子。 说实话,我真的很害怕。 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正在被这个孩子蚕食、掏空。 那一段时间,我疯了一样的想吃生肉,我半夜翻出围栏,跑到十几里外的一户农庄里,吃了他们家里养的狗! 生吃! 每每想起,我都觉得无比可怕。 当我吃完整只狗的时候,才终于恢复了神志,我的双手全是血,嘴里又腥又臭,眼前只剩下一地狗毛,我甚至连骨头都嚼碎咽了下去!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我还觉得很饿,我居然觉得起夜出来查看的人很香。 比狗还香! 我崩溃的痛哭起来,我拼命地逃离了那里。 我想着,无论如何,我也要把肚子里的这个所谓的神之子打掉! 我尝试了无数种方法。 堕胎药、用力撞肚子,我甚至去医院做手术,但结果毫无用处。 我肚子里的不像孩子,倒更像是顽固的病毒,清除不了、祛除不得。 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见我的肚皮越来越大,越来越鼓,最后猛然爆开,鲜血飞溅;梦见这个孩子顶破我的肚皮,趴在我的怀里,阴森森的喊我‘妈妈’;梦见它纵横交错的牙齿咬住我的胸膛,刺破我的血管,扯掉我的乳房。 赵瑞对我无微不至,甚至带着明显的敬畏讨好。 他总跟我描述,当我生下神之子以后,就会成为神的妻子之一,就能去侍奉万能神。 他每次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总是羡慕又嫉妒,甚至夹杂着明显的怨恨。 他恨我能怀上神之子,恨我能去侍奉万能神,他最恨怀孕的是我,而不是他! 同样的眼神,我在家里的佣人身上全都见过。 直到这时,我才恍然大悟,这些佣人居然也全都是万能神教的人! 我孤立无援! 我实在受不了了,就站上了二十楼的顶部,一跃而下。 我宁愿死,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然而,我在半空中悬停住,然后缓缓落地。 我连死亡都不被允许!” 白洛歆心疼的抱住董锦姝,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你早该告诉我的啊,我们一起想办法,总好过你自己痛苦!” 董锦姝泪眼朦胧:“我那时候已经不想活了,怎么能连累你呢?” “阿姝……”白洛歆杏眼中蓄起泪花儿。 我打断了她们的姊妹情深,开口问道:“董锦姝,既然那么多教徒看着你,你又是如何将孩子打掉的?” 董锦姝犹豫片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好一会儿才在白洛歆的鼓励下鼓起勇气,开口说道:“因为我不是处女……” “什么?”我有些不解。 董锦姝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在孩子五个月的时候,最开始将雕塑送给我的那个男人出现了。 他依旧戴着羊头面具。 他观察我一番,又问了我几个问题,然后脸色越来越难看。 从他走后,赵瑞就发了疯。 赵瑞质问我为何不是处女,为何不告诉他。 我百口莫辩,解释不清。 这个年代了,我也谈过几个男朋友,怎么能够苛求我还保持处子之身。 赵瑞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温柔小意,他开始暴躁的砸东西,不停地咒骂。 在他的骂声中,我听明白了,原来所谓的神之子必须由处女生产。 就好像当年的耶稣被玛利亚生下,就好像当年的华胥氏踏雷有感而孕,生下伏羲和女娲。 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的神明,都要求神子的母亲是处女。 所以,我被抛弃了。 我不是主动堕胎的,是被抛弃的……” “赵瑞是怎么死的?” “我的胎是突然自行滑落的,就在我流产的那天,他抱着滑落的那团肉,踏入地下室以后,就再也没有踪影了。” 进入地下室,没了踪影? 难道,那个死去的六耳九尾妖怪就是赵瑞? 还是这个名为赵瑞的信徒被六耳九尾怪吃了? 我将这些问题记住,打算晚上睡着的时候,问问食梦貘。 “也就是说赵瑞可能没死?”白洛歆困惑的歪着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好像是一台难以处理众多信息流的老旧台式机,咽了口唾沫,眉头紧锁的说道:“要不……把赵瑞和那个给你雕塑的人都找来,管他们要精神损失费!” “……” “……” 董锦姝沉默了,我也沉默了。 这一刻,我是真想把白洛歆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浆糊还是豆腐。 这一切如此诡谲离奇,里面出现的每一个人物都怪异至极,她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精神损失费? 我出言讽刺:“要不顺便让他们把丧葬费和墓地费用一起给了?” 第三十九章 定数 白洛歆点点头,很认同的样子:“对!咱们阿姝可是小产了,是得给孩子的治丧费!” 我彻底无语了,懒得理会她,对董锦姝说道:“你最开始为什么不说实话?” 董锦姝吞吞吐吐,讷讷无言。 我厉喝一声:“说!” 董锦姝的泪水像不要钱一样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她像是被我吓住了。 我乘胜追击:“董锦姝,我不管那东西给了你什么承诺,我能告诉你的是,现在都做不了数了,因为,我将那些东西都杀了!” “什么?!”董锦姝满脸的不相信。 “不信,你就自己去地下室看看,雕塑的碎片还在那里,还有附身在雕塑上的妖怪化成的一滩血水。” 董锦姝瞬间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向地下室跑去。 白洛歆跟在她身后喊着:“阿姝,你慢点儿。” 片刻后,二女回到客厅。 白洛歆搀扶着董锦姝,董锦姝浑身发软,颤颤巍巍,走路都很艰难。 董锦姝跌跌撞撞的走到我面前,突然跪倒在地上磕起头来:“大师!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前两天,她冥冥之中听到一个声音,如海妖,似梵音,指引她去找我,将我带回来。 那个声音告诉她,只要能将我带入地下室,就彻底放过她,婴灵也不会再来找她。 她刚开始确实想这么做,但见我一脸认真,真心想要助她,便后悔了,才没有提要带我去地下室。 还是我自己提出来的。 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我同那雕塑注定有这一战。 雕塑没了,妖怪除了,但婴灵未必消失,仍旧不能大意。 明白了前因后果,我心中有了计较。 “小妮子,把你买的东西拿来。” 白洛歆也明白轻重缓急,将大包小裹拿到我的面前。 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小孩子玩具,两沓黄色符箓专用纸张、红绳、笔墨砚台,和一个我指名要的铜铃铛。 以及一个密封的坛子。 我没将坛子开封,只蘸取一点儿坛口的液体,放在嘴里尝了尝。 腥臭怪异,令人作呕。 确实是黑狗血没错! 我惊异的看向白洛歆,没想到她连这东西都弄到了,这么短的时间,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收起坛子,没有询问。 人都是有秘密的,穷尽所有秘密,未必是一件好事。 我用红绳将铜铃铛穿起来,挂在窗户上面,又画了数十张镇婴灵符,将它们尽数贴在墙壁四周和房门之上,只有窗户的位置没贴。 这时候,天已经微微泛黑,远处乌云压顶,狂风肆意。 我将玩具放在床的正中间。 准备妥当后,我便躲在角落里,隐藏起来。 白洛歆站在我身边,一会儿探头看看,一会儿摸摸墙上的符纸,很不安分。 我抓住她的双手,将她按在墙角,冷声说道:“如果你再乱动,我就我把你扔出去!” 她的脸上爬上两朵红晕,一双杏眼乌溜溜的,嘟着嘴唇,安静下来。 我转过头,仔细观察窗口。 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铜铃铛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 董锦姝坐在床中间,手里拿着玩具,浑身发抖,不知所措。 太阳缓缓落了下去,当最后一点阳光消失于天际,周边所有的路灯齐齐亮起。 路灯睁开了眼睛,不仅没能将真正的怪物驱赶走,反而带来了灾难。 红绳上的铜铃铛发出一阵阵响声,又急又快,好像一头任劳任怨的老驴,被鞭子抽打时,发出的哀嚎。 阵阵阴风冲撞进屋内。 我如临大敌,全神贯注。 “别慌!”我轻喝一声。 董锦姝打了个哆嗦,满脸惊恐。 惊恐中还掺杂着复杂的慈爱。 伴随着铃铛的响声,一股股阴风吹过,一个五官清晰的婴儿鬼冲进了屋内。 它的脸色铁青,它的眼睛猩红,它的嘴巴紫黑。 它蹦到董锦姝的身上,张开嘴,发出尖锐的啸声。 它叫着:“妈妈,妈妈!” 它双手搂住董锦姝的脖子,它的指甲那么长,那么尖锐,扎进董锦姝的后背。 董锦姝打了个哆嗦,双手颤抖不已。 它露出一个丑陋的笑容,将脸埋进董锦姝的胸口。 它问:“妈妈,你爱我吗?” 董锦姝一愣,双手抖得更厉害了。 她咬了咬牙,悲戚的说道:“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她话音未落,就把手里的镇婴灵符猛地拍在了婴儿鬼的后背之上。 “啊————!” 镇婴灵符瞬间化作飞灰,灼烧它的后背,发出一阵‘滋啦啦’的响声。 婴儿鬼发出一阵尖厉的吼叫声,整个身子向后一仰,双眼赤红的看向董锦姝。 它还在问:“妈妈,你爱我吗?” 董锦姝彻底愣住了,她的眼睛中流出汩汩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我暗道不好,董锦姝这是心软了。 我低声对白洛歆说道:“待在这里,不许动!” 我冲了过去,拿着两张符箓,按在婴儿鬼身上。 婴儿鬼的身体瞬间变得透明起来,它不住地哀嚎着。 “妈妈,我疼啊,妈妈,妈妈,我疼啊……” 好像一个真正的婴儿,疼的受不了了,不停地叫妈妈。 我又抽出两张符箓,心道再来一次,它就应当魂飞魄散了。 然而,还没等我出手,董锦姝忽然一把将婴儿鬼抱了起来,然后疯狂的将墙壁上的符箓全部撕烂,大声喊着:“宝宝,快跑!快跑啊!” 婴儿鬼脸色一变,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董锦姝!放开它!” 我大喝一声,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婴儿鬼张开大嘴,一口咬在董锦姝的脖子上,鲜血飞溅,阴气蔓延。 它撕开董锦姝的肚子,不停地向里面钻。 它知道自己还没足月,它想回去!!! 董锦姝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似痛苦似愉悦,似悲哀似愧疚。 她不仅没有阻止婴儿鬼,反倒伸出手帮它扯开自己的肚皮。 疯了!疯了! 我的牙齿咬的咯嘣作响,这婴儿鬼肯定继承了一些万能神的能力,蛊惑人心一类的。 它年龄太小,不能影响他人,却能轻易击穿自己生母的心理防线。 神之子? 呵呵,谁听说过耶稣出生就杀自己的母亲;谁听说伏羲降生就蛊惑自己的母亲? 第四十章 红布 我发了狠,咬破自己的指尖,捞起一张符箓,片刻就在上面画了一个镇婴灵符。 我的食指和中指夹住符箓,大声喝道:“婴灵退散!” 符箓急速而去,印在董锦姝的后背。 “啊啊啊————!” 董锦姝发出一阵哀嚎,双眼流出血泪。 婴儿鬼受到攻击,猛地将头从董锦姝的肚子里拔了出来。 它的头皮被镇婴灵符削去大半,只剩下半颗头颅,涓涓流动的黑烟夹杂着阵阵尖锐的嘶吼。 它本就青黑的脸庞之上冒出丝丝血色青筋,一双眼睛猩红而怨毒的看向我。 我心惊肉跳,它的眼神像极了奇形怪状之物身上的眼睛。 这个婴儿鬼和那东西有关联吗?!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董锦姝,大喊着:“阿姝!你清醒一点!” 坏了! 我心道不好,白洛歆居然没听我的话,冲过去了! 婴儿鬼猛然飞起,尖利的爪子一把掐住白洛歆的脖子。 白洛歆奋力挣扎着,嘴里大喊:“我不怕你!放过阿姝!” 她的喊叫不仅没能换来婴儿鬼的收手,反倒加剧了婴儿鬼的怨恨。 “妈妈,帮我,妈妈,妈妈……” 董锦姝双目迷茫,肚子里面的脏器清晰可见,鲜血不停地流淌。 她缓缓的转过身,居然真的出手按住了白洛歆的双手,防止她挣动。 “阿、姝……” 白洛歆痛苦的从牙齿缝隙中挤出两个字,两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长长的睫毛不停眨动,好似花丛中飞舞的蝴蝶,美丽却极易破碎。 我翻出藏在床下的坛子,将盖子一把掀开,露出里面暗红色的黑狗血。 我毫不犹豫,举起坛子,猛然泼向婴儿鬼。 “哗啦啦!” “啊啊啊!” 黑狗血浇了董锦姝和白洛歆满身,也浇了婴儿鬼满身。 它痛苦的哀嚎着,浑身上下都被灼烧的冒出滚滚黑烟。 它的眼珠儿转了转,看向我的时候,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我要杀了你!” 我冷笑起来,上一个这么说的是黑猩猩,它早就成为的刀下亡魂。 我拿出一沓符箓,一股脑的扔向它的身上。 这一沓符箓是我用a4纸画的,虽然威力不如正常符箓纸那般强,但胜在量大,不必念诀,只需要扔出去也能生效,既省时又省力。 婴儿鬼也知不好,转身就往窗户外面跑去。 “哪里跑?!” 我冷哼一声,先一步冲到阳台之上,一把将窗户反锁。 我取过几张符箓贴在玻璃之上。 婴儿鬼结结实实的撞在窗户的玻璃上面,眩晕的向后倒去。 我一手拿着竹编兔子,蓦的砸在它的半颗头颅之上。 它的头颅瞬间消融,却发出一阵怪笑和凄厉的吼声。 它说:“嘻嘻嘻!赵瑞!我会杀了你!” 我另一只手将符箓印在它的身上。 它如同一支漆黑色的雪糕放进暖炉之中,迅速化成一滩黑漆漆的脓水,又被添了一把火后,彻底蒸发,魂飞魄散。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月亮从云层中出来,星子微微闪烁。 今天真累啊。 还没能我这口气彻底送出去,却一下子又提了上来。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头皮发麻。 窗户外面赫然站着一个人! 一个鸟人! 他的轮廓在月光的映衬下不甚清晰。 他的浑身上下密布着羽毛,长长的,密密的,一片挨着一片,一片挤着一片。 他的手上也是,脚上也是,就连脸上都是。 他的嘴巴那么长,那么尖锐,能够轻易的啄开百年老树,或者钢筋混凝土。 他的眼神戏谑,看向我的时候,似讥讽,似嘲笑。 他定定的浮在半空之中,手上抱着一只兔子。 兔子细的如同麻杆一般的脖颈上面,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庞,这张脸见到我便露出一副爱恋不已的模样。 我如临大敌,牙根发酸。 我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两只妖怪躲在暗处,想要我的命! 不对!他们也想要张庚的命! 他们得逞了吗?! 他们一言不发,鸟人突然歪了歪头,鸟喙咧开,露出两排整齐的、白花花的牙齿。 他的牙齿和人类的牙齿一模一样! 他伸手一招,窗户自动开启,房间里所有的镇婴灵符瞬间破灭,化作黑灰,洋洋洒洒的落在地面之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你想怎么样?” 我的声音微微颤抖,我握紧了手里的竹编兔子。 鸟人依旧一言不发,他伸出手来,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紧接着,房子剧烈的晃动起来,一块红布从门的缝隙中飞进房间,又迅速飞出窗户,落在鸟人手上。 红布? 红布! 我想起了,这块红布是盖着雕塑的那块红布!我将它从雕塑身上揭开以后,随手扔到了地上,就再也没关注过。 等雕塑里的六耳九尾怪死了以后,这红布就和大部分的蜡烛一起不见了,我也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这块红布居然并没有消失,而是藏在了房子里面!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其他的那些蜡烛呢?也都藏在房子里面吗? 奇形怪状之物和雕塑战斗的时候,这些蜡烛每熄灭一支,就会发出哀嚎声,好像在喊着疼。 我当时还觉得奇怪,蜡烛会感觉疼吗? 这时候,我才骤然想起,那些蜡烛该不会……根本就不是蜡烛? 它们或许是一个个妖怪鬼魅,它们趴在地上,被我踢到的时候,嘶吼着:‘疼啊!疼!’ 我被自己的想象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的生活好像一辆永远不会停下的列车,“乌突突”的释放着黑烟,驶向永远的黑暗之中,无法回头,也不能回头。 因为我的后方,是更深的、更绝望的黑暗。 鸟人拿着红布,翅膀一张,卷起飓风,和人面兔消失在天际。 冥冥之中,我听见他同我说了一句:“小心食梦貘。” 我皱着眉头,佯装镇定的将窗户关上,想要回过身安慰两女。 无论如何,我毕竟是男人,屋子里的这两个女人需要安抚。 她们一个刚刚经历丧子之痛,一个刚刚被泼了满身狗血,应当都不好受。 然而,当我回过身的时候,却被眼前的一幕弄得愣了一下。 第四十一章 美男计 董锦姝捂着身子瘫坐在床上,不停的抓挠着自己的身体,想将黑狗血挠下来,却只挠出一道道血痕,腥臭诡异。 她张开大嘴,朝向天花板的方向。 她的脖子伸的长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白洛歆浑身是血,脖子上有一个清晰的鬼手印儿,黑狗血都盖不住。 但她却顾不上自己,不停的安慰董锦姝。 董锦姝忽然眼皮一翻,眼仁向上,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紧接着,抓着她的身子,一口咬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咬的位置刚好和鬼手印的位置重合了! “阿姝!你怎么了?” 白洛歆吃痛,将她推开,她却不依不饶,双目赤红,继续向前冲来,张开大嘴,不停攻击。 这一刻,她哪还有平时那般柔弱可怜的模样,变得比婴儿鬼还可怖,比黄皮子还凶险。 我冲上去,将她扯开,一个手刀打在她的后脖颈上。 她软倒在地,昏了过去。 白洛歆瘫坐在床上,眼泪鼻涕混着黑狗血不停的向下流,整个人黏糊糊的。 现在,她不像酸梅了,像是……腌制过的酸梅,有些发苦。 我面无表情,尽量镇定的说道:“婴儿鬼已经被我杀死了,你带着董锦姝去浴室洗洗……” 我说完就要离开,白洛歆却连滚带爬的来到我身边,一把抓住我的袖子,从下自上认真的看着我。 我以为她吓坏了,要求我留下来陪她。 哪知,她抹了一把眼泪,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开口说道:“大师!教我道术!” 什么鬼? 这小妮子前脚才被鬼掐脖子,狗血淋头,闺蜜狠咬,这会儿居然就研究上道术了? 我实在无法理解她神奇的脑回路,再加上我在道术上也只是个二把刀,就不耐烦的说道: “你与道术无缘……我这儿还有一些护身符,权当送给你了。啊,对了,你想着点,让董锦姝以后不要住在这里了,这个房子不太好。 还有,等董锦姝醒了,让她把剩下的钱给我。” 我说完就扯开白洛歆的手,转身离开,任由她在身后喊叫。 我快速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便离开了这里。 我得去找张庚。 是生是死,总要有个说法。 我刚离开董锦姝家的房子,才走了不到二十米,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鬼鬼祟祟的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地上放着一个铜盆,手上还拿着黄纸和纸元宝,和两个古怪的纸人。 纸人巴掌大小,眉眼俱全,红艳艳的嘴唇看着有些瘆人。 他跪在地上,烧着纸。 火光闪烁着,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他说: “两位大仙莫责怪,今日享用真人宴。 先烧一个童男子,名为赵瑞肉香甜。 再烧一个大帅比,名为张庚很帅气。 大仙莫嫌赵瑞丑,大仙莫怪张庚强。 吃到肚里都一样,再不侵扰人世间……” 我站在树后面,气得笑了起来。 好一个莫嫌赵瑞丑,好一个张庚很帅气。 头一次听说烧纸的时候,居然还夹带私货! 亏我火急火燎的出来找他,他就这么说我的?! 张庚这小子,三角眼朝天鼻,偏偏长了一对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不仅不帅气,反倒无比猥琐。 就这样,他还敢说我长得丑?! 我前些日子,那可是能在市场上卖笑的存在啊! 我索性缓缓从树后伸出双手,学着黄皮子的声音说道:“张!庚!” 张庚吓了一跳,猛地向后倒去,抖若筛糠。 他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大仙饶命!” “吾乃万年榆木,吾有一妻,是一人面兔身的美人,你可曾见到?” 张庚将头都要磕进土里了,他含含糊糊的说着:“没有、没有……” “胡说!他明明告诉我,你就是他的奸夫,你居然还敢不承认?!”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张庚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的是情真意切。 我见他这般模样,想着吓唬的也差不多了,正想从树后出来,却听见这家伙贼眉鼠眼的继续说道。 “大仙,我虽然曾对您的妻子不敬,但实际上有人在背后指使。就是那个赵瑞,他想吃麻辣兔头,所以才让我使用美男计,大仙,望你明察秋毫啊!呜呜呜……” 说到最后,张庚哭的泪水汩汩,可怜兮兮。 我磨了磨牙,这家伙还真是死性不改,关键时刻就把我推出去了! “好,我信你一次。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若能做到我要求的事情,咱们之间便一笔勾销……” 张庚连连点头。 我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继续说道:“我要你现在就脱光衣服,然后……” 我说完后,张庚满口答应,然后脱光了浑身的衣服,绕着小区跑了足足十圈儿,还不停的大喊:“我是大丑比,最爱吹牛逼!” 着实辣眼睛! 他跑的脸不红气不喘,没有丝毫羞耻心,眼睛里反倒有些激动。 我不由得怀疑,这件事对他来说可能根本不能算作处罚。 这家伙,才是真真的变态啊! 难怪是连人面兔都能下手! 我深觉,哪怕是黑猩猩,在他面前可能都自愧不如。 至少,黑猩猩还知道穿衣服,还有羞耻心! 等他跑完回到榆树附近,我就站在原地,手中拿着他刚刚烧纸的铜盆把玩。 他见到我,显然有些心虚,立即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凑到我身边,哭唧唧的说道: “大师,你可算回来了!你可是不知道,你出狱那一天,我特意去门口接你,结果见到两个美女在你身边。我哪敢坏了您的好事啊,赶紧自己离开了。 没想到啊,这一离开就是万分凶险。 我差点就见不到您了啊!” 我看着他,似笑非笑:“说清楚,谁是大帅比,谁是丑八怪?” 张庚的眼珠儿转了转,明白了刚刚是我在吓唬他,顿时哭天抹泪:“大师胸怀宽广,帅气逼人,怎么能是我这种凡人能够相提并论的呢?大师肯定是大帅比,大帅比……” 第四十二章 西游记 “行了,”我看不惯他这副畏畏缩缩,不像男人的模样,冷声说道:“这是第一次,我暂且原谅你,如果再有下次……” “没有了,没有了,大师,请放心,以后谁敢说您长得不帅,我第一个上去跟他拼命!” 张庚说的信誓旦旦,情真意切,大义凛然。 我却没放在心上,就这家伙的尿性,遇到危险大概率会第一时间将我推出去。 但这样的人,有一个很大的好处,他能随时抛弃我,我也就能随时抛弃他。 如果遇上白洛歆那样,又傻又笨,还讲义气的人,我还真不好下手。 “少说废话,先带我去住处。” 张庚连连点头,带我到了一处别墅门口。 宽敞、气派,金碧辉煌,土豪风的装修风格让这里看起来像夜总会。 刚到门口,我就不由得笑了,这里分明就是董锦姝的隔壁。 好嘛,这个地理位置真招妖怪啊! 难怪鸟人和人面兔会在附近,难怪张庚也在附近。 我问了张庚几个问题,他眉眼低垂,老老实实的回答起来。 据他说,他将我给他的符箓贴满了整个房间,这两天就没再做春梦,只是时不时觉得窗外有人盯着他。 说到没再做春梦的时候,张庚一副落寞的表情,活脱脱色鬼转世的嘴脸。 我又问他有没有宫一语的消息。 他摇摇头。 意料之中,我也不觉得失落。 瞎子半仙也只敢告诉我一个模糊的方向,如果真的那么好找,反而奇怪了。 “张庚,你给我买一本《山海经》,还有帮我查查最近宫凌市里有多少名字叫做赵瑞的人,我要他们的个人信息……” 张庚顿时哭丧起了脸:“大师,《山海经》倒是没问题,但是个人信息这个事儿,一般只有公安机关能够调取……” 我转过头,直直的看向他:“你收到过骚扰电话吗?” 他愣愣的看着我。 “骚扰电话的那些人总能准确无误的说出你的名字、年龄、学校。” 我言尽于此,自顾自的进了别墅。 张庚这才反应过来,跟在我身后拍着马屁:“不愧是大师,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是我狭隘了,大师不愧是大师……” 我挥了挥手,仿佛在打苍蝇一样:“少废话,多干事。若是不想出门,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这些东西在网上应该也能弄,只要你有钱。” 张庚点头如捣蒜,看向我的时候,一双桃花眼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张庚嘿嘿的笑着,屁颠屁颠的跑到屋子里,取出两床被子放在沙发上。 “大师,咱们一起睡……” 张庚一脸的期待和渴望,好像……还冲我抛了个媚眼? 我眉头紧锁,一阵恶寒。 最终还是没忍住,给了他一巴掌:“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许这么看我。” 张庚委屈的抱起被子,到了另外一边的沙发上,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我咳嗽两声:“你先回房间里去,我有些事情要处理,这期间,你不要出来,否则出了什么事情我可不能保证。” 他慌乱地说道:“大师,要是那两头怪物来了……” “放心,我很快就去你那里,跟你在同一个房间。” 他这才松了口气,满心欢喜的抱着被子,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我缓缓坐在沙发上,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微微合眼,喊了一句:“食梦貘!” “红衣伥鬼!” 周围安静极了,没有人,也没有妖怪。 我大声喊道:“食梦貘是跟我一伙的,它说了,只要它活着,就没人能取我的性命……” 我话音未落,一个似豹非豹,象鼻獠牙的怪物就冲了过来,伸出两只蹄子就要打我的脸。 我冷哼一声,上次一时不察,被它打了个正着,这次怎么可能让它得逞? 我向左一偏,将早就放在手里的镇邪符一巴掌拍在它的后背上。 “哞————!”它发出一声闷哼,嘴里骂骂咧咧:“你这小子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老子刚刚才救了你一命,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狼心狗肺!” 我呵呵冷笑:“我和奇形怪状之物对峙的时候,你可没来帮我。” 食梦貘摸了摸鼻子,长长的象鼻甩来甩去:“我那不是要控制猼訑吗……” 猼訑?原来那个六耳九尾的怪物,名字叫做猼訑。 我不动声色,继续说道:“你吃了它的内丹,收获不小。我的身上却只得到了你的爪子印和血窟窿,这又怎么算?” 它内凹的两只小眼睛乱转,嘿嘿的笑着:“你要是不说咱俩是一伙的这种屁话,我至于弄你吗?你那是活该!” 我低下头,用黑山羊的眼神看它,不怀好意又格外诡异。 它的神色一变,恼怒不已,长长的鼻子卷住我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少他妈的用这畜生的眼神看我!不然我下次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我动也不动,嗤笑一声:“就怕你弄死我以后,再也没有这么好吃的饭了。吃过我的情绪以后,别人的都入不了口了。” 它显然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的呲起了牙:“少威胁老子!老子出生的时候,猿猴还在树上呢,你连个精子都不是。你真以为你不可替代吗?” 我一本正经:“我没这么想,我只是觉得,你们这些妖怪三番五次的想要吃我,我总有些特别。莫非……我是唐僧转世?” 说到这里,我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食梦貘松开了鼻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嘲讽道: “要真是还好了。唐僧西行取经的时候,天上可是有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一共三十九位神仙,各各轮流值日听候。 至于你嘛……啧……” 食梦貘悠哉悠哉的甩着鼻子:“毛都没有。哞哞——!” 我眼睛一亮:“世上真有神仙?” “不知道。” “不知道你说什么六丁六甲、四值功曹什么的……” 食梦貘轻蔑的看着我,小小的眼睛里满是傲慢:“《西游记》没看过啊?” “……” 第四十三章 猼訑 我倒是小瞧了食梦貘,这家伙居然还是个爱看书的妖怪。 这个年头真有趣,人类看的书还没有妖怪多,不知道再过个几百年,人类会不会彻底抛弃书籍,所有的历史文学都由妖怪创作。 想想真是荒诞恐怖,却又如此合理。 “行了,少说这些废话了。你叫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情?没事儿我就回去补觉了!” 我认真说道:“问你一件事……” “宫一语的事情我不知道。” 我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不是她。其实,我是想送你一个机缘……” “你能有什么机缘。”食梦貘不以为意。 “两颗内丹。” 食梦貘脸色一变,嘴角流出口水,直咽唾沫:“你上哪弄的内丹?” 食梦貘急了,我反倒不急了,慢悠悠的说道“食梦貘大哥,别急呀,反正咱俩是一伙的,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我们应该……” 食梦貘是个急性子,听不得我跟它绕圈子,站起身来,跳到我的身上,粗声粗气:“说重点!” “有两个小妖怪盯上我了,咱们找个机会瓮中捉鳖……” 食梦貘露出了然的神情,咧着嘴说道:“我就说你小子肯定没安好心。说是有内丹,结果是找我当打手。呵呵,算盘珠子都要崩到我眼珠子上面了,还好意思说是我的机缘!” 我不理会它的嘲讽,自顾自的说道:“它们其中一个是鸟人,身上全是羽毛,长着鸟喙人牙,擅长伪装,另外一个是长着人脸的兔子。” 食梦貘顿了一下,目光惊异的看向我:“你怎么连它们都敢招惹?你疯了!你嫌盯着你的东西还不够多是吗?……难道你要学他搞制衡之术?” 它的神色越来越怪,眼神越来越深,最后居然还带上了几分惊惧。 除了黑山羊,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食梦貘这样的神色。 它害怕了! “他是谁?” 食梦貘不再开口,好似触及到了什么禁忌一般,鼻子耷拉下来,不再晃动,好似一条长长的腐肉,没了活力。 “小孩儿,它们不是你能想的。要是它们想带你走,你千万别反抗,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你怕了……” “胡说!老子可是《山海经》里面赫赫有名的神兽,怎么可能会害怕呢?老子只是不想跟小妖一般见识。算了,不跟你说了,说你也不懂! 白浪费老子的时间,回去补觉了……” 我哪能让它这么轻易地就走,我还有好多问题没明白呢。 我拿出一张‘退黑山羊符’对着它挥了挥,说道:“食梦貘大哥,别着急走啊,要不,咱俩一起看个烟花?” “你大爷的!”食梦貘怒目而视,那眼神恨不能将我撕了:“你以为这东西是个好东西吗?偶尔用个一两次也就算了,用得多了,真将这东西招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将这东西招来? 我下意识的觉得食梦貘说的不是黑山羊,而是当时我使用‘退黑山羊符’的时候,浮现在半空中的满是触角的怪物。 难道这个怪物是真实存在的? 我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色彩。 我必须得让食梦貘觉得我是个什么都能干出来的疯子,它才会对我有所忌惮。 “招来就招来呗,反正盯着我的东西那么多,又不差它一个。到时候,我就跟它说,都是食梦貘大哥想看它,才让我召唤它的……” “你大爷的!” 食梦貘今天骂我的次数显着增加,我却没有一点不开心,反倒笑的越发灿烂。 反正,我也没有大爷。 “说,你究竟想怎么样?” “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今天晚上睡着以后,就让你吃恐惧,橙子味的那种。” 食梦貘鼻子一拧,针鼻儿似的眼睛里闪烁着渴望和怨恨,纠结至极。 它大概从来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食物威胁。 就好像人类被炸猪排威胁一样,令人打心里难以接受。 食梦貘脸颊上的肉颤动起来,毛烘烘,阴沉沉。 它瓮声瓮气的说道:“你问。” “万能神到底是什么东西?万能神教又是干什么的?” 食梦貘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小孩儿,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更加安全。” 它不想告诉我。 那我就换一个问法。 “猼訑也是山海经的,对吗?” 食梦貘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按照你的说法,山海经里记载的都是神兽。那么,这位神兽猼訑为什么会信奉万能神?你们和神不应该是平级的吗?” 食梦貘一脸便秘的神色,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边的体系很复杂的,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我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上下打量食梦貘一番,啧啧两声:“我明白了,你根本就是在吹牛!你和猼訑就是普通的小妖,连大妖怪都不是,信奉万能神是在拜山头……” 食梦貘眼珠儿转了转,长长的鼻子翘了起来,露出参差不齐的、黄乎乎的牙齿,丑陋而瘆人。 “小孩儿,你杀了万能神的孩子,虽然只是婴儿鬼,但也会被他盯上。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找你,到时候你当面问他是什么来历,岂不是更好?” 食梦貘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哞哞”怪叫,似在嘲笑。 我不理会它,也不纠缠。 这家伙不想说的东西,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不如多问几个问题。 说不定就能从它的回答里发现蛛丝马迹。 “鸟人和人面兔带走了盖着雕塑的红布,那块红布有什么特殊的吗?” “万能神儿子未足月而滑胎,应该是猼訑那家伙以神之子的血肉浸泡白布,又用九个刚出生的婴儿骨血喂养,得到的婴儿厉鬼寄托之物,能够帮助婴儿厉鬼留在人间。 是至阴至邪之物,但若是用的好了,也算一大助力。 那两位将红布取走也算是一桩好事,不然这东西留在此处,早晚要招惹大祸患。” “蜡烛呢?” “什么蜡烛?” 第四十四章 无芯 红布一事,食梦貘说的清楚明白。然而,当我问到蜡烛,它却又开始装傻。 “我进入地下室的时候,地面之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白色的蜡烛,火光冲天。雕塑和奇形怪状之物争斗之时,蜡烛熄灭一个就会发出一声嚎叫……” 食梦貘眉头紧锁,内凹的眼睛闪着不信任的光芒,它的鼻子僵在半空之中,满脸轻蔑的打断了我: “小孩儿,你想吓唬我,这伎俩也太低级了。地下室里只有你、我、你招来的邪祟和猼訑伪装成的雕塑,说破天去,也不过是多了一块红布,哪里来的什么蜡烛?” 我仔细看它的眼睛,并没从里面看出任何开玩笑或者逗弄的成分,只看到了认真和不屑。 要么,是食梦貘为了吓唬我,伪装的太好;要么,它说的都是真的! 一股凉意从我的脚底向上涌来,我后背上的寒毛倒竖。 我从口袋里取出一支白色的蜡烛,又细又长,看起来普普通通。 我直直的盯着食梦貘,沉声说道:“猼訑死了以后,屋子里就只剩下这一支蜡烛了……” 食梦貘猛地后退一步,两只内凹的小眼睛不停的眨动。 它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忽然眼眶通红,鼻子狂颤,伸出一只蹄子指向我手中的蜡烛,颤颤巍巍的说道: “什么玩意儿?!快收起来!你大爷的!这东西太邪了!” 食梦貘一脸惊恐,双腿微颤,话都说不清了。 我仔细观察,怎么看也只是普通的蜡烛,实在不明白食梦貘为何如此恐惧。 我拿着蜡烛向前走了一步。 食梦貘尖叫起来:“收起来!快点!” 我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冷冷的看着它,又向前走了一步:“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食梦貘用两只蹄子捂住眼睛,“哞哞”直叫:“你先收起来,我告诉你!” 我不理它,仍旧拿着蜡烛向前走,距离它还有十公分的距离处停了下来。 食梦貘鬃毛竖起,身上打着摆子。 “收起来!这东西……这东西在烧我的道行!” 食梦貘一句话,我的眼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同一股清气冲破了天灵盖。 我见到了四周变成了火海! 无名业火滚滚燃烧,暗处跟着我的游魂被火焰席卷,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直接化作一缕缕黑烟。 火焰升腾,竟连黑烟一同吞噬,让周围变得格外清新。 火焰包裹住食梦貘,不断烧着它身上的青色光芒。 啃噬、嗫咬、吞咽。 火焰比饿狼还凶狠,比黄皮子还邪异。 食梦貘见我不动,突然脸色一变,满面狰狞和凶狠。 它一把夺过蜡烛,发出一阵惨叫,两只蹄子瞬间发出烤肉的香味。 它却猩红着眼睛,不管不顾,将蜡烛一把扔了出去。 静,死一般的寂静。 预想中巨大的响声不仅没有出现,整个屋子反而安静的吓人。 蜡烛如同一片羽毛,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地面上浮现出无数或高或矮,或长或短的蜡烛。 它们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自行燃烧,火光冲天。 食梦貘惨叫一声,转身就跑。 我哪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这家伙本就不好对付,现今又吃了猼訑的内丹,谁知道日后会怎么样。 如果能趁此机会,除了它,也算是好事一件! 我取出一张退黑山羊符,食指和中指夹住,对着食梦貘的方向大喝一声:“退!” 一道金光从我的手中发出,空气中出现一个满身触手的怪物,丑陋可怖。 和上次一样,只看一眼,我便觉得心慌气短,喘不过气来。 我不敢细看,仔细关注食梦貘。 今日让它跑了,以后再想抓,就不可能了! 食梦貘破口大骂:“白眼狼!你大爷的!你恩将仇报!你小时候,我就应该真的把你撕成两半,放进油锅里炸! 就知道对付老子!就知道欺负老子!有能耐你和黄皮子碰一碰,和黑山羊磕一磕啊! 杀了个黑猩猩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有能耐你把鸟人和人面兔弄来,和他们拼刺刀啊! 王八犊子!老子就应该让你死在黑山羊群里!……” 我充耳不闻,我在寻找机会,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我手中握紧了竹编兔子,紧张的直冒汗。 食梦貘活蹦乱跳,骂我的话都不带重样的。 我有一种错觉,‘退黑山羊符’出来的怪物倒影好像比上次清晰一点。 其中的一个触手微微摆动,一股怪异、冰冷、潮湿的气息抓挠着我的头皮。 食梦貘也是一愣。 就是这个机会! 我毫不犹豫,拿着竹编兔子冲了上去,大声喊道:“收!” 竹编兔子砸在食梦貘的头上,正正好好将它收了进去! 半人高的食梦貘变作巴掌大小,缩在竹编兔子里,“哞哞哞”的叫个不停。 我终于松了口气,捡起地上的蜡烛,仔细观察。 这时我才发现,这个蜡烛,没有烛芯。 不以凡火引燃,只烧邪祟之物。 我将蜡烛放进口袋中。 这蜡烛收于口袋中,一点神异不显,只要拿出就天翻地覆。 这是……万能神的东西吗? 我哂然一笑,不管这东西之前是谁的,现在都是我的了! 我拿出一根牙签,伸到竹编兔子里面,逗弄着食梦貘。 食梦貘气的鼻子狂甩,骂骂咧咧,却毫无办法。 我玩够了,便继续说道:“现在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食梦貘愤怒的转过身子,用屁股对着我,尾巴上翘,“噗”放了个屁。 臭不可闻,熏得我眼睛疼。 我面色一冷,这个竹编兔子是法器,也是宫一语留给我的重要之物,这家伙居然敢在里面放屁?! 我抓着竹编兔子疯狂晃动,将食梦貘晃了个七荤八素,浑身抽搐,它依旧瞪着针鼻儿似的眼睛,怨恨的看着我。 “哞!” “哞哞——!” “哞哞哞————!” 它叫的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巨大,好像一只鼓槌“砰砰砰”的敲打在人骨头上面,让人浑身发疼。 它越叫,我就晃得越狠。 我心里发了狠,今天就看看,谁能弄过谁! 第四十五章 有毒 突然,一个人影从我身后扑了过来。 我一时不察,被他整个人扑倒在地面之上,手中的竹编兔子骨碌碌的滚到一旁。 这人影将我扑倒以后,抓起竹编兔子轻轻一掰,食梦貘就从缝隙中蹦了出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消失不见了。 我站起身来,一巴掌打在这人的脸上,恨不能将他撕了。 “张庚!你在干什么?!” 我这次可没收着气力,张庚一侧的脸颊立即肿了起来,好像一个大馒头。 他满面茫然的坐在地上,目光涣散,捂着脸颊呆滞的说:“不知道……” 我磨了磨牙,不用想了,肯定是食梦貘的叫声有问题,将他控制住了。 早知道我就应该把张庚的房门反锁上。 事情发展的太快,没反应过来。 一开始找食梦貘时,我确实只是想问它几个问题,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这样。 我想起小时候做的那些可怕的噩梦,我被它撕成两半塞进嘴里,被它放进油锅里炸,被它撕开嘴唇,拔掉牙齿和舌头。 十岁的我无助的哀嚎,痛苦的求饶。 那时候我想,还不如死了算了。 它嘿嘿的笑着对我说:“放心,你死不了,我会天天来找你的!” 绝望和痛苦萦绕着我整个童年。 我以为我永远无法摆脱它,永远无法战胜它,只能站在阴沟里生活,只能将所有的苦难当做嘴里碎掉的牙齿,磨碎了咽进肚子。 然而,今天,我打败了它! 那些可怕的记忆好像都在逐渐的淡化。 食梦貘,红衣伥鬼,曾经令我不寒而栗的怪物,如今居然成了我的手下败将。 如同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出现了涓涓细光。 从今天起,我不再害怕食梦貘了。 想到这里,我的眼眶不由有些湿润。 我垂下头,将眼泪憋了回去,我小时候做了噩梦,惊醒之时,母亲总会温柔的将我抱在怀里安慰。 她总是告诉我一切会好起来的。 她的怀抱那么暖,她的声音那么柔,好像我身后的一块坚实的盾牌,能够抵挡一切。 如今,我不再是那个需要躺在母亲怀里求安慰的孩子了。 我也再没有母亲了。 我是个男人,从现在开始,我的眼泪无处安放,只能藏进心里,葬在风里,独自一人面对这个世界里的大恐怖、大邪恶、大妖魔。 我一把夺过竹编兔子,好好地整理一番,确定它没什么问题后,才冷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 过了好一会儿,张庚才回过神来。 他顿时瞪大了眼睛,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大师,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房间里嘛?是不是那两个妖怪来了啊……” 我盘腿坐着,凉凉的说:“是啊,还来了一个象鼻子的怪物,你对它又抱又亲的,说要和它永远在一起……” 张庚先是一愣,随即满脸通红,期期艾艾的说道:“那……她的脸肯定比人面兔还好看……” “……” 我满腔怒火都因为他这一脸的猪哥表情变成了无语。 张庚自顾自的舔了舔嘴唇,随即眉头紧锁,愤怒起来:“可恶!” 我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对嘛,面对妖怪动心,也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现在想想觉得害怕了。 张庚握紧拳头,大声喝道:“如此的美娇娘,我居然没记住亲她是什么感觉,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他一双桃花眼中满是遗憾和悔恨,又使劲舔了舔嘴唇。 我想到食梦貘奇形怪状的嘴巴和参差不齐的黄牙,不由得后退两步,坐的离他远一些,然后不动声色的说道:“不用懊恼,下次遇见,我帮你们牵线。” 张庚眼睛一亮,转过头来,讨好的笑了起来:“能认识大师是我三生有幸。大师简直是:上九天兮戏嫦娥,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我劈头盖脸又是一巴掌下去,这下好了,他两边对称了,活像个猪头三。 “说人话!” “大师是好人,大帅比,能力强,了不起,是这个!” 张庚竖起了大拇指。 我满意的点点头,虽然张庚这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在嘴上还算甜。 我似笑非笑:“不怕被吸阳气了?” 张庚嘿嘿的笑了起来,一脸淫邪:“那不是因为有大师在嘛?大师肯定能保护好我的!我相信大师!” 我算看明白了,亏着地球不是个美女,不然张庚这家伙说不定能做出日天日地的事情来! 不过,留着这家伙在身边恶心食梦貘,也是相当有趣。 至于食梦貘幻化成红衣伥鬼的模样,就不用告诉张庚了。 徒增烦恼。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张庚定的《山海经全解》和外卖到了。 我去开门,正好和外卖员四目相对。 我愣住了。 外卖员穿着统一的黄色制服,戴着帽子,白白净净,金丝边眼镜,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放进人堆里都找不到。 外卖员催促道:“先生,麻烦接一下。” 我收下外卖,拦住了外卖员的去路,低声说道:“王立清?” 外卖员不解的皱着眉,声音冷硬:“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认错! 从出了村子到现在,我见过他两次。 一次是在镇子里的警察局,他是一位新上任的小警察,被大妈们围着,白白净净,脸颊通红; 一次是在宫凌市的警察局,他带着金丝边的眼镜,喜怒无常,动辄掏出抢来。 现在,他又变成了外卖员。 都说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即使双胞胎也有所区别。 然而,我却遇见了三个一模一样的人,连眼下的痣都分毫不差。 就好像世界上有无数个王立清散落着,他们安安静静的生活,他们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另外的、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他转身要走,却被我一把抓住胳膊,我直直的盯着他,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撒谎,或者逗弄。 他不耐烦的甩开我:“先生,你再这样,我要告你骚扰了!” 张庚挤到我身边,一脸奇异的盯着我看了看,又看了一眼眉清目秀的外卖员,忽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张庚颐指气使,从皮夹里掏出一沓纸钞,拍打着外卖员的胸口:“只要你能陪我们大师一宿,这些钱就全是你的……” 我的脸色顿时黑了!张庚这小子有毒! 第四十六章 巧合 我一脚将他踹进屋里,纸钞散落一地。 场面顿时安静又尴尬。 外卖员双手捂住胸口,满脸屈辱;张庚被我踹的跪在地上,一脸不解。 “大师!你居然在这!”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白洛歆这小妮子穿着清凉,晃着两条大白腿跑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大师!阿姝已经在医院脱离危险了,我正要回家帮她拿点衣服,你住在这里肯定是不放心我们!” 张庚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来转去,看看我,看看外卖员,又看看白洛歆,暗暗对我竖起了大拇指,小声说道:“不愧是大师,早早就实现了一夫一妻制!” “……” 你妹的一夫一妻制啊! 白洛歆是个没脑子的傻子,王立清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这一夫一妻的福气送给你,你要不要啊?! 嗯……还别说,张庚这小子说不定真的会欣喜若狂。 毕竟,人面兔是个公的,他都下手了。 我就不一样了,我心里早就被宫一语占满了。 再也容不下别人。 我又踹了张庚一脚,将他踹的直翻白眼。 “大师!饶命啊!” 张庚嚎叫着,像一头待宰的猪。 白洛歆漂亮的面颊上写满了惊异,低声问道:“大师,这是个饿死鬼?还是个细鬼啊?” “什么是细鬼?” 白洛歆神神秘秘:“就是长得像细狗的男人,死了就是细鬼!” “……” 张庚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指着自己瘦弱的小胳膊说道:“我不是细狗!你才是细狗!你全家都是细狗!”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不再理会白洛歆和张庚,转过身来,却发现外卖员已经没了踪影。 王立清? 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他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怕镇魂符,说明他们不是鬼物,难道是妖物?化身? 宫凌市的警察王立清曾经警告过我,不要多管闲事。 也许……他们不是冲着我来的。 这时候,我又开始怀念食梦貘,它可能知道些什么。 算了,食梦貘被我弄了一回,肯定不愿意善罢甘休,说不准儿这会儿正躲在角落里,找机会搞我呢。 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我推开白洛歆,摊开手掌:“钱。” “没带……” “那就回去取。” 白洛歆抿起薄唇,圆圆的眼睛闪着委屈的光芒:“大师,我才来,你就要赶我走吗?我想跟你学道术……” 我觉得麻烦,不耐烦应付她,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白洛歆,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白洛歆眨了眨眼睛,懵懵的样子。 “我叫赵瑞。” 白洛歆愣住了:“只是重名罢了……” “不是,是因为那妖物盯上了我,才故意起了我的名字,不信你去问他,和他日夜相伴的搭档,叫什么名字。” 我指向地上的张庚。 张庚双眼震惊的盯着我看,浑身直打哆嗦。 哦,我忘了,他也不知道我叫赵瑞。 张庚直接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我又踹了他一脚,像个死狗。 嗯,死了的细狗。 白洛歆一脸坚定,小鼻子微微皱起,眼睛圆圆的,很认真的模样:“大师,不管怎么样,我要学道术!” 得了,我说这么半天白说了。 这小妮子脑回路清奇,比牛还犟。 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可怜兮兮,泪水涟涟。 “大师你不教我,我就没有自保能力,也就救不了阿姝了……” 我实在不愿意看到女人哭的这么惨,就只能烦躁的点点头,暂且稳住她。 她高兴地一蹦三尺高,乌黑的头发微微晃动,传出一阵清甜的橘子香气,好似夏天喝的汽水。 “太好了,大师,你同意了。我先回去照顾阿姝,等阿姝好了,我就来找你,你可不能食言哦!” 白洛歆连蹦带跳的离开了,轻快的脚步好像一只心满意足的小兔子。 不是人面兔那种,不是竹编兔子的那种,是……我也说不上来,大概是痴痴傻傻的笨蛋兔子。 我心中冷笑,不等你回来,我就离开这里了。 反正张庚有钱,我也不在乎尾款了。 我总觉得为了尾款和这小妮子纠缠下去不是好事,这小妮子好像打定了主意要缠着我。 等以后找到了宫一语,我不想让宫一语误会。 我吃了外卖,然后又开始看《山海经全解》。 才看了个开头,就见到了猼訑。 【有兽焉,其状如羊,九尾四耳,其目在背,其名曰猼訑,佩之不畏。】 佩之不畏! 剥下猼訑的皮披在身上,就不会恐惧了。 难怪食梦貘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如果我没了恐惧,它也就没了口粮。 我继续看下去,希望能找到鸟人和人面兔的来历。 倒是有几个描述有些像鸟人,我不敢确定。 人面兔倒是好找,名为讹兽。 【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其肉美,食之,言不真矣。】 一个只能说谎话的妖怪盯上了一个记者,倒是绝配。 现在的记者大都急吼吼的发文,要噱头不要真实,要爆点不管真假。 出了事情,就当缩头乌龟;引领舆论,挣得盆满钵满。 确实是适合讹兽深耕的好行业! 前些日子张庚不还强迫威胁,要求我相信科学吗? 想到这里,我没忍住又踹了张庚一脚,火气才消下去些。 我粗粗翻了翻山海经,没发现食梦貘的描述。 我嗤笑一声,果然是用上古典籍唬我的,这家伙没准儿就是个小怪,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不过它能压制猼訑一头,也足以说明,它道行不浅。 我盘坐在沙发上,拿出道书,继续学习画符。 这次,我将所有的镇宅符都学会了。 两天后,张庚将宫凌市所有名字叫做赵瑞和王立清的人整理出来了。 王立清,是我特意嘱咐他追加的名字。 赵瑞的名字还真不多,只有一百出头,各行各业,男女老少都有,看不出什么端倪。 倒是叫王立清这个名字人没有几个,整个宫凌市一共才两个人。 你说巧不巧?一共两个王立清,我遇见了两个王立清。 巧的让人不寒而栗。 第四十七章 斩赤龙 夜晚,我躺在沙发上睡觉,张庚躺在地板上,呼噜声震天。 我忽然听到了响动,轻手轻脚的坐起身来。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溜进来,照亮房间的一隅。 我分明看见宫一语站在那里! 她浅浅的笑了起来,嘴角的酒窝像两个旋涡,让我头晕目眩。 我激动地双手发抖,跌跌撞撞的跑过去:“一语,我好想你……” 我的话还没说完,却摸到了她冰凉潮湿、毛烘烘的手臂。 我打了个哆嗦,仔细观察她的眉眼,总觉得她的眉毛一粗一细,眼睛一大一小,嘴唇透着不自然的红,好像腐烂的樱桃,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一语……” 我轻声唤着她。 她却忽然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 “你是在找我吗?” 她的头忽然转了一百八十度,露出一张毛烘烘的脸。 是那只黑猩猩! 黑猩猩嘿嘿的笑着,黄乎乎的牙齿腥臭难闻。 它一把扯下宫一语的面皮,血赤糊拉,它说:“我把她吃了!” 我猛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满头冷汗。 是梦? 是梦! 一语她没有死,那该死的黑猩猩已经被我杀了,它不可能遇到宫一语的! 我平复了片刻,紧接着面色冰冷,咬牙切齿。 食!梦!貘! 不用想也知道,这家伙发了狠,只要我睡觉,它就会找来。 不就是做梦吗?又不能伤到根本,我倒要看看,它还有多少东西能用来吓唬我!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张庚的呼噜声更大了,我踢了他一脚,他挠了挠鼻子,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的:“宝贝儿,别闹……” 指望这家伙,这辈子是吃不上三个菜了。 我去开了门,却见白洛歆拉着行李箱就往里闯,一点儿不拿自己当外人。 我眉头紧锁,一把拦住了她:“你来干什么?” 白洛歆语调轻快:“赵瑞大师,不是你说要教我道术的吗?我来给你打下手,保证随叫随到!” 我看着她天真单纯的脸颊,眯了眯眼睛,一把将她拉进房间,按在门上,露出一副色眯眯的表情: “小妮子,跟我学道术,有学费吗?” 白洛歆满脸通红,七手八脚的从怀里取出一张银行卡,眼巴巴的说道:“这里面是四十万,二十万是阿姝的尾款,还有二十万是我的学费。 学费可能不太够,但我只有这些了……” 她嫩滑的双手揪紧了裙边,紧张地不敢看我。 我俯下身,靠近她,凑到她的耳边说:“钱我不缺,我要的是……” 我的语气越发放肆淫邪,我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知难而退。 哪知道,她连连点头,做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抿着嘴唇说道:“大师,放心,我明白的!我都在网上查了,想要入道家门需要斩赤龙,我明天就去医院做绝育手术!……” “……” 斩赤龙是什么?怎么就要绝育了?! 这都哪跟哪啊?! 她这两句话直接给我干蒙了。 “大师放心,我绝对不给你找麻烦,医生我都预约好了。就是绝育这个好像需要家属签字,大师,还得你帮帮我……” 我起身离开她,揉着自己的额头问道:“谁跟你说要绝育的?” “就贴里啊!你看,这个道士说的,好多人都附和他呢!他还给我推荐了做绝育的医生,很厉害的……” 白洛歆的声音越来越低,可能是看我脸色不好,又补了一句:“当然,他没有大师你厉害。你可是一张符纸战婴儿鬼……” “闭嘴!”我声色俱厉:“你不用说了,我不会教你的,你走!” 她瘪了瘪嘴,泫然欲泣,一双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水雾。 她失落的低下了头,期期艾艾的说道:“大师不愿意,那就算了,我去找贴里的道士学……”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主要也是被她气的。 狗脑子都没有这么笨的!明显的杀猪局,居然也能上当,还要去做绝育! 肯定是被带去黑心诊所摘器官,或者拐卖到大山里。 我一脸严肃,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白洛歆,你要是实在想学道术,就去道观里正正经经的拜个师傅,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白洛歆连连摇头:“道观里太苦了,好多东西不能吃,还要做功课……” 想学本事,还不想吃苦,不愧是新时代的新青年,思想境界就是高啊! 我讥讽道:“跟着我,可能比道观里还苦。” 白洛歆握起拳头,一脸坚定:“我不怕!只要有手机有网络,我可以忍受!” “……”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怕我拒绝她,她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只能随手给她一张镇婴灵符,让她学着画。 等她见到我身上发生的怪异之事,就会自行离开了。 她兴高采烈的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还不停地问我,什么时候陪她去做绝育。 “闭嘴!”我冷声喝道:“不用做绝育,不许看贴,什么时候学会画符了再说。” 她被我吼了一点也不生气,反倒笑嘻嘻的,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儿,用手拄着下巴,认真说道:“师父,你真帅。” 我眉头紧锁:“不许叫我师父,我教你,你给我钱。就当做你买我的课,叫我赵瑞就好。” 她微微点头:“好的,赵瑞师父……” “……” 张庚醒了以后,看到白洛歆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上下打量她一圈儿,直咽唾沫。 他低声同我说:“大师,这么快就把人接来了?牛b啊!另一位呢?他什么时候来?我给你们做饭吃……啊,不对,我先订个三人床……” “什么另一位?”我没听明白张庚的意思。 张庚露出一脸猥琐的笑容,怼了怼我的胳膊:“大师,跟我就不用装了,就昨天那个外卖小哥啊,眉清目秀的……” “……” 我觉得,自从认识白洛歆和张庚,我每天无语的次数显着增加。 我一巴掌打下去,张庚捂着脸,一脸无辜。 我懒得理他,随便找了个房间进去,静修起来。 白洛歆白天去医院照顾董锦姝,晚上回来学画符。 一张镇婴灵符,她画了一百多遍还不会,画到最后,手抖的厉害,嫩生生的手指上满是红痕。 又惨又笨。 张庚鞍前马后的溜须拍马,一小时问我一次要不要喝水,两小时问我一次要不要吃饭,满脸谄媚。 要不是确认这家伙只喜欢大胸大屁股,或者长得好看的美女,这会儿我都怀疑他对我图谋不轨。 我又做起了梦。 第四十八章 古怪 梦里,我回到了十七岁的时候,宫一语还没失踪。 我坐在石头上,给她编兔子。 她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时不时抿嘴轻笑。 我问她笑什么。 她从怀里拿出一颗糖,塞进我的手里,明亮的双眼比天上的太阳还耀眼。 她说:“笑你编的兔子胖乎乎的,是只笨兔子。” “你懂什么?这样就能把兔子做成空心的……” 我打开竹编兔子的肚子,将那颗糖放了进去。 宫一语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阿瑞,你喜欢兔子还是喜欢糖呢?” 我一愣,兔子和糖是对立的吗? 为什么不能一起喜欢呢? 宫一语似乎也没想听我的回答,她缓缓站起身来,背对着我,轻声说道:“阿瑞,别找我了。好好过日子!别心软,多为自己想想。”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伸出双手想要抓住她,却只抓住了冰凉的空气。 宫一语的身影消失了,只剩下我留在了那个十七岁的夏天。 “食梦貘,别装了,出来。” 我喊了一声,却没人回应我。 “你编故事的能力退步了啊,这对我应当是个美梦,你今晚吃不上饭了。” 周围的景色熟悉而美好,却依旧无人应答。 我走回了家,家里的灶台冒着热气,炒菜的铲子还在锅里。 家里空空荡荡,没有人。 我走到了村子里,村子里家家户户冒起白烟,万里无云,只有袅袅娜娜的烟雾,升腾的散去。 村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人。 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自己。 风呼啦啦的吹着,我的头发乱糟糟。 我仰躺在地面上,阖上双眼,睡着了。 这是我最近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竟然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我刚睁开眼睛,就见到食梦貘鬼鬼祟祟的蹲在床头观察我。 我和它四目相对,我还没说话呢,它先吓得后退两步,两蹄抱胸,惊恐不已。 它上次被我装进竹编兔子里,嗷嗷直叫,现在居然还敢来,胆子倒是不小。 “在梦里吃的不过瘾,还来?” 食梦貘瞪了我一眼,对我芥蒂颇深,一双小眼睛里写满了纠结。 它深吸一口气,认真问道:“你做了什么梦?” 这倒是有趣,一个能随意进入别人梦境的怪物,现在居然问我做了什么梦。 我不动声色:“我将你抽筋剥皮,吃了你的肉,将你的皮做了个垃圾袋,天天倒垃圾。” 食梦貘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指着我,蹄子抖得厉害:“你、你、你也太残忍了!你没有人性!” “呵呵,”我冷笑起来:“你吃了猼訑的内丹,还要用它的皮做袄子,不算残忍;我只是将同样的事情对你做,就变成了残忍?” 食梦貘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好像不认识我一样,仔细打量着我。 它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不管你做了什么梦,都不要相信。” 说到最后,它又小声嘟囔着:“你可别死的太快了,我还想吃几顿好的……” 它说完就不见了踪影。 我没有强行留下它。 因为我在竹编兔子里确实找到了一块糖。 小小的,透明的包装,像小时候吃的色素糖,一毛钱好几颗,吃上一颗,甜了整个夏天。 我将糖拿出来,珍惜的放在手中把玩。 是宫一语给我带来的消息。 她让我好好过日子,让我不要再找她,她把我独独留在了空无一人的村落,然后消失了。 我只感觉胸口有一团烈火,越烧越旺,越烧越烫,烧得我疼痛难忍,浑身发麻。 宫一语,你只让我好好过日子,可没了你,我每一日都煎熬不已。 你告诉我,我怎么才能好好过?! 我想,我得上路了,我要去找她,找我魂牵梦绕的那个女孩儿。 第一站先往罗布泊去,我总有一种直觉,那里也许有宫一语的踪迹。 就在我还在计划着去罗布泊的路线时,白洛歆带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面色惨白,连路都走不稳的董锦姝,和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 他未语先笑,胖乎乎的脸如同发面馒头,妥妥的笑面虎。 “大师,我叫做董忠华,是董锦姝的爸爸。听说您救了小女,特意来感谢……” 他将一堆乱七八糟的补品烟酒放在地上,又拿出一个小皮箱。 “这里是二十万,不成敬意……” 我打量他一番,他的额头冒着汩汩灰烟,眼下发青,人虽然胖,却虚的厉害。 最近应当和鬼物纠缠。 反观董锦姝,婴儿厉鬼已除,猼訑怪物已灭,她身子虚弱,但精神状态不错。 “不必了,白洛歆已经将尾款给我了。” 董忠华暗自打量我一番,痛快的说明了来意:“大师,其实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我还没说话呢,倒是把白洛歆和张庚急得够呛。 白洛歆是为了董锦姝着急,张庚急个什么鬼? 张庚一个劲儿的冲我使眼色,让我答应下来。 有古怪! 我不着急回复,只开口对董忠华说:“你先说说想找我干什么。” 董忠华叹了口气,缓缓道来。 原来,他前些日子拍下了一块地,准备将那里改造成度假村。 施工的承包人拍着胸脯跟他说没问题,结果转头就把活分包出去了。 分包的包工头是个大学生,一腔热血,准备干一番事业。 人倒是踏实肯干,能力又强,就是年龄小,对施工中的一些规矩嗤之以鼻。 比如说,开始施工之前,工地都会摆上桌子,铺上红布,先祭天地,再拜鬼神,乞求施工顺利。 还会买一头猪,杀了当做祭品。 往常的施工队,不管信不信的也会照做,觉得讨个好彩头。 这大学生就不一样了,在工程队将猪拉过来的时候,他没说话。 等猪被杀了,他却大喊大叫,无比愤怒,说是封建迷信不可取,愣是拦着,没让祭天。 结果没过两天就出事了。 工人总会莫名其妙的死亡或重伤。 要么是被钢筋穿过身体; 要么是突然从脚手架上面掉下来,当场摔死; 还有一个最邪性,有个人居然半夜梦游,走到工地正中间,跪在地上磕头磕的鲜血横流,他瞪着眼珠子,对赶来的工友恶狠狠地说:“你们全都得死!”说完以后就气绝身亡。 第四十九章 欠债 短短半个月,出事的工人就有十几个,只要动工,就会出事。 再加上那个气绝身亡的工人死前的话,太怪异,太可怕,令人毛骨悚然。 工人纷纷辞职,说什么也不在这做了。 大学生包工头更是直接跑了,怎么也联系不上。 说到这里,董忠华咬牙切齿,手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像是两条青色老虎虫。 “那家伙肯定是刘贵堂派来的,想用这种阴招害我。大师,只要您能帮我处理好工地的事,一旦度假村封顶了,我就给您二十,啊,不,五十万!” “刘贵堂也是做房地产的?” “是啊,之前他和我一起竞标这块地,我赢了。” 说到这里,董忠华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董锦姝乖顺的站在他身边,满脸苍白,笑的很勉强。 我不置可否,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不想管这事:“不是有天师协会嘛,你去找他们问问。” “别!别啊!大师,你救救我!我全部身家都投进去了,工地上等不得啊!拖一天就上十几万块钱没了,要是真等天师协会过来,我就倾家荡产了!大师,你要是不救我,我也只能去跳楼了!……” 张庚附和道:“大师,要不帮帮他,怪可怜的。” 我眼眸锐利,看了张庚一眼,把他吓得缩起了脖子。 “你在威胁我?” “没有,没有,我不敢啊,大师,我就是说实话啊!阿姝,快给大师跪下,求求大师啊!” 董锦姝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直直的跪在地上,膝盖和地面碰撞,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阿姝!”白洛歆急得跑过去,想要搀扶她,却被她推开了。 董锦姝好像没有痛觉一般,跪在地上认真地给我磕了个头:“求大师!” 我站在原地,眼珠子从左到右打量一圈儿。 张庚还在使眼色让我同意,董锦姝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白洛歆急得满头是汗,倒是来求我的董忠华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神色。 道德绑架?把我架在火上烤? 好像只要我不同意,我就是害死董家父女的罪魁祸首了。 头一次听说,求人是这么求的。 当时我家遭难,牲畜疯狂,母亲魇住了,我去求神婆是怎么求的? 我把头都磕破了,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肉,卑微的要低进土里。 现在,董忠华却直挺挺的站在一边,让别人来给我磕头。 我嗤笑一声,真把我当软柿子了不成? 我一把揪起董忠华的脖领子,将他扔出门去,连同他带来的东西。 “滚!” 我面无表情,双眸盯着董忠华不放,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董忠华打了个哆嗦,身上的肉跟着颤动起来。 他害怕了。 呵呵,刚刚威胁我的时候可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我对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手腕翻转,扭成了诡异的弧度——人不可能做到的弧度。 董忠华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带着董锦姝灰溜溜的走了。 白洛歆很是失落,面带嗔色的说道:“赵瑞师父,阿姝她也是没办法了。她伤口还没好就来求你了,你怎么能……” 我转过头,定定的看着她。 白洛歆抿了抿嘴唇,却还是强忍着恐惧说道:“师父,阿姝其实是董忠华的私生女,要不是她说跟你认识,董忠华都不会管她的。你就帮帮她……” “如果还想跟着我,就闭嘴!” 白洛歆呆愣在原地,垂下头,像被抢了食物的麻雀,可怜巴巴。 我没理她,反而拖着张庚到了屋内,直直的盯着他:“说,你是不是和董忠华达成什么交易了?” 张庚立刻三指冲天:“没有!绝对没有!我这不是想着,一点儿小事,对大师来说肯定是手到擒来!能挣些钱也更好……” “你不是有一笔财产吗?怎么?不愿意给我用?” “那倒不是……”张庚扭扭捏捏起来。 我神色一冷,接连追问下,他才承认了。 这家伙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别墅是租的,烧纸的铜盆是借的,就连订外卖的钱都是贷款! 说着说着,他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抱着我的大腿哀嚎:“大师,求你不要抛弃我!我真的是没办法啊!因为之前的事情,我被开除了。我一个穷屌丝,连你一张符箓都买不起,要不是跟在你身边,小命都要玩完了……” 我嫌恶的将他一脚踹开。 我身边的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妖魔鬼怪自不必说,人也没一个好人。 不久,讨债的就上了门。 凶神恶煞,膀大腰圆,足足五人! 他们将张庚按在地上,硕大的西瓜刀,冰冷而锋利。 白洛歆急的直掉眼泪,说可以打工帮忙还债。 白洛歆的神情紧张,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嘴唇,身体微微发抖。 她也害怕,却还是肯站出来帮忙。 一如面对董锦姝的时候,没有犹豫。 她好像是一个永远不会熄灭的小太阳,总有过多的热情和活力。 张庚只顾着哀嚎,连声求饶,桃花眼波光潋滟,鼻孔上翻,表情狰狞。 我站在一边,冷眼看着。 【张庚被这几个讨债的人砍下两只手,打断两条腿,鲜血流了满地,他痛苦的对我喊着:“大师,救救我,救救我!” 我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非亲非故,我手中的四十万是我的路费。 要横穿罗布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买的用品很多。】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我还是心软了。 就在西瓜刀要砍下去的瞬间,我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银行卡。 白洛歆给我的那张。 我将银行卡随手扔到他们面前:“四十万,够了吗?” 西瓜刀顿住了,距离张庚的手腕只有不到五公分。 讨债人拿起银行卡,心满意足的走了。 临走之前,其中一个人突然凑到我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以后离张庚远一点。” 我嘴角勾起清浅的弧度。 人的善心啊,总是来的不合时宜、莫名其妙。 做着一份黑社会打手的工作,却也会对欠债者周围的人感到怜悯吗? 第五十章 两件事 这些人离开后,张庚捂着自己的手腕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连滚带爬的到我身边,抱着我的大腿喊道: “大师,谢谢大师!要是没有你,我就变成哆啦a梦了!后半生连撸啊撸都不行了,人生还有什么乐趣?!谢谢大师救了我的后半生幸福……” 我脑壳一抽一抽的疼,他说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白洛歆义愤填膺:“赵瑞师父救了你,你怎么脑子里都是这些龌龊的事情……” 张庚也不哭了也不嚎了,露出一个贱兮兮的表情,说道:“我是说不能打游戏了,就那个lol、英雄联盟,你想到哪里去了?” 白洛歆顿时脸色爆红,整个人好似煮熟了的虾子,背过身去,不说话了。 难得见到这小妮子吃瘪,我倒是觉得有趣。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我之所以帮张庚,也是想到了小时候的我自己。 那时候,我每日被人孤立、欺凌,若不是有宫一语帮了我一把,我可能早就在那种恐怖的、黑暗的、令人窒息的环境下死了。 说到底,我想帮的不是张庚,而是八年前,孤立无援、陷入深渊的我自己。 我垂下眼帘,缓缓坐在沙发上。 白洛歆看向我时,目光中染上了几分崇敬。 现在,我们三人身无分文,大眼瞪小眼。 白洛歆小心翼翼的说,她有董忠华的联系方式。 我就坡下驴,同意了帮忙去看看。 毕竟,我现在是真的没钱了。 想到这儿,我就忍不住狠踹了张庚两脚。 这坑货玩意儿! 张庚谄媚的笑着,自己抽了自己脸颊好几下:“大师,脚疼不?下次想打我直接说,不用您动手!” “……” 董忠华在一处会议室接待了我们。 这次见面,董忠华没有了上次的意气风发,会议室里全是烟味儿,好像旧社会的大烟馆,令人窒息。 白洛歆不停咳嗽。 身材傲人的锥子脸美女秘书打开窗户,露出柔柔的笑容。 张庚的两只眼睛都要粘到人家身上了,嬉皮笑脸的和美女秘书站在一起,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饶是这样,美女秘书依旧保持着温柔的微笑,认真的应付张庚,把张庚迷得五迷三道,眼睛都直了。 不愧是老板的秘书,八面玲珑,情商很高。 白洛歆盯着美女秘书,也跟着咽唾沫,一双杏眼乌溜溜的转,不知想些什么。 董忠华一见到我来了,先是缩了缩身子,然后迅速隐藏了眼睛里的害怕,露出一个笑容。 “大师,你可算来了!” 热情但不谄媚,却让人觉得通身舒畅。 不愧是生意人。 我不动声色的坐在沙发上,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没问我为什么突然同意,我也没提。 董忠华额头之上的灰烟颜色变深,甚至要转化为死气。 他开门见山:“大师,不瞒您说,我也是真没办法了。这才过了一天,就又出事了。昨天有个留守在工地里的工人摔下山崖,要不是早上他的室友见他没回来,组织工人去找他,说不定他就没命了。” “哪里的山崖?” 董忠华狠狠吸了一口烟,胖乎乎的手掌微微颤抖:“怪就怪在这儿!他摔下去的那个山崖离工地足足二十里,周围还都是盘山公路,天那么黑,不知道他是怎么走过去的……” “他人呢?” “在医院里,已经醒了,说什么都要辞职回家,正闹着要赔偿。” “带我去见他。” “……” 我在医院见到了那个倒霉的工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黄毛年轻人。 他的皮肤黑黝黝的,脸颊内凹,好几处皮肤爆皮皲裂,比张庚还瘦几分,病号服下面空荡荡的,看着就是一副骷髅架子。 他犹如惊弓之鸟,呆愣愣的缩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一点儿轻微的响声都让他呼吸急促。 他的头上萦绕着灰色的雾气,霉运当头,却没有死气。 我从怀中取出一张镇魂符,抖手一送。 镇魂符在他头顶燃烧殆尽,祛除了灰色雾气。 他明显感觉到头脑一轻,赶忙下床,向我跪拜起来:“大仙!大仙显灵了!” 我将他扶了起来:“我不是大仙,举手之劳罢了。说说你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提到昨晚,他神色惊惶,整个人抖得好像秋天的落叶。 他说自己排行老五,大家都管他叫小五。 自从工地出事,流言就传得越来越凶。 好多人害怕,辞职跑了。 小五觉得鬼魅邪祟都不可怕,没钱才可怕呢。 他生长在一个山沟沟里,曾经也是青山绿水的好地方。 村民们靠山吃山,虽然生活拮据,却也算幸福。 直到周围盖起工厂。 这些工厂像一只只可怕的蝗虫,每天‘呼呼’的向外排放着黑烟,让青山变得光秃秃,让田地里的庄稼都枯死了。 父亲变得沉默寡言,母亲终日以泪洗面。 黑烟笼罩了他整个童年。 他的衣服总是布满灰尘,他的鼻孔里干涩,稍稍咳嗽,就能咳出粉末。 村子里大部分人都有肺病,尘肺病。 白天还好,到了晚上,一声声的咳嗽此起彼伏,好似一场无人欣赏的交响乐。 从那时起,他就想着,只要能离开这里,只要能挣大钱,就可以将父母接出来,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住在那种环境下。 他十五岁辍了学,来城市里打工。 城市就好像是一个冰冷的怪兽,吞噬着他的希望和向往。 冷言冷语是鞭子,辱骂拳头是菜刀,鞭子和菜刀齐齐上阵,令他遍体鳞伤。 他没有学历,年龄又小,连服务员、理货员的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去工地搬砖。 初来乍到,外乡人,受过的欺负自然不必多说。 即使他手上遍布伤口,即使他吃不饱饭,他也要将攒下来的钱,一笔一笔的汇给父母。 他甚至不敢生病。 生病是要花钱的。 而他,没有钱。 他想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 他穷怕了。 因此,在看到工地里发生的古怪之事时,他选择闭上眼睛;在听到风言风语时,他选择堵上耳朵。 直到,他见证了两件事,令他打心里发毛,甚至想要离开。 第五十一章 大凶 第一件是关于蛇的。 住在他隔壁的老乡吴虎子下工以后,浑身发软,站都站不稳,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吴虎子三十多岁,正值壮年,小五能来这里打工,还是他推荐的。 吴虎子说,他白天挖基坑的时候,出事了。 吴虎子点烟的时候,手那么抖,抖得按不开打火机的开关。 小五帮他点了支烟,他哆哆嗦嗦的塞进嘴里,继续跟小五说。 他说,那是一条白蛇,又粗又长,比人的腰还粗,比老槐树上的藤蔓还长。 一铲子下去,地面当时就被鲜血染红了。 吴虎子吓坏了,停下挖掘机下去看的时候,居然见到原地还有一条活着的蛇! 一条带着花纹的大蛇! 大蛇怨毒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嘴里吐出鲜红色的信子。 吴虎子吓得腿都软了,幸好打桩的工人上班了,看见他站着不动便喊了一嗓子。 那蛇眯了眯眼睛,“呲溜溜”的钻走了。 吴虎子说到这里的时候,抖得更厉害了,将嘴里的烟都抖掉了。 小五安慰他,只是条牲畜,不用放在心上。 吴虎子忽然转过头,直直的看向小五。 他说:“我记得清楚极了,那条活着的蛇最后冲我眯了眯眼睛。可是蛇哪里有眼皮?它是怎么眯起眼睛的?” 小五后背发凉,心里发毛,说不出话来。 只听吴虎子自言自语的说着:“我得走,我得走。那条蛇肯定盯上我了……” 第二天,吴虎子就辞职回家了。 工地里开始传,说是因为没祭天,才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 破了风水,这地方大凶。 剩下的那条蛇肯定会回来报复的。 包工头可不管这些,他硬是让人把铲死的那条蛇炖了,香气飘了几里远。 工地里的伙食并不好,整天都是白菜萝卜,偶尔有荤腥了也只是些肉沫子。 工人们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大块的肉了。 不只是谁先上前盛了一碗汤,紧接着工人们将那条蛇分食了。 小五舔了舔嘴唇,肚子咕噜噜的叫着。 可他一想到吴虎子惊恐的表情,就放弃了吃蛇的想法。 第二件事,就在昨天。 工地里的事故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哪怕一万分的小心都不能保证活过今天。 出了事的工人有一个共同点,全都是那天吃了蛇肉的! 工地里人心惶惶,施工进度越来越慢。 好几个工友临走之前都劝小五,让他离开这里,哪怕回家种地也比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强。 小五犹豫了。 就在这时,董忠华怕没人干活,就将留下的人工钱每天涨了五十元。 在得知留下了能够涨工钱的时候,小五狠了狠心,决定留下。 五十,够他吃好多天的馒头和咸菜了。 他想着自己总不会运气那么差的。 他在赌命,用钱赌命。 他想到母亲将他送离村子的时候,让他不要再回来;想到父亲整日待在庄稼里,伺弄着再也长不起的秧苗。 母亲的哭声那么刺耳,父亲的脊梁那么弯曲。 他不该回去,也不敢回去。 他没有退路。 意外发生的总是猝不及防。 工地好几天没出事故了,听说是大老板求了个法器回来,镇住了大蛇。 流言渐渐平息,大家有了动力。 小五认真打灰,没注意到天色渐深,没注意到周围的人全都回了宿舍。 冷风吹过,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风里,一声声的哀嚎。 等小五回过神来,天已经彻底黑了。 和他要好的工友都辞职了,剩下的这些和他不熟,也就没人提醒他。 小五紧了紧衣服,有些害怕。 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快速的向宿舍跑去。 从干活的地方到宿舍有一段距离,却也不算太远。 往常十来分钟就能走到。 然而,今天小五却觉得这段距离那么漫长,漫长到令他觉得有些奇怪。 他停了下来,借着手机微弱的光芒仔细观察。 周围明明就是工地里面,为什么会觉得这么陌生呢? 这里的树那么高,一棵棵立在暗处。 它们沉默着,一言不发,像是一具具还没死透的尸体,趁着风吹过来的时候,摆动着枝干,发出低沉的叫喊。 小五咽了口唾沫,想起母亲曾对他说,走夜路的时候要小心,无论看见什么就当做没看见,顺着一条路走,不要停留,总会走到家的。 小五快步的向前走,他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都跑了起来。 他跑啊跑,明明看见宿舍就在眼前,却怎么也到不了。 周围的景色越来越陌生,周围的道路却逐渐平坦。 手机的光芒闪烁起来,发出一声缺电预警。 十格电掉的很快,两条腿跑个不停,一颗心惊慌不已。 终于,手机关机了。 周围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连风都停了。 小五抬起头,月亮躲在云层里,没有踪影。 突然,他看到远处有一阵亮光,黄莹莹的,不清晰。 他赶忙跑过去,大声喊着:“有人吗?一起回去啊……” 他话音未落就停住了,好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火辣辣的疼。 他分明看见马路正中间放着一个铜盆,铜盆里面正在烧纸。 黄色的纸张和金元宝散落在铜盆里面,火焰窜的那么高,好像有一人多高。 小五吓得两腿发软,脊背发凉,浑身往外冒着寒气。 周围分明没有人,谁在这里烧纸? 阴风阵阵,火焰飙升,“噼里啪啦”的响声混合着树影晃动的嚎叫,令人头皮发麻。 小五怕极了,越怕就越会胡思乱想。 他仿佛看到这一张张燃烧的黄纸张开了嘴巴,在火焰中哭嚎着。 它们在喊救命。 可是,黄纸哪里来的嘴巴?! 小五被自己的幻想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看向周围。 树上的猫头鹰睁着两只圆圆的眼睛,绿油油;树下的蒲公英晃动轻浮的身体,白花花。 他身前是一个诡异的铜盆烧纸,身后是无尽黑暗。 他咬了咬牙,新嫁娘的时候,还要跨火盆呢,跨火盆是邪祟尽除的标志,今天定然也没事情! 他在心中给自己打气,绕过火盆向前走去。 第五十二章 没吃 火焰干燥灼热的气息令他打了个哆嗦,他不敢回头看,拼命地奔跑起来。 黑暗令他无法辨明方向,他筋疲力尽,双腿像是灌了铅。 “哐啷啷————!” 他踢到了什么。 月亮从云层中缓缓探出头来,昏暗的月光勾勒出柏油马路的轮廓。 有时候,看清楚了未必是一件好事。 一个黑漆麻乌的铜盆倒扣在地面上,转了两下,停住了。 铜盆! 是那个烧纸的铜盆! 火焰熄灭了,黄纸烧尽了,只留下这个铜盆孤零零的站在马路中间。 他居然踢到了铜盆! 邪异在这一刻发了芽。 他跑了那么久,居然又回到了原地! 小五怕极了,他又一次绕过铜盆向前跑,又一次遇见了铜盆。 铜盆安静的倒扣在马路中央,它的位置比刚才偏了一厘米?它的高度比刚才高了一公分? 小五不确定,他只知道自己好像一只可怜的蚂蚁,被困在永远走不出的迷宫里。 小五想起了工友同他讲的故事。 一个人走夜路,却总在原地打转,要么是迷了路,要么就是遇到了鬼打墙。 邪障迷了眼,鬼魅缠着身。 这时候,如果有生人出现,叫你一声,便破了鬼打墙,转危为安; 若没有人,你就只能顺着这条路,永远困在那里。 小五大声喊了起来,他的声音在黑夜中那么空旷,带着回响,不断扩散。 一声,两声,没有人回答他,连个动物都没有。 小五咬了咬牙,只能靠自己了。 他闭着眼睛,转身向悬崖走去。 他跳了下去! 预想中的疼痛和失重感并没有出现,他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浮在半空中! 他的眼睛看到的明明是悬崖,可他的脚却踏踏实实踩在地上。 两种不同的感官在他的大脑中撕扯,似要将他分成两半。 他小心翼翼的蹲了下来,伸手摸向地面。 却摸到了一块又一块巨大的凸起,冷冰冰,凉飕飕,滑溜溜。 这可不是土壤的质感! 他突然感觉有一双眼睛盯着他看,他缓缓抬起头,正和两只硕大的眼珠子四目相对。 眼珠子那么大,那么圆,冰冷而妖异,在漆黑的夜色中散发着幽幽绿光,好像两盏硕大的灯笼。 黏腻的蛇头轻轻甩动,一条鲜红的信子吐了出来。 是蛇! 吴虎子说的那条巨蛇! 自己居然站在它的身上! 小五吓得亡魂皆冒,脚下一滑,摔落下去,彻底昏死过去。 小五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居然还能活着。 或许是那条蛇吃饱了,对自己没兴趣,又或许它知道自己没吃蛇肉,放了自己一马。 小五讲完以后,心有余悸,一双眼睛中满是后怕。 白洛歆给他倒了一杯温水,他连声道谢。 站在病房里的董忠华愁眉不展,唉声叹气,期盼的看向我。 我还没说话,张庚就摸了摸下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肯定是怪蛇在兴风作浪!吴虎子铲死了它的同伴,工头将死蛇煮了,又吃了。 它怀恨在心,才躲在暗处杀人! 董老板你放心,我们赵瑞大师法力无边,一手符箓用的出神入化,不过区区一条小蛇,定然手到擒来!” 张庚这家伙别的不行,吹牛b外加脸皮厚,无人能敌。 董忠华露出一个诚恳的笑容,脸上的肉堆在一起,看不清他的五官:“这就太好了,麻烦赵瑞大师了!若您能帮忙解决这个牲畜,我肯定是感激不尽……” 张庚一把搂住董忠华的脖子,亲亲热热的叫起了大哥,低声说道:“董哥客气了。只是,你知道的哈,像赵瑞这样的大师,最讲究因果,总不能平白帮你……” 董忠华立即心领神会,从怀中取出一张银行卡塞给张庚:“小兄弟,这里面有十万块钱,是送给你的,至于大师的钱,肯定不会少的。” “少不少也要有个数。走走走,咱们出去说……” 董忠华瞟了我一眼,见我没有反应,便连连点头,跟着张庚出去了。 白洛歆好奇的拉着小五问东问西,那条蛇大不大啊,鳞片是什么形状啊…… 小五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 天色太暗,他太害怕,自然没有精力观察那么多。 我开口问道:“那个大学生包工头,你了解吗?” 小五摇摇头:“大学生包工头?你是说郭学海。 以前工程队的包工头是刘强,今年年初的时候出了车祸,就招了个人来临时帮忙。他也是空降来的,平时也不咋说话,和我们不熟。” “你仔细讲讲祭天。” “祭天是我们开工前的习俗。我干了这几年,无论是大工程还是小工程,开工前都会祭天。 在桌上铺红布,放上贡品香烛。一炷香敬天地,一炷香拜鬼神,再一炷香乞求顺利。 最后杀一头猪,将猪血放干净,半扇猪肉用来当祭品,半扇猪肉还能给大家分分吃了。 我们工程队的几个岁数大的也跟郭学海提过这茬,他也没反对,一副随我们的样子。 猪拉过来的时候,郭学海还笑着摸了摸猪脑袋,说猪又白又胖呢。 工程队里有人是会杀猪的。 他们将猪按在石桌上,地上放好桶,一刀下去,猪就没命了。 鲜血全都流进桶里。 这时候,郭学海不愿意了,突然闯过来,给我们劈头盖脸一通骂,说这些都是封建迷信,说我们胆小如鼠,还说真的见血了,才叫不吉利。 工程队里的人怕被开除,都不敢反驳,任由他开着车将猪和猪血都带走了……” “带走了?带到哪里去了?” 小五摇摇头:“不知道,郭学海不让我们提这件事儿。” 说到这里,小五义愤填膺:“这家伙肯定就是为了独吞猪肉!什么东西?!读了大学了不起啊?买猪的钱还是花的工程款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郭学海? 我总觉得这个人有些古怪。 “你说郭学海把死蛇炖了给大家吃,他自己吃了吗?” 小五仔细想了想,眉头紧锁:“他……没有!他没吃!我想起来了,我不敢吃肉,就只能看着别人吃,他那时候站在锅旁边,笑眯眯的盯着大家,还让大家多吃点呢……大师,他是不是有问题啊?!” 第五十三章 法器 我摆了摆手:“只是随便问问,别放在心上……” “不是的!”小五忽然激动起来,眼睛中写满了害怕:“他、他就是很奇怪,我之前见到过……” 小五说起了郭学海的异常。 郭学海刚空降来的时候,表现得平易近人,还会帮忙干活。 挖基坑的时候,首先是机械放坡,为了防止下面土层扰动,机械挖掘到一定程度,就需要人工挖土了。 郭学海挖土的速度很快。 他一个人挖土的速度相当于五个人。 他从来不用电钻,他自己随身带着一个普通的铁镐,一个手掌这么大。 他一镐头下去,坚硬无比的岩石好像豆腐块,瞬间消融了。 遇见松软的土层,他连镐头都不用,两条胳膊挥舞的非常快,好像直升机的螺旋桨,让人看不清楚。 他站在原地,一会儿的功夫就能挖出好多土来。 偏偏他挖完土以后,指甲盖里干干净净,像是刚洗过一样。 “他这样,没有人提出质疑吗?” 小五缩了缩身子,苦笑道:“我当时觉得奇怪,但是吴虎子那些人都说我大惊小怪。他们说郭学海是能人,是大学生,和我们不一样。 但是……大学生再不一样也是人啊,哪里有人能……” 小五说不下去了,瘪着嘴低声问道:“大师,你说那大蛇会不会和郭学海是一伙的?” “别胡思乱想,这件事你也不要跟别人说了。” “明白,明白!”小五连连点头。 “你说你们老板曾经请过法器,一段时间不出事了?具体是什么时间请的法器?” 我眼睛微眯,法器这个事,董忠华可一点儿都没提。 小五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工地里虽然总出事,但是一直也是三班倒,晚上都要开着灯工作。 直到有一次,混凝土灌不进去,灌进去了也不凝固,郭学海才让我们停工,先回去休息。 不到两天,大老板……” 小五小声说道:“就是董老板请了个和尚大师过来,念经超度以后,才又正常了。 法器我也没看见,是听别人说的。” “既然超度完了,也没出过事故,为什么工人还在辞职?董忠华要靠着涨工钱留住你们?” 小五叹了口气,愁眉苦脸:“虽然没出事了,但是大家都吓怕了。 一点小事儿就能吵起来,大家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就是胆子小的我都跟工友打了好几次架……” 说到这里,小五眉眼低垂,一脸难过:“大师,不瞒你说,我之前跟人打架的时候,脑子里乱哄哄的,好像不是我自己似的,我将人按趴下,抓起钢筋就要捅人的眼睛。 我明明没想那么做! 工地里辞职的工友喝酒的时候跟我说,让我快点走,他们说这个工地邪得很,待久了会变成疯子……” 我拿出一张镇邪符,一张镇魂符,一张护身符递给小五。 “这几张符纸你收好,贴身放着。” 他对我连声道谢,说我是没有架子的好大师。 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董忠华这家伙和他女儿一样,找人驱鬼怪,却总有所隐瞒。 我走出房间,透过窗户看见张庚和董忠华站在楼下,两人亲密的好似亲兄弟。 我走进电梯,电梯里面站着两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全副武装的医生。 他们轻声交谈。 “试验情况怎么样了?” “变成两半以后倒是能再生,只是想再合起来就困难了……” 他们瞟了我一眼,继续说道:“蚯蚓就是这样,要是能攻克这个难题,对器官再生也有帮助……” “……” 接下来就是一些我听不懂的术语。 可我总觉得他们两个有些古怪,说到蚯蚓的时候,很是刻意。 我哂然一笑,他们做实验是他们的事情,反正我又听不懂,没必要防着我。 我没将这两个人的话放在心上,走到张庚和董忠华的身边,问他法器的事情。 张庚立即两手抱胸,啧啧说道:“董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曾经找过和尚做法,又有法器镇在工地,为什么不提前知会一声?” 董忠华表现得比张庚还激动,眉头紧锁,能夹死苍蝇。 他一脸忿忿:“大师,你可是不知道,我当时请那个和尚的时候,他说的好好的,帮我处理干净,保证工地顺利施工。 结果呢,来做了两场法事,念了两天经,没啥用处,就卷着钱跑了。 电话打不通,微信还把我拉黑了,工地上的古怪也没停,我这才意识到遇见骗子了! 唉!这年头想找个像您这么靠谱的大师不容易了,他们那些全都是些花架子……”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花架子呢?” 董忠华笑着说道:“大师您连那邪性的婴儿鬼都处理的干干净净,肯定是有能耐的,和外面那些沽名钓誉的和尚道士肯定不是一个级别的!要是天师协会知道您,肯定第一时间求着您加入……” 董忠华拍起马屁来,和张庚比也是不遑多让。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听说你还请了法器,能不能给我看看?” “不行!”董忠华反应很大,波澜不惊的双眸染上了几丝慌张,但很快又被他自己遮掩下去。 他脸上的肉都跟着颤,他说完不行,才又解释道: “大师,您别误会,那和尚带来的法器就是一串佛珠,他卷钱跑路的时候,连带着一起拿走了,我工地上没有法器坐镇,这才怪事连连……” 我收起嘴角的弧度,定定的看着他:“你说和尚沽名钓誉,没啥用处,卷钱跑路;又说他的法器没在工地上坐镇,才出现的怪事。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和尚的法器到底是有用还是没用?” 董忠华咽了口唾沫,知道我不好糊弄,这才眼神躲闪的说道:“还是有些用的……” 张庚怒喝一声:“那你怎么不说实话?!把我们赵瑞大师当傻子了吗?!” “这不是怕赵瑞大师觉得我一事烦二主,不好嘛……” “既然知道这件事情不好,你就更应该说出来!我们赵瑞大师胸襟宽阔,不会跟你计较的!只不过嘛……” 张庚拉着董忠华到一边,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直把董忠华说的头顶冒汗。 第五十四章 巴掌 张庚倒是没心没肺,依旧笑嘻嘻的。 应该是狠狠敲了一笔竹杠。 我暗中打量着董忠华,取出一张镇魂符印在他的头顶。 董忠华吓了一跳,却也没有反抗,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任由镇魂符烧成灰烬。 镇魂符祛除了他头顶部分灰雾,但死气越愈加浓厚。 鬼怪不在他的身上,却锁定了他。 我沉吟片刻:“走,去工地看看。” 董忠华在前面开车,我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后座上坐着三个人。 张庚、白洛歆和董锦姝。 我本来是只想自己过来的,但是张庚抱着我的大腿,说怕那两个妖怪找回来。 白洛歆则是抓着我的衣摆不撒手,说她给了我二十万,我连一张符箓都没教给她。 那是我没教吗?白洛歆一张镇婴灵符画了快一千遍了,还磕磕绊绊的,让我怎么教? 画符箓对我来说就好像是十以内的加减法,基本上可以说是手到擒来,我实在不能理解怎么能有人笨到连十以内的加减法都算不明白的呢?! “我教不了你,等斩杀大蛇,拿到报酬,我就把二十万还给你。” 白洛歆噘起嘴来,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挺翘的小鼻子皱了皱:“赵瑞师父,你不教我的话,我就只能去找贴里的老哥学习了……” 威胁我? 我心软一次,就真把我当傻子了? 我冷哼一声,将她的手指从我的衣摆处掰了下来:“随便你。” 她不由得低叫一声,又赶紧咬住了嘴唇。 我这才发现,她的手上都是晶亮的水泡,被我一掰,水泡顿时破裂,白嫩嫩的指尖变得红彤彤,向下滴着脓血。 她连忙将手指藏在身后,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赵瑞师父,求你别不要我,我、我会努力的。我现在还没学会画符是因为我白天去照顾阿姝了,等她恢复健康,我肯定会很快就学会的……” 她是真的想学道术,可她也真的不适合学道术。 我冷冷的看向她,讥讽道:“你没有天赋,再学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她目光坚定的看向我,里面蕴含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没关系,我、我有的是时间……” “我是说浪费我的时间!” 她愣住了,一颗泪珠儿不听话的从眼角滑落,她呆呆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道:“我身边不需要一个不听话,还只会哭的废物!” 我的话说的很重,她却赶忙擦了擦眼泪,一脸认真地说道:“大师,我没哭,刚才迷眼睛了。我听话,你说什么我都听……” 我冷笑一声:“斗婴儿鬼的时候,我让你待在角落里不要动,你听了吗?我让你不要来找我,你听了吗?你跟在我身边只会拖我的后腿。” 她被我说的垂下了头,两只手藏在身后,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 我没理会她,转身离开。 没想到,她还是通过董锦姝,坐上了这趟去往工地的车。 张庚看看我,又看看白洛歆,猥琐的连连摇头。 最后,他又盯上了董锦姝,非要跟白洛歆换位置。 白洛歆闷头不理他,倒是董锦姝对他笑了笑,差点把他的魂勾走。 道路上的车越来越少,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荒凉。 太阳逐渐偏西,阳光不再刺眼,窗外的树木郁郁葱葱,如同绿色的海洋,风吹过,一浪接着一浪的起伏流动。 到了工地上,还没下车我就闻到了浓烈的雄黄酒的味道。 董忠华讪讪的解释着,说是工人怕蛇怕的厉害,连活也不肯干了,他就派人将整个工地撒上雄黄酒,以此来震慑蛇妖。 我下了车,在工地里转了转,这里的工人都蔫蔫的,安静极了,只有打桩机打桩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震耳欲聋。 董锦姝忽然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起来。 她的声音尖锐,她的语调怪异,她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喊着:“爹啊爹,我疼!爹!爹!” 我脸色一变,分明看见一条满是花纹的尾巴死死的缠住她的肚子,不停的勒紧,勒出血丝,勒得她的骨头咯吱作响。 董忠华不仅没有上前,反倒害怕的连连后退,躲在白洛歆和张庚身后。 “大师,求你救救阿姝!” 白洛歆话音未落,我就已经冲上去了。 我掏出一张镇邪符狠狠按在董锦姝的肚子上。 符箓顿时灼烧起来,烧的蛇尾显出原形。 张庚吓得叫了一嗓子,指着董锦姝的肚子喊道:“蛇!有蛇!” 张庚喊了两声,却一下子停住了,他向前走了两步,义正辞严的指着董锦姝身上的大蛇说道:“呔!区区孽畜也敢在赵瑞大师面前闹妖,看我们将你抽筋扒皮,做成凉席!” 我手中的动作一顿,张庚这家伙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了?我还以为他只有面对长得漂亮的女妖怪,色胆飞涨,没想到关键时刻也能挺身而出。 白洛歆倒是比他靠谱一些,她笨拙的取出自己画的镇婴灵符,夹在手指中间,费力的扔了出去,她手指上缠着的创可贴就崩碎了,鲜血汩汩流出。 她画的镇婴灵符像一台年久失修的自行车,以龟速向前飞去。 我没空理他们,镇邪符虽然灼烧了蛇妖的尾巴,但却让它缠绕的更紧。 董锦姝的头发披散开来,翻着白眼,满地打滚,她细长的指甲挠在自己的脸上,挠出一道道血痕。 我赶紧抓住她的手腕制止她,同时大声喝道:“住手!她今天第一次来这里,没有弄死你的同伴,没有吃过蛇肉,你何苦为难她?有本事冲我来!” 我话音刚落,一股阴风吹过。 董锦姝猛地挣脱我的双手,将我推到一边。 她的力气大极了,将我直接推出去几米远。 直到这时,白洛歆的镇婴灵符才堪堪到达,却被董锦姝一巴掌撕碎,随手扔在地上,连燃烧都不曾。 白洛歆一脸严肃,担忧的看着董锦姝。 董锦姝平静下来,不再哭嚎,反倒正襟危坐,眼仁儿上翻,瞳孔放大。 “啪!” 她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嘴角流出鲜血来。 第五十五章 诱饵 “啪!” 又是一巴掌。 她嘴里念念有词,说个不停: “父债女偿,天经地义。 罪孽深重,掏心挖肺。 人肉下锅,祭奠冤魂。 来日子时,取你性命! 董忠华!你十二点前,必死!” 她每说一句话,就打自己一巴掌。 她说的又快又清晰,她打的又准又狠,直把自己打的满脸是血。 她说完必死两个字后,身体一软,彻底昏了过去。 我头晕目眩,浑身发疼,在董锦姝说话的时候,居然浑身无力,直到这时才恢复过来。 我眼睁睁的看着董锦姝肚子上的蛇尾消失。 白洛歆这次倒是没哭,她只是低下头,轻轻地将董锦姝扶起来,费力的将她扶进车里。 董忠华这才从张庚身后走出来,拉着我的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直到现在,他才真的害怕了。 “大师,你救救我!我、我把家产分你一半……” 他这话一出,我不由得看了一眼张庚。 张庚之前在看守所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结果呢,家产倒是没有,债务都给我了。 张庚也不觉得害臊,反倒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冲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取出几张护身符递给白洛歆:“把这些贴在董锦姝的身上……” 我又想到道书上的内容,取出一张镇邪符和一个茶盅,抖手一震,镇邪符化为灰烬,尽数落在茶盅内。 我在工地上拿起一坛雄黄酒倒入其中,将灰烬和雄黄酒晃动均匀。 “喂给她喝。” 白洛歆乖乖照做,将符水喂到董锦姝的口中。 董锦姝咽下符水,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又瘫倒了。 “大师!” 我回过头,看向开口叫我的董忠华。 “大师,我要不也喝点儿这个……” 我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他满脸讨好,眼睛中是不掩饰的惊恐。 他一个眼神也没给董锦姝,好像董锦姝只是一个陌生人。 我的父母死了,可他们永远爱着我,永远活在我心里;她的父亲活着,却还不如死了。 刚刚那蛇妖上了董锦姝的身,说的什么? 父债女还! “董忠华,说实话,你还做了些什么?这条蛇为什么会盯上你?” 董忠华急的浑身发抖,脸上的肉颤颤巍巍:“大师,我真的不知道啊!我自从包下这里,就再也没来过,都是我的秘书和这边对接!您可以去问她,啊,对,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 他手忙脚乱的翻出手机,我却打断了他。 “不用了。你还能联系到吴虎子吗?” “谁?”董忠华一愣,没想起来是谁。 “就是铲死了蛇,第二天就辞职的那个工人。” “这……大师,说实话,我一早就想联系他,但他手机号注销了,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真的是联系不上啊……” 吴虎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吓得藏了起来,还是已经被蛇妖弄死了。 总之,蛇妖现在不肯善罢甘休。 它认定了这一切的源头是董忠华,要取董忠华的性命,给自己的同伴报仇。 “算了,今晚咱们留在这儿,等它现身。” 我让董忠华准备一些东西,然后慢慢的走在工地里,四处观察。 张庚跟在我身边,鬼鬼祟祟的看了一圈儿,发现没人后,才嘿嘿的笑了起来。 “大师,不愧是大师!居然能想出这种方式。这下董忠华是吓破了胆,肯定能给很多钱!” 张庚这是以为我和董锦姝做局骗董忠华的钱财? 难怪刚刚蛇尾浮现的时候,张庚表现得异常英勇,合着他以为这一切是假的。 我转过头看向他:“你以为我和董锦姝合伙骗人的?” 张庚连连点头:“大师,咱们什么关系啊,你就不用骗我了!董锦姝坐在地上扇自己的时候是真用力啊,要不是我之前发现她在嘴里含了血包,我都信了。” 我的眼睛中绽放出寒光:“你确定吗?” “那当然,我当时觉得奇怪,还偷偷拍了照片呢!” 张庚拿出手机递给我看。 董锦姝将一小包红色的东西含入口中。 她的嘴张的很大,眼睛瞪得很大,表情怪异,带着讥讽和怨恨。 难道……她真的是故意的?那截蛇尾巴又怎么解释呢? 我按符箓的时候,摸到了蛇尾巴,滑溜溜、凉的好似雪一样,不像是假的。 难道董忠华的死劫不是来自大蛇,而是董锦姝? 董锦姝和大蛇合作了? 但她这可是第一次来现场,怎么可能呢? 一个状似普通的大蛇闹妖案变得扑朔迷离。 张庚还在喋喋不休的夸赞我,说我神机妙算,出手定乾坤,简直是绝世大帅比,每天跟在我身边都觉得他自己是个废物。 我将手机还给他,缓缓说道:“不想做废物就去找董锦姝,问清楚她为什么这么做。” 张庚一愣:“大师,你不是……” 我没有解释,只是定定的看着张庚,冷声说道:“你也看到了,那条蛇是真的。” 张庚打了个哆嗦,不可置信:“不是你变出来的吗?!!” 我呵呵笑了两声:“我只会画符,不会变戏法。” 张庚讷讷无言,一脸便秘,吭吭唧唧的不愿意走:“大师啊!我怎么知道那蛇是真的啊?!我要知道那是真的,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说话啊! 完了完了,鸟人和人面兔盯上我也就算了,至少人面兔长得是真好看啊!这大蛇……” 说到大蛇,张庚浑身发抖,死死地抱着我的大腿,鼻涕眼泪全往我裤子上蹭。 我一把将他推开,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大蛇长得更好看。” 张庚一愣。 “比食梦貘还好看。” “……”张庚的眼泪不掉了。 “比人面兔还好看。” “……”张庚的鼻涕不流了。 我意味深长:“那腰身……啧啧……” “大师!你不用说了!”张庚猛然站了起来,一双桃花眼里波光潋滟,怎么看怎么猥琐:“为了大师,上刀山下油锅,我两肋插刀,如果大蛇看上我,我为了大师,愿意舍身成仁!人生区区几十载,我要这皮囊没啥屁用……” “很好,”我满意的点点头:“今晚你做诱饵。” 张庚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第五十六章 赘婿 “怎么?你不愿意?” 张庚哭丧着一张脸,声若游丝:“我……我还是先去找董锦姝问问!” 他说完转身就跑,好像身后有厉鬼追他。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张庚这家伙,遇上女色,敢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听到危险,就好像一只被放了气的气球,蔫唧唧的,很是疲软。 人生有所求,也算是一件幸事。 只是不知,他这般色鬼投胎的模样,日后会不会因此而招致大祸。 我跟在张庚的身后,躲在暗处,眼看着他借我的名义把白洛歆支开,又严肃的和董锦姝说起话来。 不得不说,张庚这家伙确实有两把刷子,句话就集齐了威逼利诱,把董锦姝吓得泪水涟涟,抱着他的胳膊……撒起娇来? 董锦姝傲人的身材堪比山峦高峰,好似蜜糖一样的娇花,吸引着狂蜂浪蝶。 我心道不好,张庚这家伙该不会临阵倒戈? 张庚一脸严肃,大义凛然,握着拳头说道:“董小姐,请不要这样!” 居然抵挡住了诱惑!张庚关键时刻还是给力啊! 我对他刮目相看。 “我是一个谨守男德的单纯男人,我的胳膊被董小姐碰过了,我不干净了,我明天就要和你结婚。我可以入赘,彩礼不用多,一千万就行,结婚以后,我肯定把自己脱光了放在你的床上,请你不要着急!” 好一个谨守男德,好一个不干净了! 我让你来旁敲侧击,问清楚刚刚发生的诡异之事,结果你推销自己,要去给人家当赘婿? 果然,这家伙不值得我抱一点希望。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张庚不仅没能问出任何有用的讯息,反而在董锦姝抛了两个媚眼以后,把手机都拿出来给她看照片了! 董锦姝脸色一变,一把抢过张庚的手机,就要删除照片。 张庚呆愣愣的,只顾着盯着山峦看,直咽唾沫,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我大步上前,一把按住了董锦姝的手腕。 董锦姝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她强行挤出一个微笑:“大、大师……” 我将手机按灭,放进怀中,盯着她说道:“为什么要做戏?” 董锦姝知道瞒不过去了,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向下滚落,让她脸颊上的红痕更加鲜活,我见犹怜。 我冷哼一声:“这招对我没用,你如果不说清楚,我可以去找董忠华聊聊……” “别!别!大师,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 董锦姝说着便轻轻撩起上衣,露出细瘦的腰肢。 她白皙莹润的皮肤之上,有一条又深又长的伤口,是婴儿鬼撕裂的地方;还有一道青紫发黑的勒痕,是大蛇用尾巴绞的。 她肚子上的伤口又一次撕裂,向外流着血。 这个可怜的女人,因为贪心,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信奉万能神不仅没能让她得到一个真正美好的丈夫,一个可爱的孩子,还让她心力交瘁,痛苦不堪。 现在,她又被自己的父亲牵扯进怪蛇的事情里。 董锦姝说,她在医院昏迷的时候,梦见了一条大蛇,有两栋楼那么大。 蛇的眼睛散发着莹莹绿光,蛇信子红艳艳,比藤条还长,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她的脸颊。 梦中,怪蛇没跟她说一个字,她却莫名明白了它的意思。 怪蛇要她的性命,她不想死的话,就动手杀了董忠华。 一命换一命。 可董忠华再不好也是她的父亲,亲生父亲。 她不敢,也不忍心,就想着吓唬吓唬董忠华,让他知道,如果自己死了,也是为他死的。 她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董锦姝也没想到才下了车,那条蛇就缠住了她。 疼是真疼,喊也是真喊,只有挠脸的那一段是她自由发挥的。 “父债女还的那些话也是你自己想的?” 董锦姝顿了一下,眼睛里写满了困惑:“什么父债女还?”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道: “父债女偿,天经地义。 罪孽深重,掏心挖肺。 人肉下锅,祭奠冤魂。 来日子时,取你性命! 董忠华!你十二点前,必死!” 我和董锦姝的声音如出一辙,我和董锦姝的音调毫厘不差,这一刻,我不像我,倒像是跪坐在地上,瞳孔放大的董锦姝。 张庚抖了抖,冷汗滴落,不敢看我,好像我比人面兔还可怕。 董锦姝更是浑身发抖,歇斯底里的吼叫着:“没有,没有!我没说这种话!我只是想吓吓我爸。 我的妈妈已经死了,我的孩子已经没了,我惟一的亲人就是他。 可他不在乎我,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是我替他死的,我想让他懊恼!让他悔恨!” “让一个不爱你的人后悔,和你的命,哪个重要?” 我轻飘飘一句话,让董锦姝变成哑了火的炮仗,两只眼睛肿成了桃子。 我终于理解,她为什么想要一个完美的男人作为另一半,她想要的其实是独一无二的偏爱。 这是她小时候得不到的东西。 我想起了始终跟在她身边,关心她照顾她的白洛歆,不由得冷笑起来。 爱情重要,亲情重要,只有白洛歆对她的友情一文不值。 白洛歆说,她要学道术是为了保护董锦姝; 董锦姝说,她可以不要这条命,就为了让董忠华后悔。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除了一厢情愿和欺骗戒备,还剩下什么呢? 白洛歆,真是个傻子,傻得无可救药了,一颗真心掏出去,换来的是不咸不淡的无视。 董锦姝缩着脖子,讷讷的说道:“可……他是我的父亲啊……” 她姣好的面容愁眉不展,却为她的艳丽填上了一丝旖旎。 张庚直了眼睛,凑到她身边,拿出手纸为她擦眼泪。 “哎哟!我的心肝儿哟~别伤心了,有大师在,肯定会保护你和咱父亲的平安的……” 好嘛!这就变成‘咱父亲’了,张庚这小子真是不放弃任何一个成为赘婿的机会啊! 张庚一脸心疼,手上的动作倒是轻柔,奈何他掏出来的手纸是昨天晚上上厕所没用完的厕纸,白花花的往下掉着碎末,把董锦姝脸上弄得乱七八糟。 张庚好似也意识到这点,立即停下了擦眼泪的动作,不忍直视的干笑起来。 第五十七章 七寸 董锦姝毫无所觉,抓住张庚的手连连道谢,张庚顿时又飘飘然起来。 很好,张庚这小子拿我做人情泡妞,真当我是白洛歆那样的二傻子不成? 我呵呵冷笑,一把抓住张庚的胳膊,差点儿将他的骨头捏碎。 张庚顿时哀嚎起来:“赵瑞大师,大师!轻点儿!” “张庚,你既然这么关心董锦姝,想必很愿意今天晚上扮成她的模样,帮她挡灾?” 张庚眉头紧锁,显然不愿意。 我低声说道:“她看着呢。” 董锦姝对他投来感激的眼神,身体轻轻晃动,胸前的山峦波涛起伏,令人口干舌燥。 张庚脊背登时就挺直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当然愿意!” 我满意的点点头,张庚这家伙虽然胆子小,但好歹算个正常人,今晚对抗大蛇很是棘手,我怕董锦姝脑子不清醒,再做出撕了符箓,助敌逃跑的事情。 “不错,会开挖掘机吗?” “……” 张庚困惑的看着我,我却没解释,只神秘的笑了起来。 太阳渐渐落了山,董忠华不愧是大老板,我让他准备的东西,很快就送来了。 夜,深了。 工地的后面是一片崇山峻岭,到了晚上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董忠华、董锦姝和白洛歆在屋子中,屋子周围洒遍了雄黄酒,雄黄酒的气息浓郁的令人眩晕。 张庚和我站在门口。 他穿着董锦姝的衣服,一会儿拽拽衣摆,一会儿摸摸袖子,嘿嘿直笑。 我踹他一脚,让他精神集中。 天空中的月亮弯弯的,只有半张脸,星子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阴风一阵接着一阵吹过,安静是暴风雨的前奏,周围的空气都黏腻起来,令人喘不上气。 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由远及近,宛如深夜里送葬的灯笼,缓缓逼来。 白的、黄的纸钱从天而降,纷纷扬扬,比雪花还密集。 “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接连响起。 大蛇冷冷的盯着我看,鲜红色的信子在月色的映衬下红的妖异。 这条蛇那么粗,那么长,缓缓游动而来的时候,将所有的月光吞噬。 它似乎将我当做了盘中餐,它双眸中的嘲讽和怨恨让我想起了董锦姝将血袋放入口中时候的表情。 我握紧了手中的西瓜刀,半分也不敢大意。 它的速度突然加快,猛然冲了过来,好像离弦之箭,口中发出尖利的叫声。 “往左!” 我大喊一声,张庚动作很快,迅速向左躲去。 我拿出一沓镇邪符,尽数向它撒去。 “镇!” 镇邪符打在大蛇的身上,瞬间燃烧起来,宛如夜空中绽放的烟花。 大蛇抖动两下,上百张镇邪符居然连它的鳞片都没能炸毁! 借着符纸燃烧的光亮,我看清了,这大蛇的每一个鳞片上都刻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名。 【吴虎子】、【张大牛】、【刘二明】……还有【董锦姝】和【董忠华】! 除了【董锦姝】、【董忠华】几个少数的名字外,大部分名字上都染着血液。血液有些已经凝固了,有些还是新鲜的,向下不停流淌。 这些带血的名字……凶多吉少了! 我瞳孔微缩,这孽畜居然有这么高的灵智吗? 难怪在工地里这么多雄黄的情况下,它还能上了董锦姝的身! 大蛇转过头,蛇头冰冷而黏腻,它对着我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个宛如电线杆粗细的獠牙,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分明看见它口腔的角落里有一截人手! 我牙根发酸,大喊一声:“张庚!” 张庚反应迅速,立即将手中的包袱甩了过来。 我凌空蹦起,一脚踹在包袱上,将包袱踹进了大蛇的口腔中。 大蛇冰冷的眼珠子闪着讥讽的光,脖子晃动两下,就将包袱咽了下去,仍旧向我冲来。 我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表情:“你刚刚吃的可是死了的那条蛇的骨头!嘿嘿!味道怎么样啊?!” 它的眼睛顿时变得猩红,从喉咙处发出阵阵哀伤和愤怒的嘶吼,天空瞬间阴云密布,一道道闪电劈下,空气中飘起毛毛小雨。 我抹了一把脸,竟觉得有些黏腻,这才发现,天空中飘得哪里是雨?分明是血水! 红到发黑,腥臭难闻。 这大蛇居然能影响天象! 它的身体剧烈摆动着,将刚刚凝固的混凝土柱子砸出一个个大窟窿。 它恶狠狠的看向我,整个身体向我扑来。 它想吃了我! 我举起手中的西瓜刀,正面迎了上去,在它靠近我的瞬间,我的全身骨头一转,整个人扭成奇怪的弧度,躲过它的攻击。 然后趁此机会,一刀砍在它的七寸上! 我的表情沉静,我的精神冷静,我的手稳极了,动作干净利落,好像我弄死黑山羊的时候,好像我父亲拍死鸡鸭鹅的时候。 然而,我的西瓜刀砍的卷了刃,也只是在它的鳞片上留下了细微的划痕。 没破防! 我暗道不好,下一刻就被一股强劲的冲击力打飞出去! 大蛇的尾巴摆动起来,摧枯拉朽,不可抵挡。 好在我在关键时刻,扭转了骨头和肺腑,用肌肉的转动卸掉了大部分的力量,这才逃过了杀身之厄。 就在这时,张庚开着挖掘机来了。 他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双目通红,嗷嗷的大叫着:“该死的长虫!老子跟你拼了!老子铲死你!” 挖掘机隆隆作响,巨大的铲斗从上而下,向着大蛇而来。 大蛇的眼睛中满是嘲弄,转过头,一头撞在挖掘机的铲斗之上,巨大而坚硬的钢铁机械就这么轻易的被它撞得报废了! 张庚当机立断,从挖掘机上跳了下来,在地上翻滚好几圈儿,才堪堪停住。 他浑身发抖,吓得两腿发软,却还是对着我的方向大声喊道:“大师,你骗我!这家伙根本就不好看!丑死了!简直是我见过最丑的妖怪了,比鸟人还丑!” 我都要被张庚这家伙气笑了,什么时候了,命都要没了,满脑子想的居然是大蛇好不好看? 再好看怎么样?还能和蛇睡一个被窝啊?! 第五十八章 坏肉 嗯……别说,要是现在出现的是一位美女蛇,说不定张庚真的会主动钻被窝。 我没空搭理他,咬破舌尖,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喷出一口血来,让上面的字符泛起阵阵血光。 这是我在道书上学的,以舌尖精血催动符箓,能够最大程度的放大符箓的能量。 我食指和中指夹住符箓,遥指大蛇,爆喝一声:“镇!” 镇邪符急速暴射而去,径直砸在了大蛇的后脑之上。 大蛇如同被一柄锤子砸了一下一般,蛇头晃了起来。 好机会! 我取出口袋中的无芯蜡烛,踏着蛇身飞跃而起,双臂灵活的搂住大蛇的脖子,一只手死死地抓住它的鳞片,另一只手将无芯蜡烛狠狠地插进了它的眼睛里! “吼——————!” 它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声,整个身体晃动的更厉害了。 它的眼睛中冒出汩汩绿烟,我的手整个插进了它的眼眶中,狠命一搅,将它的眼珠子搅碎了! 鲜血顺着它的眼眶流到我的胳膊肘,溅了我满身。 大蛇猛地回过头,用另外一只硕大的眼睛看向我,愤怒、怨恨,夹杂着一丝难以被察觉的惊恐。 我知道,这是一个最好的杀它的机会,它现在心有惧意! 我生生将手从它的眼睛中拔了出来,手中的无芯蜡烛洁白如玉,完美无瑕,竟然没沾上一丝一毫的鲜血! 我握紧无芯蜡烛,又向它的另一只眼睛捅去。 它的蛇尾已经转了过来,一下子攥住了我的身体,将我整个人包裹住,越裹越紧。 我身体上的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能随意摆动。 被村民围攻的时候,我就曾经说过,用绳子绑住水流是不可能的,蛇的缠绕也是一样! 我如同一条滑溜溜的泥鳅,将身体变得长长的、细细的。 这一刻,我比蛇还像蛇。 闪电划过,照亮我的模样。 弯曲、狭长、怪异。 隆隆的雷声响个不停,血雨让我的眼前模糊。 我挣脱大蛇的尾巴,后腰用力,再次腾空而起。 大蛇向后退去,蛇尾挡住眼睛。 我却在空中硬生生的转了个弯儿,拿着手中的无芯蜡烛,狠狠地按在了它的七寸之上。 “吼——————!” 撕心裂肺的吼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我面无表情,心中没有丝毫波澜,这一刻,我平静的有些吓人。 对我来说,眼前的大蛇已经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块死肉,一块腐肉,一块生吞了无数人类的坏肉。 今天,我就要将这块坏肉割了! 大蛇的七寸终于被我破开,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缝隙! 我注意到它的七寸之前的鳞片异常坚硬。 我的手指扭成了怪异的形状,顺着破开的缝隙,钻了进去,准确无误的摸到了它的心脏。 跳动、滚烫,一下一下的预示着它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大蛇整个僵住了,它的蛇尾不再摆动,它的蛇头不再扭转,它半个身体立在空中,一动不动。 它张开嘴,露出黑洞洞的喉咙,它似乎想说什么。 我毫不留情,手掌一合,捏爆了它的心脏! 它艰难的回过头,看向我,发出一声怪叫。 它的声音不大,贴着我的耳朵响起,发音不太清晰,却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它说:“必死!” 它说完以后就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彻底没了气息。 它死了。 天空骤晴,云收雨霁,一派祥和,若不是地面上红的发黑的血水,都看不出此前居然发生过惊心动魄的打斗。 我捏碎大蛇的心脏以后,手中出现了一颗圆滚滚的珠子。 我将珠子拿出来,看起来绿油油的,有些发黑。 像极了瞎子半仙给我的镇魄珠! 张庚目瞪口呆,连滚带爬的到了我的身边,不停的说着:“卧槽!不愧是大师啊!这就把蛇杀了?牛b啊!牛b!” 我浑身没了力气。 我刚刚用了舌尖精血,又一番打斗,表面上看起来貌似轻松,实际上惊险至极。 只要我有一丝犹豫或者退意,现在躺在地上的尸体就是我。 张庚的腿在刚才跳车的时候受伤了,一瘸一拐的,却还是走到大蛇附近,啧啧称奇。 他伸出手掌,拍了拍大蛇完好的那个眼珠子,贱兮兮的笑道:“让你敢凶老子,这下完犊子了!……” 他还没说完,大蛇的尸体突然抽动两下,眼皮耷拉下来,眼仁上翻。 张庚吓得嗷一嗓子,也顾不上腿疼了,一下子就蹦了回来,躲在我的身后瑟瑟发抖,嘴里念念有词:“我开玩笑的……” 就这小胆,也不知道刚刚怎么就突然有了勇气,敢开着挖掘机来对付大蛇的。 “嗨!没啥,就是看大师你被它甩出去了,头脑发热……” 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一不小心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了,看来真是累了。 张庚说着,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瞟了我一眼。 我被他的眼神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这一双桃花眼啊,看空气都深情,稍微用点力,就让我觉得难受。 我面色一沉,抬腿踹了他一脚:“进屋去看看白洛歆他们的情况!” 张庚连连点头,进屋去了。 等他一走,大蛇的身体动的更厉害了。 紧接着,一只似豹非豹,象鼻獠牙的怪物就从大蛇的眼睛里钻了出来。 大蛇的两只眼睛这下对称了,都变得空荡荡,鲜血流了满地。 我冷冷的看着眼前的怪物,握紧了手中的绿色内丹和无芯蜡烛。 “食梦貘。” 食梦貘缓缓向我走来,我猛地举起无芯蜡烛。 食梦貘向后退了两步,针鼻儿似的小眼睛里全是不满。 “内丹你留着也没用,不如给我,我以后保护你……” “呵呵,”我好像听见了惊天的笑话。 一只怪物,一只从小就在梦里折磨我的怪物,现在居然说要保护我? 难道不可笑吗? 我另一只手拿出内丹,放在月光下看去,只见里面黑漆漆的,遮挡了光线,什么也看不见。 “你拿什么保护我?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都不够这大蛇一口吃的。” 第五十九章 我不给 食梦貘恼羞成怒,气的“哞哞”直叫:“没良心的!刚才要不是我进入这蛇妖的身体里助你一臂之力,你以为你能轻易杀死它吗?” 我似笑非笑:“你进入它的身体里是为了帮我,还是想要找内丹,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食梦貘,你最好老实一点。上次我将你抓起来,却没杀你,就算是好心了。如果你再想蛊惑我,就别怪我鱼死网破 !” 我的狠话才撂完,食梦貘忽然直起身子,长长的鼻子甩了甩,然后化作一道影子,倏的不见了。 我眉头紧皱,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我心头升起。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的身材高大,他的脊梁挺拔,他的头顶光秃秃的,手上拿着一串佛珠。 他未语先笑,满面和蔼。 “阿弥陀佛!” 是一个和尚。 一个满脸慈爱的老和尚! 我心头一紧,他是帮董忠华念经镇妖的那个和尚。 原来,他根本就没离开这里! 我坐直身体,警惕的看着他。 除了神婆和瞎子半仙,这是我第一次遇见有道行的人。 老和尚白面无须,精神矍铄,盘动着手中的佛珠,一下又一下。 他先开了口:“小伙子还算不错,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胆识。只是,过刚易折,小儿抱金,容易招来祸端,这妖蛇的内丹和无芯天烛不如交给老夫保管……” 原来这无芯的蜡烛名为‘无芯天烛’。 我握紧了内丹和无芯天烛,干脆利落的冷声说道:“不给。” 老和尚皮笑肉不笑,眼皮耷拉下来,阴冷的眼神比大蛇还毒上几分。 “黄毛小儿,不知好歹,我这是在救你……” 我冷笑起来,用黑山羊的眼神盯着他看:“听不懂人话吗?不、给!” 这时,张庚和白洛歆等人从屋子里出来了。 张庚显然听到了老和尚的话,站在我身后,指着老和尚破口大骂:“哪里来的老秃驴在这胡说八道?!刚刚打斗的时候不出来,现在蛇妖杀了知道来捡现成的了,脸皮都能用来建长城了。 毛都没有一根,也敢在这大放厥词!!苍髯老贼,皓首匹夫,犹如断脊之犬,也敢在这里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张庚这小子不愧是记者,形容词一套一套的,6啊。 貌似当年诸葛亮就是用这套说辞,在三军阵前气死了王朗。 可惜啊,张庚不是诸葛亮,老和尚也不是王朗,起码头发没有王朗茂盛。 老和尚脸色一沉,再也维持不住慈祥模样,他阴鸷的看向张庚,恶狠狠地说道: “哼!我今日就替你长辈教训与你!” 紧接着,他整个人迅速跑到张庚身边,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将他打的瘫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 张庚嘴里顿时流出血来。 老和尚不依不饶,又是一巴掌下去,将张庚打的眼冒金星,话也说不出来。 我怒目而视,大声喝道:“老秃驴!有本事冲着我来,别欺负普通人!” 老和尚停下了手,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夹杂着幸灾乐祸和怜悯轻蔑。 “普通人?哈哈哈!好,这可是你说的!” 老和尚身上的粗布麻衣无风自动,一条腿抬起,两只手合拢,腰部弯曲,做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他口中念念有词,抖手一震,将手中的佛珠向前一送,罡风阵阵,树影晃动。 佛珠手串向我疾速飞来。 我全身失去力气,无从躲闪。我咬咬牙,准备用肌肉硬抗。 就在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的白洛歆突然挡在我身前。 她瘦弱的身影挡在我的身前,漂亮的杏眼盯着我看,里面的情绪复杂难明。 我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的看着佛珠打在她的后背上。 “嘭”令人骨头发麻的响声钻入我的耳朵,令我眼睛充血。 白洛歆“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我的衬衫,那么烫,那么腥。 几滴血液不听话的溅到我的嘴巴上,我连眼睛也没眨。 她的身子犹如秋日的落叶,好似初冬的飞雪,柔软单薄,没有能力。 可这样的她,却笃定的站在我的身前,替我抵挡了这一击。 我莫名的烦躁起来。 麻烦! 我就知道她是个大麻烦! 就算是佛珠打到我身上,也不过是肌肉再受点罪,同她有什么关系呢? 我又死不了,还要感谢她的救命之恩不成?! 她软倒在我的怀里,雪白的牙齿上遍布鲜血,她费力的伸出手,用柔软的指肚擦拭我的嘴角。 她露出一个笑容:“对不起,沾上血了……” 她笑得又丑陋又血腥,像是被人踩在脚下的乌梅,再没有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满了苦涩难堪。 我的喉头动了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声说:“麻烦!” 她垂下头,长长的睫毛颤动起来,我听见她说:“……对不起……” 傻子!傻子! 白洛歆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董锦姝不将她放在心上,她却掏心掏肝的对人家好;我不将她放在心上,她却愿意帮我挡住危险。 值得吗? 我不知道。 这一刻的我眼眶通红,神色冷漠,血腥诡异的气息在我身上不断升腾。 我将白洛歆放在地上,抬头死死地盯住老和尚。 老和尚桀桀怪笑,阴阳怪气:“你不是情深义重,只在乎宫一语吗?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心,喜欢上这个小丫头了?” 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顶上冲,他知道,他知道! 他知道我的来历,知道我的目的,他甚至知道宫一语! 我不由得笑出声来,笑意凉薄,不达眼底。 这个世界真有趣啊,妖怪盯着我,和尚看着我,全都知道我的名字,我好像比唐僧还受欢迎。 我拿起手中的内丹,定定的看着老和尚:“想要吗?” 老和尚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神色:“这就对了嘛,早这样,我也不至于出手,弄出血来真是罪过!” 嘴上说着罪过,手中人命万千;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 我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想、要,我、不、给!” 第六十章 不见了 我说完就将内丹塞入嘴里,一口咽了下去。 老和尚的神色惊惶,大声喝道:“你疯了!疯子!那是妖怪的内丹!” 我只觉得浑身都要着火了,呼出的热气都冒出火星子,我浑身上下的血液鼓动起来,每一块肌肉、每一块骨头都疯狂的蠕动着,疼啊,真疼。 人吃了蛇的内丹,还是人吗? 我只觉得眼前变得模糊,周围的景色变得扭曲而古怪。 我心中的怒火暴涨,嗜血的欲望不断升腾。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一声声的嘶吼在我脑海中响起。 杀?杀谁? 混乱中,我彻底昏厥过去。 迷迷糊糊间,我好像听见有人说话,声音有些熟悉,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东西逃出来了,不会有事?” “嘘!在这里不能说这些。” “关键是,现在没有试验品了,要不咱们用……” “身体倒是合适,不过最近老有人在他身边照顾,不好下手啊。” “那就用老办法呗……” 等我醒来的时候,却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周围不断有人来来回回的走动。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赵瑞,你终于醒了!快喝口水。” 一个杯子递到我的嘴边,我抿了一口,不凉不热。 我抬起头,见到一脸惊喜的白洛歆。 “我睡了多久?” “一个星期了。” 我点点头,刚要起来,却觉得浑身疼的厉害,平日里能随意支配的肌肉不再听我使唤。 白洛歆急了,赶忙说道:“你别起来,你的身体还没好,还需要修养。” 我看向白洛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是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没少胳膊没断腿,还算健康。 我这才收回了目光,假装没看到她红彤彤的耳朵尖。 “张庚呢?” 我话音刚落,一个人就提着塑料袋蹑手蹑脚的走进来了,见我醒了,立即哭天抹泪。 “大师!你可算醒了!你可是不知道,在你昏迷的这一个星期,我是怎么过的。没有你,我天天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着,难过的连片儿都不看了……” 我打量他一圈儿,却见他浑身名牌,脸色红润。 “我怎么看你还胖了一些呢?” “没有,绝对没有!这是水肿,虚胖!忧思过度的结果!” “……” 张庚这小子,就这副德行,我是真的对他没了脾气。 我问道:“那天那个和尚呢?” 提到这茬,张庚缩了缩脖子,吞吞吐吐的说道:“他……疯了……” “疯了?”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结果。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师,你真的不记得了啊?”张庚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喉头颤了颤,说起了那天我吞下大蛇内丹以后的事情。 我的眼睛猩红,神色诡异,速度惊人,一巴掌将那老和尚拍在地上。 老和尚惊恐的喊着,他说他是天师协会的人,前来清除孽障,让我不要执迷不悟。 老和尚拿出一个钵盂,口中念念有词,钵盂里冒出来好多毒虫。 蝎子、蜈蚣、蜘蛛。 它们一个个向我身上爬,往我脸上钻,却被我张开嘴,咯吱咯吱的咬碎了咽下去。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庚面色古怪,跃跃欲试的问道:“大师,那玩意儿好吃不?” “……” 我没说话,白洛歆却抢着开了口:“师父,你要是爱吃,下次我给你买点回来炸,炸完味道应该更好!” 张庚深以为然,连连点头:“也是,生吃容易有寄生虫,对身体不好。” 我看了看张庚,又看了看白洛歆,满脑子问号。 面对我生吃毒虫这件事,一般人早就吓跑了,这俩人是怎么做到能够一本正经的讨论毒虫的吃法问题的? 我再次意识到,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正常人。 不怪我让那老和尚放过普通人的时候,老和尚不以为然,轻蔑的看我。 我示意张庚继续讲。 张庚站了起来,眯着眼睛,表情生动:“大师,你可是不知道,你当时的动作有多么干脆利落,就好像是小浣熊干脆面,咱小时候吃的那种,咬进嘴巴里,嘎嘣嘎嘣的……” 我忍无可忍,费力的抬起手给了他一杵子:“少废话!说重点!” “好嘞!”张庚嘿嘿直笑,这才认真讲了起来。 我吃完毒虫以后,老和尚已经吓得连钵盂都拿不稳了,他指着我,说我已经变成妖怪了,还怂恿董忠华和董锦姝父女杀我。 董忠华捂着脑袋在后面当缩头乌龟,倒是董锦姝举起凳子冲上去,狠狠砸了老和尚一下,把椅子都干碎了。 老和尚一拳打在董锦姝的肚子上,将她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彻底撕开,董锦姝昏了过去。 我一言不发,冲上前去,抓住老和尚的耳朵,将它生生拽了下来。 老和尚毫无还手之力,捂着耳朵,不住地哭嚎着求饶。 我凑近他的另一只耳朵,说了一句什么。 老和尚大声喊着不可能,吓得连滚带爬,两腿一热,居然尿出来了! 尿液和血液混合在一起,他不停地扯着自己完好的耳朵,将这只完好的耳朵也扯了下来,然后疯疯癫癫的绕着工地跑了起来。 这下,他的脑袋变成了一颗圆滚滚的卤蛋。 他边跑边喊着‘不可能’,第二天被警察带走了,送到疯人院去了。 “大师,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啊?” “不记得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对张庚说的这些一点印象都没有。 “董忠华怎么样了?” 提到董忠华,张庚立即嘴角向下:“他可能是吓到了,到现在还在昏迷……” “董锦姝呢?” 白洛歆沉静的说道:“阿姝她状态还行,一直在医院里照顾她爸。” 我看了一眼死死攥在手里的无芯天烛和竹编兔子,终于松了口气。 “大蛇的尸体怎么处理的?” “不见了……” “什么意思?” 张庚舔了舔嘴唇,五官皱成了一团:“它的尸体就凭空消失了,地面上的血也人间蒸发。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你猜怎么着?我一看,嚯!好家伙,地面一尘不染,像被冲刷过似的!” 尸体不见了?是被谁弄走了?还是……那条蛇诈尸了?! 第六十一章 报酬 “算了,蛇妖的尸体说不定有什么古怪,没了就没了。” 张庚看着我欲言又止,扭扭捏捏。 我眉头紧锁:“有事说事!” “……就是,董忠华到现在还昏迷着,报酬还没结算呢……” 这确实是个大事,关系到我继续找宫一语的路费问题! 我费力的坐起身来,骨节转动,“砰砰”几下,恢复正常,强忍着疼痛下了床。 “走!去要钱!” 张庚双眼一亮,狗腿似的跟在我的身后。 我走了两步,回过头,刚好看到白洛歆站在我的床前,低落的垂着头,身影单薄。 “白洛歆,不是要跟我学道术吗?” 白洛歆抬起头,迷迷糊糊的好似一只小仓鼠。 张庚眉毛眼睛胡乱的动着,冲她示意,让她跟上。 白洛歆顿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连蹦带跳的跑到我身边:“师父……” “别叫师父了。” 白洛歆的笑容僵在脸上,杏眼中雾气漫溢,像清晨叶片上的露珠,将落未落。 “咱们年龄差不多,叫我赵瑞。” 白洛歆的笑容又回来了,晶亮的双眸中噙着柔柔的水光,她轻轻地唤了一声:“赵瑞。” 张庚贼眉鼠眼,一脸揶揄。 我自顾自的向前走两步,闷声道:“张庚,你也是。” 张庚晃神了一瞬,随即贱兮兮的笑了起来:“好嘞!这么一说,我好像还比你大上两岁……” 我回过头,看向张庚。 张庚立即避开我的目光,瞬间怂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虽然年龄小,但你长得帅,能力强,又即将成为有钱人,必须是我哥,我大哥,大大哥!!” 张庚说着,两只手按住我的肩膀,捏了起来,一脸谄媚:“赵哥,小弟伺候的舒服不?” 我肩膀一抖,将他的手抖开,兀自的向前走去:“先去看看董忠华。” 张庚连连点头:“也是,他要是翘辫子了,咱们的报酬可就完了……” 白洛歆不满说道:“胡说,他是阿姝的爸爸,肯定会吉人天相的!” “……” “……” 这俩人在身边,真吵啊。 走出房门,医院的走廊里有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护士推着病患,脚步匆匆,来来往往。 每一个病人,都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 白洛歆给我指了方向,我走在最前面。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远处跑了过来,一头撞进了我的怀里。 “对不起,大哥哥,撞疼你了吗?” 是一个穿着蓝色病号服的小姑娘,五六岁的模样,大眼睛圆溜溜的,黑白分明,煞是可爱。 只不过,她的头顶光溜溜的,一根头发也没有,上面还有一道又粗又长的疤,从额头贯穿到后脑,好像一只丑陋的蜈蚣,令人揪心。 我目光一顿,尽力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蹲下来,认真说道:“没有,下次不要跑这么快,慢慢走。” 小姑娘连连点头,歪着脑袋,将一颗棒棒糖塞进了我的手里,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大眼睛弯弯的,好似月牙儿。 “大哥哥,这个甜,送给你。” 我手里拿着糖,有些不知所措。 小姑娘绕过我,向前继续跑去,她蹦跳的身影和后脑上的长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该很喜欢漂亮的裙子和发卡。 可惜,她却只能剃光头发,终日和病魔斗争,连医院都很少离开。 生命,怎的这般苦难和脆弱。 白洛歆有些低落的说道:“也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 我听见路过的护士说,这个小姑娘叫做林梓涵,前些日子发现的脑癌,开颅手术取出了一部分肿瘤,但现在又扩散了。 别说跑了,很快,她连走路都成为问题了。 我低下头将棒棒糖的糖纸褪去,塞进嘴里。 甜的有些倒牙。 我到董忠华病房门口的时候,刚好看见一个浓妆艳抹,浑身喷着香水的女人正在跟董锦姝吵架。 “都是你这个小蹄子,才让忠华醒不过来。说!你是不是使了什么手段?!” 董锦姝泪水涟涟,不停解释:“蒋姨,不是的,我跟你说了,是有蛇妖……” “呵呵,编的倒是像模像样的,蛇妖的尸体呢?被你吃了不成?!我告诉你,就算是忠华死了,你也一分钱拿不到……” 女人面容姣好,保养的很好,但也能从眼角的细纹看出岁月的痕迹。 白洛歆立即冲了过去,一把拉住董锦姝,连珠炮似的说道: “蒋姨,我知道你不喜欢阿姝,但这又不是她的错。确实有蛇妖,我们全都看见了。况且,董叔的妻子都没说什么,你来这里欺负阿姝,就能拿到钱吗? 阿姝好歹还是董叔的亲女儿,你跟董叔可是连血缘关系都没有! 需要我提醒你,最新的《民法典》里面,明确规定了,非婚生子也能继承遗产吗……” “贱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女人说不过白洛歆,抬手就要打。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冷的看着她:“蛇妖是我杀的,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你是什么玩意……” 女人愤怒的回过头,才骂了一句,就戛然而止,浑身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放开她的手腕。 “……我明天再来看忠华……” 她丢下一句话,就抱着昂贵的皮包头也不回的跑了。 “至于吗,吓成这样,我们赵瑞大师多帅啊!” 张庚真是能抓住每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机会,狂拍马屁。 偏偏白洛歆在一旁跟着点头,深以为然的模样。 不得不说,我现在已经习惯了,由刚开始的抗拒变成了享受。 我看向窗户玻璃上面自己的倒影。 别说,确实是帅。 至于我刚刚让自己的头转了一百八十度,用后脑勺对着那女人的事情,就不必告诉张庚和白洛歆了。 自从吃了大蛇的内丹醒来以后,我就发现,眼前的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我的听觉、视觉、力气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我站在医院走廊里,能听清楚楼下老人们聚集在一起聊的八卦,能听清天空上的麻雀翅膀震动的声音,甚至能听清隔壁居民楼里,男人和女人的喘息…… 咳咳,最后这个可以不听。 第六十二章 精神病院 我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扭成任意形状,比原来还要轻松。 我能只让一个人看到我的异常。 我觉得,如果是现在的我,遇上蛇妖,大概能够轻易地撕下它的鳞片,我的牙齿也变得格外锋利。 董锦姝转头看向我,脸颊微红的说道:“大师,谢谢你。” 我摆摆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董忠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戴着氧气罩,一旁的仪器上显示他的心跳正常。 我神色一肃,眉头紧锁。 明明蛇妖已除,董忠华身上的死气怎么会越来越重? 照这个势头下去,不出两个星期,董忠华必死无疑! 我忽然想起了大蛇临死之前,怨气冲天,语调怪异的说:“董忠华必死!” 我在空气中画了一个镇魂符,印在董忠华身上。 没有符纸的镇魂符效力大减,却也燃烧掉一些死气的边缘。 这就意味着董忠华的死气来源于鬼魂! 是蛇妖阴魂不散,还是另有隐情? 我想,我得去找一趟那个和尚,他大概知道一些什么。 关于和尚用法器镇工地一事,董忠华的说法自相矛盾。 说不定,其中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到精神病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这地方居然比董忠华的工地还偏僻一些。 下了车还得走一段路才能到。 大片大片的玉米地,一眼望不到尽头,玉米还没抽穗,绿油油的。 风一吹过,玉米的叶子就“呼啦啦”的晃动着,好像小时候教室顶部的风扇,悠悠的旋转。 玉米地的边上立着几个稻草人。 它们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用纽扣做眼睛,用荷叶做帽子。 纽扣用十字缝在稻草上,粗黑的线上泛着乌光。 它们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离远看去,还以为是人。 我看了稻草人几眼,总有一种错觉,它们好像在盯着我看。 我经过的时候,猛地回头,看向那一排歪歪扭扭的纽扣眼睛。 我刚才看到它们的时候,纽扣是这副模样吗? 我不确定。 我嗤笑一声,觉得自己太过敏感了,这稻草人上面既无黑烟也无鬼魂,只是当地人用来防鸟雀的。 这次来精神病院,只有我自己。 我让张庚和白洛歆留在医院里,一方面看好董忠华,有事情给我打电话;另一方面,看看能不能查到那个大学生包工头郭学海的踪迹。 我继续向前走去,只见不远处矗立着一棵老槐树。 枝繁叶茂,盘根错节,树冠上分出来无数枝干,每一条枝干上都遍布着绿油油的叶子,和红艳艳的布条。 微风拂过,红布条轻轻晃动,好像一只只沾着鲜血的手,来回摆动。 我三两下爬到树上,拿起一个红布条观看。 潮湿、黏腻,红布条将我的手也染红了。 我看着手上的红色污渍,将它放在鼻子边上闻了闻。 腥味很淡,泛着一丝柔柔的甜味儿。 是血! 我低下头,却觉得心脏被猛地攥紧,差点儿栽下了树。 我看到了什么? 树上的哪里是红布条,分明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一个个头颅晃动着,齐刷刷、直勾勾的看向我。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冷。 我分明什么异常也没看到,为何会出现这些东西?! 我咽了口唾沫,揉揉眼睛,再去看时,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只有艳红色的布条迎风招展,嘲笑着我的胡思乱想。 我取出一张镇魂符贴在老槐树上。 镇魂符燃烧殆尽,周围却不声不响。 好像所有的阴邪鬼魅只是我的幻想。 我取出一沓符箓,尽数贴向老槐树。 然而它们却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未曾燃烧,就被一阵大风刮走了。 符箓纷纷扬扬,在风中化作一堆废纸。 我打了个寒颤,跳下了树,向后退去。 这时的老槐树和刚才没什么不同,却让我觉得无比阴森诡谲。 符箓无法对抗,我也就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我不断后退,却听到一声闷哼。 我撞到了人。 我回过头,低声说道:“抱歉。” 是一个穿着白衣白帽的护士。 她眉头紧锁,看我好像在看神经病。 她说:“你是来看病的吗?” 我哑然无语,看来她觉得我在老槐树上的行为有些古怪了。 我没有解释,只说自己是来找人的。 我内心深处有一点困惑,她走路怎么那么轻,我居然一点都没听到。 护士这才笑了起来,她说她是个实习护士,也是刚来这里。 精神病院的位置确实过于偏僻,自己走很容易迷路。 她将我带到精神病院里面,做了登记,又领着我穿过走廊。 这条走廊很长,没有阳光。 走廊两侧都是一个个的小隔间。 每个隔间里都关着人。 他们有的沉默的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好似玉米地里的稻草人; 有的靠在墙边,一下一下的撞着头; 有的发出嗬嗬怪笑,含含糊糊的喊着什么。 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抓着栏杆,冲我大喊:“杀人犯!你杀了我的孩子!你不得好死!” 我转过头看向她,她的面孔那么陌生,她的神色却是能拧出恶意的熟悉。 护士神神秘秘的跟我说:“不用管她,听说这个女人每天都会犯病,她之前还是科学家呢,听说还做过猩猩和人类结合的基因编辑实验……” 科学家?猩猩实验? 我迟疑道:“那个吃人的黑猩猩是她养的?” 护士点点头,一脸八卦道:“是啊,听说黑猩猩跟她有一腿呢,不然她也不至于疯了……” 我转过头,定定的看着她:“你有证据吗?” “什么……” “你说他俩有一腿,有证据吗?” “我也是听说……” “没有证据就是侮辱诽谤,说得多了,对你没有好处。” 谣言就是来的这么轻易,这么不讲道理,没有证据就能盖棺定论,诡谲猎奇就能博得眼球。 护士恼羞成怒,眉头紧锁,厌恶我破坏了她说八卦的心情。 护士不再开口,我却停了下来。 我走到那个女人的门前,看着她说道:“抱歉。” 无论如何,我确实杀了她的孩子。 第六十三章 我不听 我想,这个世界上如果只有一个人愿意相信黑猩猩是人,那么这个人就是眼前的女人了。 她为了自己的实验,自己的私心,创造出来的怪物,人不人,鬼不鬼,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女人反应激烈,对着我破口大骂。 我没再理她,继续跟着护士走了。 走的远了,我还听见那女人说:“……你不得好死!” 刚刚的护士是乐于助人、活泼开朗的实习护士,现在的护士就宛如缝上了嘴巴,比医院的墙还要冰冷。 她带我来到一扇门前,冷声说了一句:“在里面。” 她没有好气的瞪了我一眼,没说任何的注意事项。 我走进屋内,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我回过头,护士来不及收起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讪讪的抬起头,假装看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我不再理会她,径直来到老和尚面前。 老和尚没有了那天晚上的咄咄逼人,变得中正平和。 他盘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墙,头上缠着白花花的纱布,手上拿着半碎不碎的佛珠。 他闭着双眼,口中念诵:“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 我并未打扰他,坐在他的对面,总觉得他同那天晚上长得不一样了。 他的眉毛削去一半,鼻子低矮一分,连嘴唇都变得格外小。 当他念到“精进持净戒,犹如护明珠”时,我不由得嗤笑一声:“六根未净,如何护持?巧取豪夺,哪来明珠?” 老和尚睁开眼睛,双眸深沉,没有任何情绪。 他双手合十,轻念一句:“阿弥陀佛!施主你来了。” 他像是早就料到我会来找他一样,他看向我时,满目悲悯:“我以为能救你,没想到反倒将你推入深渊,这是我的罪孽……” 我冷笑一声:“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不就是想要蛇妖内丹吗?说的好像悲天悯人的菩萨,实际上还比不上杀人如麻的阎罗,至少人家够坦荡。” 老和尚叹了口气,漆黑的眼珠子如同望不到头的深海,里面不知埋藏了不知道多少名为秘密的白骨。 “已成定局,我逃不过,你也逃不过。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董忠华?” 他虽然在问我,语气却十分笃定,并不等我回答,就自顾自的说道: “我再劝你一句,董忠华你救不得,他合该没命……” “他阳寿该尽?” “没有。” “大蛇还活着,准备报复?” “你连它的内丹都吃了,它死了连魂魄都剩不下。” “你要他的命?” “……”老和尚沉默片刻,忽然反问起我来:“你了解董忠华吗?你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你知道他究竟干过什么吗?” 我的拇指和食指扭动两下,像土里的蚯蚓。 我认真说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老和尚浑浊的眼睛中露出悲悯和嘲讽,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我的耳边,说了一个地址。 “拉他泡向东三十里,王家村,王贺详。” 我一愣,直直的看向他,问他这人是谁。 他却再次合上了眼睛,继续念起经来,任我说什么,都不再搭腔。 我看了一眼他头上的绷带,只见绷带上面缓缓沁出红色的血液,像是拍死在皮肤上的蚊子血,丑陋而恶心。 突然,他一把扯下头上的绷带,露出两边血淋淋的伤口,他的耳朵已经消失了,像是两个幽深的洞,黑漆漆的,没有光亮。 他的面目扭曲而狰狞,他将手中的佛珠摔在地上,曾经充满佛性的圣洁之物瞬间分崩离析,化作一个个毫无用处的珠子,滚到角落里。 他两只手插进自己的耳朵里,不停地往里钻。 他的声音尖锐而嘶哑。 他喊着:“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哀伤,痛苦宛如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身体,他翻起白眼,像一条在岸上扑腾的鱼。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破门而入,手忙脚乱的按住他,给他注射镇定剂,防止他伤害自己。 他的耳朵已经被他抠得流出血来,再深一点,可能就会彻底听不见了。 我知道,我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他确实疯了。 我转身离去,刚走到门口,老和尚却开了口。 他说:“赵瑞,别回头!!!” 我停也没停,离开了这里。 我不知道他说的别回头,是让我那一刻不要回头,还是永远不要回头。 离开精神病院前,我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女人,她哭的很惨,不停地说着:“阿星,妈妈对不起你。阿星,你怎么不来看妈妈呀……” 说到最后,她又开始高喊:“我是为了全人类,再不进化就来不及了!我是爱因斯坦!……” 我走出精神病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远处的老槐树直挺挺的站着,黑暗笼罩了这片土地。 绿色的玉米摆动着枝叶,借着月色,盯着我看。 途经稻草人的时候,我发现它们的纽扣眼睛是x形的。 这次我能确定,它们确实变了。 之前它们是十字形的。 我伸出手,将所有的纽扣变回十字形,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也许,等我离开,稻草人就会伸出手,重新把自己的眼睛转过来。 稻草人假装成人,时间长了,便以为自己是人; 人不好好做人,时间长了,也就没了人心。 你说,是伪装成人的稻草人更可怕,还是没有人心的人更可怕? 我给张庚打了个电话,同他说,我要去拉他泡向东三十里的王家村。 张庚大大咧咧的表示没有问题,还说这两天董忠华好极了,都胖了两圈。 我沉默的挂了电话,心中明白,董忠华被死气侵蚀,如果再找不到源头,就没几天好活了。 黑夜中,我跑了起来,风吹乱我的头发,夜空悬在我的头顶。 我的速度很快,甚至比摩托车的速度还快。 我的呼吸平稳,每一寸肌肉都蕴藏着能量。 我能清晰地辨别出方向。 因为,我有导航。 千度地图,科技让出行更简单。 第六十四章 棺材 我跑了许久,终于来到拉他泡。 这时,天蒙蒙亮,周围的树木带着些蒙蒙的夜色,森气逼人。 “乌突突”卡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站在路边上,给卡车让路。 不多久,一辆蓝色的卡车缓缓驶来,上面灰扑扑的,布满灰尘和泥土,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只有昏沉的车灯一闪一闪。 卡车不紧不慢的前进,直到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我才看清卡车后面装的是什么。 我眼眸微微眯起,直直的看着越走越远的卡车。 卡车上装的是……棺材! 黑红色的木料,棺材边缘毛边飞起,四四方方的棺材稳稳地躺在货车上。 一根红色的绳子缠绕着棺材,缠绕的方式对称且富有规律。 就仿佛怕棺材里的人突然坐起来。 和宫一语父母给她选鬼婿时候用的棺材,几乎一模一样! 是巧合吗? 我抿了抿嘴唇,跟上了这辆卡车。 不久,我就看到了一块石头,上面写着‘王家村’。 这辆拉着棺材的卡车,也是王家村的。 又是一个巧合。 当巧合多了,事情就开始向着诡异发展。 棺材拐了个弯,进了个大院。 大院里面盖着两层小洋楼,宽敞气派,地面上铺着精美的大理石,养眼又高级。 只是,放在这个破旧的小山村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凑近周围看热闹的老头老太太。 他们聊的专注,甚至没发现我的靠近。 “王高他家今年是发了啊,又是盖房子,又是租地包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可不能瞎说,他家今天还要配阴亲呢,让人听见了不好。” “他敢做还不让人说了?以前一家七八口挤在个十来平的地方,转个身都费劲。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王贺详又死的不明不白的。肯定是他们把王贺详的赔偿金贪了,用来给小儿子盖房子了!” “那也是他们老王家的家务事,今日有阴媒来帮忙合葬,你少说点,也不怕冲撞了……” “……” 我笑眯眯的问道:“今天要合葬的男方的是王贺详?他怎么死的?” “说是在外面做工的时候,出了事故。” 我又问那女方是何来历。 缺了颗牙的老头低声说道:“这女娃也是个苦命人。家里三个孩子,她排老大,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她爹是个烂赌鬼,全靠着她娘做鞋绣花养活家,好不容易攒点钱,全被她爹赌没了。 她娘没多久就急火攻心,没了命。 她白天去上课,晚上还要回家做家务,带两个小的,累得哦,脊梁都直不起来。 她爹没钱了,又打起卖儿卖女的主意。 她年纪大,卖不上价,她爹卖了两岁的小女儿。 她哭着喊着不让,却被她爹踢得一个月下不了床,差点饿死。 要不是邻居家给口吃的,早就活不下去了。 经过这件事,她也是性情大变,再不肯给他爹一分钱,只守着弟弟过日子。 哪知,她那混账爹半夜潜进屋里,要将小儿子带走卖了。 她拼死反抗,拿着菜刀追出去好几里地,才绝了她爹的念头……” “听这个意思,她已经立起来了,怎么如今却……” 老头长叹了口气:“可不是说嘛,她好不容易养大了弟弟,将他送到镇子上读书。他弟弟也是争气,考上了外省的大学,出去了。 她今年刚满二十岁,她那爹又回来了,说是给她介绍对象,实际上就是想把她卖了。 她可能对她爹彻底绝望了,就半夜跑出去,谁知道,摔进阴沟里,没了命。 她爹第二天就将她的尸体卖给老王家,足足卖了两千块钱!” 两千,又是两千。 两千块钱真的很少,少到不够赌徒的一次出手; 两千块钱真的很多,多到能买下一个少女的一生。 我沉声问道:“这女孩儿叫什么?” “郑花儿,村里人都叫她麻花……” 我沉默片刻,眼睛左右逡巡一圈儿:“哪个是她爹?” “喏,站在门口拱手的那个。” 我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 他的头发花白,他的眼神阴鸷,他的衣服并不合身,穿着一双破旧的布鞋,满脸蜡黄。 他对着来的人笑了起来,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像是农村土地里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沟渠,里面藏着无数只吸血蛭虫。 他的笑那么灿烂,灿烂的有些晃眼。 他让人将卡车上的棺材卸了下来,又吊儿郎当的说,以后请诸位兄弟吃酒。 我死死地盯着棺材,总觉得有些奇怪。 郑花儿意外而死,想必应该不情愿才对,怎么说也应该有游魂气息。 然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不多久,阴媒来了。 阴媒是一个女人,她身量矮小,穿着怪异,像是旧社会的奶妈子,身上一席暗红色鎏金八扣长袍,脸上铺着浓重的白粉,两颊画着两个红彤彤的圆,眉头正中间有一颗黑色的痣,远远看去,倒像是第三只眼睛。 她的五官淹没在白色红色的油彩中,看起来有些瘆人。 她来的时候,牵了一头驴。 瞎眼的驴。 驴一声不吭,跟在她的身后,四条腿机械的前进,好像假的。 只有微微颤动的耳朵,证明它能听见周围的交谈。 阴媒将驴拴在电线杆上,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花花的手帕,在空中抖了抖,开口说道:“男方女方,亲属归位。” 她说完以后,王家人才慢悠悠的从屋里走了出来。 王家人的气色看起来郑花儿她爹好很多。 王贺详的父亲手上戴着昂贵的手表,母亲戴着金项链、金戒指。 年轻一些的,应当是王贺详的弟弟,也浑身名牌。 他们对阴媒倒是很上心,客客气气的将阴媒请了进去,还鄙夷的看了一眼郑花儿她爹。 郑花儿她爹也不在意,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院门关上了,众人见没有热闹可看,纷纷离去。 我寻了个无人的地方,三两步翻过了三米高的围墙,躲在角落里,看了起来。 老和尚让我来这里找王贺详,然而,王贺详已经死了。 我总觉得,我就要接近真相。 第六十五章 尸变 阴媒吩咐了两句,他们便抱着郑花儿和王贺详进入屋内,将他们放在椅子前面。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王家人抱着的根本就不是尸体,而是纸人! 王贺详不是尸体,是纸人!!! 郑花儿直撅撅的站在原地,身体僵直,不能弯曲; 王贺详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浑身是纸,无法弯曲。 整个屋子里一下子阴暗下来,森然的寒气让所有人起了鸡皮疙瘩。 王贺详的母亲哭了起来,嘴里嘀嘀咕咕。 她的声音很小,很低,但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说:“儿啊儿,别怨我,我和你爹实在是没有办法啊。你弟弟要娶媳妇儿,这年头没房子没车,哪个肯跟他啊?你总不能看着你弟弟跟你一样打光棍。老王家可不能绝后……” 阴媒看了她一眼,冷声道:“闭嘴!” 王贺详的母亲不敢说话了,像一只害怕的鹌鹑。 郑花儿身上的裙子红红的,王贺详身上的长袍黑黑的,他们俩对立站着。 一具尸体和一个纸人,两个死物,相对而立,诡异莫名。 阴媒点起一根白色的蜡烛,一根红色的蜡烛,又从鸡圈里逮了一只公鸡。 公鸡不停扑棱着翅膀,小小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阴媒拿起菜刀,一刀将公鸡的头剁掉,然后举着汩汩冒血的公鸡尸体,在地上画了个圈儿,烧起纸来。 她口中念念有词。 她说: “今日喜得一良缘,黄泉路上摆喜宴。 一张烧给老黄牛,双眼开光喝污水。 一张送给阴鬼差,可怜慈母心一片。 黄泉不遮姻缘桥,鬼门不挡嫁娶道。 血红铺盖做嫁衣,烦请仙人来落座! 仙人,请上位——————!” 阴媒音调骤然变高,红白蜡烛齐齐颤动,一阵阵阴风呼啦啦刮过,卷着地上叶子进了屋内。 她又说:“奥分机号轨供电和我欢节覅饿哦人加工棚卡日偶化馆普个……” 她还说:“桀骜防护棚孤儿安慰覅几是奇配日方敬他咳芳牛哦何理的……” 她的嘴里冒出好多好多汉字,每一个都能认识,连在一起却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定定的看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没有黑烟,没有鬼魂,只有不甘寂寞的风,和两个不是人的东西相对而立。 阴媒……难道是个骗子? 别说鬼了,连那最喜欢吃鸡的黄皮子,我都没看见。 我不由得冷笑起来。 合葬,说到底不过是活人为了寻求心里安慰,弄出来的,毫无意义的事情。 这种封建的、迷信的事情,就像一个顽疾,只要还有活人,就无从根治。 因着宫一语的父母,我对合葬这回事一直敬谢不敏。 就在这时,那穿着红裙子的新娘子的手指忽然动了动! 我瞳孔微缩,仔细看去。 郑花儿两只胳膊骤然抬了起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阴媒登时吐出一口鲜血,惊恐的叫着:“尸变!尸变!” 王家人更是吓得转身就跑,出门时一把将房门关上。 小小的房间里只剩下郑花儿和她父亲,还有一个面无表情的纸人。 纸人的眼睛红艳艳,直勾勾,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转了转。 郑花儿用青紫的胳膊一把扯下红盖头,露出已经出现尸斑的脸庞。 她的脸上满是干涸的鲜血,后脑处有一个巨大的窟窿,里面有数条尸虫啃噬着她的血肉,密密麻麻,不停颤动。 郑花儿的父亲先是一愣,随即开始骂骂咧咧:“你死了怎么了?你生是我的女儿,死了也是我的女儿。我让你嫁给谁你就得嫁给谁,你还敢不听我的?!” 郑花儿歪了歪头,眼珠子转了转,看向这个给她一生带来巨大苦难的男人。 郑花儿的父亲从怀中拿出一颗佛珠。 郑花儿后退两步,本能的察觉到危险。 郑花儿的父亲嘿嘿的笑着:“亏着大师早就猜到你会诈尸,提前给了我这个东西,我这就将你的魂魄彻底击碎,免得你再闹妖!” 一个父亲,面对自己孩子的惨状,不仅没有心生悲伤,反倒想将女儿送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郑花儿呆愣愣的看着佛珠,然后整个人跳起来,扑到她父亲的身上,两只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 郑花儿的父亲拿着手里的佛珠,不停地喊着:“镇!镇!镇!” 毫无用处。 郑花儿的手收得更紧了。 他翻起白眼,眼看就要被郑花儿掐死了。 这时候,他终于想起他是郑花儿的父亲。 “花儿,都怨爹,都是爹的错……” 郑花儿的父亲赌了一辈子,蛮横霸道了一辈子,却在这一刻痛哭流涕,求郑花儿原谅。 他说自己是混账,不该吓唬郑花儿,他说他现在改好了,等拿到这两千块钱去翻了本,就再也不赌了。 郑花儿的动作轻了下来。 郑花儿的父亲又说,等翻了本,他就去外省找郑花儿的弟弟,带他过好日子。 郑花儿艰难的低下头,本就僵硬、布满尸斑的脸颊变得更加狰狞。 她张开大嘴,一口咬在父亲的脖子上,鲜血飞溅。 父亲大声的呼喊着、哀嚎着、求饶着。 郑花儿却越咬越凶,越咬越狠,最后活生生的将他咬死了! 父亲的血肉一块一块的落在地上,和地上的鸡血混在一起,脏污而阴森。 郑花儿最后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不……许……找……弟弟……” 我从屋顶跳了下来,捡起掉落在角落里的佛珠。 佛珠上面布满了裂痕,没有任何圣洁的气息,只是一粒普通的珠子。 我将佛珠随手放进口袋里。 我并没有发现,佛珠接近无芯天烛时,彻底化作了齑粉,消失不见了。 郑花儿对着我龇牙咧嘴,满面凶狠,尸虫从她的后脑中爬出来,混合着脑浆,令人作呕。 我面无表情:“郑花儿,我会去找你的弟弟,我会找人资助他到毕业的。” 郑花儿愣住了,她青灰色的眼睛里浮出眼泪,血水混合着尸体的黏液,向下流淌。 她艰难的说:“……谢、谢……” 然后便向后一倒,彻底没了气息。 第六十六章 我不是傻子 我盘坐在地上,不在意脏污的血液,开口念道:“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 我不知这是什么经,也不知有没有用,我只是照着和尚念过的话,一字不差的念了出来。 等我念完,再去看时,只见郑花儿的脸上露出柔柔的笑意,丑陋的面庞挡不住她温柔的表情。 我抬头看去,依旧没见到郑花儿的魂魄,只愿她来生不再遇上这样的家人,顺遂一生。 我抱起郑花儿的尸体,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找了一处山上,将她埋好。 等我再回去时,正好看到阴媒和王家人争吵。 “说实话,你家王贺详到底是怎么死的?!” 王贺详母亲吞吞吐吐,王贺详父亲心虚的说:“在外面干活的时候,出事故了嘛……” 阴媒咄咄逼人:“什么事故?” 王贺详的弟弟眉头紧皱,不满的说道:“从楼上掉下来,摔死的……” 阴媒抹了抹嘴角的血说道:“摔死的,尸体呢?我到现在连尸体也没见到!” “尸体……炼了……” “骨灰呢?” “骨灰……扬了……” 阴媒气笑了:“不说实话,神仙也救不了你们。我过阴的时候,连王贺详的鬼魂都没见到,没有鬼魂,搞合葬有啥用?” 说到这里,阴媒面色一变:“王贺详不会根本就没死?你们居然想让我用活人生魂?!!!难怪郑花儿会诈尸!” 王贺详的母亲赶紧摆摆手,连声说道:“您放心,王贺详确实是死了的……” 阴媒咬着牙,没好气的说道:“算了。既然是在你们屋里出的事,你们就得自己处理。郑花儿和她爹的尸体快些火化了,多烧些纸钱,免得闹妖。” 阴媒打开房门,王贺详的母亲惊恐的大叫起来,王贺详的父亲连连后退,倒是王贺详的弟弟,一动不动,眼神阴霾。 阴媒的手抖了抖,忍不住骂了一句:“晦气。” 屋里没有诈尸的郑花儿,只剩下了郑花儿她父亲的尸体,和满地鲜血肉块! 血泊中间还有一个大红花和红盖头。 这场古怪的冥婚,以一条人命作为终结。 我眉头紧锁,那个纸人呢? 它怎么不见了呢? 我仿佛看见,当我带着郑花儿的尸体离开时,纸人慢悠悠的动了起来。 没有妖物,没有鬼魂,纸人怎么会动呢? 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只觉得事情变得越发诡异。 我又想起了玉米地里的稻草人,它们好像也会动。 阴媒的五官淹没在白色红色的油彩里,不甚清晰,却透着阴森。 她走进屋中,取出铜盆和黄纸,再次烧了起来。 这次,她一句话也没说。 郑花儿父亲的尸体仰倒在地上,脸上缺了大半血肉,鲜血不住的向外渗出。 他大张着嘴,眼珠子掉落在地上,沾着血滚到角落里,黑色的眼仁儿那么大,正好对着我的方向,就好像在盯着我看。 阴媒拿起地上的红盖头和大红花,缓缓站起身来。 她语重心长,意有所指:“我们办事儿讲究的是一个积阴德,可不是来帮你们祛除罪孽的。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你们爱找谁配就找谁,我帮不了你们!” 阴媒说完,将红盖头和大红花系在驴身上,然后骑上那头瞎了眼的驴,慢悠悠的走了。 瞎驴抬头,冲我的方向歪了歪头,嘴巴上翘,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我心中发凉,正想将它拦住,却发现它又变回了那个讷讷无言、四肢僵硬的瞎驴。 有些东西眼瞎,心不瞎;有些人却刚好相反。 王贺详的弟弟一脸戾气,对着空气破口大骂:“死了也不消停。王贺详我告诉你,你个窝囊废,给你办合葬是为你好,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的母亲赶紧捂住他的嘴,满脸惊恐:“贺龙,别说了,你也不怕他找上来……” 王贺龙阴沉着脸,一把将母亲推开,恶狠狠地说道:“找上来怎么了?一个傻子,能闹出什么事情,我看他敢?!要我说,你们弄这些东西就是多此一举!” 王贺龙说完转身就走,将两个年过半百的人留在充满血腥的环境。 大门一开,周围看热闹的人一拥而上,见到屋内凄惨的景象后,不少人都忍不住呕吐起来。 “报警!报警!” 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兵荒马乱。 倒是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妇女,走到屋子门口,对着郑花儿父亲的尸体啐了几口,大声骂道:“活该!这畜驴早该死了!” 我混在人群中,听到别人讨论才知道,原来,王贺详小时候发烧,烧的脑子不太好使了,只能去工地干些重复性的活。 我给张庚打了电话,让他查王贺详。 张庚很快给我回信,他说小五认识王贺详。 小五的声音透过话筒传了过来,他讲起了王贺详的故事。 王贺详在董忠华的工地干过活,他脑子不太好使,但力气大,又不爱惹事,被欺负了也不出声。 工地里的流言传出来的时候,他也不当回事,白天黑夜的干活。 他绑钢筋绑的极快,打灰打的极好,他总帮别人干活,任劳任怨。 一次,小五偷偷提醒他,让他自己攒点钱,以后留着娶媳妇。 他却乐呵呵的说,弟弟还没娶媳妇呢。 小五说他傻,他还和小五打了起来。 小五永远记得王贺详的那个表情,眼睛通红,嘴角向下,像是没吃到糖的孩子,又像是眼睛冒绿光的恶狼。 单纯却怨恨。 两种近乎对立的情绪在他身上缠绕,他直直的盯着小五,一字一顿的说:“我不是傻子。” 小五觉得他不识好人心,不再理他。 哪知,没过几天,王贺详就不见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不愿意留在这里干活,回家去了。 小五给他打电话,却发现他的手机没拿。 小五看他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他弟弟王贺龙的,就彻底放了心,没再找他。 我跟着王贺龙,发现他去了镇子上的小酒馆里,喝的烂醉如泥。 我将他带到巷子的角落里,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他痛苦地哀嚎一声,吐出秽物,嘴里骂骂咧咧:“哪个瘪犊子敢打老子?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我拿出一把刀,抵在他的喉头。 第六十七章 佛珠 凉风阵阵,他吓得屁滚尿流,终于醒了酒。 我的轮廓模糊在黑夜里,我的手扭成麻花,我的舌头伸出来,那么长,比吊死鬼还长。 “对不起,对不起!放过我!我给你烧纸!” 他吓得亡魂皆冒,浑身发抖,动弹不得。 “说!王贺详到底怎么死的?!” 王贺龙愣住了,颤颤巍巍的说:“不、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对着他的脖子割了一刀,血液顺着刀身向下流淌。 他真的害怕了,大声喊着,颠三倒四。 我听了一会儿,才听到一个关键词。 ‘打生桩’! 这是一种民间的说法,如果在施工过程中,屡屡遇到阴邪,无法顺利施工,比如说混凝土无法浇灌,浇灌后无法凝固,就可以用这个方法。 打生桩已经存在很多年了。 最开始的时候,是用于建桥。 将一对童男女分别打入桥两侧的桥墩之中,以童子命镇邪,是十足阴邪的法子。 发展到现在,就变成了开工前,杀些大型的活物,猪、牛、马,以其性命镇住工地。 然而,董忠华的工地开工之前,虽然杀了猪,却没祭祀。 猪的血液引来众多鬼魅邪祟,又无从镇住,就只能用人命来填。 “你是说,王贺详和混凝土混在一起,打进柱子里,做了打生桩?” 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了,老和尚说的董忠华合该丧命是个什么意思。 一命还一命,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可是,我已然答应了董忠华,就不能不守信用。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正心中感叹,却忽然发现王贺龙这家伙有些心虚。 莫非……他还有事瞒着我? 我用黄皮子的表情盯着他看,一言不发。 王贺龙吓得涕泪四流,这才哆哆嗦嗦的开了口。 原来,王贺龙听说了董忠华工地的事情以后,动了心思,找了个和尚,告诉董忠华可以用打生桩破解邪祟。 然后,将王贺详以四十万的价格卖给了董忠华。 董忠华以为王贺详是知情的。 但事实上,被打进柱子里的前一天,王贺详还将自己攒了一个月的钱汇给了王贺龙。 他说:“弟弟,别亏待自己。” “那个和尚,你是在哪里找的?” “就在算命一条街里,别人听了都不愿意,只有他愿意帮我演戏。” 呵呵,我心中冷笑,王贺龙居然以为是演戏?! 他是何等的愚蠢,何等的冷血,才能毫不犹豫的为了四十万,雇人合伙弄死自己的哥哥。 在金钱和利益面前,真心和感情一文不值。 我松开了王贺龙,站起身来,冷冷的看着他。 我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响起。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我晃了晃脑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杀他,也不该我动手。 我连夜赶往董忠华的工地,我徒步走在荒凉的工地中。 现在这个时间,工人们还在睡觉,所有的机械都停止了。 这里安静极了,只有无聊的蛐蛐一声声叫。 我的目光扫过每一根柱子,我的手指触碰每一寸混凝土。 粗粝、冰冷、坚硬。 终于,我停在了一根柱子面前。 这根柱子平平无奇,直挺挺的耸立着; 这根柱子独一无二,灰白中泛着一丝红光。 周遭的柱子都因为那天晚上的大蛇,有了不同程度的损毁,却只有它分毫不伤。 它矗立在工地之中,好似定住海洋的神针,好似不畏风浪的灯塔。 它镇住了所有妖邪,却镇不住自己。 我咬破自己的舌尖,“噗”的一口,在手掌之上喷上鲜血,然后并拢食指和中指,将鲜血涂抹在双眼。 我的眼前模糊起来,周围瞬间变了模样。 柱子正中间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他翻滚着,咆哮着,无数黑烟雾气升腾。 他在喊疼,他想要自己的骨头和血肉。 他的上方悬着一颗金色的珠子,一下一下的敲击在他的身上。 “砰砰砰!”一声声闷响连接着我心脏的跳动。 我觉得热血上涌,头脑发胀。 我顶着巨大的压力开了口:“你是王贺详?” 他回过头,血影逐渐清晰,他在看我。 黑烟滚滚,阴气森森。 我正襟危坐,直视着他:“你父母盖了新房,二层小洋楼,地面铺的是大理石。你爹戴的手表好几万,你妈戴的项链耳环都是金的,你弟弟满身名牌。他们不放心你,还要给你配阴亲,让你好好过日子……” 血影愣住了,他呆愣愣的一动不动。 我话锋一转:“知道他们的钱是哪来的吗?” 血影忽然挣动起来,金色珠子一次又一次的击打在他的身上,黑烟更浓了,从他口中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和机械的嗡鸣。 “嗡嗡嗡——”他被绞碎的时候,机器就是这么叫的吗? 我的头疼的更厉害了,眼睛上的血黏糊糊,腥臭难闻。 我的嘴角上翘,露出两排白花花的牙齿。 “是用你的命换的。” “你被搅碎在机器里的时候,他们正在算着拿到钱以后要盖什么样的房子。” “你在混凝土里哀嚎的时候,他们正大鱼大肉的庆祝。” 我的语气平和,我的语调平稳,我在陈述事实。 王贺详的血影痛苦的挣扎着。 我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我可以放了你,但你要答应我,不能杀董忠华。冤有头,债有主,打生桩是王贺龙告诉董忠华的,也是他提议用你做打生桩的。只要你不取董忠华性命,其它的随你!” 我给了他最大限度的自由。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和邪物平和的沟通,甚至想要帮他一把。 鬼和妖怪不同。 鬼生前都是人,都有贪嗔痴恨、爱恨情仇,都做过善事,也干过坏事。 执念和灾祸让他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身不由己。 王贺详的血影艰难的点点头。 我起了身,拿起一柄大锤子,砸向混凝土柱子。 一下两下,混凝土表面崩碎;三下四下,内部钢筋断裂…… 足足九九八十一下,一颗金色的珠子从里面滚了出来。 第六十八章 超度 我捏住珠子猛地用力,将珠子彻底捏碎。 这又是一颗佛珠。 王贺详的血影没有五官,没有手脚,只大致有一个人形。 他没有迫不及待的离开,也没有凶狠怨恨的哭喊,他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给我磕了三个头。 他没说话,他也无法说话。 他是鬼,我是人。 我懂了他的意思,我的眼眶却红了。 他在求我。 他可以不再要董忠华的命,他只求我不要找他父母和弟弟的麻烦,求我告诉他父母他过得很好,求我不要耽误同他配阴亲的女子。 他空荡荡的脸颊上流下血色泪水,他在哭。 我的呼吸一窒,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像那些聪明人说的,王贺详傻啊,太傻了。 来人间一趟,没得到父母的偏爱,没得到手足的爱护,没得到朋友的真情,只有一具躯体,被狠狠抛弃,混在肮脏泥泞的混凝土里,碎成残渣;只有一个灵魂,被无情利用,困在高耸的柱子里,遭受敲打。 活着的时候,用苦做蘸料,咽了名为生活的刀子;死了的时候,被善良绑票,成了利益的工具。 他来这世上走一遭,是为了什么呢? “我答应你。”我眼皮上的鲜血就快蒸发,我借着最后一点时间,开口超度。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 仍旧是和尚念过的经书。 一股股莫名的气息升腾而起,不断冲刷着王贺详身上的血气和黑烟。 当我念完最后一句,血气消散,黑烟消失,王贺详彻底从这个世界中抹除了痕迹。 我沉默的摸了摸快被我砸穿的柱子,没了王贺详的鬼魂,这柱子快倒了。 我的手机响了,张庚兴奋地告诉我,董忠华醒了,现在正喊着要吃红烧肉。 我让董忠华给我将尾款结了。 董忠华说他账上的流动资金不多,先给我四十万。 熟悉的数字,令我笑了起来,我说:好。 我拿出手机,报了警。 董忠华保住了性命,可他做的事情却不能就这么算了。 以人命换钱财,就要接受一切真相大白时候的反噬。 我脑袋里的那个声音卷土重来,宛如钟声,敲打着我的耳膜。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我跑到山上去,用头撞树。 一下两下,直把我的头撞出血来,这才感觉舒服一些。 我想,这可能是蛇妖内丹的副作用。 我擦了擦头上的血,猛地转身,一手提起在草丛里装死的食梦貘。 食梦貘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你、你怎么能发现我?!” 我捏着它的命门,冷冷地说道:“帮我办一件事。” 食梦貘的眼神浑浊起来,骂骂咧咧:“你什么层次,还敢让我办事?我可是神兽!信不信我一个巴掌拍死你!” 我捏着它命门的力气重了一些。 食梦貘立即举起象鼻,歪着头,眼神清澈:“有话好说,我最喜欢提携后辈了!” 如果是小宠物这般施为,那确实十足可爱;可惜,这家伙黑不溜秋,眼睛像针鼻儿一样,刻意卖萌也像不怀好意。 我忽然觉得,这家伙比某些人类还强上一些,至少不会道貌岸然,至少够坦荡。 我捏了捏它的鼻子,它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整个身子都缩了起来,惊恐中还夹杂着羞涩。 “哞————!我是公的!我不会喜欢你的!我誓死不从!”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看了一眼手里的象鼻,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个猜测。 不会,不会?不会是我想的那样?!!! 我猛地松开了手,清了清嗓子说道:“不是故意的,只是捏捏你的鼻子,怎么了?” 食梦貘磨了磨牙,义愤填膺:“那我捏你的胸,你愿意吗?” 我看了一眼它的蹄子,啧啧两声:“我愿意,你也没有手指啊。” 食梦貘气的呼哧呼哧大喘气,哞哞叫个不停。 我的心情莫名好了一些,能看到妖怪吃瘪,也是有趣。 食梦貘的喘气声越来越大,两个蹄子不停抖动,最后“噗”的一声,冒出两根长满鳞片,黏糊糊的手指,指甲青黑色,比手指还长。 它瞪着一双小眼睛,盯着我的胸口看。 我的脸色登时一沉,抓住它的怪手指,向后一撅。 “哞——————!” 它疼的浑身乱颤,獠牙都跟着颤动。 “问你几个问题,乖乖回答,我就放了你。” 食梦貘龇牙咧嘴,嘴里嘟嘟囔囔的:“每次都问,问问问,哪来那么多问题?难道是十万个为什么成精了?!” 它说着,还来回的打量我,满脸不信任。 我似笑非笑,掰着它手指的角度又向下弯了几分。 食梦貘的小眼睛都要从眼眶里挤出来了,没好气说道:“你快问,能说的我说!” “人吃了妖怪的内丹会怎么样?” 食梦貘看着我,然后“噗嗤”笑了,嘲讽道:“你应该比我清楚啊。好好一颗内丹,给我吃了,我就能保你平安。结果呢,你没抓住机会。吃到自己肚子里了,哎嘿,活该,头疼脑胀了,排斥性强烈了,晚上睡不着觉了……” 说到睡不着觉的时候,食梦貘比我还生气,长鼻子甩来甩去,‘哞哞’叫个不停。 “不让你吃,你非要吃,你说你当时服个软,把内丹给了那和尚怎么了,还可以找机会偷回来嘛。你可倒好,一口吞了!!! 尉迟恭力大无穷,武功盖世,吞了颗黑狗内丹,你猜怎的?当天夜里狗叫三声,暴毙而亡; 韩愈以硫黄之术养鸡,历经一千天,吃一只鸡,也相当于吃一小块内丹。他吃了足足一千只鸡后,鸡叫五声,气绝身亡。 就你这小身板,啧啧,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了! 要不这样,我帮你放血散内丹之力,还能救你一救……” 我抓着食梦貘的手指又掰向了另一个方向:“然后让你喝了我的血,相当于间接吃内丹?” “……” 食梦貘可能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道:“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 第六十九章 你又不是人 “你又不是人。” 食梦貘气的浑身发抖,肚子一鼓一鼓的,“噗”放了个奇丑无比的屁。 熏得我眼睛疼。 我松开它的手指,狠狠给了它一巴掌:“再放屁,就弄死你!” 食梦貘怒不可遏:“你大爷的!要不是你气我,我能这样吗?!王八犊子!” 我一本正经:“再骂我,就把你扔粪坑里。” “……” 这下,它安静下来,一脸的想怒又不敢怒。 “我在王家村的时候,为什么没见到郑花儿的鬼魂?她的鬼魂去哪了?她的尸体为什么能动?” 食梦貘这次严肃起来:“鬼魂消失了,有很多种可能。有可能是没有执念,入了地府;有可能是被超度后,魂飞魄散,就像你对王贺详做的那样;还有可能……是被吃了……” “吃?这世上还有东西能吃鬼魂?” “能吃鬼魂的可太多了,传说中的十二中神兽都以鬼为食,甲作、腓胃、雄伯、腾简、揽诸、伯奇、强梁、祖明、委随、错断、穷奇、滕根,哪一个说出去都是响当当的名号; 鬼也能吃鬼,吃得多了,也就成了厉鬼; 还有……” 食梦貘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个诡秘的表情,它压低声音说道:“人也能吃鬼……” “什么?”这是我真的没有想到的:“人能吃鬼?” 食梦貘嘿嘿直笑:“钟馗听说过,就是因为吃鬼,才出名的。” 我眉头紧锁,仍旧不太明白,人是如何吃鬼的。 食梦貘见我困惑,也不解释,反倒自顾自的说道:“不必想了,若你能知道,你也就能做钟馗了。钟馗那个人……” 食梦貘欲言又止,心脏跳得极快,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它在害怕。 和害怕我不是一种害怕,这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害怕,烙印在灵魂里的恐惧。 它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就当我没说,你也没听见。以后这个名字,少提。” 明明是它自己先说的,反倒警告起我来。 “至于那个女孩儿之所以会诈尸,应该是尸体化魇。人因为执念,在胸中藏了最后一口气,这口气七日后会自行散去。 但她受阴媒刺激,这才诈尸。和普通的僵尸还不一样……” “僵尸?” 食梦貘不耐烦的说道:“回去自己查资料,上网百度,千度万度什么的,上面说的都对,尤其治病救人,头疼医脚,绝对好使!” 说到最后,食梦貘咬牙切齿。 这家伙……不会是被某些页面上的诊断结果骗过…… 现在妖怪也这么与时俱进了? 僵尸是什么,我当然知道一些,毕竟小时候也曾看过一些僵尸类的影片,只是没想到居然也是真实存在的。 我继续问道:“王贺详的纸人呢?被你藏起来了?” “别胡说!”食梦貘长鼻子一甩,小眼睛里面闪烁着惊惶之色:“那东西……我不清楚……” “成精了?还是被什么怪物附身了?” “……” 食梦貘合上了嘴巴,像是锯了嘴的葫芦,割了舌头的鹦鹉,仿佛刚才对着我破口大骂的不是它。 哦,我明白了,又是一个不能说。 到现在,食梦貘不肯告诉我的有黑山羊的来历,万能神的真身,鸟人和人面兔的情况,现在又多了一个纸人。 我将这些都记在脑子里,总有一天能用得上。 “那个老和尚是什么人,你清楚吗?” 食梦貘翻了个白眼:“我是赫赫有名的神兽,主要吃一点情绪罢了,又不是‘小度小度’。一个人类,还佛不佛道不道的,谁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来的。” “哦,你不知道。”我了然的说着,还露出一副‘不过如此’的表情。 食梦貘又开始咬牙切齿,咬了半天,最后闷声说道:“不过,我知道他念的那个佛经,是《妙法莲华经》,专门用来超度用的。 你小子别的不说,是真行啊,这玩意儿,别人修了几十年的才能发挥出效用。你听了一遍就能念能用,啧啧,可造之才!可惜,你吃了蛇的内丹,没几日好活咯……” 说到最后,食梦貘又开始嘻嘻的笑着。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它,它不自在的甩了甩鼻子。 这家伙是故意的,想让我求它帮我放血。 呵呵,算盘珠子吵得我耳朵疼。 “行了,该问的我都问了。现在,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如果你办得好,我马上就地睡觉,送你一场橙子味的绝望。” 食梦貘瘪了瘪嘴:“上次你说等睡着了就给我吃,上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呵呵……” 我摸了摸鼻子,这件事确实是我没有实现。 我清了清嗓子,倒打一耙:“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吃了内丹以后,昏迷了一个星期,这个期间,你怎么不来我梦里找饭吃?” 食梦貘气的大叫:“那是我不去吗?知道什么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你这家伙睡得跟死猪一样,别说梦了,连意识都涣散了,一片白花花的地方,连根毛都没有,我拿什么吓唬你?! 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怎么过的吗?我他妈的连蚯蚓……咳咳……” 食梦貘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下子停住了。 我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容,幸灾乐祸:“蚯蚓?你该不会跑到蚯蚓的梦里,假装成老鼠要吃它?” “……” 食梦貘一呼一吸,眼泪差点都要掉下来了。 看来是真的。 这要是张庚这种无良记者,不得当场来一个:‘昔日神兽化身老鼠,居然对它做了这事!’的今日头条啊! 我也没继续说下去,怕真的把食梦貘逼急了,彻底摆烂。 “食梦貘,我保证,这次不再食言。” 食梦貘沉吟片刻,最终还是贪婪的同意了。 “我要你帮我……” 王家村最近出了一件大事。 郑花儿的父亲在她准备同人合葬的当天死了,死状极惨。 他的脸皮被撕下去一半,露出森森白骨,眼珠子掉了一个,被来看热闹的人踩碎了,他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的,血肉模糊。 第七十章 不是梦 不到一天的功夫,他的身上长出好多白毛,厚厚一层,看起来恶心又可怖。 他死在王家人的屋子里,没人敢动。 直到警察来了,才将他带走。 王贺详的父亲名叫王宗,母亲名叫孙柳,他们被带着去了警察局做笔录。 询问他们的是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他长得白白净净,目光澄澈,忙前忙后的帮他们倒水,还劝他们安心,说是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王宗和孙柳心里有鬼,匆匆将事情说了,就赶忙回了家。 当天晚上,王宗就开始做梦。 他梦见了孙柳生王贺详的时候。 那时候生孩子还不兴上医院,产婆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母亲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进去,说是怕男人冲撞了。 他焦急地在院子里踱步。 围栏里的鸡鸭盯着他看,大鹅一声接着一声的叫,比孙柳的声音还大,还凄厉。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鹅在生产。 一股邪火涌上头顶,王宗拾起地上的铁锹,不顾母亲的阻拦,一铁锹将鹅打死了。 大鹅的声音戛然而止,它的脖子弯曲成一个奇怪的弧度,圆溜溜的眼睛瞪得那么大,它没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王宗打死鹅的瞬间,屋子里传来婴儿的哭声。 这哭声和大鹅的叫喊刚好连在一起,就好像是大鹅没叫完的最后一声,由婴儿继续叫了。 王宗不管不顾,冲进房间里。 孙柳坐在炕上,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产婆笑眯眯的说,是个男娃。 一股油然而生的爱护之情盈满王宗的心窝窝。 这是他的孩子,他第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娃! 老王家有后了! 王宗乐的合不拢嘴。 孙柳呆滞的坐在炕上,两只手机械似的拍着婴儿的后背,她看见王宗,笑的灿烂,她说:“快来看看,和你像极了!” 王宗走过去,将孩子抱在怀中,小心翼翼的打开棉被,一下子愣住了。 只见婴儿的脸上空空荡荡,没有鼻子,没有眼睛,没有嘴巴,连耳朵都没有,只有两个幽深的洞,一眼望不到头。 王宗吓得浑身发抖,动也不敢动。 它都没有嘴巴,哭声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还不等王宗想明白,这没有五官的婴儿浑身冒出血来,血水顺着王宗的手掌流淌,将他黑黝黝的双手变得红彤彤。 婴儿慢慢伸出双手,手臂上嵌着无数钢筋和砂砾,他发出一个粗嘎却熟悉的声音。 他说:“爹,我过得很好!” 王宗猛地坐了起来,窗外的月亮有些模糊,周围黑漆漆。 是梦! 他做了个噩梦! 王宗的心脏跳的极快,他突然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 他紧张地搓了搓手指,却觉得无比黏腻湿滑。 他抬起了手掌,借着月色,隐隐约约看清楚了。 他的手上是血! 他不由得低吼一声,吓得头皮发麻。 不是梦!不是梦! 他的手上真的沾上了血! 王贺详,他的儿子,回来找他了!!! 王宗吓得亡魂皆冒,低声喊道:“孩儿他妈!” 周围静悄悄,他的声音显得那么空洞,那么低沉。 “孩儿他妈!” 没有回应。 王宗伸出手,摸向身边,却摸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古怪的脸。 他的脸上空荡荡,没有五官,血液混着砂砾在他脸上浮动,他好像是被人生生剥下了脸皮一般,露出里面艳红色的肉和崩碎的毛细血管。 他缓缓张开了嘴,露出空荡荡的红色黏膜。 他说:“爹,你在找我吗?” 王宗猛地睁开了眼睛,还是梦! 是梦中梦! 王宗呆愣愣的看着天花板,不敢睡了。 王贺详,他曾经瞧不起的儿子,回来找他了! 王宗转过头,看向身边,却发现身边空空荡荡。 他的妻子孙柳真的不在身边! 王宗再也睡不着了。 天蒙蒙亮,门口传来响动。 王宗想要问孙柳去了哪里。 却发现孙柳行走迅速,走到炕边,脱了鞋,“滋溜”一下子钻进了被窝里。 她的身上那么凉,她的嘴里那么臭,她的呼吸逐渐平稳起来。 她半夜去哪里了呢? 王宗忽然觉得身边的妻子有些陌生。 她的鼻子更大了?她的嘴巴更厚了?她的眼睛更小了? 王宗不知道,却难掩愤怒。 他觉得自己的头顶绿油油,帽子的颜色都不对了。 难道……孙柳半夜出去和别的男人幽会? 是谁呢?村东头的老刘去年刚死了媳妇,村西头的老张到现在还没结婚,还有几个混不吝的混混儿…… 王宗想的太多,太深,太远。 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噩梦哪里有现实生活令人恐惧呢? 王宗决定晚上不睡了,他要抓奸! 黑暗总藏着很多秘密,比如说不能言说的龌龊心思,比如说杀人放火,还比如说一个自以为正义的抓奸者。 王宗就是这个抓奸者。 他蹑手蹑脚的跟在孙柳背后。 孙柳的速度那么快,走的路那么崎岖,她连手电筒都没打,却在漆黑的夜里准确的找到道路。 好像什么都能看见一样。 孙柳翻山越岭,来到一处猪圈,对着猪圈说起话来。 她说:“儿啊,你怎么在这里。” 她说:“哼哼————!” 她说:“哈哈,真有趣,妈这就来陪你!” 她说:“哼哼————!” 猪圈里的猪停下吃食的嘴,呆愣愣的看着她,眼神惊恐。 一旁的鸡鸭挤在一起,一动不动。 两只大白鹅将脖子交缠,连呼吸声都没有。 她学猪叫可真像啊。 她突然蹲了下来,两只手放在地上,慢慢爬进猪圈里,一屁股将猪挤开,低头吃起糠来。 她吃的速度那么快,声音那么大。 她比猪还像猪。 猪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大耳朵忽闪忽闪。 王宗顿时流出了眼泪,他走上前去,一把抱住孙柳。 “孩儿她妈,咱回家,咱回家!” 孙柳却一把将王宗推开,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王宗破口大骂:“王八羔子!有事儿冲我来啊!这是你妈!是你妈!你活着的时候就是个傻子,害我们全家被戳着脊梁骨骂,死了也不安生,还要弄死我们不成? 我可是你老子!你的命都是我给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第七十一章 爆发 王宗以为是王贺详干的。 他不知道,王贺详早就灰飞烟灭了。 王宗的咒骂没有为他换来好处,反倒惊扰了旁边羊圈里面的羊。 黑山羊。 黑山羊缓缓走出羊圈,停在王宗身边,睁着无辜的眼睛,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王宗打了个哆嗦,浑身发抖,目光涣散。 他张开双手,抱住黑山羊的脖子,叫了起来:“孩儿他妈,孩儿他妈——!” 他把黑山羊当成了孙柳。 食梦貘暗自骂了一句:“这玩意儿怎么这么爱凑热闹!” 我从角落里缓缓走出。 我和食梦貘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我只是让食梦貘在梦里吓唬王宗和孙柳。 没想到,孙柳突然举止怪异。 我问食梦貘是不是它干的,食梦貘摇摇头,它只能控制梦境,控制不了人。 不然,它早就进入我的梦境里控制我了。 看来,孙柳的怪异和黑山羊脱不了干系。 黑山羊缓缓转过头,看向我。 它歪了歪头,锋利的羊角闪着寒光。 我手中拿着一张退黑山羊符,和它对峙。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黑山羊的嘴巴里咀嚼着什么东西,白花花的,不像是草料。 又一只黑山羊蹦了出来,这一次,它拖着半截纸人。 我一眼认了出来,是王贺详配阴亲时,丢失的纸人! 竟是被它弄走了! 黑山羊当着我的面,低下头,一口咬碎了纸人的腿,肥厚的嘴唇不住咀嚼。 它在挑衅。 纸人明明是纸,是死物,我却总觉得它正无声的喊疼。 我想,我得救它,哪怕它只是纸人,但它可能是王贺详留在世界上最后的东西了。 那柱子里的骨肉也不知还能找到多少,就算找到了,也是沾着无数灰尘砂砾,无法剥离。 我盯着黑山羊,缓缓开了口:“把纸人给我。” 黑山羊低下头,长长的毛发遮掩它的神色,它张开嘴,“吭哧”又是一口。 纸人分崩离析,被它咬碎了咽进嘴里。 它的喉头耸动着,嘴里发出“呼噜噜”的响声,在黑暗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刺耳。 “咯嘣,咯嘣”骨头碎裂的声音敲击着我的耳膜,这可不是吃纸能发出的声音。 我举起退黑山羊符,正要出手,却被一条湿漉漉的象鼻扯住了手腕。 我回过头,食梦貘的眼神复杂而惊恐,它的长鼻子微微颤抖。 它在无声的阻止我。 我冷笑起来,它怕这牲畜,我可不怕。 不管黑山羊来自哪里,有什么古怪,都曾被我一刀砍死,也曾被我用石头将尸体砸成肉末,搅成浆糊,还曾被我在梦里吓得四散而逃。 牲畜终究只是牲畜。 我拿出无芯天烛,对着低头吃纸人的那只黑山羊狠狠地砸了过去。 “咩————!” 无芯天烛直直的砸在黑山羊的头顶,顺着它毛烘烘的脸颊向下落,掉在了地上。 黑山羊停下咀嚼的嘴,细长的蹄子敲击两下地面,羊圈里探出无数个黑山羊的头。 它们无一例外的盯着我看,眼神晦暗不明,纯洁无辜,却又不怀好意。 这绝不是牲畜该有的眼神。 突然,“噗嗤”低沉的笑声传来,像是一个人憋不住了的笑,突兀而诡异。 紧接着,无数声笑此起彼伏。 这些黑山羊齐齐低头,避开我的视线,假装不是它们发出的声音。 它们在嘲笑我! 这个认知让我头脑发热,浑身发冷,我的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了起来,疼痛再次来袭。 嗜血的欲望在这一刻被无限的放大。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一声接着一声,在我脑海中回荡。 我终于遏制不住,挣脱开食梦貘,猛然冲了上去。 这时候,黑山羊又安静下来,没有嘲笑,没有羊叫,只是沉默的、无辜的盯着我看。 食梦貘在我身后大声喊着什么。 然而,我已经听不见了,我满脑子都是,杀了这个东西! 我的眼睛猩红,我的面目狰狞,我的身体扭转成诡异的弧度,双手掐住了黑山羊的脖子。 然后张开嘴,一口咬在了它的眼睛上! 鲜血飞溅,浓烈、古怪的味道在我的口腔中蔓延。 我的身体软了下来,比泡沫还软,比绳子还软。 这一刻,我像极了被我杀死的那条大蛇。 我扭动着脊椎,缠绕住黑山羊的躯体。 收紧再收紧。 周围的黑山羊齐齐抬头看我,它们的眼神依旧是那么无辜,如同它们站在墙头的时候,没有惊慌失措,没有恐惧哀伤,只有令人心里发毛的不怀好意。 我生生将黑山羊掐死了,又将它的尸体勒成两半。 鲜血飚射而出,洒进了我的眼睛,顺着我的脸颊向下流淌,打湿了我的衣衫,我全身都沐浴着黑山羊的血液。 我身上的退黑山羊符被血液濡湿,骤然发出一阵金光,冲天而起。 退黑山羊符没等我催动,就自己爆发了。 我抬起头看向天空中刺目的光芒,也就没有注意到留在地上的符箓。 退黑山羊符无声爆开,化作一个个奇形怪状的虫子,钻进了土壤里。 食梦貘捂住眼睛,瑟瑟发抖,连连后退。 这一次,我终于看清楚了,黑山羊们惧怕的东西,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这是一个拥有着无数触角的怪物,它的毛发茂盛,它的身体古怪,它……长着一颗人头,五官分布的却很诡异。 它的眼睛长在下面,嘴巴长在上面,三个鼻子歪歪扭扭,像是小时候画的简笔画。 它的下半身上有无数触角,每个触角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青绿色小疙瘩,疙瘩顶部泛白,比癞蛤蟆身上的脓包还恶心。 它闭着眼睛,待在天空中,仿佛随时都会醒来。 我应该觉得恶心、诡异、心中发毛,我应该感觉厌恶、惊恐,头皮发麻。 然而,我呆呆地看着这个怪物,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爱意,我甚至想要顶礼膜拜。 这怪物居然比万能神降下的白光还要蛊惑人心! 我艰难的咬破舌尖,疼痛让我回过神来。 我合上眼睛,不再去看,大声喝道:“退!” 第七十二章 正道 “咩——!” “咩————!” “咩——————!” 连死亡也不曾发出声音的黑山羊们奔腾起来,惨叫声萦绕在我的耳边。 一声比一声强烈,一声比一声凄厉。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重新变得安静起来,连风声都没有了。 我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到了黑山羊的尸体。 它们锋利的羊角插入彼此的眼睛里,一个挨着一个,一个挤着一个,身体扭曲成怪异的弧度,鲜血漫溢。 它们的尸体围绕成一个硕大的字:‘死’! 又是这个字! 一、二、三…… 我数了起来,又是六只羊! 我愣在原地,半晌无言,只看着这些毛烘烘的东西。 它们活着的时候,不怀好意,古怪至极,死了却比活着更令人恐惧。 王宗和孙柳早就昏死在地上,动也不动。 食梦貘颤颤巍巍的走到我身边,沉声说道:“它们在诅咒你。你……别待在这里了,去海上,那里它们弄不到你……” 我摇了摇头:“又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我就见过。” 食梦貘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我时,多了几分慎重:“不该啊,不该!你只是杀了一只黑山羊,怎么会……” 食梦貘好像想起了什么,声音颤抖的说道:“别再用那种符箓了,千万别再用了!!!” 我转过头,定定的看着它:“退黑山羊符出来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食梦貘的脸色由惊恐变为崩溃:“我怎么知道?!我就知道那东西不好惹,不能惹。我见到那东西就浑身僵直,动也不动不了。我他妈的是神兽,又不是神,你再来两次,说不定我都要玩完!” 食梦貘发泄一通,长舒了口气,愁眉苦脸:“我的运气也太他妈的差了,好不容易找了个长期饭票,结果每吃一口都带着玻璃碴子。 我不管,你快点,现在就脱衣服!” 我下意识的抓了一下自己的领口,警惕的看向食梦貘:“你不是不喜欢男的吗?” 食梦貘的鼻子上下狂甩,在空气中打出“啪啪”的响声。 “你小子不对劲!老子是让你脱了衣服睡觉,现在就让我吃口饭压压惊,你他妈的想到哪里去了?!” “再骂我一句,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喜欢男妖怪的男人是个什么样!” 食梦貘满眼惊恐,两只蹄子捂住自己的长鼻子,不可置信:“我把你当食堂,你居然想睡我!” 它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把它介绍给张庚。 不过,我也懒得解释,反倒露出一个猥琐的表情,上下打量它一番:“你误会了。” “误会?老子误会你大爷……咳咳,我是说,这个人类的道术上都有记载,一阴一阳方为正道……” “我吃了蛇妖的内丹,又被这么多鬼魅妖怪盯上,哪里还走得了正道啊?” “那也不行!流氓!你这是……职场性骚扰,我要手持身份证实名举报你!” “你有身份证吗?” “……” 和食梦貘插科打诨几句,我的心情这才平复下来。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开口说道:“不逗你了,把这俩人搬到那边去,我处理一下这里。” 食梦貘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不确定的问道:“你真的不考虑去海上吗?” 海?穿过罗布泊再往西行,好像就是大海。 我抬头望向西方,缓缓说道:“会去的。” 如果罗布泊里找不到宫一语的话。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几只黑山羊?它们用自己的命在诅咒你。” 我没有回答食梦貘的问题,反倒嘴角上翘,反问道:“食梦貘,你吃过黑山羊的肉吗?” 食梦貘打了个哆嗦,看向我的时候神色有些不自然。 “你、你……” 我意味深长的看向它,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听人说,黑山羊的肉,大补。” 食梦貘欲言又止,最后只总结为四个字:“是个狼人!” 它架起孙柳和王宗的腿,将他们向远处拖去。 王贺详的愿望是,希望他的父母知道他过得很好。 我让食梦貘送了他们一场梦,至于是什么样的梦,又以何种方式告知,就是我的事情了。 除了他们,还有王贺龙,他会吓得昏厥过去,还是尿裤子呢? 真让人期待。 我将排成死字的黑山羊拆解下来,重新在地上组合起来。 黑山羊的身上热乎乎、毛烘烘,鲜血染红了我的手掌。 它们没了眼睛,无法看我,对我来说,就是一摊死肉。 我摆弄起它们的尸体,重新摆了个字。 我退后两步,仔细看去,不错,字迹清晰,血液像是写字时不小心留下的墨汁,颇有些随性霸气的模样。 几只乌鸦扑棱棱的从天上飞了下来,它们的脑袋转来转去,眼珠子来来回回的逡巡。 乌鸦才不管是什么字,只低下头,用锋利的鸟喙啄开黑山羊的皮肤,大口朵颐。 乌鸦的身上黑漆漆的,羽毛泛着乌光,当它站在黑山羊身上的时候,和黑山羊融为一体,分不出你我。 眼前的画面,不像是乌鸦在吃黑山羊,倒像是黑山羊昂起头自己吃自己。 黑山羊的皮肉外翻,露出里面鲜嫩的羊肉。 几只怪模怪样的虫子从肉里钻了出来,顺着乌鸦的爪子向上爬,然后隐没在乌鸦黑色的羽毛缝隙中,没了影子。 乌鸦抖了抖身子,只顾着吃肉。 我捡起地上的无芯天烛,看来无芯天烛对黑山羊没有用。 我离开了这里,我得去看看食梦貘。 既然答应了它,总要做到。 我离开的时候,数不清的乌鸦从天上飞了下来,蚕食黑山羊的尸体。 离得远了,黑山羊尸体组成的字就越发清晰。 赫然是一个‘杀’字! 这就是我对黑山羊‘死’字的回应。 你让我死,我就杀你,看看是你的诅咒生效快,还是我的刀快! 我找到食梦貘的时候,它已经安顿好了孙柳和王宗,等他们明日醒来,只会以为这一切是一场梦。 食梦貘针鼻儿似的小眼睛期待的看着我,着急的直舔嘴唇。 我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翻身上树,躺在树干上,合上了眼睛。 我没同食梦貘说一个字,它却懂了。 我很快便睡着了。 我回到了与蛇妖打斗的那个夜晚。 第七十三章 我不怨你 我抓着蛇妖的七寸,感受到它的心脏,一下一下跳跃。 只要我稍稍用力,蛇妖就会彻底死去。 我的脸上、身上全是鲜血,我的、蛇妖的,混在一起,分不出你我。 我正要下手,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瑞。” 我愣住了,蛇妖缓缓地回过头,不是凶神恶煞的蛇头,没有殷红似血的信子,它长着一张人脸。 宫一语的脸! 宫一语的嘴巴开合着,惊恐的说道:“阿瑞,别打我,求你别打我!” 我僵在原地,贪婪的看着她的脸庞。 不!不对!这是蛇妖幻境,宫一语是我的青梅竹马,是一个极好的姑娘,怎么可能是蛇妖的模样?! 我毫不犹豫,捏碎了手中的心脏。 宫一语漂亮的眼睛中流出两颗泪珠。 “阿瑞,我不怨你。” 她话音刚落,周围的环境变了。 一根根柱子扭曲起来,一棵棵树木瞬间消失,土壤化作灰白色的水泥地。 黑暗褪去,白炽灯的光芒刺的我眼睛都睁不开。 这里变成了我家。 宫一语软倒在我的怀里,舌头吐出来,那么长,那么红。 而我?我的双手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 “不、不、不是的!” 我一把将宫一语搂进怀中,她脖子上的手印那么清晰,红彤彤的发紫、发黑。 她没了脉搏,没了心跳,没了呼吸。 我活生生的将自己最爱的女人掐死了!!! 我不能接受,我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两个人破门而入。 是我的父亲母亲。 我的母亲泪眼婆娑,跪在地上哭嚎起来:“阿瑞啊!你糊涂啊!你不是答应妈了,以后再也不打媳妇了吗?这、这闹出人命来可怎么办啊?!” 我的父亲神色冷漠,抓着我的肩膀说道:“阿瑞,快跑!离开这里,就当不知道这件事,永远也别回来!” 我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我就是用这双手掐死了宫一语吗? 不可能! 我仍旧不敢相信,我抱着宫一语的尸体晃了起来,大声咒骂着:“你这蛇妖,快给我起来,不许你装宫一语!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然而,我手中的宫一语四肢逐渐僵直,五官却依旧清晰,每一处都说明,她就是宫一语。 父母将我从宫一语的身边拉开。 母亲哭着叹息:“造孽哟,造孽,她才怀了孩子。” 父亲却去厨房拿来了一把菜刀,扔到我的面前。 他说:“阿瑞,把孩子剖出来。” “什么?”我呆愣愣的看着我的父亲,只觉得他那么陌生。 “孩子不是你的,难道你还要让它跟着宫一语一起埋进祖坟里吗?”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我的浑身抖个不停。 我看着宫一语的尸体,艰难的摇了摇头,干涩的说道:“是我的错。我会好好埋葬她的。父亲,母亲,对不起。” 父亲拿起菜刀,冷冷的看着我:“阿瑞,把孩子剖出来。” “不!” 父亲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这是要我的命!” 然后,他不等我反应,忽然举起菜刀狠狠地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我的父亲,当着我的面,自杀了。 母亲哭天喊地,声音尖锐:“阿瑞,把孩子剖出来!” 我仍旧摇头。 母亲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这是要我的命!” 然后,她不等我反应,忽然举起菜刀,也狠狠地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我的母亲,当着我的面,步了我父亲的后尘。 他们的鲜血撒在我的身上,淋湿了我的全身。 滚烫、血腥、粘稠。 我的父母被我逼死了,我的爱人被我掐死了,跟着她一起死的,还有我没出世的孩子。 无边无际的绝望如同潮水向我涌来。 我抬起头,看向房梁上悬挂着的红绳,艰涩的说道:“吃够了吗?” 红绳一动不动,宛如死物。 我冷笑一声,一把将红绳拽了下来,狠狠摔在地上,举起菜刀就要剁下去。 红绳翻滚起来,到了另一侧,化作只有一条腿的红衣伥鬼。 红衣伥鬼,是食梦貘的化身。 食梦貘困惑的看着我:“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最开始。” “那你还?” “我只是信守承诺。” 食梦貘沉默片刻,挥了挥手,血腥的场景消失了。 它缓缓说道:“赵瑞,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面临这样的问题,你会怎么选择呢?” 我垂下了头,眼眸中翻滚起无边的悲伤:“不会有这样的问题,因为,我的父母早就死了。为了救我,一人用了二十年的阳寿。” 既然要给食梦貘提供情绪,那我便放开了压抑已久的感情,我继续说道: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孩子,没比别人多一只眼睛,也没比别人多一颗脑袋,这一切为什么要找上我来? 黄皮子、黑山羊、奇形怪状之物,还有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喜欢宫一语,连表白都没有,为什么又要将她扯进来?!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们才能放过我,放过宫一语?!!!” 我撕心裂肺的吼叫着,八年来的委屈、恐惧、绝望、哀伤,一股脑的向上涌。 红衣伥鬼后退两步,捂着自己的肚子,面色苍白。 “赵瑞,别想了……” 我死死地盯着他看,咬牙说道:“回答我!” 红衣伥鬼弯着腰干呕起来。 “赵瑞!停下来!我要撑死了!” 我双目通红,充耳不闻,咄咄逼人:“食梦貘,这是你要的绝望,你就得一点一点全都吞下去!” 红衣伥鬼惊恐的连连后退,它伸出双手在半空中画了个圈儿,想将我拽出去。 我却一把抱住它的腰身,将它摔在地上。 它脸色越来越白,肚子越来越涨,好像一个吹满了气的大皮球,随时都会爆炸! 它颤抖的指着我,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明明没有主动吸收,你、你为什么能让这些情绪进入我的身体?!” 我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我的嘴角向上,眼睛圆睁,鼻子抽动。 我靠近食梦貘,轻声说道:“因为……这是我的梦境啊!” 第七十四章 为情所困 我话音刚落,食梦貘趁机一把揪住我的领子,将头狠狠地撞向我的头。 刹那间,头昏眼花,视线模糊,周围的景色迅速消融。 食梦貘化成的红衣伥鬼不见了。 我的父母、宫一语,我的家,都消失了。 我又梦到了那个坐在宫一语身边编兔子的午后。 食梦貘良心发现了?愿意给我一个美梦了? 我没有空想这些,只是贪婪的看着宫一语的侧脸。 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她却比阳光还要温暖,还要耀眼。 宫一语看向我,她的眼眸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我看不懂。 她伸出手,摘下我头发上的树叶,轻声说道:“小傻瓜。” 我伸出手想要拥抱她,想要亲吻她,可我的手那么抖,我的心跳得那么快。 我终究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她对我露出一个柔柔的笑,嘴角的两个小酒窝那么可爱。 “阿瑞,到此为止。别再找我,别再前进,我……”她垂下头,轻声说:“我很安全。” “你快乐吗?” 宫一语愣住了。 “你幸福吗?” “……” “你过得好吗?” “……” 宫一语没再说话,可她的表情分明那么忧伤,那么难过。 我不等她回答,自顾自的说道:“我不快乐,我不幸福,我过得不好。我每天醒来都在想你,想的心脏生疼,想的头昏脑涨。 是我执意要找你,是我没有你就活不下去,是我的问题,你不要有压力。 至少让我再见你一面,哪怕你拒绝我,哪怕你讨厌我,我也要确认你过得好,才会离开!” 宫一语看向我,眸中晦暗不明,艰涩难懂,她好像高悬在天空的一轮月亮,光芒照在我的身上,却离我那么远,远的不可思议。 宫一语拿起我的手,将几十粒糖塞进了我的手心:“阿瑞,头疼的时候,就吃一颗糖,甜甜的,会舒服一点。” 上次她给我的糖,我还没舍得吃呢。 我取出竹编兔子,想同宫一语说,她给我的糖,我都好好放着。 然而,就在我拿竹编兔子的瞬间,宫一语就消失了。 整个村子只剩下了我自己。 我总觉得,这一次和上一次梦见宫一语一样,是宫一语来给我送信了。 她心疼我,不想让我继续找她。 可我也心疼她,她现在未必安全,她只是不想让我以身犯险。 我躺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蓝蓝的天空,合上了眼睛。 在睡梦里睡觉,我才能睡得踏实。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 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洒落在我的身上,像一个个晶亮的糖纸。 糖纸? 我赶紧翻起了口袋,果然在口袋中找到几十粒糖果。 我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拿出一颗小心的放到嘴里。 这个糖……不甜,甚至还带着一些苦味和血腥味。 不过我并不在意,仍旧笑的开心。 就在这时。 “呕!咳咳!呕!” 呕吐和咳嗽声不断传来,我低下头,正看到食梦貘这家伙在树下疯狂的呕吐。 它吐出来的全是黑漆漆的污水,腥臭难闻。 食梦貘见我醒了,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哆哆嗦嗦的说道:“你个王八羔子,就是故意的!老子不就吃你一点情绪吗?你至于要弄死老子吗?!混蛋!呕!……太他妈的撑了!老子这辈子都没吃到这样过,简直、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可持续性发展,明不明白哪个叫做科学发展观。你这种一次性消耗殆尽的行为是要被强烈谴责的!”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食梦貘这家伙还关心国家大事呢,新闻没少看啊! “我要回去看看董忠华的情况了,你别忘了给王贺龙一个梦,同他好好说说,他的哥哥生活的多么好。” 食梦貘不情不愿,长鼻子甩来甩去:“还真以为我怕了你,我就是不跟你一般计较。 我堂堂一个神兽,岂是你这小孩儿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它的声音不大,含含糊糊的,我却听得很清楚。 我眉毛挑起:“不愿意去,就跟在我身边,我一会儿再睡会儿,送你点吃的。” 食梦貘连连后退,剧烈咳嗽起来,一个转身,倏地不见了。 离得远了,我也能听见它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 不用想也知道,这家伙肯定骂我呢。 食梦貘别的不行,编故事的能力一流,把王贺龙交给它,我很放心。 我给张庚打了个电话,张庚打车来接我。 张庚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月亮圆圆的挂在天空,不知不觉,今天已经是阴历十五了。 这是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和平时道路上看到的没什么两样。 出租车晃悠悠的停在我的面前,张庚坐在副驾驶,激动地对我挥手,白洛歆坐在后排。 她穿着一件九分牛仔裤,紧身碎花吊带短上衣,衣摆下面是木耳边,扎着高马尾,皮肤细腻光滑,一双杏眼盯着我瞧,活泼而生动。 好像生长在田野里的一株向日葵,顽强而坚韧。 “赵瑞,坐这里!” 白洛歆挥着手,让我坐她身边。 我冲她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拉开副驾驶的门,将张庚提溜出来:“我坐前面。” 张庚无所谓的去了后座,白洛歆喜悦的表情僵在脸上,过了好一会儿 ,才微微垂下头,失落的摩挲着包上的兔子玩偶。 张庚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低声说道:“赵哥,感情嘛,还是需要经营的……” 我瞪了他一眼,冷声说道:“别瞎说,我有喜欢的人。” 张庚顿时一脸八卦:“赵哥喜欢的人,长得什么样?好看吗?……” 我还没说话呢,这家伙突然恍然大悟,一脸猥琐:“我知道了,肯定是那天那个外卖小哥!你还让我调查他的名字来的!男嫂子清秀帅气啊!赵哥,要不要我再帮你把他约出来……” 要不是在车上,我肯定把张庚这家伙踹哭。 “跟他没有关系,闭嘴!” 张庚显然不相信,先是看着我摇了摇头,又是怜悯的看了一眼白洛歆,最后感叹道:“为情所困啊,为情所困。” “……” 我懒得跟张庚这家伙解释,就他这除了情爱啥也没有的脑子,说了也白说。 第七十五章 司机 “董忠华那边什么情况了?” 张庚唏嘘不已:“不知道谁报了警,说他搞封建迷信,谋害人命,被抓起来了。董锦姝也怪可怜的,天天给他送饭呢……” “我报的警。” “什么?”张庚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僵住了:“赵哥,这、这……”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白洛歆,咽了口唾沫,不知该说什么。 白洛歆猛地抬起头,一双杏眼中雾气弥漫,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董忠华真的害了人命吗?” “是。” “那确实该报警,他应该受到惩罚。赵瑞,你做得对。” 我通过后视镜,看到了白洛歆的表情,她明明不清楚前因后果,明明对董锦姝的未来担忧不已,可她的眼神却那般明亮温柔,那般笃定信任。 我的心脏微微颤动了一下,从我离开村庄到现在,没有人这般跟我说话。 他们要么是轻蔑的,要么是诡异的,要么是冷淡的,要么是疏离的。 没有一个,如她这般,无条件的信任。 我转过头,看向前方的盘山公路。 这条路那么长,一眼看不到尽头。 “卡里的钱,拿出来一半给董锦姝。” 张庚急了:“赵哥,这是咱们该得的,就这些还少了呢!” “我答应董忠华帮他解决麻烦,令他没有性命之忧,却也将他送进了监狱,答应他的事算做完成一半。我只收一半的钱做报酬。” 张庚眼珠子乱转,瞬间谄媚起来:“不愧是宫凌市第一大帅b,长得帅也就算了,心地还如此善良,如此讲义气。就这胸襟,就这肚量,要是在过去,当个宰相都不足为奇!” 张庚话锋一转,又低声说道:“赵哥,要不您顺便帮我把那两个妖怪解决了?我整日提心吊胆,一想到它俩在暗地里盯着我,我就浑身不对劲儿……” 张庚说的是鸟人和讹兽——人面兔。 但我确实不知道这俩妖怪在哪,就算知道,鸟人会飞,我抓都抓不到,想要弄死它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最近又梦到人面兔了?” “没有,没有,”张庚连连摆手,随即又羞涩的低下了头,居然有几分清纯,当然更多的是猥琐: “我这不是怕小梦误会嘛……” “小梦?” 白洛歆在一旁解释:“就是董忠华的秘书。” “你和她在一起了?” “快了!”张庚嘿嘿直笑。 白洛歆噘起嘴:“他给小梦买了一杯奶茶,人家喝了一口就吐了回去,还给了他。然后……” 说到这里,白洛歆像是吞了苍蝇一样,眉头微蹙,一脸嫌弃:“他把那奶茶全喝了……” “你懂什么?”张庚义正辞严:“我这是不浪费!而且,这是我和小梦之间的小情趣,是小梦想跟我间接接吻,还是法式热吻!” “……” 张庚这家伙歪理一套一套的,估计小梦自己都不知道,在张庚的心里,说不定把他俩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 张庚难怪招妖怪惦记,人家勾勾手指,他魂都飘了,上赶着献身。 自动下锅油炸自己的猪排,最受欢迎了。 “我也不知道那俩妖怪现在在哪,我再给你几张护身符。” 张庚收下护身符,继续盯着我看:“赵哥,护身符能护得了一时,也护不了一世啊。你说要是我跟小梦入洞房的时候,人面兔醋意大发,来了的话……我不让它加入,我怕我小命玩完;我让它加入,小梦可能不太开心。 唉!太受欢迎的男人,烦恼实在太多!”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眼眸微眯,似笑非笑:“如果人面兔和小梦都同意呢?” 张庚瞬间兴奋起来,胸口一起一伏,呼吸粗重:“那……倒也不是不行……嘿嘿……” 得了,没救了,鸟人快点来,弄死这色胆包天的家伙算了。 白洛歆瞪着张庚,一脸愤怒:“你要不要脸?小梦根本不喜欢你,你在这胡思乱想什么?!!!你还是跟你的妖怪好好过日子去,别来祸害好女人了!” “小丫头,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什么叫做祸害啊,我这是拯救万千少女于孤独,帮助寂寞妇女寻安慰,是大大的好人来的!” 白洛歆瞪了他一眼,双手抱胸,向后缩了缩,不想离他太近。 我可是清楚,就张庚这家伙也就嘴上说说,人面兔真的来了,估计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了,哪还顾得上别的。 我们在这儿说的热闹,出租车司机突然插嘴道:“你们是拍电视剧的?讨论剧本呢?又是妖怪又是兔子的。别怪我说,现在的剧本越来越不靠谱了,全是些情情爱爱的偶像剧,一点也不接地气……” 司机开始说话就像加特林枪一样,突突突的停不下来,张庚在后排跟着说:“可不呢”、“那你说呢”、“然后呢”,当起捧哏来了。 司机可真是个好职业啊,接触的人多,看的故事和事故都不少,针砭时弊、一针见血、有理有据,比张庚这个记者说的都令人信服。 司机是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秃顶、发福,肚子里装了生活的污水和油水,脸上的皱纹布满岁月的痕迹。 也许是张庚把他捧得高兴了,又也许开夜路实在无聊,司机神神秘秘的讲起了他年轻时候遇见的一桩邪事。 出租车司机名叫梁兴邦,家里穷,十几岁就辍学出来打工了。 他当过服务员,干过卸货工,还去工地搬过砖。 但他那时候年轻,没有定性,不知道为以后打算,干两三个月,兜里有钱就辞职了。 钱花光了,他就又去找活干。 梁兴邦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入不敷出,差一点儿就动了卖血卖肾的心思。 他想着自己烂命一条,开心一天算一天。 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可能是触底反弹,也可能是上天怜悯他。 梁兴邦认识了两个老乡,一个比他大八岁,叫做成岩;一个比他大十岁,叫做左洪。 他们两个热心肠又仗义,让梁兴邦和他们住在一起,梁兴邦才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梁兴邦对他们很是感激。 在他十八岁生日当天,左洪提议要给他过生日。 梁兴邦高兴坏了,他活这么大还没过过生日呢! 第七十六章 阿红 他以为过生日也就是去饭店搓一顿,或者吃一块蛋糕,那也就算顶顶好了。 没想到,左洪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问他:“兴邦,你有过女人吗?” 梁兴邦虽然也听过别人喝酒吹牛的时候,聊过黄段子,可他毕竟年轻,听见左洪这么问,顿时臊的脸都红了。 成岩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大大咧咧的说道:“左哥,这个主意好,一看咱们兴邦就还是个童子鸡呢。今天他过生日,让他也尝尝女人的滋味儿!” 梁兴邦激动地直搓手,也有些不好意思。 左洪却有些为难,说是洗脚城里的女人都不便宜。 成岩笑了起来,他说他知道一个女人,是做这门生意的,便宜。 就在胡同里面的筒子楼里。 这个女人名叫阿红。 梁兴邦一下子愣住了,阿红,他知道。 阿红着实不像是那个年代的人。 她时常穿着豹纹吊带和小短裤走来走去,露出两条又白又长的腿。 她有些胖,鼓胀的胸脯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晃动,脸蛋红扑扑的,像是熟透了的桃子,男人们的眼睛总黏在她的身上,说些下流话。 女人们怨恨她,时不时偷偷骂她,说她下贱,穿这么少就是为了勾引男人去照顾她生意的。 这些流言,她权当没听见,只是在受到辱骂的时候,将领口又拉低了两分。 她长着大大的眼睛,挺翘的鼻子,樱桃小嘴。 她的皮肤那么白,白的直晃人眼。 她像一颗成熟的水蜜桃,引得男人们垂涎三尺,恨不得上去咬一口,看看是不是那么多汁。 年轻的梁兴邦自然是知道她的,有一次,梁兴邦去筒子楼里帮人搬家,正看见她拿着扳手,手足无措的看着满地水渍。 她家的水管坏了。 自来水打湿她的头发,为她增添了一分凌乱的美,水珠儿顺着她白皙的下颌流入胸前的沟壑中,打湿她的上衣,她粉红色花纹的内衣贴在白衬衫上,那么明显,那么晃眼。 梁兴邦脸红的能滴出血来,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缩着手脚,像一只被吓到了的鹌鹑。 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走到他身边,轻声问:“小哥儿,能帮我修水管吗?” 梁兴邦低着头,夺过她手里的扳手,钻进屋里。 明明三两下就能修好的水管,梁兴邦却故意拖了又拖。 好像只要留在这里多一分钟,就能离她近一分。 梁兴邦的心脏跳的那么快。 修好了水管,梁兴邦将扳手还给阿红。 邻居家的女人阴阳怪气,说阿红是个下贱胚子,见到男人就贴上去,衣服也不好好穿。 话里话外,竟是将阿红说的一文不值。 阿红本就白皙的脸颊,变得更加没有血色。 她垂下头,瑟缩着抱住自己的肩膀。 梁兴邦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吞吞吐吐的说:“别、别感冒了。” 说完就忙不迭的跑了,连头都没敢回。 故事的开头像一个年轻小伙救赎失足女子的纯爱故事,然而,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纯爱。 纯爱,是大人编造出来哄小孩子的。 梁兴邦时常在想,如果他生日那天,没有答应成岩和左洪,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失控? 然而,想到阿红美丽的脸庞和周围纷纷扰扰的谣言后,梁兴邦的心理涌起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清的愤怒和怨恨。 他狠狠点了头。 只有高悬在头顶的才叫做明月,只有远在天边的才叫做艳阳。 人们最喜欢把明月拉下来踩碎,最喜欢将艳阳扔进泥里弄脏。 带着清浅笑意的,叫自己小哥儿的女人在那一刻就彻底从梁兴邦的脑海中割裂开来,变成了诱人的欲望。 去找阿红,得需要钱。 当时是月底,下个月的工资还没发,三人又都是大手大脚的,不知攒钱。 三人翻遍了口袋,只凑出124块3毛1分钱。 三人拿着钱找到了阿红,阿红正在外面晾被子。 阿红看到梁兴邦的时候,露出一个柔柔的笑,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左洪打断了。 左洪从兜里掏出一把纸钞,喘着粗气,盯着她看,左洪的眼神猥琐而轻蔑。 他问:“这些够不?” 阿红直直的看向梁兴邦,水汪汪的眼睛中写着期待。 然而,梁兴邦低下了头,默认了左洪的说辞。 阿红瞬间变了脸色,神色变得疏离而冷漠。 她像是一朵开的极娇艳的花,骤然败落。 她的眉眼不再温柔,她的语调不再欣喜,她一把抢过左洪手中的钞票,当着三人的面,一张一张的点数起来。 她的声音清冷:“124块3毛1分钱,只够一个人的,你们谁来?” 左洪登时不乐意了,骂骂咧咧的说道:“一个人?你镶了金边了还是咋地?能卖的这么贵?!” 阿红冷笑起来:“就一个人!要是你们敢胡来,我就去报警,说你们猥亵我。” 此话一出,梁兴邦一下子慌了,那个时候,流氓罪是要判刑的。 梁兴邦低声说道:“左哥,成哥,要不……就算了!” 左洪觉得丢了面子,大嗓门的喊道:“那不行!她一个出来卖的,还想坐地涨价?” 成岩是个老油条,笑眯眯的打起了圆场:“左哥,别生气啊,今天是兴邦的生日,大喜的日子。要不……咱俩就算了,让兴邦自己去……” 左洪咬着牙,不甘心:“这些钱,老子也要攒不少日子……” 最后,还是阿红冷冷的开口说道:“你们仨都想来,也行。” 梁兴邦抬头看向阿红,想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不情不愿,或者言不由衷。 然而,什么都没有,阿红甚至没有情绪。 梁兴邦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儿。 “你们挨个来,每人十分钟,只能摸上半身。” 三人商量一下,同意了。 成岩拍着梁兴邦的肩膀,意味深长说道:“兴邦,我知道你对这个小娘们有意思。这次没攒够钱,你先忍忍。今天毕竟是你的生日,你就先去。” 梁兴邦对着成岩和左洪道了谢,这才紧张的跟着阿红进了屋。 第七十七章 偏差 阿红也不扭捏,将外套一脱,就躺在了床上。 阿红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动也不动。 梁兴邦暗暗发誓,一定要攒钱,攒够了钱,再回来找她! 梁兴邦靠近阿红的时候,觉得她的呼吸声有些奇怪。 “嘶……嘶……嘶……” 然而,梁兴邦头昏脑涨,忽略了好多诡异的细节。 梁兴邦第一次觉得十分钟那么快,快到当他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还满脸迷茫。 第二个进屋的是左洪,左洪的年龄最大,毕竟是做大哥的,自然要有些优待。 成岩搂着梁兴邦的肩膀,嘿嘿的笑着,问他感觉如何。 梁兴邦红着脸,嗫嚅道:“她的皮肤很光滑,又弹又软。” 成岩一下子兴奋起来,狠狠吸了口烟,低声说了一句:“等老子有钱的……” 之后的话不言而喻。 十分钟后,左洪走了出来,成岩猴急的进入了房间。 左洪眉头微皱,似有些不满:“皮肤上全是纹路,又软又塌,一点儿弹性都没有。” 左洪说着,还安慰起了梁兴邦:“兴邦,这回不算,就算是咱们栽了,下次老哥带你去洗脚城……” 梁兴邦一下子愣住了,怎么左洪说的,和自己感受到的不太一样。 梁兴邦还以为是自己没碰过女人,才造成了认知上的偏差。。 又过了十分钟,成岩骂骂咧咧的出来了,对着梁兴邦和左洪大倒苦水: “什么玩意儿啊!皮都要垂到膝盖了,像风干了的腊肠,皱皱巴巴,就剩一层皮了!” 成岩说完这个话,梁兴邦终于反应过来不对了。 三人将刚才的感觉描述了一下,顿时面面相觑,脊背发凉。 梁兴邦是第一个进去的,他说:“皮肤很光滑,又弹又软。” 左洪是第二个进去的,他说:“像漏了气的皮球似的,又软又塌。” 成岩是第三个进去的,他说:“像风干了的腊肠,皱皱巴巴,就剩一层皮了。” 就好像一个气球,不停地泄气。 到成岩的时候,终于维持不住原本的丰满,成为了皱巴巴地模样。 左洪咽了口唾沫,眼神中透着惊恐:“我进去的时候就感觉哪里不对劲儿,你们靠近她的时候,听到她的呼吸声了吗?” “我听见了,”梁兴邦抿了抿嘴唇:“是这样的:嘶……嘶……嘶……” 左洪向后退了两步,抓住两人的胳膊,低声吼道:“快走!” 三人惊慌的离开了这个拥挤肮脏的筒子楼,回到更加拥挤肮脏的、他们自己的房间里。 到了屋子里,左洪才气喘吁吁地说:“我也听见了那个声音,但是……我觉得那个不像是呼吸,倒像是……漏气!” 梁兴邦心中一沉,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直冲他的脑门。 成岩比梁兴邦还害怕,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不是!我进去的时候,她好像……没有呼吸!” 没有呼吸声是怎么回事呢? 人能不呼吸吗?! 梁兴邦头皮发麻,心脏狂跳,他好像看见阿红出门之前,拿出一个打气筒,夹在脖子上。 一下一下,又一下。 她将自己的躯干打的鼓鼓的,将自己的手脚弄得长长的,将自己的头慢慢撑开。 可是,人哪里需要打气呢?!!! 过去所有的旖旎,都变成了诡异和恐怖。 就连阿红看向自己时,露出来清浅的笑意,都蒙上一层阴霾。 左洪哆哆嗦嗦的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烟雾升腾,模糊了他的眉眼,他用愤怒掩盖恐惧。 他将打火机狠狠摔在地上,开口骂到:“真他妈的邪门儿!” 打火机落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格外刺耳,成岩打了个哆嗦,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左哥,要不……咱们去庙里拜拜,帮咱们去去晦气……” “不去!都是些坑蒙拐骗的神棍,光会捡些好听的话说,实际上一点儿用都没有。 你俩也别害怕,咱们花了钱的,别说是个怪物,就算是女鬼,也是钱货两讫,不欠她的! 都别合计了,睡觉睡觉,等下个月发了工资,我出钱,请你们去洗脚城!” 成岩欲言又止,却也没继续说什么,只是躺回了床上。 这晚,注定是无眠的一晚。 梁兴邦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在一个逼仄的小房间里,一个女人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梳头。 一下,两下。 她的手那么柔软,她的头发那么乌黑,她透过镜子看向梁兴邦,对着他甜甜一笑。 她问:“我美吗?” 梁兴邦愣住了,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头脑发热:“美。” 然后,这女人缓缓转过身子,手上拿着一根针,猛然刺入自己的脖子上。 “刺啦啦————!”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响起,她的头好像一只气球,被炸破了以后,变成两张皮耷拉下来。 湿乎乎、油腻腻、冷冰冰。 梁兴邦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就看到左洪的眼睛直勾勾的。 梁兴邦打了个哆嗦,没敢说话。 第二天,三个人都顶着黑眼圈,胡子拉碴的。 他们默契极了,谁也不再提昨天发生的事情。 成岩偷偷去庙里求了两个护身符,给了梁兴邦一个。 梁兴邦问他为什么不给左洪。 成岩叹了口气,说他去庙里之前问过左洪,结果左洪发了好大一通火,嫌成岩没事找事。 梁兴邦把护身符用红绳穿起来,挂在脖子上。 不知道是护身符显灵了,还是心理作用,反正从此以后,梁兴邦晚上再也没做过噩梦。 梁兴邦以为一切都会这么过去。 直到一个月后的下午。 梁兴邦正在工地上绑钢筋,成岩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大声喊着:“兴邦,不好了,不好了!快跟我来!” 梁兴邦松下手上的钢筋,跟着成岩跑了出去。 成岩在路上告诉他,左洪中邪了! 梁兴邦心里咯噔一下,那天香艳却诡异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梁兴邦和成岩回到家里的时候,左洪状若疯狂,一下一下的将头往墙上撞,撞得满头是血。 第七十八章 轮到你了 梁兴邦和成岩赶紧上前拉住他。 左洪翻起白眼,声音古怪,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他说:“平日里看着胸挺大,其实都是假的。我一上手就发现,她这胸就像漏了气的皮球似的,又软又塌,一点儿弹性都没有,肯定是被男人摸多了,摸得松了。平日里看着胸挺大,其实都是假的。我一上手就发现,她这胸就像漏了气的皮球似的,又软又塌,一点儿弹性都没有,肯定是被男人摸多了,摸得松了……” 一遍一遍,又一遍。 梁兴邦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两手一哆嗦。 左洪挣脱开来,继续喊着:“平日里看着胸挺大,其实都是假的。我一上手就……” 左洪说的是那天他从阿红房间出来以后说的话,一字不差,连气口都一模一样。 左洪仰起头,声音越来越大,音色越来越怪,最后居然变成了阿红的声音。 左洪转过头,白眼上翻,表情怪异,他缓缓说道:“小哥儿,能帮我修水管吗?” 梁兴邦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左洪猛的扑了上来,两只手死死的掐住梁兴邦的脖子,长满胡茬的嘴巴一开一合 “小哥儿!帮我修水管啊!!!” 左洪的声音变得无比尖锐,表情无比狰狞,双手的力气极大,几乎要把梁兴邦掐死! 成洪终于回过神来,冲过来,费力的拉扯着左洪。 左洪的力气太大,成岩拉不开他! 成岩急得大喊:“护身符!用护身符啊!” 梁兴邦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护身符。 他费力的将护身符从胸前的衣服里拽了出来,一把按在左洪的手臂上。 左洪痛苦的嚎叫着,双手无力下垂,翻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梁兴邦心有余悸,惶惶不安。 阿红盯上他们了! 这天以后,左洪一下子消沉下来,他变得越来越奇怪。 比如说,他会在深夜站在床头,直勾勾的盯着梁兴邦看; 比如说,他会躺在床上,直愣愣的看着天花板,神色乖张; 比如说,他不知从哪儿弄了一个口红,涂在嘴唇上。 他涂的不好,手指、胡茬、牙齿,到处沾着口红,红艳艳的,好似鲜血。 他总会歪着头,用阿红的声音,一字一顿的问:“小哥儿,能帮我修水管吗?” 梁兴邦真的怕了,怕的甚至想要逃离这里。 可左洪是他的老乡,帮了他许多,之所以会沾染邪祟,也是为了给他过生日。 年轻的小伙子总有一腔热情无处释放,总有一颗悦动的心脏,富有活力。 他想着,他得拯救左洪,要不是左洪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拉了他一把,没准儿他现在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阴沟里了。 梁兴邦问成岩,护身符是在哪里求的。 成岩叹了口气,说是别人介绍的一个大师,灵验异常。 只是,需要钱。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钱上。 如果他们有钱,就不会图便宜去找阿红,也就不会遇见如此诡异的事情。 梁兴邦颤抖的问着:“需要多少?” “五万。” 五万在那个年代可不是个小数目。 那时候的房价才一两千一平,五万能在市中心买个单间了! 梁兴邦自然不可能有那么多钱,成岩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着:“兴邦,算了,大不了……以后我们一起养着左哥……” 不久,成岩也出了事,他开始梦游。 一到夜晚,成岩就会从床上起来,在屋子里转圈儿。 梁兴邦问他在干什么,他也不回话,只是一圈一圈的走着。 有时候,他会撞到站在床头的左洪,他们沉默的分开,一言不发。 周围安静的吓人,连知了都销声匿迹,狭小的屋子里有两个人影。 一个呆愣愣的,好像不会动的杨树;一个行走的速度那么快,好像伐树的工人。 成岩和左洪,对梁兴邦来说,这两位曾经是嘘寒问暖的救星,然而,现在他们却变成了青面獠牙的邪祟。 梁兴邦的上牙床向下,下牙床向上,发出“咯咯咯”的磨牙声,为这份鬼魅增添了一丝毛骨悚然。 梁兴邦又害怕又恐惧,复杂的情绪里还夹杂着一丝怨怼。 钱也给了,事也办了,阿红有什么理由缠着大家呢?! 想到这里,梁兴邦猛地坐了起来,他在心中发了狠。 他一把抓住成岩的胳膊,想要摇醒成岩。 成岩却骤然停住了,转过头来。 直到这时,梁兴邦才发现,成岩居然是闭着眼睛的! 成岩是怎么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准确躲过每一个障碍物,畅通无阻的在屋子里走动的?! 梁兴邦吓得哆嗦两下,低声说道:“成哥,醒醒,醒醒……” 成岩突然笑了起来,他的嘴巴咧的那么大,牙龈都露在外面,他的嘴巴明明没动,却发出一个古怪的声音。 他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醒着的?” 梁兴邦一下子松开了手,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床上。 破旧的床铺发出“嘎吱嘎吱”的抗议。 诡异如同顶破土壤的秧苗,就要长成参天大树。 梁兴邦僵在床上,动也不敢动。 成岩也不动了,正对着梁兴邦的方向,古怪的笑着; 左洪再次走到墙边,开始用脑袋撞墙。 “嘭嘭嘭”一声声闷响,令人心头发紧,喉头生疼。 窗内逼仄诡异,窗外鬼影幢幢。 梁兴邦觉得有人看自己,他缓缓转过头,看向窗户,却见到一张雪白的脸。 白的憔悴,白的冷漠,白的没有血色! 是阿红! 她直直的站在屋外,透过窗户,盯着梁兴邦看,她将脸贴在窗户玻璃上。 她的鼻子压得扁扁的,嘴巴压得长长的,像一个漏了气的气球,变成薄薄一片,只有一对眼珠子乱转。 她说:“轮到你了!” 梁兴邦吓得亡魂皆冒,大声吼叫起来:“滚!滚开!都给你钱了,你想怎么样?!” 她慢慢举起了手,手里拿着一个打气筒! 这是一款老式打气筒,专门用来给自行车打气的,路边修车的小摊,五毛钱借用一次。 第七十九章 她来找我了 现在,阿红拿起打气筒的气嘴夹子,夹住自己的脖子,一下一下的按了起来。 “呼!呼!呼!” 她每按一下,脸颊就鼓起来一点,好像充满了气的气球。 她冷冷的看着梁兴邦,缓缓掀开自己的上衣。 她说:“又弹又软,你要摸吗?” 曾经让梁兴邦兴奋不已、心猿意马的物件,在这一刻比腐肉还恶心,比尸体还瘆人。 梁兴邦吓得昏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只有眼下乌青的成岩坐在椅子上。 成岩满面颓然,沉声说道:“兴邦,左哥……他死了,身上的血液都被抽干了,盛满了整个自行车打气筒……” 梁兴邦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一下变大了。 难道……阿红给她自己打的不是气,而是血?!!! 成岩又说:“兴邦,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梦见你拿着自行车打气筒。你把气嘴夹在脖子上,不停地按动着打气筒……” 梁兴邦呆愣愣的看着地面,整个人都傻了。 他毫不怀疑,成岩说的,就是阿红给自己安排的结局。 那天,他抽了一天的烟,一根接一根,抽到最后狠狠地咳嗽起来,咳得面红耳赤,眼泪都掉下来了。 梁兴邦最终还是拿了五万块钱,让成岩帮忙请大师来驱邪。 大师手中拿着桃木剑,摆好香台牌位,口中念诀,跳起了怪异的舞蹈。 符纸燃烧殆尽,落下的纸灰进了碗里,和鸡血混在一起,污浊焦黑。 梁兴邦和成岩捏着鼻子,把含着纸灰的鸡血喝光了。 梁兴邦晕乎乎的,睡了好几天才醒过来。 醒来以后,成岩已经离开了,他害怕阿红再找上来。 梁兴邦也离开了,那里没有东西值得留恋了,只剩下痛苦的回忆。 梁兴邦讲到这里,唏嘘不已:“左哥和成哥是我这辈子遇见过最好的人,唉,也不知道成哥现在怎么样了……” 我开口问道:“你请大师的那五万块钱是哪里来的?” 梁兴邦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卖了肾换的。” 张庚一下子来了兴趣,抻着脖子问道:“在哪卖的?” 白洛歆也竖起耳朵,一脸认真地模样。 梁兴邦似乎已经完全放下了那段过往,还有心思调侃张庚:“怎么,你也想卖肾?” 张庚讪笑道:“有备无患嘛……” 白洛歆微微点头,难得认同了张庚。 我很是无语,不得不说,张庚和白洛歆在抓不住重点这个方面,有一种难得默契。 梁兴邦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越发明显:“就是路边的小广告,现在都被取缔了。都快三十年了,估计那帮倒腾肾的人都被抓起来了……” 梁兴邦正说着,只听“嘭”的一声,好似撞到了什么。 梁兴邦脸色一变,猛踩刹车,轮胎和地面碰撞出尖锐的响声。 车停了下来,梁兴邦嘴唇抖了抖:“撞到东西了……” 深夜,漆黑一片的盘山公路上,别说人了,连车都没有几辆,能撞到什么呢? 梁兴邦魂不守舍的说道:“我、我下车看看……” 我跟着梁兴邦一起下了车。 车灯照亮了地面,地上躺着一个女人,她的皮肤白皙,她的身材傲人。 她长得美极了,挺翘的鼻子,樱桃小嘴,一双眼睛还没睁开,却让人觉得她美的惊人。 她的美不同于白洛歆的活泼清纯,不同于宫一语的温柔大方,她是一种野性的、淳朴的带着力量的美。 是一种让男人垂涎三尺的美。 梁兴邦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头惊恐的叫了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是阿红!!!她来找我了!她来了!” 他双目赤红,抖若筛糠,好像一只见到了天敌的老鼠,惊恐的不知如何是好。 圆圆的月亮挂在天边,一言不发,清冷的月光撒下来,让平整的路面变得坑坑洼洼。 我的双眼在夜色中看的那么清楚。 奇形怪状之物趴在出租车的顶部,无数双猩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食梦貘缩在出租车的后备箱里,骂骂咧咧的诅咒我; 数不清的鬼魅妖魔藏在月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 它们在等。 等我露出破绽或者颓势,然后冲上来给我致命一击。 我看清了所有的诡异妖魔,唯独没看清躺在地上的这个女人。 她很干净,她的身上没有鬼魅,没有妖怪。 我甚至能看清她一起一伏的胸脯,能听到她紧张的心脏跳动。 她好像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只是,司机梁兴邦的故事让这份普通变得格外恐怖。 连我都看不出来的,该是个什么东西? 梁兴邦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抓住我的胳膊说着:“咱们跑,她跟三十年前长得一模一样!她……肯定不是人!” 在我没有发觉的时候,张庚已经坐在了驾驶位,他试了几次,也没能打着火,摇下车窗,一脸害怕的说:“赵哥,完了,车动不了了。” 梁兴邦听了这话,彻底慌了。 他转过身,不管不顾的就要往前面跑。 我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领子,将他扯了回来,塞进车里。 “张庚,看好他。” 张庚连连点头,像是小鸡啄米。 白洛歆抬头看向我:“赵瑞……” 她没说什么,我却从她的神色中读懂了她的担忧。 我冷着脸,丢下一句:“都待在里面,别出来。” 我关好车门,走向了这个女人。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白的直晃眼。 风呼啦啦的吹过去,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阴暗,潮湿,说不清的冰冷袭来。 车里的梁兴邦发了疯,不停地叫着救命。 车外的女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眼眸中的情绪太复杂、太古怪,疲惫中带着一丝羞耻。 我死死地盯着这个女人,她像蛇一样扭动着腰身,缓缓掀起上衣。 她盯着我:“要摸吗?又软又弹。” “啪嗒”她的手中掉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砸在柏油马路上,有些刺耳。 是一个打气筒,专门用来将瘪瘪的胶皮变成圆圆的气球。 张庚终究没能看住梁兴邦。 第八十章 装的 梁兴邦从车里跑了出来,他急得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将我拖进了出租车里。 我没有推开他,只盯着他的后背,上面干干爽爽。 就在我坐进出租车的瞬间,车灯“咔哒”一声,灭了。 周围变得黑漆漆,连风都粘稠起来。 嘘!仔细听,风声里面混着的是:‘嘶……嘶……嘶……’ 像极了气球漏气的声音。 张庚缩着脖子,再次尝试发动汽车,却没能成功。 他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盘,转头看向我:“赵哥,怎么办?难道……咱们真要在这里和这个东西待一宿吗?” “你不是最喜欢美女了吗?这个还不够美?” 张庚直撮牙花子,一双桃花眼眯成一条缝:“赵哥,你就别逗我了!美是够美,也得有命跟她好啊,还不如人面兔呢,起码它让我做了半年的美梦……” 合着张庚这小子不是转性了,而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张庚说起人面兔,又露出一副怀念的表情:“唉!也不知它吃不吃得惯别人的阳气,那时候,我们还你侬我侬……” 我实在不想听张庚和人面兔的爱情故事:“你这么深情,不如将它请回来,继续吃你的阳气。” 张庚又摆了摆手,桃花眼中情深似海,若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对人面兔情根深种。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白洛歆忍无可忍,掐着腰说道:“小梦呢?你不会把小梦当做一只兔子的替身了?!” “怎么可能?小梦是不思量,自难忘,剪不尽红豆相思愁……” 我一巴掌糊在张庚的脸上:“说人话!” 张庚捂着脸,理直气壮:“两个我都想要。” 白洛歆气的用包上的挂件打了张庚一下。 张庚夸张的直叫唤:“赵哥~你看她!欺负我!” 我一手将他推开,顺便嫌弃的将他的口水抹在他的衣服上。 “再胡说,就把你扔下去,给这个美女作伴!” “……” 白洛歆露出一个张扬的笑,得意的仰着头,像一只战胜了的小狐狸:“没错儿!让你天天想些猥琐下流的事情!” 沉默许久的梁兴邦忍不住开了口,他的眼眶通红,他的神色乖张:“阿红来找我了,等我死了,下一个就是你们!我可以把之前的大师介绍给你们……” 白洛歆哼了一声:“吓唬谁呢?赵瑞在这呢,还能让艳鬼放肆?” 张庚连声附和:“没错儿!你是不知道,今天坐你车的这位就是远近闻名,全球最强的大帅b——赵瑞,平时找他看事儿,最少要五十个w,今天你运气好,想处理这个女人,算你五个w,保管比你之前找的那个管用! 不管用的话,赵瑞大师全权负责!” 呵呵,好话都让他说了,结果责任全是我的。 梁兴邦突然翻起了白眼,整个人抽搐起来,他的双手胡乱的挥舞着,身上的肥肉一层层颤动,好像待宰的猪看到了杀猪刀,吓得魂不附体、拼命挣扎。 他的嘴里发出“嗬嗬——”的叫喊声,嘴歪的厉害,哈喇子不停向下流,黏糊糊得,恶心极了。 他的嘴角流出血来,顺着下巴向下淌。 张庚面色一变,急道:“不好!他要咬舌!” 白洛歆顾不上许多,猛地冲上去,想要扒开他的嘴阻止他。 梁兴邦的力气很大,一把将白洛歆推开。 “嘭!”白洛歆的后背撞在座椅上,疼得她冷汗直冒,半天直不起身。 我转过身,抓住梁兴邦的双腿,将他拽到副驾驶座椅的椅背上,一只手掐住他的腮帮子,强迫他张开嘴,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张镇邪符,塞了进去。 镇邪符被他的口水濡湿,没能燃烧起来,却也阻止了他继续咬舌。 我眸色微暗,镇邪符没有用? 就在我晃神的时候,梁兴邦一下子挣开了我,双手抓着他那满是肥肉的肚子,直勾勾的说道:“又软又弹,你要摸吗?” 如果说,刚刚的阿红指胸是艳情诡异,那么现在一个年过半百、满身肥肉的男人指着自己的肚子这么问,就除了恶心,什么也不剩了。 张庚满脸痛苦地干呕一声:“钱不要了,把他扔下车去,我昨天的奶茶都要吐出来了!” 白洛歆也是一脸诧异,清秀的小脸蛋皱在一起,好像早上刚出炉的包子。 我冷冷的看着梁兴邦,似笑非笑:“装够了吗?” 张庚愣了一下,对我挤眉弄眼,低声询问:“赵哥,什么情况?” 我没理他,依旧盯着梁兴邦看。 豆大的汗珠儿从梁兴邦的额头向下滴落,他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惊恐。 梁兴邦用头狠狠撞了一下副驾驶的椅背,阴森森的说道:“小哥儿,帮我修水管吗?” 我笑了起来,慢悠悠的说道:“外面那个女人就是个普通人,你们是一伙的。啧,你这眼神还差点意思,不够吓人啊……” 我说着,便露出了黄皮子的神色,怨毒而凶狠。 梁兴邦骇了一跳,他咬着牙,恨恨的看着我。 张庚惊呼起来:“卧槽!你是装的啊?!” 白洛歆揉了揉后背,一脸好奇的盯着梁兴邦,眼神中居然还闪着激动:“装的好像啊!怎么做到的?我也想学!” 白洛歆说着,还捏住脸上的嫩肉,粗声粗气的说道:“又软又弹,你要摸吗?” 虽然白洛歆单纯的是在发表感叹,但是怎么听怎么像是嘲讽。 梁兴邦脸上的表情彻底维持不住了,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神中透着贪婪和狠戾,比那蛇妖还要凶狠两分。 他一把抓住白洛歆的手腕,从车座底下掏出一把水果刀,抵在白洛歆的脖子上,恶狠狠的说道: “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才能活得长久。你们既然不懂,那我今天就给你们上一课! 现在是深夜,这里是盘山公路,就算我将你们扔到山崖下面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张庚夸张的捂住嘴巴,摇头晃脑的说:“哇!我好怕怕啊,我不想上课,能申请旷课吗?” 张庚嘴上说着害怕,实际上挤眉弄眼,满面嘲讽,好似逗狗一般。 第八十一章 四层 被他挟持的白洛歆则是低着头,认真的看着什么。 张庚贱兮兮的说道:“白洛歆,你命都要没了,在那瞎合计啥呢?还不赶紧说点好听的,让赵哥英雄救美啊!” 白洛歆抬起头,一脸认真:“四层……” “什么?” “我是说,他肚子上一共有四层肉!” “……” 我忍不住浅笑一声,张庚眼珠子乱转,盯着梁兴邦连连摇头,明晃晃的嘲笑起来。 梁兴邦气的鼻子都要歪了,他咬牙切齿,怒目圆睁,一把抓住白洛歆的头发,按住她的头,将她按在车窗玻璃上。 我收敛了笑意,我的身体扭转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头颅和上半身转了一百八十度,从驾驶位和副驾驶座椅中间的缝隙里钻了过去。 不等梁兴邦反应过来,我的两根手指就已经戳到他手臂的麻筋上。 梁兴邦哀嚎一声,卸了力气。 我夺过他手中的刀,随手一握,这精钢做的利刃就变成了一团废铁。 我随手将废铁扔向车窗玻璃。 “哗啦啦!” 玻璃碎裂一地,废铁顺着车窗飞了出去,“嘭”的一声落在地面上。 风顺着车窗吹了进来,吹乱了白洛歆的头发,吹得梁兴邦瑟瑟发抖。 他惊恐的看着我,好像我是青面獠牙的怪物。 我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断了。 他疼的冷汗直冒,后背被汗水浸透了。 他惊恐地尖叫着,声音颤抖:“你……你不是人!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庚嗤笑一声:“你才不是人!你们全家都不是人!还又软又弹呢,我还以为是什么艳情故事呢,结果就这?不够艳不够俗,连恐怖都沾不上边儿! 瞎了你的狗眼,骗钱骗到老子……咳,骗到宇宙无敌大帅b赵瑞大师的头上了,蠢笨如猪!还妄想给我们上课,简直就是:吃完屎的苍蝇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白洛歆一边揉着自己的头皮,一边挥舞着粉拳,附和着:“他的口气不只是大,还难闻呢!” 梁兴邦又害怕又生气,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说不上是个什么颜色。 梁兴邦垂下了头,软了语气,咬牙说道:“今天运气不好,踢到铁板了,算我栽了。几位兄弟,我这里还有两千块钱,就当做是今天的赔偿,车费我也不收了……只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我是装的? 我梁兴邦这十年以来,三百多次,没有一次失败……”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起来:“你讲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吗?” 梁兴邦点点头,撑开肚子上层层叠叠的肉,露出一条长疤:“这是我卖肾的时候留下的。” 梁兴邦被拆穿了,又打不过我,这时候倒是乖顺了。 “外头的那个女人是阿红吗?” “不是,是我花钱雇来的。” “为什么不好好生活,要做这个行当呢?” 梁兴邦神色不自然起来,眼神中是明晃晃的怨恨,他闷声闷气:“我不会别的。” “你不是会开车吗?” “开车能挣几个钱?还成天提心吊胆的。我以前的同事,就因为多收了人家五块钱,被捅了十几刀,血都流干了急救车才来,最后眼睛都没合上就死了,那时候他家孩子才满月。 出来骗人就不一样了,风险小,回报大。只是讲个故事,找个女人演演戏,就能获得一大笔钱,是个人就知道该怎么选。 这不怨我,怨就怨这个该死的社会,一切向钱看,没有钱,连洗脚城的小妹都看不起我,换你你也会这么做的!” 他心中的怨恨那么多、埋怨那么多,多到溢出来,化成带着刺的藤蔓,扎进他的心脏。 他本来可以过普通的生活,当一个按部就班的普通人,他会开车,能挣车费,已经比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好很多了。 至少,比我的父母强。 他们一辈子都待在那个逼仄的小山村里,只见到林间的一捧阳光。 够自由,却也够苦痛。 尤其是,遇上了我当他们的孩子。 梁兴邦的普通是我求之不得的生活。 然而,真正普通的人,又厌恶普通。 他们想和别人不一样,他们想独一无二,他们想得到美色、权利、金钱,证明他们的生活过得比别人好。 梁兴邦这件事,一定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总该有什么契机,令梁兴邦走上骗人的这条路,而且计划如此完备。 若不是我能看见鬼怪妖魔;若不是我观察到他焦急地将我拽进车里的时候,连一滴汗都没流;若不是马路上的那个女人神色中含着一丝疲倦和难堪。 可能连我都被骗了过去。 我迅速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发生的事,心中有了猜测。 “左洪没死。”我说的是肯定句。 梁兴邦浑身颤抖起来,他脸上的肉抽动着。 我双眸微眯,果然是这样,我猜的没错。 我缓声说道:“三十年前,你经历的一切,是个骗局。如果我没猜错,阿红、左洪和成岩,他们三个人是一伙的。 他们合伙勾勒出一个恐怖故事,摸阿红的时候,你是第一个进去的,后面的两个人到底摸没摸,到底干了什么,你只听到了他们的一面之词,完全无法求证。 他们利用你的恐惧,装神弄鬼的吓唬你,吓得你卖了一个肾,还通过所谓的大师,骗走了你的卖肾钱,是不是?” 梁兴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愤怒的嘶吼起来:“是!他们是骗了我!骗了我一个肾!你知道只有一个肾是什么感觉吗?! 过去轻而易举的事情都变得困难。我无法剧烈运动,无法大跑大跳,每到阴天下雨我的腰就开始疼,好像有无数只虫子往我的身体里钻,疼得我喊都喊不出来。 我的一颗肾,只换了五万块钱,却让我搭进去一辈子!我现在只是骗点钱养老而已,这都是我该得的,是他们欠我的!” “欠你?”我冷声说道:“欠你的是左洪,是成岩,是阿红,可不是路人。你要讨债也该去找他们,你只是不想做正经工作,只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第八十二章 骗局 梁兴邦“嘿嘿”的笑了起来,他的神色乖张,脸上写满了怨恨和痛快:“反正我就这两千块钱,爱要不要,不要你就快些放我走,咱们今天就当没发生过。不然,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张庚嗤笑起来,上下打量他一番:“就你这缺颗肾,病歪歪的样子,还妄想威胁我们?!不说宇宙第一大帅b赵哥,光我就能把你打的屁股开花!” 张庚两条细瘦的胳膊胡乱挥舞两下,看起来像是随时能被撅断的麻杆。 我开口道:“把外面的那个女人带上,送去警察局那里。就说梁兴邦故意杀人……” “胡说!我只是行骗,最多算作抢劫,哪里跟杀人挂上钩?!” 我的眼珠子微微转动:“你找来演戏的女人,都是怎么处理的?” “我没……” “你能保证每一次撞到女人身上的时候,都刚好没撞到要害吗?” “……” 梁兴邦沉默了,他只是个普通人,他不能。 我冷笑起来:“所以,之前跟你演戏的那些女人呢?” 梁兴邦慌乱的向后退去,出租车的座椅却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不敢看我的眼睛。 “你会故意弄死她们,一个人拿钱,比两个人分钱可舒服多了。” “胡说!我没有!”梁兴邦恼羞成怒,大声反驳:“做这一行本来就有风险,是她们自己不小心,我踩刹车的时候,她们避开的太晚了!是她们自己的问题!” 梁兴邦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就透过车窗,伸进来了上半身。 是那个女人! 她站在车外,不知听了多久了。 她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白花花的粉底弄得肮脏而混乱,好像白色的墙皮,漱漱向下掉落。 她一把揪住梁兴邦的耳朵,破口大骂:“好啊,你个王八犊子,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老娘跟了你两个月,帮你干成了好几单,本来想着跟你好好过日子的,结果你一早就打心里盼着我死呢! 我说你踩刹车的时间越来越慢了呢,我还心疼你少了颗肾,反应不过来,结果你居然是故意的! 王八蛋,要不是老娘反应快,早被你碾死了!要是弄不死我,你想怎么的?你要亲自动手啊?!!!” 梁兴邦被说中了,刚开始还有些心虚,没敢反抗。 听了几句辱骂,火气便也上来了。 他毕竟是个男人,力气比较大,一巴掌打在女人的脸上,打的女人脸颊通红。 “梁兴邦!老娘跟你拼了!” 女人大声尖叫着,将梁兴邦扯出车外,她长长的指甲将梁兴邦的脸上挠出好几道血痕。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再没了最初的体面。 他们互相咒骂着,嚎叫着,像是两只争着吃食的野猪,丑态毕露。 梁兴邦抓着她的头发,她咬着梁兴邦的耳朵,他们互相憎恨着,想将对方碎尸万段。 张庚从车上走了下来,连连摇头:“就这个心理素质,还出来骗人呢。” 白洛歆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两只杏眼亮晶晶的,仔细盯着梁兴邦和那女人看,随后又叹了口气。 张庚问她怎么了,白洛歆略失落的说道:“鬼魂又没有头发,梁兴邦这招也用不上啊。” 好嘛,这小妮子居然在偷偷学习人家如何打架,还没学明白。 张庚开口打趣道:“没事儿,鬼魂用不上,等以后赵哥把他喜欢那人娶回家,你跟她闹矛盾了,还是能用的……” 白洛歆兴奋的点点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也是!” 我转头给了张庚一个暴粟,让他别瞎说话,他贱兮兮的点起头来。 出租车的后备箱里,食梦貘合上了嘴巴,眼观鼻鼻观心,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家伙在用蹄子摩挲着肚子,一脸紧张。 别人不知道,它可是清楚,这两个经验老道的骗子,之所以会如此失控,是因为我。 我的嘴角勾起一丝凉凉的笑意。 我也是第一次发现,我居然可以通过眼睛,影响人的情绪。 从撞到那个女人开始,我就盯着梁兴邦看,搅乱他的思绪,让他变得暴躁、易怒、焦虑。 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失控,也不会在被我猜中了他讲的故事是一场骗局后,连反驳也没有的直接承认了。 二十分钟后,梁兴邦和那个女人伤痕累累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我随手把他们搬到后备箱里,果然看到了缩成一团的食梦貘。 食梦貘见到我缩了缩身子,低声说道:“王贺龙疯了。他胆子太小,不禁吓。” 我不置可否,玩味的说道:“我在车上睡会儿,送你橙子味儿的报酬……” 食梦貘连连摇头,长鼻子乱甩,小眼睛惊恐,两只蹄子捂住嘴巴:“……不用了,我讨厌橙子……” 之前明明说过最喜欢绝望,因为是橙子味的。 我摇着头,一脸可惜:“现在的妖怪啊,一点恒心也没有,太过善变了。” 食梦貘顿时气的咬牙切齿,长鼻子指着我,说了半天‘你’也说不出下一句。 大概也是不敢说出来。 我慢悠悠的合上后备箱,坐进车里。 “赵哥,你跟谁说话呢?莫非……有东西跟着咱们?” 张庚打了个哆嗦,贼眉鼠眼。 我摆了摆手,没搭理他,只说让他开车。 张庚尝试打火,这下顺利成功了。 我让张庚把梁兴邦和那个女人连同出租汽车一起扔在公安局门口。 至于后续,就不是我该管的了。 我抻了个懒腰,对张庚说:“我要去罗布泊。” 张庚吓了一跳,追在身后使劲问我要去干什么?他知道那里,很邪性的。 白洛歆倒是没问许多,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我,举着双手说道:“我也去!” 我回头看向两人:“很危险,可能我也活不下来……” “赵哥,别说丧气话啊!”张庚喋喋不休:“虽然那里失踪的人很多,但赵哥又不是普通人,妖魔鬼怪都能轻易压制,何况区区一个沙漠呢……” “那你跟我一起去?” 张庚噎了一下,缩着脖子说:“我?我就算了,我……” “你不跟着我,就不怕那俩个妖怪再来找你?” “……” 第八十三章 秘书 张庚咬了咬牙:“我也去!我现在就回去查攻略,保管让赵哥这一趟旅程过得舒舒服服的!” 我笑了起来,开口说道:“算了,逗你的,我自己去。这件事跟你们没关系,你俩就好好地待在家里。我给你们多画点护身符……” 白洛歆眉头蹙起,好看的薄唇抿了抿:“赵瑞,你去哪我就去哪,我还要跟你学道术呢!” 我叹了口气,认真看向白洛歆:“你知道我去干什么吗?” “斩妖除魔,维护正义!” “呵呵,”我冷笑起来:“我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是……去找我的爱人。” 白洛歆贝齿咬住嘴唇,一双杏眸闪过些许失落,有很快消逝。 张庚瞬间伸长脖子,八卦起来:“赵哥,你的爱人在罗布泊里面吗?” “不知道。” “那就是在罗布泊另一侧了,咱们可以绕过罗布泊……” “我不知道她在哪,所以我要去找她。” 我仰起头,看向天边缓缓升起的朝阳,只觉得朝阳那么耀眼,好像我心里的宫一语,永远温暖,永远闪耀。 我自己都没发觉,当我提起宫一语的时候,我的表情有多么的温柔,多么的爱恋。 张庚的桃花眼亮了起来,熠熠生辉,若是不开口说话,倒还真有几分深情模样。 “赵哥,你的爱人肯定是个大美人?是不是比人面兔还美……” 他话音未落,我就猛地转过身,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面色冷冽。 我直勾勾的看向他,眼睛里能淬出刀子来。 “妖怪是能和她相提并论的吗?!” 张庚瑟瑟发抖,被我掐的直翻白眼。 白洛歆张了张嘴,想要求情,在看到我的脸色后,又垂下了头,不敢开口了。 “赵哥,我不敢了!对、对不起……” 我的手一松,将他推在了地上。 我的头又疼了起来,那个声音不断在我脑海中沸腾,像是煮熟了的油,滚烫的带着腥气。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我差一点儿就控制不住力气,真的下手了。 我死死的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 我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我费力的从竹编兔子里面拿出一颗糖,塞进嘴里。 苦涩血腥的味道在口中漫溢,一片清凉。 声音逐渐消失了,我恢复了正常。 我看了一眼缩在地上猛烈咳嗽的张庚,又看了一眼颤颤巍巍的白洛歆,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 我确实不想让他们跟着我,但也没想过以这种方法。 我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那颗内丹,蛇妖的内丹,真的在影响我! 经过此事,张庚和白洛歆应该不会再跟着我了。 我转身就走。 没想到才走了两步,就被张庚抱住了大腿。 他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还不停用脸磨蹭着我的小腿, “赵哥,对不起,我嘴欠,我说的不对。咱嫂子肯定是倾国倾城的绝世大美人儿!赵哥,你别走啊!你要是不带着我了,那俩妖怪找来,我的命就真的完蛋了!” 白洛歆也开口说道:“赵瑞,你就原谅他。如果有下次,我、我替你打他!” 张庚可怜巴巴,好像一只癞皮狗;白洛歆眼神期盼,好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声音沙哑:“知道了就好,念在你是第一次,我既往不咎,如果再有下次,不用那俩妖怪,我就能动手,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赵哥,你真是菩萨心肠!” 张庚抹了抹脸上瀑布一样的汗水,笑的一脸灿烂。 他的眼泪、鼻涕和汗水混在一起,脸上脏兮兮的,丑极了。 我嫌恶的将他一脚踹开:“行了,不是说要回去查攻略吗?” 张庚连连点头,白洛歆将他扶了起来。 “赵瑞,我想去看看阿姝,她现在过得不太好……” “去。”我没有阻止白洛歆,也没同她说她的好闺蜜并没把她当做好朋友。 有些事情,说破了只能徒增伤心。 到了张庚租住的别墅里,张庚研究了小半天,哭丧着一张脸说道:“赵哥,去沙漠怎么也得买辆越野车,一辆好点的越野车至少二十万。咱们卡里有四十万,给董锦姝一半,剩下的钱,也就刚好够买越野车,别的物资就没钱买了……” “……” “要不……你再接两单,赵哥,多带些东西,去了沙漠也能更安全……” 张庚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变成了蚊子哼哼。 我沉吟片刻,若只有我自己,倒也好说,但张庚和白洛歆也要跟着就很麻烦了。 这俩人,都是自小生活在城市里的,虽然不算是娇生惯养,却也比不上我这种整日下地干活的身体,药物也不能少带。 说实话,我打心底还是不想让白洛歆和张庚跟着我一起去罗布泊的。 我想着先敷衍他们一阵,等东西齐全了,我再找机会离开。 只是,哪怕只有我自己去,该准备的东西也要准备全了。 “也好,你问问看有没有驱鬼驱邪一类的单子……” “好嘞!没问题!”张庚大嘴一咧,露出一排白牙:“大师,你看这个行不?” 张庚拿着手机,调出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长相妖艳的女人,大波浪的头发披散下来,鼻梁高挺,风情万种,有些眼熟。 “董忠华的秘书。” 我一眼就看出了这女人的身份。 张庚嘿嘿的干笑起来,眉毛左动右动的:“不愧是赵哥,只见过一面就能认出来!简直就是慧眼如炬……” “行了!少说这些没用的。她什么情况?” 张庚这才认真的讲了起来。 董忠华的秘书叫做田夏梦。 她之前在董忠华那里,每个月挣两万块钱,住的别墅也是董忠华提供的。 自从董忠华进去以后,董忠华的妻子火速和他离婚,将大半家产都变卖了,包括田夏梦住的那一套别墅。 田夏梦过惯了好日子,花钱大手大脚的,住的是五星级的酒店,吃的是几千一顿的海鲜,买的都是奢侈品,没过多久,就将老底花没了。 第八十四章 失联 田夏梦没有地方住,就只能求自己的亲生姐姐田雨萱接济。 田雨萱当时在国外,就让自己的丈夫——姜涵将田夏梦接到家里住。 田雨萱准备第二天坐飞机回来。 哪知道,飞机出了事故,失联了。 偌大一个海洋,每年都有数不清的飞机从天空坠落,承载着几百号人,永远沉入海底,没有踪迹。 连飞机的残骸都找不到,飞机连同里面的人都成为了鲨鱼的养料,或者海底的秘密。 田夏梦哭的不能自已,骤然失去亲人让她无比伤心。 姜涵一滴眼泪都没掉,直勾勾的看着田雨萱的照片,一言不发。 他像一块石头,一个雕塑,冷硬的没了人气儿,就好像他的灵魂也随着妻子一起进入了深海。 田雨萱的父母长吁短叹,劝姜涵接受现实。 姜涵却红着眼睛,火冒三丈,说他们不在乎田雨萱,说他们偏心,说他们巴不得田雨萱死掉,说他们不配当父母。 田雨萱的父母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忿忿的离开了。 姜涵崩溃的瘫坐在地上,开始给田夏梦打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 一遍一遍,又一遍。 田夏梦想着他长此以往可不行,姐姐已经死了,总要给活人希望。 田夏梦趁着晚上,将姜涵手机里姐姐的电话号码改成了自己的。 然后等姜涵再次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学着姐姐的语气,告诉他自己现在已经准备投胎了,让他好好生活,不要再想自己。 田夏梦的计划天衣无缝,姜涵确实以为自己接到了田雨萱的电话。 但是,让田夏梦没有想到的是,因为这一通电话,姜涵彻底坚定了田雨萱还活着的想法。 姜涵握紧了手机,浑身发抖,他说:“她一个人在海里,多冷啊,我要去找她……” 田夏梦吓坏了,她真的怕因为自己的一通电话,害了一条性命,只能扭扭捏捏的跟姜涵承认,其实是自己篡改了他的电话号码。 姜涵却通红着眼眶,满脸胡茬,恶狠狠地看着田夏梦,说她撒谎,说他确实接到了田雨萱的电话。 在姜涵的嘴里,田雨萱给他打电话说的是:‘姜涵,别着急,我会回来找你的……’ 说着说着,姜涵就开始疯狂的大吼起来: “雨萱没有死,雨萱只是出去玩了,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等雨萱回来,我还要给她做海鲜粥呢,她最喜欢吃那个了!” 姜涵每天都会做一锅海鲜粥,凉了热,热了凉,最后黏糊糊的,成为一坨米糊,看起来令人作呕。 田夏梦想搬出去,却又无处可去,只能顺着姜涵说话,期望有一天他能恢复理智,接受现实。 田夏梦以为,时间能够治愈一切。 就像是新闻上报道的那样,一位深爱妻子的丈夫,在妻子癌症去世以后,花费了家里所有的钱,让妻子能够参与低温冷冻实验,期待着未来有一天,科技发达以后,可以将她起死回生。 然而,两年以后,这位曾经抱着妻子尸体哭的几乎要昏厥过去的男人,搂着年轻貌美的新妻子,笑盈盈的看着镜头。 他说:“生活总要继续的。” 而他妻子的尸体,则冻在冰冷的实验舱里,也许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 就算醒来又能怎么样呢? 两年,就让一位用情至深的人忘却一切。 曾经的感人肺腑,曾经的海誓山盟,最后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和永远也捂不热的人心。 田夏梦理所当然的认为姜涵的这种“深情”不会持续很久。 直到一个清晨,多日不出屋的姜涵突然开始大扫除,将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还在商场订购了好几套新的睡衣。 田夏梦惊喜不已,以为姜涵已经走出来了,然而,姜涵接下来说的话却令她毛骨悚然。 “小梦,你也好好收拾收拾,你姐今天晚上就回来了。可不能让她觉得我没照顾好你……” 田夏梦的脑袋嗡嗡作响,她看着兴高采烈的姜涵,只觉得浑身发冷。 姜涵因为过度思念田雨萱,精神失常了! 田夏梦想着,自己这时候该包容他,该帮助他,让他真的走出这个噩耗。 田夏梦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姐姐要回来的?” 姜涵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两只眼睛明亮的好似天上的星子。 “我昨晚跟她打电话了,她在电话里告诉我的。” 姜涵说完,便进了厨房,忙前忙后的开始做菜。 一米八的大男人,身上系着粉红色的围裙,心情极好的哼着歌,看起来滑稽又好笑。 可惜,姜涵不仅没笑,反倒颤颤巍巍的掏出自己的手机,发现自己睡着的时候,姜涵给她打了一百通未接来电。 一百通! 田夏梦有些害怕这样的姜涵,她怕自己熬不到姜涵恢复正常,也会变疯。 于是,她想找理由离开。 姜涵手上拿着菜刀,笑眯眯的看着她:“小梦,别着急走啊,今天晚上你姐就回来了,你不留在这里,多不好啊,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 田夏梦吓得咽了口唾沫,看着姜涵手上明晃晃的菜刀,只能勉强答应留到晚上。 田夏梦咬紧了嘴唇,忐忑不安。 姜涵做了一桌子菜,红烧肉、清蒸鱼、醋溜土豆丝、拔丝地瓜……足足一十八样菜,有荤有素,有汤有水,比过年还丰盛。 “嘭嘭”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田夏梦吓得打了个哆嗦,心脏跳的飞快。 姜涵眉开眼笑的跑着去开了门,门外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姜涵却自顾自的说起话来:“雨萱,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么想你!” 姜涵伸出手,两只手向上托起,好像捧着珍贵的宝物,“啧”一声,是亲吻。 “哈哈,我知道小梦也在,咱们是两口子,怕什么?” “小梦,快来欢迎你姐,你看你姐还害羞呢!” 田夏梦呆愣愣的看着姜涵亲吻空气,听着他不间断的同空气说话。 田夏梦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冷了。 第八十五章 癔症 姜涵绅士的拉开椅子,又拿来一张餐巾纸,认真的给空气擦起手来。 含情脉脉,用情至深。 姜涵眉眼温柔:“雨萱,我今天做的全是你爱吃的,你快尝尝,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姜涵担忧不已:“雨萱,总是坐飞机实在是太危险了,这样,你把国外的工作辞了……” 姜涵手足无措:“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想干涉的你的工作,我只是担心你!” 姜涵的表情生动极了,好像真的在和一个活生生的人聊天。 田夏梦偷偷看了一眼那个空荡荡的椅子,胃里翻腾起来,满桌子菜都让她觉得反胃。 姜涵突然顿住了,转头看向田夏梦,语气中带着一些埋怨:“小梦,你怎么不跟你姐说话,这么久没见啊,她都想你了!” 田夏梦真的控制不住了,恐惧和焦虑让她脑子里连日来紧绷的弦断了。 她愤怒的一把将桌子掀翻了,不管不顾的对着姜涵大喊起来。 “姜涵!你清醒一点!我姐姐田雨萱已经死了,她乘坐的飞机失事了,她整个人都随着飞机掉到大海里了,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我真的受够了!你再这样装疯卖傻下去,她也不会回来的!要是你实在不舒服,就去看医生,心理医生、精神病医生什么的,别成天神神叨叨的,怪吓人的,你不知道吗?!” 姜涵却比她还要生气,严厉的斥责道:“田夏梦!你别胡说八道!雨萱明明好好地站在这里,你却说这种话气她,简直是不知所谓!” 说到这里,姜涵又转过头,语气柔和的劝慰道:“雨萱,你别生气啊,小梦可能是好久没见到你,太激动了……” 突然,田夏梦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冷的她直打哆嗦,牙齿磕碰,浑身发麻。 姜涵眉头微皱,嘟囔着:“刚回来就知道抱你妹妹,都没抱我一下。” 田夏梦只觉得毛骨悚然,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整个房子变得鬼气森森,她几乎是从地面上弹跳到另一侧,她浑身冒着冷汗。 窗外忽然刮起了大风,树叶哗啦啦作响,令人心头发紧。 她真的害怕了。 她突然意识到,也许姜涵说的是真的呢?! 田雨萱真的回来了呢?! 姜涵笑的格外灿烂:“哎呀,可惜了一桌菜。没关系,雨萱,你在外面和小梦聊聊天,我现在就去重新做……” 田夏梦不敢四处乱看,她看不见鬼魂的模样,谁知道来的到底是姐姐的鬼,还是哪个孤魂野鬼。 田夏梦咬了咬牙,趁姜涵在厨房里的机会,掏出了一张镇邪符。 这是张庚送给她的,她一直贴身放着。 田夏梦拿着镇邪符四处走了一圈儿。 窗户外面的风停了,树木停止摇摆,像一条条绿色的尸体,僵直而沉默。 周围安静极了,只有田夏梦的呼吸声,那么粗,那么重。 镇邪符没能勘破邪异,没能镇住鬼魂,毕竟镇邪符对鬼魂没有用处。 田夏梦并不知道其中区别,只以为符箓能够驱鬼。 她松了口气,以为刚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这个世上哪能有鬼呢? 是姜涵得了癔症。 然而,还没等田夏梦这口气喘匀,却透过客厅里的镜子,清晰地看到姜涵的后背上赫然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 或者说,是女鬼! 女鬼浑身被泡的发胀,眼珠子瞪得那么大,里面还有几只鱼虾,她的脸浮肿成了发面馒头,一个个脓包星罗密布,腐烂的血肉没有血色。 女鬼转过头,透过镜子,对着田夏梦笑了起来,她嘴里只剩下几颗牙齿,口腔溃烂腐坏,丑陋而可怖。 田雨萱吓得尖叫一声,捂住自己的眼睛跑进卫生间里,疯狂呕吐起来。 她浑身发抖,眼泪抑制不住的向下掉。 她不愿意相信那是自己爱美的姐姐,也不愿意和这样的姐姐生活在一起。 活着的时候,田雨萱是她的亲生姐姐,是她最爱的亲人,没有之一; 等人死了,田雨萱就模糊了身份,变成了一堆腐肉,令人作呕。 田夏梦颤抖的掏出手机,给张庚打了一个电话,求他帮自己……驱鬼。 当时的张庚正在打了出租车去接我的路上,便答应她,等第二天就带着大师去给她驱鬼。 张庚开口就要五十万,田夏梦哭的泪水涟涟,好不可怜,最后,两个人以十万块钱成交。 毕竟,田夏梦大概知道我帮董忠华躲过了杀身之厄,虽然人进了局子,但活着总比死了好。 我听了前因后果,忍不住给了张庚一巴掌,他的脸连颜色都没变。 看来,经过我这些日子的击打,这家伙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你小子这是又拿我送人情了。” 张庚嘿嘿的笑着,连声说道:“赵哥,你这就误会了不是,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想法呢?我这不是想着给您接个活儿,好多攒点钱,买些急救物资嘛。 在沙漠里,没有医疗箱,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当然了,横穿沙漠对赵哥来说不过是抬抬脚的事儿,这不是……还有白洛歆嘛,这小丫头片子身娇体柔的,又对赵哥一往情深……” 我又是一巴掌打下去,没留力气,这回张庚的脸终于肿了起来,红彤彤的,说话都费劲。 “我说错话了,她是对画符一往情深,嘿嘿……” “行了,走。” “去、去哪?”张庚捂着脸,呆愣愣的看着我,像一条傻狗。 “不是说要去看田夏梦吗?我也去会会海里头的鬼魂。” 张庚惊喜不已,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先等我五分钟,你先去叫个车。” “赵哥,你有什么事情吗?我可以帮你……” 我踹了他一脚:“少废话,让你干啥你干啥。” “好嘞!”张庚这才转身离开了。 别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脱光了衣服,拿出马克笔,慢慢的将我身上的镇魂符描了一遍。 因为我之前洗过几次澡的原因,马克笔留下的痕迹已经很淡了。 我看了一眼躲在阴影处的奇形怪状之物,冲它挑衅的笑了起来。 第八十六章 米缸 奇形怪状之物呆愣愣的站在角落里,动也不动,好似敲木鱼的和尚,乏善可陈。 真有趣啊,之前我怕它怕的要死的时候,它张牙舞爪;现在我不怕它了,它倒变得乖顺起来。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不像鬼,不像妖,却能被镇魂符所伤。 我收好竹编兔子和无芯天烛,又画了几张镇魂符和镇邪符。 当我和张庚到田夏梦给的地址,并进入电梯后,就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 旁边两位中年妇女捂着鼻子抱怨起来。 “最近什么情况?腥味儿这么大,这是谁家的海鲜臭了还是咋地?” “谁知道啊,我跟物业反应好几次了,每次都告诉我,他们在排查了。我呸!这些家伙收物业费的时候那么积极,真摊上事了,就开始装聋作哑。” “呵呵,你当物业是做慈善的呢?看见电梯里的广告了吗?法律上还规定这些广告的收益应该给我们一部分呢,结果你看到钱了吗?一毛儿没有!” “我怎么觉得十楼的味道最重呢?实在不行,咱们就找点人,去十楼问问,反正咱们这里是一梯一户,问问也没啥的……” “你可算了,你以为没人问啊?十楼的那人刚死了老婆,脑子有点……啧啧,上次有人去问他,被他泼了一盆冷水,警察都来了,结果他倒打一耙,说是对方骚扰他。最后不了了之了。” “还有这种事?唉,现在的人啊,根本就不讲理,谁闹得厉害谁占便宜,就上回啊……” “……” 这俩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乱七八糟的社会新闻上了,刚好,我和张庚也到了十楼。 “这也太臭了!” 张庚手上拿着一张镇魂符,捂着鼻子,亦步亦趋的走在我的身后。 这里果然和电梯里的人说的一样,腥臭味极其浓烈,好像是无数死鱼暴晒在沙滩上,腐烂、变臭,成为一滩烂肉,从而散发出来的腐烂的味道。 “赵哥,是不是那个田雨萱的鬼魂回来了,所以才……” “不会,”我眼睛微眯:“鬼魂没有味道。” “那……” “去敲门。” “这……”张庚露出一副便秘的表情,眉头紧锁,踟蹰不前,显然不敢上前。 我抬脚踹了他的屁股,他才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的去敲了门。 “砰砰”防盗门发出闷响,门框震动。 门底的缝隙里流出黄乎乎的脏水,慢慢向外蔓延,腥臭味更加浓烈了。 张庚的五官拧在一起,被呛的咳嗽起来。 我清晰地看到,这些流出来的黄水里面有密密麻麻的小虫子。 这些虫子不黑不蓝,浑身长满了数不清的黑疙瘩,针鼻儿似的眼睛怨恨的盯着我瞅。 我总觉得它们的模样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过了好一会儿,田夏梦才打开了门,她眼神惊恐,脸色疲惫,一见到张庚就扑进他的怀里,痛哭起来。 张庚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这会儿倒是也不嫌弃味道难闻了。 我透过门缝向里看去,只见瓷砖湿漉漉的,反射着水润的光泽,地上铺满了白花花的砂砾,不显混乱,看起来反倒有些纯净。 门缝里也不再向外流淌污水,好似刚刚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我捡起一颗白色的物体,手感不像砂砾。 我将这东西放进嘴里尝了尝,很咸。 是盐。 我心里涌起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不同于奇形怪状之物的阴森诡异,不同于黄皮子的怨毒狠戾,是一种深沉的、阴冷的,带着腥气和神秘的感觉。 我形容不好。 就在这时,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穿着一身帅气的西装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神色憔悴,面无血色,眼下乌青,脸颊凹陷,偏偏眉眼带笑,心情极好。 两种截然相反的状态出现在他身上,让他变得有些古怪。 他笑眯眯的问道:“小梦,这两位是谁啊?” 小梦缩了缩脖子,直往张庚的怀里躲,她浑身发颤,每一个头发丝儿上都写满了害怕。 “是、是我的朋友……” 田夏梦没敢说实话,眼神不停地躲避着姜涵。 我眯了眯眼睛,仔细观察这个男人,却没在他的身上看到田雨萱的鬼魂。 整个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鬼魂,干净异常。 倒是东西南北四个角落里放着的缸引起了我的注意。 在这个充满现代气息的精修房中,居然放了四口老式的米缸。 米缸半人多高,陈年污垢粘在缸身上,脏兮兮的,和整个屋子格格不入。 看到米缸,倒是让我想起了一桩陈年旧事。 我小时候家里也是有米缸的。 我家里的大米只褪过两次壳,上面还沾着稻壳,黄乎乎的,和现在市面上卖的大米完全没有办法相提并论。 但那时候,我觉得米饭香喷喷的,就着咸菜疙瘩,我能吃四碗饭。 直把我爹吃的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那时候的我太小,不明白我爹的心思,还以为他又跟村东头的老头儿吵架了,我便笑嘻嘻给他夹一筷子鸡蛋。 “爹,你也吃。” 这时候,我爹的表情又变了,他弯曲的脊梁挺得那么直,看向我的时候,眼睛里的笑意好似田里金黄的麦穗,满是希望。 有一天,我听到我爹妈两个人闲聊。 “孩儿他爹,要不,你看看咱家米缸什么情况?已经吃了两个月大米饭了,到现在米缸里面的米还冒尖儿呢,怎么挖也挖不完,也不知道……” 我爹板起脸来,不耐烦的说道:“米吃不完还不好啊,别管了,有那时间帮我做双新鞋……” “……” 那时候的我才六岁,正是对所有事情无比好奇的时候。 听到陶瓷做的米缸里的米挖不完,又是兴奋又是激动。 主要还是好奇。 我不知道的是,害死猫的从来都不是好奇,而是因为好奇催生出来的刨根问底。 我趁着父母出去种地的功夫,踩在小板凳上,开始向外挖米。 说来也怪,我挖了好久,房间里的米堆成了一个小山丘,米缸里的米也不见少。 我不信邪,偏要看看这米缸下面有什么古怪。 第八十七章 蛊惑 我挖呀挖,挖的满头大汗,双手发抖。 我掌握了窍门,挖米的速度越来越快,米缸里的米越来越少。 最终,米缸见了底。 米缸的底部有一只小刺猬,它缩着身子,浑身的刺竖起来,好像一颗巨大的刺刺毛球。 它“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发抖,它身上的刺随着它的呼吸不停地颤抖,闪烁着微微寒光。 我胆子也是大,伸手就想去捉它。 它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就觉得头晕目眩,昏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我将这件事告诉我父母,哪知,他们只说是我晚上做的梦。 没有吃不完的米缸,也没有刺猬。 然而,我却分明看到,我家堆放粮食的那个小屋子里,有半个屋子的大米。 刺猬也许是同我家有因果,来报恩的,又也许只是想在我家的缸里做个窝,不想被人发现。 总之,因为我刨根问底的这一行为,确实给我家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至少,没有了吃不完的米。 后来,我又听村里人说,米缸是个好东西,不仅能招来保家仙,让家庭兴旺发达,还有一个重要的功能————镇鬼! 比如说,村子里的鬼庙里就放着不少米缸。 现在,我在一位深爱自己的妻子,爱到快精神崩溃的男人家里,看到了缸,陶瓷做的米缸。 他在用米缸镇鬼?镇哪个鬼呢?总不会是他挚爱的妻子? 我心中有了些许猜测,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姜涵。 姜涵倒是从善如流的说着:“哦哦,原来是小梦的朋友啊。小梦的朋友就是我和雨萱的朋友。正好来了,就一起吃个饭,我现在就去做饭。” 姜涵又转过头,喊了一声:“雨萱,出来啊,小梦带朋友回来了。” 紧接着,卧室的房门开了。 一个妖娆的女人缓缓走了出来。 她穿着水绿色的吊带连衣裙,裙摆开叉到大腿根,走起路来,微微摇晃,好像是被风吹动的柳枝。 她的长发披散下来,打着弯儿的散落在胸前,锁骨若隐若现,明艳动人。 她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僵硬。 她扫了一眼张庚,又看向我。 看向我的时候,她的眼神一下子变了,从漫不经心,变成了垂涎欲滴。 我虽然长得还算帅气,也曾在市场上靠着卖笑挣了第一笔收入,但是我清楚地知道,这个女人垂涎的不是色欲。 如果不是色欲,那么还有什么欲望能让人流口水呢? 食欲,是食欲! 我几乎可以肯定,她想吃了我。 她伸出双手,搂住姜涵的脖子,姜涵的眼睛直勾勾的,只会盯着她看。 姜涵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无数赞美之词从他的口中溢出。 “你真美,雨萱,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雨萱,我爱你,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雨萱……” 姜涵说的明明是爱语,却让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田夏梦反应的更加强烈,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张庚“嗷”一嗓子叫了出来。 我转过头,揶揄起来:“怎么?人家咬自己的嘴唇,你激动什么?” 张庚欲哭无泪,偷偷指了指自己的后腰。 我仔细一看,田夏梦的指甲狠狠地陷在他后腰上的软肉里,都要把张庚的后腰抠出血来了。 田夏梦听到张庚惨叫,却没放开手,反倒更加用力了。 张庚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还逞强的跟田夏梦说:“小梦,没关系,我在呢。” 眼前一对儿抱着“互诉衷肠”的爱侣,身边一对儿“相亲相爱”的男女,好像只有单身的我格格不入。 我一步一步进了门内,看向抱着姜涵的田雨萱。 田雨萱始终一言不发,她的嘴唇干涸开裂,哪怕上面涂着口红也遮不住她不好的状态。 田雨萱的身上不停地向下滴着水,“滴答滴答”像是时针转动的声音,富有规律。 这些水落到地面上,很快蒸发掉,留下一颗颗洁白的盐粒。 她身上滴落的,是海水! 突然,我发现侧面墙壁上有一副巨大的婚纱照,几乎占了半面墙。 婚纱照里面的姜涵笑的灿烂,手上牵着一个女人。 女人的身姿曼妙,婚纱洁白,只是脸上贴着密密麻麻的黄色符箓。 我脸色一变,快速走到婚纱照附近,发现这种符箓我并不认识。 不是道书里面的任何一种。 姜涵既然这么爱自己的妻子,甚至不在乎她是人是鬼,又怎么会特意将田雨萱的脸给遮起来呢? 房间里四面摆着镇鬼的缸,田雨萱的照片上贴满了符箓。 一切的答案呼之欲出。 姜涵是在用这种方法镇住田雨萱的鬼魂,不让她出来,不让她离开。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陌生的名词:‘四缸镇鬼法’。 顾名思义,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别放上四口缸,就能将鬼魂困在原地,压在缸下,永世不得翻身。 这法子实在算不上好。 若是怕鬼,可以驱鬼或超度; 若是用了这个法子,就相当于将鬼魂困在原地折磨,日日承受缸身之重,时时经受缸身之阳气摧残,最后被一点点的消磨掉。 若不是同鬼魂有泼天的大仇怨,一般没有人会用这个法子。 然而,口口声声说着爱田雨萱爱到可以放弃生命的姜涵,却用这种方法来折磨田雨萱。 我伸手想将符箓扯掉,却被姜涵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的速度这么快吗?明明刚刚还在门口抱着田雨萱不撒手。 我直直的看向他的双眼:“为什么要在婚纱照上贴符箓?” 姜涵神色一变,再没有了刚才的温柔,变得阴森起来。 “跟你没有关系!” 他的眼窝凹陷,脸颊瘦削,整个人好似一只绿色的螳螂,凶狠而残忍。 田夏梦躲在张庚身后,哆哆嗦嗦的喊道:“这个怪物囚禁了我姐姐的鬼魂!” “闭嘴!”姜涵像是被猜到了尾巴的老鼠,声音尖锐:“那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假装成雨萱的模样!你被她蛊惑了!” 第八十八章 鸠占鹊巢 “不是,不是的!”田夏梦的泪珠儿一串串的掉落,她歇斯底里的哭喊着:“是这个怪物!是她把你蛊惑了!……” “胡说八道!这里是我家,雨萱是我的妻子,哪有什么怪物?!” 姜涵咬牙切齿,看向田夏梦的时候瞳孔放大,神色乖张。 田夏梦联系张庚的时候是昨天,区区一天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田夏梦激动地语无伦次,指着田雨萱说道: “姜涵,你醒醒,她就是个怪物!哪个正常人的身体会无时无刻的向下滴着海水?哪个正常人会散发出这种腐肉的味道?!” “够了!田夏梦!你就见不得你姐姐好是不是?!雨萱变成这样也不是她的错啊,她从海里游回来的时候,多冷啊,多难受啊,身上的衣服里全是砂砾和石头。她付出了千辛万苦才回到家里。 结果你不仅不心疼她,反而质疑她。我看你根本就是嫉妒她! 你嫉妒你姐姐比你漂亮,比你有才华,比你工作好,比你有能力,你从小就事事不如她,所以你就对她心生怨恨,你是不是巴不得你姐姐死?!!!” 田夏梦气的浑身发抖,喉头腥甜,她一巴掌扇了下去。 正中张庚的脸颊。 张庚一脸懵逼,桃花眼卡巴卡巴的,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自己挨打。 田夏梦打完张庚,这才恢复了一些神志,对着张庚说了一句对不起,又咬着牙,恨恨的说道:“二位,咱们走!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这个样子,被怪物弄死了也是活该!” 张庚嘿嘿的干笑着,想要说些什么。 我却主动走出了门,招呼他俩:“走,人家都不欢迎我们了,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张庚挠了挠头,只能带着田夏梦,跟着我离开了这里。 没有人发现,在他们争吵的时候,我拿走了一张照片上贴着的符箓。 咖啡厅里,田夏梦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好似喷泉一般,汩汩向外流淌。 张庚借此机会抱着她不撒手,连声安慰着,还时不时骂姜涵几句,说他把妖怪当宝贝,简直就是有眼无珠,眼瞎心也瞎,早晚要被妖怪害了性命! 我似笑非笑的看向张庚,他也真好意思同田夏梦说这些,他自己明明还以人面兔的风流债为荣呢,这会儿又说起别人来了。 当局者迷,说的是一点也不错。 田夏梦摸着张庚的脸颊,柔声说着:“对不起啊,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就脑抽了,居然出手打你……” 这个大手一挥,昂起头来:“没事儿!不就是一大逼斗……一巴掌吗?只要你高兴,给你打一百下,我也乐意……” 田夏梦羞涩的垂下了头。 我见她情绪略微稳定下来,这才开口问道:“田夏梦,你之前不是说姜涵准备和田雨萱的鬼魂过日子,还数落你对她不尊敬吗?怎么现在又将她的鬼魂镇在屋子里了?” 田夏梦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哭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前两天确实是这样,吃饭的时候他总会放三套餐具,经常性的对着空气说话。 就跟今天他和那个怪物说的话一模一样。 我当时觉得后背发凉,害怕极了,晚上就和张庚哥哥联系,想着让大师帮忙驱鬼。 她虽然是我的姐姐,可她毕竟死了,我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和她的鬼魂生活在一起。 但是,当天晚上,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她通过电话跟我聊了天。 她说她很想我,说不放心我,这次回来就是看看我和姜涵,她很快就要去投胎了。 她又同我讲了好多贴心的话,我那时候就觉得她不可怕了。 她是我的亲姐姐啊,是那个小时候我摔倒了,都会亲亲我的姐姐啊! 我怎么忍心只因为她存在的形式,就对她恶语相向,要让她魂飞魄散呢? 我又哭又笑,真的接纳了她。 我舍不得她离开,可我也知道,人死如灯灭,我留不住她。 没想到,我和姐姐的这通电话居然被姜涵听到了。 他连夜去天师协会买了一些能够困住鬼魂的符箓,将它们尽数贴在了姐姐的照片上。 我想阻止他,还被他破口大骂,他甚至还想动手打我。 要不是姐姐推了他一把,我、我可能就……” “如果只是想将田雨萱的鬼魂困在屋子里,为何又要放了四口缸?那个所谓的妖怪又是怎么回事?” 田夏梦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个妖怪,是在姜涵贴完符箓的时候,突然出现的。 她浑身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不严重。 她和我的姐姐长得一模一样,包括身上的一些斑点。 姜涵一见到她就像是疯了一样,抱着她说她才是姐姐。 可她从不说话,走路很慢,吃生鱼的时候连鱼刺和鱼鳞都不吐。 而且,我发现她后脖子被头发挡住的地方上面,全是鳞片! 她肯定不是我的姐姐! 那四口缸,也是她要求的。 她连夜在网上找了一个天师协会的天师来家里。 天师说家里的这个鬼魂是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她才是真正的姐姐。 那个所谓的天师根本就是个半吊子,说的话漏洞百出,一会儿说姐姐已经被吃了,一会儿又说姐姐此前做了好多好事,现在才能得到海神的相助,顺利回来。 我不信姜涵没听出其中的古怪。 那个鬼魂明明就是姐姐,然而,姐姐在海里泡的时间太长了,她的身体浮肿发胖,身上好多溃烂,就算是我,也不敢经常透过镜子来看她。 姜涵终究还是选择了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妖怪,终究选择了相信天师说的话。 后面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那个女人身上散发的腥臭味越来越强烈了。 姜涵肯定是被那个妖怪蛊惑了!大师,求你帮帮忙,我、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他毕竟是我的姐夫,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妖怪吃了……” 我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我得回去取一些东西,你们在这里待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第八十九章 保胎符 来龙去脉清晰了,我却还不知那妖怪的跟脚,也不太清楚“四缸镇鬼法”的破解之道。 我想我得问问食梦貘。 不打无准备之仗。 田雨萱死在海里,那怪物定然跟海有关。 我特意叮嘱张庚:“你看好了她。” 张庚心领神会的打着包票:“赵哥,放心,我可是远近闻名的护花使者,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好好照顾小梦的!” 我点点头,对于照顾女人这一方面,张庚确实能做到无微不至,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我总怀疑,人面兔在他身边待了一个多月,都没彻底将他吸干,估计跟他嘴甜、会忽悠有很大关系。 我并没回别墅,反倒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然后从角落里将食梦貘揪了出来。 食梦貘的鼻子蔫蔫的耷拉下来,小眼睛盯着地面看,三瓣嘴向下咧开,郁闷极了。 “我都离得这么远了,你怎么发现我的?” 我没回答它的问题,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箓,正是从姜涵和田雨萱婚纱照上拿下来的。 这符箓在道书上没有记载。 “你见过这种符箓吗?” 食梦貘好奇的抬起头,倒也不害怕了,两只蹄子夹住符箓,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哞————!总跟着你的那个小姑娘怀孕了啊?要我说这就对了嘛,宫一语就不是你该肖想的,这小丫头虽然脑子不太好,但对你是相当不错了。那佛珠我都要退让三分,她二话不说就上去帮你挡着了,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一巴掌扇在它的脸上,将它扇的鼻子乱甩。 “哞————!我向着你说话,你干什么……” “少在这儿胡言乱语,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抽筋剥皮,剁碎了炒鸡蛋吃!” 食梦貘双眼浑浊起来,怨恨而愤怒,呲着牙,随时都要咬我一口:“我不好吃!” 见它这副生气却又不敢放狠话的模样,我心情不错:“我又没吃过,尝尝还不行?要是不好吃,就把你的肉扔到羊圈里,你说……黑山羊爱不爱吃呢?” 食梦貘打了个哆嗦,眼神瞬间变得纯净清澈,它的鼻子缠绕住我的手腕,轻轻摩挲两下,嘴角向上,格外丑陋,比野猪还丑了几分。 我看着实在倒胃口,又糊了它一巴掌:“鼻子给我下去!好好说话!” 食梦貘这才收敛神色,嘴巴颤动两下,一看就知道它不服气,指不定在心里怎么骂我呢。 “啪!”我又是一巴掌下去,直把它打的头都歪到另一边了。 它瞪大了小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悲愤的说道:“我没说话啊!” “心里骂我也不行!” 食梦貘眨巴眨巴小眼睛,登时掉下两滴眼泪,眼泪粘在它的毛发上,黑黢黢的发亮。 “哞————!没有这么欺负人的!你管天管地还管老子心里怎么想啊?老子活了五百年了,就没受过这种委屈!太欺负人了!不干了!老子不干了!老子要回农村! 好不容易找到个口粮,老子只是想吃口饱饭。你小时候那么小,老子怕你真的吓坏了,根本就没吃饱过。结果你不感激我就算了,居然还记仇! 老子为了救你,得罪了黑山羊,为了帮你完成那个王什么详的因果,又去吓唬他全家人。他们的恐惧一点儿也不好吃,油乎乎的,还臭,结果呢,你就是这么对待老子的! 哞——!哞——!哞——!你杀了我,抽筋剥皮,还是煎炒烹炸,都由你!” 食梦貘这一爆发倒是让我愣住了。 我捏起它的后脖颈子晃了晃,竟觉得这家伙居然还有几分蠢萌。 但很快,当我见到它转来转去的小眼珠儿,就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的,借这个机会跟我投诚呢。 呵呵,我心中冷笑不已。 如果真信了它的话,那蠢的可就是我了。 我似笑非笑,盯着它说道:“我没欺负人。” “你!”食梦貘怒目而视。 “你是人吗?” “……” “你不是人。我怎么能算是欺负人呢?” “……” 两句话,把食梦貘怼的哑口无言,它咬着牙看向别处,不肯看我。 我把它提到我眼前,盯着它说道:“别再跟我耍这些手段,不然我不介意在你身上用一百张退黑山羊符……” 食梦貘猛地抬头看向我,我终于在它的眼睛里看到了真正的惊恐和害怕。 “你不要命了?!” “我这人没有别的优点,主要就是见不得有人或者妖怪算计我,鱼死了就行,网破不破我可就顾不上了。” 食梦貘咬牙说了一句:“疯小孩儿!” 我冷声说道:“我可不是小孩了。” 食梦貘被我拆穿了把戏,也不装成刚刚那副模样了,昂起头,鼻子直立起来,比它的身体还高一半。 “我五百多岁了,你才十八,不是小孩儿是什么?你管我叫一声祖宗都是应该的!” “呵呵,”我笑的格外灿烂,一只手掐住食梦貘的脖子,手指收紧:“说清楚了,谁是祖宗?” 食梦貘被我掐的直翻白眼,毛发颤动,呼吸困难,不停抽搐,好似下一刻就要噶过去了。 但我清楚,我掐的根本就不是它的命门。 就这家伙的生命力,别说我没用多大力气,就算是用尽全力,也不至于让它如此。 但我就是不放手,我倒是要看看,这家伙能装到什么时候。 良久,食梦貘还是服了软,白眼也不翻了,呼吸也顺畅了,主动开口道: “你给我看的符箓很明显是保胎用的嘛。 你小时候见过的,可能年岁太长,忘记了。 那时候,你们村里的马秀莲求子,去鬼庙里用的就是这种符箓。 神婆在庙里做法,马秀莲躺在地上。 你还跑进鬼庙里,还和刺猬抢贡品吃,结果吃错了,吃了满嘴的保胎符箓……” 说到这里,食梦貘看着我“嘿嘿”笑着,很明显的幸灾乐祸。 食梦貘说的这件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神婆还会画符?” 第九十章 归墟 食梦貘摇摇头:“你还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还记得鬼庙吗?” “鬼庙我记得,后来村支书还给大家开会,说那个庙原本叫做槐庙,以讹传讹才成了鬼庙。” “不记得了也算是一件好事。忘了就忘了……” “等这件事了,你送我一个梦。” 我要什么梦,不言自明,自然是跟鬼庙有关的。 以往无比积极的食梦貘顿时连连摇头,哭丧着脸说:“我最讨厌橙子……” “除了绝望,不是还有悲伤、难过、孤独之类的吗?你往这种方向弄,不就行了。” 食梦貘点点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却又警惕的看着我:“小孩儿,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我告诉你,我这回可不会惯着你了,你要是又没完没了的,老子马上转身离开,再也不找你了!” “你觉得你离开这件事能威胁到我?” 食梦貘昂着头,有些骄傲:“我好歹也活了五百多年,见识比你多得多。你要去罗布泊,只靠那个满脑子女人的小鬼和脑子缺根弦的笨丫头,恐怕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这么说,你想跟我一起去罗布泊?” 食梦貘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邀请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同意了!” “……” 好嘛,明明是这家伙想跟着去,这会儿就变成我邀请了。 我也不拆穿它,它说的对,有它跟着,相当于隐形的监控器了,也算是底牌之一。 虽然,这个底牌可能会随时暴起,给我一口。 我继续说道:“这符箓除了保胎,还有别的功效吗?” 食梦貘摇了摇头:“一种符箓只有一种功效。你的镇宅符只对鬼宅有用,镇婴灵符只对婴灵有用……” “镇魂符对那个奇形怪状之物也有用。” 食梦貘眯了眯小眼睛:“镇魂符不太一样,我活了五百年,也是第一次见。而且,奇形怪状之物可能也是鬼魂……” 食梦貘有些不确定,它也不清楚奇形怪状之物到底是什么。 “在女方的婚纱照上贴这种符箓有什么用处吗?” “没有用。这符箓烧了以后,兑上白醋喝,就能保住腹中胎儿。只是简单的贴在照片上,连功效都发挥不出来。” “如果加上四缸镇鬼法呢?” “这倒是怪了,又要镇鬼,又要保胎……” 我又同它简单讲了讲姜涵和田雨萱的事情。 食梦貘眉头紧锁:“应该不会啊,一般来说,死在海里的人,和陆地上死的可不一样。海里的鬼魂可不归地府管,而且海里的鬼魂应该无法上岸。” “会游荡在海里吗?” “有一些会,但大部分都去了归墟。” “归墟?” “对,大壑之为物,注焉不满,酌焉不竭,无尽头,无源头。所有在海里死亡的尸体和鬼魂都会被进入其中,没人知道归墟之地到底通往哪里。 按理来说,她就算死在了海里,也不可能离开海洋上岸,跑到千里之外才对。除非……有东西带她来的!” 我觉得后背一寒,想到了那个和田雨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她看我的时候,垂涎欲滴。 “你跟我仔细讲讲现在姜涵家里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情况?” 我将自己觉得奇怪之处都告诉了食梦貘。 门里流出来的带着虫子的黄水,女人不会说话,身上向下滴着海水,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而且,她看我的时候神色不善,垂涎欲滴,她想吃了我! 食梦貘思索片刻:“可能是美人鱼。”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美人鱼不都是美丽、善良、备受推崇的好形象吗? 比如说《海的女儿》之类的童话书,还有科普类节目曾经说美人鱼就是海牛,是以讹传讹,认错了。 食梦貘似乎看出我内心的想法,冷哼一声:“或者可以管它们叫做鲛人。《山海经》里提到:‘状如鮷帝鱼,四足,其音如婴儿。’只言片语,并不详细。 但我此前倒是听过其他的说法。 鲛人的形象是被人类过度美化了。它们其实是食腐者,类似秃鹫。它们会借由尸体繁衍自己的后代,然后将尸体吃掉。 你看到的那些虫卵,可能就是它的卵。 它在借用田雨萱的身体繁衍后代。等它的后代安全回到海中以后,它就会一口一口的把田雨萱的尸体吃了。” “不对,”我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问题:“如果只是想要繁衍后代,她没有必要千里迢迢来到田雨萱的家里,这一切它明明可以在海里就完成。” 食梦貘点点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它想玩玩?” “跑到千里外的地方就是为了玩玩?你还不如说是它看上了姜涵,将鱼尾变成双腿过来了呢……” “这你说的就不对了,”食梦貘开始嘚瑟,象鼻子又甩了起来:“山海经都说它是四足了,有四条腿呢!它肯定是自己砍了两条,所以才上的岸……” “它怎么上岸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用保胎符是在保自己的胎,四缸镇鬼法是为了不让田雨萱的鬼魂捣乱?手段不少啊!那个天师为何要帮它这样一个怪物呢?” “鲛人人美歌甜,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我嗤笑一声:“所谓的天师也不过如此,见一面就被妖怪蛊惑了,也好意思出来驱邪驱鬼。” 食梦貘瞄了我一眼,嘟嘟囔囔的说着:“……谁跟你似的,铁石心肠,别说妖怪了,连一片真心的小丫头都捂不热,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 食梦貘这家伙表面上在为白洛歆打抱不平,实际上只是想要拐弯抹角的损我两句。 我“嘿嘿”的笑了起来,一把将它抓进怀里。 “哞——!你干什么?老子可是出了名的帅气食梦貘,你可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 我露出一排大白牙,不怀好意的低头看它:“田夏梦同意给我十万块钱,我又不想以身犯险,谁知道水里来的鲛人是个什么状态,到时候我就把你送给它,当做它孩子的饲料,想必它应该很开心。 它一开心,就回海里了,我这任务不就完成了吗?” 第九十一章 鲛人 “哞——!你大爷……” 我神色不善。 “咳,我是说,你这么善良,我这么可爱,你一定舍不得,对不对?” 食梦貘眨巴着小眼睛,摇头晃脑,嗓子夹起来非但不可爱,只让人觉得胃里反酸水,岂止一个恶心能够概括的啊! 我嫌恶的将它扯出我的怀里:“再这么说话,我现在就弄死你!” 食梦貘这才偃旗息鼓。 我开口说道:“一会儿见机行事,要是那鲛人太难对付,就不要逗留在那里,快速离开……” 我话还没说完呢,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居然是张庚。 我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张庚焦急的声音:“赵哥,你快来!田雨萱要生了!” “什么?” “姜涵刚才给小梦打电话,说是田雨萱要生了,身体不太好,让小梦回去见她最后一面。我还以为他胡说八道,哪知到了姜涵家里才发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田雨萱真的要生了!这……这可怎么办?!头一次听说有人瞬间怀孕瞬间生孩子的,要不……我一会儿想办法把那个孩子……” “行了!稳住,你啥也不要动,我现在就到!” 我挂了电话,带着食梦貘打了个车就往姜涵家里赶去。 食梦貘变成巴掌大小,老老实实的跟在我的身边。 司机是个话痨,开口就说:“小哥儿,你这宠物猪倒是挺可爱的……” 食梦貘登时气的就要冲上去,被我一把按住,捏住它的嘴。 它四只腿乱踢。 我理也不理,笑盈盈的说道:“可不嘛,就是脑子笨,脾气差,人恶狗嫌的,要不是我收留它,它早就进屠宰场了。” 司机看了一眼不停挣动的食梦貘,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是啊,一看就不是什么老实的。平时咬不咬人啊?” 我虽然不喜欢和陌生人搭话太多,但是绝对不会放弃让食梦貘吃瘪的机会。 “能不咬嘛,没人性,我给它吃的,它还咬我,记吃不记打,白眼狼一个……” “要不你把它卖给我……” “你不怕它咬人?” “我最近馋猪肉了。宠物猪从小吃好喝好的,肉质一定好!”司机咽了口唾沫,上下打量一番,语气可惜道:“就是长得太小……” “师傅,我到了。” “啊?哦!要不加个微信,你什么时候想卖了,可以随时找我。” 食梦貘眼神浑浊而凶恶。 我一把捂住它的眼睛,笑嘻嘻的和司机加了微信。 然后提溜着食梦貘的一只腿向外走去。 食梦貘猛地回过头,恶狠狠地看着司机。 然后,食梦貘就当着司机的面,突然变回了原来的大小,挣脱了我的手,对着司机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 司机呆滞的站在原地,擦了好几次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以后,吓得屁滚尿流,开着车就跑。 路上他给朋友打去电话,惊恐不已:“真是邪了门了!我今天遇见一头能变大的猪!” “哈哈,猪能变大还不好?岂不是有无尽的猪肉吃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头猪的鼻子老长了,都能当啷到地上,眼神也老吓人了,不行,这两天我得去庙里拜拜……” “……” 我让食梦貘去窗户外面等着,情况不对就冲进来。 食梦貘眼珠子乱转,不用想了,那个司机今天晚上大概会做个“好梦”。 其实说起来,食梦貘是我遇见的妖魔鬼怪中最不伤人的了,急了也只会让人做噩梦,一般不会伤人性命。 腥臭味越发浓重了,在楼下隔着铁门都能闻得到。 腥臭味中还夹杂着略微发甜的血腥味儿,让人想要作呕。 我来到十楼的时候,姜涵家的门大开着。 我拿出一沓镇邪符,大踏步的走了进去。 东南西北四个角落里的米缸全部破裂,里面的污水不停的向外流淌。 婚纱照上面的符箓也全部消失,卧室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声。 我脸色一变,猛然冲了进去。 只见张庚、田夏梦和姜涵都好整以暇的躺在地板上。 装成田雨萱的鲛人坐在床上,背对着我。 她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一绺一绺的垂落,好似水中的海带。 我瞳孔微缩。 不!就是海带! 我分明看见海带插进她的脑子里! 她缓缓地回过头,怀里抱着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婴儿。 婴儿不哭不叫,肉嘟嘟的脸颊堆在一起,煞是可爱。 我能确定,这个婴儿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一个海底的妖怪,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生下一个人类的孩子? 这妖怪终于维持不住田雨萱的模样,她的头顶浮现出无数青绿色的海藻,她的脸上全是黏糊糊的水草,她的眼睛一上一下,一大一小,一个长在正中间,一个长在右侧。 她的鼻子和嘴巴淹没在水草中,绿油油的、黄乎乎的,看起来恶心极了。 她的身体倒还维持着正常女人的模样,但是皮肤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应该也坚持不久了。 她低下头看向怀中的婴儿,一双怪眼睛里流出两颗晶莹的泪水。 泪水遇到空气,骤然凝结,化作两颗珠圆玉润、色泽莹白的珍珠,滚落在床上,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突然觉得她好像在向我传递什么讯息。 我缓缓走近,只觉得她身上腐臭的味道那么重,重到令我头皮发麻。 我食指和中指夹住镇邪符,冷声说道:“为何不在海中生产?你是怎么生下一个人类的孩子的?你是不是鲛人?!” 她始终沉默着,她头顶的海带好似活物,不断地向她脑袋里钻,钻的她痛叫出声。 “哇————!” 我愣了一下,原来我听到的婴儿啼哭,居然是她发出来的。 难怪她自从上了岸,就不再说话。 她忽然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黑白的老照片,照片里是一个明艳的大美女,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淡色的瞳孔。 她懒懒的趴在沙滩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和四只修长的双腿。 我眯了眯眼,问道:“这是你?” 第九十二章 邪性 她咧了咧嘴,脸上的海草就趁机从她的嘴巴缝隙里想里钻。 她轻轻地将孩子放进我的怀中。 我从没抱过这么小的婴儿,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这个婴儿……像极了田雨萱。 她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转头要走。 我将婴儿放在床上,一把抓住她的手。 这时候,她已经维持不住人形了,双腿逐渐消融,变成黏糊糊的絮状物,里面掺杂着钢钉、砂砾……和锂电池。 她伸手握住我手中的镇邪符,随手将它们撕碎了。 我彻底愣住了。 她不怕!镇邪符对她没有用! 海中之物归属与归墟,和陆地上截然不同。 我后退两步,脊背发凉。 如果这时候她忽然暴起,我将毫无胜算。 我看向窗外,对食梦貘使了个眼色。 食梦貘奋力用头撞了一下玻璃,没撞破,反倒捂着头疼的龇牙咧嘴。 好嘛,指望它,还不如指望一个棒槌! 我一手拿出退黑山羊符,一手拿出无芯天烛,准备随时出手! 然而,她却并没攻击我,反倒轻轻抱了我一下,我迷惘了片刻。 我分明听到她在我的心里说:“别找她了……” 别找谁?宫一语吗? 关于我的事情,居然连海里的妖怪都知道?! 一切的不同寻常开始变得更加黑暗和深邃。 好像暗处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操纵着一切。 我卷进了阴谋的漩涡里,逃不开,走不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西游记》里,所有的妖怪都想吃唐僧肉,听说吃了能长生不老。谁都见过,没人吃过,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传闻,没有跟脚的妖怪都丢了性命; 现实中,所有的妖怪都想吃我的肉,我却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不明真相,不知因果,我被推到刀尖上,架在烈火上,扔进沸汤中,烘烤、熬煮,挣扎求生。 我想我必须弄清楚这些妖怪想吃我的原因,我有一种预感,当我知道原因的时候,也许就能找到宫一语了。 “醒醒!” 食梦貘大声喊叫,才让我回过神来,这时候,鲛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食梦貘大喊着:“卫生间!” 我跑到卫生间里,却见到她对着下水道纵身一跃,整个人慢慢消失了。 就好像是被下水道吸了进去! 可是,下水道的水管才那么细,她是怎么钻进去的?! 屋子里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黏液,腥臭的味道终于变淡了。 食梦貘这才打开窗户,慢慢走了进来。 呵呵,这家伙刚刚怂了,关键时刻装傻充楞,这会儿没有危险了,才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我懒得计较,回到卧室,拿起床上的珍珠,若有所思。 食梦貘两眼放光,看着珍珠直咽口水:“好东西啊,比妖丹强多了,还没有副作用……” 我眉头微皱:“这不就是珍珠吗?” “这可不是普通的珍珠。这是鲛人的护心珠,一辈子只有十颗。吃下一颗就能延年益寿,美容养颜,金枪不倒,拿到外面去,卖个几千万都不费劲。” “她为何要将护心珠留下?她不就是借着田雨萱的身体生产吗?而且,这个婴儿……我怎么觉得就是个普通婴儿?” “行了行了,你小子虽然有点能耐,就是问题太多,每次都拿我当百科全书,查资料还要开个会员呢,你就知道问问问……” 我嘿嘿一笑:“之前不是给你橙子味的绝望了吗?都吃吐了还不够?” 食梦貘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却还是强行压下鄙视的思绪,笑嘻嘻的说道:“这样,你把护心珠分我一颗,我就告诉你……” 我将两颗护心珠塞进嘴里,喉头微动,啧啧了两声:“还行,没啥味儿,比蛇的妖丹好吃。” 食梦貘气的浑身发抖,身上的毛发根根直立,一下子蹦到我脸上,两只蹄子上长出两根细长丑陋的手指,扒住我的嘴唇就要扣我的嘴。 “暴殄天物!不当人子!啊啊啊!那可是护心珠啊!一个小目标就被你这么吞进去了,你不给我,你卖出去也行啊!” 我微微张开牙齿,食梦貘的手指瞬间伸了进去。 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我的牙齿猛地一合。 “咯嘣!”一声脆响。 “哞哞————!”一声牛叫。 脆响和牛叫掺杂在一起,听起来格外凄惨。 我的牙齿锋利,我的表情冷漠,我轻易的咬断了食梦貘丑陋的手指。 鲜血狂喷而出,沾染在我的嘴唇之上,顺着我的嘴角向下流淌。 我满嘴是血,看起来格外骇人。 “你大爷的!你——!” 食梦貘才骂了我一句,就戛然而止,它打了个哆嗦,向后退了两步。 因为,它眼睁睁的看着我,当着它的面,将它的手指咬断以后,在嘴里嚼碎了,咽了下去。 它蹄子上的手指瞬间缩了回去,只剩下蹄子上的鲜血昭示着刚刚的惨烈。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它,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 是我父母去世之前,它化作红衣伥鬼在梦里将我舌头和牙齿拔掉的那一次,露出来的表情。 食梦貘显然认出来了,它心中发毛,总觉得眼前的小子越来越邪性了。 从离开村子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才两个月,然而,我却变化的那么大,大到能对它造成巨大的威胁。 食梦貘不愿露怯,便将双蹄背到身后,声音却不自觉的弱了三分。 吃手指对我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曾经在瞎子半仙的要求下,我还吃了我亲生父母的舌头。 跟父母的舌头比起来,一个心怀恶意的妖怪的手指,吃了也就吃了,就是希望这家伙的手指没有用来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不然,还真有点儿膈应。 我嫌恶的看向食梦貘,上下打量着它:“你这手指……没挖过鼻孔?” 食梦貘先是一愣,随即放肆的笑了起来,张牙舞爪的说道:“岂止是挖鼻孔啊?我昨天还用它抠耳朵了,还用来抠脚了,哈哈哈哈,简直不要太爽!” 第九十三章 精血 我登时觉得有些反胃,伸手想打食梦貘。 食梦貘反应迅速,想要向后躲去。 我举起了无芯天烛,目色不善。 食梦貘顿时不敢动了。 被我打几下,和被无芯天烛打几下,可不是一种感觉。 被我打最多是生理和心理上的忧伤,被无芯天烛打可就是实打实的燃烧道行了! 这其中的区别,它可太明白了。 我左右开弓,狠狠地打了它一顿,直把它打的浑身发抖,缩在地上用蹄子画圈儿,这才出了一口恶气。 之前打张庚的时候,我总不敢下死手,怕真的给张庚打坏了,还得去医院带他看病,浪费钱。 食梦貘就不同了,这家伙皮糙肉厚,能让我放开手脚。 我寻思着,我都这般欺负它了,想必过了今天,它可能就不敢跟着我了,我得趁这个机会,能多问点问题就多问点,免得日后抓瞎。 食梦貘低着头,嘟嘟囔囔的说个不停:“你没有人性……早说不让你吃妖丹,现在越来越狠了……” 我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确实是。我最近脑子里总会出现一个声音,让我杀人。我现在还能控制住,以后就不好说了。但我又不想杀人,你说,我杀点什么好呢?” 食梦貘一双小眼睛里露出些许惊恐,它咽了口唾沫,咳嗽两声:“那个……人面兔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人面兔长得好看,我不忍心。” “那就鸟人,那家伙太嚣张了。在你面前装逼,嘲笑你不会飞!” “嗯……我确实不会飞,也抓不到它。” “……” “我怎么觉得你比较好啊?既好抓又好杀,不费啥力气啊……” “……” 食梦貘又向后滚了两步,看向我的时候,嘴唇都在发抖,长长的鼻子耷拉在地上,像是饱满的麦穗。 麦穗为啥会低头?哦,是因为比较沉。 “鼻子耷拉着是因为太沉了吗?早说啊,我帮你把它揪下来。” 食梦貘瞪大了小眼睛,两只蹄子捂住自己鼻子,顿时站了起来,瓮声瓮气的说道:“护心珠我不要了,你有啥问题随便问……” 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指向床上的婴儿说道:“先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食梦貘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感觉这个婴儿就是个普通的婴儿。你的感觉没错,这就是个普通的婴儿。只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不普通。这婴儿的灵魂和田雨萱一模一样……” 我微微一愣:“田雨萱?你是说……” 我看向床上的婴儿,婴儿笑嘻嘻的看着我,神色温柔,不骄不躁,眼神沧桑。 当我转过头看向她的时候,她却一下子错开了我的眼神,假装打量别处。 确实不像是一个普通婴儿的状态。 我将此前发生的一切迅速串联在一起,一切好像渐渐清晰起来:“鲛人借田雨萱的尸体繁衍,田雨萱借她的身体再生。这是一场交易?!” 食梦貘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四缸镇鬼法并不是为了镇压田雨萱,只是做给地府看的骗局,她们实际上是想要借阴命,偷天换日,在阳间投胎。” “阳间投胎?” 食梦貘点点头,认真同我讲起投胎一事。 “人死后,灵魂脱离身体,会变成鬼魂。七日之内,浑浑噩噩;到了第七日,才会短期记起前尘往事,回到家中,了却遗愿。 若执念不强,七日以后,就又会变得浑浑噩噩,受到地府的天然吸引力,去地府里面投胎。 如果执念深重,却并无怨气,则会化作孤魂野鬼,在死亡之地游荡。这时候,地府中就会有勾魂者来将它们带回去。 游魂太多,地府有时管不过来,便任由它们自行飘荡,阴气轻的,年就会消散;阴气重的,数年也会消散。 至于因不可抗力横死,或者心含怨恨的,就会变作厉鬼。厉鬼一旦吃了其它的鬼,魂魄沾染他人灵魂,就再也无法投胎转世。 按理来说,陆地之上所有的鬼魂都归地府管。 然而,去了地府再投胎,那是要渡黄泉,入鬼门关,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忘却前尘的。 不是任何人都愿意忘记前生之事。 因此,有人便想到了一个法子,借阴命。 具体我也不知如何操作,我只知道,以前世之鬼魂,入今生之躯体,偷梁换柱,再活一世。” “既然是一场交易,鲛人为何会特意留下两颗护心珠?” 食梦貘摇摇头:“我也不太明白。可能经过这一段的相处,她爱上姜涵了?这是送给他的礼物……” “不对,”我开口反驳:“护心珠是给我的。” 食梦貘想要嘲讽我,却又不敢,憋得身子直扭:“……你总不会说,鲛人见了你一面就对你一见钟情,送你礼物?” 我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那是自然。” 我理直气壮,自信无比,一时之间把食梦貘弄得眉头紧皱。 它偷偷嘟囔着什么:“蚂蚁到了你的脸上都会迷路……” 我没当回事,权当它嫉妒我。 事实上,我之所以会觉得护心珠是送给我的,主要还是因为鲛人在我心里同我说的那一句话,和宫一语在梦里和我说的一模一样,连语气都一样。 会这么巧吗? 连食梦貘都无法进入的梦境,居然被一个千里之外的海里的妖怪知道了? 我甩甩脑袋,不再去想,抓紧时间继续询问。 “食梦貘,你知道这种糖吗?” 我从竹编兔子里面取出一颗糖递给食梦貘。 食梦貘打开糖纸,将糖放在眼前,嗅了嗅,舔了舔,随即吐出黑乎乎的舌头,眉头紧皱:“你管这玩意儿叫糖?苦兮兮的,比王什么详他弟弟的梦境还难吃,呕!” 我冷声说道:“问你是什么,没让你评价。” 食梦貘斜楞着眼睛说道:“你唬我呢,不就是普通的、做坏了的糖吗,没啥特别的……” “我脑海里出现让我杀人的声音时,吃一颗糖就好了。” 这话一出,食梦貘这才正色起来,仔细看了半天,最后不确定的说道:“好像是精血所化,里面还有一些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了。但是……我劝你,这东西还是少吃为妙,我觉得不太好……” 第九十四章 偷天 我一把将它手中的糖连同糖纸一起抢了回来,然后认真的将糖用糖纸包好,收了起来。 这是宫一语给我的,一颗也不能浪费。 包括之前我吃完的糖以后,都会将糖纸收好,贴身放在口袋里。 “哎!不是说给我了吗?” “我可没说给你,就让你看看。你擅自舔了一口,我就不计较了。” “……”食梦貘嘴巴无声的动了动,偷偷瞪了我一眼,肯定在心里骂我呢。 我没空理会它,继续问道:“你知道有哪种方法能够祛除妖丹的副作用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只知道普通人吃了妖丹以后的死法,哦哟哟,一个比一惨,一个比一个可怜,要不我给你讲讲?” 我冷哼一声:“还说自己是百科全书呢,这都不知道,妥妥的吹牛不打草稿。” 食梦貘倒也不生气:“百科全书那是比喻和夸张,文学作品里常用的修辞手法,这都不懂,啧啧。况且真正能称为百科全书的那是白……” 食梦貘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话锋一转:“祛除副作用的方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种能够将副作用移植给别人的方法。” “说来听听。” 食梦貘有些犯难道:“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这样,我写下来,下次给你。” 也不知还没有下次了,我倒也不觉得遗憾。 该问的都问了,暂时我没有更多问题了。 我知道很多事情问了也白问。 食梦貘这家伙看起来凶恶且不着调,实际上不能说的事情,它一个字也不会说。 我看了一眼床上的婴儿,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不由得问出来:“借阴命是瞒着地府的干的,那你说,会不会有人用这种方法,永远的活下去?” 食梦貘表情变了一瞬,复杂的看向别处:“不好说。” 我只觉得浑身发冷,呆愣愣的看着床上的婴儿,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并没用力,但我的表情着实狰狞,我的内心在和自己博弈。 一个婴儿的身上装了一个成年人的鬼魂,偷天换命,再活一世,是好是坏? 就在这时,“住手!”一声大喝传来。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撞翻在地。 食梦貘瞬间没了踪影,这家伙除非跟我单独在一起,否则一直很注意躲避人类。 姜涵一把抢过床上的孩子,警惕的看着我。 刚刚那一瞬间我明明能够躲开,却没有躲开。 我长叹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跟姜涵开口。 姜涵恨恨的看着我,愤怒的说道:“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碰雨萱!”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他,只从他的双眼中看到了庆幸、欢喜,以及对我的怨恨。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知道,他一开始就知道这场交易。 为了让田雨萱回来,他真的无所不用其极。 这时候,田夏梦也醒了,她呆呆地看着姜涵和他怀中的婴儿,哭的伤心极了。 她也知道这个交易吗?又或者不知道? 我嗤笑一声,不重要了。 她找我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这一趟还挺值的,啥也没干,听了一堆故事,就能得到十万块钱。 难怪大家都愿意去当神棍,挣得多又轻松。 张庚迷茫的醒了过来,看了一眼姜涵手中的婴儿,眼珠子都快惊掉了。 “卧槽!什么情况?我就睡着了一会儿,都生出来了?!啊……不对,那个怪物呢?” 他四处看了看,这才看见了我,赶忙开口说道:“赵哥,你可算来了,我都想死你了!你是不知道,我和小梦刚到的时候,那个怪物就维持不住人形了,丑爆了!丑的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我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转头对田夏梦说道:“田夏梦,把尾款结一下。妖怪跑了,你的姐夫……和姐姐都回来了,你该开心了……” 田夏梦的眼泪流的更汹涌了,到最后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张庚缩了缩脖子,四处张望,低声说道:“赵哥,什么情况?不是要驱鬼吗?怎么变成让她姐姐回来了?” 姜涵抱着婴儿,轻轻抚摸着婴儿的脸颊,眼神狂热,嘟嘟囔囔的说着话。 他说:“你真美,雨萱,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雨萱,我爱你,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雨萱……” 他抱着怀中的婴儿好像抱着全世界,那么轻柔,那么温暖。 我却只觉得一阵阵恶寒涌上心头。 “卧槽!到底什么情况?姜涵疯了啊?!”张庚眉头紧锁,眼神古怪的看着姜涵,暗自嘟囔着:“不行,小梦跟他这儿住着实在是太危险了,我还是赶紧带她走!” 我没阻止张庚,只是冷眼看着。 张庚走到田夏梦身边,将她搂入怀里,安慰道:“小梦,你别伤心,赵哥已经把一切处理了,你……” 田夏梦再没有了之前的楚楚可怜,她面容扭曲的推开张庚,整容过度的脸颊好似崩塌的山脉,诡异而丑陋。 她尖锐的喊叫起来:“没处理!处理什么了?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她疯狂的站了起来,扑向姜涵,想要抢他怀里的婴儿,她歇斯底里的大喊着: “她已经死了!死了!你为什么要把她弄回来?为什么?!!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明明是我更爱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忘记她,跟我在一起呢?!” 姜涵抱紧怀中的婴儿,躲避她的攻击,双眼通红,整个人呆愣愣的。 姜涵转了转眼珠儿,忽然对着田夏梦露出一个柔柔的笑。 姜涵缓声说道:“小梦,你喜欢我怎么不早说呢?咱们结婚。” “……” 田夏梦愣住了。 张庚愣住了。 连我都觉得喉头卡住了一根刺,浑身不舒服。 姜涵的动作僵硬,行为古怪,说话的时候有些干涩。 这一刻的姜涵比鲛人还令人心里发寒。 执念,不知所起,没有所终。 谁知道这执念来自他的本心,还是被田雨萱日复一日的灌输。 我想到了某个可能,只觉得牙根发酸。 第九十五章 故人 我的眼神再次落在姜涵手中的婴儿身上,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脑海中的声音再次沸腾。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我吃下一颗糖,压住声音,身体却抑制不住的抖动起来。 田夏梦对着姜涵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她狠狠地点着头,眼泪却掉个不停。 姐夫娶了小姨子,本该是茶余饭后的八卦故事,现在却因为夹杂着一系列可怕的事情,变得诡谲迷离。 田夏梦说:“姜涵,我会好好抚养姐姐的!” 田夏梦信誓旦旦,坚定不移。 可她说的话却让人心里发紧。 张庚反应剧烈,他一下子蹦到我的身后,拽着我的衣摆,低声说道:“赵哥,完了,完了,小梦跟姜涵一样疯了,尾款咱们不要了,还是走……” “他们没疯,姜涵抱着的孩子是田雨萱的转世。” 张庚哽了一下,桃花眼卡巴卡巴的:“那个怪物把田雨萱生下来了?” 我目露讥讽:“还是带着前世记忆的田雨萱。” 张庚打了个寒战,眼睛在田夏梦、姜涵和婴儿之间转了转:“卧槽!姜涵牛b啊,这一下不就是尽享齐人之福了,还完全不违法,简直就是人生赢家啊!我辈楷模!令人惊叹!” 我冷笑两声,张庚只能看到姜涵所谓的尽享齐人之福,却没看到更深之处。 等婴儿不再是婴儿,成年以后,姜涵在田夏梦和田雨萱之间会如何选择呢? 田夏梦真的会对待田雨萱好吗? 当日复一日的争吵将爱意消磨殆尽,一切又会走到什么样的结局? 我转移了话题:“张庚,你不是喜欢田夏梦吗?现在她要结婚了,你不难过吗?” 张庚好似这时候才想起来前因后果,顿时换了一副嘴脸,变得眸色哀戚,深情款款,他对着田夏梦说道:“没关系,小梦,只要你能获得幸福,我也就幸福了!” 这变脸速度堪称翻书。 田夏梦含泪的看着他,最终把十万块钱打给了他。 嗯……总觉得并不像尾款,倒像是封口费。 因为她打钱的时候,特意看了我一眼。 我不由得笑出声来。 真有趣啊,人类,是一种比妖怪还有趣的生物。 我并没察觉到,我渐渐地将自己和人类分开了。 张庚收到钱笑的见牙不见眼,哪还有刚刚那般悲伤难过。 我和他离开了这里,回到别墅。 田夏梦找我,不过是为了阻止田雨萱复生,她喜欢姜涵。 现在,田雨萱复生了,姜涵却同意和她在一起了,这大概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得偿所愿。 有了这十万块钱,终于能着手准备去往罗布泊。 一到别墅,白洛歆就蹦蹦跳跳的跑出来迎接我和张庚,直问我们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 张庚绘声绘色的讲起了所见所闻,白洛歆时不时惊呼一句,听得两只杏眼亮晶晶。 张庚光讲述还嫌不过瘾,站在沙发上,手脚并用,说的是唾沫横飞,手舞足蹈。 说到鲛人的时候,张庚露出一副复杂的表情。 “那怪物长得丑极了,但是奶水极好,孩子刚生出来像小猫似的,哭了两嗓子就没了动静。 怪物就给婴儿喂奶。 你猜怎么着?才喂了两口,婴儿就像吹了气儿似的变得白白胖胖,还会笑呢!” “怪物长得什么样啊?” “脸上全是水草和海藻,黏糊糊、油腻腻的,时不时泛出白沫,恶心死了!” “……” 我顾自回到房间里,在网上搜索图片。 我想找到鲛人给我看的那张图,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看到这样一条讯息: ‘1968年,图集斯海湾出现美人鱼,颠覆认知!’ 点进去,果然看到了那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女人明艳动人,四条腿均匀的排列在下半身,不仅不奇怪,倒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她好奇的看向镜头,眼眸中满是单纯和好奇。 报道中说,她的眼泪能够变成珍珠,珍珠又大又圆,还很漂亮。 很快就掀起了珍珠热。 珍珠在黑市被炒到比黄金还贵。 珍珠刚开始并不多,但是随着珍珠价格的上涨,开始有数不清的珍珠流入市场。 我关上网页,抬头看向天花板。 数不清的珍珠,说明什么呢? 她为了繁衍,并没选择巧取豪夺,反而同田雨萱做交易,千里迢迢从深海而来。 她明明可以欺骗田雨萱,明明可以只繁衍,不帮忙。 可她终究还是那么做了。 她曾经是那般的美丽耀眼,最终却沦为了古怪模样,水草藻类侵蚀她的身体,她很疼。 食梦貘鬼鬼祟祟的从窗户上跳了进来,躺在我的床上,叹了口气。 我心中有些惊讶,这家伙被我收拾了一顿,居然还敢来。 也是从另一种意义上的不离不弃了。 我开口问道:“你还敢来?” 食梦貘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我:“我有什么不敢来的?我从你小不点儿的时候就跟着你了,也是看着你长大的,算你半个爹……” 我神色一冷。 “……爹的朋友,虽然你不待见我,但我担心你啊,还是要照顾你的!” 食梦貘说的信誓旦旦,又大义凛然,换旁人在这里说不定就信了。 当然要是白洛歆在这儿,说不定早就掏心掏肺了。 可惜,现在听这番话的人是我。 我冷哼一声,揪住它的鼻子,说道:“说实话!” “你的情绪好吃,别人的不好吃。” 好嘛,闹了半天是挑食啊。 我松开了它的鼻子,又嫌弃的将手在它胸口的毛发上擦了擦,又问道:“你刚才叹什么气?” “其实,我以前见过鲛人。” 我眼神微眯,神色不善:“在姜涵家里的时候,你装作进不来,在我被鲛人蛊惑的时候,你在鲛人马上要离开前才叫醒我,你是故意放鲛人走的。” 这家伙再不行,也不至于不知道怎么开窗户,原来那时候就是有迹可循了。 食梦貘却没接我的话茬,小眼睛里露出怀念的神色,缓缓道来: “那时候,她刚从海上来到人类的世界…… 第九十六章 响指 “人类热情的欢迎她,说她是海的女儿,说她是世界上最美的美人鱼。 她很爱笑。 她会潜入海里,找到漂亮的贝壳送给渔民,还会在晚上唱歌,她唱歌很好听,听了的人就不再做噩梦了。 我很讨厌她,因为她,我饿了好久的肚子,只能跑到别的地方生活。 后来,我听说,发生海啸的时候,她为了保护渔民受伤了。 我觉得她的脑子有病,人类是我们的口粮,为什么要保护口粮? 我偷偷回来,看了她的梦境,原来,她爱上了一个男人。 因此,她想要成为一个人类。 她砍掉了自己的两条腿,日日忍受疼痛,海水侵蚀着她的伤口,她哭了起来,落下的眼泪化作珍珠,激起了数不清的贪婪。 刚开始,渔民乞求她落泪,以得到珍珠。 后来,当珍珠价格疯涨之时,乞求变成了囚禁,然后是拷打、欺辱。 她的眼泪流干了,心肠硬了起来,她哭不出来了。 渔民们抓住她爱的那个男人,当着她的面,将那个男人活剐了。 她跪在地上哀求,她痛苦地哭泣着,珍珠一串串滚落。 被贪婪蒙蔽了眼睛的渔民大笑着捧起珍珠。 男人没能熬到第二天,死在了阴暗的地牢里。 她终于爆发了,她屠杀了渔民全村,将他们的血肉都吃进了肚子里,然后回到了深海。” 我眉头微皱:“我见到她的腿里面有钢钉和锂电池,都是那些渔民为了让她流泪钉进去的?” 食梦貘冷笑起来:“那个年代锂电池算是个稀罕物,咋可能用在一个牲畜的身上?” 说到‘牲畜’两个字的时候,食梦貘的语气很重,咬牙切齿。 它在为了鲛人愤怒。 “这几十年来,海里的东西太多了,太拥挤了。 归墟要的是魂魄和尸体,可不要塑料垃圾、锂电池、钢钉和核废水。 无处可去的垃圾终日飘荡在海洋之中,扎进她的肉里,刺入她的皮肤,溃烂和水草一同疯涨。 人类杀了她的心,也破坏了她的身体。 她变异了,才成了那副丑陋的模样。 她曾经……也很好看的。” “她是被田雨萱和姜涵之间的爱情感动,才决定交易的……” “谁知道她脑子里想些什么,被伤害的体无完肤了,也还玩信守承诺这一套,简直就是海洋的耻辱,妖怪……神兽里的败类!” 差点说成妖怪的食梦貘偷偷看我一眼,见我没在意,才又昂起脖子,长鼻子狂甩。 “你既然和她是旧相识,为什么不早说?” 食梦貘来回甩动的鼻子僵了一下,眼神躲闪:“我认识她,她又不认识我,没什么好说的……” “该不会是你晚上去梦里吓唬渔民,被她发现了以后,揍了一顿……” “没有!绝对没有!”食梦貘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整个身体弹跳起来,大声喊道:“我可是神兽,怎么可能被揍!你不要信口开河,造谣对你没有好处!” 它急了,那就是真的。 想到几十年前它就被鲛人按在地上摩擦,我登时笑了起来,揶揄道:“说谎鼻子会变长,难怪你的鼻子这么长,再长下去就要比身体还长了。” 食梦貘鄙夷的看了我一眼:“骗小孩子的话还敢跟我说,我的鼻子本来就这么长,跟说谎没有关系……咳咳,我是说我又没说谎……”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它。 食梦貘被我看的发毛,向后退了两步:“你、你干嘛?” 我好整以暇的躺在床上:“之前不是答应我要告诉我鬼庙的事情吗?就现在,也让你好好吃一顿,不然到了罗布泊里,你就没得吃了。” 食梦貘看着我,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但是想到不久之前吃到吐了的情况,顿时纠结起来。 不吃,对不起自己;吃,可能更对不起自己。 食梦貘衡量片刻,在饿死和撑死之间,还是选择了撑死。 它走到我身边,认真说道:“这回可不能像上次似的了,不然、我就在你梦境上钻个孔,以后谁都能进来,到时候你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梦境了!” 我敏锐的察觉到食梦貘话语中的重点:“我能控制自己的梦境?” 食梦貘点点头:“那当然了,你的梦境你当然能控制了。” “不都是你控制吗?” 食梦貘小眼睛乱转,明目张胆的鄙夷我:“我最多只能根据你梦里的东西控制一下走向,或者编个故事啥的。你梦里没有的话,我也没办法。你如果心思纯良,不胡思乱想,梦里头就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就无从下手了。” 我想起此前我吃完大蛇妖丹以后昏迷的时候,食梦貘就曾经说过,我的梦境里什么都没有,它没办法吓唬我。 食梦貘嘿嘿的笑了起来,继续说道:“你总说小时候被我化作的红衣伥鬼吓得睡不着觉,深受折磨什么的。可是那个红衣伥鬼的模样也是我从你自己的梦里借来的,若你不曾幻想出红衣伥鬼,我也没法化成那个模样……” 我眉头紧锁,心中疑虑,在我的印象里,除了在梦里,从来没见过红衣伥鬼。 “我尽量控制自己梦里出现鬼庙,你将当时你知道的事情给我还原一下,可以夸张,但是必须真实。” 食梦貘两只小眼睛锃亮,不怀好意的打了个响指。 我放松思绪,很快就睡着了。 睡着之前,我有一个困惑,食梦貘这家伙是怎么用蹄子打出响指来的? 很快,我就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了。 我回到了小时候。 我低下头,看见自己细小的手掌,约摸着最多也就五六岁的模样,可能比发现刺猬的时候还小一些。 “呆头瑞,看看这是什么?!”一个鼻涕拉碴的小男孩儿手上拿着虫子,挤眉弄眼的向我逼近。 我记得他,他叫做大头,小时候总欺负我。 他的一句话就把我拉回了小时候,我抿着嘴唇,心里害怕极了,我的双手死死地抓着衣服下摆。 一旁还有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他们不停地起着哄。 “呆头瑞,连虫子都怕,你就是个胆小鬼!我可不跟胆小鬼玩。” 第九十七章 好吃 “我也不跟胆小鬼玩!” “我也是!” “……” 宫一语担忧的看着我,两三步跨到我身前,噘着嘴替我说话:“你们不许吓唬阿瑞!” 宫一语长得比我还矮一头,她扎着两个朝天揪,粉扑扑的脸颊皱成一团,气呼呼的模样。 我心中一动,抬头看向她的背影,只觉得这一刻的她身上带着柔柔的光,好看极了。 然而,她为我出头换来的是更大声的讥讽和嘲笑。 “呆头瑞还需要女娃儿保护,不仅是胆小鬼,还是个弱鸡!” 大头指着我,鼻涕流到嘴唇上,又被他舔没了。 “弱鸡,弱鸡,弱鸡!” 一句句的嘲笑声让我感觉非常难堪,我咬紧嘴唇,伸手将宫一语推到一边,大声吼道:“不要你管!” 宫一语被我推的一个趔趄,整个人愣了一下,随即气哭了。 宫一语好看的脸颊变得皱皱巴巴,大眼睛里挂着泪珠儿,两手掐腰:“赵瑞,我不跟你好了!” 宫一语说完就哭着跑开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后悔极了,我不是故意的,我…… 然而,这种后悔很快就被羞愤所取代。 因为大头他们又开始嘲笑我。 “哦!呆头瑞就敢欺负女娃儿,是个懦弱的胆小鬼,以后肯定会打光棍,像黄老怪一样,变得又老又丑!” “胆小鬼!胆小鬼!” 我气的浑身发抖,面皮通红,我大声喊着:“我不是胆小鬼!不许叫我胆小鬼!” 我说着就伸出手扯住大头的脖领子,要打他。 周围的小孩都冲了上来,我打不过他们,被按在地上。 数不清的拳脚打在我的身上。 “胆小鬼!” “窝囊废!” “靠女娃儿的大乌龟!” 我疼的痛哭出声,声音淹没在拳脚和辱骂中,只激起无数尘土。 最后,他们打累了,这才停了下来。 我仍旧嘶吼着:“我不是胆小鬼!” 我挪动着身子,死死地抓住大头的裤脚,抬着头狠狠地看着他。 大头被我的眼神儿骇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随即恼羞成怒道:“连虫子都怕,你还敢说你不是胆小鬼?!” 他指着地上蠕动的毛毛虫。 毛毛虫在村子里也叫作羊毛剌子,被蛰一下,身上就会起一个大包,又疼又痒,好久都消不下去。 我怕的不是羊毛剌子,而是怕被蛰。 我抬起头,看着一张张嘲讽的脸庞,心中怒气翻滚,我想着宁愿被蛰,宁愿疼的受不了,也不要被人叫做胆小鬼。 于是,我伸出手来,一把抓住羊毛剌子,将它团成一团,塞进了嘴里。 “咯吱、咯吱”我的牙齿上下咀嚼,血腥却甜腻的味道在我口中发酵,绿色的黏液顺着我的嘴角流淌,我只觉得自己好像吞了一千根针,扎的舌头和口腔密密麻麻的泛着疼痒。 难受,但……好吃。 我居然觉得丑陋可怖的羊毛剌子比鸡蛋还好吃。 我舔了舔嘴唇,将嘴角的汁液舔干净,然后对着所有人张开了嘴,示意我把羊毛剌子吞下去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大头。 他们看我的眼神由鄙夷转为嫌恶。 “咦——他怎么吃羊毛剌子,也太恶心了……” “他不会变成羊毛剌子?” “……” 我的嘴里疼极了,却还是强撑着露出一个笑容,讨好的说道:“我敢吃羊毛剌子,我不是胆小鬼!” 小时候的我一直是个异类,除了宫一语几乎没有人愿意跟我玩儿,但是宫一语是女孩子。 我迫切的想要融入男孩子的圈子里。 回过神来的大头转了转眼珠儿:“切!吃虫子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去鬼庙里住一夜,我就不管你叫胆小鬼了!” 我松开了抓着他裤脚的手,垂下头去。 鬼庙是村子正下方的一间庙宇,里面供奉着一个巨大的雕塑,蛇尾人身,两只手向上举起,不知是什么来头。 因为,雕塑没有头。 据说,鬼庙自我爷爷的爷爷出生起就存在了,那时候的雕塑就是没有头的。 没人知道,雕塑的头去了哪里,它原本又该是什么模样。 ‘破四旧’的春风吹进来的时候,一众村里的年轻人拿着铁锹和铲子,要将雕塑砸了,将鬼庙拆了。 然而,最后却不了了之了,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当时去拆庙砸相的年轻人都陆续得了怪病,不久就全部死亡了。 村里流传着,都说是他们冲撞了鬼神,遭到了报复。 说来也好笑,理论上来说,鬼是鬼,神是神,两个完全相反的词汇融合在一起的时候,没人能说清,庙里祭拜的到底是鬼还是神。 总之,从年轻人们死后,再也没人敢去鬼庙,没有祭拜,也就没有香火。 庙宇破败起来,只剩下孤零零的雕塑坐在祭坛上,终日和蜘蛛蟑螂老鼠为伍。 现在,据说有路过的村民听见,那破庙里每到半夜就会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凄惨极了,让人听着头皮发麻。 父母跟我说过好几次,不能靠近鬼庙,进去了就永远也回不了家了。 我心中打鼓,有些害怕。 其实,我对鬼庙没有什么概念,只是想着如果我父母知道我偷偷去鬼庙,可能会生气的打我一顿。 我爹打人,很疼。 但是我不想让大头看不起。 我咬了咬牙,开口说道:“去就去,有什么可怕的?” 我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只眼睛肿了起来,有点模糊。 我向着鬼庙走去,大头领着一群孩子跟在我的身后。 这时候,太阳渐渐下了山,凉风一阵阵往骨头缝儿里钻,不知名的鸟兽站在树上,好奇的盯着我们看。 鬼庙门口有一棵树,老槐树。 十人合抱的树干,盘根错节的虬枝,挺拔高耸,直插云霄,树冠像一个巨大的伞帽,青绿色的叶片彼此拥挤着,遮挡住所有的阳光。 树底下那么黑,那么冷。 这棵树不得了,被村里的人称为老树妈妈,据说比鬼庙存在的时间还长。 我抬起头仔细观察这棵树,总觉得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第九十八章 鬼庙 “喂!呆头瑞,你怎么不走了?你是不是害怕了?这样,你要是不想去,就跪在地地上给我们磕三个头,叫我一声爷爷……” 我握紧了拳头,不再看这棵槐树,继续向庙里走去。 太阳下山了,阳光淹没在黑暗之中,月亮消失在云层之后,夜晚的乡村那么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我全部的心神都在鬼庙之上,并没注意到这时候的天象如此异常,几乎没有任何过度就从亮堂堂的白天,变成了黑漆漆的夜晚。 破旧的庙宇立在黑暗之中,不言不语,不声不响。 身后的孩子们年龄也不大,他们开始有人害怕了。 “我、我要回家吃饭了……” “我也是,回去晚了,我妈要骂我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我……” 他们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一窝蜂的没了影儿。 只剩下我和大头。 大头走到我身边,眼睛闪烁着不知名的光,他粗声粗气的说道:“进去啊!你自己说的要进去睡一觉,不会事到临头不敢了!我没说错,你就是胆小鬼,窝囊废!” “我不是!”我大喊着,快步向鬼庙跑去。 进入庙中以后,我一眼就看见了正中间的无头雕塑,它的身上全是蜘蛛网和灰尘,它的身前有一个铜盆,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铜盆前面还放着瓜果蔬菜和几个馒头。 刚刚有人在这里祭拜。 火焰闪烁之中,我松了口气,有火焰就有光,起码这里不黑。 突然,我觉得脊背发凉,好像有人在我身后看着我! 我僵硬的转过身,借着火光,看见了一个人站在门口。 他身量不大,鼻涕拉碴,蒜头鼻子上沾着凝固的鼻嘎。 他歪了歪头,冲我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幸灾乐祸。 是大头! 我突然意识到不好,转身就要向外面跑,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大头两手一合,将庙门猛地关了上来。 “砰”一声巨响,震得灰尘漱漱下落,震得我的耳膜嗡嗡作响。 大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哈哈哈,呆头瑞,你就乖乖的待在里面。听说鬼庙里全都是鬼,等你被鬼吃掉了,我就变成宫一语最好的朋友了,嘿嘿哈哈……”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大头根本就没想和我成为朋友,根本就不想接纳我,他只是嫉妒我和宫一语关系好,他故意让我进来鬼庙,就是为了让我死掉,然后和宫一语成为朋友。 小孩子的想法天真而残忍,凶狠而恶毒。 只是因为讨厌和嫉妒,就要置人于死地。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外推门,却推不动。 大头应该是从外面把门别住了。 “别白费力气了,我明天会通知你家里人来给你收尸的!” 大头的声音越来越远,脚步声渐渐消失了。 他离开了这里。 我一屁股坐在铜盆旁边,呆愣愣的看着铜盆里的火焰。 我心里又难过又愤怒,我想我在这里住一晚上,证明自己不是胆小鬼。 然后,等明天离开这里,我就去找大头算账,狠狠地打他一顿,然后就再也不理他了。 以后,我只跟宫一语玩儿,不管他们了! 铜盆里的火焰跳动着,烧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减弱的迹象。 过了最初的惶恐之后,我居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我捡起地上的一截枯枝,放到铜盆里面扒拉起来。 铜盆里面正在燃烧的居然是一块有弹性的黑乎乎的东西,看不出来是什么。 我正觉得奇怪,突然听到外面有说话声。 “一会儿进去了以后,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发现什么异常也权当没看见,听懂了吗?” “明白,明白。” 我本来应该开口求助,但我转念一想,如果现在被人发现,肯定就不能在鬼庙住一夜了,回到家肯定也少不了一顿打。 而且,那些小孩儿肯定会继续嘲笑我。 反正现在有人来了,我也就不害怕了。 想到这里,我急急忙忙的躲到了塑像身后。 刚到后面,就和一只小刺猬四目相对。 刺猬见到我,冲我呲了呲牙。 我听人说刺猬是保家仙,对人友善,有求必应。 今天一见,居然是谣言。 刺猬明明很凶! 我也冲它呲了呲牙,然后挪到另一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怎么门就别上了,该不会……” “闭嘴!刚提醒完你,你就在这儿胡说!鬼神莫怪,莫怪!” 鬼庙的门“吱嘎——”一声,开了。 我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只见村里有名的神婆带着李大柱的媳妇马秀莲走了进来。 马秀莲长得好,命却不好。 从小父母双亡,被李大柱的母亲捡回家中当做了童养媳。 挑水、砍柴、种地、喂猪喂鸡,家务活和农活一把抓,冬天还要给全家人洗衣服,我妈一提到她就说她可怜,被李大柱一家糟践的没有人样。 李大柱唯唯诺诺,在外面受了气,连个屁也不敢放,回家就打马秀莲出气,好几次差点把马秀莲打死。 要不是村支书出面,不许李大柱闹出人命,马秀莲可能早就没命了。 马秀莲和李大柱结婚十年了,却还没有孩子,不少人都在背地里笑话李大柱,说他生不了,不是个男人。 马秀莲这些年中药西药的没少喝,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 李大柱天天出去跟村西头的寡妇鬼混,马秀莲整日以泪洗面。 李大柱的母亲哭的肝肠寸断,只说是自己害了李家,要断子绝孙。 马秀莲虽然这些年都被李家苛待,但李大柱的母亲也算是她的母亲,将她养大了。 她对李家有很深的感情。 她想着,自己一条贱命,哪里有给李家延续香火重要呢。 于是,她找到了神婆,说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想要得到一个男孩儿。 现在,神婆带着马秀莲进入鬼庙。 鬼庙里安静极了,连风声都没有,只有铜盆里的火焰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神婆穿着一身黑衣布鞋,头发梳成一个发髻别在脑后,整齐却又呆板。 第九十九章 求子 神婆的胸口别着一朵红色的花儿,在夜色中格外妖异。 她先是绕着铜盆转了三圈儿,然后取出一个盛满了液体的陶碗。 陶碗刚拿出来,就散发出浓重的腥味儿,里面的液体黑黢黢的,还有些发红。 我的鼻子抽动两下,认出那是血。 村子里过年杀猪的时候,就是这个味道;我将羊毛剌子放进嘴里咀嚼的时候,也是这个味道。 突然,我觉得自己的腿被拱了一下。 我转过头,正看见小刺猬靠着我的腿蹭了蹭,它的身体不住发抖,似乎有点害怕。 它见我发现了它,立即直起身子,呼哧呼哧的喘气,小小的头昂起来,一副昂首挺胸的模样。 好像它刚才的害怕全是我的错觉。 我将手指放在嘴巴前面,示意它小点声。 神婆用手指沾着血,在地上画了一个古怪的符箓,口中念念有词: “若有所得,必定日日香火供奉,天天祷告祈福,为您再筑金身,再兴庙宇。鬼神,烦请赐子!” “烦请赐子!” “烦请赐子!!!” 神婆说着又在符箓之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圈儿,刚好将黑狗血尽数用完。 破庙中的空气变得粘稠起来,铜盆里的火焰愈发旺盛,一丛一丛的火舌向上窜起,快要把屋顶撩着。 马秀莲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喘,她总觉得无头雕像似乎在看着自己,而且,不是一双眼睛。 好奇的、探究的,还有诡异的。 马秀莲心中打鼓,双腿发软,整个庙里鬼气森森,令她毛骨悚然。 神婆见她不动,焦急的催促道:“等什么呢?快点躺到圈子里去!鬼神一会儿就来赐子了!记住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睁开眼睛,否则你和我都活不下来!” 马秀莲想到李大柱,想到李大柱的母亲,想到村子里的风言风语,想到那些拳脚相向,她咬了咬牙躺在了地上。 她想,要是生个儿子,也许日子就会好过起来,李大柱就会收心了。 她合上眼睛,一动不动。 神婆又从怀中拿出一沓符箓,绕着马秀莲贴了一圈儿,声音越发的尖锐: “烦请赐子!” 我抠了抠耳朵,只觉得神婆这一嗓子叫的我头疼。 神婆嘴上喊个不停,却缓缓站起身子,扑灭了火焰,然后走到门口连连挥手。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借着不甚清晰的月光,我认出这人是黄老怪,村子里出了名的老光棍,又老又丑,还猥琐下流,在村子里不招人待见。 他长着蒜头鼻,蛤蟆嘴,他盯着地上的马秀莲,一双三角眼里满是淫邪和猥琐。 黄老怪刚进门就猴急的想要往上扑,却被神婆一把抓住胳膊拽了回去。 他这才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掏出一沓纸钞,塞到神婆的手上。 神婆数了一遍,不算满意的呸了一声,低声说道:“下次可不能这点……太少了……” 黄老怪连连点头,眼睛盯着地上的马秀莲不放。 神婆面露讽刺,走了出去,将房门关上。 黄老怪立刻扑到马秀莲身上,动手动脚,欲行不轨。 黄老怪终日不洗澡,不收拾,满身臭味儿,把马秀莲熏得差点儿昏过去。 我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明白,明明是向鬼神求子,为何黄老怪会来? 难道……黄老怪就是鬼神? 我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我终究还是年龄太小,看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 一个贪财的神婆,是挣了双份钱的骗子;一个好色的光棍,是昧了良心的色魔。 他们一拍即合,他们狼狈为奸,以求子为名,将女子引到破庙之中,行不轨之事。 谣传里,一到深夜鬼庙里就会发出鬼哭狼嚎的声响。 然而,那不是鬼,也不是狼,只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女人们。 她们在遭受侵犯和苦痛,却被过路的人当做鬼怪。 真正的鬼怪却光明正大的活在村子里,被人当做可怜的光棍。 黄老怪的动作太粗鲁,太凶暴,马秀莲终究还是没忍住,睁开了眼睛。 马秀莲立即挣扎起来,不可置信的喊道:“黄老怪?!怎么会是你?!!!” 黄老怪嘿嘿的笑了起来:“怎么不是我?你不是要求子吗?我就是送子观音,我特来助你!” 黄老怪手上动作不停,马秀莲拼命反抗,不停地哀求着:“黄大哥,我不求子了,你放过我,放过我,大柱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黄老怪恶狠狠地给了她一个巴掌,骂骂咧咧的说道:“臭娘们,给老子老实点!你爷们儿不能生,我帮帮你们夫妻,这是做好事,你可别不知好歹!” 马秀莲的头被打的歪到一旁,脸颊上红彤彤的泛着血丝。 她惊恐的尖叫着:“神婆,神婆,我不求子了,救救我!…………” 她的哀嚎声一句接着一句,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掉在地上,淹没在土里。 黄老怪的呼吸越发粗重,一声一声,好似暗夜里的魔鬼。 这一刻,他比无头雕像还要恐怖三分。 我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听明白了马秀莲在求救。 我想起之前在河边玩耍的时候,马秀莲总会温柔又遗憾的看着我,偶尔还会给我一颗糖吃。 那时候的糖全是色素,却甜滋滋的。 一股勇气在我胸口燃烧,我猛然冲了出去,想要阻止黄老怪。 就在这个瞬间,原本已经在铜盆里灭了的火焰忽然死灰复燃,“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 黄老怪吓了一跳,停下撕扯马秀莲衣服的动作,转头看向火焰。 他眉头紧皱,心中有些犯嘀咕:“什么情况?” 阴风“呼啦啦”的吹了进来,火焰跳动的更加猛烈。 可是,门明明关的很严,风是从哪里吹进来的呢? 马秀莲趁这个机会,随手从旁边捡了一个石头砸在黄老怪的头上。 马秀莲用了大力气,石头砸破了黄老怪的头,鲜血顿时涌了出来,顺着他的额头流入他的眼睛,让他本就丑陋的三角眼变得更加凶神恶煞。 “臭娘们!你敢打我!” 第一百章 名声 黄老怪一把揪住马秀莲的头发,抓着她的脑袋就往地上撞,直把马秀莲撞得头发披散,额头铁青。 马秀莲尖叫着躲闪,却无法挣开他的手掌。 就在这时,我冲了上去,我端起地上的铜盆就扔向黄老怪。 火焰瞬间爬满了黄老怪的全身。 铜盆“哐啷啷”落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披头散发的马秀莲摊在地上,怨恨的看着黄老怪。 “婶子,你没事?”我跑到马秀莲身边,担忧的问着。 马秀莲一把将我抱在怀里,眼泪混着血水向下流淌。 她捂住了我的眼睛,轻声说道:“好孩子,谢谢你,没事了。” 黄老怪惊恐的拍打着身上的火焰,还不停的在地上打滚儿。 然而,火焰却仍旧炙热凶猛,烧的他大喊大叫: “臭娘们,快出去找人救我!” “我有钱,我把钱都给你,你快叫人来!啊啊啊!好疼啊,烧死我了!” 马秀莲却动也不动,直勾勾的看着黄老怪。 黄老怪见马秀莲没有反应,这才真的害怕了,他再也没有了刚刚的嚣张和凶狠,反而不停地祈求着: “秀莲,求你救救我!” “秀莲,我错了,救救我,快救救我!” 马秀莲捂住了我的耳朵,对他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我透过她手掌的缝隙,听见她狠狠地说道:“下地狱去!” 黄老怪见乞求没用,便开口威胁起来: “马秀莲,你要是不救我,等我活下来,我就去你家说你和我通奸,我让大柱打死你!……” 一句话,让马秀莲乱了阵脚,她不确定的说道:“不会的,大柱不会相信你的……” 黄老怪桀桀怪笑。 这时候,他脸上的肉皮已经被烧焦,发出一阵阵焦糊的臭味儿,他的丑陋的嘴巴一开一合,声音无比沙哑古怪,听着像是沁了血一般: “我一个老光棍,哪里有钱给神婆啊?你和神婆不熟,你怎么知道她那里能求子?是李大柱他妈告诉你的。” 马秀莲愣住了,她呆呆地低声说着:“别说了……” 黄老怪的一边眼皮烧焦了掉了下来,圆圆的眼珠子凸出来,映衬着脸上一片片溃烂焦糊的血肉,显得不像活人。 他笑的越发怪异:“你以为我的钱是哪来的,你以为神婆凭什么敢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她不怕东窗事发,被村子里的人戳脊梁骨吗? 是李大柱他妈,是把你养大的好婆婆,求完了神婆又来求我,求我来睡你的!你猜,李大柱知不知道这件事?……” “我让你别说了!” 马秀莲将我推到一边,整个人暴起,捡起地上的铜盆就砸向黄老怪。 “嘭!” “嘭!” “嘭!” 一声声巨响夹杂着惨叫响彻云霄,震得破庙不停向下落灰和木屑。 更有几只蜘蛛从房顶坠落地面,睁着六只眼睛,好奇的看着一切。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马秀莲已经把黄老怪砸的浑身是血。 黄老怪头骨开裂,白花花的脑浆混着红艳艳的血液,流了一地。 马秀莲手上抓着铜盆,瘫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眼泪却扭曲着在她脸上蜿蜒,好似她曾走过的曲折的苦痛的道路。 黄老怪死了。 说来也怪,他一死,所有的火焰便销声匿迹,好像从来也没存在过一般,他脸上被烧焦的痕迹尽数消失,只瞪着大大的眼睛,没了呼吸。 我有点害怕的叫了一声:“婶子……” 马秀莲这才回过神来,她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淡色的眼珠子动了动,看向我的时候,神色那么复杂,那么古怪。 我本能的觉得有些难受。 她的表情再不是原来那般温柔,里面夹杂着恐慌和怨恨,甚至有一丝杀意。 她对我露出一个柔柔的微笑:“阿瑞,过来。” 我却吓得后退两步。 “婶子这里有糖,来吃颗糖压压惊。” 她的声音在鬼庙里显得有些飘忽不定,起起伏伏之间,充满了诱惑。 我咽了一口唾沫,踟蹰起来。 她继续说道:“阿瑞,是你最喜欢的味道,橙子味的。” 我终究没能抵得住糖果的诱惑,走到了她的身边。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面色骤然一变。 从温柔和煦变得狰狞凶狠。 她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怪就怪你不听话,偏要接近这里!” 我翻着白眼儿,拼命挣扎,想要掰开她的手掌,却徒劳无功。 我只觉得脖子火辣辣的疼,空气稀薄的令我喘不上气,我吓得魂不附体,惊恐的叫着:“妈……妈……” 马秀莲听见我喊妈,脸色一变,眼泪登时就掉了下来,她松开双手,将我搂进怀里,痛哭出声。 她说:“阿瑞,对不起,对不起,是婶子魔怔了,是婶子错了……” 我捂着自己的脖子,吓得不敢说话。 屋子里阴风阵阵,屋子外神婆骂骂咧咧:“黄老怪,差不多就得了,可别闹出人命来,喜事变丧事,可就不好了!” 马秀莲惨然一笑,双眼中恨意滔天,我听见她自言自语。 “对啊,我怎么忘了。阿瑞是无辜的,神婆可不无辜,我得弄死她,弄死她!她肯定也知道因果,老李家的名声不能让她毁了……” 马秀莲拿起地上的铜盆,像游魂一样轻飘飘的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我在想,老李家的名声是什么呢?一个只会打老婆的窝囊废,一个佛口蛇心的老虔婆,和一个逆来顺受的童养媳。 这样的名声还需要去毁坏吗? 不是一早儿就烂在泥里,和粪土为伍,同蛆虫作伴了吗? 马秀莲为什么要为了这样的名声,拼尽全力呢? 漆黑的夜色遮掩住了所有的罪恶和难堪,不多时,惨叫声夹杂着怒骂声向外逸散,又很快被黑暗吞没。 这一刻,我居然觉得鬼庙比外面还更安全。 我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觉得好了一些,地上的符箓黄乎乎的,反射着月亮微弱的光芒,让我能略微看清周围。 我连忙将鬼庙的门关好,我怕马秀莲再回来。 第一百零一章 活的 我看了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黄老怪,居然没有半分害怕。 这家伙肯定是干了坏事,活该死了。 折腾了这么久,我有些饿了,我看着地上用来祭祀的瓜果蔬菜,咽了口唾沫。 鬼庙里说是有鬼,可我今天见到了刺猬,见到了人,还见到死人,唯独没见到所谓的鬼。 那么,鬼在哪里呢? 我歪着小小的头,想了好久,想的头都痛了,肚子都叫了,才想到。 可能在人的心里。 想到这里,我便心安理得的吃起了贡品。 小刺猬从神像身后走了出来,好奇的看着我。 我分了一些给它,它吃的狼吞虎咽。 我停下了吃贡品的手,轻轻摸了摸小刺猬的肚子,抬头看向鬼庙里的无头塑像。 我恢复了神智,原来是这样。 再被我遗忘的过去,居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一桩事。 我刚想开口叫食梦貘,却发现小刺猬忽然痛苦的咳嗽起来,捂着肚子满地打滚。 这个梦还没结束!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和刺猬吃的哪里是祭品?分明是黄乎乎的符箓! 刺猬的肚子瞬间变大,圆鼓鼓的,有活物在里面挣动。 我抓住小刺猬,掰开它的嘴,伸出小拇指扣着它的嗓子眼。 它“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它吐出的东西怪极了。 一撮头发,两根红绳,还有半截符箓。 这些东西湿漉漉的掉落在地上,不一会儿的功夫,化作了一滩脓水,彻底消散。 小刺猬拔下身上的一根刺,扎进了我的手掌之中。 我没有阻止它,反倒定定的看着它。 我帮了它,它居然恩将仇报? 小刺猬缩了缩脖子,小眼睛仔细的打量着我一番,微微叹了一口气,居然有三分像人。 它用爪子蘸取了地上残留的血液,歪歪扭扭的在地上写了两个字。 ‘别去’。 别去?别去哪? 我那时候才五六岁,我能去哪? 还没等我想明白,小刺猬就伸出爪子藏起一张符箓,‘嗖’的一声,不见了踪影。 破庙之中,只剩下了我和无头雕塑,还有一具狰狞的尸体。 我三两步踏上祭坛,伸手触碰雕塑,只摸到了满手的灰。 雕塑的脖子上面有好多密密麻麻的砍痕,像是被人用斧子砍掉了头。 我摸了摸雕塑的脖子,发现雕塑居然是中空的,他的脖子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我将手伸了进去,晃动两圈,什么也没摸到。 正要抽回来的时候,异变突生。 我的手被抓住了! 冰冷、阴森,湿乎乎、毛烘烘。 寒意从我的指尖儿向上涌起,直冲我的脑袋顶部,让我浑身发麻,毛骨悚然。 若是现在的我是小时候的我,肯定会吓得屁滚尿流,嚎啕大哭。 我咬着牙,反握住了对方,并且不停的摸索起来,我要弄明白,这里面的究竟是什么?! 就在这时,“噗!”一声巨响,紧接着奇臭无比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 这味道辣眼睛,熏得我头昏眼花,并且万分熟悉。 我磨了磨牙,从嘴里挤出三个字:“食!梦!貘!” 随即将食梦貘一把从雕塑里面扯了出来! 食梦貘见我吃瘪,顿时笑的鼻子狂甩,这一回,它倒是没有化作红衣伥鬼的模样,反倒用了自己的本体模样入了我的梦。 它冲着我“呼哧哧”的笑个不停。 我将它提到眼前,狠狠掐住它的鼻子,直将它的鼻子掐的发青。 “当年你就在雕塑里,看到了全程?!” 食梦貘收敛起笑意,摇头说道:“还真没有。你小时候可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还敢把手伸到雕塑的身体里,简直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亏着人家大度,没放在心上,只是在你伸进去的瞬间把你弄晕了,不然你有几条命也不够活的。” “你是说,这个雕塑是活的?有像猼訑那样的妖怪附身在上面?” “嘁,猼訑算什么,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这么跟你说,一百个猼訑来了,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鬼庙居然不是徒有其表。” “不然你以为那火焰怎么只烧黄老怪一个人?你们挨得那么近,按理说早就跟着一起被烧了。马秀莲就是太急了,不用她出手,火焰只烧灵魂,不出半刻钟,黄老怪就会被烧的魂飞魄散。马秀莲杀了黄老怪,只是徒沾因果罢了。” 食梦貘唏嘘不已,实际上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 这一段经历,我确实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食梦貘趁我晃神儿的功夫,身体翻转,从我身上跳了下来,坐在祭坛上,两条小短腿晃晃悠悠。 突然,我想到了一些事情,不确定的说道:“我怎么记得,马秀莲有个孩子,还是个男孩儿,叫做李刚……” 食梦貘两只小眼睛乱转,好似仔细观察鬼庙的布局。 “你记得没错,马秀莲就是有孩子啊。” “李大柱不是不能生吗?” “就是今天晚上怀上的啊。” 我眉头紧锁:“是黄老怪的孩子?” 食梦貘嗤笑一声:“你不是看到过程了吗,黄老怪连她的衣服都没彻底撕开,还没来得及下手呢。” 我悚然一惊,回头看向无头雕塑,总觉得它在盯着我看。 可是,这雕塑连眼睛都没有,又怎么能看我呢? “神婆的求子成功了?” 食梦貘无所谓的点点头,用白眼斜楞着我,里面明晃晃的嫌弃我大惊小怪。 “这有什么的。从古至今,有数不清的传说:华胥踩脚印有感而生伏羲,女登梦中见神龙而生炎帝,附宝见闪电环绕北斗枢星而生黄帝,还有之前说的圣母玛利亚,不也是有感而孕生下耶稣的吗?不算什么新鲜事。” “就像你上次说的,这种事情,一般不都发生在处女身上吗?马秀莲已经结婚十年了。” 食梦貘摆了摆手,目露讽刺:“咱们古代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说法,都是那些外国封建的传教士传过来的。 有些东西既自封为神,就什么都沾点,专门取其糟粕,去其精华,什么都往自己身上套,最后弄得土不土洋不洋的,乱七八糟。偏偏都这样了,还有人信。” 第一百零二章 怜悯 说到最后,食梦貘多少有些咬牙切齿。 “你说的是猼訑信奉的万能神。” 我说的是肯定句,食梦貘烦躁的挥了挥鼻子:“我没说,是你说的。” 食梦貘在害怕,它很忌惮那个万能神,忌惮到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敢提。 看来,那自封为神的万能神应该有些道行。 “那这个鬼神呢?也是自封的?” 食梦貘沉默片刻,一只蹄子上浮现出一根细小的手指,用手指抠起了鼻孔。 我冷哼一声,这家伙记着仇呢,故意搁这恶心我。 我继续说道:“李刚是鬼神之子?没看出有什么特别啊,我就记着他甩大鼻涕的时候,甩的特别长,难道这就是神之子的特别之处?” 食梦貘抠鼻孔的动作顿了一下,双肩抖动,努力憋笑,憋得脸上的毛都颤动了。 周围景色一变,我和食梦貘来到了我家的院子里。 食梦貘这才放开了,捧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李刚真的甩大鼻涕特别长啊?” 我不太明白它为何能笑成这样,也不介意,继续说道:“岂止啊,他小名叫做狗蛋儿,有一阵儿整日跟在我屁股后面,我太烦他,就踹了他一脚,把他踹到臭水沟里,差点把他淹死。” 食梦貘这回不笑了,它呆愣愣的看向我,眼睛里写满了‘你完了’。 我耸了耸肩:“我又不知道他是神之子,不然我踹他的时候肯定轻一点,我看热闹的时候肯定不笑得那么灿烂。” 食梦貘一言难尽,脸都要拧成麻花了,最后还是伸出蹄子,说道:“牛b!你敢对他这样,等他恢复记忆,肯定会来找你麻烦……” 我双眸微微闪光,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呵呵,我看所谓的鬼神就是沽名钓誉。 儿子李狗蛋儿都是个窝囊废,老子能好到哪里去? 还恢复记忆呢,他能有什么值得恢复的记忆? 被老子爆锤,然后头朝下淹了个半死的记忆?” “别瞎说,鬼神花了大代价才让他转生,等他想起来,肯定会来清算的……” 我学着张庚的语气,飞扬跋扈:“转生怎么了?我还说我是黄帝炎帝转生呢,鬼神也是个傻x,吹牛b大户!” “停停停!别骂了!你不知道,他可是……” 食梦貘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它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鼻子指着我,一双眼睛既惊恐又怨恨:“你小子他妈的是故意的!你在套我的话!” 差一点儿,食梦貘就要说出李刚真实的身份了。 我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食梦貘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不好忽悠了。 它瞪着小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一边磨牙一边说道:“可恶!可恶啊!差一点儿,差一点儿啊!” 它用蹄子不停摩挲着自己的脖子,满脸惊恐的模样。 没想到,小时候我身后的跟屁虫李狗蛋儿居然还有这般可怕的来历。 然而,想到他那张鼻涕拉碴的脸,和李狗蛋儿的名字,我实在无法想象他居然是个不可言说的存在的转世。 我忽然想到了鲛人和田雨萱,我定定的看向食梦貘,眼神里满是探究。 食梦貘向后挪了两下。 我也不管它,自顾自的说道:“田雨萱跟鲛人交易,借阴命,阳间投胎,再活一世;那个东西是不是也和鬼神交易了,他们用的法子也是借阴命吗?” 食梦貘却死死地捂住嘴,一个字也不肯说了。 我见今天实在问不出什么了,只能叹了口气,说道:“唉,现在的妖怪啊,外强中干。胆子小的还不如针鼻儿,知道了的事情不敢说,胆小如鼠啊!” 任我如何激将,食梦貘就是捂着嘴巴连连后退,甚至伸出一只蹄子,在半空中画了个圈儿,紧接着,整个身体钻了进去,不见了踪影。 鬼庙刚好在我的村子附近,神婆骗马秀莲来鬼庙的那一天,大头刚好将我激到里面,由我见证了发生的一切,然后,大有来头的东西就转世成为了我的发小。 而这所有的一切,我居然都不记得了,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巧合多了,也就不再是巧合了。 我一直以为,我身上所有的怪异是从十岁那年被怪老头摸了一把才开始的,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在我遗忘的过去,一切早有痕迹。 我十岁之前还发生过什么呢? 我仔细的想了起来。 然而,我想的头都疼了,却依旧一无所获。 人的忘性是巨大的,很少有人能准确记得两个月前的早餐吃了什么。 可我不一样,我过目不忘,连只见过一次的王立清,都能在见到跟他一模一样的人脸时,迅速想起。 这样的我,却对十岁以前发生的事情,毫无印象。 就好像十岁之前的事情被人故意从我的脑海之中抹去了一样。 我嗅到了恐怖的、深沉的、充满阴谋的味道。 到底是谁删除了我这部分记忆?他又想要掩盖什么? 我开始回忆李刚,这位从小就跟着我的跟屁虫。 以前,我是羡慕他的,他不用被邪祟缠绕,整日开开心心的,笑的灿烂。 他成绩很好,上到初中就被某个富商自助,带出了村子,去城里读书了。 他临走之前,拽着我的胳膊,哭的鼻涕直流,他说:“瑞哥,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然而,自从他离开村子,我就再也没收到过他的消息。 我又开始回忆大头,这位在整个事件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的人。 然而,除了他的名字和模样,其余有关他的一切信息都是模糊的。 我想的头都疼了,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想不起他的父母是谁,想不起他的家在哪里,我甚至想不起他的大名是什么。 我颓然的摊倒在地上,呆愣愣的看着天空。 真蓝啊! 宫凌市的天空从来都是灰蒙蒙的,好似带着一层雾。 还是小时候好啊。 我看着天空,看着看着,便睡了过去。 我并不知道,在我睡着的时候,食梦貘远远地看着我,长长的叹了口气。 它的眼神中满是怜悯。 第一百零三章 做菜 我是被张庚吵醒的,这家伙在我耳边大喊大叫。 “啊啊啊!赵哥,你快点醒醒!白洛歆疯了,疯了啊!救救我!” 我睁开眼睛,凉凉的看向张庚。 张庚缩了缩脖子,显然有些害怕,但是,当他听到门外白洛歆的轻声细语后,却一下子钻入了我的被窝里,瑟瑟发抖。 “我没听见,我不知道,救命啊!!!” 我揉了揉太阳穴,一把将他从杯子里揪了出来:“什么情况?” 门外的白洛歆还在说话,我仔细听了听,她说的是:“张庚,别躲了,我保证今天做的菜肯定没问题,我自己都尝了,很好吃的。你快出来吃饭,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白洛歆声音清亮而温柔,语气和缓而温暖,说出来的话又是关心之语,怎么就把张庚吓成了这副模样? 张庚欲哭无泪,惨兮兮的说道:“赵哥,你是不知道,你睡着的这两天,这小妮子要翻天啊! 她说要学习做饭,等你醒来做给你吃。结果不是把厨房炸了,就是做出一堆黏糊糊的黑暗料理。 我偷偷把她做的东西喂给流浪猫吃,结果你猜怎么着?流浪猫翻着白眼儿,口吐白沫,差点儿就死了,死了啊! 我说我不吃,她非要我吃。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你再不醒过来,我就要因为吃她做的毒药,变成植物人了啊! 啊啊啊!赵哥,救救我啊!” “你一个男人,难道她还能逼迫你吃不成?” 张庚摸了摸脑袋,叹着气说道:“她对你一往情深,说不准儿是未来的嫂子……” 我眼珠儿一转,冷冷的看向他。 张庚冷汗直冒,干笑两声:“我是说,好男不跟女斗,我作为一位举世闻名的绅士,怎么能跟小妮子一般见识呢,哈、哈哈……” 我抬手糊了他一巴掌,看他委委屈屈又不敢生气的样子,心情顿时舒爽起来。 “做的再难吃能难吃到哪里去,看把你吓得。这会儿没有面对人面兔的胆大包天了?” 张庚连连摆手:“赵哥,你就别埋汰我了,我以后真的对妖怪退避三舍,尤其是男妖怪!” 说到‘男妖怪’的时候,张庚咬牙切齿,显然对人面兔的性别并不满意。 当然,我知道这只是表象,就张庚这个色中饿鬼,颜控第一人,如果再见到人面兔,肯定又扑上去,心甘情愿的被吸阳气了。 “我睡了几天?” 张庚老老实实:“三天了!赵哥您法力无边,威武霸气,不同凡响,连睡觉都比别人睡得时间长……” “……” 张庚这家伙,真是能找到任何陡峭的点,无限放大以后夸奖出口,也算是特殊能力了。 我打断了他:“这几天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张庚信誓旦旦,把胸脯拍的‘啪啪’作响,昂首挺胸的说道:“我办事,你放心。越野车、帐篷、睡袋、吃的喝的、冲锋衣运动鞋、驱虫驱蚊喷雾药剂、医疗包和一系列的疗伤晒伤药,我全都准备好了,妥妥的!” 张庚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贱兮兮的说道:“赵哥,我还给你准备了套套,超薄款,橙子味儿……” 我眉头紧锁。 “不喜欢橙子?没关系,还有草莓味儿的……” 我实在没忍住,伸手给了张庚一巴掌。 张庚捂着脸,委屈的说道:“赵哥,套套是野外求生必备用品,密封性好,可以用来装水,也能当止血带,还能做引燃物,里面放上石头就是简易的武器……” 张庚这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好像隐隐约约是有听说,好多野外求生的专业户都会专门带两个。 张庚这家伙难得正经一回,倒是我想多了。 我清了清嗓子:“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打我……”张庚桃花眼水汪汪的,下一刻就要掉出眼泪来。 他这眼睛看空气都深情,何况是含着雾气看我的时候,直把我看的头皮发麻,没忍住又一巴掌下去,他的脸颊瞬间肿的老高。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呆愣愣的,像是小时候家里养的大鹅。 我甩了甩手腕,一本正经:“抱歉,手痒了。” “……”张庚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一会儿,疼的斯哈斯哈的,还硬挤出一个狗腿似的笑。 张庚这一闹,我也彻底清醒了,没空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赶紧启程才是要紧事。 我打开房门,白洛歆正坐在椅子上,气鼓鼓的模样。 她穿了一件修身牛仔裤,一件吊带小背心,细细的吊带绕过锁骨,显得她脖子修长,皮肤莹润有光泽。 她见我出来,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高兴的挥着手:“赵瑞,你醒了啊,快点来吃饭!” 我走到饭桌前,看着满桌子的菜,哽了一下。 番茄炒蛋,鸡蛋软糯,番茄多汁,放在一起颜色鲜艳,当然,如果里面没有明黄色的菠萝,可能就更好看了; 青椒炒橘子,一个个橘子有手掌大小,连皮都没扒,歪歪扭扭的和青椒躺在一起,看不出是青椒出了轨,还是橘子劈了腿; 最离谱的是香菜炒芹菜,绿油油一片,光是味道闻起来就好似三个月没洗的臭袜子,堪称生化武器。 难怪张庚吓得躲在被子里不敢出来,没点超强心脏,看见这些菜直接噶过去也不是没可能。 白洛歆一脸期待的看着我,还特意把筷子放在我前面。 我特意板起脸来,看向白洛歆:“既然想跟我学道术,就要多练习画符,不要把时间花在这种事情上。” 白洛歆失落的抿了抿嘴唇,很快又振作起来,她跑到茶几上,拿出一沓白纸递给我。 “我这几天把镇婴灵符学会了!” 我接过白纸,只见镇婴灵符虽然画的歪歪扭扭,起码没有断裂之处,是一笔画完的,倒还算是勉强能用。 我瞟了一眼白洛歆,只见她嫩白的手掌之上红一块青一块,有练习画符练出来的水泡红痕,还有学习做饭被油烫到的溃烂伤口,还有一些细小的刀伤。 第一百零四章 纸钱 我将劝她放弃学习画符的话咽了下去,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夹了一口番茄炒鸡蛋和菠萝里面的鸡蛋,奇怪的味道在我的口腔中绽放,酸不酸甜不甜,咸乎乎,让我想起了臭水沟散发出来的味道。 “好不好吃?”白洛歆两只杏眼亮晶晶的。 我屏住呼吸,把这一口鸡蛋咽了下去,嗓子沙哑道:“还有进步的空间。” 高情商:还有进步的空间。 低情商:难吃。 张庚站在我身后,眉毛眼睛都皱在一起,背着白洛歆冲我竖了一个大拇指,嘴里嘟囔着:“……还得向赵哥学习啊,以身试毒,无所畏惧……” 表面上好像是表扬我,我怎么听出了阴阳怪气呢。 我转过头,定定的看着他,张庚立即收敛神色,抬头望天,假装不知道。 张庚这家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居然还敢内涵我? 好在,我大人有大量,有好吃的东西,也时刻想着他。 我笑眯眯的看向张庚:“张庚,白洛歆好不容易做的菜,快过来吃。” 张庚磨磨唧唧的往饭桌走,走一步晃三晃,显然不想过来。 我走过去,揪着他的脖领子,将他拽到饭桌前,按在椅子上,把筷子塞到他的手里,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张庚,这几天你要准备这么多东西,辛苦了,快吃。” “我、我还不饿……”张庚冷汗都要冒出来了,眼神里满是乞求。 我装作没看懂他的意思,自顾自坐在椅子上,招呼白洛歆:“你做饭辛苦了。” 白洛歆一双眼睛亮亮的,好像小时候五颜六色的玻璃球,晶莹剔透又格外好看。 她喜滋滋的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椒,吃的嘎嘣作响,开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这是……好吃的意思? 我也跟着夹了一筷子青椒,结果那味道……不说也罢。 我和张庚对视一眼,终于弄明白了,这小妮子的味觉可能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做的饭好吃。 张庚吃了两口,然后狂灌水。 我吃了两口,却觉得脑袋一片清凉,也不知道是不是味道太奇怪了,导致我脑子都不清醒了。 总之,我醒过来的以后的第一顿饭,吃的是一言难尽。 更令我感到一言难尽的是,张庚买的越野车,居然是辆破破烂烂的二手车! 军绿色迷彩车身,保险杠歪歪扭扭,车灯一个亮得刺眼,另一个光线微弱,一脚油门下去,“吱嘎吱嘎”响个不停,好一辆随时都会散架的老爷车啊! 张庚对着我笑的一脸讨好,双手帮我捏肩膀,好话一箩筐的往外倒。 “赵哥,您看我买的这辆车,威武霸气,声音洪亮,据说此前出过三次车祸,还掉到水里淹过,结果现在还好好的,说明这辆车吉车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正适合作为您的座驾,驰骋荒漠!” 我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多少钱?” 张庚伸出两根手指:“两万。” 好嘛,此前说是要买二十万的越野车,最后买了个两万的、不知转了多少手的破车。 我抓住张庚的手腕,冷声说道:“说实话,为什么买这辆车?” 张庚嘿嘿的干笑两声,顾左右而言他:“赵哥,我把咱们要带的东西都放车上了,要不您先看看……” 我用了些力气,张庚疼的龇牙咧嘴。 “赵哥,轻点,轻点,疼疼疼!” 最后,张庚顶不住我的威压,垂头丧气的说了前因后果。 这家伙居然是被网络诈骗了! 当然用他的话说就是帮助失足少女,走向美好生活。 我看着聊天记录里,卖茶叶,卖蘑菇,卖大米的一群女孩儿账号,陷入了沉默。 甚至里面还有一个卖纸钱的! 我气的笑了起来,开口问道:“别的都好说,这纸钱你买来打算干什么?” 张庚立即换上一副嘴脸,满面悲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赵哥,你是不知道,这位卖纸钱的可不一般,她是湘西赶尸人,走一路撒一路的纸钱,因为是常用品,所以她买了一卡车的纸钱。结果现在大环境不好,上面抓的严,纸钱用不上了,差一点就砸在手里了,我看她实在是太可怜了……” 我看了一眼对方的微信头像,是个穿着小背心小短裤,身材凹凸有致的大美女。 到底是看人家可怜,还是看人家漂亮,用脚后跟想都知道。 我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关于赶尸人是如何赶尸的,需不需要摇铃铛,符箓是什么形式之类的,张庚一问三不知,脱口而出就是:“906090” 我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撞了撞我的肩膀,嘿嘿直笑:“极品三围!你放心,我跟她视频过,绝对是真的!” “……” 这家伙没救了,如果人面兔有手机,我想现在给它打电话,让它来把张庚弄死算了,一了百了。 张庚缩了缩脖子,见我没骂他,立即来了精神头:“赵哥,这位赶尸人年方十八,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把她让给你,放心,我不会跟白洛歆说的!” 张庚挤眉弄眼,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 “不跟我说什么?” 白洛歆的声音传来,张庚嗷一嗓子,吓得跳了起来,随即回头怒道:“你怎么走路没声啊?” 白洛歆挑了挑眉毛:“明明是你们聊天聊得太投入了,我都站这儿好一会儿了。我还听见你们说赶尸人呢!赵瑞,你还会赶尸吗?能不能教教我?” 白洛歆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满是求知欲。 我只觉得本来清凉的脑子隐隐作痛,这两个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我干脆没理白洛歆的话茬,只对着张庚说道:“带我看看你买的那些纸钱。” 张庚带我来到一个房间,一眼望去,半个房间里全是木头箱子,箱子一打开,便看到密密麻麻的白色纸钱,还有几箱是黄色的。 我拿起一张纸钱看了看,纸钱圆圆的,中间有一个方形的孔洞,透过孔洞向外望去,正看见远处的高楼上有一道奇怪的反光。 第一百零五章 油箱 我不动声色的收起纸钱,换了个隐蔽的位置,向窗外看去。 远处的高楼之上,有个人正拿着望远镜窥视。 那人似有所觉,迅速将窗帘拉上了,遮挡住我的视线。 我被人盯上了。 我冷笑起来,盯着我的东西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 愿意看就看着。 若是妖怪倒还好说,若是个人,我就看看对方敢不敢跟我一起进沙漠。 我转过头,对张庚和白洛歆说道:“这一去,危险重重,我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关键时刻,我甚至会舍弃你们,自行逃离。如果你们接受,我们就一起出发,不接受,现在就快些回家。” 白洛歆歪了歪头:“赵瑞,你放心,如果出事的话,你不用管我,我会保护自己的。” 白洛歆说着,便从小挎包中取出一把菜刀和两张符箓:“我先贴符,再拿菜刀砍他,是人是鬼都逃不过去!” 张庚点点头:“赵哥,如果出事的话,你在有余力的情况下,一定得救救我啊!我是我们老张家三代单传,家里原本是正黄旗,曾经是有皇位要继承的!” 张庚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两盒安全套,一盒橙子味的,一盒草莓味的:“我先色诱,实在不行就先从了艳鬼,给赵哥创造驱鬼条件!” 白洛歆气的脸颊都鼓起来了,她将手中的符箓一下子贴在张庚脸上,怒道:“我算明白了,你才是真正的鬼,我今天就先把你除了!省的带坏了赵瑞!” “白洛歆,你别胡说八道,我是人,还是阳气超足的男人,没看各种妖怪都对我垂涎三尺,想要我英俊帅气的身体吗?” “呵呵,还敢说?分明就是色中恶鬼!” 白洛歆说着,便挥舞起手中的菜刀向张庚砍去,张庚连连躲闪,口中不停。 “赵哥,这小妮子疯了,快救救我啊!我这还没跟着去罗布泊呢,就要先命丧她手了!嗷嗷!” “……” “……” 张庚和白洛歆绕着屋子跑了起来,叽叽喳喳的,热闹极了。 我老神在在的坐在沙发上,仔细看起了张庚和赶尸人的聊天记录。 忽略那些甜腻腻的土味情话,我总觉得赶尸人说的话有些怪,尤其是张庚说他要去罗布泊以后。 ‘我不喜欢罗布泊,还要和他抢尸体。’ 和谁抢尸体? 这个人知道一些什么吗? 张庚也问了她后续,她却说起了别的。 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想起道书上,关于罗布泊被撕去的那一页,上面到底记录了什么呢? 我又翻起了其他的聊天记录,卖茶的、卖蘑菇的、卖大米的,对话大同小异,没啥区别。 只不过,她们一提到卖东西,张庚就开始画大饼,轻易的将她们的话题带歪,唯独只有这个卖纸钱的赶尸人,张庚是真的在她那里买了纸钱。 我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起张庚。 张庚被白洛歆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连连求饶,管白洛歆叫姑奶奶。 算了,以这家伙的脑子和能力,估计着是这位赶尸人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了。 难怪说现在大环境不好,人类都在想尽办法装神弄鬼的骗钱,妖魔鬼怪却学着人类的招数,不是搞仙人跳就是搞电信诈骗。 但是,在得知张庚花了二十万买了这些纸钱以后,我还是没忍住,抽了张庚一顿。 抽的我手都麻了,抽的他成了个猪头,两只眼珠子对在一起,连连道歉,说什么下回再也不敢了之类的。 我让他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白洛歆看管。 白洛歆顿时开心的手舞足蹈,掐着腰冲他吐舌头。 张庚对白洛歆做了个鬼脸,白洛歆挥舞了一下手里的菜刀,张庚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我没时间理会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去检查了一下张庚买的其他的东西。 虽然张庚这家伙时好时坏,经常性的不靠谱,但这次准备的东西倒是齐全。 除了这辆不知道转了多少手的车。 食梦貘从车的后备箱里钻出来,冲我挤眉弄眼。 “怎么了?” “你打开车的后盖,看看里面的油箱。” 我打开车后盖,一股熟悉的腥味扑面而来,我眉头紧锁,沾了一点油放进嘴里,眼神瞬间锋利起来。 我抬起头,仔细观察这辆车,没有鬼魂,没有怪物,连车座套都是新的,干净的仿佛是一辆新车。 “这辆车怎么回事?” 食梦貘甩了甩鼻子,耸肩说道:“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它有点邪。虽然没有你邪就是了……” 食梦貘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咳嗽两声,一本正经说道:“如果你们开这辆车去罗布泊,我就不去了,开一辆邪车,去一个邪地,不死也要脱层皮。” “你怎么发现这车不对的?” 食梦貘嘿嘿笑了起来,悠悠的说道:“你看这辆车里有鬼吗?” “没有。” “有妖吗?” “没有。” “但这辆车……会做梦!” 我眉头紧锁,再看这辆破旧的车时,便觉得浑身凉飕飕。 “你是说,这辆车成精了?” 食梦貘瞥了一眼破车:“我可没说。精怪大多都是天生地养,远离城市。一辆总被人使用的车是不可能成精的。所以我才说它邪性,我第一次见到有梦的汽车。” 说到这里,食梦貘的小眼睛里写满了复杂的情绪:“你们人类用一百多年的时间,就发明了数不清的、精密复杂的工具和仪器,各种各样的原理爆炸一般的增长。我有时候觉得,你们在走上一条绝路,这条绝路甚至会牵连到我们这些非人类……”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一个活了五百年的妖怪,居然能有这种想法,倒是有趣。 “怎么?你要联系三体星人,让他们发射智子过来,锁死人类科技?” 食梦貘翻了个白眼:“我还要消灭人类暴政,三体星人万岁呢,小说和现实相差甚远,这世界上又没有外星人!” 我似笑非笑:“那可不好说,你们这种传说中的妖怪都随处可见,外星人怎么就不存在了呢?这辆车,说不定就和外星人有关联……” 第一百零六章 车的梦 “拉倒!越说越没谱。就这玩意儿,最多有点邪性,你猜我见到它梦里是什么样的?” 食梦貘这一句倒是将我的兴趣勾起来了。 我开口问道:“柏油马路,盘山公路,还是乡间小路?” 食梦貘摇了摇头,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说道:“是个女人,坐在后排座椅上,亲吻车顶。” 我眉头紧锁:“这辆车出过这么多的事故,你确定这里面没有孤魂野鬼,横死亡魂?你的这个梦是那些鬼的?” “嘁,爱信不信,就是这辆车的。反正你要是开这辆车出发,我就不跟你一起了,我在罗布泊的那头等你。” “你会瞬间移动?” “不会啊。”食梦貘斜楞我一眼,昂起头颅说道:“我坐飞机去。” “哦,然后掉到海里,去找鲛人?” “呸呸呸,乌鸦嘴!老子吉人只有天相,肯定平安落地!” “你有身份证吗?” 食梦貘理直气壮:“没有啊,但我可以用你的!” 我嘿嘿一笑:“我也没有身份证。” 食梦貘瞪大了小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你、你怎么可能没有身份证?!” “村里组织上户口的时候,我父母在外打工,所以他们没有户口,我也没有。他们去世的时候都没办法火化,你不是知道的吗?” “那你岂不就是黑户了吗?!你怎么上的学?” “村里的学校,不讲究这些……”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从小生活在村子里的我,没有人跟我提过,我也没有想过。 是啊,为什么全村人都有户口,都有身份证,唯独我父母和我没有? 上户口,一件如此重要的事情,也能忘记吗? 没有户口和身份证,我的父母又是如何在城市里打工的呢? 疑问,如同沸水里的气泡,咕嘟嘟的冒出来,围着我不断旋转。 食梦貘睁着小眼睛,幸灾乐祸。 我冷哼一声,讥讽道:“你自己道行不够,看不到里面的鬼怪,反倒赖在汽车头上,啧啧,眼睛小也就算了,胆子也小。” 食梦貘气的呼呼喘气,长鼻子里不停向外吐着粗气。 “老子好心提醒你,你却不知好歹。要是你出了事,我可不管!哼!” 食梦貘说完就‘嗖’的一下不见了踪影。 我围着汽车转了一圈儿,咬破指尖,将鲜血抹在眼皮上,集中精神,仔细看去。 迷彩车身上有几道不大不小的划痕,保险杠歪歪扭扭,好似小儿涂鸦,车里面的座椅干净的没有一丝灰尘。 我又取出一张镇魂符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抖手一震,轻叱出声:“镇!” 镇魂符极速向汽车飞去,然后沾到汽车的车身,又滑落下来。 我又取出一张镇邪符,同样施为,结果还是一样。 这辆车里面,真的没有鬼,也没有妖。 我摸了摸车身,只觉得又冷又硬,和普通的车并无任何区别。 我将张庚叫过来。 “张庚,这辆车你在哪买的?” 张庚支支吾吾的不愿意说,我照着他肿的最厉害的地方打了下去,打的他牙齿松动,嗷嗷直叫。 他这才说了实话。 “前两天,你在屋子里睡觉的时候,咱家门口发生一起车祸,两辆车相撞。这个车的车主说要把车贱卖了,我刚好没有钱了……” 呵呵,刚好没钱,刚好车祸,发生在我身上的巧合多的就像地里的野草,一茬一茬的生长啊。 我让张庚试驾一圈儿,这车表面上看,除了旧一点,还真没有啥毛病。 我取来一个大桶,将车里的油抽了出来。 黑红色的液体顺着管子流到桶里。 张庚瞪大了眼睛,指着桶里的黑红色液体,颤颤巍巍的说道:“这……这是……!” 白洛歆倒是不害怕,还好奇的走上来,沾了一些闻了闻。 白洛歆板着一张小脸:“是血。” “可是,我刚刚还开了一圈儿……”说到这里,张庚打了个哆嗦,整个人跳到我的身后,缩了起来。 “赵哥,有鬼!这是一台鬼车!” 我掰开张庚的手,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这家伙被所谓的赶尸人骗了二十万,买了一堆没有用的纸钱,也不至于弄这么一辆破车来! 我一脚踹在张庚的胸口,踹的他哇哇大叫,连声道歉。 第一次能出发的时候,这家伙欠了高利贷,钱都用来还高利贷了; 第二次能出发的时候,这家伙又被电信诈骗,最后买了一辆怪车回来。 我低下头,冷冷的看着张庚:“张庚,你是故意的?” 张庚愣了一下。 我蹲了下来,双眼锐利:“你不想去罗布泊,所以故意做了这些事?” 张庚磕磕绊绊的解释着,难得的面皮通红:“不是的!赵哥,你误会了,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要是不想去,我就待在这里,也不会故意害你也不能走……” “呵呵,你怕我走了,那人面兔再来找你,让你丢了性命。” “不,不是的……” 我定定的看着张庚,他的眼神真诚且惊恐,他死死的抱住我的大腿,平时的伶牙俐齿在这一刻变得极其笨拙,只会反反复复的说着:“赵哥,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我没有,真的没有……” 良久不说话的白洛歆抿着嘴唇说道:“赵瑞,张庚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张庚连连点头。 白洛歆言之凿凿:“他就是单纯的蠢而已,脑子不好。被男妖怪骗,被网友骗,能活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张庚点头的动作僵住了,本就鼻青脸肿的面容挤在一起,好像一朵即将败落的菊花,着实丑陋。 都到了这时候了,他居然还没认清他自己愚蠢的事实! 我看了他一眼,嫌恶的将他一脚踹开,冷声说道:“这车尽快出手,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也不管你后面到底还跟不跟我走,三天之内,再给我找一辆车,新的、没人开过的越野车。听明白了吗?” 张庚缩了缩脖子,连声说好,又不停地拍起了马屁,说我是世界第一大帅b之类的。 第一百零七章 你想先要哪个 我没理他,转身就走。 白洛歆跟在我身后,转移话题,喋喋不休起来:“赵瑞,小梦已经和姜涵领证了,也不准备办婚礼了,只是要请客一起吃个饭,还给咱们发请帖了,你去不去啊?” “不去。你想去你就去。” 白洛歆嘟起了嘴:“你不去我也不去,他们的朋友我也不咋认识,去了也没意思。 还有哦,董忠华进去了,他的那些情人全都跑路了,妻子又跟他离了婚,只有阿姝时不时去探监,帮他带些吃的喝的。 他对阿姝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阿姝是他唯一的宝贝女儿;又说别人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只有阿姝是真心对他;还说他只有阿姝这一个亲人了,阿姝也只有他这一个亲人了。 简直就是厚颜无耻!阿姝怀孕的时候,他指责阿姝,骂的可难听了;阿姝把孩子掉了以后,他又冷嘲热讽,弄得阿姝哭了好久。 现在他进监狱了,想起阿姝来了,简直是禽兽不如! 阿姝现在每天打三份工,饭都不好好吃,就为了给他交养老保险!” 白洛歆说着便两眼冒火,咬牙切齿,气的不行。 我看了一眼她的表情,无所谓的问道:“董锦姝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她家所有的钱都交了罚金,房子都被封了,只能出来打零工维持生活。我把我所有的存款都拿出来给她了,她第二天就把钱都送给董忠华了!! 早知道这样,我把钱扔到水里好了,起码能听个响声!” “你没劝她?” “劝了!”白洛歆咬了咬嘴唇,气的眼圈儿泛红:“她跟我大吵一架,说是董忠华是她的亲爹,她就这一个爹,总不能看他在监狱里过苦日子……” 我嗤笑一声。 白洛歆气性上来了,自顾自的说着:“她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她是个私生女,这些年被董忠华奚落的还不够吗?她又不是自愿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她为什么要承担这么多?” 我缓缓说道:“董忠华给了她半条命,她不想欠他的。白洛歆,那你呢?” 白洛歆一愣,不明所以的看向我。 我回过头,看向她的眼睛:“你也欠了董锦姝半条命吗?” 我说完,就不再停留,大踏步的离开了。 白洛歆站在原地,呆愣愣的看着我的背影,也不知听没听懂我的意思。 算了,这小妮子若是还是执迷不悟,那也就彻底没救了。 识人不清,辨不明方向,只会跌跌撞撞,最后撞死在墙上,无法回头。 讲义气和重感情是一种良好的品质,但是如果一味付出,却未必会得到好的回报。 我在屋子里安稳的看道书,学画符。 此前,道书我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现在再看,却有更多的想法了。 不得不说,这本书着实精妙。 其中记载的驱鬼降妖的法器看起来不算正统,却很是实用,至少用到的东西,都是常见的。 比如说,可以束缚厉鬼的浸满公鸡血的红绳,用于听鬼怪位置的铜铃铛,或者桃木剑上面该画什么样的图案花纹,作用都是什么。 然而,大部分的东西,三天内准备已经来不及了,我只挑了几样好携带,好准备的。 一小袋糯米,一块手腕粗细的桃木,一柄刻刀,一沓符纸和朱砂毛笔。 法器的介绍不算少,却没有竹编兔子和无芯天烛,这两样一个能降妖,一个能灼烧妖物道行,我一直贴身带着。 只不过,竹编兔子毕竟还是宫一语留给我的,有特殊意义,不到万不得已,我是尽量不会使用它的。 尤其是,现在我将所有的苦糖都放在竹编兔子里,只有头疼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吃一颗。 我之所以拿着桃木也是想着在路上的时候,慢慢做出一柄木剑来,做成了自然好,做不成也没什么的,最多浪费一块木头。 这木头还是我让张庚去给我弄的。 这小子跑到公园里去,当着撞树的老太太,将她旁边刚栽下来的桃木锯了,还美其名曰,为了省钱。 老太太实名举报,周围目击者纷纷作证,最后还是白洛歆出面,给了公园300块钱,这事儿才算是了结了。 白洛歆气的又拿着菜刀去砍张庚,张庚绕着屋子跑,她在后面追,鸡飞狗跳,不知道的,还以为屋子里有几十个人。 虽然张庚这事儿干的不地道,但他带来的这棵桃木确实还不错。 和其它的桃木相比,更有灵性,生命力也更强。 我由着他们闹,并没训斥张庚,而是慢条斯理的做起了木工活,同时提醒张庚,让他快点把车买来。 张庚露出一张苦瓜脸,眼珠子乱转,不知道又想到什么鬼主意。 三天后,张庚神神秘秘的找到我,说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问我先听哪个。 我举起双手,问他:“我左手一个巴掌,右手一个巴掌,你想先要哪个?” 张庚立即露出讨好的笑容,再不敢卖关子了。 他在网上加了一个驴友的群,他们有两辆越野车,准备横穿罗布泊,刚好还能坐三个人。 我眉头微皱,有些不太信任张庚找到的所谓驴友,别又是像‘湘西赶尸人’那种电信诈骗。 白洛歆则是直接嘲笑的说道:“肯定是骗子!把我们骗过去,卖到缅甸给人家当媳妇,不生一百个孩子不让走……” “别捣乱!赵哥还没说话,你这小妮子打什么岔?!还生一百个孩子呢,就会胡说!” 嗯……重点是生一百个孩子吗? 白洛歆不乐意了,认真说道:“怎么就不能生一百个了?我去过养猪厂,老母猪生一百个没问题!” “……我们是人,又不是猪……” “网上说了,去了那边被噶腰子,就不把你当人看了。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老母猪能生一百个,你也能。” “我他妈的是男的!我生不了孩子!” “没事儿,顺道带你去泰国,做个变性手术啥的,肯定没问题。” “白!洛!歆!你脑子有坑?!!!” 第一百零八章 群 “随便就信了网友,被骗了二十万,还在这儿不清醒呢,我看有坑的是你!” “你!……” “我什么我?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别吞吞吐吐的!” 白洛歆双手抱胸,瞪着张庚,一步不让。 张庚说不过她,只能捂着胸口,气的头昏眼花。 我看着他们斗嘴,倒也不觉枯燥。 张庚干脆不理会白洛歆了,拿着手机对着我一顿胡拉八侃。 “赵哥,你看这是他们之前去山里头拍的照片,一线天,看着挺吓人的;还有这个是他们一起去漂流和蹦极的照片…… 他们这些年没少去各种地方,说起各种用品也头头是道,我买的那些护具医药什么的,全是他们推荐的牌子,去药店里买的时候,要不是特意指出来,药店的人都不愿意卖给我。” “橙子味和草莓味的也是他们推荐的?” 张庚一下子就明白了我在说什么,咧开大嘴嘿嘿笑着:“那是我自己喜欢的。” 很好,夹带私货,至少很诚实。 张庚见我有些意动,继续劝道:“赵哥,那辆车我卖给他们了,他们渠道还挺多的,我卖了三万块钱。嘿嘿,里外里还挣了一万……” 我眉毛一拧:“我不是让你把车处理了吗?” “赵哥,你放心,这车的情况我也跟他们说清楚了,他们有人家里是做车行的,说是要这车回去彻底拆除以后,当配件用的。” “你是怎么加上这个群的?” 张庚又打开一个网页,是一个可以发布各种信息的论坛。 “我在上面看到的帖子,赵哥,你看,这帖子两个月之前就有了。是这个叫‘梦想成真’的人开的帖子,说和他女朋友去罗布泊,想找几个队友一起,他们想着人多更安全。 然后就不断有人加入,现在他们一共是七个人,越野车的后面要放行李,两辆车刚好能坐十个人,还有三个位置……” 我仔细看了这个帖子,确实看起来可靠性很高。 “他们为什么要去罗布泊?” 张庚耸耸肩:“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是一群城里的少爷小姐,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出来找刺激了呗。” 我抬头看向窗外,果然又看到了远处的望远镜。 我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点头说道:“好啊,那就跟他们一起。” 白洛歆急了,从张庚后面蹦出来,连声说着:“赵瑞,你不能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他,你别忘了,这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除了惹事就是惹事,根本就不靠谱!” 我看了一眼细胳膊细腿的白洛歆,还是不想让她跟着我去犯险。 我冷声说道:“你觉得不靠谱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白洛歆咬了咬嘴唇,眸子一下子黯淡下来,她抠了抠手指,硬挤出一个微笑:“我跟你们一起,我还要在路上学符箓呢……” 一股说不清的烦躁从我的心头升起,我语气严肃的说道:“白洛歆,你为什么一定要学道术呢?如果只是为了保护董锦姝,那我觉得很没有必要。她现在好好地,还能打三份工,没有需要你保护的地方了。” 白洛歆握紧了拳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沙哑的说道:“我还想保护……重要的人……” 哦,那就还是保护董锦姝了。 白洛歆这小妮子,没救了。 “你……” 白洛歆一脸认真,一双杏眼里写满了倔强:“你要是不带上我,我就自己开车跟在你们后面!” 我冷哼一声:“你威胁我?” 白洛歆仰起头来,用洁白莹润的下巴对着我,一副坚持到底的模样。 我呵呵冷笑:“随你。” 张庚缩着脖子,看看白洛歆,又看看我,偷偷摇着头,满脸的幸灾乐祸。 张庚凑近白洛歆,偷偷问道:“你有车吗?” 白洛歆摇摇头。 “那你说要开车跟着……” “我可以开共享汽车!” “……”张庚一言难尽,看白洛歆好像在看一个傻子:“你怎么不开共享单车呢?” 白洛歆认真回答道:“共享单车速度太慢,跟不上你们。” “……你还真的想过啊?!”张庚咽了口唾沫:“白洛歆,不是,你追男人也不能把命搭上啊!我知道赵哥长得好,又有能力,但是……” “我没追他,我是想学道术。他嫌我笨,想逃跑,我不能让他如意!” “……行,你爱说啥算啥。” “……” 这两人自以为的悄悄话听得我头疼。 还别说,就以白洛歆这个犟劲儿,别说八头牛,就算十六头牛都拉不回来,她绝对能做出来开共享汽车在后面跟着的事情来! 我的太阳穴突突突跳个不停,只觉得白洛歆比婴儿鬼还难对付。 到了约定好出发的这一天,我的桃木剑也有了雏形,接下来就是进一步打磨的事情了。 我和张庚拿着大包小裹,白洛歆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白洛歆身上挎着三个小包,手上推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走的呼哧带喘,晶莹的汗珠儿顺着脖颈流淌。 张庚笑嘻嘻的把自己身上的背包放在白洛歆的行李箱上。 我揪着张庚的领子,将他拽到一边,随手拉住白洛歆的一个行李箱,向前走去。 张庚对着白洛歆挤眉弄眼,白洛歆一双杏眼亮晶晶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我清了清嗓子,冷声说道:“走的慢死了,要跟着就别拖后腿。” “我会快点走的!”白洛歆挺直脊梁,笑的很灿烂。 不多时,我们到了约定好的地点。 准备去罗布泊的人已经到齐了,就等我们了。 他们一共有七个人,分别是一对儿情侣,一个满身名牌的胖子,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儿,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和一个带着黄色口罩的女人。 他们见到我,神色各异。 情侣两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一头脏辫儿,男的带着鼻环,女的带着唇钉。两人都画了墨绿色闪着黄光的眼影,眼线从内眼角开始斜插向上,一路进到明黄色的头发里。显然是一对儿有个性的杀马特。 男的一见到我们三人就挥舞起手臂来,很是热情的说道:“哟,这就是赵瑞大师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神棍,长得不错啊!” 第一百零九章 第四次 女的也瞪大眼睛,让本来就黑乎乎的眼线显得更加狰狞,她抬手打了男的一巴掌:“什么神棍?张庚不是管他叫宇宙第一大帅b吗?我这一看,倒还差点儿意思。” 满身名牌的胖子眼睛中闪出精光,暗自打量我一番,露出一个憨厚的笑,从怀里掏出两张名片塞到我的手里:“久仰久仰,我叫做季风,这是我的名片,路上多多关照。” 孕妇坐在阴凉处,拿着小电风扇吹风,见我过来,也没说话,只点头示意。 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儿十五六岁的模样,有些怕生,躲在几人的身后,偷偷探出头来,她带着一顶小黄鸭的帽子,一接触到我的视线,就把脑袋缩了回去。 我觉得她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当然,最眼熟的还要数带着鸭舌帽的男人。 他白面无须,身量高大,比一米八的我还高上半头。 他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白白净净。 我瞳孔微缩,这是我第四次见到他了。 第一次,我是报案人,他是县城里新来的小警察; 第二次,我杀了黑猩猩,他是宫凌市土生土长的本地警察; 第三次,我取外卖,他是勤勤恳恳的外卖小哥。 现在,他又变成了探险者,要跟着我一起进荒漠。 我暗自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张庚却一下子激动起来,他张大了嘴巴,怼了怼我的胳膊:“赵哥,缘分呐!” 我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张庚一眼,并没开口。 张庚打了个哆嗦,合上了嘴巴,没敢说话,眼珠子滴溜溜的在我和他之间转来转去。 去罗布泊,险之又险,我以为来的人当中,不说是精壮之人,也至少是些身强体壮的年轻人。 没想到不仅有胖子和小女孩儿,居然还有孕妇。 孕妇的肚子那么大,看起来至少七八个月了,她都快生了,也要跟着去沙漠里吗? 他们图什么呢? 我又看了一眼王立清,不由得咧开嘴唇,这些人是觉得城市里不好动手,想在沙漠里对我下手? 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天上刺眼的太阳,突然觉得这些人聚在一起也不错,至少能让一部分躲在暗处之物浮于水面。 我又看向最后一个女人,她戴着黄色的口罩和墨镜,身上裹得严严实实,连手上都带着手套。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好似在发呆。 天气明明热的让人汗流浃背,但看到她的时候,我却打心底涌出一种冰冷的感觉,就好像深夜里的墓地,就好像玉米地里会动的稻草人。 张庚很快和这些人打成了一片,并且简单了解了一番。 论坛上第一个发帖人,就是杀马特小情侣里面的男人,他叫做耿承平,今年二十八岁,以前是一名程序员,加班加到吐血以后,怒而辞职。 交了一位杀马特女朋友以后,彻底放飞自我,拿着之前攒的钱,东西南北的走走玩玩。 玩得多了也就腻了,自然想要寻求刺激,这才想着去罗布泊。 他的女朋友叫做栾希,家里有钱,不想继承家业,就在外面组了个乐队,玩摇滚。同意跟着耿承平去罗布泊,是想去沙漠采风,准备创作写歌的。 胖子季风圆滑又鸡贼,几句话就套出了耿承平和栾希的情况,别人问他为什么要去沙漠,他就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顾左右而言他。 众人没有太多寒暄,反正路上有的是时间。 耿承平开车,他女朋友栾希坐在副驾驶,为了照顾孕妇和小女孩儿,就让她俩和白洛歆一起坐在后排,能稍微宽敞一些。 白洛歆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目不斜视,装作没有看见。 张庚急得眉毛乱跳,等白洛歆失落的坐进车里以后,张庚长长的叹了口气,嘴里嘀咕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木头棒子……” 我懒得理会他,自顾自的坐上了车。 我、张庚、带着黄色口罩的女人坐在后排,胖子季风开车,鸭舌帽男子坐在副驾驶。 张庚坐在中间,屁股下面像有针一样,动来动去的坐不住,刚上了车就开始攀起了关系。 他先看向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女人,笑着问道:“你不热吗?” 女人的五官淹没在口罩和墨镜之中,看不出喜怒。 她略微摇了摇头,便转过身去,看向外面,显然不想跟张庚说话。 张庚又对着鸭舌帽男子说起话来:“这位怎么称呼?” 鸭舌帽男子按了按自己的帽子,压住头发,不冷不热的说道:“王立清。” “你是不是给团送外卖,我好像见过你。” 王立清顿了一下,声音清冷:“不是,你认错人了。” 张庚对我挤了挤眼睛,低声说道:“赵哥,他肯定是不好意思了,上次那么大一沓钱放在那里,他没拿,这会儿肯定后悔了。我给你探探他的口风,你对他热情一点,早晚能拿下他!” 张庚的误会越来越深,我刚想呼他一巴掌,又想到这是个试探王立清的好机会,便沉默着不说话了。 季风竖起耳朵,透过后视镜不时的瞄着我和张庚,想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张庚以为我默认了,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嘿嘿笑道:“王兄弟,既然咱们能一起上路,那就是缘分啊。人都说远亲不如近邻,闻名不如见面,百年修得同船渡,咱们能在一辆车上,那可就是百年的缘分啊……” 张庚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最后才问出一句:“王兄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怎么想着到罗布泊里面?” 王立清:“有点事。” “……” 王立清一句话就终结了对话,气氛尴尬起来。 季风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脸上的肉随着车辆前进,微微颤动,他打着圆场:“张庚说得对,既然一起出去那就是缘分。我车座下面有水,天气这么热,多喝点水,别中暑了。” 季风是个老油条了,表面上关心张庚,实际上是嫌他话太多了,用水堵住他的嘴。 第一百一十章 调任函 可惜,张庚的脸皮比城墙还厚,拿出矿泉水喝了一口,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季风,你脖子上戴的这个是真金的,这链子挺沉啊。” 我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季风的脖子上戴着一个成人两指粗的金链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奕奕放光,直晃人眼。 季风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嘴上却谦虚道:“还行,我家里还有更粗的,这不是想着财不外露,才戴了一条细的,出门也方便点。” 张庚竖起大拇指:“季哥牛掰,有钱啊!” 季风笑的见牙不见眼:“一般,一般,比不得你们有能力,我能提供点儿金钱支持就算不错了。” 张庚嘿嘿一笑,顺口问道:“季哥,我要是像你这么有钱,我就天天躺在家里数钱,才不去那沙漠呢。说起沙漠,季哥,你去沙漠有什么事情吗?” 季风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唉,张兄弟,不瞒你说,我家里是有些钱财,但我也不能坐吃山空啊。 我就想着去罗布泊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投资的项目,咱也学马h腾,刘q东之类的,当个老板,白手起家,发家致富……” 去罗布泊里找投资项目,就算是脑袋被驴踢了,都想不出这借口。 连张庚听完以后,都不由得嘴角抽搐。 没想到,不爱说话的王立清听了季风的话以后,却一下子来了兴致。 “你想搞沙漠旅游开发?” 季风眼睛一亮:“不愧是人民警察,敏锐度就是高。我跟我朋友们说我要去沙漠里做项目,他们不仅没能领会我的意图,反而将我嘲笑一番。” 张庚眉头紧锁,看看王立清,又看看我,想了好一会儿,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似乎搞明白了一切。 王立清嘴角上翘,挤出一个不算热情的弧度:“是他们目光短浅,太狭隘了。沙漠里景点还是不少的。” “没错儿,没错儿,尤其是罗布泊啊,那可是闻名中外的诡异之地啊,要是我能顺利横穿过去,将里面的具体情况写出来,不说是开发旅游,就单单写个传记,都够赚上一笔的!” 张庚忍不住插嘴道:“你就不怕这一去就出不来了?里面还是很危险的……” 季风眼睛中的兴奋之色退了两分,显然不爱听张庚的话,却也没有反驳,只是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 “其实我还是倾向于,这沙漠里的危险要么是磁场影响,要么是以讹传讹妖魔化了。现在朗朗乾坤,日清月明的,哪里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呢?都是大家自己吓唬自己。” 说到这里,季风压低声音说道:“而且,就算真的有什么……不是还有你们这群能人异士嘛,绝对没问题的!” 季风说着,抬手摸了一把悬挂在车顶上的玉佛。 张庚难得一次抓住了重点:“能人异士?这里除了赵哥,还有别人能看事儿吗?” “你居然不知道。你没发现有好几个在你之前回复帖子的,都没被通过吗?就是因为你说跟你一起的赵瑞是一位英武帅气,遇鬼杀鬼的大师;还有一位符箓随手就能画,一把大刀定乾坤的女泼妇、咳咳,女侠,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才决定让你们一起上路的……” 一把大刀定乾坤的女泼妇?张庚就是这么跟别人形容白洛歆的? 被白洛歆知道了,又免不了一顿打。 张庚继续问道:“那其他人……” “出发的匆忙,倒是忘了跟你们介绍。 耿承平有异能,不锈钢的大勺子,用意念就能掰弯; 栾希能通过声音影响人的行为,类似网上说的音功; 王立清是警察,之前还当过两年的特种兵,观察能力也野外生存能力没得说。” “那个白裙子小女孩儿和孕妇呢?他俩有什么异能?” 季风沉默片刻:“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等晚上露营的时候,再问问她们。” 说到这里,季风不由得抱怨起来:“我也搞不懂为什么要带上一个未成年和一个孕妇,那孕妇的肚子大的像皮球似的,说不准儿什么时候就生了,万一在沙漠里出了点事儿,算谁的啊?” “你之前不认识她们?” “不认识,我只认识耿承平和栾希,是他俩组的局,说什么也要带上那俩人。毕竟是他俩组的局,我也不好说什么。造孽哦!” 我盯着眼前的座椅,缓缓开口问道:“王立清,咱们见过。” 季风闻言一笑,拍了一下方向盘:“哎哟,居然还是熟人啊,这么巧!” 王立清眉头微皱,回头打量我一圈儿,冷声说道:“你记错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只觉得他的眼睛里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情绪。 “在警察局。” 王立清眼神探究:“……你犯了什么事儿?” 我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歪着头说道:“杀人!” “吱嘎————!” 季风猛地踩了刹车,越野车猛然停在了空旷的盘山公路上。 我分明看见季风的后脖子上满是汗珠儿。 我哈哈一笑:“开玩笑的,杀的是一个自称是人的黑猩猩。那黑猩猩可是没少吃人,我也算替天行道了,正当防卫。” 季风笑的有些勉强,一张脸惊惶不已:“赵哥,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我的小心脏忽悠忽悠的!” 王立清思索片刻,似乎想起来什么,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是你。” 季风打着了火,继续跟着前面的车行进,一本正经的看着道路,也不从后视镜瞄来瞄去了。 我笑的越发肆意:“你这是请了年假出来旅游?” 王立清两手抱胸,不耐烦的说道:“不是。” 我似笑非笑:“哦,那就是因为威胁恐吓老百姓,被开除了。” 王立清双目射出锐利的寒光,一只手伸进胸口处,似乎在掏着什么东西。 我脑海中警铃大作,这家伙又要掏枪出来威胁我? 我也暗自握紧桃木剑,实在不行,只能抵挡一二。 王立清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白纸,抖手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调任函。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孕妇 我挑了挑眉毛。 王立清缓声说道:“我要调到保内市工作,刚好走这条路。” 愣了半天的张庚终于回过神来,他开口讥讽道:“你倒是兴致不错,也不着急赶路,还跟着一起凑热闹。” 这小子终于搞清楚我和王立清的关系了,真是不容易。 还没等我放松一分钟,就见到张庚冲我挤眉弄眼,凑到我耳边说:“没事儿,我都懂,无间道嘛!” 你都懂?你懂个屁! 先把我和王立清的关系想的龌龊不堪,现在又拐到白道黑道无间道上了,张庚这家伙的脑子里大概都是浆糊! 王立清听了张庚的话也不生气,反倒慢慢收起调任函,转过身去,讥讽道:“还是比不上你,花了二十万就买了一堆废纸。” 张庚愣住了,臊得面皮通红,咬着牙说道:“你调查我?!” 王立清嗤笑一声,不再说话了。 张庚张开嘴,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拽了一把,仰躺在座椅上,气的呼哧呼哧喘气。 连二十万纸钱都知道,说明王立清一直在暗中观察我,那个远处高楼上拿着望远镜偷窥我的人,会不会就是他呢? 车里的空气变得尴尬而粘稠。 季风整理好了心情,打起了圆场,为了转移话题笑眯眯的说道:“光顾着和你们这群帅哥聊天了,倒是冷落了这位靓女。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这位女士的名字呢…………” 带着口罩和墨镜的女人声音低沉:“我叫干尺。” 奇怪的姓氏,奇怪的名字。 我偏过头,瞟了一眼这个女人,总觉得她正在透过墨镜盯着我看。 不算恶意,却让人打心里不舒服。 就好像被一场淅沥沥的春雨浇湿了,阴冷,湿痒。 如果说王立清是摆在明面上的诡异离奇,那么这个名叫干尺的女人就是沉在黑暗里的惊恐悬疑。 这个女人不一般。 车很快就开出了宫凌市,周围的车辆和建筑越来越少,树木丛林、崇山峻岭,一眼望不到头。 不知名的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天空中或粉或红的云朵随着风的方向变换成不同的形状,宛如大片大片的。 坐了五个多小时的车,大家都沉默下来,不再聊天,连我也跟着昏昏欲睡。 季风揉了揉后脖子,给耿承平打了个电话:“耿承平,我看导航,再跑一个小时,前面有个休息站,咱们在那儿住一夜,明天白天再走。” 耿承平同意了。 到休息站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这个休息站是个小休息站,院子不大,路灯不亮,比柏油马路上还黑,只有一个小卖店散发着幽幽黄光,不甚明朗。 借着幽光,我发现院子里已经有一辆公交车了。 公交车的车门紧闭,所有的帘子拉的严严实实,站在黑夜里,一动不动。 栾希咋咋呼呼的下了车,说是要去买零食,耿承平宠溺的看着她,拉着她先进了屋里。 小女孩儿扶着孕妇下了车,孕妇手里拿着塑料袋,吐得昏天黑地。 白洛歆站在她们旁边,拍着孕妇的后背,帮她顺气。 见此情形,季风不由得抱怨起来:“这么大月份了,还不如赶紧回家待产,还敢出来找刺激……” 季风的声音不算小,孕妇猛然抬起头,面色不善的看向季风,显然是听见了。 季风倒也不怕,反而低声跟王立清说了几句什么,王立清先是眉头紧锁,紧接着便点了点头,走到小女孩儿和孕妇身边。 王立清一脸严肃道:“小姑娘,你年龄太小了,去沙漠很危险的,我看你就和这位孕妇一起留在这里,等人把你们接回去,我认识这边的警察,可以帮你们打电话。” 小女孩儿后退两步,怯生生的看着王立清,一言不发。 孕妇捂着胸口,对着王立清就吐了出来。 王立清向后一闪,身形灵活,躲了过去。 一滩散发着酸臭味的呕吐物跌落在地上,令人不忍直视。 王立清脸色沉了下来,冷冷的看着孕妇。 孕妇拿着小女孩儿递过来的纸巾,慢悠悠的擦了擦嘴角,这才面露讥讽道:“不好意思,特殊时期,看见肥肉恶心。” 来劝孕妇的明明是王立清,但孕妇说话的时候,却越过王立清,看向不远处的季风,意有所指。 季风的脸色比王立清还沉了两分,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走上前去,打起了圆场: “误会误会,这事儿也怨我,我看你吐得这么厉害,就担心你的身体,这才跟王警官多说了两句,惹得王警官误会了。我车上还有两瓶酸梅汤,我给你拿来……” 王立清却不领情,毫不客气的打断季风,冷声说道:“你肚子这么大,眼看着就快生了,在沙漠里生产很危险。我作为警察,有劝诫你的义务,如果出了事情……” 孕妇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她愤怒的指着王立清骂道:“你会不会说话?出事?能出什么事?我就是出来旅游的,到处溜达溜达,让我家孩子提前见见世面,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警察就了不起啊?我一没犯法,二没偷盗,说破天去你也管不了我!有能耐你就把我抓起来,我撞死在警察局门口,一尸两命,让大家都看看人民警察是怎么逼死我孤儿寡母的!” 孕妇越说越生气,最后干脆嚎啕大哭起来:“老江哟!你死的好惨啊!为国捐躯,成了烈士有什么用,最后你的老婆孩子在外面被人欺负!王八蛋,你怎么这么狠的心,让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 王立清一下子就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完全没了刚才的稳重踏实。 他也没想到他只是提了个建议,居然让对方这么激动。 况且,听对方的意思,她们还是烈士家属。 小女孩儿沉静的看着孕妇,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洛歆怕孕妇情绪激动,真的出事,赶紧轻声安慰起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恶心 她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孕妇哭的更厉害了,指着王立清就说他谋害人命。 我眼睛微眯,深刻的意识到,这一趟旅程不轻松啊。 张庚挤到前面,对着孕妇连哄带劝,好听的话像不要钱一样向外说,白洛歆也在一旁帮腔。 过了好一会儿,孕妇才破涕为笑,狠狠瞪了一眼王立清和季风,这才由张庚扶着进了屋。 张庚在她旁边,像极了娘娘身边的小太监。 还没进沙漠呢,孕妇就这么闹起来了,进了沙漠,岂不是更严重。 我觉得季风和王立清的担忧是正确的,如果有机会,还是不让孕妇和小女孩儿进去了,免得危险。 看了一场热闹的干尺笑了起来,她的笑有些奇怪,像是煮沸了水,咕噜噜的,响个不停。 王立清回过头,面色不善的看向干尺。 季风扯了他一把,我听见他低声说道:“王警官,对不起啊,今天这事儿怨我,说好了一起横穿罗布泊,总不好食言……” 王立清眉头紧皱,不再说话了,转身去了卫生间。 今天这一遭,很明显是季风挑的事儿。 季风不想带着孕妇和小女孩儿一起,自己却不开口,反倒撺掇王立清出头。 王立清只听了他几句话,就出去找孕妇和小女孩儿说话,要么是王立清这个人没什么城府,要么是季风摸透了王立清的脾气。 孕妇说的那句“肥肉恶心”明显是冲着季风去的,短短一天时间,他们甚至没怎么相处过,孕妇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这么看来,我最警惕的人——王立清,居然还算是这些人当中相对单纯的了。 我去完卫生间以后,也进了屋子里,想看看小卖店里有什么好吃的。 进了屋子,我才发现这里内有乾坤,小卖店的尽头开了一个小门,穿过小门就能进入后面的小旅馆。 小卖店的店主是个年龄颇大的老头儿,他手上拿着一张陈旧的报纸,脸上戴着老花镜,看的认真,见我进来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开口说道:“住店一百一晚。” 屋子里还算干净,货架子上整整齐齐的罗列着各种吃的和日常用品,其中,方便面最多,一箱一箱的垒在货架下面。 季风又恢复了笑眯眯的圆滑模样,走上前同店主攀谈起来,店主却并不热情,假装听不见。 季风碰了个软钉子,自讨没趣的买了两包泡面,又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塑料碗,呼噜噜的吃了起来。 干尺交了一百元的住宿费,就进小旅馆里休息了。 我随手买了一根火腿肠,吃的津津有味。 张庚和白洛歆从小旅馆里走出来,一见到我就加快了脚步。 张庚买了一个面包,吃的狼吞虎咽,白洛歆瞥了他一眼,从兜里拿出一个鸡蛋,小口的吃着。 “孕妇怎么样了?” “嗨,就是孕期激素分泌旺盛,一点儿风吹草动就受不了,我和白洛歆安慰她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那小姑娘呢?” “哦,她就趴在孕妇旁边,也不说话,可能腼腆……” 白洛歆喝了一口水,摇头说道:“不是腼腆,她不会说话。” “是聋哑人?” 白洛歆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怜悯:“应该不是,她能听见,戈晚歌说她是失语症。哦,戈晚歌就是那个孕妇。” 张庚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面包屑,眨了眨眼睛问道:“她是戈晚歌的女儿?看着不像啊,她十五六岁的样子,戈晚歌看着也就比她大个十几岁的样子……该不会,是未婚生子?” 张庚眼珠子乱转,不用想也知道正在脑补一场狗血大戏。 白洛歆摇了摇头:“好像是妹妹。” 白洛歆好似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说道:“我在车上听他们说话,这小姑娘跟着戈晚歌去罗布泊,好像也是找天师算的,说是经过这一趟,就能百病全消,开口说话了。 戈晚歌这一胎不安稳,是天师给开了药才保住了胎,但是天师又说,这一胎十分凶险,只有在罗布泊里面生产,才可能母子平安,否则就是一尸两命。” 我听得直皱眉头:“你听明白是哪里来的天师吗?” “说是天师协会来的,看一次事儿两万块钱,给出解决方案要二十万。” “他能保证解决问题?” 白洛歆眼神闪了闪:“不能,只给提意见,说是无为而治,顺其自然,全是因果,不能说透,不然对她们也有损害。” 张庚也听出其中的问题,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这、这也太坑了!说两句似是而非的话就挣了二十二万,还让人去罗布泊里面生产,罗布泊里没有医院又没有医生,这……简直就是谋财害命啊!” 白洛歆点了点头,义愤填膺:“是啊,我在车上还劝了两句呢。可惜,我刚对天师的话提出质疑,戈晚歌的反应就特别大,指着我的鼻子骂,还闹着要跳车。 亏着耿承平和栾希劝了一路,这才偃旗息鼓。我也不敢说话了。” 白洛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戈晚歌现在的心里状态不安稳,要是不顺着她说,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耿承平和栾希和她是朋友?” “嗯,听那个意思,戈晚歌和栾希是大学室友,两人亲密无间,无所不谈。那个天师……还是栾希介绍给她的。” 张庚嘿嘿直笑:“还亲密无间呢,倒更像是有大仇,不然也不能给一个七八个月的孕妇介绍这么个不靠谱的天师,害的林梓涵也跟着陷入危险了……” 我眼睛一闪:“林梓涵?你是说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姑娘叫做林梓涵?” 张庚和白洛歆齐齐点了头。 这倒是巧了,我的记忆力向来很强,我在医院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得了脑癌的小女孩儿,她还送给我一颗棒棒糖。 那是一个穿着蓝色病号服的小姑娘,五六岁的模样,大眼睛圆溜溜的,黑白分明,煞是可爱。 只不过,她的头顶光溜溜的,一根头发也没有,上面还有一道又粗又长的疤,从额头贯穿到后脑,好像一只丑陋的蜈蚣,令人揪心。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癖好 白洛歆还感叹,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 我想起那颗甜腻腻的棒棒糖,五味杂陈。 白洛歆看我若有所思的模样,低声说道:“赵瑞,你是想到医院里的小女孩儿了?应该只是巧合,现在出生的孩子好多都叫这个名字。” “十几年前也是吗?” 白洛歆一愣,沉默下来。 张庚却没心没肺的说道:“这世界上重名的人多了去了。之前赵哥让我查过,整个宫凌市,叫做王立清的人就数不清,遇上几个重名的也不稀奇。” 我没理会张庚,转头看向白洛歆:“那对情侣,耿承平和栾希看起来有奇怪的地方吗?” 白洛歆眉头微皱,眨巴眨巴眼睛:“穿着比较前卫大胆,化妆比较有个性,除了这些没看出有什么不同,还挺热情的。就是……” 白洛歆压低声音说道:“他们说是想要加入一个超自然研究社团,这次组局来罗布泊,其实也是在纳投名状,若是能成功穿越罗布泊,不仅能加入社团,在里面说话也有分量了。” “社团?”张庚疑惑道:“别是什么骗人骗钱的组织,人啊,果然不能太有钱,太有钱就会胡思乱想,花不到正地方。” 白洛歆冷哼一声:“你花到正地方了,你用钱借了高利贷。” 张庚膝盖一软,仿佛中了一箭。 白洛歆继续说道:“你还花二十万买了一堆没用的纸钱。” 张庚瞄了我一眼,见我没什么反应,顿时昂起脑袋,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理直气壮的说道:“花的又不是你的钱,你激动什么?赵哥菩萨心肠,为人仗义,义薄云天,作为宇宙第一大帅b,包容我,鼓励我,对我寄予厚望,不是你这种凡夫俗子能够理解的!……” 白洛歆从挎包里抽出一把菜刀。 张庚瞬间缩起了脖子双手举起,麻利的开始道歉:“对不起,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 张庚正在这儿喋喋不休的道歉,王立清走进了屋子里。 他一双眼睛宛如鹰隼,锐利的看了一圈儿后,朝着我走了过来,低声说道: “我不管你这次去罗布泊有什么目的,不要把无关的人扯进来,也别想着违法犯罪,我这次可是带着手铐的。” 他说的一本正经,义正词严。 如果不是曾经在审讯室见过他道貌岸然,对着我横眉立目,对着长官点头哈腰的模样,我还真以为他是光风霁月,一心为民的好人了。 我扯了扯嘴角,学着张庚,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 “王警官,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可是老实守法的好公民,之前杀了黑猩猩,也只是正当防卫,实在没有办法的事情。警察局都判我无罪了,你要是还觉得我有问题,你大可以拿出证据,走正常程序逮捕我。 就怕……这一切只是你的臆想。一名人民警察,整日幻想着老百姓犯罪,真的合适吗?” 王立清一脸阴鸷,眉宇中满是暴戾。 我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和他针锋相对。 白洛歆默默的站在我的身后,瞪着王立清。 张庚咽了口唾沫,打起了圆场:“误会,都是误会。大家既然一起出发,肯定都是顶顶好的人……” 一向圆滑的季风也附和道:“是啊,以后的路程还要互相照应呢,别伤了和气。” 王立清靠近我的耳边,满是戾气的说道:“我会盯着你的。” 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说道:“抱歉,我不好男风,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张庚接着我的话头,大呼小叫的说道:“卧槽!不愧是赵哥,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完成了从拿下到抛弃的历程了?!简直就是我辈楷模啊!” 王立清咬牙切齿,瞪着我,恶狠狠地说道:“你!你很好!” 我优哉游哉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但我真的不能答应你,我喜欢的是女人。” 王立清这回是真的急了,他挽起袖子,举起拳头就向我砸来。 我冷哼一声,也不跟他客气,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儿。 他额头青筋暴起,浑身的肌肉颤动,汗珠儿顺着他的脖颈不断向下流淌。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不能令拳头更进一步。 我看出了他眼睛中的惊讶、羞恼和慎重,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其实,在抓住他手腕的瞬间,我也有些惊讶,他的力气着实不小,甚至比食梦貘的力气还大上两分,放在普通人里,徒手对付四五个人也不成问题。 只是可惜,他遇上的是我。 我抓着他的手腕,反手一转,他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疼的牙齿‘咯嘣’作响。 然而,他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扯着他的手腕又转了几度,他的手腕处红彤彤的开始发紫。 张庚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煽风点火:“你说说你,作为一名警察,怎么如此沉不住气。被拒绝就被拒绝呗,也不能求爱不成,就动手打人啊……” 一个陌生而苍老的声音响起:“这位小兄弟说得对,报纸上说恋爱自由,但也讲究个你情我愿,因爱生恨不可取啊!” 本来看报纸看的入迷的小卖店老板居然放下了报纸,满脸八卦的开口劝诫着。 张庚连连点头,深以为然:“没错,我被拒绝了无数次,但我依旧百折不挠,坚持不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你追不上赵哥,可以考虑考虑别人嘛,那个……” 张庚抻着脖子看了一圈儿,最后眼神落在了看热闹的季风身上。 张庚指着季风说道:“实在不行,你还可以追他!” 季风打了个寒战,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眼睛中的幸灾乐祸瞬间变成了不可置信。 季风都惊疑不定的看着王立清,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生怕王立清看上他。 王立清气的差点儿仰倒过去,张庚也就算了,这家伙咋咋呼呼的没脑子,季风怎么也信了乱七八糟没有谱的鬼话,居然怀疑他有特殊癖好! 第一百一十四章 负责 我不由得咧嘴一笑,对张庚露出一个赞许的表情:“说的没错。” 白洛歆看看季风,又看看王立清,恍然大悟的说道:“王警官原来喜欢这样的。” 王立清气的呼哧呼哧喘气,豆大的汗珠儿不停坠落,但他的脸颊依旧白花花的,没有一丝红意,就好像抽干了脸上的血一样。 我趁机伸出手,想要捏一下他的脸。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身体一转。 “咯嘣”,他的胳膊脱臼了,晃晃悠悠的耷拉下来。 我不由得松开了手。 他托起自己的胳膊,随手向上,又将脱臼的胳膊接了回去,然后将袖子放下来,遮住手腕上的淤青。 我眯了眯眼睛,他宁愿让手臂脱臼,也不肯让我碰他的脸。 王立清面露嫌恶之色,冷声说道:“我看是你对我有所图谋,你刚刚想干什么?一个大男人,还想摸我的脸,恶不恶心?!” 张庚昂起头,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我们赵哥想摸你的脸是你的福气,只要你肯,这些都是你的!” 我眉头一皱,暗道不好,今天给王立清的刺激已经够了,张庚这一下子恐怕要坏事。到目前为止,王立清的目的还不明朗,我虽然不怕他,也敢跟他正面相抗,但我总要先知道他的目的,才好做进一步打算。 还没等我阻止,张庚就从怀里掏出一沓白花花的东西,塞进王立清的怀里。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沓纸钱! 王立清看着手上的纸钱,却一下子理智起来,他转头看向张庚,冷声说道:“你出门为什么还要带这种东西?不嫌晦气?” 张庚开始胡说八道:“有什么晦气的?这只是纸而已……” 说到这里,张庚啧啧两声,略带指责的说道:“你还是警官呢,居然还迷信这些东西。我花二十万买来的,自然不能浪费,随身带着当手纸用。你这觉悟还没有我高呢,作为一名警官,可不能这样……巴拉巴拉……” 张庚说了一大套,谁也接不上话茬,倒是小卖店的老板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捧上两句,仿佛是在听相声。 被张庚这一打岔,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倒是好了一些。 王立清看着手里的纸钱,脸上晦暗不明。 我总觉得王立清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 季风让张庚说的一愣一愣的,他看了一眼王立清手里的纸钱,还是不由得后退两步,再退下去,就要离开小卖店,到小旅馆里面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嘭!”震得人耳膜生疼。 “什么情况?”张庚停下了刚才的话题,惊疑不定。 小卖店的老板却重新拿起了报纸,面色冷漠,仿佛并没听见。 王立清也没心思同我斗气了,他随手将纸钱往地上一抛,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就向外走去。 白花花的纸钱从天而降,慢悠悠的落在地上,沁上了寒气。 纷纷扬扬的纸钱之中,季风继续向后退了几步,彻底远离了小卖店和纸钱,干笑着说道:“我今天开了一天的车,我先去睡觉了。老板,钱我明天给你。” 季风说完,就不见了踪影。 屋子里只剩下我、张庚、白洛歆和王立清。 王立清刚走到门口,小卖店的老板慢悠悠的说道:“外面黑,早点回去休息。” 王立清声音冷冽:“我去看看。” 老板也不阻拦,只说:“天黑路滑,出了事我不负责。” “不用你负责。” 王立清说完就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我也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张庚对着我挤眉弄眼:“赵哥,让他自己去呗,反正他对你没什么善意。”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容易啊,总算看出来了。不说让他跟我的话了?” 张庚讪笑道:“唉!我也没想到他反应居然这么大,一点儿玩笑也开不起。他作为一个警察,莫名其妙的跟着驴友一起走,算怎么回事呢?” 白洛歆点着头:“他长得还怪,白天没觉得,晚上仔细一看,他的脸白的吓人,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张庚眼睛一亮:“他肯定是身体不好,肾虚啊。唉!长得高大帅气怎么了,中看不中用啊。” “……” 我不由得咧开嘴笑了,张庚这话让王立清听见,又得打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王立清架着一个人进来了。 这人身上脏兮兮的全是灰尘,衣服裤子破了好几个洞,头发油乎乎的耷拉在脑袋上,手掌上血肉模糊,狼狈不堪。 我上前搭了把手,帮忙将人放在了柜台边上。 小卖店老板目不斜视,好像一切与他无关。 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他浑身发抖,手脚软的像面条,呆愣愣的,一言不发。 张庚探着脑袋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王立清从怀里取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手:“他从公交车上跳下来了。” “跳车?是公交车出事了吗?车上的人怎么样了?” “没有,车上没人,就他一个。” 张庚挤进来,对着这人说道:“哦,那是你自己的开的车啊,你也太不小心了……” “不是。” 张庚愣住了,回头看向说话的王立清。 “我看着他跳的窗,他不是司机……”王立清眼神晦暗不明,两只手微微发抖:“……车上没有司机。” 张庚咽了口唾沫,不确定的问道:“那……公交车呢?” 王立清握紧了拳头:“开走了。” 王立清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仔细观察地上这人,并没看出有什么不同,问他问题,他也不说话,只浑身发着抖。 他低着头,看见地上的纸钱以后,抖得更厉害了。 白洛歆拿来一瓶矿泉水递给他,他费力的吞咽着。 白洛歆蹲在地上,柔声安慰着:“别害怕,现在没事了。” 也许是白洛歆的安慰起了作用,又也许他终于回过神来,他终于开了口。 他声音嘶哑,恍惚的说道:“我是不是死了?” 张庚摆摆手:“没有,你活的好好地呢!看起来面色比王立清都好,比他还像活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老太太 王立清瞪了他一眼,面色不善。 张庚缩了缩脖子,站到了我的身后。 白洛歆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你的面色确实比王立清好一些。” 王立清的脸依旧白花花的没有血色,眼睛却要喷出火来。 我上前一步,遮挡住他的视线:“那辆大客车呢?没撞到咱们的车?” “没有。”王立清声音冷冽,像沁着寒霜一般。 他绕过我,借着自己高大的身形,将张庚撞到一边,开口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坐在地上的人又喝了一口水,才心有余悸的说了起来。 他叫做管华,是一个程序员,在公司加班到半夜,好不容易才赶上了末班公交车224。 他以为自己的运气好,还暗自高兴了起来。 他是从农村来城里工作的,虽然挣的还可以,但花钱的地方也多,他想让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因此,他都尽量做公交车,而不是打车。 今天的天气不好,黑云压顶,路灯黄乎乎的,不够明亮,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像一个个沉默的怪物,站在黑夜里,一动不动。 管华坐在公交车的后排,车开起来的时候,晃晃悠悠,让他昏昏欲睡。 公交车平稳的行驶着,路边上有两个男女张望着,似乎在等车的样子。 然而,当公交车停下来,熟悉的报站声音响起时,这两个男女却依旧伸着脖子,向远处张望着。 他们交谈的声音顺着公交车的缝隙挤了进来,管华听见他们说:“末班车怎么还没来?不会错过了?” 管华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他透过公交车脏兮兮的玻璃,借着路灯看向站牌。 站牌上有好几辆公交车的号码:422,633,018。 管华松了口气,原来他们在等别的车。 然而,这口气却猛然又提了上来,他忽然想起自己今天坐的这趟车是224,站牌上没有! 管华连忙向窗外看去,只觉得周围的景色越来越陌生。 坐错车了! 管华心里打鼓,想要下车。 管华刚站起来想要喊司机,却见到自己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年龄很大了,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眼皮耷拉下来,脊梁弯曲的快到膝盖。 老太太穿着一身粗布麻衣,黑色布鞋,头上挽了一个发髻,用发网包裹着,她的手上挎着一个竹篮子,篮子里面盖着白布,看不清有什么。 老太太对管华笑了笑,和蔼的说道:“小伙子,到站再下车,这里不停的。” 管华觉得老太太有点儿怪,又想起自己曾经听同事说过的话。 这世界上有好多古怪之人和古怪之事,遇见了就装作不知道,这样便能逃过一劫;但是,如果被他们知道你发现了他们的异常,他们就不会放过你了。 管华故作镇定的坐了回去,还说了句谢谢。 老太太笑着说道:“小伙子不容易啊,这么晚才下班。” 管华眯着眼睛打量一圈儿老太太,见她没什么异常,便觉得自己小题大做,虚惊一场。 他在心底不由得埋怨起了同事,总讲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才让自己这么多疑。 管华点头道:“大姨,这年头不景气,钱不好挣啊。” “是啊,钱越来越毛了,我走这一趟,也就挣个千把块。” 管华好奇的问道:“大姨是去干什么的?一趟也不少挣了。” 老太太面色一变,眼皮抬起来,眼神犀利的看向管华:“你不知道?” 管华被她看的心里发紧,不明白的摇了摇头:“我……” 老太太突然站起来,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大声喊道:“停车!这家伙偷我的钱!” 管华被老太太突然的动作惊呆了,下意识的反驳道:“我没有!你别血口喷人!咱俩刚才坐的远着呢,我怎么偷你的钱……” 老太太冲他使了个眼色,管华却没能理解,依旧沉浸在自己被冤枉的心情中,出言讽刺道:“还真不是老人变坏了,就是坏人变老了。现在不搞讹诈了,开始明着冤枉人了是吗?” 老太太神色怪异,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随即大声喊道:“胡说八道!你居然敢说我讹你!停车!现在就跟我下去找人评理!” 管华想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哪知老太太的力气大极了,居然令他动弹不得。 管华气的大声喊道:“还找人评理?我看你就是不安好心,我现在就报警……” 管华话音刚落,老太脸色骤变,一把将他推开,目光中满是怜悯,她低声说道:“小伙子,我已经努力救你了,你不上道,可别怨我。” 还没等管华想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就见老太太手上的竹篮子掀开了一个角,里面赫然是白色的香烛和黄乎乎的纸钱! 管华冷哼一声:“说不过我,就吓唬我?亏我刚才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呢……” 管华的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忽然笑了起来。 她的笑很奇怪,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实在憋不住了似的,像老鼠,像猫,反正不像人。 她缓缓弯下腰身,让本就弯曲的后背更加隆起,变作了一个小山包。 她掀起自己的眼皮,露出硕大的眼珠子,一字一顿,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再仔细看看。” 管华被她的眼睛吓了一跳,不由得向后仰了仰,眼睛看向地面,不敢同她对视。 这一看地面,管华终于明白了老太太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不由得呼吸一窒,一股凉气涌上头顶,两条腿像是秋天的落叶,不受控制的打起颤儿来。 地面上空荡荡的,没有垃圾,没有灰尘,连影子都没有! 这个老太太没有影子! 她不是人! 管华吓得亡魂皆冒,连滚带爬的跑向前面的车门,拍着车门喊道:“停车!我要下车!” 司机直愣愣的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管华的心脏飞快的跳动着,似乎随时都能从胸口跳出来! 他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盯着他,可他不敢回头,他瞄向后视镜,却发现整辆车里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 第一百一十六章 状态 老太太呢?她刚刚明明在这里!!! 难道是……加班加的太多了,产生幻觉了? 管华两只手死死地抓着车门前的栏杆,咽了口唾沫,缓缓回过头,想看看后面。 就在这时,“嘭嘭!”两声清脆的敲击声响起。 管华犹如惊弓之鸟,吓得叫了一声,右眼皮突突突跳个不停。 右眼跳财,还是跳灾来的? 管华的大脑一片浆糊,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声音发出来的方向。 月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有些微微刺眼,周围黑漆漆的,连路灯都没有。 风停了下来,一只猫头鹰站在不远处的树上,圆圆的眼睛散发出绿油油的光芒。 挡风玻璃,挡住了风,挡住了灰尘,挡住了烟雾,唯独没能挡住手。 一只人手正在敲着挡风玻璃! 这是一只还算好看的手,它的手指细长,皮肤细腻有光泽,指甲不长却很锋利,悬在半空当中,虚虚握起,正在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挡风玻璃。 “嘭嘭”清脆悦耳,却令人心悸不止。 管华忍不住惊呼一声,向后倒去。 他死死地抓住竖直的栏杆,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正在行进的公交车,速度不算慢,周围越来越偏僻,前挡风玻璃上居然出现了一只人手?! 黑夜让一切变得诡谲离奇,恐怖难明。 谁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一个人的手?! 若是个人,他怎么能够在公交车的车顶,伸下手来敲车窗?公交车的车顶光溜溜的,连个扶手都没有,他是怎么待在车顶上的? 若不是人…… 管华吓得大声喊着:“司机师傅!快跑啊!” 司机依旧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帽檐压得很低,遮掩着他的五官。 司机没有回复管华,公交车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了。 管华心想司机听懂自己的话了,司机也在害怕,所以不敢动了。 整辆车上只有自己和司机,现在他们同命相连。 管华忽然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只要知道还有一个人和自己一起,那恐惧就开始消散了。 他咬着牙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跑到司机身边。 前挡风玻璃上面的手忽然顿了一下,它不再敲击玻璃,反倒伸出一根食指,指向右边。 管华瞪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公交车就猛地向右旋转,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将夜色抛在身后。 “师傅!你为什么要……” 管华不知道这只手想要将公交车指引到哪里,但他知道一定不是好地方。 他连着大叫几声,想要让司机调转方向。 可司机依旧不声不响,一动不动。 管华急了,不管不顾的挤到驾驶位附近,伸手抢夺司机的方向盘。 拉扯之间,司机的身体向后倒去,灰乎乎的帽子掉在地上,转了个圈儿,停住了。 管华也停住了。 他直勾勾的看着驾驶位上的司机,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一柄大锤子狠狠敲了一下,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驾驶位上的哪里是司机啊?!分明是个稻草人! 稻草人的眼睛是用两颗纽扣缝起来的,鼻子上是一根腐烂的胡萝卜,嘴巴是一条红色的线,从左到右,占了半个脸颊,红线之上,又从另一个方向缝了数条白线。 看着不像嘴巴,倒像是怕稻草人说话,而将嘴巴缝起来了。 可是,稻草人哪里会说话呢? 管华打了个哆嗦,连连后退,后腰磕在栏杆上,疼得他眼前模糊,眼泪漱漱下落。 没有司机!这辆车没有司机! 它是怎么启动的?是怎么前进的?! 管华刚刚升起的一丝勇气这会儿彻底卸掉了,他像一个漏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没了气力。 他的手扶不住栏杆,整个人向后倒去,骨碌碌的滚到公交车后排,摔得鼻青脸肿。 他哆哆嗦嗦的拿出手机,却不知道该拨给谁。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也说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从天而降的夜色勒住了他的脖子,捂住了他的眼睛,让他喉咙生疼,眼睛模糊。 迷迷糊糊间,他看见了公交车上的应急锤。 好在,他的胸中还藏着一口气。 他不想死,他好不容易从小山村里考出来,还没过上好日子,还有大好的前程。 他咬了咬牙,跌跌撞撞的跑到中间,一把抽出应急锤,对着车窗就砸了下去,然后头也不回的跳了车。 他滚落在一片草地里面,再看向公交车的时候,发现车里面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 管华愣在原地,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只觉得浑身发冷,心有余悸,冷汗一层层的从他的身上冒出来,跌落在地面上,变得污浊不堪。 说到这里的时候,管华哭的不能自已。 “我兢兢业业的工作,每天加班到深夜,就为了那几千块钱的薪资,天天在办公室跟人点头哈腰的装孙子,不就是为了日子过得好一点吗? 要是有钱,我也不想坐公交车,凭什么就让我遇到这种事情?!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呢?!!! 今天如果不是我跳窗,也许明天我就是一具尸体了!我……” 管华撕心裂肺的吼叫着,他面红耳赤,他涕泪四流,恐惧让他将平日里的压抑和苦闷尽数倒出。 “我就是个码农,每天都在写代码,改bug,那些电脑语言和架构弄得我头晕眼花,时常胃抽筋。坐在我旁边的女孩儿刚入职的时候热情洋溢,画着精致的妆容,戴着漂亮的耳环,不到半年,她就变得麻木儿低沉,每日蓬头垢面,不修边幅。 她那么年轻,她不想好看吗?她不想穿着漂亮的衣服逛街吗?她做不到,她被困在钢筋混凝土的笼子里,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工具。 我也被困在里面,我们都被困在里面,早晚都会变成一堆腐肉,臭在角落里,等下一批人进来,将我们的肉剁碎了,当成他们的午餐!” 管华说的越发激动,到最后握紧拳头,青筋暴起,恶狠狠地看着周遭。 我眉头紧锁,意识到他的状态不对。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猜 刚刚经历一场恐怖事件的人,不说心力交瘁,也该恐惧不已,但如今的管华居然说的全都是日常工作的事情。 好像是这一场恐怖的事故引爆了他内心深处的怨恨和哀愁,蚕食了他的理智,放大了他的情绪。 管华越说越激动,最后猛地站了起来,抓起地上的矿泉水就向白洛歆砸去。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他的神情呆愣愣的,他张开大嘴,露出里面红彤彤的黏膜,他大声喊道:“打死你们这些蛀虫,吸人血的恶魔!” 白洛歆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站在原地。 我一个箭步走了上去,挡在白洛歆的身前。 王立清的动作也不慢,在管华暴起的瞬间,就伸出手抓向他的衣领,想将他抓回来。 没想到他的手居然穿过了管华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之中。 王立清愣住了,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我眼疾手快,从怀中取出一张镇魂符,贴在管华的脑袋上。 镇魂符瞬间燃烧起来,火焰映红了我的脸颊,我口中轻叱一声:“镇!” 管华睁着一双怨毒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我,他的身影逐渐变淡,在消失之前,嘴角忽然勾起一个诡异的笑。 他说:“赵瑞,我还会来找你的。” 这家伙也是冲着我来的?! 管华的身体消失在原地,没了痕迹。 悬浮在空中的矿泉水瓶跌落在地上,瓶身破裂,矿泉水咕嘟嘟的流淌出来。 白洛歆脸颊微红,一双杏眼晶亮:“赵瑞,你真厉害!这个符箓我能学吗?” 张庚手舞足蹈的鼓起掌来:“不愧是赵哥,区区小鬼,手到擒来!赵哥,刚才驱鬼辛苦了,晚上我给你按摩,我这两天看视频学的……” 我没理会他俩,反而和王立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睛中的警惕和探究。 管华居然是鬼?! 明明是王立清扶着他进来的,明明我没有看出任何异常,怎么会这样呢?! 小卖店的老板突然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将老花眼镜收到眼镜盒里,语重心长的说道: “早提醒你们不要出去,非得走上这一遭。唉,天天都这样,真没意思啊!” 我转头看向小卖店的老板,这是一位年龄很大的老头了,他脸上的皱纹既多又深,像是一道道沟壑,写着岁月的痕迹。 “老板,你知道管华是什么情况吗?” 老头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问我:“你用的是什么符箓?我看着有些眼生。” 我盯着老头儿,露出一个还算和善的笑容:“老板见多识广,看来对符箓也有研究啊。” 老头儿骄傲的点点头:“还行,在罗布泊必经之路上开休息站的,遇见的多了,也就知道一二。” 我从怀里取出一张镇魂符,递给他。 老头儿看了半晌,边看边点头。 王立清眉头紧锁,狠狠拍着桌子说道:“你明知出去会有问题,为何不说清楚?!你是通过什么手段弄出了管华的影像,装神弄鬼的吓唬人?!” 老头儿面色一沉,抬眼瞅了一眼王立清,慢悠悠的说道:“你也不容易,家里很缺水,我送你一箱,就当是跟你家里问好了。” 他这几句话很正常,但是,我清晰的看见王立清的额头上冒出汗珠儿。 王立清似乎有些害怕,可是他在害怕什么呢? 王立清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冷声说道:“不用操心了,缺水也有缺水的活法。” 老头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王立清:“那就……祝你们一个也不少的,顺利横穿罗布泊了。” 王立清跟他对视片刻,移开了眼神,声音古怪,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那就谢谢你了。” 王立清说完转身就走进了小旅馆,没再看我们三人一眼。 等他走了,气氛反倒好了起来。 老头儿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观察镇魂符。 “小兄弟,你这符箓多少钱,能卖我一张吗?” 张庚听到钱,立刻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挤上来说道:“一千块钱一张,买十送一,老先生要买几张啊?” 为了挣钱,张庚连尊称都用上了。 老头儿眨了眨眼睛,大概也是没想到张庚居然会狮子大开口。 我挡住了张庚,嘴角带笑:“他开玩笑的,这张就算我送你的了。如果你买,我给你五折,五百块钱一张,你看怎么样?” 老头儿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不错。” 他说着就将镇魂符叠好,小心翼翼的收进了口袋中。 张庚还想说话,被我一掌按住。 我转头对着白洛歆使了个眼色。 白洛歆虽然平时脑回路清奇,时不时就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 她看懂了我的意思,抓着张庚离开了小卖店,走进了小旅馆。 张庚刚开口想辩驳,白洛歆就呲着牙,晃了晃身上的包,里面有一把菜刀。 张庚立即垂下头,老老实实的跟着她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老头儿。 “说,把他们支走,想问什么?” 老头儿倒是敏锐,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也不含糊,开门见山道:“管华是什么情况?” “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我来找他打探,他可倒好,居然反问起我来了。 “非人非妖,是鬼魂。” “不错。” “他是怎么死的?” 老头儿挑了挑眉毛,从柜台下面取出一包烟丝,慢悠悠的卷起烟来。 “你仔细想想他说的话。” “他说的是真的?他生前经历过恐怖的事件,然后跳窗而亡……” 老头儿卷烟的速度很快,舔了舔烟纸,轻松将烟卷好了。 我从一旁拿起打火机,帮他点燃烟卷。 烟雾升腾,模糊了老头儿的轮廓,又在头顶扩散,化成丝丝缕缕的细线,然后消失不见了。 老头儿满意的抽了口烟,这才慢吞吞的说道:“人会撒谎,鬼也会。尤其是横死的鬼魂,他们往往只记得生前经历的不堪和难过,在自己出事的地方,一次次重复死亡前的场景。 他们会骗自己,将周围的现实扭曲,变成对自己喜欢的样子。 像管华这样的鬼魂的话,只能信一半。 你猜,他说的哪些是真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铜钱遮面 我沉思片刻,开口说道:“跳车是真的,他是摔死的。” 老头儿满意的点点头,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我一番,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若你不是这个情况……” 我心中一紧,这老头儿知道些什么! 是了,他好像连王立清的来历都知道,况且是我。 我赶紧问道:“还请您说说,我到底是什么情况?自我成年以来,我身上的怪事越来越多了。” 老头儿顾左右而言他:“等你进了沙漠,若是遇见什么无法处理的事情,可以问问王立清。” “王立清到底是什么来历?我见过他好几次,每次他都是不同的身份。” 老头儿眼睛微眯,随即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你不用管他的身份,你就记住,千万不要和他作对。就算是心里怀疑,也不要表现出来。这就算是我对你的忠告了。” “老板,既然王立清的身份不好说,其他人呢?我们这一行人里面,还有谁要特别注意的吗?” 老头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倒轻轻敲了敲桌子上的报纸,伸着懒腰说道:“我年龄大了,熬不了夜,我先去睡觉了。你睡觉之前,帮我把店门锁上,灯关了。” 老头儿不回答我的问题,不知道是不敢说,还是不能说。 他颤颤巍巍的向小旅馆走去,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 屋子里只剩下了我自己。 我的事情,所有妖魔鬼怪都知道,部分人心里也有数,但他们讳莫如深,偏偏不肯告诉我。 我就仿佛是一条从深海上了岸的鱼,暴露在空气和阳光之下,拼命的挣扎,不停的抖动身体,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渔民、海鸥、秃鹫,他们直勾勾的盯着我,不怀好意的笑着,他们在等。 等我筋疲力尽,等我呼吸困难,等我露出破绽,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将我分食。 我微微叹了口气,不再想这些短期内想不明白的事情。 我毫不迟疑地拿起桌子上的报纸。 这是一张八年前的旧报纸了,纸页有些泛黄,上面的字迹也模糊,部分字只能靠上下文猜测。 头条新闻是一个人命案件。 一辆公交车在偏僻的休息站附近翻了车,车上35名乘客无一幸免。 后来,警方调取了监控录像,发现罪魁祸首是一名叫做管某的男子。 他因为坐过了站,和司机发生口角,抢夺方向盘,还拉断了手刹,导致公交车脱离柏油马路,向小路行进,控制失灵,颠簸不已。 在关键时刻,管某快速取了安全锤,砸碎了窗户,跳了出去。 管某跳车之前,见到身边也有人想跳车,就用安全锤狠狠砸了那人的脑袋,鲜血染红了安全锤。 管某刚跳完车,公交车就翻进大坑里,整个掀翻过去,哀嚎声震天响。 那个时候,如果管某报警,公交车上的人还有一线生机。 但他没有,他坐在地上,靠在树上,合起了眼睛。 没人知道当时的他究竟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车上遭受无妄之灾的人们,死亡之前在想什么。 管某想等风声过去以后再露面,就生活在了树林里面,靠着吃野果和去休息站偷东西吃为生。 也许是长期的流浪生活让他心力交瘁,又也许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管某不小心掉下山崖摔死了。 警方找到他的时候,他身上的肉都烂了,一边的眼皮被秃鹫吃了个干净,只有大大的眼珠子,不甘的瞪着天空。 管某应该就是管华! 管华跳车没有摔死,却掉下悬崖摔死了。 难怪老头儿说鬼魂的话只能信一半。 在管华的描述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被害者,但实际情况却完全相反。 如果他不抢司机的方向盘,不动手动脚拉拉扯扯,公交车的手刹就不会坏,控制系统就不会失灵。 如果不是他在砸碎玻璃以后,还回手砸了想跳车的人的脑袋,也许还能多活下去几个人。 如果不是他冷血无情,眼睁睁的看着公交车翻车,却不打电话求救援,也不至于全车的人无一幸免。 如果不是他抱着侥幸心理,生活在树林里面,也许他还有一线生机。 可惜,他做了最坏的选择,偏偏还以为自己无辜。 我用镇魂符只是将他的魂魄驱逐了,却并没有让他魂飞魄散。 他的灵魂将永远被困在这条公路之上,日日经历诡异恐怖之事,永远无法逃离。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因果循环,都有缘由。 我突然想到,管华经常来休息站偷东西吃,老头儿能不知道吗? 管华的死该不会……和老头儿有关系?! 当然,这只是我的臆测。 我看着满屋子的食物和饮料,忽然打了个寒颤。 老头儿是不是想要故意借我的手除掉管华呢?! 我不知道,我慢吞吞的收好报纸,将小卖店落了锁,关上灯,走进旅馆里面,准备找个房间休息。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我面前,他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像是巍然不动的岩石,又像不摇不晃的树木,他悄无声息的走到我的身边,连呼吸声都很微弱。 他说:“赵瑞,我们谈谈。” 是王立清! “你要谈什么?” “我对你没有恶意,我知道你身上有些异常,对一些……东西具有致命的吸引力。这次去罗布泊,哪怕你会画符,会些功夫,也九死一生。” “所以呢?” “我们可以合作。” 我警惕的看着王立清,总觉得他的影子在暗夜里显得更加高大细瘦。 我嗤笑一声,吊儿郎当的讥讽道:“王警官,你是警察,又有实力,何必找我这种人合作呢?” 王立清眉毛一拧,低声说道:“我不信你没看出来,一起去罗布泊的这些人里面,有的人不一般。那个叫干尺的女人,你见过她长什么样子吗?” “王警官,你这就不对了。就算你是警察,也不能管人家的穿着打扮……” 王立清打断道:“出发之前,你们没来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她在角落里喝水,一条红绳挂在她的两个耳朵之间,上面吊着好几枚铜钱。”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合作 我微微一愣:“铜钱……遮面?” 我曾经在道书上看到过记载,很简单的一句话,却令我印象深刻:红绳穿铜钱,遮面一百年,可挡尸气可成仙。 王立清黑色的瞳孔微闪,脸颊依旧白的没有血色。 “你还觉得她正常吗?” 我很快反应过来,毫不遮掩对王立清的敌意:“她怎么样是她的事情,王警官,你管的太宽了。” 王立清哽了一下,随即咬着牙说道:“赵瑞,我是在救你!你觉得这样的怪人可能不是冲着你来的吗?!” 我眼神锐利,直直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问道:“那、你、呢?” “……” “你只是调任,又不是调查,为什么要跟着驴友一起走这条路?你该不会想一个人保护所有人?与其那样,你还不如直接向警局申请,说我们有问题,阻止我们进入罗布泊。 王立清,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王立清目光灼灼的看着我,眼睛中的情绪复杂难明,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赵瑞,你确实聪明。我这次是为了调查来的。我怀疑那个女人跟一桩命案有关系,所以……” 我冷笑两声,眉毛微挑:“证据呢?” “我就是来找证据的!” 我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你觉得她有罪。你可以拿着枪逼迫她认罪啊,就像当时你对我那样,这种事情你干起来不是得心应手吗?” 王立清闭了闭眼睛,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眼神中压抑着怒火:“赵瑞,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气。但是,当时的情况是,你杀了一只会说人话的猩猩。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不说那只猩猩的狂热粉丝,就说一些研究人员,他们暗地里找猩猩找了好久,就等着拿它做实验呢,结果你可倒好,说杀就杀了,你知道他们对你的怨恨有多强烈吗? 对猩猩感兴趣的研究人员可都是些国际上顶尖的专家,他们几句话下去,你的处境岌岌可危。你仔细想想,你当时如果不认罪,出来了等待你的会是什么?!” 我一脸正色:“这么说,你逼迫我认罪,还是为了我好?” 王立清理直气壮:“那是自然!” 我似笑非笑:“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你们局长的要求?” 王立清的瞳孔微缩,沉默下来。 “哦,是你自己的主意,”我鼓起掌来,“啪啪”的声音在大厅里尤为明显:“你在心里假定了我有罪,又假定了你是在为我好,然后违背公平正义,通过威胁的方式,逼迫我认罪,这就是你作为一名警察的信仰吗?” 王立清恼羞成怒,愤怒的握紧了拳头,他定定的看着我,一双眼睛里似有火焰喷出:“赵瑞!如果你死了,可别来找我!” 王立清说完就要走,却被我一把抓住了胳膊。 他粗声粗气不耐烦的说道:“你还想怎么样?” 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玩味的看着他:“哦,我又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合作。” 王立清气的火冒三丈,攥紧拳头举了起来,似乎又想到什么以后,反手打在了墙面上,留下一个微凹的痕迹。 “赵瑞!你敢耍我?!” 我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跟食梦貘如出一辙:“王警官,你误会了,我这不是跟你聊家常嘛,毕竟咱们都是熟人了,见过好多次了。啊,对了,我还想问你呢,你之前怎么有时间去送外卖,遇见我以后还假装不认识……” 王立清闻言,猛地后退两步,挣开了我的手,眼睛里染上惊恐之色,他的喉结上下颤动,脸上的肉微微蠕动,青色的血管凸出来,好似一条条游走的蛇。 “我没送过外卖!你看见那个送外卖的人,和我有几分像?” “十分。啊,不对,那就是你,就连皮肤的颜色都一模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我只见过你一个白的没有血色的人。” 王立清微微摇头,呼吸急促,我都能听见他心脏狂跳的声音。 “那个不是我,”王立清压低声音说道:“有人在假扮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你并不是第一个跟我说遇见了另一个我的人。不瞒你说,我这次来罗布泊,除了调查干尺,也是怀疑这群人里就有曾经假扮我的人。” “你怀疑谁?” “我不能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他既然能够轻易的假扮我,那他就能假扮任何人。赵瑞,除了你自己,谁都不要信。” “包括你吗?” 王立清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和无奈,甚至还夹杂着难以让人忽略的惊恐。 他缓缓说道:“包括我……也包括跟着你来的那两个人……” 我心中冷笑,王立清转了这么一大圈儿,原来就是想要让我多疑多思,孤立无援。 我心中不屑,表面上却做出一副慎重的表情,认真地点头说道:“好。” 王立清这才松了口气,肩膀微微放松。 我开口问道:“你想要什么?” 王立清皱着眉头看着我,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要合作吗?我问你,你合作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调查干尺或者假扮你的人,那恐怕我就爱莫能助了。又或者,通过刚才的对话,你已经不想跟我合作了……” 王立清也不含糊,干脆利落的说道:“让那个孕妇和她妹妹不要进罗布泊,毕竟是两条,甚至是三条人命,我不忍心。” 我看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阴谋算计,或者不怀好意。 但是,到了最后,却只看到了坚持和赤忱。 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也是,带着孕妇和小女孩儿进沙漠,拖后腿啊。” 王立清却忽然笑了起来,他指着我说道:“还小女孩儿呢,人家十六岁,你十八岁,也就比她大了两岁,也好意思管人家叫小女孩儿,这么算下来,你岂不是小男孩儿了?哈哈哈……” 王立清笑的肆意,我的冷冷的看着他,用黑山羊的眼神。 王立清不笑了,避开我的眼睛,低声说道:“别在对别人用这种眼神了,能认出来的人,会想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的。” 第一百二十章 纸娃 王立清说完以后,也不等我回话,转身就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等我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以后,无数的问题就像无数只苍蝇,萦绕在我的耳边。 纷繁错乱的思绪让我不堪其扰,只得含了一颗苦糖在嘴里,才睡着了。 梦里,我坐上了一辆公交车。 公交车在乡间的小路上飞速行驶,周围的景色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荒凉。 一只猫头鹰站在树上,眼睛圆溜溜的冒着绿光,它歪了歪头,好奇的看着行驶的公交车。 公交车上只有我一个人,和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太太。 老太太热情的同我搭话:“小伙子,你要去哪儿啊?” 我仔细打量她片刻,发现她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脸上的皱纹如同一条条沟壑,眼皮耷拉下来,看不出眼睛原来的形状。 她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一双黑色的布鞋,手上挎着一个竹篮子。 有些眼熟,我敢肯定,我见过她。 我低下头,看向地面,空荡荡的,这个老太太没有影子。 我没有害怕,反倒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定定的看着她说道:“跟你去同一个地方。” 老太太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居然会这么说话。 她用手掀起眼皮,大大的眼珠子向外凸出,似乎随时能从眼眶里面蹦出来。 她阴森森的说道:“小伙子,看看我这篮子里是什么?” 她将包着竹篮子的白布掀出一个角,露出里面的纸钱和香烛。 我走到她身边,拿出里面的香烛放进嘴里,“咯嘣咯嘣”嚼着吃了,然后露出一个笑容。 “味道差点儿意思,下回在里面放点水果。” 老太太彻底愣住了,她伸出一只手,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笑的愈发灿烂,我看着她错愕且厌恶的表情,终于想起在哪见过她了。 王家村,王贺详和郑花儿的合葬仪式就是她主持的。 那时候,她牵着一头瞎了眼的驴,那只驴还对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她是当时的那个阴媒。 没想到,她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说,管华抢夺方向盘,害死一车人的这件事跟她有关? 我不动声色的说道:“曾有人跟我说,他在公交车上遇见一个没有影子的老太太,老太太不安好心,害死了一车人……” “胡说八道!”老太太阴沉着一张脸,显然听明白了我的言外之意。 她冷笑着说道:“他本就不该那时候坐上那趟车,我好心送他一个梦,劝他快些下车。谁知道他醒了以后,大声嚷嚷起来,还和司机爆发了冲突,出手抢夺方向盘,最后才导致车毁人亡,是他自己不听劝告,我已经仁至义尽!” 我却一下子抓住了她话语中的漏洞:“若你没有给他那个梦呢?” “……” “你把因果关系搞反了。管华没做噩梦,就不会着急下车,也就不会抢夺方向盘了。你给的那个梦可不是好心,而是催命符。” “……” 老太太仔细打量我一番,眉头紧皱,思索片刻,低声说道:“原来是你。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要多管闲事?”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我好好的睡觉,又没招惹你,什么时候管过你的闲事了?” 老太太顿了一下,说不过我,恼羞成怒的从篮子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纸娃娃,随手扔在地上。 纸娃娃浮到半空之中,见风就长,身上的纸张白花花的,不过片刻便化作了一个头上扎着冲天揪的小娃娃。 纸娃脸色煞白,脸颊两边画着圆圆的红晕,像极了灵堂上烧的童男童女,鬼气森森。 纸娃甫一成型,眼珠子就来来回回的转了起来,一只看着窗外,一只看着我,歪歪扭扭的眼珠子像极了幼儿的简笔画。 老太太低喝一声:“别杀他,活捉!” 纸娃点点头,蹦到半空之中,向我扑来。 它张开大嘴,有半人多高,里面空荡荡的,别说舌头牙齿,连黏膜都没有。 “呼————!”它嘴里发出奇怪的叫声。 我眼疾手快,轻易像一旁躲闪。 纸娃的速度更快,浮在半空中,迅速朝我逼近,一口咬在了我的胳膊上。 我的胳膊瞬间就麻了,没有任何知觉,抽也抽不出来。 老太太愉悦的笑了起来,她缓缓坐在座椅上,将竹篮子上的白布叠好:“赵瑞,我本来与你无仇无怨,可你管的太多了。郑花儿的阴尸已成,你却令她怨气尽消。 你可知我费了多大气力才找到如此合适的阴尸?坏人修行是大忌,今日你死,我便以这鬼车送你一程,免得你沉入黄泉,找不到路。” 我的不断摇晃着手臂,想将纸娃甩出去,但它的身体里似乎连接着黑洞,有着强大的吸力,想将我整个人吸进去。 我开口嘲讽道:“郑花儿诈尸原来是你一手策划的,你将她变作了阴尸。郑花儿明明只是出村,却莫名其妙的死了,该不会也是你动的手?” 老太太一愣,脸色愈发阴沉,她转过头,脑袋上插着的银簪子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你再胡说,我直接将你送进拔舌地狱,让你日日承受拔舌之苦!” 我哈哈的笑了起来:“好大的口气!熏得我头疼!不知道的还以为地府是你家开的,你是阎罗王的亲女儿呢!你说怎样就能怎样?!” 老太太眼神怪异而轻蔑,整理好白布以后,缓缓说道:“牙尖嘴利。我还真以为你能过阴,结果连传说故事和现实情况都搞不清楚,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小小,不必等了,还不快把他吸进去!” 纸娃双眼一红,似要滴出血来,我胳膊上的吸力也骤然加强。 我不由得闷哼一声,身体转了个怪异的弧度,整个缠在纸娃身上,然后,一口咬了下去。 我只觉得它身上那么硬,比岩石还硬,我的牙龈生疼,牙齿差一点儿就要崩碎。 老太太嘲讽的看着我:“不要挣扎了,小小可是我用活人生魂炼制而成的,半人半鬼半怪,跳出三界中,不在五行内,不是你能够比拟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想说什么 纸娃双眼一红,似要滴出血来,我胳膊上的吸力也骤然加强。 我不由得闷哼一声,身体转了个怪异的弧度,整个缠在纸娃身上,然后,一口咬了下去。 我只觉得它身上那么硬,比岩石还硬,我的牙龈生疼,牙齿差一点儿就要崩碎。 老太太嘲讽的看着我:“不要挣扎了,小小可是我用活人生魂炼制而成的,半人半鬼半怪,跳出三界中,不在五行内,不是你能够比拟的……” 她的话音未落,我却已经从纸娃的身上咬下来一块肉! 这肉刚一接触到空气就化作大块的纸片。 纸娃疼的眼泪流了下来,掉在地上变成了白花花的纸屑。 老太太瞳孔震动,惊慌的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人?!” 我也不理会她,反倒摸了摸兜里,果然摸到了圆柱形的物品。 我不由得心中一松,这是我的梦境,自然想有什么有什么。 我嘿嘿一笑,也不着急弄碎纸娃,反倒将咬下来的纸片,嚼嚼咽了下去。 纸娃的吸力越发强烈,我抵抗这股吸力,已经有些勉强了。 但我却依旧昂着头,冷冷的看着老太太。 “你说我坏你修行,那我就问问你,你到底修的是什么行?黄皮子睚眦必报,却也是等价交换,有舍有得;黑山羊诡异离奇,却也从不在普通人面前显露;就连食梦貘那家伙也只是吃点儿情绪,不伤人根本。 你却为了铸就阴尸,出手杀人;为了成就鬼车,害一车人惨死。 你这根本就不是修行,而是打着修行的名号,为了一己私利罔顾人伦,比这些鬼怪还令人作呕!” 老太太终于坐不住了,她猛地站了起来,面色狰狞的向我冲来。 她按捺不住,要亲自动手! 我怡然不惧,这是我的梦境! 想来我的梦境里杀我,简直是痴心妄想! 我从兜里掏出一根纯白色的蜡烛,对着纸娃狠狠砸了下去。 纸娃发出尖锐的哀嚎声,似小儿啼哭,又似黑猫怪叫。 紧接着,纸娃的嘴一松,我的手臂一震,也不扯出来,反倒更往里伸了两寸,狠狠穿透了它的躯体。 纸娃浑身抖动的厉害,双目泛出莹莹红光,它恶狠狠地瞪着我,周围的空气粘稠起来,那股吸力变得越发恐怖。 我只觉得它的身体里好似有无数双手死死地拽住我的胳膊,想将我整个人拖进去! 我咬牙抵抗,又用无芯天烛砸着纸娃的脑袋。 纸娃的一边脑袋凹陷下去,鲜血伴随着脑浆向外流淌,红白相间,甚是恶心。 不得不说,老太太做着纸人的手法很厉害,这纸人倒是真有几分血肉之躯的意味。 我又想起了老太太给王贺详做的那个纸人,和这个还是相差甚远的,最后那个纸人还被黑山羊吃了。 纸娃体内的吸力太大了,我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就在这时,老太太已然到了我的身边。 她满脸狰狞的从怀里取出一根红绳,眼睛里写满了疯狂和杀意。 这种杀意凝为实质,让我头皮发麻。 她此刻是真的想杀了我! 我无从躲闪,却也不曾躲闪,我就定定的看着她。 我是我的梦境,就算死了又不影响现实。 食梦貘这家伙这次弄得梦境倒是有点意思,也许是它发现了阴媒老太太的异常,才特意在梦里给我示警。 看来等下次再遇见老太太的时候,现实中还得碰一碰。 老太太手里的绳子如同一条会动的蛇一般,缠上了我的脖子,缓缓收紧。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伸进来一只手。 它的手指细长,皮肤细腻有光泽,指甲不长却很锋利,这是一只看起来正常的手,如果它后面连接着的不是细长的、如同麻杆一样的胳膊,那就更正常了。 这只手一把攥住纸娃的脖子,猛地攥紧。 纸娃瞬间破碎,合上眼睛,跌落在地上,变回了巴掌大小的模样,胸口处有一个大窟窿,头和身体分离,化作了一堆废纸。 老太太噗的吐出一口血,怨恨而惊恐的盯着窗外的手,震惊的看着我:“你到底招惹了什么鬼东西?!” 我见过鲛人的本来面目,见过‘退黑山羊符’里面出来的怪物,还见过奇形怪状之物,对这种细长如骷髅一般的胳膊上长手的怪东西虽然觉得膈应,却也接受良好。 这东西再丑,起码手还是正常的,不像食梦貘蹄子上长出来的手指,只是看着就让人倒尽胃口。 缠住我脖子的红绳僵住了,我不由得笑出声来:“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才是个鬼东西。” 老太太横眉立目,色厉内荏:“大胆!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我可是过阴之人,你现在官司缠身,也不怕折了寿元!” 我不耐烦的抠了抠耳朵,开口说道:“食梦貘,别搞这套了,这老太太没啥能耐,这截手弄得也不够吓人,你听了管华的故事,也不能照本宣科啊,得创新啊,不然别说吓到我了,就算是普通人也不会害怕的啊。” 我自认对食梦貘还算不错,便苦口婆心的劝导起来,希望它以后编故事能推陈出新,再创辉煌。 可惜,食梦貘这家伙没能领悟我的意思,它化作红衣伥鬼的模样,从后排冒出个头来,龇牙咧嘴的比比划划,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眉头微皱:“你要说话就好好说话,在那干什么呢?” 食梦貘见我没懂它的意思,急的抓耳挠腮,眉头紧皱。 我索性一把将脖子上的红绳扯掉。 别看刚才我和纸娃的对峙中落了下风,那时候我想着靠自己的实力,同它较量一番,看看自己的水平如何。 事实证明,我与阴媒老太太是个……咳咳,不分伯仲。 我是看她年龄大,让她一只手…… 嗯……好,事实上是,她手段多,我暂时弄不死她,当然,她想弄死我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 但这毕竟是我的梦境,扯掉红绳的这点儿能力我还是能发挥的。 我也不管怪手和老太太了,快步走到食梦貘身边问道:“你想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疯小孩 食梦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低声说道:“这不是我给你编的梦境……” “哦,那就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食梦貘疯狂摇头,伸手捏了一把自己的鼻子,将它的鼻子像抻面条一样抻了出来,向车窗的方向甩了甩:“你仔细看看。” 我转过头,正好看见那只手向前伸直,掐住了老太太的脖子,想掐死老太太。 老太太白眼上翻,四肢乱舞,舌头吐出来,说不出话。 “哟,你别说,这个梦弄得还挺真的。” 我看的津津有味,就看这手会不会真的把老太太弄死。 老太太听见我的奚落,明显僵了一下,随即,费力的拔下头上插着的银簪子,猛地扎进怪手里面。 怪手上顿时出现一个血窟窿,红色的鲜血汩汩流出。 怪手微微松开,老太太趁机挣脱开来,瞬间消失在原地。 她消失之前还看了我一眼。 怨毒而凶狠,饱含杀意。 老太太不见了踪影,怪手就彻底伸了进来,一个座位一个座位的摸了起来。 连接着怪手的触角上面长着黑斑,密密麻麻,大小不一。 我眯了眯眼睛,仔细看去,却觉得头晕目眩,看不清楚。 食梦貘连忙用鼻子扯了扯我:“不要命了?别看!” “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的直觉告诉我很危险。” “这真不是你搞的?” 食梦貘急了:“老子发现你的梦有问题,千辛万苦进来,就是为了帮你,结果你就是这么怀疑我的?!简直是小人之心!我不是跟你说过,你梦里没有的东西,我不能弄出来的吗?谁知道你又在哪儿招惹了这东西,直接来你梦里搞你……” “来梦里搞我?那不是没有用吗?又不影响现实。” 食梦貘用白眼斜楞我:“听过魏征梦里斩杀龙王的事情没?有一些力量是能通过梦境影响现实的。这个灵媒不简单,管华的突然发疯就跟她有关。还有这只手……” 食梦貘打了个哆嗦,拽着我的胳膊,低声说道:“咱们也跳车。” “你不是能画个圈儿,离开这里吗?” 食梦貘甩了甩鼻子:“就怕前脚画完圈儿,那怪手后脚就跟进来,摸到你意识深处,那才叫坏了。” “意识深处?” “哎呀!没空跟你解释那么多,你到底跳不跳?” “跳!” 我拽着食梦貘的鼻子,一拳将车玻璃砸碎,跳了出去。 我和食梦貘掉落在草地之上。 黑漆漆的夜色让周围的一切就变得模模糊糊。 我抬头向公交车看去。 只见一个瘦长的身影扒在公交车外壁上,他的头上带着黑色的圆圆的礼帽,四肢又细又长,好似枯树的枝干一样,只有骨头没有肉。 他的胳膊和腿那么长,好像是放大了一百倍的螳螂,他将手伸进公交车里,找啊找,最后抓住了什么东西,拎了出来。 这东西浑身稻草,头上戴着一顶歪歪的鸭舌帽,两只纽扣扣在脸上充当眼睛,一根腐烂的胡萝卜插在脸上,一条细细的红线充当嘴巴。 它长得和我见过的稻草人不一样,和管华描述的稻草人也不一样。 它的嘴巴上只有一条红线,没有从另一个方向穿过去的白线。 月光洒在稻草人的脸上,它一动不动,我却总觉得它的嘴角好像比刚才更弯了几分。 然后,瘦长的身影仰起头来,张开嘴巴,一口一口的将稻草人吃了! “咯嘣,咯嘣”咀嚼的声音透过空气,似要刺穿我的耳膜。 我盯着瘦长的身影看。 瘦长身影似乎察觉到什么,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我的方向。 我分明看见他瘦削的脸庞上没有五官,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黑斑。 那黑斑和他手臂上的如出一辙,大小不一,星罗密布。 我移开目光,不再看他。 公交车驶入隧道,一切的诡谲离奇淹没在黑暗里。 周围安静极了。 食梦貘捂着鼻子,愤愤不平:“老子就知道,不能跟你小子出来,出来不是遭罪就是担惊受怕。你今天得罪一个阴媒,明天得罪一个厉鬼,你身上虱子多了不怕咬,还要老子帮你擦屁股。 啊啊啊,老子也太惨了,只是想要吃口饭,怎么就这么难啊! 你是去罗布泊里找宫一语的,又不是出来旅游的,你能不能把眼睛闭上,把耳朵堵上,遇见啥也当做不知道,先进了罗布泊再说啊。 不然,我看你这个样子,恐怕还没进罗布泊,就先把自己作死了! 先说好啊,你死之前可得提醒我一下,让我好歹最后吃一口饭……” 我眉头微皱,发现食梦貘这家伙越来越向老妈子发展了,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行了,今天不是给你饭吃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提起这个,食梦貘更生气了:“你的心里毫无波动,别说绝望痛苦了,连难过孤独都没有,我吃啥?吃空气啊?!” “空气也不错,下次我让白洛歆喷点橙子味的香水,你再吃。” “赵!瑞!!”食梦貘气的鼻子都立了起来,小眼睛里似要往外喷火。 我见它生气,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那个瘦长的身影和稻草人都是什么东西?” 食梦貘没好气的说道:“谁知道是什么怪东西,老子活了五百多年了,遇见的怪事还没有跟你待着一个月遇见的多……” “这个梦境是阴媒弄出来杀我的,那瘦长身影和稻草人又是怎么进来的?” “……” “你又不知道。”我看着食梦貘,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显然是在嘲笑它:“梦境可是你吃饭的家伙事儿啊,你这都能不知道,那以后它们来你盘子里拉屎撒尿你也不管?” 食梦貘的鼻子垂了下来,瓮声瓮气:“老子是以梦境为食,不伤人性命,一向光明磊落,和它们这些古怪的东西又不是一种性质……” “嘁,”我冷哼一声:“打不过人家就说打不过的,还给自己找补。” 食梦貘不由得恼羞成怒,长鼻子狂甩,獠牙微微颤动:“你这没良心的疯小孩!老子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你不感激也就算了,还这么说我!可恶!小白眼狼!” 第一百二十三章 黑箱子 我斜睨了一眼食梦貘,心中想到,‘无能狂怒’大概就是这个模样。 我倒是也不生气,笑嘻嘻的拍了拍它的肩膀:“这次谢谢你了。” 食梦貘瞪大了小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好似我比刚才的瘦长身影还可怕。 它现在是红衣伥鬼的模样,伸出正常的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赵瑞,是你吗?你是不是被什么怪东西上身了?你居然也有这么礼貌的时候,我要看看明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我眉头一皱,一把打掉它的手,踹了它一脚:“少说废话!能力弱也就算了,再敢骂一句,我把你鼻子给你喇了!” 食梦貘一只手捂着鼻子揉了揉,将鼻子揉成正常人的大小,另一只手捂着胸口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我不由得气笑了,对这家伙好一点儿都不行,真是欠抽。 我抬手照着它的脸给了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在黑夜里极为清晰。 食梦貘捂着脸颊,挪到另一边,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小王八蛋……” 我上去又是一脚,食梦貘立即瞪着清澈的双眼,嘴角上翘,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在黑夜里像是找人索命的冤魂。 “小……小哥儿,有什么吩咐?” 我没搭理它,现在梦境还没结束,正好可以看看周围。 我转过身子,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了休息站。 “走,去休息站里面看看。” “休息站有什么好看的……”食梦貘暗自嘀咕着,却也跟着我一起走了。 休息站的院子里停着两辆越野车,是我们开来的。 这梦境倒是逼真,将今天的环境彻底复制了。 休息站里的小卖店大开着门,休息站的老板坐在椅子上,看报纸看的认真。 食梦貘小眼睛乱转,偷偷扯了扯我。 我低声对食梦貘说了一句:“老实点儿。” 然后走进了小卖店里。 “你来了。”老头儿放下报纸,摘下老花镜,慢慢擦拭起来。 我探究的问道:“老板似乎知道我会来?” 老头儿并不回答,反倒从柜台下面取出一套茶具,给我倒了一杯茶水:“忙了一晚,喝口水。” 我看着茶杯中黑红的液体,毫不犹豫的仰头喝下。 并不难喝,也不像茶,酸甜中带着浓烈的苦涩,倒是……更像是苦糖的味道! “这是……精血?!” 老头儿浑浊的眼睛中露出几分赞赏:“知道的倒是不少。放心,对你没坏处,能抵消一些妖丹的副作用。” 我没问老头儿为何知道我吃了妖丹。 我双手抱拳,向老头儿作了个揖:“多谢老板。” 老头儿看着我,又看了一眼我身后的食梦貘,不由得笑了起来:“你连这东西都能降服,还算不错,若不是……” 老头儿欲言又止,话锋一转:“白日里你问我你们这群人中还有谁不一般,我没告诉你,是因为那些人正看着你呢。现在倒是能跟你说上一二……” “老板想让我做些什么?” 老头儿看了我一眼:“聪明。你带着这个箱子进入罗布泊,把它放到第三根石柱上面,一刻钟内离开,不要回头。” 老头儿取出一个黑色的手提箱子,上面是蛇纹的,金属扣亮亮的,看起来很精致。 “罗布泊里面有石柱?若我没有遇见呢?” 老头儿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没遇见你就自己收好,当做我送给你了。” “这里面……” “不要好奇,因为好奇心死了的人,可不在少数。” 我眼睛微眯:“这里面该不会是毒品?你想通过我运毒?” 老头儿愣住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食梦貘更是在一旁摇头晃脑,鼻子骤然变长,左右乱甩。 他们在嘲笑我。 我一脸严肃,一本正经:“队伍里有王立清,他是警察,而我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老头儿止住了笑,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你小子有点儿意思,你是说你是专杀保护动物的好公民吗?” “我那是为民除害。” “行了,你放心,不是毒品,也不是野生动物。你帮我跑这一趟,我也不白用你,等你出了罗布泊,我可以告诉你一件关于宫一语的事情。” 我瞳孔微缩,面色一沉,直勾勾的看向老头儿。 老头儿波澜不惊,缓声说道:“我如果告诉你,也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你用一件顺手而为的事情换一个绝密的消息,你不亏。” 我声音泛着嘶哑:“好。” 食梦貘的小眼睛乱转,鼻子垂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头儿将箱子递到我的手上,我接了过来。 “记住了,不能打开,否则交易作废。” 我低头看向这个平平无奇的箱子,它在我的手上轻飘飘的,箱子上面的密码锁严丝合缝。 里面到底有什么呢。 我对着老头儿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你说说看,我们这群人里,还有哪些不一般?” 老头儿点起一支烟,慢悠悠的说道:“有的人能变成任何人的模样,但他无法改变身高和体型;有的人说的所有的话都是真话,但不可信,因为他说的是自己以为的真实;有的人不止一重身份;还有的人,具有特殊的体质……” “他们都是谁?” “还得你自己猜猜看了。我说的这些就当做定金送给你了,关于宫一语的消息,则需要你自己去争取了。” 我目光灼灼的看向老头儿,心中暗骂不已。 好一个空手套白狼,说了半天相当于没说,反倒让我帮他做事。 呵呵,进了沙漠,他又不知道我如何,到时候就算是遇见石柱,我当做没遇见,带着箱子离开罗布泊以后,再告诉他我完成任务了,他肯定不能进去看。 如果他能进罗布泊,就不至于让我走这一趟了。 我心中转过这些想法也不过是片刻,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那就这么说定了。” 我伸出手,拎起黑皮箱子,却被老头儿一把按住了手腕。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宝藏 老头儿直勾勾的看着我,一脸严肃:“小子,你可记住了,一定要按照我说的话去做,否则发生什么,我可不能保证。” 我低头看向黑皮箱子,心中冷笑不已,就这么个小箱子,装水也就能装三四瓶,里面能有什么东西? 再怪异也怪异不过黑山羊,再恐怖也恐怖不过退黑山羊符,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我心中不屑,面上却认真的点头道:“放心,老板。” 老头儿这才满意的坐了回去:“行了。既然该说的都说了,你就早点离开这里去睡觉……” “老板,我还看见一个瘦长的身影,他的身上长满了黑斑……” “你见到他了?!”老头儿的语气一变,尾音微微颤动:“不该啊,他不该在这里……小子,你……” 老头儿看着我,欲言又止,他的眼神令我那么熟悉,我见过无数遍,食梦貘对我露出过这样的眼神,鲛人对我露出过这样的眼神,就连瞎子半仙都曾经这样看我。 他在怜悯我,也在恐惧我。 他到底在怜悯什么,又恐惧什么呢? 我不知道。 我暂时也不想知道了。 我直直的问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我看见他在吃稻草人……” 老头儿恢复了原本的波澜不惊,一双浑浊的眸子里满是智慧,好似刚才大惊失色的人不是他。 他呵呵冷笑起来:“这个稻草人运气差,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差一步就能跳脱出来,还是被他吃了。” “跳脱?稻草人跳脱出来是什么意思?” “这世间无论是人鬼妖魔,最后都要受未知规则管制,若想要跳出规则之外,就要通过一些额外的办法。” “我听人说过,炼制活人生魂而成的纸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稻草人也是这样?” “是也不是,你说的纸人是人为炼制的,一旦炼制成功,纸人和炼制人之间就会产生极强的因果,纸人虽然不受规则影响,但性命寄托在炼制人身上,更加的封闭绝望。” “那稻草人……” “稻草人是人做的,沾染了人的体温,习得了人的性情,它们日复一日的站在玉米地里,看着成片的玉米随着风摆动,看着暴雨打湿泥泞的土地,看着发生在玉米地里的爱恨情仇。 当它们产生了想法,开始问‘我是谁’的时候,就是它们悲剧的开端。 你知道蝴蝶吗?这种脆弱的小东西,总会产生恐怖的想法,它想要越过大海。 你知道飞蛾吗?这种无辜的小东西,面对火焰的时候,总以为自己能够翱翔和征服。 它们最后的结局,只剩下死亡。 稻草人和它们一样。 当它们想要成为一个人的时候,它们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你看见的瘦长身影,生活在阴阳交界处,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有什么来历。 我只知道瘦长身影很挑食,他们只吃半阴半阳的东西,甭管是手表还是收音机,甭管是人类还是妖怪,只要落在他们的手上,那下场只有一个。 半阴半阳的东西不好找,他们就只能饥肠辘辘的四处游荡,有时看到顺眼的人,或者鬼怪,也会打打牙祭。 你该庆幸,他今天忙着找稻草人,否则,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跳车,而不管的……” “可我看他脸上全是黑斑,没有眼睛,他能看见吗?” “小子,这世间上最能骗人的就是眼睛,你以为你看到的就是现实吗?有没有可能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有没有可能是你的大脑和眼睛共同欺骗了你呢? 他们从来不靠眼睛看这个世界,他们的生命层次大概比我们还高。” “老板,稻草人又是如何跳脱出去的呢?” 老头儿叹了口气,好似有些惋惜:“稻草人开着鬼车,如果能够顺利到达黄泉岸边,混进鬼魂中,跟着一起渡黄泉,过鬼门关,再进一步,就能成人。 可惜,它被瘦长身影发现了。 瘦长身影最喜欢吃稻草人这种半阴半阳的东西了,自然不可能放过它。” “瘦长身影到我梦里是来觅食了?” 老头儿掐灭了烟,将剩下的一截烟头放到嘴里,嚼也不嚼,就咽了下去。 “不好说,我倒是觉得,觅食是次要,他可能盯上你了。” 我困惑道:“可是我是人,阳间之人,又不是半阴半阳,他为何要盯着我?” 老头儿微微摇头:“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赵瑞,有些事情,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我不能说。我说了,就挡了别人的道,就是坏了规矩,别说是我这条老命,只怕我的亲人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只能由你自己去猜。 猜对了,你还有一线生机。” 老头儿长长的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今天同你说这些已经算是说多了,你就快些睡觉,明日一早就跟他们离开,不必同我打招呼了,权当咱们不认识。” 老头儿说完,便挥了挥手,小卖店瞬间消融,我的周围变成了白花花一片,什么都没有了。 老头儿消失了。 食梦貘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呼了一口气:“这老家伙可不是善茬儿,他说的话最多一半是真的。你还是别信了……” 食梦貘说着就去拿我手上的黑皮手提箱:“管他那么多干什么,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咱们心里好有点数,免得被他卖了还得帮他数钱。” 我转过身子,制止了它的动作。 “算了,这里虽然是我的梦,但他随时能回来,还是等进了沙漠再说……” 食梦貘有些牙酸:“不是,你真要把这莫名其妙的东西带进去啊,你就不怕这玩意儿里面的是什么怪东西,等咱们找到宝藏,就跳出来抢……” 我满脸黑线:“我去罗布泊是去找宫一语的,又不是去找宝藏的,况且罗布泊里能有什么宝藏……” 食梦貘掏出一个手机,熟练地扒拉到一个新闻页面。 “这上面说的,说罗布泊里面有上个文明的古遗迹,说不准儿里面有宝藏。” 我拿过手机,果然见到了关于宝藏的描述。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各怀鬼胎 我看了个开头,便觉得是无稽之谈,上面写着什么罗布泊连接着锁龙井,里面还有没被发觉的遗迹,里面生活着很多人,在守护遗迹宝藏之类的。 一看就知道是为了博人眼球编纂的,行文内容像极了我小时候看过的科幻小说。 我揶揄道:“你一个神兽,好东西那么多,还差这个宝藏?” 食梦貘昂首挺胸,长鼻子狂甩:“我是神兽不错。但是,俗话说得好,地主家没余粮,神兽窝缺财宝,都是有数的,谁还嫌好东西多啊……” 这俗话可真俗啊,我都没听过。 “行了,少说这些废话,你自己藏的严实一点,这一群人都不简单,被发现了,我可不管你。” 食梦貘仰起了头,獠牙锃亮:“老子可是神兽!怎么可能会被发现。想当年我叱咤风云,杀的妖、咳咳,神兽色变,一个个不敢直视我……” 我嘻嘻笑道:“然后被鲛人按着打了一顿。” “……” “然后饥肠辘辘的四处乞食,差点饿死……” “胡说八道!”食梦貘恼羞成怒,长鼻子指着我,直喘粗气:“你这是小人之心,胡乱猜测,老子是看鲛人是个女的,我那是好男不跟女斗,让着她的!不然借她一百双手,她也动不了我一根毫毛!” 食梦貘上蹿下跳,手舞足蹈,说道激动处,还隆起肌肉,横眉立目,一副‘王霸’之气。 我不由得笑出声来。 食梦貘怒目而视:“你再嘲笑我,我就不跟你去沙漠了,让你遇见危险没人救!!” 我收敛笑意,一本正经:“我没嘲笑你,我心情好不行吗?” 食梦貘显然不相信,内凹的小眼睛瞪着我,嘴巴向下,委屈巴巴。 可惜,它长得实在凶恶,虽然是委屈的表情,不仅不惹人怜爱,反倒无比狰狞。 我嫌恶的踹了它一脚:“行了,我要睡觉了,你也休息,明天早上就出发。” 食梦貘没有反驳,却低着头嘀嘀咕咕的,我没仔细听,但不用想也知道这家伙肯定没有什么好话。 这一晚过得很快。 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我麻利的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昨天来的时候,行李都放在车上了,没往下拿,只需要拿好老头儿给我的黑皮箱。 一大早,孕妇戈晚歌就在大堂里闹了起来。 “我怀着孕呢,这时期就是得吃点儿好的,不然出了事你负责吗?” 小女孩儿林梓涵站在一旁低着头,任由她辱骂。 戈晚歌伸出手,拧着她的耳朵吼道:“还要我说几遍?快去给我买,我要吃烤鸭!” 白洛歆一把抱住林梓涵,将她从戈晚歌身边带走,眉头紧皱:“晚歌,我知道你怀孕心情不好,但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林梓涵就算想给你买烤鸭,她也买不来啊……” 张庚也看不下去了,吊儿郎当的开口道:“就是,你想吃你自己去买啊,欺负人家小姑娘算什么能耐?” 王立清更是毫不客气:“戈晚歌,你现在月份大了,干脆和林梓涵留在这里,等回了宫凌市,想吃什么吃不到?” 干尺依旧带着墨镜和口罩,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 季风坐在另一边,手上抱着一只烤鸭,吃的满嘴流油,看也不看戈晚歌,好似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不由得笑了,难怪戈晚歌闹着要吃烤鸭,原来是看见了季风。 我走到季风身边,季风扯下一只烤鸭腿,大方的说道:“赵瑞,请你吃鸭腿。”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也不小,刚好能让不远处的戈晚歌听到。 戈晚歌见没人站在她那一边,季风还是这么个反应,立刻气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哎哟!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孩子他爹,你看看你一死,我就被人这么欺负!我肚子里的可是你的遗腹子,是烈士后代,它想吃个烤鸭都吃不上,你简直就是白死了,早知道你就不应该见义勇为,就不应该做好人……” 白洛歆赶紧伸手,想将她扶起来:“你现在月份大了,不能坐在地上,地上凉……” 白洛歆这一劝,戈晚歌更来劲了,她四肢不断的挥舞着,好似海里的海草一般,更衬得她的肚子格外的大。 “吃不到烤鸭,我也不活了,这活着也没啥意思……” 戈晚歌越说越严重,这一刻的烤鸭不再是烤鸭,变成了救命的良药。 白洛歆再好的脾气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我坐在季风身边,摆了摆手,开口说道:“我不爱吃烤鸭。季老板,不考虑把鸭腿给那位吃?” 季风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瞄了一眼戈晚歌,清了清嗓子,装起傻来:“哪位?还有哪位要吃烤鸭?没人跟我说啊。” 坐在另一侧的干尺“噗嗤”笑出声来。 季风笑眯眯的问道:“干尺,你要吃吗?我分你一半。” 干尺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好似刚刚的笑不是她发出来的一样。 季风看了一眼我手上拎着的黑皮箱,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赵瑞,你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啊?昨天我好像没见你拿箱子。” 我云淡风轻的说道:“就是一些洗漱用品,昨天你们都进屋了,我才回去取的。” 季风笑眯眯的说道:“洗漱用品?那太好了,我正好没带牙刷,能给我一个吗?” 我打着哈哈说道:“我也就带了一个牙刷,没有多余的了。” 季风的眼睛转了转,看了一眼我手上皮箱子,感叹了一句:“可惜了。” 也不知是在说我没带牙刷可惜,还是没当着他的面打开箱子可惜。 满屋子人各怀鬼胎,或坐或站的看着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戈晚歌。 戈晚歌虽然无理取闹,但是好歹是个孕妇,真出了问题也不好。 我站起身来,刚想开口,王立清却已经一脸严肃的蹲在地上直视戈晚歌。 王立清说道:“戈晚歌,最开始知道你是孕妇的时候,我就不同意你跟我们一起走。是你自己说,进了沙漠你能自己照顾自己,不会无理取闹,我这才松了口。 第一百二十六章 见义勇为 现在还没进沙漠呢,你就闹了两回。我不说你会不会拖后腿的问题,就说你肚子里的遗腹子,沙漠里没有医院没有医生,你要如何生产? 你不能听了所谓的天师的话就执迷不悟,沙漠是那么好进的吗?你……” 戈晚歌停住了大哭,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她的脸颊之上干干的,一滴眼泪都没挤出来。 她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王立清:“亏你还是警察,就是这么对待烈士家属的?进不了沙漠,我的孩子就活不下来。你不让我进沙漠,就是想要我孩子的命!要是我这一胎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撞死在公安局门口,让大家都看看警察是怎么逼死烈士家属的!” 戈晚歌胡搅蛮缠,无理取闹,说不让她进沙漠就是杀了她的孩子。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没人敢接这个话茬。 戈晚歌以为自己有理,昂首挺胸,目露讥讽。 她平等的怨恨每一个人。 虽然,我并不知道她这种怨恨来自于哪里。 季风小声嘟囔着:“她老公见义勇为死了,是为了救林梓涵,林梓涵欠她的,我们可不欠她的……” 我转头低声问道:“她老公是见义勇为?不是军人?” “呵呵,就是一普通小市民,见到林梓涵站在桥上跳河轻生,就跳下去救人。人是救上来了,他却淹死了。林梓涵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戈晚歌就收养了她。” 说到这里,季风不由得撇了撇嘴,意味深长的说道:“戈晚歌可是在媒体上没少哭泣,直播带货挣的盆满钵满。网上都说她独立坚强,人美心善呢。” 我看了一眼坐在地上,面目狰狞的戈晚歌,实在没办法把“独立坚强、人美心善”八个字和她联系起来。 我感叹了一句:“她丈夫倒是个好人。” 季风却一副吃了屎的表情,拿过餐巾纸擦了擦手,低声说道:“好不好人不知道,她丈夫之前做生意失败了,还欠了大额的高利贷。人死债消,就是不知道跟着他创业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季风的语气中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我心念一转,开口问道:“季老板,你之前就认识戈晚歌?” “那当然,她在网络上那么火,刷抖音的时候总能看到,谁不认识啊。” 季风没说实话。 他针对戈晚歌恐怕不只是对方会拖后腿的问题。 我也没再往下问,戈晚歌那边的情况已经发展到白热化了。 戈晚歌不依不饶,王立清毫无办法,白洛歆插不上话。 张庚不知从哪儿拿了一把瓜子,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塞进我手里一半,低声说道:“赵哥,吃瓜。” 我满意的点点头,张庚这小子倒是机灵。 我将瓜子放在茶几上,招呼季风和干尺。 我刚拿起一颗瓜子,还没放进嘴里呢,就听见王立清说道:“戈晚歌!要我说几遍你才肯信?!那个所谓的天师是个骗子,连天师证都没有,我们最近正在抓捕他。你不要执迷不悟! 不行的话,你就去问赵瑞!他也是大师,你不信我的,总该信他的!” 戈晚歌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随即不屑的说道:“什么大师,不就是个神棍吗?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作为一个警察怎么能带头搞封建迷信呢?” 王立清气的拳头都握紧了。 戈晚歌自己迷信的厉害,反倒说起了别人,也是有趣。 我不由得嘻嘻乐了起来,谁能想到当初面对着我动辄掏枪的暴戾之人,如今竟被一个孕妇弄得没了脾气。 王立清显然听见了我的笑声,他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冷冷的开口说道: “知道会说人话的黑猩猩吗?就是他杀的; 知道董忠华开发的那块地里闹妖吗?就是他平的。 他可不一般,黄皮子见了他要给他面子;勾魂使者遇见他也要退让三分。 你没早认识他,不然他跟地府的鬼说两句好话,你丈夫可能就不用死了……” 我嘴里的瓜子差点儿没喷出来,刚开始吃瓜居然就吃到了自己身上!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什么时候那么厉害了?我自己都不知道! 要能跟地府的鬼说上话,那我何苦费劲巴力的去罗布泊里漫无目的的寻找,直接问问宫一语的位置不就得了。 王立清这家伙就是见不得我好。 一旁的季风眼神闪烁,暗自打量着我;干尺的眼睛藏在墨镜下面,看不出情绪。 张庚这家伙差点儿没跳起来:“卧槽!赵哥你这么厉害!我就说嘛,宇宙第一大帅b肯定不同凡响,别说是阴曹地府了,就算是宇宙洪荒,我赵哥也有关系唔唔唔……” 我满脸黑线,一把捂住张庚的嘴巴,低声说道:“你给我闭嘴!” 张庚这小子也是添乱,本来王立清的话半真半假,不少人都不太信,他这一打岔,却让王立清的话变得真实起来。 戈晚歌惊疑不定的看向我。 好嘛,从现在开始,我可是变成十个人里面最受瞩目的人了。 我立即晃了晃手里的瓜子,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两排大白牙连带牙床都呲出来了,学的小时候的李刚。 嗯……学得也不太像,毕竟我现在没有大鼻涕,甩不出去。 不过也足够憨傻了。 戈晚歌的眼神立即变得轻蔑而嘲讽,她颐指气使:“那个赵什么瑞,你说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 我还没开口呢,白洛歆就抿了抿嘴唇说道:“戈晚歌,在座的谁不知道你一个大肚子的孕妇进罗布泊危险,只不过大家都看在你身子重的情况下,让着你捧着你。但你不能得寸进尺,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做。 王立清之所以不让你继续往前走,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做直播也不少赚钱,找一个顶级的医院和医生,孩子会健康的……” 戈晚歌猛地转过头,眼圈通红,眼神尖锐而凶狠:“你不安好心!你就是想让我的孩子死!我、我要杀了你!” 第一百二十七章 烤鸭 戈晚歌胡乱挥舞着拳头,向白洛歆打去。 谁也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这么剧烈。 白洛歆倒是没什么事,但她怀里的林梓涵却吓得瑟瑟发抖,眼看着戈晚歌的拳头就要砸在林梓涵的身上,白洛歆眼疾手快,抱着林梓涵转过了身子,用后背生生挡了戈晚歌一拳。 戈晚歌的力气不小,砸的白洛歆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在地上。 “戈!晚!歌!”王立清彻底生气了,他的脸白花花的,上面青色的血管微微颤动,他一把抓住戈晚歌的手腕,冷声说道:“你再闹,我现在就把你送走!” 戈晚歌愣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林梓涵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一只烤鸭,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 林梓涵把烤鸭递给戈晚歌,戈晚歌这才冷哼一声,慢慢站了起来,拿着烤鸭欢天喜地的吃了起来。 我眯了眯眼睛,林梓涵的包里有烤鸭?还是热乎的? 不对,刚刚林梓涵有背包吗? 我仔细的观察林梓涵,她的头上戴着小黄鸭的帽子,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怯生生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她手足无措的站在戈晚歌身边,一双手交叠在身前,不停的扣着指甲缝。 张庚松了口气:“可算完事儿了,这小丫头也真是的,包里有烤鸭也不早拿出来……” 张庚没心没肺的抱怨了一句,就将这一切抛在了脑后,转头跟季风勾肩搭背的说起了闲话。 只有我盯着林梓涵,觉得异常。 我走到白洛歆身边,开口问道:“没事?” 白洛歆杏眼带笑,摇头说道:“戈晚歌是怀孕期间激素分泌比较多,人才会这样,就是可怜了梓涵……” 我从怀中取出一剂云南白药塞到白洛歆手里,然后低头看向林梓涵:“你在哪儿买的烤鸭啊?” 林梓涵低下眼睛,缩到白洛歆的怀里,不敢说话,好像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白洛歆柔声说道:“梓涵,别害怕,哥哥不是坏人,等你想说了,再跟我们说,好嘛?” 白洛歆说着,还给我使了个眼色,带着两分嗔怪。 她给我发了个信息,我才想起来,林梓涵不会说话,据说得了失语症,据说进了罗布泊就能好起来。 我转过头,和王立清对视一眼,示意他到一旁说话。 王立清却好似没看懂我的意思一般,拉起黑色的登山包,声音沙哑的说道:“既然没有人想要留在这里,那就一起出发,早些进了沙漠,也能早些出去。” 王立清说完就大踏步的向外走去。 我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晃了晃神,这家伙居然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 他不想让戈晚歌和林梓涵进入沙漠真的是怕她们出事吗? 想到林梓涵轻易地从背包里取出一只热腾腾的烤鸭,我便觉得这一切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白洛歆,我有事跟你说。” 白洛歆好看的杏眸一下子弯了起来,好像天上的月牙儿,她笑眯眯的对林梓涵低声说道:“梓涵,你先上车,我和赵瑞哥哥说两句话就来找你好不好?” 林梓涵低下头,两只手绞紧了背包带子,紧张地不知所措。 白洛歆从口袋里拿出一袋辣条塞到她的手里,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慰了几句,林梓涵这才三步一回头走向外面。 我低声同白洛歆说了几句话,她一下子噘起嘴来,不开心的说道:“赵瑞,你不能因为周围发生的怪事多,就无缘无故的怀疑人! 戈晚歌情绪不好也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她现在激素分泌的不正常,她也很痛苦的! 林梓涵就是一个小姑娘,无父无母,已经很可怜了,她给戈晚歌一只烤鸭,明明是好心好意,你为什么要怀疑她?!” 白洛歆满脸都是‘我看错你了’的表情,好像我罪大恶极。 我上下打量白洛歆一番,真的很想把她的脑子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浆糊还是胶水。 白洛歆面对董锦姝的时候就是毫无底线的包容和相信,如今面对孕妇和小女孩儿,自然也是如此。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她这里说不通了,正想转身离开,却被她一把抓住了胳膊。 “赵瑞,不好意思,我刚刚太激动了。你……你不会不教我道术了?你看,这是我在路上画的符……” 白洛歆说着就拿出一张长条的a4纸,大眼睛乌溜溜的盯着我看。 我也是无法理解,她变脸怎么跟翻书一样快,上一刻还觉得我无故怀疑别人,疑心病重,下一秒就喋喋不休的问起了如何画符。 “赵瑞,我这可是就事论事,一码归一码,你不能言而无信,都答应了我的事情,不能反悔。你看我这画符的笔触,是不是有进步?” 我看着a4纸上歪歪扭扭的符箓,只觉得有些头疼。 努力是一回事,天赋又是另一回事。 这符箓让她画的,宛如幼儿简笔画。 我微微点头:“进步很大,能看出来是符箓了。” 白洛歆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她笑得很是灿烂:“真的吗?真的吗?” 我违心的点了点头。 白洛歆欢呼起来,身体扭动几下,充满了青春活力。 “赵瑞,那下次出现婴儿鬼,你让我出手呗,我也想试试看我的符箓好不好用!如果好用的话,你说我一张符箓卖多少钱比较合适呀?” 白洛歆拿着符箓喜滋滋的说着,清秀的脸颊上满是骄傲和兴奋。 我本想随便说两句糊弄过去,哪知道这小妮子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不仅想用她自己画的符箓出手,甚至还想拿出去卖!这不妥妥的坑蒙拐骗吗?! 太危险了,比婴儿鬼还危险。 想到这里,我脸色一沉,冷声说道:“不必试了,你画的这张符箓最多只能发挥两成效力,还没近鬼身,就被人家灭了,拿出去就是贻笑大方。” 白洛歆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贝齿咬住嘴唇,沉默下来。 我清了清嗓子:“你……” 我刚开口,白洛歆忽然眼神坚定的看向我:“赵瑞,你放心,我肯定会加油的,以后我还要和你并肩作战!” “……” 第一百二十八章 鹿 我被白洛歆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说法,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算了,我算是看懂了,遇见弱势群体,哪怕只是表面弱势的,千万不能找白洛歆。 白洛歆的软肋也是过于明显了。 考虑到戈晚歌虽然是个孕妇,但长得还算不错,这件事也不必找张庚了。 我只觉得这一趟旅程也太难了。 一堆不明身份的人一起走也就算了,唯二两个熟人还都不靠谱。 白洛歆抱住我的胳膊,要和我一起向外走。 她的手又白又嫩,软乎乎的,她乌黑的头发垂落下来,接触到我的皮肤,痒痒的。 我将自己的胳膊从她的手里抽了出来,大踏步的向外走去。 白洛歆微微垂下头,刘海垂落,扩散的阴影遮挡住了她的神色,她僵在了原地。 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走到途经小卖店时,见到了小卖店的老板。 这个年岁颇大的老头儿依旧认真的看着发黄的报纸,我紧了紧手上的黑色皮箱,没停顿的从他身边走过。 坐上越野车以后,季风和张庚两人天南海北的聊着。 八卦消息,明星绯闻,最后不知怎么就拐到了今天早上的事情上。 张庚聊得嗨了,口无遮拦的说道:“季老板,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就让让她呗,一只烤鸭又不算什么。” 季风眼睛中闪过一丝寒光,又很快被他自己掩饰了起来。 他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那烤鸭我都吃了一半了,还是前两天买的,硬邦邦的,不算好吃。我要是真给了她,她吃了不舒服可就不好了。唉,我也是没办法。” 今天开车的是王立清,王立清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张庚,慢悠悠的问了一个问题:“如果在沙漠里,她管你要最后一瓶水,你给不给?” 一个问题,让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 季风眼睛都不眨,开口说道:“当然给了,她可是孕妇,肚子里的孩子还是遗腹子,这么珍贵,性命重要啊。” 张庚张了张嘴,却没吱声。 沙漠,最后一瓶水,孕妇想要水。 季风毫不犹豫的说着要把水给出去,然而,就在今天早上,他连半只冷了的烤鸭都不肯拿出来。 扪心自问,真到了那个境地,有几个人能大公无私的将水送出去? 王立清的这个问题可不是个好问题,一下子让大家心里多了几分沉重。 就在这时,向来沉默寡言的干尺突然开了口:“我不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她,她的脸上捂得严严实实,看不清表情。 干尺发出一声嗤笑。 她的笑很怪,好似憋了许久,憋不住了的笑似的,听得人打心里不舒服。 她在笑王立清的问题是无稽之谈,还是笑季风道貌岸然? 坐在副驾驶的季风僵住了,我的耳朵动了动,分明听见他磨牙的声音。 “咯嘣咯嘣”很有规律。 张庚眼珠儿转了转,赶紧转移话题:“哎呀,还没进沙漠呢,怎么就说这些。咱们可没少带水,光后备箱里就好几箱,另一辆车上还有,现在说这些都是胡思乱想。喝水,喝水。” 张庚拿出几瓶矿泉水分给大家。 季风也笑眯眯的附和着。 干尺拿着矿泉水,看向车外;王立清脊背挺直,认真开车。 季风和张庚又嘻嘻哈哈的聊起天来。 只是,这时候的气氛却不如刚才那么轻松了。 我喝了一口水,将瓶盖拧紧:“今天早上耿承平和栾希没出来?” 季风解释了一句,语气里却满是不确定:“他们起得晚,出来的时候咱们都要出发了。” 张庚撇了撇嘴,一语道破:“恐怕不是起得晚,是不想出来得罪人。他们明明是攒局的,出了事情,却躲起来……” 只要不牵扯到戈晚歌,季风就是个老好人:“人家毕竟是对儿小情侣,晚上的活动自然比我们丰富一些……” 张庚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贱兮兮的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带着对象来旅游就是好啊。” 他感叹完,又偷偷瞟了我一眼,小声说着:“再好也没有我赵哥好,进可攻退可守,两边都不耽误事儿,当代新情侣关系,一夫一妻制的忠实贯彻者……” 我抬脚踹在他的小腿上,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张庚这才老实下来,不再继续八卦我。 就在这时,季风忽然大叫一声,越野车的轮胎和地面疯狂摩擦,发出尖锐的响声。 我整个人由于惯性向前扑去,我反应的很快,肌肉鼓动变换,瞬间稳住了身体。 张庚和干尺就比较狼狈了,他们两个向前面扑去,差一点儿就要撞在座椅上。 我眼疾手快,两只手分别扯住张庚和干尺的胳膊,将他们拽了回来。 干尺连声谢谢也没有,只是揉着自己的胳膊冲我点了点头。 我嘴角上翘,咧出一个弧度,心中却对干尺更加好奇了。 刚刚我拉住她的胳膊的时候发现,她的胳膊那么细,细的好像没有肉,只剩下了骨头。 我想起了昨晚梦境中戴着黑色礼帽的瘦长身影,他的胳膊大概也就这么细。 炎热的太阳穿透车窗,照在我的身上,却让我浑身发凉。 干尺,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在我思索的时候,张庚皱着眉头大呼小叫起来:“卧槽!什么情况?吓死了我!要不是赵哥拉我一把,我就要翻出去了!” “我下去看看。”王立清说着就下了车。 季风浑身发抖,低声说道:“好像撞到了一只鹿……” “撞到鹿了?那晚上岂不是能吃鹿肉了!”张庚笑嘻嘻的,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去。 我跟着王立清下了车,果然在马路中央看到了一头鹿。 这是一头公鹿,它的鹿角那么长,奇形怪状的弯曲着,最后扎进了它的眼睛里。 它的眼睛向外汩汩流着鲜血,好像是刚被鹿角扎破的。 它奄奄一息的躺在马路中央,凄厉的嘶吼着。 它的声音不像鹿,不像牛,倒有几分像羊,更像是小儿的哭声。 它四条腿悬在空中颤动着,血液顺着它的皮毛流淌。 角扎进眼睛里这件事,我可不是第一次见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乌鸦 黑山羊两次诅咒我,都是将角扎进了眼睛里,虽然它们是将角扎进别的黑山羊的眼睛里。 我转过头去,四处观察,然后在一棵巨大的树上,看见了一只黑山羊。 果然是它! 是它驱使这头鹿撞了上来,它在阻止我去罗布泊。 这畜生站在树干之上,四条腿轻松的舒展着,一双眼睛不怀好意的盯着我瞅,它下巴上的毛发那么旺盛,好像胡子一般。 它见到我,躲也不躲,冲着我张开了嘴巴,咧开了嘴角,发出两声轻微的‘咳咳’声。 这畜生在笑,对着我笑。 一股无名之火涌上我的头顶,我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就向它砸了过去。 石头砸到它的腿上,它站立不稳,从树上跌落下来,躺在了地上。 它没跑,它仰起脖子,费力的看着我,依旧是不怀好意的眼神。 我看的清楚极了,它在嘲笑我! 我火冒三丈,控制不住心底暴虐的情绪。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回荡。 “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 这次,我没控制这个声音,我也不想控制。 这该死的黑山羊,数次出现在我的身边,数次都想置我于死地。 就算它诡谲离奇,就算它诡异难缠,还不是没能杀死我,还不是被我杀了好多只?! 以后,我见一只杀一只,杀到这畜生绝种为止! 这时候的我完全没想到,黑山羊和别的动物不一样。 黄皮子是野生的,梅花鹿是野生的,食梦貘是野生的,那些可怖的妖怪说到底都是天生地养,别说人为猎捕了,随着环境的变化,都有灭绝的危险,就像变得怪异的鲛人一样。 而黑山羊却是人养的。 它们出生在养羊场或者牧民的家里,它们被无数人买卖运送,它们被端上人的餐桌,皮毛成为衣物的原材料。 它们无孔不入,无法灭绝。 它们被人类剥削掠夺,依附于人类生存,却也难以消灭。 它们极其善于伪装,普通人遇见它们也许还会亲近的夸上一句可爱或者帅气。 它们用自己的皮囊和角色,为自己形成了最无法打破的保护罩。 现在的我却没有时间想这些事情,我举起手里的石头,快步向着黑山羊跑去,我的耳朵好像听见有人叫我,可我的动作停不下来。 我抓着石头,狠狠砸在黑山羊的头上,鲜血喷涌而出,撒了我满身。 黑山羊一言不发,对我咧着嘴,它满头是血,却依旧嘲笑着我。 我伸出手指,扣下一颗黑山羊的眼珠子,放进嘴里,滑溜溜的,血腥味儿很浓。 “咯嘣”,我咬碎了这颗黑山羊的眼珠子,然后对着它笑了起来,比它笑的幅度还要大。 我抓住它的羊角,向后用力。 它的羊角连接着它的头颅,很难弄下来。 黑山羊发出“咳咳”的笑声,用仅剩下的那只眼睛看着我,无辜而单纯。 它歪了歪头,羊角在地上划出一个弧度,扎穿了地面。 我取出怀中还未刻好的桃木剑,将手上的黑山羊血尽数抹在上面,然后用握紧桃木剑对着它的羊角砍了下去。 “咔嚓”我的桃木剑折了,羊角还好端端的待在黑山羊的头上,动也不动。 我心疼的将剩余的半截桃木剑放进了怀里。 黑山羊张开嘴,嘴角向上的弧度更大了,它用蹄子在地上画了起来。 我只看了一个开头,就愣住了。 它在画‘退黑山羊符’! 我后背发凉,双手发抖。 这太怪了,就好像婴儿鬼自己画‘镇婴灵符’,就如同妖怪自己画“镇邪符”,就如同猪肉自己跳进油锅。 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切切实实的在我眼前发生了。 一只黑山羊,在用蹄子画‘退黑山羊符’。 我牙根发酸,头皮发麻,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黑山羊的蹄子,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这一口下去,我才觉得不对。 我松开口,从牙缝里拿出一根黑漆漆的羽毛。 黑山羊的腿上怎么可能会有羽毛呢? 还没等我想明白,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将我推到在地上。 王立清按着我的身子,大声吼道:“赵瑞!你究竟在干什么?!” 我的头晕了片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却是张庚担忧却又害怕的眼神,季风站在远处的越野车旁边往这边看。 我粗声粗气的说:“黑山羊跟我有仇,它来找我寻仇了,你们先别管我,快上车!” 我这句话说完,张庚担忧的表情更加明显,他磕磕巴巴的说道:“赵哥……” 王立清开口打断他,厉声说道:“赵瑞,你看看你手里的是什么?!” 我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只见我手里拿着一只乌鸦。 乌鸦身上的羽毛黑漆漆的,一只眼睛被我抠了下来,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洞,另一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惊恐的哀嚎着。 “嘎————!” 我四处看去,地上空空荡荡。 没有黑山羊,没有退黑山羊符,只有一块沾了血的石头,立在土地上,动也不动。 我整个人僵住了。 刚刚的一切,难道都是幻觉? 站在树上的根本就不是黑山羊,而是乌鸦! 难怪我无法将羊角锯下来,因为根本就不存在羊角! 我松开了乌鸦的尸体。 瘸了一条腿,没了一只眼睛的乌鸦在地上奋力的挣扎着。 “王立清,放开我,我刚刚产生了幻觉,现在已经好了。” 王立清眉头紧皱,警惕的看着我,低声说道:“赵瑞,你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王立清解释,这是我第一次产生如此真实的幻觉,甚至我觉得这并不是幻觉。 我觉得这只乌鸦就是黑山羊的化身。 可我不能这么说,我这样说只会被他当做神经病。 张庚走到我身边,拍了拍王立清的肩膀,故作轻松的说道:“王警官,别担心了。我们赵哥能力这么强,刚才跟你开玩笑呢。这乌鸦黑漆漆的,看着就让人觉得不祥,弄死了也好,也能让咱们后来的路途一路顺风。” 第一百三十章 亲吻 王立清不信任的看着张庚,仍旧不愿意放手。 张庚冲我挤眉弄眼:“赵哥,你说是不是?” 我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乌鸦不吉利。” 王立清这才将信将疑的松开了我。 我揉着自己的肩膀,抬头看向刚才的树干,上面只有绿油油的叶片。 王立清却趁这个功夫,捡起地上沾着血的石头,对着乌鸦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乌鸦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彻底化作了一具黑乎乎的尸体。 我转过头看向王立清。 王立清从怀中拿出一条黑色的手帕,慢条斯理的擦起了手上的鲜血。 他对着我勾唇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他的笑多少有些怪异,就好像是刚学会一样,有些僵硬。 他的牙齿白花花的,跟他的脸色一样白,他的嘴唇也白,上面龟裂破皮,露出一条条没有颜色的唇纹。 他说:“不是说乌鸦不详吗?这样就能一路顺风了。” 他说完就把石头装进了裤子兜里,转身向越野车走去。 张庚打了个哆嗦:“赵哥,我怎么觉得,王立清比乌鸦还不祥呢……” 张庚的感觉很准,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坐在地上,看了一眼手上黑红色的鲜血,将鲜血送进口中尝了尝。 一股羊膻味儿。 乌鸦的血会有羊膻味儿吗? 张庚将我扶了起来,低声说道:“赵哥,刚才的事情,我信你。但其他人……” 我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这次干的不错,反应很快。” 张庚立即笑意盈盈的昂起头来:“那当然,为了赵哥嘛!” “你觉得咱们这些人当中,有谁比较奇怪吗?” 张庚不假思索的说道:“就那孕妇戈晚歌啊,她马上就要生了,还非得进沙漠,简直是嫌命太长了。你说她是为了遗腹子,她还动不动就作,她说的和她做的事情就不太吻合……” “还有呢?” “还有就是……王立清,我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他不太对劲儿……” 我点了点头说道:“盯着点儿王立清。” 张庚神秘兮兮的问道:“赵哥,你跟我说实话,你和王立清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 “是情侣?” 我斜睨了他一眼。 “那就是无间道,他带着任务来的,要在我们当中揪出犯罪嫌疑人!” 我不置可否。 张庚眉头紧皱:“赵哥,你就告诉我,我因为这事儿,晚上都睡不着!” 不愧是记者,永远走在八卦的最前线。 我觉得张庚不应该当新闻栏目的记者,他适合去当狗仔。 我想起刚才王立清毫不客气的将我按在地上,不由得冷声说道:“父子关系。” 张庚一怔,没反应过来。 我嘴角勾起一丝恶劣的微笑:“我是他爹。” 张庚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赵哥,这可不兴玩伦理哏啊,开玩笑的……” 我似笑非笑睨了一眼张庚:“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 张庚咽了口唾沫,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经历的不寻常,又想到了我很少说假话,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我:“赵哥,你不是才十八吗?” 我理所当然:“对啊,我上辈子是他爹。” 张庚恍然大悟,仔细观察我和王立清片刻,小声嘀咕着:“你别说,你生的儿子还挺白的……” 这就信了?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刚才所有的愤怒和郁闷都烟消云散。 张庚也跟着笑了起来,偷偷说道:“那他还得管我叫一声叔叔啊,没想到,没想到啊,出来一趟,辈分儿涨了,嘿嘿……” 张庚笑的贱兮兮的,好像偷到了灯油吃的老鼠。 王立清和季风站在越野车前面,正在讨论如何处理那头半死不活的鹿。 干尺蹲在地上,伸出手指,戳了戳鹿角扎进眼睛里的地方,然后双手捧住鹿头,将它微微抬起,俯身下去。 她隔着口罩,结结实实的吻在鹿的嘴唇上。 这可不是风景画里,充满诗意的亲吻;也不是宣传海报上,人与自然的和谐。 这是一幅种冰冷的、腐烂的、令人作呕的画面。 鹿的嘴角溢出丝丝缕缕的鲜血,浸湿了干尺的口罩,鹿的耳朵竖了起来,不住地旋转。 这头鹿浑身发着抖,好似见到了猫的老鼠,听见了狼叫的兔子。 它在害怕。 干尺充耳不闻,她的手上疤疤癞癞的,红一块青一块,看起来很是丑陋。 干尺在亲吻这头鹿,隔着口罩亲吻。 季风和王立清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尤其是季风,他吓得躲在王立清身后,后背被汗水濡湿。 张庚打了个哆嗦:“卧槽!什么情况?她、她出现幻觉了?!” 鹿停止了哀嚎,头颅放松下来,嘴巴缓缓合上,没了气息,跌倒在马路中央。 干尺抬起头,她的五官依旧淹没在墨镜和血红色的口罩中,没人能看出她的真实想法。 她语调轻快,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要吃鹿肉。” 王立清死死地盯着她,上前两步质问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干尺缓缓站起身来,声音轻柔:“它很疼,我送它。” 王立清冷哼一声:“既然要送它,为何还要吃它?” 干尺没再开口,反倒自顾自的抓起鹿角,拖着鹿的尸体,到了后备箱。 季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低声说道:“王警官,真让她把鹿的尸体带着啊?天这么热,很快会变臭的……” 王立清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抓住干尺的胳膊,冷冷的看着她:“你如果觉得这头鹿可怜,就给它挖个坑埋起来,后备箱不能放。” “我要吃肉。”干尺直挺挺的站着,寸步不让,她像是一棵长在沙漠里的胡杨,干巴巴,直勾勾,不知退让两个字怎么写。 王立清的脸色更加糟糕,白的好像纸张一样,他的手放在裤兜里,里面有一块沾着血的石头,这块石头刚刚砸死了一只黑漆漆的乌鸦。 季风这时候又上前打起了圆场:“既然干尺想吃肉,就割上几块带着,整头鹿确实不好带……” 王立清转过头,凉凉的看了一眼季风。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吃自己 季风笑眯眯的,汗水顺着脸颊向下流淌,下巴足有四层之厚。 干尺点点头,随手将鹿的尸体扔在地上,开口说道:“割。” 鹿的尸体跌落在马路上,曾经漂亮而跃动的身影变成了砧板上肉,灵动的眼睛变成了鹿角的栖息地,强健的四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王立清松开了干尺,从胶鞋内侧取出一柄军工刀,低下头开始肢解鹿尸。 “给我拿几个空瓶子。” 季风也不问为什么,转头取来五六个喝完的瓶子,放到王立清身边。 王立清的动作干脆利落,下刀稳准狠,轻易地割破鹿的大动脉,然后将瓶子按在鹿的伤口上,鲜血很快流进瓶中。 王立清轻易地将鹿肢解成一块块的肉,他的动作那么娴熟,好像做过无数次。 饶是我去做,也只能做到和他差不多罢了。 我会杀动物,是因为我从小在村子里看别人杀猪,长大以后又杀过几回黑山羊,心中有些成算。 王立清又是如何学会杀动物的呢? 这件事不能深想,就好像干尺为什么亲了亲鹿的嘴巴,就让它没了性命;就好像黑山羊是怎么变成了乌鸦。 就在这时,季风的手机响了。 耿承平打电话过来问他怎么没有跟上去。 季风拿着手机到了另外一边,跟耿承平聊了起来。 张庚拽了拽我的衣角,低声说道:“赵哥,我现在觉得王立清和干尺都很奇怪,比人面兔还怪。” 张庚的感觉没错,人面兔吸人阳气,可能会害人性命,这固然可怕,可是人面兔的目的明确,谁都知道它想要干什么; 与之相反,王立清和干尺就好像是水里的两个旋涡,越了解就越看不懂,越接触就越被转的头晕目眩。 现在,两个旋涡有了交集,一切就变得更加诡异难明,晦暗不清。 王立清和干尺分别选了几块鹿肉,用塑料袋包裹好放在了后备箱里。 王立清从后腰上取下了一个小铁镐,在路边挖起坑来。 我的眼睛在王立清身上来回观察,我在想他身上到底还藏了多少东西呢。 王立清挖坑的速度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挖了一个不算小的土坑。 他和干尺将剩下的鹿肉扔了进去,张庚也跟着帮忙。 季风背对着大家,在另一侧,同耿承平在电话里笑着说:“晚上一起吃鹿肉!” 我先上了越野车,低声喊了一句:“食梦貘。”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也不知这家伙躲到哪里去了。 处理好一切后,王立清等人回到了车上。 干尺坐在我身边,虽然看不见她的五官,但我能感觉到她心情很好。 她不知何时换了一个干净的口罩,上面没有鲜血,白花花的就像医院的墙壁,冰冷而僵硬。 明明是一个保护口鼻的柔软口罩,在她的脸上却显得很坚硬。 干尺转过头,太阳镜下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忽然说道:“别动。” 我的身体僵了一下,不明白她想干什么。 干尺伸出手来。 她的手有些粗糙,上面布满了茧子,黑一块白一块的,看起来有些怪异。 她用食指和中指划过我的耳畔,冰凉的手指令我打了个寒颤。 她甩了甩手上的东西,我定睛一看,是一撮黑色的毛。 她低声说道:“是羊毛。” 我取过黑毛,放在鼻子旁边闻了闻,熟悉的羊膻味儿钻进我的鼻孔。 我眸色一寒。 刚才发生的事情不是幻觉! 是黑山羊!它变成了乌鸦的模样! 干尺低声说道:“别担心,它们不敢进沙漠。” 我眯了眯眼睛,斜着身子,和她对视。 她的眼睛藏在墨镜下面,什么也看不清。 “干尺,你知道什么?你究竟是谁?” 干尺瓮声瓮气的说道:“我是干尺。” 说了等于没说。 干尺转过头,看向车窗外,忽然笑了起来。 “噗嗤”,又是那种好似憋不住了的嘲笑。 我知道她不会在跟我说话了,我只能靠在车座上,向前看去。 周围是一排排苍虬的树木,飞速离开视线。 我突然觉得有些违和,绿油油的树木之上好似有什么东西。 我仔细看去,只见,每一棵树上都站着一只羊。 黑山羊! 它们直勾勾的看着我,眼珠子里写满了不怀好意,它们的嘴巴咀嚼着什么,时不时拉出鲜红色的口水。 它们张开嘴巴,露出红彤彤的舌头,然后“吭哧”一口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咀嚼起来。 它们在吃自己! 我的胃里不断地向上反酸水,那种嗜血的欲望又在我的脑海中翻滚。 这些该死的畜生站在道路的两边,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它们不想让我进沙漠,我偏不能随了它们的意。 我合上了眼睛,不再去看。 说到底,这畜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最多只能将鹿弄瞎,然后推出来挡在路中间,也算是送食材来了。 想到这里,我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越野车开了没一会儿,就遇见了前面的耿承平等人。 耿承平和栾希站在车旁边,冲我们挥手。 他们两个依旧穿的夸张怪诞,破洞的裤子,打绺的衬衫,头发颜色大胆而奇怪,说不上是绿色还是蓝色,更像是鲛人头顶上长着的海草。 他们很是热情,还跑过来问,有没有受伤。 当季风打开后备箱的时候,两人都瞪大了眼睛。 栾希边说边鼓掌:“还真有鹿啊!这切割手法也太专业了!王警官厉害了啊!” 耿承平也点点头,眼睛盯着鹿肉不放。 我不太明白,这些在城市里娇生惯养的人为什么会对野生动物感兴趣,没有检疫,没有检查,谁知道这些肉到底是不是安全的。 白洛歆和林梓涵扶着戈晚歌下了车。 戈晚歌昂头挺胸,鼻孔朝天,好似古代的老佛爷,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戈晚歌的四肢纤细,只有肚子凸出来,好似一个巨大的皮球,看起来随时都要瓜熟蒂落。 她慢悠悠的走到越野车旁边,指着鹿肉说道:“我晚上要吃烤鹿肉,少放油盐和辣椒。” 王立清冷声说道:“你要吃你就自己烤,别老等着别人,旅游是你自己愿意出来的,这里没有人欠你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狗血 张庚在一旁连声附和:“就是啊,你怀孕了就了不起啊,孩子又不是我的……” 向来爱打圆场的季风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听见,实则幸灾乐祸。 戈晚歌抱住自己的肚子“唉哟,唉哟”的叫了起来:“疼啊,疼,我肚子疼。” 这场景,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她是装的了,就连白洛歆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向别处。 只有林梓涵担忧的看着戈晚歌,大大的眼睛里带着些许雾气,她帽子上的小黄鸭依旧可爱。 耿承平大概是怕耽误路程,赶忙说道:“晚歌,快上车坐一会儿,你可得挺住啊,要是在沙漠外面生了……” 耿承平意有所指,戈晚歌瞬间也不疼了:“那你晚上给我烤肉~” 这话说得黏腻腻的,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耿承平连连点头,栾希翻了个白眼,拧了耿承平的腰身一把,耿承平龇牙咧嘴的硬挤出一个笑容来。 张庚的眼珠子乱转,对于这种感情问题向来敏锐。 张庚凑到我耳朵边上,小声说道;“赵哥,他们仨关系不简单啊。戈晚歌的孩子该不会……” 我打断他:“没有证据的事儿,别瞎说。你就不怕冤枉了戈晚歌,她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张庚打了个哆嗦,缩起脖子,不再说话了。 我可不是开玩笑,按照戈晚歌的性格,这种事情甭管是真是假绝对干得出来。 戈晚歌捂着嘴,娇柔的笑了笑,对着耿承平抛了个媚眼儿,然后扭来扭去的坐回了车上。 林梓涵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小心翼翼,还帮她关车门。 被救了一命,就要跟在身后当牛做马,到底划不划算呢? 王立清嗤笑一声,大声说道:“要是不舒服我就开车把你拉回去,免得真的出问题……” 耿承平赶紧打断道:“王警官,我求你少说两句,这就耽误不少时间了,再耽搁一会儿,天黑之前就到不了沙漠了。” 王立清冷冷的看着他:“既然知道耽误时间,为什么要带着孕妇和未成年一起走?” 耿承平为难的皱起眉头:“王警官,我也是没办法,你也看到了晚歌的性子,我不带着她,她就寻死觅活的。你也知道她丈夫是见义勇为死的,就剩下这么一个遗腹子,唉!” 耿承平的表述既心酸又无奈。 栾希目不斜视,不发表意见,只是表情更冷了几分。 王立清却不肯放过他,继续问道:“那你还给她介绍所谓的天师?!” 栾希见王立清咄咄逼人,弄得耿承平说不上话来,顿时气的甩了甩头发,耳朵上十几个耳环叮当作响。 栾希毫不客气的说道:“那个时候她丈夫刚死,她找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在家里跳大神招魂,弄得乌烟瘴气的,人都魔怔了,谁劝也不好使。 要不是承平去天师协会请了个天师回来,她没准儿早就没命了……” “栾希!”耿承平大喝一声。 栾希见耿承平面色狠戾,不由得气的给了他一拳。 “怎么?现在我说一句都不行了?你说说看,我说的哪一句不是真的?耿承平,你要是不想处了就早跟我说,不用弄这么个女人放在身边恶心我!” 耿承平面露苦色,好像吃了几百根苦瓜一样,柔声劝道:“希希,她是你的闺蜜,她老公又是我的室友,咱俩认识还是通过他们呢。现在出了事情,咱们总不能袖手旁观不是? 再有两个月她就生了,等她生了,咱们也算对得起她老公了,到时候咱们就环游世界,再也不理她了,还不行吗?” 栾希冷哼一声:“她跳大神的时候,你跟我说,等她恢复正常了,咱们就出去旅游;她不跳大神了,又开始孕吐,你又说等她能好好吃饭了,咱们就出去旅游。结果呢,现在呢?” 耿承平捂着脑袋,无奈的说道:“希希,咱们这不是出来旅游了吗?” “呵呵,是出来了,带着她,还为了她带了一群能人异士。耿承平,你为了我也没有这么殚精竭虑?!” “希希,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闹了,要是再不出发,真的来不及了……” “来不及就来不及,大不了我就不去了,留下你跟她双宿双栖,岂不是正好随了你的意!” “栾希!”耿承平来了火气,双眼通红:“有什么事情不能晚上休息的时候再说,非得在这时候给我难堪!” “耿承平,你搞清楚,不是我给你难堪,是你办的事情难堪,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我知道你上学的时候就对她有意思,现在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你还不去赶紧当接盘侠?!” “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我在无理取闹也没有非要去沙漠里生孩子,也没有非要收养林梓涵当妹妹,也没有为了一只烤鸭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烤鸭的事儿就别说了,我今天早上不是没出去吗?” “呵呵,要不是我拉着你,你会不出去吗?你早就出去保护你心中的公主了……” “栾希!你到底有完没完?!你再这样,我看这个旅行不去也罢!你搞搞清楚,是你想要加入超自然研究协会,我只是……” 栾希忽然抬起手,狠狠给了耿承平一巴掌,将他的脸都打歪了。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或抬头或低头,没有敢说话的。 栾希打完耿承平,耿承平还没说话呢,栾希反倒先哭了起来,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将眼线冲刷下来,形成一道黑乎乎的沟壑,竖立在脸颊上,像两条丑陋的虫子,扭动着身子。 耿承平一把抱住栾希,声音颤抖:“不!希希!是我的错!原谅我,我爱你!我爱你啊!” 栾希捂住自己的耳朵,疯狂的摇着头:“我不听,我不听!” 我站在一旁,只觉得一言难尽。 刚开始以为是女朋友挺身而出为对象说话,后来变成了关系混乱的狗血三角恋,最后又变成了烂俗偶像剧。 第一百三十三章 罗布泊 这次旅程来的不亏,路上还能看到实时直播的肥皂剧。 张庚偷偷拽了拽我的衣角,小声说道:“赵哥,我可能要发财了。” “……”我没理解张庚的意思,难道他想将耿承平和栾希的故事写成新闻? 张庚嘴角向下,眉毛上挑,凑到我耳边说道:“刚刚我的脚指头抠出了一幢城堡,值老鼻子钱了!”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 栾希停下了挣扎,耿承平停下了解释,两个人齐刷刷的看向我,面色不善。 比他们面色更不善的是他们的眼妆,稀里哗啦的,已经变成了两坨烂泥。 我露出一个假笑:“您二位继续,我刚才想到了开心的事。” 栾希冷哼一声,奋力挣开耿承平的怀抱,转身走向了前面越野车的驾驶位。 耿承平冲我点了点头,也赶忙追了过去。 张庚躲在我身后,小声说道:“玩妆玩的不到位啊,买的眼线笔都不防水……” “你连眼线笔都懂?” 张庚立即昂头挺胸,骄傲的说道:“那当然了,我可是百花丛中过,对女人用的化妆品了解透彻,眼线笔、卧蚕笔、高光、眼影、粉底、腮红一类的,哪个牌子好我都知道!” 哦,知道牌子应该是没少给卖茶叶、卖大米的网友买。 “玩妆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些不画日常妆容的人,配色比较大胆,花红柳绿的,我是欣赏不来。” “像耿承平和栾希这种就是玩妆?” “好像也不太一样,”张庚挠了挠头,解释的不清不楚:“但是称他们为杀马特肯定没问题。” “眼线笔还能防水?” “是啊,其实,大部分眼线笔都防水,栾希也不知道用的什么眼线笔,一点儿眼泪就给冲掉了,不专业啊,不专业……” 张庚摇头晃脑的感叹着,我却看着耿承平和栾希的背影晃了晃神儿。 一对儿相恋多年的杀马特,用的眼线笔还是不防水的,多少有些奇怪。 我很快就把这个想法甩出了脑子,因为王立清在催促大家上车了。 上车以后,张庚忍不住和季风八卦起来。 “季老板,耿承平和栾希到底什么情况?听这个意思,栾希好像不太喜欢戈晚歌……” 季风笑了起来,脸上的肉堆在一起:“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刚认识戈晚歌的,戈晚歌居然还插足耿承平和栾希,我也是没想到啊。” 季风说话滴水不漏,张庚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季风都坚称他并不了解戈晚歌。 我眼睛微眯,并不相信。 对一个不了解的人,会有那么大的敌意吗? 张庚见问不出来什么,便也不再问了,越野车上沉默下来。 太阳逐渐偏西,空气开始变凉了。 周围的环境越发荒凉,树木稀稀落落,一眼望去,是望不到头的戈壁滩。 罗布泊,快到了。 夕阳西下,太阳还没彻底下山,落日的余晖染红了晚霞。 这里是罗布泊,一个神秘的、诡异的地方。 1957年到1962年之间,当时罗布泊发现了一个古城遗址,一些青年前去淘些古物,后来这些青年行为异常活跃,最后全都筋疲力尽而死; 1980年6月17日,着名科学家彭加木在罗布泊考察时失踪,国家出动了飞机、军队、警犬,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进行地毯式搜索,却一无所获; 1995年夏,米兰农场职工3人乘一辆北京吉普车去罗布泊探宝而失踪。后来的探险家在距楼兰17公里处发现了其中2人的尸体,死因不明,另一人下落不明,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的汽车完好,水、汽油都不缺。 现在,一望无垠的罗布泊沙漠里扎着四顶帐篷。 三顶绿油油的迷彩色中型帐篷,一顶黄突突的大型帐篷。 黄色大大型帐篷上面不知被谁用马克笔写上了四个大字:赵瑞专用,后面还用口红画了一个爱心,在沙漠里显得尤其突兀。 它们死死地扒在沙漠里,像是乌龟壳一样,动也不动。 飓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黄沙,天空越来越暗了。 黄色的帐篷是张庚买的,很大,能躺下八九个人。 外面狂风呼啸,所有人都聚集在黄色的帐篷里面。 王立清拿出一个小炉子,应该是用了很久,上面的铜漆都被磨掉了,看着破旧,用起来却很方便,点上火就能用。 白洛歆好奇的盯着炉子看:“王警官,这炉子里面是什么啊?不用烧炭的吗?” “是瓦斯。” 白洛歆欢呼一声,盯着炉子看个不停,林梓涵坐在她身边,也伸出小脑袋,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她们两个一个清秀一个可爱,坐在一起,着实养眼。 王立清声音都柔和下来,解释着炉子的原理。 白洛歆和林梓涵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捧场的欢呼两声。 戈晚歌撇了撇嘴,打断了王立清的话语:“有时间说闲话,不如赶紧把面条弄出来。你们不吃我还要吃呢。” 王立清眼皮也没抬一下:“要吃自己弄,这是我的炉子。” 戈晚歌被当着这么多人下了面子,霎时间面皮通红,指着王立清说道:“还人民警察呢,一点儿觉悟都没有,你的宣言呢?你的为人民服务呢?亏你还是人民公仆,带了炉子就了不起了啊……” 王立清额头鼓起青筋,突突的跳动着。 耿承平赶紧插嘴道:“晚歌,我带了拌料,来这儿吃麻辣串儿。” 耿承平从巨大的登山包里取出一个空气炸锅,和一堆瓶瓶罐罐。 我不由得咋舌,他们这准备的也过于全面了。 我瞬间觉得嘴里的面包不香了。 张庚吸溜着鼻子,眼睛总往耿承平那边瞟,显然对麻辣串儿心有所属。 戈晚歌这才眉开眼笑的转过身去,娇滴滴的说道:“承平哥,你对我最好了。” 栾希翻了个白眼儿,向王立清的方向动了动,一脸的生人勿进。 季风环顾一圈儿,然后笑眯眯的对我说道:“赵瑞,你这箱子洗漱用品怎么不放在车上啊?一直拿着多累啊。” 我不疾不徐的说道:“不累。” 季风倒也不纠缠,好像刚刚的问题只是随口问的。 但他这一句话却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等一晚 张庚看了一眼我的黑色皮箱,咋咋呼呼的说道:“一个小箱子能有多累,耿哥不是还带了空气炸锅吗?那才叫累呢。” 耿承平摆摆手:“可别挖苦我了,我这人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吃,这才带了这些瓶瓶罐罐的,大家见笑了。” 戈晚歌不知不觉间已经贴近耿承平了,她饱满的胸脯在耿承平的胳膊上蹭来蹭去,声音甜腻腻的说道:“承平哥,你这是未雨绸缪,考虑周全,出门在外就是要吃点儿好的。呐,这是我带的脆枣儿,给你吃。” 戈晚歌从口袋里取出一粒翠绿圆润的枣子,放到耿承平的嘴边儿。 栾希冷哼一声。 耿承平整个人僵住了,他为难的看看戈晚歌,又看看栾希,向一旁躲去:“晚歌,你还怀着孕呢,你自己吃……” “不嘛~承平哥,我特意给你拿的,你吃,刚从树上摘下来没多久,新鲜着呢!” 栾希忍无可忍,出言讥讽:“我们出发都两天了,这枣子又是你买的,运输不要时间啊?买卖不要时间啊?算来算去,这都是颗过了不知道多少手的烂枣了。我们承平可不吃烂货!” 栾希这话说得挺狠,表面是说枣子,实际上是在骂戈晚歌。 戈晚歌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整个人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她可怜兮兮的看向耿承平,那模样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耿承平皱着眉头拽了拽栾希:“希希,别这么说话。” 然后,耿承平就着戈晚歌的手,把枣子吃了下去。 栾希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耿承平,耿承平转过头去,没再看她。 戈晚歌得意洋洋的昂起了头,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用鼻孔看人。 耿承平吃枣子的声音脆生生的,给人感觉那枣子确实很新鲜。 帐篷里的空气变得沉默而尴尬。 栾希的眼睛里满是雾气,咬着牙愤怒的看着耿承平和戈晚歌。 戈晚歌冲她挑衅的笑了起来,栾希指着戈晚歌说道:“耿承平!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了!我和戈晚歌,你到底选谁?!” 耿承平吹了吹半长不长的头发,不赞同的看着栾希:“希希,你别闹了,晚歌马上就要生了,你就让着她点……” 栾希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再次将她的眼线冲刷下来,黑色的污水顺着她的眼睛流到下巴上,狼狈而丑陋。 她的眼睛红彤彤的,说了两句;“好!好!” 然后转身就跑出了帐篷。 “希希!” 耿承平站起来就想去追,戈晚歌捂住了肚子,叫了起来。 “承平哥,别走,我肚子疼,疼啊!” 耿承平又坐了回去,开始安慰戈晚歌。 我叹了口气,痴男怨女,识人不清,最后的结局不外如是。 白洛歆眉头紧锁,赶紧站起来出了帐篷,大概是想去安慰栾希。 锅里的面条已经熟了,煮沸了的水不停的向外冒着气泡儿。 季风招呼大家:“面条熟了,吃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面条是他下的。 季风嘴上说着让大家一起吃,实际上自己快速与乘了半碗面条,呼噜噜的吃了起来。 一时之间,整个帐篷里,只听得见他吸溜面条的声音。 白洛歆脸色惨白的冲进帐篷,焦急地喊道:“不好了!栾希不见了!” 王立清顿时坐了起来,眼睛锐利:“没在越野车里?” “没有,我两辆车都看了,没有人!” 张庚眉头微皱说道:“那她能去哪儿啊?外面还刮着大风……” 戈晚歌声音尖锐,阴阳怪气:“哎呀!希希也太不懂事了,罗布泊这么危险,还耍小孩子脾气,肯定找个地方藏起来了,就像上学的时候那样……” 耿承平点点头,不耐烦的说道:“她就这样,一生气就爱玩儿失踪,这会儿肯定躲在哪里呢。等她消气了就回来了……” 见他这副无所谓的模样,张庚都看不下去了:“这里是沙漠,又不是城里,一眼就能看到头,还能藏到哪里去啊?还是出去看看。” 季风坐在地上,拿着筷子吃面条,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干尺盘坐着,两手放在膝盖上,正在冥想,也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林梓涵抿着嘴唇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不说话; 耿承平和戈晚歌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最后,只有我、张庚、王立清、白洛歆走出了帐篷。 我们分开向周围找去,天色黑漆漆的,别说是人,连地上的动物都看不清。 我踩死了好几只蚂蚁,最终无功而返。 帐篷外面,飓风小了一些,却还是有数不清的沙子往脖领子里钻。 也许别人找到她了也说不准,总不能第一天进沙漠就失踪一个人。 我走到帐篷外面的时候,只见到满脸严肃的王立清和张庚,白洛歆急的跑了过来。 “赵瑞,有找到栾希吗?” 我摇了摇头。 白洛歆紧张的咬住大拇指,急的满头是汗:“这么晚了,外面都是沙子,她能去哪里呢?” 白洛歆的问题像是一根刺扎进了我的心里。 深夜,沙漠,冷的人直打哆嗦,栾希能去哪里呢? “我开车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她……” 王立清说着就向越野车的方向走去。 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现在太黑了,你出去很危险。别栾希没找到,你再失踪了……” “那你说怎么办?!”王立清大吼一声,急的抓了抓头发。 他是警察,无论他来这一趟的任务是什么,他都觉得自己有保护别人的义务。 现在,刚进沙漠的第一个晚上,就有人失踪了。 巨大的挫败感袭击了他,让他像一只涨满气的青蛙,被狠狠摔在地上,变得暴躁易怒。 我定定的看着他:“王立清,冷静下来。就像耿承平说的,栾希可能是藏起来了,也许她正躲在角落里哭泣,等她想明白了就会回来。 两分钟的时间,她走不到哪里去。现在外面这么黑,你就算开车出去也不一定能发现她。 不如等一个晚上,等明天天亮,如果她还没回来,咱们再开车出去找她。” 第一百三十五章 恶意 王立清听进去了我的话,他的脸色依旧那么白,在漆黑的夜里散发着莹莹的光芒。 他眼睛中的情绪复杂难明,他同意了。 在同意之前,他对我低声说了一句话,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 他说:“赵瑞,你冷静的好像没有感情。” 我没有理他。 我冷静是因为暴躁和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有冷静才能看出问题的本质,只有冷静才让我一次次躲过了杀身之厄,只有冷静才让我能走的更远。 我知道,宫一语正等着我。 我想找到宫一语,想永远的和她在一起。 为了这个目标,我必须冷静。 我们几人进了帐篷以后,才发现季风已经裹好了睡袋。 帐篷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见我们回来了,笑眯眯的说道:“怎么样?哄好栾希了?” 张庚摇了摇头,叹气说道:“没有,没找到她……” “嗨呀,一个大活人出去两分钟的功夫,总不能消失了。我看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了,等明天早上,没准儿就发现她在帐篷里睡着了呢。早些休息,明天还要继续出发呢。” 季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像是一根猪肉火腿肠。 “其他人呢?” “哦,他们去别的帐篷睡觉了……” 张庚眉毛一挑,眼珠儿转了转:“戈晚歌和耿承平去了一个帐篷?” 季风憨厚的笑了:“没有,戈晚歌想单独和耿承平住一个帐篷,耿承平没同意,这才把林梓涵带上了。唉,林梓涵这小姑娘挺可爱的,怎么还得了失语症,也是怪可怜的……” “……” 外面的三顶帐篷里,戈晚歌、耿承平和林梓涵占了一顶,干尺占了一顶,还有一顶空帐篷。 我们讨论了一下,让白洛歆和干尺住一起,王立清自己一顶,我、张庚和季风就睡在最大的这顶黄帐篷里面。 这天晚上,我没睡好,倒不是担心栾希,也不是惧怕沙漠,纯粹是因为季风。 这家伙打呼的声音实在太大了,“轰隆隆”的堪比打雷。 我睡在中间,左边的季风呼声震天,右边的张庚磨牙声尖锐。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敏锐的听觉不是一件好事。 反正也睡不着了,我索性看向帐篷上面的布,思索着这一行人的特别之处。 不止一个人提过,这一群人都是能人异士。 我、白洛歆和张庚自不必说,都是被张庚吹破了牛皮才进入了这个旅行队。 其他人呢? 综合季风和耿承平的表述,应该是栾希想要加入超自然研究协会,才会组织的这次横穿罗布泊的旅行,耿承平是陪着她的。 季风说,耿承平能用意念掰弯不锈钢的大勺子;栾希能通过声音影响人的行为,类似网上说的音功。 当然这只是季风说的,我并没有看到,并且不太相信。 这两个人除了奇装异服和狗血恋情,目前没看出有什么特殊。 哦,栾希失踪了这件事是特殊的。 王立清也不必说,这家伙的怪异之处,我从最开始就发现了。 至于他说他不只听过一个人说见过另一个他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我也无从判断。 戈晚歌和林梓涵的经历倒是很清晰。 林梓涵跳河轻生,被戈晚歌的丈夫见义勇为,救了上来,结果戈晚歌的丈夫丢了性命。 林梓涵是个孤儿,戈晚歌就收养了林梓涵做妹妹,名义上说是照顾她,实际上暗地里欺负她。 这次来沙漠,是因为戈晚歌过于迷信,在家里跳大神给丈夫招魂,结果耿承平看不下去,给她找了个真的天师,原本应当是想劝劝他。 没想到天师却出了一个昏招,让戈晚歌来罗布泊沙漠里生产。 说句不客气的,这就是屎壳郎满地乱转——转着圈儿的找死。 林梓涵本就有轻生的念头,又患上了失语症,现在的心理应该还蛮痛苦的。 至于干尺嘛,她亲吻鹿头,能够把鹿‘送走’,她脸上的墨镜和口罩从来都没摘过,王立清说她脸上挂着铜钱。 干尺的神秘摆在明面上,是个人都能看出她的异常,却又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与其他人想比,我倒是觉得季风更有意思。 这家伙说是来沙漠里考察,准备开发的,表面上是个有钱的老好人,实际上却针对戈晚歌,既贪吃又怕事。 他说他和耿承平、栾希是好朋友,可栾希失踪了,他却当做不知道,只顾着吃面条。 季风好像就是一个圆滑狡诈的小市民,没什么特色。 但我却总有一种奇怪的直觉,我觉得季风不一般。 他的观察能力很强,我手上的黑色皮箱,只有他注意到了,并且问了两次。 他想打开黑色皮箱,看看里面有什么。 过于旺盛的好奇心,让季风像一只脑满肠肥的胖猫。 猫好奇,是因为传说中它有九条命,季风不是猫,却和猫一样好奇。 这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就在我思索的时候,却听见身边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 “赵瑞!”一个声音低低的喊着我的名字。 我合上双眼,假装睡着了。 是季风,他打开睡袋,坐起来了。 我用耳朵仔细听他的动静。 他的鼾声那么大,依旧像打雷一样。 可他明明已经醒了! 季风居然能清醒着发出平稳的鼾声。 我听见他走向了我的方向,蹲下来,小心翼翼的摸索着。 他在找我的黑色皮箱! 他鼓捣了好一会儿,没能打开箱子,这才不甘心的走了回来。 别说是他,连我都打不开这个黑色皮箱,这是一个密码箱,我不知道密码。 他躺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呼吸才平稳起来。 整个过程中,他的鼾声就没停过。 第二天,栾希还没有出现。 直到这时,耿承平才真的急了,他跑到沙丘上,大声喊着栾希的名字,眼泪汩汩流出。 “希希!我错了!求你回来!”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沙漠中回荡,宛如海水,一浪一浪的扩散。 戈晚歌嘴上劝慰着耿承平,眼睛中却满是恶毒和幸灾乐祸,她居然对栾希有这么深的恶意。 第一百三十六章 骷髅 王立清的脸颊白花花的,他的眼神冷冽:“在这儿喊有什么用,快点儿开车出去找。” 耿承平这才跌跌撞撞的跑向越野车,发动了汽车就要出发。 季风跑到越野车旁边,挤上了车的后排:“一起,一起。” 王立清眉头紧锁,挡在越野车前面:“下车!先把东西收拾起来,再一起出发。” 说到这里,王立清转过头,大声说道:“从现在开始,不许单独行动,必须一起走!” 耿承平愤怒的喊道:“王立清!别以为你是警察就能指挥别人,希希现在不见了,我得去找她!” 王立清冷冷的看着他,讥讽道:“是我气的她跑出帐篷的吗?” 耿承平恼羞成怒,指着王立清的鼻子骂了起来。 骂的很脏,让人听着就眉头紧锁。 王立清冷冷的看着他,眼神锐利。 “耿承平,我现在警告你,你在侮辱人民警察,如果再继续骂我一句,我有权对你进行控制!” “王八蛋……” “第二次警告。”王立清像一个没有感情机器人,按照程序伸出两根手指头。 季风眼看情况不好,赶紧走过来说道:“承平,栾希不见了,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我知道你担心她,但是你这么骂下去,除了耽误找栾希的时间,并没什么好处……” 耿承平强硬的昂着头,细碎的头发遮住他的眼睛,他恶狠狠地瞪了王立清一眼,最终还是顺着季风给的台阶下来了。 他狠狠地拍打了方向盘两下,摔摔打打的下了车,跟着一起收拾起来。 王立清似笑非笑的看向季风:“他很听你的话啊。” 季风讪笑起来,一如既往的像一个老好人:“王警官抬举我了,只是劝他两句。” “栾希也是你的朋友,你就不担心?” 季风长吁短叹起来,无奈的说道:“说不担心是假的,但是现在找不到栾希,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还得指望着王警官帮忙呢,承平他就是太爱栾希了,一时过于激动了,您多担待。” 季风这话说的漂亮极了,把耿承平的嚣张跋扈说成了关心则乱,又暗暗捧了一句王立清。 王立清也不再为难他,转身去收拾东西了。 戈晚歌心安理得的坐在副驾驶,将林梓涵叫到她身边,说了两句什么。 林梓涵抿了抿嘴唇,踟蹰的从包里面掏出一串枣子,递到她的手里。 那串枣子上面还有绿油油的、新鲜的叶子。 上次,林梓涵就是从这个小包里掏出了热气腾腾的烤鸭。 一个巴掌大的小包,能掏出热气腾腾的烤鸭,还能拿出新鲜的脆枣。 她的这个包不像是包,倒像是百宝箱,什么东西都能掏出来。 季风慢吞吞的下了车,对着林梓涵憨厚的笑道:“梓涵,我也想吃脆枣,还有吗?” 林梓涵怯生生的向后退了两步,低着头不敢说话,两只手绞紧了包上面的带子。 戈晚歌眉头紧锁,像挥苍蝇一样挥了挥手:“想吃自己去弄,别打我妹妹的主意。” 有需要的时候,林梓涵是她的妹妹,没有需要的时候就是被丈夫救了命的女孩儿,合该留在她的身边照顾她。 白洛歆跑到林梓涵身边,将她搂进怀里,笑盈盈的说道:“梓涵,来我这里,咱们一起把东西收拾好。” 林梓涵对着白洛歆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难得的有了几分小孩子的感觉。 收好帐篷和锅碗瓢盆,两辆越野车缓缓地上路了。 太阳在天空之中,那么大,那么圆,热的人汗流浃背。 车上,季风突然说道:“罗布泊这地方邪性的很,栾希的失踪会不会是罗布泊给咱们的警告,不让咱们继续前进了?” 张庚说道:“还真不好说,你说一个大活人咋能两分钟就不见了踪影?总不能是被风吹跑了。” 王立清冷不丁的开了口:“少说话,好好找人。” 我看向一望无际的大沙漠,黄乎乎的沙子灭绝了所有的绿色植物。 热,从心底深处向上涌。 越野车里没开空调,王立清说是为了省油,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干尺。 干尺依旧戴着墨镜和口罩,汗水顺着她的脖颈流淌,她却没有摘下自己的装备。 向前开了足足二十公里,依旧没有找到栾希。 她真的失踪了! 到了现在,没有人敢打包票说栾希还活着,也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确认栾希的失踪以后,整个旅行队都陷入了低气压,大家被莫名的恐慌笼罩着,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失踪的会是谁。 车,还在有条不紊的前行。 突然,张庚指着前面说道:“那是什么?” 远处有一个红彤彤的东西,插在沙漠里,动也不动,任由风“呼啦啦”的吹过。 万里无垠的沙漠中,忽然出现了一抹红色,古怪且离奇。 等车开的近了,我才看清,那是一件红色的登山服。 耿承平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嘴里大喊着:“希希!你别吓唬我!” 他一把抱住红色登山服,将它从地上挖了出来。 “啊啊啊!” 耿承平吓得跌倒在地,连连后退。 这竟然是一个骷髅! 皑皑白骨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白骨的身上穿着红彤彤的登山服,古怪而阴森。 古怪的不是白骨也不是登山服,毕竟这里是沙漠,遇见死人是平常的事。 古怪的是这具骷髅的手骨,它的十根手指完美无缺,看着还有弹性,上面的指甲那么长,扎进了沙子里。 “什么玩意儿,这么晦气!”耿承平恼怒的骂骂咧咧起来,哪还有最初的开朗健气。 他抬脚踢了骷髅一下。 骷髅的脖子一动,头向他的方向偏过来,黑洞洞的眼窝直直的对着耿承平。 耿承平打了个哆嗦,他觉得这个骷髅在看他。 他不愿意在众人面前丢脸,于是又踢了一脚,骷髅的头掉了下来,骨碌碌的滚到不远处,骷髅的身体却依旧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王立清眉头紧锁:“别动!” 第一百三十七章 玩笑 耿承平愣了一下,王立清趁这个机会跑到骷髅的身边,抓着骷髅的胳膊,想将它拽了起来。 骷髅颤动两下,却依旧不动。 王立清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惊惧,他喊道:“赵瑞,你来看。” 我将黑色皮箱递给张庚,让他帮我看好了,这才走到近前。 王立清指了指骷髅的手。 骷髅的手像活人一样,上面的指甲扎进沙子里,王立清居然无法拔出来。 我注意到骷髅手上有一枚金戒指,已经和他的手指融为一体。 我蹲了下来,伸出了手:“把你的铁镐给我。” 王立清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倒也不含糊,取下腰间的铁镐,递到我的手里。 我拿着铁镐向下挖去,才挖了一下,就愣住了。 沙子的下面有什么呢? 是无穷无尽的沙子,还是金光闪闪的财宝? 都不是,是指甲。 坚硬的、弯曲的,一眼看不到头的指甲。 它们密密麻麻的生长在沙子下面,盘根错节,互相拥挤,指甲里面的灰尘和沙子让它们显得丑陋而恶心。 铁镐没能击断指甲,只是在它们上面留下了一道细小的划痕。 一具骷髅,身上的肉全都腐烂消失,变成了皑皑白骨,偏偏它的手完好无缺,指甲还在不断生长。 他死了多少年,指甲就长了多少年。 他动也不动的待在沙漠中间,指甲硬邦邦的,他变成了沙漠里的植物,指甲就是他的根茎,红色登山服就是他的叶片,他和这片沙漠一样变得极其怪异。 我和王立清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彼此眼睛的惊骇。 我从另一侧挖来一捧沙子,将指甲掩埋起来。 白洛歆好奇的走过来,在看到骷髅完好的双手时,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张庚在白洛歆身后,探头探脑,不敢仔细看。 这时候,季风的胆子倒是大了起来,他先是将耿承平扶着回了车里,然后挤到白洛歆身边,盯着骷髅看个不停。 “这应该死了不少年了,肯定不是栾希,没事儿,没事儿,咱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继续往前走走,找栾希。” 我走到不远处,捡起地上的骷髅头,却敏锐的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这声音很小,藏在风里,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我将自己的耳朵凑近骷髅,分明听见它在说话。 它说:“救救我。” 一具骷髅,身上只剩下了骨头和指甲,却在向我求救。 王立清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我手上的骷髅头,他的脸色比刚才还白了两分。 他将手上的骷髅向地上一扔,然后走到我的身边,抢过我手上的骷髅头,举着铁镐就砸了下去。 “嘭!”铁镐砸在骨头上的声音刺耳极了,让人觉得骨头发酸。 骷髅剧烈的震动起来,一只长相怪异的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 它尾巴长长的,眼睛血红,像老鼠,又像黄鼠狼。 它抬头看了一眼王立清,紧接着跳进了沙子里,不见踪影。 王立清骂了一声:“畜生!” 我开口问道:“那是什么?” “不知道,沙漠里的动物。就是它在装神弄鬼。” 王立清说的笃定,我却并不相信。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听见的那声救命究竟是骷髅发出来的,还是刚才那个怪东西发出来的。 王立清说着便将骷髅头狠狠地按进了沙子里,又将骷髅的身体埋了起来。 “行了,走。” 王立清率先走回了越野车。 回到车上后,我看向埋着骷髅的小沙丘,微微晃神儿。 死去的人是怎么让手掌像活着的时候一样的? 死去的尸体,还会继续长指甲吗? 经过这一遭,耿承平的眼泪就没停下来过,他焦急的看着周围。 “希希,希希……” 他一声一声的喊着,悲伤且绝望。 他对栾希的感情居然这么深吗? 昨天栾希和戈晚歌针锋相对的时候,我可没看出来他有多么喜欢栾希。 耿承平这个样子是开不了车了,季风自高奋勇,去了另一辆越野车开车。 耿承平呆愣愣的坐在副驾驶上,两只眼睛没有焦距。 戈晚歌伸出柔弱无骨的双手,将新鲜的枣子喂到他的嘴边儿。 他机械式的张开嘴。 “咯嘣,咯嘣,”牙齿咬碎脆枣的声音那么大,就像铁镐击打在指甲上一样。 远处的太阳依旧刺眼,一望无际的沙漠里埋藏了太多说不清的秘密。 现在,我坐的这辆越野车里,王立清在开车,干尺坐在副驾驶,我、张庚和白洛歆坐在后排,其他人都在另外一辆车上。 张庚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问道:“之前季风说过栾希能通过声音影响人的行为,类似网上说的音功,会不会是她通过声音影响了大家的想法,所以我们才没发现她?” 他说完以后,自己打了个哆嗦,离我远了一些,怀疑的打量着我:“你……真的是赵瑞吗?你该不会是栾希假装的……” 张庚话音未落,我一巴掌就糊在了他的脸上。 他清秀的脸颊上瞬间变得红彤彤。 “卧槽!没错了,这力度,这感觉,是赵哥没错儿了!” 张庚咋咋呼呼的喊叫着,倒是让压抑的气氛稍稍轻松了一些。 张庚的眼睛又转向了白洛歆。 白洛歆笑了起来,露出两颗闪亮的小虎牙,晃了晃身上的背包,里面有一把锋利的菜刀。 张庚立即缩起了脖子,讨好的笑了起来。 干尺忽然开口说道:“不会。” “什么不会?你是说打我的不是赵哥?那不可能,别的我不清楚,赵哥的大逼兜子,我绝对熟悉,就是这个味儿!” 张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好似被我打嘴巴子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情。 一时间,弄得我哭笑不得。 王立清幽幽的开了口:“赵瑞,没想到你玩儿的挺花的啊!” “……” 我愣住了,王立清这是什么意思?因为张庚曾经怀疑他的癖好,所以他反将一军? 王立清见没有人接他的话茬,不由得咳嗽两声说道:“我开玩笑的。” 这个玩笑,可真冷啊,像他的脸一样,阴森而冰冷,一点儿也不好笑。 第一百三十八章 淫者见淫 王立清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栾希说她能通过意念影响人的行为,我看未必是真的。她一直想加入超自然研究协会,却一直申请不上,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我们所里也总会开一些防诈骗会议,里面好几个嫌疑人就是靠所谓的意念骗人。” “那你说,她能去哪里呢?” 张庚再次问了这个问题,依旧没有答案。 直到太阳偏西,温度骤降,我们也没能找到栾希。 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在沙漠里一天一夜,真的还有生还的希望吗? 夜幕悄悄降临,季风和王立清默契的停下了车,准备安装帐篷了。 大喊大叫的声音不停的传出来。 这次闹起来的却不是戈晚歌,而是耿承平。 他愤怒的指着所有人,大声嘶吼着:“你们干什么停下来?为什么不继续找啊?!希希还在等着我去找她呢!你们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如果希希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耿承平双目通红,眼中带煞,浑身抖个不停。 戈晚歌在一旁拉着他,却被他坚定地抽出了胳膊,他回过头恶狠狠地说道:“都怨你,要不是你无理取闹,希希就不会失踪。” 戈晚歌被他说的脸色煞白,撒起泼来 :“耿承平!你不讲良心,我得到新鲜的枣子,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我拿着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吃了吗?明明是你自己吃进嘴里的!现在栾希失踪了,你就想把过错都推到我的身上! 耿承平,我告诉你,没有那么容易! 我是对你有点儿心思,可是我现在孑然一身,还有一个要出生的遗腹子,我讨好你一些,让你多照顾我一些,有错吗? 明明是你,你知道我的心思,享受着我的讨好,伤透了栾希的心,才导致她跑出帐篷失踪了。 你怎么好意思怪我无理取闹呢?!!!” 耿承平说了一句,戈晚歌说了一百句,偏偏戈晚歌的每一个字,耿承平都没有办法反驳。 他不推拒戈晚歌的接近,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张庚偷偷小声跟我说:“没有平衡两女关系的能力,就不要随意出手,翻车了。还得是咱们赵哥,白月光是白月光,朱砂痣是朱砂痣,还能在路上照顾儿子,简直是不要太完美……” 提到照顾儿子的时候,张庚还自以为隐秘的瞄了一眼王立清。 看来,张庚是真的信了,关于王立清是我上辈子的儿子的事情。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说的对,至于他说的什么白月光朱砂痣之类的,被我自动忽略了。 王立清身份成谜,面无血色,有些诡异,但还是要给我当儿子。 这么一想,我倒是觉得心里舒坦不少。 耿承平颓然的放下双肩,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戈晚歌,不相信平时在他面前表现得无比喜欢他的女人,为何会变了模样。 在耿承平的眼睛里,这一刻的戈晚歌比青面獠牙的怪物还要可怕。 耿承平的双眼通红,他握紧拳头说道:“你们不去,我就自己去找她!希希,希希等着我……” 耿承平说完就抢过季风手里的车钥匙,向越野车跑去。 王立清迅速追到越野车旁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耿承平发动了车,扬长而去,只留下无数砂砾在空中飞舞。 我看着越野车扬长而去的背影,不由得涌起一股同命相连的感觉。 耿承平的爱人失踪了,他义无反顾的去找她,他现在的境遇和我如此相似。 不同的是,他清楚的知道栾希就在这片沙漠了,而我却像一只无头苍蝇,孤注一掷的向西行去。 向西,向西,和尚往西去是为了经文,大雷音寺遥遥耸立; 向西,向西,我往西去是为了爱人,未知和恐怖扯着我的头发,扒开我的眼皮。 我只能前行。 “完蛋玩意儿!”老好人季风看着远去的越野车,忍不住骂了一句。 戈晚歌愤怒不已,腿脚麻利的跑了两步,差点儿摔倒在地,多亏季风扶了她一把。 没想到戈晚歌不仅没说感谢的话,反而将季风一把推开,嫌恶的说道:“死猪头,离老娘远一点儿,恶心死了。” 戈晚歌擦着自己被季风碰触过的地方,好似在擦病毒一般。 季风依旧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好似并不在意:“抱歉啊,我怕你真的摔倒了,你现在还怀着孕呢,要多注意身体。” 季风说的越诚恳,我就越觉得反胃。 比见到黑山羊还反胃,比见到黄皮子还反胃,比见到瘦长身影还反胃。 这些诡异的东西至少光明磊落,从来不假惺惺的两面三刀。 王立清仗着身体素质好,腿又长,跟着越野车跑了好一会儿,最后实在追不上才放弃了。 王立清气喘吁吁的回来了,不顾形象的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越野车的影子越来越远。 现在,我们只有一辆车,五个座位,却足足有八个人。 耿承平开走的那个越野车里有将近一半的物资。 我沉吟片刻,冷静的说道:“先把所有的物资都拿出来,尤其是食物和水,看看还够多少天的。 万一耿承平不回来,或者回来的晚,我们还要靠这些生活……” 我的话还没说完,戈晚歌就仰着头,用鼻孔看我:“你!别胡说八道,什么叫做承平回不来?你就不能盼承平点儿好!他开车出去逛一圈儿,找不到栾希就回来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阴阳怪气的怼了起来:“你怎么不说找到栾希回来呢?我看你根本就是在诅咒栾希,你能不能盼栾希点儿好?” 戈晚歌毫不避讳,面露讥讽:“你倒是向着栾希说话。没想到这才两天,她就勾搭上你了,可真是个人尽可夫的贱人,我看你们也不用担心她,就算她失踪了,说不准儿也是找了什么强壮的男人,这会儿正享受着呢……” 戈晚歌,一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孕妇,嘴里却说着极其恶毒,极其淫秽的揣测。 我笑了起来,笑意不达眼底,只对着戈晚歌说了四个字:“淫者见淫。” 第一百三十九章 呼吸 戈晚歌气的鼻子都要歪了,她伸出手就要打我,却被王立清一把抓住了手腕儿。 “够了!别闹了,再闹下去,一会儿大家就露天住在沙子里了,我们几个人倒是问题不大,你肚子里的孩子能坚持吗?!” 王立清是在说,现在天已经快黑了,再不把帐篷搭起来,就要来不及了。 戈晚歌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又将林梓涵叫到身边,颐指气使:“我要吃牛肉包子!” 白洛歆一直以来都对戈晚歌很是客气,应当是考虑到她怀孕的情况。 但是经过戈晚歌几次撒泼,又间接导致栾希失踪的事情以后,白洛歆对戈晚歌的态度也变了。 白洛歆一把将林梓涵搂进怀里,生气的看着戈晚歌:“戈晚歌,这大沙漠的,梓涵上哪儿给你弄牛肉包子?你要是实在想吃,就等耿承平回来,带你往回走,出了沙漠想吃什么没有?” 戈晚歌翻了个白眼,上下打量白洛歆一番,讥诮的说道:“我又没跟你说话,你激动什么?我老公为了救这个丧门星丢了一条命,我要是不提出点儿要求,林梓涵不就更愧疚了吗?不懂别瞎说,我这可是根据天师的说法帮她治失语症呢!” 张庚嘿嘿一笑:“天师还说她进了沙漠失语症就能好呢,现在不还是开不了口嘛。我看那个所谓的天师就是个骗子,你就是被骗了……” “胡说!天师说的都是对的!你敢亵渎天师,你不得好死!” 戈晚歌,指着张庚大声吼叫着,情绪激动导致面皮通红。 她的肚皮圆滚滚的,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 干尺忽然冷不丁的插了一句:“戈晚歌,你的肚子好像移动位置了。” 戈晚歌面色一变,立即惊恐的托住自己的肚子,努力的向上拖了起来。 干尺‘噗嗤’一笑,慢悠悠的说道:“抱歉,看错了。” “你!” 王立清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戈晚歌的肚子,招呼着说道:“好了,都少说两句,先把帐篷搭起来。” 我仔细观察着戈晚歌的肚子,终于发现了奇怪之处。 戈晚歌的肚子依旧很大,似乎比前两天下垂了一些,她穿着宽松的裙子,遮挡住肚子的下边缘。 怀了孕的人好像都是这个体态。 季风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脸上的肥肉抖动起来,他幽幽的说道:“戈晚歌,你是要多注意一些,你这肚子这么大,都赶上十个月的了,是双胞胎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戈晚歌嫌恶的怒骂起来。 季风眉头也不皱一下:“我只是关心你,你别多想啊。” 季风说完,就去帮王立清扎帐篷了。 戈晚歌留在原地,抱着肚子沉默下来。 倒是林梓涵走到她身边,从包里掏出一个纸袋递给了她。 她四处环顾一周,躲到越野车的背面,藏起了身影。 “白洛歆,你去看看她们。她们一个孕妇一个未成年,别像栾希一样……” 白洛歆点点头,快步走了过去。 这辆越野车里只有一个帐篷,是张庚买的那个土黄色的帐篷,好在够大,八个人挤一挤也能勉强睡下。 过了好一会儿,戈晚歌、林梓涵和白洛歆才走进帐篷。 戈晚歌的嘴巴油乎乎的,嘴角还有一些肉渣的碎屑。 林梓涵依旧怯生生的模样,低眉顺眼的跟在戈晚歌的身后。 白洛歆走路踉踉跄跄的,心神不宁。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时不时瞟林梓涵一眼,想问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直到众人开始整理睡袋的时候,白洛歆将我拉到一旁,悄悄的说道:“赵瑞,林梓涵刚刚从她的包里掏出了一个纸袋,袋子里的是热气腾腾的牛肉包子。就好像……刚从蒸笼里拿出来的一样。 我管她要了一个。” 白洛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凉了的、满是油的包子,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担忧和困惑。 她终于意识到林梓涵的不同寻常。 我接过包子,咬了一口,凉了的包子不太好吃,但确实是牛肉馅。 “白洛歆,你看好了林梓涵和戈晚歌,尽量别让她们单独相处。” 白洛歆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支好土黄色的帐篷以后,所有人裹着睡袋躺在地上。 王立清关了手电,坐在帐篷的入口处,他今天守夜。 最后一丝亮光消失以后,帐篷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见呼吸声。 “呼噜呼噜——”粗重难听,这是季风; “咕哝咕哝——”像说梦话,这是白洛歆; “咯嘣咯嘣——”磨牙不停,这是张庚; “喃喃喃喃——”絮絮叨叨,这是戈晚歌; “呜呜呜呜——”声音细小,这是林梓涵; “呼呼呼呼——”沉稳坚定,这是王立清。 八个人的帐篷里,除了我自己,我只听到了六个人的呼吸声,还有一个人没有声音! 是干尺! 干尺没有呼吸声! 我费劲全力,竖起耳朵,努力辨别,终于发现了一道细微的呼吸声。 这呼吸声那么小,那么浅,间隔时间很长,甚至不像呼吸声。 我的耳朵正高速运转之时,细小的呼吸声居然瞬间变大了,离我越来越近,最后在我的耳边炸开! “你在找我吗?” 声音尖锐恐怖,好像是小时候邻居家养的猫,胖乎乎的、肥墩墩的,油腻的不像是一只猫,它抓住老鼠以后也不吃,就放在爪子地下玩耍,直到将老鼠玩的筋疲力尽,七窍流血,才随手将老鼠的尸体扔掉。 那只猫的胡须那么长,爪子那么尖锐,母亲总说它成了精,不详。 它总喜欢在碗底磨爪子。 一下两下,‘滋啦啦’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干尺的声音像极了那只猫磨爪子的声音,让我打心底产生一种难以控制的惊恐。 我的心脏狂跳,猛然坐了起来。 声音消失了,所有人的呼吸声在我的耳朵里交叠缠绕,再也分不出你我。 王立清机警的睁开眼睛,转过头看向我,他的脸颊依旧惨白,在黑漆漆的夜里散发着莹莹光芒。 第一百四十章 找回来了 “赵瑞,你有事吗?” 我下意识的看向干尺方向,却只见到一片漆黑。 我终于反应过来王立清的非比寻常。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他的脸太白了,反射月光的时候才会那么明亮。 可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帐篷里黑漆漆的,月光根本就透不进来,哪里能反射到他的脸上呢? 是他的脸自己在发光! 惨白惨白的光芒,让他显得更加阴暗森冷。 他似乎知道我发现了,此地无银的解释道:“我的脸会发光是因为我出发前涂了荧光粉,就怕万一手电筒没电,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清……” 王立清的解释太牵强了,脸上就算涂上荧光粉,最多只能在夜里让他自己的脸发光,还是淡淡的光芒,哪里能够代替手电筒呢? 我刚想开口说话,忽然听到了外面由远及近的汽笛声。 王立清还想说什么却被我制止了:“等等,外面好像有人来了……” 我轻手轻脚的拉开睡袋,和王立清一起走了出去。 只见远处有两束明亮的光芒。 是车灯! 耿承平回来了! 耿承平从车里走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沙子,本就不蓝不绿的头发成了鸡窝状,变得惨不忍睹。 一个女人从副驾驶的位置上走了出来。 是栾希! 耿承平真的把栾希找回来了! 耿承平狼狈不堪,但栾希却很精神,她仔细打量着我和王立清,眼睛中的情绪很是复杂。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栾希好像不太一样了。 可我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她的鼻子更大了?她的眼窝更深了?她的嘴巴更厚了? 好像都没有,又好像都有,我说不好,只能沉默。 王立清眉头紧锁,内心的疑惑不比我少,可天色终究是太晚了。 他让耿承平和栾希进了帐篷睡觉,明天再说其他的事情。 王立清叫上我一起坐在了越野车里,准备对付一宿。 不得不说,沙漠的晚上是真的冷,我抱紧自己的胳膊,打着哆嗦。 王立清依旧穿着白天的半袖,坐在驾驶位若有所思。 “王立清,你不冷吗?” 王立清摇了摇头:“习惯了。当兵的时候比这苦多了。” 我松开自己的臂膀,靠在座椅上,挺起了胸膛。 老子总不能比儿子还不禁冻。 王立清开口说道:“赵瑞,你为什么要进沙漠?” “为了找一个人。” 王立清恍然大悟:“像是耿承平找栾希的那样?” “差不多。” “你知道她大概的方位吗?” “不知道。” “她是在沙漠失踪的吗?” “不知道。” “……”王立清忍不住皱眉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进沙漠,也不怕找错方向。” “不会。” “赵瑞!你白天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这会儿跟我两三个字往外蹦?你也不用太警惕我,很多事情,我签了保密协议,不能跟你说,但我能跟你保证,我说的全是实话。 既然要合作,你要跟我坦诚一些……” 我冷笑一声:“你跟我合作就是为了不让戈晚歌和林梓涵进沙漠,结果现在已经失败了,咱们还有合作的必要吗?” 王立清转过头,直勾勾的看向我:“赵瑞,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整个团队里没有几个靠谱的,你除了跟我合作,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你这次又想做什么?” 王立清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倒说起了耿承平和栾希。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们开了一天的车,开的再慢也有200公里,整个过程中没有发现关于栾希的蛛丝马迹。 结果耿承平开着车去了不到半宿,就找到了栾希,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栾希,一个从小生活在城镇里的女人,从失踪到现在整整一天一夜,靠着双腿在沙漠里走了200公里,你觉得可能吗?” 我挑了挑眉毛:“所以呢?” 王立清压低声音,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鬼魅。 他说:“我怀疑耿承平带回来的这个女人不是栾希。” “她长得跟栾希一模一样,连脸上的眼线都没变,怎么可能不是栾希?” “这就是问题所在,她跑出帐篷的时候哭了,眼泪晕开眼线,弄的她的脸颊发黑,她孑然一身的跑出去,连化妆包都没拿,怎么回来的时候,眼线又如此完好,好像是重新画过了一样呢?” “她不是栾希,还能是谁?曾经假扮你的那个人?” “不是!”王立清的反应很大,声音也大,格外激动。 我眼睛微眯,上下的打量起他来:“你怎么确定栾希就不是那个假扮你的人?” 王立清揪住嘴唇上的死皮,向外拉扯出一条透明的皮屑。 “我觉得她不是。” 王立清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颤抖。 他在害怕。 怕什么呢? 王立清话锋一转:“不管她是谁,都要盯紧了她,我感觉她不一般。” 我呵呵冷笑起来:“王立清,你就说这些人里你觉得谁一般。” 王立清好像没有听出我的讽刺之意,认真的回答道:“别人我看不透,但是张庚是个普通人,白洛歆应该也没啥问题。至于你……” 王立清转过头,看向我手上的黑色皮箱:“你拿的这个箱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王立清冷哼一声:“赵瑞,别以为你有点能力,就可以单打独斗,这里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坦诚一些,还能省下一些麻烦。” “……” 唉,实话也没人信,我可真难。 我索性不再说话,靠在座椅上合上了眼睛。 王立清见我这副模样,也不再开口了。 夜晚过得很快,我是被张庚叫醒的。 一大清早,张庚就大呼小叫起来:“卧槽!耿承平你厉害啊!还真把你对象找回来了!牛b!” 张庚竖起大拇指,围着耿承平看个不停。 “耿承平,你之前说你和栾希想要加入超自然研究协会,该不会你们本身还有什么特殊能力?!” 耿承平动作僵硬的收拾着东西,眼睛直勾勾的,浑身是沙子。 他没理会张庚,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白洛歆两眼发光,走到栾希身边问道:“栾希,你到底去了哪里呀?” 第一百四十一章 牛肉包子 栾希的表情很冷,眼线黑乎乎的,比之前还要夸张:“我也不知道,我在沙漠里迷路了,是耿承平找到我的……” 白洛歆眨了眨眼睛,继续问道:“你走了一天一夜,又没带水,没被晒伤?” 白洛歆是在关心栾希,可她的话却提醒了所有人。 沙漠里,没有任何的遮蔽物品,栾希在巨大的太阳下暴晒,结果,连妆都没花的回来了。 栾希嘴角上翘,挤出一个笑容:“还好,我涂了防晒。” 张庚吊儿郎当的开口说道:“什么防晒这么好用?也给我涂点儿呗!” 栾希垂下眼睛,眼皮上深色的眼影遮挡住她整个眼睛,离远看像极了之前发现的那个骷髅头。 栾希说道:“我用完了。” “……” 戈晚歌凑到耿承平的身边,娇滴滴的说道:“承平哥,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昨天你开车出去,我都担心死了。承平哥,这是我特意给你拿的,还热乎,快吃……” 戈晚歌拿出一个黄色的纸袋,想要塞进耿承平的手里。 耿承平看也没看她一眼,抬手将她推开了。 耿承平的语调奇怪,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着说道:“我、不、吃……” 他的声音干涩,他的语气古怪,好像是牙牙学语的小孩子,还没将平仄音弄明白。 戈晚歌手上的纸袋儿掉在了地上,两个白白胖胖的包子,从纸袋儿里滚了出来,沾满了沙子,变得脏兮兮的。 王立清大踏步的跑过去,想要捡起地上的包子。 季风比他离得近,动作更快,已经捡起了一个包子,心疼的说道:“这包子还热乎呢,耿承平,你不吃,我可吃了啊!” 戈晚歌被耿承平推的一个趔趄,差一点儿摔倒在地上,还是白洛歆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戈晚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愤怒的指着耿承平说道:“不识好人心!我好心好意给你拿个包子,你就这么糟蹋我的一番心意吗?你忘了孔阳活着的时候是怎么帮你的了吗?要不是他时常接济你,你大学都毕不了业!你怎么敢推我?!!!” 戈晚歌的面色狰狞,眼眶通红,眼睛中闪烁着疯狂的色彩。 她不管不顾的冲到耿承平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就狠狠的咬了下去。 耿承平不躲不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沉默的、冰冷的看着戈晚歌,好像一条没有温度的毒蛇。 栾希发出一声嗤笑,饶有余兴的看着戈晚歌和耿承平,仿佛与她无关,仿佛置身事外。 失踪后再回来的栾希,不再和戈晚歌针锋相对,也不再在乎耿承平; 找回栾希的耿承平,不再亲近戈晚歌,动作僵硬,神色古怪。 季风却不管这些,已经将包子的外皮扒掉了,狠狠咬了一口说道:“牛肉馅儿的,好吃!” 王立清也拿起了一个包子,脸上依旧白花花的,没有血色。 他将包子放在手心里,抬头看向戈晚歌,警惕而探究。 这是沙漠,不是城镇,没有店铺,戈晚歌是从哪里得到热腾腾的包子的? 我的眼神环顾一圈儿,发现林梓涵的神色有些萎靡。 她依旧戴着小黄鸭的帽子,和可爱的小背包。 她的背包实在不算大,估计放两本书就满了。 可我眼睁睁的看见过,她从这个小背包里面掏出过热气腾腾的烤鸭、新鲜的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脆枣。 我记得清楚极了,不久之前,戈晚歌还管她要过牛肉包子。 现在,牛肉包子就好整以暇的躺在王立清的手掌中间。 她的小背包不一般。 最终,戈晚歌还是被王立清拉开了,耿承平的手上有一个深深地牙印儿,红彤彤的,似要滴出血来。 戈晚歌满脸泪水,依旧咒骂着耿承平。 我也是第一次遇见戈晚歌这样的人,喜怒无常,悲喜不定,一点儿小事就能让她整个人炸裂,所有人都要捧着她,不然她就要生气,就要闹。 戈晚歌骂了很久,直到我们收拾好所有东西,准备上越野车,她才堪堪住了嘴。 她强烈拒绝和耿承平、栾希坐一辆车。 于是张庚、干尺和戈晚歌、林梓涵换了位置。 王立清开车,季风坐在副驾驶,我和戈晚歌、林梓涵坐在一排。 因为林梓涵长得小,所以她坐在中间。 我转过头,笑眯眯的看向林梓涵:“梓涵,我叫赵瑞,你可以叫我赵哥。这次进沙漠有没有感觉嗓子好一些啊?” 林梓涵紧张的绞着手指,摇了摇头,然后好似想到了什么,又偷偷瞟了一眼戈晚歌,又变成了点头。 “梓涵,我也想吃牛肉包子,你那里还有吗?” 我话音刚落,戈晚歌就不愿意了,她翻了个白眼儿:“一个包子也当宝贝,瞅你那穷酸样儿!梓涵只听我的,你就别想了,梓涵带的好吃的都是给我吃的,你别瞎打听! 什么人啊!见吃的就走不动道,死猪一样!” 戈晚歌骂的很难听,我却权当听不见,和一个脑子不好的人一般见识,会显得我也有病。 我依旧笑盈盈的对林梓涵说道:“梓涵,如果你还有就给我一个,我可以用这个跟你换。” 我从怀里取出两张护身符,在林梓涵的面前晃了晃。 戈晚歌嘴巴噘了起来,不耐烦的说道:“什么不入流的破东西,也就只能换个包子吃了。林梓涵,你给他俩包子,就当做是施舍了。护身符给我拿过来,我要!” 林梓涵打了个寒战,身体抖得厉害,她长长睫毛不停颤动,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只能伸出两只小手,在小挎包里掏了掏,拿出一个黄色的纸袋。 这纸袋怎么看也比她的挎包大一圈儿。 我假装没看出她的异常,将手里护身符递给她,笑着接过了纸袋。 戈晚歌一把抢过林梓涵手里的护身符,随意揉了两下,塞进口袋里。 季风透过后视镜,看着我手上的纸袋直咽口水。 我拆开纸袋,里面果然是两个拳头大的包子,热腾腾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第一百四十二章 故事 林梓涵的嘴唇有些发紫,整个人摊到在座椅上,浑身冒着冷汗,汗水将她的刘海打湿,很是虚弱。 我突然觉得手里的包子没有那么香了。 我轻轻拍了拍林梓涵的脑袋,拿起一瓶矿泉水喂到她的嘴里。 她感激的看了我一眼,乖乖的喝起水来。 戈晚歌冷哼一声:“真能装,拿个东西能累到哪儿去?林梓涵,你给我听好了,你的这条命是我丈夫救回来的,只要你一天没把命还给他,就得一天伺候我,明不明白?不然我就去你的学校贴大字报,让你的同学都知道知道,你是个什么人……” “够了!”我厉声喝道,眼神不善的看向戈晚歌:“戈晚歌,这是沙漠,死个把个人很正常。” 戈晚歌大呼小叫,声音尖锐:“赵瑞!你敢威胁我?!王警官,你听见没有,这家伙威胁我!快把他铐起来!” 王立清一言不发,好似什么也没听见。 我嘴角勾起一丝恶劣的笑意:“戈晚歌,我和王警官可是旧相识。你这些日子表现得可不好,王警官一开始就不同意你进沙漠,他已经起到的劝诫的义务。是你自己不听。 你如果在沙漠里真的发生什么事情,和王警官也没什么关系。” “你!”戈晚歌大声喊道:“王警官!王警官!王立清!” 她喊了好几嗓子,王立清目不斜视,毫无反应。 直到这时,戈晚歌才真的害怕了,她的声音弱了下来:“我、我还怀着孩子呢……” 我笑的越发灿烂:“那又怎么样?怀的是我的孩子吗?” “当然不是!” “那我为什么要在乎你?” “……” 戈晚歌一时语塞,向后缩了缩,她的肚子微微颤动,上下颠簸,她捂着嘴,一把打开车窗,剧烈的呕吐起来。 此刻,林梓涵终于缓了过来,她赶紧从小挎包里取出一粒药,塞进戈晚歌的嘴里。 戈晚歌嚼也不嚼,就咽了下去。 林梓涵偷偷拽了拽我的袖子,塞给我一个棒棒糖。 她这是……在哄我?让我不要针对戈晚歌? 我看着她怯生生的模样,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 长到这么大了,居然还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哄了,真是让我汗颜。 我把包子还给她,她手足无措的看着我。 “跟你开玩笑的,我没想吃包子,你留着自己吃。” 趁着递包子的机会,我将一张护身符塞到了她的手里。 林梓涵对我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既可爱又无辜。 戈晚歌被我吓唬一番,也不再说话了,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 又想到了医院里和林梓涵同名的那个小姑娘。 她那么小,还没见识过这个世界的模样,就因为脑癌将不久于人世。 和那个小姑娘想比,我身边的这个林梓涵已经足够幸运了。 “能让我看看你的挎包吗?” 林梓涵一把捂住自己的挎包,警惕的看着我。 “开玩笑的,不能看就算了。”我尽量柔和的说道:“梓涵,你的挎包是怎么装下这么多东西的?” 我话音未落,林梓涵突然白眼上翻,浑身抽搐起来。 戈晚歌睁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容。 直到林梓涵痛苦的口吐白沫时,戈晚歌才慢条斯理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喷剂,塞到林梓涵的嘴巴里,粗暴的喷了几下。 林梓涵除了失语症,居然还有哮喘?! 等林梓涵缓过来以后,戈晚歌语带讽刺的说道:“梓涵,你要明白谁是真的对你好,谁是别有所图。你看看,还没咋样呢,上来就要翻你的包,别人对你越温柔,笑的越灿烂,实际上心里巴不得你去死呢。” “……” 戈晚歌的话,让我无从辩驳,我确实是想看看林梓涵的包里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里面是像机器猫的百宝箱一样,装着一个巨大的空间;还是像曾经和我有过缘分的刺猬一样,藏着一个能制造食物的保家仙。 空间我不怕,保家仙我也不怕,怕就怕是跟着我出来的那个黄皮子,借着林梓涵的身子为非作歹。 林梓涵毕竟年龄还小,如果被黄皮子或者什么怪物诱惑了、欺骗了,后果不堪设想。 今天不用时刻关注周围的找人,开了一天的车,足有三百公里。 然而,周围依旧是黄乎乎的沙漠,一望无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到尽头。 晚上扎好帐篷,所有人围坐在土黄色的大帐篷里吃东西。 王立清点燃小炉子,又一次下起了面条。 手电筒的光有些刺眼,照在人的脸上却格外昏暗。 帐篷里沉默极了,只有吃东西的声音不停响起。 坐了一天的车,大家都累了。 戈晚歌难得的没有作妖,坐在离我最远的角落里,管林梓涵要吃的。 耿承平剥开一个香蕉,递到栾希的手上,栾希摆了摆手。 耿承平失落的将香蕉包好保鲜膜,收了起来。 栾希忽然开了口,在寂静的帐篷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说:“我们来讲故事。真的假的都可以,季风你不是以后想出书吗,这就是很好的素材啊。” 季风点了点头,大口咀嚼着嘴里的面条,狠狠咽了下去以后,连声附和道: “也是,还有好多天才能出沙漠,这里信号又不好,时断时续的,连网页都打不开,咱们讲故事也挺好的,还能互相了解了解。” 张庚顿时来了精神,笑嘻嘻的说道:“好呀。王警官,这里就你的职业接触人最多,你先给我们打个样儿呗!” 王立清沉声说道:“我这儿故事倒是不多,全是事故。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儿……” 季风笑眯眯的说道:“小事儿好啊,小事儿贴近生活,还能给我们普及普及法律,多好的事儿啊!” 王立清没接季风的话茬,话锋一转:“我倒是听单位里的老人讲过一桩奇案。” 王立清的声音清冷低沉,如同他在暗夜中发着光的脸颊一般,令人捉摸不透。 他娓娓道来,所有人听得很认真。 第一百四十三章 收养 这桩奇案的主人公是一对儿夫妻,为了保护他们的隐私,王立清给他们起了假名字,男的叫做罗占,女的叫做乌漾漾。 罗占的能力一般,但是运气极好,几次转型都抓住了风口,吃到了红利,成了个小老板。 只有一件事让罗占和乌漾漾深感遗憾。 他们结婚十五年了,依旧没能生下一个孩子。 这成为了他们的一块心病。 他们两个人去医院检查,结果却是两个人都没毛病。 医生穿着白大褂,带着金丝边眼镜,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无比残忍。 “有的夫妻双方都没问题,就是不生孩子,这事儿谁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每年至少有上百万对夫妻都面临这个问题……” 医生的话几乎给他们两个判了死刑。 乌漾漾痛哭流涕,漂亮而精致的妆容变得乌七八糟,她痛苦的和罗占提了离婚。 罗占却没同意。 罗占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 “漾漾,没关系,大不了咱们收养个孩子,只要我们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罗占信誓旦旦说着爱语,乌漾漾哭的撕心裂肺。 过了两个月,乌漾漾才慢慢接受了两个人以后没有孩子的事实。 她和罗占跑去福利院,收养了一个兔唇的男孩儿,名叫阿俊。 他们花了一大笔钱给阿俊做手术,让他变得正常。 阿俊也逐渐对他们卸下了心房,时不时对他们撒娇。 在总去福利院的这个过程中,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儿豆豆引起了乌漾漾的恻隐之心。 豆豆没有任何的疾病,只因为是女孩儿就被抛弃了。 豆豆今年六岁了,长得很是可爱,一双眼睛大大的,黑色的头发,刘海整齐的挡住她的额头。 她总是对乌漾漾和罗占笑的甜甜的。 乌漾漾心都要化了,她问豆豆过得好不好。 豆豆笑着说好,却把手藏在了身后。 乌漾漾拉住她的手,发现上面全是茧子和细小的伤口。 豆豆的脸有多可爱,她的双手就有多丑陋,怪异的骨节,细密的疤痕,还缺了一截小指。 乌漾漾心疼的直掉眼泪,当时就要跟福利院的院长要说法。 豆豆却焦急地抓住了她,眼中含泪的说道:“阿姨,我没关系的,如果让院长知道了,我以后就更没法生活了……” 乌漾漾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揪紧了,疼的她喘不过气。 她看着乖巧懂事的豆豆,暗自下了决心。 她想要收养豆豆。 乌漾漾没想到,收养豆豆最大阻力居然来自罗占。 罗占不同意收养豆豆。 乌漾漾第一次跟罗占发了脾气,质问他,明明家里有钱,为什么不同意多收养一个孩子? 罗占柔声劝道:“漾漾,这个世界上可怜的孩子那么多,你不能每一个都帮助,你也帮不过来。你收养了豆豆,让阿俊怎么想?他能够接受吗?” 乌漾漾很坚持:“阿俊是个好孩子,他会同意的。” 罗占眉头紧皱,拉起乌漾漾的手,低声说道:“阿俊被抛弃了是因为生下来就是兔唇。豆豆呢?豆豆长得好看,身体健康,又乖巧懂事的,怎么可能六岁了还没有人收养?” 乌漾漾咬了咬嘴唇:“因为她是个女孩儿……” 罗占叹了口气:“漾漾,别太天真了,也许是她的心里有些问题,所以才……” “罗占!”乌漾漾不可置信的看着罗占,觉得他如此陌生。 罗占在乌漾漾的心里一直是个温柔善良的老好人,如今居然用一种极其恶毒的揣测描述一个可怜的孩子! 乌漾漾愤怒的挣开罗占的双手,大声吼道:“你就是这么看被抛弃的女孩儿的?你和那些重男轻女的人有什么区别?罗占,别让我瞧不起你!” “……”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罗占只能同意了。 乌漾漾提出要收养豆豆的时候,福利院的院长笑的合不拢嘴。 院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长得不算好看,牙齿参差不齐,皱纹遍布。 她亲热的拉住乌漾漾的双手,直夸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乌漾漾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起来,脸颊红扑扑的,好似苹果一般。 乌漾漾再次坚定了收养豆豆的决心。 这一刻,乌漾漾觉得自己是一个拯救孩童的英雄,是一个救世主。 跟在乌漾漾身边的罗占始终沉默,只有见到阿俊的时候才露出些笑模样。 罗占将三岁的阿俊抱在怀里,举了几次高,阿俊开心的‘咯咯’直笑。 豆豆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眼神里满是羡慕。 乌漾漾赶紧走过去,摸了摸豆豆的脑袋,豆豆这才歪着头笑了起来。 手续很快办好了,有些繁琐的、复杂的地方福利院的院长都提前帮忙办好了,只需要乌漾漾和罗占签个字,就可以将两个孩子领走了。 豆豆和阿俊跟着乌漾漾夫妻离开的时候,福利院里的孩子们沉默极了,没有一个人来送他们,也没有一个人表达不舍。 罗占开车离开福利院的时候,乌漾漾回头看了一眼。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福利院的四层小楼,数不清的孩子们站在小楼的窗前,盯着福利院的大门。 他们的神色冷漠而疏离,冰冷的没有温度,也没有嫉妒。 乌漾漾看到这副场景,忍不住轻轻摸了摸豆豆的手,只觉得她长得这么好看,肯定在福利院里受欺负了。 就像罗占说的,福利院里的孩子因为天生残疾,又被舍弃了,难免有些心里问题。 豆豆肯定是被他们排挤了。 乌漾漾甚至想象到豆豆过去水深火热的生活。 想到这里,乌漾漾的心头涌上一股豪情。 她要让豆豆感受到爱,要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 乌漾漾想的太多,太深,太远,唯独没有想到豆豆也是福利院里的孩子。 她的全部心思都在豆豆的身上,也就没有发现,阿俊沉默的有些不同寻常。 阿俊缩着脖子,垂着头,靠在儿童座椅上,连眼睛都不敢乱转。 他的手脚崩的很紧,汗水打湿了他的衣衫,让他本就粗硬的头发软塌下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烟头 收养豆豆和阿俊以后,乌漾漾将满腔的柔情都给了两个孩子,甚至有的时候会忽略罗占。 罗占对阿俊很好,却对豆豆不冷不热的。 豆豆偷偷地问乌漾漾,爸爸是不是不喜欢自己。 乌漾漾赶紧跟她解释:“爸爸是男人,比较内敛,他也很爱你,只是表达爱的方式不一样。” 豆豆垂下头,委屈的说:“可是,爸爸经常抱阿俊,一次也没抱过我。” 当天晚上,乌漾漾就对罗占说了这件事,并且要求他要一视同仁。 罗占深深地看着乌漾漾,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其实不要孩子,咱俩过得也挺好的。” 乌漾漾却以为他在嫌弃自己生不了孩子,气的眼泪直流。 罗占将乌漾漾搂进怀里,安慰了许久,并且表示以后会把豆豆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 乌漾漾这才破涕为笑。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半年的时间,足够所有人的关系变得亲密。 豆豆活泼开朗,阿俊懂事听话,除了有些腼腆,其它的都挺好的。 罗占越来越像一个爸爸,乌漾漾越来越像一个妈妈。 乌漾漾以为这样幸福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乌漾漾发现阿俊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还开始虐杀一些小动物以后,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阿俊手里拿着刀,脸上满是鲜血,地上散落着一只小猫的尸体,鲜血流了满地。 这只小猫是路过宠物市场的时候,阿俊抱在手里不撒手,乌漾漾才买回来陪伴他的。 阿俊十分喜欢这只一个多月的小奶猫,睡到半夜还要起来看一眼。 为了让阿俊不留遗憾,不错过小猫成长的过程,乌漾漾还特意买了一个录像机正对着猫窝,记录下小猫的一举一动。 现在,曾经可爱的、奶呼呼的,会蹭着人撒娇的小猫变成了一具尸体。 它的嘴巴张的那么大,它的眼神那么惊恐,它被开膛破肚,肠子被掏出来,缠绕着它的脖子。 血腥、残忍、可怖。 阿俊手上拿着刀,整个人呆愣愣的站在血泊中间,眼睛通红。 他不敢看乌漾漾的眼睛,他在发抖。 乌漾漾跑过去,拿走阿俊手上的刀,将他搂紧了。 “阿俊,没关系的,没关系,我带你去医院,会好起来的!” 小猫的血液腥臭难闻,小猫的尸体破碎不堪,曾经被乌漾漾悉心装扮的猫窝变得鲜血淋淋。 豆豆缩在沙发上,吓得泪流满面。 她跑到乌漾漾的身边,声音颤抖的说道:“妈妈,我本来和阿俊在看电视,阿俊忽然就去厨房拿了一把刀,把小猫,小猫……哇——!” 豆豆哭的撕心裂肺,惊慌不已。 乌漾漾心中难过极了,她知道豆豆也喜欢这只小奶猫,豆豆和小猫玩的时间甚至比阿俊还长。 现在,阿俊居然当着豆豆的面将小猫杀死了! 豆豆该有多难过啊! 乌漾漾先给两个孩子擦了脸,将他们推进卧室里,然后收拾好残局,给罗占打了个电话,让他回来陪着豆豆。 乌漾漾让豆豆在家里等爸爸,她要带阿俊出去一趟。 乌漾漾要带阿俊去看心理医生。 豆豆可怜兮兮的说道;“妈妈,别不要弟弟……以后我看着他,不让他拿刀了……” 乌漾漾鼻子一酸,差点儿哭出声来,豆豆也才六岁啊。 乌漾漾安慰了豆豆一番,表示绝对不会抛弃她和阿俊。 豆豆这才放了心。 乌漾漾给她打开电视,她便好端端的坐在沙发上,看起了动画片。 整个过程中,阿俊沉默极了,他始终垂着头,死死地抱着乌漾漾的大腿。 乌漾漾觉得很难过,阿俊大概只是害怕自己抛弃他。 到了医院,阿俊便变了一副模样,他开始大吵大闹,尖声叫着。 “别打我,救命,救命啊,我不想死!” 医护人员将他控制住,打了镇定剂,他才安静下来。 一个三岁半的孩子,说话都费劲,居然能无师自通的虐杀小猫,这正常吗? 乌漾漾在病房外面焦急的等待着,罗占给她打电话,让她不要着急,柔声劝慰着。 乌漾漾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叮嘱罗占好好照顾豆豆,就撂了电话。 护士出来以后,乌漾漾焦急的迎了上去,询问阿俊的情况。 护士冷冷的看着她,语气略带愤怒:“收养的孩子也不能这么虐待啊,我会给福利院打电话,让他们重新评估你的收养资格的。” “什么?”乌漾漾没听明白。 护士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孩子都让你打成什么样了?肚子和腿上没有一块儿好肉,全是疤痕,他才三岁啊!你怎么忍心的?!” 乌漾漾晕了一下,差点儿没站住,嘴里喃喃道:“不可能啊,不可能……” “呵呵,我看啊,最应该看心理医生的不是孩子,而是你!” 护士正想继续数落乌漾漾,却被另一个护士拽了一下,劝她不要管这种事,直接举报就好了。 乌漾漾不停的解释着,她说着自己有多爱阿俊,说着自己对他照顾的多认真。 然而,无论乌漾漾怎么解释,都没有人相信她,孩子身上的伤是最好的证据。 乌漾漾一把推开护士,闯进了病房里,医生皱着眉让她出去,不要刺激孩子。 乌漾漾却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掀开阿俊的被子,看到了令她揪心的一幕。 阿俊的肚子和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打的、咬的,私密的位置甚至还有几个烟头烫过的痕迹。 烟头? 烟头! 乌漾漾两手一松,瘫坐在了地上。 家里有谁抽烟吗? 乌漾漾不抽烟,豆豆还是个孩子,总不能是阿俊自己烫的自己?! 家里还有谁抽烟呢? 罗占抽烟。 乌漾漾劝过他无数次,让他少抽点儿,他打着哈哈就过去了,每次都说要戒,每次都不了了之。 罗占知道乌漾漾讨厌烟味儿,就躲在阳台里抽。 乌漾漾时常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儿,但是考虑到他工作确实辛苦,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扭曲 没想到,罗占表面上说会对两个孩子好,实际上却这么对待阿俊。 乌漾漾浑身发抖,寒冷传遍她的全身,让她站不起来。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那个就是事实。 乌漾漾忽然想起罗占曾经跟他说过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其实不要孩子,咱俩过得也挺好的。” 没有孩子的时候,罗占想要孩子;有了孩子,他却又不想要了。 不想要就罢了,他为什么要下这么狠的手!!! 难怪阿俊总是畏畏缩缩的样子,难怪阿俊会虐杀小猫,他该不会以为……暴力的这种行为才是爱?! 乌漾漾咬紧了嘴唇,把嘴唇都咬出了血。 那豆豆呢? 现在豆豆整个罗占单独在一起! 罗占会不会也对豆豆下手?! 乌漾漾吓得浑身发麻,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旁边的医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医生,求你帮我看会儿孩子,求求你了好不好?!” 医生见她哭的肝肠寸断,勉强同意了。 乌漾漾连滚带爬的出了医院,打了一辆车就往家里赶。 她开始给罗占打电话。 罗占居然关机了! 乌漾漾着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害怕自己去晚了一步,豆豆就会万劫不复。 当她气喘吁吁地赶到家里的时候,只见到罗占正抱着豆豆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乌漾漾大脑一热,猛然冲了过去,一把将豆豆抱进自己的怀里,警惕的看向罗占。 罗占莫名其妙,开口问道:“漾漾,你怎么回来了,阿俊情况怎么样?” 乌漾漾先是安慰豆豆两句,将她送进了卧室,这才抓着罗占到了另外一个房间。 乌漾漾恶狠狠地看着罗占:“罗占,你如果不想养孩子就跟我直说,没必要折磨阿俊!我都知道了,我在阿俊的身上看到了抓痕和咬痕,还有烟头烫过的疤痕,他那么小,肚子上就没有一块好肉了!罗占!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罗占先是一惊,随即眉头紧皱:“漾漾,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他妈的不是个男人!对小孩子动手,简直就是魔鬼!” “漾漾,你在怀疑我?” “不然呢?家里除了你抽烟,还有别人吗?!” “我抽烟就是我干的吗?乌漾漾,你爱阿俊,我也爱他,我对阿俊的爱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你的心思和精力大部分都放在豆豆身上了,阿俊晚上睡觉都是我在给他打蚊子,你怎么可以怀疑我?! 况且我抽烟是抽烟,但是我的烟都放在明面上,又不是只有我能拿到。豆豆好几次都拿走我的烟……” “呵呵,你总不会说是豆豆干的?” “如果我说是呢。” “罗占!你不可理喻,你为了洗清自己,居然栽赃一个六岁的孩子!” “你忘了,从两个月前,你就不给阿俊洗澡了,是豆豆主动要求帮阿俊洗澡的……” “那有怎样?你威胁豆豆,不让她跟我说……” 罗占呵呵冷笑起来:“乌漾漾,你真是被蛊惑了!你知道我最开始为什么不同意收养豆豆吗?不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儿,而是因为在你看不见的时候,她曾经在福利院里勾引我!” “你胡说什么?豆豆她才六岁!” “她抓着我的手摸她的胸,还扑上来说爱我,说你是个又老又丑的老女人,皮都皱了,不如她鲜嫩,让我把你杀了,然后和她在一起……” 罗占的话还没说完,豆豆一下子撞开了门,摔倒在地上。 她的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她可怜巴巴的说道:“爸爸,妈妈,别吵了,都是我的错。我以为把爸爸的烟收起来,阿俊就不会被烫了,我下次再也不拿爸爸的烟了……” “你!”罗占三两步走过去,将她提了起来,愤怒的说道:“你居然撒谎!果然是你,你在虐待阿俊!” 豆豆哇哇的痛哭起来,语速很快,吐字清晰。 她说:“爸爸,别打我了,我让你摸,我不会躲了!” 豆豆说着就自己掀开了裙子。 乌漾漾气的火冒三丈,痛苦、绝望、怨恨一同侵袭着她。 她看着眼前这个和她日夜相处男人,只觉得如此陌生,如此恐怖。 虐待一个三岁的孩童,猥亵一个六岁的幼女,还将一切栽赃到一个孩子身上。 一个六岁的女孩儿勾引他,亏他说得出口!他在为他恶魔一样的行径寻找借口。 乌漾漾愣愣的看着罗占,只觉得他那么丑陋,那么恐怖,好像是雨天的癞蛤蟆,好像是深海里爬出来的怪物,好像是青面獠牙的厉鬼。 一个和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人,居然是这样的人! 就好像精致的皮囊下爬满了蛆虫。 愤怒让乌漾漾喘不过气来。 罗占表现得比乌漾漾还要生气,他大声嘶吼着:“你再说谎,我就打死你!” 罗占的巴掌高高扬起,眼看着就要落在豆豆的身上。 豆豆却直直的看着罗占,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她大大的眼睛里再也没有孺慕和害怕,反而充满了得意和轻蔑。 “你果然不对劲儿……” 罗占的话还没说完,罗占的巴掌还僵在半空中,他只觉得两眼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是乌漾漾。 乌漾漾拿着一个花瓶,狠狠地砸在了罗占的脑袋上,鲜血登时喷涌而出。 乌漾漾还不解气,她举着花瓶,对着倒在地上的罗占再次砸了下去。 她愤怒的嘶吼着:“王八蛋!去死!让你伤害阿俊,让你伤害豆豆!下地狱去!还想打豆豆?我先打死你!” 乌漾漾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砸了罗占多少下,直到最后她没了气力,才终于松开了花瓶。 罗占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的布满了红彤彤的血丝,脑浆混合着血液流淌出来,红白相间,令人作呕。 罗占没了呼吸。 乌漾漾泪流满面,浑身发抖。 当愤怒消失以后,恐惧就找上门来。 她杀人了,杀了自己曾经最爱的男人。 乌漾漾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她的情绪太多,太饱满,什么也顾不上了,她也就没有发现,豆豆的表情既兴奋又扭曲。 第一百四十六章 活过来了 豆豆扑进乌漾漾的怀里,高声叫着:“妈妈,别怕。” 乌漾漾又有了一些动力,她不能倒下,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豆豆和阿俊。 乌漾漾硬生生的挤出一个笑容,比哭还要难看:“没事,豆豆也不怕。” 乌漾漾用衣服擦了擦手,轻轻捂住豆豆的眼睛:“豆豆,别看,忘了这一切。” 豆豆点点头,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妈妈,咱家的银行卡是在主卧的抽屉里,对?” 乌漾漾一愣,先是点了点头,然后不明所以的看向豆豆。 豆豆扯开她的手:“妈妈,我们说些别的转移注意力。等你一会儿缓过来了,还得处理一下爸爸的尸体呢。” 豆豆的声音可爱又俏皮,若是放在平时,乌漾漾一定会温柔的揉揉她的小脸蛋儿,连声说好。 然而,现在,两人坐在血泊里,前面还有一具尸体,豆豆的反应就有些古怪了。 还没等乌漾漾想明白这古怪是什么,豆豆突然拉住她的手说道:“妈妈,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你跟我来,我有礼物送给你。” 乌漾漾不疑有他,跟着豆豆来到阳台上。 阳台的窗户没关,风呼啦啦的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豆豆指着远处说道:“妈妈,快看!” 乌漾漾顺着豆豆指的方向看去,却只见到将落未落的夕阳,和高不可攀的摩天大楼。 乌漾漾回过头,正想问豆豆,礼物在哪的时候,却被豆豆狠狠推了一把。 豆豆的力气大极了,不像是一个六岁小女孩儿的力气。 乌漾漾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豆豆。 这个曾经被自己捧在手心的小女孩儿,在这一刻笑的那么畅快,就好像自己去福利院看她的时候,就好像她扑进自己怀里的时候。 “嘭!”一声巨响,一条人命,乌漾漾的眼睛睁得那么大,到死也没有看清豆豆到底是谁。 警察赶到的时候,屋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卷走了,银行卡和存折里面的钱也全都打到了一个境外的账户里,查不到了。 一天的时间,就让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分崩离析,变成了人间惨案。 王立清讲完这个故事,白洛歆不由得开口问道:“王警官,阿俊怎么样了?” “他接受了不少好心人的捐款捐物,最后一个企业家站出来,说是会给他提供资助,直到他上完大学。” 白洛歆微微叹了口气:“对他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张庚显然不这么想:“算了,罗占和乌漾漾最开始想收养的就是阿俊,要不是豆豆那人横插一杠,阿俊早就过上好日子了。 王警官,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的,就好像你在现场一样……” 王立清说道:“乌漾漾的家里有监控。她也是为了两个孩子煞费苦心,在他们回家之前就安装好了,怕他们有思想负担,就没告诉他们。” “所以,豆豆并不知道监控,才会被拍下了证据?” 王立清点了点头。 “那……抓到她了吗?” “没有。” “豆豆不是六岁。”我说的是肯定句。 王立清赞赏的看向我。 王立清开口道:“没错儿,豆豆今年三十六岁,她患有脑垂体缺陷,无法继续分泌生长激素,一直维持着六岁孩子的大小。 这个案件的主办人到福利院的时候,院长已经死了,她被一个十字架贯穿胸膛。 她是豆豆的亲生母亲,故意让别人收养豆豆,豆豆会在弄明白所有密码以后,将钱财偷出来。 她们之前做过好几起类似的案件,只不过没闹出人命,只有这次出了事。” 白洛歆抿了抿嘴唇:“她畏罪自杀了?” 王立清慢悠悠的说道:“十字架棱角平滑,方方正正,没有尖锐的地方,自己可刺不进去。” 季风猜测起来:“那就是他杀!是不是豆豆干的?” 王立清不置可否,继续说道:“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现场没有其他人的痕迹。这个案子到现在还是悬案。” 张庚恍然大悟:“这么说,罗占说的都是真的?是豆豆虐待阿俊,又故意勾引罗占,就为了让他们夫妻感情破裂。 她从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将他们弄死……但是,她为什么非要弄死对她好的人呢?她明明可以偷了钱就跑的……” 我开口说道:“是嫉妒和怨恨。她嫉妒乌漾漾可以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生活,她怨恨罗占拒绝了她。 小猫的死亡未必是她动的手,但她一定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她暗中虐待阿俊,知道他一进医院就瞒不住了。 她要让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在一起爆发,这样才能让乌漾漾丧失理智。” 王立清扯了扯嘴角:“有一点你说错了,虐待阿俊的不是豆豆。” 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王立清。 张庚不由说道:“卧槽!还真是罗占干的?” 王立清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微微摇头:“不是罗占,是乌漾漾。她自从得知没办法和罗占有一个亲生孩子以后,心理状态就不太好。她之所以要收养阿俊,也是为了给情绪找一个宣泄口。” “罗占知道吗?” 王立清面露讥讽:“知道啊,他还配合着一手促成的。他把虐待的事情推到豆豆的身上,就是不想刺激到乌漾漾,结果却给自己带来了死亡。” “呸!”张庚忍不住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他爱自己妻子的方式就是不带着妻子去看心理医生,收养个孩子回来给妻子虐待?!有病?!” 季风想的比张庚深一点:“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豆豆救了阿俊。她之前作案都是偷了钱财就跑,这次却弄死了乌漾漾,她是不是故意的?她看不惯豆豆受到虐待,所以……” 王立清摆了摆手:“不知道啊。她本就和普通人不一样,她现在又失踪了,我们很难揣测她的真实想法。其实,这个奇案的奇异之处,除了我上面说的这些,还有一个。” 王立清说着,忽然转过头,直直的盯着干尺说道:“那只被杀死的猫,活过来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换命 干尺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的喉结微动,想到了干尺亲吻鹿头的画面。 “卧槽!真的假的?!”张庚摸着自己的胳膊:“王警官,你可别吓唬我啊,我都起鸡皮疙瘩了!死了的猫,怎么可能会复活呢?” 王立清没有回答张庚,反而针对干尺问道:“干尺,你觉得呢?死掉的猫会复活吗?” 干尺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有些低沉发闷。 她说:“那我也讲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做《复活》。” 干尺的声音平缓,语气干巴巴地,讲起故事来不像王立清那般跌宕起伏,充满悬念。 但她的这个故事显然比王立清的要更古怪一些。 故事的主角儿是一个女人,名叫柳翠,她的家族有一项古老的、神秘的秘术——过阴。 过阴不稀奇,很多神婆和大师多多少少都会一点,通过去阴间找到特定的鬼,询问一些问题,或者帮助鬼魂了却一些心愿。 柳氏家族与其他人不同,她们除了能过阴问米,还能将死去的人的灵魂从阴间带回来。 当然,这一切需要等价交换。 以命换命。 柳氏家族的秘术有四大禁忌:第一,不用活人生魂,一般会要求以动物的命来换,流浪猫狗,或者是牛马猪猡都可以;第二,死亡时间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否则会发生难以控制的古怪事情;第三,不给未成年的孩童换命;第四,不能是阴时出生的。 换了命的人有的能活年,有的只能活一年半载,这与同他交换的动物还剩下多少寿命有关。 柳翠只跟换命者的家属说明禁忌,却不告诉他们为什么。 柳翠知道,如果这些家属知道交换的动物的寿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很多猫狗牛马根本活不到长大。 柳翠听自己的母亲说过,祖上帮一个死亡时间超过了二十四小时的人换命,结果那人复活以后发了疯,把家里所有人都杀了。 之所以不给孩童换命,是因为孩童太小,无论活几年,亲属都会觉得不够,还想再次换命。 然而,复活一次已经是极限,柳翠没有能力第二次换命。 听说祖上曾有人能够无限期的帮人换命,但是秘术流传到现在,已经没有了最初的能力。 柳翠本来不想做这行,她觉得和阴间打交道太邪性,容易出现三弊五缺。 可现在的大环境实在不好,哪里都在裁员,白领惶惶度日,工人瑟瑟发抖,只有那些挺着将军肚的老板越来越富有。 柳翠为了生活,只能干起了给人换命的买卖。 做她们这行的,都是靠人们口耳相传。 换命,帮人复活这件事本就有些玄妙,不少人为了亲人,愿意付出大笔钱财。 很快,柳翠就住上了大房子,开上了小汽车。 然而,不到半个月,房子着了火,汽车出了车祸。 柳翠差一点被烧死,或者撞死。 柳翠只能住回了村子里,将手中的钱财尽数捐了出去,日子这才变得好过起来。 柳翠养了几只鸡,种起了菜。 这天,她正在园子里除草,一个开着大奔的中年男人找上门来。 他从车上抱下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 他想给自己的女儿换命。 柳翠同他说了自己的禁忌,拒绝了他。 男人无声的流着眼泪,紧紧地抱着女孩儿的尸体,跪在地上哀哀的乞求。 柳翠心中不忍,却还是没有松口。 只将孩子带回来几年,孩子又会死亡,男人要再次遭受失去亲人的痛苦,他会比现在更加难过。 最终,柳翠还是同意出手。 不是因为男人的哀求,不是因为男人的钱财,是因为男人将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男人的双眼通红,里面写满了疯狂的色彩。 柳翠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同意,他真的会痛下杀手。 “死了多长时间了?” “十个小时。” “她的生辰八字写给我。” “……” 不是阴时阴命,这样看来除了是个孩子,问题也不大。 “你可以跟村子里的人买只鸡,或者猪拿来给我……” 男人却打开了后备箱,里面赫然是一个青年男子。 柳翠心里打鼓。 “用他!” 男人却又一次流出了眼泪,他开始讲述这个后备箱里的人是怎么尾随自己的女儿,又怎么猥亵强暴了她,说到激动处,男人嚎啕大哭,涕泪四流。 后备箱里的男子惊恐的瞪大眼睛,嘴巴里堵着白布,‘唔唔唔’的说不出话来,他在拼命地摇头。 他在哀求。 男人也在哀求。 最终柳翠选择了信任男人,毕竟男人除了哀求,手上还握着一柄尖刀。 柳翠让男人买了很多香烛和冥币,指挥他在一旁烧纸。 “仪式不停,火焰不灭,万万注意。” 男人点头如捣蒜,一只手烧着纸,另一只手握着刀。 恭敬和威胁在他身上达到了一个奇异的平衡,让他的各种行为都变得合理起来。 “大师,除了烧纸,还需要我干什么吗?” 柳翠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叮嘱两句:“我作法的过程中,不能打断,不能停止。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不要靠近你的女儿。” 男人连连答应。 柳翠割破自己的手掌,将鲜血抹在女孩儿的眼皮和额头,然后用一根红绳拴在了自己和女孩儿的手腕上。 柳翠抛出一把泡好的糯米,糯米骨碌碌的落在地上和两个人的身上。 柳翠开始叫魂。 “魂归来兮,归来兮——!” 柳翠双手向上,两腿岔开,跳起了奇怪的舞蹈,她的每一个关节或凸或凹,奇异的不像是关节,更像锈蚀了的机器。 她口中念念有词,却一句比一句奇怪,断断续续,起起伏伏,诡异阴森。 烧纸的火光冲天而起,黄澄澄的,闪烁个不停。 柳翠的身体依旧机械的跳着舞蹈,她的眼睛却向上翻,只露出白花花的眼白。 秘术说到底就是用冥币贿赂阴间的小鬼,让它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再用寿命相换,最后将鬼魂带回阳间。 说起来简单,但操作起来极其危险和艰难。 第一百四十八章 通缉犯 若是遇上好说话的小鬼,一些冥币和香烛也就打发了;若是遇见不好说话的,可能柳翠自己都无法全身而退。 好在,柳氏秘术传承这么多年,已经和阴间的小鬼大部分都打通了关系。 这一趟很顺利,比平时柳翠给别人作法的时候还要顺利。 大概是因为小孩子的灵魂比较轻。 柳翠很快找到了小女孩儿的鬼魂。 然而,回来的路上出了问题。 本来蹲在地上烧纸的男人忽然发了疯,他一把掀翻了铜盆,火焰闪烁两下,灭了。 阴风阵阵吹拂,往人的骨头缝儿里钻。 柳翠暗道不好,没了小鬼护持,那些阴间的鬼魂发现了柳翠的不同,它们开始向柳翠的周围聚集。 它们想跟着柳翠一起回到阳间。 这些鬼魂死亡的原因各不相同。 有因为车祸死的,浑身是血,腿挂在肩膀上,两只手在地上爬;有因为上吊死的,红艳艳的舌头伸出来,那么长,拖在地上游动;有被人从勃颈处砍断了头的,乌黑的血液不停流淌,他双手拿着自己的头,对着柳翠嘿嘿怪笑。 这些鬼魂一个挨着一个,一个挤着一个,伸长了脖子盯着柳翠看个不停。 饶是见惯了生死的柳翠也吓得冷汗直冒。 她将小女孩儿的鬼魂护在怀里,口中念诵着驱鬼的咒语。 一些刚死的鬼吓跑了,更多的鬼注意到了她,开始向她涌来。 此刻的柳翠就像沙漠里的清泉,好似乞丐堆里的香饽饽,令这些鬼魂垂涎三尺。 就在这时,回阳间的通道剧烈的颤动起来。 柳翠怒骂出声:“该死的,他肯定干了什么!” 柳翠双手捏决,捏起自己一边的眼皮,向外看去。 小女孩儿躺在床上,撕心裂肺的吼叫着:“爸爸,我疼,我疼啊!” 只见那男人状似疯狂,抱着女儿的尸体大声喊着:“囡囡,囡囡,你终于醒了!爸爸在这儿呢!” 柳翠面色一变,低头看向怀里小女孩儿的鬼魂。 明明小女孩儿的鬼魂在自己这里,阳间的尸体怎么会说话呢? 柳翠气的咬牙切齿,那个男人肯定说谎了。 小女孩儿死了超过二十四小时,鬼魂走的太远了,将她带回来的过程时间太长。 阳间和阴间的通道开启的时间太久,小女孩儿的尸体成为了一个上好的、没被占据的容器,然后被别的鬼钻了空子。 能在一众想要还阳的鬼魂中厮杀出来,占据小女孩儿是身体,只能说明这只鬼很强,极可能是厉鬼。 如果继续完成换命复活的秘术,不说这些跟随而来的鬼魂会不会涌入阳间,就说那个厉鬼也会盯上柳翠; 如果就此放弃,柳翠自己脱身很困难不说,小女孩儿的鬼魂也会成为众矢之的,被这些无法还阳的鬼魂一口一口吃掉。 最终,柳翠还是用了自己大量的活人生气,使用出柳氏传承的另一个秘术,才终于带回了小女孩儿的鬼魂。 柳翠吐出一口血来,凄惨的摊倒在原地。 答应了的事就沾上了因果,轻易放弃,必遭反噬。 原主归位,厉鬼被挤了出来,它恶狠狠地看向柳翠,黑色的瞳孔似要凝成实质。 厉鬼向柳翠冲来,柳翠身上的护身符救了她一命,击伤了厉鬼。 厉鬼消失了。 但柳翠知道,这事儿没完,厉鬼一定还会回来找她报仇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抱在一起的父女俩,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至少,结果还是不错的。 然而,一个星期后,那个找柳翠给自己女儿换命的男人就死了。 他的女儿不知所踪,家里的钱财被洗劫一空。 他倒在血泊中,被大卸八块,五脏六腑都被掏了出来,不见踪影,只有厨房里的一锅肉汤里检测出了人类的dna。 有人把他的五脏六腑煮了以后,吃了! 柳翠面无表情的看着电视里的新闻,想到给小女孩儿换命的男子还很年轻,也就是说小女孩儿至少还有五十年的寿命。 柳翠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近些天村子里的黑狗叫个不停。 这一遭,让柳翠元气大伤,她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月亮。 第二天,她死了,死状可怖。 她的嘴巴张的大大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那么黑,黑的似乎把眼白也染成了灰色。 她的身体变得瘪瘪的,器官爆碎,鲜血流了一地。 她好像是被一只无比大的脚踩死了。 没人知道在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干尺讲完这个故事,帐篷里一下子沉默下来。 张庚咽了口唾沫,缩着脖子,眼珠子乱转,一会儿盯着帐篷顶部看,一会儿看向帐篷口。 白洛歆胆子比张庚大多了,她还发现了故事里面奇怪的地方:“柳翠将小女孩儿的鬼魂带回来了,怎么还是出事了?” 我提出了两种可能性:“也许是小女孩儿死亡时间太久了,她的鬼魂没了人气儿;也许是一只擅长伪装的鬼,骗过了柳翠,成功还阳了。” 栾希话语中带着恶意,冷冷的说道:“还可能是柳翠为了报复,故意带回了别的鬼魂。” 白洛歆眉头微皱:“这不太可能,如果是这样,柳翠干脆不把鬼魂带回来,不也可以吗?” “柳翠脱身困难,也许和那个鬼达成了某种交易。你说对吗?干尺。” 干尺不置可否,脸上墨镜在黑夜里格外突兀。 栾希直直的看向干尺,眼神探究:“你说的那个柳翠,该不会就是你自己?” 干尺摇头否认:“我没有那个能力,而且我讲的这个只是个故事,我也是从故事汇上看到的,应该不是真的……” 王立清的脸色依旧白花花的,趁这个机会咄咄逼人的说道:“那你为什么不把墨镜和口罩摘了,是怕被人发现什么吗?” 栾希跟着说道:“王警官说的没错,咱们一起横穿沙漠,需要互相帮助,团结一心。你带着墨镜和口罩,连真面目都不敢露,该不会是某个通缉犯,怕被王警官发现。” 栾希的猜测一下子让帐篷里的气氛紧张起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镶嵌 如果说刚刚讲故事的时候,是让大家陷入了一种灵异阴森的氛围里,那么现在比起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对没经历过诡事的人来说,鬼怪只存在于故事里,通缉犯却是现实生活中最恐怖的存在。 干尺动也不动,像是一个塑像,和所有人对峙。 季风打起了圆场,实际上说的话也在要求干尺摘下墨镜和口罩:“戴口罩和墨镜是个人习惯嘛。但是啊,干尺,我也得说你一句,你白天带着也就算了,晚上睡觉也带着,是不是有些没有必要了……” 干尺的头转了一圈儿,好似打量着所有人。 最后她冲着我的方向停住了。 真奇怪,我跟她的交集也不多,她为何会找我替她说话? 我看着她瘦弱的身体,对她口罩和墨镜下面的脸也十分好奇,我也想知道王立清说她铜钱遮面是真是假。 但是,我并不想让王立清如此轻易地达到目的。 跟干尺比起来,我总觉得王立清更加危险。 我清了清嗓子,缓声说道:“既然干尺不愿意摘就算了,人家自己戴自己的东西,你们没必要非得要求干尺摘下来。” 白洛歆点头道:“是呀,干尺小姐姐平时不爱说话,难得讲了这么个吓人的故事,你们不捧场也就算了,怎么还逼人家摘墨镜呢?!” 耿承平垂着头,一言不发;张庚点点头,显然站在我这一边。 现在的情形是三对三。 王立清、季风和栾希一伙儿,我、张庚和白洛歆一伙儿。 往日里爱作的戈晚歌难得的没有发表意见,就坐在后面不吱声。 我发现,好像干尺说话的时候,或者提到有关干尺的话题时,戈晚歌就会变得格外沉默。 她好像有点怕干尺。 这时候,干尺要不要摘墨镜和口罩已经变成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我们不是为了干尺在争,而是为了话语权。 旅游小队进沙漠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一个人掌握绝对的话语权。 本来这个人应该是王立清,但是,我并不想听他的,我总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如果什么都听王立清的,最后可能会走上一条不归路。 王立清还是不够冷静,有时候会感情用事。 他的脾气和他的脸就像两个极端,一个极度火暴,一个没有人气儿。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干尺忽然开了口:“我看不见。” 所有人愣住了。 干尺摘下了自己的墨镜,露出一双只有眼白的、雾蒙蒙的眼睛。 干尺,居然是个瞎子! 我从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 干尺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却很漂亮,像是林间小鹿的眼睛,纯洁而无辜。 如果那头小鹿没被黑山羊驱使着撞在越野车上,没被鹿角将眼睛戳瞎,它的眼睛可能就是这般模样。 干尺继续说道:“我从小身体就不好,神婆让我用铜钱遮面,可我觉得那太麻烦了,所以……” 干尺慢慢的取下了口罩,沿着口罩的方向有一根细长的红线,挂在她的两只耳朵上,红线上光秃秃的,没有东西,然而她的下半张脸上却有着好多个铜钱的图案。 不是简单地拓印上去的,绘制刺青的人手艺极好,看起来惟妙惟肖,打眼一瞅,还以为是真的铜钱! “哇!你这刺青好酷啊!”白洛歆的双眼熠熠放光,认真地问道:“我可以摸一下吗?” 张庚跟着附和道:“是啊,简直是帅呆了酷毙了,这要是还在宫凌市,我高低在身上也纹一个一样的!” 干尺嘴角勾起一丝古怪的弧度:“这不是刺青,是真的。” 干尺伸出手,弹了弹脸上的铜钱,铜钱带着她的脸颊微微颤动,发出金属独有的声音:“我把铜钱镶嵌在脸上了,这样走动的时候,也不会发出声音。” 她脸颊上的肉和铜钱长在了一起,铜钱成了她的一部分。 寒意在我的心里放肆生长,如同一条条藤蔓缠满了我的心脏。 铜钱镶嵌在脸颊里面,怎么镶嵌的? 是不是要先把皮肉割开,把皮肤扯开,然后将铜钱按在伤口里? 是不是要用红布包裹好,每日狠狠的按压铜钱,让它弄烂血肉,再被新长出来的血肉覆盖? 干尺镶嵌铜钱的时候,还维持着如今这副冰冷的表情吗? 白洛歆流露出些许心疼的神色:“疼不疼?” 干尺笑了笑:“不疼。” 干尺双眼看不见,又在脸上的肉里镶嵌了铜钱,说上一句凄惨也不为过。 事已至此,王立清也不好继续询问,只能不甘心的将头撇到一边。 我知道,他依旧在怀疑干尺。 干尺作为一个瞎子,平时的行为方式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栾希冷笑一声,继续问道:“铜钱遮面,我没记错的话,要么是为了成仙,要么是为了压制尸气,你是为了什么呢?” 干尺沉默片刻,最终开口说道:“为了防止被找到,有东西盯上我了。” “嘁,”栾希冷哼道:“什么东西?” 干尺转过头,白色的眼珠子动也不动,直直的望着栾希,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古怪的弧度:“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栾希面色一变,嘴角抽动两下,粗黑的眼线让她的眼神显得有些凶狠。 “干尺,你说清楚,谁不属于这里?!” 干尺好像在跟大家打哑谜,她说了一个儿歌:“一个扭曲的人,走了一条扭曲的路。手里拿着扭曲的六只羊头,踏上扭曲的台阶,买一头歪歪扭扭的母猪,他们一起住在歪歪扭扭的小屋。这个扭曲的人便不属于这里。” “干尺!别给我打马虎眼!你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栾希猛然站了起来,面色不善的看向干尺。 白洛歆站在干尺面前,摆明了不让栾希瞎来。 栾希咬着牙,丰满的胸脯上下起伏:“你没看见这女人的古怪之处吗?今天问清楚了,对谁都有好处!” 白洛歆寸步不让:“栾希,都是出来旅游的,萍水相逢,谁还没点儿秘密啊,没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看,我们也没问你失踪的时候去了哪里,又是怎么回来的……” 第一百五十章 蛇变(1) 栾希怒目圆睁,本就画满了暗黑系妆容的脸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可怖,像是地府里的牛头马面。 她狠狠推了白洛歆一把,白洛歆向后倒去,差点儿摔倒在地。 干尺一把将她扶住了。 白洛歆轻声对干尺道谢。 干尺的动作很快,手脚麻利,覆盖着白膜的眼珠子动也不动。 听说瞎子的听力很好,她是凭借听力判断白洛歆倒下来的方位吗? 我又想起了夜晚听到的呼吸声,所有人都不甚相同,却只有干尺的呼吸最古怪。 我两三步跨了过去,直视栾希却用余光观察着干尺:“行了,好好的故事会,听故事就好了。出了沙漠,谁也不认识谁,没必要在这里互相攻击。” “赵瑞!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干尺的异常?!赵瑞,我告诉你,今天必须把干尺赶出去,不然让她待在我们中间,总有一天会害死我们的!” 王立清终于开了口,语气略带谴责:“栾希,别太过分。” 季风满脑袋是汗,跟着附和道:“是啊,栾希,别闹了,也怪我想收集素材才让大家讲故事的,没想到居然弄成了这样,唉!” 季风把错误揽到自己的身上,却在提醒栾希,最开始提议讲故事的就是栾希。 栾希见没有人站在她这一边,忽然笑了起来。 她笑的很大声,笑的捂着肚子,眼泪都掉下来了。 耿承平拿出一张纸巾,站在一旁,轻柔的帮她擦眼泪。 整个过程中,耿承平一句话都没说过,他呆愣愣的站在栾希身边,眼睛里只看得到栾希,好像一个忠实的机器人。 栾希的眼泪经过粗黑的眼线,又流到下巴上面,晶莹剔透。 这次,她的眼线居然没有随着眼泪一起掉落。 戈晚歌终于逮到了机会,出言讥讽道:“栾希,见好就收,太作的女人不会有男人喜欢的。” 戈晚歌笑意盈盈,一脸的幸灾乐祸:“别最后没把干尺赶出去,自己又走丢了,那才叫凄惨呢。” 戈晚歌这话说得也不亏心,十个人里,最作的明明就是她。 栾希听到戈晚歌的声音以后,居然神奇的平静下来。 栾希硬挤出一个微笑,却比哭还难看,她的面目扭曲,对着白洛歆道歉:“不好意思,刚刚太激动了。没事?” 白洛歆摇了摇头:“没关系。栾希,你别太敏感了,干尺也不容易。” 栾希没有回复白洛歆,反而慢悠悠的坐了下来,痴痴地笑了起来:“各位,既然都是讲故事,那也听听我讲的故事。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蛇变》。” 栾希是用第一人称讲述的这个故事,故事里的‘我’是一个大龄保安,给一个高档小区看门。 以下是栾希讲的故事,从现在开始‘我’指的就是这个大龄保安。 ------------------- 我是一名保安,“在水一方”小区的保安。 a市治安不错,这里又是严格登记的高等小区,一切都平平稳稳的。我的工作简单极了,白天的时候在门口看着,有人进来就看门卡,有车进来就抬竿,晚上四处走走。 可是自从李小菲失踪了,这个小区就开始变得诡异起来。李小菲7岁了,是b座6楼3号的孩子,一家三口每天早上准时从楼上下来去上班上学,说说笑笑,看起来十分幸福。 李小菲性格有些腼腆,但家教很好,很有礼貌,每次见到我,都认认真真的打招呼,叫我“尤爷爷”。我孤家寡人,没老婆没孩子,看见小孩儿就高兴,却又不敢冲她笑,怕吓着她,只能在抽屉里准备些小零嘴儿,送给她。 她高高兴兴的接了,说着“谢谢爷爷”,笑的小脸儿红扑扑,可爱极了。 可是这么可爱的小菲失踪了。在一个阴雨的天气,小菲去上学,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她的爸爸妈妈去学校接她的时候,却被告知,小菲早就被接走了,那人看起来似乎还和她认识,小菲蹦蹦跳跳的跟他走了。小菲妈妈急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直问那人长什么样,老师想了好半天,居然说了一句记不清楚了。小菲妈妈气的上前要打人,被小菲爸爸拦住了。老师也愧疚的直道歉,可于事无补。 你说巧不巧,那天的监控正好坏了。 阴雨,小菲跟别人走了,老师记不清了,监控坏了,一切都是那么巧,一点线索也没有,小菲不见了。 小菲妈妈爸爸都以为是绑架,甚至祈祷是绑架,可绑匪一直没打电话过来,小菲的父母越来越憔悴,尤其是小菲妈妈好几次在小区里看见小孩子就扑上去,嘴里大喊“小菲、小菲”。有孩子的人家都时刻看着,生怕被这个丢了孩子的女人偷走自家的孩子。 若仅是如此,也不会惹得小区里半数人搬走,让小区里的气氛真正变得诡异起来是因为,a座1楼的郑莹莹跳楼自杀了。 郑莹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柳叶眉樱桃口,巴掌大的瓜子脸,皮肤雪白,身材苗条。每天早上都喜欢穿着小吊带和短裤绕着小区跑步,见到我还会微笑,叫一声尤叔。是个挺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小区里不少单身的男人都在早上出来,就为了和她“邂逅”。 可是,现在,郑莹莹跳楼了,从二十层的高楼楼顶一跃而下,正赶上十楼的人家装修,一根儿钢筋伸在外面,她被拦腰截成了两段,“嘭”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姣好的面容摔得稀巴烂,看不出模样了。当时正是中午,阳光最热烈的时候,她穿的一身红裙子,鲜血染上去竟看不出颜色。 我赶到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一堆人,张晓铭在一旁长吁短叹,哭的伤心。 “这是怎么了?”我怼怼他。 他抹抹眼泪,看是我,声音嘶哑的开了口:“郑莹莹自杀了,还断成两截儿……呜呜……我的初恋呀……” 我没理会他,拨开人群,正看见郑莹莹血肉模糊的脸,好几个人不忍心再看,尖叫着跑开了。 “她……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呀?” “是呀,可惜了,这么好的女孩子……” “这是感情问题?” “谁知道呢……” 人,是一种多么善良有多么残忍的生物啊。能对别人的悲惨遭遇痛哭流涕,也能看着别人的尸体面无表情。 我大声喊道:“都散了,都散了,报没报警?警察来了再说!” 第一百五十一章 蛇变(2) “报了,报了。” “……” 现场乱作一团,哭喊、呕吐、叹息,乱七八糟的声音吵得人头痛欲裂,警察来了,还带着我和几个目击者去录口供。 “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你看没看见她的右腿去哪儿了?” “右腿?”我一愣,当时被郑莹莹惨烈的死状吓得呆住了片刻,后来根本没敢再看:“右腿……不在她身上吗?” “有谁和她走得比较近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说:“不知道。就是……她每天早上都出来跑步,有几个男人总和她聊天……” “都有谁?” “张晓铭、万子轩、还有一个我不认识,不是我们小区的。” “那人长什么样?” 我仔细的想了想,想的脑袋都疼了,却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那人到底长什么样。 我呆呆的摇了摇头。 警察把我放回来了,我却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了。我反反复复的想着警察的话,在脑子里回想当时的场景。120用担架抬郑莹莹的时候,我觉得有些奇怪,但当时的冲击太大,没反应过来,现在一想,郑莹莹没有右腿! 一个跳楼的人跳下来却找不到右腿了,这不得不让人想,她的右腿究竟是在跳楼前没的,还是跳楼后。难道,郑莹莹不是自杀? 小区里死了人,不少人都觉得膈应,路过a座的时候行色匆匆,不敢去看那片已经干净的地面儿。然后,一个传言开始在小区里流传,这个地方是一个凶地。 这是张晓铭跟我说的,他从小生活在这座城里,比我们外来人知道的多一些。他说,这个地方在最开始准备动工的时候,就被过路的一个瞎子警告过,说这里不宜居人,是阴邪之处,最易产生鬼煞邪魅。包工头对这些建筑上的风水略懂一二,一听之大惊失色,但他就只是个给施工单位打工的,根本没有决定权。这事儿只能不了了之。 包工头连夜辞了职,这事儿便在工人里传开了。可谁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家里都有老婆孩子,哪能说辞就辞了?现在的工作多难找呀。 可没过两天就出事了,一个工人用挖掘机挖基坑的时候,一铲子下去,鲜血染红了土地,一声怪异的嘶吼听的人心里发毛。工人吓坏了,停下挖掘机下去看的时候,正看见一条白色的大蛇直勾勾的看着他,那蛇又粗又长,怨毒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鲜红色的信子吐出来。他吓得腿都软了,幸好打桩的工人上班了,看见他站着不动便喊了一嗓子。那蛇眯了眯眼,“呲溜溜”的钻走了。 工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其他几个工人走过来才发现,他铲死了一条蛇,一条白色的大蛇!他一下子回过神来,赶忙爬到跟前儿,却见这条白蛇被拦腰折断,死的不能再死了,是条公蛇。 这人吓得浑身发软,他铲死了一条公蛇,那跑了那条呢?没准儿就是条母蛇!他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心里发毛,他记得清楚极了,那条活着的蛇最后冲他眯了眯眼睛,可是蛇哪里有眼皮?它是怎么眯起的眼睛? 他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第二天就辞了职,回老家去了。 工地里的人有信的,有不信的,但是都心不在焉,干活的效率越来越低。新来的包工头儿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愣是把那死了的蛇炖了,香气飘得到处都是。工地里的饭菜向来不好,别说肉了,连鸡蛋都少见,这香气把人的馋虫勾起来了。这馋虫一出来就吊的人嗓子难受,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了,他第一个去喝了汤,然后不断有人上去喝汤、吃肉。包工头在旁边看着,没吃也没喝。 然后呢?然后就什么都没发生了。工程准时竣工,没出任何质量问题,只除了几个工人害怕,早早的辞职了,再没翻起什么水花儿。 饶是如此“在水一方”小区的房子也卖得不好,甚至一降再降,也少有人问津。大家都不知道那跑了的白蛇会不会回来报仇,这个小区到底安不安全。直到三年后,这件事儿渐渐淡了,外地来的人不知道这件事越来越多,这里的房价又抬了上去。 “你是说……” “我可没说……”我还没说完就被张晓铭打断了,他一脸惊恐的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老尤,说实话,我总觉得莹莹不可能自杀。而且,你发没发现,莹莹……” “莹莹怎么了?”我还想再问,张晓铭却脸色难看的一言不发了。 “老尤,开一下门。”我一回头,是万子轩,另一个追郑莹莹的人。张晓铭一直看万子轩不顺眼,可万子轩长得比他高,家世比他好,还是一家小作坊的老板,今年四十多岁了,长得文质彬彬,正是时下女孩子喜欢的那种“暖男”。而不到三十的张晓铭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屌丝,除了年轻一无所有,哪个女孩子愿意跟这样的男人呢? 郑莹莹死了,万子轩也没表现出多伤心的样子,反而作息照常,脸色依旧。张晓铭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我给万子轩开了门,万子轩没说什么,进了a座。黑漆漆的楼洞像怪物的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闭上咀嚼。 是夜,野猫的叫声凄惨瘆人,都说乍暖还寒,虽然到了四月,作为北方的这里晚上还是微微有些冷。我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微微刺痛的腿,冷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现在是凌晨两点半,小区里的灯全灭了,到了我巡逻的时候。我紧了紧衣服,拿着手电筒出门了。 虽然我活了这么多年经历的事情也不少,但架不住昨天人惨死在眼前啊,想想郑莹莹的死状,我的头皮一阵发麻,脚下不禁加快了速度。 周围安静极了,我的呼吸声显得尤其沉重。 月亮隐在云层里,忽明忽暗,像躲在暗处偷窥的眼睛。 我一般巡逻的路线都是先去a座,然后去b、c,但是今天我实在是有点儿害怕a座了,于是我脚下一拐,向c座走去,决定今天反着查一遍。 第一百五十二章 蛇变(3) 就在我从c座出来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凄惨的叫声,那声音如此尖锐,像小孩子的哭声,一下一下刺的耳膜疼。 我吓了一哆嗦,手电筒差点儿掉在地上。 光晃在草丛里,一只棕色条纹儿的猫蹿了出来,“倏”的一下,又蹿没了影,我长呼一口气,原来是猫。 这个小区什么都好,就是野猫多,不知道在哪出来的,物业组织着清理了一回,但是毫无效果,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现在正是它们叫秧子的时候。 我突然想起,前些日子郑莹莹跟我反映过,说半夜总听见怪声,我就跟她说是猫叫,不用害怕。当时郑莹莹的表情奇怪极了,直愣愣的看了我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的走了。 我现在才反应过来不对,这个小区是开发商花大价钱建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隔音效果极好,我也是从楼里出来才听见的叫声。也就是说楼里是听不见楼外的声音的,那么郑莹莹听见的怪声究竟是什么。 不知不觉,我已经坐上了b座的电梯。b座的楼仅卖了17层,17层以上没有人住,大概都是中国人的心里作祟,总觉得18这个数字不吉利。 我从17层慢慢向下走去。17层只住了一户人家,他是个小老板,不怎么回家,一两个礼拜才回来一次。16层到13层都没有人,或者说大部分都是昨天搬走了。我其实是有些发愁的,搬走的人越来越多,这份工作不需要人了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一层一层,我不断向下,其实我巡逻也就是拿着手电筒走在主干道上,里边的边边角角都是拿手电一扫,不进去走了,不然这三栋楼我溜达一天也溜达不完。 到6楼的时候,我扫到3号门前,正看到一个影子直挺挺的站在门前,“哎!”我大喊一声,不知是吓唬他还是吓唬我,总之我看见那个影子“倏”的贴上墙,不见了!像壁虎,又像变色龙。 我咽了口唾沫,走了过去,我的呼吸声那么大,震得我脑袋疼,我走到了3号的门口,骤然想起,这不就是李小菲的家嘛! 我小心地用手电筒四处照着,手电筒的圆光照亮了一处,另一处就暗了下来,我总觉得在那些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直勾勾的看着我。 没有,什么都没有。 眼前的门“吱”的一声开了,吓了我一跳。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一把搂住了我,“小菲,小菲,是你回来了吗?” “不是,我是门口的老尤头。”我的话音刚落就被她一把推在了地上。 “你骗人!一定是你对不对?你把小菲吓走了,对不对?小菲,小菲……”她大声的喊着,她的丈夫从身后一把搂住了她,连声跟我道歉,直说最近妻子有些神经衰弱,让我多担待。 我从地上爬起来,挤出一个微笑,没事儿,没事儿,快进屋,晚上冷,别再冻着了。我说着违心的话,看着他把她拽了进去,门关上了。 我缩了缩肩膀,继续巡逻。 第二天,陆陆续续的搬家公司的汽车开了进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搬家了。 我待在自己的小屋里,早上不到7点就醒了,年纪大了,多少有些失眠。 我一开门,却受到了阻力,门彻底打开才发现是个女孩儿靠在收发室的门口睡着了,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她大概是因为我开门碰到她,所以清醒过来,揉揉眼睛,慢慢站了起来。 我这才想起来,她是住在a座二楼的张冉,是郑莹莹的好朋友,时常能看见两人大包小裹的逛街回来,青春靓丽,看的我老头子都心猿意马。可自从见到郑莹莹的死状,我就不愿意再看见跟她相关的人,不然那血肉模糊的影像一直在我的眼前晃悠。 “你怎么睡……” 我还没问完,张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争先恐后的往外掉。我的脑袋当时就大了,一个正值青春的漂亮女孩儿在我这个老光棍儿的门口嚎啕大哭,凡是有眼睛的都会觉得是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先别哭了,进屋,进屋……” 我哄了好半天,她才跟我进屋,心情微微平静下来,鼻子都哭红了。我给她倒一杯茶水,她喝了好几口,却发起呆来,不言不语。 “张冉,张冉,到底怎么了?” 我叫了她两遍,她才回过神来,紧接着眼圈儿又红了。 她说:“尤叔,莹莹她回来了。”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她猛地抬头,把水杯放在桌子上,一把抓住我的手:“尤叔,莹莹她昨天晚上来找我了!下一个就是我,我要死了,尤叔,我要死了……” 听着她乱七八糟的话,我梳理了一下,然后,脑子只觉得“嗡”的一声,眼前晕乎乎的。 张冉是亲眼看见郑莹莹从楼上跳下来的,所以她吓得掉头就跑,根本顾不上报警和求救,那种惨烈和血腥让她缩在被子里不敢动弹。直到昨晚,她听见有人敲自己家的窗户,“砰砰砰,砰砰”极有规律,就像过去郑莹莹和她约定的规律。她吓得不敢动弹,只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向窗户那儿看去,却正看见一个黑影儿贴在窗户上,两只眼睛绿油油的,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她吓得叫出声来,一把打开了灯的开关。名为白炽灯的怪物睁开了眼,就吓走了躲在暗地里的怪物,窗外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张冉不停地深呼吸,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觉。这时候,“砰砰”敲门的声音响了起来,张冉犹如惊弓之鸟,缩得更紧了。她颤颤巍巍的拿出手机,想给朋友打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却手指一滑,不小心按到了郑莹莹的号码。 “嘟-------嘟------嘟-------”手机在耳边发出的声音微微刺耳。她并没意识到她正在拨打的是什么号码,直到电话接通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冷冷的、潮潮的,带着湿乎乎的气息, “冉冉,我在你旁边,你怎么不理我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蛇变(4) 张冉一把将手机扔了出去,敲门的声音已经停止了,屋子里亮堂堂,却让人觉得难受极了。张冉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觉得脊背发凉,似乎有人在旁边盯着她看。她捡起手机,见通话记录显示着郑莹莹的名字,吓得亡魂皆冒,疯了一样向外跑去。 可直到跑出了a座,周围黑漆漆的,只有没有脸的路灯散发着昏暗的灯光,现在是凌晨,所有活人都睡了的时候,楼里的灯都关了的时候,外面真的比屋子里安全吗? 张冉不知道,但她真的不敢再回去了,不敢在独自一人待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这个房子其实并不是她自己的,是张冉的朋友的,张冉只是借住在这里。 野猫的叫声一声比一声瘆人,听起来让人打嗓子眼儿里难受。张冉在并不明亮的光芒下,亦步亦趋的走向了门卫的小屋,她“当当当”的敲了好几声,都不见有人开门,于是她靠着门坐了下来,微凉的门传来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心里却好受了一点儿,疲惫和害怕让她不一会儿就这么睡着了。 “尤叔,她肯定是回来找我了,肯定是!怎么办?尤叔……” 我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束手无策,却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我认识一个驱鬼的师傅,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介绍介绍。” 是张晓铭,不知他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正好听见了张冉的话。 张冉一愣,随即点头如捣蒜,但很快却又皱起眉头,一脸愁苦:“可是郑莹莹已经很可怜了,找人……驱鬼,会不会……” “这个你放心,我也很喜欢郑莹莹,不会让她怎么样的,我认识的这个大师是专门帮人超度的,只是……” 张冉这时候早就没了理智,满脑子都是不让厉鬼缠着自己,于是她站了起来,跑到门口,冲着张晓铭嘀嘀咕咕的说了什么,张晓铭眼睛一亮,点点头,递给她一张名片,说道:“你这几天先去别人家住,最好是男人,可以镇阴气。有了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张冉和张晓铭两人还没离开,我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喊着:“叫保安,叫保安……” 我赶紧出去,张冉和张晓铭跟在我后面,却正看见小菲妈妈死死的拉着一个清洁工的裤腿,哭的撕心裂肺:“林姐,林姐,我求求你了,把小菲还给我……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啊!你要谁家的孩子我都想办法给您弄来,您就把小菲还给我!求求您了!” “你这个疯子,你说什么呢?我可没看见你家小菲,我就是个扫地的,我都不认识你!来人啊,保安……” 那个保洁叫的比她还大声,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小菲妈妈听保洁这么说,像是一下子被按下了什么按钮,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就往上咬。 “啊-----”保洁疼的大声叫唤,回头看见我便大喊道:“老尤,你干什么呢?还不来帮我!” 我这才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跟前儿,想把小菲妈妈拉开。可她的力气大极了,我拉了好几下,只听保洁叫的更大声,她却纹丝不动。 我一回头,正看见小菲爸爸站在后面,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 “李昌,你快来看看你媳妇儿……” 没想到小菲的爸爸李昌冷笑一声:“她才不是我媳妇儿呢,我媳妇儿早就死了,她是个怪物。” 这时候,小菲妈妈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了,松开了咬人的牙齿,坐在地上大声哭喊着:“李昌,你个王八蛋!咱们结婚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这么说我,小菲没了也不是我的错呀,要不是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能报应的我家小菲身上吗?都怪你,都怪你……”小菲妈妈怨毒的看着李昌,两只手在空中乱舞,我想按住她却被她推到了地上。 突然,小菲妈妈不再哭喊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不远处正在玩球的小女孩儿,猛地站了起来,向她扑去,嘴里叫着“小菲,小菲……” 小女孩儿的奶奶正在旁边,一把抱起小女孩儿就往b座跑去,那是婉婉,今年也7岁了,在小菲还没失踪的时候,两家走得很近,两个小孩儿还在一个幼儿园。小菲妈妈的速度快极了,我在后面追了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的在b座的楼洞里看见她正在和婉婉的奶奶撕扯,婉婉吓得嚎啕大哭,可爱的羊角辫儿也耷拉下来,小裙子变得乱七八糟的。 “王丽娟,你干什么?你家孩子没了,也不能抢别人家的呀!婉婉,婉婉别怕啊,奶奶救你,奶奶救你……” 我慌忙向她们跑去,却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婉婉奶奶拿着铁锹一下子敲在了小菲妈妈王丽娟的头上,鲜血登时向下流,王丽娟手一松,恶狠狠的看向婉婉的奶奶,那眼神儿可不像看一个人的样子。 我吓得愣了一下,然后赶紧上去扶王丽娟,婉婉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睁着惊恐的眼睛一动不动,她连自己的奶奶都害怕了。 “这……这……”婉婉的奶奶看见血才反应过来,脑子一下子蒙了,她手上沾着血的铁锹掉在地上,发出“哐啷”的响声,在空旷的楼里显得尤其刺耳。 “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怪她要抢我的婉婉……” 婉婉看见我像是看见了救星,一下子躲到了我的身后。 我没有空管她,看了看晕过去的王丽娟,发现她还有气儿,便掏出手机打了120 婉婉的奶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点儿看不出刚才的凶悍,靠着墙,没了神采。 最终,这场闹剧在婉婉全家搬了家中谢幕了。 家里有小孩儿的人家都决定搬家了,不只是因为王丽娟的疯狂,还有住在这里感觉整个人越来越暴躁。比如说婉婉的奶奶,那是一个脾气极好的老人,从没跟谁红过脸,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老人,把王丽娟打的住院昏迷,到现在还没醒。 第一百五十四章 蛇变(5) 更奇怪的是李昌,他继续住在这里,也不去医院看王丽娟,每天阴森森的在小区里游荡。我好几次在巡逻的时候遇见他,那么黑的地方,他也不打手电,黑色的影子直直的、木愣愣的,像木偶,像雕塑,反正不像人。 那个谣言传的越来越邪乎,郑莹莹是因为这个死的,小菲是因为这个丢的,王丽娟是因为这个疯的,总之那条母蛇回来报仇了。 其实,比起谣言来,我对一件事觉得十分奇怪,小区里怎么会有铁锹呢?虽然现在依旧很冷,但是雪早就化没了,一个这么高档的小区,每天都会有保洁来打扫卫生,为什么会把铁锹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上呢? 我想起王丽娟死死的咬着保洁不肯松口,也想着保洁的表情惊恐愤怒,就像是害怕着什么似的,这个小区里,连保洁都不安全了吗? 日子还一天天的过着,小区里的人越来越少,我晚上去巡视的楼层也越来越少。白天还好,阳光浓烈,时不时有人从门口路过,可一到晚上的时候,周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曾经被人称赞的绿化也变成了妖魔鬼怪,一个个在暗地里站着,像一具具尸体,安静极了。哦,如果不注意,他们中的一个就会转转眼珠儿,冲我冷笑,那是李昌,丢了孩子,妻子住院的怪人。 我总觉得这个小区越来越邪性,鬼气森森的,有什么东西在暗地里不怀好意。 这晚,我照常巡视,却看见a座的门口闪着黄色的火光,这是着火了?我赶忙跑过去,疼的我的老寒腿直打颤儿。跑近了我才发现,并不是着火了,而是有人在烧纸,铜盆儿在黄色的光芒下显得昏暗,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不停地向里续纸,嘴里嘀嘀咕咕的,声音很小但很尖。 她说:“天微寒,地微冻, 我给你们烧纸钱, 莫着忙,不着慌, 地府快递到手上, 一张捎给牛头去, 双眼开光喝浑水; 一张送到童男女, 黄泉边上领正路; 莫要凡间常逗留, 快快……” 是张冉,她低着头,火光映衬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显得有些鬼魅,还未等她说完,一个黑影“嗖”的跑过,直接把火盆打翻了,明黄的纸扣在地上,烟灰飞的到处都是。 “啊------------”张冉吓得连声尖叫,软倒在地上双手乱挥:“莹莹,莹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告诉万子轩的,他问我,我不知怎的就说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哆嗦了一下,看着那个黑影打翻铜盆儿以后钻进了草丛,没了踪影。 那是什么?反正不像猫。 猫?这些天来,一到晚上就过于安静了,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好像这些猫一夜之间都销声匿迹了。 现在,我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不招人喜欢的猫了,我首先要去安抚张冉。当我的手搭在张冉的肩头的时候,张冉吓得一个哆嗦,直接晕了过去。 我叹了口气,懊恼自己太着急了,明明知道她吓得不轻,还过去碰她。 我四处张望,却见草丛里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瞅,一见我看它,就不见了,是我岁数太大,眼花了吗? 我看了看全都灭了的灯,静悄悄的夜,只能慢慢的抱起了张冉,少女柔软的身体在我的怀里,还散发着诱人的馨香,可老头子我无福消受,满脑子都是郑莹莹的死状和张冉在火光下明灭不定的脸。 我把张冉带回了门口的小屋,把她放在了床上,自己出了门,点起一根烟。打火机的光一闪,正看见李昌直直的站在我面前。 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以为他又会沉默的站到天亮,没想到他居然开口了:“给我。”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他在向我要烟。 我掏出一根儿点燃,递到了他的手上,他拿在手里,深深的吸了一口,眼睛却看着我,不像是在吸烟,倒像是吸我。 我摇了摇头,驱散自己莫名的想法。 “你救不了她。” 李昌说了一句,就没了声音。 “你知道些什么?” 李昌又开始看我,然后突然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我劝你还是离开这里,再晚,谁都走不了了。” “你怎么不走?”我找出了他话里的漏洞。 他却没理我,自顾自的说:“你以为小菲是被人拐走了吗?你想想怎么会那么巧监控坏了,老师想不起那人的模样,你是不是也想不起谁的模样?怎么会有一个让谁都想不起长相的人呢?除非……”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猛地在我耳边炸开:“他!不!是!人!” 我吓得浑身发抖,脑子嗡嗡直响。 我想不起谁的长相? 那个追郑莹莹的人呀!警察问我的时候,我想的脑子都疼了,却想不起他究竟长得什么样! 可是他每天都会开着一辆黑色的车,在门口等着,有时还会和我打个招呼,和郑莹莹有说有笑的,我还听见郑莹莹喊他……郑莹莹喊他什么?我惊悚的发现自己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 我的脑袋又开始疼了,比老寒腿还疼。 李昌看着我惊恐的模样,不怀好意的笑了,那笑容让我想起了躲在草丛里的眼睛,绿油油的,冷漠。 李昌的烟抽完了,只剩一个烟屁股,却被他用手碾灭,放在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我看着他异常的举动,脑子里乱极了,到底是李昌疯了,胡说八道,还是这一切真的如此诡异离奇,让人辨不清现实和虚幻。 直勾勾的站着的人变成了我,我在门口站了一夜,连李昌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低低的啜泣从门缝儿里挤了出来,我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一个张冉。 我慢悠悠的进了屋,说实话我有点儿不敢面对这个“被恶鬼缠身”的可怜女孩儿,我不知道她经历的究竟是幻觉,还是真有其事。 第一百五十五章 蛇变(6) 她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像虫子一样不停蠕动。 我拍了拍被子,声音尽量柔软:“张冉,我是尤叔,门口看门的保安呀!” 张冉这才从被子里露出脑袋,眼睛肿的像个桃子,头发凌乱极了。 “尤叔,怎么办?莹莹她不肯原谅我,她一定会杀了我的……” “你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后,张冉就给我讲了一个狗血的故事,只是这故事怎么听怎么觉得怪异。 她说:“我和郑莹莹是高中同学,好几年都不联系了,这不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才再次见面。聊了聊天才发现我们居然住在一栋楼,就在上下层。那天晚上我们都喝了点儿酒,她有点儿醉了,我也不是特别清醒,她说要开车送我回去,我拗不过她,就同意了。 我坐在副驾驶,尽量睁大眼睛,生怕自己睡着了,郑莹莹撞到柱子。可饶是如此,一声巨响,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是让我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我和郑莹莹对视一眼,不会撞到人了?郑莹莹也慌了,外面黑极了,连路灯都没有,郑莹莹不知道把车开到了哪里。 我看郑莹莹吓得半天不动,只能拿着手机下了车,手机昏暗的灯光照不清路面,只能隐约看见不远处躺着一个影子,不像是人。撞到什么动物了? 我走近一看,似乎是一条狗,已经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我是学动物学的,对于这种情况多少知道一些,我仔细检查它的后腿,给它做了简单的处理,它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在黑暗里发着绿光,无端的有些阴沉。 我心里有些害怕,这里这么黑,谁知道是狗还是狼。 这时郑莹莹也下了车,喊了我两声,“我撞到人了吗?” “没有,是一条……是动物,我给它处理一下,咱们带它去兽医院那……”我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突然在我的耳边响起:“不必了,我带它去就好了。” 我吓了一跳,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异常好听,只是时间和地点都不对,这人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你能想象那种恐惧吗?荒郊野岭,不知何处,两个柔弱的,没有任何防身技能的年轻女子,身边突然出现一个男人,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觉得他很高很高,有两米那么高!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不是躲在黑暗里的鬼怪,而是躲在黑暗里的人!因为人心无从猜测。 男子说这条狗是他的,一个没看住就到处乱跑,他自己会处理的,让我们快点儿离开,天太晚了。 他的话很暖心,我却觉得很冷。现在,深更半夜,荒郊野岭,一个男人带着一条狗,他们干什么呢? 我赶紧点点头,回身拽住郑莹莹进了车里。 郑莹莹刚想开口问我,就被我一下子打断了,我告诉她,什么都别问,开车,回家。 事实证明,可能是我喝多以后想象力过于丰富。那个男人并不是什么坏人,那天他只是和朋友在山里露营,半夜起来上厕所,才会不小心让狗跑了出去。这些都是郑莹莹告诉我的,因为她说这个男人是个人傻钱多的凯子,自己还什么都没答应呢,他就给莹莹买了好多东西。 刚开始我并没放在心上,直到莹莹说他要请我吃饭,感谢我那天帮他的狗做了应急处理。我本来不想答应,却禁不住莹莹的软磨硬泡。莹莹从来没为哪个男人这样过,我知道她是真的爱上了这个人。 想到那天晚上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我觉得有必要去看看,莹莹别再被骗了。出乎意料的,这个男人儒雅而风趣,长相也很周正,他说他叫万子轩,也住在在水一方。认识的时间长了,说对他不心动那是假的,可我还做不到抢闺蜜男朋友的事情,只能把这种喜欢放在心里。 两个月后,郑莹莹告诉我她怀孕了。 “那……你打算告诉万子轩吗?” “当然不!别开玩笑了,这又不是他的孩子……” “什么?”我感到万分惊讶。 “哎,你别看他表面上什么都好,我都明里暗里表现的那么明显了,他还无动于衷。你都不知道,那天我跟他去开房,结果呢,他睡在了地上!地上啊!要不是还有好几个人追我,我都怀疑自己有多么不招人喜欢了。我看啊,他可能是那方面有点儿问题……”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打了呗。我还年轻,可不想被个孩子拖累死。” “可是,孩子的父亲知道吗?” “哎,行了,你就别问了,都是意外……” “……” 我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开始同情万子轩了。看他给郑莹莹买的那些东西就知道,他是真的喜欢郑莹莹。可是郑莹莹可不只有他一个人,光我知道的,她就和三四个男人不清不楚的。” “都有谁和她走的很近?”我忍不住的问道。张冉讲的绘声绘色,郑莹莹说话的样子她学的竟有七八分像。 讲述似乎让张冉的情绪稳定了很多,她继续说道:“咱们小区的张晓铭,周天明,还有一个……”说到这儿,她想了一会儿,眉头皱了起来,却又舒展开了:“我记不清了,总之是不少……” “有没有一个开着黑色的车的男人?”我的语气有些急。 “开黑车?好像有……” “他长得什么样子?” “我记不清了……一共也没见过几面,都是莹莹直接跟他出去的。”张冉抬起头,从床上坐了起来:“尤叔,你不会……也对莹莹……” “没有,没有,老头子我都多大岁数了,可没你们年轻人的活力了。”我连连摆手,赶紧转移了话题:“我之前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怎么烧纸呢?” 张冉长叹了口气,说她也不想,是张晓铭给她介绍的那个大师告诉她必须在凌晨三点的时候,在a座门口烧纸超度,这样郑莹莹就不会来找她了,没想到铜盆居然被猫给打翻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蛇变(7) 张冉以为打翻铜盆儿的是野猫,我并没纠正她,不想在她的惊恐中再加上惊恐。 “那你……把郑莹莹怀孕的事情告诉万子轩了?” 张冉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惨白惨白的没了血色,“尤叔,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是万子轩问我,我……我……呜呜呜……” 张冉又哭了起来,也不知是被郑莹莹吓的,还是自己心里愧疚。 张冉正哭着,门口却传来一声口哨:“哎哟,老尤大叔真是老当益壮呀,这艳福不浅呀……” 我一回头,正看见张晓铭站在门口,戏谑的看着我。 我老脸一红,看看坐在我的床上衣服凌乱的,泪水涟涟的张冉,难怪张晓铭误会。 “去去去,别胡说八道,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我挥了挥手,驱赶着张晓铭。 张冉也顾不上哭了,一看张晓铭来了,光着脚就下了地,“张晓铭,张晓铭,救救我,救救我……” 张晓铭怪异的看着我,“老尤头,看不出来你还好这口儿,你这都构成犯罪了呀……” 我懒得理他,任由张冉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翻来覆去就说那几句。张晓铭这回也看出不对来了,想推开张冉,却又不敢下重手,一时间被张冉拉扯的衣服都乱了。 “老尤,老尤,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慢悠悠的泡起茶来,假装没听见。 “哎,尤叔,尤叔,你别让她抓着我呀,又不是我干的……” 我瞪了他一眼,他顿时怂了,讨饶了好半天,我才给他解释了来龙去脉。 他的脸色铁青,一把抓住了张冉,“你真的是在a座门口烧的纸钱?” “是呀,我都看见了。”我插嘴道。 张晓铭一下子泄了气,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躲躲闪闪的看向张冉:“我……我把钱退给你,这事儿我恐怕是帮不上忙了……” 张冉松开了抓着他袖子的手,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神绝望。 张晓铭看着她,里面有怜悯,有悲伤,有些复杂的、说不清的东西。 张冉愣了好一会儿才晃晃悠悠的离开了,张晓铭还待在门口,似乎想说些什么。 “怎么了?”我递给他一杯茶。 他接过去喝了两口,坐在了我的椅子上:“尤叔,你觉不觉得这个小区有点儿怪。” 关于这件事在我刚上班的时候就发现了,“哎呀,都是些谣言,你别太迷信了。” “不是迷信,尤叔,我觉得万子轩最奇怪。他吃……” 张晓铭的话还没说完,万子轩就刷开了门,走了进来,张晓铭一下子闭了嘴,走的飞快。像是怕极了万子轩。 万子轩冲我礼貌的点点头,走了。 张晓铭想说什么?万子轩吃什么? 我不知道。其实到现在为止,我最怕的人除了那辆黑车里的让人记不住长相的男人外,还有一个人,一个看起来是整个小区最正常的人。好在他每个月只来这里住一次,否则我早就辞职了。 我从屋子里搬了板凳出来,看着小区萧条的门口。这时候,天彻底亮了,我看了看表,是早上五点。 一个穿着明黄色衣服的女人推着垃圾车到了门口,我给她开了门。我记得她,她就是被王丽娟抓住不放的保洁。 我出于礼貌问了一句:“没事儿了吗?” 她带着巨大的口罩,歪头看了我一眼,似乎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上回,王丽娟咬你,还是我在帮你扒拉她……” “哦,是你呀,谢谢了。”保洁朝我点了点头,随即没了声音。我尴尬的笑了笑,让开了门口,她推着垃圾车进了小区。 我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今天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天,我困得直打哈欠,嘴张得大大的,眼泪都掉下来了。“滴滴-----”鸣笛的声音响起,我才反应过来,有车来了。我赶忙进了屋里,进行例行的询问。 这是一辆黑色的车,很眼熟,让人看着很难受。 “你是……这个小区的吗?”我问道。 车里的人摇下了窗户,是一个光头的男人。他的五官奇怪极了,眉毛粗粗的,鼻子塌塌的,眼睛直直的,嘴唇红红的,脸色惨白,看起来阴冷冷的,没有人气儿。 我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看他。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不低,不明不暗,听起来有些尖锐,让我无端想起了昨天晚上张冉烧纸的时候念的那几句怪话。 他说:“不用抬竿了,我不进去了,你们这个小区太邪性。”说着,他回过头,冲副驾驶的人说道:“周天明,你进去。” 副驾驶的人也没说什么,径直从车上走了下来,那怪人开着黑色的车一溜烟儿没了影子。 周天明穿着西装,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和万子轩是一种类型,只不过他总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他是有女朋友的,还不止一个,我总能看见他带着不同的女人回来。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有钱,开着豪车,戴着珠宝,反观周天明,却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不少人都说周天明是做鸭子的,被那些富婆包养着,才能活得这么滋润。 周天明听到风言风语也不辩解,自顾自的过着日子,似乎别人说什么和他一点儿干系也没有。张晓铭总跟我吐槽他,说周天明眼高于顶,总拿鼻孔看人,好像有多清高似的,还不是被人玩儿的鸭子。 我听到了就一笑置之,也没放在心上,因为好几次我都看到张晓铭跟周天明打招呼,却被他无视了,也就难怪张晓铭对周天明颇有微词。况且,郑莹莹曾经追过周天明,却被拒绝了。 我看着周天明拿出门卡,开了门,以为他会像平常一样直接离开,顶多叫我一声尤叔,没想到他却停了下来,问道:“有烟吗?” 我颇有些心疼的从抽屉里掏出一根儿烟,递给了他。最近这是怎么了,都管我要烟? 第一百五十七章 蛇变(8) 周天明狠狠地吸了一口,说道:“尤叔,还是你的烟够劲儿,外面卖的那些太淡了。” 我“呵呵”的傻笑着,心里却不高兴了,不就是蹭根儿烟嘛,还找这理由。 没错,周天明什么都好,即使声名狼藉也和我关系不大,只是他喜欢占小便宜这一点真的让我瞧不大上。 “这是刚下班儿呀?”我随口问道。 周天明苦笑起来,用手夹着烟,一脸的无奈:“尤叔,你也以为我是那种人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是早上,我这么问似乎是在暗示什么。我尴尬的挠挠头,连连摆手。 周天明却没理会我的反应:“尤叔啊,我说我是做正经生意的,你信吗?” “哈哈,这有什么不信的……”我尴尬的打着太极。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自顾自的说道:“尤叔,我也知道自己的性格不招人喜欢,但是,您看看这个小区,乌烟瘴气的,都不知道有些什么东西。我跟您说实话,也就你和我两个算是正常人,其他的……”说到这儿,他又狠狠地吸了口烟,声音压得很低:“这地方这么邪性,他们为什么不搬走?李昌的老婆孩子都那样了,他还住在这里;还有张冉,天天说郑莹莹回来了,却不去其他地方住。老尤啊,我跟你说,你还别不信。这里肯定藏着什么秘密……” “这……”我有些踌躇,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他看我犹豫的神色,把抽完的烟屁股捻了捻,放进了口袋里,“进屋,我跟你细说。” 我稀里糊涂的把他放进了屋里,然后他又管我要了一根儿烟,却没抽,小心翼翼的塞进了口袋,那里面还有之前我给他的半截儿烟屁股。 “你注意到这里的风水了吗?背靠大山,前面是活水,左面的明显高于右面,这是着名的风水宝地呀!不然怎么能生出那么大的蛇来……” “蛇?你是说那个传言是真的?” “那还有假?只不过那个后半部分被禁了,不允许大家谈论罢了。当年吃了蛇肉的工人其实一共才五个,是他们自己在包工头的怂恿下炖了蛇肉,结果呢,全都死在了这里。甚至有一个在用混凝土搅拌机的时候,不知怎的一头栽了进去,当时就变成了血泥,混着混凝土一起盖了这几栋楼。” “不会……这么邪性。” “那可不,有一次我回来的晚,你都睡着了,我自己刷卡进来的,正看见a栋的墙上浮现出几个黑影儿,我一数,正好五个。你想想那时候天多黑呀,我也没打手电,那些影子就待在墙上,晃来晃去的,好像再叫我的名字……” “这么邪性,你怎么……” “你想问我为啥不搬走?我也想啊,这不是没钱嘛……” 我撇了撇嘴,不置可否。这家伙能买起这里的房子,还说自己没钱,骗鬼呢。 他见我不信,拽了拽我的袖子,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眼睛摄人:“老尤,我跟你说实话,你千万别跟别人说啊!这里有东西!” 看我不解的眼神,他却反而不急了,眼睛骨碌碌乱转,往我的抽屉里瞟。我心里暗骂这个守财奴,只得又给他拿了一支烟。 他忙不郑的往怀里收,不甚满意的瘪了瘪嘴:“老尤啊,你也太抠了,我告诉你这么隐秘的事儿,你就一根儿一根儿的给我烟啊……” “要不要?不要还给我!”他没完没了的要烟弄得我不乐意了。 他看我急了,也是见好就收,年轻的脸上却出现老成的神色:“这里有宝贝!太岁,你知道吗?就是肉灵芝!” “那有什么稀罕的?电视上天天报导,那东西就是一味药。” 他看我不屑的神色顿时急了:“屁!电视那都是骗人的!哪个节目都说风水是封建迷信,可是那些做媒体的当官的,有哪个不信的?还不是糊弄老板姓的话?我告诉你,这可不是一般的太岁,这个太岁长出五官了!……” 周天明说到这儿却突然闭了嘴,好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但很快他长叹口气,眼睛眯了眯,透着些狠色:“老尤,既然我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索性便告诉你。我家里是学周易的世家,从小耳濡目染,也略懂皮毛。这里本来是一处风水宝地,必然孕育天材地宝。只是铲死了白蛇,破了这儿的风水,煞气上涌,最招阴煞。多亏了这太岁埋在地下吸收了这些阴煞,不然这儿的人早就死干净了!这个太岁可不是一般的太岁,先存于宝地,后待于煞地,若是能够得到吃上一口,别说是长命百岁,长生不老都不是传说!” 我听他说的玄乎,心里有些打鼓。 “老尤啊,我看你也不是普通人,要不咱们合作……?” 我连连摆手:“我就是个看门儿的,也不懂你说的周易什么的,帮不上你的忙。帮不上。” “呵……”他冷笑一声,似乎胜券在握“老尤啊,你也别瞒我,那天我都看见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看见什么了? “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正巧路过,不小心听见你和吴金的说话。你是不懂,可吴金……” 我脸色一变,“什么无金有金的,你说的人我可不认识!” “行了,老尤,你就别装了。咱明人不说暗话,你帮我介绍吴金,我得到的好处分你一成!” 我伸出三根手指头,他一下子喊出声来:“老尤啊,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呀!三成,你怎么不去抢?最多两成,不能再多了!” “成交!”看着我得逞的表情,周天明气的鼻子都歪了:“老尤啊,老尤,你真行!” 说着,他往外走去,“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就在我美滋滋儿的笑的时候,他突然又打开了门,阴森森的说了一句:“祝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我打了个寒颤,终于认识到我在和什么人做交易,顿时遍体生寒,这些人可都不是善茬儿,可我是普通人呀。 第一百五十八章 蛇变(9) 我有些后悔了,不该因为一时的贪欲,就卷进这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吴金不是小区里的人,是介绍我来这里的老乡。他的来历神秘极了,我就知道他有一个当大官的家里人,别的就一无所知了。他能帮我介绍工作也让我觉得受宠若惊。 他说他小时候也是住在农村,就在我村子的附近,看见我就像看见了家里人,忍不住帮一把,谁还没个落难的时候呀。 他对人十分亲切,见了谁都笑呵呵的,表面上是个好相处的胖子。可我总觉得他这个人太圆滑,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一直觉得吴金很迷信,对风水八卦什么的痴迷极了,一找到机会,就跟我科普,什么是六爻四象,什么是大衍之数,听得我云里雾里的,只能干笑。时间长了,我也将信将疑的,心里打鼓,莫非真有这么玄乎? 周天明可能就是那时候听见了吴金的话,才来找我牵线儿。我把吴金的电话号码给了周天明,就没再管他。这些“高人”做了什么,我还真不太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说起来,我倒是好几天没看见张冉了,她受不了搬走了吗? 正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却看见一个女孩儿,穿着小短裤、吊带背心,梳着马尾辫,从远处走来。我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儿叫出声来,郑莹莹!怎么会是郑莹莹? 等到她走近了,我才发现这不是郑莹莹,却是张冉!她穿着郑莹莹的衣服! 张冉脸色红润,还画着淡妆,完全看不出前些日子的疲惫和难堪。她见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冲我甜甜的笑了,喊道:“尤叔。” 我抖得更厉害了,缩起脖子,皱纹儿挤到了一起,浑身都软了。这可和被女孩儿叫“情哥哥”不是一种感觉,这是一种阴冷的可怕的难以形容的恐惧。 我舔了舔嘴唇,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低声“哎”了一声:“出去呀……” “是呀,尤叔天天在这儿看门,辛苦了哈……” 她说了两句,便急匆匆的向外跑去。我一回头,正看见一辆黑车停在门口。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是那辆黑车!我如此肯定,就是那辆我记不住车主长相的黑车! 周天明的朋友也开着黑色的车,甚至和这辆是一个型号,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它来,因为只有这个车给人一种寒气,似乎从排气口冒出的烟都是冷的。 我看着张冉上了车,还隐隐传来笑声。我看着黑车远去的影子,眼神没了焦距。 刚刚的张冉太像郑莹莹了,不只是穿衣打扮,还有说话的语气,叫我的声音。我记得张冉向我讲述她和郑莹莹、万子轩的故事的时候,把郑莹莹的声音学的七八分像,现在,这七八分变成了十分。 模仿一个人就算再像也会有自己的影子,可是我在张冉身上完全看不到张冉了,活脱脱就是一个郑莹莹! 我想到了郑莹莹的结局,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我忽略了。 我的脑袋又疼了起来。岁数越来越大了,稍微动动脑,身体里的零件儿就开始抗议了。 这天的晚上,我失眠了。满脑子都是张冉和那辆黑车。 睡不着索性不睡了,我搬着我的小板凳坐在了门口。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冉回来了。 她还穿着郑莹莹的衣服,在漆黑的夜色中,眼睛亮亮的,似乎会发光。 她像极了郑莹莹,包括开门的小动作。 我隐在黑暗里,偷偷地盯着她看。 她慢悠悠的进了门,被黑暗里的我吓了一跳,随即笑开了。银铃般的笑声会让人觉得享受,如果这不像一个死去不多时的人的声音就更好了。 我看躲不过,只能尴尬的开了口:“莹莹啊,送你回来的人呢?” 她似乎也没觉得不对,反而自然地接了下一句:“他忙,我自己回来的。” “哦……他叫什么名字呢?” “他呀,他叫白马王子。” “……” 看我怔楞的表情,她又笑了起来:“哎呦,尤叔呀,你怎么这么逗?我开玩笑的,怎么会有人取这样的名字呢?” “呵呵……”我干笑起来,越发的尴尬。 “行了,我也不取笑你了。你早点儿睡,今天别巡逻了……” 直她离开了好久,我才骤然反应过来,我刚才说了什么。莹莹?我刚才叫她莹莹!然后呢?她好像默认了! 我惊得一身冷汗,赶紧回了屋里,在床上辗转反侧。 要不张冉疯了,要不郑莹莹真的回来了。无论哪一种都让我遍体生寒,惴惴不安。现在,这个黑车盯上了张冉,张冉也会从楼顶一跃而下吗? 说实话,今晚我真的不想再巡逻了,张冉临走前特意说了一句,我总觉得她是在提醒我。可是我不巡逻干什么呢?于是,我拿起手电,披上外套,出了门儿。 小区里彻底没有猫了,一只也没有。安静极了,这种安静并不让我高兴,一股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头。 我在考虑辞职的事情了,这个地方越来越奇怪,我怕自己再待下去也会疯掉。 手电筒的光照在地上,让我的心稍稍安稳。 月亮圆圆的,明亮亮,树木却依旧漆黑。一股怪异的味道在蔓延,甜的发腥。 我顺着这股味道前进,在齐腰的草丛中穿行着,说来也怪,小区里的植物像打了激素一样疯长,甚至有一些顶破瓷砖。 要不是一点一点的看着这些植物生长,我绝对不相信这曾经是高档的小区。 扒开茂密的杂草,我正看见一双绿油油的眼睛,那让人打心里发毛的眼睛冷漠而熟悉。 手电筒的光晃在它身上,这回我看清了,这东西长得奇怪极了,上半身像猫,却没有耳朵,下半身像人或者说像婴儿,白花花的屁股露在外面。它冲着我摇了摇头,慢悠悠的钻进了草丛,在它转过身的时候,我更加确定了,它的下半身和人一模一样。 我吓得愣了好一会儿,这是个什么东西?我如此确定这就是打翻张冉火盆的东西,这就是躲在草丛里的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第一百五十九章 蛇变(10) 好在我最近被张冉吓的多少有了些免疫力,手电筒照了一圈,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 我走上前去,这是一个女人,长长的头发,白色的小吊带,肩膀上有一个深深地齿印儿,这可不是那种情趣的,能让人捂嘴偷笑的牙印儿。这个牙印儿又深又大,上齿和下齿之间的距离可不像人能咬出来的,况且正在汩汩的向外冒着鲜血。 是张冉! 我顾不上巡逻了,赶紧抱着张冉向我自己的小屋跑去,我的抽屉里有医药箱。 张冉肩膀上的牙印儿还在向外冒着血,我拿出绷带,手忙脚乱的给她包扎起来。没想到手刚碰到她的肩膀,一只小白虫子就顺着鲜血爬了出来。 我吓了一跳。 倒不是怕虫子,而是这是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虫子,白色的,臃肿的,针鼻儿似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瞅。 这不像一只虫子,更像一个人,一个充满怨恨的人。 我僵直的没敢动,却见一只瘦的只剩下骨头的手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那只虫子。 “别……”我来不及阻止的功夫,那只手就把虫子放进了自己嘴里细细咀嚼。 “嘎吱嘎吱”的声音有些刺耳。 “小小,你怎么来了?” 可爱的少年瘦的厉害,冲我笑了起来。 这个小男孩儿是我来这儿做保安以后认识的,他智力上似乎有些问题,也不会说话,似乎被父母抛弃了,总在小区门口晃悠,在垃圾桶里翻吃的。 我看着可怜,就时常带他进屋里坐坐,给几块糖吃。 说来也是难过,要是我儿子还活着,大概也是这个岁数。 时间长了,他就习惯于一来了就自己跑到我的屋里翻糖吃,也还算有良心的,每次都给我带些不知道在哪捡来的小玩意儿。 看着他吃虫子面不改色,我只觉得内心一阵酸涩,这孩子遭了多少罪才活下来的呀。 小小吃完一只虫子似乎还嫌不够,又把手指头放在了张冉的伤口上。 “拿开!”我大喊一声,吓得他一个哆嗦,缩紧了身子退到一边儿去了。 我开始认真的给张冉包扎伤口。 等我给张冉包扎完,才发现小小没了踪影,我十分懊恼,应该跟他好好说的,怎么这么凶,他又不知道这些。 “小小,小小。”我跑出去喊了几声,没看见小小的影子,却看见一个高瘦的人直直的向我走来。 他来了,他来了!怎么是今天?不应该是今天啊! 我吓得六神无主,控制不住的喘起粗气,胃一阵阵的抽搐。 我遇到过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无论是怪异的李昌还是变成郑莹莹的张冉,或者那辆黑车,都没有眼前这个人让我觉得恐惧和绝望。 他长得普通极了,不好看也不难看,他很少来这里住,一个月只来一两次。他会在漆黑的夜里,从床上爬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我看守的小屋。 你叫他,他不会回答你,他沉默极了,他的神态那么熟悉,他的动作那么顺畅,他像是清醒的,他会打开我的门,泡一壶茶,茶叶放的不多不少,香气不浓不淡。他端着茶坐在我的床上,甚至把张冉的腿扒拉到一边。 然后,他开始说话了。 他说:“没事儿了吗?就是上回,王丽娟咬你,还是我在帮你扒拉她……” 他又说:“你是……这个小区的吗?” 他的声音带着些装傻的讽刺:“呵呵。” 他还在继续:“这是刚下班儿呀?” “哈哈,这有什么不信的……” “这……”他踌躇着,似乎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蛇?你是说那个传言是真的?” “……” 你觉得他说的话熟悉吗?但我十分熟悉,熟悉到浑身发抖,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没有偏差,他在说,说我白天说过的每一句话,语气表情神态动作和我一模一样,他看着我就像我当时看着周天明,假装和蔼的皮笑肉不笑。 我怀疑他在我的屋子里装监控,之前小菲还没失踪的时候,我还找专门在电子市场工作的李昌看过,他拿着仪器走了好几圈儿,却表示我的屋子里很干净,连蚊子都没有,哪里有监控器呢?李昌应该是觉得我岁数大了,在疑神疑鬼。 我不敢说出这件事,就只能在他来的时候,把屋子的门锁起来,让他坐在床上说。你问为什么不把他锁在门外,不让他进来?试想一下,一个不停说着你这一天说过的每一句话的人在门外,是不是比让他待在屋子里更可怕?谁能保证自己一句坏话没说过呢? 他还在说,甚至一些我自己都不记得的话。他从哪里知道我说的每一句话?他又为什么来这里对着我再说一遍? 他其实跟我说过一次,他说他有一个毛病,梦游。 可是梦游是这样的吗? 会说一个不熟悉的人一天之内说过的全部的话? 我死死的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狡黠或者不怀好意,这样起码能证明他是故意的,他在吓唬我。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假模假样的我自己! 之前的我太害怕了,每次都等他离开才敢出声,这些日子的经历让我多少胆子变大了一些。 “……” “什么无金有金的,你说的人我可不认识!” 我开口了:“吴金是谁?” “……” 他突然沉默了,直勾勾的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会说话,他就像一个日复一日转动的磁带,现在,卡带了。 他的眼睛黑黢黢的,像磁带的两个转动的轮盘。 “吴金不是谁。” “那你又是谁?” “我……我是……”他愣了好一会儿,连眼珠子都不动了,然后,突然站了起来,呼吸急促,满头大汗,像是想到了什么:“我得走了。”他的声音有点儿尖锐,语速特别快,含含糊糊的,似乎不想让人听清。 我拦住了他:“你要去哪?” “去桥上,去桥上,水太凉了,好冷,好冷……” 他没再看我,直直的向前走,把我撞在地上。他的速度快极了,等我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没了踪影。 第一百六十章 蛇变(11) “尤叔。”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回过头,发现是脸色惨白的张冉。 她什么时候醒的?她听见了多少? 她的眼神闪烁着,声音异常的平静:“那是林城。” 我没说话,她自顾自的说了起来:“那是林城。他总是梦游,我见过一回他半夜在走廊里转圈儿,嘴里念叨着什么,你乖乖的,我不伤害你什么的,怪吓人的。” “尤叔,你别把他说的放在心上,我知道的,他最喜欢胡说八道……”张冉说的快极了,像不停向外吐着瓜子皮,“谢谢你带我回来,我得走了,我家的猫还等着我喂呢。”张冉自顾自的说着,眼神躲闪,神色异常。 我深深地看着她。 她低下头,从床上爬起来,急急忙忙的向外走:“小咪饿坏了,我得快点儿回去。”她走的太快了,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走到了门口。 “张冉!”我叫了她一声,她似乎吓了一跳,浑身剧烈的抖动,“尤叔……还有事?”她没回头。 我皱了皱眉头,考虑着她可能是被这一系列的事情吓得有些敏感,于是我尽量温和的捡起地上的鞋,慢慢的递给她,生怕再刺激她一下。 “你的鞋忘了。” 她的肩膀松了下来,接过鞋,转过头,略微僵硬的笑了笑:“谢谢,谢谢。”然后忙不掷的离开了,以双手捧着鞋的姿势。 我有心提醒她一声,但看她急急忙忙的身影,又把话咽了下去。 我没有拆穿她的谎言,因为我知道她没养猫。张冉又变回了张冉,没有郑莹莹的一点儿影子,我想着她身上的伤口和爬出的虫子,似乎有些清晰了。 张晓铭又在固定的时间来了。这一回他有点不一样了,他情绪似乎很低落,不像平时那样碎嘴,反而安静的坐在我的小马扎上,摸了摸兜,然后开了口:“尤叔,给我一根烟。” 我不太高兴,最近给出去的烟比我自己抽的都多。 但看他神色恹恹,便只能无奈的叹口气,递给他一支。 “尤叔,我知道了一些我想知道但不该知道的事情,我还能活多久呢?” “别瞎说,你还年轻着呢。” “呵呵……”他冷笑了一声,似乎被烟呛到了:“尤叔,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孑然一身,没有牵挂也就没有烦恼。” 他似乎也没期待我的反应,又吸了一口烟,吐向天空,烟雾围绕着他,有那么一瞬间看不清他的脸。 “我妈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我爸爸为了送我来县城里上学出去跑货运。那年我才5岁,但是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是一辆蓝色的略微破旧的卡车,上面全是铁锈。我十分渴望却又厌恶这个蓝色的大家伙,它有我两个那么高,它来了就代表爸爸回来了,它走了就代表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就在不同的邻居家辗转,他们没让我饿肚子,但也没人关心我。 有一次爸爸接了一个大单,他告诉我等他回来就不走了,租一块地,种地养猪。我信了,可是……” 说到这里,张晓铭停住了,眼眶泛红。 我没有继续询问,只当一个安静的倾听者。这个故事的结局不难猜测,可是两个字揭示着可怕而残忍的现实。 我进了屋,想泡杯茶给他。 当我刚把茶叶罐子拿出来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争吵的声音。 我赶忙出了小屋,却见张晓铭红着眼眶恶狠狠的盯着万子轩和张冉,而万子轩和张冉挽着手,神态亲密。 “嘿嘿……哈哈哈……嘿嘿嘿……”不远处的草丛里站着李昌,看着他们争吵笑的合不拢嘴。 “张晓铭,你发什么脾气?莹莹没了谁心里都不好受……”张冉话刚说到一半,看见我出来就戛然而止,像是见了猫的耗子,躲闪起来。 “张晓铭,我们素不相识,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的事?”万子轩神色如常,依旧儒雅,话语却冷冰冰的能结出冰碴儿。 张晓铭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就爆炸了,猛地向万子轩冲了过去,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嘴里叨叨咕咕的:“我没资格,我没资格,是,我没资格。莹莹死的那么惨,你就这么心安理得?……我那么……你就忍心……我没资格……” 万子轩被张晓铭打了一拳,脸色瞬间狰狞起来,两人打的难解难分。李昌笑的越发开心。 张晓铭只会咋咋呼呼的叫唤,万子轩不吱声却拳拳到肉,很快,张晓铭就被打翻在地,满脸红肿,反观万子轩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衣服稍微皱了皱。 “神经病!” 张冉骂了一声,随即像无尾熊一样缠在万子轩身上,万子轩唾了一口,被张冉劝着离开了。不远处的李昌看胜负已分,似乎再也没了兴致,隐进了草丛,没了踪影。 直到她们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张冉的怀里抱着一只猫,一只有些眼熟的猫,它缩在张冉的怀里只露出脑袋,睁着圆圆的眼睛十分懵懂。然而我却总觉得这只猫不怀好意,像极了那个隐藏在草丛里的怪物。 张晓铭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嘴里一直不停:“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 我没去扶他,直到他自己恢复平静,慢慢爬了起来,眼泪也止住了。 “尤叔,我知道你的秘密。” 他的眼睛平静极了,像毫无波澜的湖面。 我讪笑着:“我能有什么秘密……” “你把吴金引荐给周天明了?” “那又怎么样?这也不算什么秘密。” “是为了下面的太岁。”他直直的看着我,脸上青青红红,可笑极了,我却笑不出来,“我看见他们两个在晚上四处溜达,应该还没找到太岁的具体位置。” “你的意思是……” “我知道太岁在哪儿。”他的眼神木愣愣的:“我帮你们得到太岁,我不要分成,但你得帮我一件事。” “他们都是高人,总会找到的,我就不跟着瞎掺和了。”我笑了笑,笑意没到达眼底。 张晓铭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平静无波的湖面泛起了涟漪:“尤叔,算我求求你好吗?我……我真的忍不了了,我怕这么下去我也会自杀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蛇变(12) 看着他凄惨的样子,我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 张晓铭一下子瘫在地上,似乎泄了气。 我把没泡完的茶泡好,出门推了推他,向他示意进屋。 张晓铭像是一下子有了活力,猛地起身跟我进了屋。 张晓铭说他怀疑郑莹莹的死跟万子轩有关系,想让我把楼道里的监控器画面给他拷贝一份。 可是监控都是七天自动覆盖一次,郑莹莹死了这么长时间,监控早就没有了。况且郑莹莹刚死的时候,警察就来调过监控了,并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张晓铭点点头,神色有些犹疑。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在套我的话。 “尤叔,说实话,我好几次在万子轩家里安监控都没成功。所以,我想求您趁着他不在家的晚上巡逻的时候,去他家里安监控……” “这……这可不行,你都失败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就更不行了,况且你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不在家……” “尤叔,这不是有你吗?你在门口看着,他晚上没回来就是不在家。你要巡逻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在门口接应你,这一回咱们绝对不会被发现……” “这事儿你自己也能干,干什么非要拖上我?我这一把年纪了,别再累赘你……” “尤叔,我以前安监控被发现都是因为他家的窗户改装过,有人靠近就自动拍摄,这回咱不是走门嘛……”他的眼睛瞟了瞟我的抽屉,我有每一户的备用钥匙。 张晓铭说的我哑口无言。 “尤叔,莹莹死的好惨啊,她那么活泼开朗的女孩儿怎会自杀,您想想几个月前她给您送的茶叶……哦,就是你现在喝的这盒。” 我尴尬的转过头,只得答应了张晓铭的请求。 监控安好了,张晓铭当天晚上就和吴金通了电话,我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但吴金似乎很高兴,给我包了一个一万块钱的红包送过来,弄得我受宠若惊。 张晓铭买了一个星期的口粮,似乎打算不出门了,就盯着万子轩看。 其实,在我看来,比起万子轩更应该监视的是张冉。 她行为怪异,又和黑车有来往,谁知道会不会成为第二个郑莹莹。 我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 张晓铭有了万子轩的监控,吴金和周天明有了太岁的位置,两方得偿所愿,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手操纵着一切,所有的事情都踏上了既定的轨道,可是轨道的终点是哪里呢? 我预感危险就要到来,却没想到危险来的那么快。 夜深了,该是我巡逻的时候了。 手电筒的光越来越弱,似乎电池就快消耗完了。我从c座出来的时候,一个黑影狠狠地撞上了我,力气太大了,我一下子坐倒在地上,还没等我惊呼,这个黑影就先嚎叫起来,比我还害怕的样子。 “别杀我,别杀我,太岁爷爷,太岁爷爷,多有冒犯……” “周天明?”我一下子听出了他的声音,他一愣,仔细的看了我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吴金呢?” 周天明连连摆手:“尤叔啊,我错了。知道些皮毛就敢来找太岁,真是冲撞了,冲撞了……”周天明帅气英俊的脸庞说着小心翼翼的话语,浑身抖个不停。 “吴金呢?”我又问了一遍,他才反应过来:“吴金……吴金……被鬼抓走了……”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周天明却不愿意再说第二遍了,只是浑身发抖的瑟缩着,死死的抓着我的袖子不肯撒手,我掰不开他的手指头,让他带我去他又不肯,只能终止巡逻,把他带回了我的小屋。 他瑟缩的喝着我泡的茶,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他恢复了理智,颤颤巍巍的向我讲述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他和吴金通过张晓铭给的线索找到了太岁在的地方,本来两人将信将疑,可推演了这么久一直没有任何头绪,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结果,一铲子下去,两人全蒙了,他们挖到了什么?一截尸体! 破了风水后最招阴煞,说的是风水学上的气运。气运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从来不会以实质的形式存在 ,现在挖到了尸体,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太岁早就成熟发展为邪太岁,自己寻觅尸体;要么是有人在催熟太岁。 太岁成熟至少需要上百年,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 二人对视一眼,果断决定继续挖掘下去。 残肢断臂越来越多,居然还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芬芳,这种香气不浓郁却勾得人心痒痒。 周天明几乎能够断定太岁就在下面。这时吴金却皱起了眉头,有些犹豫。 “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吴金胖乎乎的身子冒着虚汗。 “有什么不对的,别自己吓唬自己。这一看就是有人用尸体布的催熟阵,我这就给它破了,太岁就是我们的了……”周天明话还没说完就觉得一只冰凉的手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脚踝。 周天明一个哆嗦,刚想叫吴金,就觉得眼前一黑被打晕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的,只知道周围还是一片漆黑,这才慌不择路的撞上了我。 “你醒的时候还在原地?”我问道。 “是啊。”周天明摸了摸鼻子。 他在说谎。 我不得不考虑另外一种情况,他们两人找到了太岁,然后周天明想要独吞。 “是谁打晕的你?” “不知道啊,我背对着他。” “你见到太岁了吗?” “没有啊。还没见到就晕了。” “吴金见到太岁了吗?” “当然没有了……” “太岁长出五官了吗?” “都跟你说我没看见太岁了!” “你被一个女人打了就晕了,也是没什么用,长得帅气的花瓶嘛……” “谁是花瓶啊?打晕我的是个男人……” 他脱口而出,随即噤了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我直直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问:“吴金呢?” 他知道自己圆不了谎,这才说了实话。那时候他感觉有东西抓住他的脚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不对了,他没敢声张,使了个金蝉脱壳,留了个替身在那就跑了,根本没看吴金一眼。 第一百六十二章 蛇变(13) 他怕说出来我要去找吴金,这才编了瞎话。 他的这个说辞可信度更高一些,但显然他还在说谎,或者说没说全部。他究竟看见了什么,让他忌惮到不敢说出口。 无论如何,我必须去找吴金,吴金对我有恩。 可周天明说死也不肯出屋,怎么也要等到太阳出来再和我去。 终于,天亮了。 周天明带着我七拐八拐的找到了那里。 周天明比我还要吃惊,地上确实还有一个大洞,但是没有尸体,一具也没有,只有一个破破烂烂的纸人儿躺在坑里,艳红的嘴微张,黑漆漆的眼睛没有神采。 纸人儿缺了一条左腿。 没有吴金。 我若有所思的看着周天明。 周天明爬到坑下,拿出了那个纸人儿,脸上全是心疼的表情。 我觉得这个纸人儿十分眼熟,在哪见过似的。 “这是你的替身?” “算是。”周天明闷声闷气的,无精打采,双手却小心的捧着纸人。 “尸体呢?” “我不知道。” 我沉默了,他也沉默了。 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么尸体哪去了?一夜之间全被挖走了?可能吗?反正人是做不到。如果他在说谎,那么他为什么说的那么细节,马上就会被拆穿的谎言?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得到了太岁,杀死了吴金? 无论那种情况都让我遍体生寒,前者意味着存在可怕的东西,后者意味着我身边这个人最可怕,谁知道他下一刻会不会把我推进坑里活埋了? 周天明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不安,从兜里掏出一颗烟点燃了递给我。 我没拒绝,然后在拿到烟的那一刻心里忍不住的骂了起来。这家伙真是个守财奴,这烟抽抽巴巴的,一看就放了好多天,正是我之前给他的那根。 “尤叔啊,我说的一句假话也没有,我真的没看见吴金。我要是说假话就罚我……罚我一年赚不到钱……” “得了,我不细问,你不就坚持说没看见谁打晕你了吗?” 周天明尴尬的笑笑,英俊的脸颊上带着些讨好:“尤叔,不是我不想说,我是真的不敢说呀……你不知道……” “尤叔!”周天明的话还没说完,张晓铭就从远处跑了过来。 周天明看见张晓铭过来,一下子闭上了嘴。 “怎么了?”我问道。 “万子轩要杀了张冉!!!” “什么?”我赶忙跟着张晓铭向万子轩的家中跑去。 万子轩家里的门开着,万子轩正死死的掐着张冉的脖子,张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狠狠地咬在张冉的肩膀上。 我的瞳孔瞬时变大,他咬的地方正是张冉那天晚上留下牙印的地方,我记得清楚极了,因为这个牙印不像是人能咬出来的。 “万子轩!你在干什么?”等我跑进房间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具尸体,一具男人的尸体,上面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虫子,这些虫子贴着皮肤,不断地吸着他的血,他瞪大了眼睛,血红的眼珠十分瘆人。 “万子轩,快放开张冉!”我嘴上叫的欢,其实腿都软了,万子轩杀人了?杀人了!? 万子轩松了嘴,转过头看向我,满嘴都是鲜血,笑的很是狰狞:“我在干什么,你不是最清楚吗?” 我一愣,这才发现他是在跟张晓铭说话。 张晓铭嘴唇发白,眼睛里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他一言不发。 “万子轩,你冷静,冷静,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呢……” “呵呵,老尤啊老尤,该说你单纯还是傻呢,现在这些人里也就只有你算是真正的人。” 所有安慰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万子轩……是什么意思? 万子轩这时放开了张冉,张冉软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老尤,你让开。” 周天明一把将我推到一边,从裤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他的头发无风自动,大喝出声:“妖物!原来一直都是你在搞鬼。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为了失踪的256人让你血债血偿!” “256人?”万子轩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呵呵,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周天明突然出现在万子轩面前,把符纸贴在了他的额头,嘴里念念有词,万子轩一把把符纸扯了下来,在周天明不可思议的表情中,抓起他的肩膀咬了下去。 周天明痛呼出声,狠心向后一挣,整个右胳膊就被万子轩活活拽断,鲜血喷薄而出,洒在墙上。 周天明在自己身上按了几个穴道,血止住了。 万子轩几口就把周天明的胳膊咀嚼吞咽了下去。 血腥的场面让张晓铭的脸色越发苍白,他突然走到万子轩面前,不让他继续接近周天明,不让他把周天明吃了。 “你让开。” 张晓铭眼圈瞬间就红了:“我不!” “别逼我连你一起吃了。” “你来呀,你早就应该吃了我,”张晓铭抑制不住的泪流满面:“你明明说那单跑完就回家种地养猪,你明明答应了我的,可是你都干了些什么?你为什么不认我?为什么?” “你认错人了。”万子轩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痕,但很快被自己修补好了。 张晓铭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上扬,眼睛里却满是愤恨:“认错了?认错了??明明是因为它,对不对?这个小东西……”张晓铭说着一把抓住了窝在地上睡觉的小猫。 “你别动它!”万子轩皱紧了眉头:“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明明都是你的孩子,凭什么它可以一直在你身边?”张晓铭说着惊世骇俗的话,却毫无所觉。 “这……万子轩是你的父亲?”我忍不住惊讶的开了口。 张晓铭似乎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我,他转过头,手里还死死的抓着那只张冉养的“猫”。 “是啊,尤叔。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了。”张晓铭慢吞吞的说着:“爸爸,我怕你嫌弃我是个人类,不够冷血,不能只把人类当成食物。你看现在我做到了,这个人,”张晓铭指着地上的尸体:“就是我养的蛊人,他引诱女孩子过来,到时机成熟,我就吃了她们。我喜欢把她们片成一片一片的炸着吃,尤其是小腿上的肉鲜美极了。我的初恋,郑莹莹,哦,就是生了这个小东西那个,”张晓铭捏紧了手上的小猫,笑的灿烂:“我本来想慢慢吃的,没想到她逃了出去,还跳了楼,这件事我做的确实不好……” 第一百六十三章 蛇变(14) 周天明实在听不下去了,用仅剩左手攥成拳头狠狠向张晓铭砸去。 这个信息量太大了,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呆呆的听着,看着周天明被张晓铭踹倒在地,狠狠地踩右臂上的伤口。 这个蛊人就是我始终想不起长相的人,原来,他是张晓铭养的蛊人,原来郑莹莹根本就不想自杀,而是为了逃脱被吃掉的命运,不得不选择跳楼自杀;原来郑莹莹怀的就是万子轩的孩子,原来我在草丛里看见的那个怪物是这么个东西!万子轩究竟是什么? 周天明嘶吼着,泪流满面,不知是因为疼的还是因为心里难以忍受。 “爸爸,在我和它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你打算怎么选呢?” 万子轩沉默了一下,旋即开了口:“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爸爸,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今天咬了张冉是我情绪不好,事后我会跟她道歉的。这是张冉养的小猫,你怎么会认为人能生出猫来?” 张晓铭笑的难看极了,“呵呵,人是不能生出猫来,你能啊。我亲爱的爸爸接的最后一笔大单是一批棺材,因为晦气,没有几个人愿意接,你接了不是吗?为了我的学费。但是你没想到棺材里的不是骨灰,而是金条,跟你一起接活的人还有两个,他们发现了,并且和你商量说要独吞。你同意了。你们拐到了另外一条路上,遇到了沙尘暴,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你活着回来了,你把金子埋在村尾老树桩那里,让我取回来,然后你告诉我你被沙漠里的怪物附身了,恐怕活不了多久,让我以后见到你也要装作不认识。可是我住在这里,观察了这么久,我敢肯定,你就是我的爸爸! 虽然你变成了怪物,但是没关系,我们还可以一起生活,我现在……也是怪物了……” 张晓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万子轩不知从哪拿出一把刀,狠狠地砍断了手掌,小猫眼看就要落在地上,我赶紧上前接住小猫,放在怀里柔声安慰了几句,万子轩看了我一眼,似乎表示了感谢。 张晓铭不可置信的看着万子轩,手腕不断冒血,却像毫无感觉一样。 万子轩冷笑起来:“嗯,没想到你那时候那么小还能记得清楚。但有一点你该信你的父亲,要装作不认识我呀。附身?嗯,这真是一个好的说辞。我是沙漠里的无脸人。千百万年前我们也曾经是人类的一支,但因为天生的缺陷被驱逐出来。这么多年来我们进化出了一种新的技能,能够通过生吃来模仿被吃者。你现在看着我和张意一模一样只是因为,我生吃了他,一口一口的。” “不……不是的……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应该觉得安慰,你的父亲张意他是自愿的,他在沙尘暴中迷了路,他跟我做了交易,我带他回家,给他金子,他就把命给我,让我变成他。张晓铭,不是我杀了他,是你!他是为了能看你最后一眼,能让你上学,让你买你喜欢的玩具和故事书才把命都丢了的……” “不是的,你说谎,你说谎,这不可能!!!”张晓铭近乎歇斯底里的呼喝着,眼睛红的吓人,他一下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万子轩绕过他,向我走来,示意我把小猫还给他。 我听见我自己问:“这是你的孩子吗?” 万子轩似乎也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便点了点头。 我笑了起来,笑的灿烂极了。 万子轩却变了脸色,眼睛里甚至闪着哀求。 我笑着双手用力,当着万子轩的面前捏死了小猫,或者说吃了很多猫才变成猫的小怪物。 看着万子轩恶狠狠的神情,和愤怒的伸过来的双手,微微一矮身,贴着他的胳膊到了他的身后,他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咬着牙,似要渗出血来:“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我听见自己笑的很冷:“你吃了张意,也继承了他的记忆,那你还记得你曾经在这个地方当建筑工的时候,铲死了一条蛇吗?白蛇!” “你……你是?不可能啊,跑了的那条应当是条母蛇……”说着说着万子轩愣住了,母蛇这个说法只是张意的猜测,没有人真正看清那条蛇长得什么样子。 “那是我的孩子,还有一百年就要化形了。”我的心里如此悲伤,这些年来我每一天,每一天都想着给我的孩子复仇。 我早就发现了张意,可那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万子轩,张晓铭对他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所以我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也让他体会自己亲生孩子死在面前的感受。 “不是我,不是我杀了你的孩子啊!你怎么敢?”万子轩怒目而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可你吃了张意啊,像你说的,你生吃了他你就变成了他,你既然享受他人类身份带来的便利,那也要接受由此带来的恐惧,不是吗?张意!!!”我听见自己说的淡漠,可心里却止不住的颤抖,孩子啊,爸爸替你报仇了。 “我得承认,你很厉害,”万子轩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声音沙哑异常:“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有发觉你也不是人类,但是,”他的表情再度变得恶狠狠的,“我今天要让你为我的孩子陪葬!” 他向我冲来,我一侧身,吴金胖胖的身子挤了进来。 周天明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嘴:“你、你、你……你不是……” “小天师,你还需要历练啊。”吴金说着和万子轩缠斗了起来,最后把万子轩用长矛钉在了地板上。 吴金是我刚认识的朋友,确实是不熟,但他也是条蛇,还是条富有“正义感”的蛇,听说了我的故事,便主动找到我,我们布了一个局。 在我们的计划中,只要引出万子轩的孩子,抓住它逼万子轩摊牌就好了。没想到牵涉出了郑莹莹、张晓铭和张冉,也没想到张晓铭的人蛊会让故事的走向越发精彩。 第一百六十四章 蛇变(终) 后来我发现周天明是天师,担心他破坏我的计划,就编造了“太岁”的存在,弄了一些捕风捉影的痕迹,周天明果然上钩了。吴金的任务就是破了他的替身。周天明作为天师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替身。 我们成功了。 看着被钉在地上的万子轩,我突然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杀了我……”万子轩嘴角溢着鲜血,很是虚弱。 “不,我不会杀你的。但是,”我蹲下来,耐心的说:“我得到了一种方法,能让你彻底变成人类……” 他瞪大了眼睛。惊恐的尖叫,却无济于事。 然后,我报警了。 报警?报警抓谁?我自己吗? 不,毕竟万子轩杀人了,杀了人蛊,还重伤了周天明和张晓铭,这里有张晓铭安的监控器,我早在抱住小猫的时候,把监控器关闭了。所以现在监控器里面的资料大概只有万子轩“威风凛凛”的过程。 哦,还有,我举报了那个会“梦游”的小老板,因为他是个人贩子,包括李昌夫妻、清洁工等人都是他们团伙的。 小老板每个月来我这里一两次重复我的话都是为了拖住我,让他们把被拐的人带回去或带出去。 失踪了256人,万子轩也就只吃了张意,其余的全是张晓铭和人贩子干的好事。 其实,有的时候,可怕的不是我们这些非人类,我们吃人是为了果腹,人吃人是为了什么?张晓铭只是为了那可笑的臆想,而人贩子呢?大概是轻飘飘的纸币。真正可怕而可悲的莫过于同类相残,还乐此不疲。 警察来了,接走了所有该接走的人,李昌被强制送去了精神病院,张冉醒来后忘记了一切,正在努力适应陌生的环境。 而我早就带着小小,哦,小小也是蛇,小蛇,和李晓菲去了别的城市。李晓菲之前被黑车。也就是人蛊接走了,但我半路上把她偷了出来,偷偷地养了起来。 现在,李晓菲越来越像一条蛇,而不是一个人了。 ---------------------------------- 栾希的这个故事很长,比起王立清讲的真实案件逻辑更加缜密,比起干尺的故事更加令人唏嘘。 我却从里面听出了奇怪的地方。 小区动工的时候铲死了一条蛇,另一条跑掉了;两个女孩儿喝醉酒晚上撞到一条狗和一个男人。 这两件事单独拎出来,怎么看都在影射董忠华和董锦姝。 又或者说在影射我和白洛歆。 栾希将真实发生的事情编到故事里面了。 董忠华的工地铲死蛇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栾希能够知道也不稀奇。 但是,白洛歆和董锦姝给我讲的,关于她们和那个冒牌赵瑞的相遇,栾希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白洛歆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她和我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疑惑。 我观察周围的人一圈儿,发现他们神色各异,有的似在回味故事,有的则眉头紧锁。 季风身上被汗水浸透了,头发软塌的垂下来,看起来有些油腻; 王立清的脸依旧白的没有血色,他低着头,拿着一块石头把玩。 我认出来这块石头就是他用来砸死乌鸦的石头,现在,上面的鲜血已经消失了。 栾希的这个故事里既然有我和白洛歆的经历,会不会也掺杂了其他人的经历呢? 在一众神色各异的人当中,只有张庚没心没肺的凑到栾希身边:“世界上真的有无面人吗?” 栾希用手指将鸡窝一样的头发向后捋了捋,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的假睫毛那么长,长的能挂油壶。 “人类是猿猴进化来的,进化的过程中出现其它的分支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立清冷哼一声,刚刚还和栾希同心协力的逼迫干尺的男人,在这一刻却愤怒异常:“胡说八道!你这是伪科学!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人类有其它的进化方向。我们得相信科学,科学是第一生产力,是我们人类能够繁荣发展的根本,没有证据就不要胡乱揣测……” 王立清巴拉巴拉说了一堆,中心思想就是要相信科学,我暗自怼了怼张庚,低声说道:“有你当年的风范。” 张庚摆摆手:“赵哥,你就别寒碜我了,我那不是为了工作嘛,我可没有王警官的这种觉悟……” 张庚明明在表扬王立清,我却听着阴阳怪气的。 王立清终于发表完让大家相信科学的言论,栾希冷冷的开了口:“你所谓的相信科学,就是跟我们所有人说一只肠子都被扯出来的猫复活了?” 王立清丝毫不在乎她的质疑:“可能是假死,也可能是当时的办案人员看错了,以讹传讹。” 栾希呵呵冷笑起来,她深黑色的眼线让她的眼睛显得那么大,几乎占了半张脸。 一直沉默的耿承平突然开了口,他的表情认真,严肃道:“猫有九条命,它丢掉八条以后就能成仙了,黄皮子都不敢招惹只有一条命的猫。不是豆豆推波助澜,而是那只猫刻意引诱,让阿俊将它杀死,它想成仙。” 王立清看了一会儿耿承平和栾希,声音低沉:“你们两个不愧是想加入超自然研究协会的情侣。” 王立清的话只说了一半,却足够惹人遐想。 他明显是在讽刺耿承平和栾希,说他们异想天开。 戈晚歌看热闹不嫌事大:“承平哥这话说得还真对,猫就是有九条命。我之前在我家门口见到过一只死猫,邻居帮我处理了。结果第二天,我又在门口看到了那只死猫。 我感觉有些不吉利,就拖着猫的尸体,扔到了垃圾桶里。 第三天,我又见到了那只猫……” “是不是有人故意吓唬你?你可以安装一个摄像头。” “我安了啊。安完摄像头的第二天,我看监控发现,死在我门口的猫都是自杀!它对着我的防盗门,狠狠撞了过去,撞得头破血流,当场丧命。 我在屋里看监控的时候有点害怕,就没敢出去。结果到了晚上,监控清晰的拍到了,那只猫又活了过来,绕着我的门口转了三圈儿,发出一声古怪的叫声,然后又一次撞死在我的门上。 我算了一下,它刚好撞死了八次,在第九次的时候才施施然的走了。” 季风瞄了一眼戈晚歌的肚子,笑的很是憨厚:“你也算帮它成仙了,它会保佑你和你的孩子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白化病 “那是当然!还用你说?”戈晚歌昂起了头,两只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抚摸着。 王立清眉头紧锁,白花花的脸依旧没有血色:“我现在严肃的跟你们说,讲故事就只是故事,不要以为它们就真实的发生。” 季风缩着脖子,连连点头,下巴上的肥肉不停颤动。 季风表现得很怕王立清,但在路上的时候,我却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季风怕王立清,戈晚歌可不怕,她昂着头讥讽的说道:“王警官,有时间在这儿让我们相信科学,不如你自己先解释解释你的脸怎么一点儿血色都没有?该不会带了什么人皮面具?” 王立清捏了自己的脸一把,依旧白花花的,没有血色:“我从小就有白化病。” “你的头发比我还黑。” “染的。” “腋毛呢?亮出来看看。” “我没有腋毛。” 王立清撸起袖子,抬起手臂,露出腋下,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戈晚歌撇了撇嘴:“谁知道你是不是怕露馅,故意把腋毛剪没了。有能耐你把病历本拿出来啊!” 王立清的眼神不善,上下打量戈晚歌一圈儿,说出了一句奇怪的质疑。 “戈晚歌,你真的怀孕了吗?” 戈晚歌脸色一变,气的五官乱飞,愤怒的指着王立清说道:“你有病!说不过我,就诅咒我呢!你一个警官,就能随便怀疑别人吗?!” 王立清冷哼一声:“你让我自证白化病,和我让你自证怀孕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不一样!我怀孕是有目共睹,我肚子这么大,你是瞎吗?” “肚子可能是假的,妊娠报告可能是假的,除非……” 王立清顿了一下,戈晚歌以为他说不出来,奚落道:“除非什么?你说不出来了?亏你还是个警察呢,学艺不精,还乱怀疑人,不要脸,呸!” 王立清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如果说刚才他还认真地和戈晚歌讲道理,那么现在他如同一条阴冷的毒蛇,吐出了信子。 他说:“除非你把裙子撩上去,让我们看看你的肚子……” 我眉头紧皱,没想到这种话居然会从一个警察的口中说出来。 我转念一想,这家伙在警察局的时候就动辄掏枪吓唬我,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稀奇。 实在是因为这个旅游小队里的人都过于奇葩,倒是让我忘了王立清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相信科学,呵呵,从另一种角度上来讲,也可以说是相信他手上的枪。 我的眼睛瞄向他的腰间,我曾见过他从腰上拿出来铁镐,枪也会在那里吗? 戈晚歌气的大声咒骂,声音尖锐:“流氓!猥琐!下贱!” 白洛歆也不同意的说道:“王警官,你这么说话实在是太过分了!戈晚歌是挺作的,还爱欺负林梓涵,不顾大家的时间,随意坐在地上就撒泼,还勾引耿承平,害的栾希跑出帐篷差点儿失踪了。但是,她是是个好女人来的!” 呃……白洛歆说的这话实在是很难顶,季风没憋住笑,捂着嘴低下了头。 戈晚歌气的面如菜色,咬牙切齿,指着白洛歆说道:“闭嘴!” 白洛歆委屈的眨了眨眼:“你怎么生气了,我向着你说话还不行啊?” 嗯,很好,她还在疑惑戈晚歌为什么会生气。 我也是没忍住,露出两排大白牙,不得不说,白洛歆好似有一种魔力,每次我觉得她像一个正常人的时候,她神奇的脑回路就会出现,给予致命一击,以证明什么叫做脑回路清奇。 看看,看看,不愧是相信贴老哥的人! 张庚眼珠子一转,满是废料的脑子工作起来都要冒烟儿了,他笑嘻嘻的说道:“就是啊,问你问题不行,向着你说话也不行。你现在想要自证清白,就只能脱衣服了!脱!脱!脱!” 张庚说到最后激动地眼冒绿光,猥琐的盯着戈晚歌。 这家伙还真是荤素不忌,连孕妇也感兴趣! 我一巴掌打过去,一点儿力气没留,直把张庚打的头昏眼花。 “赵哥,你怎么打我?”张庚捂着脸委屈极了,然后突然恍然大悟,低声说道:“赵哥,我明白了,你就瞧好!” 我一听张庚这话就觉得要坏,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听见他颐指气使的说道: “我理解你不想让所有人看的心情,这样,我们都出去,让赵哥和你留在帐篷里,你脱了衣服给赵哥瞧瞧,验明真身,也就不会有人怀疑……” 我又是一巴掌扇过去,把张庚打的身体打晃,两只眼珠子向里转去,成了个斗鸡眼。 戈晚歌气的面皮通红,指着张庚说不出话来。 我咳嗽两声,扯出一个笑容:“不好意思,他脑子有问题,胡说八道的,大家就当没听见。” 张庚捂着两边的脸颊,小声嘟囔着:“果然对男人更感兴趣嘛……” 我登时脸色一黑,胳膊压住张庚的肩膀,将他扯到帐篷外,咬牙切齿:“张庚,你敢再编排我一句,不用人面兔出手,我现在就把食梦貘叫来,和你双宿双栖!” 张庚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扭捏的说道:“晚一天,我今天有点脏,等我明天收拾收拾的……” 我都被这小子气笑了,合着他当成好事了是。 我冷声说道:“是得好好洗洗,尤其是下半身。” 张庚的眼睛都亮了,笑的见牙不见眼,牵扯到脸部的肌肉,疼的龇牙咧嘴。 我学着张庚的表情,贱笑道:“食梦貘是个公的,你得让它满意,不然它肯定会吃了你的。” 张庚大惊,登时吓得手脚发软,哭丧着一张脸,连声说道:“赵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又狠狠给了他一巴掌,这才解了气。 等我回到帐篷的时候,不知道戈晚歌又说了些什么,把王立清弄得气愤不已。 白洛歆抱着林梓涵,站在一边,气的两颊鼓鼓的。 林梓涵低着头,‘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 白洛歆看见了我,就大声喊道:“赵瑞,你刚刚出去了,都不知道戈晚歌有多过分,她居然说林梓涵是怪物……”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夜袭 我这些日子经历不少,再次见到食梦貘,居然有一种熟悉感和亲切感。 毕竟跟这群人比起来,食梦貘都显得有些单纯了。 我嘴角带笑:“是是是,你是神兽嘛,不同凡响。” 食梦貘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小眼睛里满是惊恐。 “赵瑞,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被别的东西夺舍了?” 它伸出长鼻子搭在我的额头上,自言自语道:“没发烧,完了,完了,肯定是邪气入体了……” 我面色一沉,抬手就是一个大逼兜子。 食梦貘眼疾手快,小身子向后一歪,刚好躲开我的手掌。 “哈哈哈……” 食梦貘仰天长啸:“我就知道你要打我……” 我呵呵冷笑,身子一扭,左右开弓,打在了食梦貘的屁股上。 食梦貘疼得直叫,大叫:“哞————!混蛋玩意儿!老子为了跟着你,饿得头昏眼花,你就这么对老子!”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它:“这回不说我是被邪气入体了?” 食梦貘的鼻子垂了下来,獠牙闪光:“开玩笑也不行,赵瑞,你活的好没趣。” “几天不见,你倒是有自己的心得体会了?你的生活就算有趣吗?” “跟着你这段时间,还算有趣……”食梦貘抬头望向漫天繁星,突然多愁善感起来:“赵瑞,如果以后你死了,我会想你的。” “想我的巴掌?” “……” “想我的橙子味儿的绝望?” “……” “哦,那你一定是想我把你关进竹编兔子笼里面,用无芯天烛烧你的时候。” 说到这里,我嘴角向下,眼睛里写满了不怀好意,啧啧两声说道:“没想到,你作为一个神兽居然还有这等爱好……” “哞——————!”食梦貘鼻子狂甩,气的从副驾驶的座椅上蹦了起来:“赵瑞!你他妈的不是人!不会说话就给老子把嘴闭上!信不信老子现在一声大吼,去其他人的梦里,把你塑造成一个恶魔,让他们都排挤你!!!!”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食梦貘的肩膀:“作为一个神兽,怎么能靠别人呢,不如你现在就对我动手,我们比划比划?” 食梦貘的鼻子顿时垂了下来,愤恨的瞪着我。 我的手掌高高举起,这家伙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澈而无辜。 它歪了歪头,嘴角咧开,獠牙锋利,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用了,你还是留着点儿精力应付那些人。” 我收起了手掌,严肃问道:“你觉得这里面谁有问题?” 食梦貘嗤笑一声:“这些人的梦光怪陆离,什么都有。但这也属于是正常的。没有几个人做梦的时候还有逻辑……” “但我做的梦……” “你不算,你又不算是普通人,你吃了蛇妖的内丹以后就更不用说了,说不准儿什么时候就被妖丹同化,变得不是人了。” 说到这里,食梦貘嘿嘿的笑了起来,不怀好意,两只小眼睛瞟了我好几眼。 我眼睛微眯,食梦貘立刻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继续说道:“别人的梦都还算正常,只有干尺比较特别。” “什么意思?” “无论是动物还是人类,只要睡觉就会有梦,光怪陆离,复杂繁琐。 然而,干尺没有梦,她从来都不做梦! 要么是她有极强的控制力,不让自己做梦,要么她根本就没睡着,还有可能……” 食梦貘压低声音,小眼睛里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她不是活人。” 我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哪怕早就意识到干尺的不同寻常,但我也从来没想过她可能不是活人。 其实一切都是有征兆的,她说嵌入铜钱的时候一点也不疼,可是,活人哪里会感觉不到疼痛呢? 除非,她那时候已经死了!!! 而她脸上的铜钱是用来遮挡尸气的! 一股一股的凉气从我的心底上涌,我忽然有些不确定,当时阻止王立清等人逼迫干尺到底是对是错。 就在我思索的时候,食梦貘忽然用鼻子扯了扯我的胳膊,示意我向外看去。 暗夜里,月亮的光芒都不甚明亮,帐篷拉开拉链的声音那么清晰。 有人起夜上厕所吗? 一个灵活的身影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帐篷,向着旁边的帐篷走去。 她的动作很轻,她的呼吸粗重,她走进了那个帐篷。 我跳下越野车,悄无声息的靠近了那个帐篷,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人的脸。 是栾希! 栾希来到戈晚歌的身边,伸出双手,摸向戈晚歌的肚子。 我站在帐篷口,没有刻意掩饰身形,如果栾希这时候回过头,就能看见我站在幽暗的月光下,像一株不会说话的杨树。 可惜,栾希太专注,太激动,太认真,她将双手伸进了戈晚歌的睡袋里,想要检查她的肚子里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孩子。 栾希的背影在深夜里显得那么孤独,她紧张地浑身发抖,她就要解开一个天大的秘密。 然而,就在这时,戈晚歌察觉到不对,睁开了眼睛。 戈晚歌惊恐的尖叫起来,胡乱的挥舞着拳头砸向栾希。 栾希生生受了几下,闷哼出声。 白洛歆被吵醒了,赶紧打开手电筒。 “栾希!你在干什么?!” 栾希不管不顾转身就跑,却被我堵个正着。 “栾希,这大半夜的,你跑到戈晚歌的帐篷里干什么?” 戈晚歌惊恐的情绪消散以后,得知是栾希摸了她,捂着肚子大声咒骂:“栾希,你有病!我这两天又没招惹你,你半夜过来摸我干什么?我可对你没兴趣,你别自作多情!” 我清晰地看到栾希画着古怪妆容的脸上扭曲起来。 她似乎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低声对我说道:“赵瑞,千万别听那个老头的,黑箱子不能留在沙漠。” 我不由得愣了一下,黑箱子是老头在梦里给我的,她怎么会知道呢?! 还没等我想明白,栾希突然向戈晚歌的方向冲去,从怀里掏出一把刀,狠狠扎向戈晚歌。 戈晚歌惊恐的尖叫着,白洛歆反应的很快,挡在了戈晚歌的前面。 第一百六十八章 挟持 尖刀扎进白洛歆的胳膊里,鲜血流淌出来,染红了白洛歆的胳膊。 白洛歆咬着牙,从口袋里掏出一种皱皱巴巴的符箓,猛地贴在栾希的身上。 然而,符箓对付的都是鬼怪妖魔,对人一点儿作用也起不了。 皱皱巴巴的符箓变成了一张废纸。 我面色一沉,栾希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动刀! 我的腰部一扭,脖子一歪,身体扭成一个古怪的弧度,一把抓住了栾希的手腕儿。 戈晚歌叫的更厉害了,她惊恐的看着我扭成麻花一样的身子。 白洛歆瞳孔微变,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在遮挡住戈晚歌视线的同时,一个手刀搭在她的后颈,将她打昏了过去。 我控制住了栾希,饶有余兴的问道:“白洛歆,你不是要保护孕妇吗?怎么把她打晕了?” 白洛歆眨眨眼睛,理所当然的说道:“保护你比保护孕妇更重要,她看见你的异常了。” 我的心颤了颤,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将身体慢慢扭转回正常的状态,假装没听明白白洛歆的言下之意。 栾希却嘻嘻的笑了起来:“我早就看出来的你俩不正常了。但是我警告你们,你们再厉害也斗不过天意,今天你们不让我杀戈晚歌,明天死的就是你们自己。” 我紧紧攥住栾希的手腕儿,冷声说道:“老实点儿!说清楚,为什么要杀戈晚歌,所有人里面只有她最弱势,真的打起来,她不是你的对手。你是嫉妒她之前和耿承平的关系?” 栾希转过头,黑乎乎的眼线布满她的眼睛,她的毛细血管凸起发黑,像是一道道可怖的沟壑。 栾希沉声说道:“赵瑞,我说我不是栾希,你信吗?” 白洛歆抹黑扯出一条绷带,熟练地给自己包扎伤口,她疼的眉头紧皱,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栾希,你第一天跑出帐篷,一天一夜后,在两百公里外的地方被耿承平发现,这种可能性你觉得大吗?” 栾希又一次笑了起来:“也是。只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不是栾希,却也是栾希……” 栾希的话还没说完,王立清和张庚就跑了过来。 张庚顶着鸡窝头,迷迷糊糊的问道:“赵哥,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栾希,开口说道:“没什么事儿,栾希说是要找我练练。” 栾希一愣,低下头不说话。 “那你们怎么在戈晚歌的帐篷里?戈晚歌刚才喊什么?” “我们俩的动作太大了,把戈晚歌吵醒了,她骂了我们几句。没啥事儿,回去睡觉。” 张庚点点头,打了个哈欠,转身就要走。 王立清却上前两步,他的脸在黑夜里依旧散发着莹莹的白光,好似周围越黑,他的脸就越白。 荧光粉真的能坚持这么久还有这么大的作用吗? 王立清指着白洛歆问道:“她是怎么受伤的?” 王立清弯下身子,捡起地上沾着血的刀,冷声说道:“这把刀……谁给我解释解释。” 王立清说完,就转过头,定定的看着我。 王立清的脸颊发光,他的眼睛却不发光,黑乎乎的好似和黑暗融为一体,连眼白都看不清楚。 栾希猛地抬起头,哑声说道:“赵瑞,放开我。” 我没动。 栾希自嘲道:“你都能轻松制服我,现在王立清来了,你更不用担心我会动手了。” 王立清冲我点了点头,我松开了栾希的手腕儿。 栾希揉着自己的手腕儿,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我今天晚上就是来杀人的。” 王立清手上把玩着匕首,锋利的、带着血的凶器在他的手上好似小孩儿的玩具,转来转去,时而耍出一个漂亮的花样。 他玩味的看着栾希,像是胜券在握,栾希有一种被他看透了的错觉。 “说说原因。你刚才针对的明明是干尺,怎么晚上出来杀人却跑到了戈晚歌这里?走错帐篷了?” “这是你的审问手段吗?”栾希嗤笑一声,轻蔑道:“也不怎么样嘛。反正我也失败了,要杀要剐随你。” 栾希说的话很大气,好似完全不在乎生死。 这就奇怪了,一个只是想要加入超自然研究协会的杀马特女人,就算有些特殊,也不至于将生死置之度外。 王立清后背微弯,直勾勾的看向栾希的眼睛:“我不杀你,也不剐你,那是犯法的,我只是想知道原因。如果你实话实话,我甚至可能会帮你也说不定。” “可是你是警察。” 栾希的言下之意很明确,她在做的事情不是好事,自然不想跟警察扯上关系。 王立清的声音缥缈而低沉,他的嗓音很好听,但却实在不像是从警察的口中说出来的话。 他说:“我是警察,所以才能更加容易的帮助你……脱罪。” 我嘿嘿的笑了起来:“原来是警队里的败类,公然诱人犯罪,了不起啊!” 王立清皱眉看了我一眼,我不甘示弱,瞪了回去。 呵呵,在比谁眼睛大这点上来说,我暂时还没输过,我好歹也是能靠着卖笑就能生存的男人,这张脸长的还是可以的好不好?! 王立清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好似能夹死苍蝇。 栾希突然看向我,低声说了一句:“我们还会再见的。” 我和王立清都听到了,顾不上针锋相对,共同转身去抓栾希。 没想到,栾希动也不动,就站在原地任由我们抓住她的手腕。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阴森而冷漠,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他说:“放开希希,不然我现在就弄死她!” 是耿承平! 他挟持了林梓涵! 林梓涵吓得眼泪汪汪,浑身颤抖。 我的额头青筋直跳,我意识到事情已经脱离了控制。 我和王立清对视一眼,心中有了成算。 “你先放了林梓涵……” 耿承平冰冷的眼眸没有温度,他掐着林梓涵的脖子用力了两分,手指陷进她的皮肤里。 “耿承平!你别冲动!” 耿承平依旧是刚才那句话:“放开希希,不然我现在就弄死她!” 第一百六十九章 分组 耿承平很冷静,冷静的好像再说今天吃什么,到了这种境地,他还能有这种反应,只能说明他的疯狂掩藏在更深的地方。 “一起……” 我的话还没说完,耿承平再次强调起来:“放开希希,不然我现在就弄死她!” 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和王立清只能齐齐松了手。 栾希转过头,对着我们笑了起来,她黑红色的口红和眼影让她和黑夜融为一体,像是一只生活在黑夜里的蝙蝠。 她慢悠悠的走向耿承平。 我冷声说道:“现在可以放开林梓涵了?” 耿承平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他的双手猛然用力,林梓涵瘦弱的身体在他的手上好似一只破布娃娃,被随意摆弄。 林梓涵痛苦的翻起了白眼,嘴里发出“唔唔唔”的闷哼。 “混蛋!”我骂了一声,耿承平居然想置林梓涵于死地! 我和王立清同时冲了上去。 我死死地抓住耿承平的双手,想将他的手掰开; 王立清对着耿承平的腿弯狠狠踹了一脚。 耿承平摔倒在地上,抱着腿,恶狠狠地瞪着我和王立清。 白洛歆刚包扎好伤口,就跑过来,心疼的将林梓涵抱了起来。 “耿承平!栾希!你到底想怎么样?!戈晚歌不受你们欢迎,林梓涵呢?她这么小,这么可爱,你怎么能……” 白洛歆说了两句忽然愣住了:“不对啊,栾希呢?” 坏了!刚刚我和王立清光顾着耿承平了,没注意栾希的动作。 我和王立清赶紧跑出帐篷,正看见张庚抓着栾希的衣摆不松手。 “栾希,你不能走!” “废物!滚开!” 栾希听见我和王立清的动静,急的一脚踢在张庚的下体上,张庚疼的声音都变调了! 我好像听见了鸡蛋破碎的声音,嘶——疼啊! 张庚捂着下半身,没办法抓住栾希。 栾希三两步打开越野车的车门钻了进去。 王立清呵呵冷笑:“没事儿,她没有钥匙……” 王立清的话还没说完,越野车就发动起来,呼啸而去,只留下一串难闻的汽车尾气。 王立清摸了摸衣服口袋,掏出了一把车钥匙,愣住了。 王立清看了我一眼,里面蕴含的惊恐让我印象深刻。 他喃喃自语:“车钥匙在我这儿,她是怎么把车开走的?” 张庚在地上滚了两圈儿,身上沾满了沙子,好长时间缓不过来,也顾不上王立清说了什么。 我开口说道:“不是有那种可以手动打火的方法……” “手动打火需要的时间可不短。你刚刚看她从上车到开走,有停顿吗?” “没有钥匙,怎么能把车开走?” 王立清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燃以后塞进嘴里,烟雾升腾,让一切变得模糊。 “真是邪门儿了!” 王立清又掏出一根递给我。 我摆了摆手:“你抽,我回去看看耿承平,他可能知道什么。” 这时候,天已经开始变得蒙蒙亮,月亮变成了奶白色,悬在天空中,窥视着一切秘密。 我走回帐篷的时候,耿承平已经昏倒了。 白洛歆说他的反应很奇怪,先是喊了一会儿疼,然后就瞪大了眼睛,问了一句:“这是哪里?”最后才彻底昏死过去。 第二天,天亮了以后,耿承平醒过来以后居然说他完全不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了。 他只记得他开着越野车出去找栾希。 夜晚,他开着远光灯,只能照到不远处的沙子。 栾希好似从无穷远处走了过来,她脸上画着浓妆,看到耿承平的时候,表现得比耿承平还要惊讶。 栾希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我死了吗?” 耿承平以为她吓坏了,就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一边道歉一边安慰。 好一会儿,栾希才听明白了耿承平的意思。 栾希看着耿承平,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似笑非笑,带着怜悯:“承平,离戈晚歌远点儿。” 耿承平不爱听这话,但考虑到栾希这一天一夜吃了苦,便嗯了一声,转移了话题。 那时候,耿承平想的是,女人真麻烦。 但同时,他的内心深处又涌起一股窃喜,两个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实在令他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带着栾希上了车,栾希四处摸摸,好似没见过这辆车一样。 栾希忽然转过头,柔声说道:“承平,亲亲我。” 耿承平立即吻住了栾希。 栾希的嘴唇那么柔软、湿润。 耿承平不由得开了小差,一个在沙漠里走了一天一夜的人,嘴唇还会这么湿润吗? 耿承平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了这个吻上,后续的事情,他一丝一毫都不记得了。 稍微想想就觉得头痛欲裂。 我以为他是假装的,为了逃避昨天晚上做下的坏事,为了洗脱自己挟持林梓涵的罪状。 然而,王立清低声说道:“我学过刑讯,他说的是真的。” 这个消息,简直比假的更令人恐惧。 那个和我们走了一路的栾希到底是谁?她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能够变得和栾希一模一样?! 难道……就像栾希讲的那个故事,沙漠里存在着无面人,无面人把真正的栾希吃了,然后变成了她的模样? 我不知道。 我想我可以找机会问问食梦貘,栾希到底做了个什么样的梦。 除了耿承平,现在更为棘手的问题是:我们只有一辆越野车,而这里有九个人。 车上的食物和水都变成了一半,不够充裕,甚至是短缺。 医护用品也只剩下一些驱蚊的和止血的。 昨晚,林梓涵吓坏了,白洛歆哄了她好久,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现在躺在帐篷里。 除了离开的栾希,睡着的林梓涵,和被关在帐篷里的耿承平,剩余的七个人聚集在一起,商量对策。 说是商量,但没有一个人提出建设性的意见,先是谴责一番栾希的行为,又痛骂一遍耿承平的作为,最后舒发完感情,却沉默了下来。 我内心知道,为今之计,只有分成两组。 一组人开越野车继续前进,找救援,或者出了沙漠再找人回来救援; 另一组人留在沙漠里,等待。 且不说越野车能不能找到救援,就算找得到救援,茫茫沙漠,再回到同一个位置的概率有多大呢? 第一百七十章 跟上来了 现在可是一点儿信号都没有,留下的那组几乎就是等死。 谁也不想死。 气氛焦灼而诡异。 所有人都沉默着,没人敢先开口。 如果不开口提出分组,那就是让所有人都拖在这里,死亡九个人和死亡四个人,孰轻孰重? 但提出分组,无论最后结局如何,都是板上钉钉的坏人! 我扫了一圈儿所有人,决定自己来当这个坏人。 白洛歆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暗自拽了拽我的胳膊,微微摇头。 我眉头紧锁:“林梓涵,别闹。” 林梓涵摇了摇头,指向地面,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我眼睛微眯,开口问道:“林梓涵,你想说你也看见地面上有手伸出来了?” 林梓涵连连点头,害怕的打起了哆嗦。 我思索片刻,走到王立清身边,制止道:“王立清,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不要多生事端。你毕竟身份在这里,就算不为别的,也想想你的调任函。” 王立清冷哼一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抬脚放开了耿承平。 耿承平疼的冷汗直掉,眼泪流个不停,嗓子都喊哑了,两只眼睛呆愣愣的,整个人都傻了,他依旧小声的说着:“有人,地下有人……” 我蹲在地上:“耿承平,你既然说地下有人,那你就仔细说说,你是怎么逃脱的,那双手又长得什么样子?” 王立清眉头紧皱,伸手想要扯我。 我腰部一扭,骨头脱节,从另一边站了起来。 “赵瑞!你没听清楚我刚刚说的话?!他在撒谎!” 我上下打量王立清一番,耸肩说道:“就算他是撒谎,也得给他机会说话。王立清,法庭上也没有不允许被告说话的情况?” 王立清咬牙看着我,眼神中多了一丝杀意:“赵瑞!现在情况不一样,你没必要为了和我针锋相对,就让耿承平在这儿危言耸听!” 我似笑非笑:“王立清,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当个故事听不行吗?” 王立清最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低声说道:“赵瑞,你别后悔。” “放心,你后悔我都不会后悔的。” 我轻蔑的笑了一声,便不再理会王立清。 王立清气的转身离开了帐篷。 王立清不在,帐篷里的空气都清新了起来。 我继续询问耿承平。 耿承平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会反反复复的重复着地底下有人,他被一双手抓了一下。 我看向他的脚踝,果然在上面看见两个明晃晃的手掌印。 张庚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吓得后退两步,惊恐的说道:“赵哥!真的有鬼!耿承平被鬼手摸了!” 耿承平连连点头:“对对对!不是人手,是鬼手!我被鬼摸了!完了,完了!所有人都会死……” 说到这里时,耿承平翻起白眼,浑身抽搐,彻底昏死了过去。 张庚吓得打了个哆嗦,拿出一个护身符,眼珠子乱转。 白洛歆将林梓涵抱在怀中,轻轻安慰着。 戈晚歌又吐了口唾沫,狠狠踩了一脚耿承平断裂的腿骨:“呸!编瞎话编的有鼻子有眼的,还鬼手呢?你咋不说你被鬼上身了呢?垃圾玩意儿!” 戈晚歌骂完耿承平,又转过头甜腻腻的对我说道:“赵哥~你可千万不能相信他啊,他这脚腕儿上的手印没准儿是他自己掐的呢~我早就心有所属了,怎么可能和他那样呢……” “行了!这事儿不要再提了,天色也不早了,先休息!” 我不耐烦听戈晚歌说话,就借口要休息,便不再说话了。 耿承平说他和戈晚歌合作,想要偷了钥匙逃跑,这件事的可能性很大,至于他说的地下有人之类的话,还有待商榷。 经过这一遭,今晚的帐篷里格外安静。 所有人都心事重重,就连戈晚歌都沉默的看着帐篷。 明天就要分道扬镳,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半夜,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将我吵醒。 这声音不大,却很尖锐,好像是指甲划暖气片,又好像开水壶烧开了。 我睁开眼睛,帐篷里很黑,什么也看不清。 我只听见那声音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停在我的耳朵边上,呼呼的吹起气儿来。 阴森、冰冷,带着死亡的腐臭味,令我头皮发麻。 我一把抓向身边,只觉得自己抓到了一只冰冷的手,软乎乎的,有些发粘,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沙子。 “谁?!”我大喊一声。 王立清反应的最快,迅速坐了起来,打开了随身的手电筒。 光芒晃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才看清,我的身边居然是一具骷髅! 它一只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被我抓着,僵在了原地。 它浑身上下都是雪白雪白的骨头,只有双手依旧带着血肉,像活着的时候一样,富有弹性。 它的指甲那么长,直直的插进地里。 它的身上依旧穿着那件红彤彤的登山服。 是之前遇到过的那个古怪骷髅! 它居然跟上来了! 这段日子,它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吗?! 难道……耿承平说的那双手,就是它的?! 它想将耿承平拽到沙子里面,然后弄死他吗? 它丝毫不畏惧手电筒的光芒,反而凑近了我,骨头发出咯嘣咯嘣的脆响。 我嗓子发紧,嘴里发干。 王立清似乎也吓傻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帐篷里的呼吸声明显紊乱起来,他们都醒了,却都不敢说话。 这太诡异了! 我咬着牙,狠狠一拳打在骷髅的身上,它一动不动,我手掌生疼。 我从怀里取出一张镇邪符,咬破舌尖儿,一口血喷在镇邪符之上,然后将镇邪符猛然贴在了骷髅抱着的头颅之上。 “滋啦啦”骨头消融的声音响起,骷髅头张开嘴,眼睛里突然闪动起幽幽绿光。 我又扔出一张镇魂符,镇魂符“呼啦啦”的烧了起来,火光闪烁之中,浓重的黑雾升腾而起。 镇邪符作用不大,镇魂符的作用也不大,这个骷髅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立清突然咬牙切齿的说道:“赵瑞,别怕,就是上回被我打出去的那个怪东西在作妖,你弄死它骷髅头里的东西,就没事了!” 王立清,你大爷的!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让我弄死那东西,你自己怎么不上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我见过 我先是在心里暗暗鄙夷一番王立清,然后就掏出无芯天烛,对着骷髅头的方向晃了晃。 冥冥之中,无数蜡烛火光冲天而起,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一道道蜡烛的光芒好似一个个未知的身影,直挺挺的耸立着。 骷髅头里钻出一个怪东西,似老鼠,又似黄鼠狼。 果然是上次的那个东西! 它一言不发,转身就逃。 它四只腿有长有短,右后肢上有一个硕大的血瘤子,血瘤子上面疤疤癞癞,好像是雨天的癞蛤蟆,黏糊糊的,不停跳动。 它逃得速度很快,我比它更快,先一步抓住了它的尾巴,将它提溜起来。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它没有眼睛,也没有耳朵! 它的鼻子很大,几乎占了半张脸,嘴巴咧开,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犬齿,纵横交错,尖锐锋利。 它的身子向上一扭,张开大嘴,向上咬来。 我眼神一冷,抬手砸在了它的肚子上。 “嘭!”像是打在沙袋上的声音,它的肚子上鲜血淋漓,皮毛黏糊糊的粘在一起,变得满是血污,甚至露出了里面血红色的器官。 它却仿佛没有痛觉,仍旧向上咬来。 这怪物够狠,也够冷静,被我打成这样了也依旧没有放弃想要咬我的想法。 我抬手砸向它的脑袋。 没想到,它的速度骤然变快,一口咬断了它自己的尾巴! 我心道不好,这家伙要逃。 我握紧无芯天烛狠狠地向它砸去。 它在掉落进沙子的一瞬间,没了踪影。 无芯天烛掉落在地面之上,没能打到它。 “该死的畜生!”王立清表现得比我还要愤怒和激动,他扔下手电筒,连铁镐也不用,只凭一双手便在沙子地面上挖起坑来。 他挖坑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就挖出了一个小沙堆。 他跪在地面上,弯下身子,把头探了下去,身体一扭,不多时就叼着一个毛烘烘的东西上来了。 他的眼神血红,他的表情怪异,他的脸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白光,那光芒比手电筒的光还要亮上几分。 这一刻的王立清像极了一只灵活的黑猫,躲在角落里,觅食。 怪物在他的嘴里不停的挣扎,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王立清一只手按住它的身体,另一只手将它的身体推进了自己的嘴里。 “咯嘣,咯嘣,”咀嚼的声音刺痛了我的耳朵! 王立清在吃这个如同老鼠一样的怪物! 不扒皮、不烧烤,生吃! 老鼠后肢上的血瘤子都被王立清一口咬碎了,他在咬碎血瘤子之前,还特意用手挡了一下,好似知道这东西的鲜血会飞溅出来。 怪物的呼吸和挣扎被他尽数吞进了嘴里,咽了下去。 他双眼直直的盯着我看,他不像在吃老鼠,倒像是在吃我。 “呕!!!”黑暗里,不知道是谁目睹了全程,终于忍不住的吐了起来。 王立清对着我扯出一个嗜血的笑容,开口解释道:“这是烟魂。罗布泊里的特产,外面卖到几百万一只,据说吃了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汁水丰富,是个好东西。” 我扯了扯嘴角,还是没能扯出笑容来,只觉得胃里一阵一阵的反酸水。 王立清吃烟魂的这一幕,冲击感实在是太强了。 我定了定心神,笑嘻嘻的说道:“王立清,你怎么知道这个烟魂在哪个位置?有什么窍门吗?也教教我呗,等我学会了,咱俩合作,赚上一笔……” 王立清点头道:“好啊,相信你很快就能学会的。” 王立清这话好似在恭维我,我却从里面听出了不怀好意。 “啊啊啊————!别过来!”就在这时,戈晚歌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我迅速转头看去。 只见那个满身白骨的骷髅,正伸出双手,向戈晚歌逼近。 我的瞳孔微缩:“王立清!你不说是那个烟魂作怪吗?骷髅怎么还能动?!” 王立清的脸上冒出冷汗,整个人僵直了一瞬,低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啊……” 刚刚的他有多么令人恐惧,这一刻的他本身就感觉有多恐惧。 他呆愣愣的看着行动缓慢,燃烧着鬼火的的骷髅头,好似整个认知都被颠覆了。 也是,始终相信科学是唯一至理的人,看到无法解释的事情时,难免会无法消化。 我不再理会他,迅速向骷髅跑去。 “赵哥~救我!”戈晚歌大声喊着,两只手胡乱挥舞着。 白洛歆拉住她的双手,她顺着白洛歆的力度站了起来。 戈晚歌后退两步,脸上写满了害怕,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恶意,然后猛地将白洛歆向骷髅推去。 白洛歆根本没想到戈晚歌居然会这么做,一个趔趄,刚好和骷髅头面对面。 骷髅头里面闪烁着幽幽鬼火,对着白洛歆吐了一口气,黑色的烟气笼罩在白洛歆的头部,令她整个人泛起了死气。 “白洛歆!”我大喝一声,冲上前去,一脚踹向骷髅的脊椎骨。 骷髅动也不动,身体吱嘎吱嘎的发出动静,指甲顺着地面的沙子里蔓延,然后猛地向上 “嘶啦啦————!” 帐篷破了。 从前到后出现一个巨大的贯穿口子,飓风呼啸而来,漫天沙土灌入我的鼻子眼睛和耳朵,我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骷髅充满肉感的双手摸了摸白洛歆,然后绕过了她,继续向戈晚歌走去。 “滚开!滚开!赵瑞!救我啊!我错了,我不该偷车钥匙,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快救我啊!” 戈晚歌惊恐的呼喊着。 白洛歆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眼神没了焦距。 我没空理会戈晚歌,反而走到白洛歆身边,抓住她的手腕儿,大声喊道:“白洛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白洛歆的眼珠子直勾勾的,黑色的瞳孔不断扩散,几乎要占满整个眼眶。 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样的眼睛,我见过。 在我十岁那年,一条漆黑的小巷,一个古怪的老头儿,他摸了我一把,他的眼神就是这样的。 我下意识的放开了手,心脏疯狂的跳动起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鬼打墙 我转头看向那个行动缓慢的骷髅,我悲惨命运的开端也许就和它有关! 我的大脑充血膨胀,我的心脏如同被一个鼓槌不停地敲击,敲得我头皮发麻,浑身发抖。 我的嘴角向上,笑意不达眼底,我的眉毛向下,愤恨写满瞳孔。 我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双手死死地抓住骷髅的身体,对着它手上的骷髅头,一拳一拳的打了下去。 我拳头上的鲜血飞溅,皮开肉绽,骷髅雪白的骨头上沾满了我的鲜血,红彤彤的,怪异。 我感受不到疼痛,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我只是机械式的挥舞着拳头。 骷髅头里面的绿色幽光闪烁个不停,冥冥之中,我听见它说:“还给我……” 我的拳头再次重重的砸在骷髅头上,这次直接将它掀翻过去。 骷髅的骨头散了架,白花花的骨头一块一块的散落在沙地之上,埋在沙子里的指甲破土而出,像是一丛丛水里的水草,将所有的骨头尽数拢到一起,然后迅速埋入了沙子里,不见了。 场面归于沉寂,只有我喘着粗气。 我泄了气力,一屁股坐在地面之上,只觉得冷汗浇透了我的后背。 镇魂符不好使,镇邪符没有用,无芯天烛只对烟魂有些作用,对骷髅却毫无作用。 我用尽了全部力气,也只能将骷髅打的散了架。 并不能真的将它杀死。 罗布泊里的东西确实太诡异了。 鬼,我不怕;怪,我不愁。 我有符箓,还有力气。 然而,当这些我赖以生存的东西在骷髅的面前都失去效用以后,我就变成了一个任人宰割的小丑,只能紧张的站在原地,等着被骷髅杀死。 直到这时,我才骤然反应过来,好像从我进入罗布泊以后,我就没再见过奇形怪状之物,也没再见过黑山羊。 罗布泊就像一个天然的屏障,遮挡住了它们的脚步,它们不是无法进来,而是不敢来,这里面的东西比它们还要诡异。 我仍旧不清楚,摸我的那个老头和这个骷髅有没有关系,但我知道这东西盯上这一行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骷髅似乎在找东西。 它在找什么? 张庚摇晃着白洛歆的肩膀,要哭不哭的喊着:“赵哥,你快来看看,白洛歆她没有反应了!” 我吐出一口浊气,强撑着身体走了过去。 白洛歆直挺挺的站在原地,任由张庚摇晃着她,两只眼睛黑乎乎的,眼白彻底消失了。 她的眼睛变成了一座深渊,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头。 我咬破舌尖儿,喷出一口鲜血,以鲜血蕴于指尖儿,描了一遍镇邪符,红艳艳的鲜血在黄乎乎的纸张上面,显得尤其妖异。 我将镇邪符按在白洛歆的面门之上,大声喝道:“镇!” 风依旧呼啦啦的吹过,吹得镇邪符东倒西歪,最终坠落在地上,成为了一张废纸。 镇邪符,哪怕是用了我的精血的镇邪符,没有用! 我又照刚才的方法画了一张镇魂符,结果依旧这样。 镇魂符飘飘荡荡的落在地上,随着飓风飞远了。 它和镇邪符一样飘远了。 往日,无往而不利的符箓,在这一刻变得如此无用和废物。 道术只能镇住阴邪和鬼魅,却镇不住白色骷髅。 我看着呆愣愣的白洛歆,心中无比酸涩。 张庚焦急的说道:“赵哥,想想办法啊!” 能用的方法我都用了,我……没有办法了。 我从竹编兔子里取出一块苦糖塞到白洛歆的嘴里。 白洛歆的嘴巴一上一下,机械式的咀嚼着。 白洛歆在没有了往日里的活泼生动。 她好像变成了一个没有组装好的机器人,歪歪扭扭,僵硬无比。 突然,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接近了白洛歆。 她的身材瘦小,浑身没有几两肉,衣服空荡荡的挂在身上,布满白膜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白洛歆看。 是干尺。 干尺手里拿着一个老旧的铜铃铛,铃铛上面斑驳不堪,满是锈迹,好似刚从古墓里挖出来的一样。 我警惕的看向干尺,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儿:“你想干什么?” 我的声音沙哑,语气冰冷。 干尺不疾不徐的说道:“她的魂魄在往生雾中迷路了,我摇铃将她带回来。” 张庚一把抓住了干尺的胳膊,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那就拜托你了……” 我打断了张庚的话,冷静问道:“往生雾是什么意思?你认识那个骷髅?” 干尺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骷髅我不认识,但是我知道往生雾。 赵瑞,你听过类似的民间传说吗?人不要走夜路,尤其是八字弱的阴命之人,否则,就容易出事,自以为走在坦途之上,实际上爬坡过崖,上树翻山。 这些人,就是遇见了往生雾。 遇见往生雾的人,只靠着双脚和心理暗示就能走出去几百里路,到达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却还以为自己走的是对的。 那是因为他的魂魄被迷惑在往生雾之中,看不清,辨不明。 如果没有人将他的魂魄叫回来,那么他将永无止境的走下去,直到死亡。 这种事情不算稀奇,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很多经历过此事的人只以为自己遇见了鬼遮眼,实际上却是往生雾,二者并不一样。” 干尺说的头头是道,我不由得信了两分。 我继续问道:“往生雾和鬼遮眼有什么区别?” “鬼遮眼又称鬼打墙,是让人在一个地方转圈儿,走不出去。鬼遮眼只是吓唬人,实际上对人的危害远远不如往生雾。 陷入往生雾的人,宛如游魂,如果不及时将他的魂魄叫回来,他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魂魄无法过阴间去投胎,无法回阳间再生活,时间长了,就会被往生雾融化,成为往生雾的养料,彻底破灭。现在想让白洛歆的魂魄回来,只能叫魂。” 张庚急的满头大汗:“那还等什么?快点儿叫魂!” 王立清忽然从黑暗之中出现,他的面色阴冷,吃完烟魂的他,脸色好似红润了一点。 他一双鹰隼似的眸子盯着干尺说道:“鬼打墙是晚上太黑,走路的人心里防线脆弱,遇见一点风吹草动就惊惧异常,精神陷入一种意识朦胧的状态,才会造成鬼打墙的错觉。 第一百七十三章 枪 现在,关键时刻,我发挥了自己的能力。 我很快便追上了越野车,就在它即将要消失在众人视野之前。 我轻易的跳上了越野车,一拳砸碎了后座车窗,然后蹦了进去,一只手从后面绕过去,胳膊扭转成一个奇异的弧度,死死地掐住了季风的脖子。 越野车停下来了。 季风的脖子上油腻腻的,全是他的汗水。 他害怕的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他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你、你不是人!” “你他妈的才不是人呢!老老实实的把车给我开回去,然后老老实实的下车。你要是敢有任何的其他想法,我的拳头除了砸车窗,还可以有其他的用途!” 季风老老实实的将车开了回去。 他照我说的,浑身僵硬的下了车,然后就跪在地上,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嘴里说着:“对不起,我鬼迷心窍了……” 我拔下车钥匙,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众人看我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除了张庚和白洛歆。 这家伙上蹿下跳,大呼小叫:“天呐!天呢!赵哥,刚才你帅爆了!你比越野车跑的都快,跳起来能直接到车顶,还一拳打破了车窗。简直就像大片里的特工,牛b啊!” 我谦虚的摆摆手:“一般,一般。” 白洛歆两只杏眼亮晶晶的,挤到我身边,盯着我看:“赵瑞,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教我,教我!” 小妮子,什么都想学,只会害了你。 我不留情的说道:“你要留在这里等救援,我要和张庚他们一起走了,恐怕没办法教你了。” 白洛歆好似才想起这茬儿,她抿了抿嘴唇,眼神坚定而倔强:“赵瑞,如果我们都能活着走出沙漠,你能教我吗?” 我的心颤动一下,点了点头。 白洛歆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好似发了酵的乌梅酒,酸酸甜甜,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王立清走到我身边,拍着我的肩膀,戏谑的说道:“厉害啊,赵瑞,我之前小看你了,你居然能跑赢越野车,早知道这样我们还可以多加一个人一起走啊,你在后面跟着跑就行了。” “……”我瞥了他一眼,神色不善。 王立清耸了耸肩膀:“开玩笑的,不好笑吗?” 我呵呵两声,将手里的钥匙塞到裤子口袋里:“接下来我开车。” 王立清质疑道:“你有驾照吗?” 我连身份证都没有,驾照更不用说了。 但我不能在王立清面前露怯。 我自然地点了点头,王立清没有再纠结这事儿了,转而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季风?” 季风听到王立清的话,又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大声喊道:“对不起!我脑子不好使!我……” 我被他吵得头疼,转身呵斥道:“闭嘴!站起来!挺大个老爷们,干什么呢?!我跟你们保证,一旦发现救援车队,就立刻来找你们。” 季风期期艾艾的站了起来,不敢看我,溜边儿站着,浑身的肥肉向下坠,他整个人好似从水里捞出来的。 他似乎误会了我的身份,以为我不是人。 不过,这并不重要,他怎么想是他的事情,只要他不阻碍我,我就当他不存在。 然而,王立清却不想轻易地放过他,王立清对干尺开口说道:“干尺,如果你想活着,最好在我们走了之后,先把季风处理了,这家伙可是一个巨大的潜在威胁。” 干尺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枯瘦的胳膊,瓮声瓮气:“我打不过他。要不……你处理。” 王立清说道:“你可以问问赵瑞,他连越野车都能追上,能力很强的。” 王立清又一次把话题的中心扯到了我的身上,他想弄死季风,却不想自己动手。 季风只是在极端恐惧,害怕死亡的状态下做出了最不理智的行为,错误,但罪不至死。 王立清这个正义的警察,居然就想直接将对方弄死。 人命在他的眼里,比草芥还不如。 我露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容:“王警官说笑了,我的能力还不如你的十分之一。你不是有枪吗,拿出来,一颗子弹就解决了。” 我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所有人都能听见。 季风惊恐的瞪大眼睛,指着王立清说道:“你、你有枪?!” 王立清从怀里掏出一把黑漆漆的手枪,在手上转了一圈儿,坦坦荡荡:“这是我的配枪,但我只有一发子弹,不到关键时刻,不能用。” 季风吓得又一次跪在地上,眼泪和鼻涕从他的眼睛和鼻子里汩汩冒出,好似凿穿了地面,涌出来的地下水。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敢了。大不了我留下来当牛做马,不要杀我!” 季风惊恐的求饶。 白洛歆于心不忍,开口说道:“赵瑞,王立清,算了,他也没得到什么好处,还受了伤,这次吸取教训了……” 我转过头,直直的看向她杏仁一般的眼睛:“白洛歆,我们离开以后,如果他出尔反尔,突然暴起,你能打过他吗?干尺能打过他吗?他和耿承平是朋友,他们联合起来,你们有什么办法?!” “……不、不会的……”白洛歆的声音发着抖:“大家是约定好一起出发的,都是好人来的……” 天真、幼稚、脑子不转弯儿! 我是真的生气了:“白洛歆!在你的脑子里,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没有坏人?!” 张庚拽了拽我的衣角:“赵哥,别生气,白洛歆她就这样。要不……” 张庚咬了咬牙,下了巨大的决心,才开口说道:“我把我的位置让给白洛歆,我留下来……” 我不可思议的看向张庚,万万没想到贪生怕死的张庚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张庚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的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恐惧和害怕:“白洛歆心眼儿好也是一件好事,让她跟着你们一起走,至少如果真的遇见救援,她真的会要求回来救我们的……” 白洛歆却连连摇头,她不愿意。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有人帮她 她梗着脖子,抿紧嘴唇,眼睛里满是泪花儿:“我不要,这是我自己抽签的结果。不改了。” 我只觉得内心有一股无法发泄出来的无名业火,烧得我头脑发热。 我压抑住内心深处的燥热,声音冰冷的说道:“抽签是所有人同意了的,结果不能改,就这样!” 我说完就进了帐篷,没有回头。 张庚失落的叹了口气,他回头看向白洛歆:“白洛歆,你别埋怨赵哥,他和我们不一样……” 白洛歆摇摇头,贝齿咬着红唇:“是我自己非要跟着来的,一切后果也应该由我自己承担。张庚,谢谢你。如果我没办法回家,麻烦你到宫凌市青砖巷的早市,去告诉我的妈妈……” 张庚眼眶通红:“白洛歆,别说丧气话,我们一发现救援就回来找你们,我们都会安全的出去的。” 白洛歆挤出了一个笑容,有些狼狈和难堪。 季风仍旧跪在地上,汗水岑岑,夕阳照射在他的身上,让他的影子在地面上被拉的长长的,有些怪异。 王立清蹲在他的身前,缓缓收起了手枪,低声说了些什么。 季风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我刚进帐篷,就听见了脚步声。 我以为是张庚那家伙,便不耐烦的说道:“怎么?我刚刚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一个身影走到我身边,对我露出一个柔柔的笑容,她的面颊清秀,肚子隆起,媚眼如丝。 居然是戈晚歌! 我眉头紧锁:“你找我有事?” 戈晚歌的声音甜腻,两只手环住我的胳膊,半个身子往我身上蹭:“赵哥!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你刚刚可真英勇,看的人家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的直跳呢!” 她柔软的胸脯在我身上动来动去,如同刚出锅的馒头,柔软而滚烫。 我微微眯眼,并没抽出自己的手臂。 我倒要看看,她又要弄什么幺蛾子。 戈晚歌见我没有反应,声音更甜了两个度,好似志玲姐姐的娃娃音。 若是张庚在这里,早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五迷三道,连命都要献出去。 戈晚歌的一双眼睛像带着钩子一般,风情万种:“赵瑞,我之前猪油蒙了心,对耿承平那个废物情有独钟,没想到他是个草包。今天见了你追逐越野车的身姿,才真的见识到什么是真男人……” 我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伸出手摸了摸她隆起的肚子。 她娇俏的发出一声‘嘤咛’之音,整个人如同水做的一般,软倒在我的身上。 我的手指在她的肚子上画了个圈儿:“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才是真男人,见义勇为,大公无私……” 戈晚歌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硬起来,然而她很快调整好了状态,继续柔柔媚媚的说道: “这么好的春光,提那个死人干什么?赵哥!你可是不知道,我跟着他有多委屈,他平日里就喜欢见义勇为、多管闲事,家里但凡有些闲钱都被他捐出去了,我吃一口车厘子都不行,简直就是个穷大方的窝囊废。 他是个连老婆都养不起的窝囊废,怎么能和赵哥这样的大英雄相提并论呢!赵哥,你都不知道,我今天都吓坏了,要不是你把车追回来,我和我的孩子都危险了呢! 赵哥,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俗话说得好,救命之恩,我就只能……” 戈晚歌说着,便抓住我的手掌按在了她的胸口。 她的一双眸子好似沁了春水一般,只要我稍有动作,就会将她搅乱。 我心底冷笑不已。 一个孕妇,为了攀附,可以辱骂姘头,可以嫌弃死去的丈夫,若她想巴结的是王立清,指不定也会把我形容成懦弱无能的猪头。 她清秀柔媚的面孔在我的眼里比暗夜里的鬼怪还让人作呕。 我嘴角勾起一丝恶劣的笑容,狠狠拧了一把她的胸口,然后笑嘻嘻的说道:“听说怀孕以后,女人都能二次发育,你怎么还跟飞机场一样?还没王立清的胸肌大呢!啧啧,要不等出了沙漠,你去美容院做个丰胸手术,不然你生了孩子,孩子都分不清你的正反面。” 戈晚歌柔媚的表情霎时间崩碎了,她咬牙切齿的强忍着怒意,疼痛和难堪让她浑身发抖。 她的肚子随着她的深呼吸,不停地颤动。 最终,她强忍下屈辱,硬挤出一个笑容说道:“赵哥!都听你的……” 卧槽!这都能忍?! 我也是没想到,戈晚歌居然能忍到这个程度,难怪耿承平为了她,连自己的女朋友栾希都不太上心。 我承认,我刚才的行为和话语多少是有些迁怒了,我因为白洛歆的事情,内心焦躁,所以多少失了分寸。 这会儿,我的内心平复下来,仔细观察戈晚歌的表情,终于看出了蹊跷之处。 戈晚歌虽然努力压抑情绪,但我仍旧从她眼神深处看出了一丝轻蔑和恨意。 这抹恨意就好像是从她的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难以祛除,无法掩饰。 既然她想演戏,那我就陪她演,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话锋一转:“戈晚歌,你别埋怨我,男人都喜欢肉感美女。” 我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也是为了你好。” 戈晚歌连连点头,故作感动:“我就知道赵哥对我最好了!” 我学着张庚的表情,色眯眯的打量戈晚歌一圈儿,果然从戈晚歌眼睛里看到了自得和厌恶。 唉,张庚这家伙真是万人嫌,连戈晚歌都看不上他。 戈晚歌又一次贴近了我,这次不敢用胸口蹭我了,只伸出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最后摸到了裤子上。 她看似在四处点火,但我发现,她的手指总是若有似无的碰触我裤子兜里的车钥匙。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想学季风,自己开着车跑了? 这不现实, 毕竟她马上就要生了,就算她自己顺利逃跑了,没有人在旁边,她能靠自己生产吗? 除非……有人帮她! 我眼睛中精光暴射,直到这时才骤然想起,耿承平应该在帐篷里! 第一百七十五章 喜当爹 然而,从我进了帐篷就没看到他! 我低声说道:“戈晚歌,耿承平呢?” 戈晚歌惊讶的看向周围:“啊?我不知道啊。我刚刚出去的时候,他还好好地被绑着呢!” 我微微眯眼,正想再问。 王立清就扯着耿承平走了进来。 耿承平鼻青脸肿,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满是沙子,看来是没少被王立清打。 王立清见到我和戈晚歌,不怀好意的说道:“我说你俩怎么进帐篷里不出来了,原来是着急私会呢!” 张庚跟在他身后进来,刚好听见王立清的话,又抬头看了我一眼,立即恍然大悟的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回头看了一眼白洛歆,又哀伤的叹了口气,摇摇头。 张庚低声对白洛歆说道:“赵哥不缺女人,连如狼似虎的孕妇都能拿下,主打的就是买一送一,喜当爹啊!你也别太伤心了,你留在这里没啥事儿,也可以学习学习怎么伺候月子,等出了沙漠,还可以帮赵哥带带孩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一听张庚说话,就觉得头大如斗,恨不能用针把他的嘴缝上。 白洛歆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泪花,又很快消失,她点着头,郑重的说道:“也好,赵瑞教孩子道术的时候,我还可以跟在一边学习!” “……” 我一口气儿堵在胸口,差点儿没上来,张庚就算了,白洛歆怎么也跟着乱说。 王立清嘿嘿的笑着:“虽然戈晚歌是烈士家属,但是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赵瑞,你可真是头上长草好菩萨,救苦救难侠之大者啊!” 你大爷的长草菩萨,不就想说我头顶发绿吗?! 你妹的侠之大者!不就想说我是接盘侠吗?! 这时候,戈晚歌已经摸到了我的裤子口袋里,正一点儿一点儿的把钥匙往外勾呢。 我权当做不知道,露出一副鬼迷日眼的猪哥儿相,任由戈晚歌动作。 捉奸捉双,捉贼拿脏,我总要弄清楚戈晚歌的真正意图,才能对症下药。 戈晚歌的动作实在是太慢,我实在无聊,又不想一直装成这副猪哥儿模样,便指着地上的耿承平问道:“他什么情况?” 张庚来了精神,活灵活现的、手舞足蹈的说起了,他是如何察觉到周围有人影的,王立清反应的又是如何迅速,三下五除二就把想要逃跑的耿承平抓回来的。 耿承平跌落在地上,整个人呆愣愣的,两只眼睛直勾勾的,他嘴里喃喃自语,不停地说着:“会死的,会死的,所有人都会死的……” 王立清踹了他一脚,他在地上滚了一圈儿,头发上沾满了灰尘和砂砾,整个人越发狼狈。 他双手被绑在身后,双腿也被绑住了。 他向一条蚯蚓一样,挪动着向外爬去:“会死的!所有人都会死!” 他不停的喊着,状态诡异。 戈晚歌终于偷走了我的车钥匙,我走到耿承平身边,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清醒一点!” 耿承平的脸被我的打的歪到一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时候,他的眼睛终于有了焦距,他惊恐的指着地面说道:“有人!地下有人!” “什么意思?” 耿承平浑身发抖,青青紫紫的脸上满是惊恐:“你们都出去了,只有我在帐篷里的时候,有一双手从地上伸了出来,抓住了我的脚踝,要把我拖进沙子里!这里太邪性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说到最后,耿承平居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的眼睛里向外流淌,他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王立清和我对视一眼,眼神闪烁,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我耿承平说的是假话。 耿承平在说谎! 就他这个演技,是真不错,吊打如今的一些流量明星不成问题。 我呵呵冷笑,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想好了再说!” 耿承平的脸变得更加红肿,血丝明显,看着就疼。 耿承平却并没有妥协,反而继续大声喊道:“赵瑞!你相信我!我承认,我刚开始想联合戈晚歌一起偷了钥匙逃跑,我们俩还在这里打了一炮,我让她出去想办法偷钥匙,我在这里翻翻有没有可以用的东西……” “耿承平!你别胡说八道!我都八个月了,还要听你在这里污蔑我!我、我杀了你!” 戈晚歌的反应比他还大,声音比他还要尖锐,她冲到耿承平身边,举起拳头就打了下去。 耿承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戈晚歌!你快跟他们说啊,咱们在这儿打了一炮的,你还说我比你老公强多了……” 戈晚歌的五官扭曲起来,张开嘴,狠狠地咬在了耿承平的脖子上。 耿承平也被激起了凶意,他抬手就砸向戈晚歌的后背。 戈晚歌闷哼一声,松开了口。 我架住戈晚歌的臂膀,王立清挡在戈晚歌身前,这才将她和耿承平分开。 戈晚歌神色怨恨且凶狠,还带着被背叛的悲哀,她摸了一把口袋,咬紧牙关。 她的嘴唇和下巴上满是鲜血,和她的孕妇身份成为了鲜明的对比。 一名本应充满慈爱的孕妇,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像是魔鬼。 耿承平虽然打了戈晚歌,又被戈晚歌咬了,却依旧喋喋不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得快点儿跑,离开这里,不然所有人都会死的!地下有人,地下有人啊!” 耿承平的这话说的毫无逻辑。 地底下冒出来的,怎么可能还是人呢? 我在思量,莫非真的有什么怪物潜伏在附近? 王立清冷哼一声,狠狠一脚踩在他的腿上。 “啊啊啊——————!” 耿承平发出痛苦的哀嚎声,让人听了心里发颤。 “胡说八道!人怎么可能会从地下出来,你为了掩盖自己想要逃跑的事实,编的瞎话也太假了!” 耿承平疼的掉出了眼泪,却依旧大声喊着:“我没说谎!我真的看到了一双手从地底下伸出来了,他……啊啊啊————!” 王立清踩得更狠了,血肉飞溅,“咯嘣!”,骨头断裂的声音尖锐而刺耳。 第一百七十六章 所有人都会死 王立清面无表情,脸上依旧白花花的,他居然生生的将耿承平的腿骨踩断了! 王立清踩着耿承平,阴冷的眼珠子扫了一圈儿,慢悠悠的说道:“我说过,要相信科学,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像这种地下有人的无稽之谈,我不想再听到。耿承平编这种假话,就是为了让大家害怕,你们不要上当。” 季风缩着脖子,肥硕的身子缩成一团,好似一只巨大的老鼠,他讨好的看着王立清,连连点头。 戈晚歌吐出一口血沫,五官扭曲,她清秀的脸颊再也不如刚刚对着我那般柔媚:“王警官说得对,这王八蛋就是胡说八道,不仅胡乱编排我,还编出这种瞎话,简直是不安好心!给他扔出去,让他在沙漠里自生自灭算了!” 干尺依旧沉默着,像一棵不会说话的胡杨树。 林梓涵突然冲了过来,死死地抱住了我的大腿,一双水汪汪的眸子里满是恳求。 她在为耿承平求情。 我眉头紧锁:“林梓涵,别闹。” 林梓涵摇了摇头,指向地面,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我眼睛微眯,开口问道:“林梓涵,你想说你也看见地面上有手伸出来了?” 林梓涵连连点头,害怕的打起了哆嗦。 我思索片刻,走到王立清身边,制止道:“王立清,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不要多生事端。你毕竟身份在这里,就算不为别的,也想想你的调任函。” 王立清冷哼一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抬脚放开了耿承平。 耿承平疼的冷汗直掉,眼泪流个不停,嗓子都喊哑了,两只眼睛呆愣愣的,整个人都傻了,他依旧小声的说着:“有人,地下有人……” 我蹲在地上:“耿承平,你既然说地下有人,那你就仔细说说,你是怎么逃脱的,那双手又长得什么样子?” 王立清眉头紧皱,伸手想要扯我。 我腰部一扭,骨头脱节,从另一边站了起来。 “赵瑞!你没听清楚我刚刚说的话?!他在撒谎!” 我上下打量王立清一番,耸肩说道:“就算他是撒谎,也得给他机会说话。王立清,法庭上也没有不允许被告说话的情况?” 王立清咬牙看着我,眼神中多了一丝杀意:“赵瑞!现在情况不一样,你没必要为了和我针锋相对,就让耿承平在这儿危言耸听!” 我似笑非笑:“王立清,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当个故事听不行吗?” 王立清最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低声说道:“赵瑞,你别后悔。” “放心,你后悔我都不会后悔的。” 我轻蔑的笑了一声,便不再理会王立清。 王立清气的转身离开了帐篷。 王立清不在,帐篷里的空气都清新了起来。 我继续询问耿承平。 耿承平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会反反复复的重复着地底下有人,他被一双手抓了一下。 我看向他的脚踝,果然在上面看见两个明晃晃的手掌印。 张庚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吓得后退两步,惊恐的说道:“赵哥!真的有鬼!耿承平被鬼手摸了!” 耿承平连连点头:“对对对!不是人手,是鬼手!我被鬼摸了!完了,完了!所有人都会死……” 说到这里时,耿承平翻起白眼,浑身抽搐,彻底昏死了过去。 张庚吓得打了个哆嗦,拿出一个护身符,眼珠子乱转。 白洛歆将林梓涵抱在怀中,轻轻安慰着。 戈晚歌又吐了口唾沫,狠狠踩了一脚耿承平断裂的腿骨:“呸!编瞎话编的有鼻子有眼的,还鬼手呢?你咋不说你被鬼上身了呢?垃圾玩意儿!” 戈晚歌骂完耿承平,又转过头甜腻腻的对我说道:“赵哥~你可千万不能相信他啊,他这脚腕儿上的手印没准儿是他自己掐的呢~我早就心有所属了,怎么可能和他那样呢……” “行了!这事儿不要再提了,天色也不早了,先休息!” 我不耐烦听戈晚歌说话,就借口要休息,便不再说话了。 耿承平说他和戈晚歌合作,想要偷了钥匙逃跑,这件事的可能性很大,至于他说的地下有人之类的话,还有待商榷。 经过这一遭,今晚的帐篷里格外安静。 所有人都心事重重,就连戈晚歌都沉默的看着帐篷。 明天就要分道扬镳,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半夜,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将我吵醒。 这声音不大,却很尖锐,好像是指甲划暖气片,又好像开水壶烧开了。 我睁开眼睛,帐篷里很黑,什么也看不清。 我只听见那声音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停在我的耳朵边上,呼呼的吹起气儿来。 阴森、冰冷,带着死亡的腐臭味,令我头皮发麻。 我一把抓向身边,只觉得自己抓到了一只冰冷的手,软乎乎的,有些发粘,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沙子。 “谁?!”我大喊一声。 王立清反应的最快,迅速坐了起来,打开了随身的手电筒。 光芒晃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才看清,我的身边居然是一具骷髅! 它一只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被我抓着,僵在了原地。 它浑身上下都是雪白雪白的骨头,只有双手依旧带着血肉,像活着的时候一样,富有弹性。 它的指甲那么长,直直的插进地里。 它的身上依旧穿着那件红彤彤的登山服。 是之前遇到过的那个古怪骷髅! 它居然跟上来了! 这段日子,它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吗?! 难道……耿承平说的那双手,就是它的?! 它想将耿承平拽到沙子里面,然后弄死他吗? 它丝毫不畏惧手电筒的光芒,反而凑近了我,骨头发出咯嘣咯嘣的脆响。 我嗓子发紧,嘴里发干。 王立清似乎也吓傻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帐篷里的呼吸声明显紊乱起来,他们都醒了,却都不敢说话。 这太诡异了! 我咬着牙,狠狠一拳打在骷髅的身上,它一动不动,我手掌生疼。 我从怀里取出一张镇邪符,咬破舌尖儿,一口血喷在镇邪符之上,然后将镇邪符猛然贴在了骷髅抱着的头颅之上。 第一百七十七章 生吃 “滋啦啦”骨头消融的声音响起,骷髅头张开嘴,眼睛里突然闪动起幽幽绿光。 我又扔出一张镇魂符,镇魂符“呼啦啦”的烧了起来,火光闪烁之中,浓重的黑雾升腾而起。 镇邪符作用不大,镇魂符的作用也不大,这个骷髅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立清突然咬牙切齿的说道:“赵瑞,别怕,就是上回被我打出去的那个怪东西在作妖,你弄死它骷髅头里的东西,就没事了!” 王立清,你大爷的!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让我弄死那东西,你自己怎么不上呢?! 我先是在心里暗暗鄙夷一番王立清,然后就掏出无芯天烛,对着骷髅头的方向晃了晃。 冥冥之中,无数蜡烛火光冲天而起,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一道道蜡烛的光芒好似一个个未知的身影,直挺挺的耸立着。 骷髅头里钻出一个怪东西,似老鼠,又似黄鼠狼。 果然是上次的那个东西! 它一言不发,转身就逃。 它四只腿有长有短,右后肢上有一个硕大的血瘤子,血瘤子上面疤疤癞癞,好像是雨天的癞蛤蟆,黏糊糊的,不停跳动。 它逃得速度很快,我比它更快,先一步抓住了它的尾巴,将它提溜起来。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它没有眼睛,也没有耳朵! 它的鼻子很大,几乎占了半张脸,嘴巴咧开,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犬齿,纵横交错,尖锐锋利。 它的身子向上一扭,张开大嘴,向上咬来。 我眼神一冷,抬手砸在了它的肚子上。 “嘭!”像是打在沙袋上的声音,它的肚子上鲜血淋漓,皮毛黏糊糊的粘在一起,变得满是血污,甚至露出了里面血红色的器官。 它却仿佛没有痛觉,仍旧向上咬来。 这怪物够狠,也够冷静,被我打成这样了也依旧没有放弃想要咬我的想法。 我抬手砸向它的脑袋。 没想到,它的速度骤然变快,一口咬断了它自己的尾巴! 我心道不好,这家伙要逃。 我握紧无芯天烛狠狠地向它砸去。 它在掉落进沙子的一瞬间,没了踪影。 无芯天烛掉落在地面之上,没能打到它。 “该死的畜生!”王立清表现得比我还要愤怒和激动,他扔下手电筒,连铁镐也不用,只凭一双手便在沙子地面上挖起坑来。 他挖坑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就挖出了一个小沙堆。 他跪在地面上,弯下身子,把头探了下去,身体一扭,不多时就叼着一个毛烘烘的东西上来了。 他的眼神血红,他的表情怪异,他的脸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白光,那光芒比手电筒的光还要亮上几分。 这一刻的王立清像极了一只灵活的黑猫,躲在角落里,觅食。 怪物在他的嘴里不停的挣扎,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王立清一只手按住它的身体,另一只手将它的身体推进了自己的嘴里。 “咯嘣,咯嘣,”咀嚼的声音刺痛了我的耳朵! 王立清在吃这个如同老鼠一样的怪物! 不扒皮、不烧烤,生吃! 老鼠后肢上的血瘤子都被王立清一口咬碎了,他在咬碎血瘤子之前,还特意用手挡了一下,好似知道这东西的鲜血会飞溅出来。 怪物的呼吸和挣扎被他尽数吞进了嘴里,咽了下去。 他双眼直直的盯着我看,他不像在吃老鼠,倒像是在吃我。 “呕!!!”黑暗里,不知道是谁目睹了全程,终于忍不住的吐了起来。 王立清对着我扯出一个嗜血的笑容,开口解释道:“这是烟魂。罗布泊里的特产,外面卖到几百万一只,据说吃了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汁水丰富,是个好东西。” 我扯了扯嘴角,还是没能扯出笑容来,只觉得胃里一阵一阵的反酸水。 王立清吃烟魂的这一幕,冲击感实在是太强了。 我定了定心神,笑嘻嘻的说道:“王立清,你怎么知道这个烟魂在哪个位置?有什么窍门吗?也教教我呗,等我学会了,咱俩合作,赚上一笔……” 王立清点头道:“好啊,相信你很快就能学会的。” 王立清这话好似在恭维我,我却从里面听出了不怀好意。 “啊啊啊————!别过来!”就在这时,戈晚歌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我迅速转头看去。 只见那个满身白骨的骷髅,正伸出双手,向戈晚歌逼近。 我的瞳孔微缩:“王立清!你不说是那个烟魂作怪吗?骷髅怎么还能动?!” 王立清的脸上冒出冷汗,整个人僵直了一瞬,低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啊……” 刚刚的他有多么令人恐惧,这一刻的他本身就感觉有多恐惧。 他呆愣愣的看着行动缓慢,燃烧着鬼火的的骷髅头,好似整个认知都被颠覆了。 也是,始终相信科学是唯一至理的人,看到无法解释的事情时,难免会无法消化。 我不再理会他,迅速向骷髅跑去。 “赵哥~救我!”戈晚歌大声喊着,两只手胡乱挥舞着。 白洛歆拉住她的双手,她顺着白洛歆的力度站了起来。 戈晚歌后退两步,脸上写满了害怕,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恶意,然后猛地将白洛歆向骷髅推去。 白洛歆根本没想到戈晚歌居然会这么做,一个趔趄,刚好和骷髅头面对面。 骷髅头里面闪烁着幽幽鬼火,对着白洛歆吐了一口气,黑色的烟气笼罩在白洛歆的头部,令她整个人泛起了死气。 “白洛歆!”我大喝一声,冲上前去,一脚踹向骷髅的脊椎骨。 骷髅动也不动,身体吱嘎吱嘎的发出动静,指甲顺着地面的沙子里蔓延,然后猛地向上 “嘶啦啦————!” 帐篷破了。 从前到后出现一个巨大的贯穿口子,飓风呼啸而来,漫天沙土灌入我的鼻子眼睛和耳朵,我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骷髅充满肉感的双手摸了摸白洛歆,然后绕过了她,继续向戈晚歌走去。 “滚开!滚开!赵瑞!救我啊!我错了,我不该偷车钥匙,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快救我啊!” 戈晚歌惊恐的呼喊着。 第一百七十八章 往生雾 白洛歆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眼神没了焦距。 我没空理会戈晚歌,反而走到白洛歆身边,抓住她的手腕儿,大声喊道:“白洛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白洛歆的眼珠子直勾勾的,黑色的瞳孔不断扩散,几乎要占满整个眼眶。 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样的眼睛,我见过。 在我十岁那年,一条漆黑的小巷,一个古怪的老头儿,他摸了我一把,他的眼神就是这样的。 我下意识的放开了手,心脏疯狂的跳动起来。 我转头看向那个行动缓慢的骷髅,我悲惨命运的开端也许就和它有关! 我的大脑充血膨胀,我的心脏如同被一个鼓槌不停地敲击,敲得我头皮发麻,浑身发抖。 我的嘴角向上,笑意不达眼底,我的眉毛向下,愤恨写满瞳孔。 我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双手死死地抓住骷髅的身体,对着它手上的骷髅头,一拳一拳的打了下去。 我拳头上的鲜血飞溅,皮开肉绽,骷髅雪白的骨头上沾满了我的鲜血,红彤彤的,怪异。 我感受不到疼痛,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我只是机械式的挥舞着拳头。 骷髅头里面的绿色幽光闪烁个不停,冥冥之中,我听见它说:“在哪里……” 我的拳头再次重重的砸在骷髅头上,这次直接将它掀翻过去。 骷髅的骨头散了架,白花花的骨头一块一块的散落在沙地之上,埋在沙子里的指甲破土而出,像是一丛丛水里的水草,将所有的骨头尽数拢到一起,然后迅速埋入了沙子里,不见了。 场面归于沉寂,只有我喘着粗气。 我泄了气力,一屁股坐在地面之上,只觉得冷汗浇透了我的后背。 镇魂符不好使,镇邪符没有用,无芯天烛只对烟魂有些作用,对骷髅却毫无作用。 我用尽了全部力气,也只能将骷髅打的散了架。 并不能真的将它杀死。 罗布泊里的东西确实太诡异了。 鬼,我不怕;怪,我不愁。 我有符箓,还有力气。 然而,当这些我赖以生存的东西在骷髅的面前都失去效用以后,我就变成了一个任人宰割的小丑,只能紧张的站在原地,等着被骷髅杀死。 直到这时,我才骤然反应过来,好像从我进入罗布泊以后,我就没再见过奇形怪状之物,也没再见过黑山羊。 罗布泊就像一个天然的屏障,遮挡住了它们的脚步,它们不是无法进来,而是不敢来,这里面的东西比它们还要诡异。 我仍旧不清楚,摸我的那个老头和这个骷髅有没有关系,但我知道这东西盯上这一行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骷髅似乎在找东西。 它在找什么? 张庚摇晃着白洛歆的肩膀,要哭不哭的喊着:“赵哥,你快来看看,白洛歆她没有反应了!” 我吐出一口浊气,强撑着身体走了过去。 白洛歆直挺挺的站在原地,任由张庚摇晃着她,两只眼睛黑乎乎的,眼白彻底消失了。 她的眼睛变成了一座深渊,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头。 我咬破舌尖儿,喷出一口鲜血,以鲜血蕴于指尖儿,描了一遍镇邪符,红艳艳的鲜血在黄乎乎的纸张上面,显得尤其妖异。 我将镇邪符按在白洛歆的面门之上,大声喝道:“镇!” 风依旧呼啦啦的吹过,吹得镇邪符东倒西歪,最终坠落在地上,成为了一张废纸。 镇邪符,哪怕是用了我的精血的镇邪符,没有用! 我又照刚才的方法画了一张镇魂符,结果依旧这样。 镇魂符飘飘荡荡的落在地上,随着飓风飞远了。 它和镇邪符一样飘远了。 往日,无往而不利的符箓,在这一刻变得如此无用和废物。 道术只能镇住阴邪和鬼魅,却镇不住白色骷髅。 我看着呆愣愣的白洛歆,心中无比酸涩。 张庚焦急的说道:“赵哥,想想办法啊!” 能用的方法我都用了,我……没有办法了。 我从竹编兔子里取出一块苦糖塞到白洛歆的嘴里。 白洛歆的嘴巴一上一下,机械式的咀嚼着。 白洛歆在没有了往日里的活泼生动。 她好像变成了一个没有组装好的机器人,歪歪扭扭,僵硬无比。 突然,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接近了白洛歆。 她的身材瘦小,浑身没有几两肉,衣服空荡荡的挂在身上,布满白膜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白洛歆看。 是干尺。 干尺手里拿着一个老旧的铜铃铛,铃铛上面斑驳不堪,满是锈迹,好似刚从古墓里挖出来的一样。 我警惕的看向干尺,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儿:“你想干什么?” 我的声音沙哑,语气冰冷。 干尺不疾不徐的说道:“她的魂魄在往生雾中迷路了,我摇铃将她带回来。” 张庚一把抓住了干尺的胳膊,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那就拜托你了……” 我打断了张庚的话,冷静问道:“往生雾是什么意思?你认识那个骷髅?” 干尺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骷髅我不认识,但是我知道往生雾。 赵瑞,你听过类似的民间传说吗?人不要走夜路,尤其是八字弱的阴命之人,否则,就容易出事,自以为走在坦途之上,实际上爬坡过崖,上树翻山。 这些人,就是遇见了往生雾。 遇见往生雾的人,只靠着双脚和心理暗示就能走出去几百里路,到达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却还以为自己走的是对的。 那是因为他的魂魄被迷惑在往生雾之中,看不清,辨不明。 如果没有人将他的魂魄叫回来,那么他将永无止境的走下去,直到死亡。 这种事情不算稀奇,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很多经历过此事的人只以为自己遇见了鬼遮眼,实际上却是往生雾,二者并不一样。” 干尺说的头头是道,我不由得信了两分。 我继续问道:“往生雾和鬼遮眼有什么区别?” “鬼遮眼又称鬼打墙,是让人在一个地方转圈儿,走不出去。鬼遮眼只是吓唬人,实际上对人的危害远远不如往生雾……” 第一百七十九章 儿子 “陷入往生雾的人,宛如游魂,如果不及时将他的魂魄叫回来,他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魂魄无法过阴间去投胎,无法回阳间再生活,时间长了,就会被往生雾融化,成为往生雾的养料,彻底破灭。现在想让白洛歆的魂魄回来,只能叫魂。” 张庚急的满头大汗:“那还等什么?快点儿叫魂!” 王立清忽然从黑暗之中出现,他的面色阴冷,吃完烟魂的他,脸色好似红润了一点。 他一双鹰隼似的眸子盯着干尺说道:“鬼打墙是晚上太黑,走路的人心里防线脆弱,遇见一点风吹草动就惊惧异常,精神陷入一种意识朦胧的状态,才会造成鬼打墙的错觉。 生物学上有一个极其简单的实验,把一只野鸭的眼睛蒙上,再把它扔向天空,它就开始飞,但如果是开阔的天空,你会发现,它肯定飞出的是一个圆圈。 数学上用二维随机游走模型,甚至推导出了扩散系数。 鬼打墙就是自己吓唬自己的结果。 而所谓的往生雾,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听都没听过的东西,怎么能当真?! 我看白洛歆就是被吓坏了,睡一晚上就好了。 现在她的精神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如果真的开始所谓的叫魂,说不定会直接将她吓成傻子。” 张庚看看干尺,又看看王立清,左右为难。 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 我对着王立清问道:“既然一切都是有科学依据的,那么我问你,刚才那个骷髅又是什么情况?像老鼠一样的烟魂被你抓起来吃了,骨头都碎成残渣进了你的肚子,那个骷髅却还有意识,能够前进。 王立清,你说,这又是什么科学道理?” “……” 王立清解释不清,他阴沉着一张脸,冷声说道:“我又不是科学家,当然会有些东西解释不明白,但是这一切定然和鬼怪没关,肯定有内部的科学机理。 赵瑞,我不管干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相信这些怪力乱神。反正,我不会同意叫魂的。除非……你今天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我冷笑起来,王立清大概忘了,我也是怪力乱神其中的一员。 我画的符箓,遇见的鲛人、婴儿鬼、白蛇妖,总不会都是假的? 食梦貘那个长相古怪丑陋的怪物还跟在我的身边呢。 “那咱们就比划比划!”我摆出架势,直直的盯着王立清。 王立清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似怜悯,似不屑,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枪指向我的脑袋。 “要不要试试看,是你的动作快,还是我的枪快?” 枪口黑洞洞的,子弹上膛的声音清脆冰冷,带着火药味儿,蔓延。 我一把抓住枪的前部:“王立清,现在你不提合作的事情了?” 王立清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知道,如果今天我一意孤行,强行要求干尺叫魂,王立清一定会直接将我打死。 我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我闯过鬼门关,杀过婴儿鬼,吃过蛇妖丹,最后居然要死在人的手上? 我直直的盯着王立清,一字一顿的说道:“干尺,招魂!” 干尺嘴角上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赵瑞,你欠我一次。” “好!”我答应的毫不犹豫,同时警惕的看着王立清。 王立清双眼中凶光暴射,他的手指用力,扣动了扳机。 “嘭!”子弹从黑色的手枪里冲了出来,像是死神的镰刀,要来收割我的生命。 我的身体一扭,整个人扭成了麻花的形状,血液在我的身体里汩汩流动,一节一节的肌肉虬结有力。 子弹擦着我的头皮飞过,烧掉了我一小块头发。 黑色粉末纷飞起来 ,落在我的睫毛和鼻子上面,让我的脸变得黑乎乎。 王立清指着我大声喊道:“大家快来,赵瑞是妖怪!” 王立清一声厉喝,季风从暗处冲了过来,硕大的身体如同注了水的猪肉一般,死死地压在了我的身上。 我的身体还没来得及扭转回来,被季风压个正着,整个人摔落在地上。 王立清大步走过来,不知从哪儿拽了条绳子将我捆了个结结实实。 整个过程太快了,还不到一分钟。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王立清从一开始想的就不是要我的命,而是故意激我出手,让众人见到我的异常之处,让他自己重新成为正义的那一方。 他要将我作为筏子,踩着我的尸骨,成为整个团队里的话事人。 我费力的转过头看向季风。 他闭着双眼,眉头紧锁,浑身都在用力。 我被他压着,浑身的骨骼错位,一时半会儿无法将骨头位置复原,肌肉和骨头接缝处酸酸麻麻,不太好受。 我又看了一眼干尺,她正一脸严肃的晃动着铜铃。 铜铃没有玲舌,晃动之时,没发出任何声音。 她绕着白洛歆跳起了奇怪的舞蹈,一只手高高的举着,铃铛晃来晃去,好似城墙上风干了的人头,滴溜溜的、凉飕飕的。 她的眼睛里覆盖着白膜,瞳孔的颜色晦暗不明。 她对着天空的方向发出一阵阵怪异的吼叫,叫声时大时小,断断续续,不似人间之语,仿若厉鬼哀鸣。 我想我得给她争取时间。 张庚见我被季风压倒,急得不得了,想要上前,却又害怕王立清,踌躇不已。 我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过来。 张庚咬紧牙关,突然暴起,指着王立清大声喊道:“王立清,你这是草菅人命!” 王立清的眼睛眨也不眨,三两步走到张庚面前,然后一巴掌将他按在地上,掐住了他的脖子:“我这是在处理恶人,我是警察,我说的话就是对的。你有意见,我就连你一起处理,听明白了吗?!” 张庚浑身发抖,吓得直打哆嗦,却还是梗着脖子说道:“王立清,你不能杀赵瑞,你不明白,他和你的关系不一般……” 王立清冷声道:“如果你还想说他对我有意思之类的屁话,我现在就送你归西!” 张庚叹了口气,意味深长:“赵哥原本不想告诉你的,但是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说出来了……” “张庚!闭嘴!”我心道不好,张庚这家伙该不会要说…… “王立清,赵哥是你前世的亲爹,来这里也是为了护送你一程,真的算起来,你还要管我叫一声叔叔呢,大侄儿!” 第一百八十章 旧人 萝瞪大了眼睛,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声音,双眼之中满是恐惧。 “嘭!” 她扣动了扳机,子弹射了出去,打在远处的断壁残垣之上,将高分子材料击穿,然后卸了动力,孤零零的掉落在地面上,就好像是萝被生生扯掉的脑袋! 一个花季的少女,上一刻还在谈笑风生,下一刻就变成了一摊烂肉。 剩下的人惊恐的尖叫起来。 “别过来!” “该死的蟑螂!老子打死你!” “萝!萝啊!!!” 哀嚎声遍布。 这群半大的孩子疯狂的向四周开枪,他们慌了神,没了章法,不仅没能打中尤,反而误伤了彼此。 尤的动作迅猛而敏捷,他的翅膀是他最大依仗,他的速度是他最大的助力,他的爪子和牙齿锋利的能够咬碎高分子材料。 据说那种专门用于建筑物之上的高分子材料,连强酸强碱都无法将之腐蚀,可以承受上千吨的重量。 不过片刻,尤已经杀了五六个少年。 他们像是一片片落叶,凋零、落败,轻飘飘的躺在地上,睁着迷茫的眼睛,死也不明白,为什么蟑螂会这么可怕。 在这个过程中,一颗子弹击中了尤的翅膀。 尤闷哼一声,动作慢了下来。 剩余的四个少年面色恐惧又扭曲,他们背对背靠在一起,握紧手中的枪支,不管不顾的向四面八方开起枪来。 尤张开翅膀,疼痛侵蚀着他的大脑,让他很难飞起来,只能狼狈的逃窜着。 他的后背、肚子、双腿、手腕处都被子弹击穿,出现一个个黑洞洞的大窟窿,流出绿油油的黏液。 冷风吹过,这里变得怪诞、血腥而恐怖。 尤咬着牙,强硬的挺着。 他不想死,他的妻子云还在等着他。 云怀孕了,已经一个多月了,尤就要做父亲了,他还想看着自己的孩子降生呢,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云是一个长着鸡头的新人类,她的脖子上覆盖着厚厚的鳞片,双腿修长而秀美,双脚如同鸭子的蹼,一层黄色的膜连接着她的脚趾。 她和尤同生共死,一起躲过了旧人类的追杀,在漆黑寒冷的夜晚里彼此相拥,汲取温暖。 她是尤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和信仰。 她是尤内心深处的力量。 尤的眼神坚定,死死地抱着胸口的那块腐肉。 他瞪着眼前的几个少年,从地上捡起一块建筑垃圾,狠狠地扔了出去。 建筑垃圾是由高分子材料和核废料共同制成的,它的头部尖锐,尾部粗糙,扔出去的时候,在空中画了一个漂亮而完美的弧线,然后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狠狠扎进了其中一个少年的眼睛里。 “啊啊啊——————!”少年惊恐的尖叫着,捂着眼睛,不断哀嚎:“救救我,救救我!” 然而他身边的同伴,却将枪支对准了他的脑袋。 “嘭!”血花儿飞溅,他瞪大了眼睛,痛苦的没了呼吸。 剩余的三个人说起话来。 “绝对不能把这个蟑螂放走,它看到了我们杀人!” “凉,是你自己杀的人,别拖我下水……” 名为凉的少年双眼中闪烁着熠熠精光,他的枪口一转,一枪发出,刚刚说话的人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紧接着,凉又转过头看向最后一个活着的少年。 少年吓得瑟瑟发抖,乞求的说道:“凉,我不会说的!悬赏我只要一成,不要杀我!” 凉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他扣动了扳机,杀死了最后一个人。 他冷冷的说:“我为什么要给你一成?悬赏,是我的!” 凉兴奋的举着枪,接近了尤,他要将尤活捉! 现在的政府提出悬赏,活着的比死了的价钱要翻上一倍。 他们需要大量的新人类作为试验品,来造出稳定基因的遗传者。 人类花了上百万年的时间打破了遗传壁垒,完成了基因编辑,现在又要将壁垒建回去,把基因复原。 尤浑身伤痕累累,其中有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心脏下方,只差一公分,他就彻底没了命。 现在的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不像旧人类,他没有枪,只有自身的翅膀和爪子。 当翅膀和爪子发挥不了效用,他就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跪在地上,乞求着:“求求你,放过我,我的妻子怀孕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凉就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他慌张的打断道:“你怎么会说话?!你怎会说人话?!” 尤扯了扯嘴角说道:“我本来就是人……” “胡说!你是蟑螂!蟑螂!蟑螂怎么可能会说人话呢?!可恶!你不正常!” 凉吓得喃喃自语,手中握紧了枪支,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扭曲。 他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他的食指按住扳机,他想不起悬赏,想不起活捉,他这一刻只想把会说话的‘蟑螂’彻底打死! 尤知道自己在祈求也没有用了,他拼命向远处爬去。 他锋利的指甲被坚硬的土地磨得光秃秃,地面上遍布的锂电池无法被土壤消化,只能成为了土壤的一部分。 泪水汩汩涌出凉的眼眶,他不怕死,他只是怕云看不到自己,会不会担心。 孩子看不到自己,云一个人怎么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养育他们的孩子。 尤痛苦的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嘭!”一声枪响,尤依旧活着。 尤转过头。 一个匕首穿过凉的身体,将凉的心脏搅碎。 凉死之前开的枪,打偏了。 凉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尤紧张的看向凉身后的人。 居然还是个熟人。 “张叔!”尤激动不已。 来人是一个大胡子老头儿,他身上穿着破旧干练的皮革衣服,头上带着一顶牛仔帽子,他的眼睛饱经沧桑,纵横交错的皱纹诠释着岁月的痕迹,他的鬓角已经有了白发。 尤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张叔是旧人类,却站在了新人类一边。 据说他曾经有一个女儿。 他的女儿也是旧人类,只不过有基因缺陷,天生残疾,少了一只手。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能留 旧人类开始猎杀新人类的时候,张叔跟他的女儿说了无数遍,不让她出门。 张叔怕她被误会,被曲解,被卷入黑暗。 张叔为了女儿,在外面什么工作都干,帮人刷马桶、洗碗、洗衣服,甚至是擦屁股。 这些事情全都可以由机器人代劳,然而,上层社会的人总是抱怨机器人没有人情味儿,总是想要享受凌驾在其他人身上的快感,总是高傲的仰着头,连擦屁股这样简单的事情,都不肯自己完成。 他们嫌脏。 张叔不嫌脏,他也没有资格嫌脏。 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养活另一个人,很困难,困难到每一刻都有无数贫民死去。 未来的人类能够长生不死,能够青春永驻,但是底层人民依旧会因为缺乏食物和生活用品而死去。 长生不死的是富豪,青春永驻的是老板。 和普通人有什么关系呢? 张叔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好,为了不让女儿出门,他要打五份工,每天只睡三个小时。 辛苦而疲惫,但每当看到女儿的笑脸,他都觉得值得了。 直到有一天,他如同往常一样出门打工,回来的时候,却在街头看见了被大卸八块的女儿。 那群猎杀新人类的人魔怔了,他们听说张叔的女儿身患残疾,又确认旧人类的生育概率极其低,于是,冲进了他的家里,将这个残疾的、可怜的女孩儿拖到了大街上。 强暴、凌辱、杀戮、分尸。 张叔抱着女儿的尸体,将她缝了起来,还用棉花帮她缝了个胳膊,然后将她埋在了地下。 他端着枪,找到了那些人,一个一个的将他们全都崩了。 从此以后,他就变成了专门猎杀旧人类的人。 当然,他只猎杀那些手上有枪的旧人类。 张叔收养了尤,教他说话,教他识字,教他生存技能,包括投掷建筑废料。 尤小时候极度讨厌张叔,他总觉得张叔限制了自己的自由,让自己变得孤独。 尤不喜欢说话,不喜欢看书,尤其不喜欢学习怎么和人争斗。 十五岁的时候,他偷了张叔的一块肉,跑了出来,遇见了云。 现在,他二十五岁了。 他终于理解了张叔。 尤扑进张叔的怀里。 张叔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道:“尤,你做的不错。” 尤腼腆的笑了起来,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张叔,我带你回去看看云。她是我的妻子。” 张叔眯了眯眼睛,胡子微微颤动:“她也是新人类吗?” 尤点了点头:“张叔,抱歉……” 张叔摆了摆手,笑容带上了几分真挚,他揉了揉尤光秃秃的脑袋:“没想到,小尤现在也是有媳妇的人了。她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 尤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满眼都是欢喜:“她怀孕了,在家里休息呢……” 张叔顿了一下,笑容冷淡了许多,他深黑色的瞳孔里写满了复杂。 “怀孕多久了?” “一个多月。” “孕妇可不好养活,她吃的不少……” 尤点了点头:“以前她跟我吃的差不多,现在能吃五六个人的量……” 说到这里,尤幸福的叹了口气:“小崽子太能吃了,折磨人啊,要是能早点儿出生就好了。” “你想要这个孩子?” 尤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向张叔:“什么?” 张叔不动声色的说道:“我是说,这个孩子吃的太多,你找不到那么多食物?” 尤点了点头,羞愧的说道:“都怨我,我没能耐。” 张叔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张叔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些也都是肉啊……” 尤眉头紧皱,后退两步,只觉得张叔有些陌生。 他摇头说道:“张叔,那也是人类,是我们的同类,怎么能……” 张叔深深地看着他,良久才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同类啊……” 他的这个笑出现的突兀,消失的也快,他话锋一转,开口说道:“我这里还有两袋压缩饼干,就当做给你媳妇的见面礼了。你快些带我回去,不然你媳妇该担心了。” 尤点头如捣蒜,开心的在前面带路。 他身后的翅膀上有一个透亮的血洞,身上数颗子弹,好在他的身体恢复得快,还能将这些金属做的子弹代谢掉,一两个小时就能恢复健康。 尤一瘸一拐的走在前面,也就没能看见,张叔跟在他的身后,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天空黑乎乎的,坠着好几个白乎乎的、形状古怪的月亮。 哦,那不是月亮。 它们大部分都是浓缩的、变异的太空垃圾,它们如同路灯一般,昼夜长明。 真正的月亮在它们面前黯然失色。 雾气阴霾而起,尤好心情的哼着歌儿回到了家里。 所谓的家只是他在偏僻的角落里搭的一个窝棚,里面只有破旧的石锅和发黄的被褥。 一个鸡头鱼鳞的女人坐在用木板搭成的简陋的床上。 她回过头,见尤回来了,便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尤对她介绍了张叔,云的笑容一下子冷淡了下来,她警惕的看着张叔。 张叔逆光站着,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那么伟岸,他脸上浓密的大胡子遮挡住了他的表情,他的眼睛黑漆漆的,比夜空还黑,比深渊还深。 云看不清他的表情。 尤笑盈盈的说:“云,你不用害怕,这是把我养大的师父,他教了我所有的本领,他……” 尤的话还没说完,张叔忽然对着云举起了枪,没有丝毫犹豫。 “嘭!” 枪声响起,尤惊恐的大喊道:“云!” 云反应的很快,在张叔开枪的瞬间,就抱住了自己,团成了一个球的形状,身上如同鱼一般的鳞片,片片立起,尖锐锋利。 子弹擦过云的鳞片,穿透鳞片后跌落在地面之上。 尤愤怒的冲了上去,一把抓住张叔的领子,愤怒的大吼道:“张!你在干什么?这是我的妻子!!!” 张叔平静至极,他冷声说道:“我知道,这个孩子不能留。你忘了我曾经教给你的三大禁忌吗?不要侮辱同类的尸体,不要靠近旧人类,不要生孩子。前两样你做的很好,最后一样……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 第一百八十二章 尸油 “张!滚!现在就滚出我家,不然我真的会出手杀了你!” 尤恨得咬牙切齿,他为了保护云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千算万算,千防万防,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最大的危险居然来自张叔! 这个曾经养育教导过他的男人。 张叔冷冷的看着他:“这个孩子不能留。” 张叔说着便又一次的举起了枪。 愤怒和难过席卷了尤,尤冲了上去,和张叔扭打在了一起。 张叔在尤的心里,是健壮的、无所不能的,张叔总能找到好吃的食物,遮风挡雨的地方,然而他老了。 不是说他的年龄,如果没有外力,旧人类几乎不会死亡。 但是,对于新人类来说,旧人类就显得陈旧、脆弱,没有自保能力。 近身肉搏,是尤的强项。 哪怕尤身受重伤,哪怕子弹在他的身上溃烂了他的血肉。 尤的爪子锋利,动作迅猛。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张叔很快就败下阵来,他被尤折断了一只手臂。 曾经亲密无间的养父子,变得互相憎恨,刀兵相向。 尤揪着张叔的衣服领子,将他拖出了家里,他尖锐锋利的爪子抵在张叔的大动脉上。 尤恶狠狠地说道:“下次我再遇见你,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面对将他养大的男人,尤终究是下不了手。 张叔深深地看着尤:“你会被你的孩子害死的!” 尤冷笑起来:“就像我害死你这样?张叔,你收养我,后悔了吗?” 张叔摇了摇头,眸色深邃而复杂:“这不一样。你不是我亲生的……” 尤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你的亲生孩子死了,所以看不惯我有孩子?张叔,你教我退让,教我妥协,教我中庸,但你自己呢?你居然嫉妒我有亲生的孩子,你简直是就是一个魔鬼!” 张叔的眼眸中闪过受伤,他一把抓住尤的手腕儿,口中依旧说着:“你会被害死的……” 尤看着冥顽不灵的张叔,只觉得他无药可救了,一种深重的孤独感袭击了他。 他以为得知自己将有孩子的这条喜讯会让张叔高兴,然而,张叔却要杀了他的孩子。 尤终于释放了心中嗜血的欲望。 他猛地低下头,一口咬断了张叔的脖子。 鲜血涌入了他的口腔,他的胃饥饿的蠕动着,渴求着鲜血和肉块。 张叔活着的时候,是他的引路明灯,是他的师父,也是他的养父;张叔死了,就变成了一滩肉,一滩能让他活下去的肉。 尤的眼睛变得血红而怪异,他张开大嘴,差一点儿就要将张叔吞吃入腹。 就在这时,屋里传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云!云出事了! 难道张叔还有队友?! 尤顾不上其他,拼命地向屋子里跑去。 当他看到屋内的场景之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的妻子云的肚子破了一个大洞,里面流出了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蛆虫,像极了腐肉上面的虫子。 这些虫子撕扯着云的五脏六腑,黄乎乎的肠子被它们揪出来,大口的吞噬着。 云指着自己的肚子,对尤露出一个绝望的表情,她说:“尤,这是……我们的孩子……” 云说完这句话,就彻底没了呼吸,因为这些密密麻麻的蛆虫顺着她的身体钻进了她的脑袋,蚕食了她的大脑。 尤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云身上的蛆虫。 厌恶、恶心、绝望。 他曾经幻想过,他和云的孩子可能长着鱼鳞,可能长着鸭蹼,可能长着翅膀,唯独没想过,当基因壁垒被打破以后,遗传向着怪异、阴森的方向驶去。 他的下一代,居然连人形都没有办法维持住,变成了这样古怪的东西! 尤一言不发,沉默的好像被割了舌头的鹦鹉,锯了嘴的葫芦。 他走过去,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云的脸颊,然后一下一下的将所有的蛆虫全部踩死。 他翻出很久之前捡到的油箱和火柴。 火焰冲天而起,在这个偏僻的废墟之地,每天都有无数莫名生出的火焰,和古怪的尸体,它们像是一具具造物者的失败品,呆愣愣的躺在地上,没有人在意。 干尺讲完这个故事,定定的看向我的眼睛:“赵瑞,如果你是尤,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结婚,不会找另一半,不会生孩子……” “赵瑞,孤独会吞噬一个人的。当你长期不和人类接触,你还能被称为人吗?” 干尺的问题深奥难明,令我难以回答。 沉默,是这一刻的毒药,毒哑了我的嗓子。 干尺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我说的这个方法就是,将你的基因屏障打破,让你能够发挥超过人类极限的能力。你会变得很强,但是身体会发生不可预知的异变。可能像故事里的尤一样,你愿意吗?” 我曾经想过,如果以后找到了宫一语,就对她告白,和她结婚,生个孩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然而,我现在站在十字路口上,前方迷雾幢幢,荆棘遍布,恐怖诡异;后方绝望孤独,悬崖峭壁。 最终,我点了点头,我想我还要继续找宫一语,只不过表白就不必了。 当我打破基因屏障,我的身体孕育出来的也就无法称之为人了。 我只要确认宫一语健康、快乐的生活就足够了。 我的心脏躺在我的身体里一动不动,我总觉得王立清的那颗子弹变成了活物,向我的心脏里钻,疼得我浑身发颤儿。 我问干尺,如何打破基因屏障。 干尺从口袋里拿出一管黄色的油状物,晶莹剔透,看起来好似豆油。 “这是提炼过的尸油,包含了一千种动物在里面。” “包括人的?” “包括人的。” “……” 干尺晃了晃手上的尸油,认真说道:“赵瑞,你真的想好了吗?用了这个,哪怕以后你的灵魂归位,也不再和以前完全一样了。 尸油会进入你的体内,攻击你的细胞和器官,会从根本上让你产生不可预知的变异。 你可能……像故事里尤的孩子那样,无法维持住人类的外表,你真的能够接受吗?” 我死死地盯着干尺手上的尸油,闭上眼睛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代价 你现在的状态极不稳定,只要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就可能魂魄离身,彻底死去。” “为何要救我?” 干尺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凑近我的身体,伸出手来,拨弄着我的头发。 “和王立清比起来,起码你更像个人。” “……谢谢?” “哈哈哈,赵瑞,你怎么这么可爱!” 干尺说着,便揉了揉我的耳垂儿,笑的很是清脆。 离得近了我才发现,她长得也算好看。 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颧骨,鹅蛋脸,小嘴唇,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好似弯弯的月牙儿。 只除了,她太瘦了,瘦到脸颊有些内凹。 我不由得想着,如果她胖一些,肯定会更好看。 “怎么?我太好看,看呆了?” 干尺打趣的说着,两只手又要摸我的喉结。 我眉头紧锁,连忙向后退了两步,躲开了她。 她“噗嗤”笑了起来:“你现在的模样,倒有几分唐僧的感觉,难道你还怕我像女妖怪动了凡心,要吃了你不成?” “……没有……” 提到唐僧,我倒是想起之前和食梦貘的对话,我曾经还和它探讨过,我是不是新世纪新唐僧的问题,结果食梦貘嗤之以鼻,说唐僧身边有三十六位神仙守护,我身边毛儿都没有,狠狠给我奚落了一番。 我的性命危在旦夕,差点儿就命丧黄泉,结果食梦貘全程都好似不存在一般,根本就没出来。 我心中冷笑,我怎么会对一个畜生产生同伴的错觉。 畜生永远是畜生。 有利益可以合作,甚至是谄媚;有坏处,跑得比谁都快。 想到这里,我严肃的问道:“干尺,我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吗?为何有数不清的妖魔鬼怪都盯着我,想要弄死我?” 干尺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她抠下脸上的铜板,伸出食指,在上面弹了弹。 铜板发出‘嗡嗡’的响声,悦耳动听。 “赵瑞,问点儿别的,别人不敢说的事情,我也一样。我只能告诉你,你身上有大恐怖、大格局、大阴谋。 你招惹的那些东西,来头颇大,来历惊人,不说别的,就说黑山羊,都不该是你自己能够处理的。” 我有些不服气:“黑山羊说到底也不过是畜生,最多只能出来用尸体摆个字,要么驱使一只无辜的鹿出来挡路,除此之外,我也没看出有什么特殊的。” 干尺深深地看着我,眼睛中闪烁着难以察觉的冷冽光芒:“赵瑞,这一切没有那么简单。黑山羊在国外是魔鬼的化身,意义非凡……” “呵呵,你都说那是国外了。这是华夏,咱们本土的妖怪都数不胜数呢,还需要怕什么舶来品?!” 干尺又一次笑了起来,她对我竖起了大拇指:“赵瑞,你果然不一般。我得说,你今天说的这番话就证明了,我救你没救错。”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说王立清把其他人都带走了,可是越野车上只能坐5个人……” 干尺说道:“王立清手上有好几捆麻绳儿。 他把张庚、白洛歆和耿承平像牲畜一样绑起来,放在后备箱,或者车顶……” “王八蛋!”我痛骂一声,气的咬牙切齿:“我现在就去找他们!” 干尺也不阻拦,只是戏谑的说道:“赵瑞,你是没看见,当你魂魄离体的时候,白洛歆刚好苏醒。 她发现你没了呼吸,愤怒而悲伤,拿出包里的菜刀就向王立清砍去。 她的眼眶通红,面色扭曲,她大声痛骂着王立清,同时双手疯狂抡动,那模样……啧啧,看起来就是一个疯狂的精神病人。” “……”我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放进了即将喷发的火山里面,滚烫的岩浆烫的我浑身发麻。 痛苦和悲伤萦绕在我的周围,我甚至能够想象,那一刻的白洛歆该是如何的绝望和无助。 她对我的心思,我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却一直不断地避开,不停地后退,因为我的心那么小,只能装得下一个人,只能存得住一份情,我无法回应她。 可她就好像是想要越过大海的蝴蝶,想要征服火焰的飞蛾,想要跳脱出去的稻草人,义无反顾,无怨无悔。 她该是有那么的痛苦和仇恨,才会面向一个手中有枪的警察举起菜刀,不管不顾。 我的心脏明明停住了跳动,却觉得那么疼,那么麻。 干尺饶有余兴的看着我变换的表情,我的痛苦好似成为了她最好的养料,她舔了舔嘴唇,让毫无血色的嘴唇变得肉嘟嘟的,泛起了水光。 她继续说道:“可惜,她太嫩了,手上的菜刀只是普通的菜刀。王立清轻易地躲开了她的攻击。 王立清笑着对耿承平说,只要他能让白洛歆手上的菜刀报废,王立清就放耿承平一命。 耿承平闭紧眼睛,双眼中流出暗红色的血液,白洛歆手上的菜刀扭曲变形,成为了一堆废铁。 王立清轻易地将白洛歆按压在地上,伏下了身,你猜,他干了什么?” 我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别说了……” 干尺没有听我的,笑着说道:“他扒光了白洛歆的衣服,舔了白洛歆的脖子几口,然后将她绑了起来,像是绑一头猪一样。” “别说了……”我的声音干涩而嘶哑,钻心蚀骨的疼痛顺着我的血液流淌。 白洛歆,一个天真善良,甚至有些圣母心的小姑娘,被当众扒光了衣服,她该有多无助,多羞恼,多崩溃啊! “但是,”干尺话锋一转:“白洛歆没有哭,她只是痛恨的盯着王立清,只是不停地辱骂着王立清,她似要将自己心中所有的仇恨和苦闷都宣泄出来。 赵瑞,白洛歆比你坚强。我会救你的一个主要原因也是因为,白洛歆求我的。 为了让你活过来,你再猜,她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我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里卡了一根鱼刺,细细的、长长的,上不去,下不来,痛苦的我说不出话,张不开嘴,火辣辣的,疼。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两脚羊 “她给了我二十年的阳寿!” 我咬着牙,瞪着干尺说道:“还给她!” “你说什么?”干尺好似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大声喊道:“我说,把这二十年的阳寿还给白洛歆!我他妈的不想要!” 干尺‘嗬嗬’的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很奇怪,像是漏了气的皮球,像是刹车失灵的摩托车,乌突突的尖锐极了。 “赵瑞,你以为过阴是那么容易的?你以为借命是那么简单的?你以为我钉在你身体里的魂钉像是订书针,不需要的时候随时能够拔下来的吗? 天真!幼稚! 赵瑞,你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回不了头了。 你仔细想想,就算我今天把寿命还给白洛歆,那又怎么样?她现在在王立清的手里,危在旦夕,可能明天就死了,有什么意义呢?” 你倒不如好好地活下去,带着白洛歆的那一份……” “他们去了哪里?”我直勾勾的看着干尺,字句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这一刻,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我只看到,当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干尺终于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她说:“赵瑞,你得强大起来,比以前更强大,才有可能把白洛歆他们救出来,否则,就算你找到王立清,也不过是第二次送死。 而且,你得快一点儿……” 干尺说到这里的时候,眯了眯眼睛,低声说道:“王立清除了扒了白洛歆的衣服,还扒了张庚和耿承平的。 你想想,什么情况下,才会不分性别,统一对待?什么情况下,才会需要将毛发拔光?” 干尺的话就像一柄大锤子,把我砸的头昏眼花。 我的嘴唇哆嗦了两下。 我想起了过年的时候,杀年猪的场景。 不分公猪还是母猪,不管年龄大小,一刀毙命,血液放光,烫毛扒皮。 干尺的嘴巴一张一合,语气轻飘飘的,说出来的话却上千斤重:“你听说过两脚羊吗?” 我打了个哆嗦,我还真听说过。 小时候村子里就流传着这样的传说。 据说几百年前,天灾人祸,粮食歉收,大家没有饭吃,为了活下去,吃草根,吃树皮,甚至吃土。 可这些东西填不饱肚子,还让很多人患上了疾病。 雪上加霜的境地,让绝望和罪恶开始滋生。 村里流行起了易子而食。 虎毒不食子,自己的孩子下不去嘴,就和邻居家将小孩子换过来,吃对方的孩子。 好像这样,事情就没有那么残忍了。 村民管这些被吃了孩子,叫做羊,两脚羊。 曾经的他们也有名字,可能是狗蛋儿,可能是二花儿,还可能是福宝儿,现在这些活生生的名字都变成了村民嘴里的‘两脚羊’。 后来,日子变得好起来了,吃过两脚羊的那批人蛰伏起来,不再提这件事。 然而,那批人当中,有些人居然爱上了‘两脚羊’的味道,开始抓村子里的孩子,偷偷吃掉。 纸里包不住火,村民们发现了以后,将他们赶出了村子,这才结束了这场邪恶的、可怕的两脚羊事件。 本来这件事应该烂在肚子里,带进坟墓里。 但是,十年之内,凡是吃过两脚羊的人非死即残,家破人亡,事故频发,全都死无葬身之地,甚至牵连了亲戚朋友。 直到立起了鬼庙,一切才好了起来。 这个故事也就一直流传了下来,常常被大人用来吓唬小孩子。 我没有想到,王立清居然想要吃人! 这就是他想出来应对缺少物资的方法吗?! 简直是丧心病狂! 王立清疯了不成?!!! 这简直颠覆了我对他所有的印象。 我忽然想起,他抓住烟魂以后,连皮毛都不拔下来,活生生的将老鼠一样的怪物咽下肚子里。 不行!我不能让事情到那种地步! 我问干尺怎么样才能变强,怎么样才能打败王立清。 干尺贴近了我,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道:“和我双修。” 我眉头紧皱,一把将她推开:“你!” 干尺笑了起来,带着白膜的眼珠子上下转动:“怎么?跟我双修还委屈你了不成?我可还是处女,没和人睡过,你能被我看上,是走了大运!” 干尺说着便缓缓解开了衬衫的纽扣,露出白花花的胸脯。 没想到她看着瘦弱枯干,好似皮包骨一般,胸前居然如此有料。 就好像所有的肉都长在了胸前,软绵绵的,好似挺拔的山峰。 她的左胸处纹着一簇花丛,红色、黄色、蓝色的花朵彼此簇拥着,艳丽而夺人眼球。 我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我觉得那簇花丛的纹身有些怪异,只一眼就让我头脑发胀。 “把衣服穿上!”我冷声说道:“我对你不感兴趣!” 干尺好似一条软绵绵的蛇,靠在了我的身上,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像是无辜的小鹿,却又带着明媚的引诱。 她吐气如兰:“赵瑞!别着急拒绝我。跟我双修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为何要拒绝呢?我又不会让你负责,互惠共赢,共同进步,好事一桩……” 我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冷声说道:“干尺,你救了我,但是,白洛歆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我不欠你的,你不要得寸进尺!” 干尺的手指在我的胸口画起圈儿来,浅笑着说道:“赵瑞,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干尺缓缓将衣服合上,低声说道:“赵瑞,我知道有一个方法能够变强,但是很痛苦,没有几个人能坚持下来,坚持下来的人几乎都会遭遇不祥,最后疯了……” “告诉我!”我几乎没有犹豫,大声说道:“干尺,告诉我……求你!” 干尺定定的看着我,神色复杂:“简单的方法你不愿意,偏偏要选择困难而痛苦的方法,我就这么没有魅力吗?” “……” 女人的想法,我实在搞不懂,刚才我拒绝她双修,她还夸我没看错我,这一会儿又生起气来。 我搞不懂,但还要通过她知道变强的方法,只能混沌的说道:“抱歉。” 第一百八十五章 新人类 没想到,我这一道歉,干尺更加生气了。 她一脚踹在我的膝盖窝上,咬着牙说道:“就会忽悠人的小混蛋!” ? 我什么时候忽悠她了?我怎么就是混蛋了? 我挠了挠头,只能问道:“干尺,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方法?” 干尺一脸严肃:“通过这种方法变强,可能会付出你难以承受的代价……” “我都是个死人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干尺却摇了摇头:“赵瑞,有时候死亡并不可怕,反而是一种解脱,一种圣洁的向往。你记得那头被鹿角扎穿眼睛的小鹿吗,我送它离开阳间,对它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真正可怕的是,想活不能活,想死不能死,是异变和未知。 赵瑞,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如果你还能够接受,我才会继续跟你说下去……” 我摆摆手:“不用了,我可以接受。” “不!”干尺覆盖着白膜的眼睛闪烁起来,里面居然有些许恐惧:“这个故事,你必须听!否则,我不会告诉你的!” 我这才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干尺取出装满了血的塑料瓶,喝了一口,这才缓缓开了口。 她讲了一个无比怪诞、血腥、令人不寒而栗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遥远的未来,可能百万年以后,那时候的人类打破了基因封锁和遗传壁垒,通过定制基因,变得长生不死,青春永驻。 然而,代价就是,难以孕育出新的生命。 人类的生育率变得极低,不生孩子是常态,生孩子反而成为了异类。 没有新的生命,就意味着人类社会停滞不前,没有新生的力量和血液,让整个人类世界变得古老而腐朽。 科学家研发出一批寿命较短,但是能够繁衍的新人类。 新人类具有所有旧人类的优点,也打破了基因封锁和遗传壁垒。 人类社会欢欣鼓舞,以为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进化方向。 然而,当这批人类成长起来以后,大恐怖发生了。 由于没有遗传壁垒作为屏障,他们生出来的孩子千奇百怪。 七个眼睛,八条腿,后背长着翅膀,如果说这些只是畸形,可以通过手术矫正,那么当这些怪异的新人类再次繁衍以后,事情就完全不可控了。 新的生命开始出现植物的根茎、鱼的鳞片和动物的头颅。 人类,变得不像是人类。 长相正常的人类开始猎杀这些新人类,要求将他们尽数销毁,以保持人类基因池的纯净。 然而,新人类的父母并不认为自己的孩子有什么问题,他们的审美变得病态而畸形,他们甚至觉得孩子的古怪是因为他们的进化更加高级。 他们组成了一支队伍,和猎杀者周旋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仇恨、对立、硝烟弥漫。 人类给自己造出了一个巨大的、未知的敌人。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在这个背景下的一个新人类。 他叫做尤。 尤不算畸形的太厉害,至少他的脑袋没有长在后背上,双手也好端端的长在胳膊上,他有一双翅膀,像蝙蝠一样,黏连着手臂和下肢。 他飞起来的时候,风呼啸的吹乱他胸口的毛发,他光秃秃的脑袋上长着两根细长的鹿角。 他在城市里觅食。 太阳就快下山,他必须快一点找到能吃的东西,不然等到晚上,一切就变得极其危险。 他得躲避旧人类的追杀,还得小心新人类的觊觎。 没错儿,新人类缺乏物资,彼此之间厮杀,只为了活下去。 尤是幸运的,太阳下山之前,他找到了一块肉。 腐烂的肉,上面爬满了蛆虫,这些蛆虫身体几乎透明,浑身上下遍布着眼睛,密密麻麻,好似一颗颗芝麻粒儿。 蛆虫的眼睛上下左右的乱转着,它们撕咬着腐肉,又好奇的看着尤。 它们也许再想:‘咦?这个人真奇怪,他居然只有两只眼睛。’ 尤没有空理解蛆虫的想法,他兴奋的无以复加,有了这块肉,他的妻子云就能吃饱了。 尤吸了口气,狠狠捶打了一下自己饥肠辘辘的胃,他也两天没吃饭了。 他提着肉,正要往回走,却突然感觉不好。 “咻————!”一颗子弹裹着飓风向他袭来。 一声大叫冲向云霄:“快来!这儿有只蟑螂!” 没错儿,旧人类称新人类为:蟑螂。 尤愤怒的磨了磨自己的犬牙,他想解释,他不是蟑螂,他也是人,他只是长得有些特殊。 可他所有的话都被一颗接着一颗的子弹打的咽回了肚子里。 从旧人类开始猎杀新人类开始,一切就没有回头路了。 尤凭借着自己巨大的翅膀和灵活的身体,不断地躲开子弹。 那边来的是几个十来岁的少年,有男有女,他们穿着干净的衣服,身上带着全套的装备,他们大概是第一次来这里猎杀新人类,又或许是背着家里人来的。 他们见到尤躲开了子弹的扫射,顿时气的大呼小叫。 “该死的蟑螂!打也打不死,太可恶了!” “这应该是个成年的蟑螂,头上还有角,简直太恶心了!” “你不能这么说,他们也曾经是人类来的……” “萝!你疯了!你管蟑螂叫做人类?他们是害虫,是邪恶的魔鬼,是基因突变的产物,就应该赶尽杀绝!” “可是……” “萝!你忘了昨天我们一起吃的烤肉,就是一只刚出生的蟑螂,你还吃了好几碗饭呢,怎么现在又动了恻隐之心了?” “呵呵,我看根本就不是所谓的恻隐之心,萝这个胆小鬼就是害怕了!” 名为萝的女孩儿气的小脸通红,她举起手中的枪支,对着尤的方向疯狂扫射。 本来动作灵活的尤,这一次却慢吞吞的,被萝的子弹打伤了右腿。 墨绿色的黏液顺着尤的小腿流淌,臭烘烘的,好像是脏污的核废水。 萝兴奋的握起了拳头,两只好看的眼睛闪闪发亮:“看啊,这只蟑螂被我打中了!我才不是胆小鬼!” 萝说着又举起枪,红色的光点瞄准了尤的脑袋。 尤好像傻了一般,瘫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萝的同伴制止了她:“抓活的,悬赏更高。” 第一百八十六章 孩子 萝仰起了头,骄傲的说道:“这可是我先打到的,你们不许跟我抢!” 萝说着便走向了尤,她的同伴跟在她的身后,他们神色各异,有的高兴,有的不屑,有的无感。 但是,他们所有的神情面向的都是萝,没有一个人将目光分给呆愣在地上的尤。 在他们的眼里,尤是砧板上的肉,是菜盘里的菜,是无足轻重的蟑螂。 你仔细想想,你面对蟑螂的时候是怎么样的态度? 不屑的、冷漠的、嫌恶的,最后都在一巴掌将蟑螂拍死以后,变成了畅快的。 杀蟑螂,会上瘾。 就在萝得意洋洋的走近尤,并用枪指着他的头颅之时,异变发生了。 尤身后的一双翅膀煽动起来,腾跃而起,他的双手手指上冒出尖锐的指甲,狠狠地插进萝的脖子里。 萝瞪大了眼睛,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声音,双眼之中满是恐惧。 “嘭!” 她扣动了扳机,子弹射了出去,打在远处的断壁残垣之上,将高分子材料击穿,然后卸了动力,孤零零的掉落在地面上,就好像是萝被生生扯掉的脑袋! 一个花季的少女,上一刻还在谈笑风生,下一刻就变成了一摊烂肉。 剩下的人惊恐的尖叫起来。 “别过来!” “该死的蟑螂!老子打死你!” “萝!萝啊!!!” 哀嚎声遍布。 这群半大的孩子疯狂的向四周开枪,他们慌了神,没了章法,不仅没能打中尤,反而误伤了彼此。 尤的动作迅猛而敏捷,他的翅膀是他最大依仗,他的速度是他最大的助力,他的爪子和牙齿锋利的能够咬碎高分子材料。 据说那种专门用于建筑物之上的高分子材料,连强酸强碱都无法将之腐蚀,可以承受上千吨的重量。 不过片刻,尤已经杀了五六个少年。 他们像是一片片落叶,凋零、落败,轻飘飘的躺在地上,睁着迷茫的眼睛,死也不明白,为什么蟑螂会这么可怕。 在这个过程中,一颗子弹击中了尤的翅膀。 尤闷哼一声,动作慢了下来。 剩余的四个少年面色恐惧又扭曲,他们背对背靠在一起,握紧手中的枪支,不管不顾的向四面八方开起枪来。 尤张开翅膀,疼痛侵蚀着他的大脑,让他很难飞起来,只能狼狈的逃窜着。 他的后背、肚子、双腿、手腕处都被子弹击穿,出现一个个黑洞洞的大窟窿,流出绿油油的黏液。 冷风吹过,这里变得怪诞、血腥而恐怖。 尤咬着牙,强硬的挺着。 他不想死,他的妻子云还在等着他。 云怀孕了,已经一个多月了,尤就要做父亲了,他还想看着自己的孩子降生呢,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云是一个长着鸡头的新人类,她的脖子上覆盖着厚厚的鳞片,双腿修长而秀美,双脚如同鸭子的蹼,一层黄色的膜连接着她的脚趾。 她和尤同生共死,一起躲过了旧人类的追杀,在漆黑寒冷的夜晚里彼此相拥,汲取温暖。 她是尤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和信仰。 她是尤内心深处的力量。 尤的眼神坚定,死死地抱着胸口的那块腐肉。 他瞪着眼前的几个少年,从地上捡起一块建筑垃圾,狠狠地扔了出去。 建筑垃圾是由高分子材料和核废料共同制成的,它的头部尖锐,尾部粗糙,扔出去的时候,在空中画了一个漂亮而完美的弧线,然后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狠狠扎进了其中一个少年的眼睛里。 “啊啊啊——————!”少年惊恐的尖叫着,捂着眼睛,不断哀嚎:“救救我,救救我!” 然而他身边的同伴,却将枪支对准了他的脑袋。 “嘭!”血花儿飞溅,他瞪大了眼睛,痛苦的没了呼吸。 剩余的三个人说起话来。 “绝对不能把这个蟑螂放走,它看到了我们杀人!” “凉,是你自己杀的人,别拖我下水……” 名为凉的少年双眼中闪烁着熠熠精光,他的枪口一转,一枪发出,刚刚说话的人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紧接着,凉又转过头看向最后一个活着的少年。 少年吓得瑟瑟发抖,乞求的说道:“凉,我不会说的!悬赏我只要一成,不要杀我!” 凉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他扣动了扳机,杀死了最后一个人。 他冷冷的说:“我为什么要给你一成?悬赏,是我的!” 凉兴奋的举着枪,接近了尤,他要将尤活捉! 现在的政府提出悬赏,活着的比死了的价钱要翻上一倍。 他们需要大量的新人类作为试验品,来造出稳定基因的遗传者。 人类花了上百万年的时间打破了遗传壁垒,完成了基因编辑,现在又要将壁垒建回去,把基因复原。 尤浑身伤痕累累,其中有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心脏下方,只差一公分,他就彻底没了命。 现在的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不像旧人类,他没有枪,只有自身的翅膀和爪子。 当翅膀和爪子发挥不了效用,他就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跪在地上,乞求着:“求求你,放过我,我的妻子怀孕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凉就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他慌张的打断道:“你怎么会说话?!你怎会说人话?!” 尤扯了扯嘴角说道:“我本来就是人……” “胡说!你是蟑螂!蟑螂!蟑螂怎么可能会说人话呢?!可恶!你不正常!” 凉吓得喃喃自语,手中握紧了枪支,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扭曲。 他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他的食指按住扳机,他想不起悬赏,想不起活捉,他这一刻只想把会说话的‘蟑螂’彻底打死! 尤知道自己在祈求也没有用了,他拼命向远处爬去。 他锋利的指甲被坚硬的土地磨得光秃秃,地面上遍布的锂电池无法被土壤消化,只能成为了土壤的一部分。 泪水汩汩涌出凉的眼眶,他不怕死,他只是怕云看不到自己,会不会担心。 孩子看不到自己,云一个人怎么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养育他们的孩子。 第一百八十七章 黑暗 尤痛苦的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嘭!”一声枪响,尤依旧活着。 尤转过头。 一个匕首穿过凉的身体,将凉的心脏搅碎。 凉死之前开的枪,打偏了。 凉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尤紧张的看向凉身后的人。 居然还是个熟人。 “张叔!”尤激动不已。 来人是一个大胡子老头儿,他身上穿着破旧干练的皮革衣服,头上带着一顶牛仔帽子,他的眼睛饱经沧桑,纵横交错的皱纹诠释着岁月的痕迹,他的鬓角已经有了白发。 尤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张叔是旧人类,却站在了新人类一边。 据说他曾经有一个女儿。 他的女儿也是旧人类,只不过有基因缺陷,天生残疾,少了一只手。 旧人类开始猎杀新人类的时候,张叔跟他的女儿说了无数遍,不让她出门。 张叔怕她被误会,被曲解,被卷入黑暗。 张叔为了女儿,在外面什么工作都干,帮人刷马桶、洗碗、洗衣服,甚至是擦屁股。 这些事情全都可以由机器人代劳,然而,上层社会的人总是抱怨机器人没有人情味儿,总是想要享受凌驾在其他人身上的快感,总是高傲的仰着头,连擦屁股这样简单的事情,都不肯自己完成。 他们嫌脏。 张叔不嫌脏,他也没有资格嫌脏。 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养活另一个人,很困难,困难到每一刻都有无数贫民死去。 未来的人类能够长生不死,能够青春永驻,但是底层人民依旧会因为缺乏食物和生活用品而死去。 长生不死的是富豪,青春永驻的是老板。 和普通人有什么关系呢? 张叔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好,为了不让女儿出门,他要打五份工,每天只睡三个小时。 辛苦而疲惫,但每当看到女儿的笑脸,他都觉得值得了。 直到有一天,他如同往常一样出门打工,回来的时候,却在街头看见了被大卸八块的女儿。 那群猎杀新人类的人魔怔了,他们听说张叔的女儿身患残疾,又确认旧人类的生育概率极其低,于是,冲进了他的家里,将这个残疾的、可怜的女孩儿拖到了大街上。 强暴、凌辱、杀戮、分尸。 张叔抱着女儿的尸体,将她缝了起来,还用棉花帮她缝了个胳膊,然后将她埋在了地下。 他端着枪,找到了那些人,一个一个的将他们全都崩了。 从此以后,他就变成了专门猎杀旧人类的人。 当然,他只猎杀那些手上有枪的旧人类。 张叔收养了尤,教他说话,教他识字,教他生存技能,包括投掷建筑废料。 尤小时候极度讨厌张叔,他总觉得张叔限制了自己的自由,让自己变得孤独。 尤不喜欢说话,不喜欢看书,尤其不喜欢学习怎么和人争斗。 十五岁的时候,他偷了张叔的一块肉,跑了出来,遇见了云。 现在,他二十五岁了。 他终于理解了张叔。 尤扑进张叔的怀里。 张叔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道:“尤,你做的不错。” 尤腼腆的笑了起来,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张叔,我带你回去看看云。她是我的妻子。” 张叔眯了眯眼睛,胡子微微颤动:“她也是新人类吗?” 尤点了点头:“张叔,抱歉……” 张叔摆了摆手,笑容带上了几分真挚,他揉了揉尤光秃秃的脑袋:“没想到,小尤现在也是有媳妇的人了。她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 尤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满眼都是欢喜:“她怀孕了,在家里休息呢……” 张叔顿了一下,笑容冷淡了许多,他深黑色的瞳孔里写满了复杂。 “怀孕多久了?” “一个多月。” “孕妇可不好养活,她吃的不少……” 尤点了点头:“以前她跟我吃的差不多,现在能吃五六个人的量……” 说到这里,尤幸福的叹了口气:“小崽子太能吃了,折磨人啊,要是能早点儿出生就好了。” “你想要这个孩子?” 尤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向张叔:“什么?” 张叔不动声色的说道:“我是说,这个孩子吃的太多,你找不到那么多食物?” 尤点了点头,羞愧的说道:“都怨我,我没能耐。” 张叔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张叔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些也都是肉啊……” 尤眉头紧皱,后退两步,只觉得张叔有些陌生。 他摇头说道:“张叔,那也是人类,是我们的同类,怎么能……” 张叔深深地看着他,良久才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同类啊……” 他的这个笑出现的突兀,消失的也快,他话锋一转,开口说道:“我这里还有两袋压缩饼干,就当做给你媳妇的见面礼了。你快些带我回去,不然你媳妇该担心了。” 尤点头如捣蒜,开心的在前面带路。 他身后的翅膀上有一个透亮的血洞,身上数颗子弹,好在他的身体恢复得快,还能将这些金属做的子弹代谢掉,一两个小时就能恢复健康。 尤一瘸一拐的走在前面,也就没能看见,张叔跟在他的身后,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天空黑乎乎的,坠着好几个白乎乎的、形状古怪的月亮。 哦,那不是月亮。 它们大部分都是浓缩的、变异的太空垃圾,它们如同路灯一般,昼夜长明。 真正的月亮在它们面前黯然失色。 雾气阴霾而起,尤好心情的哼着歌儿回到了家里。 所谓的家只是他在偏僻的角落里搭的一个窝棚,里面只有破旧的石锅和发黄的被褥。 一个鸡头鱼鳞的女人坐在用木板搭成的简陋的床上。 她回过头,见尤回来了,便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尤对她介绍了张叔,云的笑容一下子冷淡了下来,她警惕的看着张叔。 张叔逆光站着,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那么伟岸,他脸上浓密的大胡子遮挡住了他的表情,他的眼睛黑漆漆的,比夜空还黑,比深渊还深。 云看不清他的表情。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吞噬 尤笑盈盈的说:“云,你不用害怕,这是把我养大的师父,他教了我所有的本领,他……” 尤的话还没说完,张叔忽然对着云举起了枪,没有丝毫犹豫。 “嘭!” 枪声响起,尤惊恐的大喊道:“云!” 云反应的很快,在张叔开枪的瞬间,就抱住了自己,团成了一个球的形状,身上如同鱼一般的鳞片,片片立起,尖锐锋利。 子弹擦过云的鳞片,穿透鳞片后跌落在地面之上。 尤愤怒的冲了上去,一把抓住张叔的领子,愤怒的大吼道:“张!你在干什么?这是我的妻子!!!” 张叔平静至极,他冷声说道:“我知道,这个孩子不能留。你忘了我曾经教给你的三大禁忌吗?不要侮辱同类的尸体,不要靠近旧人类,不要生孩子。前两样你做的很好,最后一样……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 “张!滚!现在就滚出我家,不然我真的会出手杀了你!” 尤恨得咬牙切齿,他为了保护云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千算万算,千防万防,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最大的危险居然来自张叔! 这个曾经养育教导过他的男人。 张叔冷冷的看着他:“这个孩子不能留。” 张叔说着便又一次的举起了枪。 愤怒和难过席卷了尤,尤冲了上去,和张叔扭打在了一起。 张叔在尤的心里,是健壮的、无所不能的,张叔总能找到好吃的食物,遮风挡雨的地方,然而他老了。 不是说他的年龄,如果没有外力,旧人类几乎不会死亡。 但是,对于新人类来说,旧人类就显得陈旧、脆弱,没有自保能力。 近身肉搏,是尤的强项。 哪怕尤身受重伤,哪怕子弹在他的身上溃烂了他的血肉。 尤的爪子锋利,动作迅猛。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张叔很快就败下阵来,他被尤折断了一只手臂。 曾经亲密无间的养父子,变得互相憎恨,刀兵相向。 尤揪着张叔的衣服领子,将他拖出了家里,他尖锐锋利的爪子抵在张叔的大动脉上。 尤恶狠狠地说道:“下次我再遇见你,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面对将他养大的男人,尤终究是下不了手。 张叔深深地看着尤:“你会被你的孩子害死的!” 尤冷笑起来:“就像我害死你这样?张叔,你收养我,后悔了吗?” 张叔摇了摇头,眸色深邃而复杂:“这不一样。你不是我亲生的……” 尤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你的亲生孩子死了,所以看不惯我有孩子?张叔,你教我退让,教我妥协,教我中庸,但你自己呢?你居然嫉妒我有亲生的孩子,你简直是就是一个魔鬼!” 张叔的眼眸中闪过受伤,他一把抓住尤的手腕儿,口中依旧说着:“你会被害死的……” 尤看着冥顽不灵的张叔,只觉得他无药可救了,一种深重的孤独感袭击了他。 他以为得知自己将有孩子的这条喜讯会让张叔高兴,然而,张叔却要杀了他的孩子。 尤终于释放了心中嗜血的欲望。 他猛地低下头,一口咬断了张叔的脖子。 鲜血涌入了他的口腔,他的胃饥饿的蠕动着,渴求着鲜血和肉块。 张叔活着的时候,是他的引路明灯,是他的师父,也是他的养父;张叔死了,就变成了一滩肉,一滩能让他活下去的肉。 尤的眼睛变得血红而怪异,他张开大嘴,差一点儿就要将张叔吞吃入腹。 就在这时,屋里传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云!云出事了! 难道张叔还有队友?! 尤顾不上其他,拼命地向屋子里跑去。 当他看到屋内的场景之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的妻子云的肚子破了一个大洞,里面流出了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蛆虫,像极了腐肉上面的虫子。 这些虫子撕扯着云的五脏六腑,黄乎乎的肠子被它们揪出来,大口的吞噬着。 云指着自己的肚子,对尤露出一个绝望的表情,她说:“尤,这是……我们的孩子……” 云说完这句话,就彻底没了呼吸,因为这些密密麻麻的蛆虫顺着她的身体钻进了她的脑袋,蚕食了她的大脑。 尤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云身上的蛆虫。 厌恶、恶心、绝望。 他曾经幻想过,他和云的孩子可能长着鱼鳞,可能长着鸭蹼,可能长着翅膀,唯独没想过,当基因壁垒被打破以后,遗传向着怪异、阴森的方向驶去。 他的下一代,居然连人形都没有办法维持住,变成了这样古怪的东西! 尤一言不发,沉默的好像被割了舌头的鹦鹉,锯了嘴的葫芦。 他走过去,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云的脸颊,然后一下一下的将所有的蛆虫全部踩死。 他翻出很久之前捡到的油箱和火柴。 火焰冲天而起,在这个偏僻的废墟之地,每天都有无数莫名生出的火焰,和古怪的尸体,它们像是一具具造物者的失败品,呆愣愣的躺在地上,没有人在意。 干尺讲完这个故事,定定的看向我的眼睛:“赵瑞,如果你是尤,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结婚,不会找另一半,不会生孩子……” “赵瑞,孤独会吞噬一个人的。当你长期不和人类接触,你还能被称为人吗?” 干尺的问题深奥难明,令我难以回答。 沉默,是这一刻的毒药,毒哑了我的嗓子。 干尺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我说的这个方法就是,将你的基因屏障打破,让你能够发挥超过人类极限的能力。你会变得很强,但是身体会发生不可预知的异变。可能像故事里的尤一样,你愿意吗?” 我曾经想过,如果以后找到了宫一语,就对她告白,和她结婚,生个孩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然而,我现在站在十字路口上,前方迷雾幢幢,荆棘遍布,恐怖诡异;后方绝望孤独,悬崖峭壁。 最终,我点了点头,我想我还要继续找宫一语,只不过表白就不必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尸油 当我打破基因屏障,我的身体孕育出来的也就无法称之为人了。 我只要确认宫一语健康、快乐的生活就足够了。 我的心脏躺在我的身体里一动不动,我总觉得王立清的那颗子弹变成了活物,向我的心脏里钻,疼得我浑身发颤儿。 我问干尺,如何打破基因屏障。 干尺从口袋里拿出一管黄色的油状物,晶莹剔透,看起来好似豆油。 “这是提炼过的尸油,包含了一千种动物在里面。” “包括人的?” “包括人的。” “……” 干尺晃了晃手上的尸油,认真说道:“赵瑞,你真的想好了吗?用了这个,哪怕以后你的灵魂归位,也不再和以前完全一样了。 尸油会进入你的体内,攻击你的细胞和器官,会从根本上让你产生不可预知的变异。 你可能……像故事里尤的孩子那样,无法维持住人类的外表,你真的能够接受吗?” 我死死地盯着干尺手上的尸油,闭上眼睛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坚定,语气随性:“给我。像你说的,我得快点儿了,能变强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梦想,我能够唾手可得,是一件令人艳羡的事情。” 干尺怜悯的看着我,低声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在担心白洛歆和张庚,但是……” 我一把抢过干尺手中的尸油,拔掉塞子,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粘稠、冰冷、湿滑、恶心、臭气熏天。 我觉得我好像喝下去的好像是一口火焰,不断灼烧和毁坏着我的食道,破坏着我的躯体。 疼痛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种感觉。 我眼中的世界扭曲起来,地面不再是砂砾,而是腐朽、破烂的骸骨,一望无际;天空不再是蓝色,而是灰黄灰黄的,坠着一轮惨白惨白的太阳;干尺的身体由皮包骨变得丰满起来,她脸上的铜钱变成了漂亮的、五颜六色的花朵,坠在她的脸上,好像一只只蝴蝶。 我的身上不停地向下流淌着绿色的黏液,黏液落在腐朽的骨头上,骨头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声,这个世界变得古怪离奇,所有的东西都变得破败不堪,只有干尺俏生生的坐在地上,好像一株迎春花儿,鲜活而招摇。 干尺的嘴角勾起迷人的微笑,她脸上的花朵发出一阵轻轻地吟唱,她伸出双手,声音悠扬:“赵瑞,欢迎你来到真实的国度!” 过了好久,我才回过神来,才觉得身体没有那么痛苦了。 我困惑的问道:“为什么我看见的世界和以前不一样了?” 干尺眼睛上的白膜彻底消失了,黑葡萄一样的瞳孔中写满了笑意:“学过物理吗?”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干尺怎么忽然提到了物理。 干尺继续说道:“这个世界上有成千上亿种波长和频率,人类的眼睛只能看到其中很少的一部分,这一部分被称为可见光,还有数不清的不可见光。 人类看不见不可见光,并不意味着不可见光不存在,它们散落在空气里,存在于生活的每一个缝隙中。 尸油打破了你的基因屏障,打开了你眼睛里的基因锁,你看到了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不断向下滴着黏液的手掌,不由得开口说道:“我还以为你是神婆,结果你居然跟我聊起了科学,你莫非是王立清那一挂的?” 干尺撇了撇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开口说道:“科学、神学,说到底都是为了服务人类才存在的学科。哪个能为我所用,我就相信哪个。 我和王立清可不一样,我是相信而非迷信。况且,你以为王立清真的迷信科学吗?他不过是想以科学做筏子,达到他自己目的罢了。 好了,赵瑞,你现在可以试试看,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我的双臂骤然变长,足有十几米那么长,直撅撅的插向天空。 我赶紧将手臂收回来,手臂又砸在地面上,将破旧的骸骨彻底崩碎,露出下面灰褐色的沙子。 我尴尬的愣住了,我还不太适应这具身体。 干尺呼哧哧的笑了起来,清脆的好像风铃一般。 她伸出一双洁白细腻的双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儿,轻声说道:“别着急,慢慢来。” 我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去,才走了两步路就被灼热的太阳逼退了。 我的皮肤变得极其敏感,我甚至能够感觉到空气中肉眼难见的微生物和射线。 两天时间,我才渐渐适应了我自己的身体,和我眼睛中的世界。 我的身体也终于不再向外滴落绿油油的黏液,我好似恢复了过去的模样,可我知道这一切只是表象。 我不一样了。 干尺将手伸入沙子里,片刻之间,就掏出几只长相古怪的动物,有的像青蛙,有的像蜘蛛,有的像猫。 这些动物无一例外的长着黑漆漆的皮肤、毛烘烘的厚重皮毛,它们全都没有眼睛。 干尺会用修长的手指将这些动物剥皮,将它们血液收集在矿泉水瓶中,然后开膛破肚,做成香喷喷的烤肉。 我问这些动物都是什么,来自于哪里。 干尺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葱白似的食指伸出来,放在她红艳艳的嘴唇前方,眼睛弯弯的,成了一弯初月。 “嘘!从下面偷来的,别声张。” “……” 我没问哪个下面,只是就着动物的鲜血,吃的香喷喷。 尸油我都吃过了,也不介意吃点儿阴物。 干尺直直的看着我,捂着嘴笑了起来:“开玩笑的,放心,就是普通的动物。只不过沙漠里太热了,这些动物昼伏夜出,听觉好的更容易生存下来,长此以往,眼睛退化了。” 提起动物,我又想起了被王立清连皮带毛吞吃入腹的、像老鼠一样的动物,王立清管它叫做烟魂。 “烟魂也是这种动物之一吗?它为什么能控制骷髅?” 干尺伸出拇指和食指,轻轻玩弄着我的耳垂儿,她的手指莹润温柔,有些冰凉,令我的耳垂有些发痒。 第一百九十章 异变 我抓住了她的手腕,认真道:“干尺,我有喜欢的人。” 干尺的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所以呢?” “……” “赵瑞,不要自作多情,我也是觉得沙漠里有些无聊,没什么可以玩儿的,想同你玩玩儿罢了,你倒也不必如此抗拒。我又没让你负责……” 我看着她无所谓的表情,不知怎么就感觉有些古怪的愤怒,她说这话,好似如今在她面前的不是我,只要是个男人,给她消遣就好。 我的手上多用了两分气力,直直的盯着干尺说道:“干尺,真心换真心。你玩弄别人,别人也会玩弄你,你……” 干尺忽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的肆意,笑的奔放,好像是盛开的玫瑰花儿,危险又迷人。 我眉头微皱,不太理解干尺的想法。 干尺笑够了,这才开口说道:“逗你玩儿的,赵瑞,你也太有趣了。” 干尺话锋一转,说起了烟魂:“烟魂是罗布泊的特产,只有罗布泊里面有。它们长得似老鼠,却没有眼睛,鼻子肥大,耳朵极小,遇到危险的时候,会断尾逃跑。 烟魂只是普通的动物,除了长相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在沙漠外面却流传有一种说法,吃了烟魂的肉,能延年益寿,一口肉,能多活十年。” “这也太扯犊子了……” “怕死的人很多,怕死的富豪更多,别管传说是真是假,每年都有无数人为了烟魂前来冒险。烟魂在黑市上被炒成一两一万块。甚至形成了产业链。 近些年,烟魂的数量越来越少了。等烟魂被猎杀灭绝以后,说不定又会出来土魂、金魂什么乱七八糟的。” “按你的说法,烟魂只是普通的动物,没有控制骷髅的能力?那袭击我们的那具骷髅是怎么回事?” 干尺微微点头:“骷髅双手生出肉来,已成气候,等它真正的修出肉身,也就能偷梁换柱,再活一世。 沙漠,太大了,太空荡。当骷髅有了思想,它可能也会寂寞。 人寂寞了,还会养个小宠物呢。骷髅可能也是这样。” 按照干尺的说法,烟魂只是骷髅的宠物,那具骷髅才是成了气候的怪物。 我点了点头,不再纠结,我想我得快点儿去找白洛歆和张庚,他们现在在王立清的手上,指不定多难受呢。 我问了干尺,关于王立清离开的方向,干尺也只能说出一个大概的方位,更多就不记得了。 这里是沙漠,没有任何参照物,也一望无际,让人不由得心生绝望。 我决定要顺着干尺说的方向前进。 干尺没有阻拦我,反倒兴致勃勃,她对我说:“赵瑞,我想看看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我回过头,眼眸深邃,神色探究:“干尺,你来沙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干尺露出一个妖娆的笑,她柔弱无骨的手如同水蛇一般缠绕着我的臂膀,她细密的睫毛又长又翘,好似两把小扇子。 “我是来找你、救你的啊!我算出来,咱俩有缘,行了鱼水之欢,才能称心如意,诸事顺遂……” 干尺说着,便伸出红艳艳的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她的嘴唇变得肉嘟嘟的、水汪汪的,好似上好的粉色蜜桃,看起来清甜而多汁。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干尺,你这么说,倒不如说你是穷困潦倒,不得不来这里找烟魂,拿出去卖钱,这样的可能性还更高一些。” “嘁!”干尺冷哼一声,漂亮的脸蛋儿垮了下来,伸手拧了我的腰身一把。 奈何我的身体发生异变以后,硬邦邦的全是肌肉,她不仅没能拧动,反倒让自己的手指变得红彤彤。 干尺娇喝一声,翻了个白眼儿:“无聊!真不知道白洛歆看上你什么了……” 我懒得理会她,将臂膀从她的手中抽出来,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阳光晒得我热汗岑岑,后背很快就湿透了。 反观干尺,她的身上干干爽爽,汗水还没向下流淌就蒸发在空气里,让她的皮肤变得越发细腻。 夜里,我和干尺用长木棍和外套搭起了一个简陋的小棚子。 阴冷的气息一阵阵传来,我冻得浑身发抖。 干尺身上也冷,她伸出双手抱紧了我的腰身,将头埋在我的后背上蹭了蹭。 “赵瑞,我冷,抱抱我。” 干尺的声音可怜兮兮。 我冷硬的、不再跳动的心脏毫不留情。 我将她推开,又将自己身上最后一件衣服脱了下来,盖在她的身上。 冰冷让我的身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干尺磨了磨牙,看着我的精壮的背影,低声说道:“冻死你拉倒!” 我掬起一捧沙子洒在我的身上,摩擦产生的细微热量,带着一些酥麻。 同时,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细微弧光。 要不是我的视力变得极好,我可能也发现不了这种弧光。 我眉头微皱,再次用沙子摩擦我的皮肤,果然又看见了银白色的弧光。 是电! 我的皮肤居然能够产生电! 我很快就暖和起来,甚至还流出汗来。 干尺紧紧地裹着我的衣服,眼眸中有些精光闪过,她自言自语的声音很小,还是被我听见了。 她说:“太快了……基因锁解开了第二阶段……” 用沙子搓了身体片刻,我便不畏惧寒冷了。 我身上热乎乎的,舒坦极了。 我坐到干尺的另一侧,抬头看向天空,月亮在我的眼睛里变成了血红色,星星一颗颗的,奇形怪状。 干尺也抬起头,忽然问道:“赵瑞,你想家吗?” 家,这个词对我来说太遥远了。 明明才过了几个月,明明我才成年没有多长时间,可我总觉得,我好像过了几十年那么久。 我的父母离奇死亡,我的青梅竹马不见踪影,我的周围怪物遍布。 人都说,家是避风港,是明亮的灯塔,可我再没有能够避风的地方,航行之时,只能见到无边的黑暗。 我,没有家了。 干尺似乎也不想得到我的回应,她自顾自的说道:“我想家了。可惜,我没有家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干尺的过去 我猛地回过头,正看见干尺的脸上流出两行清泪。 “你……”我不知如何安慰。 干尺见我看过来,立即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瞪着眼睛凶巴巴的说道:“我什么我?不跟我双修就算了,还想嘲笑我吗?你要是敢嘲笑我,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叹了口气,转过头去,没再看她,只轻声说道:“我也没有家了。” 干尺明显愣住了,她洁白的贝齿咬了咬嘴唇,慢慢凑近,到了我的身边,开口问道:“你……是孤儿吗?” “差不多。” “你的父母什么时候去世的啊?” “几个月前。” “他们爱你吗?” “很爱。” “……”干尺沉默了片刻,才失落的说道:“真好,你父母爱你,你曾经很幸福。” 我安慰着:“你父母也很爱你……” 干尺冷哼一声,摸了摸脸上的花朵,或者说铜钱。 我现在还有些分不清,我看到的花朵是真的,还是以前看到的铜钱是真的。 干尺说道:“我没见过他们,我出生的时候,他们就死了。但我有一个姐姐,她对我超级好。 她会给我扎小辫子,会给我缝裤子,还会给我做饭吃呢……” “那你该多陪陪她,她一定很爱你。” “她死了。” “……抱歉。” “没关系,”干尺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似高兴畅快,又似怨恨无助:“我已经报仇了。” “你真的是通缉犯?”我想起了之前,干尺坚决不肯摘下口罩的事情,不由得脱口而出。 干尺瞪大了眼睛,眼眶中刚刚浮现出来的水雾瞬间消失了。 她伸出双手,捏了捏我的喉结,似笑非笑的说道:“赵瑞,你猜我是怎么报仇的?” “你杀了那个仇人?用刀还是斧子?你怎么瞒过警察的?” 干尺呵呵的笑了起来:“都不是。” 干尺扯了扯领口,露出胸上的刺青,五颜六色的花丛让我觉得有些眩晕。 干尺指着刺青说道:“这个叫做醉花蛊。你看我的胸沉甸甸的,莹莹有光泽,实际上里面已经被掏空了,成为了蛊虫的栖息地。 我这一只胸里,大概有五百只醉花蛊虫。” 说到这里,干尺凑近我的耳朵吐气如兰:“赵瑞,你要亲亲它吗?说不定,这些蛊虫喜欢你,把你当做蛊王,你就可以操纵我的性命了。” 我粗暴的将她的脑袋推开,冷声说道:“没兴趣。” 干尺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我继续问道:“你用这个醉花蛊杀了你的仇人?” 干尺拢起衣服,漫不经心的说道:“也算。” 干尺给我讲了她的过去。 干尺有一个比她大十三岁的亲姐姐干闻。 干尺的父亲是一名农民工,在工地做了两年,却一分钱也要不到,只能跟着工友一起站上了高楼。 他们举着红彤彤的条幅,声嘶力竭的说着,他们辛辛苦苦的血汗钱,一分也没拿到。 包工头慌里慌张的跑过来,解释说是开发商拖欠工程款,他也没钱。 群众探头探脑的看热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甚至还有一些起哄的,问这些农民工还跳不跳,不跳别在这儿吓唬人。 警察维持着现场的秩序,谈判专家说着劝慰的话。 所有人都说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却没有一个人说农民工的血汗钱该由谁来拿。 天台上的风那么大,吹得人头昏脑涨。 站在天台上的农民工们像小丑,又像小鸭子,他们排着队从楼上跳了下来。 一个接着一个。 生命,无比脆弱不堪。 当时的法律还不健全,随处可见的农民工讨薪,随处可见的天台横幅和绽放出血花儿的尸体。 开发商们钻了法律的空子,靠着无本万利迅速发家,他们的脂肪堆积,将军肚里全是农民工的血汗。 直到后来,有从事法律行业的教授站出来,给出了解释条文,规定了开发商必须给钱以后,事情才逐渐好转起来。 而此前死去的那批农民工被称为社会发展的‘阵痛’,倒在胜利道路的牺牲者。 没有人记得他们,也没有人觉得他们伟大。 可他们切切实实的付出了生命。 干尺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位农民工。 死亡,没给他的家庭带来一丝光芒,反而令生活沉入深渊。 干尺的母亲那时候怀孕已经六个月了,她整日郁郁寡欢,终于在生下干尺以后,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只有十三岁的干闻为了养活干尺,辍学出去打工。 干尺从小没见过父母,对父母没有概念,她的生命中只有干闻。 干闻就像她的母亲,也像她的朋友。 干尺时常说,等自己长大了,就给她盖一个大房子,然后再也不用干闻出去打工了。 干闻每次都只是温柔的笑笑,爽朗的答应着。 干尺六岁,干闻十九岁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长得着实帅气、英挺,待人温柔,他说他是来村子里支教的,一看就是风度翩翩的文化人。 村子里不少姑娘都喜欢他,包括干闻。 男人对干闻展开了猛烈地追求,送花、写贺卡、说甜言蜜语。 从小生长在乡村的干闻哪里遇见过这种阵仗。 她很快坠入了爱河。 干尺也很开心,她觉得自己和姐姐有了靠山,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变得好起来的。 然而,好景不长,干闻的肚子日复一日的大了起来,还会经常呕吐。 村子里的风言风语传开了,说干闻和那个男人瞎搞,搞大了肚子。 有好心的婶子来劝干闻,让她尽快找那个男人结婚,孩子都要生了,结果没名没分的,也不像话。 干闻却一下子变了脸色,她恶狠狠的举着笤帚把人赶走,然后抱着干尺嚎啕大哭。 从干闻断断续续、词不达意的话中,干尺隐约听明白了,干闻根本没和别人睡过。 干闻还是个处女,怎么会怀孕呢? 那时候,干尺并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还天真的说,这回不是怀孕也没关系,等姐姐和那个男人结婚就能真的怀孕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蝴蝶 干闻听着妹妹的话,一下子沉默下来。 干尺没有注意到,那段时间干闻的身上总是有着浓重的血腥味儿,这种血腥味儿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浓厚,就好像埋在土地里的酒,揭开盖子以后,香气四溢。 干闻对干尺说,自己可能是生病了,她得去县城里的医院看看。 干闻翻出了家里所有的钱,不到一千块钱,连夜带着干尺就向外走。 那时候的干尺实在太小,从来没想过为什么看病需要半夜出走。 直到干闻带着她走到村口的时候,干尺见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直挺挺的站立着。 是那个男人! 他站在黑暗里,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那么长,他的五官淹没在黑暗里,他的轮廓模糊。 干闻将干尺藏在自己的身后。 干尺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缥缈,还夹杂着细微的愤怒。 “干闻,你要去哪儿?” 干闻脸色惨白,扯出一个惊恐的微笑:“我、我不太舒服,去县城医院看看。” 男人突然快步走到干闻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儿。 “你没不舒服,这是正常的,回去休息,再过九天,就好了。乖。” 干尺莫名的有些害怕,她悄悄拽了拽干闻的衣角,低声说道:“姐姐,我也不舒服,咱们快些去县城。” 男人低下头,看了干尺一眼,干尺吓得垂下了头。 干尺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睛里淬了毒,比故事里的大灰狼还可怕。 “干闻,你妹妹这么小就知道说谎了,这可不好。要不,你把她放在我家几天,我帮你教教她?” 干闻的身体抖动起来,她咬着牙说道:“不用了,我不难受了,我回家。” 这一句话,干闻说的很艰难。 直到很多年以后,干尺才明白,那天夜里,那个男人是在用自己威胁姐姐。 干尺时常再想,如果没有自己,姐姐可能就不会妥协,也就不会死去了。 从那天夜里以后,男人开始寸步不离的跟着干闻,生怕她跑了。 半夜,干尺被干闻痛苦的呼喊声惊醒。 干尺连滚带爬的跑到干闻身边,想问问她怎么了。 却看到黑暗的夜色下,那个男人手中拿着一把尖刀。 他用尖刀划破自己的手腕,暗红色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淌,最后落在干闻的脸上。 男人捏住自己的伤口,挤出更多地鲜血。 他的神色怪异,眼神激动,他看着干闻的表情分明充满了爱意,可他的动作却如此干脆利落。 他将自己的手腕堵在干闻的嘴唇上。 干闻用双手抱住他的胳膊,好像饿狠了的孤狼一般,大口大口的吮吸着他的血液。 “……姐姐……”干尺的声音淹没在空气中,她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她觉得干闻凶狠的表情有些瘆人。 男人欢快的笑了起来,他看着干闻的眼神充满了占有欲。 干尺分明听见他说:“干闻,我爱你。” 干尺不寒而栗,第一次对‘爱’这个词产生了恐惧。 接下来的几天,男人每天都会半夜给干尺喂食他的血液,干闻的肚子越来越大,里面似有活物不停蠕动。 到了第九天,干闻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儿,她的脸上青筋暴起,整个人好似放在沸水中煮一样,疼的哀嚎声不断。 “疼啊,疼啊!妈妈,我疼!” 干闻痛苦到了极致,就只会喊妈妈。 那个男人就站在干闻身边,盯着她看。 男人的眼睛里冒出泪水,他的表情好似比干闻还痛苦。 “干闻,心肝儿,宝贝儿,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他明明在说安抚的爱语,却让干尺生出了一身冷汗。 干尺从院子后面狗洞钻出去,去找村长,跪在地上求他救救干闻。 村长见她说的话不像作假,便带着几个小伙子冲进了干尺家中。 甫一打开门,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干闻的肚子从中间裂开,鲜血汩汩滴落,一只巨大的蝴蝶从她的肚子里钻了出来。 蝴蝶的左边翅膀上是一个骷髅头,右边翅膀上是一个美人。 美人倾国倾城,一眼看去就让人心驰神往; 骷髅头阴森可怖,一眼看去就让人冷汗涔涔,不敢逼视。 男人激动的走上前去,对着巨型蝴蝶念念有词,巨型蝴蝶瞬间缩小身体,化作了拇指大小,钻入了男人手掌上皮肤当中。 男人的手背上,出现了巨型蝴蝶的纹身,若隐若现,栩栩如生。 干尺惊恐的大叫着:“姐姐,姐姐!” “聒噪!” 男人抬起手挥了挥,干尺就觉得头痛欲裂,好似有一只小虫子啮咬着她的神经,疼的她说不出话来,疼得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男人俯下身,亲了亲干闻的额头,笑嘻嘻的说道:“心肝儿,谢谢你,这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我会带着你的那份儿活下去的,我爱你!” 泪珠儿从男人的眼角滑落,落在地上,连灰尘都不曾激起,就变成了污水。 干闻瞪着大大的眼睛,眼睛里密密麻麻的都是血丝。 她的眼睛里有痛恨、不甘、绝望和担心。 干闻撑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道:“……求你……放……过……干尺……” 男人伸出手掌覆盖住她的眼睛,轻声说道:“好。” 干闻这才咽了气。 跟在干尺身后进来的村长和小伙子们都惊得目瞪口呆,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看着。 那男人转身离开了这里。 只留下干闻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和一地狼藉鲜血。 干尺在村长的帮助下将干闻下了葬,然后跪在干闻的坟前发誓,一定要杀了那个男人给姐姐报仇。 那个该死的男人口口声声的说着爱干闻,却亲手将她送上了绝路。 在干尺心中圣洁的、温柔的、爱护的姐姐,变成了一具尸体,死前痛苦地哀嚎,死时连眼睛都闭不上。 干闻直到死,还在乞求那个男人,让他放过干尺。 每每想到这里,干尺都觉得五脏俱焚,就好像被一个烧的灼热的火把插进肚子里,搅得她五脏六腑都疼的渗血。 第一百九十三章 蛊术 干尺开始到处旅行,到处走,就为了找出那个男人的根源,了解他到底对干闻做了些什么。 干尺到了华夏南部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子,当地人有一种神秘的蛊术。 他们将数百种毒虫毒物放在一个罐子里,任由它们厮杀争斗,每日喂给这些毒虫新鲜的血液,这些毒虫互相残杀、吞噬,七七四十九天后,最终活下来的那一只就成为了蛊王。 说起来简单,实际上想要得到蛊王,所耗费的心血和精力能让妙龄少女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妪,能让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变成垂垂老矣的老叟。 但这个村子里人人养蛊,人人信蛊,他们习惯了使用蛊虫达到自己的目的。 干尺在村子里住了足足五年,才取得了村民的信任。 当她和村民描述起干闻死前的状态时,村民们却一下子闭上了嘴巴,不肯再说。 还是一个好心的老太太偷偷告诉干尺,那个男人用的是一种禁术,名为阴蝶蛊。 以活人肉身养蛊,非挚爱之人不可养,非真心相爱不可养,非虔诚专一不可养。 只有用自己最爱之人的身体种下蛊毒,历经七七四十九日鲜血灌溉,蛊虫在爱人身体内部长出来,破体而出,阴蝶蛊成。 这是一种极为阴暗邪恶的蛊术,村子里一旦发现有人想要用这种蛊术,就会被驱逐出去。 五六年前,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想用这个禁术,被村长发现,赶了出去。 “他叫什么名字?”干尺激动的问道。 “刘方庆。”老太太口中吐出三个字,却不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干尺不由得潸然泪下,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个刘方庆就是那个男人! 姐姐那么爱他,结果他居然连名字都是假的! 老太太低声说道:“养阴蝶蛊需要大量的鲜血和爱意。他要真的爱阴蝶蛊的蛊人,要真的将对方当成唯一,阴蝶蛊才会成功。 多么讽刺,多么好笑,阴蝶蛊成功了,反倒说明刘方庆是真的爱自己的姐姐干闻。 爱,就是要用对方的身体养蛊。 他怎么舍得?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干尺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血腥味儿蔓延。 干尺问老太太,阴蝶蛊有没有破解之法。 老太太叹了口气,明显看出了干尺的目的。 老太太答应告诉干尺如何破解阴蝶蛊,但是她也让干尺答应她一个条件。 为了复仇,干尺什么都愿意,连磕巴都没打,就点头同意了。 老太太给了她一个玉牌,让她随身带着,让她无论干什么都不能摘下来。 干尺接过玉牌,只觉得这东西阴森森的,比冰雪还凉上几分。 干尺痛快的将玉牌挂在了脖子上,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告诉她,可以用‘万花蛊’来克制阴蝶蛊。 蝶恋花,阴蝶一入花丛中,便会迷失进去,彻底失效。 万花蛊比阴蝶蛊的炼制条件还要苛刻。 阴蝶蛊用的是最爱之人的肉身饲养蛊虫,万花蛊用的是自己的肉身饲养蛊虫,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一旦控制不好万花蛊,蛊虫就会立即反噬,将肉身彻底吞噬。 干尺炼制万花蛊的艰难险阻,不是语言能够描述的。 九死一生,困难重重、痛苦不堪、肝肠寸断。 干尺成功了,但是她的身体也坏了,不如常人那般健康,她变得极其脆弱、病态,她还患上了神经衰弱,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让她草木皆兵。 若不是老太太帮她把关,她可能根本就不会活下来。 干尺炼制万花蛊成功以后,就开始到处寻找刘方庆的踪迹 最终,她在一座大学附近发现了蛛丝马迹。 这里的女大学生中流传着一个可怕的传说,不要走夜路,不要低头走路,不要盯着人看,不然就会被吸血鬼抓走。 干尺不相信吸血鬼,她在大学附近蹲点,足足两个月,才终于发现了那个所谓的吸血鬼。 果然就是刘方庆! 他用阴蝶蛊嗫咬女孩儿的神经,让对方没办法反抗自己,然后,他对这些无力反抗的、可怜至极的女孩儿实施猥亵和强暴。 身体上和精神上的疼痛会让女孩儿几近崩溃,到最后演变为一场血腥的、惊悚的事故。 刘方庆的气质依旧那么儒雅,讲话风趣幽默,可他做的事情,却比禽兽还可怕,比猪狗还不如。 干尺冲了出来,露出一副不小心闯入的表情,惊恐而害怕。 刘方庆显然没认出干尺,反倒兴致勃勃的盯着她看。 “把衣服脱了!”刘方庆的眼睛中满是下流和猥琐。 干尺拼命地摇着头,向后倒退。 刘方庆冷哼一声,微微抬手。 干尺捂着脑袋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疼……好疼……别这样,我脱。” 干尺脱掉了上衣,露出丰满的胸脯,和上面纹着的一簇花丛。 刘方庆舔了舔嘴唇,呼吸粗重起来。 他太过得意,太过骄傲,太过轻敌。 主要也是,他做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他从没有失过手,自然放松了警惕。 干尺垂下头,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羞耻的眼泪汪汪。 刘方庆越发激动,他只觉得眼前的女人比以前任何人都令他感觉激动,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干尺。 干尺连连后退,口中哀羞的说着:“别……别过来……” 刘方庆嘿嘿冷笑,手掌一翻,一只蝴蝶从他的皮肤中钻了出来,向着干尺的嘴唇飞去。 蝴蝶想要从干尺的口腔进入她的身体,将她当成第二个栖息地。 刘方庆一愣,他往常都是先猥亵女孩儿,然后再将阴蝶放出去,吞噬她们的肉体,这次为什么阴蝶自己就飞出去了? 刘方庆不知道,万花蛊对阴蝶蛊有致命的吸引力。 刘方庆想控制阴蝶回来,却没有成功,反而眼睁睁的看着阴蝶飞入了干尺的胸口上的花丛中,没了踪影。 刘方庆不停地召唤着阴蝶,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阴蝶没了踪影,刘方庆既害怕又恐惧。 “你做了什么?!”他大声嘶吼着,脑袋却越来越疼。 第一百九十四章 有车 他的身体早就被阴蝶占据,变成了阴蝶的巢穴。 阴蝶在他的身体里留了许多幼虫,阴蝶在的时候,可以控制这些细小的、肉眼不可见的幼虫进入其他人的体内,嗫咬对方的神经。 刘方庆就是靠着这个,来控制女孩儿们的身体。 现在,阴蝶不见了,留在他身体里的幼虫躁动不安,四处冲撞,它们想要找到自己的母蛊。 它们顺着刘方庆的血液进入他的五脏六腑,在他的血肉上啃食出了一个口子,然后蠕动着身子,不停地向里面钻去。 刘方庆的鼻子和耳朵里开始向外流淌红色的血液,疼痛让他长大嘴巴。 一些幼虫意识到,母蛊失踪了,它们想要变成母蛊,掌控一切,于是它们开始在刘方庆的身体里厮杀。 它们横冲直撞,撞碎了刘方庆的肝脏,撞穿了刘方庆的心脏,撞透了他的肚子和脸颊,从毛细血管或者脂肪中钻了出来。 刘方庆变成了一个瓷瓶,只要有一个位置破了,数不清的水就向着破裂处涌出。 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阴蝶蛊的幼虫们吃了他的血肉,开始不停地变大,它们密密麻麻的在他的血肉中蠕动着。 刘方庆变成了一个血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儿好肉,疼得撕心裂肺的吼叫。 然而,他却死不了。 阴蝶蛊不让他死。 他抓挠着自己的血肉,大声嘶吼着:“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的阴蝶呢?还给我!还给我!” 刚刚被刘方庆抓来的女孩儿早就昏厥过去了。 干尺冷冷的看着刘方庆,将他的痛苦和挣扎尽收眼底。 她一言不发,像是在欣赏一副温馨的油画。 刘方庆奄奄一息,不停地哀嚎着:“救救我,救救我,我疼啊!妈妈,我疼啊!” 原来他痛苦到极致也会喊妈妈。 干闻当时死的时候比他还痛苦,被爱人当做阴蝶蛊的蛊人,被最爱的人背叛,还要忍受开膛破肚的痛苦,还要担心亲妹妹以后的生活。 她该有多痛?! 刘方庆打着爱的名义,将干闻的骨血抽干,血肉吃净,最后还吻着对方的脸颊,说爱她。 这样的爱多么令人恶心,多么令人厌恶!!! 干尺就这么看着刘方庆,一言不发,直到他彻底没了呼吸。 刘方庆被阴蝶蛊反噬,死无全尸。 干尺却并没觉得开心。 她知道,今天的刘方庆,就是未来的自己。 走在深渊边上的人,总有一天会被深渊吸进去,万劫不复。 干尺说到最后的时候,神色漠然,语气悲戚。 “赵瑞,我报了仇以后,并没像我自己想的那般畅快,反而有些迷茫,有些失落。我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不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没有家人,没有爱人,没有朋友。我古怪而不合群,我时常在想,如果我母亲生我的时候,我没有活下来就好了……” 干尺的话像是一柄柄锤子,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走到她身边,轻轻的抱了抱她:“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干尺抬起头,惊讶的看着我,漂亮的眸子里蕴含着一层柔柔的雾气,好似清晨的山林,湿漉漉的、清新。 她抬起双手,狠狠地回抱住了我。 她没说任何调戏的话,也没说其它。 那一刻,风吹过她的头发,她稀疏的头发拂过我的下巴,有些痒。 我想,可能是胡子要长出来了。 沙漠,深夜,两个孤独的灵魂悄悄靠近,暂时依偎在一起取暖。 就在这时,干尺忽然指着远处说道:“赵瑞,快看,太阳要升起来了!” 我转过头,顺着干尺指的方向看去,一望无际的沙漠中,一轮明日缓缓升起,天空由灰蒙蒙变得明亮起来。 我没注意到,当我注视太阳的时候,干尺正在看着我。 她的眼神亮亮的,好似天边逐渐变得黯淡,却又不容忽视的星子。 我听干尺说了一夜的过去,没有睡觉,干尺也没睡觉。 可我们两个都不困,走起路来速度并不算慢。 我忽然想起了食梦貘曾经说过,干尺没有梦。 此前,我没有问过,是觉得贸然问这个问题有些冒昧。 经过昨晚的谈心,我觉得我和干尺之间关系亲密了一些。 于是,我开口问道:“干尺,你不需要睡觉吗?” 干尺毫不避讳:“你不是也不需要吗?” “我喝了尸油……” 干尺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我也喝了。” 我上下打量她一番,眯了眯眼睛说道:“咱俩比划比划?” 干尺笑的很是灿烂:“但我没能打开基因锁。” 我眉头微皱:“为什么?” “不是所有喝了尸油的人都能打开基因锁,至少……尸体就不能。” 我瞳孔微缩:“你是死人?!” 干尺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不也是死人嘛。” “可我打开了基因锁……” 干尺磨了磨牙,有些恼怒的握紧拳头,照着我的胸口给了我一拳,稳稳当当打在了我的心脏前方。 我的伤口顿时涌出血来,衬衫前方变得血红血红的,湿漉漉。 “我知道你打开了,不用跟我炫耀!!!” 干尺低声自言自语:“人比人气死人,体质特殊就是好,什么好事都能摊上,难怪会被各路妖魔鬼怪盯上……” “什么体质?”我敏锐的捕捉到了干尺话里的重点。 干尺闭上了嘴巴,不肯再说。 小卖店的老头儿也曾经说过,这群人里有人体质特殊,我一直以为他说的是别人,难道……他说的其实是我? 体质特殊?我到底是什么体质呢? 我的八字很正常,不算是阴命,甚至还阳气旺盛。 我想不明白,我知道的太少,猜测都无从下手。 我只能先将这个问题藏在脑海深处。 我们两个正在沙漠中前行,“乌突突……”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响起。 我抓住了干尺的手腕儿,低声说道:“有车。” 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从远处驶来,车牌上积了一层厚厚的沙尘,车上面绑着两三个巨大的行李箱子。 第一百九十五章 栾希 不是栾希开走的那辆,也不是王立清开走的那辆。 我明明从未见过这辆越野车,却莫名的觉得有些熟悉。 越野车缓缓停在了我和干尺面前。 副驾驶的门开了,一个皮肤白嫩,眉清目秀的女人走了下来,跑到我的身边,大声喊道:“赵瑞!干尺!怎么就你们两个人?其他人呢?他们都去哪里了?” 我仔细看了看她,觉得她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有人来了,干尺便迅速戴上了墨镜和口罩,整个人沉默下来,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女人见我不说话,眉头紧皱的指着她自己说道:“赵瑞!你没认出来吗?我是栾希啊!” 我眉毛一拧,仔细观察,果然从她的轮廓中看出了栾希的影子。 她没画夸张的眼线和浓妆,头发梳起来,扎了个高马尾,和原来差别很大。 她开走的那辆越野车呢?为何会坐在一辆陌生的车回来? 我还没开口询问,自称栾希的女人便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起来: “那天晚上,我被戈晚歌气得跑出了帐篷,本来想透透气就回去的。结果一回头,帐篷不见了,你们全都不见了。 我太害怕了,就大声喊你们的名字。沙漠那么大,那么黑,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以为你们把我抛弃了,我肯定活不下去了。 我不甘心,我要是死了,不仅不能加入超自然研究协会,而且耿承平不就能和戈晚歌正大光明的双宿双栖了吗? 一想到这个,我就浑身充满了力气,我顺着沙漠向前走。 我想着,哪怕是走路死在沙漠里,也好过待在原地。 亏着我运气好,走着走着就遇见了任科,不然,我真的就死了!” 说到这里,栾希像是一只叽叽喳喳的活泼小麻雀,转过身冲着越野车挥手说道:“任科,快来,这是我们旅行小队的两个人。早就跟你说我是跟着旅行小队来的,你还不相信!” 一个留着板寸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的皮肤黝黑,国字脸,浓眉大眼,看起来很是憨厚。 他对我和干尺点了点头,爽朗的伸出手来:“你们好,我叫任科。” 我同他握了握手,他的力气很大,用力捏了捏我的手掌。 我眉头微皱,眼睛在他和栾希之间转了转,他这是警告我不要打栾希的主意? 我的力气更大,稍稍用力,他脸色一变,豆大的汗珠儿从额头滑落,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 “幸会。”我也没太为难他,说完就松开了手。 栾希显然没看出我和任科之间的机锋,还在喋喋不休的问着,其他人都去了哪里。 我和干尺对视一眼,出言试探道:“栾希,你失踪的第二天晚上,耿承平就开车出去,将你找了回来,你还趁着夜色,去戈晚歌的帐篷里,刺杀她……” 栾希眨巴眨巴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起来:“赵瑞,你说的这个笑话真有趣。那我刺杀戈晚歌成功了吗?” 栾希眨着眼睛,一脸认真的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好奇。 我干巴巴的说道:“没成功,被我们阻拦以后,你抢了季风的车钥匙,开着车跑了。” 栾希噘起了嘴:“我不喜欢这个结局。” 我仔细看着她,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戏谑或者玩笑,但里面只有认真和不满。 如果说眼前的这个栾希是真的,那么之前耿承平找回来的那个栾希就是假的,那个栾希来我们旅游队里走一遭,什么都没干成,就讲了一个《蛇变》的故事,然后抢一辆车逃跑?未免有些奇怪。 如果说那个栾希是真的,那么眼前的这个人又为什么要冒充栾希呢? 我分不清哪个是真的栾希,就好像我分不清干尺脸上的到底是蝴蝶还是铜钱,就像我分不清太阳到底是红色的还是白色的。 我的世界因为尸油变得扭曲,我的思绪也跟着疑神疑鬼。 站在一旁的任科开了口,他低头看向栾希的时候,神色温柔:“不喜欢的话,咱们就换一个结局。不如就……你发现戈晚歌不怀好意,杀了讨厌的戈晚歌,成为众人的首领,带着大家顺利离开沙漠。” 栾希眼睛一亮,拍手说道:“这个结局不错,我喜欢这个结局。” 他们的对话有来有往,好像真的不知道此前发生的事情。 我倒是也不再纠结,只开口问道:“任科,你来沙漠旅游的吗?” 任科沉默片刻,栾希抢着说道:“才不是呢。任科是来自杀的。” “自杀?” 我看向任科,他的身上穿着名牌衣服裤子,就连鞋也是奢侈品,一双好像上万。 这样一个打扮光鲜的人,来沙漠里,是为了自杀? 任科点点头,叹气说道:“是啊,我生来就是富二代,我家里的花园一千多平米,佣人几十个,每天都过着无聊的生活。 极限运动我玩够了,赛车赛马我玩腻了,只觉得人生太无聊了,这才决定来沙漠里自杀。 活着真无趣啊!” 任科说着,便双手插进了裤子的兜里,迎风站着,颇有几分‘人生寂寞如雪’的味道。 如果张庚在这里肯定会指着他怒骂,说他是装b犯。 可惜,张庚不在,只能由我来了。 当然,我可是个文明人,绝对和张庚那家伙不一样,我用词文雅多了。 我开口说道:“吹牛b!你既然这么富有,想自杀还不容易,怎么现在还活着呢?” 任科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过头,深情的看向栾希,夹着嗓子,说出了气泡音:“谁让我遇见了一个特别的女人呢,我想保护她,我想亲吻她,我想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我还不能死。” 我差点儿没吐出来。 栾希眼神飘忽,耳朵染上了红晕。 我煞风景的说道:“可惜啊,栾希有男朋友了。叫做耿承平,很勇敢。” 我的意思是说,耿承平勇敢的断了腿。 “很精神。” 没错儿,精神小伙儿,杀马特嘛。 “很有担当!” 愿意担当成为接盘侠,给人家的孩子当爹。 我每夸耿承平一句,任科的表情就凝重一分。 第一百九十六章 仇恨 说到最后,任科粗声粗气的说道:“他现在在哪儿?我要和他公平竞争!” 我仔细打量任科一番,任科的身上都是虬结的肌肉,看起来好似电视上的健美先生,这种肌肉块,打斗应该不错,也算是一分助力。 我咧开嘴笑了起来:“我也正要去找他,咱们一起走啊。” 任科大手一挥,点头说道:“好!咱们这就出发。” 反倒是栾希有些迟疑:“赵瑞,你和干尺为什么会跟他们走散了?” 我盯着栾希的眼睛,似笑非笑:“和你一样,我和干尺出来看风景,一回头,他们就全都不见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任科已经坐上了驾驶位,整个人如同见了红色的斗牛一样,信心满满,又充满戾气。 栾希抿了抿嘴唇,有些纠结的问道:“耿承平和戈晚歌后来有没有……” 我意味深长的看着栾希:“他们关系好极了,还单独住在了同一个帐篷里。” 栾希听懂了我的暗示,顿时失落的垂下了头。 她抹了抹眼睛,故作无所谓的说道:“他俩既然相爱,就随他们去,我可不喜欢花心大萝卜!晦气!” 栾希说的痛快,实际上眼眶红润,神色脆弱。 她对耿承平应当确实投入了真感情。 我又想起了那个对耿承平不假辞色的栾希,不由得脱口而出:“栾希,你是独生女吗?” 栾希点了点头:“是啊,我爸妈还有独生子女光荣证呢。你问这个干嘛?” 我总不能说我怀疑那个栾希是她的双胞胎姐妹,我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耿承平靠不住,这个任科虽然收留了你,帮助了你,但是你也要小心。一个来沙漠里自杀的富二代,为什么会带那么多行李呢?” 栾希眉头紧蹙,生气的说道:“赵瑞,我失踪以后,你们一个来找我的都没有,要不是任科我早就死了。 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挑拨离间?不安好心?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总之任科救了我一条命,君子论迹不论心,就算以后他对我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那也是我的命。 总比你这种把大义凛然的话摆在明面上,口号喊得比谁都响,结果就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好的多得多!!!” “……” 我的一片好心成了挑拨离间,我的出言提醒变成了不安好心。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与不听都是栾希自己的事情了。 我也是多管闲事,说不准栾希已经对任科产生了爱恋。 栾希说完以后就气哼哼的坐回了车上。 车外只剩下我和干尺。 干尺偷偷怼了怼我的腰身,低声笑着说道:“赵瑞,踢到铁板了,人家可不吃你这一套。 你身边都有我了,还有对你一往情深的白洛歆,你居然还勾搭别的小姑娘,活该!” ??? 自从跟干尺单独在一起后,我脑子里的问号就越来越多。 我什么时候勾搭小姑娘了?我怎么就活该了? 女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未解之谜。 我跟干尺坐上了富二代任科的车,他的车上还有一个自称是栾希的女人。 越野车向着前方开去,不知道何时能够找到王立清的踪迹。 就在同一时间,王立清开着越野车在沙漠中七扭八拐。 季风被吓破了胆,成了个缩着脖子的鹌鹑,不敢说话。 戈晚歌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垂着眼帘,不言不语,安静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林梓涵看向车窗外的景色,怀里抱着她的小背包,好似抱住了全世界,她头上依旧戴着小黄鸭帽子,只是小黄鸭的一只眼睛掉了漆,看起来有些怪异。 耿承平被扒光了衣服,赤条条的被绑在车顶,他的一条腿撕裂断开,露出白皑皑的骨头碴子,他虚弱的低声哀鸣着,疼痛让他的脸色发青。 张庚和白洛歆比他状态好一点,却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两个也被扒光了衣服,和耿承平并排绑在一起。 张庚的眼珠子乱转,四处观察,想要记住周围的环境。 然而周围太陌生,车开的速度又太快,他的眼睛看不过来。 白洛歆的手费力上下挣动,绳子却越来越紧。 她不仅没能挣脱绳子,反而将自己弄得鲜血淋漓,绳子上沾满了她的鲜血,靠近她的那侧红彤彤的,让人揪心。 张庚低声劝慰着:“白洛歆,算了,等王立清将咱们放下来了,咱们再找机会逃出去……” 白洛歆一言不发,她的眼神木然而充满仇恨,自从赵瑞没了呼吸,她就变得冷硬而阴沉。 张庚忍不住轻轻撞了她一下:“白洛歆!别这样,你都出血了!你这样是没办法把绳子磨断的!” 白洛歆充耳不闻,依旧用自己溃烂的伤口磨动着绳子。 她的嗓子嘶哑,她的声音轻蔑,她的语气冰冷。 她说:“那就让绳子把我的胳膊磨断。” 张庚愣住了,他咬着牙,暴躁的骂了一句:“艹!” 他咬着牙,双眼中翻涌着怒火,倒是不再劝慰白洛歆了,只是转过头,怼了怼耿承平,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原本还在低声哀嚎的耿承平忽然停止了哀嚎声,他的眼睛涣散了,呆愣愣的瞪着刺眼的太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就要黑了。 王立清停下了车,指挥季风和他一起搭帐篷。 土黄色的帐篷很快有了形状,上面写着几个红艳艳的大字:赵瑞专用。 张庚心中不由难过起来,赵瑞都死了,这帐篷却被他的仇人王立清占据了。 白洛歆看着帐篷上面字,素来爱哭的她,一颗眼泪也没流,她痛恨的看着王立清,灼热的目光似要将他盯出一个洞来。 王立清感觉到了她的视线,转过身来,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他慢条斯理的取出了他的便携式小炉子,然后走到越野车旁边,盯着三个人看。 王立清的目光晦暗不明:“饿吗?” 耿承平不再哀嚎,张庚扭过头,不愿看他。 只有白洛歆,依旧怨恨的盯着他看,然后对着他的脸“呸”的吐了口唾沫。 第一百九十七章 崩坏 白洛歆的唾沫溅到王立清的脸上,王立清脸色一沉,本来散发着莹白色光芒的脸颊,瞬间有些泛绿。 他伸出食指,刮掉了白洛歆的唾沫,然后一只手捏住白洛歆的下巴。 “咯嘣”,白洛歆的下巴脱臼了。 王立清强迫她张开嘴,将手指上的唾沫漫在了白洛歆的嘴唇上面。 王立清的动作极其折辱人,令人产生十足的生理厌恶。 白洛歆眼中没有恐惧,没有恶心,只有灼热的恨意,无从消弭。 “王立清!有能耐冲着老子来!别他妈的欺负女人!” 胆小如鼠的张庚终究还是看不下去,大声喝道。 王立清转过头,白花花的脸正对着张庚,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 王立清松开了白洛歆,问道:“想活吗?” “我说想活,你就听我的啊?你这么听话,莫不是狗成精了,是个狗精?!”张庚放飞自我,极尽嘲讽。 王立清怒极反笑,他狠狠给了张庚一巴掌,直把张庚打的口角溢血。 “想活就少说话,不然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了,拌上辣椒酱喂狗。” 张庚几天没吃饭,又被王立清毫不留情的打了一巴掌,只觉得头昏眼花,半晌说不出话来。 王立清也不再管他们,反而绕到另一侧,对着耿承平浅笑起来。 “别怕,很快的。” 耿承平还没明白王立清想要干什么,就觉得腿上的疼痛更加剧烈了。 “啊啊啊——————!” 他大声嚎叫着,嘶哑的声音让他的嗓子流血崩坏,他只觉得自己的腿疼的令他无法忍受。 汗水浸湿了他的全身,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卧槽!”张庚看清楚眼前的情况以后,只觉得牙根发酸,忍不住的惊呼起来。 他分明看到,王立清抓住耿承平断裂的那条小腿向上弯折,好像弯折筷子一般,将他的腿沿着伤口生生掰断了! 骨头碎裂,鲜血从耿承平的腿上不停向下流淌。 耿承平翻着白眼,疼的昏死过去。 “王立清,你这是故意伤害!” 张庚大喊一声,王立清却没有理会他。王立清先是将白洛歆的下巴安回了原位置,然后又舔了舔嘴唇,蹬腿一跳,跳上了越野车顶。 他黑色的运动鞋踩在耿承平的伤口上,笑得张狂而肆意。 这一刻的王立清不像是人民警察,不像是警察,尤其不像是人。 他好似站在暗夜里的魔鬼,形容可怖,开怀大笑。 他高声说道:“想活的都过来,一人踩耿承平的伤口一脚,我保证你们能活着离开沙漠。” 季风吓得浑身直打哆嗦,他此前虽然听从王立清,但那也只是权宜之计,他是为了将赵瑞弄死。 赵瑞活着的时候,王立清还有所收敛,不敢做的太过分。 现在,赵瑞死了,没有人能打得过王立清。 况且,王立清手里还有枪。 在一望无际、杳无人烟的沙漠里,王立清就是神。 季风甚至有些后悔跟王立清合作了,他终于意识到,整个团队里最可怕的人,就是王立清了。 然而,这一切已经晚了。 季风看着王立清凶狠的表情,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如果他不对耿承平动手,以后,他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季风咬了咬牙,正要上前,却被戈晚歌抢了先。 戈晚歌的肚子很大,动作却一点也不慢。 她扯着林梓涵来到越野车旁边,粗声粗气:“好!” 王立清笑的更加张狂,他的一只眼珠子向左,一只眼珠子向右,分别看向张庚和季风。 他抬起了脚,狠狠踩在耿承平的另一条腿的膝盖上。 王立清居然想把他的另一条腿也踩断! 耿承平像一条死鱼,挺了挺身子,又摔落下去。 耿承平的脸埋藏在黑夜里,无助和绝望缠绕着他,他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刻,他仿佛变成了一只待宰的猪。 王立清揪起耿承平的身子,桀桀怪笑:“你要踩他的哪里呢?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还是……我帮你把他的舌头扯出来?” 说到这里,王立清意味深长的看向林梓涵:“听说吃什么补什么。” 林梓涵打了个哆嗦,低下头,不敢看他。 戈晚歌眼中闪烁着惊恐,还有不易察觉的跃跃欲试。 她两只手像是两条藤蔓,费力的爬上越野车,对着耿承平脚踝狠狠踩了下去。 王立清冷哼一声:“他那条腿已经被我废了,你再去踩,还有什么意义吗?” 他在提醒戈晚歌。 戈晚歌咽了口唾沫,只能对着耿承平的肚子狠狠踹了下去。 耿承平已经没了意识,如同虾子一样,弯起了身子。 季风哆嗦的更厉害了,他赶忙大步跑了过来,学着戈晚歌的模样,爬上了越野车。 他和戈晚歌可不一样,他不会手下留情。 他胖墩墩的身子抖动着,脸上露出一种怪异的、畅快的表情,他咬着牙,狠狠一脚踩在了耿承平的脸上。 硕大的鞋印儿出现在耿承平的脸上,让他的呼吸都微弱起来。 画面变得离奇而诡异。 在这片无垠的沙漠中,当道德崩了盘,法律也紧跟气候,变得没有意义。 戈晚歌咬了咬嘴唇,伸手拧了一下林梓涵的胳膊,催促着她:“还不快点儿?!” 林梓涵抿着嘴唇,看着车顶上的耿承平,嘴唇微微颤动。 戈晚歌瞄了一眼王立清,伸手怼了怼林梓涵的脑袋,厉声说道:“快点儿!” 林梓涵抖得更厉害了,她垂下头,伸出了脚,踢了耿承平的肩膀一下,可能是年龄太小,她的力气很小,没能在耿承平身上留下伤痕。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涌起些水雾,好似一只找不到家的可怜小狗。 戈晚歌见她这幅样子,害怕的说道:“王哥,梓涵她年龄小,我、我替她来。” 戈晚歌说着,便对着耿承平的肚子又来了一脚。 曾经暧昧不清的男女,在这一刻却变得拳脚相向。 戈晚歌曾经喂给耿承平的枣子,如今都变成了一下又一下的伤害。 王立清满意的笑着,又用一只眼睛盯着张庚和白洛歆,笑意盈盈的问道:“你们呢?想活吗?” 张庚的眼神惊恐,他害怕极了,他确实怨恨王立清,确实恨不得将王立清杀死给赵瑞报仇,可这一切的前提是,王立清是个正常人。 哪怕是个凶恶的正常人。 然而,看到眼前这一幕人间惨剧以后,张庚才真的意识到,王立清不正常。 他就是个疯子! 他要牺牲耿承平一个人,将所有人绑在同一条船上。 所有人都动了手,所有人都是帮凶,等离开沙漠以后,还会有人敢去举报他吗? 他堵死了所有人的后路。 张庚张了张嘴,喉咙火辣辣的疼,他没发出任何声音。 白洛歆却幽幽的开了口:“我来。” 张庚猛地回过头,不可置信的看向白洛歆,却只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了冷漠和麻木。 “白洛歆……”张庚低声喊着她的名字。 白洛歆看也没看张庚一眼,只是仰着头,露出修长秀美的脖颈。 第一百九十八章 蚊子血 她眼中的恨意刺破空气,就要化作熊熊烈火,将一切焚烧殆尽。 我并不知道白洛歆和张庚正陷入了如此诡异危险的情境当中。 我和任科搭帐篷的时候发现,他居然带了四顶帐篷。 他一个人,还是来自杀的人,连命都不要了,却带了四顶帐篷。 这合理吗? 我暗自瞟向越野车上的三个行李箱,里面装的又是些什么呢? 安装帐篷的过程中,我发现帐篷布有一块儿沾着血液,腥臭的、暗红的。 任科主动解释,说这个是蚊子血。 他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你见过人头一样大的蚊子血吗? 这得是多大的蚊子才能弄出这么多的血来? 我点点头,假装相信了任科的说辞。 任科转身过去的时候,我凑近了帐篷布,灵敏的嗅觉让我确定了,这是人血。 任科突然回过头,似乎知道我的心中想法一样,笑眯眯的说道:“蚊子被拍死以后,留下来的肯定是人血啊。” “多大的蚊子?” “和你的拳头差不多大。还别说,这沙漠里的东西好像都变异了,连蚊子都不正常。我用电蚊拍都没好使,最后没办法,只能用了电击棒,才把蚊子消灭了。” 任科说的头头是道,好像这块人头一样大的红色血迹,真的来源于蚊子。 任科凑近我,低声问道:“兄弟,我开着车带你,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想干什么?” 任科挠了挠头,一米九几的身材,稍微动动,好似都能撑爆衣服。 他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知道栾希喜欢什么吗?还有,耿承平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栾希时刻想着他?还有,那个孕妇戈晚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任科问了一堆问题,我终于理解了食梦貘面对我的问题为何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说实话,确实有些烦。 我细细观察任科的表情,不动声色的说道:“耿承平和栾希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不少。我和他们也算是过了命的交情了。总不能路上遇见栾希随便的一个追求者,我就把他们的底细和盘托出。况且,这是在资源匮乏的沙漠里……” 任科恍然大悟,立刻伸长胳膊,揽着我的肩膀,嘿嘿笑了起来:“兄弟,放心,我绝对是个好人,对栾希的感情也是认真的。资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车上还有不少水和食物,就算在这里待上个一年半载问题也不大。 兄弟,只要你肯帮忙,等出了沙漠,我送你两套房子!” 任科说的豪气十足,虬结的肌肉在阳光下闪着油亮的光芒。 我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做出一副见钱眼开的表情,对着任科说道:“好兄弟,讲义气!不愧是富二代啊,出来寻死还带着这么多的水和食物!” 任科表情不变,仍是一副装逼到底的模样:“可不嘛,我毕竟是富二代,每天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就算是寻死,死之前也不想受苦……” 我意味深长的说道:“兄弟,你之前想好怎么死了吗?” 任科眨巴眨巴眼睛,一时语塞。 我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规劝模样,实则暗自盯着他的反应。 “不瞒你说,我呢,多多少少会点儿过阴通灵的法子,虽然不甚厉害,但也勉强能和阴间说上话。 我上次过阴,见到自杀的鬼,那叫一个千奇百怪啊! 有上吊死的,舌头伸的老长,拖到地上,红艳艳的,眼睛都合不上; 有喝农药死的,肠穿肚烂,嘴角流着黑血,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有割腕死的,脸色煞白煞白的,浑身抽搐,走一路,淌一路的血; 最惨的就是跳楼死的,全身骨头碎裂,血肉分离,整个身体摔得稀巴烂,眼珠子都变成黏糊糊的一片,和脑浆混在一起,分不出来……” 任科先是拧了拧眉毛,眼睛中闪过几丝不屑,又很快消散于无形,做出一副苦哈哈的表情,对着我拱了拱手:“哎呀妈呀!原来兄弟你还是位了不起的大师啊!失敬失敬了! 大师,您请放心,我如今找到了人生的方向,绝对不会再随意放弃自己的生命了。 你也不用说这些怪力乱神来吓唬我了。 这些话,你同我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对着栾希说,她单纯善良,胆子又小,肯定会害怕的。”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拍了拍任科的肩膀,一脸真挚的说道:“兄弟,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栾希要是害怕,你不就正好有机会能在她面前露脸了嘛。哪个女人不喜欢大英雄,这是你的机会啊!” 任科摆了摆手,义正词严:“大师,我任科虽然不算是正人君子,却也是坦坦荡荡做人,堂堂正正做事,这样下作的事情定然不会沾手,以后这样的话,你就不要在说了!” 任科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我,目光中满是坚定和正义。 他是一个富二代,来沙漠里寻死,没死之前,遇上了一个孤身女人,对她一见钟情,人生充满了活下去的动力。 他是一个正直的人,得知女人有了男朋友,只是提出和对方公平竞争,不肯用任何下作的手段。 任科除了喜欢装逼以外,居然如此完美,无论是身份还是人品上面。 完美的有些过分,完美的不像真人,完美的十分刻意! 我的眼珠子转向帐篷上面大片的血迹,心中觉得怪异。 我做出一副不满意的表情,讪讪的说道:“兄弟有魄力,倒是我多嘴了。” 任科咧嘴笑了起来,揽着我的脖子说道:“我这人儿说话直爽,不过脑子,有一说一,大师多担待啊!” 我摆了摆手,连说无事。 紧接着,任科和我开启了一轮商业互吹。 我说他宅心仁厚,祝福他早日抱得美人归,并且承诺他,帮他在栾希面前美言几句。 他说我英挺帅气,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并且承诺我,只要他和栾希成了,出了沙漠就给我买房。 我俩勾肩搭背,颇有几分臭味相投的惺惺相惜之感,恨不得当场歃血为盟,演上一番兄友弟恭。 第一百九十九章 四大皆空 若不是,我观察出他眼眸深处时不时闪烁而出的寒光,若不是我发现他两只手掌上长满了茧子和疤痕,说不准还真被他糊弄了过去。 哪个富二代的手上能有如此厚重的茧子和伤疤? 哪怕是健身,恐怕也无法将手掌弄成这般模样。 他的手让我想起了我的父母,他们常年下地干活,手掌就是如此,茧子的位置也大差不差。 晚间,我自告奋勇说要守夜。 任科推拒两下,我对他挤眉弄眼,示意他有机会和栾希在帐篷里独处。 任科恍然大悟,感激的对我点了点头,便不再推拒。 干尺自顾自的走到我的身边,陪我坐在帐篷外面看星星。 就好像此前的夜晚一样。 在我眼中,她脸上的蝴蝶褪去,又变回了铜钱的模样。 她怼了怼我的手肘,揶揄道:“赵大师,现在不仅招惹女人,连男人都不放过了?我看再过几天,任科就要对你一心一意,永不抛弃了!” 我挥了挥手:“别闹。” 这些日子的相依为命,让我们之间越发亲密,说话也随意起来。 干尺偏不随我的意,伸出细嫩的双手来挠我的痒。 我腋下之处硬邦邦的,尽是筋肉块,此前最怕痒,但如今吃了尸油,居然变得毫无感觉。 我定定的看着干尺,不说也不笑。 干尺皱了皱眉,收回双手,嘟着嘴骂了一句:“无趣。” 我没理她,我没有空想她的小女人心思,也并不在意这些。 我不知道她为何要救我,也不想深究,我只知道,喝了尸油的我,已经没有资格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 我想,等我确认宫一语的健康和安全以后,我就把这条命还给干尺,无论她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夜晚在我的眼中不再神秘。 这是一种难以描摹的感觉,我的眼中依旧漆黑一片,星星依旧坠在天空,可我就是知道远处有仙人掌,就是知道地下有动物,就是知道几只渺小的蚂蚁窃窃私语,正在研究如何越过我这座高山。 我转头看了一眼帐篷的方向,压低声音说道:“干尺,你觉得任科怎么样?” 干尺依旧生着我的气,阴阳怪气的说道:“孔武有力,膀大腰圆,八块腹肌,长相优良,和你很是般配,你俩要是好了,我给你俩当证婚人。” “……” 什么乱七八糟的?! 干尺就算对我有意思,也不至于吃任科的飞醋,任科这人一看就有问题啊! 况且他是个男人!男人啊! 我呆呆地看着干尺:“我不是……” 干尺越说越来劲,咬着牙瞪着我说道:“好啊!我就说老娘貌美如花,但凡喝了尸油的,没有一个不拜到在老娘的石榴裙下,怎么就你特殊,就你对我熟视无睹,多次拒绝呢。 原来你有龙阳之好,断袖分桃!” 说到这里,干尺却突然不生气了,她拍着自己饱满的胸脯儿笑嘻嘻的说道:“还好,还好,不是老娘的魅力不够。” 我忍无可忍,转身扑到了干尺,双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一脸淫邪的打量着她,沉声说道:“干尺,别逼我做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恶人。” 干尺却一点也不怕,反倒媚眼如丝,朱唇轻抿,一双手抚上我的腰身,顺着我的后腰一路摸到我的屁股。 然后,狠狠捏了一把。 我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如此大胆! 惊得差点儿跳起来。 我的耳朵不争气的染上了红彤彤的颜色,大脑一片空白。 干尺缓缓起身,好似一只化了形的妖怪,柔美无骨的艳鬼,她贴着我的耳朵,轻声说道:“赵瑞,我最喜欢恶人了。你想对我做什么恶……都可以……”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猛地推开她,站了起来,一连数步退到十米开外。 我恼羞成怒的喊道:“干尺!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干尺斜斜的躺在地上,月光照在她的身上,血红的光芒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她的头发乌黑,她的嘴唇红润,她的眼眸明亮,里面坠着数不清的星子。 暧昧升腾而起。 她缓缓撩起肥大的裤子,露出一双莹白修长的双腿,好似上好的羊脂玉。 我口干舌燥,转过脸去,不敢再看。 干尺噗嗤一笑,说了一句极其熟悉的台词。 “你说四大皆空,却不敢看我。你睁开眼睛,仔细看看我,我不信你还两眼空空……” 这话和唐僧途径女儿国时,女儿国国王说出的话如出一辙。 深夜,一望无垠的沙漠里,周遭只有一个帐篷呆愣愣的挺立着。 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和我。 她变成了端庄典雅,却柔媚入骨的女儿国国王。 我成为了六根不净,将破红尘、满头大汗的唐僧。 可惜的是,她不是女儿国国王,我也不是唐僧。 女儿国国王一腔赤忱,爱恋滔天;唐僧一心向佛,不为所动。 她想要我,未必是爱我。 我从来都知道,我身上有秘密,这秘密天知地知,无数妖魔鬼怪和能人异士都知道,唯独我自己不知。 干尺,便也是知道我身上秘密的其中一人。 她以美色诱惑于我,到底几分真情,多少假意,只怕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我咬破舌尖儿,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以后,猛地转过头,直直的看向干尺。 我眼中似有千万利刃,尽数向她刺去。 “干尺,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干尺闻言大怒,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指着我骂道:“好你个小没良心的!老娘费心费力的将你救活,又以极其贵重的尸油赠你,为你打破基因锁,助你更上一层楼。 说到底还不是情意绵绵,难以自持。结果你倒好,不给我个好脸色也就罢了,还在心里怀疑我! 简直是令人伤透心了!” 说到这里,干尺‘嘤嘤嘤’的哭了起来,呜咽的声音柔媚且撩人。 听得我青筋直跳。 我咬着牙沉声说道:“你救我,是白洛歆付出了代价……” “呸!”干尺抬起头来,翻了个白眼,一点儿眼泪也没有:“我那是逗你的。阳寿要是那么好交易,这世界上的富豪就都不会死了!” 第二百章 眼神 白洛歆一分没给我,也没来得及说要我救你,她光顾着对王立清耍大刀了。 要不是老娘,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不知恩图报的小坏蛋!” 干尺的喜怒无常实在令我招架不住,我只觉得她比一百条大白蛇妖都难对付。 我摸了摸鼻子,认真说道:“抱歉。” 干尺磨了磨牙,比刚才还生气几分:“救你,还不如救个棒槌,棒槌还能替我捶捶后背……” 干尺的话还没说完,我耳朵动了动,目光一寒,整个人如同点着了的炮仗一般,飞速腾起,三两步跑到干尺身边,两手一伸,抱起干尺在地上翻滚两圈儿,到了另外一侧。 干尺趁机伸出手来,捏了好几把我的胸口。 我没空理她,直直的盯着干尺刚刚躺着的位置,只见到一双手猛地缩回了沙子里。 地下有人! 我想起耿承平曾经说过:‘你们都出去了,只有我在帐篷里的时候,有一双手从地上伸了出来,抓住了我的脚踝,要把我拖进沙子里!……’ 当时,王立清将他的腿生生踩得骨折了,然后阴恻恻的告诉所有人要相信科学。 当时,我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耿承平想要脱身编出来的故事。 没想到,耿承平说的居然是真的! 沙子下面,真的有人!!! 没有时间给我理清楚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和前因后果。 沙子鼓起了一个微小的沙包,这沙包不断地向着我移动,速度极快。 我盯着沙包盯得过于认真,也就没有发现,我怀里的干尺双眼射出精光,呼吸都粗重起来。 她猛地挣脱开了我,从领子处拽出一条红绳,绳子上面有一个黝黑的、古怪的哨子。 哨子看起来很是陈旧,上面纹着一个骷髅的雕像。 干尺抓起哨子,吹了起来。 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周围的一切却变了,动物变得躁动难安,纷纷蹦出了沙子,自相残杀。 月亮高悬在头顶,比刚才还红了几分。 沙子上的凸起顿了一下,旋即向帐篷逼去。 我脸色一变,不好!这东西见我和干尺不好对付,要去找栾希和任科的麻烦! 我二话不说,冲向了帐篷。 “啊啊——-!救我!” 是栾希的声音! 等我钻进帐篷的时候,正看见一双手从沙子里面伸出来,死死地抓住了栾希的脚踝,要将她连同睡袋一起拖进沙子里! 任科不停地拍打的那双手,嘴里大声咒骂着:“混蛋!装神弄鬼!有能耐出来一对一单挑啊!别在这儿欺负小姑娘!王八犊子!” 那双手手指修长,指甲不长,手背上纹着一个古怪的圆形符号,符号的正中央是一只眼睛。 任科狠狠锤着这双手的时候,我分明看见这双手手背上的眼睛转了转! 一股寒意涌上我的心头。 这双手完全不在意任科的捶打,仍旧死死地抓着栾希的脚踝,不断地拽着栾希向下,沙子已经埋到了栾希的小腿。 栾希惊慌失措的尖叫着,口中不停求饶:“别拽我!别抓我!不是我!我没拿你的东西!是季风!季风拿走的!你去找他!!!” 我双眼微眯,栾希果然知道一些事情。 她和季风之间有秘密! 真有趣,‘单纯善良、胆子小’的栾希和耿承平没什么秘密,反倒和季风之间有秘密。 任科见我进来,不由得大声喊道:“赵瑞!大师!求你救救栾希!是我造的孽,要杀就杀我,栾希是无辜的啊!” 好嘛!又一个自爆造了孽的! 虽然沙子下面的这双手十足诡异,令人遍体生寒,但是它来这一遭,居然能让我得知如此多的讯息,说不准儿,我还得谢谢它。 我讽刺的勾了勾唇,也不含糊,大步走到栾希身边,大声喝道:“任科!抱住栾希的腰身,别让她继续下滑!” 任科一愣,随即扭捏起来。 他一个一米九的大个子,浑身是虬结的肌肉,这一扭就好像是筋肉疙瘩颤动不已,令人一言难尽。 “不、不太好……” 尼玛的!这会儿纯情起来了,有毒吗?脑子里都是进的水吗?!!!! 我气得怒吼道:“人命关天!有什么不好的!快点儿啊!你要看着栾希陷下去吗?!” 任科这才手忙脚乱的抱住了栾希的腰身。 我手指伸直,对着沙子就插了下去,大半个身子陷在了沙子里面以后,终于看清了沙子下面的东西。 这居然是一个人! 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人类正常的外貌,却能够在沙子里行走,能够在沙子里呼吸。 这还是人吗? 不!这一定是妖怪! 我奋力向他冲去。 解开了基因锁的我,也拥有了一部分能够在沙子里呼吸的能力。 可我还不够熟练,我的动作很笨拙。 躲在沙子里的人,见我能在沙子里‘游泳’,惊得愣在了原地,他看我像在看一个怪物,他的眼睛中满是害怕。 这倒是有趣,他明明也在沙子里‘游泳’,居然还会怕我?! 我趁着他发呆的时间,来到他的身边,伸出一只手指,狠狠地插入他手背上的眼睛里。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我的手指。 我眯了眯眼睛,我如此确定,这是人类的血液。 难道他不是妖怪……而是所谓的能人异士? 他为何要针对我呢? 他吃痛,松开了双手。 任科趁此机会,将栾希拽了上去。 栾希哭哭啼啼的声音和任科轻声的安慰声传来。 沙子里的人怨恨的看着我,他愤怒于我怀了他的好事! 我冷笑一声,双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想要将他拽出沙子。 哪知他转了转脑袋,身上散发出一阵奇怪的气味。 并不难闻,却令我有了片刻的恍惚。 他趁此机会,挣脱了我的束缚,整个人像是进了水里的鱼虾一般,扭动着身子,迅速没了踪影。 我不熟练的返回地面,浑身沾满了沙子。 我看着地面上的大洞,若有所思。 干尺站在帐篷门口,意味深长的看着地面上的洞,她舔了舔嘴唇,眼睛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我见过这种眼神,王立清盯着烟魂看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 第二百零一章 沙子里……有人 我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沙子里的人,你认识?” 干尺摇了摇头:“不认识。” “我怎么觉得他是冲你来的……” 我的话还没说完,干尺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伸出细长莹润的手指戳了戳我的喉结,笑嘻嘻的说道:“赵瑞,你对自己还没有清晰地认识吗?这一路上,从细长黑影到黑山羊,从王立清到骷髅,哪个不是被你吸引来的? 我看啊,这个沙子里的家伙也是被你引来的,你就不要推到我的身上了。” “……” 干尺说得对,我确实比较招这些怪东西。 我开口问道:“这人到底是什么人?也是喝了尸油的人吗?” 干尺撇过头,傲娇的说道:“尸油那么贵重,我也只有两管,一管我喝了,一管给了你,哪里还有别的喝了尸油的人啊……” 干尺说的信誓旦旦,情意绵绵。 可我却敏锐的听出了她话语中的破绽。 此前,她分明说的是:‘……但凡喝了尸油的,没有一个不拜到在老娘的石榴裙下……’ 肯定不止我一个人喝了尸油。 我没有揭穿她,时日还长,她待在我身边,总有一天会暴露她真实的想法。 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询问栾希和任科。 栾希靠在任科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显然吓得不轻。 任科轻柔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让她不要害怕。 他们两个人一个皮肤白嫩,一个肤色古铜;一个瘦弱娇小,一个孔武有力,远看起来,倒还真有几分登对。 我替耿承平默哀一秒,只怕以后找到他们以后,他的对象就变成前对象了。 我走到他们身边,蹲下身子,直视栾希。 “栾希,你刚才说让沙子里的东西去找季风,为什么?” 栾希惊魂未定,眼泪汪汪的咬着嘴唇,连连摇头。 任科不愿意了,神色不善的看向我:“赵瑞,希希刚刚差点儿就被那怪东西拖进沙子里面去了,现在情绪还不稳定,你就不能等她缓缓再来问吗?” 我皮笑肉不笑:“任科,你说得对。那我就先问你。你说你造了孽,造了什么孽?怎么造的孽?展开说说。” 任科面色一变,显然是想到了刚刚危急时刻,他的口不择言。 他的舌头顶了顶腮帮子,将古铜色的皮肤顶出了一个凸起的弧度。 我继续说道:“栾希,任科这家伙肯定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不然也不会自曝其短,沙子里的怪东西可能就是跟着他来的。你想清楚了,以后要跟着谁走……” “赵!瑞!”任科粗壮的眉毛拧成了麻花,虎目圆睁,愤怒的看着我。 我毫不畏惧,双眼抬起,眸光和他在空中相接,似有火花飞溅。 栾希缩了缩身子,费力的挣脱开任科的怀抱,向我倒来。 干尺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她,将她搂进了怀里。 “希希,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任科悲伤且失落,盯着栾希的背影,难过极了。 任科伸出手,抓住栾希的肩膀,想将她扯回自己的怀里。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任科呵呵冷笑起来:“赵瑞,你就算有能耐,也是过阴通灵,就你这小鸡仔一样的身材,来十个我都能一拳打死!劝你最好不要横插一杠,不然,不用出沙漠,我也有的是办法弄死你!” 我笑了起来,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齿:“那你就试试看啊。” 任科轻蔑一笑:“找死!” 任科另一只手松开栾希,食指和中指并拢,对着我的眼睛插来。 我眼睛微眯,任科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这会儿算是暴露出一些凶狠恶毒了。 两句话说的不投机,他居然就要戳瞎我的眼睛。 我冷哼一声,身体一转,躲开他的手指,同时攥着他手腕的手掌微微用力,将他的手腕轻松掰开,反剪到他的身后。 我轻松的将任科按在了沙子上面,他的半张脸陷在沙子里,只剩下一只眼睛,费力的盯着我看。 他的眼睛中写满了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他费力的挣扎两下,手腕却动也动不了。 他的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眼中凶光毕露,大声骂道:“赵瑞!你偷袭我,卑鄙小人!” 技不如人就在这儿狂吠,白瞎他长了这么大的个子。 缓过来一点的栾希缩在干尺的怀里,颤巍巍的说道:“赵哥,算了。他也是关心则乱。刚刚那东西想将我拖下去的时候,多亏了他将我抓住,不然我就凶多吉少了。” 我低下头,似笑非笑的说道:“任科,听到了吗?栾希替你求情呢?你没什么好说的吗?” 任科呵呵冷笑:“你这家伙不安好心,肯定不是好人!希希,你想想看,你们一行人开车一起走,怎么就他们俩个和大家走散了。说不定是他们做了什么事情,被踢出了团队……” 我眉毛微蹙,双手一翻。 ‘咯嘣!’任科的手腕断了。 任科闷哼一声,眉头拧紧,豆大的汗珠儿顺着他的下巴向下流淌,他疼的额头青筋直冒,却仍旧不肯认输。 我心中感叹,还算是条汉子。 可惜,过刚易折。 我抬起了脚,一脚踢在了他的肚子上。 我的力气很大,他瞬间弓起腰身,脸颊通红,好似煮熟了的虾子,鲜血丝丝缕缕的从嘴角溢出。 栾希挣扎着站了起来,双手抓住我的衣角,低低哀求着:“赵哥,他毕竟救了我一命,求你放过他……” “希希……你别求他……我、我没事……” 任科声音颤抖,话语从牙齿的缝隙里钻出来,砸进了我的耳朵。 我沉默的看着这一对儿互相开脱的有情人,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就算任科有问题,那又如何呢?栾希不在乎,干尺不在乎,等把白洛歆和张庚救出来,到时候分道扬镳,谁还记得谁呢? 况且,以后我极有可能还需要任科帮忙。 毕竟,我其实并不清楚王立清的底细,也不知道自己再挨上一枪,还能不能活过来。 我松开了任科,闷闷的走到一旁,长身而立。 第二百零二章 触手 任科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只手托着自己的手腕,向上一怼。 “咯嘣”手腕恢复了原位。 他揉着自己的手腕儿,定定的看了我两眼,才慢悠悠的开口说道:“希希,你相信我吗?” 栾希避开他的眼睛,神色躲闪。 任科苦笑起来,他深深地望着栾希,看她的眼睛,看她的鼻子,看她水润润的、粉红色的嘴唇,好似要将她的模样完全记在自己的心里。 栾希沉默了,没有回答他。 任科咬了咬牙,似乎做了某种决定。 他倨傲的仰起头,冷声说道:“赵瑞,你不就想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吗?又为什么称自己是作孽吗?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记住,我不是为了你,不是怕了你,我是为了希希。 我知道,如果我解释不清楚,这件事就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鸿沟和肉刺,感情中最怕的就是猜疑。 我不想让希希觉得我是一个不诚实的人。” 我转过头,看向任科的眼睛。 他的眼睛像极了老虎,凶狠,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柔情。 任科这个人真有趣啊。 不屈从于强权,不屈从于暴力和实力,却偏偏为了爱情,愿意付出一切。 也是,痴情人大多出现在极端之时,要么是极度贫穷,要么是极度富有,处在中间地带的绝大多数人,结婚只是为了找个伴儿,处对象不过是为了掩盖寂寞。 我突然想看看任科这个痴情的人,为了栾希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如果我将刀架在栾希的脖子上,要求他自杀,他能做到吗? 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便悚然一惊。 为什么,我居然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 是尸油改变了我?还是我释放了天性? 我不知道。 任科已经开始讲述起了他的故事。 他是富二代不假,但他之所以会想要自杀,却不是因为之前所说的什么‘人生无趣’、‘寂寞如雪’之类的。 事情要从任科和一群朋友去海上的豪华游艇上面游玩说起。 名酒美女,商界名流,不一而足。 任科在游轮上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整日吃海里打捞出来的海鲜,新鲜而美味。 然而,整天鲍鱼海参令任科很快就吃腻了。 他站在甲板上,观看捞出来的东西里面有没有特殊的,能让他提起兴趣的。 海上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晴空万里,不知怎的,突然之间狂风肆虐,风雨交加。 任科没站稳,差一点摔进海里。 游轮在海浪之中摇摇欲坠。 船长是个有着二十年驾驶游轮经验的老司机,面对这样的情形,却束手无策。 他说,他工作二十年来,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风雨。 天空阴沉沉的,黑压压的乌云好像随时都要坠落下来,雨水飞速而下,掉落下来‘嘭嘭’作响。 任科仔细一看,那根本就不是雨水,而是冰雹! 船体剧烈的晃动着。 任科连滚带爬的跑进了船体内部,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甲板上的人惊恐的向里面涌来,船内部的人好奇的伸着脖子向外看。 “怎么了?” “什么情况?天气预报不是晴天吗?” “快点儿返航啊!船长在干什么?看热闹吗?” 也有乐观的人,依旧喝着红酒,优哉游哉的说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就是暴风雨吗?这种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个个的胆子像针鼻儿似的,也太可笑了。” 站在他身边的女人,身上的衣服只遮住了重点部位,肚脐上还打着一个闪亮的脐钉。 女人娇笑着附和,还白了一眼任科,不屑的说道:“就是啊,还是黄哥大气,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不像有些人……”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冰雹就击碎了屋子的顶部,直直的砸在了她的脑袋上。 她尖叫一声,脑袋上鲜血飞溅,整个人径直昏倒过去。 她身边的黄老板吓得转身就跑,还嫌弃女人挡了他的路,将她一脚踢开了。 女人的头刚好撞在桌腿上,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眼看着不行了。 紧接着,数不清的冰雹通过缝隙钻了进来。 ‘砰砰砰!’ 一声接着一声,令人心中发紧。 谁也不知道,这些可怕的冰雹会不会将船体砸出一个窟窿! 到时候,船沉了,船上的人还能活吗? 任科咬了咬牙,去通知了自己的朋友,并带着大家要求船长将救生小艇放出来。 虽然在风浪中乘坐救生小艇是九死一生,但也好过随着游轮一起沉没。 然而,当任科和他的朋友们来到驾驶室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船长已经死了。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鼻孔也大,嘴巴也大,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船长是被活生生吓死的!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游轮终究还是翻了。 没有人能够逃脱。 任科翻进海里的时候,隐隐约约看见海洋深处似乎伸出了一只触手。 不同于章鱼的触手,不同于鱿鱼的触手,那是一根巨大的、粗长的、足有十几层楼那么高的触手,触手上面的一个个小凸起上面,赫然是一颗颗皮包骨一样的人头! 人头的眼睛和嘴巴里长满了水藻,密密麻麻、腥臭难闻。 任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痛欲裂,耳朵嗡鸣,周遭的环境都褪色了。 他整个人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间破旧的茅草屋。 窗子和墙角上都是蜘蛛网,破旧的茅草稀稀疏疏,别说遮风挡雨了,遮挡太阳都很困难。 阳光穿透窗棂,洒在他的身上,他的影子在地上抖了抖。 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好,你也是来这里找人的吗?” 任科顿了一下,回过头,看向对方。 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脸上长着几颗青春痘的小雀斑,脸上写满了好奇和困惑。 任科还没回答,少女就喋喋不休的说起话来。 她说她叫做梁小雨,她的哥哥是一个摄影师,一个月前来山里采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第二百零三章 怪村 家里花钱请了搜救队,沿着公路在森林里找寻,最后只找到几具山羊的骨头,连个人影都没发现。 梁家父母放弃了搜寻,梁小雨却不愿意放弃。 她不顾父母亲人的反对,偷偷离开了家里,跑到山里找哥哥。 她失足从山崖上掉了下来,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个小山村里面了。 山村里的人很热情的接待了她,当她问起有没有见过哥哥模样的男人时,这些村民却仿佛提前统一过口径一样,他们说没见过。 可他们的眼神中分明写着不怀好意和惊恐至极。 梁小雨虽然年龄小,却着有些小心思,她假意留下来,说是要在这儿度假,实则是想要继续找她的哥哥。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她的哥哥就在这里。 任科眉头微皱:“为什么要告诉我?” 梁小雨定定的看着他:“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这个村子三面环山,一面环水。靠自己的力量根本出不去。而且……” 梁小雨顿了一下,低声说道:“这里的人都有些古怪。” 任科很快知道了梁小雨说的古怪是什么。 他先是看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文质彬彬,清秀温柔,说起话来清脆干练,令人心旷神怡。 只不过,这个男人长了四只手。 他的胳膊同普通人一样,只是到了手腕处骤然鼓起,像是被吹大了的气球。 凸起的手腕处向前延伸,延伸出两只又瘦又小的手掌。 那手掌的五个手指短小粗硬,没有第二个指节,看起来格外怪异。 他伸出手向任科打招呼的时候,他的四只手就随着风的方向微微晃动,好似刚从地里长出来的变异秧苗。 任科转过眼睛,不敢看他。 任科又看见一个女人。 女人手脚麻利的收拾着院子,她的四肢正常且健全,只是,她始终趴在地上,手脚并用的走路。 她的前胸长在后面,她的后背长在侧面,她的脊椎从后脖颈处延伸,绕着肚子转了个圈儿垂落在地上,露出白花花的森森骨岔。 她的嘴里发出‘嗬嗬’的响声,眉眼温柔的看着任科,似乎在表达欢迎。 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或多或少的残疾、怪异,甚至有人的眼睛长在鼻子下面,嘴巴长在脖子上面! 任科觉得自己的胃里一阵一阵的反酸水。 偏偏这些人都很热情,看到任科时,眼睛里闪烁着的是兴奋地、热情地色彩。 任科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想要离开这里。 他向村子外面走去,如同梁小雨说的一样,这个村子三面环山,都是悬崖峭壁;一面环水,似乎是海水,一望无际。 这是一座孤岛。 任科询问如何离开这里,所有热情的村民都闭上了嘴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语。 他们讳莫如深,他们不肯告诉任科。 村子里的食物也和这里的人一样,古怪。 豆腐是红色的,豆浆是粘稠的红,好像血液一般,凑近了还能闻到腥臭味儿。 村民们喝红豆浆的时候,跪在地上磕头,磕一下喝一口,口中大声喊着:“感谢主!” 主?他们信奉的是基督教还是天主教? 可他们没有教堂,不做礼拜,实在不像是耶稣的信徒。 他们口中的‘主’到底是什么呢? 收留任科和梁小雨的是一个年过七十的老太太。 老太太没了牙,嘴唇凹进口腔里,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皱纹,她的眼睛瞎了一只,另外一只也不太好使,与其他人相比,她算是长得最正常的人了。 村里人管她叫做‘阴婆’,据说她是离主最近的人,身上有神秘的力量。 阴婆的声音断断续续,好似随时都会断气。 阴婆告诉梁小雨和任科,这里晚上很黑,尽量不要出去,村子里的路不好走,会发生危险。 她盯着梁小雨看了许久,最后开口说道:“小雨,你与主有缘。” 梁小雨胆子不小,双手抱住阴婆的身子,撒着娇说道:“阴婆,那真是太好了。我这么幸运,主肯定会帮我找到哥哥的!” 阴婆却沉默下来,只是拿着簸箕晾晒蘑菇。 这里三面环山,还是悬崖峭壁一样的山,人上都上不去,哪里来的蘑菇呢? 任科心想,这里肯定有出去的小路,只不过这些村民不想让他们离开。 任科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天真无邪的梁小雨,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累赘。 任科决定晚上不睡了,监视村民们到底去了哪里。 半夜,任科睁大了眼睛,听着周遭的动静。 当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任科蹲在窗户下面,探出头去,往外面看。 只见数不清的村民举着火把向大海的方向走去,他们的脸上都戴着一模一样的面具。 青面獠牙,宛如鬼怪。 他们张着嘴,好似在呼喊着什么,任科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嘿!”有人拍了拍任科的肩膀。 任科吓得一个哆嗦,转过头,却见到笑的花枝乱颤的梁小雨。 梁小雨捂着嘴笑个不停,低声说道:“吓到你了?谁叫你半夜不睡觉,蹲在这里,怪吓人的。” 任科眉头紧皱,嫌恶的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任科伸出手指,指了指外面。 梁小雨抬起头,顺着任科指的方向看去,紧接着瘪着嘴说道:“任科,外头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啊!” 任科猛地转过头,果然看见了一片黑暗。 没有火把,没有面具,没有村民,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吗? 任科只能回到床上,他却再也睡不着了。 任科紧了紧拳头,觉得这一切没有那么简单,自己一定得看看这些村民到底在干什么。 然而,接下来的两个晚上,却十分安静,外面一直黑漆漆的,连鸟雀的声音都没有,万籁俱寂。 任科拒绝吃红色的豆腐,拒绝喝像血液一样的豆浆的。 梁小雨暗自劝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任科仍旧不愿意,阴婆叹了口气,给他煮了蘑菇汤,任科这才吃了一顿饱饭。 第二百零四章 残疾 梁小雨定定的看着蘑菇汤,一言不发,也不愿意吃。 任科想,她大概是讨厌蘑菇。 蘑菇汤的味道有些怪,却不难吃。 夜晚,任科睡得很熟,却被梁小雨叫了起来。 任科不耐烦的看向梁小雨,却发现她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好像红色的交通灯,刺眼极了。 梁小雨伸出手指放在嘴巴上,示意他不要说话。 梁小雨低声说道:“前两天我也看见了。为了不被他们发现,才跟你说了谎。今天他们又要出去,我偷了两个面具,咱们一起出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 梁小雨手上拿着两个青面獠牙的面具。 任科戴上面具,跟着梁小雨走出了屋子。 屋子外面的人手上拿着火把向前走去,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任科注意到,所有人都仰着头,脚尖儿点地,张着嘴前行。 任科学着他们的动作,在张开嘴的瞬间,觉得脑子里被灌进了数不清的杂乱的画面。 绿色的、滴着黏液的山川,黑漆漆的天空中垂下来数不清的人手,这些人手纠缠在一起,像是一只只交配着的、没有骨头的蛇。 远处有一座漂浮在半空之中的城堡,五颜六色,宛如童话。 极度的黑暗阴沉,和极度的光鲜亮丽交相辉映,令任科头痛欲裂,惊惧异常。 一只手忽然拉住了他的胳膊。 是梁小雨。 梁小雨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道:“闭上嘴。” 任科合上了嘴巴,恐怖诡异的场景消失了,他坠落回了现实。 他的头脑依旧隐隐作痛,甚至夹杂着一丝难以磨灭的失落,刚才那种极度的感官刺激居然让他觉得有些上瘾。 任科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 任科和梁小雨跟着村民来到了海边。 海边点着红彤彤的篝火,篝火照亮了周遭,好似驱散了一些阴霾和黑暗。 篝火的上方用木头搭了一个架子,架子上面放着一个被红布盖着的东西。 任科瞪大了眼睛,他的心脏止不住的跳动。 他感觉到一种从灵魂深处蔓延出来的战栗,他的浑身发软,眼珠子盯着红布,动也不敢动。 任科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觉得自己喘不上气。 周围的村民已经围成了一个圈儿,绕着篝火跳起了奇怪的舞蹈,他们脸上的面具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可怖。 直到此时,任科才发现这一遭最为诡异的事情。 这些人明明都戴着面具,将脸遮的密不透风,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他们是张着嘴的?! 任科害怕了,他不想待在这里,他总觉得,如果继续待在这里,将会万劫不复,将会带来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 任科刚想向后退去,梁小雨却突然暴起,整个人冲了过去,一把掀开了红布。 上面赫然是一颗人头! 没有头发,没有眉毛,没有牙齿,人头的眼睛和嘴巴里面冒出一丛丛蘑菇,红彤彤的,颜色靓丽,好似童话世界里面才会出现的东西。 任科瞪大了眼睛,是他曾经吃过的蘑菇! 他忍不住的干呕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喉咙火辣辣的疼。 他吃的居然是死尸人头上面长出来的蘑菇! 红布飘落在地上,不知怎么碰到了篝火。 火焰霎时间蔓延上红布。 ‘呼啦啦……’红布燃烧起来,火焰冲天而起,好似一条火龙,对着漆黑的夜空冲撞。 原本围绕着篝火跳舞的村民纷纷停了下来。 他们直勾勾的站着,动也不动,面向着人头的方向,好似变成了一个个木头桩子。 梁小雨大声哭喊着,一把将人头抱进怀中。 “哥哥!哥哥!我的哥哥啊!!!” 梁小雨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带着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她抱着那颗腐烂怪异的人头,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汩汩向下流淌。 她恶狠狠地盯着周遭的村民,愤怒的哭喊着:“你们这些该死的邪教徒,是你们害死了哥哥,你们不得好死!” 村民中间走出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她的脚步虚浮,她的眉眼晦暗,她是唯一没有戴面具的人。 她是收留了任科和梁小雨的那位阴婆。 阴婆挡住了自己完好的眼睛,用那只瞎眼面对着梁小雨。 她缓缓开了口,她的声音同平时和任科说话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但她的话语却让任科出了一身冷汗。 她说:“你哥哥没死,他正在侍奉主,他成为了主的使者。等下次他降临人间之时,一切都将恢复原样。” 任科看向梁小雨手中的人头,人头的口腔、鼻孔、眼睛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蘑菇,他真的还活着吗? 任科打了个哆嗦,不敢深想。 梁小雨愤恨的看着阴婆,大声怒骂道:“胡说八道!我哥哥都变成了这副模样,怎么可能还活着?!我看你们都魔怔了! 你们信奉的所谓的主肯定是假的,不然你怎么不让他帮你复明呢?!” 阴婆忽然笑了起来,她笑的很古怪。 你见过猪临死前的表情吗?你见过植物人死亡时的神色吗? 阴婆的笑比他们还古怪。 阴婆慢悠悠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在梁小雨面前晃动两下:“这是主的使者留下的遗产,他还留给你一封信。” 阴婆将手中的小盒子递到梁小雨眼前。 梁小雨双手颤抖,接了过去。 梁小雨打开盒子,盒子里面有一块洁白的手骨,和一封信。 梁小雨打开信封,借着火光看去。 任科伸长了脖子也没能看清信上写了些什么,他只看到梁小雨的表情越来越糟糕,眼眶红的厉害。 梁小雨猛地将信纸扔进了篝火里,歇斯底里的大喊道:“不可能!你们伪造了哥哥的笔迹,他不可能会那么做!!!” 阴婆冷哼一声,再也没有了原来的和蔼慈祥。 她冷声说道:“梁小雨,接受现实。我们这个村子与世隔绝,之所以会有残疾是因为近亲繁殖。 你的哥哥来到这里以后告诉我们,只要我们虔诚的信奉主,就能治好身体上的残疾。 他让我们将他的头割下来,放在篝火上面,等头上长出蘑菇,吃了蘑菇熬的汤,我们的残疾就会消失。 我们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吩咐……” 第二百零五章 蘑菇 “不可能!不可能!”梁小雨大声嘶吼,状似疯狂。 她抱着那颗腐烂的人头,一脚踹在了篝火的支架上面。 ‘哗啦啦’篝火倒塌了。 火焰变得微弱,周遭暗了下来。 梁小雨抱着人头向大海的方向跑去。 阴婆冷声说道:“她怎么样无所谓,别让她伤害主的使者!” 村民们全都动了起来,他们的速度极快,飞速的去抓梁小雨。 梁小雨慌不择路,迂回过来,居然想要拉任科下水。 任科连连后退,低声吼道:“把人头还给他们!” 梁小雨固执的说道:“不行,这是我的哥哥,亲哥哥!我不会抛弃他独自跑路的……” “梁小雨,你没听懂吗?他们说是你哥哥最先信奉所谓的主,是他给村子带来了奇怪的信仰……” “闭嘴!他们在胡说八道,我哥哥是个好人,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他肯定是被这里的村民蛊惑了!” 任科又焦急又气愤,眼看着围过来的村民,便决定了破釜沉舟。 任科冲向了梁小雨,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人头从她的手中抢了过来,然后对着村民的方向扔了过去。 “不!” “哥哥!” 村民和梁小雨都痛苦的大声呼喊着。 人头还是落在了地上。 村民对着人头的方向跪下来,疯狂的磕起了头。 人头上面的蘑菇在黑夜之中散发出莹莹绿光,好似萤火中一样,吸引着周围的昆虫。 离远看去,只见人头的缝隙中闪烁着绿油油的光芒,宛如鬼火。 一个怪异的声音从人头里传了出来。 “小雨,我在侍奉主,不要找我,离开这里。” 梁小雨呆愣愣的,浑身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的人头。 “哥?” “小雨,是我。我现在很幸福,极度幸福,我见到了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你不用再担心我了。” 梁小雨连连摇头:“哥!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没有任何信仰,你明明说不可以相信怪力乱神的事情,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人头却不再说话了,绿油油的蘑菇一个接着一个的跳了起来,落在地上,化作一条条细长的虫子。 这些虫子钻进土里不见了踪影。 阴婆气的咬牙切齿:“明明马上就要成熟了,这下又要从头开始了……快!把这两个外人抓住,既然他们破坏了我们的取药仪式,就把他们当做祭品献给主!” 任科惊觉不好,祭品这两个字听起来就很可怕。 梁小雨却依旧泪眼低垂,呆愣在原地,看着人头的方向,难过的不能自已。 任科咬了咬牙,抓起地上的一根长树枝就对着村民耍了起来。 饶是他身强体壮,肌肉发达,也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被村民们制服了。 深夜,一个三面环山一面环水的小村庄里面,邪恶正在光明正大的顶破土壤,放肆生长。 被按在地上的任科受到了村民们的拳打脚踢。 “都怨你!要不然我吃了药,今日就能变回两只手了!”这是四只手的男人义愤填膺。 “呸!王八蛋!亏我还对你热情地打招呼,结果你居然坏我好事!本来过了今晚,我以后白天也能直立行走的!”这是脊椎骨畸形的女人愤恨不已。 任科始终沉默着。 巨大的恐慌侵袭着他。 他想说,是这个小村子里面的人愚昧,搞这些毫无用处的封建迷信,就算把他和梁小雨杀了,也换不回所谓的能治好残疾的蘑菇药。 但是,就在刚刚,他看见了一颗腐朽的人头在说话,他看见了人头上面长着的蘑菇会散发绿色的光芒,他看见蘑菇自己从人头上跳了出去,变成了虫子。 他的世界观遭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甚至在想,也许自己和梁小雨的死亡,真的能够治好整个村子里人的残疾。 他和梁小雨被绑在一起,粗重的麻绳让他喘不过气来。 梁小雨呆愣愣的,依旧一言不发,她受到的刺激比任科还要大。 任科实在没办法,便暗自怼了怼梁小雨,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梁小雨,你哥在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你哥既然是使者,你作为他的妹妹,怎么也应该有发言权?” 梁小雨终于缓过点神来,她木愣愣的说道:“我哥劝我跟他一样信奉主,服侍主,他说他给我留了一个好位置,只要我过去,就能近距离聆听主的教导,就能永远的感知到幸福,就能得知世界的真相……” 任科看了一眼戴着面具,将他们抬着向前走的村民,咬了咬牙说道:“怎么才能信奉主?” 横竖也是一死,说不定信奉了所谓的主,还有一条活路。 梁小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声音颤抖的说道:“让人把你的头割下来,将脖子以下的部分扔到海洋里面,把头颅埋在土里,七七四十九天,就能去服侍主了。” 说到这里,梁小雨语气带上了一丝讽刺:“如果你想要服侍主,就快点儿开口告诉这些村民,他们为了得到药,一定会很开心的。” “他们为什么不将我们直接做成蘑菇的培养皿?” “想要服侍主,必须自愿,否则死了就是死了。任科,你要去服侍主吗?” “……” 任科想到了梁小雨哥哥的形态,不自在的抿了抿嘴唇,最终摇头说道:“算了,死就死,起码还能混个痛快。” 梁小雨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慢悠悠的低声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任科和梁小雨被村民们扔进了一个漆黑的洞窟里。 阴婆的声音幽幽传来,潮湿而阴森:“把坏蘑菇扔下去。” 数不清的蘑菇从洞口‘漱漱’掉落,这些蘑菇看起来很普通,同平日里吃的蘑菇没什么区别。 村民将洞窟盖上了盖子,最后的光芒消失了。 梁小雨咬着牙说道:“这是他们用人的尸体培养出来的蘑菇。吃了蘑菇的人不仅没能恢复健全,反而比以前还要畸形。” 第二百零六章 日记 巨大的恐慌侵袭着任科,让他回不过神来,他想,这一次他真的要死了。 他将自己的疑问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梁小雨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脑子有坑?我要是跟他们一伙儿,至于跟你一起被绑着扔到这里吗?我刚刚不是还告诉你逃离的办法吗?” 任科依旧没有放过她,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 梁小雨叹了口气,语气哀伤的说道:“因为我的哥哥有一本日记留在了家里。日记里记录了一些怪异离奇的事件,和一张地图。 我就是通过地图来到这里的。” “怪异离奇的事件,指的是什么?” 梁小雨摇了摇头:“你最好不知道,好奇是害死一切的毒药。” 梁小雨的语气很老练成熟,不像是最初给任科的印象。 最初,任科以为她是一位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 如今看来,她心中留存的秘密那么深邃,那么黑暗。 无法得知的秘密就像是猫的爪子,挠在了任科的心里。 他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告诉我,反正我们都要死了……” 梁小雨的眼睛又开始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在漆黑的洞穴里,宛如夜晚迪厅里闪烁的灯球。 迪厅里的人醉生梦死,群魔乱舞;洞穴里的任科惊惧异常,惶惶难安。 “如果我告诉你,你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 “本来也没啥机会……” “任科!”梁小雨似乎有些恼怒:“我不是告诉你,可以跟那截手骨许一个愿望吗?只要你诚心诚意的许愿,你就能够逃离这里!” 任科冷笑起来:“梁小雨,你只说许愿,许愿的代价呢?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也不是傻子。” “我哥哥留给我的东西,怎么可能需要代价……” “那你自己许愿啊,让我们俩都离开这里。” 任科的话让梁小雨愣住了。 梁小雨垂下了头,眼中红光闪烁的更快。 “我不想离开这里,我哥哥在这儿,我得去找他……” “那你就许愿让我离开这里啊!” “不行!我的愿望是留给哥哥的!” “……” “……” 两个人吵了几句以后,任科又觉得索然无味,死亡离他那么近,用爪子挠着他的头皮,冰冷而阴森。 任科想起了绿色的、滴着黏液的山峰和峡谷,想起了天上垂下来的手,想起了远处的童话一般的城堡。 曾经令他恐惧的幻觉,在这一刻变成了调动他情绪的良药。 他没有发现,当他想这些的时候,他不自觉的张开了嘴巴,一条虫子顺着他的嘴唇,钻进了他的嘴巴。 良久,梁小雨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有些冷硬:“既然你想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梁小雨扭了扭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 “我的哥哥是个古文字研究人员,去各地采风就是为了找寻各种各样的古文字拿回来研究。 有一次,他拿回来一个石头做的雕塑,半个手掌大小,生长着翅膀和尖牙,看起来有些古怪。 我讨厌这座雕塑。 哥哥却把雕塑当成宝,晚上睡觉也会抱着它。 我觉得这个雕塑抢走了哥哥对我的关心和照顾。 于是,我趁着哥哥睡觉的时候,将雕塑偷了出来,扔到了垃圾堆里。 第二天,它又好整以暇的出现在客厅的正中间。 它的身上向下流淌着绿油油的黏液,刚开始我只以为是哥哥将它从垃圾堆里捡回来时,它的身上沾上的脏东西。 哥哥用纸巾细细的擦拭着绿色的黏液,然而,黏液却越来越多,最后完全将雕塑包裹起来,变成了一滩向下流淌的烂泥。 哥哥跪在地上不停地对着它磕头。 那时候,我觉得哥哥是那么的陌生,他磕头磕的头破血流,我去劝他,却被他死死地掐住脖子。 差一点儿,我差一点儿就要被他掐死了!” “有人出现救了你吗?” 梁小雨摇了摇头,目光复杂:“变成绿色烂泥的雕塑摔落在地上,哥哥好似一下子回过神来,松开了我。 我跌坐在地上,不停咳嗽。 哥哥就抱起那摊由雕塑变成的绿色烂泥,飞速的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 他走以后,我刚开始既生气又愤怒,父母问起来,我也不肯回答。 直到一个月后,我打扫房间的时候,在相框后面发现了他的日记……” 说到这里的时候,梁小雨的神色惊恐,眼珠子四处乱转。 “日记里说了些什么?” 梁小雨慢吞吞的开了口:“日记里记录了几个新闻事件……” 梁小雨的声音不大,语气平稳,任科却听得冷汗直冒,只觉得诡谲离奇。 故事开始于一百年前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子。 村里的刘老汉花了一辈子的钱买来了一个媳妇儿。 人贩子那里有好几个女人,就属刘老汉买的这个最瘦弱邋遢,整个人好似皮包骨一般,一阵风就能吹走了。 谁让刘老汉攒了一辈子的钱,也不如地主家的多呢。 他之所以能买到这个女人,还是因为地主家没看上这个弱不禁风,病病歪歪的女人。 刘老汉很开心,他也不需要这个女人做什么,只要能暖个被窝,能给自己生个儿子,他就心满意足了。 女人很听话,并不反抗,跟着刘老汉回家的时候,不哭不闹。 过了好几天,刘老汉才发现,原来这个女人是个傻子,她的脑子不好使,身上还有残疾。 女人不小心尿了裤子,下半身湿漉漉的,传出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刘老汉伸出手,想帮她换裤子。 女人吓得瑟缩起来,嘴里含含糊糊的说着什么。 刘老汉凑得近了才听出来,她喊的是:‘别打我……’ 刘老汉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只说:‘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打你的。’ 他帮女人洗了澡,换了裤子,又给她洗了头,用梳子将她打绺的头发一点一点梳开。 女人对他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 刘老汉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二百零七章 好日子 听说,女人以前是个正常人,父母去世后,忽然就傻了,哥哥嫂子嫌弃她,没少欺负她。 他们让她住在猪圈里。 大雪天,寒风刺骨,猪圈四处透风。 她太冷了,跪在地上哀求自己的哥哥嫂子,想要进屋子,得到的却是紧闭的房门,和大声的咒骂。 她的嫂子隔着门骂她是丧门星,是傻子,就不该活着。 她的哥哥沉默的一言不发。 她自从傻了以后,连名字都被剥夺了,所有人都管她叫傻子。 刘老汉给她取了新的名字,他管她叫康健,希望她健健康康。 刘老汉把她当做了自己的爱人,她亦如是。 村子里的人会笑话刘老汉,说他娶了个傻子,刘老汉却始终笑眯眯的,从不与人争辩。 但每到深夜,他都会温柔的搂着康健,对她说,不要走的太远,不要理会别人的说辞。 康健嘿嘿的笑着,一双手热乎乎的,只顾着帮刘老汉捂脚,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不久,康健的肚子如同吹了气的皮球一样,大了起来。 村里的赤脚医生说,康健怀孕了。 刘老汉高兴的合不拢嘴。 康健却惊恐的捶打着肚子,口中连声呼喝着:‘不要!不要!……’ 刘老汉赶忙制止了她,她抬起头,满脸恐惧和害怕,她盯着刘老汉的眼睛,字正腔圆的说道:“不能生下来……” 刘老汉只以为她害怕,又或者脑子不好,不明白身体发生的变化。 刘老汉抱着她,同她轻声解释,告诉她这是他们孕育的孩子,是他盼了一辈子的孩子。 然而,康健像是真的犯了傻病一样,她趁着刘老汉下地干活的时候,拿起家里的菜刀对着肚子狠狠地砍了下去。 鲜血直流,伤口遍布。 等刘老汉回家的时候,康健已经昏倒在地上,变成了一个血人儿! 刘老汉赶紧把赤脚大夫请过来为康健看病。 赤脚大夫摸着自己的长胡子,摇着头告诉刘老汉,让他准备后事。 刘老汉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年过半百的他,第一次情绪如此失控。 买来的媳妇和孩子都没了。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一开始不要去买媳妇,也就不至于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 村里的人建议刘老汉将康健的尸体拿草席子卷了,扔到西山坟圈子里去,也就算了。 刘老汉却不愿意,他借遍了所有亲戚邻居,就为了帮康健和孩子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 然而,还没等葬礼开始,康健居然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村里人都说是赤脚大夫医术不到家,活人死人都分不清。 赤脚大夫听说此事,连夜搬走了,大概是怕跟刘老汉对上,没脸见人。 康健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住了,只是她依旧浑浑噩噩的,脑子不清醒,仍旧想要杀死肚子里的孩子。 刘老汉没有办法,只能整日将她绑着。 她又闹起了绝食,不肯吃饭。 刘老汉就掰开她的嘴,硬往里灌。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康健生出来的孩子却异常奇怪,甚至不能称之为孩子! 康健生出来的东西皮肤黝黑,长着酷似山羊的脸,其身体更是可怖,腰部往下的身体长满了黑毛之外还有着二十多条灰绿色的触须,而且在触须的末端还长着一个红色的吸嘴。 它大腿的两侧还长着巨大原始的粉红色沿环境,双脚像是巨大蜥蜴的肉足,布满怪异的纹路。 接生婆一看到这东西就吓得惊叫连连,跑出了房间。 刘老汉更是吓得亡魂皆冒。 这东西甫一出生,便凑到康健的怀里,想要吃奶。 刘老汉过了最初的害怕以后,无边的愤怒便涌上他的脑袋。 他觉得自己被康健绿了! 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接受这样的事情! 他冲了过去,一把将那东西举了起来,想要当场将它摔死。 没想到,这东西居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喊叫。 “爸爸!” 刘老汉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东西居然刚出生就会说话。 他的双手顿住了。 那东西又叫了一声:“爸爸。” 刘老汉心软了。 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让他下不去手。 他颓然的将怪东西放在了床上,心中想着,这孩子只是长得怪,听说别的村子还出过两个头的人呢。 刘老汉留下了这个孩子,并且想要养育他。 刘老汉给这个孩子取名为:刘耀祖。 刘老汉曾经用斧子将刘耀祖身上的触手砍掉,刘耀祖疼的撕心裂肺的叫着。 第二天,那些被砍掉的触角又会长出来,变成原来的模样。 因为触角的关系,刘耀祖总穿着长衣长裤。 刘老汉求人给他做了一件黑色的袍子,用来遮挡他的触角。 好在刘耀祖的脸的正常的,甚至唇红齿白,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刘耀祖在众人的怪异目光中长大了,他长得比任何小孩都快,四岁时外表就已经如同十五岁的少年。 他聪明极了,过目不忘,异常天才,他对神秘古老的书籍十分感兴趣,为了阅读这些书籍,他去给地主家干活儿。 割猪草、锄地、刷粪桶,甚至是跪伏在地主的脚下哀哀乞求。 大家都说刘耀祖和他娘一样,脑子不好使。 可从没有人想到,当时的刘耀祖才堪堪四岁! 村里的人只以为刘耀祖是个畸形怪胎,他的畸形肯定来自于他的母亲,除此之外并未多想。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畸形的刘耀祖还有一个弟弟。 一个样貌比他可怖十倍的弟弟。 刘耀祖的弟弟的长相和形貌没有办法用语言描述,凡是你能想到的任何恐怖、惊悚、怪异的词汇都可以用在他弟弟的身上。 一切还要从刘耀祖一岁的时候说起。 那时候,康健又怀孕了。 刘老汉满心期待这是个健康孩子。 康健这次怀孕,居然恢复了神志。 她变得正常了,她不傻了。 她会在刘老汉下地干活的时候,在家里洗衣服;会在刘耀祖看书的时候,坐在旁边帮他扇风;会主动走进厨房,帮忙做饭。 刘老汉每日笑的合不拢嘴,他以为自己的好日子来了。 第二百零八章 仪式 他没注意到康健越发沉默的情绪,没发现刘耀祖盯着康健狂热的表情。 一次,等刘老汉锄地回家,却找不见了康健。 康健给刘老汉留下了一封信,信里说,她的父亲自从一次打工回来就变得神神叨叨,经常在家里画一些古怪的符号。 短短一个月,家里就变得恶臭难闻,四处散落着动物的尸体。 有鸡鸭鹅,有鱼虾,有乌鸦,还有黑山羊。 她的父亲用这些动物的鲜血在地上绘制着符号,然后跳着奇怪的舞,做着古怪的仪式。 邻居家的人听到她父亲的声音,好像受到了感召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的朝着她家的方向跪拜。 他们的双眼迷茫而狂热,他们的表情幸福却诡异。 仪式结束后,这些人又会恢复正常,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符号和仪式让周遭的一切失常。 她的母亲突然怀孕,三天就大了肚子,生出一个怪物。 怪物吞噬了母亲和父亲,它伸出长长的触角摸了摸康健的肚子,然后消失在了空气当中。 冥冥之中,康健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表面上看不出来的异变,她不能生孩子,否则生出来的孩子都会像刘耀祖一样,古怪而畸形。 她自己也会像母亲一样,被肚子里的怪物害死。 刘老汉看了康健的信,将信将疑,因为康健曾经是个傻子,她说的这些极有可能是她的臆想。 刘老汉想着,康健肯定是被刘耀祖的样子吓到了,才会生出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刘老汉收起了信,飞速的向外跑去,他要去找康健。 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焦急地过来报信儿,说是看见他的傻媳妇儿跳进河里面了。 刘老汉拼命向河边跑去,却见到浑身湿漉漉的康健好整以暇的躺在石头上。 几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围着她动手动脚。 刘老汉只觉得怒火中烧。 他在村民的印象中一直都是老实人,就算被人打了闷棍也不敢吭声,否则的话,他也不至于这么大岁数了还娶不上媳妇。 这一刻,刘老汉却没有了平日里的老实窝囊,他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砸向了这些小流氓。 “哎哟!哪个王八犊子敢砸老子?” 小流氓嘴上骂骂咧咧,转头见到是刘老汉,不由得嘲笑起来:“原来是老窝囊废啊!反正你媳妇也是个傻的,生的孩子也是个怪物,说不定是你的种不行,我们这是好心帮帮你,你怎么还敢对我们扔石头?” “就是!”其他几个人起着哄,并不在意刘老汉,甚至伸出手就要撕扯康健的衣服。 刘老汉目呲欲裂,恶狠狠地瞪着他们:“混账!你们敢?!” 刘老汉冲了上去,却被这些年轻力壮的小流氓一脚踹在腿肚子上。 刘老汉吃痛,跪倒在地上。 “哈哈哈……” 奚落的、嘲讽的声音传来,让刘老汉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咬着牙站了起来,却又被一脚踹倒。 其中一个小流氓还对着刘老汉吐了一口黄乎乎的粘痰,恶心极了。 刘老汉痛苦的摔倒在地上,盯着康健的方向,痛苦地哀求:“放过她,她还怀着孩子……” 流氓们见到他如此痛苦,反倒笑的越发肆意。 他们伸出手,摸向了康健的胸口。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康健圆滚滚的肚子猛然向上凸起,将她的肚子拽成了一块破烂的、没有弹力的橡胶。 小青年们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他们双眼通红,神色怪异,他们抱着自己的头,伸出参差不齐的手指,对着自己的眼睛狠狠插了进去。 他们发出一阵阵哀嚎和嘶吼,像是临死前的病牛,好似要咽气的老狗。 鲜血顺着他们的脸颊滴落在地面上,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被挤碎,变成了一滩黏糊糊的烂肉,滴滴答答的掉落下来。 康健的肚子左右晃动着,发出一阵阵古怪的声音。 她肚子里的孩子,在笑。 这些小流氓戳瞎了自己的眼睛,手指却没有停下来,反倒继续向着脑子里面扎去,就好像将泥鳅和豆腐一起放在锅上蒸,惊恐的泥鳅钻进了豆腐里。 泥鳅最后被闷死了,手指却无法被脑浆闷死,恰恰相反脑浆被手指抠了出来。 面对如此血腥和诡异的场景,刘老汉觉得有些痛快,更多地却是恐惧。 他开始相信康健在信里告诉他的事情。 刘老汉将这些小流氓的尸体随意埋在了西山坟圈子里。 这些小流氓成日游手好闲,招猫逗狗,有了钱就跑出去,到县城中赌博,挥霍一空才会回来。 因此,他们的失踪并没有带来人们的重视,包括他们自己的亲人。 他们的亲人巴不得他们不在家,免得这些小流氓欺负人。 刘老汉心中涌起一股隐秘的兴奋。 他想,自己不再是窝囊废了。 然而,生活不会因为人们心中向上的力量就停滞不前,它像是一辆永远不会停下来的列车,向着深邃的黑暗行进。 村里的人发现刘老汉一家变得越来越奇怪。 刘老汉日日呆在家中,和他的傻媳妇儿蹲在墙角数蚂蚁。 家里的话事人变成了刘耀祖。 刘耀祖不知道从哪儿得来大量的黄金和银元。 他用这些硬通货买了十几头牛,还盖起了新的屋子。 他买牛的速度快,盖屋子的速度更快。 快的有些离奇。 毕竟他家盖房子从来不需要人帮忙,也不招长工。 刘耀祖前一天才说准备盖房,后一天漂亮的青砖瓦房就好端端的立了起来。 村里的人窃窃私语,都在探讨。 他们觉得是刘老汉走了狗屎运,挖出了宝藏,才会一夜暴富。 但是提到房子为什么会一夜盖起来,他们又皱紧眉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村子里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 财帛动人心,住在村东头的老光棍儿名叫刘文,原本他和刘老汉生活水平相当,刘老汉没娶媳妇的时候,两个人还时常来往,关系不错。 刘老汉娶了媳妇,刘文跟着着急,他也想要一个女人。 但他和刘老汉可不同。 第二百零九章 三头恶犬 刘老汉是个种地的好把式,吃苦耐劳,攒下了银钱。 刘文却成日里浑浑噩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里的草比秧苗还要高,勉强混个温饱。 刘文见刘老汉娶了媳妇儿,就上门说要给他一笔钱,让康健给他当共妻。 刘老汉气的将他赶了出去。 自此以后,刘文就恨上了刘老汉。 刘文听说康健生了个怪物的时候,还高兴了好一阵儿。 现在,刘老汉家里眼见着越来越好了。 刘文受不了了,他要去找刘老汉,他也想发财,也想传宗接代。 他半夜翻进了刘老汉的家里。 刘老汉家里黑漆漆的,安静极了。 刘文窃喜,他们已经睡了。 他手上掂量着一把菜刀,想着到时候挟持刘老汉,逼迫他说出宝藏的位置,让他把康健让给自己。 以后黄澄澄的金子,和白胖白胖的儿子,都是他的了。 刘文想要留后,哪怕是像刘耀祖一样的怪胎。 只要是他自己的种就行了。 刘老汉家里大变样,和原来的破旧难堪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富丽堂皇的宫殿! 屋子的天花板上刻画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符号,一眼望去,没有床,没有窗,没有家具,空荡荡的。 刘文已经被嫉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他像一只撞进了迷宫里的苍蝇,不停地向前奔跑,他想要找到刘老汉。 然而,还没等他找到刘老汉,却见到了一个极其古怪的东西。 这东西看起来极其可怖,它比谷仓还大,全身是蠕动的触角,他长着十条桶一样粗的、像肉冻一样的腿,它的身上到处是凸出的眼睛,最上头还有半张人脸。 刘文吓得握紧了手中的菜刀,他将菜刀对准了这个怪东西,大声嘶吼着:“别过来!” 怪物纯黑的、没有眼白的眼珠子翻转了一个方向,露出后面黑漆漆的孔洞。 刘文觉得头痛欲裂,血液飞速流动,他浑身发起热来,汗珠儿刚一出现在他的皮肤上就被滚烫的温度蒸发成气体。 恐惧藏匿在空气里,惊悚拍打着翅膀,钻进刘文的脖领子里,顺着他的后背,扎进他的身体。 他连救命两个字都没喊出来,整个人就如同漂浮在半空中的肥皂泡一样,眨眼间化作了一片血雾。 怪物的身体扭动两下,油腻腻的触手伸了出来,触手的顶部是一个个吸盘,这些吸盘贪婪的吮吸着空气中的血雾。 刘耀祖走到怪物的身边,轻轻摸了摸他庞大的身躯,低声说道:“弟弟,你喜欢吃这个,还是牛?” 怪物发出一阵古怪的叫声。 刘耀祖露出一个病态的、脆弱的、却温柔的微笑。 他说:“好。” 那天以后,刘文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刘老汉家拆除了房子的所有隔板,而且连续地扩大建筑规模,就好像屋子装了什么在不断长大的东西一样。 西山的坟圈子出事了。 好多人的祖坟被莫名的扒开,里面的尸体不翼而飞。 向来重视香火风水的村民哪里接受的了这种事情,大家一起凑钱,请了一位会看事儿的大师过来。 大师左手拿着罗盘,右手晃动算筹,盯着西山看了许久,最后提出了要迁坟。 迁坟迁往哪里是个问题。 村子的东边是悬崖峭壁,村子的南边荆棘丛生,村子的北边是通往村外的道路。 大师和村民们一筹莫展, 刘耀祖走了过来,他身上依旧穿着黑色的斗篷,斗篷遮挡住了他身上的触角,只露出一张精致漂亮的面孔。 刘耀祖很有礼貌的向着大师和村民鞠躬行礼,又和大师说起了阴煞阳煞。 大师摸着胡子赞叹他聪颖过人,甚至起了收徒的心思。 刘耀祖趁机提出,想要用自己手上的古代典籍和大师交换。 大师答应会考虑考虑。 等回到了住处,大师才反应过来,刘耀祖怎么会知道自己手上有古代的典籍呢? 他向寄宿的人家打听起了刘耀祖。 村民低眉顺眼,一脸八卦的告诉他刘耀祖是个怪胎,身上长着触手,要不是刘老汉心软,他出生的时候,就把他摔死了。 大师大惊失色,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 等刘耀祖再次提出要交换古籍的时候,大师疾言厉色,眉眼冷漠,断然拒绝。 刘耀祖不甘心,他深知自己手中的古书不全,他需要更多地书籍,才能将一切事情串联起来,才能更好的帮助和照顾弟弟。 刘耀祖决定半夜去大师住宿的地方,偷书。 上一个起了歹心的人是刘文,他已经化成了一团血雾,连半块指甲都没留下来。 偷窃,注定不是一件好事;厄运,站在黑暗里桀桀怪笑,等待猎物。 刘耀祖偷到了大师的古书,却被大师逮了个正着。 大师的脸拉的很长,他的眉毛向下,眼睛向下,鼻子也向下,他的胡子垂落下来。 他站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神秘而阴冷。 这一刻,刘耀祖觉得他和白天长得不太一样,如果说白天的他和善温柔,像一位给人指点迷津的慈祥老者;那么黑夜里的他,脸庞却像极了黑山羊。 尤其是,当他一言不发,不怀好意的盯着刘耀祖看的时候。 刘耀祖打了个哆嗦,手上拿着那本古老的旧书,低着头对大师道歉。 大师冷笑起来,将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一只长着三只头的恶犬‘嗖’的蹿了出来,扑到刘耀祖的身上,恶狠狠地撕咬起来。 刘耀祖身上的触角不停地反抗着、推拒着,却被恶犬一根一根咬碎。 恶犬吃了他身上的触角,变得更加凶暴。 最终,刘耀祖被这头凶狠残暴、长相怪异的恶犬彻底咬死了。 大师走到他的身边,捡起那本古老的旧书,随意翻到一页,上面赫然画着一个浑身触角的怪物,上面写着五个大字:‘旧日支配者’。 大师冷哼一声:“不过如此。” 他温柔的抚摸着恶犬的脑袋,从怀里拿出一块血淋淋的肉丢给恶犬。 恶犬的三只脑袋都想吃肉,彼此撕咬起来,最终自己将自己咬死了。 第二百一十章 许愿 大师随手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恶犬的尸体沾染上粉末,化作了一滩血水,渗入土壤当中,没了痕迹。 刘耀祖的尸体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像活着的时候一样。 大师突然注意到,刘耀祖的身体居然还在生长! 他的四肢也长,他的脖子也长,他的指甲也长,他生长的速度肉眼可见,比他活着的时候速度还要快! 大师取出桃木剑,念起了符咒,又取来泡发了的糯米洒在刘耀祖的尸体上 这是防止尸变的不二之术。 然而,平日里无往而不利的道术对刘耀祖却完全不起作用。 糯米砸在刘耀祖的身体上,瞬间被弹开了。 大师遭到了反噬。 大师捂着胸口,震惊的看着刘耀祖。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切好像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 他以为古书中记载的旧日支配者只是妖怪的一种,降妖除魔多年的他终究是轻敌了。 书中本应有一页是描述旧日支配者的弱点的,但那一页缺失了。 大师忽然想到,刘耀祖如此在意这本古书,是不是因为古书缺失的章节都在他的手上? 大师决定白天去刘耀祖的家里看看。 他不会犯刘耀祖这样的错误,光亮中总比黑暗中安全一些。 由于刘耀祖的死亡,他家中的弟弟当晚没有饭吃,饿的受不了了,便将家里剩下的牛都吃了干净。 最后,连刘老汉和康健都没能幸免于难。 刘耀祖的弟弟一边吃着自己的父母,一边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好似让他们不要怨恨自己。 他吃完这些,仍旧觉得饥饿。 饥饿如影随形,令人抓心挠肝。 刘耀祖的弟弟终究还是走出了房门。 他想觅食。 他途径的地方,留下一串一串的焦油印记,黑黢黢的,硕大无比。 村民看不见他的样子,只见到自家的牛莫名其妙浮在半空中,骤然化作一团团血雾,彻底消散。 当他出行的时候,一些村民们站在原地,对着他的方向动也不动;一些村民跪在地上,对着他疯狂磕头;还有一些脑子出了问题,彻底疯了。 这些疯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把自己的手指插进眼睛里,将自己活生生的捅瞎了。 大师跑出房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人间惨案。 大师从没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 他曾经斗过厉鬼,他曾经杀过妖物,唯有眼前的东西令他心悸不已,第一次萌生了退意。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他继续待在这里,他会和这些村民一样,不是变成虔诚的信徒,就是变成可怕的疯子。 什么风水,什么迁坟,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大师趁着自己还有理智,跌跌撞撞的逃离了这个小山村。 他不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他逢人就说自己这段经历,却没有人相信。 他逃离了小山村,但他在别人眼中,最终还是成为了一个疯子。 梁小雨讲到这里的时候,唏嘘不已:“一个好端端的风水学大师,最后变成了一个只会胡言乱语的疯子,也是怪可怜的。” 任科只觉得口干舌燥,明明他只是个听众,却觉得自己比梁小雨还要缺水。 他低声问道:“后来那些村民们呢?他们……还活着吗?那个所谓的旧日支配者又去了哪里?” 梁小雨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疑问,我都在我哥哥的日记中看到过。 我哥哥坚信旧日支配者还活着。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因为他想要来找寻旧日支配者,他……好像变成了旧日支配者的信徒。” 任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说道:“这么说,我们所在的这个小村子就是当初的那个村子?!” 梁小雨含糊的说道:“不一定,这里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山村……” “不对!肯定是这里!”任科肯定的说道:“普通的小山村,里面的人怎么可能全都是残疾,怎么可能用人头培养蘑菇,怎么可能不把人命当回事。 这里肯定就是当初的那个小村子! 旧日支配者真的还活着!” 任科激动地说着,眼睛中闪烁着狂热的色彩。 梁小雨看着他,凉凉的说道:“你要跟我哥一样,去服侍旧日支配者吗?” 任科愣了一下,理智稍稍回笼一些,他艰涩的转动着脑袋,用余光看向梁小雨:“我……难道你不好奇旧日支配者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吗?” 梁小雨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不能给你讲这个故事,不然你也会对旧日支配者感兴趣。 任科,兴趣和好奇是害死一个人的原动力。 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如果你不想像我的哥哥一样,留在这里成为蘑菇的培养皿,变得不生不死。那么我劝你,快些跟这截骨头许愿,离开这里……” “那你呢?” “我说了,我要留在这里,我会想办法救我的哥哥的……” “不,我是说,你看到这个故事以后,是变成了傻子、疯子,还是信徒呢?” “……” 梁小雨的声音冷硬起来,她既厌恶又忌讳任科的这个问题,只是催促着,让任科许愿。 任科定定的看着地上的蘑菇。 他知道梁小雨说的对,自己必须离开这里。 但是,他不信任梁小雨,梁小雨已经说了好几次了,几乎是苦口婆心的劝他,让他对着指骨许愿。 这让任科觉得那截指骨肯定不一般。 所谓的许愿,到底是真的许愿,还是其他什么,任科不知道。 任科抖了抖身子,壮硕的身体被麻绳磨得发痒。 “好,你说得对,这里太危险了。你把指骨拿出来,我许愿。” 任科表面上说的好好地,实际上留了一个心眼儿。 在梁小雨将指骨推到他那边的时候,他骤然冷笑起来。 他们两个现在被背对背的绑在一起,麻绳缠的很紧,他一个如此壮硕、孔武有力的男人都没有办法挣脱开,或者手上用力,梁小雨是怎么将指骨拿出来,又推向自己的呢? 任科的眼神淹没在黑暗里,他看着地上那截洁白的指骨问道:“我该如何许愿?”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不愿意 “你将愿望对着指骨说出来,并且说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就可以了……” “什么代价?” “不一定,我也不清楚,哥哥在信里只说了这些。” 任科想,梁小雨这是想让自己给她做路引子。 任科不动声色,低声对梁小雨表达的感谢。 然后,他对着那截指骨说道:“我想离开这里,永远的活下去,梁小雨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梁小雨一愣,大声说道:“任科,你在胡说什么?应该是你自己……” 梁小雨的话音未落,就瞬间销声匿迹。 任科感觉到自己身后绷紧的绳子一下子放松下来。 他挣脱了绳子,看向自己的身后。 只见梁小雨的头跌落在地上,半截身子歪歪扭扭的,只剩下了皮包骨,浑身的血液好似都被抽干了。 她的嘴巴、鼻孔、眼睛都变得很大,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 任科打了个哆嗦,突然想起船翻了的时候,在海里看到的触手上面的人头。 除了人头上的海草,那些人头像极了现在的梁小雨。 任科捡起了地上的指骨。 原本直挺挺的指骨弯折起来,好似勾引着无知的爬虫,坠入它的陷阱里面。 紧接着,任科的视线模糊起来,脑子也不清醒。 他只觉得周围有好多人,好多声音。 他们在任科的耳朵边儿上窃窃私语。 任科仔细去听,却又什么都没能听见。 等任科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正站在宫凌市的斑马线上。 信号灯由绿转红,旁边的一个小伙儿路过,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发什么呆呢?差点儿被车撞了!” 任科连声道谢,终于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城市里。 他活下来了! 九死一生,艰难至极! 他手里依旧紧紧地攥着那截卷起的手骨。 说到这里的时候,任科的声音嘶哑,言语悲伤:“希希,别厌恶我。我也是没办法,梁小雨不怀好意,想让我帮她试水,我只是……想活下去。” 栾希从干尺的怀中挣扎的坐了起来,一把握住任科的双手,一双眼睛水润润的:“任科,不是你的错,那种情况下,你也不知道许愿付出的代价那么大……” 栾希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任科,那截指骨,你还放在身上吗?” 任科深深地看着栾希,点头说道:“在我身上,它……有些邪性。原本我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带它,但它总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我的口袋里,它一直跟着我……” 栾希夸张的叫了一声:“呀!这么吓人啊!还是想办法把它扔掉,我觉得它不吉利……” 任科苦笑起来:“我也知道不吉利,但是没办法啊。除非……” “除非什么?” 任科抿了抿嘴唇,艰涩的说道:“除非有另一个人再次向它许愿,不然它会一直缠着我的。” 栾希的眼珠子转了转,转头看向我和干尺:“你们两位都是厉害的大师,要不你们对指骨许愿,你们肯定能处理这东西。” 干尺仰起头,看向天空,脸上的铜钱嵌进皮肤里。 我看着任科和栾希,似笑非笑:“我目前没什么愿望。” 栾希眼睛一亮:“我有愿望啊!你替我许愿不就行了吗?” 我仔细的盯着栾希脸上的表情,她是那么的天真无邪,好似没被这个世界污染过一样。 她好像并不觉得她自己提出的要求过分,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我甚至开始怀念曾经的那个冰冷的栾希了,至少她从没有这种自私的天真。 她想要弄死戈晚歌,也只是半夜出去自己动手,可没说出让人帮忙的话来。 我挑了挑眉毛:“我替你许愿也行,我会说明白,代价由你自己付,怎么样?” 栾希脸色一变,皱着眉指责我:“赵瑞,你怎么能这样?你自己没有愿望,我把自己的愿望借给你,你居然还让我付出代价,简直是太过分了!” “……” 栾希这神奇的脑回路让我一时接不上话来。 颠倒黑白,好处占尽,让我帮她许愿,后果我来承担,还要反过来指责我。 我是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做‘脸之大,一盆装不下’。 栾希真的单纯善良吗? 干尺嗤笑一声,低下了头,她脸上的铜钱坠落下来,彼此冲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栾希,你想许愿,你就自己付出代价,这是因果。总不能你想上厕所的时候,让别人脱裤子,这也不合理啊……” 干尺的话虽然有些粗糙,但是一针见血! 我不由得连连点头,还给干尺竖了一个大拇指。 没想到干尺对我翻了个白眼儿,低声说道:“见人家小姑娘长得好看,就不怼人家,你这个老色批!” ? 我怎么又变成老色批了? 不仅栾希的脑回路我搞不明白,干尺的脑回路我就更加难以理解了。 栾希气的鼓起了腮帮子,指着干尺说道:“你说的也太恶心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任科也指责道:“干尺,快点儿向希希道歉,你怎么能这么说希希,希希也是一片好心。” 我吊儿郎当的说道:“哦,既然这样,你就替栾希许愿,替她付出代价,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你没听明白吗?希希不想让这截指骨跟着我,我许愿不就没有意义了吗?你和这位干尺女士都是能人,你们不怕这东西,所以……” 我点点头:“嗯,你说的没错。” 任科的眼睛里射出兴奋的色彩,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块黑色的手帕,将手帕剥开,露出里面白皑皑的一块骨头。 这骨头细长而阴森,与其说是一截指骨,不如说像一块玉石。 我嘿嘿一笑:“但是我不愿意。” 任科和栾希一同愤怒的盯着我看。 我吹了个口哨,心情好极了。 干尺偏过头,抿着嘴笑了起来。 “你不是说这截指骨已经弯曲的卷起来了吗?怎么现在它又伸直了?” 任科眉头紧锁,梗着脖子说道:“我也不知道,睡了一夜,我醒了,它就变成这样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自杀 栾希不赞同的看着我:“赵瑞,你不识好人心,我一看到你和干尺就赶紧让任科把车停下来,带上了你们。现在让你们帮一个小忙,你都不愿意,你这么做实在是不对!” 我用手指伸进耳朵里,掏了掏耳朵,无所谓的说道:“你怎么不说,刚才我还救了你一命呢?要不是我,你这会儿早就被沙子里的手拖进沙子里了。” 我意味深长的看向栾希:“我对你可是救命之恩啊,你不报答我,反倒理直气壮的让我帮忙,这合理吗?” “……” “……” 栾希被我说的哑口无言,任科将栾希挡在自己的身后,警惕的看着我说道:“在沙漠里,互帮互助都是应该的。 赵瑞,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何苦这样说话来挖苦希希呢?希希毕竟是个女孩子……” 好嘛!刚才咄咄逼人让我和干尺接手骨的盘的时候,不说互帮互助,这会儿说不过我了,倒开始互帮互助起来了。 难怪任科会喜欢栾希,这俩人一对儿吸血虫,都想扒在别人的身上吸血。 此前,由于戈晚歌的强势和吵闹,栾希在我的心里一直是弱势且可怜的,直到现在,我才真正看清楚,哪有什么真的弱势和真的可怜,说到底不过就是利用所谓的弱势和可怜,帮助他们自己攫取利益。 一旦他们发现无利可图,就会将矛头对准别人,好像是别人欺负了他们一般。 原本,我想着和任科一起上路,面对王立清的时候还能多上几分胜算,如今看来,说不准是胜算还是累赘。 倒不如我和干尺自行离开。 任科似乎看出了我想离开的心思,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笑着说道:“赵瑞,干尺,你们是大师,是能人异士,别跟我计较。我也是关心则乱,一时之间,脑子没转过来。 指骨跟着我这么久了,都没出事情,就让它暂时先跟着我……” 干尺却戏谑的说道:“任科,既然没出事情,你为什么要自杀呢?” 我迅速明白了干尺的意思,立即开口说道:“按理来说,你死里逃生,不应该更加珍惜生命,好好生活才对嘛?为什么会想要自杀,而且,还来到沙漠里呢?” 栾希眨了眨眼睛,也探出头来,困惑的看向任科。 任科咬了咬牙,眼睛中闪烁着惊恐的色彩:“我从那个小山村回到家里以后,开始整夜整夜的做噩梦。 我说不清楚到底梦见了什么,我只记得恐怖惊悚,令我浑身发麻。 那是一种来自于灵魂里的战栗。 我家里的墙壁上开始出现黑乎乎的、古怪的符号。 我在家里安装了摄像头,却发现,画符号的人居然是我自己! 我自己半夜像游魂一样走出卧室,对着西方磕头。 不多不少,整整磕了十三个头,然后我就举起乌黑的双手,在墙壁上画起了符号。 我画符号的时候,表情凶狠到难以用语言来形容,我甚至被自己的表情吓得心脏狂跳。 然而,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手上干干净净,一点儿黑灰都没有。 我都不知道我的手掌心中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黑灰。 我太害怕了,我去天师协会找了个天师来帮我看看。 天师却告诉我,他无能为力,他退回了我给他的订金,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又找来一个和尚,和尚也吓得瑟瑟发抖。 我整日整日的做噩梦,眼下乌黑,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 我没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我的父母,我怕他们担心。 然而,正是因为我的隐瞒,才让我母亲来看我的时候,差点儿被我吓得昏过去。 母亲坐了特价飞机,半夜到了我的家中,本来想要给我一个惊喜,结果一推开门,就看见我对着西方磕头。 她走过来扶我,我突然掐住了她的脖子,差点儿将她掐死。 要不是她用烟灰缸砸了我的头,可能我就亲手将自己的母亲掐死了。 白天我清醒过来以后,痛苦不堪。 我知道我不能待在这里了,我待在这里只会将一切变得越来越糟,甚至把我的父母也拉下水。 我同母亲说了前因后果,她将信将疑的看着我,泪流满面。 她以为我的脑子出了问题,她想带我去精神病院。 我拒绝了,只说要出去旅游散心。 但是,我没想到,我的母亲居然找了精神病院的人,将我强制带走了。 我在精神病院里住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我认识了其他三个人。 他们都有各自的苦衷,都是被亲人强迫送进来的,他们都是正常人。 精神病院对我进行监禁、鞭打,甚至是电击。 然而,我依旧做着噩梦,我的房间里依旧有着密密麻麻的古怪符号。 我不仅没有变好,反而让住在我隔壁的邻居变得和我一样。 他们开始做噩梦,画符号,对着西方跪拜。 这种现象不断传播,甚至有一名医生也被感染了。 我身上就好像带有某种传染力极强的病毒,让精神病院变得越来越怪异。 有一天,被感染的医生找到我,他告诉我,院长知道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居然打算将我直接电死,然后伪装成自杀。 他们之前干过好多次这种事情了,不听话的、暴躁的精神病人,最后都会被自杀。 我在精神病院里交的那三个朋友听说了这件事,决定先下手为强。 他们觉得如果我死了,接下来就会是他们了。 于是我们串通医生,在精神病院里面放了一把火,趁着混乱逃了出来。 然而,帮助我们逃出来的医生,却突然猝死了。 只有我们几个被认为是精神病的正常人逃了出来。 我们抱头痛哭,以为崭新的、美好的日子就在我们的眼前。 然而,我们惊恐的发现,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追杀我们。 我们躲过了追杀,但是我们通过新闻发现,我们的家人正在不断地死亡。 我们每躲过一次死亡,我们之中的一个人的家人就会失去性命……”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周 或者是车祸,或者是地震,或者是心脏骤停。 每一个听起来都是意外,每一个又都不像意外。 我怀疑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从那个小山村里面出来了,它让我整日做噩梦,它想要我的命。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旧日支配者,我只知道,想要让我们的家人安全,只有献出我们的生命。 所以,我们收拾好行礼,花了所有的钱,决定在临死前潇洒一把,然后就找个地方共同赴死。 我们选择的地方,就是罗布泊。 一个广袤无垠的大沙漠,一个神秘的所在,每年都有人葬身其中,我们想,如果死在这里,就不会寂寞了。” “按照你的说法,还有三个人跟你一起来了。他们去了哪里?” 任科沉吟片刻,悲伤的说道;“他们死了。” “你为什么还活着?” 栾希不愿意了,呵斥道:“赵瑞!任科已经很惨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问?” 我没有理会栾希,依旧定定的看着任科,我的声音不大不小,不高不低,却如同一柄巨大的锤子砸在地上面。 我说:“任科,你杀了他们?又或者,用他们当做代价许愿了。你最开始带着他们一起,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任科摇头,苦笑着说道:“没有,我没有那么做。我和他们一起自杀了,只不过他们死了,我却没有。 因为我向指骨许的愿望就是:我要永远活下去。” 任科说着,便撩起了自己的t恤衫,肚子上面有一个碗大的窟窿,血肉模糊。 “但我也只是活着。我自杀的伤口不会愈合,疼痛也会始终伴随着我。 好在,自从进入罗布泊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我想那个所谓旧日支配者可能也惧怕这里。” 任科转过头,对栾希说道:“希希,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会离开沙漠的,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才能睡个好觉,才能不被发现,才不会害我的父母……” 栾希哭的稀里哗啦的,她依偎进任科坚实的胸膛,泪水涟涟的说道:“对不起,我之前不应该质疑你的。任大哥,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你还要离开沙漠……” “不!我不走了,我要留在沙漠里,和你一起!” “希希!” “……” 看着眼前情投意合的两个人,我不但没有觉得感动,只觉得他们吵闹。 嗯……破案了,这个栾希应该就是最开始跟着我们一起进入罗布泊的栾希,因为她有能力将一切情节变成狗血偶像剧。 我怀疑,如果现场没有我和干尺,他俩能当场亲上…… 我的怀疑还没结束,就已经变成了现实。 任科和栾希亲的难舍难分。 我实在看不过眼,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暧昧的气氛。 “任科,你再讲讲跟着你一起逃出来的那三个人。他们真的不是精神病吗?” 栾希听见我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圆乎乎的脸颊瞬间涨红了,连耳朵都变得红彤彤。 她将任科推开,羞涩的低下头,手指搅在了一起。 任科被我打搅了好事,神色不善的看向我,眉眼中带着些许凶狠。 这抹凶狠又很快被他自己抹除。 他的嘴唇红红的,可见刚才有多么的激烈。 他的声音嘶哑,沉声说道:“一个是小吴,他坚信开颅手术能让人的大脑二次发育。所以,他做了开颅手术。 手术以后,他就总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应该是开启了阴阳眼。 可惜,他的家人不相信,把他扔进了精神病院。 他一见到我,就说出了我的来历和身上的异常,所以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另一个人是老葛。他是个太平间的收尸人,结果有一天收到了他自己的尸体,他觉得这是对他的警示。 于是,他就辞了职,回家种地。哪知道,他儿子为了霸占他的房产和田地,居然将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们逃出来的时候,死的第一个人就是老葛的儿子。 最后一个是个女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任科有些犹豫,似乎难以启齿。 栾希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情绪,握住了他的双手,善解人意的说道:“没关系的,任大哥,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在乎。” 任科笑了起来,轻轻揉了揉栾希的脑袋,这才继续说道:“女人名叫小涵,她不会说话,但她有一种异能,可以隔空取物。 我们当时东躲西藏,能活下来,全靠她凭空拿来食物和水。但她的能力好像也不是无限的,太大的东西,她就拿不了……” 我越听越耳熟,一个名字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林梓涵!” “林梓涵!” 我和干尺异口同声。 我转过头看向干尺,和她对视一眼,从她的眼睛中看出了少有的慎重和严肃。 任科诧异的说道:“你们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你们认识她?” 我没有回答任科的问题,反而开口问道:“你确定林梓涵死了吗?” 任科点点头:“我亲手将她埋在了沙子里,她肯定死了。” “你们自杀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任科眉头皱起,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我想你问的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 我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随便问问呗。怎么?你说不出来了?该不会你已经在沙漠里游荡好几年了……” “当然没有。我一周前进的沙漠,进来以后,大家就自杀了,等我醒过来,将大家安葬好,第二天就遇到了希希。 有希希在,我忽然觉得不死这件事反倒还挺好的……” 一周! 别说一周了,将近一个月之前,林梓涵还好端端的跟我们在一起。 她被戈晚歌欺负,她戴着小黄鸭的帽子,她怯生生的模样仿佛还在我的眼前。 她又怎么可能进入了精神病院里,和任科他们在一起呢? 干尺突然开了口:“你还没说林梓涵为什么会被关进精神病院里。她有异能,不应该在现实生活中更受欢迎吗?”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两半 “她家里人以为她偷东西,不信她的能力。后来她当着家人的面,隔空拿来一个蛋糕。她的父母却吓得不敢靠近她。他们以为她是个异类,就找精神病院的人将她强制的抓了起来。” 栾希声音清脆,似乎并没意识到这两个林梓涵之间的极度相似:“任大哥,我也认识一个叫林梓涵的小女孩儿,她也是我们旅游小队的其中之一。她也不会说话。 咱们明明不是一起进入沙漠的,却如此有缘分,能够遇上重名的人,真是……” 栾希越说,脸上的红晕就越明显,任科倒是还存着几分理智,探究的问道:“重名,也不会说话,她该不会也有异能?” 栾希摇了摇头,娇笑道:“怎么可能?她就是个普通的小女孩儿,时常被戈晚歌使唤着跑腿。不过这也是她应该做的,毕竟戈晚歌的丈夫为了救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任科的瞳色又深了两分,他继续问道:“戈晚歌的丈夫是怎么救得她?” “哎,说来也让人难过。林梓涵年龄不大,心思却很重。她从小父母双亡,孑然一身,精神上有些抑郁。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去跳河自杀,被戈晚歌的丈夫看见了。 戈晚歌的丈夫是个好人,他毫不犹豫的跳下了水,将她救了上来。 河水中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戈晚歌的丈夫被卷入里面,连尸体都没捞上来,就这么死了。” “她是什么时候自杀的?” 栾希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六个月前的21号,我印象很深,因为那一天戈晚歌刚检查出了怀孕……” 任科倒吸一口凉气,他健壮的双手抖动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啊……” 我盯着他的眼睛,直直的问道:“什么不可能?” 任科呆愣愣的,眼睛发直,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已经不受他自己控制。 他震惊的脑子都不转了。 他说:“六个月前的21号,林梓涵在精神病院里突然抽搐起来,她的身上湿漉漉的,鼻子和口腔不停地向外冒水。 可她明明躺在干燥的床上。她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痛苦的睁着眼睛,瞪着某个方向。 别人都不知道,我却看见了,她瞪着的那个方向,分明有一个黑色的旋涡漂浮在半空之中。 我以为是她的异能带来的,没想到……” 任科咽了口唾沫,沉声说道:“可是,为什么会有两个林梓涵呢?她们是孪生姐妹?为什么要用同一个名字?” 一句句疑问像一个个炮弹,从任科的嘴巴里冒出来,砸进我的耳朵里,生疼。 干尺却冷笑起来,她的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开口说道:“你经历过神秘山村、旧日支配者、许愿手骨、精神病院、群体自杀、无法死亡等一系列恐怖的事情以后,居然还会害怕林梓涵?” 经过干尺的提醒,我终于反应过来。 是啊,任科经历了这么多诡谲离奇的事情,随便一件拎出来都比林梓涵可能有一个双胞胎姐妹这件事恐怖。 更何况,林梓涵的异能只是隔空取物,而不是攻击性的异能。 说起隔空取物的异能,林梓涵身上所有的异常都能得到解释。 小小的背包里能拿出热气腾腾的烤鸭,能拿出新鲜脆爽的枣子,还能拿出美味多汁的牛肉包子。 不是她的背包连接着外界,而是她自己。 她自己具有特殊能力,可以隔空取物。 我想起之前我管她要牛肉包子的时候,她脸色发白,有些脆弱。 看来,她的这种能力也不是无穷尽的使用,对她自身也有一定的影响。 在沙漠里,林梓涵的存在就是一个逆天的bug,她是移动的食物和水,只要有她存在,哪怕始终困在沙漠中,生存下去的可能性也会大大提升。 也许王立清一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他争夺话语权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林梓涵? 所有的猜测在没被证实之前,只是猜测。 现在,我直直的看向任科,我觉得他还有没说的事情。 任科咬了咬牙,沉声说道:“林梓涵是喝农药死的,她临死之前,忽然开口说话了。她让我用刀把她切成两半,她说她还会活过来的。 她有异能,我以为她说的是真的,我就用刀把她从中间切开了。 但是,她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复活,反倒是彻底死去了。 我悔恨不已,便将刀扎进了自己的身体里,但我没死,却要苦痛的活下去。 我怕她的孪生姐妹知道以后,会怨恨我……”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笑意不达眼底:“你连旧日支配者的纠缠都挺过来了,居然会怕一个没有攻击性的小女孩儿的怨恨?你自己觉得这合理吗?” 任科不再看我,反倒看向栾希:“希希,你信我吗?” 栾希狠狠地点了点头:“任大哥,无论如何,我都会坚定的站在你这边。” 任科感动的将她抱得紧紧的,好似抱住了全世界。 我只觉得牙酸至极,被这么一打岔,我都害怕自己长针眼。 干尺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看看,人家这就叫做患难与共,共同进退,不像有些人质疑我、曲解我也就算了,连双修都不愿意,垃圾!” 好嘛,我从小混蛋,变成了老色批,这会儿又进化成了垃圾。 双修是不可能双修的,我轻轻咳嗽两声,开口说道:“既然你们决定在一起了,那你们也没有必要跟我们一起去找耿承平了,我们不如就此分开,也好过互相猜疑……” 本来还窝在任科怀里的栾希反应很大。 她猛地坐了起来,盯着我和干尺说道:“不行!虽然我和任大哥在一起了,但是耿承平和戈晚歌毕竟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抛弃他们自己生活。 任大哥,咱们还是一起去找他们……” 任科轻轻摩挲着栾希的脸颊,声音温柔的说道;“好,我就知道我家希希最善良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天人城 “任大哥!” “希希!” “任大哥!” “小笨蛋,怎么还叫任大哥呢?” “哥、哥哥~” 栾希一声甜腻腻的‘哥哥’,叫的任科心花怒放,双眼如狼似虎,盯着栾希看个不停。 他俩上演玛丽苏偶像剧,看得我浑身发麻,脚趾抠地。 栾希想跟我们一起去找耿承平和戈晚歌,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她是想在二人面前和任科秀恩爱,气死前男友;还是决定留在沙漠以后,害怕没有物资,准备去找林梓涵呢? 又或者二者都有。 若说栾希担心耿承平和戈晚歌,那我肯定是不信的。 戈晚歌和耿承平正大光明的给栾希戴绿帽子,把她‘扔’在沙漠里,没出来找她,她不恨这两个人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担心他们?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们四个人只能各怀鬼胎的一起出发了。 军绿色的越野车‘乌突突’的向前方驶去,一望无际的沙漠由最初的壮观变得乏善可陈。 王立清开着车,路过了一片绿洲,却没有停留;路过了戈壁滩,还没有停留。 戈晚歌和季风都对此感到奇怪,却也不敢询问。 自从几天前发生的事情以后,他们就不再敢直视王立清的眼睛。 但是,他们在面对张庚、白洛歆和耿承平的时候却又是另一番嘴脸。 这个来旅游的小队,变得等级分明。 不是王立清规定的等级,没有白纸黑字的写着。 但这等级却切切实实的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里。 那天,白洛歆嘴上说要对耿承平出手,实际上却在王立清走过来的时候,恶狠狠地骂道: “你大爷的!王立清!你是个卑鄙小人!是国家的蛀虫!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坏人做警察,才会让社会变得越来越糟糕,才会让人民群众越发的不信任国家! 你是叛国贼!虫豸!你该死!” 王立清苍白的脸上抽搐起来。 张庚先是呆愣了一会儿,口中说着:“这疯妮子是真的不要命了。” 但是很快,他也对着王立清破口大骂。 他骂人的风格可不是白洛歆这种文明的感觉,那可真是专挑着脏的、臭的说,还嘲笑王立清作为赵瑞的儿子,弑父行凶,以后就是个没爹的孤儿。 总之是极尽嘲讽。 “找死!” 王立清的整张脸都拉了下来,他好似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盯着张庚和白洛歆。 季风为表忠心,冲上去就给了张庚一巴掌,把他打的牙齿松动,脸颊肿起,一侧的眼睛肿成了核桃。 季风左右开弓,把张庚打的“嘶嘶”直叫。 王立清制止了季风,慢悠悠的走到张庚和白洛歆身边,伸出手摸着白洛歆漂亮的小腿。 “这条羊腿好啊,没有羊毛,吃起来不扎嘴。” 白洛歆打了个寒战,依旧咬着牙,瞪着王立清。 王立清忽然笑了起来。 他凑到白洛歆耳边说道:“放心,暂时不会杀你的。我还得留着你招待朋友……” 彼时,白洛歆和张庚还不明白所谓的招待朋友是什么意思。 直到王立清将越野车疯了一样的向前开去。 季风吓得满头大汗:“王哥!前面是死路!” 戈晚歌惊恐不已:“王哥,是岩石!别往前开了!” 广袤无垠的沙漠里居然有一片山地,这件事本身就透着邪性。 然而,因为王立清的动作,现在没有人对此提出疑义,他们正在不停的劝导王立清,生怕他脑子不正常,车毁人亡。 王立清轻蔑的看了他们一眼。 季风打了个哆嗦,大脑一片空白。 王立清看他的时候,与其说在看一个废物,不如说在看食物。 戈晚歌不停的发出尖叫,反倒是被绑在车顶的三个人安静的有些吓人。 眼看着越野车离岩石越来越近,季风想象中车毁人亡的情形却没有发生。 他们进入了一片新的地方。 不远处耸立着一道大铁门,铁门足有五六米高,三四米宽,铁门的周围用青砖砌成了高耸的围墙,围墙顶部还有木刺耸立。 木刺的头部被磨的很尖,季风完全不怀疑,如果他想要翻墙,一定会被这些木刺串成糖葫芦。 大铁门的正上方挂着一块黑色的牌匾,上面写着三个白色的大字。 这是一种古老的的字体,季风不认识。 突然,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响起:“天人城!” 季风愣住了,他回过头,却发现从来不会说话的林梓涵张着嘴巴,满脸天真。 戈晚歌一把将林梓涵抱在怀里,高兴地直流眼泪:“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天师不会骗我,梓涵会说话了!” 林梓涵的开口似乎激发了戈晚歌的母爱,戈晚歌紧紧地抱着林梓涵,双手有些颤抖。 戈晚歌的肚子那么大,像一个随时都要爆炸的气球,她现在九个月了。 王立清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眼睛中难得的出现一丝悲悯。 他的声音冰冷:“别哭,别闹,别问,别瞎看,我们到了。” 季风闻言,顺着问道:“王哥,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呵呵,”王立清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有些焦躁的说道:“刚才她不是说了吗,天人城!” 铁门缓缓打开,王立清驾驶着越野车向里面开去。 未知,正在开启。 任科接连开车,开的有些无趣,因此,我替代了他的位置。 坐上驾驶位的时候,我一脸认真的看着前方,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车子像乌龟一样,慢吞吞的前进。 任科从后排探出头来:“赵瑞,这大沙漠的,一望无际,又没人跟你抢车道,没必要开的这么慢?” 他说着便怀疑的看向我:“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 我清了清嗓子,理直气壮的说道:“任科,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你不是要和栾希培养感情吗,开的太快了,一会儿就找到耿承平了……” 任科眼睛一亮,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你不会开车,在这儿假装说会。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任科说完就回了后排,我刚松了口气,就听坐在副驾驶的干尺‘噗嗤’笑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 木头 她转过身子,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你开车技术好好呀,我就喜欢速度慢的。” 我有些不自在的向前坐了坐。 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干尺明显是在撩拨我,虽然这撩拨里面还夹杂了几分打趣。 我假装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一本正经的说道:“喜欢就好。你要是困了就休息一会儿……” 干尺抬起头,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随即咬牙切齿的嘟囔了一句:“木头!” 然后便转过了头,盯着车窗外面看。 就在这时,栾希忽然惊呼起来:“这座位底下有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铬人?!” 我看向后视镜,只见栾希面带春色,眉头紧锁。 我不由得开口说道:“任科,要是经过栾希同意,等晚上扎好帐篷,你们想干什么都行,可别在车上瞎弄。” 任科连连摇头:“不是我,我坐在这边,离希希还有半个人的距离呢。我这辆越野车是辆二手车,可能是修车师傅没把这辆车修明白。你先停车,我下来看看。” 我熄了火,将车钥匙放进了口袋里。 栾希赶紧下了车,咬着嘴唇盯着座椅看。 然而座椅上很是平整,别说是能铬人的凸起,连褶皱都没有。 任科走到栾希那一侧,半个身子钻了进去,用手细细的摸着座椅,摸了好一会儿,却一无所获。 等任科出了车,我也进去摸了一番。 确实是没有什么硬物。 栾希急的满脸通红:“我没说谎,就是有东西铬我。那东西硬邦邦的,像、像……” 栾希难以启齿,羞耻的不停掉眼泪。 我听懂了她的意思。 任科一把将栾希抱进怀里:“乖乖,没事儿,下次再有这样的感觉,就告诉我,大不了我晚上辛苦一点,帮帮你……” “任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的感觉到了。你难道不信我吗?” 栾希哭的梨花带雨,可怜极了。 “乖乖,我信你,我信……” 任科轻轻地帮她擦着眼泪,眼神中却分明写满了志在必得。 我定定的看着这辆越野车,依旧觉得它无比眼熟,我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它! 栾希还在手忙脚乱的描述刚才的事情:“原本我坐在座椅上好好地,突然就觉得座椅向后倾斜了。赵瑞开车开的那么慢,理论上是不可能会有这种感觉的。 但我就是知道座椅倾斜了,我看车顶的角度都不一样了。 紧接着,我就感觉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从座椅上面凸起,铬得我生疼。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撒谎……” 我眯了眯眼睛,对着任科说道:“会不会是旧日支配者跟上来了,它在警告你?” 任科一愣,随即坚定的说道:“不可能,自从我进入沙漠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也没有梦游画过古怪的符号。旧日支配者绝对没跟我进来,它在沙漠外面等着我……” 干尺提出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那截指骨?” “那就更不可能了,指骨好端端的放在我的怀……”任科说着便摸向自己的口袋,紧接着,他整个人好似坏了的钟表一般,定住了。 他从怀里拿出了那块黑色的手帕,抖动两下,却什么都没出现。 那截能实现人的愿望的指骨,不见了! 任科脸色发青,他双手在自己身上的所有兜里面翻找,却依旧什么也找不到。 他惊惶的表情不似作假。 刚刚铬了栾希的东西,难道就是那截指骨?它觉得跟着任科无聊,自己跑了? 栾希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安慰道:“任哥,它不缠着你了,也是一件好事。我被铬一下倒是很划算的……” 任科却双眼发直,依旧在身上翻找,没找到以后,他又钻进车里,前前后后的找了起来。 他满头大汗,焦急的连汗珠子砸进他的眼睛里都顾不上了。 他现在的行为,可和他说的,他被指骨缠着这件事不太一样。 他好像生怕指骨不见了。 没了指骨的任科,好似一下子被抽走了精气神儿,再也没有刚才的意气风发,对着栾希的状态也不热情了。 他心事重重的坐在后排座椅上,眉眼之中满是担忧和恐惧。 越野车依旧有条不紊的向前开着,直到车的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老头儿。 这个老头儿风尘仆仆,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红色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半边身体,他脸上带着的老花镜碎了一半,另外一半上也满是裂痕。 罗布泊,这个远近闻名的沙漠,怎么一夜之间冒出这么多人来。 “吱——-!”尖锐的刹车声响起,越野车笨重而老旧,它慢吞吞的停了下来。 我从车窗探出头去,大声喊道:“老头儿,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和你的团队走散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任科忽然惊恐的将身子探过来,对着我焦急的喊道:“快走!快走啊!他……就是我说的那个收尸人老葛!他明明已经死了!我亲手把他埋进沙子里的!” 任科的焦急不似作假,他的眼眶微红,脸上的肌肉抽搐不已。 老头儿站在车前,‘嘿嘿’的笑了起来,指着任科说道:“找到你了。” 老头儿说着,便歪起了头,耳朵里的沙子‘漱漱’向下落。 任科的声音颤抖着:“他绝对就是被我埋进沙子里的老葛,你看他的耳朵里还在往外冒沙子呢!” 我相信了任科的说辞,主要也是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路上。 我想快点去找白洛歆和张庚。 我打着了火,狠狠一脚踩在油门儿上。 想象中车子飞速狂奔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越野车冷冰冰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赵瑞!你到底会不会开车?!” 我眉头紧皱:“不对啊,我明明踩油门了……” 二手的越野车在关键时刻出了问题。 老头儿离越野车越来越近了。 任科大吼一声,瞪了我一眼说道:“反正我也不会死,我下去对付他。你们帮我照顾好希希!” 栾希一把抱住任科坚实的臂膀,眼中含泪的说道:“任哥,千万小心。” 第二百一十七章 突变 任科勾住栾希的脖子,狠狠亲了她一口,这才下了车,同老头儿对峙。 栾希盯着任科的背影,眼睛里满是崇拜和爱恋。 可怜的耿承平,这下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这可真应了那句话,绿人者,人恒绿之。 老头儿的双手已经腐烂,他费劲的走向任科,他的身上散发出死人独有的腐臭味,一只只苍蝇从他的眼睛里钻出来,又飞进他的耳朵里。 “我是收尸人,该由我帮你收尸,你怎么能自己离开呢?” 老头儿的声音冰冷而阴凉。 这是他的尸体留存下来的最后一口气没能咽下去,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任科大踏步的走到他身边,握紧了拳头,照着他的脸就砸了下去。 老头儿依旧嘿嘿的笑着,他的脸上腐烂难堪,任科强有力的拳头砸上去,直接将他的一半脑袋砸碎了。 任科自己也愣住了:“我的力气……怎么会……” 任科的困惑还没结束,就转化为了恐惧。 失去半边脑袋的老头儿瞬间狂暴起来。 他伸出瘦弱枯干、腐烂不堪的两条胳膊,死死地掐住了任科的脖子。 他的嘴巴只剩下一般,露出里面黑暗、腐臭的口腔和喉咙。 他口中喃喃说着:“我来收尸了。” 任科伸手掰开了他的手掌,反手一拧,就将他的两条胳膊卸了下来。 僵尸老头儿的肩膀处彻底撕裂。 本来还留着全尸的他,在这一刻变成了比纸片还要脆弱的东西。 任科的脸上带上了嗜血的兴奋。 僵尸老头儿没了攻击力,任科却依旧不放过他,屈膝上顶,狠狠的砸在老头儿的肚子上。 老头儿的脖子上涌上来一股黑红色的污水。只剩下半只眼睛的老头儿,直勾勾的盯着任科看。 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半张脸,不就是任科讲的那个故事里刘耀祖的恐怖弟弟的模样吗? 任科却没联想那么多,这一刻,他脑子里只剩下了杀戮和凶狠。 他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强盗,又像是一个亡命之徒。 然而,强盗和亡命之徒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才敢犯下人命案子。 任科却不同,他是仗着自己不会死。 老头儿的污血溅到他的身上,灼烧着他的皮肤,让他的脸变得黑一块白一块。 任科握紧拳头,对着老头儿的剩下的半边头,狠狠砸了下去。 “嘭!” 你见过吹爆了的气球吗? 眼前的场景,却不是气球爆裂那么温柔、令人觉得幸福的情况。 这是个僵尸,曾经是个人,曾经是任科的朋友,同他生死与共,一起逃离可怕的精神病院。 但是如今,却被任科亲手打爆。 任科的眼中没有一丝悲伤,他狂热而凶狠,和刚刚亲吻栾希的那个他好像不是一个人。 栾希举着手欢呼起来:“哥哥!你真厉害!这种僵尸好恶心啊!多亏了你,不然我都怕死了!” 栾希的声音甜腻腻,让人听得骨头都酥了。 任科听见栾希的声音,立即转过身来,得意洋洋的握紧拳头,举起手臂,露出强壮的肱二头肌。 他在炫耀,在他曾经的朋友的尸体面前,炫耀。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地上的沙子骤然鼓起一个弧度。 “小心!”我大吼一声。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一双手从沙子里面伸了出来,死死地抓住任科的脚踝。 我飞速下了车,三两步跑到任科身边,想要救他。 然而,沙子表面又出现两个凸起。 我瞳孔微缩,之前的那个沙中怪人叫来了他的同伴! 这两个凸起也伸出两双手来,它们不断地骚扰我、攻击我。 我的动作滞涩了片刻,仅仅这个片刻,任科已经被那双手拉进了沙子里。 这一次,沙子里的怪人显然做了完全的准备,拉动任科的时候,速度极快,动作敏捷,让刚刚还对着僵尸大发神威的任科毫无还手之力。 任科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叫声:“救我!” 栾希大声喊道:“任哥!” 她喊着便下了车,跌跌撞撞的向任科的方向跑来。 我心道不好,转头呵斥:“别过来,快点儿上车!干尺,看好了她!” 干尺却好整以暇的下了越野车,靠在越野车的外侧,抱着手臂,一言不发。 “干尺!” 干尺翻了个白眼儿,不耐烦的说道:“整日就知道拿我做人情,你想救谁就自己救,我又不是你的老妈子,什么都得听你的。” “干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说这些了。等弄死这几个沙子里的怪人,咱们再从长计议。” 干尺不配合我,栾希就更不配合了,她跌跌撞撞的向任科跑去,才跑到一半,就被沙子里伸出来的一双手抓住了脚踝。 我顾不上已经被拽走的任科了,他之前站立的地方出现一个深邃的洞口,但很快又被周遭的沙子填满,没了踪迹。 我猛地蹦了起来,双脚狠狠地碾压在沙子里伸出来的手上。 那双手‘嗖’的缩了回去,地上再也没了凸出的痕迹。 栾希吓得满头大汗,一个趔趄就坐在了地上,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眼泪疯狂的流淌。 “任大哥!任大哥!赵大师、干大师,求求你们救救他,求求你们……” 栾希的眼泪顺着她干净的脸颊流淌,再也不如以前那般,会将她黑色的眼线冲刷下来。 她此刻的表情倒是十足的惹人怜爱,我不由得想起了她之前的样子,看着她的时间长了一些。 干尺不满的走到我身前,遮挡住了我的视线。 干尺瞪了我一眼:“你倒是艳福不浅。” 跟我有什么关系?栾希明显是喜欢任科的,再不济还有耿承平呢。我可不想牵扯进入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感情里面。 干尺取下脸上的铜钱,拿在手上颠了颠,然后站在任科消失的地方,对着铜钱轻轻吹了口气。 铜钱发出细微的震动声。 干尺将耳朵凑近铜钱,仔细听了听,然后冷声说道:“走,我知道他们往哪里去了,我给你指路。” 栾希一下子来了精神,抓住干尺手臂,哭个不停:“干大师,谢谢你,谢谢你,只要能找到任科,我一定当牛做马的伺候你……” 第二百一十八章 平行宇宙 干尺对着栾希的表情倒是比对着我温柔多了:“当牛做马就不必了,先上车,早些出发,也能早些找到任科。” “对对对!您说的对,我这就上车,上车……” 任科被沙子下的怪人带走以后,栾希就担忧的六神无主,她好像是一朵枯败了的花骨朵儿,再也没有了鲜活的色彩。 她的惊慌不已,口中喋喋不休:“那些沙子里的怪人究竟想干什么呢?他们为什么三番两次的针对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通过后视镜看着她惊惶的表情,开口说道:“也许是因为季风……” 人在慌乱的情况下,容易口不择言,容易胡思乱想。 我只需要给她一个引子,她就能自行脑补。 栾希猛地瞪大了眼睛,喃喃说道:“没错儿!就是这样!该死的季风!贪得无厌的硕鼠,整日脑子里只有金银财宝,没有人情味儿!这些怪人肯定是来找他的!” “季风得罪了这些怪人?” 栾希咬了咬牙说道:“我本来答应他不说出来的,但是事到如今,他害得任哥被抓走,我也没有必要替他隐瞒了…… 赵瑞,干尺,你们还记得我们曾经遇见过一具穿着绿色登山服的骷髅吗?那个骷髅的手上戴着一枚金戒指,季风取下了金戒指……” 我的眉头紧锁,栾希的话倒是说明了沙中之人跟着我们的一大可能得原因,但是她话语中的细节却让我觉得怪异。 首先,那个骷髅穿的登山服分明是红色的! 后来骷髅深夜闯入帐篷,身上穿着的也是红色。 其次,我们遇见骷髅的时候,是栾希失踪以后,按理来说,只有那个怪异的栾希遇见过后来的骷髅夜袭,这个‘单纯’的栾希应该并没有遇见过骷髅才对。 干尺也听出了其中的问题,她不动声色的问道:“骷髅?你是说那个脸上还有肉的骷髅吗?” 栾希摇了摇头:“不是啊,你记错了,那个骷髅只有手指是完整的,其他地方都是骷髅架子,它的指甲插进沙子里面,盘根错节,当时你还说它不爱讲卫生呢。” 干尺讪笑一声,探究的说道:“哦,我还说过这种话,我都没有印象了。我就记得骷髅的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栾希眨巴眨巴眼睛,因为不断地说话,倒是消解了一些惊惶之色:“对呀,骷髅的脑袋里有烟魂啊。王立清当时就把烟魂抓住,晚上还给我们烤了烟魂的肉呢。” 说到这里,栾希露出了怀念的神色:“干尺你还帮忙撒调料呢,真香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吃到你的烤肉……” 干尺转过头,深深的看向我。 我对她微微摇头。 栾希说的这些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明明是骷髅夜袭的时候,王立清当着我的面生吞了烟魂,连皮都没剥;明明第一次发现骷髅的时候,干尺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这一切在栾希的口中却变了模样。 若说这一切都是栾希的臆想,她怎么会描述的有板有眼,好似亲眼所见,又怎么会知道季风拿了骷髅的戒指,又怎么能清晰的描述出骷髅的样子? 原本我以为之前的那个栾希古怪难缠,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这个栾希更加奇怪。 我开口问道:“栾希,你失踪之前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哼!”栾希义愤填膺,眼睛中闪烁着怒火:“还不是耿承平和戈晚歌气我,要不然,我也不会连烟魂的肉都没吃完就跑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你是在遇见骷髅和烟魂以后,才和我们走散的?” 栾希认真的点点头:“对呀。” 我仍旧有些不死心的问道:“你确定那个骷髅身上的登山服是绿色?” 栾希肯定的说道:“没错啊,我记得张庚还开玩笑说,这骷髅真惨,死了还浑身带绿。” 这确实是张庚能说出来的话。 到底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栾希产生了奇怪的幻想。 我说不清楚,我不知道。 干尺忽然伸出了手,轻轻摸着我的手臂,低声说道:“赵瑞,你相信平行宇宙吗?” 我没有回答,干尺自顾自的说道: “平行宇宙是指从某个宇宙中分离出来,与原宇宙平行存在着的既相似又不同的其他宇宙。 在这些宇宙中,也有和我们的宇宙以相同的条件诞生的宇宙,还有可能存在着和人类居住的星球相同的、或是具有相同历史的行星,也可能存在着跟人类完全相同的人。 同时,在这些不同的宇宙里,事物的发展会有不同的结果:在我们的宇宙中已经灭绝的物种在另一个宇宙中可能正在不断进化,生生不息。 平行作用力的平行宇宙,对立人类的万有引力星球宇宙,平行作用力既不重合,也不相交,可谓“井水不犯河水”,导致纯基本粒子宇宙,与人类的万有引力宇宙纯星球刚好对立。 有学者描述平行宇宙时用了这样的比喻,它们可能处于同一空间体系,平行作用力平行运动,就好像同在一条铁路线上疾驰的先后两列火车;它们有可能处于同一时间体系,但空间体系不同,就好像同时行驶在立交桥上下两层通道中的小汽车。” 干尺的嘴巴里冒出好多中国字,每一个我都知道,组合在一起却令我似懂非懂,我一个大学都没上过的人,哪里懂得这些高深的理论呢? 就连竖着耳朵听我们说话的栾希也满脸困惑。 干尺并没有嘲笑我们,反而温柔的解释起来:“简单来说就是,你今天在穿内裤的时候,如果穿的是灰色的那条便形成了一个世界;如果你穿的是蓝色带白边的那条,就形成了另一个世界。 不同的选择带来了不同的后果,也就存在数不清的平行宇宙……” 我的脑子嗡一下,倒不是因为所谓平行宇宙的理论。 而是因为…… “干尺!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内裤颜色?!” 干尺嘴角勾起一丝清浅的微笑,她的眼睛眯起来,好像一只餍足的小狐狸。 第二百一十九章 遗迹 她看着我的时候,她脸上的铜钱骤然变成了一朵朵漂亮的花。 她说:“猜的。” 我咬了咬后槽牙,沉声说道:“干尺!你毕竟是个女孩子,不要随便偷窥成年男人换衣服……” 干尺‘噗嗤’一笑,伸出修长的手指,挠了挠我的喉结,轻声说道:“我救你的时候,就把你看光了,这可不是偷窥,而是正大光明。救人嘛,事急从权。” 我抿了抿嘴唇,说不过她。 坐在后排的栾希却莫名的生起了气:“你俩差不多就得了,开着车还打情骂俏!” 栾希的话音刚落,本来落落大方的干尺却如同触电一般缩回了手指。 干尺将头偏到另一边,别扭的说道:“……谁跟他打情骂俏啊……他就是个木头、棒槌!” “……” 我也是真搞不懂干尺。 说她放荡,她时不时就会又别扭又羞涩;说她纯洁,她脑子里好像除了双修很少能装下别的东西。 但无论如何,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咳嗽两声,开口说道:“栾希,我感觉干尺说的对,你和我们好像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而且我怀疑那个耿承平后来找回来的栾希也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我说完以后,只觉得豁然开朗,这样就能解释栾希性格上的不同,以及那个栾希为什么会说:‘我既是栾希,又不是栾希。’ 她确实是栾希,只不过不是我所在的这个世界的栾希。 她拥有能够蛊惑人心的异能。 想到这里,我刚想开口问问,现在眼前的这个栾希有没有什么异能。 栾希就先我一步开了口:“我可不管什么莫名其妙的平行宇宙,总之我得去救任哥……” 我意味深长的提醒她:“同一个世界里,可以出现两个一样的人吗?如果这个世界的栾希出现,你说任科到底会选择你,还是选择她呢?” 栾希一下子呆住了,显然刚刚她并没有往这上面想。 她天真而单纯的脸颊上流露出一丝凶狠。 我想,如果有一天平行世界里面的她相遇,那一定很有趣。 我的嘴角勾起一丝高兴的弧度。 干尺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赵瑞,你很开心?” 我没说话。 干尺这次说的是肯定句:“赵瑞,你很开心。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静止不动的心脏突然蹦了一下,这一下让我的头脑发热,头晕目眩。 干尺叹了口气:“算了,不一样反而是件好事,总不至于被别人骗了……” 我知道干尺说的意思,我的情感好似越来越冷漠了,想到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不再如原来一样,想的是公平正义,想的是和谐美满。 我想的更多的是:有趣。 我无法回答干尺的话,索性当做听不见,对着栾希开口问道:“你有异能吗?” 栾希眉毛拧在一起,困惑的看着我:“什么?” “你不是想加入超自然研究协会吗?我听季风说,你有异能,可以影响别人的思维……” 栾希苦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我要是真有那种异能,根本就不需要横穿罗布泊来证明自己的决心了,超自然研究协会都会求着我加入了。我……就是个普通人……” “……” 在干尺的人肉导航下,我的车速越来越快,周围的景色飞速略过。 突然,我看到远处有一片古老的建筑物。 是真的,还是……海市蜃楼? 当我看到这片建筑物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时间和空间都扭曲起来。 干尺明明就坐在我的身边,我却觉得她离我有几十米远,越野车和建筑物之间的距离明明那么远,我却觉得那高耸的柱子和断壁残垣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我的心中突然涌起巨大的悲伤,这是一种古老的、潮湿的、难以描摹的悲伤。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淌。 干尺在我耳边说着什么,栾希探出头来,嘴巴一张一合,面容害怕。 我只见到她们张开嘴,却听不见她们说了什么。 直到“嘭”的一声,越野车撞在柱子上,停了下来,我才呆愣愣的回了神。 干尺担忧的看着我:“赵瑞,你没事?你刚刚发什么呆呢?” 栾希也满脸紧张:“赵大师,你不会也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完了,完了……” 我摆摆手,合上了眼睛,靠在座椅上,缓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说道:“我刚才晃神儿了,没事。你们两个待在车里,我下去看看情况……” 我说着便解开了安全带,想要下车。 干尺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神色晦暗不明:“赵瑞,如果不舒服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别逞强。” 我嘴角扯了扯,实在挤不出笑容来,只得说道:“真没事儿,我还得去找白洛歆和张庚呢,我不会倒在这里的。” 干尺看着我,欲言又止,她脸上的神色分明是担忧。 我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热热的、柔柔的。 我伸出手,本来想摸摸她的头发,又觉得这个动作过于暧昧。 于是,我的手转了个弯儿,拧了拧干尺的脸颊。 干尺脸上露出来的部分很少了,大半都被铜钱镶嵌着。 干尺皱起眉头,不高兴的说道:“赵瑞!” 我哈哈一笑,瞬间下了车,关上了车门。 难得的能在干尺这儿扳回一城,我的心情还算不错。 我找了个能够遮挡视线的地方,向上一跳,便跳到了一块耸立的石块上面,我向远处望去。 只见周遭是一片废墟。 废墟之上是碎裂的、毫无排序的石块儿。 我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发现它的断裂面很清晰平整,就好像被一把锋利的巨刀从头到尾贯穿分割。 与其说这些是石头,不如说它们是一块块随意排列的小立方体。 我抬起头,向远处看去,只见远处耸立着几根高耸入云的石柱,向石柱的上面看去,居然看不见它们的顶部,只有云朵缭绕。 这些石柱曾经是古建筑的支撑,它们威严肃穆,像一个个不眠不休的守卫,守护着曾经出现在这里的文明。 第二百二十章 食梦貘出现了 据说,罗布泊里面曾有一个文明,叫做楼兰。 这里会是楼兰的遗迹吗? 我伸出手指,从左到右数着这些石柱。 “一、二、三……” 一直数到了十,这里共有十根柱子。 我想起了小卖店的老板曾经说过:‘……你带着这个箱子进入罗布泊,把它放到第三根石柱上面,一刻钟内离开,不要回头。’ 我好像到了他说的石柱这里,然而,那个黑色的皮箱却不在我的手上,被王立清拿走了。 况且,老头只说了第三根石柱,却没有说过石柱是否还有其他的特征。 这些石柱排成了一个圆形,可以从任意一根柱子开始算起,每一根都有可能是第三根石柱。 我正在思考着石柱的事情。 忽然听到有人叫我。 “疯小孩儿!” 我低下了头,眉眼中抑制不住的带上了些许喜色。 一只似豹非豹,浑身黑毛,长鼻獠牙的怪物正人立而起,低声叫着。 是食梦貘! 这家伙好久都没出现过了! 我还以为它跑路了呢! “你这家伙,到底去了哪里?!” 我没时间计较它对我的称呼,双手抓向它的鼻子,开口问道。 食梦貘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祸害遗千年!哈哈哈!” 它想躲开我的手,动作却没我快,我结结实实的抓住了它的鼻子,捏了两下。 食梦貘的眼珠子乱转,不耐烦的挥了挥蹄子,想将我的手掌挥开。 当它的蹄子打在我的手臂上时,我的手臂上面的肌肉自动隆起,将它的蹄子弹开了。 食梦貘瞪大了小眼睛,长鼻子僵直不动。 “卧槽!你什么情况?几天没见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它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突然脸色一变,它手脚麻利的跳到我的身上,用耳朵凑近了我的心脏。 “我去!赵瑞,你怎么变成一个活死人了?你没有完全复活?!莫不是太想我了,孤独寂寞冷,自残导致的?! 哎,我知道我很帅气,但我无法回应你,跨物种的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你高中没学过生殖隔离吗……” 听着它欠揍的话语,我手痒了。 但是考虑到许久未见,它居然没有弃我而去,倒还算是不错,我克制住了自己。 食梦貘长鼻子狂甩,盯着我看了又看,嘴里喋喋不休:“魂钉?谁给你弄的?这东西可不好搞,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代价?” 食梦貘点点头,小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色彩:“对头,你知道魂钉是怎么炼制而成的吗?” 我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感觉手掌比刚才还痒。 “不知道……” 食梦貘眼中闪过些许轻蔑,摇着头,啧啧的说道:“我说你是个小鬼,你还不承认,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知道。啧啧,真是年龄小,不懂事啊!想我堂堂神兽,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你叫我一声爷爷都不过分……” 我随即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食梦貘见状就知不好,转身就要向后跑去,它的身子扭动起来,好似一只硕大无比的大耗子。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我想着许久未见,包容它一些,没想到它居然敢蹬鼻子上脸! 我双手向前伸去,胳膊骤然变长,右手如同鹰爪一般,轻易地抓住了食梦貘的后脖颈子,将它提溜起来,拽回了我的面前。 食梦貘震惊的连呼吸都停住了,它盯着我的胳膊看个不停,面上惊疑不定。 “赵瑞,你这是……” 我不等它把话说完,抬起左手,照着它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清脆。 “赵瑞!你什么情况?” “啪啪!”响亮。 “赵……” “说清楚,谁是爷爷?”我的声音冷冽,我的动作干脆,我的力气极大,半分也没留情。 “哞————!赵瑞,你td……哞——!!!” 我笑的越发灿烂,手上的动作不停。 食梦貘的叫声都变了音,从粗声粗气变成了夹子音,‘哞哞’之声不绝于耳。 “你是爷爷,你是!别打了——老子错了还不行吗?” 我眼睛一眯:“老子?你是谁老子?” “……” 食梦貘咬起了牙,随即就被我一巴掌打的牙齿松开,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还没当老子……” 它的眼眶通红,一双豆粒般的小眼睛里满是泪水,疼的龇牙咧嘴,獠牙耸立,长长的鼻子不停颤动,讨好的蹭了蹭我的肩膀。 我见它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这才大发慈悲的放过了它。 食梦貘哆嗦着瘫倒在地上,好像一团铺展开的毛毯。 它捂着自己的脸颊抽抽搭搭,好不可怜。 “行了,别装了,就你这脸皮,我打的手都痛了,你不至于这么难受……” 食梦貘闻言猛地蹦了起来,愤怒的大声喊道:“赵瑞!你没有良心!老子……咳咳,我费劲巴力,千里迢迢的跟着你,一心一意的为了你,我还冒着生命危险跟着王立清,伺机为你报仇。 结果呢,你可倒好,被能人救了,身体也发生了异变,变厉害以后就知道欺负我! 有能耐你去找王立清磕一磕,去跟黑山羊碰一碰啊? 老、我不就想吃口饭吗?我容易吗我?” 说到最后,食梦貘委屈的嚎啕大哭,“哞哞————!”的声音让人头痛欲裂,堪比鬼哭狼嚎。 我沉声说道:“闭嘴!” 结果食梦貘哭的更大声了,偏偏它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小眼睛还藏在蹄子的缝隙里偷瞄着我。 我被它弄得哭笑不得。 “行了,这事儿就此揭过,你先给我讲讲魂钉的事情,再跟我说说白洛歆和张庚的情况……” 食梦貘转过身去,人立而起,两只前蹄抱在胸前,气哼哼的说道:“居然还想让我给你传道授业解惑,休想!除非你管我叫声老师,或者大哥也行……啊,对,还得给我道歉……” 我嘿嘿一笑:“好呀。” 食梦貘偏了偏身子,用小眼睛斜楞着我,似乎不相信我会这么好说话。 第二百二十一章 神兽做狗 嗯……它的想法是对的。 我猛然跳到它的身边,揪着它的后脖颈子将它提溜起来,拧着它的鼻子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儿。 啧啧啧,山海经里面的‘神兽’变成了无敌风火轮,也怪可怜哦。 才转了五六圈儿,食梦貘就大声喊道:“不用道歉,我现在就说!赵、赵哥……” 最后一句赵哥叫的不情不愿,还咬牙切齿。 我停下动作,伸手捏住它肿起的脸颊,幽幽的说道:“刚才叫我什么?大点儿声,再叫一遍!” 食梦貘对着我的耳朵,大喊一声:“赵哥!!!” 若是原来的我,定然被这一嗓子弄得耳朵生疼,头昏目眩。 现在嘛,我只是蒙了一瞬。 食梦貘捂着嘴巴,‘呼哧哧’的笑着,有一种奸计得逞的畅快感。 我低下头,嘴巴一咧,直接咧到了耳根,两只眼珠子充血膨胀,奇大无比,好似下一刻就能从眼眶中掉出来。 食梦貘吓得一个哆嗦。 我若无其事的掏了掏耳朵:“你这声音太小了,也就跟蚊子有一拼,马马虎虎,以后再接再厉!” 我将掏完耳朵的手指放在食梦貘的顺滑的毛皮上擦了擦。 食梦貘嘴角抽搐,想怒不敢怒,只能面部扭曲的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它低声说了一句:“这小子越来越邪性了……” 我权当是它表扬我。 它又说了一句:“也越来越恶心了……” 我横眉立目,面色不善。 食梦貘眼珠子乱转,避开我的视线,讨好的说道: “魂钉是用采集死人骸骨中的骨刺,在活人体内炼制而成。以死人骸骨为锤,敲打骨刺入体,每日只能向身体里敲进一寸,直到最后骨刺完全钉入体内,将生魂和活人穿透。 足足三年,才能练成一根魂钉。 这个炼制过程极其痛苦,没有几个活人能够抗住,魂钉未成形时,一旦离开肉身超过十分钟,就会功亏一篑。 因此,能够炼制魂钉之人,要么是具有大毅力的圣人,要么是杀人如麻的魔鬼。 我看你身体里的魂钉至少有三根,这个将你魂魄钉在你身体里的人对你可是花费了大心思。” 我心下一动,没想到魂钉的炼制居然如此艰难,我想到干尺瘦弱的身躯,又想到三根魂钉。 这魂钉……该不会是她用自己的身体炼制而成的? 不!也有可能是她偶然间得到的呢? 我开口问道:“若我还阳以后,魂钉还能不能起出来?” 食梦貘说道:“你一旦还阳,魂钉就变成了你的一部分,起出来危险性极高,相当于把你的灵魂和肉体之间的连接物抽离,疼痛自然不用多说,更可怕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你可能直接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我眉心一跳:“也就是说,还是能取出来的。” 我心道,如果魂钉真的是由干尺自己炼制的,那我的这个人情就欠大了。 “食梦貘,你知道把魂钉取出来的方法吗?” 食梦貘的小眼睛闪了闪,长鼻子垂落下来:“你这么想把魂钉取出来,该不会是因为魂钉的主人很难对付? 你用什么换取的魂钉?” 说到这里,食梦貘倒吸一口凉气,摇头说道:“难道……你把灵魂卖给对方了?! 等阳间事了,你就会被抽离灵魂,变成鬼仆了?” 食梦貘说着,忽然激动起来,嘴角上翘,盯着我来来回回的看。 “你这不行啊,还得再练练……” “我没换,是干尺帮我复活的……” “干尺?”食梦貘眨巴眨巴小眼睛,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铜钱遮面,还没有梦的女人! 你什么都没给她,她就愿意救你?” 我微微点头。 食梦貘又吸了一口凉气,低声说道:“小白脸……” “……” 它见我没反应,声音略微大了一些:“靠女人的家伙。” “……” “软饭男!” 我按了按自己的手掌,骨节“咯嘣咯嘣”作响。 食梦貘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两声说道:“我说王立清。那家伙脸白……” 提到王立清,我想起,刚刚食梦貘好似说它跟着王立清。 “王立清把白洛歆和张庚带到哪里去了?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食梦貘叹了口气:“白洛歆和张庚被绑在车顶,太阳毒辣,他俩又被王立清弄得伤痕累累,情况不太好。耿承平就更惨了,两条腿骨折断裂,奄奄一息,眼看着就不行了。” “他们现在在哪儿?” 食梦貘压低声音,神秘的说道:“在一个还挺古怪的地方——天人城。” “他们离开沙漠了?” “没有。” “天人城……在沙漠里?这里居然会有城镇?” 食梦貘眼珠子乱转,面露惊恐之色:“这里连断壁残垣的远古遗迹都有,怎么就不会有城镇了?” “天人城里住着的是这片沙漠的原住民?” 食梦貘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跟到天人城的门口。我没进去……” 说到这里,食梦貘直撮牙花子:“那个所谓的天人城肯定有古怪,我在城门口待着的时候,感觉那座城……好像是活着的,盯着我看。 还有,我在那里待到晚上,本来想进入城里人的梦里看看,结果发现我居然没办法进入他们的梦境。 我去!老子可是连烛龙的梦都能进去,区区人类居然能将我阻挡在梦境之外。 这个天人城实在古怪啊!” 我点了点头:“行了,我知道了,既然如此,咱们就赶紧出发,先去找白洛歆和张庚。” 食梦貘也不推脱,反倒有些兴奋的摩拳擦掌,低声吼道:“走走走!” 我见它这副模样,便觉得事情不对。 就食梦貘这个欺软怕硬,遇事想躲的家伙,居然会如此主动。 但现在我没有时间探究,我拍了拍它的肩膀,开口说道:“你这样躲躲藏藏的也不容易,你变成个小狗小猪什么的,跟在我身边,也不显眼。” 食梦貘连连摇头,警惕的对着我呲牙:“不可能!你小子不安好心!我可是神兽!神兽!你居然妄图让神兽做狗,你简直就是猪狗不如!” 第二百二十二章 欠抽 我呵呵一笑,食梦貘瞬间缩起了脖子,捂住了嘴,小眼睛溜圆的瞪着我。 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那你就跟在越野车后面跑,被太阳晒死了,我可不管。” “切!老子、咳咳,我才不要你管,我之前就是跟在王立清的越野车后面跑的。他开车的速度可不像你似的,就你那开车技术跟蜗牛有一拼。” 我的手又开始痒了起来,我揪起食梦貘的鼻子,对着它的连“啪啪”两下,打的它眼睛发直,浑身发软。 就食梦貘这家伙,亏着是碰见了我,这要是被王立清发现了,王立清绝对会像吃烟魂一样,皮都不带扒的,就把它生吞活剥了。 简直就是欠抽至极! 我打的食梦貘哞哞直叫,它这才老实下来。 食梦貘不情不愿的变成了一只白胖白胖的小香猪,只有尾巴是纯黑色。 一双大耳朵忽闪忽闪,比它的本身好看多了。 我敲了两下它的獠牙:“你变得是香猪还是野猪?” 食梦貘伸出蹄子摸了摸自己的獠牙,它的獠牙就彻底消失了。 现在,只从外表看,谁都会觉得它只是普通的宠物小香猪。 但是如果有人敢小看它,这睚眦必报的家伙必然会在梦里报复回去。 我抱着食梦貘往回走,边走边问道:“你知道这片遗迹是什么情况吗?” 食梦貘翻了个白眼儿:“我要是什么都知道,我就去冒充白泽了,也不至于在这里变成一只宠物猪!” 看来变成宠物猪的怨气很大啊! 食梦貘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这里很眼熟,我好像在哪个梦里见过……” 食梦貘停了下来,思考起来。 我任由它思考,带着它回到了越野车上。 栾希一见到食梦貘,立即散发出浓浓的友好之意。 “哎呀,赵哥,这个小香猪好可爱啊!” 本来对于变成小香猪不情不愿的食梦貘,闻言立即昂起了头,哼哼唧唧两声,好似邀功。 栾希继续说道:“等我们找到任大哥,就可以杀猪、吃猪肉庆祝了!我想吃红烧的……” 说到这里,栾希叹了口气:“可惜了,沙漠里没有那么多调味料。来之前,我特意叮嘱耿承平带的那些东西,都被他卷走了,可恶!” ‘小香猪’白白胖胖的身躯僵住了,它不可置信的看向单纯善良的栾希,只觉得她比恶魔还可怕! 干尺看了一眼我手上的‘小香猪’,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缓声说道:“好呀,咱们还可以采集一些仙人掌,再拌个凉菜,一荤一素,营养搭配。” ‘小香猪’的身子抖动起来,身上的肥肉白花花的,看的栾希眼珠儿都不转了。 ‘小香猪’向我怀里缩了缩身子,整个身体都僵直了,它既生气又无奈,又碍于我的威慑,不敢暴起伤人,只能‘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栾希连连点头:“好呀,好呀。赵瑞,干尺,咱们快点儿出发,任大哥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说到最后,栾希的情绪又低落下来,她是如此的单纯,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也难怪任科会喜欢她,人大概都会喜欢和自己完全相反的性格。 我坐上了驾驶位,小香猪的两只蹄子扒住我的衣服。 干尺浅笑起来,脸上的铜钱晃动。 她伸出双手轻轻摸了摸小香猪的后背,然后揪着它的后脖颈子将它拽了起来。 ‘小香猪’用力的挣扎两下,却突然僵直不动了。 它看着我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 它在害怕,大概是怕被干尺吃了。 我安抚似的拍了拍它的脑袋:“放心,不吃你。” ‘小香猪’却更加害怕了,它连连摇头,半个身子向着我的方向靠来,就是不愿意接近干尺。 我见它这副模样,不由开口说道:“干尺,既然它不愿意坐在副驾驶,就让它去后面自己待着……” 干尺没有顺着我的话茬接话,反倒开口问道:“赵瑞,你在哪里找到的小香猪。这可是在沙漠里,突然出现一头白白胖胖的小香猪,怎么想也不正常?这东西……该不会是什么怪物?我们还是把它扔了比较保险……” 我抿了抿嘴唇,发动了汽车。 “没事儿,我认识它,不会有问题的。” 我对着干尺使了个眼色,暗示她,这个所谓的‘小香猪’和我们是一伙的。 干尺显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反倒伸出手来,轻轻拧了拧小香猪的鼻子,嘴角漾起一丝浅笑,低声说道:“赵瑞,你认识一只在沙漠里的小香猪?你的人脉可真广。” 干尺揪着小香猪的鼻子,直把它的鼻子揪的长长的,宛如象鼻。 我只觉得万分尴尬,食梦貘这家伙关键时刻掉链子,让它假扮成小香猪,它都能露馅。 垃圾神兽! 坐在后排的栾希刚好看到干尺将‘小香猪’的鼻子拽的那么长,长的好似一条大象的鼻子。 她指着干尺,嘴角抖动,半天说不出话来。 干尺揉了揉食梦貘的鼻子,食梦貘的鼻子在她的手里,宛如橡皮泥一般,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栾希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开,能塞下一个鸡蛋。 “干尺……你、你怎么?” 干尺抱着小香猪,微微侧过头,温柔的笑道:“栾希,怎么了?” “你、你刚刚怎么把小香猪的鼻子、鼻子拉长了……” 干尺微微皱眉,困惑的说道:“没有啊,你看,这鼻子不是很正常吗?栾希,你怎么了?” 干尺的反问让栾希慌了神儿,她呆愣愣的说道:“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你把这头猪的鼻子拉长了,然后又揉回去了!!!” 干尺‘噗嗤’一笑,柔软的手指转动两下,笑眯眯的说道:“栾希,你是因为太担心任科,所以产生幻觉了?这只是一头猪,我怎么可能能把它的鼻子抻长呢?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不可能!!!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赵瑞,你刚刚是不是也看见了?” 干尺转过头定定的看着我,栾希探过身子灼热的看着我。 第二百二十三章 透视 她们两人因为鼻子的问题,争执起来,最终居然让我评理。 这…… 始作俑者食梦貘也不再继续挣扎了,它缩在干尺的怀里,不怀好意的盯着我看。 呵呵,这家伙准备看我的笑话呢。 我严肃而认真地说道:“栾希,这些日子在沙漠里,长久不见其他的生物,你可能有些不太清醒了,这确实,只是、一头猪!” 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我低低的看向食梦貘,食梦貘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栾希摇着头,依旧难以相信。 她口中喃喃道:“我明明看见了……” 干尺得意的对着我挑了挑眉毛,柔弱无骨的手掌贴在我的胸口游走,声音柔媚:“赵瑞,谢谢你替我说话。今晚,我可以随你处置,算是给你的奖励哦~” 我太阳穴突突突的跳了起来,沉声说道:“别闹,我在开车。” 干尺意味深长的说道:“哦,那等你停了车,我是不是就能继续闹了?” 她的手在我的胸口处画着圈儿,我一只手捏紧方向盘,另外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掌。 “干尺,我不管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毕竟救了我,用的魂钉又那么珍贵,你放心,等我这边事了,一定将魂钉取出来,还给你!” 干尺脸色一变,将柔软的手收了回去,冷声说道:“何必等以后,你不如现在就把魂钉还给我。” “我……”我解释道:“抱歉。” “哼!”干尺转过头,嗔怒道:“真以为老娘喜欢你啊!要不是你特殊的体质……” “干尺,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特殊体质?” 干尺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用后脑勺对着我,一言不发,假装刚刚说话的人不是她。 她怀里的‘小香猪’对着我挤眉弄眼,满是揶揄,那神色明显就是在说:‘你也有今天!’的意思。 我收拾不了干尺,还收拾不了这个假装成小香猪的食梦貘嘛。 我笑嘻嘻的说道:“我觉得栾希说的对,这小香猪来路不明,早点儿吃了比较放心。” “哞————!” ‘小香猪’发出抗议的叫声。 坐在后排的栾希呆愣愣的捂着脑袋,低声说道:“赵瑞,我、我怎么听见这只猪发出了牛的叫声……” 我赶忙安抚道:“你听错了。有件事可能要跟你说抱歉了,我刚刚发现了我朋友们的踪迹,我想先去找他们……” 栾希瞪大了眼睛,高马尾在后脑晃动,眉头紧蹙,大声喝道:“不行!你之前明明答应了我,要去找任大哥的!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况且是因为你没保护好他,才让他被沙子里的人抓走的,你得负责啊!” “保护?”我声音逐渐变冷:“栾希,你要清楚,我和他萍水相逢,并不熟悉,我凭什么保护他呢?” 栾希指着我的鼻子,站在道德的脚手架上,对着我疯狂输出:“赵瑞,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任大哥人那么好,一见到你们就邀请你们上了车,带着你们一起走,结果你居然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抓走,而无动于衷!” 我停下了车,转过头,定定的看向栾希:“你说说看,我是哪种人?” 栾希被我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哆嗦。 我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栾希,你说我要是现在把你扔在这里,开着车直接离开,让你自己去找你心心念念的任科,如何?” “你!你这是想要杀人!你这是犯法!” 我心中冷笑,她想用我,却又要站在道德上绑架我,没有感激和乞求,只有颐指气使。 我继续说道:“沙漠里可不安全,沙子下面有人,沙子上面可能随时遇见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哦,之前我就遇见过另一个你。 你说我要是带着她离开沙漠,还算是杀人吗?” 我的语调平静,我的声音平稳,我的嘴角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 “她会回到你的家里,同你的父母散步,遇见不认识的同学,还会礼貌的打招呼。你说,你的家里人会更喜欢你,还是她呢?” “不!别说了!别说了!” 栾希想到那种场景,顿时泪流满面,她的泪腺好似极其发达,眼泪止不住的向下流淌。 我看着她,却隐隐有一丝羡慕。 她会害怕,会伤心,是因为她还有家。 在栾希的眼里面,我大概比妖魔鬼怪还可怕。 她没想到,此前笑呵呵的、看起来好说话的我,居然会有这样的心思。 栾希的心脏还是不够强大,经历的也少,被我几句话就吓住了。 我回过头来,继续开起了车。 干尺探究的看了我一眼。 我嗤笑一声:“怎么?觉得我不近人情?” 干尺却柔柔的笑了起来,她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小香猪’的后背,帮它顺毛。 “没有,只是觉得你刚才怼人的样子太帅了,帅的我都爱上你了。” 我眼睛动也不动:“刚才不还说因为我的体质才想跟我好吗?” 干尺‘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并不好听,甚至有些瘆人,好似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对着老鼠露出了尖牙。 她低声说道:“现在不是了……” 坐在后座的栾希缩着身子,不敢说话,她怕我真的把她丢下去。 车子逐渐开出了废墟,彻底离开这片古遗迹以后,我通过车镜向后看了一眼,只见后面是一望无垠的沙漠,哪里还有遗迹的影子?! 那片遗迹果然有古怪,要么它能活动,要么它能遮挡自己。 “赵瑞,你怎么知道王立清去了哪里?” “我站在遗迹上看到的……” “你的视力进化了?” 我点点头:“嗯。” “进化到能穿透柱子,看见无尽的远处?” “……” 干尺揪了一撮‘小香猪’的毛发,然后轻轻吹了一下,毛发四散而逃。 ‘小香猪’老老实实的待在她的怀里,居然没有发出任何抗议,安静的有些怪异。 干尺揶揄的说道:“你既然有了透视的能力,岂不是能看见我里面穿了什么颜色的内衣?” “……” 第二百二十四章 缝合 “赵瑞,虽然现在是新时代了,但我很保守的,被你看光了,你难道不对我负责吗?” 我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干尺就好像听不懂我的拒绝一般,找到一丝机会就要来撩拨我。 我粗声粗气的说道:“我不是好人,不爱负责……” “哦,那就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咯?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心一些,说不定你的怀里会突然出现美人呢。” “干尺!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食梦貘待在干尺的怀里,脸上十分焦急,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我都能想象到它会跟我说什么。 无非就是说我像个棒槌,送上门来的美女都要推出去。 可它不知道,我不是圣人。 我虽然想着宫一语,但是我也有情感,也有欲望。 只是,这个人不能是干尺。 干尺太神秘,太古怪,她就像盛开在地狱里的一株曼陀沙华,美丽却极度危险。 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如果我真的跟她扯上关系,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永远的堕入深渊。 我的声音有些大,坐在后排的栾希打了个哆嗦,宛如惊弓之鸟。 栾希的嘴巴开开合合,低声说着什么,我仔细听去,却又什么都没听到。 干尺见我这副抵触的模样,黑珍珠一样的眼仁儿转了转。 自从我喝下尸油以后,我见到的她和以前差距很大,她脸上的铜钱时不时就会变成漂亮的花朵,她布满白膜的眼睛变得乌黑明亮。 然而,现在,她的眼珠儿又蒙上了一层白膜,神秘如同丝线一般,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她开口说道:“赵瑞,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你只是不想给我,也不敢给我。你是个胆小鬼。” ‘胆小鬼’三个字如同一柄锥子扎入了我的脑子,我的手控制不住的抖了抖,我又想起了小时候,被‘大头’那群孩子欺负的时候,又想起了曾经在鬼庙里住的那个夜晚。 “吱————!” 车轮抱死,车辆停了下来。 一望无垠的沙漠正中央站立着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 越野车的车顶捆着三四个黑色的行李箱,年久失修的破旧二手越野车发出‘乌突突’的声音,好似人类的喘息。 越野车的内部,正在经历一场紧张的对峙。 我半个身子压在干尺的身上,死死地咬住了她的嘴唇。 柔软、温润、富有弹性。 我的牙齿锋利极了,上下咬合之间,将干尺的嘴唇彻底咬破了。 预想中的鲜血并没有出现,我只觉得自己在咬的是抽干了血液的瘦肉。 这不是亲吻,不是表达爱意,不是情意澎湃。 而是攻击、试探和憎恶。 我松开了干尺的嘴唇,只见她的下嘴唇有一排深深地牙印,几乎要将她的下嘴唇整个儿咬下来。 我咬的那么深,明明已经快要将她的嘴唇咬透,可是她却没有流出一滴血。 她的下嘴唇从刚刚的温润、富有弹性变得脆弱、病态,宛如一块烂肉。 然而,我并没觉得畅快,或者舒爽。 我盯着她的下嘴唇,玩世不恭的说道:“干尺,这下你满意了吗?” 干尺伸出手指,摸了摸她下嘴唇上面的牙印,紧接着痴痴地笑了起来:“赵瑞,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人,我都舍不得离开你了。” 风从车窗外吹了进来,吹乱了她枯黄的头发,吹动了她脸上的铜钱。 铜钱叮当作响,她下嘴唇上面的那块肉晃了两下,如同即将掉落而下的水珠儿。 她的瞳孔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色彩。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针,在空气中晃了又晃,然后才打开镜子,将自己的下嘴唇缝合起来。 这个场景如此怪异,如此惊悚。 一个满脸镶嵌着铜钱的女人,正在用针缝自己的下嘴唇,如果有过路的正常人看见,恐怕会吓得屁滚尿流。 可惜,这里是沙漠,这里没有正常人。 正常人进了这里也会变成另外一个自己。 干尺缝着她的下嘴唇,却并不耽误她说话:“赵瑞,你可一定要,对所有女人都像对待我这样哦!” 她这句话让我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嫉妒其他女人,还是真的爱上了我,不想让我和别人好。 说着,她又噗嗤的笑了起来:“赵瑞,别忘了我,你的初吻是我的。” 我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出言挑衅我,我欺身而上,差点儿把她的嘴唇咬下来,表面上是我赢了,可我却觉得胸口堵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干尺这个女人,真是太难搞了。 我搞不清她的目的,我不明白她的想法,我总觉得我离她那么近,却又隔着巨大的鸿沟;我又觉得我离她那么远,却又近在咫尺。 我好像真的变成了西天取经的唐僧,一路上的妖怪都要杀我,一路上的美女都要我。 唐僧是九世修行的好人,他身具大功德,得了他的肉能长生不老,得了他的元阳也能功力飞涨。 莫非……我和唐僧一样? 所以,干尺才坚持的想要和我双修? 我不知道,我也想不明白。 食梦貘的两只小眼睛圆溜溜的看着我,找了个有遮挡的角度,伸长了鼻子向上顶了顶,显然是在给我竖‘大拇指’。 我脑子里很乱,没有空搭理它。 我看了一眼后视镜,坐在后排的栾希眼观鼻鼻观心,倒是不敢说话,只不过她眼睛中闪烁的厌恶的色彩,还是被我看了个正着。 我不由得想起,此前她和任科在我和干尺的面前毫不避讳的热吻起来的场景。 如今……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干尺用针将下巴缝回了原来的位置,她的胸口处飞出来一只蝴蝶。 这只蝴蝶是黑白色的,左边的翅膀上面是一个骷髅,右边的翅膀上面是一个美女,一生一死,阴阳相交。 这应该就是干尺曾经说过的阴蝶了。 看来,干尺将刘方庆杀死以后,阴蝶蛊就变成了她的一部分。 阴蝶闪动着翅膀停在了干尺的嘴唇之上。 干尺的脸上镶嵌着铜钱,嘴唇上停留着蝴蝶,当她伸长脖子,露出优越的肩颈线时,蝴蝶低下了头,亲吻着她的嘴唇。 第二百二十五章 伺候 蝴蝶渐渐消散在空中,干尺的嘴唇又恢复了原有的模样。 我试探的问道:“干尺,你和我现在的情况一样吗?” 干尺扭动着脖子,伸了个懒腰说道:“不一样,我是活人。” “那你的嘴唇……” 干尺转过头,看向我的眼睛:“赵瑞,你现在是在对我好奇吗?听说,爱情的开端就是好奇,你现在是准备爱上我了吗?” “……” 干尺好像有一种魔力,她能把任何话题都转移到爱和不爱上面。 话题就这样被她岔开了,她还是没有回答我,她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 为什么她会没有鲜血,她的嘴唇怎么会如同腐肉一般? 干尺低下头,轻轻摸着怀里的小香猪,意味深长的说道:“小猪,你可不要学坏了。做一头好猪,不要多管闲事,嘴巴也要严。” “……” 干尺继续说道:“你走的这个方向,倒是和任科被抓走的方向一样。栾希,你不用担心了。” 干尺的话让我的思维发散起来,任科……难道是被抓到天人城了? 栾希闻言,一下子笑开了,就好像一株雏菊忽然绽放,她的情绪简单而直接。 她笑了一会儿,才收敛了笑意,认真说道:“你们将我带到任大哥附近,我会去找他的,如果救不回来,我就和他死在一起……哎呀!” 栾希眉头紧锁,整个人差点儿从座椅上跳起来,她猛地向前躲去,大半个屁股都离开了座椅,她惊疑不定的转过头盯着越野车的座椅看去。 “怎么了?” 栾希抿着嘴唇,委屈的说道:“没、没什么……我觉得这辆车的座椅又在铬我……而且,还……” 栾希难以启齿,羞耻的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赵瑞,你先下车,我去后面看看。” 干尺这是考虑到栾希的隐私。 我走出了越野车,拽着小香猪的耳朵,将它从车上拽了下来。 ‘小香猪’不情不愿的跟着我下了车,一步三回头,一脸好奇。 直到我关了车门,它才找了个隐蔽的角度,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食梦貘甩着长长的鼻子:“唉呀妈呀,可给我憋坏了。赵瑞,你行啊,没想到你深藏不露,居然是个泡妞达人,海王高手啊! 惦记着宫一语,牵扯着白洛歆,现在又和干尺不清不楚的。啧啧,难怪干尺愿意给你用三个魂钉,她这是看上你了啊! 我果然没看错你,你就是个妥妥的吃软饭的选手!我看你也先别惦记那两个了,就你现在这副不阴不阳,不生不死的状态,最招瘦长黑影了,说不准儿啥时候就会被它们发现。 干尺这人不一般,你要是伺候好了她,以后就妥妥的了!也不用努力了……” 说到这里,食梦貘愤恨的瞪了我一眼:“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被你小子摊上了?!你连獠牙都没有,身上白白净净的,毛发又不旺盛,连鼻子都无法伸长,丑成这样,居然还能被看上! 天道不公啊!审美崩塌啊!怎么就没有神兽愿意养着我呢……” 食梦貘喋喋不休,连连叹气,捶足顿胸。 我一巴掌扇在它的脸上,它却依旧不停地说道:“你还暴力十足,真是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啊!” “聒噪!再说一句,我就把你的鼻子割下来下酒吃,说不定还能长出鼻子,符合你的审美。” 食梦貘两只蹄子捂紧了自己的鼻子,狠命揉了两下,将鼻子揉没了,生怕我真的下手。 “你觉得干尺是什么情况?她的身体和我一样是活死人状态吗?” 食梦貘捂着鼻子连连后退,警惕的看着我。 “说话!”我举起了手。 食梦貘依旧捂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道:“倒也不是,只不过她的身体里全都是蛊虫。 她的肉身里面所有的鲜血都用来喂食这些蛊虫了。 你见过她的胸口吗?” 我点点头。 食梦貘挤眉弄眼:“很丰满?有料!” 我莫名的有些不高兴,一脚踹在它的身上:“少废话,有话快说。” 食梦貘抱着身体缩成了一个团,身上的毛发根根立起,宛如圆形的刺猬。 它先是低声吐槽了两句:“看都看了,还不让人说。道貌岸然、伪君子……” 然后,食梦貘才清了清嗓子说道:“看着有料,实际上里面的可不是脂肪,而是一只又一只的蛊虫。如果以后你和她那啥,你可得注意,不能太用力,不然那些蛊虫从她的身体里爬出来,咬死你都是有可能的……” 我面色一变,想到了一种可能:“她身上没有了血液,还想要喂养蛊虫……” 食梦貘的眼中满是怜悯,它点头说道:“没错儿,如果是这种情况,还想要喂养蛊虫,就要用别的鲜血了,其中,精血最好。” 干尺想要和我双修,实际上是想要我的精血。 得知了干尺的目的,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觉得空落落的。 干尺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她并不喜欢我,她只是想用我喂养蛊虫。 可是,她明明可以直接用我的尸体,为什么还有画蛇添足的救我一命呢? 食梦貘似乎看出了我的困惑,它开口说道:“喂养蛊虫,不能用死人的鲜血。” “我现在不算是死人吗?” “你现在半生半死,蛊虫最喜欢了。” “……” 既然知道了干尺的所求,事情反而变得简单起来。 不就是精血吗,我可以给她,却不能以她希望的方式给她,她应该会同意的。 我从食梦貘这里刚刚弄清楚干尺的目的,那边干尺就从车上走了下来。 食梦貘立即变回了小香猪的模样,变回去的时候,它还不情愿的低声说道:“我变成这样根本没用,干尺早就看出来了……” 我没理会它,转身走向了干尺。 “干尺,车上有什么东西吗?” 干尺的表情有些古怪,她绕着越野车走了一圈儿,还趴在地上,看了看底盘,最后才说道:“赵瑞,你会修车吗?” “……” 我连开车都是自己瞎开的,修车就更不用说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双标 我生活的那个小山村儿里,都没见过几回真的车。 干尺想了想,才开口说道:“算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后面的座椅位置有点儿问题,可能是哪个零部件没拧紧,还漏了一些机油。 这样,我坐后面,让栾希坐在副驾驶。 反正有这头小香猪帮你指路,也用不上我了。” 干尺果然知道! 我摸了摸鼻子,假装无事发生,拖着装成小香猪的食梦貘就坐进了车子里面。 军绿色的越野车飞速向前行驶,有了食梦貘的指路,向着天人城奔去。 地上,越野车飞驰;地下,两个人抓着任科也在飞驰。 任科以为自己就要被沙子憋死了,没想到沙子里的怪人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氧气瓶,塞到了他的手上。 古怪的环境却有高科技的产物,这些怪人也属于是与时俱进了。 任科接过氧气瓶,想要逃跑,却被另一个怪人狠狠踹了一脚。 这些沙子里的怪人长得和人类一模一样,只不过他们的脚趾中间是一层薄薄的黏膜,像鸭子的蹼。 鸭蹼能让鸭子在水里游泳,他们的脚上的蹼能让他们自由的在沙子里行走。 在地面上孔武有力的任科,到了地下就变成了不会走路的婴儿,只能被他们裹挟着带向远处。 任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这些家伙要带自己去哪里。 一片寂静当中,他忽然听到了这几个怪人的对话。 “祭典快要开始了,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担心什么?肯定没问题的。” “怎么能不担心?要是赶不回去祭典,我们就全完了!我可不想变成下一次祭典的祭品。” “都怪那个该死的天师!奇怪啊,天师协会什么时候出现这么一个愣头青,居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呵呵,那群该死的吸血虫肯定是想借这个毛头小子敲打我们,可恶,贪得无厌的家伙!” “这次回去一定得把这件事汇报上去……” “行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有这时间还不如赶紧赶路。” “……” “……” 任科心中冰凉冰凉的,他们这是要把自己抓走当做祭品? 这些沙漠里的原住民,残忍而血腥,居然要抓人类当祭品! 任科惴惴不安,却又毫无办法,他想着,如果那截指骨还在自己的手上就好了。 只需要一个愿望,这些怪人就都会死。 任科被这几个怪人带到了一个漆黑的地下室,地下室里面全都是铁笼子。 这些铁笼子方方正正,一个挨着一个的堆叠在一起,散发着腥臭的味道,熏得任科眼冒金星。 笼子上面或多或少都沾着血迹,大部分都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笼子里面装着动物。 这些动物古怪极了,有一只眼睛的猫头鹰,有三条尾巴的绿色毒蛇,有两只头颅的黄色大狗。 都是些畸形的动物。 任科被怪人带着向前面走去,越走笼子里面的动物就越来越古怪。 它们大多奄奄一息的趴在笼子里,动也不动,但也有少部分看到任科就兴奋的喘着粗气,还对着任科张开嘴巴。 任科这才发现,它们的嘴巴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的牙齿。 走到地下室的最深处,这里耸立着一个巨型笼子,足有五六米高,十米多宽。 笼子里面的是一条鱼。 它长着鱼的鳞片,鱼的须子,鱼头顶上的灯。 这应该是条深海鱼。 它不同于深海鱼的区别,大概是,它还长了一条胳膊。 一条人类的胳膊。 胳膊从它的下腹出长出来,蜷缩在地上,撑住它的身体。 它的身上向下流淌着脓液,一个面色苍白的人面无表情,手脚麻利的用刀割着它的肉。 一片片鲜嫩的生鱼片从它的身上掉落,成为了残忍的美味。 鱼的哀嚎声一声接着一声,好似防空警报,尖锐而刺耳。 鱼的眼睛里在向外流着眼泪,眼泪掉在地上,变成了绿油油的脓液,散发着腥臭的气味儿。 任科只觉得自己的胃里翻滚的厉害,忍不住的干呕起来。 押送他的怪人轻蔑的笑了,一脚将任科踢进了其中一个笼子里面。 怪人将笼子锁死,随即走到怪鱼身边,开口说道:“嗨!六三,今天怎么样?” 六三手上不停地用刀切着鱼的身体,不耐烦的说道:“还行。” 怪人一把搂住六三的肩膀,从怀中掏出半根皱皱巴巴的烟屁股,低声说道:“知道你好这一口,我特意给你弄来的。” 六三接过烟屁股,表情这才好了一些。 六三将烟屁股小心翼翼的藏进口袋里,开口说道:“九八,你也看到这个环境了,简直不是天人该待的地方。这家伙每时每刻都在叫唤,烦都要烦死了!” “话是这样说,但你在这里从来不缺吃的啊……” 六三神色一变,一脸严肃的说道:“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切鱼片是我的工作,我向来克己奉公,绝对不会中饱私囊,我和你们吃的都是一样的。 你们出外差还能有点儿补贴,我在这里可是一分没有,每天挣的食物,也就够糊口。” 九八,也就是押送任科来到这里的怪人,脸上笑嘻嘻的说道:“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说到这里,九八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行选拔,如果能去地狱里看看,就能吃点儿好的了。我听那些从地狱里回来的天人说,地狱里有一种美食……” “九八!”六三四处打量一圈儿,眉头紧锁的说道:“你不要命了?上面刚发了文件,不让说地狱里面的事情!” “我这也是没跟别人说啊!六三,咱俩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我也只是跟你说说,”九八忿忿不平:“上面当然不让说了,天神的儿子刚从地狱回来,还带来好几个祭品。他整个人都胖了好几圈儿。就允许天神给儿子铺路,不允许我们出去,简直是双重标准……” 九八的话音刚落,“嘭”一声巨响,子弹带着火花儿飞速而来,穿透了他的心脏,鲜血喷射了六三一脸。 九八张大了嘴巴,痛苦地倒在地上,捂着胸口,成为了一具尸体。 六三惊恐的大叫起来,随即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两只眼睛充满了恐惧。 一个人影由远及近,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 荒诞 他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头发全部梳起来,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微微白光。 他手上把玩着已经上了膛的手枪,嘴角带着清浅的微笑,可那笑意不达眼底,他的眼睛如同鹰隼一般,锐利而冰冷。 他一步一步走向六三。 六三浑身颤抖,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双手向前,头颅抵在地面上,动也不敢动。 “我什么也没说,是他说的!是他!” 身着西装的男人走得近了,任科才看清,他长着一张实在不算是好看的脸。 他的脸上坑坑洼洼,好似刚下完雨的泥泞路面,他的眼睛狭长而低垂,眼皮向下耷拉,宛如癞皮狗的眼睛,最丑陋的是他的下颌骨。 他的整个下巴向前凸起,鼻子内凹,好似猿猴。 当他张开嘴的时候,露出来的是一排参差不齐的、焦黄色的烂牙。 “六三,昨天的文件,你看到了吗?” 六三的声音抖得厉害:“看、看到了,我没说,我一点儿也没提。是九八,九八说的……” “我知道,所以你现在还能趴在这里说话。”西装男人歪了歪头,眉宇间满是狠戾和轻蔑:“六三,你在这里工作二十年了。这里的工作单调而乏味,很没意思。” “不、不是,我喜欢这个工作,我最喜欢这个工作了!”六三大声喊着,生怕西装男人不相信一样:“求您,不要驱逐我!” 西装男轻笑了起来,他扯着六三的双肩,将他提了起来,凑近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六三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整个人抖得宛如秋天的落叶。 西装男松开手,站在一旁,手中依旧玩儿着手枪,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六三:“听懂了,那就开始。” 六三转过身去,半条裤子都湿漉漉的,透着腥臊的气息。 他吓得尿了裤子。 他拿起工具箱里面的斧头,颤颤巍巍的走向了倒在地上的九八。 九八活着的时候是他的发小,是和他一起长大,可以信任的朋友。 九八死了,就变成了一堆没有意义的肉。 西装男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动作得快点儿了,一会儿,我带来的祭品和两脚羊就要运过来了。到时候人那么多,你可就不能继续动手了。” 六三咬了咬牙,闭上眼睛,高高的举起斧头。 斧头的边缘闪烁着锋利的寒光。 盘古举起斧头,劈开的是一个新世界;六三举起斧头,劈开的却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的整个青春。 任科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只觉得事情开始失常了。 他扶着笼子,止不住的呕吐起来。 如果说,他此前进入闭塞的小山村中,遇见的诡谲离奇,大部分还在他能理解的范畴之内。 至少,那些怪异和恐惧大都来自村民们的叙述和梁小雨的故事里。 他并没有直面那些恐怖。 他最终靠着那截指骨成为了逃离山村的赢家。 那时候,他还有踌躇满志。 现在,却截然不同。 可怖的、令人作呕的、阴森诡异的、血腥的现实赤裸裸的发生在他的眼前。 他看着鲜血漫溢,听着骨头断裂,闻着腥臭之味道。 他如同一只毫无胜算的小鸡仔,独自面对着恐怖的巨兽,他连巨兽到底是人是鬼,是天神还是恶魔,都搞不清楚。 他掌控不了局面,只能被掌控。 一种无边的绝望和无力感让他神经抽搐,他的脑袋里好似钻进了一只蠕虫,蠕虫一下一下的敲打着他的太阳穴。 疼啊,真疼。 恶心啊,真恶心。 他不敢看那血腥的场面。 过了许久,直到斧子劈砍骨头的声音停了下来,任科才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 满身是血的六三双手握紧斧子,呆愣愣的坐在地上,眼泪顺着他的脸颊向下流淌,带着周遭的血液一起滴落。 他的眼神失了焦。 西装男笑的很是灿烂,他从怀里取出一张手帕,轻轻擦拭着自己手上被溅上的鲜血,声音低沉的说道:“有趣。” 如此可怕的画面和场景,在他的口中,居然只得到有趣两个字。 这是多么的荒诞,多么的诡异。 六三终于回过神来,他连滚带爬的来到西装男的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裤子,语速又急又快:“我、我照你说的做了,别驱逐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西装男却换了个表情,从原来的眉开眼笑变成了义正辞严,如果任科不是看到了一切,说不定会认为西装男是正义使者。 西装男狠狠一脚将六三踹开,旋即重重的踩在了他的胸口,沉声说道:“六三!你居然杀了九八!他才刚从外面回来,还给我们带回来一个祭品,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朋友的吗?” 六三‘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却还是大声辩驳着:“明明是你……” 西装男嘴角勾起一丝凉薄的笑意,他抬起了腿,又是一脚,踩在了六三的脖子上。 “嗬嗬——!”六三发出惊恐的叫声,声调和怪鱼不同,却让人觉得如此接近。 这一刻,六三和怪鱼没什么区别。 五六个人押解着几个人走了进来,他们见到这样的场景,一时之间都愣住了。 西装男转过头,眉头紧锁的喊道:“六三发了疯,把九八砍死了,他还想砍我,已经被我制服了。” “什么?六三和九八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六三前两天还跟我说,等九八回来要跟他一起吃个饭,怎么现在……” “天天待在这种环境里,难免会产生一些负面情绪。” “他不愿意干这个工作就主动辞职啊,培养基地和志愿者那边缺人缺的不得了,他精神出了问题,自己又不说,简直就是害人害己!”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天神之子大人在这里,说不准儿六三要杀更多的人!” “不愧是天神之子!天神之子万岁!” 当第一个狂热的人跪倒在地上,对着西装男磕头以后,剩下的人全都跪下来了。 那五名被他们押解着的人也被破跪了下来。 任科眉头紧锁,抬头看去,却正好和西装男四目相对。 第二百二十八章 欺负 西装男对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将手指放在了嘴唇前方,示意他闭紧嘴巴。 任科连连点头,缩在角落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任科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被带进来的这五个人。 确切的说是,四个半人。 因为其中一个人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两条腿不见了,眼睛和鼻子也都被割掉了,他始终垂着头,任由怪人们扯着他走。 那人动也不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剩下的四个人里面,有两男两女。 两个男的分别是一个胖子一个瘦子,两个女的里面居然还有一位孕妇! 孕妇的肚子大极了,好似要爆炸的皮球,随时都会生产。 孕妇费力的支撑着肚子,这些和她一起的人,却没有一个帮忙的,还是有个怪人看不下去,扶了她一把。 她赶紧的握紧了怪人的手。 怪人立刻转过头,将手抽了回去,生怕被别人发现。 另一个女人看起来也很惨,她的胳膊上有一道又深又长的血洞,深可见骨,血肉模糊,好似被什么粗硬的东西磨的。 她的脸颊肿起,脖子上还有一个手印儿,那手印儿红的发紫,让她脖子上的青筋格外明显。 即使被人逼迫着下跪,她依旧恶狠狠地瞪着西装男,仇恨好似一把刀让她周身都锋利无比。 别人都从地上起来了,只有那个胖子还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王哥,求你放了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一旁的怪人狠狠地砸了他一下:“胡说什么?这是我们的天神之子,别把地狱里假人的名字带进来!” “天、天神之子?”胖子愣了一会儿,又露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天神之子大人,我愿意成为你忠诚的信徒!” 另一个怪人狠狠踹了胖子一脚,声色俱厉的说道:“天神之子大人还没有成为天神,只有天神才能收下信徒!这话要是被天神听见……” 怪人打了个哆嗦,一时之间,整个地下室都安静了下来,只有怪鱼的哀嚎声还在不断地响起。 “把这些羊的舌头割了,咱们拿回去下酒!省得他们再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也好,我都好久没有吃过羊舌头了!听说,羊眼睛也很好吃……” 周围的怪人都兴奋起来了,他们手舞足蹈,眼珠儿上翻,好似想到了愉悦的事情以后,令他们的反应很是强烈。 “等等!”西装男慢悠悠的开了口:“这几只羊可以用来做祭品,再等等,等祭典结束,我向天神申请,把他们的舌头赐给你们。” “多谢天神之子大人!” “多谢天神之子大人!” “多谢天神之子大人!” 感谢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些怪人对着西装男又一次磕起了头。 只有除了孕妇以外的那个女人,始终瞪着西装男,眼神里满是仇恨。 瘦子拽了一下那个女人,似乎在示意她,让她收敛一些。 好在西装男沉浸在被跪拜的感觉里,笑的无比肆意,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动作。 最后,这些怪人拖着奄奄一息的六三,又捡了几块九八的残尸,拿着一起离开了。 他们将押解过来的几个人安排在任科周围的笼子里。 孕妇就在任科的旁边。 等西装男和一众怪人离开之后,瘦子才开口说道:“白洛歆,咱们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说不准儿什么时候就手牵手的没了命,你就算想要替赵哥报仇,也没有机会了。” 名为白洛歆的女人长得清秀,圆圆的眼睛如同杏仁儿,她冷声说道:“张庚,你害怕就离我远些,别等我死的时候,溅你一身血!”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张庚眉头紧皱,也来了火气:“我平时的确有点不着调,但我也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啊。这一路上,你要骂王立清,我比你骂的还难听,你要对王立清动手,我也跟着你上了。 你想给赵瑞报仇,我也想啊。但是你看看现在的情况,咱们还有机会吗?!” “……你不用管了,我会想办法的。” “白洛歆!”张庚气急败坏的喝了一声。 白洛歆却扭过头去,不再开口说话了。 胖子坐在他们旁边的笼子里面,嘻嘻哈哈的笑个不停:“打起来,打起来,哈哈哈……” 孕妇捂着肚子,对着怪人们消失的方向大声喊着:“我的孩子就快出生了,求求你们,至少让我在外面把孩子生下来。” 任科听着他们的对话,突然觉得他们的名字和他们的特征很是眼熟。 他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了,这几个人不就是栾希跟他说过的,他们旅行小队里面的人吗?!!! 万万没想到,被抓到这里来的自己,居然是最先遇见了这些人! 也就是说,这些人里面应该也有栾希的前男友。 会是谁呢? 这个好似疯癫了的胖子?不可能,没听说耿承平是个胖子啊。 这个喋喋不休的瘦子?更不可能了,那个叫白洛歆的女人明明管他叫张庚。 任科突然愣住了,他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另外一边。 一个满身狼狈的男人,从腿弯以下空空荡荡,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脸上血肉模糊,鼻子被切掉了,眼睛被挖走了,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任科的心咯噔一下,他伸出手,指向那个狼狈的男人,开口问道:“他该不会就是耿承平?” 任科的问题一说完,只听旁边的笼子就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是那个满身肥肉的胖子! 胖子的双手抓着笼子上面的栏杆,费力的晃动着笼子,大声喊道:“你怎么会认识承平?” 天人城的地下室里,众人齐聚,好戏即将开场。 我驾驶着越野车飞速前进。 奇怪的是,自从干尺坐到了后排上面,后排的座椅就再也没有零件上翘和机油泄露的问题。 反倒是副驾驶上开始出现了类似的问题。 栾希眼泪汪汪的,差点儿就要哭出来了,她恼羞成怒的踹了一脚越野车,开口骂道:“什么破车,就知道欺负我!” 第二百二十九章 灭绝 食梦貘被栾希抱在怀里,低头看着座椅,若有所思。 然而,现在的我没有时间一而再,再而三的顾忌栾希的心情。 知道了确切的方向,我只想快一些找到白洛歆和张庚。 “你暂且先忍一忍,等到了地方就好了。” 栾希抿了抿嘴唇,脸颊红的能滴出血来,她低下头,努力的向前坐了坐。 就在栾希向前坐的时候,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越野车的前排位置似乎变窄了。 这种变化极其细微,若不是我打开了基因锁,身体各方面的敏锐程度都很高,可能连我也发现不了。 这辆越野车确实有点儿问题! 没有时间计较这件事的我,只能当做不知道,继续前进。 然而,如果我知道后来的事情向着离奇诡谲的方向发展,会让一切变得难以控制的话,我绝对会停下车,仔细看看的! 可惜,没有如果。 坐在后排的干尺伸出双手,在车身周围不停的摸索,依旧一无所获。 越野车开过绿洲,开过戈壁滩,最后进入了一片深山。 这里悬崖峭壁、怪石嶙峋,山上有金鸡独立,山下有仙人指路。 罗布泊,着名的沙漠的里面居然有山地?!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到底是海市蜃楼,还是真实的山峰? 干尺按下车窗,伸手掰了一根树枝,树枝上面冒出绿油油的黏液,让我想起了我刚喝完尸油以后,身体向外冒着的黏液。 干尺伸出软乎乎的舌头,舔了一口树枝断裂的位置,她舔舐树枝的时候,偏偏盯着后视镜。 我一抬头就能看见她灼热的眼神。 她舔完树枝,就收敛了神色,眉眼间多了几分无辜和纯净,好似刚刚看着后视镜的人不是她。 若是张庚在这里,别说是思考了,只怕早就被她勾的不知道天南地北了。 干尺品了品嘴里的味道,开口说道:“这里的植物和外面的不一样。” 我清了清嗓子,尽量轻松地说道:“这里是沙漠,大概跟地理位置有关……”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数不清的巨大植物,它们长着各种形式的巨大复叶,有些是齿状的,有些是圆圆的小叶。 它们无一例外的长着像人头一样大小的果实,这些果实看起来宛如椰子和枇杷果结合的变种。 长久不再说话的栾希指着这些树木惊呼出声:“这是髓木!” “你认识这种树?” 栾希点点头:“我为了加入超自然研究协会,看了各种各样书籍。其中有一本是专门讲解各种已经灭绝的动物和植物的,其中就有这种树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应该生长在石炭纪晚期的沼泽里,现在早就应该灭绝了才对!” 已经灭绝的植物,出现在了沙漠里面的深山里。 怪异一层层叠加,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 “髓木都出现了,这里该不会有恐龙?”我随口开了个玩笑。 干尺和栾希一同看向我,异口同声的说道:“有可能!” “呃……”我没想到我只是想抖个机灵,她们两个人居然觉得会成为现实。 栾希看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植物,开口说道:“这个是祝余,这个是櫰木,这个像是嘉果……” “都是灭绝了的植物?” “不全是,还有一些像是山海经里面记载的植物,只不过从来没在世界上发现过。”栾希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的盯着植物看:“要是能采集一些样本带回去,会震惊整个植物研究学界!超自然研究协会也会对我另眼相看的!” 说到这里,栾希激动的大声喊道:“赵瑞!快停车,我要下去采摘一些植物!” “等回来的时候再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找人……” 栾希的眼神澄澈而纯净,对着我撒起娇来:“赵哥,求求你了,我真的很喜欢植物,这些植物可都是灭绝的,或者传说中才存在的,如果真的能将它们带出去,公之于众,我们一定会出名的!这也是为了植物学的发展做贡献嘛!” 栾希伸出手扯了扯我的衣角,眉眼上抬,楚楚可怜。 不久前她才刚因为我要先去找白洛歆和张庚而表达不满,她数次说过任科对她很好,她要和任科死在一起。 现在见到了这些植物,她的话锋又变成了,要带着植物离开沙漠,给社会做贡献。 任科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栾希需要情感寄托了,就处处想着他、向着他;栾希有了新的目标和想法,任科就变得可有可无。 栾希的这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实际上残忍的令人发指。 干尺笑着问道:“任科呢?” “什么?”栾希困惑的转过头,看向干尺。 干尺嘴角的笑越发讽刺:“你不是说你要去找任科,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吗?” “任大哥也很喜欢植物的,我带一些植物去找他,他也会更开心啊!” 栾希理直气壮的说着,她凑近我的身边,用柔软的头发轻轻蹭着我的肩膀,声音甜腻的说道:“赵哥~好不好嘛~” 干尺抿了抿嘴唇,不高兴的撇过头去,冷哼了一声。 我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将栾希推开,冷声说道:“不好!老老实实的待在车里,等把人都找到了以后,再说植物的事儿。” 栾希依旧不死心,她指着外面的一株形状像秋葵,长着红色花朵的植物说道:“这个叫做植楮,山海经里记载,吃了它以后就会精力旺盛,不会疲倦;那个黄花的树,上面结出来的黑色果子,吃了就能心境平和,不被外物所扰;还有……” “你说的这些,有依据吗?” “山海经就是依据啊……” “你也说过这些都是山海经里面记载的,没有详细的图片,只有似是而非的文字记录,你怎么就能确定这些植物是你说的那些,而不是你看错了呢?” 栾希生气的拍打了一下越野车,眉头紧皱的看着我:“我就是知道!快点儿停车,我要下去采集植物!” 第二百三十章 牛叫 “不行!”我干脆的拒绝了她:“这里古怪,你走进里面说不定会出事……” “赵瑞!”多次被我拒绝的栾希怒火中烧,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双眼通红,状态亢奋异常。 “我不管,我要下车,我现在就要下车!” 栾希扭动着身体,大声嘶吼着。 她的状态很不对,她终究变成了她曾经最讨厌的模样————如戈晚歌一般撒泼。 “闭嘴!再闹,我就把你自己留在这里……” “好啊!你快点儿停车,我就要留在这里!” “……” 我转过头看向干尺:“干尺,她的状态是不是有点儿问题啊……” 干尺冷哼一声:“我看她倒是不错,刚刚不还甜甜的管你叫哥嘛。她想下车,你就让她下呗,怎么,你还舍不得了?” 我就不该问干尺! 她这一番话给我挤兑的一个头两个大。 我没有办法,只能对着栾希厉声呵斥:“别闹了!” 可惜没什么效果,反倒让栾希越发激动。 栾希伸出手,半个身子探了过来,居然想抢我的方向盘。 这下子,我真的生气了。 开车的时候过来抢方向盘,几乎就是把所有人的脖子架在刀上! 我的一只胳膊扭曲成古怪的弧度,如同一个颈环一般,锁住了栾希的脖子,将她整个按在了副驾驶。 她的眼睛向下看去,见到我的胳膊以后,脸上的表情满是震惊之色。 我的胳膊分明没有用力,她的眼泪却啪嗒啪嗒掉个不停,她扭动着身子说道:“快!快放开我!车座上有东西,真的有东西!” 我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她,仍旧自顾自的开着车。 “啊!”栾希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声,似痛苦,却又有几分享受。 我眉头微皱,假装没有听见。 倒是栾希怀里的变成‘小香猪’模样的食梦貘,忽然开了口:“哞————!” 栾希一个哆嗦,差点儿把食梦貘扔出去。 “什么玩意儿?!你们听见了吗?它真的在牛叫!” 我瞥了一眼食梦貘,沉声说道:“别捣乱。” 栾希以为我在说她,她顿时崩溃了起来:“不让我下车去采集植物,不帮我找任大哥,也不相信我说的话。赵瑞,你太过分了,你就算不喜欢我,也没必要这么欺负我!哇————!” 栾希嚎啕大哭,宛如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还有这个该死的破车,我坐在哪里,它哪里的零件就坏了,针对我,你们都在针对我!!!” 栾希确实单纯且天真,如同孩子一般,但是她也过于自我,这个世界好似必须围绕着她旋转,稍有不如意,她都难以接受,哭闹不休。 此前,任科愿意包容她,爱护她,觉得她纯洁无辜,放在心尖儿上疼着。 我却不愿意,干尺也不愿意。 栾希再单纯,也二十多岁了,是个成年人,总不能像巨婴一样,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况且,我并没有时间理会她丰富的、多愁善感的情绪。 干尺就更痛快了,她拿出一张粉色的手帕,叠起来以后,递到了栾希的面前。 栾希抽抽搭搭的说道:“你以为你帮我擦眼泪,我就会原谅你和赵瑞吗?我……” 栾希的话还没说完,干尺就把手帕一把塞进了她的嘴里。 我忍不住开口说道:“干尺……” 干尺瞪了我一眼,眼睛里覆盖着的白膜变得越发浓厚,几乎很难看清她的眼仁儿:“你心疼了?心疼就赶紧停车,陪她下去采集植物。” 我立即否认:“没有,我想说,干得好!” 我对着干尺竖起了大拇指。 干尺嘴角微翘,坐回了后排,低声说道:“还算有良心。” 干尺顿了一下,随即说道:“只不过,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相信你也发现了,栾希的情绪很反常。刚进入沙漠的时候,我们虽然接触的不多,但也能知道,栾希虽然介意戈晚歌和耿承平的事情,但是她生气了,最多也只是跑出帐篷,从来不会对着别人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所以呢?”我不明所以。 干尺伸出手,缓缓摊开,里面赫然是一截白色的指骨! “怎么会在你这里?” 栾希也不挣扎了,通过后视镜,呆呆地看着指骨。 干尺似笑非笑:“这你得问栾希啊。我刚刚单独和她待在车里的时候,从她的口袋里发现的。 赵瑞,你说,有没有可能,这截指骨会影响人的情绪呢?” “任科的情绪……” “任科的情绪也不正常,”干尺微微仰起了头,缓声说道:“你将他按在地上的时候,他并没有服软,依旧在叫嚣,情绪极为激动;他对栾希一见钟情,爱她爱到愿意付出一切,对一个只相处了几天的人如此掏心掏肺,正常吗?” 我并不赞同干尺的说法,白洛歆和我认识的时间也不算长,她却也愿意在关键时刻,帮我挡下了和尚的佛珠。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向来就是这般奇怪的。 “干尺,你想的太多了……” 我的话音未落,干尺冷笑起来,她收起了指骨,不再开口。 她似乎生气了。 我还是没搞懂她生气的原因,我只是说了一句她想的太多,她为什么会生气呢? 我没时间理会栾希的多愁善感,自然也没精力探究干尺的心路历程。 她不说话了,我倒是乐得清闲,可以专心致志的开车。 食梦貘眼珠子乱转,干尺一言不发,栾希被堵着嘴。 食梦貘时不时伸出蹄子指向某一个方向,等我回头看它的时候,它就对着我挤眉弄眼,或者连连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我的手掌高高举起,食梦貘缩了缩脖子,眼珠子盯着远方看,整个身体都僵直了。 我用手挠了挠后脑勺,继续开车。 突然,“嘭!”一声闷响,我感觉好似撞到了什么东西。 越野车停了下来。 我收回禁锢着栾希的胳膊,故作轻松的说道:“我下去看看,万一是恐龙呢。你们在车上坐好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祥红毛 栾希没了束缚,立即将粉色的手帕从嘴里掏了出来,然后扭过身子,抬起手就要将手帕甩到干尺身上。 干尺只是看了栾希一眼,栾希就整个人呆住了。 栾希慢吞吞的收回了手帕,又一次将手帕塞回了自己的嘴里。 我分明看见一只细长的虫子爬进了栾希的耳朵里。 “你给她下蛊了?” “也不算,就是让她老实一点儿,等到了地方,你就把她放下,随便她去收集植物还是寻找任科。哦,对了,我到时候会把指骨还给她的,现在我先暂时保管着,免得她生出什么奇怪的心思。” 我点点头,干尺心中有数就好。 我打开车门正要下车,干尺却神色复杂的叫住了我。 “赵瑞,面对未知的东西,别太冲动,多个朋友好过多个敌人。” 我随意的点了点头,转身下了车。 当我见到倒在越野车前面的东西时,我明白了干尺的意思。 可她不是我,她不了解我,也不懂我。 我和这个东西早就不死不休了。 越野车前面的是一只浑身长着黄毛的动物,它的身体细长,头不算大,它正伸长着脖子,直直的盯着我看。 是黄皮子! 它的两条后腿人立而起,两条前肢抱胸,它的眼睛又黑又亮,阴森森的透着邪气。 它张开嘴巴,口吐人言:“我像人吗?” 这是它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也是它第二次同我讨封。 它明明知道我和它之间的仇怨,明明了解我们之间难以和解,但它却又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问我它像不像人。 我想起它附身在神婆身上,吭哧一口咬碎了活鸡;想起了它站在院子里,怨毒的盯着我看;想起了我家里的鸡鸭鹅尽数发疯;想起了我老实了一辈子的父亲,抱着牛的尸体大哭。 我冷笑起来,正要开口说话,却被黄皮子打断了。 “先别着急回答我,如果你如我心愿,我可以让你拥有财富无数、美人不尽、健康长寿!” 财富、美人、健康,每一个听起来都无比诱人。 我扯了扯嘴角,笑着说道:“这么好?我凭什么相信你?” 黄皮子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儿,语调怪异:“因为我就要成仙了。只要你能助我一臂之力,我成仙以后,这些东西自然都能满足你!” 黄皮子的声音尖锐而刺耳,语调飘忽而奇怪,它学了人的话,说的却不伦不类。 “为什么要找我?” “你是我的成仙劫难,只有过了你这关,我才能成仙。第一次我找你讨封的时候,还没有办法清楚地表达我的意思。现在我已经越来越像人了,如果你不帮我,我会一直跟着你,直到弄死你为止!” 黄皮子对着我龇牙,双眼中是我熟悉的怨毒色彩。 我轻笑出声:“那你就看看能不能弄死我。你问我一万遍,我也会告诉你,你不……” 黄皮子慌了,它大声的打断了我的话:“等等!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可以冒着极大的风险,告诉你一些关于你和宫一语的事情!” 将要说出口的话在我的嘴里转了个圈儿,又被我囫囵吞下。 我冷冷的看着黄皮子:“说说看。” 黄皮子的眼珠子闪了闪:“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呵呵冷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想让我帮你,你就得先付出一点代价。” 黄皮子踟蹰片刻,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我只能告诉你,宫一语现在很安全,不安全的是你。” “废话,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 黄皮子气性不大,胸口鼓起,显然被我气到了。 它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阴沉沉的说道:“宫一语不在沙漠里。” “哦,这我也知道,有没有点儿劲爆的?你都要成仙了,还不舍得说些对你没啥用的消息,你这个仙成的,也过于小心翼翼了。” 黄皮子恶声恶气的说道:“你懂什么?这背后的水深着呢。” 黄皮子说完就沉默的盯着我看。 它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和它对峙起来。 最终,还是它忍不住开口说道:“我修行至今已经足足五百年,当过保家仙,做过香火神,护佑一方百姓,做了千万好事、善事,就为了最后的果位。 没道理最后功亏一篑。罢了,我就同你说说。” 黄皮子无奈的低声说道:“宫一语不是凡人,你想要找到她,要往西边走。 西边,有一条路能去往黄泉……” 黄皮子话音未落,晴空霹雳,一声惊雷让它打了个哆嗦。 它惊惶的缩起了脖子:“你小子比我还邪性,我说这些已经是我能说的极限了,再说下去,我五百年的道行都扛不住。快些回答我的问题!经过这一次,咱俩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我也不会继续追究了。” 黄皮子好整以暇的直起身体,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盯着我看。 我咧开嘴,笑的格外灿烂,我的眼睛里冷漠的如同千年寒冰,我盯着黄皮子,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像、人!!!” 黄皮子尖锐的嚎叫起来:“你居然不守信用!赵瑞!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我无所谓的抠了抠耳朵,朗声说道:“你修行五百年,居然还这样喜怒无常,实在是修行不到位啊。早点儿回家里多看点儿电视剧,学明白了再出来讨封!” 我嘲讽的话语让黄皮子愤怒至极。 它猛地蹦了起来,伸长爪子要来挠我的脸。 就在这个瞬间,异变突生。 它身上黄乎乎的毛发忽然变成了猩红的颜色。 刚开始是四肢,然后迅速向它的全身蔓延。 猩红伴随着腐烂,在它的身上肆虐。 “不祥!不!我还没成仙,我只有最后一步了!怎么可能这么早就找上了我!” 黄皮子不断地大叫着,它已经顾不上我,它的两只爪子狠狠地揪着自己身上的红毛,将它们活生生的揪了下来。 猩红的毛发掉落在地上,毛发上还带着它身上的肉,这些肉一掉落在地上,就迅速腐烂,化作一滩脓水。 第二百三十二章 好神兽不贪心 黄皮子两只前爪做起了复杂的动作,像是某种法印,却又格外诡异。 它的前爪疯狂晃动,在空气中划出残影儿,红毛蔓延的速度慢了下来。 黄皮子见有效果,便松了一口气。 我看着它这副模样,眼中闪烁着寒光,我整个人猛然暴起,一双拳头握得死紧,我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狠狠地砸向黄皮子。 虽然我并不知道黄皮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坚信,这家伙不怀好意,不安好心。 如今我拒绝了它的讨封,以它睚眦必报的个性,在今后一定会时刻缠着我,想将我置于死地。 既然如此,我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我的拳头裹挟着罡风,向着黄皮子砸去。 黄皮子正在全身心的对抗红毛不祥,根本抽不出精力应付我。 它的眼睛里满是怨恨和乞求,它的语速很快,生怕我这一拳砸实了。 “赵瑞!别动手,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呵呵冷笑:“晚了!” 我的拳头砸在了它的身上,将它整个身体砸的在半空中翻了个圈儿,才堪堪坠落在地上。 猩红色的毛发在它的身上疯狂生长,这些毛发越来越长,越来越多,淹没了它的肚子,占据了它的四肢,最后令它的五官完全被掩盖。 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猩红色毛球儿,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它的嘴巴里不停地尖叫着,对我发出阵阵咒骂,咒骂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 冷风吹过,猩红色的毛发飘散了一些,擦着我的皮肤向远处逸散。 我抓住一根红毛,仔细观察,当我抓住红毛的瞬间,红毛变成了坚硬的钢针。 我用力,想要折断钢针,却发现钢针又变回了红毛。 钢针甫一变回红毛,就如同活物一般,居然想要向我的皮肤里钻! 我下意识的将它丢开了。 越来越多的猩红长毛被风吹走,它们在空中旋转缠绕,好似大朵大朵的云彩坠落下来。 小小一团的黄皮子,招惹来的不祥居然如此的怪异,如此的可怖。 那一团团的猩红色毛发随意的在空中散落,当我将手中的那根毛发丢掉的瞬间,这些毛发似乎发现了我,它们开始向着我冲来。 我惊觉不好,我虽然不怕邪异,却也不想招惹邪异。 我迅速跑回了越野车上,狠狠地踩下油门儿。 越野车飞速向远处奔驰而去。 黄皮子死了,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可我却没有一丝开心。 黄皮子身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邪性了,远远超过了黄皮子本身! 按照黄皮子的说法,它修行了五百年,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在最后一步——完成讨封以后,它就能成仙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它距离所谓的仙只有一步之遥,它的道行很深。 然而,就是如此厉害的黄皮子,居然因为不祥红毛,直接变成了这副模样。 那红毛到底是什么东西?所谓的不祥又为什么会出现呢? 我回过头,一下子愣住了。 我想象中阴风怒号、漫天红毛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恰恰相反,我身后的天空蔚蓝一片,没有猩红色的毛发,没有黄皮子的尸体,一切好似我的幻觉一般,什么都没有发生。 突然,我觉得手臂有些发痒,我低下头来,正看见一根猩红色的汗毛正在微微颤动。 我心中咯噔一下,万万没想到这红毛不祥居然跟上了我! 栾希靠在副驾驶上已经睡着了。 我对着食梦貘低声说道:“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 食梦貘仔细看了看我手臂上的红毛,摇了摇头。 我揪住那根红毛微微用力,想要将它拔下来。 “别拔!”干尺开口说道:“这个东西不对劲儿,恐怕只会越拔越多。” “我现在是活死人的状态,这东西为什么还能在我的身体里生根?干尺,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干尺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是我身体里的蛊虫,包括万花蛊都害怕的瑟缩起来了,它们在害怕这东西。” 黄皮子对红色长毛束手无策,蛊虫对红毛惊惧异常,食梦貘并不知道长毛的由来。 每一个句子,都诉说着红色长毛的神秘和阴森。 “这……会来自地狱吗?”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来自地狱的东西阴气极重,红毛上面不仅没有阴气,反而至阳至刚,有些圣洁,所以才会让我的蛊虫如此害怕。” 至阳至刚,并且圣洁? 这猩红长毛难道还是好东西不成? 好东西真的会让黄皮子变成一团猩红色的线团吗?这手法可不像是圣洁之物能够出现的。 相比于圣洁,猩红长毛大概用阴邪更为合理。 一时半会儿搞不清楚猩红长毛,我只能不断地开车。 无论如何,黄皮子死了也算是件好事。 盯着我的怪物少了一个。 我心中暗暗发誓,从今以后,我要让所有在暗地里跟着我的妖魔鬼怪都死在我的手里。 说到妖魔鬼怪,好似自从我进入沙漠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奇形怪状之物。 我又想起了任科说过,旧日支配者在沙漠外面进不来,说不定那奇形怪状之物和旧日支配者一样,也困在外面进不来。 我看了一眼栾希,我们说了这半天的话,她没有一点儿清醒的意思。 “食梦貘,去她的梦里看看什么情况。” 化身成为小香猪的食梦貘叫了一声,不满的说道:“就会指挥老子,老子可是神兽!一分钱没有也就算了,现在连橙子都吃不上了……” “出了沙漠,你想吃多少橙子都行,吃到你像上次一样呕吐。” 食梦貘摆了摆蹄子,呲着牙说道:“那倒不用,吃一点儿就行,我是出了名的好神兽,从来不贪心。” 哦,吃的肚皮溜圆,吃的连连呕吐,但是不贪心,原来这就是好神兽,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我心中腹诽,却并没揭穿它。 食梦貘晃了晃身子,变回了自己原来的模样,它伸出蹄子在半空中画了个圈儿,然后钻了进去,没了踪影。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为什么不呢 食梦貘进入了栾希的梦里,栾希一时半会儿不会苏醒,越野车上只有我和干尺还清醒着。 干尺幽幽的说道:“食梦貘乃为猛豹,貘豹、猛豹声近而转。这东西可不常见,赵瑞,你也不要太相信它,它毕竟只是个畜生。” 我低声说道:“我知道。” 我的话音刚落,食梦貘忽然从空中跌落下来,它长鼻子勾住座椅边缘,整个身子蹲在座椅上方,指着我就大骂道:“赵瑞!你大爷的!老子去帮你的忙,结果你为了泡妞说我是畜生,简直是见色忘义!”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快?亏着我回来的快,不然我都不知道你在背后怎么说我!我可是鼎鼎大名的神兽,你居然敢这么诋毁我的名声!可恶!” 我挑了挑眉,呵呵笑道:“鼎鼎大名的神兽?是因为被鲛人按着在地上揍了出的名,还是被黑山羊吓得转身就跑出的名?” 干尺跟着说道:“原来是这么一个鼎鼎大名。” 食梦貘气的小眼睛瞪得流言,脑袋上的黑毛立了起来左右晃动。 它两只后爪子死死地抓着座椅,两只前蹄击打空气:“胡说!” “哦,被鲛人揍得逃跑了,差点饿死的不是你?” 食梦貘理直气壮的说道:“我那个叫做战略性转移!没文化,土包子!” 我伸出一条胳膊,速度极快的扭曲成蛇身体的形状,缠绕住了食梦貘的身子。 食梦貘一时不察,被我抓个正着。 “卧槽!赵瑞,你不生不死的也就算了,怎么连身体也变得这么古怪了?你、你、你现在绝对不是人!” 我微微用力,食梦貘疼的叫唤起来:“哞————!” “谁不是人?” “……”食梦貘咬紧牙关。 “说话!”的越发用力,食梦貘被我弄得直翻白眼儿,舌头都伸了出来。 “我……” “没听清,大点声!” “我不是人!”食梦貘屈辱的大喊一声。 我这才满意的松开了它:“以后注意,再骂我一句,我就弄你一次,直到你长记性。” 食梦貘咳嗽了一会儿,缓过来以后,立刻向旁边跳去,它对着我甩起了长鼻子,大声说道:“我当然不是人,我是神兽,哈哈哈哈!” 看它这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我的手又痒了。 我再次抬起胳膊,食梦貘立即合上了嘴巴,小眼珠儿来来回回的转着,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这家伙简直把欺软怕硬、记吃不记打刻在骨子里了。 就像干尺说的,它是畜生,不能以人类的标准要求它。 畜生嘛,有奶便是娘,没有道德法律,不在乎礼义廉耻,在它们的世界里只有生存。 别看食梦貘这家伙确实跟着我,还通风报信,可实际上,如果现在出现极大地危险或者强大的敌人,第一个投敌的就是它! 我见它老实了,也懒得继续纠缠,只是开口问道:“栾希的梦里有什么?” 提到这个,食梦貘一下子来了精神,它手舞足蹈的说道:“啧啧啧,有一个高大帅气,但是头的位置是马赛克的男人,正在和她亲亲我我,我看了一会儿,他们也没有进一步发展,实在是无聊,我就出来了。” 进一步发展? 食梦貘这家伙还想看什么进一步发展? 估计它看人类的进一步发展,就像我们看动物世界,只觉得新奇,并不会动心。 嗯……估计是为了猎奇。 我就不同了,我是为了八卦。 “是任科,还是耿承平?” 食梦貘困惑的问道:“任科是谁?” 哦,我忘了,它没见过任科。 “应该不是耿承平,身材比耿承平强壮多了,还给栾希跳机械舞呢,噼里啪啦的,火花带闪电。” 嗯……那确实没啥好看的。 食梦貘说着,忽然指着前面的岩石说道:“这是障眼法,冲进去就到了。” 干尺眼睛微眯:“赵瑞,要不要停车下去看看情况?” 干尺是在怀疑食梦貘。 食梦貘显然听懂了她的意思,气的长鼻子狂甩,却又不敢开口反驳。 食梦貘好似有些怕干尺。 我摆了摆手:“没事儿,食梦貘可信。” 食梦貘闻言,一下子挺起了脊梁,昂着头,一脸骄傲。 越野车穿过岩石,落在了地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城市,城门上写着三个古老而古怪的文字,高耸的城墙上方镶嵌着木刺,这里的土壤柔软而蓬松,好似春天刚被翻开的田地。 一条条如同被铁犁行过的痕迹纵横交错。 两扇铁门中间露出一丝缝隙,透过缝隙,只能看到里面黑洞洞的。 可这分明是白天。 铁门的外面烈日当空,铁门的里面却昏昏沉沉。 一扇铁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这里就是食梦貘说的天人城了。 “食梦貘,白洛歆和张庚就是被带到这里了吗?” 食梦貘认真地点了点头:“王立清开车将他们带进去的,守城的人还管王立清叫大人呢。啧啧,没想到王立清不仅仅是个人民警察,还是一座城里的高管。” 干尺摸了摸脸上的铜钱,开口说道:“任科应该也是被带到了这里。” 难怪地上会有这么多纵横交错的痕迹,想必都是那些能在沙子里行走的人留下的。 天人?呵呵,倒不如说是怪人,这些人还挺会给自己找补。 我正在思考如何进入其中的时候,栾希醒了过来。 栾希的脸颊红扑扑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她缓了一会儿,才想起了现在的情况。 她看着远处的城市,一个眼神也没分给我和干尺。 栾希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就跑了下去。 “栾希!”我低声叫了一句。 栾希头也没回,疯狂的向天人城跑去,她大声喊道:“让我进去,我要去找任大哥!” 我不由得扶住了额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干尺目光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一只蛊虫从她的胸口处爬出来,来到她的手上,亲昵的蹭着她。 她开口说道:“赵瑞,你明明能够阻止她,为什么不呢?” 第二百三十四章 守门人 干尺探过身子,眼珠儿上覆盖着的白膜微微颤动,她低声说道:“赵瑞,你是故意放她去送死的,还是……你被她影响了呢?” 我觉得自己的耳朵酥酥麻麻,干尺的呼吸声很小,呼出的气息冰冷,打在我的耳朵上,让我的耳朵起了一层汗毛。 我不由得向旁边躲了躲。 干尺“呼哧哧”的笑了起来,发出的声音仍旧是那种尖锐古怪的声音。 干尺继续说道:“咱们此前遇见的那个栾希,可是有控制人思维的能力。” “你是说,我被栾希影响了?” “也不一定,可能你就是故意让她用命去探路呢……” 干尺的声音就像是恶魔的低语,每一个字都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不得不承认,干尺太聪明了,聪明到能够轻易地看穿一切。 我索性也不装了,我放下了扶着额头的手,转过头,笑着说道:“她自己说,到了地方就将她放下,她会自己去找任科的。我只是让她得偿所愿。” 干尺收敛了笑意,她定定的看着我,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轮廓。 “赵瑞,你说我给你喝了尸油,到底是对是错呢?”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儿,然后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低声说道:“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干尺像被烫到了一般,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掌,她的耳朵微微泛红,喃喃说道:“能影响人的思维的人根本不是栾希,我看啊,分明就是你……” 我笑的越发灿烂,可这笑意终究没有到达眼底。 干尺说的没错,我是故意没有阻止栾希下车的,我在利用她投石问路。 栾希这一路上颐指气使,可是没少同我耍无赖。 我不是什么的善男信女,也不是什么圣人,我自己不好出手,只不过是借着别人来敲打她一番。 此时,栾希已经跑到了天人城的城门口,她的嘴里依旧大声喊着:“开门啊,我要进去找任大哥!” 锈迹斑斑的铁门缓缓开了一个缝隙,一个人透过缝隙观察着栾希。 这人的身量不大,后背拱起,一双眼睛向内凹陷,下巴向外凸出,长得怪异。 他硕大的眼珠子上上下下打量着栾希,嘴里发出‘咕噜咕噜’意味不明的声音,他的头左右摇晃,突然张开嘴里,舌头伸出来。 他的舌头红艳艳的,那么长,好似一条细长的蛇。 他用舌头舔了栾希的脖子一口,栾希吓得向后退去,连连大叫。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隆起,一双手从地面上伸了出来,抓住了栾希的脚踝。 栾希吓得大声喊叫:“赵瑞!干尺!救我!” 我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意,脚下猛踩油门,越野车如同炮弹一般,猛然喷射出去,冲着天人城的城门冲去。 栾希吓得浑身颤抖,大声叫嚷着:“赵瑞!我还在这里,救我啊!” 栾希像是一朵被风雨淋透了的花骨朵,颜色变为了苍白。 她拼命地向我挥动着双臂。 我的眼睛眨也不眨,依旧向她冲去。 抓着她脚踝的双手霎时间松了开来,地面上的鼓包四散而退。 栾希的嘴唇哆嗦着,她眼睁睁的看着越野车向她冲来,她直直的盯着赵瑞的眼眸,想从里面看出不忍心和安心,可是,什么都没有。 赵瑞冰冷的双眼比毒蛇的竖瞳还要可怕,直到这时她才明白,自己到底惹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本来也没想杀了栾希,不过是趁此机会给她一点儿教训罢了。 在即将接近栾希的时候,我猛打方向盘,越野车猛然向拐了个弯儿,我一只手变得极长,伸出车窗,拽着栾希的衣领,将她通过车窗拽进了车里。 她半个身子都压在我的身上。 她的头刚好面对着我的大腿。 栾希的心脏跳的飞快,她只觉得自己身下的这个男人如此的诡异,却又如此的具有吸引力,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带着极度危险的吸引力。 栾希咬着牙想要起来,不由得挣动两下。 我正在专心致志的开车,一双眼睛盯着天人城的城门看,不耐烦的打了栾希两巴掌,呵斥一声:“安静点儿!” 我并没注意到,我的手刚好打在栾希的挺翘的屁股上,她的身体一颤,屈辱而羞涩的红了脸颊。 坐在后座的干尺冷声说道:“这个节骨眼儿了,你还挺怜香惜玉啊!” 我没空理会干尺的阴阳怪气,只顾着盯着后背凸起的怪人看。 这个怪人的双眼透过车窗玻璃,露出明显的不怀好意。 他对着我做出了一个古怪的动作,他的双手向上,双腿内弯,脖子扭动,舌头伸出来,晃动着。 他像一具刚被吊死的尸体,又像一只觅食的癞蛤蟆,他的嘴巴一开一合,声音不大,却好似在我的耳边说着:“你会死!” 我嘴角勾起一丝古怪的笑容,不屑而冷漠。 我对着他比划了一个中指:“老子已经死了,还td怎么死?!” 越野车毫不停留,猛然向着巨大的铁门冲击而去。 怪人不躲不闪,依旧不停的重复着:“你会死!” 这句话就像一只虫子,钻进了我的脑子里。 我的眼睛越发冷漠,越野车呼啸而过,车轮子直接碾在了怪人的脸上。 怪人躲也没躲,从一个活生生的生物变成了一堆烂肉,他的舌头依旧伸的那么长,他的眼睛里却全是兴奋的光芒。 死亡好似给他带来极大地满足,他的嘴角挂着笑容,他的后背慢慢伸直,像是一条终于能够翻身的蚯蚓。 当越野车冲进大门之内,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敌人入侵!敌人入侵!” 大门之内昏暗极了,天人城的正上方有一个黑色的罩子,将一切变得晦暗无比。 只有路边的路灯闪烁着昏黄的光芒。 这里的建筑好似几百年前的风格,却又不尽相同,一个个灰黄色瓦片让这里显得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窃窃私语的声音从地下传来。 “守门人死了,这回祭典怎么办?不会要临时选个守门人?” “我、我不想去守门……” “别说了,让天神大人知道了,别说守门人了,你当个祭品都是奢望。” “……” 这些窃窃私语的人只在乎守门人,却并不在乎‘敌人入侵’,这倒是有趣。 第二百三十五章 色胚 我随手将我身上的栾希扔下了车,开口说道:“不是说要去找任科吗,我们就此别过。” 跌坐在地上的栾希咬着嘴唇,一双眼睛倔强的盯着我看,好似我的脸上有花儿一般。 “赵瑞!你刚刚为什么要轻薄我?!” 我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只觉得她吵闹极了,命都要没了,还在这儿纠结有的没的。 我痛快的说道:“抱歉,刚才没注意。” 说到这里,我又恶劣的加了一句:“干瘪的我还以为是破了的水气球。” “赵瑞!”栾希指着我,要哭不哭,一副屈辱至极的模样。 好,我承认,看着此前对我颐指气使的人,这会儿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模样,心情确实不错。 栾希奋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抹了一把脸,向另外一边走去。 她的眼睛中装满了怨恨和愤怒,这种怨恨来的又急又凶,令她无所适从,她想,她一定要找到任科,然后让任科收拾赵瑞! 被保护的过好的栾希依旧不明白,死亡如同秃鹫一般,盘旋在头顶,稍有不慎就会被秃鹫一口吞下。 我不再理会栾希,干尺从后排的座椅贴了过来,她嘻嘻的笑着:“赵瑞,你可真是个坏蛋,摸完人家的屁股就翻脸不认人,啧啧,渣男啊!” 什么摸屁股?!我那明明是让她安静下来,怎么经由干尺一说,就变得这么暧昧不清的? 况且栾希心心念念可都是她的任大哥,我可没兴趣横插一杠。 但是我拍了栾希的屁股是事实,虽然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了。 我咳嗽两声,开口说道:“还是先去找白洛歆……” 干尺冷哼一声,变脸比翻书还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色胚!” “……” 干尺骂我的话就没有重复的,自老色批和渣男以后,我又喜提了色胚这个新词,我不做点儿什么,都对不起干尺对我的评价。 我欺身上前,贴近了干尺的身体,一双有力的臂膀放在她的肩膀两侧,认真地看向她的眼眸。 她的眼眸之中的白膜越发严重,已然看不见她的瞳孔。 她先是一愣,随即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我的喉结,调笑起来:“赵瑞,你可真有趣,我让你和我双修的时候,你推三阻四,现在却又想和我亲近了?那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干尺说着,一双手便不老实起来,在我的胸口摸来摸去,还拧了几下我的胸肌。 我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将手伸到了她的大腿上。 干尺惊呼一声,随即羞耻的咬紧了嘴唇,一双放浪不羁的眼眸骤然躲闪起来。 我轻笑两声,果然是这样。 干尺每次都是嘴上说的痛快,动作也大胆极了,然而一旦我开始主动,她就会像是含羞草一般,将自己缩起来。 她明明没什么经验,她只是想看我惊慌失措或者义正严词的拒绝。 她的耳朵尖儿粉扑扑的,有两分可爱。 我的手从她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截洁白的指骨,然后猛然向后退去,自顾自的下了车。 “这东西放在我这里保管。” 我将指骨随手放在了我衣服内侧的口袋里。 干尺咬牙切齿的从车窗里探出头,直勾勾的看着我:“赵瑞,你!” 我戏谑的说道:“我只是想拿指骨,你该不会……误会了?” 干尺磨了磨牙,最后却漾开了一个笑:“赵瑞,你很好,千万别真的爱上我哦!” 我转过身去,心中清楚,不会有那一天的。 我的这颗心早就被宫一语装得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 我朗声说道:“干尺,你也是。” 转过身的我并没有看到,干尺看我的眼神那么复杂。 干尺面前的这个男人,明明睚眦必报,小心眼的紧,身上还背负着可怕的秘密,可是他却如同高山一般伟岸,如同大海一般宽广,他好似漫不经心,却又有难以触碰的底线,他嘴毒难缠,却也有无声的温柔。 干尺想起了那晚他们相拥在一起,看着漫天繁星。 想起了自己满身的蛊虫,和赵瑞的不死不活。 她突然觉得心脏有些不受控制的疼痛起来。 这种疼痛不同于被蛊虫撕咬时的疼痛,不同于眼睁睁看着姐姐去世的疼痛,不同于这么多年的孤独绝望。 这是一种,从来也没有有过的疼痛。 但很快这种疼痛就被她刻意的忽略和抹去了。 现在,他们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危险的环境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把那些人救出来。 我和干尺的想法不谋而合,除此之外,我还想拿回我的竹编兔子和无芯天烛。 至于那些符箓,我不由得微微摇头,进了沙漠中以后,符箓就变成了一堆废纸。 沙漠里好像跟外面有着两套规则,不然旧日支配者和奇形怪状之物也不会困在外面进不来了。 我四处观察一番,觉得好似缺少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被我遗忘在越野车上的食梦貘忽然惊恐的跳出了车子,钻进一个窄小的洞里,没了踪迹。 我的耳朵动了动,和干尺顺着窃窃私语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居然没遇见任何一个人,他们……是去参加所谓的祭典了吗? 穿过幽深的小巷,豁然开朗,前方是一个巨大的黄泥台子,上面画着古怪的、鲜红色的符号。 数不清的人身上穿着白色的袍子,跪倒在地上,口中齐齐念诵着晦涩难懂的语言。 他们说:“囧回我好过费就的腮富让肌给拍及竞偶红爱何!” 他们还说:“就欧感去进投好十他如鸡饭棚区体化我!” 他们嘴里冒出好多好多中文字,每一个我都听清了,连在一起却根本听不懂。 他们对着黄泥台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环,手中拿着一颗颗怪异的植物。 这种植物长着红色的根茎,褐色的叶片,上面坠着的果实像是黑白分明的眼球儿一般,圆滚滚的,呆愣愣的。 当我和干尺无声无息的出现以后,这些像眼球儿一样的果实齐刷刷转了转,直勾勾的看向我的方向。 好像有无数只眼睛盯着我看。 邪性而古怪。 第二百三十六章 十字架 三个倒立的十字形木架耸立在黄泥台之上,每个十字形木架上都绑着一个人。 他们的头发被剃光了,身上穿着纯白色的长袍,他们的双手被木钉钉在十字架上,双脚同样被木钉穿透。 他们的眼神呆滞,嘴角流淌着口水。 我认出来其中一个人是季风,一个是任科,还有一个人,我不认识。 任科在这里!那白洛歆和张庚呢? 他们难道已经被献祭了吗?! 干尺嗤笑一声:“这是搞什么?耶稣复生吗?还搞十字架钉人这一套。” 她话音未落,我整个人已经冲上去了。 我踩在这些人的肩膀上,他们依旧不动,如同入了定的僧人一般。 我飞速落在了黄泥台上。 季风和任科见到我以后,立即大声喊了起来:“赵瑞!救救我!” 跪在底下的人毫无所觉,依旧大声念诵着晦涩的语言。 黄泥台上连一丝风都没有,空气沉闷而压抑,我忽然觉得脊背发凉,汗毛倒竖,好像有人在看着我! 不是那些齐刷刷转动的植物眼珠子,不是台子底下跪着的人群,也不是眉头紧锁的干尺。 这种令人恐惧的被窥视感来自天上! 我猛地抬起头,正看见一只硕大的眼珠儿! 这眼珠儿的黑色瞳孔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白花花的眼白看不见尽头,里面密密麻麻的长满了纵横交错的红血丝! 不对!那不是红血丝! 那是一颗颗脑袋,狐狸、兔子、狼、狗、老虎,各种各样的动物,无论之前是怎么样的关系,现在都变成了这只眼睛的一部分,它们的头颅以一种难以描述的方式排列着,它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的盯着我瞅! 一种从无尽远处升腾而起阴邪恐惧让我两手发抖。 我见过邪性的黄皮子,见过不祥的红毛,也见过怪异的黑山羊,可是它们都没有眼前的东西令我感觉恐惧。 这种恐惧好似是根植在我的身体里,鼓胀在我的每一个细胞里的恐惧,我的身体僵直在原地,甚至难以动弹。 跪在地上的白袍人念诵的声音越来越大,这声音无孔不入,顺着我的皮肤钻进了我的身体。 我忽然不受控制的张开了嘴巴,我说:“……欧感去进……” 我在跟着那群人念诵起来! 冥冥之中我好似穿越时间空间,来到一处极其奇怪的地方。 一个穿着白袍的小孩子拽过我的手,扯着我向前跑去。 小孩子不停地笑啊笑,笑声能治愈我心中所有的创伤。 他拉着我到了一处神圣的宫殿,宫殿内部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各种各样的象形符号。 宫殿的正中间倒吊着一个人,这人的脖子扭曲,脸上空荡荡,没有五官,他的双手双脚缠绕在一起。 他的嘴巴长在脖子上面,他说:“臣服于我,我将赐你永生。” 我觉得不对,我的大脑疯狂的拒绝,我的身上冷汗遍布,我的手脚颤抖不休。 可是我的身体不受控制,我的膝盖慢慢向下弯曲,我的双手合十,眼看着就要跪下。 就在这时,我的身体里忽然爆发出一团血雾,这血雾在空中化作一个女人的模样,头也不回的向那宫殿上方冲撞而去。 倒吊之人的胸口猛然裂开,出现一个硕大的眼珠儿,才转了一下,就被血雾化作的女人狠狠的击打了上去。 他胸口的眼珠儿骤然爆碎,黏液和着血液四散而去,喷溅到我的身体之上。 这些黏液灼烧着我的皮肤,腐蚀着我的身体,当它们顺着我的身体流淌,令我疼的神经似乎都被撕裂了。 然而,当它们流淌到一根不起眼的红色长毛附近时,却忽然销声匿迹,好似从来也没出现过。 那根猩红色的毛发越发粗长。 我盯着空中的那团血雾,狠狠地拽断了自己的胳膊。 “咯嘣!”我有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我大声喊道:“一语!一语!你……” 我想说的话太多、太多,然而当真的面对她时,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血雾化作的女人浑身都红彤彤的,没有皮肤,五官并不清晰,连头发都没有。 可我如此确定,她就是宫一语! 她…… 我想起了她通过梦境留给我的血糖,那不只是用来压制妖丹的副作用,也给了我一重保命的本钱。 我想起了闯过鬼门关的时候,那个满脸苍白的小贩,他说:‘那姑娘哭的厉害,只让我将这个放在摊子上,招揽客人……’ 宫一语,她知道一切,她是为了我! 我的声音颤抖,我的语气近乎乞求:“一语,别走……你现在到底怎么样?” 血雾化作的宫一语却对我微微摇了摇头,她一个字也没说,就再度化作了血雾,消散在了空中。 我举起双手,精神一坠,又回到了黄泥台上,周遭只有我和三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祭品’。 宫一语消失了。 痛苦爬上了我的脸颊,我痛恨自己能力不济,痛恨自己次次危机都要借助宫一语的力量,痛恨自己一无所知。 我就像是一只撞入了迷宫里的苍蝇,没有方向,不知未来。 然而,宫一语为了这样的我到底布置了多少后手,到底做出了怎么样的牺牲,我全然不知,我只是享受着她的美好。 黄皮子说宫一语不是人,多好啊,我现在也不算人了。 “赵瑞!你清醒一点!”干尺焦急地声音传来,我才发现我的身上趴着好几只小小的蛊虫,它们狠狠地啮咬着我的神经,显然想让我清醒起来。 我的眼神清明却又冷酷,我看也没看干尺一眼,只是伸出手,将这几只蛊虫捏死了,扔在地上。 干尺捂着嘴巴向后倒退两步,鲜血从她的嘴巴里喷涌而出,她眼神迷离的看着我,却没得到我任何回应。 我也不该对她有任何回应。 过去的我太过于优柔寡断了,以后不会了。 地上穿着白袍的这些人尽数化作了尸体,看来那个被祭祀的东西爆碎了以后,对他们的影响很大。 第二百三十七章 反噬 倒是这些人手里像眼球一样的植物一个个立在了地上,好奇的盯着我看。 这种眼神很纯粹,好似在好奇的询问:‘咦?这个眼球下面怎么还有四肢?’ 纯粹的令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我有一种直觉,我刚刚看到的那个眼球和那个倒吊着的人并没有死,它们只是暂时被吓退了,等它们发现我并没有实力以后,就会缠上我,想要弄死我。 我神色冷漠的站在季风面前问道:“白洛歆和张庚呢?” 季风却好似没了理智一般,傻乎乎的笑着:“神啊,我臣服,臣服与你,我要永生了……” 我狠狠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季风依旧嘿嘿的笑着,他的脸上满是狂热的色彩,大声叫喊着:“我要永生!” 我转过头去看任科,任科脸色惨白,精神状态却比季风好多了。 他开口说道:“赵瑞,快救救我。” 我盯着他说道:“你没事?” 任科摇了摇头。 “你刚刚看到宫殿了吗?” 任科点头说道:“看到了,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啊。” 那只眼球没找上他,为什么? 我一把掀开他的衣服,只见他肚子上面的大洞依旧血肉模糊。 他向指骨许的愿望是永生。 他已经永生了,所以他不需要永生了。 这么想,倒是有些道理。 我将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三个人都放了下来。 我的举动好似打开了某种开关,原本死去的白袍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站了起来。 他们的眼睛灰败,他们的手脚僵硬,他们歪歪扭扭的向黄泥台爬来。 尸变! 任科脸色一变,大声喊道;“是僵尸,僵尸啊!快跑啊!” 我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肌肉:“你面对葛老头的僵尸时并不害怕啊。” “那不一样啊!葛老头……葛老头本来就是僵尸,他身体破破烂烂的,很脆弱,这些东西可不一样……” 葛老头……本来就是僵尸? 任科现在的说法可跟之前说的完全不一样。 我没空计较这些,反正葛老头已经死无全尸了。 干尺捂着嘴巴跌坐在地上,半晌抬不起头来。 她身边几只僵尸被她嘴巴上的血液所吸引,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叫,向她冲去。 干尺毫无所觉,依旧痛苦地捂着嘴巴,动也不动。 我眉头微皱,按理来说她的身上全是蛊虫,我只是捏死了两三只,就算是反噬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就在此时,黄泥台上的我不认识的那个人突然发了疯,他一把将季风压倒在地上,张开大嘴就咬住了他的脸颊。 他咬的力气很大,他的牙齿好似变得格外锋利。 我看了一眼干尺,认定她还有余力,于是手掌一伸,捏住了那人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狠狠的砸在了僵尸堆里。 僵尸们闻到新鲜的血肉立即激动地嚎叫起来,扑到那人身上就撕咬起来。 那人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居然反制住一个僵尸,也狠狠地咬了起来。 我眉头紧皱,觉得这一切都怪极了。 那个眼球,那个倒吊之人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我这才有空看向干尺。 与我想象的不同,干尺不仅没能制服或者躲开僵尸,反而被他们按在地上。 僵尸张大嘴巴,用尖锐的犬牙咬向干尺,干尺动也不动,好似一个无法反抗的布娃娃。 我几乎要将自己的后槽牙咬碎了。 “该死的!” 我怒喝一声,干尺到底在干什么?!!! 我冲了上去,一拳砸在僵尸的脑袋上,僵尸的脑袋瞬间爆碎,鲜血撒了干尺一脸。 干尺却痴痴的笑了起来,她伸出双手轻轻摸了摸我手上的鲜血,低声说道:“赵瑞,我就知道,你会救我的。” “你是故意的?!你疯了吗?!”我愤怒的砸向周围的僵尸,将他们一个个砸碎,我的拳头好似一柄带着刺的铁锤,让僵尸一个个倒下。 然而,这些僵尸和小说电视剧中演绎的并不同,不管我砸碎了它们的脑袋还是心脏,它们都能再次站起来,向前扑来。 再次扑来的它们,身体变得异常坚硬,胸口处裂开,出现一张锯齿形的嘴巴,不断开合。 它们甚至开始蚕食其它同类。 干尺的嘴巴里又吐出一口血,她随手抹了抹,却让她的嘴唇更加艳红。 “赵瑞,逗你的,别管我了,去找白洛歆。我身上可是有两种蛊虫,这些僵尸奈何不了我的……” “闭嘴!”干尺的鲜血砸在地上,明明没有声音,却让我难受的浑身都不对劲儿。 我没想到我只是捏死了几只虫子,居然会给干尺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干尺软绵绵的靠在我的身上,低声说道;“赵瑞,你能不能不喜欢她了?” 我愣了一下,我的双手不停的砸着僵尸,我不知道她指的是白洛歆还是宫一语。 我沉默了。 周围的僵尸太多了,它们一层层的扑过来,它们不会死,死亡甚至让它们变得越来越强大。 我喘起了粗气,四处观察,我在寻找逃离的路径,否则在这么下去,迟早会被这些僵尸拖死! 干尺忽然笑了起来:“赵瑞,我之前说要跟你双修是因为觉得无聊,你的体质没什么特殊的。赵瑞,你又小气,嘴又毒,又没有情趣,像木头一样,我才不会喜欢你。 我救你也是因为好玩儿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让你闭嘴!听见了没有?!”我的心脏如此慌张,慌张到不想在听干尺说一个字。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干尺似乎正在走上绝路。 不该啊,不该的! 我只是捏死了她的几只蛊虫,怎么就到了这种程度? 我想到这些日子,由于任科和栾希在旁边的关系,她好像好久都没喝过血了,也没喂养过身体里的蛊虫。 她……被蛊虫反噬了? 她的身体本就虚弱,身体里的蛊虫本就躁动难安,我捏死的那几只蛊虫成了一切的源头。 干尺是瘦弱的、阴冷的,却也是难缠的、不可理喻的。 她就像一株开在阴暗角落里的小花,不算美丽,却格外顽强,极富生命力。 第二百三十八章 互不相欠 她不同于白洛歆的纯粹,不同于栾希的愚蠢,她睿智而聪颖,她活的通透而独立,她是如此的坚强,她曾经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给自己的姐姐报了仇。 然而,这样的她,却似乎在向我交代遗言。 尤其是,是我将她带到了这等境地。 我低声说道:“我会带你出去的!” 干尺却摇了摇头:“赵瑞,没用了。我来沙漠之前就已经被蛊虫蚕食的只剩下一具外壳了……” 我二话不说,任由僵尸咬住了我的胳膊,然后将僵尸一脚踢开,我的胳膊上满是鲜血。 我一把拽过干尺,将沾着血的胳膊塞进了她的嘴里:“不就是缺血吗?老子有的是!要是不够,老子把血抽干了也把这条命还你!” 干尺呆愣愣的看着我的胳膊,半晌没有动静。 我见她没有动作,索性按住她的后脑,将血液灌入她的口腔之中。 “快点儿喝,我现在只有一只手打僵尸,太td费劲了,你好了就来帮帮我!老子连鬼门关都闯过来了,没道理死在这些个尸体手上!” 我粗声粗气的催促着。 干尺的双眼中闪烁着泪花儿,她不再说话,她张开嘴,吸起了我的血。 干尺刚开始吸得幅度很大,我能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不停地向她口中涌去。 我的眼前模糊了片刻,动作也不再敏捷,过多的鲜血流失,让我的力量大幅度降低。 我咬破舌尖儿,冷冷的看着眼前孜孜不倦扑来的僵尸。 我嘴角上翘,露出一丝压抑已久的疯狂。 “来啊!有能耐就咬死我!” 我大喝一声,一只拳头不停的向前挥动着,我的双腿在空中划出残影,将周遭的僵尸击碎,令这里短暂的形成一处真空地带。 然而,这个时间太短了,这群僵尸很快又扑了上来。 他们的身上依旧穿着那身白袍,好似圣洁虔诚的教徒,可他们的脸颊一个比一个可怖,他们的身体歪歪扭扭,腥臭的黏液不断向下滴落,他们的瞳孔彻底变成了黑色。 我将干尺护在身后,咬牙面对着这些僵尸。 我的前胸和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牙印儿。 从我身上流淌而出的鲜血似乎格外香甜,让这些僵尸们集体疯狂了。 他们的动作越发急迫,哪怕眼看着身边的同类被我踢碎脑袋,依旧不管不顾的向前冲来。 我气喘吁吁,满身大汗,我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 就在这时,干尺忽然停住了吮吸我的伤口,反而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我的手臂,好似对待什么珍宝一般。 她缓缓地直起身来,周遭的僵尸动作慢了下来,它们双眼中的疯狂之色渐渐消除,剩下的是呆滞。 我有了喘息的时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干尺笑了起来:“赵瑞,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名字的由来。” “现在说这个……” “现在说这个刚好。我家姓干,祖上是赶尸人,尸体自己走动,赶字就剩下了干,尸体生了脚能够走动,尸就成了尺。 我是赶尸人第一百五十八世传人,干尺!” 我愣在原地。 干尺猛地扯下镶嵌在脸上的铜钱,周围狂风大作,干尺周身气息一变,一股腐朽的腥臭味儿蔓延开来,浓重的尸气不断席卷。 数不清的蛊虫从干尺的鼻孔和耳朵里爬了出来,它们兴奋的无声嘶吼着。 干尺左手和右手分别拿着一枚铜钱,她眼睛彻底变成了白色,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她举起双手,以铜钱互相击打。 “呛啷啷——!” 清脆的响声不像是铜钱撞击发出的声音,反倒是像利剑出鞘。 所有的僵尸都立在了原地,它们的眼神变得直勾勾的,它们动也不动。 “要赶尸,先要成为尸体。我六岁就被父亲炼制为活尸,以铜钱封面压住我的尸气,以红线勾连连住我和阳间的关系。我姐姐死去之时,我还未成。 赶尸者可控制尸体,却不能动手杀人,否则沾染死气,便功亏一篑。 我为了亲手报仇,不得不将自己炼制成蛊虫的容器。 赵瑞,你若不给我喝血,我现在早已油尽灯枯。 我救你一命,你又救我一命,我们扯平了……” 我闻听此言便觉得不好,不由得开口说道:“干尺,你想干什么?” 干尺伸出了手,轻轻捂住了我的眼睛,她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浅笑:“赵瑞,别看,记得我最美好的样子就够了。” 我一把按住干尺的手掌,想要阻止她:“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还有余力,干尺,别做傻事,为了我不值得。” 我拉开了干尺的手,却依旧看不清周遭,干尺好似给我盖上了一层黑布,将我和周围隔绝起来。 干尺嗤笑起来,她的语调带着调笑和讥讽,可她的声音分明颤抖的带着哭腔。 她说:“赵瑞,你少自作多情了,我说过多少遍了?我才不会喜欢你,我只是觉得无聊,找你玩玩儿罢了。不是你,换做别人也一样。 赵瑞,你还是喜欢白洛歆,我觉得她很不错,你都不知道,你被王立清一枪打倒的时候,她那个架势好似要跟王立清同归于尽……” “干尺,别做傻事。干尺!” 我死死地抓着干尺的手腕儿,却听见‘咯嘣’一声。 干尺的身体变得极脆,我只是稍稍用力,她的手腕儿就折断了。 我不敢继续抓着。 干尺挣脱了我,我忽然觉得嘴角有些湿润和柔软,似乎被谁亲了一口。 “赵瑞,我可是夺走了你初吻的渣女,我不会对你负责的!” 干尺的声音有些缥缈,我觉得整颗心脏都被绞紧了,我不停的在周遭摸索着,想要将干尺拽过来。 “赵瑞,你可别自作多情哦,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如果你不来救我,你本来可以顺利离开的,本来就是我害的你落到这种境地。 我这个人啊,最怕欠人人情。 赵瑞,我们互不相欠了。” 干尺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低,阴冷的气息从我的身边流过,我感觉到数不清的尸体一步一步的蹦着向前走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从来都是这样 我咬咬牙,狠狠抓住其中一具尸体的后背,整个人扒在他的身上。 然而他却忽然停了脚步,一动不动。 我从他的身上跳下来,眼前逐渐恢复了清明,周遭安静极了,没有数不清的僵尸,没有开膛破肚的惨案,还有爆碎可怖的尸体。 只有我自己和一具呆愣愣的、原地打转的僵尸。 我转过头,发现季风和任科依旧在黄泥台上,他们的眼神惊惧,他们浑身瘫软的坐在地上,显然吓得不轻。 季风的半块脸都被撕了下去,露出里面红色的血肉,他的一侧眼珠子变得极大,一边的鼻子变成了幽深的孔洞,看起来十足瘆人。 我大声喊道:“干尺她往哪边去了?” 任科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抖动:“我不知道……” “说实话!”我冷冷的看向任科。 任科摇头说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刚刚只见到所有的僵尸都忽然停住了,齐刷刷的向着干尺的方向蹦去,然后一阵阴风吹过,他们就原地消失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我把自己的后槽牙咬的咯嘣响,我大喊一声:“干尺!” 周围空荡荡的,只有风呼呼的刮过。 我不能接受这个结局。 我最终没能保护干尺,反倒是让她保护了我。 从来都是这样! 我的眼眶通红,宫一语是这样,干尺也是这样。 她们独自守着可怕的秘密,将一切藏在心里,将所有的好处和帮助都给了我。 她们以为是在温暖我,可我却觉得这种温暖是滚烫的,烫的我浑身发红,烫的我头痛欲裂。 她们没有一个人问过,我愿不愿意,我情不情愿,她们只是一往无前的、坚持不后退的独自对我好着。 我的心脏那么疼。 “咚!”心脏好似向下沉去,发出一声闷响。 嵌在我身体里的魂钉微微颤动,又深了几寸。 这声闷响让我的眼眶通红,神色乖张,我双手握得紧紧的,狠狠砸在地面上,石板铺就的路边瞬时间开裂崩碎,石块四散飞去。 就在这时,我感觉有人来了! 我猛地抬起头,大声喊道:“干尺!” 一个人影由远及近,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很是合身的西装,他梳着一个大背头,他的眼睛内凹,嘴巴外凸,他长得丑陋而崎岖,好似还未进化的猿人。 他一步一步地由远处走来,慢慢的在我面前站定,他伸出双手鼓起了掌。 “啪啪!”鼓掌的响声让我恢复了一点神智,我抬起头觉得他那么眼熟,却又确认自己不曾见过这样长相的人。 他开口说道:“赵瑞,你运气真好啊,我都羡慕你了,每次危机都有人帮你渡过难关。”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冽,我却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我咬牙看着他,双眸中似要喷射出刀子来 “王!立!清!”我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故作惊讶的说道:“哦,没想到你的眼神儿还挺好,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赵瑞,你想我了吗?” 他凑近我的耳边,轻声低语,粘稠的呼吸打在我的耳廓上,让我浑身一阵,恶心的快要吐出来。 我抬起手来,一把按住他的脑袋,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让他像那些僵尸一样,脑袋瞬间爆裂。 王立清变回了这副模样以后,他的脸终于不再是白花花的泛着荧光的模样,他的脸变成了正常人的脸色,虽然他不是正常人的长相。 “干尺去哪儿了?” 王立清啧啧说道:“故人相见,叙旧的第一句你居然问的是干尺,怎么?白洛歆和张庚不值得你找了?” “王立清,别跟我打马虎眼,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不然我现在就把你的头捏爆!” 王立清突然笑了起来,他深色的眼珠儿里面写满了不怀好意,他猛然握住我的手腕,嘴角扯出一个乖张的笑意:“赵瑞,那你就试试,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枪快。” 我突然感受到有人在我的身后抵了一把枪。 我微微侧过脸,以余光去看,居然是刚刚表现得无比痴傻的季风! 季风的一边脸皮被撕掉了,他的神色格外狰狞,他手中的那把枪狠狠地抵在我的后腰。 他的眼神清明而怨毒,还夹杂着对于王立清的恐惧。 原来他刚刚那个样子是装的。 没想到他装的还挺像的,连我都被骗过去了。 季风已经完全变成了王立清的爪牙,任由王立清搓圆捏扁。 “赵瑞,上一次你没死,是干尺救了你,现在干尺死了,还有谁会救你呢?” 我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动,粗声道:“干尺没死!” 王立清哈哈大笑起来,他站在原地,不在乎的看向我:“赵瑞,你越来越让我感兴趣了。” 我冷声说道:“老子对男人可不感兴趣!老子只对弄死你感兴趣!” 我说完便双手用力,想要将王立清的脑袋当场捏碎。 王立清依旧轻蔑的看着我,我的手指陷入他的头皮里,将他的头骨捏的咯嘣作响。 王立清的身子忽然向下,一股巨大的下沉力扯着我的手,想要将我拽入土壤中。 王立清半个身子插入土壤中,一张丑陋的脸对我露出笑意,他扭了个头,整个人在土里转了个方向,没了踪影。 我的眼睛盯着地面,我的耳朵听着动静,我猛地回过头,一脚踹在季风的肚子上,季风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捂着肚子,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季风手中的枪响了,一颗子弹擦着我的腰身划了过去。 我的眼睛眨也没眨,猛然向右侧冲去,然后对着地面狠狠的踩落。 刚刚从这里冒出头来的王立清被我踩了个正着,我的双脚如同两柄锤子一般,凶猛的打在王立清的头上。 王立清咧开嘴,笑的古怪,他伸出双手一把抓住我的脚踝,双手用力,猛然扭转。 我的身子转了起来,将他的力道卸下来。 王立清在土壤里好似进了水里的鱼一般,动作灵活而迅速,他抓住我的脚踝,将我向土壤里面拖去。 第二百四十章 西瓜熟透了 他嘿嘿的笑着,脸上的表情亢奋而阴森。 “赵瑞,别挣扎了,臣服于我,我能给你一切。” “呵呵,”我冷笑两声:“好啊,你告诉我宫一语现在在哪儿,说了我就听你的。” 我嘴上这么说,身上动作不停,一拳又一拳的砸向王立清。 王立清灵活好似一只猿猴,轻易地躲过我的攻击。 “宫一语是谁?你的小情人?大男人不要一棵树上吊死,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能给你找来……” 我面上不显,心中却惊涛骇浪,我默认了所有接近我的人全都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却没想到王立清居然不知道宫一语。 我露出一副轻蔑的表情,讥笑道:“什么都不知道,也好意思说能给我一切,垃圾!” “……” “low货!” “……” “装b犯!”我眉毛上挑,眼神讥讽,看着王立清啧啧摇头。 王立清本就丑陋的脸瞬间拉长了,他怒吼一声:“赵瑞,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真以为刚刚你真的战胜了神使吗?异想天开!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神真正的力量!” 王立清拧了一把自己的耳朵,他的两只眼睛一只向上一只向下,好似没组装好的机器人,他张开嘴巴,发出一种奇怪的叫声。 这种叫声冲进我的脑子里,扰乱着我的神经和思维。 我浑身的力量好似都被抽走了,我费尽全力才能动一根手指。 我狠狠咬破自己的舌头,死死按住自己胳膊上的伤口,疼痛让我有了一点气力。 我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抓起地上的鞋就狠狠的塞进了王立清的嘴里! 怪声停了下来,王立清一把扯开嘴里的鞋,眼神怨毒而愤怒,他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似有火星子从他的鼻子里冒出来。 “赵瑞!我他妈的杀了你!” 我不理会他的狗叫,抡起巴掌,对着他的脸就左右开弓的打了起来。 王立清被我打了几巴掌,火冒三丈,他一把抓住我的臂膀,恶狠狠的说道:“赵瑞,我改主意了,我要把你送到研究所里,把你大卸八块!” 我的胳膊一甩,如同柔软的绳子一般,迅速挣脱了王立清的手掌。 王立清向地下一钻,声音缥缈:“赵瑞,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我承认你确实有两把刷子,可惜在神的面前,你终究只是蝼蚁。” 王立清说完以后,猛然从离我数米远的地方冒出头来,对着天空无声喊了一句。 我没听见他的声音,却明显感觉到,当他喊完以后,周遭的空气变得粘稠起来。 一张白纸从无穷远处飘来,向下笼罩而来。 不!那不是白纸! 我看清楚了,那是一张人脸! 它的鼻子高挺,它的嘴巴干涸,它的双眼紧闭,这是一张没有血色的人皮! 仔细看去,它和人类又不是完全一样的,它的每一个器官好似都偏差了几厘米,摆布的位置都不太对劲儿。 这种不对劲儿让我汗毛直竖,这比看见那个硕大的眼球还可怖,比看到宫殿里的倒吊之人还惊恐。 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我的双脚钉在原地,动也不能动。 人皮铺天盖地迎面而来,想就要将我彻底包裹住。 王立清半个身子都在土里,他仰着头,定定的看着这张人皮,大声喊道:“神啊!我的父亲!您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神,就该接受所有人的跪拜和供养。神啊,求你降下惩罚,杀死这个破坏祭祀的虫子,让光明充满人间!” 我只觉得浑身发麻,牙根发酸。 自从来到这个所谓的天人城,每一刻都邪性的让人不寒而栗。 巨大的人皮向下沉了一寸,原本昏死在地上的季风突然站了起来,他对着我和王立清的方向‘嘿嘿’笑了起来。 他满身的肥肉不停颤动,嘴巴咧开,一直咧到了耳根,鲜血从他的嘴角滴落,他却毫无所觉。 季风颤颤巍巍的向前走去,双手向上,敞开怀抱,大声喊道:“神啊,请接纳……”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一双手从地面上伸了出来,那双手后面连着的胳膊是皑皑白骨。 一个身着红色登山服的骷髅从地面上蹦了出来,捂住季风的嘴巴,然后对着他的手指一拧。 “咯嘣”,骷髅将季风的手指直接拧断了,季风的手指上面赫然是一枚金戒指。 骷髅高兴地蹦了两下,它的头直接掉落在地上,骨碌碌的滚到我的身边。 我低下头看向这个绿油油的骷髅头骨,想起了栾希曾经说过,季风把骷髅的金戒指撸了下来占为己有。 现在,这个骷髅想将它的戒指拿回去。 骷髅头里的绿光闪烁个不停,它对着我喷出一口灰色的雾气。 是往生雾,曾经就是这个东西困住了白洛歆的灵魂,最后还是干尺将她的灵魂叫了回来。 当雾气接触到我的身体时,我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灵魂深处的战栗被暂时压下,我抬起腿来,一脚将骷髅头踢向了天空。 骷髅头滴溜溜的转着,向着天空中的苍白人皮飞去。 苍白人皮抖动两下,骷髅头内的绿色鬼火骤然熄灭,坚硬无比的白骨霎时间化作骨粉,纷纷扬扬,散落一地,好似天空飘雪。 剩余的骷髅骨架身体一僵,随即充满肉感的双手不停的在地上摸索,它在找自己的脑袋。 可惜,它再也找不到了。 为了一枚金戒指,骷髅失去了它的头颅。 这笔买卖,可真不划算。 没有了骷髅束缚的季风嘴角继续向两边咧开。 他不像是在笑,他的头像是一个成熟而饱满的西瓜。 西瓜熟透了的时候,被人轻轻一敲,便从中间裂开了。 季风的后脑出现一个巨大的裂痕,他痴痴的笑着,对着天空举着双手,可他的嘴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在无声的接纳他的神。 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知道现在的我对付不了这个苍白人皮,但我还能对付王立清。 我不管不顾的冲向王立清,双脚如同剪刀一般,死死地夹住王立清的头颅,我想将他的头拧下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 返祖 王立清却如同一条泥鳅,身体一扭,滑溜溜的钻走了。 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眼格外的怪异,除了怨恨和厌恶,居然还夹杂着一丝兴奋。 我心中一凛,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立时向后退了两步,再次问道:“王立清,说清楚,干尺究竟在哪儿?告诉我,我就不再出手!” 王立清双手捏着自己的肩膀,左右晃了两下,指着天上的苍白人皮说道:“赵瑞,有空担心别人,不如想想如何破了这个死局。你可别死啊,你真死了的话,别说干尺了,就连张庚和白洛歆都会被我当做两脚羊。 哦,忘了跟你说,我的属下最喜欢吃羊舌头和羊眼睛。” 王立清说完就如同一条水中的鱼,灵活的从土壤中游动起来。 我浑身是伤,还被干尺吸走了不少鲜血,现在很是虚弱。 季风整个人从脑袋开始寸寸龟裂,最后如同泥做的雕塑一般,彻底化作一滩烂肉。 季风身边的骷髅还在满地找它的头颅。 找不到头的骷髅愤怒的锤着地面,地面上浮现出数不清的指甲。 我一拳打在指甲上面,只留下一道白色的划痕。 天上的苍白人皮诡异恐怖,地上的骷髅指甲坚硬古怪。 我被夹在中间,如同一只落在了陷阱里的仓鼠,只等着陷阱合拢,化成烂肉。 我嘴角带笑,眼放寒光,你邪性,它也邪性,你们都邪性,那我就把所有邪性的东西都弄过来,看看谁能弄死谁。 我对着自己的食指和中指喷出一口鲜血,血液落在我的手指之上,由鲜红的颜色转变为黑乎乎的颜色。 我知道,我本就是干尺用魂钉将灵魂和肉体强行钉在一起的结果,现在干尺生死未知,情况紧急,我的身体也跟着发生了异变腐坏。 好在我曾经喝过尸油,尸油让我的身体打开了基因锁,和普通的身体不一样了。 我两指并拢,对着空中画起了符箓。 脚下的指甲探寻到了我的位置,狠狠的扎入我的脚底,天上的人皮释放出一股恐怖的力量,不断侵蚀着我的精神和肉体。 无法描述的疼痛让我浑身颤抖,我感觉有一双大手伸进了我的身体,不停的搅动着我的脑袋和心脏。 “嘭!” 我的心脏突然又跳了一下,深沉的声音令指甲顿了一下。 我所有的精神力都放在绘制符箓上,也就没有发现当我的心脏跳动之时,骷髅的身体抖了一下,一截肋骨从它的身上掉落;天上的人皮旋转了一个弧度,紧闭的眼皮微微抖动起来。 就在此时,我的符箓画好了。 一枚金色的符箓显现在半空之中,赫然是退黑山羊符! “退!”我一声大喝,退黑山羊符猛然碎裂,半空中浮现出一个浑身触角的怪物。 当这怪物出现的瞬间,人皮不动了,骷髅僵住了,就连风都停住了。 三个古怪的东西,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还有一个在它们中间。 它们三个在对峙! 离退黑山羊符最近的是我,我直直的面对退黑山羊符。 这个符箓曾经从黑山羊的手上救过我,也帮助我制服过食梦貘,食梦貘曾对我说,这东西不能乱用,否则真的会将某种未知的存在召唤而来。 可我管不了这么多了,面对绝境,就只能放手一搏。 最先崩溃的是骷髅,骷髅的身体霎时间崩塌,一块块骨头从莹白色变成黑色,最后化作焦炭,地上密密麻麻的指甲纷纷断裂,变成一段段毫无用处的皮屑。 骷髅没了命! 我又揪下了胳膊上的粗长红毛,狠狠地向天空抛去。 红毛慢悠悠的向天空中的苍白人皮飞去,苍白人皮抖动起来,它的眼皮疯狂颤动,没有血色的嘴巴张开,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因退黑山羊符出现的怪物,一只触角忽然动了一下。 它在害怕红毛!苍白人皮向后退去,它想逃。 不够!仍旧不够! 我招惹的怪东西已然不少,也不差它这一个,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弄死这个怪异的人皮! 我弹跳而起,用力抓住红毛,红毛瞬间变作坚硬的钢针。 我抓住红毛,狠狠的插向苍白人皮的眼睛。 我也没想到,这个缠上我的不祥居然变成了我的武器。 苍白人皮猛地睁开了双眼,它的双瞳之中是密密麻麻得、各种动物的头骨! 刚才的那只眼睛果然就是它的眼睛! 它惊惶的向后退去,我不依不饶,抓着红毛继续向上。 但是,很快就到了我能跳起来的极限高度,我牙齿紧咬,如此好的机会,我居然够不到它!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从土壤中跳了出来,他大声喊道:“赵瑞!踩我的肩膀!” 居然是王立清! 他跳到和我相当的高度,他居然想要助我一臂之力! 这不对劲儿! 我满腔的热血稍微冷却下来,我转过头,冷冷的看向他:“你想杀了它?你跟它不是一伙的?它不是你的神吗?”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赵瑞,你我之间至少还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它可不是,它是怪物!它和我们不同,你明不明白?!” 王立清说的这话,好似我变成了无理取闹,不看大局的人。 我冷笑起来,不管王立清到底是什么想法,至少现在他说服我了。 王立清再可怕也是人,这人皮一样的东西确实更加诡异。 我二话不说,踩着王立清的肩膀向上跳去,手中握着精钢一样的红毛,狠狠地插进了人皮的眼睛里。 红毛在接触到人皮眼睛的瞬间就变得柔软,它扎根进眼球深处,放肆生长,数不清的红毛瞬间遍布了整个人皮。 从眼球到鼻孔到耳朵,最后布满了它整张脸。 苍白的人皮化作了满脸红毛的模样。 我看着人皮的模样,忽然想起了那个被我杀死的黑猩猩。 现在的人皮像极了当初的那只黑猩猩,黑猩猩最初说它是什么情况来的? 返祖! 变得像祖先一样! 第二百四十二章 你不可能是人 眼前的满脸是红毛的人皮也给了我同样的感觉。 我浑身发冷,那种滋味儿难以描述。 一个现代的、可怖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产物,被红毛污染以后,居然变得像猿人,像人类的祖先。 光是想象,我就觉得一身冷汗,何况现在是直面这个东西! 人皮眼球里各种动物的头骨没有了约束,一个个的从天空中坠落。 这些白花花的骨头落在地上以后,齐齐张开了嘴,发出它们活着时候的叫声。 “嗷呜————!” “汪汪——!” “呱呱——!” 这些叫声冲天而起,令我头疼欲裂。 就在此时,“嘭!”一声枪响,一颗子弹飞速而来。 我浑身是伤,鲜血淋漓,身体向下坠去,子弹刚好砸进了我的心脏里,将曾经的那颗子弹碾碎了。 子弹落下的金属粉末和我的血肉融合在一起。 “嘭!嘭!嘭!” 我听见我的心脏疯狂的跳动起来,一种怪异的感觉在蔓延。 我转过头,正好看见王立清满脸狰狞,他的手上拿着一把黑色的手枪,枪口泛着白烟。 在心脏跳动的时候,其中夹杂着一丝细微的声音,很轻微,却很清脆。 “嘣。” 我想我的基因锁二次开启了。 王立清慢悠悠的落在地上,抬头看向天空中的人皮,放肆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赵瑞,你太傻了!你居然以为我会放过你!我只是利用你来弑神罢了!” 王立清一边大笑着一边又一次将枪口对准了半空中的人影:“我不会给你机会活下来的!赵瑞!你是我见过最邪性的东西,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神死了,我就是新的神!” 王立清疯狂的扣动着扳机,对着我的方向拼命扫射。 他看着天空中的人影和不断被红毛蚕食的人皮,只觉得多年以来压在自己心头的巨山卸了下来。 他从小就是神子,他的母亲是天人里的处女,怀孕生下了他,对外说他是神的儿子。 可只有王立清自己知道,他是有父亲的,那个愚蠢的男人在得知王立清成为众人口中的神子以后,居然妄图威胁王立清。 他让王立清给他一个去地狱的名额,他想去外面过精彩纷呈的生活。 王立清当时才十五岁,表面上笑嘻嘻的答应了他,实际上却将他引到了沙漠外面,趁他不注意,将他活活勒死了。 这样一来,王立清就是干干净净的神子了。 在他成年的那一天,天人们将他带到了实验室,他在里面见到了长着胳膊的鱼,见到了长着双腿的鱼,见到了各种古怪的、畸形的动物。 最后,他见到了所谓的神。 那是一颗头颅,实验室里的人将这颗头颅的大脑开发到80。 普通人的大脑充其量一生只能开发10,作为天人的他们也仅仅开发到20,然而,这颗头颅居然开发到了80! 这个生物最初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变得越发古怪,一切开始失控了。 这颗大脑能够控制周围人的思维,让所有人都以为它是神。 它开始寻找进一步开发自己的可能性。 它命令研究员将它的后脑切下来,通过奇怪的方式,把它做成了一张人皮,它可以轻易的飞到天空中去,它没了大脑,却变得更加灵活和自由。 王立清知道,它没有揭穿王立清的身份是因为,这个东西在觊觎着王立清的大脑。 王立清想要杀死它,但仅凭他自己的力量无异于痴人说梦,于是他开始想办法。 当王立清见到赵瑞的第一眼就知道,赵瑞就是那个能杀死它的人! 这种莫名的直觉指引着王立清。 王立清逼迫赵瑞认了罪,把他关进监狱里,观察他的行为。 让王立清失望的是,赵瑞用的那种符箓类的小道法,比天师协会里的那些毒虫还要没用。 王立清并没有放弃,他在暗中观察赵瑞,当得知他要去往罗布泊的时候,王立清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现在,一切都按照王立清的想法前进。 王立清也要开发自己的大脑,但他相信和那个所谓的神相比,自己一定不会走上它的老路。 王立清呼吸急促,浑身发热,他仿佛看见了一条通往光明的康庄大道,他要大步的走上去,成为天人中的神,新神! 他要带领着天人彻底侵占人类世界,让那些低贱的蝼蚁成为他们天人的奴隶! 天空中的那张人皮被红毛包裹,一块块的皮屑掉落下来,化作脓水。 王立清丑陋的脸庞上满是人皮滴落的脓水,但他却笑的那么灿烂。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半空中持续向下坠落的赵瑞的身体突然发生了异样的扭转,他的脖子翻转了306度,他的身体扭成了一个麻花,他浑身的血肉和骨骼好似都变成了柔软的组织,能够轻易的转动。 赵瑞的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王立清砸来的时候,王立清大声喊道:“不、不可能……” 王立清想要遁地而走,却发现原本对他来说柔软如水的地面变得坚硬如铁,他居然无法做到! 王立清眼睁睁的看着赵瑞的身体向自己的方向冲击而来,他的口中发出惊恐而不甘心的尖叫。 他还有大业没有完成,他还没有成为新的神,接受所有人的跪拜,他怎么能死在这里?! 我用尽了自己全身的气力,狠狠地砸在了王立清的身上,王立清被压倒在地。 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里都向外流淌着鲜血,血液滴落在地上,连灰尘都不曾溅起。 我直起了身体,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脑袋,冷声说道:“告诉我,干尺在哪里?” 我砸向王立清的时候,留了余力,就是怕把他直接砸死了,我还有些问题需要他来解答。 王立清丑陋的脸颊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他咬着牙说道:“赵瑞,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不是人!你不可能是人!” 我冷冷的看着他,手上微微用力,我的手指陷入了他的头骨。 第二百四十三章 忠告 我第一次觉得人类的头骨居然这般柔软,好似刚出锅的馒头一般,轻易地就能掰开。 “回答我,否则死。”我的语调冰冷而平稳,仿佛没有任何感情。 王立清忽然笑了起来,鲜血从他的嘴巴里汩汩冒出来。 王立清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看:“我终究还是太小瞧你了,你身上的秘密太多,我没能想到。棋差一着,是我该死。但是……” 王立清的鼻子抽动,嘴巴微张,眉毛向下,他的表情似哭似笑,十分怪异。 “赵瑞,我给你最后一个忠告,小心王立清。” 我意识到不好,双手缠住王立清的双手,防止他做出自杀的行为。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王立清的牙齿对着口腔里的舌头狠咬,将红色的舌头生生咬断了。 鲜血从他的嘴里向外冒着,他大睁着眼睛,没了呼吸。 我松开了他的手,缓缓直起身来。 红毛一团团的包裹着人皮,人皮张开嘴巴,不仅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反倒给红毛可乘之机。 红毛钻进了人皮的嘴巴里,在它里面生根发芽。 我并没有注意到,人皮抖动起来,一块没沾染上红毛的皮肤掉落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宛如死物。 天空中的人皮消散殆尽,天空笼罩在灰蒙蒙的罩子里,一滴水从天而降。 天上无云,却要下雨了。 红毛纷纷扬扬,飘散在半空之中,没有了踪影。 王立清死了,我却没有一丝开心的感觉。 他的死亡带来了更多的、更大的谜团和失踪。 干尺不见踪影,白洛歆和张庚生死未卜,我被绞进了一个巨大的毛线团里,毛线越缠越多,越绕越紧,我找不到毛线的开头,也不知道毛线的结尾。 一团乱麻,阴森诡异。 献祭诡异,人皮诡异,满身触手的怪物更加诡异。 黑山羊诡异,黄皮子诡异,不祥的红毛也诡异。 我看一眼自己的手臂,粗长的红毛变成了十几根,它们和普通的汗毛一样随着风的方向,不由自主的摆动着身体。 除了猩红的颜色以外,它们好似只是普通的汗毛。 但我不会被它们骗过去,它们曾经让五百年道行的黄皮子化作脓水,刚刚让一张恐怖可怕的苍白人皮化成皮屑。 我摸了一把红色的长毛,眼睛却看向远方。 我想我得去把该找的人找回来。 王立清没告诉我任何消息,就这么决断的自我了结了。 这不像他,却又像他。 狠毒而干脆。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古怪极了。 他说:‘……小心王立清。’ 但是王立清明明就是他自己…… 不!不对! 我忽然想起,我还见过两个王立清,一个在小县城里当警察,一个在城里面送外卖。 我以为他们是一个人,始终跟着我,如今看来应当不是。 我低头看了一眼丑陋的王立清,仍旧不太明白他是怎么从这样古怪的长相变成了王立清的模样。 天空中依旧停留着退黑山羊符留下来的痕迹,那个满身是触手的怪物微微扭动了一下身子,周遭的空气凝固起来,我分明看见地上顶出了一截截羊角。 触手怪物消失了,羊角却依旧在地上林立。 我揪着其中一双羊角,奋力向上拽,最后居然拽出了一头羊。 一头黑山羊! 黑山羊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和无辜,它对着我低声叫了起来:“咩——!” 它长长的胡须左右摆动,瞳孔中倒映着我的样子。 我满身鲜血,神色乖张,眼神凶恶。 跟它比起来,我倒是更像恶鬼。 “干尺在哪里?”我听见自己机械式的开了口。 黑山羊的身上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力量,它猛然挣脱了我,向着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我微微眯眼,直觉告诉我,我该跟着它。 黑山羊的速度很快,它的四只蹄子飞快前行,它好像一匹矫健的马,又好像一只流动的猫。 它走得路很怪,不是墙壁与墙壁之间两尺的缝隙,就是窗户和另一侧窗户中间的房屋内部。 它的身体明明没有丝毫变化,却并不耽误它灵活迅速的动作。 我跟在它的身后,只能不停的扭动着,翻转着自己的肌肉,把自己扭转成缝隙大小的形状。 我并没有注意到,当我跟着黑山羊离开的时候,原本好端端待在我口袋里的那截洁白的指骨莫名其妙的、无声无息的掉落在了地上。 指骨转了个圈儿,淹没在了泥土里。 我跟着黑山羊跑了,我并不知道,在我离开后,栾希找到了这里。 栾希看到任科的时候,激动地跑过去,狠狠将他抱住。 “任大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栾希的声音清脆,动作轻柔,眼神担忧,她的爱意就像经过暴雨以后的湖水,就要漫溢而出。 任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他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惊惧:“我没事,你是跟着赵瑞过来的吗?” 栾希眉头一皱,不高兴的说道:“提那个家伙干什么?我是来找你的。任大哥,只要我俩在一起,怎么样我都是开心的。” 任科紧紧地抱住了栾希,他深深地说道:“栾希,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任科的话音未落,突然发现一块惨白色的皮肤蠕动起来,不断向着二人逼近。 任科吓得打了个哆嗦。 刚才的情形他也看清了。 怪异红毛,阴森人皮,还有比所有事物还要古怪的赵瑞。 任科虽然通过和手骨许愿得到了不死之身,可他的身体只是不死,却不是不坏。 他在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和那张苍白的人皮一样,变成了没有后脑的古怪模样,自己会不会仍旧有思维,仍旧活着,不会死去。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任科就觉得浑身冒凉气。 栾希并没感觉到任科的古怪,也没看到地上蠕动着的人皮,她喋喋不休的说着赵瑞和干尺的坏话,说他们一路上对她不假辞色,说他们对自己不好,还说赵瑞居然想轻薄自己,简直是无耻之徒。 在栾希看不到的地方,地面上的苍白人皮已经渐渐变大变长,缓缓直立起来,向着二人爬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它在嘲笑我 任科突然开口问道:“希希,你爱我的,对吗?” 栾希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声音好似叽叽喳喳的小鸟:“对呀!” 任科的双手握住栾希的肩膀,认真地说道:“你爱我,所以你一定希望我好。希希,但是我现在并不好……” 栾希焦急的摩挲着任科的身体,认真问道:“任大哥,你的哪里不好?” 任科缩起了身子,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他眼睛中的恶意疯狂生长,如同藤蔓一般将他整个人都缠绕起,他直勾勾的盯着栾希,然后狠狠地推了她一把。 栾希向后倒去,跌落在地上,手抖破了皮,她皱着眉头,嗔恼的叫道:“任大哥,你推我干什么?” 任科笑的越发灿烂,整个人的表情有些亢奋,也有些心疼,他后退两步,撩起了自己的衣服,露出那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这是他曾经自杀的证明。 这个洞仍旧存在着,随着他的呼吸,不断崩坏。 “希希,你这么爱我,一定愿意帮帮我,我不能再受伤了,不然,我会坏的。” 栾希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她的嘴唇抖动起来,她觉得这一刻的任科那么陌生,和温柔的对着她说话的任科,好似不是一个人。 “任大哥…… 啊————!” 栾希惨叫一声,那惨白的人皮碰触到了她的身体,想要将她吞噬。 “这是什么鬼东西?任大哥,救我!” 任科依旧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栾希。 “希希,你不是最爱我了吗?你别动,别反抗,你帮帮我……”任科嘴里说着让栾希不要反抗,他自己却连连后退,甚至快速飞跑了起来。 任科知道那惨白人皮有多邪性,他不想被人皮缠上,所以他把栾希推了出去。 他曾经对栾希说过的爱语,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笑话。 栾希呆愣愣的看着任科跑远的身影,眼泪止不住的向下流淌,恨意在她的身体中流淌,由爱生成的恨比纯粹的恨意还要可怕,犹如潮汐时候掀起的滔天巨浪,动辄就会引发海啸。 苍白的、破败的人皮慢慢爬上了栾希的身体,如同一条滑溜溜的蛇,阴森而可怖。 从内心深处涌出来的惊恐混合着恨意让栾希咬破了嘴唇。 她指着任科远去的身影,大声喊道:“任科,我诅咒你永世不得超生!” 就在这时,一截洁白的指骨无风自动,慢悠悠的滚到了栾希身边。 栾希顾不上其他,一把抓起那个指骨就许起了愿。 栾希恶狠狠的说道:“我要活下去,我要这里的人全都去死,无论要我付出怎样的代价!” “咯嘣咯嘣”指骨慢慢弯曲卷缩,最后变成了蜗牛壳上花纹的形状。 雨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很快就将地面浇的湿透了。 当土壤变得潮湿,从地面上生长起来的,就是勃勃生机。 地面上的羊角攒动起来,“咩——!”一声接着一声的叫声,让冷清的黄泥祭坛附近重新热闹起来。 黑色的山羊如同一只只暗夜里的魔鬼,鱼贯跳出,它们抖动着身体,将灰尘抖落,它们的眼睛依旧那么无辜和纯洁,它们对着栾希的方向齐齐叫了起来。 本来缠在栾希身上的苍白人皮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奔跑中的任科不知绊到了什么,整个人摔了出去,嘴巴磕在地面上,差一点儿就摔碎了牙齿。 他还来不及站起来,就见到一块苍白的人皮飞速而来,猛地覆盖在了他的脸上。 “啊啊啊————!” 惊恐的尖叫声戛然而止,等任科再次站起来的时候,他的眼睛中遍布着用头骨组成的血丝,他的脸色苍白的没有血色,他得嘴角浮动着冰冷的笑意。 他一字一顿的说道:“赵!瑞!” 一只黑山羊无声的靠近了栾希,它的羊蹄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敲在栾希的胸口之上。 就在这时,一辆越野车乌突突的冲了出来。 栾希一愣,口中喊道:“赵瑞?赵瑞,你来救我了吗?” 越野车依旧发出‘乌突突’的响声,却没有人回答栾希。 越野车将黑山羊冲撞到两侧,以一个顺滑漂亮的漂移来到了栾希的面前。 栾希惊恐的双眼中,这辆越野车分明无人驾驶! 没有驾驶人,越野车是怎么开起来的?是鬼怪?还是妖魔? 黑山羊停住了喊叫,它们直勾勾的盯着越野车和栾希,它们纯净的眼神变得怪异起来,不怀好意里面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 诡异在阴雨中吸饱了汁液,就要涨破气球,喷涌而出。 我跟着黑山羊经过了数不清的小巷,最终来到一个死胡同。 黑山羊身子一扭,跳上了墙头。 它站在墙头,满眼无辜的看着我,似乎在问我为什么追它。 雨水浇透了我的身体,衣物贴在我的身上,我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冰冷。 我看着它,缓声说道:“我问的是干尺在哪儿?” 黑山羊依旧定定的看着我,它微微歪头,一言不发。 可我却清晰的感觉到,它没把我放在眼里。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送你一程,让你早日和你地下的兄弟们团聚!” 我猛地蹦了起来,双手如同铁锤一般,狠狠的砸向黑山羊。 如今的我和过去是天壤之别,我杀羊的时候,甚至不再需要刀具。 我的身体比刀具还要坚硬,如果我想,也可以比刀具还要锐利。 我的速度很快,我的身手敏捷,曾经一枪将我打死的王立清都不再是我的对手,我以为这时候的我杀一只黑山羊,不过是手到擒来。 然而,现实却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 黑山羊的四只蹄子突然歪曲起来,扭转成了奇异的弧度,好似刚会画画的小孩子画出来的简笔画。 黑山羊的身体缩成一团,灵活而轻松的向上一跃,它跳起来的时候刚好擦着我的肩膀。 我转头看它,它对我咧了咧嘴,笑了。 它在嘲笑我! 我伸出双手,扣住它的羊角,想将它狠狠地摔在地上。 它咧嘴的幅度更大,笑容更加灿烂,它露出一排黄乎乎的、散发着腥臭味儿的牙齿。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不会轻易狗带 它猛然扭了个头,羊角脱落下来,同时伸出双蹄,狠狠砸在了我的胸口之上。 我心中惊涛骇浪,不只是我在进步,黑山羊好似比我进步还快,还大,或者说之前它在我面前表现得唯唯诺诺,都是一种伪装。 现在,它终于露出了一些獠牙。 它的气力很大,我被它踢得向墙下掉落而去,我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很好,很有趣,只有我自己变强大,确实很无聊。 我想,总有一天,我要将这些该死的畜生赶尽杀绝! 黑山羊轻易地落在了另外一边的墙上,它对着我叫了起来:“咩————!” 和它一起叫喊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擦!什么情况?小爷刚出监狱就有艳遇?!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快快快,让哥哥我亲香亲香!” 我低头一看,果然是张庚这个家伙,他被我压在身下,正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做着美梦呢。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个笑是久违的、发自内心的。 我直起身来,一巴掌打在张庚的肩膀上,开口说道:“张庚,好久不见啊!” 张庚猛地睁开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我猛然想起了些什么,回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墙头,墙头上空荡荡的,别说黑山羊了,连羊毛都没有。 这只黑山羊听懂了我的话,故意引我来这里的? 张庚跪在地上就磕起了头:“赵哥,赵大师,赵大爷,冤有头债有主,是王立清那个王八犊子弄死你的,我当时真想救你啊,那不是有心无力嘛。你可千万不要找我麻烦啊!我帮你指路,你去弄死那个王八羔子!……” 我见他这副瑟缩窝囊的模样,笑的越发开心了。 我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开口说道:“行了,瞧你那出息!白洛歆在哪儿呢?你……看见干尺了吗?” 张庚被我打的偏过头去,他捂着脸,砸砸嘴,低声嘟囔着:“这力道,这角度,跟赵哥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看来确实是赵哥的魂魄了。” 他微微抬起头,用眼睛偷偷观察我,见到我有影子以后,眉头皱得死紧,低头沉思起来。 我一把将他揪了起来:“我没死,干尺救了我。” 张庚眼睛一亮,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一番,这才吐了一口气,对着我直竖大拇指:“不愧是赵哥,我就知道赵哥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轻易地狗带。” 呵呵,刚才一听见我的声音就吓得跪在地上磕头的人也不知道是谁,明显就是默认我死翘翘了。 我懒得揣测张庚的想法,只是开口说道:“少说这些废话,白洛歆和其他人呢?” 张庚抿了抿嘴唇,平时吊儿郎当的表情这时有些严肃:“应该是被带去研究院了。” “你知道研究院在哪儿吗?” 张庚点点头:“我听那些看守的人说了。” 我想着,先去找白洛歆也好,知道明确的位置,快些将她带上,这样就可以放心的再去寻找干尺了。 我想,干尺多少有些能力,可以应付一段时间,不像白洛歆。 白洛歆只是个普通人。 多令人厌烦啊,命运好像只在我面前开玩笑。 我在寻找宫一语的路上,变成了寻找更多的人。 张庚开始喋喋不休的说起离开我以后发生的事情。 这些天人只把张庚等人当做两脚羊,并不放在心上,因此张庚也从那些天人的口中得知了天人城的秘密。 天人虽然和人类长得相似,但他们能在土里行走,他们的脚步构造和人类不同。 他们认为自己是高等生物,人类只是低等的残次品。 他们管人类社会叫做地狱。 他们生来就有一种能力,可以将脸捏成任何模样,虽然捏出来的脸,会没有血色,但足以在人类社会生存。 王立清就是靠这种能力,才在外面当上了警察。 我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吊诡之处:“他们是黑户,没有户口没有身份证,怎么可能找到正式工作?” 关于没有户口和身份证这件事,始终困扰着我,因此我深刻的明白其中的问题。 不等张庚回答,我自顾自的说道:“他们是不是将人杀死以后,顶替了原来人的身份?” 张庚立即竖起大拇指,对着我狂拍马屁:“不愧是赵哥,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我只是听他们说,从来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要不说人和人不一样嘛,还得我赵哥……” 好长时间没听见他这种肉麻的话,我这一听还有些不习惯。 我挥挥手打断他的话,心中却将此事深深地记住了。 等出了沙漠,我一定要好好看看,还有哪些人是被天人替换了。 我让张庚继续说他知道的事情。 张庚说,这些天人信奉一种真神,据说真神能够赐予天人永生。 每三个月,他们就要举行一次祭祀活动,被选中的人才可以参加,接受真神的洗礼,变成永生不死的状态。 因此他们需要祭品。 他们一般会选择进入罗布泊里面的人作为祭品,但有时也会青黄不接,这时候,他们就会选出一个‘守门人’,将守门人砍成三截,以他的血肉做出三个稻草人,当做祭品。 难怪我开着越野车进来的时候,那个守门人躲也不躲,被撞死总好过被分尸。 我又想到了那些穿着白袍的僵尸,呵呵,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确实是永生不死。 张庚继续讲述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刚刚他们本来还被关在地下室的铁笼子里,突然看守他们的人和切鱼片的人都跪在了地上,痛苦的捂着头,大声喊着:“真神!别抛弃我!!” 他们喊完以后,就气绝身亡,齐刷刷的倒在地上,没有了呼吸。 张庚趁着这个机会,想办法弄到了笼子的钥匙,逃了出来。 说到这里,张庚脸上露出一丝悻悻之色:“赵哥,你没见到那怪鱼,长着一条人一样的胳膊,身上被切出一个伤口,有人每天割它的肉。只有晚上的时候,它才能休息,它恢复的很快,但它的伤口还没长好,就又会被继续割肉……” 第二百四十六章 对不起,我来晚了 它长的是怪,却着实可怜,我临走之时,将锁着它的铁链子打开了,它还对着我感激的点了点头。 但它只有一条胳膊,又是鱼的身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我声音冷冽:“张庚,你被白洛歆传染了,也变成圣母了?” “啊?”张庚愣住了。 我冷冷的说道:“怪物终究只能是怪物,就算再可怜,它也不是人,你救它很可能会害了你自己。” 张庚缩了缩脖子,反倒认真地问道:“赵哥,你说到底是人类更可怕,还是怪物更可怕?” 要是以前,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张庚几乎不可能问出这种带有哲思的问题,现在,可怕的经历终究在他的心上烫上了痕迹,他也开始思考起来了。 我正要叹气,却又听见张庚说道:“我觉得还是怪物可怕,人类至少有一半是女人啊,长得漂亮的女人都是仙草,等着我去采撷!” 好,我不该对这家伙抱有任何的期望。 我眉头一皱,想到了某种可能,转头看向张庚:“张庚,那条怪鱼该不会长着美女的脸?!!!!” 张庚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我松了口气。 张庚突然扭捏起来,满脸猥琐的说道:“它只是说等它离开以后,会把它的美人鱼妹妹介绍给我。” “你不是见过鲛人……” 我的话才说了一半,骤然想起,我当时去找鲛人的时候,张庚已经昏倒在地上了,他没见到鲛人真实的样子,所以,他对美人鱼仍旧抱有奇怪的幻想。 我呵呵一笑:“想认识美人鱼还不简单,我也认识,下次有机会介绍给你。” 张庚眼睛一亮,立刻笑的见牙不见眼:“赵哥,你!是!我!的!神!” “张庚,希望你能不忘初心!”真的见到鲛人的时候,还能如此兴高采烈。 张庚连连点头,一脸猪哥相,两眼之中满是猥琐。 就他这个模样,这辈子想找个一心一意的女人,估计着是没戏了。 嘴上说着女人好,结果对长得好看的女妖怪也充满幻想,他莫不是猪八戒转世? 好嘛,我是唐僧,他是八戒,要是再来个孙猴子,直接骑着马去取经得了。 张庚带着我来到一处看起来有些破旧的黄泥房子。 房子的门没锁,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张庚缩了缩脖子,往我身后走了两步,探头探脑的说道:“赵哥,要不……我还是在外面等你……” “不行,一起走。” 我说完就转过身,一脚将张庚踹进了屋里。 张庚夸张的‘哎呦’一声,转过身来就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赵哥,一起,一起。” 黄泥屋子里有一个幽深的竖井,竖井里面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子,往铁笼子下面看去,一眼看不到头。 我带着张庚上了铁笼子。 当我按下向下的按钮,铁笼子发出“咣啷啷”的声音,极速向下坠去。 过快的速度给我带来一种失重感,就好像从几千米的高空骤然坠落,耳朵里面嗡嗡作响。 张庚更是捂着耳朵,连连干呕,连话都说不出来。 “嘭!”笼子终于到了底。 当笼子打开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整齐的透明罐子。 这些罐子有大有小,无一例外的装着黄色的、粘稠的液体,每一个里面都浸泡着奇怪的生物。 大部分都是鱼类和人类的结合体,畸形而可怖。 它们闭着眼睛泡在液体里,不知死活。 “卧槽!”张庚吓得大叫一声,随即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双桃花眼滴溜溜的转。 张庚压低声音说道:“这些东西看起来比监狱里的还吓人。赵哥,咱们赶紧去找白洛歆,他们该不会对白洛歆做些什么?!!” 我心中一紧,立即快步向前走去。 穿过这条长长的、满是畸形怪物的走廊以后,打开一扇巨型的防火门,进入到一个大厅。 大厅的底部画着怪异的六芒星符号,每个六芒星的尖端都连接着一具人类头骨。 大厅的四周是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实验仪器和培养皿。 个穿着白大褂,带着橡胶手套的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七窍流血。 争斗的声音从另一侧的小门里传过来。 “没想到你还有力气,我就知道你和一般的试验品不一样。听我的,别轻举妄动,否则我就剖开那个孕妇的肚子,直接拿那个小羊崽做实验!” “嗬——嗬——!” 怪异的嘶吼声传来,我心中一紧,顾不上其他,三两步就到了门口。 当我推开小门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 只见屋子里有一个长相怪异的生物,它的脸上坑坑洼洼,一个个血洞不停收缩,它的脖子上长着一个巨大的肉瘤,肉瘤红彤彤的有些发黑,在它的脖子上不停的跳动着,好像一个活物,随时都会破体而出。 它的手指怪异的扭曲着,或缠绕或缺失,它的下半身长着密密麻麻的尖刺,稍稍移动,就能刺透自己的皮肤。 当它见到我的瞬间,它的眼睛突然睁大,它连连后退,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颊,它的嘴里发出尖锐而可怖的啸声,似要刺破我的耳膜。 我只觉得一根钢针狠狠的扎入了我的心脏,疼痛令我浑身发烫,肝胆俱裂。 我的眼睛通红,似要滴出血来。 只一眼,我就透过这个怪物的眼睛认了出来,它是白洛歆! 我猛地冲了过去,一脚踢在那个站在她对面侃侃而谈的、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 研究员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疼的大声呼喊。 白洛歆惊恐的向后退去。 我站在她面前,伸出手想要安慰她。 她一把打开我的手掌,色厉内荏的对着我呲了呲牙,妄图将我吓走。 我听见自己对她说:“白洛歆,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来接你回家了。” 白洛歆两只手不停的挥动,想要将我赶走,她曾经白皙的如同莲藕一般的手臂,如今变得麻麻赖赖,丑陋异常,像是雨天的癞蛤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她要生了 我的胸口闷闷的,双手止不住的抖了抖。 我不由分说的抓住她的手臂,将她轻轻的抱进了我的怀里。 “没关系,会好起来的。” 她腿上的尖刺扎透我的皮肤,我却好似没有感觉。 我的声音轻柔,我的语气平稳,可我的心却痛的难以呼吸。 我在来的路上耽误了太多时间,我没能来得及救下白洛歆,才导致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她是跟着我才来到沙漠的,最终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愤怒和哀戚让我的喉咙火辣辣的疼。 就好像是一根巨大的鱼刺横亘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每次呼吸,鱼刺就更深入喉头一分;每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儿的疼。 白洛歆拼命的挣扎起来,她狠狠地推开我,想要逃跑。 我却没给她这个机会,我将她死死地抱在自己的怀里,轻声说道:“白洛歆,你看好了。” 我抱着白洛歆,整个人猛然跃起,双脚死死地踩在研究员的身上,将他的肋骨踩断,将他的五脏六腑都踩的渗出血来。 他惊恐的哀嚎着,祈求我给他一个痛快。 我冷声问道:“怎么才能让她变回原样?” 研究员拼命的摇着头,“实验是不可逆的,她变不回去了。除非你放了我,给我组建一个新的实验室,我可以想想办法……”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怀里的白洛歆忽然暴起,她用力挣脱开我,整个人扑到研究员的身上,张开大嘴,恶狠狠地撕咬着研究员的皮肤。 血肉模糊。 我站在她的身后,看着曾经单纯活泼的少女变成了这般非人的模样,看着她原本的坚强乐观变成了怨恨凶残,看着她原本应该普普通通的人生彻底毁灭坍塌。 我没有阻止她。 我眼睁睁的看着白洛歆把这个研究员撕成碎片,我听见自己发出低低的笑声。 这操蛋的人生! 刚刚赶到的张庚呆愣愣的站在门口,惊恐的看着这血腥的一幕。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认出了白洛歆。 他后退两步,捂着脑袋说道:“白洛歆,等、等出了沙漠,我去医院给、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你会好起来的……” 他的声音虚弱而结巴,他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话。 这些话像一柄柄刀子扎在了白洛歆的身上。 白洛歆张了张嘴,却只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叫声,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淌。 这一刻的她,不像是人,比满是红毛的苍白人皮还可怖两分。 我故作轻松的说道:“张庚说的对,会好起来的。” 白洛歆的身体僵了一下,她头也不回的向外冲去,她不愿意让我和张庚看见她这副模样。 她心知肚明,变不回去了。 谁能接受一个长成这样的怪物呢? 暴虐的情绪在她的心中蔓延,她只想快点逃离这里,她害怕自己会伤害赵瑞和张庚。 我追出去的时候,白洛歆已经不见了踪影。 “白洛歆!”我叫了一声,回响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没激起任何水花。 我问张庚:“白洛歆去了哪里?” 张庚唉声叹气,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一回头,她就不见了。赵哥,白洛歆她……还能变回来吗?” 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自顾自的四处寻找起来。 “白洛歆!”我不停地喊着白洛歆的名字,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我推开了一扇又一扇房门,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奇怪的仪器和实验用品。 我找到了被绑在床上,肚子大的要爆炸的戈晚歌;我找到了带着黄色帽子的林梓涵;我找到了四肢都被切去,几乎变成人棍的耿承平。 我唯独没找到白洛歆。 戈晚歌嘴里发出疼痛的喊叫声,她要生了。 林梓涵站在她的身边,声音清脆的给她加油:“姐姐,你要努力啊,这是你和姐夫的孩子,是姐夫唯一的血脉!” 我看了一眼林梓涵,如同那个天师说的那样,林梓涵进入沙漠以后,就会说话了。 我的心一团乱麻,白洛歆变成了那副模样,能去哪里呢? 张庚哭丧着一张脸,低声说道:“赵哥,万一白洛歆不愿意离开沙漠,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走,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心中一凛,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我听见自己冷漠的说:“我本来就不想带她来沙漠,是她自己非要跟着来的,我只是尊重她的意愿。如果她不愿意走,非要留在这里,我也没有办法。” 张庚猛地抬起头,一双桃花眼里面写满了不可置信,他呆愣愣的看着我,不相信我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他仔细看我的眼睛,没从里面看出任何情绪以后,沉默的垂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他又笑着抬起头说道:“不愧是赵哥,主打的就是一个洒脱。” 可他的笑分明比哭还丑陋两分。 我沉默的别过头。 我想白洛歆肯定在附近听着我们的对话,她会生气吗?她会愤怒吗?她会从角落里跳出来,出手杀我吗? 若她出手,我就老老实实的给她砍上一刀,就当是对她的道歉。 然而,周围并没有她的影子,只有戈晚歌的叫喊声,格外刺耳。 戈晚歌快生了,她的下身濡湿,羊水已破。 戈晚歌的肚子极大,她大声嘶吼着,豆大的汗珠儿从她的身上滚落,她只觉得自己肚子如同被剖开一样。 极端的痛苦让她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叫声。 这里是沙漠,是所谓的天人城,没有医生、没有设备,她命悬一线。 打开基因锁的我,杀人容易,救人难。 尤其生孩子这事儿,我确实帮不上忙。 戈晚歌睁大眼睛,一把抓住她身边的林梓涵,费力的说道:“梓涵,快,把孩子拿出来,从我的肚子里拿出来,我没有力气了!” 林梓涵为难的低下头,她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她的表情,她浑身抖了抖,“姐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梓涵,求你了,你能的,我相信你,你可以的。你连几千公里外的食物都能拿出来,我离你这么近,你可以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 新生 直到此时,我才终于明白了,戈晚歌敢来沙漠里面生孩子,最大的底气是林梓涵。 她一早就知道林梓涵的能力,不然也不会颐指气使,总管林梓涵要一些新鲜的吃食。 现在,戈晚歌要生了,她不想遭罪,于是要求林梓涵直接将孩子从她肚子里拿出来。 林梓涵害怕的浑身发抖,她抿着嘴唇说道:“姐姐,我真的没拿过有生命的……” “小贱人!我让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你别忘了,你的命是我老公救的,你欠我一条命,就该听我的……啊——!太疼了,还不快点儿!” 我走上前去,挡住了林梓涵说道:“戈晚歌,别这么激动,你有力气骂人不如留着好好生孩子。” 戈晚歌的双手费力的抬了起来,她满眼怨恨的看着我说道:“赵瑞,别多管闲事,如果我真的一尸两命,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林梓涵!还不快点儿,你想遭天谴吗?!!” 林梓涵吓得眼泪汪汪,两只手抹了抹眼睛,垂着头说道:“姐姐,别、别骂了,我现在就把弟弟拿出来。” 我转过身,轻声说道:“林梓涵,你没必要这样,不想做可以不做……” “不!赵哥哥,谢谢你。姐姐说得对,我欠她一条命,我得帮她,这是我该做的。” 林梓涵说着便将双手放在了空中,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儿,她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她在努力将戈晚歌的孩子从她的肚子里带出来。 戈晚歌的嚎叫声越来越大,她不断地咒骂着林梓涵,说她是白眼狼,说她折磨自己。 林梓涵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向下流淌,漂亮的小脸蛋上遍布着灰尘。 她的双手上开始出现殷红的血迹,滴答滴答向下流淌。 戈晚歌觉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动的厉害,似乎正在被某种力量向外撕扯。 阴冷的地面不断传来寒气,整个大厅里都是血的味道。 张庚低着头看着地面,大概是吓得不敢看这血腥的场景。 戈晚歌的叫喊声逐渐减弱,她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流失。 我定定的看着林梓涵。 林梓涵的鼻子里开始向外淌血,她第一次使用能力将带有生命的生物,尤其还是一位婴儿带出来。 她用尽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力量还不够,她的身体开始遭到破坏,她浑身抖得厉害。 可她依旧不停地、努力的想将孩子运送出来。 渐渐地,她的手上出现了一张皮,一张婴儿皮! 林梓涵吓得大声叫了起来,一把将婴儿皮扔到了地上。 这张婴儿皮好似把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放在地上,用大卡车来回碾压,才会得到这种效果。 林梓涵哭的不能自已:“不可能,怎么会?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戈晚歌的肚子依旧很大,里面的孩子长时间出不来,焦躁的挥了挥拳头,将戈晚歌的肚皮顶起。 戈晚歌瞪大了眼睛,在看到婴儿皮的时候,精神受到了刺激,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恍惚的说道:“林梓涵,你在干什么?继续啊!我的孩子还在肚子里,你把别的东西拿出来有什么用?!” 张庚轻轻拍了拍林梓涵的肩膀,安慰道:“不是你的问题,听说有些人怀了双胎,一个将另一个的营养吸收掉,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林梓涵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她手上的鲜血把她的脸弄得脏兮兮的,全是血水。 她抽泣着说着:“我、我继续……” 我按住了她的双手,“林梓涵,如果不舒服就算了。” 林梓涵摇了摇头,费力的说道:“是我的错,我答应了姐姐,我要帮她。” 她挣开我的手,双手向上,浑身颤抖,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在她的身上流转。 张庚眼珠子乱转,惊恐的拽了拽我的衣服。 “赵哥,你快看林梓涵的头!” 我抬头看去,只见林梓涵头颅的一角不见了,没有流血,没有割裂,就好像是被什么透明的东西挡上了。 我转了个角度再次看去,林梓涵的另外一边头颅不见了。 我的喉结上下滑动,我走到林梓涵身边,伸出手想要触碰林梓涵,却发现我自己的手掌在放到林梓涵消失的半截头颅附近时,我的手掌也消失不见了。 “卧槽!赵哥!你没事?到底什么情况?!”张庚吓得惊叫起来。 我瞪他一眼,示意他安静下来。 林梓涵浑身抖得越来越厉害,鲜血从她的耳朵里流了出来,浸湿了她的衣服。 她的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骤然间,她的手上出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婴儿。 婴儿发出响亮的哭声。 林梓涵居然成功了! 戈晚歌的肚子瘪了下去,她的肚子好似一个没有弹性的皮球,歪歪扭扭的掉落在她的身上,大量的鲜血不停的向下流淌,却在没滴落在地面的时候,就消失在空气中。 孩子明明出来了,戈晚歌却依旧喊着疼。 她的眼睛大睁,她的鼻子抽动,她捂着自己的肚子喊得撕心裂肺。 我眼神一寒,只见林梓涵手中婴儿的肚脐上赫然还连接着脐带! 我顾不上许多,抬手抓住了脐带,将脐带捏断了。 戈晚歌的鲜血终于正常的掉落在地面上,但是已然来不及了,她失去的鲜血太多,她的血已经止不住了。 戈晚歌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她不再大声的叫喊,反倒转过头乞求的看向林梓涵:“梓涵,给我看看,给我看看他。” 林梓涵的手骨断裂,双臂上满是鲜血,她的脸色惨白,几乎要站不住了。 我轻轻扶了她一把,让她坐在了地上,然后从她的手上接过了婴儿。 这个婴儿那么小,那么柔弱,他痛哭着迎接这个世界。 我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原来这就叫做新生。 我将满身污血的孩子抱到戈晚歌身边,戈晚歌伸出双手,将他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戈晚歌虚弱的笑了起来,她看着孩子好似看到了自己的全世界。 这一刻,她不再是撒泼打滚的泼妇,不再是无理取闹的泼妇,当她抱着孩子的时候,她柔软而慈爱,母爱让她好似沾上了圣光一般。 第二百四十九章 我见过你 她抬起眼眸,看向林梓涵,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道:“林梓涵,你听好了,你把他好好地养大,就当做是还了我这条命了!” 坐在地上的林梓涵眼泪止不住的掉,她跌跌撞撞的爬到戈晚歌身边,轻轻的抓着她的胳膊:“姐姐,我不要,你要自己养他……啊,对了,药,我还可以给你拿药。” 林梓涵说着便挥动着双手,个药瓶从空气中掉落在地上。 “什么药?你该吃什么药?姐姐……” 林梓涵有异能,却不是医生,她不知道一个濒死的、大出血的孕妇该怎么护理,又该吃什么样的药,她只能不断地挥舞着手臂,徒劳的将不知种类的药运送过来。 她的手腕开始断裂,她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叫喊。 “咯嘣嘣嘣”的响声不绝于耳。 我制住了林梓涵的双手,声音略微干涩:“再陪陪戈晚歌。” 林梓涵的眼睛里布满了眼泪和血水。 我并不喜欢戈晚歌,甚至由于她做出的那些不理智的行为,对她有些憎恶。 我以为林梓涵对戈晚歌只会比我更加厌恶。 可直到此时我才明白,林梓涵似乎很重视戈晚歌。 可是为什么呢? 戈晚歌明明对她不好,明明颐指气使,明明打压欺负她。 可她却还是为了被救回来的事情,谨小慎微,全心全意。 就好像跟在我身边的白洛歆,就好像帮我引开僵尸的干尺。 戈晚歌不值得,我也不值得。 林梓涵终究还是听见了我的建议,她跪在戈晚歌身边,静静地陪着她。 戈晚歌柔和的说道:“梓涵,他的名字就叫乘风。愿他乘风而上,人生顺遂。梓涵,家里银行卡的密码是我的生日,里面有五十万,是我留给你和乘风的。” 林梓涵哭的不能自已,喘息和哽咽令空气越发压抑。 戈晚歌打开领口,婴儿本能的寻找食物。 可戈晚歌的胸口干干瘪瘪,里面没有任何乳汁,婴儿没能喝到乳汁,瘪着嘴哭的更厉害了。 戈晚歌轻轻地哼起了摇篮曲,曲调轻柔,歌词却怪异。 “一个扭曲的人,走了一条扭曲的路。手里拿着扭曲的六只羊头,踏上扭曲的台阶,买一头歪歪扭扭的母猪,他们一起住在歪歪扭扭的小屋。这个扭曲的人便不属于这里……” 这分明是干尺曾经说过的,不属于这里的人,如今戈晚歌居然唱了出来。 当戈晚歌最后一个字唱完,她永远的合上了眼睛。 旧的生命逝去,新的生命出现。 东升的太阳永远会驱散黑暗。 林梓涵痛哭出声,戈晚歌怀里的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离世,他张大嘴巴,拼命地哭了起来。 眼泪混合着鲜血滑落,生命脆弱。 林梓涵大声喊着:“是我的错,我不正常,扭曲的是我啊!我本来就不该活着的!”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不是的,别想太多了,这不是你的错……” 林梓涵突然抬起头来,满眼泪水的说道:“赵哥哥,我见过你,在医院里,你还记得吗?” 我愣了一下,瞳孔微缩,我在医院里曾经遇到过一个得了脑瘤的小女孩儿,她天真活泼,自小就生了病,还被抛弃,但她却笑盈盈的给了我一颗棒棒糖。 她的名字叫做林梓涵。 我以为,只是重名。 林梓涵自顾自的说道:“林梓涵是在医院里出生的,林梓涵的脑癌已经到了后期,医生将她脑袋里的瘤子取了出来,她每日都在化疗,痛苦极了。 她不知道,医院里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从她脑袋里取出来的瘤子逐渐长大。 赵哥哥,我就是那颗瘤子。 我是杀害林梓涵的凶手,我长成了人的形状,可我不是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梓涵的表情扭曲而痛苦。 “我痛恨自己,林梓涵那么美好,那么小,她本来会有美好的未来。 但是因为我,这一切都毁了。 我不想活了。我尝试割腕自杀,却被医院里的医生发现了。 他们将我带到地下室里,用我的血肉做起了实验。 他们说我的细胞和普通人不一样,有极强的再生和恢复功能。 我是癌细胞堆积而成的啊,癌细胞会永无止境的扩散。 他们说如果他们的研究能够成功,那么人类就能永生,林梓涵就会彻底恢复健康。 他们把我从腰部切开,切成了两半。 一半的我拥有大脑和五官,另一半的我能够行走和站立。 很快,这两半的我都长成了新的我。 我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我是下边的那一半,所以她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说不了话;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行走困难。” 在我脑海深处的记忆被翻了出来,我住院的时候,在电梯上遇见了两个医生,他们之间的对话怪极了。 他们说:“变成两半以后倒是能再生,只是想再合起来就困难了……” 他们还说:“蚯蚓就是这样,要是能攻克这个难题,对器官再生也有帮助……” 我记得当时的我觉得他们两个有些古怪。 他们说到蚯蚓的时候,很是刻意。 如今想来,他们说的根本不是蚯蚓,而是林梓涵!!! 我和蛇妖打斗以后,昏倒在医院里时,隐隐约约也曾听到一些对话,我以为只是我自己的臆想,便没有放在心上。 那对话是这样的: 【“……那东西逃出来了,不会有事?” “嘘!在这里不能说这些。” “关键是,现在没有试验品了,要不咱们用……” “身体倒是合适,不过最近老有人在他身边照顾,不好下手啊。” “那就用老办法呗……”】 身体倒是合适,老有人在身边照顾。 难道说的……是我? 他们曾经想用我的身体做实验? 林梓涵继续说道:“她比我聪明得多,聪明意味着想得多,想得多会把人逼疯。 她出手杀了林梓涵,说是不让她再受苦,我接受不了,和她吵了一架,我觉得她太可怕了。 我将这件事告诉了医生……” 第二百五十章 鱼面人手 “医生将她抓了起来,关进了精神病院。 从此,她走不远,而我不会说话。” 去了精神病院的那一半林梓涵应该就是上半身,她虽任科说可以将她切成两半,她会活过来的。 然而,她为什么没有活过来呢? “你能感知到她的情况吗?” 林梓涵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怀里依旧抱着戈晚歌的尸体:“能。她已经死了……” “按照你的说法,你被切成两半都不会死,她怎么可能会死?” “你们之前遇见的任科杀了她。任科把她竖着切成了两半,这样就能彻底杀死她。她死了以后,我就是这个世上唯一的林梓涵了,所以我会说话了。” 张庚听的一愣一愣的,他脱口而出:“那你完全可以不用来沙漠,在外面等着那个林梓涵死了,你不就能说话了吗?” “可是姐姐要来这里生产,我不放心她。她的丈夫是个好人,看见我要跳河自杀的时候,冲了上来,跳下水想要救我。 但是他并不会游泳,他在水里挣扎,双手不停的挥动。 我能救他,可我没有。我以为他和我一样是跳进水里自杀的,我当时觉得死亡就是解脱。 我被消防员救了上来,我没死,他却死了。 当他的妻子出现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他的妻子——也就是戈晚歌——我的姐姐身体里有一颗小小的种子,生命力很强,强到令我好奇,这颗种子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姐姐给我办了户口,给了我一个家,教我学会了喜怒哀乐,在我颓废的想要自杀的时候,是她温柔的抱着我,告诉我世界有多么的美好。 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活着的美好,虽然我知道她并没有她说的那样爱她的丈夫,也没有那么好心。 但我仍旧感激她,只有在她身边,我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她知道我的异常,却对我始终如一。” 林梓涵哽咽的讲述着曾经发生的事情,确实跟此前在别人那里听到的版本有所出入。 在我们不知道的时间里,戈晚歌也曾经温柔过,也曾经抱着林梓涵,轻柔的劝慰。 戈晚歌不是圣人,不是坏人,也不算个好人,她只是一个会哭会笑、会悲伤难过,也会极度爱护自己孩子的母亲,她是个普通人,她却又不普通。 为了顺利生下孩子,她甚至听从天师的话,来到沙漠里生产。 明知九死一生,明知性命难保。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将她好好安葬,离开沙漠以后,还得给这个孩子上户口。” 好,我承认,没有户口的我,对于上户口这件事尤其执着。 林梓涵这才如梦初醒,将婴儿轻柔的抱进怀里,她费力的挥动着手臂,“咯嘣”她的手肘折断了,晃晃荡荡的垂落下来,好似摆锤一般。 林梓涵随手将手肘按上,疼痛令她满头是汗,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的手肘安得有些歪,像是扭曲的树干。 她手中出现罐奶粉和一个奶瓶。 她手忙脚乱的给婴儿喂起了奶。 喝完奶的婴儿,终于沉沉睡去,林梓涵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没有四肢的肉团费力的向这边爬来。 他的眼睛瞎了,鼻子被砍去一半,整个人血肉模糊。 是耿承平,如今的他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他的遭遇并不比白洛歆好,甚至更加糟糕。 他费力的向戈晚歌的方向爬过来。 张庚实在看不下去,走到他身边问他想要干什么。 他伸长脑袋,费力的说道:“孩子,孩子……” 张庚眉头微蹙,“孩子是戈晚歌和她丈夫的孩子,你……” 耿承平却依旧伸着头,不停的喊着:“孩子……” 他浑身是血,气息微弱,显然活不了多久了。 林梓涵动了恻隐之心,抱着孩子来到他的面前,将孩子凑到他的脸颊旁边,同他的皮肤贴了贴。 耿承平嘴角漾起笑容,他嘴里嘟囔着:“我的孩子……” 然后彻底咽了气。 张庚后退两步,大声说道:“卧槽!临了还有大瓜可吃?这孩子居然不是戈晚歌和她见义勇为的丈夫的?!” 林梓涵却摇了摇头,笃定的说道:“不,这孩子就是姐姐和姐夫的,跟他没有关系。” “那他……” 林梓涵抿着嘴唇说道:“他可能是魔怔了。” 就在这时,大厅里警铃大作,从不远处的门中向外渗出黄色的黏液,腥臭的味道不断蔓延。 我一手抱起戈晚歌的尸体向外走去,只见一个鱼身人手的怪物,手中拿着一个大棒子,不停地挥动着,将所有的透明罐子砸碎了。 “嘭!嘭!嘭!” 剧烈的响声不绝于耳,腥臭的黄色液体不断滴落,飞溅到墙壁和地面之上。 罐子里面的畸形怪物一个个落在了地上。 有的瘫在地上费力的呼吸,有的一动不动,宛如死去,更多的则是睁开眼睛以后,兴奋、激动而满眼怨恨的向门外冲去,它们绕过我们一群人,进入了大厅内部,它们对着地面上已经死去的研究员疯狂撕咬。 拿着大棒子的鱼面人手的怪物在见到张庚的时候,嘴角漾起一个弧度,它肥厚的鱼唇上面的长须子微微颤动,看起来极其古怪。 它张开嘴巴,口吐人言:“张庚,谢谢你,你长得很像我父亲。” 张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大声辩驳:“我绝对没和鱼发生过关系!” 鱼面人手的怪物愉悦的笑了起来,露出嘴里一排整齐的、和人一样的牙齿,它没有眼皮的双眼圆圆的,好似两颗玻璃珠子。 它的眼睛转动两下,声音中带了些许笑意:“只是暂时没有。” 它意有所指的话让张庚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张庚连连后退,都要退到林梓涵的身后了。 我戏谑的说道:“张庚,你刚刚不是还对美人鱼感兴趣吗?怎么这会儿又避之不及了?” 张庚一脸便秘,低声说道:“感兴趣只是感兴趣罢了,又没打破生殖隔离,生出……” 鱼面人手的怪物面色一沉。 第二百五十一章 怪异和爱意 张庚立即话锋一转,一本正经:“我仔细想了想,我还是喜欢女人,不同物种,存在代沟,这个……还是困难啊。我和你的人鱼妹妹有缘无分了,我救你只是因为我善良大方,绝对没有其他想法!” 张庚说的大义凛然,壮怀激烈,如果不是我见他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串一串的,我都要相信了。 说白了,这家伙就是有色心没色胆,天天意淫美女和美妖怪,真的送上门来了,他又怕发生关系以后生出古怪的生物。 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庚的担心是正确的,谁知道这些畸形的怪物除了实验成品以外,有没有一些来自物种间的繁衍。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想到人和鱼的结合就不寒而栗。 怪物没有理会张庚,反倒对我说道:“赵瑞,天人城相当于是你捣毁的,外面世界里的天人还有很多,他们其中一些身居高位。等你离开这里,面临的可能是死亡和追杀。” “天人是人类里面的某种种族吗?” 怪物呵呵的笑了起来:“不是。赵瑞,你知道人类是怎么进化来的吗?” 怪物没想得到我的回答,自顾自的说道:“猿猴进化成人类的过程中,必然不是唯一的方向。那个过程中曾经产生过各种各样的不同的人类。 然而,只有你们这一支统治了世界。 天人也是其中一支,是猿猴进化过程中的另一条路。 他们比你们能力要强,大脑开发的程度要强,他们科技发展的速度更快。 但他们总会在关键时期,陷入莫名的癫狂或者奇怪的信仰里,最后十不存一。 他们被自己过剩的好奇心和科技发展能力弄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只能改头换面,融入你们的世界里,妄图重新成为地球的统治者。 他们做这件事已经持续上千年了,甚至有一些通过和人类通婚,变得和人类区别不大了。 赵瑞,一旦离开这里,你面临的将是狂风暴雨。” “为什么要告诉我?我此前并不认识你。” 怪鱼发出奇怪的叫声,宛如暗夜里的鬼怪。 “这些所谓的天人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实验,我只是觉得,你可能将他们全都灭绝,让他们这一支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赵瑞,别让我失望。” 怪物说完以后,将一个黑色的背包扔到了我的身边。 我捡起背包,打开拉链,低头看去,里面是我的竹编兔子、无芯天烛和黑色皮箱。 怪物严肃说道:“你们快些离开此地,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将我们当做试验品的人类。这里就要变成炼狱!” “这里毁灭以后,你们又能去哪里?” 鱼面人手的怪物怅然的看着一个个碎裂的透明器皿:“我们之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失败品、残次品,离开这些溶液以后,活着的时间很短,但也足够了。” 鱼面人手的怪物有心让我们离开,我也不矫情,只是冲它抱拳行了个礼,便抱着戈晚歌的尸体,准备离去。 无论它抱着什么心思,这份人情,我都领了。 “今后若能再见,我可以为你做一件事。” 我说完以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注意到远处的阴影里,有什么活物动了动。 我假装没看见,我知道,那是白洛歆。 栾希手中握着指骨,越野车带着她离开了天人城,食梦貘的身体变得透明,它两只蹄子扒在越野车的底部,跟着一同离开了。 远离天人城以后,越野车来到了一片沙漠当中。 栾希趴在后排座椅上,双手抱着自己,喃喃自语:“我不管你是妖怪还是什么,谢谢你救了我,现在你可以收回你的报酬了……” “滋啦啦……”越野车的音响发出电流的声音。 趴在车底的食梦貘打了个寒战,小眼睛里满是惊恐。 栾希好似听见了什么似的,缓缓直起了身子,她呆愣愣的看着越野车的座椅,开口说道:“原来是这样,你不用道歉,我可以理解你。这么说,去天人城的路上,是你在铬我?你爱我?” “滋滋滋……”电流的声音忽强忽弱,好似一个人在说话一般。 栾希失落的说道:“可是,怎么会有人真心的爱我呢?耿承平只顾着戈晚歌,任科只顾着他自己,他们嘴上说着爱我,实际上爱的却是自己。” “滋……” 栾希咯咯的笑了起来,脸色潮红,嘴唇发干,她的双眼闪烁着莫名的光芒,在明亮的白天有些瘆人,“也是,你不是人。” “……” “你是真的爱我吗?你爱我真的超过你自己吗?你……怎么证明呢?” 越野车的音响里放起了音乐。 “因为你,我变了。 疯狂如藤蔓,缠绕心脏。 死亡的终端是黎明,生命的尽头只剩你。 赤足走过千里雪地,为了见你一面我也愿意。 凛冬将我化作孤狼,没有你,我无法呼吸。 当月色重回大地,我同你死在火里……” 疯狂的音乐令周围的空气火热起来,夹杂着女人的喘息和越野车的摇晃,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爱意和恐惧一样,睁开了眼睛。 食梦貘哆嗦着钻进土里,它认出了这辆越野车。 正是还未出发时,张庚买的那辆会做梦的、油箱里全是血液的越野车。 赵瑞抛弃了这辆诡异的越野车,跟从其他人进入了沙漠。 这辆越野车换了个漆,改了张脸,到了任科的手里,最后兜兜转转又一次和他们相遇。 食梦貘的鼻子耷拉下来,现在,沙子的上方,一个人类正在和一辆越野车交配,怪异和爱意做成的主题,让一切都蒙上了阴暗的颜色。 食梦貘活了几百年了,遇见的古怪事儿不算少,但是直到现在,它才发现,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更深的、更可怕的恐惧,如同深渊一般,深不见底,无从窥视。 这辆越野车,有梦,还能和人类交配。 它还是越野车吗? 食梦貘浑身发凉。 食梦貘可以确定,这辆越野车里面没有鬼魂,没被附身。 想到这里,食梦貘甚至头疼欲裂,越野车被附身?这个说法简直太好笑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分明是自己 越野车明明只是工业革命以后的产物,连生命都没有,怎么会附身呢? 也许……这辆越野车是妖怪。 但是,请仔细想想,越野车才出现了多少年,哪怕它是世界上的第一辆越野车,到现在也不过区区一百年。 一百年,越野车还没成精就会报废了。 食梦貘两只蹄子掐住自己的长鼻子,小眼睛里疯狂颤动,它没有心思去看沙子上面的香艳情事,它只觉得恐惧。 过了好久,直到越野车音响发出来的轻柔的音乐,越野车变得一动不动以后,食梦貘才低骂了一句:“草!” 越野车里的栾希双颊通红,身上都是机油,她斜斜的躺在座椅上,伸出两条细长的胳膊,轻轻抱住越野车的座椅,她柔声说道:“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啊。” 她噘起红唇,轻轻吻了吻越野车的座椅,眉眼中满是春色和情意。 她说:“我爱你。” 突然,她蜷缩起身体,抱着肚子说道:“亲爱的,我肚子疼,怎么回事?” “滋啦啦啦!” 越野车的音响急切而欢快。 栾希愣了一下,随即流出眼泪来,她抱着自己的肚子说道:“真好啊,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沙子下面的食梦貘整个身子都麻了。 刚结束战斗,结晶就出来了?! 尼玛的!蠕虫也没有这么快!!! 栾希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变大,她的精神好似不再正常,她笑嘻嘻的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真好啊,你看他着急出生呢。” 生物和生物之间有生殖隔离,但只是生出来的东西无法继续繁衍; 生物与非生物之间结合的产物,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食梦貘牙齿咬的死紧,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太诡异了!!! 就在这时,食梦貘见到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个细长的身影。 它带着黑色的礼帽,身子又细又长,四肢好似没有肉的麻杆一样,它足有三四米高。 他的胳膊和腿那么长,好像是放大了一百倍的螳螂,他没有五官,浑身上下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黑斑,仔细看去,那黑斑是一个个旋涡的形状,好似能把人的灵魂吸走。 天空中高悬的太阳好像都变得黯淡了一些。 食梦貘瞪大眼睛,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是那个瘦长黑影!据说他专门吃不阴不阳的东西! 瘦长黑影弯下身子,瘦削的脸庞贴近了越野车的车窗。 越野车僵直一下,紧接着打起了火,想要逃离。 瘦长黑影伸出细瘦的手掌,一把按住了越野车的顶部,越野车像是被狐狸按在地上的小鸡仔,动也不能动,只有音响发出一阵阵焦急的声响。 “刺啦啦啦!”格外刺耳。 瘦长黑影的气力越来越大,最终穿透了越野车的顶部,进入了越野车内。 越野车发出凄厉的“滋啦啦”的响声,宛如坏了的收音机。 越野车的油箱向外喷出血红色的液体,它毫无还手之力。 栾希惊恐的向后缩着,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肚子喊道:“离我远点儿!啊啊!” 瘦长黑影将细长的手指点在栾希的肚皮上,栾希疼的大叫起来。 她的羊水破了,她居然真的要生孩子了! 从她和越野车结束战斗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整个过程不超过20分钟。 瘦长黑影的手指上突出一截锋利的指甲,它用指甲在栾希的肚子上划了一下。 它居然在给栾希剖腹产! 最终,瘦长黑影从栾希的肚子里取出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长得漂亮极了,双眼如同天空一样蔚蓝,整个脊椎都闪烁着金属的光芒,它发出强劲有力的哭声。 “哇————!” 它的哭声当中还夹杂着细微的电流声。 瘦长黑影揪着孩子的后颈,张大了嘴巴,他想吃了这个孩子。 浑身无力、满是鲜血的栾希痛苦的哀嚎乞求着:“别、别伤害他,求你!” 头顶漏了个大洞的越野车突然动了起来,它先是将栾希甩了出去,然后整辆车冲向了瘦长黑影。 瘦长黑影依旧张着嘴,用另外一只手轻飘飘的捏在了越野车上。 它好似没用力气,但越野车就好像面对着水怪的玩具车一样,直接爆碎在沙土之上,化作了一堆破旧的零件。 “不!不!别这样!”栾希惊恐的大声喊着,跌倒在地上的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力的看着一切的发生。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在食梦貘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尘埃落定。 栾希和越野车生出来的孩子最终的结局好似只剩下了死亡。 食梦貘咬了咬牙,正准备冲出去,和瘦长黑影碰一碰的时候,异变突生。 不远处的一个小沙丘里突然传出‘隆隆’的响声。 一个女人驾驶着一辆眼熟的越野车冲了出来。 食梦貘愣了一下,这越野车倒不是别的,正是此前被那个奇怪的栾希开走的那一辆! 食梦貘直撮牙花子,该不会这辆越野车也有问题? 越野车集体成精了?!!! 这辆越野车猛然冲向了瘦长黑影。 瘦长黑影似有些烦了,他合上了嘴巴,转过头看向对方,一只手再次捏住了越野车。 就在这个当口,一个身影从越野车上冲了出来,她手上拿着一瓶古怪的液体,狠狠地扔在了瘦长黑影身上。 液体砸落在瘦长身影身上,瞬间将它黑色的身影烧出了一个窟窿。 瘦长黑影后退两步。 那人欺身而上,一把将婴儿抢了过来。 “不!我的孩子!”地上虚弱的栾希大声嘶吼着,眼泪汩汩流淌。 抢了孩子的身影僵了一下,随即取出另外一瓶液体浇在了自己和婴儿的头上,头也不回的抱着孩子跑走了。 瘦长黑影好似很怕那液体,并没敢继续向前追逐,只是逐渐消失在了原地。 栾希呆愣愣的瘫在地上,因为她刚刚看见了抢走孩子的人的脸。 细长的眉毛,圆圆的眼睛,挺拔的鼻梁,清秀的脸庞,那分明就是她自己!!! 栾希想起了赵瑞跟她说过,在她失踪以后,曾经有一个奇怪的栾希跟他们走在一起,最后还抢走了越野车。 刚刚那人就是那个栾希?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另一个世界 她为什么要抢自己的孩子,她为什么不自己去生呢? 也许她来自另一个平行宇宙,也许她的孩子被瘦长黑影吃了,又也许……被别的栾希抢走了。 栾希的眼泪流个不停,她饱满的胸部涨的发疼,自顾自的溢出些许奶水。 她的孩子没能吃到她一口奶,就被另外一个她抢走了。 她不甘、她怨恨、她愤怒。 这样的情绪让她莫名的笑了起来,以她为中心,周围的沙子隐隐升腾而起,头痛欲裂的她,似乎在绝境中,有了新的能力。 食梦貘觉得自己都要被她影响了,恨不能现在就跪在她的面前,全都听她的。 食梦貘不敢长留,确定栾希应该不会死去以后,就顺着沙子跑向了天人城,它还要去找赵瑞呢。 见识了这么多诡谲离奇,赵瑞虽然也很古怪,但至少是一种能让人接受的古怪。 不至于像这些失控的东西和事物一样,想想就让人浑身发凉。 就在食梦貘离开以后,栾希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起来,不知道是她新出现的能力还是孩子父亲留下的馈赠。 栾希的眼神变了,再没有原来的天真或者疯狂,她变得冷漠而阴沉。 她想,既然有别的平行世界,那一定存在刚生了孩子的她,也存在没被抢走的婴儿。 她摸了摸濡湿胸口的奶水,柔柔的笑了起来:“宝宝,妈妈来找你了。” 栾希一言不发的向前走着,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她。 她的直觉告诉她,该往那里走。 她穿过了天人城,天人城里混乱不堪,畸形的实验怪物们在这里和天人展开了战斗,断臂残尸随处可见。 直到脸色惨白的任科站在黄泥台上振臂一呼,整个天人城诡异的安静下来。 栾希同任科对视一眼。 曾经的爱侣,曾经的怨恨好像都瞬间消散了。 任科没有阻拦栾希,栾希没有理会任科,他们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直线,在外力的作用下短暂的相爱相恨,最后回到了自己既定的轨道上。 栾希想,任科好像不是任科了,但这跟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栾希继续前行,她穿过茂密奇异的丛林,数不清的灭绝植物在她的眼前招摇。 她却没有采摘任何一株。 她忽然觉得,灭绝有时候是一件好的事情,将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强行带到世界上,只会带来没有希望的绝望。 栾希穿过林立的怪石,穿过戈壁滩,走回到了沙漠里面。 她遇见了一个身体变得破破烂烂的男人。 男人说他姓吴,他坚信开颅手术能让人的大脑二次发育。所以,他做了开颅手术。 手术以后,他就总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应该是开启了阴阳眼。 可惜,他的家人不相信,把他扔进了精神病院。 在精神病院里,他认识了任科、林梓涵和收尸人老葛。 他们四个约定一起来沙漠里自杀。 他最后关头反悔了,却被任科抢过了刀,将他杀害。 他被埋在沙子里,不知怎么就又活了过来,他问栾希,见没见过任科。 栾希笑了起来,她看着小吴的脑袋,果然在上面看到了一个碗大的疤痕。 栾希没有回答小吴,她只是用磨尖了的树枝,顺着那个碗大的疤痕,插进了小吴的脑袋里。 霎时间,安静的风声变了,变得喧嚣而吵闹,她听见越野车的轰鸣,听见熟悉的呼喊,看见明亮的车灯。 栾希笑的越发灿烂,她找对地方了。 栾希向前迈了一步,就从白日走向了黑夜,从光明去往了黑暗。 深沉沉的夜,一个男人开着越野车在路上大声喊着:“希希!希希!你回来,我错了!” 当栾希出现的时候,耿承平下了车,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一边道歉一边安慰。 他说:“希希,对不起,我不该和戈晚歌一起气你。” 他说:“希希,我只是想让你吃醋,想让你更在乎我。” 他还说:“希希,我爱你。” 栾希看着耿承平,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似笑非笑,带着怜悯:“承平,离戈晚歌远点儿。” 耿承平唯唯诺诺,支支吾吾,眼神躲闪。 耿承平将栾希带着上了车,栾希四处摸摸,好似没见过这辆车一样。 栾希忽然转过头,柔声说道:“承平,亲亲我。” 耿承平立即吻住了栾希。 栾希的嘴唇那么柔软、湿润。 栾希想,真好啊,这就是另一个世界,你看,耿承平还有四肢呢。 -------------------- 我在天人城里没能找到来的时候的那辆越野车,倒是找到了王立清之前开走的那辆。 我开着车,带着众人离开天人城以后,将戈晚歌埋进了沙子里。 一个突出的沙包,不知道多久就会被其它沙子掩埋。 林梓涵双眼肿的好似核桃。 我对他们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半天,我要回去,还有点儿事情要处理,半天以后如果我还没出来,你们就离开这里,回家去。” 张庚眉头紧皱,不高兴的说道:“赵哥,你这是把我当外人了?有事儿兄弟帮你抗,你自己去太危险了。” 我严肃的说道:“听话,留在这里,不要给我拖后腿!” 我转身离去,没有发现在我离开以后,张庚深沉的对着林梓涵说道:“听话,留在这里,不要给我拖后腿!” 张庚说完以后就破了功,手舞足蹈的蹦了起来:“卧槽!这才叫牛b!不愧是我赵哥,谁在我赵哥面前装b都不好使,只有我赵哥是b王!” 林梓涵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她被张庚逗得终于放松了些许。 很快,她怀里的孩子哭闹起来,她和张庚手忙脚乱的照顾起了孩子。 新生面对着太阳,徐徐升起的到底是创造新世界的种子,还是毁灭一切的根源,不得而知。 我回到天人城的时候,这里已经混乱异常。 数不清的鱼头怪物和天人互相残杀。 天人可以在土壤里穿行,鱼头怪物力大无穷,动作古怪,他们彼此攻伐,鲜血飞溅。 第二百五十四章 盛传 一种古怪的植物飞速生长,它的果实如同眼球一般,黑白分明,红血丝遍布。 它们无花无根,呆愣愣的耸立在地面上,风一吹,它们的眼珠子就跟着晃动,好像并没有思维。 然而,当我出现的时候,它们齐刷刷的转了过来,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它们的目光里盛满了好奇,好似我才是最古怪的那一个。 我曾见过它们,在祭祀仪式上,每一个白袍人的手中都攥着一个它。 我随手扯下一株植物,眼球儿瞬间呆滞了,同我装起傻来。 我用长满红毛的胳膊靠近它,它依旧毫无反应。 它不怕红毛。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不远处的眼球丛里钻了出来,如同炮弹一样,砸向了我。 我双手放在胸前,刚好抓住了它的鼻子。 是食梦貘! 食梦貘砸过来的时候,刚好把我手上的眼球植物砸碎了,爆裂开来的眼球儿流淌着绿油油的汁液,沾满了食梦貘的蹄子。 食梦貘激动的喊道:“看见你真是太好了!” 它一双蹄子放在我的胸口,将蹄子上的绿色汁液擦了个干净。 我懒得理会它的小动作,我身上的衣服沾满了僵尸的脑浆和血浆,大概还有研究院里面的黄色的粘稠液体,只怕比食梦貘的蹄子还脏。 “你去哪里了?” 食梦貘昂起头来,长鼻子来回甩动着,小眼珠儿转个不停,“赵瑞,你还记得你没进沙漠的时候,买的那辆二手越野车吗?” 我眉头微皱,自然印象深刻,那辆车老旧也就算了,还十分诡异,油箱里全是鲜血,“你是说那辆有梦的车?” 食梦貘连连点头,嘿嘿直笑:“你猜我看见啥了?” “有话快说!” 我扯了扯食梦貘的脸颊,把它脸上的毛揪下来一撮。 食梦貘捂着脸颊,獠牙闪亮,双眼浑浊,对着我的手张开了大嘴,准备咬我。 我动也不动,只是绷紧了肌肉。 “哎哟!”食梦貘惨叫一声,捂着自己的獠牙,眼泪汪汪:“赵瑞,你什么情况,身上的肌肉为什么这么硬?你这都赶上千万年的石头了!你……” 食梦貘上下打量我一番,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赵瑞,你维持住现在的身体情况就行了,可别再继续变强了……” 我眉毛微挑:“为什么?” “当然是……”食梦貘话锋一转,长鼻子弯曲,勾住了我的胳膊,“你再变强,就要比神兽都强了,你让我们这些做神兽的可怎么活啊?!!” 食梦貘说着便假哭起来,两只蹄子捂着脸,一双小眼睛透过蹄子的缝隙偷偷观察我。 这家伙藏着的秘密很深,它不敢说。 我想起了黄皮子说起宫一语的时候,也是讳莫如深,只提了一句向西走,有一条路可以去往黄泉,就晴空炸雷。 我假装相信了食梦貘的话,做出一副傲慢的模样,理直气壮道:“现在我就已经比神兽强了,至少比你这只神兽强。” 食梦貘瘪着嘴巴,嘟嘟囔囔的说道:“比我强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不是战斗型的……” 它说着便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毛发,心疼的往脸上放,“赵瑞,你他妈、咳,我是说你下手也太狠了,我要是破了相了,以后还怎么保持威武霸气的形象啊?!到别人梦里当个秃头,不仅吓唬不了人,只怕还会被笑话! 不行,你得赔我!” “怎么赔?” “你把你的精血给我十滴。” 我面色不善。 “五、五滴也行……” 我眉毛一横。 “三滴!不能再少了!” 我抡起了胳膊。 食梦貘哭丧着脸,骂骂咧咧的说道:“不给就不给呗,就知道使用暴力,完全没有高人风范!” “你要我的精血干什么?” 食梦貘舔了舔嘴唇,凑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最近神兽里面盛传,只要吃你一块肉,喝你一滴精血,就能涨五百年功力,我想试试是不是真的……” “你在沙漠里,怎么知道外面的消息的?” 食梦貘昂起了头,小眼睛里写满了轻蔑,妥妥的在嘲笑我孤陋寡闻:“我们神兽之间有特殊的感应,可以千里传音,说了你也不懂。像你们人类之所以能成为地球霸主,纯粹是因为繁殖的快,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 我冷哼一声:“按你的说法,地球霸主应该是蟑螂啊,它们的繁殖速度可是人类的好多倍。” 食梦貘压低声音,长鼻子僵直在半空之中,“你怎么知道,蟑螂没有当过地球的主人呢?” “……它们又不会说话,又不发展科技,纯粹如同畜生一般活着,就算当上了地球的主人,也没什么意义。” 食梦貘的小眼睛闪了闪,神色晦暗不明,它嘿嘿的笑了起来:“神兽之间讨论人类能不能成为地球的主人时,也是这么说的。赵瑞,傲慢会害了你的。” 我眉心一跳,食梦貘话中之意令我后背发凉。 地球存在了几十亿年,古老、陈旧、充满未知的过去。 活在当下的人类,连上万年前的历史仍研究的较为吃力,谁知道这颗古老的星球在远古时代究竟发生过怎么样的事情? 我讨厌古老的事物,那比未来还令我恐惧。 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我开口说道:“食梦貘,你说神兽之间说吃我一块肉一滴精血可以增加五百年的道行,是谁散播的这条消息?” 食梦貘摇了摇头:“这我可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小子一旦出了沙漠就会从香饽饽变成发着光的香饽饽,附近的神兽只要发现你的味道,就会像闻见了腥味儿的鲨鱼扑过来。” “我的血肉没有那种效果,你替我澄清一下。” “澄清?小子,你想的太简单了,就算是我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确实没有效果,然后告诉那些神兽,它们也不会相信的。 它们会更快地通过我的位置锁定你,然后扑过来自己验证是否真的有用, 神兽的数量可不少,它们一个个的来,哪怕只吃你一口,你也会迅速变成白骨。 赵瑞,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第二百五十五章 附骨之疽 我嘴角咧开,笑意却未达眼底,我看向食梦貘,一字一顿的说道:“那就杀!” 冲天的杀意透过我的躯体,向周围扩散,我直直的站立着,眼神之中的冷冽,令空气都结了冰。 食梦貘打了个哆嗦,它眨巴眨巴小眼睛,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它越发的觉得赵瑞恐怖了。 堪堪一个多月,赵瑞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如今这副冰冷的、嗜血的模样? 食梦貘将自己脸上的毛认认真真的向下履着,妄图遮盖住缺少的部分。 我盯着食梦貘说道:“还有什么快些说,我还要去找人。” “找人?宫一语啊,她不在这儿。” “我知道。” “那你……” “我要去找干尺。” 食梦貘一愣,有些踟蹰的说道:“她也不在这里了……” 我一把揪住食梦貘的鼻子,将它提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疼疼疼!快给老子放手!早知道你对老子如此粗暴,老子就不该回来找你!疯小子!居然敢如此欺辱神兽,我要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神兽之力!” 食梦貘大怒,说着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恶狠狠地……放了个屁。 我的眼睛瞬间就被辣的睁不开了,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鼻子里盈满了臭味儿,我忍不住的干呕起来。 食梦貘趁此机会挣脱了我的手掌,捂着鼻子揉了起来。 它转身就要逃跑,我一个闪身来到它的面前,再次揪起了它的鼻子,提着它向前走去,远离了这一片堪称‘生化武器’的地带。 食梦貘自己也被呛的咳嗽个不停,主打的就是一个伤敌一千自损一千。 我忍不住狠狠揍了它两拳,直把它打的哭爹喊娘,连声说不敢了,这才罢休。 “说明白!干尺什么情况?!” 食梦貘捂着身子,仿佛一个被欺凌的小可怜,双眼澄澈的看着我说道:“事情还得从栾希说起。栾希和那辆越野车发生了关系,怀了孕,把瘦长黑影招来了……” “等等……”食梦貘才开了一个头,我就觉得脑子跟不上了。 “栾希?和越野车?发生关系?怀孕?” 这几个词摆在一起就让人觉得离谱。 食梦貘认真严肃的点了点头:“我当时也震惊的难以接受。他俩完成交配以后,二十分钟孩子就生出来了!” 等等!他俩能进行交配就很奇怪了好不好?!!! 还生孩子?!!! 还二十分钟?!!! 我觉得食梦貘可能是在胡说八道。 食梦貘见我不信,眼神又开始有浑浊的迹象,显然心中对我嘲讽。 我又是几巴掌下去,它这才恢复了‘可爱’的表情,继续说道:“是真的。我当时就在车底,太可怕了,跨越物种也就算了,和非生命体发生关系,我也是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 “那辆越野车会做梦,油箱里都是鲜血,说不定……它就是生命体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看到瘦长黑影想要吃栾希的孩子,突然又冲出来一个栾希,这个栾希用一种液体砸了瘦长黑影,瘦长黑影受了伤,栾希就趁机抢走了孩子,跑了。” “……” 我满脑子疑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这片沙漠里实在是太怪了。 献祭、仪式、苍白人皮、眼球植物、黑山羊、天人、烟魂、骷髅…… 现在又冒出了人类和汽车结合,二十分钟生出孩子的故事。 最终我只挑了个简单的问道:“那辆越野车呢?” 我想如果能找到那辆越野车,说不定就能知道一切的真相。 “撞碎了。” “……” “栾希呢?” “不知道。” 我眼睛微眯:“合着这一切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没有任何证据?” 食梦貘急得直跺蹄子:“你可以质疑我的实力,但是不能质疑我的经历。我要是会编这种故事,直接在你的梦里编,吓唬你好不好呢?!” “……行,我信你。还有干尺呢?” 栾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其实是不太在意的,我始终有一种奇怪的错觉,无论遇见的是单蠢的栾希还是古怪的栾希,她们都不会死。 哪怕队伍里的人死光了,她们也能找到活下去的方法。 这种念头来的莫名其妙,毫无逻辑。 但我的内心却十分信服。 提到干尺,食梦貘唏嘘不已:“她消灭了所有的僵尸,她的身体不太好,需要在无人打扰的地下慢慢修复。她说不能跟你一起上路了,还祝你一路顺风,和白洛歆早日结婚,早生贵子呢!” “……她在哪?” “这我真的不知道,她几步就没了踪影,我想追都没追上。” “她说她多久能够恢复了吗?” 食梦貘的小眼睛闪了闪,“她说可能是一两年,也可能是三四年,还可能永远也……” 我沉默的抿了抿嘴唇,忽然觉得浑身都没了气力。 我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天人城。 食梦貘安静的跟在我的身后,几次想要开口,却都合上了嘴巴。 我想到干尺瘦弱的身体,想到她对着我笑骂时候的鲜活,想到她勾着我的脖子,笑的灿烂。 她斜斜的躺在地上,月光照在她的身上,血红的光芒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她的头发乌黑,她的嘴唇红润,她的眼眸明亮,里面坠着数不清的星子。 她像是从无尽远处走来的妖怪,啃噬着我的神经,挑逗着我的心脏。 我不上钩,她就自顾自的起舞,以鲜血为红裙,舞动出属于她的姝丽无双。 她勇敢的好似无所畏惧,但她提到她的姐姐时,却痛苦的掉下眼泪; 她冷漠的如同冰山,却将珍贵异常的魂钉放入我身体里,足足三个; 她骂我是垃圾、色胚、混蛋,但她却为我引走了僵尸,独自沉入漆黑冰冷的地下,任由孤独侵蚀她的躯体。 我没给她一句回应,我没给她一个字的承诺,我只是在她调笑我的时候,连连后退。 可她却不曾真的要求过我什么。 我摸着自己的心脏,只觉得身体里的魂钉好似失了分寸,一下又一下的扎穿了我的魂灵。 疼痛是附骨之疽,令我说不出话,浑身发麻。 第二百五十六章 雪花 我想,这大概是魂钉的副作用。 又或许是干尺给我下了蛊,蛊虫反噬了。 我嗤笑一声,狠狠地捏破了胸口的肌肉,鲜血染红了我的手掌,我狠狠地握紧了手掌,笑的越发灿烂。 你看,这样就不疼了。 我得赶紧上路了,宫一语还在等着我。 我找到张庚和林梓涵的时候,他们刚刚把婴儿哄睡着了。 我沉默的开着车,一望无际的沙漠,苍凉而荒芜。 张庚和林梓涵坐在后座照顾婴儿,婴儿哭哭笑笑,自由自在。 飓风阴沉沉的刮过,卷起的沙子击打着车窗,天空的太阳阴暗了些许。 来沙漠的时候,一行十个人,吵吵闹闹,混乱却不孤单; 往外走的时候,只剩下了我、张庚、林梓涵、婴儿,和藏在后备箱里的白洛歆。 我听见食梦貘正小声的和白洛歆说话。 对于食梦貘的存在,白洛歆似乎接受良好。 食梦貘说的都是我小时候的事情,白洛歆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插嘴。 他们的声音很小,张庚和林梓涵听不见。 食梦貘同白洛歆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是柔和,和面对我的时候截然不同。 它低声说道:“白洛歆,你不用着急,我作为神兽,人脉很广的。等出了沙漠,我就联系他们,问问看有没有办法帮你变回去……” 说到这里,食梦貘顿了一下:“赵瑞这小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巴比谁都毒,实际上心肠比谁都软,他不会放弃你,也不会嫌弃你的……当然,前提是你没和宫一语的事情扯在一起……” “宫一语是谁?”白洛歆的声音粗嘎而沙哑,好似一只乌鸦。 食梦貘的声音夹杂着无奈和叹息:“是他的白月光。他为了宫一语能豁出命去,在一棵树上吊死,没救了。但是……我觉得你是有希望的……” “我知道了。”白洛歆打断了食梦貘的话,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食梦貘有感而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白洛歆的声音微微发抖:“你误会了,我不喜欢他。我只是对道术好奇,想跟着他学道术罢了。我……只是普通人,配不上他,也跟不上他……” 食梦貘劝道:“姑娘,你这么想就不对了,赵瑞那小子现在是不大一样了,但我可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他一肚子花花肠子……” “哦,那也与我无关。” 白洛歆的声音冷了下来,并不再开口。 食梦貘合上了嘴巴,它不知该说些什么。 后座上,林梓涵不停地用风铃逗着婴儿。 叮叮铃铃的声音,真清脆啊。 突然,张庚指着前方说道:“赵哥,你看这外面还有遗迹呢!” 我抬头向远处看去,只见一处满是石头的断壁残垣横亘在眼前。 我神色一变,这里我来过! 正是此前有十根石柱子的地方。 我停下了车,回头说道:“你们别下车,我去看看。” 我走入遗迹之中,低头捡起了一块儿石头,这石头四面平滑,好似被极其锋利的刀具切割开后又仔细打磨过一样。 这样的立方体石头到处都是,它们散落在地面上,普通又不普通。 我三两步踏上一根柱子,仔细的看去。 我如此确定,这里和我曾经路过的遗迹一模一样! 但我肯定,我并没有顺着原路返回,我一直在向同一个方向走! 这个遗迹会移动?还是说……沙漠中本来就有两座一模一样的遗迹? 人都说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然而,现实摆在我面前的却是同样的两座遗迹。 我的记忆力极好,我甚至记得当时我站在柱子上,阳光倾斜的角度。 我发现,就连这角度都和当初一模一样。 我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儿里。 这遗迹安静极了,除了这些古怪的石头和柱子,什么都没有。 风到了这里好像都停住了。 我嗤笑一声,不再去想,想得越多就越麻烦。 我累了。 这些日子高强度的信息和经历让我疲惫不堪,我的身体刚刚打开基因锁,逐渐变回活着的人,可我的灵魂却伤痕累累,痛苦难缠。 我跳下了柱子,取出了越野车里的黑色皮箱,随便挑了个柱子,放在上面。 黑色皮箱上面的蛇纹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奇异的光芒,五彩斑斓,格外耀眼。 皮箱下方平实的土地忽然翻转了一下,黑色的蛇纹皮箱骤然掉落下去,没了踪影。 “轰隆隆————!”雷声乍起,闪电横亘。 原本的晴空万里瞬间变得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云层铺天盖地,好似随时能从天空中掉下来。 狂风肆虐,将我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呼啦啦————!”沙子灌入我的脖领子,在我精壮的身体上游走,拍打着我紧实的肌肉。 我的耳朵动了动,似乎听见沉重的盔甲声和马匹的行进声。 阴冷和诡谲不断蔓延,黑乎乎的天空好似要将一切压塌。 不对,很不对。 那小卖部的老头只说让我把箱子放在第三根石柱上,我并不知道哪根石柱是第三根,我随手放的,难道引起了什么不可预知的变化? 我三两步跑进车里,拧了拧钥匙,越野车却如同一块巨型的废铁,完全失去了作用。 它静悄悄的停在原地,好似不会动的玩具汽车。 周围变得越来越冷,不只是要下雨的那种冷,而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阴冷,仿佛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气息缠绕着我的身躯。 我都觉得浑身发凉,何况是张庚和林梓涵 他们两个冻得浑身发抖,上下牙不停打架。 林梓涵怀里的婴儿更是惊恐的哭泣着,哭泣的声音不大,如同快要断气的小猫。 张庚咬了咬牙,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住了婴儿。 然而冰冷依旧在持续。 “赵哥,怎么办啊?再这么下去,这孩子就……” 张庚打着哆嗦,他的眉毛上结了一层霜。 天空中纷纷扬扬,我瞳孔微缩,伸出手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手里的东西。 是雪花! 第二百五十七章 阴兵借道 炎热的、能将人晒化的沙漠,居然下起了雪! 雪纷纷扬扬,如同一片片鹅毛,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狂风又将地上的雪花卷起,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旋涡。 起雾了。 周围的能见度骤然变低。 我听见那铠甲碰撞的声音越发的近了。 我定定的看着远方,数不清的黑影从远处一步一步的走来。 是军队! 他们有的骑着马,有的拄着拐,有的抬着担架。 他们无一例外的穿着黑色的、沾满鲜血的铠甲,铠甲破破烂烂,他们双眼无神,行走却极其有规律,令行禁止,神色肃穆。 沉默,是这一刻的保护色。 张庚的呼吸粗重起来,他捂着自己的嘴,指着外面的士兵说道:“赵哥,他们……没有影子!” 不只是这些行走的士兵没有影子,就连他们胯下的马匹都昏昏沉沉,机械行进,微光照在他们的身上,好似被他们吸收了一般,没能得到任何的反馈。 他们直挺挺的向着越野车的方向走来。 铠甲彼此摩擦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马蹄行走的声音越来越剧烈。 本来待在后备箱里的食梦貘忍不住钻了出来,经由后座跳到了我的身上,撮着牙花子说道:“阴兵借道!快跑!被他们撞上,想活也活不了!” 我转过头,对张庚和林梓涵说道:“跟在我后面,跑!” 张庚惊恐的看着食梦貘,张大了嘴巴,磕磕巴巴地反应不过来。 食梦貘冲他呲了呲獠牙,长鼻子狠狠抽打在他的胳膊上:“愣着干什么?没听你赵哥说话吗?!” “长着鼻子的猪……说话了……” “你妹的!你才是猪!你们全家都是猪!老子是神兽,神兽明白吗?!!!” “少废话,先往外跑!白洛歆,跟我们一起跑……” 我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你看好张庚和林梓涵,他们怀里还抱着婴儿。” 我这话说完,白洛歆才从后备箱里钻了出来。 林梓涵见到白洛歆显然是吓了一跳,但是此前,张庚已经同她打过预防针了,她最终还是对着白洛歆笑了起来:“白洛歆姐姐,我跟你走。” 白洛歆却不敢靠近林梓涵,她腿上的尖刺会割伤对方。 我已经打开了越野车的门,飞快的向一旁跑去,我的耳朵不停地动着,在听这些阴兵的范围。 五米、十米、五十米…… 足足千米后,我才觉得到了阴兵的边缘。 这些阴兵至少有上千人! 我测算好距离后,迅速向回折返。 当我找到张庚和白洛歆他们的时候,阴兵已经距离他们很近了。 近到能看清他们藏在头盔后面的脸颊缺了半边;能看见他们的眼珠子掉落在外面,随着他们的走动摇晃;能看见战马的胸口黑乎乎的大洞,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心脏。 林梓涵惊恐的张大嘴巴,差点儿就要叫出声来。 白洛歆顾不得许多,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白洛歆的手掌之上绿油油的,散发着腥臭古怪的味道,林梓涵没能发出声音,却克制不住的干呕起来。 白洛歆像被烫到了一般,缩回了手掌。 林梓涵赶忙道歉:“洛歆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白洛歆丑陋的、长满了脓包的脑袋将她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缝,看不出真实的表情。 这一刻,她确实丑陋的吓人。 白洛歆并没说话,只是抓住了林梓涵的腰身,轻易地托着她和婴儿,向前跑来。 张庚吓得极速狂奔,嘴里不时惊呼着:“卧槽?卧槽!卧槽!!!” 用两个字表达了所有的感情。 阴兵齐刷刷的向前行进,他们的脚步沉重而整齐,令地面微微晃动。 当我出现的时候,他们的眼神不再呆滞,反而直勾勾的看向我,哪怕是只剩下一只眼的阴兵,眼睛都变得猩红。 我暗道不好,这些阴兵似乎要醒! 食梦貘急得蹦到了我的肩膀上,长鼻子僵直在半空中,“我就说你小子邪性,遇见阴兵也就算了,居然能让阴兵苏醒!完蛋了,他们盯上你了!” “有没有弄死他们的方法?” 食梦貘眉头紧锁:“你居然想弄死阴兵?你就不怕把地狱里更可怕的东西招惹来?” “我招惹的还少吗?” “……”食梦貘连连摇头,一副‘你没救了’的表情,长鼻子抖得不成样子:“你可消停点儿!阴兵本来就是死的,你怎么弄死他们?还是快跑,跑慢了,被死气入体,你本来就半死不活的身体会彻底腐烂的!” 我倒是好说,林梓涵和张庚可是普通人,他们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我看了一眼变得古怪的白洛歆,眼神骤然坚定。 我一把抱起食梦貘,将它扔到了白洛歆那里,然后整个人停在了原地。 食梦貘急得大叫:“赵瑞!你这个疯子!你想干什么?!” 阴兵,离我越来越近了。 天空中电闪雷鸣,沙子上死气冲天,马如奔雷。 大雾下沉,凝聚成阴沉沉的水流,裹挟着破旧的衣物和残尸向前涌来,天空中掉落的雪花,刚碰到水流就彻底消融,被同化成阴森的死气。 一个个阴兵盯着我看,我好似回到了鬼门关里,被数不清的眼睛观察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拍打着我的全身,我的肌肉绷紧,浑身发冷。 我一个人,在和上千的阴兵对峙。 如同一粒石子,在挑战高山;如同一滴水珠,想要掀翻大海。 我身上涌出莫名的气势,我双拳紧握,猛然向着阴兵冲去。 食梦貘和张庚在我身后呼喊着,焦急而恐惧。 我听见风声化成利刃,扎进我的耳朵翻搅;我听见雷声化作重锤,捶打着我的肉身;我看见漫天而来的闪电,盛放在阴兵身后,照亮了他们腐烂的身躯和冰凉的残甲。 从无尽远处而来的湿气盈满了整个天空,阴兵穿过时间的长河,跨越无数险滩,行至这里,所过之处,树死草灭,生灵涂炭。 我双手一伸,死死地抓住了一个阴兵的肩膀,顺着他铠甲的缝隙,想将他的铠甲扒下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冰凉的死气侵蚀着我的双手,我的双手霎时间开始变黑腐烂。 十指连心,钻心的疼痛让我太阳穴狂跳。 我咬着牙,不肯后退。 死气从我的手掌向上蔓延,到手腕,到胳膊。 死气骤然停了下来。 我胳膊上的红色长毛微微摆动着身子,死气被红毛侵蚀,红毛变得越来越粗壮,如同一只只吸满了血的血蛭,肥硕而丑陋。 嘘!仔细听,还能听见这些红毛打嗝! 毛发能打嗝吗? 我不知道,我也没注意到这一切,我仍旧拼命的扒着阴兵的铠甲。 这个阴兵停下了行进的脚步,其他阴兵跟着他一起停了下来。 他们齐刷刷的张开了嘴,对着我尖啸起来,“杀!!!” 杀意伴着死气冲天而起,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冲击着我的身体。 这可怕的气息令我的灵魂向后挣去,居然要脱离我的肉身! 我体内的魂钉微微颤动,狠狠的扎入我的灵魂,将我的灵魂狠狠地钉在肉身之中。 疼痛令我双手发抖,头痛欲裂,可我却依旧不管不顾的扒着铠甲。 终于,我将这个阴兵的铠甲扒了下来。 被我扒掉铠甲的阴兵没有下巴,下半张脸只剩下一排参差不齐的上牙,在失去铠甲以后,他木愣愣的眼珠子忽然有了光彩,他声嘶力竭的喊道:“大秦万岁!” 他的声音古老而苍凉,透过百年的时空,直冲天际。 这一声终了,他也化作了黑色的飞灰,同纯白的雪花混在一起,纷纷扬扬,散落在黑沉沉的水流里面,没有了踪迹。 我将铠甲套在了身上。 这群阴兵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他们继续脚步整齐的行进起来。 我混在阴兵之中,走了一段路后,逐渐越走越慢,最终脱离了他们。 他们向着无尽远处继续前行,我分明看到他们手上握着的旗上,写着一个残缺不全的‘秦’字。 他们是秦国的军队吗? 他们死在了战场上,残缺不全的尸块混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他们借着月光,直起身体,向前走去。 他们穿过萧条的战场,走过荒凉的平原,淌过冰凉的河水,他们不知疲惫,永不停歇。 他们在寻找自己的家吗?他们想要回到自己的国吗? 可他们不知道,秦国二世而亡,被抛进了历史的长河里,成了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过去。 他们再也没有家了,他们是孤魂,只能永远的游荡下去。 我身上的铠甲发出阵阵悲鸣,生锈的铁甲一块块脱落。 当雾气散尽之时,铠甲也跟着消失了。 铠甲化作的粉末占了我满身,我抹了一把,粉末掉落在地上。 黑水不见了,雪花不见了,连天空中的乌云都销声匿迹。 斗大的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半空之中,无辜的盯着我看。 张庚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对着我狂竖大拇指:“不愧是赵哥!遇见诡异的东西,无所畏惧,上去就是干!真爷们!伟丈夫!大帅b!当之无愧的顶级b王,居然能被我遇上!天啊,简直是我最大的荣幸啊!” 张庚说着便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表情,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里面写满了敬佩。 食梦貘跳到我的身边,小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一番,难得的没有说话。 危机解除了,白洛歆缩着身子,想要离开。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感情很是复杂。 林梓涵手中拿着一个热水袋,给怀里的婴儿暖着手脚,她清秀的脸颊在阳光的照射下,温柔的好似春天的风吹过狂野,随风摆动着的黄色小花。 食梦貘堂而皇之的站在了张庚的肩膀上,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赵瑞,你以后别太激进了。那是阴兵,不是别的……” “你怕我死了,就不能给你提供食物了?” “……你大爷的!赵瑞,你到底心里有没有点数?! 你虽然身强体壮,但说到底还是肉体凡胎。阴兵那种东西邪性的很,和什么奇形怪状之物完全没有可比性。你扒了阴兵的铠甲,又套在了自己的身上,阴兵会默认你是他们里的一员。 你没跟他们走,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按照他们的想法,你现在就是逃兵。 按照秦朝的法律,逃兵是要被判处绞刑的!” 食梦貘说完以后,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小眼睛通红,它显然被我刚才的行为吓到了,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我知道它是在担心我。 我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顺便揪了一撮毛发,“没事儿,我没找到宫一语之前,不会轻易的死掉的。” “哞————!” 食梦貘用蹄子捂着脑袋,悲愤的大叫一声:“我浓密漂亮的毛发啊!赵瑞,你不做人!薅人头发,如同杀人父母,今日我要与你不死不休! 黑山羊!黄皮子!阴兵们啊!你们快来啊,老子助你们一臂之力,弄死这个龟孙儿!” 食梦貘说着就两腿一蹬,踩着张庚的肩膀就踹向我的胸口。 张庚被它蹬的肩膀脱臼,疼的捂着伤处,哎呦哎呦的直叫唤。 我抬起手臂,轻易的抓住了食梦貘的蹄子,将它拎了起来,晃动两下。 “哞————!放老子下来,老子要跟你不死不休!” “哞哞————!有能耐别抓着我,是男人就堂堂正正的来一局,今日我就要与你拼个你死我活!” “哞哞哞——————!赵瑞,你……” 我捏了捏它的鼻子,嘴角漾起一丝笑意:“食梦貘,谢谢你。” “……” 食梦貘愣住了,紧接着双眼一亮,贱兮兮的说道:“你打算怎么谢我?跪下给我磕头?!” 我一巴掌下去,打的食梦貘晕头转向,在半空中直转圈儿。 它委屈的捂着脸,小眼睛不时瞟着我,“说感谢我,就会嘴上说,一点儿实际行动都没有。现在的小孩儿啊,真是没有礼貌,又没有情商。亏着你没去上班,不然你的领导一天骂你八百回,让你做文件做到深夜,最后因为加班而猝死!” 我听完食梦貘的话毫无反应,张庚却痛苦的捂着脑袋哀嚎起来。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能打工,真的会死人的啊!” 看来此前他当记者上班的经历让他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第二百五十九章 我回到了小时候 “行了,都少说点废话,赶紧上车,早些出去。你们没事儿,那还有个婴儿呢。” 我一锤定音,这才终结了这次的吵闹。 当然,最终我又揍了食梦貘一顿,这家伙才总算是老实下来了。 我知道,食梦貘是故意的,它不想让我陷在过去的事情里,越陷越深。 但是, 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无论怎么样,也难以改变,无法弥补。 正当我打开车门,准备进入车里时,地面忽然剧烈的晃动起来。 数不清的沙子漫天飞扬,地面如同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按下去了一般,整体向下迅速地塌陷着。 婴儿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反倒笑呵呵的看着周围新奇的一切。 周围极速的向下坠去,失重感侵袭,我的双脚好似钉在了沙子里,动也不动。 林梓涵和张庚站都站不稳,我伸手扶住了他们,又托了一把婴儿。 周围迅速昏暗下来,直至没有任何光芒。 黑暗蔓延,所有人的踪迹消失了。 我喊了一句:“张庚!林梓涵!白洛歆!食梦貘!” 没有人回应我。 只有一束光从远处照射过来,太亮了,我下意识的挡住了眼睛。 等那束光走的近了,居然是一个手电筒。 拿着手电筒的是一个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她的双手黝黑而粗糙,上面遍布着茧子,一双眼睛温柔而担忧。 她一把扯过我的肩膀,对着我的屁股就是两下,口中喃喃道:“让你不听话!大半夜的跑出来,被狼叼走了怎么办?!” 她的力气不大,我没有疼痛的感觉,她却红了眼眶,又将我搂进怀里,“阿瑞,有没有受伤?是妈妈来晚了。” 她的怀抱温暖极了,她的心脏跳动着,活泼而有力量。 她是我的母亲。 我回到了小时候。 上一刻我不是还在沙漠里吗,怎么会回到小时候? 难道那个遗迹将我带回了多年前,就像它将阴兵带到了多年后? 我并没反抗,老老实实的跟着妈妈回到了家中。 父亲依旧坐在门前的椅子上,他见我回来了,也只是掀了掀眼皮,就继续抽大烟,可我注意到他的布鞋破破烂烂的,满是污泥。 他大概是翻山越岭的去找我了。 我的眼眶微微湿润。 这就是我的父母,普通的、却将我放在了心尖儿上的疼爱的父母。 母亲给我做了饭,不算好吃,勉强果腹,但已经算是不错了,那时候饿死人也是常有的。 我沉默的帮父母收拾屋子,围着他们两个团团转。 母亲欣慰的看着我,大概是觉得我长大了,懂事了。 她和我的父亲说着悄悄话,两个人开心的笑了起来。 年轻多好啊,不像后来的他们,垂垂老矣,无力回天。 第二天,我来到河边,见到了自己的模样,我大概五六岁的样子。 也不知道这会儿经没经历过鬼庙事件。 我跟着父母下了地,想帮他们干活儿,却被他们赶到了田埂上。 我坐在地上,抬头望着天空。 天空真蓝啊! 微风吹过,大片大片抽了穗儿的玉米摆动着宽阔的叶子。 “哗啦啦啦——!”它们伸长了叶片,随风舞动,好似一浪浪翻滚的绿色海洋。 几个稻草人散落在玉米地里。 它们有的穿着黄色的衣服,有的带着绿色的帽子,还有的长着一张黄色的、没有五官的脸,粗糙而质朴。 一个甩着大鼻涕的小男孩儿跑了过来,坐在我身边晃动着两条腿,他对着我傻笑起来。 “阿瑞哥,你在看什么啊?” 我觉得他有些眼熟,脱口而出:“李狗蛋儿。” 我想起来了,他是我的发小李刚,小名是狗蛋儿,他比我小一点,最喜欢跟在我身后玩耍。 他凑近我,夸张的说道:“阿瑞哥,你真厉害,我听说你去鬼庙住了一夜。鬼庙里有什么啊?” “没什么,全是灰尘和蜘蛛网,一点儿也不好玩儿。” 李刚失望的叹了口气,脖子一扭,长鼻涕甩到了后面。 “那咱们今天去哪儿玩啊?” 我的目光闪了闪,刻意地说道:“去找宫一语。” 李刚愣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宫一语是女娃子,就知道翻花绳儿,没意思。” “那我自己去了……” “阿瑞哥……”李刚急了,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呆头呆脑的说道:“你别走,我、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李刚压低了声音,小脸上灰扑扑的,满是灰尘,“……我昨天晚上尿急,出来撒尿的时候,看见大头变成稻草人了……” “变成了哪个稻草人?” 李刚连连摆手:“不是玉米地里的这种,就是、就是……” 李刚比比划划的,依旧说不清楚。 我让他带我去看看,他却不肯。 “阿瑞哥,大头老吓人了!他的脑袋上长满了触角,像鱿鱼的须子似的,脑袋也像是被压扁了。他嘴巴一张,嘴里面全是刀片。 我实在是太害怕了,就跑回家里了……” “你半夜出来上厕所,为什么不在院子里上,要跑到外面来?” 李刚张了张嘴,好像有些难以启齿。 我冷哼一声:“你要是不跟我说实话,我以后就不跟你玩儿了!” “阿瑞哥,别呀!”李刚急了,他可怜巴巴的看着我,鼻涕耷拉到下巴上,也顾不上甩了。 “我、我告诉你,但你不能跟别人说……” 我点了点头。 “我晚上有时候会梦游,我梦游的时候,控制不了我的身体,但是发生的事情我都记得。 我看见,村长和村东头的寡妇在玉米地里搂搂抱抱,被村长的媳妇发现了,当场就打起来了,那寡妇的衣服都被扯碎了。 我还看见,马秀莲手上拿着个铜盆,和神婆打起来了,神婆打不过她,就想请大仙上身,不知道为什么,大仙没来。神婆被马秀莲打的头破血流的。 还有,宫一语半夜站在老树妈妈的前面,抬着头和老树妈妈说话……” “她说了什么?” “不知道,我听不清,她肯定是跟老树妈妈许愿呢。听说半夜去许愿最灵了。阿瑞哥,咱们也去找老树妈妈许愿!” 老树妈妈,一棵不知活了多久的古树,立在鬼庙前方。 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第二百六十章 赵瑞,你得救救我 我突然发现,我生活的这个闭塞的小村庄里,居然藏着这么多我没有发现的秘密。 若是还在村子里,我倒是能再去看看鬼庙和老树。 李刚的年龄还是小,说话没啥重点,想到啥就说啥,说了半天都没说明白大头的事情。 我带着些许探究问道:“你昨天晚上跟大头说话了吗?” 李刚点了点头,鼻涕都要流进嘴里了,却在关键时刻被他一甩,甩到了后面。 狗蛋儿的鼻涕甩得好,这事儿是出了名的。 “我感觉我好像是跟他说话了,但说了啥,我又没记住,就记得自己当时心里想着,不能让他复苏?” 李刚晃了晃脑袋:“不对,是必须复苏?” 看来他确实没记住。 “好,那咱们去找大头……” 我的话还没说完,宫一语就满脸是泪水的、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大头溺水了!” 村里的人都质朴,听说这事儿,也顾不上地里的活儿了,纷纷往前跑去。 宫一语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一串儿一串儿的往下流淌。 我伸出手,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咱们一起去看看,不会有事的。” 大头溺水的地方是黑水潭。 这里的水终年黑乎乎的,曾有人将黑水潭里的水引出来灌溉农田,结果庄稼一夜都死没了。 大家都说水潭里的水有毒,不让孩子们接近这里。 此前,我不记得关于黑水潭的任何事情,就像是鬼庙一样,它好像是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将多年以前的记忆勾了起来。 黑水潭死气沉沉,哪怕是最热的夏天,也冒着丝丝凉意。 黑黄色水草从水潭里面冒出头来,几条长相古怪的鱼费力的在水里游着,它们的头顶伸出来一条须子,须子的上方垂下来一个像灯笼一样大小的物件儿,散发着幽幽红光。 听说这种鱼叫做安康鱼。 安康鱼是海鱼,为什么会出现在黑水潭里呢? 几个壮劳力将大头从水里抬了上来,大头的脸上趴着一条章鱼,章鱼触角上的吸盘死死地吸附着他的脸颊。 几个成年人商量着,不敢强行把章鱼拿下来,怕大头破相。 大头的腿上缠着黑黄色的水草,一条条、一缕缕,不仔细看,会觉得他的腿是陈旧腐坏的稻草做的。 大头不是变成了稻草人,而是被水草缠上了。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李刚,李刚正瞪大了两眼,伸长脖子,盯着大头看,一双眼睛里满是好奇。 李刚说他梦游中看到了大头。 可大头是今天才溺水的,是今天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李刚‘梦游’里看到的事件,好像是在预知。 李刚扯了扯我的袖子,挤眉弄眼的说道:“阿瑞哥,我说的没错?” 宫一语眉头紧锁,担忧的看着大头,却又束手无策,她突然回过头,直直的看向我:“阿瑞,救救大头!他太可怜了!” 我一愣,忽然觉得宫一语这话说得有些奇怪。 我才五六岁,年龄比大头还小,我该怎么救他呢? 李刚也跟着点头:“阿瑞哥,你救救他。” 他们全身心的相信我,好似我比那些壮劳力都要厉害。 本来站在一起研究着如何将章鱼取下来的村民们,也齐刷刷的转过头看向我。 他们张开了嘴,异口同声:“阿瑞,救救他。” 我愣住了,只觉得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所谓的救救大头,未必是一件好事。 我转身想跑,却被人一把抵住了后背。 我回过头,是我的父母! 他们笑眯眯的看着我,对我说道:“阿瑞,救救大头。” 所有我熟悉的人,无论是我爱的,还是爱我的,直勾勾的盯着我看,他们的眼神从前后左右而来,看着我的时候,木愣愣的,令我头皮发麻。 躺在地上的大头忽然站了起来,他头上的章鱼触须抖动着、缠绕着、吸附着。 他的眼睛透过触须的缝隙里,左右打着旋儿,他的嘴巴一开一合,一字一顿:“赵瑞,你得救救我。” 章鱼的触须塞进了他的嘴巴里,黑色的墨汁从他的嘴巴里流了出来,顺着他的嘴角向下流淌。 章鱼柔软的身体转了个弯儿,两只硕大的眼睛看向我,它歪着头说道:“赵瑞,你得救救他。” 我看见宫一语站在原地,笑的灿烂;我看见李刚的鼻涕变成了鲜血,黑红色的向下滴落;我看见我的父母狠狠推了我一把,将我推进了黑水潭中。 漆黑的液体灌进了我的口鼻,黑水涌入我的胸腔,我快要窒息。 黑水潭里的水草摆动着身体,它们变成了一个个活物、一条条游蛇,缠绕向我的躯体,顺着我指甲和肉的缝隙向里钻去。 刺痛感和窒息感如同一对不死不休的敌人,它们在我的身体里打起架来。 我想,我得救救他。 我的大脑变得迟钝,我的思维变得混乱,我突然蒙了,救?我该救谁?! 一只硕大的触须从无穷远处飘来,它浮动在黑水中间,抖动两下。 它触须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 这些人头没有眼睛,没有耳朵,如同一颗颗饱满的鹅卵石,头发上布满了青苔和水草。 当触须抖动的时候,无数人头掉落下来,它们无措的张开嘴巴,里面空荡荡的,没有牙齿,没有舌头,只有殷红色的黏膜,被黑水侵蚀。 牙齿?舌头? 这种情况让我格外熟悉,没有牙齿和舌头的情况,我还在哪里见过?! 突然,两颗人头落在了我的肩膀上,我转头看去,只见到两张熟悉的脸来。 我的瞳孔骤然睁大,我的呼吸停住了,我只觉得周围的水流如同一柄柄尖刀,将我的身体割得生疼。 那分明是我的父母! 是了,他们死亡的时候,嘴巴里就没有了牙齿和舌头。 瞎子半仙说,这是恶毒的诅咒,以我父亲牙齿咬我三魂,用我母亲舌头吸我五魄,魂魄离体,只余空壳; 食梦貘说,这是养魂术,将我父母三魂七魄化作养料,壮大我自身魂魄。 无论是什么,我父母的牙齿和舌头切切实实被人割去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乌眼青 现在他们的头颅却出现在了黑水潭的触须之上。 仔细看去,周围落下的头颅全是我认识的人。 我的父母的头颅落在我的两个肩膀,村民们的头颅四散而落。 我见到了马秀莲,见到了李大柱,见到了村长,见到了寡妇。 还见到了大头,大头的嘴巴里钻出一个细小的章鱼,章鱼扒住了他的脸,挡住了他的五官。 我忽然想起,上次做梦我就没能记住大头的脸,现在也是如此。 大头站立在水中,对着我笑了起来,他的嘴巴里空空荡荡,没有牙齿,没有舌头,但他的声音却格外清晰,通过黑乎乎的水流,流淌进我的耳朵里。 他说:“赵瑞,你得救救我。” 我父母的头颅在我的两个肩膀上生根发芽,他们靠着我的身子,眼眶里空荡荡的,只有荒芜的水草摆动着身体,白色的脑浆顺着他们的眼眶向外飘散。 我分明听见他们说:“阿瑞,别回来。” 当他们的声音响起的瞬间,那根粗长的、巨大的触须摆动起来,狠狠地砸在我的肩膀上,我父母的头颅被拍成肉饼,五官挤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我疯狂的大声喊叫,黑水顺着我的口腔流入我的体内,灼烧着我的肉体。 我死死的抓住那根触须,张开嘴咬了上去。 触须看着柔软,实际上比钢铁坚硬,甚至超过了我能想象到的任何东西。 我的牙齿一寸寸崩碎,崩出来的牙齿碎片扎进了安康鱼的身体里,安康鱼的身体上出现一个巨大的血洞,它圆睁着眼睛,向水潭深处坠落。 我的牙床磨出血来,舌头也跟着断裂。 触须随意向一旁震了震,我的脖子断裂骨折,鲜血漫溢。 触须,大得没有边际,这还只是一条,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它的本体得有多大? 比鲸鱼还大,比高山还大,大的好似没有尽头。 在它的面前,我比蚂蚁还渺小,比蜉蝣还弱小,比蚊虫还可怜。 我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寄生虫,在它翻身的时候就会被随意压死。 我想起了小时候捣毁的蚂蚁巢穴,我会故意将水灌入蚂蚁的巢穴里,看着这群黑漆漆的小东西惊恐的四散逃离,我不觉得残忍,只觉得有趣。 路过的孩童会和我一起玩耍,看见的大人还会乐呵呵的说我聪明。 人类不会在乎蚂蚁的生死存亡、爱恨情仇,正如同这巨大的、难窥全貌的怪物不会在乎人类的死亡。 冰冷蔓延到我的全身,死亡悬在我的头顶,亲吻着我的额头。 疲惫、困倦、绝望,蔓延到我身上的每一寸。 每当我想要放弃,我就会想起我父母的头颅被这触须拍碎,就会想起他们口中被人割去的牙齿和舌头。 我的这具灵魂,承载着我父母的重量,坠的我的肉身就要崩溃。 打开了基因锁如何?灵魂完全契合肉体又如何?杀死了王立清如何?骗过了阴兵又如何? 面对绝对巨大、难以描摹的怪物时,我依旧束手无策,连一点阻碍都无法造成。 我满嘴是血,嘴角开裂,下颌骨断裂,可我依旧咬着这根触须,不肯放弃。 我的牙床发痒,我的身体发热,我的脑子混沌。 我终究没能咬下触须的一块肉,只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微小的牙印。 那牙印对于触须来说只是沧海一粟,它翻转着身体,黑水潭里涌起了惊涛骇浪。 一声无奈的叹息从我的头顶响起,我分明看见宫一语落入水中,来到我的身旁。 她伸出柔软的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她的双眼中感情复杂而汹涌,“阿瑞,我不让你找我,你终究是不听。如今弄成这样……” 在宫一语的面前,我永远是那个腼腆羞涩的小男孩,我稍稍松了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早已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虚幻,我想问她到底在哪儿,想问她留下这么多东西帮我,对她有没有坏处,想问她我父母的死亡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最想问她,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回归正常的、普通的生活。 可我一个字也没来得及说,她也只是温柔的看着我。 “阿瑞,既然到了这一步,你就继续努力变强,强到能够打败这条触须,我等你。” 宫一语说完以后,就伸出了手,轻轻覆盖在我的眼睛上。 她说:“阿瑞,醒来。” 我只觉得周身水流的压力骤降,我又能正常呼吸,黑暗过后,我发现自己瘫坐在地上,张庚等人躺在旁边,眉头紧锁。 刚刚的,是幻觉吗? 如果我没能跳出幻觉,始终死死地咬着那条触须,又会发生什么呢? 幻觉中的事情到底是真实的发生过,还是简单的梦境呢? 我摸了摸自己的牙齿,发现门牙缺了一角,我吐出一口唾沫,里面显然带着明晃晃的血丝。 我终于得到了宫一语肯定的话语,她说让我变强,让我打败触须,她等我。 我的双手抖动起来,眼眶微微湿润。 我想,我大概知道那触须是什么了。 它和我用退黑山羊符时,映射在天空中的怪物触须很像。 它也和任科描述的旧日支配者很像。 也许它们都是一个东西! 怪异、古怪,对人的精神造成极大创伤,让人始终维持着混乱。 我捂着胸口,只觉得浑身没有气力。 就在这时,食梦貘猛地跳了出来,它双眼中满是惊惧和困惑。 “这里太邪性了!我都差一点儿被困在幻境里!你刚刚到底梦见了什么啊?!我看见你的周围不停的往外流着黑色的水,阴凉阴凉的……” 我目光一凛:“还有呢?” 食梦貘的长鼻子甩了甩,咽了口唾沫说道:“还有这个……” 它伸出蹄子,上面赫然趴着一个小小的章鱼。 章鱼的两只眼睛上翻,对着我“噗”的吐出一口墨汁,墨汁污染了我的脸颊。 食梦貘笑的合不拢嘴,长鼻子欢快的甩动着。 “哈哈哈,赵瑞,你像个乌眼青!” 我伸出手,捏住了章鱼,微微用力,这柔软的、恶心的小东西像鼻涕虫一样被我捏爆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复制仪器 食梦貘瞪大了小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好似我是什么妖魔鬼怪一般。 它后退两步,收起了獠牙,一副乖乖的模样。 但它低声嘀咕着:“这小子果然是个疯子,开个玩笑都开不起了……” 我抹了一把脸,并没理会它,我看着手里碎裂的章鱼尸体,张开了嘴巴,将章鱼塞进了嘴里,咀嚼。 章鱼的肉并不好吃,滑溜溜的,腥臭。 当我咀嚼章鱼尸体的时候,鼻孔向上,眼珠子向下,眉毛微挑,嘴巴蠕动,凶恶而狰狞,像是穷途末路的强盗,又像凶神恶煞的杀人凶手。 食梦貘的鼻子僵住了,它的身体颤动起来,嗓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它在害怕。 我想,总有一天,我能把那条触须,不,那个怪物弄死!!! 我咽下了章鱼肉,开口问道:“他们情况怎么样?” 食梦貘叹了口气:“我也不清楚,这个幻境挺可怕的,我都差一点儿中招了。赵瑞,无论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都别太放在心上,那些东西只是幻觉……” “黑水出现在我身边,章鱼出现在你的蹄子上,你觉得那只是幻觉吗?” 食梦貘沉默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出现在你幻觉里的东西,很可怕。它可能已经注意到你了,你……” 我嗤笑一声:“注意到我的可不只是那东西,不是你说的,你们神兽圈子里传说,吃我一块肉,喝我一滴精血就能得到五百年道行吗?” 食梦貘脸色一变,好似想到了什么,它撮着牙花子说道:“赵瑞,你这是光着脚走尖刀,命都不想要了。你以为你将那些不可言说的东西召唤来,就能把水搅浑,混入其中吗?你只会把你自己变成靶子,登上孤岛。一旦你松懈片刻,就会被这些东西撕碎……” 我淡漠的看着食梦貘:“那就撕碎。食梦貘,我好像跟你说过,我连鬼门关都闯过,连黄泉都渡过,就算是死了,我也能从地狱里爬出来。” 我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有些人不想让我死……” 食梦貘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你知道了?!!” 我的冷眸微眯,打量着食梦貘的表情,食梦貘立即转开了脸,不再与我对视。 我心中一紧,果然如此。 我的梦再好吃,也不至于让一个活了五百年的神兽,顶着巨大的压力帮我,甚至跟着我一起进沙漠,在关键时刻出现,帮我引路。 当危险远大于收益的时候,无论是妖怪还是神兽,恐怕都不会轻易下注。 至于感情,呵呵,我并不认为我和食梦貘之间的感情超越了生死,值得它为我做到这等地步。 食梦貘跟着我的原因一定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哇————!” 婴儿哭了起来。 婴儿的心思纯粹,倒是没有受到幻境的影响。 我手忙脚乱的将婴儿抱在怀里,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觉得他倒是难得的有几分可爱。 然后,婴儿哭的更厉害了,同时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 我还不敢用太大的气力,食梦貘在一旁捡乐,笑的很是猥琐。 我眉头一皱:“食梦貘,还不想办法把张庚或者林梓涵弄醒!” 食梦貘嘿嘿的笑着,慢吞吞的说道:“我说你,你还不当回事儿,天天搅水搅得水都黑了,脸也黑,这下好了,吓到小孩子了。啧啧,我敢说地狱里的小鬼都没有你的脸黑……” “……” 我脸黑那不是因为你用小章鱼滋我嘛! 我不耐烦的说道:“快点儿,不然我一会儿就剁了你的鼻子,给婴儿补补营养。” 食梦貘瘪着嘴,嘟嘟囔囔的撅起了屁股。 我脸色大变:“你要是敢放屁,我就把你肠子拽出来!” 食梦貘立即不干了,它人立而起,两蹄叉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指挥老子,简直是胆大包天!老子是神兽!神兽!动动手指就能灭你……咳、在梦里灭你!你居然敢这么对老子说话?!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跑路,让你自己对着空气哭去!” “哇哇————!” 婴儿很合时宜的大哭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仿佛在应援食梦貘。 食梦貘伸出一只蹄子,蹄子上‘噗’的一声窜出一根古怪的手指,手指指向了婴儿。 “你看,他都对我表示了赞同!” 我满脸黑线,面色不善的看向食梦貘。 沉默和狠戾在我的眸中漫溢。 食梦貘缩了缩脖子,咽了口唾沫,重新四蹄着地,理直气壮的说道:“你等等,我去钻个小孔,看能不能进入他们的幻境。” 地上的张庚面色通红,额角的汗珠儿不断滚落,身子时不时扭动两下,不用看也知道,这家伙做的肯定是春梦。 林梓涵的身体反应更大,她腰部的衣物开始撕裂,露出一截又细又白的腰身,腰身上开始出现一道长长的、漆黑的痕迹,好似被人拦腰切断时候的痕迹。 白洛歆缩在角落里,她腿上的尖刺扎透她的手臂,红色的鲜血从她的身上滴落,她好似比之前变得更加怪异了,她头顶上的脓包破裂了几个,流出黄色的黏液,黏糊糊的、腥臭。 婴儿依旧大声的哭泣着,他似乎并不喜欢我。 我身上的死气太重了。 我实在心烦,就抬起头观察周围。 这里明亮亮的,好似基督教的大教堂,地砖上的花纹明艳而圣洁,十多米高的天花板上雕刻着一幅幅古老而奇异的壁画。 我将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在双眼上,直直的看向天花板上的壁画。 壁画五颜六色,栩栩如生,一幅接着一幅的讲述着发生在这里的故事。 说的是天人的故事。 天人是猿猴进化成人类过程中的另外一条路。 他们的大脑开发程度达到了20%,他们会在土壤里行走,能够在土地下面呼吸,他们的科技发展极其迅速。 短短百年的时间,就跨越了工业革命、信息革命,向着粒子和宇宙革命驶去。 过快的发展速度,让天人的精神状态无法匹配,他们骄傲自满,刚愎自用。 当物欲达到极致的满足以后,他们开始追求精神上的冲击和刺激。 他们发明出了一种仪器,天人只要经过仪器的照射,就会出现一个复制人。 第二百六十三章 壁画 复制人会说、会笑,拥有天人所有的记忆。 他们让复制人继续发展科技,继续创造奇迹,而自己却躲在家里,夜夜笙歌,骄奢淫逸。 他们并不将复制人当做人,一旦复制人表达出自己的思想和感情,他们就会以治病的名义,将复制人直接焚毁。 复制人暗地里成立了组织,最终推翻了天人暴政,实现了自由。 复制人大声宣告着胜利,在天人城里狂欢起来。 然而,当他们平静下来,一切弊端开始显露。 他们是复制人,只有组织,没有纲领;只有想法,没有经验。 他们最终走上了天人的老路。 复制仪器开始运转的时候,天人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没有人知道,现在活着的天人到底是复制人,还是真的从猿猴进化而来的某种人类。 在无数次复制中,复制人里面出现了一个变异者,他的大脑开发程度高达50%,他刚出现的时候,形态就和普通天人不太一样。 他的样子难以用语言描述,见过他的天人最后都疯了,然后无一例外的将树枝插入自己的脖子,笑着死去了。 变异者组建了一个实验室,他想继续研究人类的进化,他想知道当大脑开发到100%会发生什么。 实验室用海洋里的生物和天人的基因结合,研究出各种各样的古怪生物,又从它们的脑子里提取活跃的脑细胞,进一步研究。 在这个过程中,诞生出了大脑开发程度高达80%的天人,也就是后来的惨白人皮。 惨白人皮自称为神,要所有的天人服侍他。 他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够搅乱天人的精神,让天人狂乱的信服着他。 之后的事情,都是我知道的了。 壁画画的很简单,只是一个笼统的介绍。 我觉得有些可惜,如果有天人在外面冒充的人的名单就好了。 天人城距这里还有一段距离,这里为什么有天人城的壁画?难道……这里是天人城的另外一个据点儿? 这幻境又是怎么回事呢? 还不等我想明白,食梦貘灰头土脸的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整个身子瘫在了地上,骂骂咧咧的说道:“什么玩意儿?!这根本不是幻境,不知道是个啥,弄得老子都迷路了,差一点儿没回来!” “不是幻境,那是什么?” 食梦貘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不知道,我从来也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他们的大脑活跃度很高,但是大脑活动的信息却不在幻境或者梦境的界壁上……” 我想到壁画上的说法:“会不会是天人的特殊科技手段……” 食梦貘猛地坐了起来,不屑的说到:“什么科技手段?都是些唬人的玩意儿,老子活了这么多年,都没遇到过什么厉害的科技产品,大部分都是噱头。 之前不是还有人说发现了黑洞的形成原理,我仔细去听了听,结果他说要卖保健品,简直是侮辱我的智商! 我当场就买走了一罐儿,拿回家吃完了都没有效果,垃圾!” 我只能送食梦貘四个字:‘这很难评’。 说不清到底谁的智商更低一点。 我怀里的婴儿哭累了,眼角挂着硕大的泪珠儿,可怜兮兮的睡着了。 食梦貘进不去他们的幻境,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我将婴儿放进食梦貘的怀里,四处观察,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去的方法。 食梦貘赶紧把婴儿放在自己的肚皮上,用柔软的毛发裹住他。 食梦貘的长鼻子轻柔的给婴儿扇起了风,趁我不注意偷偷将婴儿的拳头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婴儿睁开眼睛,和食梦貘大眼瞪小眼。 婴儿的是大眼,食梦貘是小眼。 食梦貘怕他再哭,赶紧吐出了他的拳头,舞动起了长鼻子。 它的鼻子在半空之中晃动,来来回回,好似花样滑冰。 婴儿看的双眸锃亮,高兴的直拍手。 食梦貘暗自叹了口气,刚高兴两分钟,突然暴跳如雷,“哞”声如雷。 食梦貘凶神恶煞:“你这个小混蛋!学谁不好,在这儿学赵瑞,赵瑞那家伙能学吗,那是妥妥的反面典型。你学他以后就是黑户,连学都没得上!” “哇哇~~”婴儿还以为食梦貘在跟他玩儿,笑的更加灿烂,挥舞着两只抓满了食梦貘毛发的双手。 食梦貘咬牙切齿:“你看看我的毛发,我光亮柔顺的毛发啊!再被你们薅下去,我就变成地中海了!知道什么叫做地中海吗?地中海就是……” 婴儿打了个哈欠,大概是觉得食梦貘太吵了,双拳胡乱挥舞,一拳打在了食梦貘的脸上。 食梦貘怒火中烧:“小王八蛋!你真的是要学赵瑞那个王八犊、咳,那个人是吗?!” 婴儿皱了皱眉,嘴巴一瘪,哭声震天。 食梦貘泄了劲儿,所有的火气都化为了无奈,只能认命的重新哄了起来,心中愤恨的想,找机会把这小娃儿吃了,清蒸好还是红烧好呢? 我仔细观看着周围的壁画,想找到出去的机关。 然而一切是徒劳的,这里的墙壁洁白如新,每一寸都完美的没有接缝,地面上的瓷砖照出我的影子,好似镜子一般,亮堂堂。 这里很大,很圣洁,却令我感觉厌恶和恶心。 我想起了在天人城祭祀仪式上面,精神进入的神殿,那神殿和这里像极了。 神殿里面有一个倒吊着的人,他的的脖子扭曲,他的脸上空荡荡的没有五官,他的双手双脚缠绕在一起,他的嘴巴长在脖子上面。 怪异极了。 这里没有倒吊人,却同样怪异。 如果壁画上说的都是真的,这里也许就是存放那个复制人仪器的地方。 那个仪器也许就是出去的关键。 我走到神殿的正中央,突发奇想,倒立起来。 我的双手放在地面,我的视线转了个方向,世界在我的眼中变了个模样。 我看见墙上一幅幅壁画变成了一张张鬼脸,他们伸着长舌头,手中拿着巨大的骸骨。 他们将骸骨塞进嘴巴里,‘咯嘣咯嘣’的吃着属于他们的食物。 第二百六十四章 美人如画 天花板的正上方垂落下来一口青铜古棺,古棺上面布满了青苔和铁锈,数条锁链将它锁死。 我双臂微微弯曲,借力上升,双脚绞住铁链,整个人扭转成一个圆形,双手抓住了青铜古棺。 古棺微微颤动起来,黑色的棺材盖板猛烈的摇晃震颤,好似里面有活物想要挣脱。 “咯啦啦啦——”刺耳的响声不绝于耳。 站在地面上哄婴儿的食梦貘张大了嘴巴,瞪着漂浮在半空中身子缺了一角的我,下巴都要惊掉了。 它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声音。 它之觉得浑身冒凉气儿,后背的毛发根根立起,站都要站不稳了。 古棺上面雕刻着奇异的花纹,棺材板上粘贴着黄色的符箓。 这是我没有见过的符箓,符箓的正中间是一只紧闭的眼睛,眼睛四周遍布着闪电。 与其说这是符箓,不如说这是一副图画。 这些图画每一张都不一样,每一张都是一种器官。 鼻子、嘴巴、耳朵、眉毛,还有四肢和躯干。 一眼望去,足有数百种之多。 它们密密麻麻的铺盖在棺材板上,死死地镇压着棺材板的震动。 数百种器官,人类的身上有这么多器官吗?! 我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打开它,打开它……” 我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了起来,墙上壁画里的鬼脸放下了手中的骸骨,直勾勾的盯着我瞅。 他们伸出长长的舌头,将脖子不停向前拉扯,他们想突破壁画,出来吃了我! 我并没打开青铜古棺,这棺材太邪性了。 我试探的撕下一张绘制着小拇指的符箓。 棺材板顿了一下,旋即更剧烈的挣动起来,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巨响,棺材板疯狂摇动,一股腐朽的气息透过棺材板的缝隙向外蔓延。 精钢打造的铁链足有手臂粗细,遇上这股气息也出现了缺口。 一个古怪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想起:“赵瑞,你得救我。” 我猛然一怔,这句话我在幻境中听了无数遍,李刚在说,宫一语在说,大头在说,就连我的父母也在说。 看来那幻境就是青铜古棺里面的东西在搞鬼了,它想让我救它出去! 我对抗着脑子里的想法,嘴角一扯,呵呵,想要控制我,先来试试是你的棺材板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我握紧拳头,用尽全身的气力,一拳打在棺材板上。 “轰!”一声巨响,棺材板好整以暇,我的手骨断裂了。 “卧槽!”我不由得骂了一句:“你硬,都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还这么硬,死的时候下葬都费劲!” 食梦貘用蹄子擦了擦眼睛,它依旧看不见青铜古棺和精钢锁链,但它看到了我脸上郁闷的神色。 食梦貘嘿嘿的笑着,手舞足蹈,看见我吃亏就高兴地‘哞哞’直叫。 我没有空搭理它,双手抓着锁链,疯狂晃动着青铜古棺。 这棺材板颤动之时,锁链看起来异常柔软,不住发出响声。 然而当我动手之时,却发现锁链沉重异常,双手如同插入泥里,不能动弹分毫。 汗水湿透了我的衣衫,我气喘吁吁,却不能晃动青铜古棺。 我意识到,离开这里的关键就是这个棺材。 若我将上面的符箓尽数取下,里面的东西出来以后,也许一个瞪眼就能弄死我; 可如果我不再管它…… 我抬眼看向地上躺着的张庚、林梓涵和白洛歆。 食梦貘正抱着婴儿幸灾乐祸,见我看过去,立即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乖乖的模样。 我眯了眯眼,决定只在一瞬间。 那就赌赌看! 我双手用力,将棺材板上的符箓尽数扯去。 明黄色的符箓在棺材板上面的时候是能够镇住邪异的法器,但它们在我的手里却好似普通的废纸一般,被我轻易的扯了下来,随意抛洒。 当我将半数符箓撕下来后,古棺骤然停止了震颤,它一动不动的悬在半空之中,就连锁链都绷直了。 暴风雨前,一切格外宁静。 我却不管这些,将剩下的半数符箓撕下来后塞进了胸口,双手抓着棺材板猛然一推。 沉重无比的棺材板在我的手上宛如纸做的一般,轻易的被推开了。 棺材里面铺着白色的天鹅绒布,长长的毛柔软极了,棺材里面躺着的是一个女人。 极其漂亮的女人。 她的睫毛很长,她的鼻子高挺,她的嘴巴精致,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古代嫁衣,嫁衣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她的双手放在胸口,手中捧着一束花儿。 那花儿娇艳欲滴,盛开到了极致,那是一束玫瑰花儿。 玫瑰花儿的花瓣上还带着一两滴露珠,仿佛刚摘下来一般。 她头上插着金光闪闪的簪子,她的口中含着一块浑圆透绿的珠子,珠子上倒映出我的影子,形象古怪,灰头土脸。 她长得漂亮极了,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 她静静地躺在棺材里,不像是死了,倒像是睡着了。 我呆愣愣的看着她,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形容的词汇。 天上的嫦娥可能也就长成这般模样。 我控制不住的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她却突然睁开了双眼。 这是怎样一双眼睛啊? 明亮、温柔、睿智、澄澈。 就好像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没有云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蓝; 就好像沉入无边的深海,一束阳光射入海面,清澈透亮的明媚; 就好像幼时夏日的午后,吃到第一口冰镇西瓜的惊艳。 她美的不可方物,难以描摹,周遭的一切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我和她四目相对,甚至不舍得移开视线。 然而,看的时间久了以后,我却觉得浑身不舒服。 如同一根木刺扎入了我的手指,很小很细,却不容忽视。 她太美了,仔细看却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的鼻子太翘,向上的弧度有些僵硬;她的眼睛太对称,左右一模一样,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她的手指修长细腻,没有任何骨节的痕迹,看起来就好像根本没有骨头。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我辈楷模 我从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难以消解的恐惧。 这是来自我细胞里面的战栗。 她长得很美,和人类很像很像,却又不太像。 我说不出来细微的差别在哪里,但我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不是因为她躺在棺材里,让我感到害怕。 仅仅是因为她的长相。 我听见自己开口问道:“你是谁?” 红衣女子随手将手里的玫瑰花扔到了地上,伸出两条直挺挺的胳膊,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她吐出嘴里的珠子,珠子滴溜溜的落在白色的绒布上。 我的瞳孔缩了缩,我认出了那个珠子。 是镇魄珠! 瞎子半仙曾经用它压制我身上的鬼怪,直到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镇魄珠碎裂了。 我如此确定这颗珠子也是镇魄珠! 她跟瞎子半仙有关系吗?还是纯粹的巧合呢? 红衣女子对着我露出一个柔柔的浅笑,她的嘴唇勾勒出柔软的弧度,“郎君,你终于来接我了吗?” 我的头皮发麻,浑身不对劲儿。 这女子说起话来的时候,和人类的区别就有些大了。 她好似无法控制自己的五官,她的眼珠子一个向左,一个向右,隔着鼻梁,仿若镜像。 “不是,我不认识你。”我的声音冷漠,面无表情。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开口的时候,后背都湿透了。 这个女人和我此前遇见过的所有东西都不一样。 她是厉鬼,又或者是什么东西,无论哪一种,都不好对付。 毕竟在这里,我的符箓没有用。 红衣女子的笑意收敛起来,她抬了抬手,棺材板便漂浮起来,狠狠砸在我的身上。 我的双腿无法绞住锁链,被棺材板打的掉入了棺材里。 我全身刚好压在了红衣女子的身上,我的双手之觉得无比柔软,却又冰冷。 仿若抱了一块巨大的冰块儿,冻得我打了个哆嗦。 红衣女子轻轻的摸着我的脸颊,睫毛都要扎到我的皮肤。 “郎君,你怎么才来啊?”她嗔怪的说着:“我都想你了。” 她的身子柔软无骨,直往我的身上蹭。 我心里没有半分旖旎想法,她的身上实在太冷,冷的让我难以忍受。 我两只手按住她的双手,想将她推开。 她的皮肤好似旋涡一般,死死地吸住了我的手,我竟然无法松开,也无法用力。 她靠得越来越近,凑到我的耳边,嗅着我的气息。 她伸出红艳艳的舌头,舔了一口我的嘴唇,她笑的格外灿烂,一只眼睛向下,一只眼睛向上,像是极其漂亮的、却坏掉了的洋娃娃。 洋娃娃静止不动的时候,是小女孩儿最喜欢的玩具;当洋娃娃动起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了恐惧。 我定定的看着她的脸颊,双眸中闪过一丝狠戾。 我的手腕儿向后一弯,翻转了一百八十度,将她的胳膊按到了我的胸口。 她惊呼一声,脸上明媚的表情瞬间狰狞起来:“郎君,你迫不及待了?!” “滋啦啦啦!”她的皮肤碰到我的胸口好似碰到了上千度的高温一般,瞬间变成了焦黑的颜色。 我的胸口处赫然是几十张黄色符箓,都是我从棺材板上拿下来的。 我早就防着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她抖动着胳膊,想要挣脱我,我却不肯放手,我抓着她的胳膊就往我的胸口里面放。 她的一条胳膊变得鲜血淋漓,焦黑异常。 我咬了咬后槽牙,不好对付啊!这女鬼居然有实体,还有鲜血!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张庚大呼小叫起来:“卧槽!我这才睡一会儿,赵哥都发展到进棺材里和女鬼啪啪啪了?!赵哥,我辈楷模!牛b!!!” 半空之中,青铜古棺连接着精钢锁链显现出了形状。 食梦貘也在一旁跟着附和:“说的不错,赵瑞这小子就是个疯子,老色批了,见到女鬼第一反应就是上去动手动脚,啧啧,这年头的男人真是太疯狂了!” “老兄,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张庚立即表示抗议:“赵哥能上鬼,那是能耐大,换个人哪里能做到这样啊!不说别的,换成是你,你敢是不敢?!” 食梦貘鼻子一甩,将婴儿塞进张庚的怀里,昂着头颅说道:“鬼见了我都要绕道走,我可是鼎鼎有名的神兽,山海经听说过吗?我就在里面记载着呢!” 张庚狐疑的打量食梦貘一番,最后摇头说道:“我看不像,我之前也见过山海经里面的神兽,那长得国色天香,漂亮极了,你莫不是个假神兽?” 食梦貘横眉立目,小眼睛里写满了鄙夷:“还国色天香呢!你不就是说的那个兔子精嘛,那家伙除了牺牲色相,骗点儿精气元阳以外,没什么特殊能力,我一根手指就能将它按死!” 食梦貘一边大言不惭的说着,一边将蹄子一伸,“噗嗤”一声伸出一截坑坑洼洼、奇丑无比的手指,指甲长长的,里面满是污泥。 张庚后退两步,眉头紧皱,瘪着嘴说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都看出来了,你不就是个个貘嘛?自然界里面多的是,连个一级保护动物都不是,你长得还比真的貘丑多了,人家还有白色的条纹呢……况且……” 张庚顿了一下,喜滋滋的嘲笑道:“你脑袋上还缺了撮毛儿,没听说过神兽会秃顶。” 食梦貘气的两颊鼓了起来,怒火中烧的瞪着张庚:“你居然敢说老子秃顶?!哞——————!老子跟你拼了!” 食梦貘跳到了张庚的头上,抓着他的头发就薅了起来,那架势就是想让张庚看看什么叫做纯正的地中海。 张庚也怒了:“头可断血可流,头发不能少!你这怪物貘,受死!” 一人一貘在地面上忽然缠斗起来。 为了防止婴儿受伤,食梦貘还抽空用鼻子将婴儿卷了起来,塞到了林梓涵怀里。 食梦貘和张庚在地上翻滚,互相抓着对方的软肋——张庚抓着食梦貘的毛发,食梦貘抓着张庚的头发,混乱成了一片。 我在棺材里被女鬼缠的快要吐血,这俩人倒好,在下面打打闹闹。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我不想死 我深吸一口气,指望不上这俩家伙了。 我扭头看向白洛歆,只见她盯着我的方向欲言又止,她头上的脓包显然增加了,将她的眼睛压迫成了一条缝隙。 她眼中闪烁着悲伤和爱意,她见我看向她,立即转过头去,不肯看我。 我顾不上许多,立即大声喊道:“白洛歆,愣着干什么?快点来帮我啊!这女鬼不好对付!” 白洛歆听到这话,双眼之中才有了神采。 她整个人蹦了起来,腿上的尖刺将她的的皮肤划破,腥臭的脓液顺着她的皮肤流淌。 她抓住锁链,整个人一翻转,就进了棺材里面。 现在,棺材里面有三个人,我、白洛歆和红衣女鬼。 本来还在下面争斗补休的食梦貘和张庚突然停下了动作,他俩呆愣愣的看着上方的棺材,好一会儿异口同声的脱口而出:“牛b!” 张庚毕竟曾经当过记者,除了牛b之外,瞬间就说了好几个震惊标题。 “身负绝技!三人同入棺木为哪般?!” “天赋异禀!大师竟遭艳鬼强上——身!” “令人惊叹!那一夜,三人纷纷痛苦不堪……” 食梦貘听得连连点头,甚至给张庚竖起了大拇指。 张庚仰着头哈哈大笑:“真正牛b的还得是我赵哥。抬手灭蛇妖,合掌杀黑山羊,这些都不算什么,关键我赵哥帅啊,帅的惨绝人寰,帅的惊才绝艳,帅的令无数美人竞折腰,这些美人里居然还包括女鬼!还是怨气极强的红衣女鬼!” 食梦貘的长鼻子狂甩,笑得越发猥琐。 张庚笑得比食梦貘还要猥琐,“老兄,你知道这叫做什么吗?” “叫做什么?” “这就叫做怨气变骚气,女鬼扛不住赵哥的魅力,才会如此啊!” “有道理啊!” “……” 这俩臭味相投,一唱一和,不过片刻的功夫就从不死不休的‘仇敌’,变成了一同吃瓜的队友,令人大跌眼镜。 林梓涵静静地站在一边,既不搭这俩的话又没关注我这边的战斗,只是盯着墙壁上的壁画出神。 她将两只手放在空中转了转,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儿。 我、白洛歆和红衣女子的战斗已然接近尾声。 红衣女子虽然漂亮,但实力还算一般,再加上我有白洛歆相助,几回合下来,就将她擒住了。 她依旧喊叫着:“郎君,你好狠的心啊,居然为了这么一个长相丑陋的怪物要置我于死地。郎君!” 我冷哼一声,将她的头死死地按在白色绒布之上。 我冷声说道:“在我看来,你长得比你口中的怪物还要丑陋!” “你说什么?!!!” 红衣女子终于维持不住表面娇滴滴的模样,反倒露出一个阴森森的表情,恶狠狠的看向我。 “郎君,我看上你了,要赋予你永生,和我永远的留在这里,你不要不知好歹。上一个不同意的人,已经被我彻底杀死了,你总不希望重蹈覆辙!” 白洛歆伸出两条丑陋的胳膊,死死地掐住了红衣女子的脖子。 红衣女子毫无所觉,只是皱眉盯着白洛歆说道:“松手,你掐的我的皮都皱了!” 白洛歆却不听她的,依旧用力地掐着她的脖子。 白洛歆被改造以后,今时不同往日,她的力气很大,能够轻松的拧开烟魂的头盖骨。 刚从天人城出来的时候,我半夜假装睡觉,实际上却看见了白洛歆将手伸进了沙子里,掏出一只毛烘烘的烟魂。 她的眼睛在黑夜中散发着黄乎乎的光芒,好似越野车的车灯。 可怜的、像老鼠一样的烟魂惊恐的尖叫着。 我始终不能适应烟魂的叫喊声,那让我感觉像是发了情的母猫。 一只老鼠,惊恐的时候,发出来的是猫叫。 只是描述,就知道这件事透着诡谲离奇。 白洛歆兴奋的抓着像老鼠一样的烟魂,连皮都不剥,“吭哧”一口咬下去,鲜血飞溅。 白洛歆的眼睛被脓包压迫的藏在了缝隙里面,‘咯嘣蹦’嚼骨头的声音令我耳朵发疼。 那一刻的白洛歆,像极了曾经的王立清。 我躺在漆黑的夜色中,合上了双眼。 我想,白洛歆真的还能变回来吗? 然而力气这么大的白洛歆却依旧不能奈何女鬼。 她……真的是女鬼吗? 还是我一厢情愿的以为她是女鬼? 在我思索的时候,我微微有些走神儿。 红衣女子的身子突然一滑。 我意识到不妙,伸出手去抓她。 却只见到她的身体从头到脚瞬间变成了轻飘飘的人皮,跌落在白色的绒布上。 一团红色的影子从人皮里面钻了出来,紧接着,速度极快的向棺材外面爬去。 它长着人的胳膊人的腿,人的头颅人的脚,和人不同的是,它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儿皮肤,只包裹着红色的毛细血管和发白的脂肪,这些脂肪暴露在空气中,很快就变得暗沉起来。 它转过头来,脸上和身上一样,都红的吓人。 它好像是一个将全身的皮都蜕尽了的人!她全身的脏器都裸露在空气中,我甚至能够看清她的心脏,站在她的胸腔里,有力的跳动着。 它不是女鬼,它是一个穿了别人的皮肤的人!!! 它怨毒的看了我一眼,嘴里娇滴滴的说道:“郎君,你们毁坏了我的皮肤,就得还我一副!!!” 它说完以后就向地面冲去。 我暗道不好,它这是冲着林梓涵去的! 我顾不上许多,立即从青铜古棺上跳了下来,想要去救林梓涵。 “快跑!” 我对着林梓涵大喊一声。 然而,林梓涵好似陷入了某种奇异的状态,她淡漠的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向她冲来的红色影子。 血影的速度极快,眼看着就要冲入林梓涵的身体。 林梓涵的双手在空气中搅了搅,血影僵在了半空当中。 只见血影几近透明的脏器中莫名的出现了一双手。 这双手在它的肚子里翻搅起来,捏住了它的心脏。 血影疼的浑身直哆嗦,它骤然跪在地上,痛苦的哀嚎起来。 “不要杀我,我永生了,我已经永生了!我不想死!”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双鱼玉佩 林梓涵的眼睛中没有一丝感情,她单手一握。 “嘭”,好像是捏碎了一个水气球一样,将血影的心脏捏碎了。 飞溅而出的鲜血浇了林梓涵一头一脸,她却毫无所觉。 她刮了一口鲜血放进嘴里,然后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赵瑞哥哥,这个是甜的。” 她又将沾着血的手指放到了婴儿的嘴唇上。 婴儿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好似一只听话的小猫咪。 婴儿欢快的笑了起来。 一切都古怪极了。 我站在血影身前,摸了摸它的手腕,它已然没了脉搏。 血影的眼睛瞪得那么大,它每一个毛细血管里面都写满了惊恐。 白洛歆进了棺材里,取出了那张空荡荡的人皮和一块玉佩。 白洛歆一言不发的提溜着人皮,随手将玉佩扔给了我。 我看了一眼她手上提着的人皮,多少有些清楚白洛歆想干什么。 可我不能阻止,我也没有立场阻止。 因为我并不清楚,到底是做一个丑陋的怪物好,还是做一个不断换皮的血影好。 林梓涵看着我手上的玉佩笑了起来,她的双眼天真而古老,她变成了两个反义词的矛盾的结合体。 “赵瑞哥哥,这枚玉佩给我看看。” 我将手中的玉佩递给她。 这是一块完全对称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两条漂亮的鱼,它们的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颗颗鱼鳞清晰可见,宛若真正的鱼一般。 林梓涵仔细的看着这枚玉佩,双眼之中流露出些许迷茫和困惑。 食梦貘指着玉佩,开口说道:“双鱼玉佩?没想到这东西真的存在。” 我看向它,示意它继续说下去。 食梦貘清了清嗓子,高昂头颅,长鼻子抖动,很是嘚瑟,“上个世纪,科考队员彭加木带着十一个人的科考小队进入罗布泊寻找钾盐。结果彭加木离奇失踪,上面派了大量的人力和直升飞机进行寻找,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表面上是这样,实际上是彭加木在当天就回到了营地,只不过他说他是被双鱼玉佩复制而生的,真正的彭加木已经死亡。 经过检查,医生们发现彭加木的心脏长在右边,他的身体整个镜像了过来。 没有人能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彭加木坚持的说着双鱼玉佩的事情。 人们询问他发生了什么,让他反反复复的回忆被复制时候发生的事,要求他拿出双鱼玉佩。 但他拿不出来玉佩,说不清楚来历,来来回回只说存在双鱼玉佩。 直到后来,他疯了,众说纷纭,没了真相。” 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壁画,开口说道:“双鱼玉佩就是天人发明的复制仪器。” 食梦貘点点头:“应该是。” 林梓涵摩挲着玉佩的鱼眼睛,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不是的,它是一枚钥匙。” 我转头看向林梓涵,“哪里的钥匙?” 林梓涵圆圆的眼睛里面满是雾气,她歪了歪头说道:“我、我不记得了。” 她从刚刚淡漠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又变回了怯生生的小女孩儿。 我引导的问道:“你见过这枚玉佩吗?” 林梓涵咬住了嘴唇,不再说话。 如果不是她满脸的血珠儿,还真有几分可怜巴巴。 然而这些爆碎的血肉证明了,林梓涵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单纯无辜。 毕竟,按照她的说法,她是癌细胞变化而来的。 癌细胞,本质是扩张和分裂。 没人知道一颗肿瘤怎么会变成一个人,也没人知道癌细胞发展到极致会变成什么模样。 林梓涵紧紧地抓着双鱼玉佩,双手一翻,双鱼玉佩没了踪影。 “玉佩呢?” 林梓涵磕磕绊绊的说道:“我藏起来了,我觉得……应该这么做,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好像有人会来抢……” 就在林梓涵将双鱼玉佩藏起来的瞬间,整个大厅发生了剧烈的摇晃,周围的景色迅速变化,黑暗笼罩了一切。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出现在沙漠当中。 没有地砖,没有壁画,没有青铜古棺,没有遗迹。 只有一辆越野车直愣愣的停在不远处。 张庚怀里抱着婴儿,一只手捂着婴儿的头颅,缩着身子昏倒在地。 食梦貘的长鼻子卷着张庚的胳膊,晃动着身体,哞哞直叫。 林梓涵靠在越野车上,心事重重的模样。 白洛歆依旧是那副丑陋古怪的模样,她直挺挺的站着,左手拖着一张人皮,右手抓着血影,正翻来覆去的看着血影的身体结构。 能够顺利离开遗迹是一件好事,可太多的疑问在我的脑海中盘旋,它们像一根根针,不停地扎着我的脑子。 我看向白洛歆手上的血影。 血影身上满是鲜血,将白洛歆的手掌染的红彤彤。 白洛歆的皮肤灰扑扑的,沾上鲜血以后,像极了缩在山洞中,靠着吸食血液为生的蝙蝠。 林梓涵忽然开口说道:“我好像想起来了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的看向她。 林梓涵怯生生的向后退了一步,扶着越野车的边缘,慢吞吞的说:“这个血影也是天人。 她始终在研究长生不老的方法。 她将自己的皮扒了下来,变成了只有肌肉没有皮肤的怪样子,她会将无知的天人少女诱拐到家里,扒了她们的人皮,当做自己的新皮。 这样她就永远是年轻的、漂亮的、鲜艳的、美丽的。 她的身体里充满了一种活性物质,能够让她维持人形,永不死去。” 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梓涵顿了一下,踟蹰着不想再说。 我却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白洛歆也听懂了,她举起了血影,张开嘴巴,将血影往嘴巴里面塞去。 她想获得血影身体里的活性物质,变回人类的模样。 哪怕要频繁的更换皮肤! 我三步并作两步,一只手握住了白洛歆阴凉的手腕,认真地看向她的眼睛。 “白洛歆,我给你抓烟魂吃,这东西……很可能是人类变的,你没必要……” 白洛歆如果真的走了这一步,那就再也没了回头的余地。 第二百六十七章 千疮百孔 白洛歆一把挣脱开我的手,悲伤的盯着我看,她的嘴里发出粗粝的嘶吼声,好似深夜里的狼嚎。 “赵瑞,我不想这样活下去!人不人鬼不鬼,还不如趁早死了。我腿上的尖刺,每时每刻都在割伤我的皮肤,我疼啊,疼的恨不能用刀将双腿割去!” 我眼睛发涩,眼眶通红,我的呼吸停滞,我的声音颤抖:“白洛歆,出了沙漠,我去给你找医生、天师,不管是什么,一定把你治好!” 白洛歆冷笑起来,她的嘴角向上,扯动着脸上的脓包,脓包破裂,浓稠的黄色黏液顺着她的下巴流到了她的脖子上。 她眼神中的绝望刺痛了我,让我浑身都跟着疼了起来。 “赵瑞,没用的。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他们将我绑在实验台上,向我的身体里注射了数不清的病毒,我的身体发生畸变,我的皮肤出现脓疮,我的双腿开始溃烂。 他们又拿出各种奇怪的种子放到了我的身上,他们从一开始就只是将我当做了培养皿、肥料。 我的身体千疮百孔,还有数不清的种子扎根在我的血肉里,吸食着我的身体。 当这些种子从我的身体里向外生长,长成参天大树,我就会彻底死去……” 我的心脏疼的厉害,“白洛歆,不会到那一步的……” “赵瑞!你能躲过阴兵,能战胜厉鬼,但你无法让时间倒流,无法让一切恢复原样。我……永远回不去了……” 我一把捂住白洛歆的嘴巴,任由昏黄的黏液浸透我的手掌。 “别说了……” 我的声音抖得厉害,我的眼神凶狠异常。 白洛歆的气力很大,她轻易地挣脱了我的手掌,抓着血影往嘴里送去。 这次我没有阻止她。 她将血影囫囵吞下,咀嚼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红色的鲜血和黄色的黏液混杂在一起,恶心又恐怖。 清醒了的张庚别过头去,食梦貘也满脸嫌弃。 只有靠在越野车边上的林梓涵若有所思的盯着白洛歆看。 白洛歆背过身去,将血影咯嘣蹦咬碎了,咽下肚去。 白洛歆手上拎着的美人皮,肤色白皙,细腻光滑,好似比刚才还漂亮了几分。 婴儿又哭了起来。 林梓涵手中出现了一瓶奶,她走到张庚身边,面带微笑的给婴儿喂奶。 张庚看了她一眼,莫名的打了个哆嗦。 张庚的脊背下意识的挺直了。 张庚看着白洛歆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望无垠的沙漠里,一辆越野车孤独的前行。 我开着车,眼睛看向远处,从天空直罩下来的夜色砸在我的头顶,遮挡了我的眼睛。 漫天星光依旧美丽,一轮圆月皎洁而清冷。 车上的我面无表情,也是在这样的月色下,曾有一个身材干瘦的女人娇笑着同我说话。 我甩了甩头,将那抹倩影藏在了记忆的深处。 有些感情,我回应不了,不如放弃。 直到此时,我才终于承认,我是个俗人,我被一个瘦弱的、脸上镶嵌着铜钱的女人撞乱了心弦。 错误的时间,遇上了错误的人,这场相遇注定是生离或者死别。 不愿再去想,我逼迫自己去想宫一语。 她为了我殚精竭虑,为了我做出了无数准备,甚至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我应该爱她,我也只能爱她。 至于干尺,若一切尘埃落定,我可以把这条命还给她。 越野车乌突突的向前行驶。 我和食梦貘都仔细的检查了这辆越野车,确认这只是一辆普通的越野车。 这时候的我们并没有意识到,当越野车都有了思想,其他的、人类发明的电子设备还甘愿正常的、日复一日的运转吗? 张庚和食梦貘关系突飞猛进,已经发展到互相捧臭脚的程度。 张庚说食梦貘是神兽中的神兽,亿万年永存,法力无边; 食梦貘说张庚是人中龙凤,必能吸引万千美人前赴后继,创造无数段香艳情史。 一人一貘惺惺相惜,直说找到了知己。 林梓涵认真地照顾着婴儿,时不时给他哼唱着摇篮曲,她唱的是戈晚歌死前唱的那个曲子。 “一个扭曲的人,走了一条扭曲的路。手里拿着扭曲的六只羊头,踏上扭曲的台阶,买一头歪歪扭扭的母猪,他们一起住在歪歪扭扭的小屋。这个扭曲的人便不属于这里……” 我有时候在想,等这婴儿长大可怎么办?我们这一群人里可没有能教育孩子的。 伴随着林梓涵的歌声,吃了血影的白洛歆逐渐变了模样。 她脸上的脓包逐渐消失,她腿上的尖刺根根脱落。 血影的活性物质开始在她的身体里起作用,她时常珍惜的捧着那张有些发皱的人皮,轻柔的擦拭着。 黑夜里,我偶尔还能听到她低声自语。 夜色将她包裹在黑暗里,她参差不齐的牙齿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她对着人皮说道:“宝贝儿,我就要变成你……” 人皮死气沉沉的,并不回应她。 幸好,人皮也不会回应。 终于,在一个漆黑的夜里,白洛歆彻底化作了血影的模样。 她身体上的脂肪和毛细血管那么明显,她口中发出剧烈的嘶吼声,她将双手放在了后背上,尖锐的指甲划破皮肤。 她张开嘴巴,像一条搁浅的鱼,她想将自己的皮肤从身上彻底扯下来。 皮肉分离的声音如同气泡破裂,又好似无线电流,滋滋啦啦,不绝于耳。 她身上黄绿色的皮肤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稍稍一撕就会断裂,像是一枚时间长了的鸡蛋,剥壳的时候异常艰辛。 鸡蛋放的时间长了,里面就会变坏腐烂,化作一滩黑色的黏液。 白洛歆的身体就如同坏了的鸡蛋一般,剥开皮肤以后,里面的血肉如同枯枝烂叶,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白洛歆疼的直打哆嗦,嘴唇被她咬出血来。 她却仍旧不肯放弃。 她的双手抖得无法捏住皮肤,疼痛让她战栗不已。 我走到了她的身边,沉声问道:“白洛歆,你真的想好了吗?” 第二百六十八章 我好看吗 白洛歆抬起头,眼睛上翻,曾经如同杏仁儿一般可爱清爽的双眼,如今变得沧桑而痛苦。 她狠狠地点着头,“赵瑞,帮我。” 我伸出双手,捏住了她身上的皮肤,猛然向下拽去。 “嘶啦啦——————!” 白洛歆的皮肤被我撕离下来。 她痛苦的尖叫着,尖锐的叫喊声让我耳膜生疼。 黄色的、红色的血液混杂在一起,从白洛歆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中向外流淌。 她变成了一个血人。 我闭上眼睛,不忍心去看。 过了好一会儿,白洛歆突然呼哧哧的笑了起来,畅快的、疼痛的,却发自内心。 她的这个笑没有令我感觉开心,我只觉得心脏被她的笑声击穿了,比被王立清的子弹击穿的时候,还要痛苦。 白洛歆瘫在地上,开口说道:“快!快把我的人皮拿过来!” 我皱着眉毛,将不远处的人皮放到了她的身前。 她顾不上疼痛,硬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站了起来,拿起地上的人皮就往自己的身上套去。 人皮对她来说有点大,不少地方都有着明显的褶皱,包括她的脸颊。 美得不可方物的人皮套在了她的身上,带来的不是美艳和国色天香,而是古怪和毛骨悚然。 人皮松松垮垮的套在她的身上,皱皱巴巴,就好像是坏掉了的塑料袋,兜不住里面放着的物品,反倒被物品污染。 这张人皮上面沾满了白洛歆粘稠的液体,黄的红的,阴森森的透着诡异。 白洛歆穿上人皮以后,高兴的在月光下转了个圈儿,她的双眼明亮,语气活泼,好似又变回了曾经那个单纯的、咋咋呼呼的小姑娘。 她说:“赵瑞,我好看吗?” 我的口腔干涩,我的喉咙着火,我好似被一柄锤子按在地上暴打,打得我头痛欲裂,打得我无法招架。 我听见自己说:“好看。” 我不敢看她开心的眸子,不敢听她欢快的笑声。 如果说被实验改造以后的白洛歆是丑陋可怖,那么现在的她就是阴森诡异。 白洛歆毫无所觉,她开心的舞动起来,身上的人皮白晃晃的,闪烁着阴冷的光泽。 有了人皮的白洛歆终于不再躲闪,她喜欢坐在越野车的顶部,感受着太阳的温度。 她这种诡异的形态,令向来喜欢拍马屁的张庚都夸不出口。 倒是林梓涵嘴角带笑,柔声的对白洛歆说着:“白洛歆姐姐最好看了。” 林梓涵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勉强和不甘愿,仿佛是发自内心的。 食梦貘的小眼睛转了转,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它不是人类,它无法了解人类的恐惧。 就如同人看见蛇蜕了皮,虽然觉得有些恶心,但更多地却是理所当然。 沙漠里热的让人浑身冒汗。 我们饿了、渴了,白洛歆就及时去抓个烟魂回来。 她轻易地捏碎了烟魂的头颅,将烟魂的血液装进塑料瓶里,将烟魂的皮顺滑的剥下来。 好像自从她换上人皮以后,她剥皮就变得越来越轻松随意了。 半个月后,我们终于出了沙漠。 在这个过程中,白洛歆身上的人皮开始一点一点的和她的身体贴合起来,从最开始的皱皱巴巴,逐渐变得平整、细腻。 白洛歆也由古怪的模样转变的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的女人。 这张人皮实在是太美了,当它完美的贴合在白洛歆的身上后,白洛歆变成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水沉为骨玉为肌,风姿绰约,姝色无双。 她的一颦一笑,美的惊心动魄,美的难以形容。 当她抬起眼眸看向我的时候,我居然也有片刻失神。 更不用说张庚了,这家伙的眼睛黏在白洛歆的脸上下不来,咕咚咚的直咽口水。 然而,他也就只敢看看,此前白洛歆没穿人皮的模样还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他看着白洛歆一会儿扼腕叹息,一会儿又唉声叹气。 食梦貘用蹄子拍着他的肩膀,劝慰道:“张庚兄弟,不必难过,等出了沙漠,我就找几个漂亮的神兽来陪你。赵瑞的女人,你还是别觊觎了……” 张庚立刻举起三根手指,对着我开始表忠心:“赵哥,请不要误会,俗话说的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只是看白洛歆长得好看,欣赏欣赏罢了,绝对没有其他的心思。 当时在青铜古棺之外,看到您鏖战两女的姿态时,我就暗自发誓,从今以后必然唯赵哥马首是瞻,为赵哥抛头颅洒热血,一往无前!” 张庚说完以后,对着食梦貘挤眉弄眼:“至于漂亮神兽嘛,这个还是可以有的……” 白洛歆笑眯眯的看着张庚和笑眯眯,心情变得极好,整个人也柔和了下来,好似恢复了以前的状态。 有时候,白洛歆还会帮忙照顾婴儿,当她低下头轻轻亲吻婴儿脸颊的时候,漂亮的如同精灵。 无论如何,至少表面上,一切变得美好起来。 我暂时将所有的思绪抛除,也跟着张庚开起了玩笑。 我转过头,笑着说道:“人面兔也漂亮。” 张庚理直气壮:“人面兔又不是神兽,那就是个妖怪。我相信神兽是不可能会害人的,什么吸阳气之类的更是无稽之谈,你说是不是?食梦貘老兄!” 食梦貘咳嗽两下,笑的有些猥琐:“张庚老弟说的不错,我们神兽都是极好的,护佑一方平安的存在,不会害人。” 食梦貘昂起了头,长鼻子甩来甩去,毫不心虚。 “没错儿,没错儿!”张庚连连点头。 白洛歆取出一颗绿色的珠子,递到我的手上。 我仔细一看,居然是镇魄珠。 “同那血影战斗时,我见你好似喜欢这枚珠子。” 白洛歆的嘴角挂着柔柔的笑意,她的双眼中盛满了星星,亮晶晶的。 我将镇魄珠放在手心,轻轻擦拭两下,镇魄珠的表面亮极了。 阳光折射在镇魄珠上,映出了白洛歆的影子。 血红色的、没有皮肤的,同那血影一般无二的影子,白洛歆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对着镇魄珠浅浅一笑。 镇魄珠上面的血影嘴角咧开,一直裂开到耳朵边上,露出参差不齐的丑陋牙齿。 第二百六十九章 红白喜事对冲 我转过头看向白洛歆,却见她依旧是一副沉鱼落雁的标致模样。 我不动声色的将镇魄珠收了起来,轻声说道:“多谢。” 白洛歆摆了摆手,“没关系。” 出了沙漠以后,周围的景色逐渐变得绿意盎然,山川林立。 时不时还会遇见过路的车辆。 张庚激动地探出头去大喊大叫,他为自己幸运的活着穿过罗布泊而兴奋不已。 婴儿也跟着“哇哇”的叫着,越野车上热闹极了。 我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我打开音响,甜美的女声播报起了新闻。 “近日,张家村发现一头巨大的尸体,如同山包,其上还长着人类一样的胳膊,给当地村民带来了极大恐慌。 刘专家,你觉得这尸体会是社会上谣传的水怪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当然不是。这就是一头普通的鲸鱼,这小山村的湖泊连接着大海,这头鲸鱼应当是不小心搁浅了。” “怎么解释鲸鱼的身上长着人类的胳膊呢?” 专家言之凿凿:“鲸鱼的身体巨大,每天要消耗的能量也巨大,可能它不小心吃了溺水而亡的游客是尸体,遗留出了一部分,被好事的村民见到了,以讹传讹,这才变成了水怪。” “我们采访到了当地一味吃了鲸鱼肉的村民。听听看他是怎么说的。” 片刻过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他操着一口蹩脚的方言,磕磕巴巴的说道:“俺不知道那是什么。俺就是下水游泳的时候,被那东西缠住了,俺情急之下,就割了它一块肉。 俺上岸一看,噫,这鱼肉还怪好嘞。 俺就把肉炖了吃了。” “肉有什么特别的吗?” “是怪特别的,比鱼肉好吃,馋的隔壁的几个孩子嗷嗷哭。只是……这肉里面有骨头,还有鱼刺,吃起来怪麻烦的……” 采访到这里,突然掐断了。 主持人问道:“刘专家,你听这……” 专家狠狠地拍着桌子:“胡说八道,哪可能肉里有骨头又有刺啊?肯定是他把鸡和鱼一起炖了,哗众取宠!” “……” 我正听的津津有味,收音机骤然没了声音,车也熄了火。 我下了车看了一圈儿,确定这辆车是抛了锚,无法前进了。 我们当中并没有人会修车。 张庚下了车,捂着肚子说道:“赵哥,你们等等我,我要去方便方便!” 我点头示意知道了。 张庚着急忙慌的向远处的草丛中跑去。 由于白洛歆和林梓涵的存在,张庚特意跑的远了一些,直到几个人的人影变得极小,他才安心的蹲在地上方便了起来。 他刚提上裤子,就听见一阵唢呐声从远处传来。 张庚皱了皱眉,向四周看去。 只见四位穿着清朝装束的轿夫抬着一顶红艳艳的轿子向前走来。 轿夫各个威武强壮,胳膊上的肌肉虬结,走起路来,龙行虎步,令那红轿子晃动的厉害。 张庚嘴巴一咧:“时髦啊,中式婚礼!刚出沙漠就遇见喜事儿,还真是运气爆棚啊!” 张庚想着要不叫赵哥他们过来,一起讨块喜糖吃,沾沾喜气儿。 也不知道轿子里的新娘子好不好看。 张庚探头探脑,想要一睹新娘子的真容,却突然觉得有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随手拍了拍肩膀,就见一张白花花的纸钱掉在了地上。 张庚打了个激灵,成亲的大喜日子,天上飘下来的不是彩带,居然是纸钱? 风呼啦啦的刮过,卷起地上的纸钱,在半空中形成小小的漩涡。 张庚这才发现,周遭的地上、树上、空气中全都是白色的纸钱。 唢呐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由远及近,那声音同结婚的声音可不相同,凄厉的瘆人。 张庚脊背发凉,颤颤巍巍的转过身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见迎着红轿子而来的是一副棺材。 四个抬棺人轻而易举的抬着棺材,他们一个比一个瘦弱,几乎撑不起身上的衣服,他们的脸上涂着白色的油彩,两颊还印着两个圆圆的、红彤彤的红圈儿。 这是一口黑色的棺木,上面已然用钉子钉死,几根粗长的红绳将棺木绑的严严实实。 他们正有条不紊的向前行进。 红白喜事冲撞在了一起。 他们都停下了脚步,默默地看着对方。 张庚就站在红轿子和黑棺材的正中间。 寒气从张庚的脚底升起,直冲天灵盖,他咽了口唾沫,张嘴想叫,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火辣辣的疼,居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张庚连连后退,吓得两条腿成了软面条儿。 张庚的左边是喜气冲天娶新媳,右边是鬼气森森送死人。 张庚被红白两色夹在中间,成了门缝里的蚂蚁,进退不得。 突然,张庚瞪大了眼睛,他发现了更恐怖的事情! 他明明听见双方都吹吹打打,唢呐声不停,但实际上他看到的只是四个轿夫、一顶红轿,和四个抬棺人、一口黑棺。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那么,那些唢呐的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而且中式婚礼也没听说过让新娘自己跟着轿子走的,媒婆呢?新郎官呢? 送葬的人呢?做法事的和尚或者道士呢? 幽暗的小树林里,甭管是红事还是白事,都格外诡异,难以解释。 张庚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哆嗦起来。 他看着黑压压的棺材,心里越发恐惧。 这时,红轿子的帘子掀起。 一个身着凤冠霞披的女子走了出来。 她长得十分漂亮,一颦一笑间,风韵犹存,但却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张庚看着漂亮的女子,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此时,他可顾不上什么阴森可怖,什么红白冲撞之类的事情了。 看来这是女鬼看上我张庚了,想要借着红白喜事冲撞一事,来吸我阳气! 我张庚别的不多,就是阳气旺盛,进入沙漠这几个月,攒足了阳气,被吸食一点,有算得了什么呢?! 况且这样还能阻止这位女鬼去祸害别人! 我张庚虽然没有赵哥那种能耐,但也是有舍身成仁的大勇气的! 想到这里,张庚腿也不抖了,后背也不冒凉风了,大义凛然的就冲向了新娘子,口中说道:“呔!女鬼!若要阳气,尽管向我来索取!!!” 第二百七十章 生辰八字 话音未落,他如同色中饿鬼,向女子扑去,才跑了两步,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地。 倒在地上之前,他还一把抓住新娘子的裙摆,稍一用力。 “刺啦啦啦——!” 新娘的裙子坏了,连带着新娘子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摔的七荤八素,狼狈不堪。 \"啊~!\" 张庚吓了一跳,赶紧松手。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周围强壮的轿夫好似这才回过神来,纷纷上前,将张庚按在了地上,又手忙脚乱的将女子扶起来。 新娘站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了手机,拨打了110 “喂?我要报警。我结婚的时候遇上流氓了!” 趴在地上的张庚瞪大了眼睛。 现在的警察连阴间的事务都管了?! 我在马路上等张庚,等了好久,不仅没能等到张庚,反倒等到了警察。 他们将张庚带走了,说是他在人家结婚的时候耍流氓。 张庚垂头丧气的看着我,哭丧着脸喊道:“赵哥,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还以为她是要来吸我阳气的女鬼。 我也不想的,我就是没站稳……” 我一头雾水,只能让白洛歆先带着林梓涵和婴儿去附近的小旅馆里安顿下来,然后跟着进了警察局,看看具体什么情况。 警察局里,张庚唾沫星子横飞,眉飞色舞的讲述着发生的一切。 “我只是想去树林里方便方便,谁知道前面看见一顶红轿子,后面又来了个黑色的棺材。我就以为是有女鬼垂涎我的美色,想要对我行不轨之事。 我头脑一热,想到这女鬼盘亘在这里,以后肯定会害了更多的人,我决定割肉喂鹰,舍身成仁,这才……” 新娘已经换上了便装,咬牙切齿的怒视张庚:“少给自己找借口!正常人可能会像你这么想吗?你就是下流猥琐,色胆包天!!!” 说到最后,新娘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今天结婚啊,挑了好久的婚服,就这么被你弄坏了,亲戚朋友都通知到了,你让我怎么办啊?!!” 新娘本就长得好看,哭起来又是梨花带雨,简直是我见犹怜。 再加上张庚这家伙一双桃花眼贼溜溜的,看着就不像好人,现场的人都纷纷嫌弃的看向张庚。 张庚的脸色一变,本着绅士风度,给新娘递了纸巾:“不好意思啊,我这是一时没转变过来想法。那你们就四个人抬一顶轿子,明明没有吹唢呐的,离老远就能听见吹吹打打的声音,搁谁谁都会犯嘀咕……” 新娘身边的朋友拿出手机,放起了用于结婚的唢呐曲儿,他厌恶的看着张庚,“现代社会了,谁还找吹唢呐的啊?!都是放的音乐。” “……” 我在旁边听着,只觉得满脸黑线,张庚这家伙平时虽然脱线,但是没想到关键时刻居然能如此掉链子。 见着个女人就走不动了,还上去动手动脚,还把人往女鬼上扯,谁听了不生气啊。 偏偏张庚毫无所觉,依旧梗着脖子说道:“棺材,棺材怎么解释?!” 新娘的眼泪掉的更厉害了,她身旁的朋友一拍桌子,怒视张庚:“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话?!” 另一个一直没开口的男人更是气的直接冲上去就要揍张庚。 还是警察将他拦住了。 那男人双眼通红,怨恨的瞪着张庚,好似和他有杀父之仇。 新娘子抹了一把眼泪,猛地抬起头来,直直的看向张庚。 “你不就想问为什么会有棺材吗?!我告诉你!” “阿珍!” 她身后的朋友拦了她一下,名为阿珍的新娘却对着他摇了摇头。 “我的恋人叫做阿强。在一个有星星的夜晚,他向我求婚了。” 阿珍看向手指上的结婚戒指,她伸出手指,轻柔的抚摸着戒指。 “但是前两天,他出车祸去世了。我不想放弃,只是想跟他完成生前的愿望,我想跟他结婚。 你见到的棺材里面放着他的骨灰。我爱他,我想下辈子还和他做一对儿夫妻。” 阿珍短短的几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要结婚的爱人,在婚礼前夕去世了,新娘选择继续结婚,爱意冲破牢笼,变得自由而高尚。 新娘阿珍和新郎阿强的故事越缠绵悱恻,就显得张庚越发粗俗不堪。 张庚毁去的不只是一场婚礼,还是一对生死相隔的爱人之间的羁绊。 张庚明亮的眸子瞬间颓废下来,游戏人间,对美色来者不拒的他,难得的沉默下来。 我向前两步,认真的同阿珍赔礼道歉,并且在赔偿礼服的前提下,愿意给出十万元的赔偿金。 阿珍摆了摆手:“赔偿金就不必了,如果他能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签谅解书,尽快私了。” 我眼中闪出精芒,忽然觉得这事儿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了。 张庚听说不用赔偿金,还可以私了,立即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阿珍身后的两个朋友上下打量着张庚。 他们的眼神不像刚才那般怨恨厌恶,倒是带上了几分挑剔和思考。 我凑近张庚的耳朵,低声说道:“先不着急,听听他们让你干什么。” 张庚连连点头。 离开警察局以后,阿珍带着我和张庚来到一处小茶楼,要了一个小包厢。 包厢里,阿珍动作优雅的泡起茶来。 她的气质古典而沉静,当她低头看向茶具的时候,嘴角漾起的弧度,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张庚又一次看呆了。 阿珍长得不算最美,至少没有现在的白洛歆美。 但她身上有一股难以描摹的气质,如同雍容华贵的牡丹花,又好似艳丽逼人的芍药,说话时眼尾挑起的一抹微红,给她增添了无数魅力。 张庚直勾勾的盯着阿珍看,阿珍倒也不在意,反倒给我和张庚倒上了一杯茶。 我暗自踹了一脚张庚,张庚身子前倾,差点儿摔落在地。 张庚赶紧用双手撑住了桌子,这才没有掉下地去。 阿珍抬头看向张庚,说道:“敢问你的生辰八字……” 张庚正要开口,却被我打断道:“生辰八字这种东西过于重要了,没道理随便告诉别人。” 第二百七十一章 坐棺 阿珍的眼珠儿转了转,第一次正眼看向我。 只一眼,她就变了脸色,她手中的茶壶跌落在桌子上,茶水向外流淌。 “是你?!” 我试探的问道:“你认识我?” 阿珍立即收敛了惊讶的表情:“略有耳闻。听说宫凌市出了个野路子的天师,连打生桩都破了,还击杀了蛇妖,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见到了。” 我无所谓的挥了挥手:“还好。你不要赔偿金,到底想让张庚做什么?” 阿珍笑了起来,缓缓拿起桌子上的茶壶,随后扔进了垃圾桶里,定定的看着我说道:“我现在改主意了,我要你。” 我揣摩着她的话,想从里面找出破绽。 张庚猛地站了起来,眼珠子在我和阿珍身上转了两圈儿,这才开口说道:“卧槽!未亡人剧本?!!!不愧是赵哥,玩儿的就是花!” 我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整个人按坐在了椅子上,瞪了他一眼,他这才安静下来,但一双桃花眼滴溜溜乱转,不用猜也知道,这家伙的脑子里肯定都是些黄色废料。 阿珍笑了起来,双眸如同小狐狸一般眯起,“赵瑞,你身边的人和你算是一丘之貉了,都这样……有趣。” 阿珍说有趣的时候,笑面如花,柔情百转,耳边的碎发勾住了她的耳垂,凌乱却又温柔。 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又踹了张庚一脚,这才说道:“你想让我干什么?” 阿珍拿起桌子上茶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水,“先把你的生辰八字给我,我才能确定,你到底能不能做这件事。” 我深深地看着她,面无表情道:“我还是那句话,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我是不会告诉你生辰八字的。” 张庚在一旁急的挤眉弄眼,连带着扯我袖子。 我没搭理他,这家伙肯定又是见色起意了。 阿珍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些许悲伤,叹气道:“既然你坚持,其实也没什么好保密的。我的男人死了,又是横死在马路上,我怕他找不到回家的路,变成怨鬼,被困在马路上面。 所以我想找个人帮他引路,让他的怨气消散,顺利过河投胎。” “那你该去找天师,或者和尚给他做个法事,超度他。” “不!”阿珍眉眼低垂,轻轻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儿,哑声说道:“我……还想见阿强一面,不想让他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被超度了。我和他相爱多年,却没能修成正果,我实在是不甘心啊。这次若是你们愿意帮我,我不仅同意签和解书,还可以给你们一定的感谢费。” 我眉头微皱,有些不愿意卷入这等麻烦事:“感谢费就算了,其实……” “十万!” “……” “二十万!” “……” “三十万!” “成交!” 我说出成交的时候,张庚喘着粗气,当场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对我狂竖大拇指。 阿珍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大名鼎鼎的天师是不为金钱扰动,没有世俗的欲望呢。如今看来……” 阿珍清亮的眸子中闪烁着揶揄的色彩。 我清了清嗓子,理直气壮道:“我不是天师,只是个半路出家的二把刀,也得吃喝拉撒。” 阿珍笑嘻嘻的说道:“也是,那就把你的八字给我看看。” 我将自己的八字写在白纸上,推到了阿珍的面前。 阿珍一脸严肃,仔细看了又看,这才叹气道:“你不行。” 张庚闻听此言,立即举起手来,大声喊道:“我行,我行,我各方面都很行!” 我没忍住,一巴掌糊在他的后脑。 张庚这才反应过来,立即解释道:“我是说,赵哥除了这件事情不行以外,在别的方面那是相当的行!” 阿珍却不再笑了,一脸认真的要来了张庚的八字,点头说道:“和我想的一样,你可以。” 张庚听说他可以,后背挺直,前胸都顶起来了,一副骄傲的模样说道:“说,到底让我干什么?若是让你老公上我的身,和你再见一面,我义不容辞!” 张庚说着说着就嘿嘿的猥琐笑了起来,不用问也知道,这家伙心里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阿珍漂亮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又很快被她遮掩下去,她嘴角带笑,目光沉静,慢悠悠的说了两个字:“坐棺。” “坐棺?” 阿珍依旧沉静的说道:“就是坐在棺材上,七七四十九个小时,会有大师在旁做法,打招魂幡和引魂铃,你只要负责坐着就行。” 张庚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期期艾艾的说道:“这……” 阿珍微笑起来,拿起桌子上的茶杯,轻轻喝了口茶水,再抬起双眸时,多了些许风情,“只是坐在棺材上,没有危险的。要不是你的八字刚好和我丈夫的互补,我也不会找你过来。 你的八字硬,我丈夫看到以后,容易被吸引。 况且……” 阿珍的眼圈泛红,泪水涟涟,哭的好看极了,她伸出一双柔软的手,握住了张庚的手掌,含羞带怯的说道:“我真的还想再见他一面,张庚哥哥,你能帮帮我吗?” 张庚瞳孔地震,立即将胸脯拍的啪啪响:“没问题,我肯定会好好帮你老公引路的,你放心好了!交到我身上,妥妥的!” 阿珍感动的眼泪汪汪,立即给张庚戴起了高帽:“张庚哥哥,外界传言说你猥琐下流,今日一见才知道是以讹传讹,你真是顶天立地的伟丈夫!多亏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阿珍说着,眼角的泪珠儿就一颗颗向下落,好似晶莹剔透的露珠儿,美的炫目。 张庚立时变得晕乎乎的,吹牛皮不打草稿,声音都变成了气泡音,反手抓住阿珍的手指,揉了好几下:“阿珍,你放心,我肯定说到做到!” 我在一旁冷眼看着,估计这时候阿珍让他去帮忙抬尸体,他都会连声答应。 阿珍说坐棺一事还要准备准备,七日后才会开始,也让我们回去休整一番。 出殡的地方是在布衣村王家小院。 张庚连连点头,大义凛然。 然而,等出了茶楼以后,张庚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脊梁也弯曲了,他一脸便秘的看着我,害怕的缩起身子: “赵哥!怎么办?坐棺啊!那是要坐在棺材上的,我我我,会不会被那鬼一波带走啊?!那鬼要是要我的命,我该怎么办啊?!赵哥!!!” 第二百七十二章 爱心 我戏谑的看着他,啧啧说道:“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说,交到他手上,妥妥的。你作为顶天立地的、各方面都很行的伟丈夫,现在怎么害怕了?” 张庚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嘴巴上,吭吭唧唧的说道:“赵哥,我错了,刚刚那不是当着阿珍的面儿嘛,我也是想在她面前留个好印象。我、我精虫上脑了……” 我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脚:“完蛋玩意儿!就会说大话,现在玩脱了。人家点名要你去坐棺,我也没办法。” “别呀,赵哥,你帮帮我呗,大不了多给我几张护身符也行啊!千万别让我一个人去啊……赵哥!等等我啊!” 在回小旅馆的路上,张庚喋喋不休,连连告饶。 我忍无可忍,狠狠踹了他好几脚,他这才安静下来。 “我跟你一起去。” 我这话一出,张庚立即笑的见牙不见眼:“要不说还得是赵哥嘛,我那是当着美女的面儿的假仗义,只有像赵哥这般英挺帅气、高大伟岸的才是真真的伟丈夫、大男子!” “行了,少拍马屁,坐棺的时候,机灵着点儿,如果真有问题就快点儿逃跑。” 我不由得叮嘱两句,我总觉得阿珍让张庚坐棺这件事恐怕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坐棺,依着笨理儿想,找个阴时阴地出生的女子最为合适,为何她独独看中了张庚呢? 说是给冤魂引路,倒不如说是给她的丈夫找替身。 我并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不然张庚肯定临阵退缩,现在就得跑向车站。 张庚这家伙把我挣的钱都用来买纸钱了,我用他挣个三十万不算过分。 我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突然期待起七天以后,张庚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了。 想虽是如此想的,但如果真的是为那怨鬼找替身,那我也不介意,让冤魂直接归西。 真当我赵瑞是好骗的了! 我和张庚回到小旅馆的时候,林梓涵已经抱着孔乘风——戈晚歌的儿子,睡着了。 白洛歆听见我们两个的声音,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张庚看着白洛歆的脸,又变得呆愣愣的了,还是白洛歆拧了他的耳朵,他这才回过神来。 “白洛歆,你这样我真是受不了,要不你也别喜欢赵哥了,你看我其实也不错……” 白洛歆冷哼一声,将手指插进了眼睛下方的空隙里,扯着人皮给张庚看。 张庚吓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 白洛歆咯咯地笑了起来:“这样还不错吗?” 张庚赶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哀嚎道:“不要打破我的幻想,太可怕了!” 进了屋子里面,白洛歆坐在椅子上问道:“你们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庚立即开启了‘讲故事’模式,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的讲起了所见所闻。 从红白喜事冲撞,到警察局对峙,再到阿珍说要私了,最后说了坐棺一事。 说到坐棺的时候,张庚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悲哀的说道:“也不知道坐棺要坐多久,让不让上厕所。你说我要是在棺材上拉屎,那怨鬼来了能不能一巴掌把我打死?” 白洛歆眉毛微皱:“张庚,你也太恶心了。我要是那个怨鬼,听到你这番话,现在就过来把你打死。” 张庚缩了缩脖子,一双桃花眼滴溜溜的转了起来:“阿珍刚开始想用赵哥来的,看了八字以后说我可以,要不她就能和赵哥上演未亡人剧本了,可惜,可惜……” 张庚说这话的时候,刻意盯着白洛歆的脸色看。 白洛歆垂下眸子,好似并没有任何伤心难过的意味,只是开口说道:“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赶紧上网查查坐棺的注意事项,到时候冲撞了,我可不去救你。” 张庚思考片刻,认真道:“说的有道理。” 张庚拿出手机来,仔细查起了资料。 白洛歆坐在我的对面,开口说道:“赵瑞,我刚刚画了几张符箓,你能帮我看看吗?” 白洛歆从怀中取出几张a4纸,上面画的赫然是镇婴灵符和镇邪符。 工工整整,笔画标准,看起来像模像样的。 没有想到经过这一遭,白洛歆的画符水平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我拿着a4纸看着,却发现其中一张的右上角有些特别。 我将纸张拿的近了一些,仔细看去,只见右上角的地方画着一个骷髅头,很小,宛如苍蝇那般,但很清晰,清晰到能看见骷髅头里面荧绿色的鬼火。 我指着骷髅头问道 :“白洛歆,这是什么?” 白洛歆抿了抿漂亮的嘴唇,一双美眸如同秋日湖泊上悦动的波纹,柔柔的向周围扩散。 “我不知道,自从出了沙漠,每次我画符的时候,最后一笔都会控制不住的画上这个……” 白洛歆说着,双颊微微泛红,似有些羞涩。 张庚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挤眉弄眼的说道:“哎哟,是颗爱心哦,这爱心怎么还红中带黑?白洛歆,你这就不对了,画就画个红色的爱心啊……” 白洛歆眉头微皱,指着右上角说道:“这就是个红色的爱心啊!” 张庚揉了揉眼睛,左瞅右瞅,最终还是说道:“就是红中带黑啊!你画符的时候,不小心把黑色的墨迹弄上了……” 我双眸微眯,这东西有些古怪。 白洛歆看着是红色的爱心,张庚看着是红中带黑的爱心,只有我看着是个骷髅。 我伸出手,按在骷髅之上,然后感觉自己的手指被刺了一下。 我拿起手指,只见手指上有一个明晃晃的牙印儿,已经将我咬破了皮,我的鲜血滴落在符箓上,将符箓染红。 那个骷髅不见了。 我再看去,确实是个红色的爱心。 “什么情况?白洛歆,你这爱心还带咬人的啊?!” 白洛歆满脸困惑,摇头道:“怎么可能呢?这……” 我随手抹了一下伤口,将鲜血吸进嘴里,平静的说道:“白洛歆,你再画一张符箓,最后把这颗爱心画上。” 白洛歆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她取来一张a4纸,认真地画起了符箓。 第二百七十三章 女子无口 她画符箓的速度很快,甚至比我还快上两分,我注意到当她握紧笔杆的时候,隐隐有一股莫名的气息流转。 最后,白洛歆换了红色的朱砂笔,在右上角画了个心形。 张庚点头道:“这才对嘛,红色的爱心和符箓更配哦!” 我低头看去,没有了骷髅,只有爱心。 若不是我的手指上的伤口还在,刚才发生的一切好似变成了幻觉。 我重新拿起刚才那张符箓,它已经变成了简单的符箓,因为被我的鲜血污染,功效大打折扣。 我用食指和中指夹起符箓,向前送去,口中喝道:“镇!” 镇婴灵符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没能燃烧,也没能发挥作用。 我并没将刚刚看到骷髅的事情说出来,只道:“可能是刚刚不小心被纸划到了。我看着也是颗普通的红心,张庚你今天早点睡觉,免得眼神都不好使了。” 张庚皱着眉毛歪着头,困惑的说着:“怎么可能?我分明……” “张庚!”我沉声说道:“咱们刚从沙漠里出来,又经历的太多,看岔了也是难免的,早点休息,别多想。” 张庚这才放下心来,瘫在了床上。 白洛歆不再开口,可她看我的表情分明充满了担忧,她似乎看出了我的言不由衷。 我开口道:“白洛歆,你现在和以前不一般了,你身上的皮肤最好不要受伤或损坏,这次坐棺的事情,我陪张庚去就行了,你……好好在这里陪着林梓涵和孔乘风。” 白洛歆深深地看着我,一双眸子里写满了复杂的情绪,她的乌溜溜的眼睛终于不再像梅子 ,而是变得深邃而哀伤。 我偏过头,不愿去看。 变化来的又急又快,从来不会给人反应的时间。 张庚的眼珠儿在我和白洛歆之间转来转去,嘻嘻的笑道:“白洛歆,赵哥说的没错,你现在这么漂亮,别说是我了,赵哥肯定也不想让你受伤。 你得好好保护自己啊。你安全了,赵哥也就能放心了。” 白洛歆闻听此言,嘴角浅浅勾起一丝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 她对着张庚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赵瑞,我画的符箓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是没控制住,你不用有压力,就当做是块墨疙瘩,被我画毁了。” “好。” 我答应的痛快,白洛歆的身子僵了一下,这才大步的离开了房间。 另一张床上的张庚唉声叹气,语气中满是惋惜:“赵哥啊,虽然我知道你不近女色,但是也不能这般的伤美人儿的心啊。白洛歆明显对你有意思,你……” 张庚话音未落,一个似豹非豹、象鼻獠牙的怪物不知从哪儿钻了进来,连连点头道:“就是啊!赵瑞,不是我说你,你才是那块墨疙瘩,又黑又硬,看不出死活。人小姑娘对你这么好,你居然无动于衷,可别最后落得个干尺的下场……” “食梦貘!”我厉喝一声,三两步走到它身边,揪起了它的后颈,在半空中疯狂摇晃。 “哞————!你大爷的就知道欺负我!我说错了吗?!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拧着它的鼻子向反方向转了起来。 “哞哞————!赵瑞!你知道你这属于什么不?你这是谋杀!谋杀!我要去警察局手持身份证实名举报你!” “你有身份证吗?” “……”食梦貘疼的龇牙咧嘴,却还是嘴硬说道:“我是没有,你也没有啊!你连户口都没有!我举报你是黑户!黑户!!!” 张庚缩着脖子开口道:“赵哥……你真的没有身份证和户口啊?” 我抓住食梦貘的鼻子,一脚踹在它的肚子上,又扯着它的鼻子将它扯回来。 食梦貘疼的哭爹喊娘,终于老实起来了。 这家伙就是欠揍,记吃不记打,抓住机会就想嘲讽我。 张庚嗫嚅道:“赵哥没有身份证,那岂不是文盲了嘛……” 食梦貘缩着身子,低声说道:“那倒不是,他上学上到了高中呢,成绩一般,胜在招惹的妖怪多,被人排挤……” “哈?”张庚眨巴眨巴眼睛:“可是……没有身份证和户口,赵哥是怎么上的学啊?” 我微微发愣,突然意识到这件我习以为常的事情的诡异之处了。 我没有户口,没有身份证,没有经过人口普查,但是我切切实实的去上了学,我甚至有毕业证书。 这件事情的诡异程度甚至不小于刚刚看见的那个骷髅头。 食梦貘的小眼珠儿转了转,长鼻子晃动起来,“还能有什么,也就是运气好呗……” 张庚干笑两声:“也是哈!我们赵哥英武不凡、不同凡响,哪里需要那些规定人身份的东西啊,我赵哥这是挣脱束缚,勇猛无敌!” 我以为我身上的谜团会随着我的前进变少起来,然而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越深入的想,我身上围绕的大恐怖就越多。 转世而来的发小李刚,想不起来自于哪个家庭的大头,破败的无头鬼庙,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老树妈妈,漆黑冰冷的黑水潭,还有为我倾尽所有的宫一语。 所有所有的诡异将我包裹,围着我转圈儿。 我好像是一盏灯笼,吸引着名为荒诞和恐怖的飞蛾,它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往我身上撞,撞得我浑身是伤,头破血流。 我嗤笑一声,那就试试看,是飞蛾能将我吞噬,还是我燃烧起来,将一切焚毁。 我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转头看向食梦貘:“食梦貘,你知道有什么方式能够通过绘画或者符箓影响人的精神吗?” 食梦貘思索片刻,认真说道:“还真有。你听过那个佛学典故吗?” 食梦貘给我讲了一个脍炙人口的佛学典故。 有一传说,在大唐时期有一和尚每日在禅房抄写经文。 忽有一日一女子进入禅房,这女子用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脸。 这和尚以为是鬼魅,不予置理。 但是女子每日必来,和尚终于有一日忍不住便问:“你是谁,为何天天来这里找我?” 第二百七十四章 字灵凶兆 女子闻听此言,放下了遮住脸部的衣袖,这脸上竟然无口,和尚大惊。 一得道高僧听闻此言,进入禅房查看。 原来,在和尚抄写的经文里,他发现了一个大日如来的如字,只写了左边的女字旁,而没有右边的口。 食梦貘摇头晃脑的说道:“后世之人称那女子为字灵。经书上的文字知道和尚写错了字,便化身为灵,告诉他写错了。” “符箓上的字也能化身为字灵吗?化身为字灵的条件是什么呢?” 食梦貘小眼睛乱转,长鼻子甩来甩去,“字灵这种东西和一般的东西不一样,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偶然成一脉,不知何时败。 几百年前的字灵还偶尔出现,要么如传说那般被虔诚的信徒所感化而生,要么是受到某种奇异的召唤,出现预测吉凶。 出现的不知原因,消失的没有痕迹。 我怀疑……字灵可能和我们不是一个维度的东西……” 张庚瞪大了眼睛:“维度?!食梦貘老兄,你不是神兽吗?神话时代的人物,居然也讲究现在的科学理论?!” “哞————!”食梦貘不满的叫了一嗓子: “老子是神话时代的人物不假,但老子也在与时俱进啊!只相信神学叫做迷信,只相信科学也叫做迷信,哪个对这个世界解释的透彻,老子就用哪种学说,老子这叫做取长补短!” 张庚拱了拱手,一脸信服:“受教了,不愧是山海经中有记载的神兽,就是有思想有觉悟,令我等凡人心悦诚服!” 食梦貘被张庚夸奖两句,一下子就飘起来了,它仰起头,长鼻子冲天,露出黑乎乎的两个鼻孔:“张庚小老弟,你知道就好,我博学多才,博闻强识,有得是需要你学习的地方!” 食梦貘说完以后还开怀的“哞哞——”叫了两嗓子。 “存不存在同一个字符,不同的人看出来的形象完全不同的情况?” 食梦貘沉吟片刻,然后猛地抬起头,小眼睛里写满了探究:“赵瑞,你小子该不会又招惹了什么特殊的存在?能控制字灵的生物可不一般啊!” 张庚一下子就想到了刚刚白洛歆画在a4纸上面的符箓,他不确定的说道:“刚刚白洛歆让赵哥帮她看符箓,其中一张的右上角上面被她画了一颗爱心。 白洛歆说那颗爱心是红色的,但是我看着是红中透黑的…… 赵哥,你看着也是红色的吗?” 我眸色一暗,开口说道:“不是,是一个骷髅头,骷髅头里面还泛着绿光。” “卧槽!肯定是字灵没跑了!咱们三个看见的差距居然这么大!!!白洛歆居然能控制字灵!牛b啊!” 食梦貘后退了两步,离我远了一些,挨到了张庚身边说道:“白洛歆未必能够控制字灵,可能只是巧合。但我知道一件不是巧合的事情,就是如果字灵能够让不同的人看到不同的效果,只能说明,这个字灵是来预测未来的,又或者说是来预警的。” “预警?”我冷眸微眯:“这么说来,我现在是凶兆?” 食梦貘摇头晃脑:“不止!凶兆最多也就像是张庚这种,看见红心上面有黑色什么的,你直接看到了骷髅头,说明是……必死之相!” “卧槽!!!”张庚大喝一声,向后连连退去,差点儿掉在了地上。 张庚满脸惊恐的看着我说道:“赵哥,要不这回坐棺你别跟着我去了,我、我自己能行!” 食梦貘却嘿嘿直笑,很是不怀好意的说道:“不过嘛,赵瑞你小子不能用常理衡量,无数次必死之局,你都转危为安了,死了都让人救回来了,现在更是马上就将灵魂和肉体融合,彻底复活了。 这个预示未必是一件坏事呢……” 张庚立即换了一副嘴脸,脸皮比城墙还厚的说道:“赵哥,我、我想明白了,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 我既然之前请你陪我去坐棺了,就不能半途而废! 赵哥放心,我肯定坐好棺,坐棺好,好坐棺,争取早日成为能让我赵哥交付后背的大能人!!!” 张庚一本正经、大义凛然,满脸坚定,仿佛刚才说不让我跟着他一起去的人不是他。 我一耳刮子扇过去,张庚瘪嘴委屈起来。 我这才觉得心里顺了气。 我转头看向食梦貘,这家伙在一旁贱兮兮的笑着,显然对刚认了不久的小兄弟张庚挨欺负深感欣慰。 这俩塑料兄弟情,也是没谁了。 “食梦貘,好久没吃饭了?饿吗?” 食梦貘两只眼睛一亮,顿时点头如捣蒜。 我冷声说道:“想吃饭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食梦貘伸长了脖子盯着我看。 “让我做一些十岁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你可以在现实的基础上随意夸张。” 食梦貘嘿嘿的笑了起来,显然很是开心:“好嘞!你十岁以前的事情可多着呢!” 我想我该知道一些小时候的事情了。 总觉得,知道这些对寻找宫一语有一定的帮助。 张庚举着手说道:“能不能带我一个?我也想做梦!” 张庚显然不知道食梦貘编织的梦境都是些什么模样。 我没开口提醒他,食梦貘则是兴高采烈的说道:“呜呼!还有小甜点,不错,不错!” 食梦貘在身上掏啊掏,最后掏出一根用它自己毛发编织成的细线,缠在了我和张庚的手腕上。 我躺在床上,合上了双眼。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我的村子。 这应该是一个冬天,银装素裹,屋檐之下都是冰溜子,冷风直往人的骨头缝儿里钻。 我身上穿着不甚暖和的棉袄,脸上冻得发疼。 我伸出手搓了一把脸,往家里走去。 大头领着一群孩子,欢呼着从我身边跑了过去。 他们嬉笑打闹,无忧无虑,自由围绕在他们身边,旋转。 他们高声喊着:“去狗蛋儿家吃土肉喽!!” 我心中涌起一股轻松欢快的喜悦之情,我也跟着欢呼起来,撒丫子跟着他们向前跑去。 第二百七十五章 肥猪 天空中还飘着小小的雪花儿,白色的、晶莹的,很漂亮。 我跟着一群孩子跑到狗蛋儿家里的时候,狗蛋儿正垂着头,躲在角落里,心事重重的模样。 狗蛋儿见到我也不如往常那般往我身上凑,反倒是抬头看了一眼,又瘪着嘴低下头去。 我顾不上他,满脑子都是吃肉。 在那个年代,能吃上一口肉,简直是太不容易了。 狗蛋儿的妈妈正是马秀莲,李大柱的妻子,此前在鬼庙里求子,最后生下了狗蛋儿。 她的眼角满是皱纹,脸上是皲裂的死皮,她走到谷仓里,抓着一头肥猪的后腿,将它拖了出来。 这头肥猪足有五六百斤重,它的眼神茫然,它的动作僵硬,它呆愣愣的瘫在地上,任由狗蛋儿的奶奶将它拖出来,没有任何的反抗。 村里几个年轻力壮的壮汉将猪抬在了长桌子上,按着它的头,将刀抵在了它的脖子上。 他们嘻嘻哈哈的说起话来,显然心情很好。 “今年这雪下的大,来年又是好收成啊!” “就靠着老天爷吃饭可是费劲,我看还是土肉好,这肉又肥又香,大柱他媳妇儿靠着卖土肉没少挣钱……” “瞧你这话说的,土肉怎么来的,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要是羡慕,让你媳妇也学学大柱他家那口子不就得了。” “……” 这话一出,众人的笑意都僵在了脸上,他们忽然停下了闲聊,好似刚刚碰触到了什么难以言表的秘密。 他们闭上了嘴巴,就像闭上了两扇铁门,一个字也不肯再说。 气氛由刚刚的轻松活跃,变得压抑起来。 我定定的看着那头被称为土肉的肥猪,总觉得它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肥猪抬着头,双眼之中依旧透露着迷茫,它的嘴里发出“哼哼”的叫声。 我咽了口口水,想象着白花花的肥肉,不由得眼睛都直了。 就在这时,狗蛋儿,或者称他为李刚也可以,他从角落里冲了过来,脸上全是眼泪,他大声喊着:“不要杀我爹!不要杀我爹!” 手中拿着刀的屠户微微发怔,尖刀在肥猪的脖子上比划着,却不敢向里扎去。 马秀莲面色一沉,大步走来,一巴掌打在李刚的脸上,揪着他的耳朵说道:“说的甚么胡话!” 李刚被打的脸颊肿起,本就要掉的乳牙更是直接混着血掉落在地上。 马秀莲对着一众村人笑了起来:“俺家狗蛋儿这是说胡话呢,还麻烦诸位帮忙,等杀了猪,我给各位一人送二斤土肉。” 屠户手起刀落,鲜血飞溅,众人对着猪肉流口水。 只有李刚小声抽噎着,我听见他喃喃的说着:“不要杀我爹。” 我转头看向桌子上的那头肥猪。 五六百斤,脑满肠肥,流出来的鲜血是暗红色的,大大的耳朵,长长的鼻子,怎么看都是一头货真价实肥猪。 李刚怎么会说这头猪是他的爹李大柱呢?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向四周看了一圈儿,确实没见到李大柱的身影。 也是怪了,他自己家杀猪,他怎么不在呢。 马秀莲嫌弃李刚哭哭啼啼的样子,将他连带着一众孩童都撵了出去。 大头领着一群孩子直勾勾的站在门口,两只眼睛盯着院子里面,动也不动。 我扯过李刚,问他发生了什么。 他捂着嘴巴哭的更厉害了。 我从怀里拿出一颗色素糖,塞到他的手里,他这才放下了手,抓着色素糖珍惜的放进了口袋里。 当他放下手,我才发现他缺了两颗门牙,大鼻涕又没来得及甩,这会儿看着又可怜又滑稽。 “没事儿的,会长出来的。”我比他大了六岁,今年已经是个九岁的小男子汉了,十分有经验的对他说着。 李刚瘪着嘴,仍旧有些伤心,眼泪巴巴的说道:“那要多久啊?大头会笑话我的。” “他敢笑话你,我就揍他!”我挥舞着拳头,头颅抬得很高。 李刚连连点头,看向我的时候,满眼崇拜。 我又开口问道:“你怎么会说那头肥猪是你爹?到底发生了啥啊?” 李刚叹了口气,又开始掉起了眼泪,他头发一甩,将鼻涕甩到后面去,小声的说道:“我奶奶天天说我不是我爹的种,我娘有一次做饭的时候,直接把烧火棒扔到我奶奶的头上了,她们吵得很凶,还打起来了。 我太害怕了,就去找了我爹,我爹回来就打了我娘一顿。 半夜的时候,我去上厕所,看见我娘在臭水沟里面挖土,一边挖还一边说话……” “她说的什么?” “我听不清,我太害怕了,我觉得她不像是我娘,我就跑回去了。 然后第二天,我奶奶的食量就变得很大,她把家里所有的食物都吃完了,足足一米缸的米。 她的眼睛红彤彤的,我去找她,她就一巴掌将我推倒在地。 我娘将我搂进怀里,跟她说,别人家有饭。 我奶奶就开始四处蹭饭,白吃白喝。” “那些人家没来找你家要钱?” 李刚呆呆地点点头:“找了,但是我也不知道我娘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反正他们高兴地走了,还说一个月后来吃土肉。” 李刚说到这里的时候,打了个哆嗦,眼睛里满是恐惧。 “一个月后,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奶奶变成了一头肥猪,四五百斤那么重,她的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恶狠狠地盯着我看,我叫她奶奶,她还撞我。 我哇哇大哭,我爹过来救了我。 我跟他说我奶奶变成了肥猪,我爹先是对着空气破口大骂,然后又告诉我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 我爹看我的时候,神色有些吓人,令我害怕。 我爹抓着变成了猪的奶奶,将它拖到了院子里,然后把杀了肥猪。 我根本不敢说话……” 李刚说到这里的时候,泪水流的更凶了,他嘴巴向下,眉毛紧锁,吓得如同秋天发黄的落叶,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将他彻底击溃。 “你……”我想到了某种可能,我也害怕起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 抵钱 李刚继续说道:“我吃了土肉,就是肥猪的肉,就是我奶奶变成的肥猪的肉。我不仅没觉得恶心,反而觉得很香很香,香的我不想吃别的东西。 阿瑞哥,我是不是个坏孩子啊?!” 我的嘴巴干涩,我的喉咙冒火,只能安慰道:“不、不是的,你是被迫的,没办法的……” 我劝了两句就说不下去了,李刚说的这些荒诞而离奇,若不是我觉得那头猪确实有些古怪,我一点儿也不会相信的。 我继续问道:“那你爹又是怎么回事?” 李刚抹了一把眼泪,抽泣着说道:“我奶奶变成的肥猪,一部分分给大家吃了,剩下的一大半都被我爹和我娘卖了。 我爹心情好,说要带着我们娘俩去城里吃好吃的,还要买布做新衣服。 我娘搂着我哭的厉害。我第一次见到我娘哭成那个样子,她说她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她还说以后别人家孩子有的,我也会有。”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不是好事吗?” 李刚却露出了害怕的神色,他眼睛里流出来大颗大颗的泪珠儿,混着鼻涕往下落,不得不承认,着实是有些恶心。 我扯过他的袖子,胡乱在他脸上擦了擦,他感激的看着我说道:“阿瑞哥,还是你对我好,我爹我娘我奶都是骗我的,他们都不把我放在心上。” 我听他这么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好,我保证以后不在背后说他是鼻涕虫了。 “那你爹带你和你娘出去吃好吃的了吗?” 李刚抿了抿嘴唇,“去了。阿瑞哥,城里可不一样了,有国营商店,还有国营大饭店,里面卖什么的都有。去买东西还得要粮票什么的,可讲究了,光有钱都不行。 我爹跟人在巷子里换了两张粮票,带着我和我娘去了国营大饭店。 那饭店真大啊,里面的人穿的衣服好看极了。比、比宫一语还好看……” 我顿时不乐意了:“胡说,宫一语是最好看的,你肯定是没看清楚!” 李刚嗫嚅的说道:“才不是呢,里面的小女孩儿扎辫子用的头绳儿都是红色的,脸上也白,都没有滋泥……” 我生气的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那你就去那里找他们去玩儿,以后别跟着我和宫一语一起了!” 李刚急了,慌忙挽住我的胳膊,连声说道:“宫一语最好看了,宫一语比他们都好看,阿瑞哥,别不带我玩儿啊!” “行,不许跟宫一语说外面的小姑娘比她好看,听见了吗?!不然,我就像揍大头那样揍你!” 事实上,一直都是大头揍我,我从来也没打过他。 李刚不知道啊,他印象中,我是个无所不能的大小孩,他点头如捣蒜,不停地表示他会听话的。 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昂着头说道:“继续说。” 李刚咽了口唾沫,两只眼睛直放光的说道:“阿瑞哥,那真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有肘子,有鸡腿,还有螃蟹!螃蟹你吃过吗?就是八只爪子的东西,那可太香了!” 我也跟着咽起了口水,螃蟹我当然是没吃过的,但我不能在自己的小弟面前露怯啊。 我昂着头,一副鄙视的模样看着他说道:“不就是螃蟹吗?那东西我都吃腻了,也就那么回事儿……” 李刚瞪大了眼睛,“哇哦!阿瑞哥,你居然吃过螃蟹,你在哪里吃的?下回能不能也带上我?” 我脸上燥热,梗着脖子说着:“就黑水潭那里,前两次我让你一起去,你不去。” 李刚顿时低下了头,叹气说道:“可是我娘不让我去那里,她说那地方有水怪,专门吃小孩子。赵哥,你见到水怪了吗?” 我哪里去过黑水潭啊,可不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嘛,我不想被李刚发现,就凶巴巴地转移话题说道:“东拉西扯的说些没用的干什么,说了半天还没说明白你爹怎么变成土肉的!” 李刚这才继续说道:“我和我爹娘在国营大饭店里吃了一顿饭。结果我爹说他没带钱,要回去取钱。 饭店里的人抓着我们不让走,我爹就说要把我和我娘压在那里,他回家取钱。 我娘刚开始不同意,说是要和我爹一起走,把我留在那里。 但我爹打了我娘一巴掌,说是如果不是她非要下饭店,就不至于这么丢人。 可是,明明是我爹说要带我们一起来吃饭的呀。” 说到这里,李刚有些伤心的忿忿不平起来。 “最终我爹还是走了,我娘抱着我,她跟我说,这辈子都不要吃白食,不要吃不属于自己的食物,不然会变得很惨。 我问我娘,变得很惨是什么意思,我娘却不再说话了。 我和我娘坐在饭店的门口等着,等啊等,等的太阳下了山,等的月亮爬上来,等的我都困了,我爹还是没来。 我问我娘,爹是不是不要我了。 娘却温柔的拍着我,告诉我不是的,他只是还在路上。 饭店里的人怀疑我们拿不出钱来,要将我们赶走。 我很高兴,我以为自己能回家了,扯着我娘的袖子就往外走。 但是……我娘却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比今天打的还狠。 阿瑞哥,真疼啊,我那时候就想,她肯定不是我娘,我娘才不会打我呢……” “然后你和你娘就回来了?” 李刚摇了摇头,吸溜着鼻子说道:“没有,我娘答应给饭店干活,洗碗刷盘子,足足干了一夜,抵消了饭钱,这才带着我离开了。 但是……我听饭店里的人说,她干的这些活儿只够抵消一个人的饭钱。 我娘乞求饭店的经理,让她再干一天,可是经理却不同意了,经理将我们赶了出来。 我娘深一脚浅一脚的背着我回来了,我娘走的一点儿也不稳,可颠簸了。” 我眨了眨眼睛:“你听见那人说抵消的究竟是你的饭钱还是你娘的饭钱了吗?” 李刚揪着自己的衣角,摇着头说:“我不知道。” 第二百七十七章 分我半只猪 我觉得他在撒谎,我还想继续问,但李刚却先一步开了口。 “阿瑞哥,你说,我也会像我爹一样变成土肉吗?” 我眉头紧皱,仍旧没明白李刚他爹李大柱到底是怎么变成土肉的。 李刚说了老半天,就是说不到重点。 “那你得先告诉我你爹是怎么变成土肉的。” 李刚点点头,继续说道:“回到了家里以后,我娘问我爹为什么没有回去送钱。我爹笑嘻嘻的说他忘记了,我爹说话的时候还拍了拍我的头,说有些可惜。 阿瑞哥,你说我爹说什么事情可惜呢?” 我心下一紧,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越来越可怕了,我下意识的说道:“你爹可能是觉得没能给你和你娘送钱,让你们回来的这么晚,所以可惜……” 李刚立即开心起来,笑着说道:“我就觉得是这样。但是我觉得我娘可能对我爹有些意见……” “你怎么知道的?” “就、就是我爹说可惜的时候,我娘恶狠狠地瞪着他,老吓人了,比黑水潭里的水怪还吓人!” “你见过水怪?” “没有啊……” “那你咋知道水怪吓人?” “我猜的啊,晚上有时候还会做噩梦呢,黑水潭里的水怪长得又大又丑,直勾勾的盯着我看,还跟我说话,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说的都是些什么。” 我见话题又要扯远了,赶紧往回问道:“你觉得是你娘把你爹变成了肥猪吗?” 李刚纠结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从饭店回来以后,我娘就变得没有以前那么温柔了,她做的饭也越来越奇怪。 她会把以前喂鸡的玉米和麦麸掺在一起,浇上些水就端上桌子。 她从不允许我吃,都紧着我爹吃,我爹吃饭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奇怪。 哼哧哼哧的,像、像……” “像猪吃食的声音?” 李刚点头说道:“没错儿!就是像猪。我害怕我爹变成我奶奶那样,我就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给他,没想到被我娘发现了。 我娘抄起笤帚狠狠地揍了我一顿,揍得我大声喊着我爹。 可是,我爹就懒洋洋的躺在地上晒太阳,连眼皮都不动,看也不看我一眼。 他发出的鼾声超级大,超级响,响的隔壁老有人来问,是不是肥猪又要出栏了。 我娘笑盈盈的跟他们说,还要再等等。 我爹的饭量越来越大,他也变得越来越胖,他的下巴足有七八层厚,身上的肉让他行走都很困难。 他开始在村子里打秋风,到了谁家都要吃要喝,不给他,他就撒泼打滚,掀人桌子。” “你娘没少赔钱啊……” 李刚却摇了摇头:“没赔钱。” “什么?” 李刚颤颤巍巍的说道:“就像是我奶奶那时候一样,他们跟我娘说,等肥猪杀了,分他们两斤肉就行。” “你确定今天杀的这头猪就是你爹?” 李刚狠狠地点头说道:“真的!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我娘肯定有问题,她肯定被什么怪物附身了,或者被掉包了,不然她不可能把我奶奶和我爹都变成了肥猪,还杀了卖肉。 阿瑞哥,我该怎么办啊?下一个肯定就是我了,我肯定会被我娘变成一头肥猪,然后杀了卖肉的! 阿瑞哥,我不想死啊!” 李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门牙漏风,脸上满是污泥,看着就十足可怜。 我心中也惶恐不已,我还记得李刚的母亲马秀莲在鬼庙的时候,差一点将我杀死的事情,马秀莲还和神婆大打出手,差点儿把神婆都弄死。 马秀莲实在是个狠人,我也害怕她。 如今,她除了凶狠以外,又变成了恐怖的妖怪,居然能把人变成肥猪! “她到底是怎么把人变成猪的,你清楚吗?” 李刚思索了片刻,想不明白的摇了摇头。 我眼珠一转,开口问道:“是不是因为……吃白食?” 李刚恍然大悟,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许多,他拍着手掌说道:“好像是,确实是!阿瑞哥,怎么办啊?!我在饭店里没干活,却吃了一顿饭,我已经吃完白食了,我是不是就要变成大肥猪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刚哭的厉害,我也一筹莫展。 李刚岁数小,我也不大,能猜到变成肥猪跟吃白食有关系已经算是不错了,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能逃开成为肥猪的命运。 大头忽然插进了我和李刚的中间,他的头比普通孩子的要大很多,上面还有一个黑色的胎记。 胎记遮掩了他半张脸,让他显得凶神恶煞。 大头的脸上有胎记吗? 我记不清楚了。 大头嘴角一咧,声音很大,震耳欲聋:“你俩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有一个主意……” 李刚一听大头这么说,立即抓住了他的胳膊,焦急的问道:“大头哥,有什么主意你说,大不了、大不了我把我攒的好看的石头都给你!” 大头冷哼一声:“谁要你那破石头,你答应我,事成之后,分给我半只猪就行了。” “可我没有猪啊……” 大头隐藏在黑色胎记里的眼睛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一个可怕的计划从他的牙齿缝隙里挤出来,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浑浊起来。 他说:“你把你娘先变成肥猪不就行了吗?” 李刚惊得后退两步,嗫嚅的说道:“不行!那毕竟是我娘,我不能,而且我也不会……” “谁说你不会的,你没发现吗,人变成肥猪的关键就是吃白食,你想办法让你娘多吃几顿白食,她不就变成肥猪了吗?到时候……” 说到这里的时候,大头舔了舔嘴唇,锋利的虎牙闪烁着锋利的寒光,“到时候,你分半片猪给我,我可以帮你,让你娘开始吃白食!” 李刚垂下头,不肯说话。 马秀莲确实差一点杀了我,但她在最后关头住了手,见到我的时候还会给我块糖吃,如今要将她变成肥猪杀掉,我也于心不忍。 我抿了抿嘴唇说道:“大头,要不还是算了,那毕竟是李刚的亲娘……” 第二百七十八章 付出一切 李刚咬了咬牙,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一双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色彩,他直勾勾的看着大头问道:“大头哥,你真的会帮我吗?” 大头点头说道:“我和胆小瑞可不是一路人,我胆子大得很。 知道神婆吗?我趁她晚上睡觉的时候,去她家偷了她的裤衩,扔进了村长的院子里,最后闹得不可开交,差点儿出了人命; 知道刘芬芬吗?就是宫一语她娘,我半夜对着她家床头撒了泡尿,惹得她第二天对着院子破口大骂,但还不知道是我!” 大头洋洋得意,如数家珍,这些恶劣的行径在他的嘴里成为了炫耀的资本,他并不觉得这是顽劣或者不堪的行为,他只觉得畅快,他喜欢看一众人气急败坏的嘴脸。 李刚又开始满脸崇拜的看向大头,他最终还是同意了大头的建议。 我看着李刚的脸,只觉得他脸上的鼻涕和口水那么多,那么浓,好似流不完的黏液一般,恶心极了。 大头让李刚把他的娘马秀莲骗到我的家里,大头会从别人家偷几个饼子放在我家的桌子上给马秀莲吃。 马秀莲不疑有他,还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头,柔柔的笑着:“赵瑞,谢谢你照顾狗蛋儿。他生性胆小又敏感,以后免不了和别人起冲突,你多帮着我看顾看顾。” 马秀莲说着还从怀中取出两颗糖塞进了我的手里。 我觉得这两颗糖那么烫,烫的我耳朵都冒烟了。 我磕磕绊绊的让她吃桌子上的饼子。 马秀莲不笑了,她定定的看着我,目光复杂。 她不再对我说话,反倒转过身看向李刚。 她的声音清冷,她的语调颤抖,她的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些难以描摹的希望。 她的双眼沧桑,她的皮肤皲裂,她一字一顿的问道:“李刚,你希望我吃这些吗?” 李刚的眼泪当时就掉下来了,眼前的女人是他的母亲,是给他摇扇子,帮他赶蚊子,给他唱曲子的母亲。 现在,他却要亲手将对方变成肥猪,然后杀死,还要将肉分给大头一半。 年金四岁的他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和恐惧,他只会哭泣着,不敢抬头。 马秀莲叹了口气,她将李刚抱进怀里,轻柔的摸着他的头发,又一次问道:“李刚,你希望娘吃这饼子吗?没关系,你尽管说,娘都听你的。” 李刚缩进了马秀莲的怀里,身体却很僵硬,他想到了变成肥猪的奶奶,想到了被一刀割喉的肥猪,想到了村民们切猪肉时通红的双眼,和喜庆的表情。 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 马秀莲一把将李刚推开,面无表情,格外平静的说道:“好,娘听你的。” 马秀莲拿起桌子上的饼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她吃饼子的时候,速度很快,嘴里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呼噜噜’的声音。 只这一顿,她就开始变得像肥猪了吗? 我搞不清楚,我抬头看了一眼李刚,却发现他的神色格外平静,他看向马秀莲的时候双眼之中似乎还掺杂着怜悯和同情。 他的表情实在不像是李刚平时的表情,更不像他这个年龄能够露得出来的表情。 我打了个哆嗦,忽然怀疑起听从大头的正确性了,也怀疑起了这个年仅四岁的狗蛋儿。 我揉了揉眼睛,再度看去的时候,李刚又恢复了那副唯唯诺诺、大鼻涕满溢的状态,好似从来也没有怜悯的看向他自己的母亲。 大头的计划很顺利,马秀莲很快就变成了肥猪,她的脸发福肿胀,鼻子变得又粗又长,一双眼睛浑浊不堪。 她四条腿趴在地上,挤进我家的猪圈里,和猪抢吃食。 猪圈里的猪吓得哼哼直叫,不敢靠近。 她吃食的时候格外凶猛,好似要连食槽一起吞了。 我、大头和李刚,趁我父母还没发现的时候,绑起了她的后腿,将她拖回了李刚家中。 李刚家徒四壁,只有墙角的蜘蛛网算是父母留给他的财产。 这事儿自然不能由年仅四岁的李刚出面,最终还是大头将屠户请了过来。 当晚,我也吃上了土肉。 我得说,土肉香啊,真香啊。 大头忽然找上我,他说半头猪卖的钱不算多,问我要不要合作。 大头打上了李刚的主意,他想把李刚也变成肥猪。 这一次,我坚决反对,说什么也不肯同意。 大头揪着我的头发,将我掼在地上,狠狠地揍了一顿,揍得我鼻青脸肿。 等我缓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李刚,我得提醒他, 让他不要吃任何别人家的白食。 等我找到李刚的时候,他正抱着他妈妈的衣服,默默流泪。 他哭的无声无息,却极度悲伤和绝望。 他抬起头,看向我的时候,双眼之中居然多了几丝怨恨。 我忽然慌张起来,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刚愤怒的冲了上来就要打我。 可他年龄太小,身体太小,我按住了他的肩膀,他都碰不到我的身体。 “李刚,你咋了?” 李刚大声喊着:“都怪你出的馊主意!你是不是故意的?!混蛋啊!” 李刚声嘶力竭,满脸涨红。 我见他状态如此差,没有同他一般计较,只是解释着:“不是我,是大头,大头给你出的主意。” 李刚却依旧不依不饶,想要打我。 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当中,我才算是听明白了,原来马秀莲在饭店刷碗的那天,同饭店的人说,抵消的饭钱就相当于李刚的。 从那天起,马秀莲就已经算是吃过白食了。 李大柱带着马秀莲和李刚去国营饭店,又没有取钱回去找他们,明显就是想要让他们都成为肥猪。 马秀莲怕自己死后,李大柱不会善待李刚,所以,等她回到家以后,一直撑着一口气,直到将李大柱变成肥猪杀死了。 她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李刚,哪怕她自己会变成肥猪。 所以,当李刚点头让她吃饼子的时候,她才会那么快的变成了肥猪; 所以,当她看到桌子上的饼子时,就已经明白了李刚和我的打算; 所以,她切切实实的为了李刚付出了一切,包括她自己的性命。 第二百七十九章 比你还狠 然而,当她死亡以后,连全尸也没留下,一半给了大头,另一半被村民们分食。 我听着李刚的叙述,不由得悲从中来,也跟着掉起了眼泪。 我想起马秀莲温柔的同我讲话,想起她笑着叫我“阿瑞”。 我一把抓住李刚的手腕儿,咬着牙说道:“李刚,别难过了,我现在就带着你去找大头,咱们找他算账!” 李刚却一把挣脱开了我的手,他狠狠地盯着我看,一字一顿的说道:“赵瑞,你、不、就、是、大、头、吗?!!!!” 我瞳孔微缩,头疼的厉害,我猛地坐了起来。 梦到了这里就断了。 大头? 大头! 大头竟然是我自己吗?还是说食梦貘篡改了我的过去,就为了吓唬我呢?!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张庚还在睡梦中,他睡得很沉,还在打呼噜。 张庚说要跟我一起如梦,可我在梦中并没有看到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食梦貘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心满意足的晃动着鼻子说道:“悲伤、绝望、难过、惊疑不定,这些情绪还是很好吃的。” 我一把揪住它的鼻子,将它提溜起来问道:“大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真实存在的吗?你见过他吗?他长得什么样子?” 食梦貘不怀好意的嘿嘿笑了起来,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大头确实存在的,我虽然没见过他, 但是在村子里的时候,时常听见别人讨论他,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子王。” “你没见过?” 食梦貘点点头:“对呗,所以我猜测啊,大头有没有可能就是你呢?” 合着到最后果然是食梦貘的猜测。 我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愤怒。 食梦貘这家伙根本就是为了吓唬我,无所不用其极了。 我揪住食梦貘脑袋上的毛发,笑的灿烂,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食梦貘两只蹄子向上举,做出一副投降了的模样,讨好的说道:“我是说,大头虽然是孩子王,但那都是仗着年龄小逞凶斗狠, 如果现在他出现在你面前,肯定讨不了好!” 我这才松开了它头上的毛发。 食梦貘舔了舔自己的蹄子,然后用口水顺着自己头上的毛发,将毛躁的毛发弄得油汪汪的。 食梦貘摸着自己头顶的毛发,嘴巴一瘪,鼻子一甩,小眼睛又开始乱转。 “小子,虽然你不是大头,但是,给李刚出主意的人确实是你,我只不过把你自己的话拆成了两半,另一半放到了大头的身上罢了。” 我微微发怔,“你说的是真的?” 食梦貘信誓旦旦的开口说道:“那当然了,好神兽从不说假话。” “那你用你头顶上的毛发发誓。” 食梦貘小眼睛瞪得溜圆,嘴里嘀咕着:“恶毒啊恶毒,最毒不过赵瑞心!” 我定定的看着它。 食梦貘立即双眼澄澈,一直蹄子冲天举起,‘噗嗤’一声,伸出一根绿油油的丑陋手指。 “我用我帅气浓密、富有光泽的毛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沉默下来,我想到马秀莲最后同我说的话,她说:‘赵瑞,谢谢你照顾狗蛋儿。他生性胆小又敏感,以后免不了和别人起冲突,你多帮着我看顾看顾。’ 她给我的那两颗糖那么烫,烫的我手疼。 我居然才是令她心寒难过,最终变成肥猪的罪魁祸首吗? 食梦貘见我不说话,小心思又转了起来,它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肩膀,老气横秋的说道:“赵瑞啊,不是我说你,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都记不住了。其实,说起来是有些奇怪,从你被那怪老头摸过以后,你和原来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 “就是,你十岁以前总是阴沉沉的,不愿意和其他孩子一起玩儿,还总是自言自语,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我见过好几次,你对着空气说话……” “也许我从小是阴阳眼,能见鬼。” 食梦貘摇了摇头,长鼻子僵直着:“不是的,我是神兽,我也能见鬼的。我能确定你就是对着空气说话,要不然我也不会猜测大头是你……” 我的眼睛微眯,语气不善:“你的意思是,我是精神病?精神分裂了?” 食梦貘嘿嘿直笑:“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除了这些呢?十岁以前我还有什么异常吗?” “我说不好,说实话,那时候我一直觉得你不太对,虽然觉得你的梦香得很,但我也不敢轻易入你的梦,只是等你被怪老头摸完了以后,才觉察出来和以前的不同。 你小时候绝对比现在还邪性……” 食梦貘突然缩起了脖子,沉声说道:“在李刚他奶奶变成肥猪之前,我曾经见到你拿了一些东西给马秀莲。” “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但是自从马秀莲拿了你的东西以后,她的家里人才开始一个个的因为吃白食变成了肥猪。这件事绝对跟你有关系,我觉得不是马秀莲让他们变成了肥猪,而是你。” 食梦貘的话让我口干舌燥,毛骨悚然,十岁之前的记忆全部消失了,对我来说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呢? 我以为一切诡异的开端是怪老头儿和不可名状之物,可现在我发现,可能从我出生起,我就和别人不一样了。 按照食梦貘的说法,十岁之前的我邪性诡异,能让人变成肥猪,能给四岁的孩子出主意,让他亲手将自己的母亲变成肥猪以后杀害,说不准还怂恿了李刚,让他吃了自己母亲的肉。 这不是一个小孩子能够办得到、想得着的事情。 难怪食梦貘会说我这个发小李刚会在见到我以后,对我刀兵相向,恨之入骨。 我瞳孔微缩,开口问道:“食梦貘,那宫一语,我伤害过宫一语吗?!” 食梦貘的眼睛中流露出明显的怜悯之色,它用自己的那根手指梳着毛,“没有。” 我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因为食梦貘的话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因为宫一语比你还狠。” 第二百八十章 我、不吃这些 我彻底愣住了,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窗户前方的窗帘扭曲成了一个鬼脸,天花板上趴着无数触手,黑山羊透过窗户,盯着我笑了起来。 我甩了甩脑袋,才将这些怪异的幻觉甩了出去。 我的嘴唇颤抖,张开以后又合上了,我忽然有些害怕,害怕过去的自己,也害怕过去的宫一语。 “哈哈哈!”食梦貘忽然笑了起来,长鼻子狂甩,两只蹄子晃来晃去,在我面前扭动着屁股。 “逗你玩儿的,这就害怕了?大头说的没错,你可不就是胆小瑞嘛……” 我面色一寒,不再留余力,双手抓住食梦貘的脑袋,就在半空中旋转起来,它在我的手中变成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布娃娃,随着我的动作疯狂晃动。 同时我狠狠揪住食梦貘肚子上的毛发,揪下来足足一把! “哞————!” 食梦貘惊恐的尖叫起来,眼泪飚飞,大声喊着:“我错了,我错了,哞————!我只是想调节一下尴尬的气氛嘛!” 我不搭理它,对着它的肚子就是一拳,平日里它嘻嘻哈哈的,我动手也只是玩笑般的,如今可不一样了,它真的踩到了我的底线。 张庚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我暴打食梦貘的场景,他立即举着双手说道:“不愧是赵哥!打得好!呜呼!看看这漂亮的左勾拳,不愧是震惊世界的英武之人! 哇哦!看看这帅气的巴掌,这力道这角度,没个几十年的浸淫,都不配在我赵哥面前过一招儿的! 天啊,再看看这……” 张庚喋喋不休,句句不带重复,我在他的嘴里变成了宇宙无敌超级b王了。 食梦貘哭爹喊娘,听着张庚的话咬牙切齿,最后大声喊道:“哞————!太他妈的疼了!赵瑞,别打了,大不了,我再跟你说说宫一语的事情!” 我这才住了手,随手将食梦貘扔在了地上。 食梦貘身上的毛发被我揪了个七零八落,脑袋正中间缺一大块毛发,妥妥一个地中海形象。 食梦貘捂着自己浑身的伤,哭唧唧的缩起了身子。 “说!”我冷喝一声。 食梦貘抬起了头,两只小眼睛里面写满了怨恨,这一次,它的怨恨明晃晃、赤裸裸,不加修饰。 我见过这等眼神,这是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的眼神。 食梦貘它果然对我居心不良。 但是它却始终留在我的身边,哪怕进了沙漠也不曾远离,甚至还时不时帮我一把,给我带来一些消息,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妖怪就是妖怪,盼着它能成为伙伴,终究只是一种奢望。 食梦貘捂着自己脑袋上缺失的毛发,恶狠狠地说道:“赵瑞,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能幸福一点,如果你知道了真相,恐怕也就离真正的死亡不远了。” 我眉头紧皱,听它这话就觉得不对,这家伙……该不会想跑?! 我伸出两手想要抓它,它身子一扭,灵活异常,它撅着屁股,对着我放了个恶臭无比的屁,然后转身就跑,不见了踪影。 张庚被臭屁熏得涕泪四流,不断咳嗽,嘴里嚷嚷着:“这也太臭了!你莫不是臭鼬成精?!!!” 我脸色奇差,开了窗户,放了好一会儿的味儿,才觉得好些。 张庚小心翼翼的的问道:“赵哥,你怎么突然教训起食梦貘了?它做错什么了?” 我转过头,认真地看向张庚:“食梦貘说是神兽,其实就是妖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以后也离它远一些,免得被它骗了还要帮它数钱。” 张庚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赵哥,我机灵着呢。虽然我跟它称兄道弟,但那都是虚与委蛇。在我的心里,自然是向着我赵哥的,要不是赵哥去天人城救我,我这会儿早就变成一滩烂泥了。” “嗯。”我点了点头:“你做了个什么梦?” 张庚困惑的挠了挠头,皱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尴尬的说道:“我、我忘了……” “……” 我整理了一番衣服,无奈的说道:“算了,叫上白洛歆和林梓涵她们,一起出去吃顿好的。” “好嘞!” 张庚咧开大嘴,笑的很是灿烂。 小县城里没什么好吃的,胜在馄饨包子管饱。 我们一行人从沙漠里刚出来,在沙漠里吃的都是些生食,如今好不容易吃口热乎的,自然觉得妥帖。 林梓涵变得比原来成熟了许多,照顾孔乘风的时候有模有样。 孔乘风伸着两只小手,“哇哇”的笑着,肥嘟嘟的脸颊红扑扑的,倒是有几分可爱。 张庚吃的狼吞虎咽,我也不遑多让。 白洛歆接过林梓涵怀里的孔乘风,笑着说道:“梓涵,你先吃,我、不吃这些。” 我拿着包子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了一眼白洛歆。 只见她笑面如花,眉眼温柔,好似天上仙子坠落凡尘,美得不可方物。 她这一笑,周遭响起不少吸气的声音,确实是美极了。 只不过这些人全都不知道,白洛歆的美只美在了她外面的这张人皮上面,实际上她浑身上下都是红彤彤的血肉和脂肪,非常瘆人。 我又低下头吃起了包子,却觉得手里满是肉的包子不香了。 这外面没了烟魂,白洛歆她……吃什么呢? 白洛歆浅笑着拿着奶瓶给孔乘风喂奶,林梓涵腾出手来,开始吃饭。 她吃东西的速度也不算慢,弄得张庚危机感大增,好似跟包子有仇一样,吃的又猛又快。 隔壁桌的人偷偷看着白洛歆,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儿,紧接着猥琐的笑了起来。 我猛然转过头,冷冷的看向他们,以作警告。 没想到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是吹起了口哨儿。 这是两个流里流气的小流氓,胳膊上纹着满满的刺青,一个头上满是黄毛,眼神轻蔑而下流;另一个笑得灿烂,满脸谄媚。 他们走到我们桌子边上,黄毛对着白洛歆说道:“美女,在这儿奶孩子多没意思啊?跟哥哥们出去玩玩儿呗,哥哥给你钱花。” 第二百八十一章 命运 张庚眉头一皱,顾不上手上的包子了,皱着眉头怒道:“什么玩意儿也敢在我赵哥面前大放厥词,信不信赵哥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你们!” 黄毛一拍桌子,嘴巴一咧,恶意满满的说道:“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老子跟美女说话呢,跟你有什么关系?不想死的就给老子早点儿滚出去,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他妈的弄死你!” 跟在黄毛身后的小流氓连声附和:“钟哥说得对,钟哥能看上这个小妞儿是这小妞儿的福气,你不要不识好歹!跟了我钟哥,吃香的喝辣的的不成问题,还能提携提携你们。 你们知不知道我钟哥的亲爹是谁?” 张庚还要暴起,却被我一掌按下。 我靠在椅子上,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两人:“是谁?” “我钟哥的亲爹是县长的侄子!害怕了就赶紧往后退退!” 黄毛立即仰起了头,眉毛微皱,一只手插入稻草一样的头发里,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装b气质。 张庚都看笑了。 王立清一个天人城的神子,在赵哥面前都不敢这般行事,你一个县长的侄子的儿子,和县长的关系拐了八百道弯儿,也好意思在这儿狺狺狂吠。 张庚索性也不说话了,就抱着肩膀看他俩装b。 我刚吃完饭心情好,不想跟他们计较,于是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对着黄毛放在桌子上的手掌就狠狠捅了下去。 筷子捅入了黄毛的手掌之中,鲜血飞溅,有几滴落在白洛歆的嘴唇上,白洛歆伸出舌头舔了舔,神色古怪起来。 黄毛疼的不停哀嚎,直说自己要死了。 另一个小混混儿吓得六神无主,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冷哼一声:“滚!” 小混混儿夹住黄毛的胳膊就要带他走。 哪知道黄毛并不领情,反倒狠狠地给了他一拳,砸了他一个乌眼青,然后恶狠狠地瞪着我说道:“你这是故意伤害罪,我鉴定一个轻伤,你就至少要坐三年的牢!” 呵呵,真当老子是吓大的啊?! 张庚却有些慌了,低声说道:“赵哥,要不就算了,不然进了警察局,咱们也没有胜算啊……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在他的地界,不好对付他啊,况且,这里还有监控。” 我缓缓站起身来,拳头微微紧握,看了一眼林梓涵。 林梓涵嘴里依旧认真的嚼着小笼包,她的拇指和食指一搓,监控的线路发出滋啦啦的响声,紧接着,一闪一闪的红点儿就消失了。 监控坏了,我动了。 我的速度极快,我的嘴角带笑,我好似消失了,又好似从来都没动一般。 等我再次坐下去的时候,黄毛突然捂着自己的肩膀,惊恐的大叫起来。 他的两条胳膊被活生生的揪了下来! 鲜血流了一地。 “啊啊啊————!我不敢了,救救我,我错了!” 他终于知道了害怕,他跪在地上,双眼中满是惊恐,他看着眼前坐在椅子上平平无奇的男人,只觉得不寒而栗。 他明明没有看到这人动手,为何自己的手臂就被拽了下来?!!! 况且,这得有多大的力气,多精准的把控才能轻易的将一个成年男人的手臂生生拽下来啊?!!! 他嚣张跋扈,猥琐下流,如今终于踢到了铁板。 他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喊着:“我的胳膊,我的胳膊————!” 小混混儿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他颤颤巍巍的指着垃圾桶说道:“钟哥,你的手臂好像在垃圾桶里……” 黄毛转过头,果然看见自己的两只手臂被插在装满了泔水的垃圾桶里,血液混合着泔水,颜色怪异而恶心。 周遭用餐的人见到这种场景都对着黄毛指指点点。 “他平时就打着县长的名号欺男霸女,今天遇见高人,被断了双臂,也是罪有应得!” “没错儿!之前老陈家的闺女失踪了,找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疯了,身上没有一块儿好肉。警方说是要调查,又说没有证据不能立案。老陈求告无门,就带着闺女吊死了在了他家门口。有人把这事儿发到网上去,结果连账号都被炸了,硬是一点儿热度都起不来。” “呸!王八蛋,活该!” “……” 周围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里,我想我刚刚下手太轻,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可以考虑让食梦貘先吓得他魂飞魄散,然后我再出手取他性命。 我正想着呢,白洛歆忽然开了口:“你这个伤口很难受,我先送你去医院好了。” “白洛歆,你怎么……”张庚眉头紧锁,不甚明白。 我心中咯噔一下,好似明白了白洛歆的想法。 我深深地看着她,只从她的双眸中看出了厌恶和饥饿。 黄毛似有所觉,连连后退道:“不、不用……我自己去,我自己去……” 白洛歆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如春意初生,似皎月高悬,美的炫目。 黄毛的眼珠儿又转不动了,直勾勾的盯着白洛歆,看个不停,就连两条手臂都来不及捡起来。 白洛歆还贴心的帮他捡回了沾满泔水的两条手臂,狠狠地按在了他的伤口上。 “啊啊啊————!” 他大声喊叫着,小混混儿却不敢出头。 白洛歆依旧在笑:“忍一忍,说不定还能接回去。” 最终,我眼睁睁的看着白洛歆将黄毛和小混混儿一起带走了。 周围的人对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们大概在说我屈服了权贵。 张庚也不满意的说道:“赵哥,你怎么就任由白洛歆自己跟他们去了?要是有危险怎么办啊?” 我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冷声说道:“包子好吃吗?” 张庚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你吃了饭,白洛歆可还没有。” 一句话,张庚吓得面色发白,他终于想起了白洛歆的异常之处,终于明白了白洛歆究竟想要干什么。 美女和骷髅就好像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当命运滚滚向前时,你选择哪一面? 事实上,有时候选择并不重要,能力才重要。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不以为意 到了晚上的时候,白洛歆才施施然的走了回来,她身上萦绕着一股说不清的气质,冰冷却迷人,令她本就倾国倾城的脸颊变得越发艳丽逼人。 不久,警察找上门来,他们说钟鸣——也就是那个黄毛,失踪了。 张庚咽了口唾沫,贼眉鼠眼的不敢说话。 白洛歆倒是落落大方的说道:“我将他们送到医院附近,他们就不让我跟着了,说是自己去就行,然后我就没见过他了。” 白洛歆说的坦坦荡荡,满脸诚恳。 警察眉头紧锁,却也抓不住任何把柄,因为,医院的监控里明明白白的显示着黄毛进入了医院,最后还因为猥亵护士,被护士打了一把掌,黄毛气的暴跳如雷,放了一堆狠话,然后转身离开了,说要去别的医院。 然而,他离开医院以后,却彻底没了影子,人间蒸发了。 就连跟着他的小混混儿都不见了。 早餐店里的路人只知道我和他们发生了冲突,却肉眼凡胎,并没真的看到我动手,早餐店里的监控坏了。 一切的巧合都在说明,这件事跟我和白洛歆没有关系。 警察做完笔录以后,就愁眉不展的离开了。 直到这时,张庚才凑了过来,直勾勾的盯着白洛歆看:“白洛歆,你……没事?” 白洛歆浅笑起来:“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两个败类罢了,我不会脏了自己的手的,就像警察说的,我可没动他们。” “那你出去干什么了?” “我顺着这个小县城转了一圈儿,这里生活的好多都是少数民族,我倒是听见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张庚立即来了兴致,将黄毛和小混混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围着白洛歆问有什么八卦可以听。 我却注意到,白洛歆的手上沾着不明显的鲜血,应当是被她洗过了,但她又怕皮肤薄,没敢洗的太用力。 那道红色的鲜血痕迹沾染在她纤细青葱的指尖,微微泛着粉色。 白洛歆坐在椅子上,晃着两条修长漂亮的大长腿,双眸微微发沉,开口说道:“听说十里八村有名的接生婆前两天去世了,不少人感念她的恩惠,六天以后要给她办个大型葬礼,为此还花大价钱,找来两位天师。” “六天?”张庚眨巴眨巴眼睛:“那岂不是和我给阿珍她老公坐棺是一个日子?” “不止呢,”白洛歆继续说道:“接生婆名叫王兰,住在布衣村王家小院。” 张庚顿时翻起了白眼儿,差点就要昏过去。 我一把按住了他的虎口,他才缓过神来,顿时大声哀嚎道:“完了,完了,阿珍就是骗我的!还为她老公招魂呢,结果是给个老太婆坐棺,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儿。说不准就是想把我当做祭品! 赵哥!要不咱们连夜逃跑,离开这里,往西边走,越早走也能越早点找到你的白月光!” 我一巴掌糊在他的后脑上:“慌什么?不就是一个接生婆吗,比车祸横死的人好多了。我倒是想走,也得有钱啊,你还记得我挣的那二十万,你都用来买了什么吗?” 张庚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赵哥,都是我不对,我该打!但是抛开事实不谈,你就没有一点儿错吗?你怎么能轻易地信任我?” “什么?”我眉毛一挑。 张庚咽了口唾沫,找补道:“我的意思是说,赵哥,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往火坑里跳啊,我要真去了那里,说不定就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了! 赵哥!咱还是跑!” “阿珍可是答应了给我们三十万,你好好坐棺,我全程跟着,不会有事的。” 张庚见我一副不容商量的模样,欲哭无泪的垮下了肩膀,他捂着自己的脸呜呜的哭了起来:“我现在就删!我要把那个赶尸的女孩儿删除!拉黑!举报她!” 我被他哭的头疼,便开口说道:“一会儿给你多画几张护身符、镇鬼符之类的,你拿着应该可以保命。” 张庚抹着眼泪,大声说道:“还得是我赵哥,我赵哥简直是义薄云天、能力强大,面对这等小鬼定然手到擒来……” 我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少说这些没用的,有空多研究研究坐棺的习俗。” 张庚点头如捣蒜。 我看向白洛歆,沉声说道:“白洛歆,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白洛歆略略垂下眼睑,漂亮的双眸不再看我,她的手指绞在一起,有些许的慌张。 我自顾自的走出了房门,来到疏散楼梯间里。 白洛歆跟在我的身后,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姑娘,不敢抬头看我。 “我为什么叫你出来,你心里有数?” 白洛歆抿了抿娇艳欲滴的红唇,将手藏在了身后,看着地面说道:“我……我只是饿了。” “所以你吃了他们?” 白洛歆垂着头不肯说话。 我冷声说道:“把手给我。” 白洛歆不情愿的将手伸了出来。 我摸了摸她手上淡粉色的血迹,沉声说道:“以后饿了跟我说,我帮你处理,不要自己去,他们都是混社会的,万一手上有刀有枪,伤到了你怎么办?” 白洛歆猛地抬起头来,双眸闪亮亮的,如同坠着无数星子,明亮而耀眼。 她对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似夏日盛开在水中的莲花,美的不像话。 她好似又恢复了最初的活泼生动,笑意盈盈的说道:“我知道了!” 见到她高兴,我心中微微泛起涟漪,白洛歆哪怕变得不再像人,她的内心深处也依旧柔软。 白洛歆认真的解释道:“赵瑞,我刚开始没想把他们吃了,只是想着把他们的皮剥下来,留作备用。 哪知道到了小巷子里,那个黄毛两只手都断了,还想凑过来亲我,我实在没忍住……” 白洛歆说着,便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血肉的味道。 我的胃里翻腾起来,有些泛酸水儿。 “以后别干这样的事情了。吃同类可能会得病的,朊病毒,知道吗?” 白洛歆乖巧的点点头。 但我分明从她的眼眸深处看出了不以为意。 第二百八十三章 再也回不去了 我略略沉默了片刻,突然搞不清楚,当时让她从一个满身脓包的怪物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是对是错了。 如果有一天,她控制不住自己,开始随意的吃人呢? 一股凉气在我的心底蔓延。 我冷声说道:“白洛歆,我会帮你找一些活着的动物的。” 白洛歆笑的越发灿烂,她双眸之中的深情如同荡漾的春水,一浪一浪的拍打而来。 我继续说道:“但是,你要记住了,如果我再发现你吃人,你就不要跟着我了!” 白洛歆终于意识到我没有再开玩笑,她的笑容僵在了嘴角,双眸中的不赞同和爱意纠缠在一起,复杂极了。 她盯着我的脖颈看了一瞬。 我只觉得好似被一只恐怖的怪物舔了一下,不寒而栗。 她看着我的脖颈时,在想什么呢? 白洛歆试探的说道:“可是他们都是坏人……” “所以我没有阻止你,”我叹了口气:“白洛歆,我只是怕你吃惯了人,再也回不去了……” 白洛歆的双眸黯淡下来,痛苦在她的身体里蔓延,“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 “……” 一个曾经是人的怪物,披着貌美的人皮,行走在人群当中,时不时张嘴吃人,时间长了,她还能记得自己曾经是人吗? 时间长了,她还会将人当做同类吗? 时间长了,她看向人类的时候,想的会不会是什么样的身形最好吃? 长时间的潜移默化,改变的不只是她,还是我。 我不得不承认,我害怕。 我害怕终有一天,我也会变成白洛歆这样,再也记不起自己人类的身份,成为一个无情的怪物。 白洛歆见我皱着眉头不说话,终究是有些着急了,她赶忙说道:“赵瑞,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吃人了,别不要我。” 她的眼眸湿漉漉的,好似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她本就长得美,黑珍珠一样的眼仁儿看向我的时候,更为她添了几分纯情和诱惑。 我心如止水,我见过她满身脓包尖刺的模样,也知道她这张美丽的人皮下面真实的模样,她手上粉色的血迹更是时刻提醒着我,她吃人。 而我……是神兽圈儿里都出了名的香饽饽,吃我一块肉,喝我一滴精血,就能涨五百年的道行。 现在的她对我还有情意,当长久得不到我的回应,情意消散的时候,我是不是也会成为她砧板上的肉? 白洛歆大着胆子凑到我的身边,嗅了嗅我的脖颈,沉醉的说道:“赵瑞,你好香啊。” 我愣了一下,然后将她克制的推开,冷声说道:“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还想跟着我,就好好控制你自己。” 吃了三个人的白洛歆已经开始觉得我香了。 “你先回去,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我说完就转身离开,下楼去了。 我不知道,当我离开的时候,白洛歆站在原地,一双美目直直的盯着我的背影,楼梯间里的灯散发着昏暗的黄光,照射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她腿上曾经存在的尖刺那么长。 我到了楼下的时候,天空黑沉沉的,夜色朦胧。 这个小小的镇子是没有夜生活的,大城市的繁华和喧嚣与这里无关,就连路灯也只有两三盏亮着。 微风拂过我的发梢,没能吹起我粗硬的发根。 从进了沙漠到现在,我的头发始终保持这个长短,居然没再生长过。 我深吸一口气,向远处跑去。 白洛歆说的对,这里真的很小,我跑了一圈儿也不过十来分钟。 我来到一个漆黑的小巷,果然在这里闻到了腥臭的鲜血味道,看到了墙上遍布着的鲜血。 鲜血已然凝固了,黑黢黢的扒在墙壁上,丑陋极了。 我一巴掌打在了墙上,震碎了这些带着鲜血的墙皮,混合着血液的墙皮漱漱下落,化成了灰黑色的粉末,被风吹散了一地。 我又将所有带着血液的东西处理一番,才最终离开了这里。 白洛歆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她只顾着痛快,却不知如何收尾。 我虽然不害怕警察,却也不想惹上麻烦,谁知道这些警察里还有没有和王立清一样的天人,等着置我于死地。 六天的时间一晃而过,阿珍开着车来小旅馆门前接我们。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胳膊上绑着黑色的飘带,身材纤细,容颜秀丽。 当她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裙摆被风吹动,露出一截细腻白皙的小腿。 她未语先笑,声音软糯,好似江南雨巷中的丁香花,温润如玉,却又楚楚可怜。 张庚咽了口唾沫,摸了一把口袋里鼓鼓囊囊的符箓,这才笑着迎了上去。 “阿珍,你来接我了!” 阿珍莲步轻移,款款而来,鸢尾花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张庚,而是白洛歆,她的双眸直直的看向白洛歆,里面写满了惊艳。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白洛歆身边,伸出手说道:“你好,我叫宋珍,这一次还要麻烦你的朋友帮忙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白洛歆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浅笑道:“没事,你也付款了。” 阿珍盯着白洛歆看个不停,双眼直放光,那神色居然有几分张庚看到美女时候的样子,极其爱慕。 白洛歆微微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 阿珍有些失落的松开了白洛歆,问道:“敢问这位美女姓名?” “白洛歆。” “你跟他们一起去吗?” “不了,我要留下来照顾孩子。” “什么?”阿珍眨了眨眼睛:“你已经有孩子了?” 白洛歆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自顾自的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拍着手说道:“好!太好了!” 我三两步走过去,挡在了白洛歆身前,探究的看向宋珍:“阿珍,咱们可以出发了。” 宋珍这才如梦初醒,点头说道:“也好。” 宋珍依依不舍的往车上走去,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白洛歆,都把白洛歆看的发毛了。 白洛歆干脆进了旅馆里,整个人隐藏进角落中,宋珍这才失落的上了车。 第二百八十四章 蛇蝎心肠 张庚看的目瞪口呆,低声同我说道:“赵哥,宋珍这是什么毛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喜欢女的呢!” “别瞎想,可能只是欣赏美女,白洛歆现在确实好看。” 张庚点了点头,仍旧觉得不对。 在路上,张庚探究的问道:“阿珍,你和你丈夫怎么认识的啊?” 宋珍嘴角挂起一丝柔柔的笑意:“时间太久了,我都不记得了。” “你和你丈夫认识那么久了啊?” “是啊,描眉画眼,闺房之乐,颠沛流离,清粥小菜,我们经历过许多,终于能够长相厮守了。” 听起来倒是个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我开口问道:“你丈夫叫什么?” “许巍强。” 我不动声色的说道:“我这两天怎么听说住在布衣村王家小院的人是个接生婆啊?” 宋珍点了点头:“没错,我丈夫确实就是专门给人接生的啊。” 张庚的脸都皱在了一起,很是疑惑:“男的,做接生婆?!” 宋珍噗嗤一笑:“谁告诉你我丈夫是男的了?” “啊?”张庚更蒙了,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也不对啊,我还听说她叫做王兰,年岁很大了……” “是啊,她有两个名字。我们差了将近四十岁,但是我们仍旧相爱啊。” “……” 别说是张庚了,就连我都叹为观止。 要么就是宋珍在这儿胡说八道,为了遮掩更加离奇的事情;要么就是真的! 真的?!!!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在一起了,图她年纪大?图她不洗澡? 又或者,这个接生婆本身就有问题! 张庚瞠目结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会张着嘴阿巴阿巴。 宋珍美目流转,笑得不能自已:“哈哈哈,逗你们的,看你们两个的脸。王兰是我的奶奶,今日你要帮忙坐的棺材是我的奶奶的。” “哈?可是……你不是说你丈夫……” “我丈夫确实去世了,你那天冲撞的也确实是我丈夫的棺材和我的婚礼。我很生气,就故意说让你帮我丈夫坐棺,我奶奶是远近闻名的接生婆,你们住在这里肯定能打探到相关的消息。 如果你们害怕了,当场逃走了,我可以在我的身上弄一些伤口,然后去警察局报警。 你猜猜看,你们这种行为会不会被定性为逃犯啊?” 宋珍说到最后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好似天上残缺的月亮,又像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张庚先是松了口气,“原来是骗我的啊,太好了,我就说阿珍长得这么漂亮肯定不会害我的。” 张庚嘴比脑子快,说完以后才反应过来里面不对劲儿的地方。 他咽了口唾沫,低声说道:“这么说……我差一点儿就成为逃犯了?” 张庚看宋珍的眼神都不对了,里面多了一丝害怕。 宋珍没有接张庚的话茬,“放心,我看了你的生辰八字,你的阳气很重,能够震慑一路上的牛鬼蛇神,不会有事情的。 就算是有事……” 宋珍顿了一下,才缓缓地开口说道:“相信你身边的这位大师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我这两天可是听说了大师不少的事迹,小女子心悦诚服。” 我摆了摆手,故作谦虚:“姑娘谬赞。” 张庚暗暗给我竖起了大拇指,嘴巴嘀嘀咕咕的:“不愧是赵哥,美人主动示好而毫不当回事儿,反倒秀了一把文学素养。这一句谬赞,不得把小姑娘弄迷糊了?” 宋珍看向后视镜,眼神锐利而蔑视。 我一脚踹在张庚的小腿上,踹的他龇牙咧嘴。 “少说话,多做事。” 我抬头看向后视镜,似笑非笑:“不知道你都听了一些什么样的事迹呢?” 宋珍耸了耸肩膀,开车开的又快又稳。 “关于你在沙漠里,智斗赶尸人,将对方逼入无尽黑暗中,恐怕再也醒不过来的事情。” 我面如寒霜,双眼冰冷,冷声说道:“你是听谁说的?” 宋珍并不害怕我,反倒笑着反问:“赵瑞,你进入沙漠之前,是不是进入过一个休息站,那里的主人可不一般,他现在正四处为你宣传呢。相信不久就会有天师协会的人来找你了。” 他大爷的! 我心中暗骂一声,那小卖店里的老头儿简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交给我的黑皮箱子肯定问题很大,不只能用来打开遗迹,估计还能让他得知一些我身边发生的事情。 我的眉心突突直跳。 张庚却兴高采烈的说道:“天师协会?那不就是正经的组织了吗?赵哥牛b啊,马上就要有五险一金,成为有编制的大师了!” 我瞪了他一眼,他立即缩起了脖子,一副鹌鹑样。 我转移话题道:“既然是你奶奶下葬,正常老死,而非横死,也不需要活人坐棺。” 宋珍沉默片刻,这才说道:“我奶奶是接生婆,生前接生了好多婴儿,有成功的,自然也就有失败的。那些夭折的婴灵不甘心,整日围着我奶奶转。 我奶奶身体不好,时常咳血,若不是请了个法器回来,只怕早就……” 宋珍说道最后,幽幽的叹了口气:“这次她下葬,我请了两名天师过来超度婴灵。他们让我找个阳气重的男人来坐棺,才能镇住婴灵,保证万无一失。” 张庚不以为然:“直接将那些婴灵除去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弄得那么麻烦?” 宋珍面露慈色,柔声说道:“它们连这个世界都没见过,就彻底没了性命,这不是它们的错。我想让我奶奶顺顺利利、安安稳稳的走,这一次就当做是为我奶奶积阴德了。” 张庚立即感动的无以复加,探出头去,放肆的盯着宋珍说道:“阿珍,你真是又美丽又善良,简直是像天上的明月一般皎洁明媚,令我爱慕不已!” 阿珍双手猛打方向盘,车子向一旁偏移,张庚的头猛然撞到座椅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哎哟!”张庚哀嚎一声,捂着脑袋疼的眼圈通红。 张庚嘀嘀咕咕得小声说着:“夸你两句都不行,长得好看,一副蛇蝎心肠……” 第二百八十五章 接生婆 阿珍笑眯眯的说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张庚捂着脑袋龇牙咧嘴,也不敢看宋珍了,嗫嚅的说道:“没什么……” 我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只见成片成片的水稻一望无际,水稻中央插着几个稻草人。 这些稻草人兢兢业业的站在稻田里,守卫着这里,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长出两只脚,逃离这里,想要跳出这片囚牢。 婴灵缠着接生婆? 张庚轻易地相信了宋珍的说辞,我却并不太相信。 如果是真的话,不只是接生婆,恐怕医院里接生的大夫都无法幸免于难。 但过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接生婆会不得善终的说法。 当探求真相的人撕开第一层荒诞的谎言,看到了似乎符合逻辑的情况,自然而然会以为找到了真相。 然而,荒诞的谎言也许是为了掩盖另一个谎言。 香车美女,正在将我带入重重迷雾之中。 布衣村是个偏僻的小山村,乡村振兴的政策在这里发挥到了极致。 地面是宽阔的水泥路面,一直修到了村民的屋门口;村口的墙头上用红色的颜料明晃晃的写着“倡导移风易俗文明新风,反对封建迷信陈规陋俗”、“相信科学,提高素质”。 刚到村口,就已经听到了唢呐和哭喊声,好多闪着光泽的宝马奔驰停在村口,一直排了近百米。 前来吊唁的人西装革履,保养得当,走起路来龙行虎步,看起来一个个非富即贵。 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的接生婆,居然能让如此多的有钱人前来吊唁。 他们每个人都面色沉重,眼角带泪,这可不是儿媳妇哭婆婆——虚情假意,更不是女婿哭丈母娘——野驴放屁。 他们是真的伤心欲绝,有些人的眼下乌青,眼睛红肿,好似已经几天晚上没有睡觉了。 这些人一见到宋珍的车,就激动地跑了过来,将我们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问起话来。 他们的表情急切,他们的眼神惊恐,他们大声的问着:“带回来了吗?把人带回来了吗?!” 同他们相比,宋珍——这个死者的亲孙女,倒是显得有些冷漠了。 宋珍甚至还浅笑着指了指张庚:“放心,就是他,再过一日,我奶奶必然能够顺利下葬。” 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张庚,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打量、惊疑,但更多的还是狂热。 他们走过来,要同张庚握手。 “太好了,多谢您肯来,您就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是啊,要不是您来,我们可就……” “咳咳!”宋珍粗着嗓子咳嗽了两声,这些人才意识到说错了话,瞬间闭起了嘴巴,但是握着张庚的手摇晃的更快了。 “行了,都别在这儿围着了,先去棺材那里。” “对对对!”这些人连连点头,簇拥着张庚往前走去。 我如同水流一般,无声无息的挤在人群里,距离张庚仅仅两个人的间距。 这个村子建设的确实好,超过了我见过的所有村子。 家家户户都盖着小洋楼,二层三层四层,窗户上用雕花装饰着,有的窗户上还有一个挑出来的窗台,颇有些欧式建筑的风格。 小洋楼外面用一圈儿青砖围成了低矮的砖墙,砖墙上面是铁丝网,家家户户都养着大黑狗。 大黑狗见到生人也不叫,就趴在地上,病恹恹的沉默着,它们的耳朵都耷拉下来,吐出长长的舌头。 每个院子的门口都写着四个字“王家小院”。 这些院子长得一模一样,毫无个性,若是不熟的人走在里面,肯定会迷路的。 去往王兰家的路上,我看见了一座灰白色的桥。 这座桥灰扑扑的立在水面上,桥下的河水清澈见底,倒是好看。 直到第二次路过这个桥,我才发现,众人居然绕了一大圈儿,走到了桥对面。 而桥的对面,刚好就是王兰家。 依旧是青砖铁丝网围墙,依旧是‘王家小院’的牌匾,依旧是窗台带着雕花儿的欧式风格。 我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座桥,那灰白色的桥体上面似乎泛起了青黑色的烟,阴气森森。 两个人手中摇晃着明黄色的引磬,轻轻敲击着。 清脆的响声阵阵,令人耳清目明。 其中一人年龄稍长,身着黄袍,头戴黄色纶巾,嘴上两撇小胡子,一双眼睛中不时有精光闪过; 另外一人年龄较小,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 少年穿着粗布麻衣,头发挽起,人不大却很稳重,颇有些少年老成的意味。 院子的正中间停放着一口黑色的棺木,隐隐泛出些许血光。 宋珍客气的对着两个中年男人鞠了个躬,“两位天师,我已经将人带来了,您看是否合用?” 宋珍的语气古怪,形容的不算贴切,在她的口中,张庚好似变成了一个物件,只有合用和不合用两种情况。 一大一小两个天师抬起头,仔细打量了张庚一番,点头说道:“不错。” 他们旋即又看向了我。 年龄稍长的天师脸色骤变,眉宇中透着些许煞气,对着宋珍兴师问罪:“你既然找了我等,为何还要另找他人?” 宋珍立即柔声解释道:“天师误会了,这位是跟着张庚来的,并非是我请来的,他只是来观礼,并不参与法事。” 中年天师两撇小胡子一翘,轻蔑的看着我说道:“这位道友既然来了,想必也是胸有成竹,可否露上一手,让贫道也开开眼。” 我从未见过这中年人,也跟他没有仇,他为什么对我这般瞧不起,且还带着一丝怨恨? “天师多虑了,我确实是陪着张庚过来的,并没想……” 少年天师眼珠儿转了转,看向我的时候充满了敌视和厌恶,“师父,我看这小子就是个半路出家的二把刀,外面都是以讹传讹,他就是个草包!” 少年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嘲笑起来。 张庚眉头紧锁,正要对着少年输出一番,却被我拦了下来。 我的手微微颤动,整个人消失在原地,等再次出现的时候,少年的手指向外翻折,骨节脱落,伤口处红肿发亮。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七天 少年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了疼痛,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疼啊!师父,我疼!” 中年天师冷冷的看向我,手中握着的引磬发出阵阵颤音,这颤音直往人的骨头缝儿里钻,好似钢针扎肉。 “赵瑞!别以为你在外面闯出了名号,就能为所欲为,像你这样心性毒辣、动辄伤人的狂暴之徒,还想进我天师协会?我会禀明尊者,将你从考察名单上面剔除!” 中年天师说着,还拉过少年的手指,随手向上一抻。 “啊啊啊!” 少年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却不敢说话,只是可怜兮兮的捧着自己的手指吹风。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嘿嘿的说道:“别以为你们天师协会在外面闯出了名号,就能为所欲为,像天师协会这样黑白不分、藏污纳垢的暴力组织,还想求着我加入?门儿都没有!天师协会连我的考察名单都没上过!” 中年天师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两张符箓,两手捏起了复杂的法决,两眼如同毒蛇一般,射出冰冷之光,将符箓向外一甩,对着我的面门而来。 我巍然不动,只伸出一只手挡在身前,我甚至还有时间观察这符箓的模样。 倒是和我见过的所有的符箓都不太一样。 有趣。 我轻易的抓住了这张符箓,符箓在我手中猛然爆开,我手掌一握,将爆裂的气息尽数捏灭。 打开了基因锁的我,身体早就和普通人不一样了,这符箓爆炸的力量也就和子弹射过来的能力相当,不算厉害。 符箓在我的手中化作了飞灰。 中年天师两撇小胡子抖得厉害,双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他怒喝一声:“不可能!你是什么人?!你怎么能挡住阳炎符?!” “原来这叫阳炎符,倒是有趣。还麻烦你再发射两张,这玩意儿跟挠痒痒似的,连我的手都没弄破。” 中年天师头顶冒汗,他后退两步,连手上的引磬都忘了继续敲击。 他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他恼羞成怒的对宋珍说道:“既然你请来了厉害的天师,想必也不需要贫道了,贫道这就走!” 我冷哼一声:“技不如人就要临阵脱逃,这位道友,年龄太大了,就早点回家种地,免得出来贻笑大方!” 中年天师气的指着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双眼睛中充满了愤恨和不甘。 他这眼神儿别是黑山羊了,可怕程度连黄皮子都比不上。 我对他咧嘴一笑,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宋珍赶紧出来打圆场,对着中年天师夸了又夸,还答应多给他五十万块钱,中年天师才微微消了气,不说要走的话了。 宋珍又转过头,表示要给我们也加五十万,让我们看在她的面子上,不要同天师一般计较,毕竟这两位天师是她奶奶生前定下来的,非用这两位不可。 宋珍暗示到,若不是王兰的遗愿如此,她肯定更想让我做法事,毕竟我现在名声在外,很是厉害。 我谦虚的摆了摆手,倒也没有为难宋珍,毕竟宋珍给的实在太多了,没看那目下无尘的草包天师都不说话了嘛。 我再不依不饶,倒显得我小肚鸡肠。 不过,如果这天师因为此事,要对张庚不利,那我定然不会心慈手软。 张庚对我挤眉弄眼,低声说道:“赵哥,五十万!” 我眉眼之中含着一层冷光:“一会儿他们做法事,你坐棺,你就不怕他们动手脚?” 张庚打了个哆嗦,这才想到这一茬儿,他跑到那中年天师身后,嘀嘀咕咕的跟他说了些什么。 原本怒火中烧的中年天师火气渐消,没两句话的功夫,居然对着张庚微微点头,神色柔和起来。 也不知道张庚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总之,接下来,这中年天师就权当没见到我,把我当成空气,自顾自的敲起了引磬。 倒是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对我怒目而视,还恶狠狠地吐着舌头。 我冲他咧嘴一笑,眼珠子从眼眶里面掉出来半截儿,舌头一吐,竟如毒蛇的信子,两边分叉,就连耳朵都变得狰狞而丑陋。 少年吓了一跳,猛地向后跳去,整个身子刚好撞到了棺木之上。 棺材盖向后移动,露出一个黑暗的、细微的缝隙。 中年天师脸色一变,双手抓起供桌上的糯米就往棺材里撒,同时眼疾手快,一巴掌按在了棺材盖上,用力一推。 “嘭!”棺材盖归位,严丝合缝。 就在这个瞬间,我看清了棺材里面的情况。 那里面躺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婆,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血鼓起,好似癞蛤蟆一般。 她的嘴巴大张,里面没有舌头,没有牙齿,空荡荡的,黑洞洞的,连口腔里的黏膜都显示不出来。 她的双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子,枯瘦的双手比冬天的树杈子还要细瘦。 她仿佛是被她自己掐死的。 人类可是无法掐死自己的,最多将自己掐的昏过去。 我敢确定,这十里八村有名的接生婆王兰的死绝对有蹊跷。 中年天师处理好这些后,才松了口气,他一巴掌打在少年的脸上,将他的脸颊打的又红又肿,胀的老高。 少年捂着脸颊,眼眶通红,颤颤巍巍的道歉:“师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阿野,等回了家,自请三十棍。” “是!” 少年讷讷的,不敢反驳,只是捂着脸,偷偷瞪着我,显然将这一笔记在了我的头上。 我对着他学着张庚的模样嘿嘿一笑,贱兮兮的,直把少年气的大口喘着粗气。 中年天师教训过少年以后,就叫张庚身披白布,然后坐在了棺材之上。 张庚开口问道:“王天师,我这坐棺要坐多久啊?” 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王天师连眼皮也没抬的说道:“七天。” “七天?” 张庚一惊,他没想到坐棺需要坐那么久。 “那我想上厕所怎么办啊?我在哪里睡觉啊?我困得摔下来了怎么办?” 第二百八十七章 要死啊 张庚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王天师不耐烦的说道:“来的时候,宋珍没跟你说嘛?想上厕所就憋着,想睡觉就在棺材上坐着睡。这七天你不能下棺材。” “卧槽!”张庚瞪大了眼睛,拽着身上的白布就扯了下来:“那我不干了,这不是人干的活儿啊!赵哥,咱们赶紧走,不就是几十万块钱吗,大不了我出去想想办法,这也太遭罪了!” 王天师冷哼一声,脸上的胡子随着他的话语微微发颤:“你以为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吗?你披了王兰的裹尸布,坐了她的棺材,就已经沾染了死气和因果。 如果你不完成坐棺,如果不看着王兰下葬,那些夭折的婴儿就会把你当做王兰,日日缠着你索命。” “卧槽!!!!!” 张庚惨叫一声,捂着脑袋痛苦不堪:“几十万块钱果然没有那么好挣啊,要死啊,我要死啊!” 我走到张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先答应下来,如果感觉撑不住了就大声叫我,大不了我将这些婴灵都灭了……” 张庚瘪着嘴,眼泪巴巴的看着我:“赵哥,那也很危险啊,我和钱比起来哪个更重要?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张庚这话说的,他好似是被我抛弃的怨妇,我成了个始乱终弃的渣男一样,尤其他一双桃花眼装可怜的时候还真有几分效果。 我被自己的想象弄得浑身难受,忍不住给了他一个暴粟,严肃道:“当然是钱更重要!” “赵哥!!!” “你忘了你用二十万买了什么?” “……” 我一提这茬儿,张庚顿时沉默下来,咬牙说道:“赵哥,我坐棺这一回,就当是还你二十万了,以后你可不能……” 我嘴角带笑:“除了这二十万,之前你被高利贷要账上门,差一点儿就……” “赵哥,别说了,我错了!你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完。不就是坐棺吗?他奶奶的,大不了老子跟这些婴灵同归于尽!” 张庚龇牙咧嘴,满面狰狞,看着又丑陋又可怜。 我提醒道:“宋珍还看着呢,别显得那么不情愿,笑一个。” 张庚嘴角肌肉抽搐,硬生生的向上翘了一个弧度。 嗯……比刚才更丑了。 张庚咧着嘴问道:“赵哥,我这样帅吗?” “……帅。” 张庚两只眼睛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也不害怕了,就是时不时的瞄宋珍一眼,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刚刚只是狰狞丑陋,这会儿已经变成了狰狞丑陋外加猥琐下流,简直没法儿看了。 我猜测他脑子里肯定又转到什么未亡人剧本上面了。 我深觉得辣眼睛,转身走到了宋珍身边,权当做没看见。 我转头看向宋珍:“此前你可没提过坐棺要坐七天。” 宋珍讪笑着解释道:“这边的习俗就是坐棺要坐七天,也是为了防止尸体诈尸……” 我意有所指的说道:“你奶奶没火化?合规矩吗?” 宋珍嘴角带笑,不动声色的说道:“规矩都是人定的。你也知道我奶奶年龄大了,临死之前就这么一个愿望,不想火化,讲究一个入土为安,我总不能忤逆她老人家。 况且你也看到了,这些年她帮忙接生过的孩子都心存感激,回来看她,我肯定要把这场葬礼办好了,以宽慰她的在天之灵啊……” 宋珍解释的清晰明白,说到她的奶奶王兰的时候还颇有几分难过的色彩。 在宋珍同我说话的这个功夫,王天师已经吩咐好那小少年,让他好好敲着引磐。 少年低眉顺眼,认真的敲击着引磐,声音清脆婉转,倒是好听。 王天师在棺材前方的香炉上插上三根长香,点燃后深深地鞠了个躬,口中念诵着咒语,似乎在请仙人下界。 长香一点,烟雾缭绕,这些烟雾同普通的烟雾似乎不尽相同。 它们升到半空之中时,没有即刻消散,反而绕着棺材转了起来,好似棺材里面的尸体吸引它们一般。 院子里萦绕着香火的气息,我居然觉得有些好闻。 王天师虽然对我不假言辞,所谓的阳炎符也就一般水准,但他做法事确实是专业的,让我这个半路出家的二把刀学到了不少东西。 虽然他这一套东西,我也不会用就是了。 但是,世间万物都是相辅相成,相互通达的。 我看出了这三根香的不一般,应该是通过特殊方法制成的。 王天师自怀中取出一个玉笏,以手指敲打两下,然后抓着玉笏跳起了奇怪的舞蹈。 他的行径毫无规律,他好似变成了游戏里的一个个坏掉的像素点,没人知道出了bug的游戏,下一个坏了的像素点是哪个位置。 他没用桃木剑,没有黄色符箓,只是在一声声引磐的清脆响声中,在满院子围绕着棺材经久不散的烟雾中跳起了舞。 他双脚之中隐含着某种难以言表的韵律。 他忽然停了下来,双眼直勾勾的看向院子门口。 与此同时,始终被锁在笼子里的大黑狗疯狂的叫了起来。 “汪汪汪!”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凄厉,叫到最后,越发像狼。 我看向笼子里的大黑狗,心中微微发凉,这狗好似一直在这里,然而自从进了院子,我居然一点儿也没发现它! 若不是它叫了起来,只怕我都不知道这院子还有一条黑狗! 王天师厉啸一声,三两步跑到了笼子前面,一脚将笼子的门踹坏了,然后揪着黑狗的脖子将它拽了出来。 黑狗依旧疯狂的叫喊着,它露出尖锐的牙齿,上面还带着丝丝血迹,它龇牙咧嘴的对着空气狂叫,脊梁的毛发根根立起,一双眼睛里却满是惊惧。 它狗叫是因为它在害怕。 我顺着黑狗眼神的方向看去,却只见到了透明的空气和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 没有鬼,也没有怪。 黑狗在害怕什么? 王天师大喝一声:“刀来!” 宋珍动作麻利的将一把菜刀塞进了王天师的手中。 王天师毫不犹疑,拿着菜刀就砍进了黑狗的胸口。 第二百八十八章 诡异正在发芽 王天师动作利落,砍的位置却不对,既不能一击毙命,又无法彻底杀死黑狗,只有黑红色鲜血无助的流淌。 黑狗狂暴起来,它奋力的挣扎着,对着王天师大声吼叫,它嘴里的吐沫星子喷了王天师一脸。 我信步走了过去,握住了菜刀的刀背。 王天师怒道:“小子勿动!” 我也不理会他,将王天师的刀撤离出来,然后用另一只手,顺着菜刀砍出来的伤口伸了进去,精准的抓住了黑狗的心脏,“噗”的一声将它的心脏从伤口处掏了出来! 黑狗的心脏在我的手中跳动,我嘴角带笑,定定的看着王天师:“天师,你可是要它的心脏?” 王天师的眼神闪烁起来,里面分明写满了惊悚和不安,他直到现在才发现,眼前这个名为赵瑞的小子有多邪性和恐怖。 甚至超过了黑棺,超过了婴灵。 王天师心中的秘密在翻滚,他突然觉得,赵瑞的出现会将一切带向万劫不复。 王天师到底是混江湖的,哪怕心中惊骇,面上也不显现出来,反倒冷声说道:“宋珍,把海碗拿过来。” 海碗是一种很大的碗,肚子大,碗底深,装两瓶矿泉水还有富余。 王天师将碗放在黑狗心脏之下。 我单手一松,黑狗的心脏就掉到了海碗里面,心脏上的鲜血将瓷白的海碗染的发黑。 没了心脏的黑狗眼神涣散,动作僵硬,它呆愣愣的看着海碗,口中依旧在叫着。 这次的狗叫格外哀戚,好似丧钟长鸣,又似防空警报拉响,刺耳而悲伤。 经久不息。 一条没了心脏的黑狗,依旧叫个不停。 诡异正在发芽。 王天师脸色一沉,狠狠一巴掌打在黑狗的脑袋上。 “咯嘣”骨头碎裂的声音说明,王天师的力气极大,一巴掌将黑狗的脑袋打碎了。 然而,黑狗咧开了嘴,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依旧在狗叫。 叫声虽然越来越小了,却格外的瘆人,最后一声甚至不像是人间的声音,扎入人的脑子里,搅得人头痛欲裂。 黑狗终于倒在地上,没了声音。 别说是张庚和宋珍等人了,就连我和王天师都心底发凉,不寒而栗。 王天师面色深沉,大声问道:“阿野,香火如何?” 名为阿野的少年天师声音颤抖:“两短一长。” 王天师喃喃道:“人怕三长两短,香怕两短一长,这次下葬恐是凶兆。” 我开口说道:“实在不行就直接将那些夭折的婴灵尽数超度或者灭掉,也就罢了。” 王天师摇了摇头:“没有那么简单。除非……” 王天师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向我,探究的说道:“赵天师,可否相帮。” 我嘴巴一咧:“帮忙没问题,但这是另外的价钱。” “宋珍答应给我的五十万,我分你三十万。” “成交!” 我立即同意,并且和王天师勾肩搭背,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不愧是王天师啊,这法事做的新颖、专业。” “哪里哪里,赵天师也不遑多让,徒手抓黑狗心脏,天师里面也没有多少能够做到的。” 我俩笑得都很灿烂,给张庚看的一愣一愣的,都顾不上感觉诡异了,坐在棺材上,伸着脖子盯着我和王天师看。 张庚小声嘀咕着:“能耐大的人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样,刚才还随时都要打起来,这会儿好的都开始互相吹捧了。” 王天师和我客套两句,就开口说道:“我要继续法事了,赵天师……” 我认真说道:“您继续,有用得着我的地方随时说,我给您打下手。” 王天师满意的点点头,还将阿野叫过来,拍着他的脑袋说道:“快给赵叔叔道歉。” 阿野不情不愿的说了一句:“对不起,赵叔叔。” “没关系,我也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阿野瘪了瘪嘴,心中显然不服。 王天师说道:“阿野,你继续敲打引磐,这场法事还有最后一步。” 王天师说着就将装有黑狗心脏的海碗递到了张庚面前:“吃了它。” “什么?”张庚看着海碗里的黑狗心脏,差点儿没吐出来。 王天师严肃道:“快点儿,这是为了你好。黑狗能辟邪,防止你坐棺的时候邪祟入体。” 张庚惊恐的抬头看向我,我对他点了点头,王天师是专业的,他还不至于骗人。 那本残破的道书上也写着,黑狗可以镇邪。 我此前帮助董锦姝祛除婴灵的时候,就曾经用过黑狗血。 张庚踌躇不已,犹豫不决,仍旧下不了嘴。 宋珍走到他身边,泪水涟涟的说道:“我自小就是奶奶带着长大的,家里没吃的了,她自己饿着也要给我喝鸡蛋水。要不是奶奶,我可能早就死了。 张庚,只要你今天帮我一帮,我以后……定然涌泉相报!随你怎样!” 一句随你怎样出来,张庚立即找不着北了,双手捧起黑狗心脏就往嘴里放。 饶是如此,他还是干呕了数次,又断断续续的,才把心脏吃了。 吃完以后,张庚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呆愣愣的坐在棺材上,面色惨白。 宋珍及时拿了一瓶矿泉水放在了他的嘴巴边上,柔声说道:“张庚哥哥辛苦了。” 张庚又一次的雄起了,正襟危坐,脊背挺直的说道:“不辛苦,为了你,我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张庚说着,还主动披上了白色的裹尸布,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王天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对我说道:“赵天师,你这朋友不只是生辰八字好,阳气旺盛,本人的性格倒也有趣。” 我替张庚面上无光,感觉臊得慌,这家伙猥琐的本色暴露了个十成十。 我讪笑道:“还行,还行。” 王天师思索片刻,最终还是转过头看向我,开口说道:“道友,初初见面的时候,我对你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我摆了摆手,大度的说道:“无事。我有一个困惑,你能告诉我吗?” “道友但说无妨。” “你我此前并不认识,也无交集,你为何对我敌意如此之大?” 第二百八十九章 喝两盅 王天师摸了摸两撇小胡子说道:“有人用你威胁天师协会。你刚从沙漠里出来,定然遇见天人了,那群天人说你是天师协会派过去的奸细。 天师协会不认可这个说法,还想要谈判,但是他们却不再同我们交流了……” 不再交流的原因可不是因为这个,天人城现在乱了套,也不知道最终会演化成什么结局。 说不准儿那些鱼头怪物和天人同归于尽了。 看来天人城混乱一事还没有传到外界。 我眼底升起一层寒霜:“天人并非人类,天师协会为何要和他们同流合污?就不怕天人灭人类,主宰世界吗?” 王天师摇头说道:“天人在人类世界里面渗透的太多了,他们掌握了话语权,甚至能够定夺一些小国家的存亡,我们天师协会跟他们交流,也属无奈,互相牵制罢了。” “都有哪些人是天人?” 王天师苦笑道:“赵天师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天师协会里面的一个小虾米,知道天人的存在已经属于协会不计较了,更多的我也不清楚了。” 我又问了一些关于阳炎符的事情,王天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倒还真有几分高人风范。 我也投桃报李,给王天师讲了讲镇婴灵符。 王天师惊为天人,震动不已,他说天师协会中确实有不少符箓,可惜他积分不够,无法换取,没能学会。 最初见面,我还以为我和王天师会不死不休,打个你死我活,谁知道居然还能这般平和的论道。 王天师看着我的眼神也变了,由最初的厌恶轻蔑,变成了惊骇探究,如今则是变成了欣赏狂热。 他连说我是奇才,盯着我的时候,好像看见了绝世美女一般,弄得我头皮发麻。 他松了口气说道:“赵天师,你手中有镇婴灵符可真是太好了,这次下葬也能顺利一些。” “你见到王兰的死状了吗?我怎么觉得不简单……” 王天师点头说道:“若是简单,也不至于让宋珍付出大笔钱财。普通的接生婆,接生大部分都会成功,小部分失败,婴灵也不会怨恨接生婆,就算怨恨,存在个一两年也就消散了。 王兰比较特殊,她接生的时候正赶上了灾年,不少孩子因为营养不良,出生就没了命,有时候连带着产妇也命丧黄泉,一尸两命。 这等事情多了,也就导致王兰身上缠绕着不少鬼魂。 若王兰不能顺利下葬,这些鬼魂就无法散去,将孽障都报应到宋珍的身上。” “原来如此,”我点头说道:“这么说的话,宋珍其实也是在救她自己的性命,难怪这般上心。” 后面的一句我没说:难怪对着张庚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王天师赞同道:“待到坐棺完成,下葬之时,还得劳烦赵天师多帮着看顾看顾。我这小徒弟年龄尚小,没有城府。” “没问题!” “赵天师放心,等这件事了,我必然在我们尊者那里给你美言几句,保证你能顺利加入我天师协会。” 我似笑非笑的说道:“加入天师协会这件事倒是不着急,王天师要是有其他符箓的画法,多指点两句,就算是我这一回没有白白出手了。” 王天师双眼一眯,显然有些不愿意,但他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反倒开口说道:“定然定然。” 这老狐狸,搁这儿给我打马虎眼呢。 我权当做他同意了,笑眯眯的看着他。 王天师说道:“阿野,你将这长香看住了,不要让长香灭了,随时注意上香。” “是,师父。” “赵天师,咱们进去喝两盅?” 宋珍也柔柔的笑道:“两位天师,屋子里面已经做好了饭菜,这里条件有限,都是些农家菜,还望两位不要嫌弃。” 宋珍说着,便扭动着细腰,引着我和王天师进了屋子。 坐在管材上的张庚望眼欲穿的看着我。 我回过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虽然王天师刚刚几句话已经将这一切解释的清清楚楚了,可我心中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老小子表面上恭维我,实际上就是觉得我有用,指不定一到危险时候就把我推出去替他挡灾。 因此,我坐在桌子上,猛敬酒,旁敲侧击的询问起来。 谁知道这老小子倒是嘴严,哪怕是喝的醉醺醺的,舌头都大了,也不提这其中的猫腻儿。 我和王天师在屋子里面喝酒,宋珍陪着我们,时不时露出好看的笑容。 弄得王天师摸着她的手夸她秀外慧中、贤妻良母。 宋珍依旧嘴角带笑,她反握住王天师的手,游刃有余的说道:“王天师,小女子敬您一杯,要不是您信守承诺,肯来这一回,小女子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没喝酒的王天师仙风道骨,文质彬彬,颇有几分高人模样; 喝了酒的王天师变成了村口随处可见,爱跟人侃大山、吹牛b的庄稼汉。 王天师大着舌头说道:“你也不用谢我,我也是看在你奶奶的面子上。” 说到这里,王天师打了个酒嗝,嘿嘿的笑道:“赵天师,你是不知道,王兰年轻的时候长得那才叫一个漂亮呢。但她命硬,一早克死了老公,又没有个后人,怕自己没办法养老送终,这才收养了宋珍……” 宋珍面色不变,握着酒杯的手指有些发白泄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她盯着酒杯里的白酒说道:“是啊,要不是奶奶收养了我,我可能一早就死了。我还要多谢……我的奶奶。” 我注意到宋珍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漂亮的双眸中闪过复杂的色彩,里面居然夹杂了些许怨恨。 王天师继续说道:“知恩图报就是好事。你奶奶生前非要让你坐棺,要不是考虑到你的八字着实是……” 宋珍似乎有些许慌张,她拿着手里的杯子递到王天师的嘴边儿,笑意盈盈的说道:“王天师,这酒可是我亲手酿的,你再喝一杯,去了旁的地方可没有哦。” 王天师立即就着宋珍的手一饮而尽,直夸酒好喝。 第二百九十章 种子 我不动声色的继续陪着王天师侃大山,心中想到,原来王兰最初是让宋珍坐棺。 宋珍不愿意坐棺,这才找了张庚。 宋珍说王兰收养了她,养大了她,她跟王兰的感情很好,那么她为什么不愿意替王兰坐棺呢? 隐隐约约之中,我好似抓到了一些真相的头绪,但很快这头绪又被王天师说的故事打断了。 王天师喝完酒以后,话特别的多,他说起了他经历过的一件棘手的诡事,就是这件事以后,他才收了阿野这个徒弟。 王天师那时候刚刚加入天师协会,正是风光无限,骄傲自得的时候。 天师协会属于是半民间半官方的组织。 想要加入天师协会,不只需要个人实力过关,还要考试,考试内容包括且不限于:数学、物理、化学、天文、地理、占卜,甚至还有甲骨文。 占卜之类的比较好理解,至于物理化学嘛,自然是因为,天师的其中一个分支就是炼丹,连化学成分和物理反应都搞不清楚,炼丹炼出来的很容易让人中毒。 不得不说,天师协会在神秘学和科学之中达到了一个崭新的平衡。 扯得远了,再说说王天师的这个故事。 加入天师协会后,需要帮助国家或者民间解决一些神秘现象和未知情况,以获得积分,积分能用来换取一些典籍或者资源。 但很多所谓的神秘现象最终都被王天师发现是假的,是人自己吓唬自己。 比如说什么下水道里的咳嗽声啊,实际上是有一户人家做菜的时候,一条鱼不知怎的进入了下水道里面,鱼被堵在下水道里,挣脱不得,只能撞击下水管,这才有了所谓的咳嗽声; 还有什么游泳馆一到晚上就有女人的哭声,极其瘆人,弄得游泳馆老板一个头两个大。结果王天师去了就发现是下水道里面堆积的头发,经过水流冲刷发出来的声音,白天人多并不明显,到了晚上就变成了所谓的“女人的哭声”。 几次下来,王天师很是失望,他觉得自己一身本事无处施展,。 因此刚刚听说小山村里出现妖怪杀人的事件时,王天师嗤之以鼻,以为是以讹传讹,指不定是哪个连环杀人犯窜逃到那里。 然而,当王天师刚到那个小村子的时候,就开始觉得不对。 当时是秋收的季节,村子里所有的耕地都荒废着,上面不仅没有任何的粮食作物,反倒土质松软,好似刚刚被翻过一遍。 土壤上面还沾着黑红色的血液,村子里的人神色惶惶,问起耕地怎么了,就一个个的语焉不详,神色躲闪。 但提起杀人的妖怪嘛,这些人又开始群情激奋。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一例外的对妖怪深恶痛绝。 他们说这些妖怪会变成自己死去的亲人的模样,回到家里杀人放火,已经有不少人家被它们祸害的丢了性命。 王天师又问他们,这些妖怪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村长反应最为激烈,他拄着细长的拐杖,脸上留着山羊胡子,他颤颤巍巍的说道:“是一个古怪的女人。那个女人来村子里兜售种子,说是只要将种子种到土里,就能长出女人或者孩子。” 王天师无所谓的说道:“她是个骗子,土里怎么可能长出人来?” 村长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不是的,土里确实长出人来了,我们大家都看到了。” 众人连连点头,七嘴八舌的说着,他们亲眼看到,人从土里长出来了。 王天师看着这群信誓旦旦的村民,心中兴奋不已,觉得自己的能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村长怕王天师不信,仔细讲起了发生的怪事:“那个女人说她卖的是人种,一颗种子一百块钱。钱倒是不多,刚开始大家也都不信。 但是我们村东边的洪勇军家三代单传,好不容易生出了男娃娃,不到六岁的时候出意外死了。洪勇军他家那口子一时想不开,喝了农药。 洪勇军就成了个老光棍儿,怪可怜的。 他去找那个女人,花了两百块钱,买了两颗种子。 那女人告诉他,种子一旦种下去就不能反悔了,得日日陪着说话、松土,一年以后他就会有妻有子。 洪勇军将信将疑,但还是把人种种下去了。 没想到,这种子第二天就发了芽,洪勇军对着种子喊,喊他婆娘,喊他儿子。 喊了足足两天,然后……” 村长讲到这里的时候,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根烟来,哆哆嗦嗦的抽了一口,才继续说道: “然后,那土里就长出两颗人头,一大一小,一个女人一个孩童。 他们和洪勇军死去的媳妇孩子长得一模一样,洪勇军高兴坏了,在村子里到处说他有媳妇孩子了。 村里的人去地里见到了那两颗头,都动了心思。 谁家没有几个横死的亲人啊。 我就组织着大家开会,一起去那女人那里,买了一批人种回来。 各家各户将种子领走了,当天晚上就种在了自家地里。 过不多久,地里长出了一茬儿人头,他们头和头挨在一起,头发缠绕着,像是连在一起的多个头的蜘蛛,或者是蜈蚣。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了,想要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这些人和死去的亲人长得一模一样。 不少人跪在地上,抱着人头痛哭起来。 其中有一颗人头不是咱们村里人的亲戚,没人认识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 这颗人头长得太美喽!说句不害臊的话,老头子我这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她的眼角有一颗痣,勾的人心里痒痒。 别说是男人了,就连女人都被她吸引,每日去地里看看她,帮她松土。 小孩子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抱着那个女人叫妈妈,甚至开始不认自己的妈妈。 村里的人开始天天去照顾这个女人,再没有人理会长在土地里的亲人。 这个女人长得飞快,她很快就长出了肩膀和胸脯,这也引得所有的男人疯狂了。 他们不想要自己的媳妇了,想要这个女人。 第二百九十一章 我要你们全都去死 男人们拳脚相向,打成一团,差一点儿出了人命案。 我看事情发展的实在不受控制了,就带着村里的女人们用镰刀将那女人像噶韭菜一样噶了下来。 那时候,那个女人已经长出了双腿,她跌倒在地上的时候,流了好多血,她笑嘻嘻的看着我们,眼尾的痣很妖异。 她第一次开口说了话:“我要你们全都去死!” 我顾不上许多,指挥着女人们将她扔到了乱葬岗里。 事情才消停了一阵儿。 但是土里头还有数不清的人头,他们生长的不如那女人快速,又由于多日被村人荒废,没有及时照顾,他们长出来的身体都很奇怪。 我无法形容那种东西,总之、总之就是让我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就是这些人种长出来的妖怪在杀人?” 村长摇了摇头:“是也不是。村里的人没有经过我,独自组成了一个小队,用镰刀将所有的人种都割了下来,抛尸荒野。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洪勇军坚决反对,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被那个漂亮女人迷惑心智的男人,他始终照顾着他的妻子和儿子。 现在他的妻子和儿子已经长出了小腿,等他们长出脚掌以后,就能彻底变成人了。 村里人没有为难洪勇军,只是将那些怪物割下来扔到了乱葬岗里。 被割下来的妖怪横七竖八的躺在乱葬岗里,他们浑身冒血,但还在求救,还在叫唤着自己家亲人的名字。 老渗人了。” “照你这么说,妖怪已经被杀了,还怎么杀人呢?” 当王天师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齐齐抖了一下,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村长才叹了口气,唏嘘的说道:“都是冤孽啊! 村里人的亲人变成了妖怪被扔进了乱葬岗,但洪勇军的媳妇和孩子却长出了脚掌,变成了普通人,和洪勇军生活的和和美美。 不少村人心底不平,见不得别人好……”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不乐意了,大声喊道:“村长,你可不能胡说八道,不就是癞头三眼红洪勇军,才跑到他家里砍杀了他媳妇孩子,我们可没他那么狠毒。” “癞头三把洪勇军的妻子和孩子杀了?” 老村长有叹了口气:“是啊,还把那俩人切成一块一块的装进了麻袋里,等洪勇军下地回来,就当着他的面儿,把尸块倒在了他面前……” “不止呢!”一个青年瘪着嘴说道:“他还笑嘻嘻的跟洪勇军说这就是他的媳妇孩子。 洪勇军生气了,举起锄头就要砸癞头三,可惜被一众人拦下来了……” “刘敏才!闭嘴!”老村长怒斥一声,打断了青年的话。 王天师这时候也意识到不对了,他定定的看着老村长,冷声问道:“不是说癞头三自己去杀了洪勇军的媳妇和孩子吗?为什么还会有别人在?” 老村长眼神躲闪着,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青年刘敏才嗤笑一声,“还不是因为那癞头三到处宣传,说洪勇军的媳妇和孩子都是人种种出来的,将他们切成块儿,就成了新的人种……” “胡说!刘敏才!别在天师面前胡说八道!” 青年毫不惧怕抬起头来,从左到右看了一圈儿,狠狠的吐了口唾沫说道:“我呸!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们心里清楚!有人种的时候,不知道好好照顾,人种出事了,就把主意打到人家家里,结果呢?!呵呵!我看你们这些亏了心的人,晚上能不能睡得着!” 青年周围的几个中年男女急赤白脸的揍向了他,口中大声嚷嚷着:“让你胡说!我今天撕烂你的嘴!” 霎时间,众人打了起来。 老村长气的把拐棍狠狠在地上一扎,生气的当时就撅了过去。 “村长!” “村长!” 一时之间,也没有人再打架了,都顾着村长了。 这些村民确实愚钝且无知,但也算是对村长还不错。 王天师晚上找到了那个青年,问他其中还有没有什么隐情。 青年抿了抿嘴唇,眼眶通红的说道:“洪勇军是我的舅舅,老实巴交的,从来也不贪心。他只是想要自己的媳妇和孩子,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他……” 说到这里,青年眼泪掉了下来。 原来,洪勇军被制服了以后,打不过全村的人,只能妥协。 村里的人给他两块肉,让他将媳妇和孩子再次种出来。 然而,事与愿违,肉只是肉,不是种子,哪可能再次种出人来? 那些肉在土地里发了臭,也没能发芽。 村里的人就把肉刨出来,随意丢弃了。 洪勇军看到自己的媳妇和孩子被这般对待,自然恨的受不了。 他便跑到了乱葬岗里,把所有被割下来的怪人又一次种进了地里,包括那个漂亮的女人。 女人似乎和洪勇军达成了某种交易。 洪勇军消失不见了。 从此以后,那些人种长出来的怪物每到夜晚都会出来逡巡,它们在地上怪异的爬行着,身上驮着那个艳丽的女人。 女人笑嘻嘻的说着话。 “宝贝儿,快来看看我啊,你不是最爱我了吗?” 她敲了谁家的门,谁家就会惨遭毒手,变成一块一块的碎尸,和洪勇军的妻子孩子死法一样。 第一天晚上死的,就是癞头三,紧接着是当时将洪勇军按在地上的人。 家家户户紧闭房门,甚至用铁链锁上,用石磨挡上,但是毫无作用。 最后依旧会变成一地狼藉。 村里人吓坏了,找了好几个民间的大师和神婆来跳大神,做法事,不仅无济于事,其中一个大师还被分成两半,五脏六腑都被掏了出来,肠子在村子的地面上东一截西一截的,可怕极了。 村民们实在没有办法,这才报了警,但是警察也解决不了这么诡异的事情,这才将此事报到了天师协会。 听到这里的时候,王天师心中既兴奋又有些胆儿突。 人种到底是个啥东西?不知道。 土里头长出来的人到底算个啥东西?不知道。 第二百九十二章 讨债 为什么土里长出来的人会和村民死去的亲一模一样,是鬼魂附体吗?不知道。 那个从土里长出来的妖异女人的目的是想毁灭整个村子吗?不知道。 情况不明不白,且万分棘手。 王天师当时只盼着自己手里的镇鬼符和阳炎符有些用处。 夜晚,王天师嘴里含了一口酒,尽数喷在了桃木剑上。 这柄桃木剑还是王天师的师父传给他的,木头表面已然包浆,泛着黑色的光泽。 王天师拿着桃木剑,揣着符箓出了门。 夜晚,家家户户房门紧闭,连灯都没有,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王天师夜视能力不错,虽然不如白天,但也能看清周围。 月亮隐在云层中,空气黏糊糊的,没有风。 大片大片的耕地上没有作物,黑红色的土壤好似蠕动起来,流出腥臭的血水。 是了,村民们将人种都割了下来,土里头还有他们的根系,他们扎根在了这片土地上,吸收着一切的能量。 王天师严阵以待,念动口诀,点燃符箓,火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不远处的山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几个长相古怪的怪物爬行着走来。 他们长着人的头,身子却千奇百怪,就像村长说的那样,无法形容。 王天师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痛欲裂,精神紧张。 这些怪物长得好似能让人精神混乱。 一个绝美的女人骑在这些怪物身上,她的眼角有一颗黑色痣,漂亮的不像是人。 她浑身没有任何瑕疵,白的泛着荧光,她的双眼那么明亮,在见到王天师以后,清浅的笑了起来。 她好像认识王天师,又同他做了多年好友一般,跟王天师打起了招呼。 “王明浩,你好呀。” 王明浩——也就是王天师打了个哆嗦,他居然看不出女子的跟脚,没有妖气,不是鬼物,这女人到底是什么? 总不会真的是从土里面种出来的人?! 王明浩稳了稳心神,沉声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女人笑得越发灿烂,她说出了一番,令王明浩至今都无法反驳的话。 她说:“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里的人作恶多端,杀人妻子孩子,我反过来杀他们,有错吗?” 王明浩义正辞严:“是癞头三杀了洪勇军的妻子孩子,你已经要了他的性命,为何还要继续作恶?须知,冤有头债有主!” 女人嗤笑起来,她伸出细嫩的手指,指甲上涂着红色的指甲油:“王明浩,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来讨债的?” 王明浩一愣。 只听这女人继续说道:“三十年前,我被拐卖到这里,有个光棍儿花了一百块钱将我买下来。 他让我住在羊圈里,我几次逃跑,被他抓回来打断了腿,他就把我绑在门口,剥光了衣服,挂上牌子,说是一块钱一次。 我恨啊,我怨啊,我恨不能自杀去死。 可偏偏我怀了孕,那时候我才知道,老光棍自己没有生育能力,却想要个后代,他只把我当做工具。 我生了个女娃儿,那么大一点儿,像个小猫儿,前一天还在我的怀里喝奶,后一天就被那老光棍活生生的掐死! 王明浩,我问问你,我做错了什么?我的女娃儿又做错了什么?” “……”王明浩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开口说道;“可你不该滥杀无辜,欺辱你的是那个老光棍,你该找他,而不是将怒火发泄在所有人身上……” 女人笑得不能自已,她的牙齿那么整齐,那么好看,好似一颗颗漂亮的玉石。 “王明浩,你猜猜为什么我好几次逃跑都被抓回来了?你再猜猜我被绑在门口的时候,都有哪些人来过?你以为你看到的是淳朴的村民,但在我的眼睛里,他们就是一群不折不扣的魔鬼!” 王明浩几十年来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他定定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修行的时候,师父告诉他顺应天意,因果循环,不可违逆; 可师父又告诉他要拯救苍生,杀尽妖魔,造福人民。 如今,村民和怪物站在了对立面,本来应该毫不犹豫的温明辉却踟蹰了。 为了一己私利,做出丑陋的非人行径的村民还值得拯救吗? 受尽苦难,卷土重来变成怪物的女人,应该杀害吗? 王明浩站在了十字路口,不知道如何选择。 女人却自顾自的说道:“王明浩,你知道那老光棍是谁吗?” 王明浩脸色一变,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叫做刘文广,是现在的……村长!” 王明浩咬了咬牙,即使如此也没有后退,他语气艰涩的说道:“若你怨恨,我可以放你去……村长那里,但是你要答应我就此收手……” 女人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讥讽的看着王明浩,她的脸上满是失望,她说: “我以为天师和普通人不一样,我以为外面的人和村子里的人不一样,我以为……呵呵,算了。 王明浩,权当我刚才说的都是假话,现在,你可以动手了,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王明浩心中不好受,他没想到自己加入天师协会后,接下的第一件真正的诡异事件,最后居然发展成了这样。 王明浩还想再劝,便多嘴两句:“你……别放弃希望,至少洪勇军是真的好人……” 女人发出尖锐的讥笑声,随即冷漠的说道:“废话真多!去!” 女人单手一指,一个长着人头的怪物飞速爬行而来。 它的速度极快,摩擦空气的时候发出古怪的声音,令王明浩头痛欲裂。 王明浩强撑身体,用桃木剑狠狠斩向怪物。 桃木剑击打在怪物身上,不仅没能留下任何痕迹,反倒被弹得飞了起来。 王明浩的一只胳膊脱臼了。 这才只是一只怪物! 王明浩头顶冒汗,他又取出符箓,逼出一口精血,喷在符箓之上,大喝一声:“去!” 符箓擦到怪物就燃烧起来,能量逸散出来,怪物的头发被烧着了,疼的哀嚎出声,像极了婴儿的哭声。 第二百九十三章 好坏 王明浩见符箓有用,立即扔出一把阳炎符,想要将这怪物烧死。 哪知这怪物智商极高,发现符箓可怕,左突右闪,向旁边躲去。 王明浩瞅准时机,冲向了女人的方向。 他从靴子里取出一把匕首,想要将女人斩首。 女人吹了个口哨,五六个怪物冲了过来挡在女人身前。 好在这几个怪物不如刚才那个凶猛,很笨拙的样子。 一时之间,王明浩和这几个怪物斗了个旗鼓相当。 王明浩看长期这样下去不行,自己定然会被拖垮,就用了他的杀手锏——手榴弹! 行走在外,除了会遇到灵体魂体之类的,难免会遇到妖怪野兽,这枚手榴弹也是王明浩向天师协会申请的,花费了他大半的积分,很是珍贵。 手榴弹打怪物,也算是天师界头一份儿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让这些怪物不怕桃木剑,不怵阳炎符,一个比一个凶狠勇猛。 “干你娘的!”王明浩怒骂一声,将手榴弹狠狠的扔向了女人的方向,然后他疯狂的向后退去。 可惜手榴弹爆炸的时间太快了,王明浩还是受到了冲击,最终昏厥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见到了此前自称是洪勇军侄子的青年人。 那青年人对他说,当天晚上不知怎么发生了大爆炸,一声巨响让所有人都醒了过来,但是没有人敢出去看。 直到天光大亮,他才出门查看。 他发现不少人家都被炸成了废墟,奇怪的是,并不是离爆炸的地方越近就越严重,最严重的反而是离爆炸的地方最远的——村长家。 村长家几乎成为了废墟。 等救援队来的时候,村长化成了一滩烂泥,连全尸都没留下。 此外,还有不少人家都是这样,除了一些年龄太小的孩子或者眼神麻木的女人,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死无全尸。 王明浩知道自己没能成功阻止那个女人,反倒让她钻了空子,借助着自己的手榴弹,将一切抹平了。 得知一切真相的王明浩反倒松了一口气。 王明浩探究的问青年:“二十年前,村长曾经有媳妇吗?” 青年的眼神躲闪起来,显然难以启齿。 但是在王明浩富有节奏的套话中,还是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和女人说的基本一样。 王明浩不由得叹息起来:“整个村子里居然只有洪勇军算是个好人了……” 青年却冷笑起来:“那女人被绑在门外的时候,第一个去的就是洪勇军……” “他不是很爱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吗?” “那也不耽误他去嫖啊,反正村子里的男人都这么干。他媳妇发现了以后,要跟他闹离婚,他就天天打他媳妇,把他媳妇打的肋骨骨折。 他的孩子拦着他,不让他打,他狠狠推了孩子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寸,孩子的脑袋撞到了钉子上,死了。 洪勇军的媳妇这才喝了农药自杀。 天师,你说洪勇军还算个好人吗?” “你之前不是还替他说话吗?” 青年叹了口气:“因为他对我很好啊。” 一个人,他打骂妻子孩子,但他在外面又对别人很好,他妻子孩子死后,他将他们种了出来,还用性命为他们报仇。 他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王明浩叹了口气,喝了口酒说道:“到现在我仍旧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所谓的人种是什么。莫非是体外胚胎培养?” 王明浩唏嘘不已:“所以有时候,我觉得所谓的科学比神学还要可怕。” “你后来还回去过那个村子吗?” 王明浩摇了摇头:“没有。那里的土地已经被污染了,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人长出来。我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上报上去,上面说他们会注意的,还给了我一笔积分,我也不算亏……” “你说你在这里收下了阿野?” “是啊,我临走之前,那个青年将出生没多久的阿野托付给我,他说村子里确实越来越古怪了,他希望阿野能够离开,快乐的生活。” 我探究的看向王明浩:“王天师,你本来可以不用手榴弹的?” 王明浩摆摆手:“我那时候刚进入天师协会,好多东西都不会,能力不强,不用手榴弹确实打不过他们。” 我点点头,装作赞同的模样:“就是不知道那女人在不知道手榴弹的情况下,怎么做到提前预测,将能量精准投射的。” 王明浩打着哈哈说道:“是啊,这可能就是仇恨的力量。” 我心中有数了,就是王明浩故意放水,说不定还和那女人达成了某种协议,帮了她一把。 只靠女人自己,恐怕制造不出那么大的能量,否则她也不至于一天出来杀一个人,这得杀到猴年马月去! “不愧是王天师,连这等棘手的状况都处理了,胆大心细,勇敢无畏啊!” “哪里哪里……” 我和王明浩又是一波商业互吹,倒是宋珍很久没有开口,她似乎被刚才的故事吓到了。 就在我们屋里欢声笑语的时候,坐在院子里的棺材上的张庚正在唉声叹气。 他越想越亏,合着罪都是他遭的,钱都让赵瑞弄走了,名声给了王天师,就自己啥也没捞着,连饭菜都吃不了。 但他毫无办法,只能坐在棺材上,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儿。 就在这时,棺材里面突然发出一声“嘭”的敲击声。 张庚吓得一个哆嗦,裹紧了身上的裹尸布,嘴里念念有词的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可没害你,是你自己死的。我只是来帮你坐棺的,帮你顺利下葬,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张庚握紧了手里的护身符,一双眼睛乱转。 “嘭!”又是一声。 好似棺材里的人敲击着棺材盖,想要出来。 可是,棺材里的哪里还是人?! 张庚吓得惊恐不已,张嘴大叫一声:“赵哥!救我!” 屋子里的我听到了张庚的求救声,将酒杯一放就走了出来,宋珍紧随其后。 “什么情况?”阿野坐在角落里睁开惺忪的双眼,显然刚刚睡着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过桥 张庚见到我立即露出一副害怕惊恐的表情:“赵哥!好像是……诈、诈尸了!” 闻听此言,王明浩也走了出来,他绕着棺材走了一圈儿,双手捏动,不停测算,最后眉开眼笑,从棺材下面揪出一只老鼠来。 说是老鼠不太贴切,这东西的尾巴长长的,没有眼睛,一对牙齿占据了大半张脸,过于发达,倒是有几分像烟魂。 王明浩大笑两声,提溜着老鼠的尾巴说道:“宋珍,快找厨子把这玩意儿烤一下,这东西长期在地下啃噬棺木人骨,肉质香嫩,可不好遇,没想到今日到撞到我的手上了! 赵小友,一会儿也尝尝。” “敢问王兄弟,这动物是什么?” 王明浩神秘的笑了起来:“这我倒不清楚,一直管它叫老鼠,此前我师父曾给我抓过几次来吃,着实美味。” “……” 张庚见原来是一只老鼠,便放下心来。 王天师又招呼我进了屋子,宋珍跑到张庚面前,又安慰了他两句。 张庚淡定的解释着,自己刚刚并不是害怕,只是担心坐棺时有什么不知道的忌讳…… 张庚的话还没说完,阿野就满脸揶揄的说道:“算了,你就是害怕,胆小鬼!连老鼠都怕!” 张庚眉毛一横,“谁家的小鬼,九年义务教育上完了吗?就出来瞎走!” “我、我明年就上初中了!不是小鬼!”阿野红着脸反驳。 张庚贱兮兮的嘿嘿一笑:“那你作业写完了吗?” “……” “学二元一次方程了吗?知道虚数吗?岳阳楼记背了吗?” “……” “哦,看你这样就知道你没好好念书,我这就告诉你师父,让他将你送回家去,先念书再说!” “你敢?!”阿野指着张庚,气的眼泪汪汪。 宋珍赶紧打起了圆场,蹲下来,摸了摸阿野的头:“哥哥跟你开玩笑呢,别在意,这个长香我来看着就好了,你快些去看。” 阿野垂下了头,委屈巴巴的进了另一个房间里面,写起了作业。 天师怎么了,就算是做了小天师,该写的作业也一点儿不能少。 张庚摸着下巴,看着阿野的背影低声说道:“现在的小孩儿啊,真卷啊!阿珍,咱俩聊会儿天!” 张庚又开始跟宋珍胡拉八侃,宋珍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张庚讲述赵瑞徒手杀蛇妖的时候一笔带过,倒是对他自己开着挖掘机和蛇妖战斗的场景描绘的惊险刺激,险象环生。 听的宋珍美目中泛出精光。 讲着讲着,张庚便有些口干舌燥:“阿珍,我想喝水。” 张庚说完以后就噘起了嘴,幻想着宋珍给他喂水。 宋珍笑眯眯的,语气温柔却又不容置疑:“张庚哥哥,你还要在这里坐棺七天,不能上厕所的,喝水也要少喝,先忍一忍,到了晚上,我再给你水。” “……” “张庚哥哥,就还有四个小时就黑天了,你不会这点儿时间都忍不了?” 宋珍故作惊讶,两只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和对张庚的质疑。 张庚立即挺胸抬头,信誓旦旦的说道:“没问题!” 宋珍依旧保持着刚才的笑容,柔柔的说道:“张庚哥哥好棒!” 张庚立即被迷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但张庚也不敢再像刚才那般肆无忌惮的说话了,他得保存体力。 四个小时后。 天空暗了下来,夜裹挟着无边的黑暗和阴森从无尽远处铺天盖地而来。 冷风吹过,刺骨的寒意侵袭。 这倒是怪了,这是夏季,伏天还没结束,怎么太阳一落就变得如此冰冷? 张庚坐在棺材上昏昏欲睡,他的两片眼皮好似灌了铅一样,不断的向下沉去。 他坐在棺材上晃悠悠的,好似随时都能栽下去。 隐隐约约之中,张庚好似听见有人在喊他。 “大哥哥,大哥哥!” 是一个身穿着红色袄子的小女孩儿,也就一两岁的模样,走路还很费劲。 她长得很是可爱,红扑扑的脸颊好似苹果。 她嘻嘻哈哈的跳上了张庚的肩膀,还有几个小女孩儿围着张庚转圈儿,眉开眼笑。 “走呀,走呀,过桥咯!” 小女孩儿骑在张庚的肩膀上,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指向院子门口,院子门口正对着那座灰白色的石桥。 张庚迷迷糊糊的从黑棺上走了下来,顺着小女孩儿指的方向向前走去。 好似还有一个声音呼唤他的名字,但那声音太小了,张庚只当是蚊子在叫。 “不好了!出事了!” 宋珍冲进来的时候,王明浩正躺在床上吭吭唧唧的说他的后背疼,让我给他捏捏,我刚把手放在王明浩的后背上。 王明浩面色一变,也不醉了,也不晕了,也不疼了,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精光暴射而出。 好嘛,这老小子在这儿拿我开涮呢! 我嘿嘿一笑,手指猛然用力,“咯嘣”这老小子的骨头都被我捏响了。。 王明浩疼的直打哆嗦,却还是咬着牙没有开口。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硬挤出一个笑容来:“赵小友,咱们还是先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我收回手,率先走出了房间。 甫一走出房间,我就觉得阴风阵阵,鬼气森森。 只见张庚两眼呆滞,直愣愣的向院门口走去。 他的肩膀上还坐着一个小女孩儿,女孩儿穿着红色的袄子,头发半长不长,见我出来了还回过头挑衅的笑了起来。 她的脸上遍布着黑斑,一条血淋淋的脐带勒在她的脖子上。 一看就知道是未生出来就夭折的婴儿! 张庚周围围绕着许多这样的孩童,他们都趴在地上,飞速的爬行着,在地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它们的嘴里发出阵阵欢快的笑声。 我听见它们不停地喊着:“过桥啊,过桥!” 那桥果然有问题!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从怀中取出几张镇婴灵符,用食指和中指一夹,口中喝道:“镇!” 镇婴灵符飚射而出,狠狠打在了张庚肩膀上的婴灵。 “滋啦啦啦——!”宛如火上弄冰之声骤然响起。 那女婴鬼魂被镇婴灵符烧的半边儿身子都漆黑了,它猛地转过头,怨毒的看着我,厉啸一声,便消失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不为所动 连带着张庚周围的婴儿鬼也尽数没了踪影。 张庚整个人昏倒在地,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点儿血色。 王明浩走出来的时候,赶紧上前将张庚托了起来,再次将他放在了棺材上面。 他的手指不停捏算,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儿,他抬头看去,只见那长香已经燃尽,居然没有再度供奉上新的长香。 王明浩勃然大怒,怒喝一声:“阿野!” 阿野低着头,浑身发抖的走了出来,立即跪在地上说道:“对不起师父,我错了。” 王明浩先是去上了三根长香,然后冷声问道:“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擅离职守,我没想到……” 宋珍开口解释道:“王天师,对不起,这件事都怨我。是我担心阿野的暑期作业做不完,让他去屋子里学习的,我、我刚刚看电视剧,实在是忘了……对不起,王天师这都怨我,你别惩罚阿野了。” 宋珍都发话了,王明浩自然也不好继续施为,只是走到阿野身边,用手捏了捏他的肩膀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阿野吓得抖若筛糠,连连点头,惊骇不已。 经此一事,王明浩干脆拿了椅子放在院子里,坐在椅子上守着,一旦发现张庚要掉下来就将他扶起来,还时不时指挥阿野去上香。 也许是那些婴灵被我重伤,一时半会儿没有恢复元气,又也许它们感受到我和王明浩不好对付,所以不敢出来。 我和王明浩约定一人守半夜,阿野跟着王明浩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 我没有意见。 张庚垂头坐在棺材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嘴角还挂着哈喇子。 他的身下静静地停着一口棺材,黑乎乎的,好似和黑夜融为了一体。 森冷的气息不停的从棺材向周围逸散,几只丑陋的秃鹫在天空中盘旋。 它们绕着棺材转啊转,似乎等待着新鲜的食物。 猫头鹰直直的站在不远处的树上,两只圆圆的眼睛冒着绿油油的光,它好奇的打量着这一切。 夜深了。 食梦貘从不远处的草丛里钻了出来,它冲着我冲撞而来,用脑袋狠狠地顶向我的胸口,我一只手按住它的脑袋,另一只手捏住它的鼻子,冷声说道:“你还敢来?” “哞——!”食梦貘低叫一声,瘪着嘴说道:“虽然某些人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不知所谓,但是我作为一个鼎鼎大名、护佑一方的好神兽,和某些人是有天壤之别的!” 不用问了,这个某些人指的就是我了。 这家伙上回被我弄得差点儿全身骨头都散架了,如今居然还敢堂而皇之的过来,也是勇气可嘉。 我一巴掌扇在它的脸上,对着它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今天可不只是我在这里,还有王明浩,你就不怕被他抓住抽筋剥皮点天灯?” 食梦貘不以为意,小眼睛里满是不屑:“你以为谁都跟白洛歆似的那么凶残啊?这个王明浩我知道,刚加入天师协会没有几年,连个部长级别的都没混上,就是一个小虾米。” 我灵光一现,突然觉得食梦貘来的正是时候:“食梦貘,你带我去王明浩的梦里看看。” 食梦貘身子一转,我略略松手,放开了它。 食梦貘用两只蹄子捂着自己的鼻子,轻轻揉着:“你当我是公交车啊,说去哪儿就去哪儿,说进去就进去。王明浩好歹是个天师,进入他的梦境很容易被他察觉,我自己去都很困难,还要带上你?” 我从兜里掏啊掏,掏出一根没有芯的蜡烛。 “……” 我又从另一个兜里掏啊掏,掏出一只竹编兔子。 “……” 我对着食梦貘眨眨眼睛,笑的很是灿烂。 “哞——!哞哞!你大爷的,赵瑞!你就会威胁老子!老子跟着你闯沙漠,帮你指明方向,危险的时候也没有放弃你,结果你呢,你就是这样对老子的?! 平日里欺负老子也就罢了,快点把那无芯天烛收起来啊!哞哞——!老子的道行啊!” 我不为所动。 食梦貘的鼻子耷拉下来,垂头丧气的说道:“行,我可以带你进去,但是……你得听我的,千万不能瞎弄,也不能打扰他,或者和他说话!” 我收起了无芯天烛和竹编兔子,长臂一伸,揉了揉食梦貘的脑袋说道:“早这样不就好了嘛,乖!” 食梦貘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在我的手掌上蹭了两下,然后猛地反应过来,立即向后跳开,警惕的盯着我看。 它的两只耳朵一只立着,一只耷拉下来,毛茸茸的样子。 当然脑袋正中间缺的那撮毛还是很明显。 “你跟我进了王明浩的梦境,谁在这里看着张庚?” 我思索片刻,说道:“算了,你自己去,你去看看他的梦,回来好好组织一下,下回可以在我睡觉的时候表现出来。” “……也行……”食梦貘嘴上说的勉强,实际上一双小眼睛里满是开心和嘲笑。 显然是在嘲笑我思虑不够周全,做了无用功。 我两眼一眯,食梦貘缩缩脖子,凭空画了个圈儿,身子向上一跃,不见了踪影。 有句俗话说的好,你若想开窗,那肯定很多人不同意;但你要是想将屋盖掀开,那么大家就会同意开窗了。 我如果直接让食梦貘自己去王明浩的梦境里,它肯定跟我推诿扯皮要好处,去王明浩的梦里会不会好好观察都说不准。 现在嘛,这家伙沉浸在赢我一头的喜悦之中,觉得我想看看不见,定然会好好工作,回来疯狂炫耀。 我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其实说起来,食梦貘确实称得上一句单蠢。 前两天的夜里相安无事,食梦貘也一直没有出现找我。 张庚醒过来以后,迷迷糊糊的,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还以为自己睡着了,做了个怪梦。 我并没有提醒他,也没有告诉他,只是让他好好坐着。 这家伙如果知道婴灵已经来找过他了,估计当场吓得就直接跑路。 张庚坐棺坐的直哼哼,说他屁股发麻,整个人都不好了,再这么下去,就要变成人干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怪鸟 宋珍来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夸他是经天纬地的真男人。 张庚立即满血复活,端端正正的坐在棺材上,直到入了夜才睡着了。 他好似已经适应了在棺材上坐着睡觉了。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到了第六天的晚上,异变突生。 前半夜原本是王明浩在守夜,我在屋子里睡觉。 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 我顾不上许多,套上鞋就往外跑去。 只见数不清的怪鸟落在棺材上,围着张庚绕圈儿,它们长着一只黄色的鸡脚,在幽深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它们的眼睛很大,大过了半张脸,它们长着人类的嘴唇,血红血红的,让人心中发麻。 它们齐刷刷的仰着头,张开嘴,大声叫喊着,宛如婴儿哭喊。 张庚吓得缩着身子,整个人都埋进了白色的裹尸布里,抖得不成样子,离远看还以为是没有五官的鬼怪,比怪鸟还要吓人。 王明浩脸色奇差,他手中挥舞着桃木剑,不时扔出符箓。 他的动作敏捷而迅速,带着某种难以描摹的规律。 他一剑刺出,裹挟着罡风将怪鸟从头劈成两半。 “呼噜噜!”怪鸟的鲜血混着肠子落了一地。 我出来的时候,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的怪鸟尸体,鲜血将土地都染红了。 阿野手中拿着引磐,不停的敲击着,想要将怪鸟的叫声震散,然而清脆的响声淹没在尖锐的哭喊声中,变得毫无作用。 王明浩见到我以后,双眼一亮,大声喊道:“赵天师,快来帮我!今晚是最后一晚了,只要挺过今晚,明日太阳一出,就可下葬!” “好!” 我也不含糊,纵身跳入怪鸟群中,双手紧握,悍然出手。 我的力气极大,拳头上青筋暴起,每挥出一拳,就有一只怪鸟被我砸碎,我的双手很快变得鲜血淋漓——都是怪鸟的血。 不同的是,王明浩杀死怪鸟时都还算正常,但是我打向怪鸟的时候,它们不躲不闪,甚至主动地往我拳头上撞,好似盼望着被我打死一样。 越来越多的怪鸟向我涌来,它们都顾不上棺材了,它们一个个瞪着硕大而丑陋的眼睛,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疯狂的向我扑来。 王明浩压力大减,他手持桃木剑,口中叱道:“孽畜!” 随即冲到我的身边,不停地挥剑,斩杀怪鸟。 怪鸟悍不畏死的往我身上扑来,它们将我围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圆团,它们化作了旋涡的纹路,而我成为了旋涡的中心。 “赵天师,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吸引它们?不然它们怎么会这样?!” 我一边出手打碎这些怪鸟一边苦笑起来,我知道是我的身体,我的体质,我的血肉吸引它们。 只要我活着一天,这些该死的、令人作呕的怪物就会永无止境的找我的麻烦。 我大喝一声,“王天师,你别管我了,看好棺材和张庚!” 我脸上的鲜血直往下流,血液浸透了我的衣服,衣服湿漉漉的贴在我的身上,黏腻而冰冷。 我索性将衣服扯下来,随手一扔。 我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无芯天烛。 当这个没有芯的、纯白色的蜡烛出现的瞬间,周围莫名的着起火来,长短不一、大小不等的蜡烛从土壤中拔地而起,它们一个个闪烁着火光。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很多怪鸟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还没被火焰碰到,就被烧成了焦炭。 被火焰碰到的怪鸟更不用说,尽皆化作了粉尘,掉落在地上。 整个小院子里好似燃起了熊熊烈火,如火山喷发,似岩浆迸溅。 王明浩愣愣的看着这一切,手中的桃木剑莫名燃烧起来,他顾不上许多,想将火焰用手掌按灭。 然而,当他的手掌接触到火焰的瞬间,居然穿过了火焰,完全接触不到火焰。 王明浩眉头紧皱,心中发寒,他抬头看向火光中心的我,面上尽是惊疑不定。 火焰将怪鸟彻底消灭了。 我却觉得有些精神不济。 就好像跑了几十万米,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真奇怪,明明此前拿出无芯天烛来用的时候,并没有这般感觉,为何如今却变得如此难受? 我浑身是汗,汗水顺着我的胸肌、腹肌,最后经过人鱼线掉落在土壤里,和血液混在一起,彻底没了痕迹。 我费力的收起了无芯天烛,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抬头看向王明浩,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到他身后的高空处飞来一个硕大的影子。 这影子长得像人,却有翅膀,他的轮廓在月光的映衬下不甚清晰。 但我看的清楚极了,他是一个鸟人!!! 他的浑身上下密布着羽毛,长长的,密密的,一片挨着一片,一片挤着一片。 他的手上也是,脚上也是,就连脸上都是。 他的嘴巴那么长,那么尖锐,能够轻易的啄开百年老树,或者钢筋混凝土。 他的眼神戏谑,看向我的时候,似讥讽,似嘲笑。 他定定的浮在半空之中,手上抱着一只兔子。 兔子细的如同麻杆一般的脖颈上面,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庞,这张脸见到我便露出一副爱恋不已的模样。 “赵郎,又见面了,有没有想奴家啊?”兔子扭捏的开口说道,它冲我抛了个媚眼。 我眉头紧皱,是鸟人和人面兔。 我见过他们两次。 第一次,这两个妖怪曾经联手做局,一个吸人阳气,一个吃人躯体,一起害人性命,被我发现以后,转身逃离了; 第二次,在我帮助董锦姝将婴灵驱除以后,它们曾经出现在半空之中,弄走了地下室里面,曾经盖在雕像上面的红布。 张庚怕他们对自己不利,所以才会死乞白赖的跟着我,哪怕是横穿沙漠。 沙漠里,它们一次也没有出现,我也将它们忘记了。 直到现在,我第三次见到了它们。 我目光冰凉,冷冷的盯着它们。 人面兔嘤嘤嘤的哭了起来,一双漂亮的如同水晶一样的眼睛中满是风情:“赵郎,这么久不见,你居然也不想奴家,真是负心薄幸,奴家难过的紧。” 第二百九十七章 阴谋 王明浩扭过头,看见半空中漂浮的鸟人和人面兔以后,面色严肃,严阵以待,然而当他听到人面兔的话语以后,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我一眼,不仅是在对我表示询问,更多的也是难以理解。 就像我难以理解张庚一样。 人面兔长得再好看也是只兔子,都不知道张庚是怎么能被它骗到的。 我冷声说道:“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其肉美,食之,言不真矣。” 人面兔嘻嘻的笑了起来:“赵郎,这些日子奴家不在,你定然思之如狂,不然怎么……” 人面兔咬了咬嘴唇,双眼中带着钩子:“不然怎么这么了解奴家?哎呀!真害羞啊!” 王明浩却是一喜,大笑道:“居然是讹兽?!传说中的生物啊!真是太好了!” “王郎,你莫非才见一面就对奴家情根深种了,这样真的……” 人面兔的话还没说完,王明浩就狂喜的说道:“据说讹兽的肉老好吃了!赵小友,我想吃麻辣兔头!” 人面兔的脸色扭曲起来,漂亮的朱唇眼看着又要变成三瓣嘴:“你!你怎么可以吃兔兔?!” 我时就不乐意了,皱眉反驳道:“不行!” 人面兔立即恢复了娇滴滴的模样,甜腻腻的说道:“赵郎,奴家就知道,你最心疼奴家了……” 我昂首挺胸,大义凛然:“我最爱吃麻辣兔头了,你吃了,我吃什么?” 说到这里,我转头怒视人面兔:“可恶啊!你怎么才长一个头啊?!” 人面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气的绷不住表情,眼珠子都向下掉了一个,嘴唇瞬间化作三瓣嘴,向前一张,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尖齿,怪异而恶心。 鸟人终于有了动作,它先是伸出像人一样的手掌,轻轻覆盖住人面兔的脸,安抚着它,一边开口说道:“赵瑞,这一趟浑水,你不要淌,趁此离去,我是为了你好。” 我吊儿郎当的笑了起来,笑意不达眼底:“王兄,麻辣兔头先让给你,我今天更想吃爆炒鸟头!” 鸟人的竖瞳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它冷声说道:“赵瑞,我在救你。你不知道你现在的名声……” “不就是你们圈子里传说吃我一块肉,喝我一滴精血就能获得五百年道行吗?呵呵,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唐僧转世呢,效果这么好。要不,你来试试?” 王明浩震惊的看着我,欲言又止。 鸟人居高临下的说道:“冥顽不灵!既然你不相信,那就算了。总有一天,你会会后悔的。” 我负背而立,任由身上的污血流淌,我抬头定定的看着鸟人:“你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 鸟人不再开口,可我分明听见他无声的叹息,他眼眸中除了锐利和冷漠,似乎还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怜悯。 它在可怜我,可是,我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地方呢? 絮絮叨叨说了这些话,我恢复的也差不多了,我目光炯炯的看向天上的两只怪物,给王明浩使了个眼色。 王明浩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 没有任何预兆,我动了。 我握紧拳头,整个人腾空而起,对着鸟人的脸狠狠砸去。 鸟人大概没想到我出手的速度居然会这么快,一时不察,被我砸了个正着。 它的半边脸凹陷下去,血肉飞溅,他的眼珠子都被我砸的差点儿从眼眶里喷出来。 “啾————!”它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我一脚踩在他的胸口借力,然后爬上了他的后背,抓着他一边翅膀狠狠一拧。 “咯嘣蹦!” “嘶啦啦!” 他的翅膀被我拧断,我顺着断裂的位置,狠狠将手伸了进去,眼看着就要将他的翅膀彻底撕下来。 他维持不住平衡,向地面上掉落而下。 王明浩手持桃木剑,剑尖儿正对着鸟人的菊花,这要是扎中了,当场就能起锅烧水,开始吃席。 没想到王明浩这老小子表面上看着稳重正经,实际上也一肚子坏水儿,死也不让人家来个好死。 人面兔吓得尖叫起来:“赵郎,王郎,不要啊啊啊啊————!” 它叫的过于柔媚,不像是要被我们取了性命,倒像是另一个含义和方向。 我一巴掌打在它的脑袋上,它登时昏了过去,四条腿朝天,两只耳朵耷拉下来,软绵绵的。 鸟人发了狠,竟然主动将那受伤的翅膀往我手里送,他想要自断一翅膀,然后逃跑。 我神色冷漠,一条手臂穿着他的腋下,陡然伸长,狠狠地捏住了他另外一片翅膀的根部,向下一掰,犹如建筑坍塌,好似火焰灼冰,将他的翅膀扯下来一半! 鲜血喷射而出,他疼的嘶吼出声。 与此同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裹尸布掀开的张庚双眼无神,呆愣愣的从棺材上滑了下去。 一个女婴灵穿着红色的花袄,牵着他的手往外走去。 阿野赶紧上前阻拦,双手死死地抱住张庚的大腿:“张庚!你快点儿醒过来!不能跟着她走!你会死的!” 张庚却不理会他,嘴里喃喃的念着:“过桥,我要过桥……” 我大喝一声:“王兄!快去帮张庚!” 就在我盯着张庚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后脖子一疼,好似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不是蛰我的肉,更像是嗫咬我的神经。 我眉头皱起,眼皮狂跳,手上力道一轻,鸟人趁此机会挣脱开来,抱着兔子极速向远处飞去。 他的身前身后簇拥着无数怪鸟,这些怪鸟将他身上掉落下的鲜血喝了个干净,没留下一滴。 他逃跑的速度太快,我最多只能借力跳跃,又不会飞,定然追不上他。 我定定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着如果下次再让我遇见,我肯定会弄死他! 鸟人也是够怪的,他来这一遭,只是为了阻止张庚坐棺和王兰顺利下葬吗? 王兰是什么人?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不想让我插手这件事,我就偏要插手。 这些该死的妖怪知道数不清的秘密,酝酿着巨大的阴谋。 第二百九十八章 借运 但我也不是毫无所获,通过刚才的打斗,我清晰的认识到,这个鸟人并不想杀我,即使我扯断了他的翅膀,他对我依旧没有任何杀意。 呵呵,这就是传说中的养着放血吃肉吗? 我不再想这些,转而跳落地面。 王明浩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他将那引路的女婴灵击退了,再次将张庚扶上了棺材。 一切尘埃落定,吴珍才姗姗来迟。 最里面的屋子走出来最多只需要两分钟,然而直到现在她才出现。 吴珍看着地面上密密麻麻的乌鸦尸体和爆碎的脏器羽毛,捂着嘴巴差点儿吐出来。 她颤颤巍巍,眼眶带泪的说道:“两位大师,多亏有你们,不然我肯定、肯定没命了……” 吴珍说着就潸然泪下,大颗大颗的泪珠儿如同清晨荷叶上面的露珠,晶莹剔透,格外耀眼。 如此美景,可惜张庚看不见了,不然估计让他坐棺坐到明年,他都心甘情愿。 眼见情况如此惨烈,王明浩这个老小子自然意识到事情不对了,他走到吴珍身边,一身污血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与他相比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况且我还光着上半身。 我并不知道,我的身体打破基因锁以后就完美的如同雕塑,肌肉紧实而漂亮,又不过分夸张,在昏暗的月光下充满了男性力量和荷尔蒙。 吴珍只看了我一眼就将眼神移到了别的地方去,她羞涩的抿了抿嘴唇,眼泪也停了下来,她从怀里取出一块粉色的手帕递到我的手上:“赵天师,你擦擦。” 我也不客气,接过来就随意的擦起了脸上的血污,粉色的帕子上染上黑红色的污血,还沾上了不少骨头茬子,变得肮脏不堪。 你别说,吴珍还真挺精致的,手帕上还带着香味儿呢。 吴珍又将另外一条帕子递给了王明浩,王明浩摆了摆手,没要。 王明浩冷冷的看着吴珍,严肃的问道:“吴珍,你说实话,你奶奶王兰生前还干过什么别的伤天害理的事情吗?!或者说,她得罪过什么隐士高人吗?!” 吴珍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缩了缩脖子,两只眼睛通红的嗫嚅道:“我、我不知道……” 吴珍一直以来的表现都是游刃有余,狡黠明媚的,如今居然也会露出这副怯弱的模样。 正说明了,王明浩说得对,她有事情瞒着我们! 我立即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一只手臂搭在王明浩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臂抠了抠耳朵:“不知道就算了,这次的活儿也太危险了。怪吓人的,不知前因后果,无法对症下药,明日正式下葬,估计比今天还危险。王兄,不如咱俩这就走。” “赵小友说的对,咱们这就走。” “别!”吴珍急了,她嗔怪的瞪了我一眼,显然知道是我在激她,但她没有办法,她怕我和王明浩真的当场撂挑子走人。 吴珍侧过身子,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烦请二位天师屋里来,我告诉你们具体的情况。” 我嘿嘿的笑了起来:“那可不行,我们进去了,谁在这里看着张庚啊?万一再出事,可就不好了。” 吴珍咬了咬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气说道:“我奶奶除了当接生婆,还会过阴问米,帮人借运,你们看到的门口送葬的那些人,很少的几个人是被我奶奶接生的,大部分人全都是求我奶奶借过运的,这样他们才能财源滚滚,官运亨通。” 我问道:“什么是借运?” 王明浩脸上的小胡子抽动两下,双眼中闪烁着些许怒气:“如何借运?” “……”吴珍抿了抿嘴唇,沉默下来。 王明浩盯着她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借运有三种方法,一种是借天地大运,顺应发展的洪流,以此得利;第二种是借鬼神之运,极其凶险,操作不当就是魂飞魄散;还有一种,是借助福泽深厚之人的运道,放在自己的身上,以达到求财求名的目的。” 我也听出了其中的问题所在,明知故问道:“会有人愿意将自己的运道借给别人吗?” 王明浩意味深长的看着吴珍:“吴珍,你说说看,你奶奶是用的哪种借运方法?” 吴珍抹了一把眼泪,哭着说道:“我承认我奶奶是用的第三种方法,但是她、她只是在旁人身上借了一点运道,不会伤人性命……” “吴珍,我能来是因为你奶奶生前曾付给我定金,我与她有因果,但是这点儿因果可不至于让我冒着生命危险,只为了给她下葬!你再这般胡说八道,我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王明浩袖子一甩,污血飞溅,几滴血珠儿沾到了吴珍的脸上,让她漂亮细腻的皮肤变得脏兮兮。 吴珍一把抓住王明浩的袖子,哀求道:“对不起,王天师,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吴珍捂着脸缓缓说道:“我奶奶借的运来自于未出生的婴儿……” “什么?!” 我和王明浩异口同声,都震惊不已。 尤其是王明浩,他反应过来以后,双眸泛着火光,愤怒的骂道:“畜生!难怪这些婴灵不肯放过她!这他妈的说出花儿来也不叫借运啊!这是杀人! 尸体呢?婴儿的尸体去了哪里?” 宋珍颤颤巍巍的说道:“扔、扔到西山的婴儿坟了……” “这不就是弃尸荒野吗?!” 说到这里,王明浩突然一把抓住了吴珍的手腕,咬牙说道:“不只是运势!王兰是不是还在吸取婴儿的寿命?!她在偷婴儿的阳寿,这些婴儿原本能够顺利出生,活个几十年的,现在因为她的一己私利,变成了孤魂野鬼。 它们阳寿未尽却横死,还被弃尸荒野,地狱不收,勾魂使者不管,只能终日游荡。 王兰可真狠啊!” 吴珍被王明浩捏的手腕发疼,她低下头不敢说话。 我却摇头说道:“王兄,不对啊。如果王兰在偷婴儿的阳寿,那她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永远的活下去,她为什么会死呢?” 王明浩手上力气又重了两分:“说实话!王兰到底是怎么死的?!” 吴珍惊叫一声:“王天师!疼啊!太疼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图穷匕见 王明浩这才松了力道,但他却并未放开吴珍,依旧抓着她不放,怕她跑了。 吴珍的眼泪掉的更厉害了,她哽咽的说道:“是为了我,我的身体从小就不好,吃了许多药也不管用,前些日子去医院检查出了癌症晚期。我奶奶把阳寿给了我,受到了反噬,所以才……” 吴珍说着便拿下了头上的假发,露出光溜溜的头皮和硕大丑陋的疤痕。 她指着自己头上的疤痕说道:“是脑癌,这是之前去医院开刀的时候留下来的伤疤。” 说到这里,吴珍双眼通红,满目哀戚:“我不敢坐棺,是因为我确实借了它们的阳寿,它们发现以后,肯定会报复我,甚至杀死我。 我想着找一个阳气重的男人坐棺,遮掩住我的气息,让那些婴灵认为阳寿还在我奶奶身上,这样就能令我逃出生天。 赵天师,王天师,对不起,骗了你们,但是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奶奶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让我活下来,我真的不想死,拜托你们救救我!” 吴珍说着,便缓缓跪在了地上,她的身子柔弱,她的表情悲伤而恐惧,她头顶的疤痕格外丑陋。 这个疤痕让我想起了在医院里遇见的林梓涵,她的癌症肿瘤变成了现在的林梓涵,那么她自己呢?她还活着吗? 王明浩仍旧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叹气说道:“你一早说实话也没什么的,偏要将一切瞒着,亏着今日有赵小友在,不然只靠我自己,别说那个鸟人了,刚开始出现的怪鸟就凶多吉少。” “对不起。”跪在地上的吴珍哭着道歉。 王明浩背过身去,不再看她,反倒对着我说道:“不知赵小友怎么想?” 吴珍立即抬起了头,哀哀的看着我,满眼乞求。 我耸了耸肩膀:“我没什么想法,就是,手中无钱……” 吴珍立即说道:“我有,我有,我、我再加一百万!” 王明浩有些意动,却还装模作样的问道:“赵小友觉得这些如何?” 我故作为难道:“我只是陪着张庚来的,并不是过来做法事的。” 吴珍咬了咬牙:“一人一百万!” 我勉强的皱着眉头:“可是我这边还有张庚在坐棺。” “……张庚也有。”吴珍的眼眶由红转紫,显然很是难受。 王明浩勉强的皱着眉头:“我这边还有阿野。” “都有,都有!” 我和王明浩对视一眼,这才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这一趟还真不错,将近三百万到手了。 一方面说明了吴珍真的怕死,另一方面也说明了,这件事极其棘手。 棘手到吴珍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 “赵小友,麻烦跟我单独聊聊,我还有些事需要问你。” 吴珍一听这话,立即识趣的站了起来,脸上硬挤出了一个笑:“二位天师聊,我先收拾收拾院子。” 王明浩拉着我来到角落处,低声说道:“赵小友觉得吴珍说的这件事怎么办?明日下葬必然有婴灵阻路。” 我想起了此前念过的《妙法莲华经》,那经文宛如刻在我脑子里一样,想忘也忘不掉。 “我会简单的超度手段。” 王明浩摇了摇头:“只是超度恐怕不行,那些婴灵被人偷走阳寿,又弃尸荒野,怨气极大。我让张庚吃了黑狗的心脏,居然没起任何的作用,婴灵依旧能够蛊惑他,足以说明这些婴灵已成气候了。” “王兄可有什么办法?” “办法倒是有,就是不知道赵小友愿不愿意……” “你说说看。” “如果明日对付不了,就将棺材掀开,以王兰的尸体吸引它们,咱们带着张庚和吴珍快些离开,等它们将怨气尽数释放在王兰的尸体上面以后,我们再回来收拾它们,自然是手到擒来。” 我心中一凛,不赞同道:“王兄说的这方法倒是不错,但是,现在吸收了它们阳寿的人是吴珍,吴珍一旦离开王兰的尸体附近,这些婴灵就会察觉到不对,只怕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明浩眼中闪过精光,似乎一早就猜测到我不会同意,他继续说道:“还有一个方法。” “请说。” “让一个人身上沾上吴珍的血,吸引婴灵。” 王明浩说完以后定定的看着我,显然想让我当这个鱼饵。 这老小子算盘珠子都要崩到我眼睛上了,把危险的事情推到我身上,事情一旦超过控制,说不准儿这老小子转身就跑。 我嘻嘻一笑,故意装傻:“王兄觉得谁来吸引婴灵更好啊?” 王明浩老神在在,开口说道:“我倾向于阿野,阿野年龄小,需要的鲜血少一点,还跑的快,就算出了事,咱们两个还能及时救援。” 王明浩语气平稳,好似原本就是这么想的。 我眉开眼笑:“王兄这个建议好,就这么办!” 王明浩一愣,显然没想到我居然一下子就同意了,他表情微微扭曲了一瞬,这才故作踟蹰的开口说道: “我答应那青年要好好照顾阿野,如此危险的事情,如果真的让阿野去,我心中也是忐忑。” 我心下冷笑,这老小子不仅想让我去,还想让我主动说自己要去,还真是狡猾奸诈。 我偏不随他的意,我伸出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认真说道:“要不就别用阿野了。就让宋珍自己当饵,反正有咱俩看顾着,问题不大。” 王明浩略微一顿,这才开口说道:“赵小友说的也是,只是我来的匆忙,手中带的法器也不多,如今面对怪鸟都捉襟见肘,恐怕明日会给你拖后腿。” 我静静的看着王明浩,想听他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王明浩见我不吱声,只得继续说道:“这样,小友可否暂时把刚刚烧怪鸟的法器借我一用,明日我也好多出些力。” 好嘛!图穷匕见了,原来是看中了我的无芯天烛! 这老小子在这儿暗示我呢,要是我不把无芯天烛借给他用,他明天就不好好出手,到时候出了什么纰漏也是他力有不逮。 第三百章 桥下 我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法器?什么法器?” 王明浩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难缠,脸色些微变了变,但还是尽量好脾气的说道:“赵小友,此前怪鸟遍地,你用那个像蜡烛一样的法器,将它们尽数烧尽了,火光冲天,虚空震颤,令人佩服啊!” 我摆了摆手,嘿嘿笑道:“不算什么。那也不是法器,是我的特殊秘法,不能外传。” 王明浩身体一僵,胡子气的都翘起来了,偏偏还没办法发作。 王明浩毕竟是个老狐狸,见我不承认,也不继续纠缠了,又提起了宋珍的事情:“让宋珍当饵会不会太危险了。” 我点点头说道:“倒也是,要不王天师你来当这个饵?” 王明浩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我居然反将一军,我笑眯眯的看着他,满眼澄澈。 王明浩咳嗽两声,认真说道:“我倒是没问题,只是手上法器少,又不像小友这般身怀秘术,怕就怕会道心不稳,让婴灵钻了空子。” 我把王明浩的肩膀拍的啪啪直响,认真说道:“放心,我在后面接应你,肯定没问题的!” “……我自己倒是没事儿,就怕阿野以后……” “真出了事情的话,我会好好照顾阿野的。王兄你不知道,我现在还养着个婴儿呢,再多养个青少年也不成问题。” “……”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王明浩的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只能咬着牙说道:“好,我来当饵,只希望赵小友说话算话,不要食言而肥。” 我信誓旦旦的笑道:“没问题!” 王明浩见我一脸贱兮兮的笑容,一口钢牙都要咬碎了。 这老小子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心里指不定多膈应呢。 食梦貘、黄皮子、王立清都很难在我身上占到便宜,何况是这老小子呢。 今天若是换成一个愣头青,早被这老小子忽悠的一愣一愣的,指不定手里的报酬都要双手奉上。 王明浩身子一震,将我的手震了下去,向前两步背对着我说道:“天亮前应该不会再有问题了,后半夜还麻烦小友看顾了,我先去休息了,为了明日顺利下葬。” “好嘞!王兄,别忘了管宋珍要鲜血啊!” 我喊了一嗓子,王明浩的身子一歪,差点儿栽下去。 他稳了稳身子,轻哼了一声,这才继续向屋子里走去。 我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抬头看向黑暗的天空,想起了字灵化作的骷髅凶兆,这凶兆代表的会是明日之事吗? 宋珍手上拿着笤帚,勤勤恳恳的收拾着地上怪鸟的尸体和碎骨。 这些东西鲜血淋淋,腥臭难闻,宋珍眉头紧皱,是不是干呕,但她却没有抱怨。 她也不敢抱怨,毕竟这和她的性命息息相关。 张庚坐在棺材上,呼噜噜的打着呼噜,睡得很熟。 这家伙真是心大,刚刚明明还吓得瑟瑟发抖,这会儿倒是睡熟了。 我走到宋珍身边,接过她手中的笤帚:“行了,去睡会,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赵天师。”她眼眶通红,楚楚可怜,眼仁儿上翻看着我的时候,长长的睫毛上沾染着将落未落的泪珠儿,好似一朵柔弱清纯的小白花儿:“你这么好,我都不知道如何报答你了。” 我摆了摆手,自顾自的拿起笤帚,将周遭的烂肉向门口的方向清扫。 “不用报答,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天经地义的事儿。” “……” “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就再给我加一百万……” “赵天师说得对,明天定然危机重重,我就先进屋睡觉了。赵天师也早些休息。” 宋珍说完就逃也似的进了屋子,没给我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我笑着摇了摇头,这家伙一点儿也不诚心,一提到钱就跑了。 我将血肉碎块儿和羽毛碎骨尽数扫入了河水之中。 这些血肉漂浮在蓝绿色的河水之上,不向下沉,也不扩散,好似浮在水上的一层油,都没办法将水质污染。 这条河和我梦中梦见的黑水潭不一样,它不如黑水潭那么深邃可怖,却格外的冰冷阴森。 河水上倒映出周围的景色,有树木、有院子、有草丛,好似很自然,很普通,可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似……缺了什么。 我抬头看了一眼河水上方的灰白色石桥,终于意识到,是倒影! 河水上没有石桥的倒影! 我脱了裤子,跳进河里。 河水冰凉刺骨,阴冷的气息直往我的骨头缝儿里钻,我身上的血污溶解在河水里面,一缕缕水草缠绕着我的身体,好似一条条蛇,想将我拽入深渊。 我捞起一把水草,这才发现,这水草黑乎乎的,又细又长,不像是水草,倒更像是女人的头发。 河水不算深,也就两米出头,我很快沉到了灰白色石桥的底部。 石桥的底部放着数不清的黑色坛子堆叠在一起,一眼看去足有上千,坛子口上用白色的布包裹着,又用红绳儿缠绕着,一个挨着一个,整整齐齐,好似无数只眼睛盯着我看。 我眼眸微眯。 那婴灵蛊惑张庚之时,说的过桥难道指的不仅仅是奈何桥? 难怪当初宋珍引着我来的时候,绕了一圈,不愿走这座桥。 我走上前去,只见最边上的一个坛子不知被谁打碎了,里面有一截细小的骨头。 我拿起骨头摸了摸,确定这块骨头是小孩子的脊梁骨。 当我拿起骨头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在我的耳边响起,“救救我!” 我低下头,果然看见坛子上浮现出一个穿着红袄子的女婴儿,她脸上全是黑斑,脖子上有一个深紫色的泪痕,她的双脚呈九十度,悬浮在坛子上方。 正是此前蛊惑张庚的女婴! 她的双眼流出血泪,我听见她在我的脑海中说道:“救救我!” 紧接着她断断续续的说起话来,这些话前言不搭后语,却令我浑身发冷,愤怒异常。 我摩挲着这块雪白的、冰冷的骨头,沉默了下来。 我终于知道了前因后果,一个可怕的设想浮现在我的脑子里。 第三百零一章 取血 我将那块骨头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上,最后,浮上了水面。 我刚一探头就和岸上的宋珍四目相对。 她明明说要去睡觉,却并没有去,反而站在岸上,神色阴沉的盯着我看。 我率先露出一个痞笑:“宋珍,你怎么还没睡?” 宋珍抿了抿嘴唇,探究的看着我说道:“赵天师才是,这大半夜的,不在院子里看着张庚,来这里做什么?” 我跳上了岸,甩了甩水:“还不是刚才沾了一身血,怪臭的,进水里洗洗。” “赵天师在河底有没有看到什么?” 我甩了甩头发,头发上的水珠儿四处洒去,部分洒到了宋珍的身上,宋珍并不在意,依旧一副温柔的模样。 我随意的说道:“还真有,看到一些黑坛子,都是用来干什么的啊?” 宋珍垂下眼帘,微微颤抖的双手泄露了她的紧张。 “是一些腌菜,村里人的秘制腌菜的手法,让赵天师见笑了。” 我摆摆手,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腌菜?我最爱吃腌菜了,你家里还有吗?” 宋珍的双手骤然握紧,面上却依旧平静:“不好意思,刚吃完了。” “哦,那我就下去拿一坛上来吃,这几天吃东西总觉得没有味道……” “不行!”宋珍反应激烈,脸上带上了些许狰狞。 我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她。 宋珍讪笑着说道:“我的意思是说,现在的腌菜还不够入味儿,拿出来也不好吃。赵天师要是喜欢吃,等腌菜成功了以后,我给你邮寄几坛。明天就要下葬了,赵天师要不赶紧休息一会儿……” 我嘴角一咧,倒也不痴缠,自顾自的往院子里走去。 宋珍微微松了口气,她转头看向那座灰白色的石桥,神色晦暗。 我趁她不注意,伸手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下意识的抓住了我的手腕,她的速度极快,比食梦貘还快,比王立清还快,甚至和我不相上下。 我眼眸中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惊讶:“宋珍,你会功夫?” 宋珍摆手说道:“没有,我只是跟着我奶奶学了两招防身,都是简单的,用来防色狼的。我奶奶说了,我是个小姑娘,出门在外很是危险,总有一些男人对我不坏好心。” 宋珍这是指桑骂槐,就差没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色狼了。 我倒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淡淡的说道:“是啊,你奶奶说的对。” 我松开了宋珍的肩膀,宋珍似乎终于察觉到她自己的话不对,赶紧开口解释道:“赵天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我却变了脸色,一脸严肃的说道:“除此之外呢?” “什么?” “你奶奶还说过别的话吗?” “赵天师你指的是什么?”宋珍又恢复了小心翼翼的可怜模样,眼圈儿微红的看着我。 我微微低下头,凑近了她的脸颊,直直的盯着她的双眼:“我是说,你奶奶有没有告诉过你,过桥是什么意思?” 宋珍的身体狠狠颤动一下,但很快又被她自己稳住,她的眼眸中染上丝丝寒意,阴沉沉的,看不到底。 但很快,这丝寒意又被她自己遮掩住了,她的眼神是那么的纯净,那么的无辜 。 她连连摆手,泪珠儿滚滚,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我、我真的不知道……” 我直起了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知道就算了,哭什么,倒像是我欺负你了。去给我找件干净的衣服和裤子。” 宋珍点点头,逃也似的向屋里走去。 我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低声说道:“我给过你机会了。” 她脚步不停,不知道听没听见。 第二日,出殡日。 乌云压顶,太阳不见了踪影,天空昏黄的,十分阴沉。 阴沉沉的风‘呼啦啦’的吹着,来送葬的人很多,他们手中拿着挽联和花圈,纸做的别墅和跑车,还有人带来了几个纸人,说是要烧给王兰做佣人。 葬礼还没正式开始,这些人就站在门口,眉眼中的焦急大于悲伤,害怕大于难过。 他们手上捏着白花花的纸,眼睛直直的盯着王明浩,口中热情的感谢他,说他是好人。 王明浩眉头紧皱,他显然并不喜欢这种热情,因为这些人的表现不像是将他当做救世主的热情,更像是将他当做了穷途末路的强盗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漫不经心的看着这些人,他们的头上都有黑气。 王兰真的只把偷来的阳寿给了宋珍一个人吗? 张庚倒是毫无所觉,当这些人上前对他表达感谢的时候,他还特意绷紧了脸,保持一副高人模样,只有一双桃花眼里面的兴奋泄露了他真实的想法。 这家伙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心里暗爽呢。 被人吹捧两句就忘了昨晚的怪鸟,变得得意洋洋。 也不知道该说他乐观还是没心没肺。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就走进来十六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们光着上半身,露出虬结的肌肉和强壮的身体。 他们的皮肤黝黑,双眼晶亮,在见到棺材的时候,纷纷咽了口唾沫,好似有些害怕。 他们一言不发,沉默的好似割了舌头的鹦鹉、锯了嘴巴的葫芦。 他们手中拿着纸扎的牛和纸人,他们将这些纸制品有规律的放在了地上。 两头纸做的牛,四个童男童女,还有一辆纸做的小轿车。 看来现在的殡葬行业也是紧跟潮流,只是用牛拉小轿车,多少显得不伦不类。 纸牛和纸人的眼睛都空荡荡的,鼻子嘴巴倒是惟妙惟肖。 这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走到黑棺旁边,排成两队,整齐而严肃。 宋珍解释道:“这是我请来的抬棺人,他们的八字阳气都很重,虽然不如张庚,但也算是不错了。王天师,您看看这些纸制品行不行?” 王明浩满意的点点头,老神在在的摸了摸两撇小胡子,一副胜券在握的高人模样。 我注意到宋珍的两个手腕上都绑着纱布,应该是已经取完血了。 第三百零二章 有人挤我 我煞风景的问道:“王天师,你还没开始准备那个?” 我是在暗示他,将宋珍的血涂抹在他自己的身上,然后去当饵。 王明浩显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他轻咳两声,开口说道:“赵小友,我昨日想了想,这件事还是让阿野来比较好,我还得做法事,还有下葬的诸多事宜,这些绝对是不能有偏差的。” 呵呵,这老小子倒是鸡贼,此前字字句句的都是大义,都是善心,如今涉及到了危险,他就推到了阿野身上。 阿野身上抹着黑红色的血泥,成了个泥猴子,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 他并不觉得恐惧,反倒有些兴奋和跃跃欲试。 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估计是觉得这件事很有趣。 至少比写作业有趣。 我却并不觉得有趣,我拿出几张昨天晚上画的护身符塞到阿野身上:“阿野,这个收好了。” 阿野嫌弃的皱起了眉,满眼警惕:“你这玩意儿好使吗?” 张庚一听阿野这话,立即不愿意了:“你不要就给我,这可是我赵哥出品,有眼不识金镶玉!” 阿野听见张庚要跟他抢,立即将护身符塞进了怀里,对着张庚吐了吐舌头:“略略略,就不给你!” 说来也怪,满脸是污泥的阿野遇到张庚时才会显现出些许的小孩子气,他在面对王明浩的时候向来有些小心翼翼。 王明浩唱了声喏:“吉时已到,仪式开始!” 他的气息悠扬,声音洪亮,这一声好似在通传天地,上达天听。 他拿起一根毛笔,沾上朱砂,给纸牛画眼睛,他口中念念有词: “朱砂点就黄牛眼,过阴路上保平坦!” 他又给童男童女画眼睛,他画眼睛的速度极快,毛笔上的朱砂好似不会用完,不会变淡,四个童男童女的眼睛变得红彤彤的,好似随时能滴出血来。 “童男童女来引路,诸位上仙多看顾!” 王明浩收起毛笔,双眼之中绽放精光,他取来一碗黑血,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腥臭难闻,堪比昨晚的怪鸟。 那黑血之中浸泡着一根绳子,绳子的表面被黑血浸染,黑乎乎的泛着寒光。 王明浩并拢食指和中指,轻沾黑血点在自己的双眼之上,又咬住黑红色的绳子,双手持碗,将黑血绕着棺材泼了一圈儿。 他口中含着绳子,声音却一点儿也不含糊,反倒清晰的有些瘆人。 “黑血破煞,红绳挡灾,今日贫道欲帮故人下葬,孤魂野鬼速速闪开,若有冲撞,魂飞魄散!” 王明浩说完最后一个字后,碗中黑血见了底,地面上的圆圈刚好成型,将棺材圈在了正中间。 这血圈一成形,周遭的风吹得更大了,湿漉漉的、黏糊糊的,风里面夹杂着鲜血的味道,令人作呕。 不少在周围参加葬礼的人原本正在捂着脸哭泣,这一下纷纷由捂脸改成了捂鼻子,他们露出的眼睛里不少都带着恶意和嫌弃。 他们靠着王兰升官发财了,等到王兰出了事,却又打心底里嫌弃,若不是王兰下葬这件事与他们息息相关,恐怕他们连来都不愿意。 王兰为了金钱和长生,丧尽天良,心狠手辣,如今除了宋珍,恐怕没有人真心对她。 想到宋珍,我不由得转过眼珠儿,看向这个表面上柔弱温柔的女人。 在水下时,听了那女婴鬼讲述以后,我的心中曾经浮现出一个可怕的设想,这个设想跟宋珍关系很大,这个设想是真是假,今日就能揭晓。 王明浩站在棺材旁边,大喝一声:“起棺!” 十六个壮汉将原木向肩上一搭,双膝用力,向上一抬,这实木做的棺材轻飘飘的起来了,好似纸糊的一般。 然而当这十六个人走出血圈的瞬间,棺材肉眼可见的变重了,这些人的双腿下沉,将地面上的土壤都踩得凹陷下去,其中一个更是没有站稳,差一点儿就栽了跟头。 我反应奇快,瞬间来到他的身边,一只手扶住了原木,一只手将他拖了起来。 然而他的腰闪了,疼的直冒汗,牙齿打颤,站都站不稳了。 “还行吗?” 他咬着牙点点头,还想重新接过原木。 我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算了,你先去休息,我来。” 他木滋滋的,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扶着腰,一下一下的蹦到了一旁。 腰都受伤了,居然还能蹦起来? 我盯着他的背影,牙根有些发酸,这人蹦起来的动作可不像是一个普通人,倒有几分像我在天人城里面遇到的僵尸,动作不够协调。 王明浩显然很不高兴,他转头对着宋珍说道:“看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抬棺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能瞎搞?” 宋珍陪着笑脸说道:“王天师,对不起,这一次确实是我的错……” 还没开始送葬,只是抬个棺材就出了事情,这让王明浩心情格外糟糕。 王明浩一早就预料到情况不好,却没有想到他把一切能用的手段都用了,结果还是这样。 这位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老油条居然有些慌张了。 我看出了他的焦虑,便不动声色的笑嘻嘻说道:“行了,平日里走路还可能摔跤呢,王兄,别太计较了,先送葬才是正事。” 王明浩这才阴沉着脸说道:“阿野,你走在棺材前面引路。宋珍,找几个人把这些纸扎货物抬好了,跟在棺材后面走。” 我成了抬棺人之一,其他的抬棺人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沉默极了,即使刚刚发生那样的事情也依旧目视前方,他们好似没有感情一般,只知道机械式的抬棺材前进。 这棺材确实沉得不像话,虽然我承担了大部分的重量,但是剩余的重量分散给十五个人,依旧让他们吃不消。 走出去不到二十步,连院门都没出,这些抬棺人的肩膀就磨破了。 更有甚者,脚上的鞋都掉了底。 坐在棺材上的张庚也不好过,他低声说道:“赵哥,我怎么感觉喘不过气来,好像……有人挤我?” 第三百零三章 纸人抬棺 张庚惊恐的四处观察,却只见周围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孤零零的坐在棺材上。 “嗷——!”张庚大叫一声,惊恐不已。 王明浩低声喝道:“叫什么?!” 张庚浑身发抖,两条腿都要坐不稳了,他颤颤巍巍的说道:“好、好像有人扒拉我一下……” 王明浩不慌不忙,出声安慰:“别疑神疑鬼的,我和赵瑞都在这里,你是太紧张了,产生的幻觉。” 张庚依旧害怕的左右乱看,抖若筛糠。 我转过头观察王明浩的神色。 王明浩的表情严肃,沉稳镇定,若不是我看出了他双眼中闪烁的惊疑不定,我还真以为他的情绪古兰无波。 我分明听见他以极低的声音说着:“不对啊!鬼抬棺,人坐棺,都是有数的,怎么会出事呢?” 鬼抬棺,人坐棺? 我神色一凛,仔细观察周围的抬棺人,他们一个个的神色肃穆而麻木,冷冰冰的没有表情,他们的眼神呆滞,仔细看去还带着些许红光。 其中一个抬棺人的肩膀磨破了,渗出丝丝红色的血液,那血液流淌到他的肩胛骨处时,却渗入了他的身体,消失不见了。 人的皮肤能够迅速将血液吸收掉吗?显然不能! 谁的皮肤能呢? 我的头猛地转了一百八十度,看向后方的纸牛和纸扎的童男童女,它们的双眼红艳艳的、呆愣愣的,好似随时都能滴出血来。 我再看向这些抬棺人的时候,他们忽然齐刷刷的转过头看向我,对我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 我终于意识到,这些抬棺人不是人,而是纸人! 刚刚那个抬棺人也不是闪了腰,而是腰部的木撑坏了,难以动弹。 这些纸人不知被王明浩用了什么秘法,让鬼附在了上面。 鬼抬棺,人坐棺,阴在下阳在上,中间是刚死了不久的尸体,正处于阴阳混沌之时,这次出殡下葬,王明浩确实耗费了心思。 光是让鬼附在这些纸人身上,就不知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我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王明浩的布置,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欺骗婴灵,让它们无法发现藏在阴与阳之间的尸体,从而彻底退却。 可惜,我微微摇头,如果我那个可怕的设想是真的,那么王明浩做的这一切也只是徒劳。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心下有了决定。 我微微侧过头,看向棺材上的张庚,同他无声的说了几句话。 张庚不明所以,却还是点头同意。 这家伙别的不行,就听话这一点上来说,还算是不错的。 王明浩从怀中拿出一大捧白花花的纸钱,随手撒向了天空。 纸钱纷纷扬扬,被吹过的阴风席卷着在空中打着旋儿的飘荡,就是不落地。 这些纸钱随着风的方向不停地向棺材上落,在张庚的身上和棺材上落了厚厚的一层,周遭的地面上却空荡荡的,连一片都没有。 王明浩的表情终于难看了起来。 “纸钱不落地,冤魂不散去。过路的小鬼连钱都不愿意要,这一次,大凶啊。” 王明浩叹息一句,然后对着我说道:“赵小友,还请多多小心。” 我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当退去最初的新鲜劲儿以后,阿野也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走在棺材前面,速度很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生怕没人跟上去。 他瘦小的身影在灰暗的天空下显得尤其渺小,好似随时都会消失。 这些纸人依旧在前进,只是,他们依旧直勾勾的盯着我看,包括走在我前面的纸人。 走在我前面的纸人将头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对我露出僵硬的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 可是,纸人哪里会说话呢?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 一群年轻力壮的壮汉形容古怪,笑容僵硬,他们走动的时候身上会发出细微的声响,那是纸张互相摩擦才会发出的声响。 我站在他们中间,跟他们一起抬棺。 虽然我经历的很多,但是如今这种事还是第一次,我前后左右都是纸人,都有鬼附身在纸人身上,他们似乎并不完全听从王明浩的。 他们注意到了我,他们已经开始观察我。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发毛,这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的视线直勾勾的、冷冰冰的,带着从地狱而来的死气。 我不愿意同他们对视,就将目光放在了远处。 院子外的灰白色石桥依旧矗立在那里,好像一座不会倒塌的卫士,护卫着这里的一切。 王明浩只想着鬼抬棺,人坐棺,却忘了现在抬棺的可不是只有鬼。 还有我。 最先出事的是阿野,走在最前方的阿野身上擦着含有宋珍鲜血的泥土,他现在就是一个活靶子。 阿野突然觉得周围起雾了,白茫茫的,看不清路,明明还有两步就要到院子门口了,但他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雾气之中走来了一个女人,她身上穿着红色的裙子,走起路来安静极了,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她的头发披散下来,那么长,长的遮住了她的脸。 “师父!”阿野觉得不对,便害怕的大叫起来,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 那个女人离他越来越近。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那女人身上穿的不是红裙子,而是整条裙子都被鲜血染红了,所以显得像是红裙子一样! 阿野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响,吓得亡魂皆冒,他大声嘶吼着:“别过来!你别过来!” 那女鬼停在了原地,声音温柔的说道:“阿野,你怎么了?是妈妈啊!” 阿野一愣,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这次居然看到了一个沉鱼落雁的女人,她长得极其漂亮,眼尾上有一颗痣,为她增添了几分妖异。 “妈妈?”阿野呆愣愣的看着这个女人,泪水不受控制的流淌起来,他自小就跟着师父王明浩长大,一直以为他自己无父无母,没想到还能有找到自己的妈妈的一天。 若是平时,阿野肯定会觉察到里面的问题所在,但是现在本就被吓得不轻的阿野,彻底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第三百零四章 跳河 对于一个从小没有母亲的孩子,他是多么的渴望自己能有一个母亲,能够扑进母亲的怀里说说话,而不是只能羡慕的看着别的孩子和他们的母亲说说笑笑。 阿野扑进了妈妈的怀里,他的眼中带着泪珠儿,他的双手不住颤抖,他想,母亲的身体可真凉啊。 就在阿野碰到‘妈妈’的瞬间,他身上忽然冒出两道金光,刺目的金光灼烧起来。 ‘妈妈’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便原形毕露,又变作了女鬼的模样。 阿野吓得连连后退,大声喊道:“救命!救命啊!” 女鬼的表情狰狞起来,双目之中满是怨恨的色彩,她伸出两条枯瘦的胳膊,一把将阿野拽了起来,拖着他向前走去。 阿野身上又爆发出一张护身符,将女鬼烧的直冒黑烟。 但女鬼不闪不避,不管不顾的拖着阿野往前走。 女鬼的嘴里发出一阵阵可怕的嘶吼声,比野兽还要凄厉。 正在抬棺的我,突然发现阿野的双脚离地,好似被什么东西极速向前带走。 我大喝一声:“王明浩!” 王明浩反应的也不慢,他立起桃木剑,冲着阿野的方向狠狠扎去,桃木剑悬停在阿野头顶上方,狠狠刺入了女鬼的身体。 女鬼终于现了形! 女鬼再也维持不住站立的姿态,一下子跌落在地上。 阿野立即一喜,大声喊道:“师父,救我!” 女鬼不断地向外流着血,她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她的眼睛透过头发的缝隙,阴森森的瞪着王明浩,她发出愤怒的吼叫声。 她的身体扭曲起来,半个身子翻转过来,手脚并用的、扭曲的向着棺材爬来。 她的脸上流出血泪,她爬到了棺材附近,伸出手,手指甲瞬间变长,眼看着就要将抬棺纸人捏碎。 抬棺纸人齐齐的停了下来,它们一同张开了嘴,发出一阵刺耳的、令人惊悚的声音,这声音一出,令周围几乎所有送葬人都痛苦的捂上了耳朵,好似这样就听不见了。 女鬼的手还没碰到纸人就骤然向后扭转起来,被桃木剑狠狠地斩断了。 是王明浩! 他目露凶色,抓着桃木剑对着女鬼就是一顿狂削乱砍,直把女鬼砍的厉声喊叫。 这一刻的王明浩,跟女鬼比起来,更凶残两分。 我冷眼看着发生的一切,知道王明浩这是想‘杀鸡儆猴’,他要快准狠的收拾掉这个女鬼,以震慑躲在暗地里的婴灵。 我看着这女鬼眼尾上的黑痣,又看了一眼阿野。 阿野见到王明浩如此英勇,开心的连蹦带跳,挥着拳头给王明浩加油,阿野的小脸被泥土遮挡,却也挡不住他的开心。 我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想我大概知道这个女鬼是怎么回事了。 王明浩这老小子布置可算是不少。 这个女鬼大概率是个托儿。 王明浩顺利解决掉女鬼,手执桃木剑指向天空,一只手负背而立,妥妥一副绝世高手的模样。 他开口说道:“这女鬼居然敢在我面前拦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若再敢阻拦,犹如此獠!” 最终,女鬼‘魂飞魄散’,痛苦的哀嚎声响彻云霄。 女鬼流下来的鲜血可真是不少,很大的一滩在地上扩散,红彤彤的,像极了活人的血液。 原本活蹦乱跳的阿野突然觉得心悸了一下,他看着女鬼消散的瞬间不知为何心脏微微发疼。 但很快这种奇怪的情绪就被他抛诸脑后,他跑到王明浩身边,兴高采烈的说道:“师父,你真厉害!” 王明浩故作矜持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好了,接下来应该没什么事情了,你跟在赵瑞叔叔旁边,跟紧了,知道吗?” 这老小子的算盘打的是真好,利用完阿野了就将他丢到我这里,如果阿野真的出了事,责任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看了一眼阿野圆溜溜的眼睛和浑身上下的脏泥,又想到了那个眼尾带痣的女人,优哉游哉的说道:“好啊。” 我就不信如果真的出了问题,那所谓的‘女鬼’会彻底不管阿野。 张庚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吓得张大了嘴巴,最后才对着王明浩竖起了大拇指:“牛b!王天师厉害啊!看来我这一趟稳了,又有王天师,又有赵哥,我这妥妥的!哈哈哈!” 王明浩眉头一紧,抬头厉喝道:“闭嘴!” 张庚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王明浩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他走路也不如刚才那般轻松极速了。 抬棺人终于不再看我,他们直直的看向前方,看向石桥的时候,神色肃穆。 “继续!” 王明浩吩咐一声,棺材继续向前行进着。 越往前承受的压力就越大,我能明显感觉到棺材上面的重量越来越沉。 张庚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完了,完了,赵哥,我感觉有人摸我的腿,有东西坐我脖子上了!赵哥,我怎么动不了了?我、我好像看见一个小女孩儿,不对,是数不清的小女孩儿……” 张庚的话戛然而止,沉默更加令人心中发紧。 我后背直冒凉气,不由得开口问道:“张庚?” 张庚依旧沉默着,一个字也没有传来。 就连王明浩都安静的吓人。 我歪了歪头,看向棺材上面,只见张庚呆愣愣的坐在棺材上,两只眼睛涣散。 我扔了一张镇邪符上去,镇邪符飘落在张庚身上,骤然燃烧起来,张庚终于回了神。 “卧槽!卧槽!太他妈的可怕了!赵哥,我刚刚……” 我打断了张庚,严肃说道:“这些回家再说,还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事情吗?” 张庚一愣,想了一会儿,才迟疑的点点头。 “不要管其他,听我的,”我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意有所指:“马上就要上桥了。” 上桥很顺利,顺利的很是异常。 这座桥矗立在这里,好似真的只是一座普通的石桥。 然而,当走到桥中心的时候,异变突生。 原本老老实实坐在棺材上面的张庚突然身子一扭,跳到了河里! 第三百零五章 腌菜 “什么情况?!!!!” 王明浩大喝一声,满眼的不可置信,宋珍更是一下子从后面冲到了桥上,死死地瞪着张庚。 宋珍的眼神怨毒而又可怖,她漂亮清秀的脸颊扭曲而可怖,脸上的肉挤出一道道皱纹,让她显得瞬间老了二十岁。 宋珍大声喝道:“别愣着啊,快!快把他弄上来,他要是沉底儿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本来站在周围看热闹的送葬人群这才急了,纷纷下水,将张庚连拉带拽的带上了岸。 我定定的看着宋珍,冷声问道:“说实话,什么叫做张庚要是沉底儿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和王明浩的?!” 宋珍低下头,缓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来以后,又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 “赵天师,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和王天师了……” 我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寒声问道:“哦,那你解释解释这桥底下的黑坛子是怎么回事?” 宋珍不动声色:“我不是跟你说过,那是腌菜嘛。” “哦,”我略略点头,转头看向王明浩:“王兄见多识广,知道有用黑坛子装上婴儿的骨头放在石桥下的水中,这样来做腌菜的吗?” 王明浩眉头皱得死紧,几乎能夹死苍蝇,他双眼锐利的看向宋珍,厉声说道: “宋珍!这件事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不说?!这他妈的分明就是镇压魂魄的方法!” 宋珍急的一把抓住王明浩的手臂,眼泪汪汪的哀求着:“王天师,我也是没办法,我、我真的不想死啊!这些事情都是王兰干的,和我没有关系……” 宋珍的话还没说完,原本清澈的河水忽然浑浊起来,数不清的头发和骸骨漂浮到了河面之上,让整个河面变得阴气森森。 这些头发和骸骨缠在一起,上面沾满了泥土和沙子,一阵阵尖锐的嘶吼声传来,灰白色的石桥震动两下,抬棺人左摇右摆,站立不稳。 我双手一滑,黑色的棺材在半空中转了个角度,差点儿掉下桥去,棺身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裂纹,那裂纹处刚好显露出一只眼睛! 那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恐惧和害怕,黑色的瞳孔极大,几乎要占据整个眼眶。 是死去的王兰的眼睛! 她好像嫌弃外面太吵了,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况。 可是,尸体还会觉得吵吗? 王明浩脸色大变,掏出一把糯米就洒向黑棺的缝隙,湿乎乎的糯米砸进了王兰的眼睛里,大部分都掉落进棺材里,还有几粒粘在她的瞳孔上,好像变成了她眼睛的一部分。 王兰的眼珠子忽然动了起来,左摇右摆的,想要将糯米粒挤出去。 她的眼珠子转的太快了,围着她的眼眶在里面转圈儿,比活人还要灵活。 “诈尸了?”我轻声问道。 王明浩毛骨悚然,他脸上的小胡子抽动着,他取出一张黄色的符箓,咬破舌尖儿,将鲜血喷在符箓上,用桃木剑挑着符箓,猛然一甩。 符箓如同离弦之箭,又好似燃烧的陨石,带着锐利的罡风扑向了黑棺的缝隙。 “刺啦啦————!” 棺木上的裂缝变得更大,露出了王兰半张脸,符箓刚好进入了王兰大张的嘴巴里。 符箓炸碎了她的下巴,她的下颌骨脱臼了,晃悠悠的掉落下来,只剩下一排参差不齐的上牙,嵌在她的上牙龈上,摇摇欲坠。 她的上牙龈已经腐烂发黑,她的喉咙里钻出来数不清的蛆虫和苍蝇,这些苍蝇的脑袋都是绿色的,泛着油光,两只眼睛黑黢黢的,像极了王兰的眼睛。 它们趴在王兰的身上啃噬着她的皮肤,将她本就苍白发灰的皮肤啃得坑坑洼洼,斑斓破败。 王兰好似变成了这种苍蝇的培养皿,彻底失去了人的形状。 王明浩双手一抖,差点儿拿不住桃木剑:“不对!不是诈尸!” 王明浩话音未落,棺材里就传出来令人心里发毛的嬉笑声,这嬉笑声中还夹杂着‘咯吱咯吱’的声音。 “过桥喽!过桥喽!” 一个身上穿着红袄的小女孩儿从棺材的缝隙里钻了出来,她的脖子上有一条长长的青紫色的勒痕。 宋珍脸色惨白,嘴唇发干,她的泪珠儿滚滚而落,口中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王天师,赵天师,求求你们救救我!” 数不清的婴儿从河水中浮现出来,它们爬上了桥,小小的身子大多青青紫紫,脸上呈现黑青色,它们手脚并用,攀爬的速度很快。 当它们全都爬到桥头以后,大部分都停住了,它们紧闭着双眼,微微歪头。 它们连出生当天的太阳都没见过,连眼睛都没睁开过,就彻底死去了。 它们的怨气凝成实质,化作一个黑色的漩涡在桥顶上方盘旋,像极了昨晚盘旋在棺材上面的黑鸟。 几个婴儿则是直接爬向了阿野,它们伸出稚嫩的、瘦弱的双手,手上还带着红色的鲜血和黄色的黏液,它们爬到了阿野的身上! 阿野惊恐的大声喊叫着,“师父,救我!” 王明浩脸色奇差,他站在阿野身前,却动也不动,好似并没听见阿野的呼救声。 阿野吓得浑身发抖,不停的抓挠着身上的婴儿,然而他的手穿过婴儿的身体,只觉得一片冰凉。 婴儿张开大嘴,咬在了阿野的身上。 “啊啊啊————!”阿野大喊起来:“别过来,滚!滚啊!” 这个十来岁的少年吓得惊声尖叫,精神上都要崩溃了,他眼睁睁的看着其中一个婴儿顺着他的胸口向上爬,到了他的脖颈,贴近了他的脸颊。 他不用低头就能看见那张青紫色的、皱皱巴巴的脸,恐惧令他瘫软在地。 突然,冥冥之中出现了一只粗糙丑陋的手,一把揪住婴儿鬼将它扔了出去。 吓傻了的阿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我喊了一声:“跳河!” 阿野被我这一嗓子吓得狠狠的哆嗦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眼王明浩的背影,然后狠狠地咬了咬牙,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任由婴儿趴在他的后背上。 第三百零六章 骸骨 那婴儿正用没有牙的嘴,啃噬着他的后背。 “扑通!” 阿野跳下了河。 河水漾起涟漪,但很快这涟漪又四散而去。 河水平静下来,然而这平静却令人觉得窒息,里面酝酿着更加可怕的诡异。 穿着红袄的小女孩儿笑了起来,很僵硬。 她指着棺材说道:“不是她,不是她!” 桥上的婴儿们也齐刷刷的说:“不是她,不是她!” 这些婴儿还没有牙,张嘴说话的时候声音尖锐,露出紫色的舌头,阴沉沉的,宛如悲鸣。 王明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腾而起,令他浑身冒汗,毛骨悚然。 这么多年以来,他也是第一次遇见如此诡异的场景。 虽然猜测到这次下葬会凶险异常,但是没想到居然凶险到了这个程度,稍有不慎就是命丧黄泉。 危险和恐怖就像两把刀,悬在他的脖子上,随时都要砍下去。 他在心中咒骂着王兰和宋珍,这两个女人明摆着想要拉他下水,简直是其心可诛! 但事已至此,他没有退路,只能放手一搏,否则的话,面临的就是死亡。 他稳了稳心神,握紧桃木剑,对着我喊了一声:“赵天师!” 我身边的抬棺人已经承受不住棺材的重量,双手撕裂,双腿断裂,纷纷倒在了地上。 抬棺人掉落在地上,身上升腾起道道黑烟,身体化作了纸人。 只剩下我一个人举着这口黑色的棺材。 黑棺之中依旧响着“咯嘣咯嘣”啃骨头的声音,不只是那些绿头苍蝇在啃噬王兰,还是其他一些什么。 我双手一翻,将笨重的棺材转了个圈儿,棺材盖子向下,“嘭!”王兰的尸体撞在棺木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伸出手,抓住了棺材上面的钉子,然后对着宋珍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宋珍瞪大了眼睛,终于反应过来不对了,她指着我大声喊道:“赵瑞!是你!是你把它弄进棺材里面去的!你把桥下的黑坛子怎么了?!你都干了些什么?!” 王明浩面色一冷,将宋珍护在身后,抬剑指向了我:“赵瑞!你被这些婴灵蛊惑了!妖孽!还不快快离开赵瑞的身体!” 我漫不经心的拔下了一个钉子,笑着说道:“我砸了黑坛子。” “你!赵瑞!你不得好死!”宋珍再也维持不住柔弱无辜的表情,面色扭曲的、怨毒的盯着我看,仿佛我是她的杀父仇人。 我无所谓的说道:“不过是些腌菜坛子,你激动什么?” “赵瑞,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什么?” 我的双眼中射出冰冷的寒意,冷声说道: “我只是知道一个所谓的接生婆不是为了接生,而是谋财害命。 收了仇人的礼金,帮人接生的时候,就把生下来的婴儿再塞回产妇的肚子里; 产妇一尸两命,家里人却以为是难产而死,还留了接生婆在家里吃了顿饭。也不知道接生婆心里会不会愧疚。” “胡说!我奶奶她只是借运,没有做这等残忍之事!” “残忍?你也知道残忍啊!”我指了指这群婴儿说道:“它们可全都发育齐全了,全须全尾,没有残疾,本来拥有正常的人生,但这些全都因为一己私利被毁灭了。 接生婆它们去地狱告状,于是将它们的骨头用坛子装好放在桥下,让鬼魂误以为自己在过奈何桥,却永远也过不去,永世不得超生!” 桥上的婴儿鬼浑浑噩噩的站着,靠着本能的怨恨趴在桥上,它们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我又指着穿红袄的小女孩儿说道:“有些女娃娃就更惨了,本来都已经哭出声来,活了几分钟了,只因为是个女娃儿,就被接生婆用脐带勒死了……” 宋珍的脸越发扭曲:“那是她命不好,她的爸妈想要男孩儿,她活下来也要受欺负,还不如趁早去投胎!” “可你没给她投胎的机会啊!你把她的骨头挖出来,塞进黑色的坛子里面,封存在水底。她终日只能缩在坛子里,出不来啊,你晚上睡觉的时候,难道没听到她在哭吗?” 站在我身旁的小女孩儿两只眼睛里流出血泪,她怨恨的盯着宋珍,伸出手来,想要掐她。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着急,再等等。” 宋珍阴沉着脸,大声喊道:“那也跟我没有关系!这些都是王兰干的,和我没有关系!” “呵呵,”我冷笑起来,“王兰只是一个接生婆,是个村子里的普通农妇,你说她是怎么想到这样阴邪的方法?是怎么偷取阳寿而不被发现?况且……既然是偷取阳寿,又如何能保佑这些来奔丧的人官运亨通,财源滚滚呢? 偷取阳寿和借运可是两个概念!是你刻意将这两个概念混淆了! 我再问你,我砸碎黑坛子的时候,发现里面一大半都没有骨头,空荡荡的,这是为什么?!” 王明浩喘起了粗气,他毕竟阅历多,又经过专业的系统的学习,自然懂得也更多,他马上联想到一种可能,他一只手撑住石桥,咬着牙说道: “养小鬼!王兰这是把那些屈死的婴灵做成了小鬼!今天来奔丧的人都是养了小鬼的,难怪他们会对于王兰下葬这件事这么紧张!” 王明浩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他袖子一甩,冷哼道:“这事儿我管不了了,那些婴灵也不容易,就此作罢!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王明浩说完以后,转身要走,他实在不想趟这一趟浑水了! 钱再好也要有命来花! 谁能想到王兰一个接生婆居然能搞出如此阴邪的事情来?!王明浩又不是傻子,听了我的话,自然心中有所猜测,这一切只怕不只是和王兰有关,和宋珍也脱不了干系了!!! 王明浩刚萌生退意,河水中忽然出现了巨大的旋涡,阴寒的气息升腾而起,周遭的草木枯死,化作一滩滩黑色的脓水,湿乎乎的空气变得异常黏腻。 宋珍的脸色阴沉的能拧出黑水,她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了一根细长的骸骨。 第三百零七章 你是罪人 那骨头表面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黑斑,仔细看去一个个黑斑是一个个圆形的漩涡,只看一眼,就让人头痛欲裂,似乎要把我的灵魂吸走。 我眉头紧锁,只觉得那黑斑如此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宋珍拿出这块骸骨以后,所有的婴儿鬼都齐齐向后退去,他们在害怕。 河水中浮现出数不清的长发女鬼,她们一个个的站在河水之上,浑身流血,血水滴落在河水当中,将河水染成了猩红的颜色。 她们是被接生婆害死的产妇,她们也被困在桥下,无法动弹。 如今,我砸了坛子,她们终于重见天日。 她们的怨气聚集在天空之上,让周围瞬间昏暗下来,一朵朵黑云在空中聚集,隐隐有血光浮现。 宋珍手中拿着骸骨,狠狠抽在了王明浩的身上,王明浩身体一僵,破口大骂:“宋珍!你想干什么?!” 宋珍冷漠的看着他,一双眸子里再没有天真和无辜,取而代之的是浑浊和苍老。 当骸骨抽到在王明浩身上时,王明浩居然完全无法躲闪,不能动弹。 王明浩发出一声惊恐的哀嚎,骸骨抽打在王明浩的身上时,王明浩迅速的衰老起来,他的头发变得花白,他的脸上布满皱纹,他的脊梁弯曲起来。 王明浩慌不择路,转身就逃。 宋珍手上的骸骨再次砸向王明浩,王明浩害怕的大声喊道:“赵瑞!救我!!!” 我提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棺材狠狠砸向宋珍。 然后,我如离弦之箭,速度极快的冲向了宋珍。 我左手取出无芯天烛,右手拿着竹编兔子,我几乎把身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宋珍被棺材砸了个正着,然而她依旧直挺挺的站着,棺材反倒彻底碎裂了,王兰的尸体砸在宋珍的身上。 王明浩躲过一劫,什么也顾不上了,头也不回的跳入了河水当中。 他的身体穿过河水中的女鬼,女鬼没有理他,依旧抬头看着桥面。 倒是女鬼怀里的婴灵跳到了他的头上,笑嘻嘻的揪着他白花花的头发,嘻嘻哈哈的发出尖锐的笑声。 王明浩打了个哆嗦,任由婴灵施为,他吓得几乎就要崩溃,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可怕的居然是宋珍! 那带着黑斑的骸骨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能吸取自己的寿命? 一下!才区区被它打了一下,自己半条命都没了! 若是再被打一下,定然会横死当场! 王明浩心有余悸,吓得心跳飞快,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河水里站着数不清的女鬼。 而他自己,就在这些女鬼中间! 王明浩头皮发麻,两股战战,呼吸都不稳起来。 就在这时,岸上传来一个声音:“师父!” 是阿野。 阿野扔下来一根绳子,想要将他拉上岸来,张庚也跟着帮忙。 周遭的送葬人惶惶不安,口中喊着:“别!别让他上来,让他在河里拖住那些女鬼,不然咱们都得完蛋!” 一个人的声音响起,无数人跟着回应。 他们顾不上身上穿的名牌衣服皮鞋,面目狰狞的冲上来,将阿野和张庚按倒在地上,拳打脚踢。 阿野才是个半大孩子,被打了几下就浑身青紫,一边儿的胳膊脱臼了,晃悠悠的掉了下来,头发乱糟糟,好似鸡窝。 他被婴灵围堵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狼狈。 谁能想到,对阿野最大的威胁居然不是婴灵,而是活人?! 这些送葬人都红了眼,生怕自己没命,他们抬着阿野和张庚,将他们再次扔进了河水当中。 他们大声喊着:“你们都是天师,你们得对付这些女鬼,我们付了钱的!我们有钱!” 他们站在岸上,眼神躲闪,不敢看河中的女鬼和婴灵,却对着张庚等人大吼大叫。 有几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出口罩戴在了脸上。 其他人见他们的动作,如梦初醒,立即也将白色的、黑色的、蓝色的口罩戴到了脸上。 好像这样就能遮掩住他们的利欲熏心,好像这样就能让这些女鬼和婴灵不再找他们的麻烦,好像这样他们做的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理所当然。 张庚一把托住阿野的后背,找了块腐烂的木板,让他趴着,自己则是咬了咬牙,向王明浩游去。 张庚捏紧了剩余的护身符,心中惴惴不安,他不知道这被水浸湿了的护身符到底还有没有用。 桥上,宋珍单手一送,王兰的尸体就从中间破开,变成了一堆烂肉。 数不清的蛆虫连同苍蝇一起化作了脓血,散落一地。 坚硬的黑棺不堪一击,变作了碎末。 王兰脸上开始浮现出淡淡的黑色斑点,她咬牙切齿的怒视着我:“赵瑞,是我小瞧了你。你确实有两把刷子,可惜……” 她的话还没说完,无芯天烛已经燃烧起来,周围浮现出数不清的蜡烛,火焰冲天而起,将部分怨气化作的黑云击散。 留在桥上的婴灵,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直接化作了灰烬。 我没有空理会这些,我意识到王兰的非同凡响。 她直挺挺的站立在桥上,手中的骸骨给我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 我咬破舌尖儿,绘制出一张退黑山羊符,猛然向宋珍砸去。 退黑山羊符在宋珍的面前炸开,浮现出一个满是触手的怪物,这怪物的触手之上有着数不清的吸盘,每个吸盘上都凸起着小小的疙瘩,密密麻麻,星罗密布。 宋珍挥舞骸骨,骨头穿过了出手怪物的身体,在空气中变得滞涩而难以挥动。 触手怪物的一只触手动了两下,宋珍觉得心脏生疼,头疼欲裂,她眼仁儿上翻,鲜血滴落。 她痛苦的哀嚎一声,捂着眼睛大喊道:“滚开!” 骸骨再次穿过触手怪物的身躯,触手怪物发出金色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等我来到宋珍面前时,退黑山羊符已经失去了效力,触手怪物消失了。 宋珍怒气冲天,面目扭曲,她紧紧地握着手上的骸骨,愤怒而又惊恐的说道:“赵瑞,你这是在自寻死路!你将那东西召唤出来,会害死所有人的!你是罪人!” 第三百零八章 瘦长黑影再现 我心下一沉,宋珍显然认识退黑山羊符里的触手怪物,我总觉得我在梦境中见到的、黑水潭里的怪物,还有任科说的那个怪物都很像触手怪物,可我又不能确定,我始终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冷声说道:“呵呵,我能活着就行了,我管我召唤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赵瑞,你真是道貌岸然,表面上装的是为了这些婴灵和女鬼好,为他们打抱不平,实际上也只是为了利益,为了虚名。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我似笑非笑的说道:“对,你说得对,我是小人,我就是看不惯你,想要阻止你,有问题吗?” “你!”宋珍被我厚颜无耻的话气的两只眼睛都要冒火了,她愤怒的嘶吼着: “你想要钱就跟我说啊,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老老实实的帮忙出完殡,老老实实的让王兰下了葬,一切就尘埃落定,你拿钱走人,两全其美,你非要做多余的事情!这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宋珍说完以后,身上的皮肤开始出现黑色的霉菌,这些霉菌落在桥上时,如同钢钉落进豆腐里,将桥身穿透,掉落在河水当中。 河水里的女鬼和婴灵被霉菌砸到,就会化作一滩液体,彻底消散。 鬼魂们惊恐的尖叫起来,他们疯了一样的扭动着身子,往岸上爬去。 岸上的送葬人也不愿意坐以待毙,他们向后跑去,想要逃离鬼魂。 然而他们的速度太慢了,这些浑身是血的女鬼仇恨的向他们扑去。 女鬼的头发如同一条条绳子,缠绕住他们的脖子,他们嘴里发出“嗬嗬”的叫声,大睁着眼睛,脸色青紫,舌头伸长,命丧当场。 死去的送葬人化作一只只怨鬼,刚刚出现,就被一旁等待着的婴灵拧下头颅,吞进肚子里,女鬼张嘴一吸,将剩余的躯干吸进了嘴里。 短短一瞬间,地上就横着十几具尸体。 然而,更多的人却不是被女鬼杀死的,而是遭到了小鬼的反噬。 他们养的小鬼不再听话,不再保佑他们,反而瞬间发狂,爬上他们的身体,咬断了他们的脖子或者心脏。 这些被他们供养过的小鬼,身体几乎要化成实质,比刚从水里爬出来的鬼魂厉害很多。 死亡如同一柄镰刀在空中挥舞,每舞动一下,就收割着数条性命。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才刚弄死竞争对手,变成了总经理!” 一个男人身上穿着的名牌西装已经变得皱皱巴巴,领带乱糟糟的挂在脖子上,他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金链子,往后面扔去:“给你!都给你,你帮我挡挡!” 跑在他后面的女人,抓住金链子,狠狠的摔在地上:“我不要!我想活着!” 女人吓得都要疯了,她拼命地向前跑着,求生的意志,让她的速度超过了男人。 她的速度在恐惧的作用下,被激发到了极致。 男人面色一寒,两眼大睁,他在女人就要跑到他前面的瞬间,一脚踹在了女人的腿上。 女人摔倒在地上,精致的妆容被泥水覆盖,变得乌七八糟,鼻子里的假体扭曲起来,歪歪扭扭的耸立在一边,她大声嘶吼着,看起来比女鬼还可怕两分。 她伸出手,死死地拽住了男人的小腿,任凭男人如何踹她,她也不肯放手。 “我死了,你也别想活!!!!哈哈哈!” 女人的嘴里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和大笑,她双眼中的怨恨令她的眼仁儿变得扭曲起来,好似湖面上投入了一块石头,不停的向外逸散着涟漪。 这涟漪在她的脸上扩散,在她的脸上变成了一个硕大的黑色旋涡,离远看还以为是个黑斑。 男人僵直在原地,黑斑飞快的向他身上扩张,从他的脚到腿,到腰,速度极快。 男人睁大了眼睛,拼命抖动着身体,想要将黑斑甩出去,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当黑斑蔓延到他全身的时候,身后的女鬼追了过来。 男人放声大叫,然而,女鬼却小心翼翼的绕开了他,去追其他人。 “哈哈、好了,她没杀我,她没有杀我……”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一只满是黑斑的、细长的手莫名其妙的从半空中出现,揪着他的后脖领子,将他抓了起来。 男人茫然的看着周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令他骨头发酸的声音。 “咯嘣、咯嘣。” 是咬碎骨头的声音。 是咬碎了他的骨头的声音!!! 女人的脸彻底化作一个深黑色的漩涡,她呆愣愣的伸着双臂,两只手扭曲成圆环的形状,五根手指如同树根,彼此纠缠。 那只巨大的、枯瘦的手,又揪起了这个女人。 水里的王明浩吓得浑身发抖,他喃喃自语:“那……是什么?” 王明浩的工作就是接触这些鬼怪妖魔,平日里也听说过不少厉鬼大妖,但从来没遇见过这等情况! 如果说土里长出人的事件是古怪离奇,那么现在他看到的一切就是诡异难明! 女鬼他知道,婴灵他明白,就连养小鬼他也能够理解。 但他唯独无法理解现在发生的一切! 无论是宋珍,还是细瘦的、如同枯枝一样的手臂。 未知的恐惧,铺天盖地。 张庚胆小怕死,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诡异的,再说他又经历过天人城的诡谲离奇,现在的这种程度,他还算能够接受。 这一刻,张庚居然比王明浩还要冷静一些,他大声喊道:“上桥!去赵哥身边!只有他能救我们!!!!” 桥上,宋珍握紧了骸骨,向我打来,我身子一扭,灵活的躲过了她的攻击。 她显然不会打斗,没有技巧,只知道拿着骸骨挥舞着手臂。 无芯天烛灼灼燃烧,烧散了一些宋珍身上飘落的霉菌,但是仍旧有一些散落在我的身上。 霉菌一落在我的身上就好像种子一样,迅速的发起芽来,它们拼命的往我身体里挤,想要将我变作肉块儿。 它们顺着我的胸口往四肢蔓延,速度极快,疼痛难忍。 汗水浸湿了我的身体,我一把撕下身上的衣衫,对着宋珍扔出镇魄珠。 第三百零九章 歇斯底里 绿莹莹的镇魄珠砸在满是黑斑的骸骨之上,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敲击声,黑气升腾,烟雾四起。 “噗!”镇魄珠碎裂,骸骨上也出现了细微的裂缝。 宋珍身上的黑斑越来越多,越来越重,尤其是她的脸上,密密麻麻的长满了黑斑,黑斑不停地向外掉着黑色的霉菌,让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无芯天烛的作用有限,竹编兔子毫无反应,镇魄珠已经废了。 现在的桥上只剩下我和宋珍。 穷途末路的我,和满身黑斑的宋珍。 无论是无芯天烛还是竹编兔子,终究只是外力。 我最大的依仗,一直以来就是我自己,只能是我自己! 我不管不顾,双手握拳,直直的砸向宋珍。 宋珍挥动着骸骨,和我的拳头相撞。 我只觉得自己好似砸在了一颗熊熊燃烧的陨石之上,坚硬而滚烫,烫的我的拳头发出一阵阵烤肉的焦糊味儿。 我的拳头已然血肉模糊,手骨齐齐断裂,部分骨头被直接轰成了残渣! 最可怕的是,这块长满黑斑的骸骨似乎还在吸取我的生命! 我明显感觉到自己似乎在变得苍老。 宋珍张开嘴巴,哈哈大笑:“赵瑞!你就是个垃圾!老鼠屎!没有能耐还学别人打抱不平?!痴心妄想!你以为你砸碎了黑坛子,阻止王兰下葬,我就没有办法了吗?今天,我就要让你替我承受因果,让你承受来自地狱的真正力量!” 我咬着牙,冷冷的看着她,缓声说道:“果然,你才是那个偷婴儿阳寿,想要永远活下去的人!你拿王兰当幌子,让她做了第一个替死鬼,你还想让张庚坐棺,成为第二个替死鬼! 今天,就算我没有砸碎坛子,你也会把我和王明浩变成下一个替死鬼!” 宋珍笑的越发邪肆,“你既然都知道,就合该老老实实的听从我的安排,弄到现在这样,真是麻烦!麻烦啊!!!” 说到最后,宋珍歇斯底里,显然用这黑斑遍布的骸骨对她自己的伤害也不小。 我注意到霉菌触碰到我胳膊上的红毛时,向后畏缩起来。 我揪下一把红毛,尽数扔在了身上。 我身上的霉菌遇到红毛就好像是白雪遇到了热水,顿时融化消散,不见了踪影。 然而,红毛却在我的身上扎了根,它们顺着我的胸口向下生长,长满了我整个前胸,密密麻麻,根根分明。 它们欢快的抖动着,对我的身体很满意。 我知道这红毛诡异,也知道用红毛对付霉菌无异于饮鸩止渴。 可我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我又揪下一把胸口的红毛,飞速来到宋珍身边,将红毛狠狠地按在了她的身上。 “什么?!这是什么?!!!!” 红毛迅速长满了她的全身,将她整个人变成了一个硕大的毛团! 红毛如同一个个吸血虫,趴在她的身上,啃噬她的身体,吸食她的生命力。 红毛吸食生命力的速度极快,疼痛令她惊声尖叫,她大声诅咒起来:“啊啊啊!!!赵瑞!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不阴不阳,不生不死,永远被放逐在混沌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我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在这之前,恐怕你要先下地狱了。” 说完以后,我一拳砸在她的脑袋上,预想中鲜血和脑浆齐飞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宋珍的脑袋被红毛迅速覆盖,我的拳头砸在红毛之上,好像砸在了棉花上面,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就在这时,一个身长四五米的枯瘦人影缓缓走来,他带着黑色的、圆圆的礼帽,他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数不清的、旋涡形状的黑斑,他的四肢枯瘦细长,整个人好像深夜里被拉的长长的黑影儿,又好似一棵形状古怪的树木。 他的一条腿跨过石桥,进入水中,另外一条还在岸上,明明是略显滑稽的动作,我却并不觉得有趣,只觉得惊悚异常。 他的脸上没有五官,可我能够确定,他在看我! 他低着头,脖子足有一米多长,他的脸贴近了我的脸,脸上的旋涡映在我的眼睛里,令我呼吸困难。 我的浑身都在颤抖,连着胸前的红毛都抖得厉害,我感受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这种恐惧仿佛是从我生下来就有的,我的心告诉我,我得逃,快速的、不顾一切的逃离这里。 可是我的双腿不听使唤,我的脑子里写满了不甘心。 我知道这东西,是瘦长黑影。 曾经我在梦里坐上了一辆公交车,开车的是稻草人。 稻草人越过千山,淌遍黑水,开着公交车奔赴黄泉,只差一步,它就能跳脱出来,彻底自由;只差一点儿,它就能拥有真正的灵魂,化为生灵。 然而,它被一只长满了黑斑的手抓住了,被瘦长黑影塞进嘴里,化成了食物。 曾经有一个名叫做栾希的女人,她和越野车完成了交配,怀了孕,生了个奇怪的孩子。 她还没来得及享受成为母亲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和越野车双宿双栖,就被瘦长黑影将孩子抢走,将越野车撞碎。 现在,这个瘦长黑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用没有五官的脸,盯着我看。 我终于想起了宋珍手里的骸骨上面的黑斑为何眼熟,因为那黑斑和瘦长黑影身上的黑斑一模一样。 我用尽浑身力气对抗自己的本能,我费力的抬起手,打向瘦长黑影。 它固然是诡异,固然是可怖,可我仍想知道,这家伙到底属于灵体还是肉体。 然而,我的拳头只碰到了空气,在离它还有五六米的时候,就消失在了空气中,像极了当时在遗迹宫殿之中,面对青铜古棺时的情况。 “咣啷啷————!” 宋珍的手上也遍布了红毛,她再也没了气力,手上的骸骨掉落在桥上,发出一声巨响。 瘦长黑影回过头去,伸出细长枯瘦的手,将桥上的骸骨捡了起来。 在它碰到骸骨的瞬间,那骸骨便融入了他的身体,消失不见了。 第三百一十章 交缠 宋珍似有所觉,发出微弱的声音,她的声音怪极了,像是年久失修的收音机,又像是被毒哑了的乌鸦,带着一种莫名的寒意,令人骨头缝儿发冷。 瘦长黑影伸出手来,慢慢的将宋珍抱进了怀里,他像剥鸡蛋一样,将宋珍身上的红毛尽数剥掉。 宋珍的身上没有一块儿好肉,坑坑洼洼的,血肉模糊,雪白的皮肤掉落以后,她红色的肉上,隐隐约约有着一圈圈黑色的漩涡,令她整个人显得更加丑陋而古怪。 瘦长黑影正在揪她脸上的红毛,那红毛长在了她的眼睛里,瘦长黑影揪掉红毛的时候,连着她的眼睛一起揪掉了,她的眼眶里流出黑红色的鲜血。 宋珍不再喊痛,她用剩余的一只眼睛,怨毒的盯着我看。 “赵瑞,你不知道你到底毁了什么。你以为我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我自己吗?” 宋珍的一只眼眶里面空荡荡,只有血肉颤巍巍的跳动,她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会、后、悔、的!” 瘦长黑影抱着宋珍,消失在了原地,它来这一遭,居然是为了宋珍! 瘦长黑影消失之前,我分明听见它在我的脑子里说:‘还得养养。’ 养养?养什么?! 它这是什么意思?把我当时食物了?这回不动我,是嫌我不够好吃?! 我忽然想起那休息站的老板曾经说过,瘦长黑影只吃半阴半阳的东西。 我现在身体里有魂钉,将我的灵魂和肉体钉在一起,虽然表面上看着和常人一样,实际上是处于半生半死的状态,可不就是半阴半阳嘛! 瘦长黑影让我养养,怎么养?又凭什么要养? 这些怪物一个两个的都把我当成砧板上的肉,恨不得谁都来吃两口。 我偏不让它们如意!!! 我记得食梦貘曾经说过,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栾希,为了抢回孩子,曾经向瘦长黑影扔了一个玻璃瓶,瘦长黑影似乎被玻璃瓶里面的液体伤害到了。 这说明,瘦长黑影也不是毫无破绽的! 我想,有时间,我该去拜访一下栾希,问问她过得怎么样。 也问问她,如何才能得到玻璃瓶里面的液体。 我瘫坐在地上,胸口的红毛蔓延速度很快,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发痒,这红毛好似已经在我的心脏里扎了根。 我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痛起来。 “轰隆隆————!” 灰白色的石桥坍塌了,厚重的石块砸入水中,将黑坛子尽数砸碎,放着王兰的黑棺连同王兰的尸体一起被石桥砸成了齑粉,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都是被女鬼吓死的,所有的女鬼和婴灵全都消失不见了,包括大部分的送葬人。 张庚和王明浩正费力的将阿野从水里拽上来。 阿野的一边臂膀脱臼了,疼的脸色发白,浑身青紫。 张庚也没好到哪里去。 王明浩更是两眼发直,满眼惊恐。 等他们将阿野拖到岸上去以后,王明浩跌跌撞撞的跑到我身边,靠着废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脸上的表情古怪,看不出是哭是笑,他伸出手抓住我的胳膊,声音抖得厉害:“赵瑞,你刚才看到了吗?那是个什么东西?!它、它太可怕了!” “只吃半阴半阳之物的瘦长黑影,我也不知道这东西具体是怎么来的。”我喘了口气,疲惫的揉着太阳穴,红毛令我疼痛不已。 王明浩两眼发直,眉头紧锁,身上湿漉漉的向下滴着水:“宋珍怎么会认识这东西?该不会这一切其实是瘦长黑影想要做的,宋珍只是它的代言人?只是听从了它的吩咐?! 他们偷取寿命,害死婴儿和产妇,到底是要干什么?赵瑞,我觉得这件事不是我们能够处理的,我得向协会报告,太诡异了!” 张庚搀扶着阿野走了过来,连声附和道:“赵哥!老吓人了!刚才你在桥上和宋珍对峙的时候,那个瘦长的黑影随手一挥,天空中出现数不清的黑色旋涡,旋涡将女鬼和活人吸到里面,他们在漩涡里交缠旋转,最后融为一体。 那个瘦长黑影伸长手臂,抓着旋涡就往嘴里塞,他脸上明明没有五官,没有嘴巴,他是怎么把旋涡吃下去的啊?!” 我转过头看向地面,果然发现大部分的送葬人都不见了踪影,就连女鬼和婴灵也彻底消散,好似他们从来也没存在过一样。 我嗅到了巨大的阴谋的味道。 瘦长黑影不想让我们发现端倪,索性将所有的、可能存在的证据和线索全都带走了。 就连石桥也成了一片废墟。 张庚打着哆嗦,开口说道:“赵哥,要不是你让我过桥的时候跳进水里,这会儿我估计和那群人一样,变成尸体了!太可怕了!宋珍长得那么好看,居然也会干这样的事情,简直是难以想象!” 王明浩后知后觉的看向张庚,脸上的小胡子抖动着:“张庚,是赵瑞让你跳河的?” 张庚点了点头,对着我狂吹彩虹屁:“那可不,我们赵哥那可是经天纬地第一人,长得帅就不说了,业务能力杠杠的,最开始就发现了问题,告诉我要跳河。我连为什么都没问,毫不犹豫就跳了,主打的就是对赵哥的无条件信任!” 张庚说的唾沫星子横飞,化解了一些紧张恐怖的气氛。 王明浩脸色苍白,头上的白发格外晃眼,他的状态很不好,呼吸都很费力,但他还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对着阿野说道:“阿野,跪下!” 遍体鳞伤的阿野呆愣愣的站在张庚身后,一边的胳膊晃悠悠的,还没接上。 王明浩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些许:“阿野,这一次咱们师徒能够死里逃生,多亏了赵瑞天师,还不过来,给赵瑞天师磕个头,感谢救命之恩!” 阿野这才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来,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嘭嘭”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赵天师!” 他磕头的力气很大,将额头都磕青了。 我无力的摆了摆手:“不用谢,快起来。” 第三百一十一章 身世 王明浩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脊背弯曲,老态龙钟,他的眼睛泛起了黄色的浑浊的光。 他的生命力被那块黑斑骸骨抽走了一大半,他的状态很差。 “你也是被骗来的,不用如此。”我见他这种情况,也不好多做苛责。 王明浩虽然能力一般,但他确实也是用出了自己所有能用的方法,几乎没有留力。 王明浩深深地叹了口气,他颓然的靠在废墟上,自嘲的说道:“赵小友,不瞒你说,在今天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在天师界混不出名堂是因为怀才不遇,是因为没有人脉。可今天见到了你,我才知道,在绝对实力的面前,我的那些手段有多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如果不是宋珍找了张庚来坐棺,如果不是你跟着张庚过来了,今天下完葬以后,死的第一个人就是我。” 虽然我平日里被张庚的彩虹屁吹的已经免疫了,但是王明浩作为一个正经的天师居然对我如此认可,我心中还是多少有些开心的。 我无所谓的说道:“王兄谦虚了,我也就是运气好,手里的底牌多一些,今日若不是那红毛能克制宋珍,我也是凶多吉少。” 说到这里,我伸出胳膊,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红毛:“王兄见过这东西吗?这有什么来历?” 王明浩坐在地上,扒拉两下我胳膊上的红毛,眉头紧锁,微微摇头:“这我还真没见过……但是,我觉得这东西有点儿邪性啊,给我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赵天师,介意拔下一根来给我带走吗?我可以帮你问问别人。” 我摇了摇头:“这东西很危险,拔出来就容易在人的身上扎根,暂时还是算了,等有机会的。” 王明浩咽了口唾沫,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颤动起来。 他像被针扎了一样,缩回了手,颤巍巍的点起了头。 现在的王明浩和我第一次见他时已然大相径庭。 那时候他虽然有些不可一世,但是却也自信满满,颇有高人模样;如今他的生命力丢失大半,头发花白,老态龙钟,精神紧张,惶惶不安,他的眼神变得闪躲起来,甚至不敢跟我对视。 我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我宁愿面对曾经对我横眉立目的傲天师,也不愿面对他如今这副颓废模样。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安慰两句,他却如同惊弓之鸟,直接吓得缩起身子瑟瑟发抖。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王明浩,跟我讲讲阿野。” 王明浩瞳孔微缩,他的视线躲避着:“阿野是我的徒弟,他以后会比我厉害的。如果你想收他为徒,我没有意见……” 阿野立即跪倒在王明浩身边,梗着脖子说道:“师父,我不要拜别人,我只有你一个师父。” 张庚两只眼睛在我们三人之间转来转去,除了身上湿漉漉的,居然是我们当中精神状态最好的,他找了一块儿较为平坦的地方坐了下去,看起了热闹。 不用怀疑,如果现在他手里有一把瓜子,都能边笑边看。 我懒得理会张庚,对王明浩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也不想收徒。” “那……” “阿野的母亲是那个被种出来的人种,那个极其漂亮的女人。” 我双眼定定的看着王明浩,我说的是肯定句。 “不是!”阿野反应极大,他猛地抬起头,愤怒的看着我:“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没有爸妈,我是被师父捡回来了的!师父,你快告诉他!我不是人种的儿子……” “……”王明浩偏过了头,不去看阿野。 阿野呆愣愣的看着他花白的头发,眼泪登时涌了出来,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扯着王明浩的袖子,如同一只要被抛弃的小狗,哀哀的叫着:“师父,你说句话啊!我不是人种的儿子,对不对?人种怎么可能会生孩子呢?” 张庚虽然不太懂人种是什么,但是他一听生孩子的问题,立即来了精神:“有什么不能生的?你那是不知道,连越野车都能生孩子,现在这个世界哦,魔幻得很!” 阿野没有理会张庚的‘疯言疯语’,他依旧期盼的看着王明浩:“师父,你告诉我,只要你说我不是,我就相信,我……” “是。” 王明浩的声音嘶哑,语调颤抖,他缓缓转过头,双眼满是沧桑和悲伤:“阿野,你是人种的孩子。” 阿野呆呆地跪在地上,连连摇头,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是孤儿,我没有母亲……” 王明浩继续说道:“阿野,你是被我从村子里带回来的,你的母亲是从地里面长出来的女人,你……是大地之子。” 张庚叹为观止,小声吐槽:“地里面长出来的女人生的孩子就叫做大地之子了?说是怪物之子更合适……” 阿野又愤怒又生气,这个十来岁的孩子还消化不了如此可怕的消息,他猛然站了起来,不顾自己脱臼的手臂,另一只手握紧了拳头,狠狠砸向张庚。 张庚一边躲着,还一边贱兮兮的开口说道:“卧槽!跟我可没关系啊!说句实话也不让啊!” 阿野的拳头砸在了断壁残垣之上,将手掌都砸的满是血污和灰尘。 他的眼睛像是坏了的水龙头,不停地向外流淌着泪水,他顾不上擦眼泪,拳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张庚摸了摸他的脑袋,开口安慰道:“小鬼,别难过了,你又不能决定你的出身,英雄不问出处嘛!你以后还是有大好前途的!” 阿野狠狠的推了张庚一把,嘶吼着说道:“闭嘴!你母亲又不是怪物,你当然不难过!” “阿野!”王明浩怒喝一声,费力的直起身子说道:“那是你的母亲,谁都可以说,只有你不能说她是怪物!” 阿野咬紧了牙关,哽咽不已:“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照顾我,我这样的、这样的怪物就该去死……” 王明浩走过去,一巴掌打在阿野的脸上,愤怒的吼道:“我把你养的这么大,教你本事,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自怨自艾,寻死腻活的!你要是想死现在就去死!别在这里哭哭咧咧!” 第三百一十二章 我不后悔 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阿野果然是那个人种的孩子。 此前,王明浩以桃木剑杀女鬼,震慑婴灵时,我就看出了那个所谓的女鬼不太对劲儿,不像是女鬼,倒像是别的东西。 我猜测那女鬼是人种,跟在王明浩身边,帮他做戏。 可按照王明浩的说法,人种的实力不算差,又为什么愿意心甘情愿的跟在他的身边呢? 除非有什么她难以割舍的人或者事情。 我猜测阿野是她的儿子,出言诈王明浩,没想到他居然一下子就承认了。 我开口说道:“阿野,你被婴灵缠身的时候,曾经有一只手骤然出现,将你身上的婴灵扯开,那只手大概就是你的母亲,那位人种的手。” 阿野愣住了,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昏厥过去,过度的信息加上惊吓,终于让他承受不住了。 王明浩担忧的摸了摸阿野的动脉,确认他没有问题后,才松了口气。 王明浩神色不善的看向我,显然对我点出这一切很是不满的。 我笑盈盈的说道:“小孩子就是不经吓,你说你要是不行了,阿野自己一个人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啊?光靠他无法轻易显露在人前的母亲?只怕会过得很惨。” “赵瑞,你……” “王兄,你是被抽走了生命元气,又不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儿,怎么突然一蹶不振了?你看看张庚,他之前被人面兔吸走了大半阳气,现在还不是生龙活虎?” 王明浩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看着我,双眸中很是复杂,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的说道:“我明白了,多谢小友。没想到我空活了四十多年,竟然还会被情绪操控,看不清楚本心。今天要不是小友提醒,我只怕道心崩溃,没有几日好活了。” 我摆了摆手:“王兄不怨恨我告诉阿野他的身世就好了。” “他……早晚要知道,早知道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眯了眯眼睛,开口问道:“他的父亲呢?” “……”王明浩再度沉默起来。 我在他的沉默当中明白了什么,我的体力恢复了些许,我缓缓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走到王明浩身边,低声说道:“人种再美,也是从地里面长出来的怪物,不是真正的人类,到底如何处理你们之间的关系,可比你的生命元气还要棘手。” 王明浩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他定定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说道:“赵瑞,如果你没生在这个时代就好了。” 我嘻嘻一笑,也不探究他到底是在夸奖我还是在埋汰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有组织,我可没有,你叫你们协会的人快过来处理剩下的事情。一天死了不少家财万贯的精英可是不好交代。” 我又严肃的说道:“王老哥,还得麻烦你一件事儿。今天权当做我和张庚没有来过,我也当做不知道阿野的父亲到底是谁。” 王明浩心里一紧,冒了一后背的虚汗,他心中可能想骂我,但形势比人强,最终也只能连声答应着。 我微微一笑,盘坐在地上,阖上双眼,开口念诵:“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 张庚说那些鬼魂已经被瘦长黑影吃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残留下来的。 她们生前已经很惨了,死后还被当做了食物。 希望我念诵的佛经,能够传达到她们那里,愿她们来世顺遂。 虽然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做的可能是无用功。 可有的时候,念诵佛经也不仅仅是为了死人,也是为了活人,图一个心安。 当我念诵佛经的时候,身上散发出柔柔的光芒,如梦如幻,圣洁无双。 好似有一朵莲花在我的身下绽放,又好似什么都没有,说不清的韵律在流转。 这片天空中的黑色旋涡和不甚明晰的空气都逐渐变得清新安逸。 王明浩愣愣的看着我,他心中惊涛骇浪。 一个人会道术,会佛法,身上藏着数不清的秘密和底牌,这样的人真的只是协会里天师们口中的愣头青吗?真的只是凭运气就能达到如今的高度吗? 王明浩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摸了一把自己白花花的头发,低声叹了一句:“我老了。” 他又抬起头,看着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意有所指的说道:“要变天了。” 他手中的桃木剑尖端裂开,掉了一个茬儿,上好的木头掉落在地上,变成了腐烂的废物。 我念诵佛经结束以后,毫不迟疑地说道:“王天师,我就和张庚先走了,有缘再见。” 王明浩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着我离开,他没说再见,他看着我的目光晦暗艰涩,复杂难明。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声音极小的说了几句话。 我的听力很好,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赵瑞,别回头。” 我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便将他的话抛之脑后。 宋珍说我会后悔,王明浩让我别回头,真有趣啊! 到现在为止,我走的每一步都问心无愧,都一往无前。 哪怕干尺生死不知,哪怕白洛歆变成怪物,哪怕我自己变得不再像我自己。 可我仍旧还有初心,仍旧向着未知和困难发起挑战。 我得去找宫一语,我得知道我身上为何会发生这一切,我得明白我父母死亡的真正原因。 我不后退。 也不后悔。 更不会回头。 我的身体变得古怪,我的灵魂战栗不休,可我的心还是那颗心。 只要心不脏,我就能永远高昂着头颅,管它是阴险狡猾,还是诡谲离奇,管它是瘦长黑影,还是鸟人兔子,都给我去死!!! 离开村庄以后,我狠狠地锤了一下树干,两人合抱的大树轰然倒塌。 张庚站在我身后目瞪口呆。 我生气的说道:“可恶啊!宋珍让那瘦长黑影带走了,明明答应了要给我一百万的!” “什么?”张庚显然不知道这事儿。 他此前一直在坐棺,我也没时间跟他详聊。 第三百一十三章 倒霉 但他还是开口安慰道:“没关系的赵哥,不就是一百万吗,以后咱还能挣,以赵哥的实力,分分钟就能……” “你也有一百万。” “?” “宋珍答应给咱俩一人一百万。” 张庚瞪大了眼睛,呼吸粗重的说道:“赵哥!咱们回去!现在就回去!就算是宋珍下了地狱,也得给她薅上来!我的一百万啊!都能买半间房子了!!!” 张庚说着抓起我的袖子就向回走。 我在他的脑袋上打了一个暴粟,见他这副疯牛见了红布的倒霉样子,心中郁气倒是舒缓了不少。 这家伙就是一个妥妥的活宝,刚经历过如此诡异的大恐怖,他没有像阿野一样昏倒,也没有像王明浩一样锐气全无,倒还是如原来一般咋咋呼呼,嘻嘻哈哈,刚刚还有心思调侃阿野呢。 是该说他心性坚定呢,还是没心没肺呢。 嗯,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第二种了。 我勾住了张庚的肩膀,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我这会儿身体疼的厉害,走路都很艰难。 “行了,宋珍被瘦长黑影带走了,他俩一看就是一伙儿的,你去了也找不到,就算能找到也是给他俩送菜。 没看那么多的女鬼婴灵都拿他们没辙,成了瘦长黑影的盘中餐。” 张庚立即垂下了头,唉声叹气:“一百万,那是一百万啊!就算是被赶尸人骗,还能被骗五次呢!就这么飞了!我还坐棺坐了七天呢!打水漂了!” 张庚撑着我的身体,向前走去,满脑子都是钱,根本没注意到我靠着他走。 “行了,谁让你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扯人家的裙子的,被宋珍缠上也是活该。” “赵哥!你是没看见当时的情况啊!红白喜事冲撞在一起,老吓人了,再加上那唢呐……都没人吹,声音震天响,谁能猜到是手机放的啊!!!!” 张庚说的义正辞严,理直气壮。 我却岔开了话题,问起了他坐棺的时候,还记不记得那个穿着红袄的小女孩儿,它曾经两次蛊惑张庚下了棺材,也是它在桥下告诉我,宋珍才是幕后黑手,偷他们的寿命,想要永生。 然而,当我和宋珍打起来的时候,那个穿着红袄的小女孩儿就不见了。 我无暇顾及她,本来以为她去找人报仇了,可直到最后也没见到她。 “好像有点儿印象。” “她也被吸进漩涡里,和活人缠绕在一起,最后被瘦长黑影吃了吗?” 张庚摇了摇头:“没有,我没在桥下看见她。别的婴灵长得都差不多,就她长得不一样,我如果见过她,印象肯定很深。” 我眼珠儿转了转,突然觉得不好:“张庚,快!背我回去!!!” “要回去找宋珍讨那一百万、啊,不,两百万吗?” “少废话,快点儿!” 我爬上了张庚的后背。 张庚背着我向回跑去。 跑回去的路上,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和我打了个照面,他脸色苍白,他的头发混乱,他身上的西装皱皱巴巴,还沾着泥土,他的脖子上有一道紫红色的血手印儿,应当是被掐的。 他冲我露出了一个笑,然后一瘸一拐的快速跑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放弃了。 我拍了拍张庚的头:“走,回家。” “哈?” 张庚被我的反复无常弄迷糊了。 我却无心同他解释。 刚刚遇见的那个男人就是曾经的红袄小女孩儿! 她从最开始就和别的婴灵相差较大,其他的婴灵都是明显的婴儿形态,只有她两三岁的模样,好似死了以后又继续长大了。 她趁着混乱,钻入了刚刚死去的人的身体里,借尸还魂了。 一个已经死去的、夭折了的婴儿,没上过一天的学,没和真正的人类交流过,心中充满了怨恨和不甘的婴儿借尸还魂了。 它以一个男人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世界上,它会做什么呢? 这个世界上不仅有能够生育的越野车,有想要跳脱出去的稻草人,有古怪的瘦长黑影,有人类进化过程中产生的另外一支,还有借尸还魂的鬼怪。 这世界早就乱了套,再乱一些又能怎么样呢。 我呵呵的笑了起来,这种事情我管不了,我只能继续前行,将自己管好。 张庚大概是发现了我的低沉,他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了话:“咱们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白洛歆和林梓涵她们怎么样了。不说别的,白洛歆肯定很想你,赵哥,白洛歆现在长得那么漂亮,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我看她挺喜欢你的,画个符箓都……” 张庚的话还没说完,就脚下一滑,摔落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我在张庚的后背上,将张庚当成了肉垫,并没有受伤。 “哎哟,哎哟,门牙都要掉了!什么情况?!” 张庚捂着嘴,含含糊糊的喊着,他低下头,却见地面上平坦的很,别说是砖头石块了,连个障碍物都没有。 我慢悠悠的从张庚身上站了起来。 张庚一把抓住我的小腿,眼珠子四处乱转:“赵哥,是不是有东西跟着咱们啊?我怎么觉得刚才有东西绊了我一跤?” 我环视一圈儿,发现了站在林子里的奇形怪状之物,它似马非马,似牛非牛,身上长着密密麻麻的、猩红色的眼睛,这些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我瞅,阴冷而不怀好意。 自从我进入沙漠以后,这奇形怪状之物就没再出现了,如今又重新找上门来。 我对着它竖了一个中指,无声骂道:“没种!” 它不直接来找我,躲在暗处酝酿半天,结果就只是绊了张庚一脚,简直是过于小儿科了! 奇形怪状之物气的浑身颤动起来,黑乎乎的身体扭曲起来,身上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恨和冰冷,它向后退了两步,消失在了丛林的间隙之中,似乎并不想跟我正面冲突。 这一瞬间,曾经对它的恐惧都烟消云散了。 这东西从我被怪老头儿摸了一把以后,就一直缠着我,趴在我的后背上,撞击我的脊椎,疼痛令我的腰弯了下去,走路都很困难。 第三百一十四章 色胆包天 对于十岁的我来说,它似乎是不可战胜的;然而,对于现在的我,它也只是万千觊觎我身体的妖魔之一罢了。 如果它真的敢再度冲过来,我也不介意出手,彻底将它弄死! 然而,它后退了,消失了,无论因为什么,至少现在它不敢跟我起冲突。 我心情不错,好似连胸口生长的红毛都没有那么疼了。 我拍了拍张庚的肩膀说道:“没什么,别自己吓唬自己,你就是没走稳,走,回去看看白洛歆。” 白洛歆的情况很特殊,也不知道我和张庚不在的这几天,有没有出事。 张庚跟我往回走的路上,又摔倒了好几次,变得鼻青脸肿,就连额头都泛出了黑气。 甚至有一次,我俩正常的走着,不知怎么就从后面冲过来一辆大卡车,没有任何预兆,没有鸣笛,甚至司机都完全没看见我们。 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一把将张庚揪到了后方,只怕这会儿张庚的鬼魂都到了黄泉了。 张庚惊魂未定,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脯,破口大骂:“怎么开的车?这么大的人走在前面,你瞎了吗?!” 大卡车扬长而去,停也没停,好似完全没看见张庚。 我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不像是奇形怪状之物的手笔,那东西缠着我的时候干脆又直接。 更像是……张庚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下了绊子。 是那些婴灵或者女鬼吗?不像。 婴灵和女鬼基本上都被瘦长黑影吃了。 那还会是什么呢? 张庚也反应过来不对了,他的眼泪说来就来,堪比上综艺的小明星,玩游戏哭了瞬间就能挤出眼泪。 张庚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我的胳膊不撒手:“赵哥,这情况肯定不对啊!我就算是个瘸子也不至于在宽阔的大马路上,摔了八次,八次啊!次次都是脑袋着地,再这么下去,我鼻子都要断了!脑浆子都要摔出来了!!! 还有刚才!那卡车肯定是冲着我来的,要不是你拽了我一下,我这会儿就完蛋了! 赵哥,是不是有啥东西要杀我啊?!!!” 我徒手绘制了一张镇邪符,口中说道:“去!” 镇邪符在张庚身上炸开,击溃了一丝黑气,然而更多的黑气聚集起来,张庚瞪大眼睛,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惊恐的喊道:“赵哥!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我抓住张庚的手腕儿,向后一掰。 “疼疼疼!断了,断了!” 张庚大声喊着,同时大口喘着粗气。 我见到一个奇怪的影子在张庚的头顶升腾而起,隐隐要化为实质。 我又画了一张镇邪符,然而这次却没有作用了。 那影子逐渐清晰,化作了一个女人的形象。 女人翻着白眼儿,愤怒而绝望的瞪了我一眼,随即消失了。 我认识这个女人! 她叫做郑花儿! 我记得清楚,我发现董忠华的工地里用了打生桩这种阴邪之术以后,去找寻王贺详的时候,在那个村子里正好遇到了王贺详的父母想要将他和郑花儿合葬。 郑花儿是个命苦的,死了还要被赌鬼父亲卖出去,榨干最后一点儿价值。 郑花儿死后,胸口藏着一口气,诈尸了,将她那赌鬼父亲活生生的撕了。 是我出面,帮她超度,给她下葬,她才能够往生。 当时的阴媒怒气冲冲,牵着瞎驴走了,那瞎驴临走前还嘲笑我。 郑花儿已经死了,她的灵魂已经入了地狱,尸体也入土为安,为何现今会出现在张庚的身边,缠上了他呢? “赵哥!赵哥!快松开我!” 张庚鬼哭狼嚎,惊声尖叫,那模样活脱脱一个被欺负了的小可怜。 如果他是个美女,自然是我见犹怜,可惜这家伙贼眉鼠眼,形容猥琐,在我看来十足辣眼! “别嚎了!”我呵斥了一声,张庚才偃旗息鼓,不敢大叫了。 张庚捂着胳膊碎碎念着:“我又没惹事,又没乱搞,人面兔来找我也就算了,普通的女鬼退散,退散啊!!!” 好嘛,这家伙的心里还想着人面兔呢! 真是色胆包天! 我咳嗽两声:“咳咳,张庚,肯定是你天天肖想美女,遭天谴了。” “哈?” 我义正辞严:“你有时间多看看书,学学习,脑子里不要总一堆黄色废料就行了。” “……”张庚呆愣愣的,一脸便秘的表情,显然是并不相信。 他嘟嘟囔囔的小声说道:“赵哥,你是不是跟那个女鬼有一腿啊?” 我一巴掌胡在他的脸上,这家伙真是,除了情情爱爱,就是爱爱情情,脑子里就没有别的! 张庚捂着脸,挤眉弄眼的说道:“赵哥你放心,这件事我肯定不跟白洛歆说!” “少废话!快点儿走!” 我呵斥一声,大踏步的向前走去,张庚跟在我的身后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 “还得是赵哥有魅力啊,一个白洛歆倾国倾城,一个林梓涵可爱萝莉,一个干尺痴情不悔,如今又出现一个女鬼,啧啧,一男四女,艳福不浅啊!哦哦哦,我咋忘了,还有个白月光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庚的脑回路实在清奇,简直就是一个活宝! 我和张庚回去的路上,路过了一个小镇子,正赶上十天一次的大集。 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倒是十分热闹。 还有几个卖艺的,周围围绕着不少人。 正中间是一个黑木凳子,凳子上站着一个粉琢玉器的小娃娃,看起来也就三岁左右的样子。 小娃娃的两只眼睛明亮,嘴角带笑,很是讨喜。 黑木凳子的前面放着一块纸牌子,上面用马克笔粗糙的写着:算命测字,天降金星,预知未来,财运姻缘。 一中年男子站在小娃娃的前面,还未开口,脸上就带上了三分笑意,一看就是经常闯荡江湖的老油条了。 他面色黝黑,浑身遍布肌肉,开口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们!相逢即是缘,祝福大家财源广进、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这一套祝福词说下来,不少人都停留下来,想看看他这是准备干什么。 第三百一十五章 京剧 黑脸男子指着凳子上的小娃娃说道:“诸位请看,这是我的儿子。他刚出生就会说话,口齿清晰,行走顺利,他说他是天上的金星下凡,来启迪人间智慧的……” “真能吹牛!刚出生就能说话,你咋不说刚出生就能飞上天呢!” “哈哈哈!”周围的男女老少都笑了起来,大家开始起哄。 这黑脸男子倒也不生气,反倒笑盈盈的说道:“各位既然不信,那就让我这儿子先给大家唱个京剧!” 剧情急转直下,从算命测字变成了唱京剧。 但来赶集的人倒是接受良好,毕竟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 只见这三岁的小娃娃站在椅子上,接过黑脸男子递过来的油彩往脸上画,三两下就给自己画出了一个大花脸。 他摆好架势,开口就唱:“劝千岁杀字休出口,老臣与主说从头。刘备本是靖王的后 ,汉帝玄孙一脉留。他有个二弟汉寿亭侯,青龙偃月神鬼皆愁,白马坡前诛文丑……” 声调高昂,唱腔浑厚,就算是我这等不懂京剧的,也听出了他唱的极好! 周围的观众纷纷鼓起掌来,还有上前给钱的,显然是对如此小的娃娃居然能唱到这种程度感到惊叹。 张庚更是连连点头,低声同我说道:“赵哥,他唱的是《甘露寺》,乔玄为刘备说好话,使得国太进孙尚香配与刘备,是京剧里的花脸高潮戏份,能唱成这样,据我所知,没有个十年的功力根本做不到!” “你对京剧还有研究?” 张庚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啥研究,就小时候我爷爷经常放,跟着听了一些。” “十年功力啊……” 我低声叹了一句,眼前的这个小娃娃满打满算也就三岁,哪里会有十年的功力呢? 我咬破指尖,将鲜血擦在了双眼的眼皮之上,猛然睁眼去看,小娃娃仍旧只是小娃娃,普通极了。 我随手将鲜血擦去。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天赋生来如此,多少后天的努力都难以企及。 一折戏唱完以后,大家起哄让他在唱一场。 黑脸男子摆了摆手,笑眯眯的说道:“父老乡亲们,我儿子虽然是金星下凡,但现在毕竟还是个三岁的孩子,体力跟不上啊。 不如这样,诸位谁有想要算命的,或者问姻缘的,都可以来问问看,第一个问题分文不收!” 一听这话,不少人都心动起来。 一个年岁颇大的老太太挤了进来,一双三角眼里闪烁着精光:“真不要钱?” “我行走江湖多年,一口唾沫一个钉,第一个问题不要钱!” 老太太将信将疑的蹲在了小娃娃面前,开口问道:“娃子,你看看我家老头子还能活多长时间?” 小娃娃眉头一皱,对着黑脸男子招了招手,黑脸男子附耳倾听,随即皱眉说道:“这位大姨,我儿子说了,你家老头子都已经死了五年了。” 老太太眼睛一亮,大声喊道:“准啊,真准!那你再看看我还能活多久?” 黑脸男子挡在了老太太面前,嘴角带笑的说道:“大姨,您是第一个来问的,我们也得挣钱生活,第一个问题就当是我送你的,再问可就得要钱了。” 听说要钱,老太太对着地面啐了一口,转身就走,毫不留恋,嘴里还嘟囔着:“就知道骗钱!” 老太太走了,剩下的人都心动了,就算是不求点什么,至少问个问题,凑凑热闹也行啊,反正第一个问题也不要钱。 众人在黑脸男子的指挥下,排起了队。 我也排在了队伍中央。 张庚不解的问道:“赵哥,你也信这小孩儿?” 我笑着说道:“问问呗,反正不吃亏。” 张庚抬头看了看天色:“赵哥,已经中午了,要是不快点儿走,可就得走夜路了……” 说到这里张庚打了个哆嗦,低声说道:“赵哥,要是那个女鬼再来,你可得跟她说好了,让她别再跟我开玩笑了。我是纯爷们儿,不搞基,我对赵哥你只有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绝对没有其他!可得让她别再吃醋了……”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是女鬼吃我的醋,而不是吃你的醋呢?你是不是跟人面兔藕断丝连了?” 说到这里,我终于合计过味儿来了,我沉声说道:“张庚,那晚你坐棺的时候,来了许多怪鸟,当时你是清醒的?” 张庚咽了口唾沫,眼珠子乱转,不敢看我的眼睛。 “你看见人面兔和鸟人了,为什么要把裹尸布蒙着头,装睡着?” 张庚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贱兮兮的说道:“赵哥,我那不是怕人面兔看见我,对我再起色心吗?我之前确实跟它有过一段,但那都是过去了,我这是表达自己对它毫无留恋!” 毫无留恋?张庚说的这话,食梦貘听了都不带信的。 这家伙三不五时就提一次人面兔,恨不能把人面兔挂在嘴边上,这叫做毫无留恋? 说白了,这家伙就是又想和人面兔好,又害怕和人家好。 这就和大姑娘洞房第一晚似的,怕对方乱来,又怕对方不来。 矛盾又纠结。 我揶揄道:“哦,那下次见面我肯定会好好和人面兔说说,让它不要再来找你,你对它已经没有兴趣了!” “别!”张庚反应很大。 我目色一寒,有情况啊。 我定定的看着张庚,张庚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表现得过于激动了,他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 我冷哼一声,一只手掐住他的后脖颈子,冷声说道:“张庚,说实话,你是不是还和人面兔有联系?!” 张庚见瞒不过我,只能说了实话:“就、就在梦里见了两回……” “两回?” “……也可以说是三、三回……” “到第几回?!” “三回……”张庚苦着脸说道:“就三回,真的,我保证没有更多了!” “你在梦里干了什么?” 张庚的脸上泛起可疑的红色,扭捏的说道:“也没啥。” 我嫌恶的皱了皱眉,张庚这家伙是真行,兔子也能下得去手,令人发指! 第三百一十八章 义责王魁 “会有钱的。”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插科打诨道:“只要你不要再被骗了,相信很快就能攒到钱。” 张庚嘟囔了两句:“这次可不是我自己被骗……” “嘿!你小子!” 我将手一抬,张庚立即眼观鼻鼻观心,缩着脖子,把双下巴都缩出来了。 张庚大声说道:“这次也不能赖咱俩,那天师协会的天师不都被骗的裤衩子不剩了吗?临走之前,我看王明浩的桃木剑都崩了个茬儿,阿野也怪可怜的,还得写作业……” 提到写作业,张庚又来了精神:“赵哥,你可是不知道,现在小孩儿的作业老难了。什么一边儿放水一边儿灌水啥的,啧啧,看着就不合理!” 张庚的思维过于跳脱了,刚才还在讲述他悲惨的过去,这会儿就蹦到小孩儿作业上面了。 我静静地听他胡拉八侃,倒也不觉得无聊。 我胸口的红毛长得很茂盛,终于不再扩张了,没有蔓延到肚子,但我知道,总有一天它会遍布我的全身。 到了那一天,我会像黄皮子一样,化为乌有吗? 我嗤笑一声,我隐隐感觉出来了,暗地里大概有一些东西并不想让我那么轻易地死去。 否则,怪鸟和人面兔也不会竭力劝阻我参与宋珍的事情,他们并不想让我跟瘦长黑影对上。 我甚至开始期待了,等红毛彻底将我覆盖,我会得知一切的隐秘吗? 张庚说的口干舌燥,停了下来。 我这才开口说道:“你知道这选段出自哪里吗?你说为人岂能忘根本,刻骨铭心感花儿;王魁日后若失信,剥却人皮入鬼门……” 张庚点点头:“是京剧里的《义责王魁》,但你说的这段有点儿问题,应当是刻骨铭心感桂英。” “这选段具体讲的是什么故事?” “说的是王魁和妓女敫桂英两人相爱,说好厮守终身。谁知道王魁入京中榜之后,入赘了宰相之家,就写了封信,要休弃敫桂英。差不多可以理解为陈世美的故事了,主要讽刺忘恩负义的负心汉。 赵哥,你怎么知道这唱段?” 张庚眼珠子一转,恍然大悟:“该不会是你做了负心汉,负了花儿?!女鬼还没弄明白呢,又来一个花儿……” 我瞪了一眼张庚。 张庚举起三根手指:“赵哥,你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和白洛歆说这件事的!” 我懒得理会张庚,仔细思考着花儿跟我有什么渊源。 突然,我灵光一现,终于明白了郑花儿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怨气,又为何会缠着我们。 我曾经答应过她,会去找她的弟弟,资助她的弟弟上大学。 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我将这件事彻底的忘了,我根本没去找过她的弟弟! 我明白了其中的症结所在,心中多少有些愧疚,答应人家的事情没做到,确实是我的问题。 我身上有古怪,郑花儿不敢在我身上作乱,就跑去欺负张庚。 对张庚来说确实是无妄之灾,是我连累了他。 我得还郑花儿这个因果。 看来挣钱这件事迫在眉睫了,否则就算是找到郑花儿的弟弟,也没钱资助他。 “张庚,我知道缠着你的东西的来历了。” 张庚立即激动的看着我:“赵哥,既然如此,你就快点将它除了,免得总出来吓唬我!我有预感,要不是这个女鬼作祟,我刚刚就能从瓜贩那里得到西瓜了!” 嗯……合着你想摆脱女鬼的目的是为了西瓜? 槽多无口,令人无力吐槽。 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张庚,这女鬼是看不惯你满脑子黄色废料,整日想女人,没有正经事干。你最近禁欲半年,就没事情了。” “禁、禁欲?连手也不让用?” 我微微点头,一副高人模样。 张庚抱住了自己的头,大声嘶吼着:“不!不!赵哥,你还是让它杀了我!我还不如去死!” 张庚刚吼两声,就觉得脑袋顶上湿漉漉的,他用手一抹,摸到了一手鸟屎。 张庚呆滞的抬起头,他的头顶正上方飞过了一群鸽子。 他瞳孔地震,立即捂脸,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鸽子粪便从天而降,将他的半边头发都浇湿了,滑溜溜,脏兮兮的,最可怕的是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儿。 张庚张开嘴,刚想大喊。 我开口提醒:“别!” 那场面要多惨烈就有多惨烈!!! 画面都无法描述,怎一个痛苦了得啊! 长长的柏油马路上,周围生长着直挺挺的杨树,它们散发着蓬勃的生机,风吹过去,就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似乎在欢呼。 我的心情还算不错,确切的说是相当不错。 走在我身边的张庚就完全不同了。 他的身上沾满了鸽子的粪便,脸上、头发上尤其多,他的嘴唇更是被粪便染的有些发白,狼狈不堪。 张庚满脸菜色,痛苦不堪的向前走着。 平日里絮絮叨叨停不下来的他,仿佛灵魂都被掏空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折了一根草叼在嘴里,开口劝慰道:“张庚,没什么的,出门还有可能踩狗屎呢。你今天只是运气不好,想想看,至少你现在没受伤不是?” “赵哥!” 张庚转过头,眼泪汪汪的看向我,他的嘴巴里发出一股恶臭。 我嫌恶的向旁边走了两步。 张庚立即大声哭了起来:“赵哥!你嫌弃我!” “……”我实在说不出来我不嫌弃他的话,只能报以微笑。 “我知道了,赵哥,那个缠着我的女鬼说不准就是花儿,你负了人家,人家不舍得动你,就来欺负我!赵哥!我这么倒霉,你得对我负责啊!啊啊啊!赵哥,你别跑!” 张庚说着就向我扑来,想要将身上的粪便涂抹在我的身上。 我眉毛一拧,捡起地上的小木棍,指向张庚:“呔!哪里的粪便成精?也敢在这里撒野,看招!” 我用小木棍和张庚过起招来。 当然,是我单方面抽打张庚,张庚连连躲闪。 看着张庚龇牙咧嘴,想打却打不到我的样子,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六章 改日再说 “它有问你什么问题吗?你都告诉了它什么?” 张庚连连摇头,信誓旦旦的说道:“它老跟我打听你的消息,那我一听,这怎么能行?这事关我赵哥的安全啊!我立即义正辞严的拒绝了它,并且好好收拾了它一顿,让它不敢再瞎问了,它都被我收拾的哭了……” “停!” 并不想知道你‘收拾’它的细节,总觉得这个过程可能比看到瘦长黑影还让人精神崩溃。 我开口问道:“它具体问的什么问题?” 张庚思索片刻,不确定的说道:“就是……问你的身体状况,有没有出现液化,有没有灵魂附体,有没有出现硬化之类的,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液化?硬化? 真是奇怪的问法,难道跟我的体质有关?我的体质能够让我液化或者硬化? 我暗暗尝试握紧拳头,我摸到了自己掌心上的皮肤,和原来没有什么区别。 人面兔和鸟人肯定知道一些什么,它们想办法从张庚那里旁敲侧击,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你什么时候梦见的人面兔?” “从沙漠出来以后,还有……坐棺的时候。”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庚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赵哥,我坐棺的时候,人面兔曾经叮嘱过我一句,说是不让我趟那趟浑水,王兰的下葬仪式好像跟……有关,好像有不少怪物妖魔都在关注这场仪式。” 张庚指了指地面,那意思不言而喻。 张庚打了个哆嗦:“赵哥,咱们破坏了下葬仪式,会不会惹祸上身啊……” 张庚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起来,他缩着脖子,四处乱看:“那女鬼说不准儿也是因为这个才缠着我的,完了,完了……” 我无所谓的说道:“怕什么?你忘了咱们惹得可不只是这一件事。” 张庚眨巴眨巴眼睛,舒了口气,对我狂竖大拇指:“对对对,我差一点儿就忘了还有宇宙第一大帅b赵哥在我身边呢!赵哥能力出众,一拳打死宋珍,两掌干翻天人,斗过千年女尸,杀过巨大蛇妖,在赵哥身边,暖暖的,很安心。” 前面听着还好,这最后一句‘暖暖的,很安心’,确定是在说我? 就在我和张庚两人低声聊天的时候,前面好几个人都惊呼着“金星仙人太准了!”、“不愧是金星仙人!”、“仙人万岁!”。 扫二维码的声音响个不停,排在他们后面的人眼神逐渐狂热起来。 “真没想到居然还能遇见真的仙人!” “是呀,谁听说过三岁的孩子能唱京剧啊,我一早就看出来他不一般!” “拉倒,你刚刚不还说他们跟村门口卖万能药的没啥两样吗?” “你听错了!我可没说!” “……” “……” 轮到我和张庚了。 张庚排在我的前面,他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恭敬的让我先问。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先来。 张庚嘿嘿一笑,蹲到那三岁娃娃的面前,开口问道:“能不能给我算算我的姻缘。我以后能有几个媳妇?啊……不是,我是说我的媳妇啥时候才出现?” 好嘛,这家伙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小娃娃盯着张庚看了一会儿,然后趴在黑脸壮汉的耳朵边儿上嘀嘀咕咕。 黑脸壮汉抬起头,一脸严肃的说道:“这位小哥儿,你虽然阳气旺盛,但是刑克六亲,不宜娶妻,除非……” 张庚急了:“除非什么?” 黑脸壮汉指了指二维码:“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张庚立即拿出手机开始扫码,手速极快,好似怕慢了一分就被人抢走了。 “多少钱?” “要压住单身命格,200;要彻底解决问题,2000,全看你怎么想。” 张庚毫不犹豫,输入2000 手机也毫不犹豫,没有余额。 他无助的转过头看向我,我无助的耸了耸肩。 兜比脸干净,一分都没有。 本想着靠宋珍这一单搞点钱,结果宋珍都不知道去了哪里,钱当然也打了水漂。 当然就算宋珍还在,估计着应该也不会给我们钱。 张庚尴尬一笑,厚着脸皮说道:“我就剩二十块钱了……” 黑脸壮汉这次是真的黑了脸,他眉毛一横,声音冷硬:“也行,但是二十块钱,最多帮你赐福一次,效果如何可不能保证。” 张庚眼睛一亮,显然也没想到,二十居然也行。 黑脸壮汉让张庚跪在地上,那三岁的小娃娃闭着眼睛,用胖嘟嘟的小手点了点张庚的额头。 “好了,下一个。” 速度快的张庚都没反应过来。 “哈?这就完了?”张庚呆呆地抬头看向小娃娃。 小娃娃一动不动,大花脸遮掩了他原本的表情。 黑脸壮汉皮笑肉不笑:“二十块钱,这样就不错了,还不快走!” 张庚撇着嘴,不情愿的走到了一旁。 我看的还挺开心,这小娃娃才三岁,就能不哭不闹的站在这里,如此配合黑脸壮汉,虽然不是什么金星下凡,但也算是不错了。 小娃娃白白胖胖的,黑脸壮汉把他养的不错。 二人能靠这个挣些钱,也算自食其力了。 嗯……虽然是诈骗,虽然是连二十块都不放过的诈骗。 我蹲在了小娃娃面前,随口笑着问道:“我就一个问题,宫一语现在在哪儿?” 小娃娃猛然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看,他的眼睛圆溜溜的,小鼻子抖动两下,向后退了两步,差点儿从凳子上摔下去。 黑脸壮汉一把将他扶住。 小娃娃抖得厉害,伸出两只小短手抱住了黑脸壮汉的胳膊。 黑脸壮汉安慰的怕了拍他的后背。 我有那么吓人吗?比张庚那家伙还吓人? 这一次,黑脸壮汉居然没说话,而是小娃娃开了口。 小娃娃的声音尖细,不太好听,他避开我的眼睛,低声说道:“在西边。” 我神色一凛,这小娃娃居然还真的知道! 我张开嘴,还想再问,却被黑脸壮汉打断了:“我家娃娃累了,改日再说!” 黑脸壮汉说完,便抱起了小娃娃,扛起椅子,转身就走。 第三百一十七章 都过去了 人群却将他们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问起了问题,不让他们离开。 小娃娃提了一口气,开嗓吼道:“哇呀呀呀————!” 中气十足,传出去很远。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黑脸壮汉趁机撒丫子开溜。 我对张庚说了一句:“在这里等我。” 然后飞速的跟着壮汉跑了出去。 壮汉跑的不算快,但走的路都很古怪,崎岖拐弯儿,遮挡视线,让我想起了在天人城跟在黑山羊身后奔跑的感觉。 壮汉似乎意识到了我在跟着他,小娃娃趴在壮汉的肩头,看向我的方向,开口唱了起来:“你说为人岂能忘根本,刻骨铭心感花儿;王魁日后若失信,剥却人皮入鬼门……” 我微微一怔,将这唱段的词句记在了心中,我总觉得这小娃娃意有所指。 小娃娃唱起来以后,壮汉的速度骤然加快,到了一处低矮的灌木丛中后,突然消失了踪迹,我四下寻找,却没能找到二人。 看来他们应当是早有准备,有逃生的通道。 我没能寻到他们,只能回去找张庚。 张庚正百无聊赖的蹲在地上拍西瓜,同时跟瓜贩讨价还价。 “你这西瓜保熟吗?” 瓜贩立即拍着胸脯儿,信誓旦旦的说道:“那必须的!保熟,保甜,嘎嘎甜!一块五一斤,便宜!” “一块五太贵了,7毛!” “我这上价也不止7毛啊!不行不行!” 张庚眼珠子一转,说哭就哭,那可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我从爹娘就死了,在沙漠里天天种西瓜,我后爹后娘不让我吃饱饭,我只能整日喝点儿汤汤水水。我把西瓜养大了,绿油油的、圆滚滚的。 我后爹劈开一个,给我小弟一块,给我小妹一块,我伸出手想拿,就被他打的浑身是血。最后他递给我一块我小弟啃完的西瓜皮,让我吃。 我捡起西瓜皮就往嘴里放。 西瓜皮又苦又涩,一点儿也不好吃。等我长大以后,惟一的执念就是想吃一口西瓜瓤,尝一尝是不是像我小弟说的那样,西瓜是甜的……” 张庚讲的抑扬顿挫,绘声绘色,不多一会儿,就围过来一群人,他们七嘴八舌的感叹起来。 “哎哟,造孽哦!后爹后娘就是不行,吃口西瓜都不让!” “就是啊,还是孩子自己种的,真是个可怜人哦!” “小伙子,别难过了。这是你后爹后娘的错儿,不是你的错儿!” “老板,你就给他便宜点儿,这小伙子不容易!” “就是啊……” 瓜贩踟蹰片刻,烦躁的说道:“行行,真是倒霉。7毛一斤卖你了,你可别哭了!” 张庚捂着脸哭的更凶了:“我身上就剩下二十块钱了,刚才全都给那个小娃娃了!” 瓜贩眼睛一瞪,手里握着西瓜刀晃了两下:“你这是要空手套白狼?!一分没有就要吃西瓜?!” 周围人的话锋立即变了:“小伙子可怜是可怜,也不能吃白食啊!” “是啊,吃白食可不好,我们弄点儿瓜果蔬菜来卖也不容易的。” “大小伙子有手有脚,自己干点儿啥不好啊,可不能就知道卖惨博同情……” “……” 张庚尴尬一笑,灰溜溜的跑了出来,也不说要吃西瓜了。 走出去一段路,张庚才回头破口大骂:“有西瓜刀了不起啊?还真以为自己是向华强了?!可恶啊!白瞎我的眼泪了!” 我一巴掌拍在张庚的肩膀上,吓得他捂着头求饶:“大哥!我错了!” 然后手脚麻利的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唱起歌来:“就这样被你征服~~~” 张庚的歌声宛如乌鸦叫,实在是过分难听了。 我压低声音吓唬他:“不想死就倒立劈叉,大喊三声你是傻子。” 张庚却一下子抬起头,嘿嘿的笑了:“赵哥!” 我眉头微皱:“你怎么知道是我?” “嘿!赵哥的声音我咋可能认不出来呢?赵哥的声音犹如甘露清泉,好似清脆道音,仿佛春风拂面,又如金光万丈,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张庚一脸谄媚,故作遗憾的说道:“真可惜,本来想骗、咳咳,我是说想要两块西瓜给我赵哥解解渴的,这个瓜贩真是不讲道理!” 我一巴掌糊在他的后脑上:“行了,天天就知道耍宝,现在咱俩可是两手空空,赶紧想想办法赚钱。实在不行,我就把你卖到缅北,听说噶腰子能挣不少。” “别啊!”张庚连连摇头,惊恐说道:“赵哥,我、我开玩笑的。我的阳气都被人面兔吸走了,虚的很,腰子不值钱。赵哥,其实你的腰子才……” “嗯?”我眉毛一挑。 张庚歪着头解释道:“我是说,你的腰子才是万中无一,黄金腰子,都不用放出来,就能闪瞎那群人的狗眼!毕竟,我赵哥可是在青铜古棺里面,鏖战两女……” 眼看着张庚越说越歪,我忍无可忍的踹了他一脚。 他这才停了下来,冲着我嘿嘿笑着,一脸傻样。 我见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由得开口问道:“你小时候还种过西瓜?” “没有啊。” “那你刚才……” “哦,我编的,可惜那个瓜贩油盐不进,连块瓜都不给我吃,可恶!” “……所以你没有弟弟妹妹?也不是孤儿?” “弟弟妹妹以前有,我也确实是孤儿,只不过……。”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庚的表情有些淡泊,看不出情绪,他只是伸出手,做了一个外扩的动作:“我十五岁的时候,他们出去给我弟弟庆生,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嘭!车子爆炸了,全都死了。我去的时候,他们的尸体残缺不全,都认不出来谁是谁。” 我是真的没想到,看起来咋咋呼呼,没心没肺的张庚居然有这么惨的过去。 十五岁,他还只是个半大小子。 张庚又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都过去了,反正他们对我也不好,只会让我好好学习。我成绩不好,我爹就拿皮带抽我,抽的我皮开肉绽。他们死了好啊,死了就没人管我了,我还继承了一大笔遗产。”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不值得 我都忘了自己有多久这么毫无负担的笑了。 小时候,一根木棍都能跟李刚玩儿好久,长大了却很少再有这么单纯的快乐了。 我也是没想到,张庚居然误打误撞的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反正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便同张庚简短的讲了讲郑花儿发生的事情。 不得不承认,在讲故事这件事情上,我并不擅长,我讲的干巴巴的,几句话就把事情概括了。 张庚听了故事,也顾不上自己满头满脸的鸽子粪便了,连连追问起来。 “赵哥,那郑花儿的弟弟叫啥名啊?” “……不知道。” “那他具体在哪个城市啊?” “……不知道。” “你有他的电话号码吗?” “……” 张庚捂着头,比刚才还痛苦:“啥都不知道,那不就是大海捞针吗?比你当时让我找宫凌市里面的王立清还要不靠谱!完了,完了,我要被郑花儿弄死了!” 我尴尬地挠了挠头,郑花儿当时的状态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我光想着不能让她出去伤人了,也没时间问别的啊。 “行了,别嚎了,还是先想办法弄点儿钱,实在不行……就回去一趟,去村子里问问,郑花儿她弟弟的情况。” 张庚点点头,臊眉耷眼:“也没别的办法了。要不……问问白洛歆?” 我困惑的看着张庚。 张庚瘪着嘴说道:“那小妮子是个重感情的,暗地里和董锦姝还有联系呢,还不让我告诉你,怕你觉得她优柔寡断。” “在沙漠里也有联系?” “哪儿能啊?沙漠里又没有信号。出了沙漠以后,就前两天,我起夜的时候,听见外面有动静,出来就听见她在走廊里给董锦姝打电话。 董锦姝好像又怀孕了,她还嘱咐董锦姝好好养身体呢。” “怀孕?”我双眸一凛,半开玩笑的说道:“该不会又是神之子?” “应该不是,就是普通的孩子……”张庚显然也不清楚。 “……” 回去的路上,我让张庚在网上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报酬高的活儿,甭管是啥,现在先把生计问题解决了比较重要,最好是日结。 回到小旅馆以后,白洛歆和林梓涵抱着孩子迎接我和张庚。 张庚一见到二女就张开双臂,想要来一个热情的拥抱。 林梓涵吓得抱着孩子向后退去,白洛歆脸色一冷,从后腰上抽出一柄菜刀,刀锋尖锐而锋利。 张庚大义凛然:“多日不见,这是朋友之间的欢迎都不行吗?” 林梓涵捂着鼻子,从白洛歆身后探出头来:“张庚哥,你实在是太臭了!呕……不行了,我要吐了,你是掉进粪坑里了吗?” 白洛歆更是嫌恶的皱眉说道:“快去洗澡!” 张庚灰溜溜的进屋洗澡去了,我站在他身后笑眯眯的。 白洛歆看了我一眼,抿着嘴唇说道:“赵瑞,你也没好到哪里去!怎么出去一趟,胸口还长出红毛来了……” 说到这里,白洛歆漂亮的眸子一闪,她三两步走到我身边,伸出柔嫩的手,摸在了我的胸口之上。 她捏住一撮红毛,神色紧张:“这是……” 我将她的手拂了下去,吊儿郎当的说道:“几天不见就对我这么热情了?别闹!小孩子还在呢!” 林梓涵立即捂住孔乘风的眼睛,瞪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笑嘻嘻的说道:“赵瑞哥哥,现在没有小孩子了!” 林梓涵的一双眼睛像是探照灯一样,盯着我和白洛歆不放,满脸期盼的等着我们发生点儿什么。 我伸长手臂,给了她一个暴粟:“你也是小孩子,快带着孔乘风去休息。” 林梓涵瘪了瘪嘴:“我才不是小孩子,我早就是大人了。我之前还见过耿承平和戈晚歌姐姐在帐篷里……” 白洛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严肃的说道:“小孩子家家,不要什么东西都看,快回屋里,孔乘风也该喝奶了!” “哦。”林梓涵这才不情不愿的进了屋,一步三回头,似乎等着我挽留她。 我没有理会林梓涵,林梓涵进了屋子,走廊里只剩下了我和白洛歆。 白洛歆眉眼中带着担忧:“赵瑞,这红毛到底是什么?” 我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二次发育了,这样更有男人味儿了!” 白洛歆不赞同的看着我:“赵瑞,我知道你心里有人,我也没有苛求你更多。我只是想让你把我当做朋友,哪怕是普通的朋友,有事情、有问题,也让我知道,让我帮忙,这样也不行吗?” “……” 白洛歆说的认真,好看的双眸泛着水雾,好似清晨山间的四处冲撞的小鹿,真诚而清澈。 我咧嘴一笑,故作轻松的说道:“本来也没什么,就是点儿红毛,没听张庚说吗?我是宇宙无敌第一大帅b,咋可能有我解决不了的事情呢?” 白洛歆深深地看着我,声音颤抖:“赵瑞,你是不是帮我扫尾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洛歆突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漂亮的不像话:“不承认就算了。但是,赵瑞,你答应我,如果再遇见危险,你要叫上我,我不想让你自己面对。我们……是朋友,对吗?” 白洛歆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嘴角向下,笑的勉强,好似很艰难的模样。 她的双眸中写满了希望和请求。 我的呼吸一窒,随即冷冰冰的说道:“白洛歆,是你非要跟着我的,是你非要跟着我学符箓的,没人逼你。” 白洛歆晶亮的双眸瞬间黯淡了下来,她漂亮的脸颊好似被摔碎了的水晶一般,出现些微裂痕,露出里面红彤彤的、丑陋的红色黏膜。 只一瞬间就从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女,变成了丑陋可怖的怪物。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伸出手掌揉了揉脸颊,将人皮揉回了原本的模样。 她对我露出一个笑,笑的比哭还要难看。 她说:“你说得对,是我自找的。” 沉默在我们当中蔓延,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焦灼,最终,我还是开口说道:“白洛歆,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值得。” 第三百二十章 会很难受 白洛歆的双眸中沁着泪珠儿,悬在她的眼眶之中,如同清晨荷叶上面的露珠,将落未落,美的炫目。 她昂起了头,如同一只骄傲的小猫咪,亮出自己的爪子,色厉内荏的说道:“放心,赵瑞,我才没有浪费时间。我只是……重情重义的圣母心,如果别人像你一样这么有能耐,我也会跟着别人的。赵瑞,你一点儿也不特别!” 我点点头,将心中莫名其妙的酸涩埋藏起来:“这就好。” 白洛歆转过头去,不肯再看我,她的语调轻快,好似并不在意刚才的对话。 “行了,你身上也脏兮兮的,赶紧回去洗澡,我也要休息了。” “等等。” 我叫住了她。 白洛歆猛地回过头,她期待的看着我,双眸中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我开口问道:“董锦姝最近情况怎么样?” 白洛歆双眸中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光芒消失了,她失落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董锦姝还有联系?” 还不等我回答,白洛歆自顾自的磨起了牙:“张庚!我就知道这家伙不靠谱!” “听说她又怀孕了?” 白洛歆点了点头:“是啊,还扯证了。说是在打工的时候认识的,长得挺白的,还会点儿功夫,帮她打跑了流氓。” “是个普通人?” 白洛歆明白我的言外之意,“董锦姝说他是个普通人,不搞万能神那一套,知道董忠华在监狱里,还时不时去看看,带点儿东西给董忠华,挺照顾董锦姝的。”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董锦姝相当于我到宫凌市以后接的第一个活计,也是从她那里得到了第一桶金,她能踏踏实实过日子,也算不错了。 “白洛歆,你让董锦姝有空的时候找人去拉他泡向东三十里的王家村,帮我打听一个人,那人应该还在上学,他的姐姐叫做郑花儿。若是有能力先帮衬两把,等我有钱了,会给她汇款的。” “好。” 白洛歆没问任何问题,只是痛快的答应了。 我说完这些,就进了屋子去洗澡。 刚洗完澡,就见到张庚兴高采烈的对我挥手。 “赵哥,赵哥,我找了好几个高薪的工作,你快来看看!” 我接过他的手机,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重金求子!貌美富婆丈夫不行,深夜寂寞难耐,万千家产无人继承,只盼有帅气肯干的男人让她怀孕。无报名费,无套路,见面聊薪资!万元起步!” “酒店男公关,要求长相帅气,一米八以上,二十五岁以下,能接受夜班,身体健康,退伍军人优先。先培训再上岗,一夜一千块,日结。” “脱衣舞男,有腹肌就行!不会跳舞没关系,美女教练贴身指导,千分之三提成,万千美女姐姐等你来撩!” 张庚激动地手舞足蹈:“赵哥,赵哥,你看看这些是不是非常棒?!简直是太适合你了!我赵哥要胸肌有胸肌,要腹肌有腹肌,长得又帅,身体又好,这要是去了,别管是男公关还是脱衣舞男,统统下岗……” 我忍无可忍,一脚将张庚从床上踹了下去。 张庚一脸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赵哥,你咋了,不满意啊?要不我再找找,我看还有商务ktv招陪唱的……” 我危险的眯了眯眼睛:“我看这些工作,更适合你,你去。” 张庚暗自狂喜,但还是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我倒是想去,但是一想到赵哥就觉得自己毫无竞争力,在赵哥的面前,我就是个渣渣,这要是去了,给赵哥丢脸就不好了……” “我让你找活儿,你就找这些?!” 张庚终于意识到了我的不满,咽了口唾沫说道:“这些……不行吗?” 得了,这家伙的脑子里除了黄色废料啥也不剩了,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棒槌。 “就没有什么红白喜事,或者中邪招大师之类的?” 张庚尴尬一笑:“有倒是有,这不是……怕咱们再被骗嘛……” “呵呵,重金求子就不怕被骗了?” 张庚理直气壮:“重金求子就算是被骗了,也不算太亏,最多富婆不给钱呗,怎么算都合适!”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庚:“你就不怕连富婆都是假的?去了以后来个抠脚大汉,把你就地正法,或者直接噶腰子?” “卧槽!不能,这是98同城,正规网站,我看下面的评论不少人都说是真的。” “葵花籽二手车平台说自己是正规平台,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呢。” “……” “洗脚城说自己是正规经营,拒绝黄赌毒。” “……” “王立清说他是人民公仆,会保护大家。” “……” 张庚捂着脑袋痛苦的哀嚎起来:“套路啊,都是套路!这个世界太黑暗了,居然时刻想要弄死我这个可怜的、单纯的小白菜!世态炎凉!人心不古!礼崩乐坏!毁灭!” 我在98同城上翻了一会儿,翻到了一个页面,将手机随手扔到张庚身上:“收拾收拾,明天咱俩出门去干活儿,总不能连孔乘风的奶粉钱都没有,还得林梓涵天天耗费心思。” 我注意到林梓涵的能力用多了,会很难受。 况且,林梓涵毕竟不是人,谁知道她用多了能力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张庚手忙脚乱的接过手机,才看了一眼就如丧考批,一脸苦瓜相的问道:“赵哥,你好歹是个出了名的大师,干这个真的好吗?” “又不偷不抢的,有什么不好的。”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不耐烦的说道:“就这么定了,今天赶紧休息,明天就出门!” 张庚整个人瘫倒在床上,痛苦地捂着脸,装起了死。 他小声嘟囔着:“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去驱邪什么的了……” 我笑了起来:“要是有驱邪的工作也行。” 张庚猛然坐了起来:“真的?” “那当然了,只不过是我去驱邪,你还得去干这个。” 张庚又如同泡了水的面条,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唉声叹气起来。 我翻出了瞎子半仙给我的那本破破烂烂的道书,从头翻看起来。 我上一次看这本书还是在监狱里。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不可思议 当时只是初初入门,如今再看,感受相差很大,简直是字字珠玑。 我想起了自己在进入沙漠之前曾经做了一柄桃木剑,后来它断成了两半,不知道遗失在了哪里。 如今见了王明浩的桃木剑,我却觉得我注定与桃木剑无缘。 我身上的法宝不算多,能够仰仗的只有竹编兔子和无芯天烛,最多也就加上符箓。 开启基因锁以后,其实我最大的依仗是我自己! 我仔细的翻阅道书,突然发现有一页的纸张比其他页要厚上一些。 我拿来一把刀,将纸张分开,果然在里面看到了一张黄色的纸。 黄纸上记载了一种呼吸方法,没写功效,没写成果,只有呼吸方法。 我没有丝毫犹豫,将张庚叫了起来,和我一同盘坐在床上,修行起来。 张庚虽然盘腿坐着,实际上如同浑身长刺的猴子一般,前后晃晃,眼睛直往手机上瞟,显然没有修行的心思。 他见我闭着眼睛,呼吸吐纳,久久不说话,便偷偷抱着手机刷起了小视频,都是些大摆锤之类的美女扭来扭去。 我听到了他的动静,却并没说什么。 人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也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种下什么样的因,就会结出什么样的果。 我将机会分享给了张庚,他却浑不在意。 才呼吸一会儿,我便觉察出了不同,我的身体里开始出现微微的热意,这热意在我体内以一种奇怪的路线游走,路过魂钉的时候,悉数被魂钉吸收了。 魂钉变得大了些许,我的灵魂微微颤动,似乎和我的肉身联系越发紧密了。 这呼吸法居然能够让我的灵魂和肉身结合程度增加! 着实是好东西啊! 我就这么盘坐着,坐了足足一夜,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张庚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舒服的紧。 我拿起地上沾满泥土的鞋就拍在了他的脸上:“醒醒,今天要出去工作了!” 张庚睡眼惺忪的爬了起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肿的发亮,宛如丧尸。 白洛歆表示要和我们一起出去工作,被我拦住了。 “林梓涵和孔乘风都是小孩子,自己留在这里不安全,你看着一些,我也放心。” 白洛歆听闻此言,好似吃到了糖果的小孩子,笑着说道:“好。” 我将林梓涵拉到一旁,轻声问道:“我和张庚不在的这几天,白洛歆她……” 林梓涵笑嘻嘻的说道:“白洛歆姐姐好极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赵瑞哥哥好担心白洛歆姐姐啊!” 林梓涵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很大,白洛歆抬头看向我,对我露出一个柔柔的笑。 我本来想问问这两天镇子上有没有失踪的人,或者动物之类的,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最后我只能揉了揉林梓涵的头发,带着张庚离开了旅馆。 我和张庚来到工地上搬砖打灰。 一天350元,挣得很多,又脏又累。 当然,脏是我俩都脏,累主要是张庚比较累。 这家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扛水泥都比别人慢,看的包工头意见很大,还是我帮张庚分担了大部分的活计,包工头的表情这才好了一些。 我俩吭哧吭哧干到中午,吃上了工地上的萝卜白菜,没有荤腥的‘顶级美味’,吃的张庚眉头紧锁,痛苦不堪。 吃饭的时候,几个工人聊起天来。 “老刘,你最近不是刚收养了孩子吗?怎么这么没精神头?该不是被婆娘榨干了?” 这些终日在外面卖力气的男人,没有时间关心国家大事,或者社会新闻,他们聚在一起惟一的消遣大概就是开开黄腔了。 老刘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他鬓边花白,双眼无神,眼睛下方坠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他一听别人说自己家收养的小娃儿,立即开心的笑了起来,他拿出遍布裂痕的手机,打开了一张照片,炫耀道:“看着没?这就是我家的小娃儿,好不好看!” 我的视力极好,抬头看了一眼,随即眸色一凛。 老刘的手机上赫然是一张小男孩儿的照片,三岁左右,手上拿着一块馒头,乖乖的坐在老刘的怀里,老刘笑得见牙不见眼。 张庚喜欢听八卦,伸长了脖子,也没看清小孩儿的照片。 我见过这个小娃儿,正是此前我和张庚在集市上遇到的那个会唱京剧的小娃娃。 为何他又会出现在老刘的家里? 我回忆了一下那个小娃娃的脸,红扑扑的,有血色,不像是天人,我曾经血沾眼皮,也确认过那小娃娃只是普通的孩子。 这倒是怪了。 小娃娃难道还有分身不成? 另一个男人老邓,大概是老刘的同乡,似乎知道一些内幕,他和老刘不对付,便意有所指的说道:“好看是好看,牙口也好啊!” 老刘握着手机的手指有些发白,他露出一副难过又愤怒的表情,但他最终也没说什么,是疲惫挤出一个笑容,讷讷称是,然后三两口把馒头塞进嘴里,自顾自的离开了。 “老刘这是什么情况?遇见啥事儿了?” 老邓幸灾乐祸:“你还不知道?老刘收养的那个小娃儿才三岁,也不懂事,到处乱走。 当天晚上正好下雨,小娃儿走到了他家隔壁。 他家隔壁住着彭康两口子。 晚上嘛,这俩人正在床上捅捅咕咕,搞那事儿呢。 结果,门突然开了,正赶上外面电闪雷鸣,那小娃儿趴在门口,直勾勾的盯着彭康两口子瞅!” “卧槽!这也太吓人了!那不得把彭康两口子吓死啊!” “那可不,彭康还以为是遇见了妖怪,吓得当时就不行了!” “哦,是因为这,所以要找老刘算账?” 老邓摇了摇头,神秘兮兮的说道:“岂止啊!这还算好的呢!彭康那口子吓得大叫,彭康定了定心神,想过去看看。 哪知道脚下一滑,摔了下来,小娃儿害怕啊,就张大了嘴。你猜咋地?” “怎么了?该不会……” “咬断了!!!!也不知怎的,就那么寸!整个儿咬断了!鲜血流了满地!” “卧槽!这也太可怕了!” 不少人都觉得下身一凉,随即又觉得不可思议。 第三百二十二章 喘不过气 “三岁的小娃儿,乳牙软得很,硬东西都吃不了,怎么能把人的下面咬断?这也太奇怪了!” “可能赶上寸劲儿了呗。” “这么一来,老刘是不得赔不少钱啊?” “岂止啊,彭康的媳妇儿天天跑到老刘家哭,开口就要二十万!” “二十万?可也是,毕竟这个事情确实很难弄,搁谁谁都会没完没了。” “从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娃儿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你们说这个年代了,就算是有扔孩子的,也不能就扔在马路正中央,身上光不出溜的,连件衣服都没有。 老刘这些年没孩子,又见着是个男娃儿,开心的不得了。谁的话都不听,连警察都没找,就这么养着,结果……哎!”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只是个孩子,这么大点儿,他也不懂,也是老刘家那口子没看好,不然咋能让他半夜到处乱跑?” 老邓急了,皱着眉头说道:“也不是,反正我一直觉得他家收养的这个小娃儿邪性的紧。有一次,我见到这小娃儿在路边上玩儿,就想过去逗逗他。 结果看到他居然在踩老鼠……” “老邓,你也太大惊小怪了,踩老鼠有啥的,咱那个年代,没东西吃了,不是还吃过老鼠吗?” 老邓脸上浮现着奇异的色彩,他摇头说道:“不是你想的那种踩。 他先把老鼠用两块砖压住,然后对着它的脑袋狠狠踩下去,老鼠的骨头和脑浆子流了一地,他还嫌不够,他还会捏着老鼠的身体,将老鼠的肠子扯出来,甩着玩儿。 我问他在干啥,他就笑嘻嘻的说,在和老鼠玩游戏,还问我要不要一起。 说实话,我当时真的有点儿发怵。” “老邓,你可真行,疑神疑鬼的,一个三岁的小娃娃,他能懂啥?肯定是觉得好玩儿呗。你想的太多了!” 老邓张了张嘴,看了一圈儿,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不再开口了,但很显然,他依旧觉得那个小娃儿有问题。 老邓不说话了,其他人就说起了别的。 “哎,这年头真是的,什么怪事儿都有。我前两天听广播,不是还出现了身上长着人胳膊的大鱼嘛,怪吓人的!” “我也听见了,那专家还说是看错了……” “……” 我看了一眼这些人,将手里的馒头塞给了张庚,张庚吃的津津有味。 等众人吃完饭,不少人都找个阴凉地方午睡了,下午还有重活儿要干。 张庚也找了个地方,“赵哥,来这儿睡会儿!” 我走过去说道:“你在这儿睡,我去园区里面看看。” “赵哥,难道是……”张庚的小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别瞎猜,我就溜达溜达,有烟吗?给我一包!” “赵哥,你不是不抽烟吗?” 张庚一边问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一盒白塔山,我接过来,抽出一根儿,放到了耳朵上,剩下的还给了张庚。 “你也少抽,有空看看烟盒上的字。” 我说完转身就走。 张庚低头看向烟盒,翻来覆去也没明白我的意思,只能撇了撇嘴,这才靠着树躺了下来,合上眼睛,不到一分钟就睡得鼾声震天。 我走到钢筋笼附近,果然看见了老刘正在烈日下,一声不吭的绑钢筋。 我走到他身边,将烟递给他。 他受宠若惊的摆了摆手,不好意思的后退两步:“这是……做啥呢?” 我笑眯眯的说道:“老刘,看你辛苦了,抽根烟,歇会儿。” 老刘看了我两眼,最终还是接过烟,跟我走到了阴影处。 他粗硬皲裂的手掌上残留着岁月的痕迹,还有很多难以愈合的伤疤,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 这是一双讨生活的手。 他将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 然后将烟还给了我。 “小兄弟,我戒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对着我笑了起来,露出黑黄的牙齿,可他的眼睛却浑浊而难过,没有一丝开心。 “老刘,听说你收养了小娃儿?” 老刘闷哼一声,好似不太想说。 我笑眯眯的说道:“那你不就有后了吗?是个好事情啊!小娃儿好不好带啊?” “好带得很!我婆娘还说呢,从没见过这么好带的娃儿,乖乖巧巧的,还有礼貌。” 我同他闲聊几句,他终于放下了戒心,打开了话匣子。 “小兄弟,不瞒你说,我老觉得我家小娃儿咋可能就那么容易就把一个成年男人的那话儿咬下来?我实在不敢相信。 可我没办法啊!我成日在这里打工,家里只有我婆娘和小娃儿,她们也没个男人撑腰,我要是不认这件事,恐怕就被村里人把脊梁骨戳破了……” “出事儿那天,除了彭康夫妻俩,还有别人看到了吗?” 老刘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没有。但是我婆娘说,那天很怪。”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刘打了个哆嗦,似乎有些许恐惧。 “我婆娘说,那天家里的土狗叫的厉害,家里的鸡死了好几只,还有……住在我家对面的彭云家的女娃儿掉到井里淹死了,外面下着大雨,整夜都飘荡着叫声…… 小兄弟,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那死了的女娃儿不甘心,缠上了我家小娃儿?” “彭云家的女娃儿多大了?怎么死的?” 老刘说道:“四岁,比我家的小娃儿还大一些。这女娃儿刁得很,一见到我家小娃儿就哭,谁都哄不好。她对我家小娃儿意见很大,可能是上辈子的冤孽?” 我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老刘,其实我会驱邪。” “什么?”老刘显然没听懂我的言下之意。 “天师协会里的天师跟我关系还不错,如果你有需要……” 老刘却摇了摇头:“小兄弟,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没有钱,别说天师了,我连神婆都请不起。 我干的这半辈子的积蓄全都赔给彭康了,我……实在是没钱了。” 老刘说到最后的时候,哽咽起来,生活和苦难是两块大石头,狠狠地压在他的身上,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副作用 看见他,我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一位终日和庄稼打交道的、老实巴交的老农民。 我拍了拍老刘的肩膀:“没事儿,我这次不要钱,帮你看。” “可是……” 我笑了起来:“老刘,谁还没个困难的时候啊。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老刘定定的看着我,最后眼中带泪的抓着我的手,连连道谢。 看他这副感激的模样,我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 事实上,我只是想去看看他家的小娃儿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不是真的能掐会算,知道宫一语的事情。 如果不是见到了小娃儿的照片,我也不会多管闲事。 和老刘说好了十天以后去他家看看,又领了今天的报酬,我和张庚离开了工地。 我们住的小旅馆一天五十块,两间房就是一百,还剩下不少钱。 我和张庚买了些吃的,和几只活鸡回到了旅馆。 我将活鸡递给白洛歆的时候,白洛歆垂下眼睑,沉默的接了过去,并没说话。 她避开我们,不知去了哪里,等她回来的时候,脸上有了一丝血色,比原先更好看了一分。 给张庚看的直流哈喇子,白洛歆皮笑肉不笑的抽出菜刀。 张庚立即眼观鼻鼻观心,清心寡欲。 晚上,我独自在镇子上溜达,刚走到一个黑暗的小巷里,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就向我扑来。 它浑身黑毛儿,鼻子很长,四只蹄子宛如猪蹄。 我一只手掐住了它的鼻子,晃了晃。 “哞——————!疼疼疼!快点放开我!” 一听这夸张的喊叫,就知道是食梦貘。 我捏着它的鼻子,将它提了起来:“你想偷袭我?” 食梦貘小眼睛乱转,一本正经:“没有!绝对没有!好几天没见,我这是想念你,拥抱你来的!” 我捏住它的蹄子,看着它蹄子上面丑陋且崎岖的手指,笑着问道:“哦,准备用手指插入我的脖子这种拥抱?” 食梦貘见自己败露了,不自在的咳嗽两声说道;“咳咳,我这是测试你的反应能力,看你能不能反应过来。” 我似笑非笑:“你现在测试过了,感觉如何?” 食梦貘摇头晃脑,一副记吃不记打的状态,嘿嘿的说道:“还行,已经很不错了,虽然跟我比起来还是差一些的。” 我掐着它鼻子的手用力了两分。 “哞————!” 它叫的声嘶力竭,无比凄惨,好似我对它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它又生气又委屈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靠谱,我帮了你那么多,结果呢?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可恶啊!想我在外面也是有着赫赫威名的!” “哞——————!我劝你赶紧放手跟我道歉!不然、不然我就……” “不然你就怎么样?”我微微挑眉,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我、我就……求你了还不行吗?” 食梦貘小声说道:“赵瑞,现在除了奇形怪状之物,还有不少东西在暗地里盯着你呢,你就不能暂时给我点儿面子吗?” 食梦貘说着便将两只蹄子合在一起,低声说道:“拜托拜托!” 说到最后,尾音上翘,居然还带上了几分撒娇。 若是个美女帅哥或者软萌萌的小动物撒娇也就算了,像食梦貘这样似豹非豹,青面獠牙,脑袋上的毛儿有些发秃的妖怪撒娇,简直是对我审美上的一种霸凌! 我嫌恶的松开了手,将它鼻子上的油往它的毛上蹭了蹭,这才问道:“你说有东西在暗地里看着我,具体有谁?” 食梦貘的小眼睛乱转,四处看了看,一脸便秘,显然不太敢说。 我将它拎了起来,回到小旅馆里。 这时候,张庚已经躺在床上,露着肚子,睡得直打呼噜。 白天的活儿对他来说确实有些累,他今天都没心思看小视频了。 哦,有一件事我还忘了说,这家伙应该依旧被郑花儿缠着,倒霉透顶,不是被钢筋砸就是被泥水泼,这一天下来,身上的泥水足有半斤。 他倒是没心没肺的说,起码比昨天的鸟粪强多了。 食梦貘一见到张庚这副模样,就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食梦貘不知道搁哪儿拿了一支马克笔,轻手轻脚的走到张庚的头顶处,拿着笔在张庚脸上画了起来。 食梦貘一边画还一边猥琐的笑,这俩一人一貘,从各种意义上都是臭味相投。 我去冲了个战斗澡,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居然觉得有些陌生,我的鼻子更大了?我的嘴巴更薄了?我的耳朵下垂了? 好像都没有,又好像都有,我说不清楚,我只是觉得哪里不对。 我在给自己搓后背的时候,突然觉得后背上微微刺痛,好似有无数根针扎在上面,不碰没有感觉,碰到了,便钻心的疼。 我低头看着胸口的红毛,难道是这东西已经蔓延到我的后背了? 我用后背对着镜子,脖子一转,转了一百八十度,刚好将我的后背看了个清清楚楚。 我的后背上没有红毛,没有针,只有一个不甚清晰的、浅灰色的圆圈儿。 我仔细的摸了起来,发现自己后背上只有圆圈儿内部是疼痛的,圆圈儿外面毫无感觉。 我心中一凛,不太明白这个圈儿是个什么。 西游记里面,孙悟空在地上画了个圈儿,不让唐僧出圈儿,怕他出事,但最终还是出了事; 现在,我的后背上也有一个圈儿。 是基因锁开启以后的副作用吗?是红毛带来的负面效果吗?还是……某个妖怪在我身上留下的记号? 我不知道。 我擦干净身体,下半身围着浴巾出了浴室。 食梦貘正用屁股对着张庚,笑嘻嘻的扭动着身体,跳着舞,显然是在恶心他。 张庚毫无所觉,他的脸上被食梦貘画的乱七八糟的,整个就是一大花猫。 我坐在床上,背过身去:“食梦貘,你知道我后背上的这个圈儿是什么东西吗?” “……” 食梦貘沉默的时间太长了,长到我忍不住回过头来。 食梦貘的两只小眼睛里写满了焦急和怜悯,它的眉头紧皱,长鼻子僵直的垂落下来。 当我回过头的时候,它立即收起了眼睛里的情绪,满脸困惑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没见过。” 第三百二十四章 梦里 我刻意按了按圆圈内部:“我感觉这里很痛,。” “可能是磕到了,你这几天的经历很危险。” 食梦貘脸上很是平静,但它两只蹄子上的手指绞在一起,指甲都被它自己弄断了,它也毫无反应。 我刻意说道:“我怎么感觉像是小时候,奇形怪状之物站在我的后背上,撞击我的后背的感觉啊?” “不是!”食梦貘反应很大,立即否认道:“肯定不是!” 我定定的看着它。 食梦貘讪笑道:“我的意思是说,奇形怪状之物最近都躲在暗处观察你,都不敢近身,不可能是它。肯定是你和宋珍战斗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了。” “是吗?” 食梦貘连连点头,然后又咬着牙低声说道:“赵瑞,你自己得坚信就是这样,别想太多。” 我看着食梦貘,依旧不明白它留在我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也不明白它的目的是什么。 它……真的是为了我好吗? 我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牙齿散发着微微白光:“食梦貘,去梦里说。” 食梦貘点点头,随即转移话题:“啊,对了,你让我进王明浩的身体里看看,我已经把他的梦整理好了,这次正好告诉你!” 食梦貘也不等我反对,就催促着我,让我躺在床上赶紧睡觉。 临睡前,我最后问了它一个问题:“这几天,白洛歆……怎么样?” 食梦貘打了个哆嗦,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很好,很好,她……比你过得好多了。”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真的,她一次进食能挺好久呢!况且上次,她把那黄毛的皮扒了,这两天化作黄毛的样子,在街上晃了晃,抢了几个小孩子的棒棒糖,这事儿基本已经和她无关了。 就算是黄毛失踪找不到了,别人也不会怀疑到白洛歆的身上。你就放心。” 我微微点了点头。 白洛歆,已经越来越成熟了,就算没有我,她也会用自己的方法完成扫尾工作。 真是……一件好事啊! 我沉入了梦境。 我变成了一个庄稼汉。 我的身形瘦削,地里的活儿干的不算太好,也不太坏,起码能够果腹。 他们管我叫做洪勇军。 我的手上都是茧子,我的脚底满是泥泞,中午阳光最毒的时候,所有人都躲到田埂上休息。 只有我如同一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在这块田地里冲锋陷阵。 我的身体疲惫不堪,太阳让我睁不开眼睛。 汗珠儿湿透了我的衣衫,顺着我的脸颊落在土地里。 我想土地真好啊,它不会辜负我,使多大力气,就能收获多少果实,当然是在老天爷赏脸的时候。 我的心里充满了悲伤,无穷无尽的悲伤,这种巨大的悲伤如同令我痛苦不堪,令我无所适从。 我好像整个人都被泡在深蓝色的海水里,就要窒息。 我想,活着啊,真没劲。 就在这时,远处走来了一个女人。 一个长得不算好看,比我还要瘦弱的女人。 这个女人好似一个骨头架子,连衣服都撑不起来,她脸上戴着口罩和墨镜,还有一顶硕大的遮阳帽。 她的五官捂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楚。 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连衣裙,裙摆一直到了脚踝,她脚上穿着一双黄色的、破旧的运动鞋。 她身上背着一个硕大的编织袋,袋子上面写着:尿素。 她的步履轻盈,走起路来没有声音,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跑。 她走到田间地头,对着所有人鼓了鼓掌。 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有些闷热,正如同天上毒辣的太阳。 她说:“各位,我这里有个好东西,大家要不要听听?” 农村里的人都喜欢看热闹,就算是两只狗打架,村口的王婶子和李大妈都能嗑着瓜子看上一天。 何况现在来了个神秘的女人。 男人们起哄说道:“什么东西?先拿出来给我们看看!不会又是什么包治百病的神药?” 女人并不慌张,她从尿素袋里拿出一块肉,那肉长得怪模怪样的,在她的手上收缩膨胀,好似在跳动。 仔细看去,那块肉上面居然有一个扭曲的、模糊的人影,像是骷髅头,可怕极了。 “噫——!这是个啥?” “这叫做人种。只要将人种种下去,你们死去的亲人就能从地里长出来,天天陪着你们。种出来的人,表面上是个人,但其实还是人种,你们将他们当做畜生或者壮劳力来用,都没有问题。” 女人的声音清脆而柔和,一字一句的往我的耳朵里钻。 不知不觉,我已经站在了她的附近。 我盯着她手中的人种问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女人转过头,墨镜后的眼睛看了看我,随即开口说道:“好啊,那我就给你们做个示范。” 女人在地上挖了个坑,将人种种了进去。 她突然抬起头,看向姗姗来迟的村长。 “村长,麻烦你拍拍这地面,你是这里最大的官儿,这样做就代表允许土地里长出人来。” 村长将信将疑,但是听到女人说他是这里最大的官儿时,还是笑得不能自已,走上前去,颤颤巍巍的拍了拍地面。 村长刚拍了两下,地面上就长出了一撮儿头发。 一撮儿黑色的、细长的头发,在明亮的阳光下闪着黑润的光泽。 “卧槽!不会是真的?!” “我看不能,说不准儿就是这女人装神弄鬼,我听说不是还有外国人能变什么街头魔术吗?” “但是当着咱们这么多人的面,总不能造假?” “……” 众人七嘴八舌,谁也说服不了谁。 终于,有人开口问道:“你这东西怎么卖?” 女人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很奇怪,笑声并不好听,甚至有些瘆人,好似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对着老鼠露出了尖牙。 她伸出一根手指,她的手上疤疤癞癞,全是疤痕和老茧,“一百块钱一个人种。每个人最多只能买五个。” “一百?拉倒,一听就是骗钱的。有这个钱,还不如买冰棍儿吃!” 第三百二十五章 拳脚相向 “就是啊!走走走!” 女人听着众人的议论,不仅不生气,反倒笑着说道:“我会在这里停留三天,如果有想买的,随时来找我。” 女人说完以后就去了村口的李老太家里住。 李老太眼睛瞎,又不事生产,也是靠着大家救济才能活到现在。 据说这个女人去了,时不时给李老太些钱,李老太的生活倒是好了不少。 我回到家里,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我想起了我的媳妇儿,想起了我的孩子。 我悔恨不已,如果再来一次,我打他们的时候,肯定不会下那么重的手。 如果再来一次,我媳妇儿说我两句,也就说两句,反正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何苦和一个死人较劲? 我最终还是穿上了衣服和鞋,在夜色中疯狂奔跑。 我从那个古怪的女人那里买了两个人种。 我的心脏跳的极快,我紧张的看着手中跳动的两团肉,只觉得生活都有了奔头。 女人对我说了几个注意事项。 要每天去看他们,给他们浇水,他们松土,同他们说话,要说爱他们,这样就能让他们长得快一些。 我连连答应,满心欢喜的捧着两个人种,转身就要离去,古怪的女人却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直到这时才发现,在昏暗的灯光下,她居然依旧带着墨镜、口罩和遮阳帽,她身上捂得严严实实,我看不见她的脸。 她开口说道:“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种出来的人就是你原本的亲人,如果你对他们做过亏心事,最好还是要慎重。” 我怒气冲冲的瞪着她,声嘶力竭的大喊道:“没有亏心事!我和我的媳妇儿好得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儿子!” 我说完就跑回了家。 夜色中,我手上捧着的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珍宝。 亏心? 太可笑了。 哪个男人不嫖?哪个男人不打老婆、打孩子? 我只是做了和大家一样的事情,我为什么要亏心? 我只是运气不好,推了孩子一下,就让他没了命。 我连夜扛着铁锹,将两个人种种进了地里。 我照顾了他们一夜,甚至睡在了他们身边。 为了种他们,我将我家地里一半儿的秧苗都拔了。 月光下,我躺在地上,等待着发芽儿。 我按照女人的吩咐,一遍一遍的说着:“我爱你,我爱你们,你们快些长大。” 我的爱意起了作用,第二天,我的媳妇和孩子就长出了半截脑袋。 他们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我,当我给他们松土的时候,他们眉眼弯弯,满是笑意。 我开心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围着他们松土。 一大一小,和我死去的媳妇孩子一模一样。 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 村里老有人来地里看我种出来的媳妇和孩子。 我骄傲不已。 他们一起凑钱,由村长牵头,去找了那个卖人种的女人。 家家户户几乎都买了人种。 只有李老太说要买,被女人拒绝了。 这个女人说话着实令人生气,“李老太,你也没几天好活了,老老实实的等死,不然你种人种种到一半,你死了,人种长期得不到照顾,会变异的。” 变异这件事,她一早就提醒我们了,可惜村子里的人都没当回事。 刚开始的两个星期,村子里的人开心极了,每天都像是过年,大家讨论着种出来的亲人,开心的大笑。 地里长出了一茬一茬的人头,他们刚长出来的时候,不论男女,全是长发,他们的头发纠缠在一起,一个挨着一个,他们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看着人的时候无辜又单纯。 他们好似刚出生的幼鸟,长大了嘴巴喊着:“疼啊!疼!” 他们的头皮被缠在一起的头发向四面八方扯着,他们的眼睛充血膨胀,他们的皮肤似乎都要被撕裂了! 村里人将他们的头发剪掉,这一切才变得好了起来。 等他们长出了嘴巴,开始能够说话的时候。 不少人又开始觉得厌烦。 比如种出来的父母会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说他们的孩子不孝顺,不然也不会这么久才将他们种出来; 比如说种出来的孩子会整日哭泣,管自己的父母要玩具; 比如说种出来的弟弟会对着姐姐恶语相向,说是因为她自己才死了。 从人种种出来的人似乎带着极大地怨恨,也只记得生前发生的怨恨之事。 可他们也不总是充满怨恨的,有时候他们也会温柔的抱着自己的孩子或者父母,柔声的道歉或者说过去美好的回忆。 村里的人总是泪水涟涟。 村子里的人的情绪变得越来越古怪。 我不在意,也不理会,因为我的媳妇和孩子不一样,他们虽然不说话,但是他们总是温柔的看着我。 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 事情开始变得不对,是从二牛去跟田埂上长出来的、陌生的女人偷情开始。 那个长出来的女人是卖人种的古怪女人,为了让大家信服,种在地里的。 她没有人认领。 她长得漂亮极了,大眼睛小嘴巴,眼角还有一颗痣,勾人心神。 我见过她一次,她离得好远就伸出两条白嫩的手臂向我挥舞。 她娇笑着,声音好似黄鹂鸟:“洪大哥,来抱抱我呀!” 我咽了口唾沫,想到自己地里的媳妇和孩子,终究还是没有过去。 因为,我觉得她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有些怕她。 后来,越来越多的男人开始迷恋他,他们不肯回家,不肯去地里照顾亲人,整日守在那个女人的身边,想要一亲芳泽。 女人噘起了嘴,为难的说道:“我只有一个,你们人这么多,这可怎么分啊?” 女人巧笑嫣然,眼尾的痣闪烁着奇异的色彩,她的嘴唇红艳艳的,好似山上熟透了的山楂,让人想要尝尝是酸是甜。 女人笑着说道:“这样,要不你们决出一个胜者,谁赢了,我就跟谁。” 村子里的男人们红着眼睛,如同一头头丧失理智的公牛,彼此冲撞在一起,拳脚相向。 第三百二十六章 贪婪 他们打的很凶狠,似乎想将对方彻底打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变得血肉横飞,鲜血飞溅。 女人就在他们的中间,不停地拍着巴掌,笑得肆意:“哈哈哈哈!打呀,打呀,打死他!打死他,我就是你的!” 村长赶过来的时候,五六个男人被打的奄奄一息,差点儿没了命。 村长气的大吼一声,让他们停手。 好在村长说的话还是有用的。 这些人停了手,又将受伤的人带到了医院里。 男人们全都进了医院。 村长看向土里的女人时,却突然摔了一跤,他惊恐的说道:“快!快把她割掉!她是妖怪!” 一众女人显然也意识到土里的女人很可怕,便挥舞着镰刀,将她从地里割了下来。 那时候,女人已经长出了双腿,她的双腿从小腿处齐齐断裂。 她的身子扑倒在地上,转过头,眼人儿上翻,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要你们全都去死!” 听说,她被扔进了乱葬岗,连草席都没有,曝尸荒野。 村里其他人种,因为缺乏照顾,开始变异了。 他们的上半身发育完全,下半身一个比一个奇怪,有的长出了无数的、数不清触手;有的长着四条人腿,人腿上密密麻麻的长满了绿色的小疙瘩,比癞蛤蟆身上的疙瘩还恶心;有的长出了无数的脓包,脓包一个接着一个的破裂,数不清的蛆虫从脓包里面流淌出来,钻进土里。 土地被污染了,所有的庄稼都死了。 村长组织了一个小队将所有的人种都从地里割了下来,鲜血染红了地面,连同蛆虫一起被碾碎了。 人种们嘴里疯狂咒骂着,他们就快能挣脱土壤变成人类,最终却变成了这等模样。 村长和一众人将他们扔进了乱葬岗。 从那天起,乱葬岗终日响彻着他们的骂声。 从他们的骂声里,我知道了谁和谁偷情,知道了谁装孝顺,实际上不给父母吃饱饭,知道了猥亵隔壁小女孩儿的老光棍儿。 这个表面上看起来相亲相爱,互相照顾的村子,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可怕故事,实在令我不齿。 深夜,我抱着自己快要长出脚的媳妇和孩子,笑着说道:“我爱你们。” 我想,整个村子里大概只有我一个好人。 可我注意到我的媳妇儿双眼中满是恐惧,我的孩子看着我瑟瑟发抖。 他们大概是有些冷。 我的媳妇和孩子都长了出来,他们健康、四肢齐全的跟着我回到了家中。 我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只是她们从来都不说话,肯定是看到其他人种的惨状,吓到了。 我总是将他们抱在怀里安慰,告诉他们,我不会抛弃他们,也不会杀死他们,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们的人。 一个月后,村里的男人们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他们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 我察觉到了他们奇怪的眼神,我知道他们不怀好意,我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锁在家里,又在院子里养了一条狗,才放心的下地干活儿。 自从地里长过人种以后,土壤总是红彤彤的,一锄头下去就汩汩流出黑色的血水。 地里的秧苗枯萎腐烂,种子种下去也不长。 家家户户都指望着庄稼吃饭,如今庄稼不再有用,日子就变得难熬起来。 我总是听见他们唉声叹气,坐在田埂里窃窃私语。 又一次路过,我听见他们说。 “总这么下去也不行啊,今年挣不到钱,连娃儿的学费都交不起,怕是要饿死人了。” “是啊,都怪那该死的女人,她卖的这东西也太古怪了,把土地都污染了。” “实在不行,咱们报警,看看警察有没有什么办法……” “嘘!你疯了啊!你忘了西山的坟圈子里的那些人种了?他们现在还大喊大叫,警察来了,咱们咋说?” “就实话实说呗。” “呵呵,说从地里长出人来?警察能信就怪了……” “那你说咋办?给我家那口子看完伤以后,家里真的没钱了,好多天连块肉都吃不上了,总不能以后都喝西北风?” 一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直到若有所思的癞头三突然开口说道:“人种不就是肉吗?” “……” 众人沉默下来,可怕的氛围在蔓延,有胆子小的吓得瑟瑟发抖,却也有人跃跃欲试。 癞头三是少有的没买人种的人,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恶毒的光芒,笑嘻嘻的说道:“开玩笑的,人种就算不是人,也长得和人一样,总不能真的当肉吃。说起来也怪啊,你们的人种没能长出活人来,但是洪勇军家……” 癞头三的话点到为止,不少人的眼睛里面染上了说不清楚的可怕情绪。 我虽然觉察到了恶意,但我并没放在心上,癞头三这个人是出了名的混不吝,说出些什么也不稀奇。 然而,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接连几天,几户人家里传出了肉香。 真香啊,香气一缕缕、一丛丛,如同海里的铺天盖地的水草,好似瀑布倾泻而下的泉水,裹挟着丝丝缕缕的清香,直往人的鼻子里钻。 村子里的牲畜们闻到这个味道都发了疯,它们整夜整夜的嚎叫,各种各样的声音不绝于耳。 包括我养的狗,它焦躁不已的龇牙咧嘴,目露凶光,我毫不怀疑,如果我将链子解开,它会毫不犹豫的将我咬死! 当我出门的时候,总觉得有若有若无的视线盯着我看,不论男女老少,他们看着我好像在看一块肥肉,甚至有个岁的小娃儿,看着我的时候,流出了晶亮的哈喇子。 坟圈子里的叫骂声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哀嚎,短期的哀嚎。 那些人种好像一夜之间就销声匿迹,不见了踪影。 我不敢出门了。 反正庄稼也种不出来,我得在家里守着我的媳妇和孩子,我真怕这些人干出一点儿什么。 我在家的时候,我的媳妇和孩子缩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 第三百二十七章 你欠我的 无论我怎么劝,他们都不肯出来。 我早该预感到情况不对,可我却没有放在心上。 村长派人来找我,说是有事情跟我说。 我出门的时候,我媳妇低眉顺眼的站在我的身后,眼神惊恐。 我安抚的抱了抱她,还揉了揉我儿子的头发。 我说:“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当我到了村长家的时候,发现村长紧锁着大门,连灯都没开。 我突然意识到不好,我被骗了! 我拼命地向自己的家里开跑去。 然而,我还是慢了一步。 等我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的大门敞开着,癞头三和二十多人站在我家的院子里,正在分肉。 分我媳妇和孩子的肉! 他们将我的媳妇和孩子切成一块一块的,如同豆腐块一样,分给别人。 我甚至看见了我媳妇的一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的、冷冰冰的灰暗着。 我大叫一声,疯狂的冲了上去,大喊着让他们偿命。 可他们的人太多了,他们轻易的将我撂倒在地上,对我拳打脚踢。 我如同一条死狗,口吐鲜血,瘫倒在地上,我的眼眶通红,看着他们这群人将我的媳妇和孩子杀害,我却无能为力。 癞头三看着我,眼中的恶意能拧出水来,他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嘲讽的说道:“洪勇军,你真能装啊。装深情,装好人,呵呵,我还真以为你从来没干过坏事,对你媳妇好的很,所以你媳妇才不说你的坏话……” 我撑起身子,昂着头,吐出一口血唾沫:“本来就是!你们这些王八蛋,就是看不得我好!你们不好好照顾自己的人种,导致他们变异了,就来杀害我的媳妇和孩子,你们这群人早晚要下地狱!” 癞头三冷笑起来,他的头上光秃秃的没有一根头发,只有坑坑洼洼的疤癞,在夜色下显得可怖至极。 他阴冷的说道:“洪勇军,我可是把你媳妇和孩子一刀一刀的切开了,你猜猜看我发现了什么?” 我有些慌张,心脏跳的飞快,我避开了他的双眼,不敢去看。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我,低下头,凑到我耳边说道:“你媳妇和孩子啊,可是没有舌头。你说他们的舌头去了哪里?” “……”我哆嗦起来。 “人种只要种在地里,就能不断长出新器官,你的媳妇和孩子为什么从长出来的第一天,就没说过话呢?” “……别说了……”我的声音也跟着哆嗦。 “因为你割了他们的舌头,还是每天、每天、每天的割,直到他们彻底从土里长出来。洪勇军,你说,他们该有多么疼啊!” “别说了!”我愤怒的大喊一声,抬起手就要打癞头三。 癞头三一脚踹在我的胸口,将我踹的趴在了地上。 癞头三大笑起来,轻蔑的对我吐了口唾沫:“只会打老婆孩子的窝囊废!” 我的头磕在地面上,牙齿松动,疼的肝胆俱裂。 我的嘴不停的蠕动着,我的嗓子却如同扎了一根刺,疼的说不出话来。 癞头三,随手扔下两块肉,笑嘻嘻的说道:“这两块肉给你,你种下去不就又有媳妇和孩子了吗?别在这儿装深情了!哈哈哈,大家拿了肉就一起去种,老子也给自己种个媳妇儿!” “三哥,你原本就没媳妇儿,怎么能种出来媳妇儿?” “嘿嘿,卖这东西的女人不久种出个美人了吗?老子也种一个,谁也不许跟老子抢!” “……” 他们簇拥着癞头三离去了,没有人看我一眼,他们都瞧不起我。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爬到那两块肉旁边,将它们无比珍惜的搂进了怀里。 我鼻青脸肿,我呼吸急促,我抱着它们,喃喃自语:“没错儿,我还能把你们种出来,还能……” 我的声音缥缈,浮动在漆黑的夜色中,家里的狗夹着尾巴缩在角落里,不敢看我。 月光下,我脸上的鲜血格外清晰。 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看看,我还有希望。 可生活没给我希望。 这两块肉种下去,任由我说了无数遍爱意,它们仍旧待在土里,一动不动。 它们变成了两块腐肉。 我不敢相信,直到我看见分到我媳妇和孩子的肉的人开始将腐肉从地里剜出来,随意的扔掉。 我像疯了一样的收集这些腐肉,试图将它们拼在一起。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我问你,三千块拼图要拼多久?破碎了的三千块拼图,又要拼多久? 但我还是将他们拼好了。 我用针将他们缝补起来,像是缝补破烂的娃娃。 他们变得异常古怪,鼻歪嘴斜,他们不会说话,冰冷的没有温度,还散发着可怕的臭味儿。 我看着他们的尸体,睡在了他们中间。 我不敢碰他们的身体,他们不停的向下掉着骨头渣儿。 我痴痴地笑了起来,你看看,多好啊,我有媳妇也有孩子! 他们怎么不跟我说话呢? 哦,他们没有舌头。 我开始四处找寻他们的舌头,从鸡窝到牛棚,从后院到隔壁。 村子里的人对我避之不及,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疯子。 可我不在意。 我想,我也不需要在意。 他们杀了我的妻子和孩子,他们才是疯子! 我最终没能找到舌头,我的媳妇和孩子也被村长带着人处理掉了,村长拄着拐棍大声骂我。 骂我脑子有病,骂我不清醒,骂我是窝囊废。 他是怎么说的,哦,他说:“活着的时候不珍惜,死了才来装深情,有什么屁用?!” 我恶狠狠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你逼死了她!你逼死了那个买回来的女人!你连深情都没有,你就是个畜生!你比我还不如!” 村长脸色大变,让人将我打断了腿。 我不停地咒骂着村长,大声喊着:“是你让她睡在羊圈里,是你剥了她的衣服,说是一百块钱一次,你给我了两百块钱,让我做第一个人,让我帮你宣传。我挣了两百块钱,丢了媳妇和孩子,是你欠我的,你欠我!!!” 第三百二十八章 你满意了吗 村长又让人割掉了我的舌头,将我扔到西山坟圈子里,他站在悬崖上方,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狠戾。 他说:“洪勇军,你被人种污染了。各位,洪勇军早就掉到悬崖里摔死了,现在我们杀的也是人种。” 他说的大义凛然,他说的义正辞严,他好像是站在道德的最高地,对我进行审判。 我看见我的侄子站在村长身后,对我流着眼泪,这个青年人好似是唯一一个还把我当人的人。 可是,为了那个漂亮的女人打架的时候,他打的很凶,差点儿把他的发小打死; 可是,分我媳妇和孩子的肉时,他也在场,他当时瑟缩着躲在角落里,可我还是看见了他。 等众人散去,夜色中,有几个人不停地向我逼近。 我瘫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我想我大概是活不了了。 人,和人种区别很大吗? 吃了人种的肉以后,还能区分人和人种吗? 我的眼泪汩汩流出来,惊恐和绝望袭击了我。 当他们靠近我的时候,我的眼泪一下子停住了;当他们挥舞着镰刀砍下来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儿,向后掰去。 “咯嘣”,我将他的手腕彻底掰断了,然后将他一脚踹开。 来了五个人,被我三下五除二解决了。 我低下头,晃动了两下腿,腿骨归位。 我抬头看向月亮,只觉得这一刻的圆月有些刺眼。 我恢复了神志,我不是洪勇军,我是赵瑞,我只是在做梦。 地面上躺着一具身体,那是奄奄一息的洪勇军。 然而,属于洪勇军的情感还在我的心中翻滚,悲伤、绝望和怨恨。 我知道是食梦貘在捣鬼,但我懒得理会它。 我径直走进了林子中,果然看见了蛰伏在里面的,眼尾带着黑痣的女人。 她的小腿还没长起来,被切断的地方流淌着鲜血。 她悲伤而怨恨的看着天空,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呐喊。 我看见她从林子中爬了出来,来到我原本躺着的地方,说起话来。 “把你的灵魂给我,我帮你报仇。” 女人残破的灵魂吃掉了洪勇军的灵魂,女人扯断了洪勇军的腿,接在了自己的腿上。 女人变得越发漂亮,她眼尾的痣极其妖异。 她张开嘴,发出一声厉啸,林子里窜出几个下半身奇形怪状的人种,他们抬着洪勇军的尸体,不见了踪影。 女人开始每天出去杀一个人。 从癞头三开始。 然后发生的事情就和王明浩跟我讲的不太一样。 女人偷了一件粗布裙子穿上,没有锦衣华服,却显得她越发清丽。 裙子遮到脚踝,刚好把她古怪的小腿遮住。 她笑意盈盈的接近了王明浩,声音温柔而黏腻:“天师你好,我叫叶可儿,你是来救我的吗?” 王明浩见到叶可儿的时候,表情很奇怪,惊艳中带着一丝羞涩。 那时候的王明浩还没有胡子,手上拿着桃木剑,青涩而笨拙。 王明浩看几乎不敢看叶可儿的眼睛,他的脸上红彤彤的,说话都结结巴巴。 王明浩去哪里,叶可儿就跟他去哪里,奇怪的是,叶可儿只在没有人的时候才会出现。 王明浩实在不是个浪漫的人,他不会说甜言蜜语,不会说海誓山盟,他只是在看见好看的野花儿时,摘下来,塞到叶可儿的手里,别扭的说:“这花儿好看。” 只会在叶可儿受伤的时候,轻轻捧着她的手,帮她吹伤口。 只会在叶可儿哀伤的看着月亮的时候,坐在她的身边,笨拙的说:“别难过,我会帮你。” 村子里每天都在死人,王明浩急得不行,却仍旧找不到蛛丝马迹,王明浩看向叶可儿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质疑。 叶可儿柔柔的笑着安慰他,同他讲了个故事:“有一个女人被拐卖到了一个偏僻的山村里,有个光棍儿花了一百块钱将她买下来。 光棍儿让女人住在羊圈里,女人几次逃跑,被他抓回来打断了腿,他就把女人绑在门口,剥光了衣服,挂上牌子,说是一百块钱一次。 那个女人恨啊,怨啊,恨不能自杀去死。 可偏偏那女人怀了孕,直到那时候女人才知道,老光棍自己没有生育能力,却想要个后代,他只把她当做工具。 女人生了个女娃儿,那么大一点儿,像个小猫儿,前一天还在她的怀里喝奶,后一天就被那老光棍活生生的掐死! 王明浩,你说,这个女人做错了什么?这个女人的的女娃儿又做错了什么?” 王明浩似有所觉,但他不愿意相信,于是他试探的说道:“这女人没做错,错的是那个老光棍儿,冤有头债有主,如果有报应,也应该是老光棍儿的报应,这种报应不应该扩大化,不应该连累无辜的村民。” 叶可儿笑得不能自已,她的牙齿那么整齐,那么好看,好似一颗颗漂亮的玉石。 “王明浩,你猜猜为什么那女人好几次逃跑都被抓回来了?你再猜猜她被绑在门口的时候,都有哪些人来过?你以为你看到的是淳朴的村民,但在她的眼睛里,他们就是一群不折不扣的魔鬼!” “这样你还觉得他们的死亡是无辜的吗?” 王明浩明显愣了一下,他沉默许久,才开口说道:“他们活该。” 王明浩的双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当他得知真相后,没有犹豫,没有纠结,他将原本用来保护村民的桃木剑,对准了这些村民。 王明浩手执桃木剑,在一个最深的夜里,从村长家开始,一剑一剑的斩了过去。 鲜血染红了他的木剑,他的衣衫破碎,他的眸色晦暗,他下剑的速度很快,快到村民还没发出喊声,就身首异处。 人头滚滚,流血漂橹,月光照射在地面上,鲜血铺就了道路。 叶可儿跟在他的身后,补刀。 两个人好似两头妖魔,将全村的人屠戮了干净,包括两三岁的孩童和七八十岁的老人。 夜色下,王明浩转过头,对着叶可儿露出一个柔柔的笑,这个笑沾着无数条人命和鲜血。 他说:“可儿,你满意了吗?”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一团马赛克 叶可儿慢慢靠近了王明浩,凑近他的耳边说道:“王明浩啊,你恨我吗?” 王明浩经此一场,背负着上百条人命和因果,他今后的修行将再无寸进,他日后进了地狱也会遭受审判和酷刑。 可他依旧笑的灿烂,他说:“大丈夫行于天地,敢作敢当,从无悔字!” 叶可儿的双眸中有了些许动容,她扑进了王明浩的怀中,罪孽在他们身上流淌,他们却在万千尸体当中交合,孕育着新的生命。 眼前的场景模糊起来,大片大片的马赛克让这唯美的景象变成了一个个看不清的小方块。 不用想也知道,是食梦貘干的。 “食梦貘,出来!你这是什么情况?” 食梦貘化作红衣伥鬼的模样,打着饱嗝儿,从不远处钻了出来,“什么什么情况?不知道现在净网、晴朗行动吗?脖子以下都不让写,我能怎么办?我想给你展开看看,这不是没条件吗?” 好久没见到这家伙化作红衣伥鬼的模样了,我一时半会儿还有些不适应,我揪住它的鼻子向外一拉,将它的鼻子拉回了原来的象鼻模样,我这才觉得舒心了一些。 “那是互联网上的事儿,跟你这梦境有什么关系?” “哞——!”食梦貘不怀好意的对着我嘿嘿直笑:“我就知道你和张庚是一丘之貉,天天脑子里装的都是些黄色废料,居然还想通过我的梦境在这儿看现场直播?美得你!我这可是绿色直播间,比绿叶还绿的那种!” 食梦貘刚说完,微微一挥手,我只觉得周遭的场景好似加上了一层滤镜,还是绿油油的滤镜,看起来阴森森的,跟鬼片有一拼。 我捏着它的鼻子的力气重了两分,“我看你这不是比绿叶绿,简直就是比发霉的面包片还绿。快把你这滤镜撤掉。” 食梦貘撇着嘴,嘀嘀咕咕的说道:“不识货,绿色护眼,这都不懂。” 食梦貘单手一划,滤镜撤了下去,天空也从黑夜变成了白天。 王明浩先是将汽车里的备用汽油全都洒在了村子里,放了把火以后,又从怀里取出一个手榴弹,往村子里一扔。 “嘭!”连环爆炸声响起,这里化作一片废墟。 “还真有手榴弹啊……”我还以为手榴弹这一段儿是王明浩胡说八道,没想到他手里居然真的有手榴弹。 “不止呢,他身上一直有两个手榴弹用来防身,包括给王兰下葬作法的时候。” 我心中一凛,这家伙原来还有后手,这是打着万一出了事,就扔两个手榴弹跑路的主意? 他该不会打算连我一起炸死? “这老小子!”我骂了一句,只觉得牙根儿痒痒,下次见面我绝对要把他的手榴弹弄来! 下次如果遇见什么危险,先扔他两个再说,我也想过过瘾。 我回忆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一切,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一把揪住食梦貘胸口的衣服,盯着它说道:“为什么要让那个女人那么像干尺?” 食梦貘装起傻来:“你说哪个?” “卖人种的那个。” 食梦貘叹了口气,沉声说道:“这个你可不能赖我,我在王明浩的梦里看见的,她就长那样。我刚开始看见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你说也怪哈,王明浩应该没见过那个卖人种的女人,这个形象是他凭空想象的?还是说……干尺真的来这里卖过人种?人种会不会是一种特殊的蛊虫,吸收了人的怨气,长成了人的样子?” 我开口说道:“天天嫌我的问题多,我看你才是十万个为什么。” “嘿!你小子真记仇啊!老子说你是十万个为什么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多久了?这你都能翻出来?真行!” 食梦貘不开心的挣脱了我的手掌,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让鼻子变小了。 “你知道这个村子的位置吗?” “你不会想去看?那里都是一片废墟了,啥都没有,你能去看什么?” 我没理会食梦貘的问题,自顾自的问道:“你知道这个村子的位置吗?” 食梦貘呆呆地看着我,好似明白了什么,它两只小眼睛乱转,贱兮兮的说道:“我明白了!你想去看看有没有干尺的痕迹?你是不是怀疑干尺可能会在那里……哟哟哟!人家上赶着倒贴的时候,你不同意,现在巴巴的去找人家,这叫什么,这就叫痴男怨女……” 我一巴掌打向食梦貘,食梦貘身子一扭,躲开了我,还对着我吐舌头:“略,开玩笑,这是梦境,我的快乐老家,在这里让你给我偷袭了,我还要不要活了?” 我从兜里掏啊掏,掏出无芯天烛。 食梦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捂着脑袋说道:“这是梦境啊!你怎么能把真实的物体带入梦境啊?啊啊啊——!你不是人!阴森诡异,恐怖至极!我警告你,快收起来,不然这个梦境崩塌了,咱俩都出不去……” 我仔细摸了摸无芯天烛,触感和在现实世界没有什么区别。 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把无芯天烛带到梦境里,我刚开始还以为是食梦貘弄进来的。 食梦貘满脸惊恐,对着我的手吹了口气,无芯天烛就变成了一团马赛克。 食梦貘松了口气,拍着胸脯说道:“还好还好,还能处理。” 食梦貘转头看向我,随即大声笑了起来,笑的捂着肚子满地打滚儿:“赵瑞,你的手上拿着马赛克,哈哈哈哈,亏着是我在这儿,要是别人在这儿,肯定会以为你拿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行!这个画面我得留下来……” 食梦貘说着便在虚空一抓,手上出现了一台照相机。 我趁着这个机会,整个人突然暴起,三两步跑到食梦貘身边,拿着马赛克就往食梦貘的脸上怼。 “哞——————!”食梦貘惊恐大叫,两只小眼睛发直,身上冒出阵阵灰烟,连连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照相了,别拿这玩意儿对着我。哞————!我是开玩笑的……” 第三百三十章 阴兵再现 食梦貘哭爹喊娘,眼泪都吓下来了,捂着自己的脸,僵直的不敢动。 食梦貘给我接连道歉,又不情不愿的叫了我一声赵哥,我这才放过了它,将无芯天烛收回了口袋里。 食梦貘委屈巴巴的缩着身子,好像受了气的小媳妇儿,趴在角落里自闭,小眼睛转来转去,肯定在心里骂我。 我想起了没进入梦境时,食梦貘说的话,便开口问道:“你说暗地里还有别的东西盯着我,还有谁?” “我……不知道……” “捡你知道的说。” 食梦貘叹了口气,又恢复了平时贱兮兮的模样,跳上了房顶,两只蹄子晃来晃去:“赵瑞,不是我不说,是那些东西暗地里看着呢,我要是说了,第一个死的就是我。” “这是你的快乐老家,这里都不能屏蔽它们吗?” 食梦貘摇了摇头:“厉害的人能够将梦中的东西化为现实,也能将现实转化为虚幻,我做不到,我最多只能入梦,编织梦境,没办法彻底掌控梦境。” 我再一次掏出了无芯天烛,嗯……它现在还是一副马赛克的模样:“我这个是将现实转化为梦境吗?” 食梦貘向后退了两步,捏着鼻子说道:“是是是,你最厉害了,快收起来!” 我也不想一直拿着马赛克。 我将马赛克塞进了怀里。 食梦貘松了口气:“不是我不告诉你,别说是我的梦境了,之前你在沙漠里干的那些事儿,估计那些存在都心知肚明,它们不插手是互相忌惮。” “他们想拿我做棋子?” 食梦貘却说什么也不肯再开口了,反倒转移话题道:“想那么多也没有用,活到最后才是赢家。” 说到这里,食梦貘突然拿出了一个玻璃瓶,瓶子里面装着黄绿色的液体,黏糊糊的在瓶子里晃动。 它将瓶子扔向我,我下意识的接住。 食梦貘双眼复杂的说道:“赵瑞,别太容易死掉。” “这是……” “尸油,喝了就能开启下一个阶段的基因锁。但是……没有人喝过,是新东西,谁也不知道后果是什么,很可能都维持不住人形,你自己决定。”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 食梦貘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的月亮:“干尺确实是个好女孩儿。她说,如果你产生想要去找她的想法,就把这个给你,让你不要再去了。她跟你不是一路人,不该由你费心。”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暗哑,我握紧了手中的瓶子,液体在里面晃个不停:“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食梦貘的声音忽然冷淡下来:“因为我说干尺可能回不来的时候,你连表情都没变,开着越野车就走了。我还以为干尺对你没有任何意义呢。” 我看着手里的尸油,忽然冷冷的笑了起来,我听见自己说:“确实没有意义。” 食梦貘愣了一下,沉默下来,它没有骂我忘恩负义,也没有骂我薄情寡义,它只是站在屋顶看着我,两只小眼睛里写满了怜悯。 它识趣的消失了,只将我自己留在了梦境当中。 当我抬头找它的时候,却觉得脸上微微发凉,我抬手擦了一下,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没下雨,怎么脸上都是水呢? 我打开了玻璃瓶盖,毫不犹豫的将尸油倒进了嘴里。 我的口腔火辣辣的疼痛,好似含了一口火,又好像再喝硫酸。 尸油经由的喉咙不停向下,灼烧着我的身体,破坏着我的细胞。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袭击了我,我胸前和手臂上的红毛晃动着身体,拼命反抗,却还是一根接着一根的掉落,变得无比稀疏。 但是剩下的毛发却比原来还要粗壮油亮,变得越发坚硬。 疼痛令我浑身抽搐,我跌落在地上,我的心脏犹如擂鼓,砰砰砰的响个不停,几根扎根在我心脏上面的红毛脱落消失,另外几根则是向心脏深处钻去。 这红毛好像在和尸油对抗。 二者都把我的身体当做了培养皿,拼命地争夺地盘。 我又疼又痒,恨不能将心脏从胸口处掏出来,狠狠的挠挠或者直接捏碎了,这样就不会这般疼痛了。 我听见自己的身体发出一阵阵咯嘣蹦的声音,似铁链挣动,像薄膜破碎。 我的五脏六腑移了位,我的身体扭曲起来,一会儿像麻花,一会儿像石头。 突然,我的身体外表面浮现出一副盔甲! 盔甲上散发出森森死气,腐朽的气息不停在我身上流转蔓延。 精铁所做的盔甲森冷异常,锈迹斑斑,一丛丛青苔在上面生长。 地面上发出一阵阵铁蹄的响声,令我的耳膜鼓胀。 食梦貘突然又浮现在半空中,惊恐的盯着我看:“赵瑞!你把阴兵招来了,你完了!!!” 食梦貘嘴上说着风凉话,实际上却伸出两只蹄子,扯着我的盔甲向下剥,然而当它的蹄子碰到盔甲的瞬间,就被盔甲上的死气弄得毛发尽失,黑漆漆的死气缠绕上它的蹄子,它咬着牙不肯撒手。 “卧槽!卧槽!赵瑞,这次老子要是救了你,你可就欠了老子大人情!你以后要是敢再对老子大小声,老子真的就不管你了!” 我强忍疼痛,一把按住食梦貘的蹄子,咬着牙说道:“滚开!” 食梦貘真的急了:“赵瑞!你他娘的不识好心!老子这是冒着生命危险回来救你,你就这个态度?简直是旷世纪的白眼狼!可恶啊!” 我却用力将它甩开了,冷声说道:“食梦貘,你跟在我身边,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是告诉你身后的人,老子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他得逞!” 食梦貘愣了一瞬:“你知道?” 我呵呵冷笑,不再开口,我的身体发生了恐怖的异变,我的灵魂战栗不休。 大雾四起,寒冷肆意,狂风卷积着冰雪,让一切变得寒冷刺骨。 一队兵马从远处走来,他们身上穿着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铠甲,他们的眼神空洞却坚定,他们身躯残破,手上拿着一杆巨大的旗,旗面上满是斑驳破旧的痕迹。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不祥 他们胯下的战马身上有着一个个透亮的黑窟窿,好似能将一切吸收进去。 他们一步步向我逼近。 我听见自己笑了起来,我张开手臂,定定的看着他们。 “来!” “疯了!这小子疯了!”食梦貘甩着两只蹄子,惊恐的看着我,它的长鼻子甩来甩去,颤抖不已。 它费力的在半空中画出了一个圆圈儿,大声喊道:“赵瑞,跳进去。” 我伸出脚,一脚将它踢了进去。 这下好了,安静了。 阴兵对着我张开了嘴,他们发出一阵森冷的喊声:“杀!!!!” 杀气震天。 杀气震碎了些许寒冷,我的身体又能动了,我喝下的尸油让我的身体内部着起火来,热辣辣的,令我难受极了。 可我的双眸坚定,我的心脏蓬勃,我忽略了一切痛苦,我放弃了一切悲伤,我如同被逼到了墙角的困兽,仅有一双拳头,冲向未知的恐惧。 战!战!战! 我不会退!我也无路可退! 我握紧拳头砸向了向我冲来的阴兵,他们手中的剑戟刺穿了我的身体,战马的马蹄踏在了我的胸口,我动也不动,唯有一双拳头,向前轰去。 我的拳头砸在阴兵的盔甲之上,擦出道道火星子,“呛啷啷”的声音,不似肉体同铠甲碰撞,倒像是两块儿精钢撞击,令人牙酸。 他的盔甲变了形,我的拳头却毫发无损。 我的速度极快,我的动作灵活,我抓住了一个阴兵,手伸进了他的盔甲里,我要将他的盔甲扒下来,重复曾经的动作,装作阴兵,躲过一劫。 然而,他反应极快,战马瞪着空洞的双眼,两只马蹄将我推开,发出一阵阵冰冷的喘息。 好似他们还活着一般。 当尸油在我的体内爆裂开来,当我身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时,我突然觉得这些阴兵的动作那么慢,突然发现他们的上方有一根细细的长长的线。 丝线,抬眼看去,一直通到看不见尽头的天空。 这些丝线密密麻麻,勾连着阴兵和天空,一眼望进去,看不到头。 这些阴兵看起来阴森可怖,但动作僵硬,行为古怪,我以为这是因为他们是死人的缘故。 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也许他们是被控制了! 这种猜测令我头皮发麻,天空之上居然存在这样的大恐怖,以肉眼不可见的丝线操控阴兵!!! 就在我观察丝线的时候,几个阴兵已经将我团团围住,他们不管不顾的冲向了我,他们的双眼依旧呆愣愣的,黯淡浑浊。 他们高呼着:“杀!” 一柄柄刀戟砍向我的躯体。 我硬抗了一记,部分尖刀被我身上的盔甲崩出裂缝,更多的刀剑向我袭来。 这样下去不行! 我看着他的头上的丝线,如果我将它们扯断了会怎么样呢? 我猛然蹦了起来,踩着他们手上的长刀跳到了半空之中,一拳轰到了丝线之上。 丝线碰到我的拳头,就好像泥牛入海,瞬间消融,我的拳头被丝线割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几根红毛儿趁此机会往我的伤口里钻。 我一把将它们揪了下来,扔到了下面的阴兵头顶。 被拔掉丝线的阴兵愣在了原地,他的双眼渐渐出现了一些光亮,紧接着,他僵硬的问道:“这是哪里?我这是在哪?”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动,如同活人一般。 当他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所有的阴兵都停下了攻伐我的动作,他们齐刷刷的看向说话的这个阴兵,神色木讷。 这个阴兵一把抓住周围人的手,晃动着喊道:“老六!这是哪儿?你说话啊!你、你的眼睛呢?”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周遭,大声喊叫着:“老八!你的手!千夫长,你的头!你的头去哪里了?!” 他的声音哀戚不已,令我觉得一阵阵的心悸。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这才发现,他自己没了下巴,他的神色哀戚,可他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他已经无法流泪了。 我趁此机会,不停地将这些阴兵头顶上的丝线轰断,丝线在我的手上留下一道道恐怖的划痕,深可见骨,可我并没有停下。 这队阴兵足足有上千人,我不停地辗转腾挪,每经过一处,就有数位阴兵呆愣在原地,一会儿以后,又茫然的说道;“我这是在哪儿?” 食梦貘刚吭哧吭哧的从洞里钻出来,就惊得张大的嘴巴。 它的嘴巴里能放下足足一颗鸡蛋! 它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嘴里说道:“什么情况?这小子干了啥?怎么在人家头上停一停,就能让阴兵都恢复神智?怎么做到的?!!!” “难怪老大说他有大用,可以将一切归位,这小子真的可怕!阴兵啊,那可是阴兵啊!连老大见了都要忌惮三分,这小子居然能让他们复活?太可怕了!不是人,他绝对不是人!” 食梦貘心中千回百转,两只眼睛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它呆愣愣的站了好一会儿,然后从虚空中一抓,抓出了一个乌龟壳。 它上下摇晃着乌龟壳,口中念诵着口诀,然后将乌龟壳向地上一放,赫然出现了几块石头。 食梦貘皱着眉头算了半晌,仍旧是云里雾里,它什么都算不出来。 就在食梦貘在这儿占卜的时候,我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因为我将近一半儿阴兵头顶的丝线都轰断了。 不少阴兵恢复了神志,他们有哭的有笑的,有悲伤的有困惑的,唯独没有崩溃的。 他们抬起头看向在半空中辗转腾挪的男人,双目之中染上了些许亮色。 当我将所有的丝线轰断以后,我的手掌近乎开裂。 若不是有红毛在里面钻来钻去,宛如针线一样,我的手掌早就散架了! 我疼的眼前发黑,却不由得笑了起来。 嘿!红毛不祥,弄死过黄皮子,吸食过死气,长在我身上也时不时的闹妖,但现在看来,它对我居然是好处多过坏处。 不祥?老子就是最大的不祥?黑山羊也得靠边站,红毛也拿老子没办法! 第三百三十二章 旗 我心中不停地宽慰自己,来减轻身体上的痛苦。 我浑身没了力气,但仍旧强挺着直直的站着,因为,这群恢复神智的阴兵正在看着我。 哪怕是没有头的阴兵也转向了我的方向,他们的战马双眼灵动,发出‘乌突突’的叫声。 我戒备的看着他们,生怕他们突然暴起,一人一剑过来,就算我不死,也得脱层皮。 就在这时,一个没有头阴兵牵着翻身下马。 他走到我的身前,忽然跪了下来。 “千夫长!” “千夫长!” 还能说话的阴兵纷纷开了口,泪眼婆娑的看向这具无头的尸体。 无头尸体身上的盔甲和普通士兵没有区别,甚至比其他人的更加破烂,他的脖子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肩膀上没了头颅,空荡荡的,阴森至极。 但是,当他来到我的面前的时候,我只觉得他周身满是豪气,他两手抱拳,对着我狠狠磕了个头。 这一刻,无需语言,无需声音; 这一刻,是我和一位千年前的千夫长进行了一场跨越时间和空间的对话; 这一刻,所有阴兵都沉默下来,寂静成了永恒的主题。 我听懂了他的意思,我明白了他的追求。 他将这千名士兵托付给了我! 我郑重的点了点头,认真说道:“好。” 千夫长又一次弯下了腰,身体贴紧了地面,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 所有的阴兵都跪在了地上,他们对着我磕了个头。 我长身而立,声若惊雷:“诸位!我赵瑞保证,今后兄弟们跟了我,我定然护佑你们周全,定然不辜负千夫长的委托,定然让那背后之人付出代价!” 当我最后一句话说完以后,天色骤变,晴空霹雷。 “轰隆隆——————!”巨大的雷声不绝于耳,恐怖的威压直直的冲我而来。 我双目一凛,我知道,这是那背后高悬丝线之人,他出手了。 我冷哼一声,揪起胸口的红毛就向天空扔去。 红毛和雷霆相遇,被雷霆劈成了飞灰,但也让雷霆的能量降低了。 我双拳紧握,不躲不避,我知道无论因为千夫长自己没了头,还是因为我帮他们切断了丝线,他们心中多少都会对我有意见。 只有今日,爆碎雷霆,才可能彻底将他们收服! 我抬起头,主动迎了上去,实际上趁着白光刺眼的时候,取出了无芯天烛正面迎击雷霆。 雷霆劈到无芯天烛之上,无芯天烛没有任何反应,好似是普通的蜡烛,好在它削弱了些许雷霆之威力。 剩余的雷霆击打在我的身上。 这感觉还不如红毛往我身体里扎的时候疼,反倒有一丝淡淡的舒爽。 我舒服的喟叹一声,张开双臂,迎接雷霆。 食梦貘鼻子都蜷缩起来了,它向后缩了缩脖子,咽着唾沫无意识的说道:“不是人,不是人,绝对不是人……” 雷霆结束,我毫发无损,甚至意犹未尽,我有些后悔了,就不应该扔出去红毛,还用无芯天烛挡了一下,我都没爽够,雷霆结束了,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啊?! 我的双手也在雷霆的冲击之下,愈合了! 主要是雷霆将里面所有的红毛都轰散了,我身上的红毛也变得七零八落,元气大伤。 这些被毁灭的红毛化作一股股精纯的气息,萦绕进我的身体里,修复了我的身体。 这感觉……棒呆了! 我立即举起中指,对着天空大声骂道:“王八蛋,就这点儿能耐吗?你弄的这雷霆也太小了,有能耐多来点儿啊!” 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澄澈。 “……”食梦貘直撮牙花子,这就是妥妥的变态啊!上赶着想被雷电抽打!受虐狂!精神病!当初进精神病院的就不应该是那个和尚,应该是赵瑞才对!!!! 我再接再厉:“你敢用丝线垂下来摆弄阴兵,就不敢用丝线摆弄我吗?王八犊子!小羊羔子!胆小如鼠!我不仅要让你付出代价,我还要薅你家的羊毛,挖你家的墙角,把你种的菜全都挖出来吃了!” 食梦貘刚觉得赵瑞恐怖如斯,结果这小子就帅不过三秒了。 食梦貘心道,这是些什么农村吵架的大招儿,用在这里是不是‘大材小用’了? 食梦貘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别骂了,估计已经离开了。这里毕竟是梦境,他能放阴兵进来,还能出手一次已经不错了,再多待一会儿,该被发现了。” 我立即抓住了重点:“发现?他是谁?他怕被谁发现?” 食梦貘立即转过头,玩起了地上的土,装起傻来。 一个阴兵出列,他的五官完整,缺了一只胳膊,他的手上还拿着那杆破烂的大旗。 他看向我的时候,双眼之中满是乞求:“大人,请允许我等保留这一杆旗!吾等愿誓死跟随!” 我看了一眼那杆破破烂烂的旗帜,上面的秦字格外清晰。 我不置可否,冷声问道:“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所有人的想法?千夫长,你也是这么想的?” 没有了头的千夫长身上气度惊人,煞气冲天。 他三两步走到扛旗阴兵的身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旗帜,然后猛然用力。 “千夫长!不可!!!” 旗杆碎裂,旗帜被千夫长撕成碎片。 扛旗阴兵双目含泪,他是场上唯一一个四肢健全,五官清晰的阴兵,看来当时他被周围的阴兵保护的很好。 他扑到了地上的旗帜之上,将旗帜的碎片拢进了怀里,他双眸中的绝望无比深沉,他哀鸣不已:“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千夫长却对着他狠狠地踹了一脚,直接将他踹到了地上,滚了好几圈儿。 扛旗阴兵流不出眼泪,但他的悲伤仍旧在空气中流淌。 他跪在地上,先是对我磕了个头,随即又对着千夫长磕头说道:“千夫长,我知道你想让流浪多年的兄弟们有一个应得的归处,也知道地狱现在不收我等,去了就是魂飞魄散。您是为了兄弟们好。 但是,我也有我的坚持。我刘通生是大秦的人,死是大秦的鬼,为了护这一杆旗,您被砍了头,百夫长被砍了脚,兄弟们死伤无数……” 第三百三十三章 所向披靡 “就算是死亡,我也不曾放下这杆旗,这是我的信仰,这是我的道路。 千夫长,我是守旗人,旗在我在,旗毁人亡,抱歉,接下来的路,不能陪兄弟们走了。” 刘通说完以后,便抱着破碎的旗杆和旗帜,瞬间化作了一阵黑烟,连盔甲都消散不见了。 千夫长的身体颤动一下,随即又恢复原样,他转过身,以身体面对着所有的阴兵,发出一阵奇异的嘶吼声,如同野兽,好似怪物。 大部分的阴兵都低下了头。 只有二三十位阴兵出列,他们大多都四肢健全,留下了全尸。 他们大概灵魂更加健全,所以仍保留着自己的思维。 他们对着我和千夫长郑重的磕了头,然后化作一缕缕黑烟,彻底消散了。 这些大秦的士兵,即使是死后,也依旧只忠诚于大秦! 剩余的士兵身上大多缺少零件,足以说明战争有多么的残酷。 这些士兵的眼神明显不如消散的那些士兵明亮,不如他们凌厉。 灵魂不全,缺魂少魄,也就略显呆滞,但他们很听话。 它们对着我喊道:“吾等愿臣服于您!随您杀入地狱,所向披靡!!!” “所向披靡!” “所向披靡!!!” 阴兵们的声音高昂而热烈,几乎冲散了所有的死气和阴沉。 当他们说出这些话时,我感觉自己和他们建立了某种难以描述的联系,如果我愿意,那么我可以随意调动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我仔细看向他们的头顶,没有丝线,空荡荡的。 这就证明了,那背后的人是强迫他们,只将他们当做毫无思维的提线木偶。 我单手一挥,他们便消失不见,似乎到了一个奇异的空间里面。 我再一挥手,他们再次出现,毫无怨言。 我满意的点点头,心中觉得妥帖。 我身体也被改造完成,还拥有了一队兵马,我终于有了可以和某些不可言说的存在掰手腕的可能性。 我让他们消失了,只留下一个身体稍微健全一些的阴兵。 他缺了几根手指,他看向我的时候,奋力挤出一个笑,看起来很是瘆人。 “大人,您找我?” “你叫什么?” “小的方通。” “同样名字是通字,刘通为了信仰和大义,自行消散了。”我意有所指,定定的看着他, 他连声解释道:“大人,请不要误会,我虽然也是大秦士兵,我也多少有些舍不得大秦,但是我更舍不得大人您啊! 从刚刚清醒以后,见到大人的第一眼,我就觉得眼前万花失色,您英武帅气、英俊潇洒,如高悬之明月,似爆裂之瀑流,秦王与您一比好似凡人,黄帝站您面前也要失色……” 嚯!这家伙拍马屁真是闭着眼睛瞎拍,再说下去,盘古的功劳都没有我大了! 我抬了抬手,打断道:“问你什么说什么,不许说废话!” 方通立即收敛起笑意,认真而恭敬的点头称是。 不得不说,这家伙真是够圆滑,见我对他的夸奖不感冒,立即变成了一副憨憨的老实模样。 缺了魂魄都能这样,若是生前肯定更加老练圆滑。 我出言提醒:“不知道就如实回答,如果我发现你说的是假话,我可以帮你消散。” 方通连连点头:“大人您放心,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开口问道:“知道是谁用丝线控制你们吗?” “丝线?大人您说的是摄魂丝。具体我不太清楚,死了以后就直接被种上了摄魂丝。不知道多久以前,控制我们的人好像跟别人爆发了冲突,我短暂清醒过一段时间。 最终他们两败俱伤,谁也没打败谁,本来兄弟们的身体没有残破的这么厉害,那次争斗以后,才逐渐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毫不犹豫的取出竹编兔子、无芯天烛,并且拔了一根红毛,放到方通的面前。 “你看看,这里有认识的东西吗?有和控制你们的人有关的东西吗?” 方通看了半天,指着无芯天烛说道:“这个我好像见过,控制我们的人曾经和这东西交过手……” 方通又指着竹编兔子里面的血糖说道:“这个我好像也见过……” 我一把揪住他的盔甲,激动的问道:“你见过这个?在哪儿见的?!!!” 方通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白了几分,他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我、我记不清了……” 我松开了他,也是,他这些年都被摄魂丝控制着,没有自己的思维,看到的东西都是走马观花,记不住也是应该的。 方通抿了抿嘴唇,不确定的说道:“我好像……吃过这个糖。有些苦……” “什么时候吃的?” “我生前。” “……” 方通生前,那就是秦朝的时候了,那就是别人做的血糖了。 我失望的将竹编兔子收了起来,只拿着无芯天烛问道:“这东西的主人长什么样?” 方通茫然的摇了摇头。 我挥了挥手,方通消失在了原地。 我摸了摸无芯天烛,这东西也不属于我,只是在给他真正的主人探路。 等我将无芯天烛收起来以后,食梦貘才期期艾艾的的靠近了我。 它咽了口唾沫,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赵瑞,你……该不会被夺舍了?怎么越来越变态了?” 我无所谓的说道:“这不是你和你背后的人所希望的吗?” 食梦貘微微怔愣:“是……尸油的力量?” 我不置可否,只是冷声问道:“食梦貘,如果有一天,你的主人和我发生了冲突,你站在哪一边呢?” 食梦貘的鼻子僵直起来,它不敢看我的眼睛,打着哈哈说道:“哪有什么主人?我可是神兽!又没有人敢奴役我!” 我冷哼一声,没有放在心上。 食梦貘小眼睛乱转:“赵瑞,你要是没啥事儿,我就先走了……嗝!我吃饱了,现在看见你有点儿想吐!” 食梦貘说完转身就跑,扭着屁股,活像一头驴。 我懒得搭理它,周围场景一变,我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村子里没有一个人,只有熟悉的景色。 我走出院子,走向了黑水潭,我想去看看。 我走了很久,仍旧没能走出村子。 第三百三十四章 显然不是 我只能找了个屋顶,躺在上面,合上了眼睛。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张庚趴在另一张床上呼呼大睡。 我将他叫起来,去了工地。 十天,过得很快,我和张庚一共挣了七千块钱,除去每天的吃住,最后倒也剩下了一两千。 我将钱塞给了白洛歆,认真说道:“这钱有点儿少,你先拿着,等过两天,我会去找个活儿……” 我的话还没说完,白洛歆突然将一张银行卡塞进了我的手里:“这里是二十万,你拿去用。” “……你哪里来的钱?” 白洛歆露出一个浅笑:“我赚的。” “赚的?”我眉头微皱。 白洛歆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道:“哎呀,放心,是好好的通过劳动赚来的,没有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你就拿好了。” “你靠什么赚的?” 白洛歆笑吟吟的拿出手机晃了晃,“我开了个网店,专门帮人祈福、烧元宝、和卖符箓。我画的护身符和镇邪符可受欢迎了!” 我拿过白洛歆的手机,果然看到了一个淘宝店铺,店铺的名字叫做:‘大师瑞歆’。 短短几天,成交量居然高达五百多单。 白洛歆振振有词:“我这可不算是骗人,护身符和镇邪符是真的,烧元宝也是真的。” 我仍觉得很是奇怪:“现在上面对这种事情如此宽容了吗?居然没有封禁你?” 白洛歆笑的越发灿烂:“赵瑞,你这几天真是忙蒙了,都没时间看新闻。就我们刚从沙漠里出来的时候,南边儿乌云翻滚,晴空降雨,好多人见到了天空中有人和怪物争斗,这视频传疯了,已经压不住了,你看。” 白洛歆靠近我,伸出手点了点手机,打开了一个视频。 视频中拍的很明显,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浮在半空之中,阴云密布中有一头看不清全貌的怪物正和他争斗不休。 我瞳孔微缩,伸出手指,放大了视频。 我没有注意到,当我的手指碰到白洛歆的手指时,她微微抬起眉目,羞涩的别过了头。 我重复了好几遍,最终确定,那个模糊的人影就是瞎子半仙!!! 他手上挥舞着的棍子不是评论区里说的什么如意金箍棒,分明是他的拐棍儿!!! 瞎子半仙是去收妖了吗? 他让我往西走,但他去了南方,我还能和他相见吗? “这个视频里的人现在在哪儿?” 白洛歆摇摇头:“不知道,我看评论区里众说纷纭。有人说他被国家收编了,也有人说他被妖物打死了,还有人说是海市蜃楼。总之没有定论。 但是这事儿发生以后,上面对于道术道法、神仙鬼怪的说法解除了禁令,社会上也出现不少招摇撞骗的家伙,但大多都被很快打假了。” 我打趣道:“就没有人打假你?” 白洛歆捂着嘴,满眼都是笑意:“当然有啊,他买了我的护身符回去试了试,说是要直播打假。他把护身符放在了狗的身上,又将狗从十楼扔了下去……” 我眉头微皱,这打假的不怀好意啊,他觉得白洛歆卖的是假货,居然还干这种事情,这不是打着摔死狗的主意吗? 白洛歆的声音冷硬起来:“结果狗毫发无损,他又不信,还想再来一次,还是附近看到直播的人去将狗救了下来,送到了救助站。他这一弄,倒是把我的店铺弄火了,不少人都来这儿买符箓。” 说到这里,白洛歆有些羞涩的低声说道:“赵瑞,你不用那么辛苦的,如果想休息了,就休息,我、我有钱的……” 白洛歆睁着一双纯净而漂亮的眸子,对我笑的可爱极了。 我心中一悸,顾左右而言他:“有钱就好,那这两千块钱我就先拿走……” 我的话还没说完,白洛歆脸色骤变,她立刻将手里的钱攥紧,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一副生怕被人抢走的样子。 “不行!”白洛歆凶巴巴地看着我,双眸中带着丝丝委屈:“这是我的!你给我了,就是我的!” 我的手僵了一下,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 白洛歆把二十万随手就给了我,却拿着我赚的两千块钱当了宝。 她爱的是那两千块钱吗? 显然不是。 那么,她爱的是什么呢? 我不愿意往下去想,只是僵硬着说道:“行,给你了,就是你的。这二十万你也留着,我和张庚都是糙汉子,没有花钱的地方,有空你也带着林梓涵去买点儿衣服什么的,好好逛逛街。” 白洛歆依旧捂着那两千块钱,可怜兮兮的说道:“我不想买衣服,我也不想逛街。赵瑞,我听张庚说了,你们要去老刘家里看看是什么情况。能不能把我也带上,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可是,林梓涵……” 我的话还没说完,林梓涵突然从屋子里探出了小脑袋,揶揄的说道:“赵瑞哥哥,你就答应白洛歆姐姐,你不在的时候,白洛歆姐姐整日魂不守舍,画符箓都画错了好多次,浪费了不少纸。” “梓涵!别瞎说!”白洛歆走过去,想要捂住林梓涵的嘴巴。 林梓涵身子灵活的躲到了另一边,笑嘻嘻的说道:“本来就是嘛!你一不在,白洛歆姐姐连饭都吃不下去,别说照顾我了,还得我照顾她!我可真惨呀,又得照顾乘风,又得照顾白洛歆姐姐……” 白洛歆快要抓狂了,她的少女心思被林梓涵暴露无遗,虽然她一直表现得挺明显的,可是她也不想让我知道她居然在乎我在乎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 ……嗯?不对啊,现在的白洛歆本来就不能吃正常的饭…… 我看向林梓涵,果然见她对着白洛歆眨了眨眼睛。 “赵瑞哥哥,你就放心,我可不是一般人,照顾孔乘风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的!” 林梓涵向来是瑟缩而乖巧的,现在这副模样才有了些许少女的顽皮和天真。 白洛歆见我不说话,咬了咬嘴唇说道:“赵瑞你别听她瞎说,我、我留在这里也挺好的……” 第三百三十五章 说两句话 白洛歆的声音越来越低,眉眼中充斥着悲伤。 我叹了口气:“行了,都去。” 林梓涵眨了眨眼睛,白洛歆歪了歪头,她们两位美女,一位清丽可爱,一位闭月羞花,齐齐看向我时,着实养眼。 我咳嗽两声:“把房间退了,带上孔乘风,一起去。” 林梓涵举高双手,欢喜的喊道:“耶!太好了!” 林梓涵的叫声,将张庚吵醒了,他迷迷糊糊的从房间里出来,听明白前因后果以后,倒是心情不错。 他抱起孔乘风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笑着说道:“早该这样了,男人就该趁早见见世面!” 孔乘风坐在张庚的肩膀上,咿咿呀呀的笑着,无忧无虑。 张庚只觉得肩膀发凉,仔细一看,顿时咬牙切齿:“臭小子!你敢在我身上尿尿!” “张庚!你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计较?” “我那是计较吗?可恶啊……” “……” 几人吵闹起来,我看着他们叽叽喳喳的模样,突然觉得这样生活也不错。 我们跟着老刘一起坐上了大巴车,他大概没想到我们居然还带着女人和孩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林梓涵有些怕生,抱着孔乘风坐在角落里不说话。 白洛歆之前倒是活泼开朗的性子,但经历这么多以后,也沉稳了下来,只是笑意盈盈的同老刘说话,也不过分热情。 老刘见到白洛歆的第一眼就愣住了,嘴里喃喃的说道:“我的个乖乖嘞,这是个仙女!” 白洛歆笑道:“老刘大哥说笑了,我是赵瑞和张庚的朋友,这次一起去打扰了。” 老刘连连摇手,眼神都恍惚了:“不打扰,不打扰!” 等到了老刘家的村子,刚到村口,一个中年妇女就披头散发的跑了出来,惊恐的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刘宏,你可算回来了!你家婆娘疯了,拿着菜刀要砍死你家娃娃!你快回去看看!” “什么?”刘宏急的眼睛都瞪大了,火烧火燎的往家里跑去。 “你们先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我嘱咐了一句,就三两步追上了刘宏。 等到了刘宏的家里时,果然看到一个身穿破旧衣衫的妇女,手中拿着菜刀,面容扭曲的指着不远处一个男人喊道:“妖怪!你是妖怪!我要杀了你!” 那男人手中抱着一个三岁的男孩儿。 男孩儿白白胖胖,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着,灵动可爱。 男孩儿听见女人的话吓得缩进了男人的怀里,惊恐的瘪着嘴掉起了眼泪。 “装!小王八犊子,你可真能装!我现在就砍死你!” 妇女说着便又一次举起了菜刀,向着男人挥砍。 男人吓得不轻,赶忙抱着孩子躲到了刘宏身后,“刘宏,你看看你婆娘,这是不是中邪了,她刚才就拿着刀要砍你家娃娃,要不是我眼疾手快,这会儿你家娃娃早就……” “你在作甚?!”刘宏听了男人的话,火冒三丈,冲上去一把抓住了妇女的手腕儿,想将她手里的菜刀抢下来。 妇女见到刘宏,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大哭起来:“杀千刀的,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这小王八犊子整日在家里吓唬我,我今天中午在家里睡觉,听见动静睁开眼睛,就看见这小王八犊子手里拿着菜刀对着我冷笑。 吓死我了!刘宏,吓死我了!” 刘宏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轻声说道:“肯定是你睡蒙了,看错了,别害怕了……” 妇女一咬牙,一把推开刘宏,恶狠狠地说道:“我没看错!你刚离开的那天夜里,我看见他在厨房磨刀!我刚开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是第二天我就发现刀变得特别锋利!” “别疑神疑鬼!” “我疑神疑鬼?!”妇女被吓得就要崩溃了,她不管不顾的一股脑儿的说道:“你以为只有这两件事吗?还有咱们对门儿的妞妞,你以为她真的是意外死的啊?”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扎着麻花辫的女人突然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大声质问道:“王二花!你什么意思?说清楚了!” 刘宏的妻子王二花儿,在见到麻花辫女人的时候,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她阴森森的说道:“我看见了,是他跑到你家里,把妞妞扔到井里的!” “胡说!他一个三岁的娃娃,哪里能抱得动四岁的小女孩儿!”刘宏立即反驳道:“别听她胡说八道,她这是魔怔了!” 王二花儿一口咬在了刘宏的肩膀上,直将他的肩膀咬出血来。 刘宏狠狠将她推开,脸上满是不耐烦:“你这女人真是疯了!” “对!我就是疯了,我被你俩逼疯了!”王二花儿大声咒骂起来:“刘宏,你就装!你明明也看见了,你明明也知道这个孩子不正常,我让你把他扔了,你不听,你还要给出去打工给人家赔钱,你才疯了!” 刘宏双眼中怒火翻滚,他对着王二花儿就是一脚,他狠狠地打了王二花儿一巴掌,粗声粗气的说道:“闭嘴!没有影儿的事儿也敢瞎说!老子打死你!” “刘宏,你敢打我?你不行,老娘替你瞒了这么多年,结果你还敢打我?!” 王二花儿伸出手和刘宏扭打在一起。 不少村人上前将他们分开。 然而,刚把他们分开,麻花辫女人就冲了上去,对着王二花儿连踢带打。 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 我扭过头看向缩在别人怀里的小男孩儿,他看着眼前的一切,笑的格外开心,他的双眼中深沉而沧桑,完全看不出是个孩子。 我三两步走到那个男人身边,一把将那个孩子提溜出来。 他的双眸又变得天真而纯净,声音清脆的说道:“大哥哥,你好。” 我冷冷的看着他:“会唱京剧吗?” 小男孩儿脸色一变,勉强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原本抱着这个孩子的青年戒备的看着我:“你想干什么?” 我对青年笑笑:“没事儿,就和这个小娃娃说两句话。” 青年十分警惕:“人家爹妈都在这儿呢,你跟他说什么话?” 第三百三十六章 敏锐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人家爹妈都在这儿呢,都没有反对。” 青年不说话了,他担忧的看着小男孩儿,小男孩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在我手中疯狂挣扎:“我不认识你,我不跟你说话,呜呜呜呜……” 我摸了摸他的骨头,心中有了数。 人的骨头是很神奇的,承载着年龄和伤痕。 自从我喝完尸油,我就能通过摸骨,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比如说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有三岁的小男孩儿,实际上真正的年龄已经超过四十了。 我凑近他的耳朵,低声说道:“你从四十年前就这样吗?” 他的眼神闪动两下,但很快被他自己遮掩。 他装作害怕的样子说道:“哥哥,你再说什么呀?为什么要把我卖了啊?”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青年人立即将他夺走,放进了怀里。 青年人指着我冷声说道:“人贩子快滚!不然我找警察抓你!” 我嘿嘿一笑,并不反驳,只是说道:“开玩笑的,我其实是跟着刘宏来的。” 刘宏那边的争斗终于告一段落了。 青年人还在警惕的看着我,我老神在在,对他一笑,实际上视线一直盯着小男孩儿不放。 小男孩儿对我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我知道他在对我挑衅。 真有趣啊!这些妖魔鬼怪成日挑衅我,一个假装成孩子的成年人也在挑衅我。 我仔细看了一圈儿,没有鬼魂,没有妖怪,那就是……人在搞鬼了。 我不动声色的走上去,将刘宏扶了起来,开口说道:“我叫赵瑞,会看事儿。” 只一句话,周围就窃窃私语起来。 刘宏脸上全是血印子,他连连点头说道:“是的,这位大师是我特意邀请来的。我家娃娃肯定是碰上了什么脏东西,不然软乎乎的乳牙怎么可能能把人那话儿咬下来呢?你们看看,我家婆娘现在胡言乱语,肯定也是因为这个!” 村人纷纷点头,显然觉得刘宏说得对。 只有王二花儿呆愣愣的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惊恐。 夜里,刘宏给我们收拾了一个房间,王二花儿回了娘家,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 我让张庚和白洛歆等人睡在里面,我睡在最外面。 我其实不大需要睡眠,我只是躺在炕上,睁着眼睛,盯着漆黑的天花板。 我的视力变得比原来还好,黑暗在我面前揭开了面纱,一切都清晰极了。 突然,一个身影悄悄地走了进来。 就在这时,“哇————!”婴儿的哭声传来。 孔乘风醒了。 门口的身影僵住了,他想向后倒退,但是我已经开了灯! 他的身影在白色的灯光下无所遁形! 是那个三岁的小男孩儿,他面色狰狞,手中拿着一把菜刀,正恶狠狠地瞪着我。 刘宏走出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的这一幕,他大声喊道:“大师,快!我家娃娃又被妖邪附身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这个三岁的、看起来无辜单纯的小男孩儿手脚麻利的迅速跳上了他的肚子,三两下就爬到了他的胸口,手中的菜刀一挥。 “嘶啦啦————!” 鲜血飞溅,刘宏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没了气息。 鲜血沾满了小男孩儿的身体,他狞笑着向我走来:“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摊开手掌说道:“你杀人,我可没管。” “你是老大派过来的,对不对?!” “老大?或许你应该管他叫哥哥?” 小男孩儿目眦欲裂,咬牙切齿:“我没有哥哥!” 哦,我猜对了,他们是双胞胎。 这时候,张庚、白洛歆和林梓涵都醒了。 张庚看了一眼小男孩儿,见怪不怪。 白洛歆面带微笑,林梓涵头也不抬的照顾着孔乘风。 我轻易地将小男孩儿提了起来,随手将菜刀扔了出去。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你、你怎么会……这么大力气,你到底是谁?!你有这种能力何必跟着老大呢?他除了会唱京剧,啥也不会,倒不如跟着我……” 我眉毛一挑:“你会占卜吗?” “什么?” “算命测字。” “……这……” “哦,什么也不会,我跟你扯什么?刚刚的事情,我已经用手机录下来了,走,我带你去警察局。” 小男孩儿拼命挣扎起来:“你他妈的有病!!!你有这么大本事,居然还要找警察?!” 我嘿嘿一笑:“我是守法公民。” 张庚嘿嘿一笑:“没有户口的守法公民……” 我转过头,眼睛一瞪,张庚立即缩起了脖子,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 “赵哥,我胡说的,别放在心上。” 我懒得理他,开口说道:“事情都解决了,就走。” 张庚眨巴眨巴眼睛:“赵哥,现在是半夜,咱们连夜走啊?” “怎么?你有意见啊?” “没有,没有……那,咱们去哪儿呢?” “泉口市辽源县。” “这么精确……” “你走不走?” “走走走!” 第二天,某地的警察局门口发现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三岁小男孩儿,同时一个匿名发布的视频在网上流传起来。 关于三岁男童持菜刀杀死养父的视频,虽然打了码,但还是让人感觉恐惧。 去泉口市的路上,白洛歆轻声问我:“赵瑞,你去找那个三岁孩童,是想问他宫一语的消息吗?” 我没有回答她,反口问道:“董锦姝那边有消息了吗?” 白洛歆失落的垂下眼眸,勉强说道:“已经找到了,他已经辍学两个月了,在家里种地。我给董锦姝打了一笔钱,资助他继续上学了,你放心。” 我拿出手机,给白洛歆转了三十万。 “你哪儿来的钱?” 以前我问白洛歆的问题,现在变成了她问我。 我笑着说道:“王明浩给的,他说感谢我救他一命。” 但我心知肚明,这是封口费。 关于阿野和他母亲的封口费。 张庚一听王明浩,立即来了精神:“赵哥,你这次去泉口市辽源县是因为王明浩吗?” 张庚这家伙在这种事情上尤其敏锐。 第三百三十七章 拔舌地狱 我点了点头:“他是代表天师协会跟我谈的,说是那里挖出了什么东西,诡异的很,他们天师协会里面的紫袍天师都出动了。如果我去一趟,无论成与不成,天师协会都会给我五十万,当然要是成了,给的更多。” “挖出了什么?僵尸吗?这说明里面有宝藏啊!赵哥,咱不要他那五十万,就直接把宝藏偷走得了!” “这话你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天师协会的人听到了,恐怕不会放过我们的。” 张庚无所畏惧,一本正经:“赵哥武功盖世,独一无二,踏平区区一个天师协会不过是手到擒来!” 张庚现在拍马屁拍的越来越离谱了,我咳嗽两声:“低调。” 张庚嘿嘿一笑,一脸猥琐:“我懂,我懂,扮猪吃虎,关键时刻再出来装b嘛,还得我赵哥套路深啊!” “……” 泉口市地处偏僻,三面环山,一面紧靠黄河。这个地方,可谓是一个天然的宝地,但却被荒凉的景象所笼罩着。 我下飞机的时候,见到了两个人,他们二人穿着整齐统一的制服,手中举着牌子,上面写着:赵瑞。 其中一个人见到我就迎了上来,笑盈盈的说道:“赵瑞大师,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飞机,辛苦了。我叫做向洛,是天师协会的实习天师。您可以跟我来。” 另一个人名叫祝商祺,他冷冷的看着我,上下打量一圈儿以后,不屑的撇了撇嘴,然而,等他看到白洛歆的时候,却眼睛一亮,直咽口水。 祝商祺三两步挤开了向洛,一把抓住白洛歆的手说道:“美女,我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白洛歆眉头微皱,想要将他的手甩开,却又怕自己的皮肤撕裂,只能冷声说道:“放手。” 祝商祺却并没有松手,反倒笑嘻嘻的说道:“美女,别害羞啊!我爸是天师协会的黄袍天师,正式的,有编制。” 我走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儿,向后一掰。 “啊啊————!你敢动我?!我可是……” 向洛赶紧捂住了他的嘴,扯着他到了一边,歉疚地说道:“抱歉,他不是故意的……” 男人愤怒不已,大声喊道:“别拽我,他一个区区野路子天师也敢在这里撒野?这美女肯定是被他骗了,我这是帮她呢!” 向洛急的额头冒汗,却又无法阻止这人,只能开口说道:“抱歉……” “闭嘴!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我冷冷的看着他们,一手按住就要爆发的张庚,另一只手按住舔舐嘴角的白洛歆,还得抽空示意林梓涵不要冲动。 这俩人儿拉拉扯扯,腻腻歪歪,一点儿都没发现,他俩的头顶上悬停着一辆废旧的汽车,随时都会掉下来,将他们砸成肉饼。 白洛歆垂下眼眸,委屈的抿着嘴唇,张庚气的火冒三丈,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星子。 我三两步走到他们面前,一脚将他们踹飞到两边,然后冷声说道:“我们来泉口市是你们天师协会请我来的,你们是被派来接我们的,现在却出言不逊,态度恶劣,我觉得我们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祝商祺昂着头说道:“呵呵,我本来就觉得没有合作的必要!现在正好!快滚回去……” 祝商祺的话还没说完,一辆破旧的废旧轿车就从天而降,直接将他砸成了肉饼。 血肉飞溅,鲜血漫溢。 向洛都吓傻了,连话都不会说,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我眉头微皱,转头看向林梓涵。 林梓涵对我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好似这一切与她无关。 张庚捂着嘴巴,五官堆在一起,皱巴巴的,好似刚刚出生的小婴儿:“赵哥,这就叫做孽力回馈,他的嘴太臭了,所以惨遭横祸了?” 我却依旧盯着林梓涵看。 白洛歆显然也知道这是林梓涵干的,她一把将林梓涵抱进怀里,笑眯眯的说道:“梓涵越来越厉害了,之前只能运送小物件来的!” 林梓涵的脸红扑扑的,笑的见牙不见眼。 我的前方是一个人的残尸,我的后方是两个美丽的女人在相拥庆祝。 林梓涵是为了白洛歆,也是为了我。 可我却高兴不起来。 祝商祺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人情世故,猥琐下流,出言不逊,若真是因为意外而死,也能说上一声因果报应。 可这不是意外,是林梓涵干的。 一个表面上看起来无辜而单纯的小姑娘。 林梓涵看出了我神色不对,她怯生生的走到我的身边,拽了拽我的衣角,抿着嘴唇说道:“赵瑞哥哥,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冲动……” 我见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下次要动手之前跟我说,知道了吗?有些人不需要你亲自动手,脏。” 林梓涵连连点头,双眼晶亮。 我的心十足冷硬,不会因为人的死亡而难过或者踟蹰,我只是再想这件事该如何善后。 我走到向洛的身边,轻轻擦掉他脖子上的鲜血,定定的看着他说道:“向洛,这是意外,对吗?” 向洛抖得厉害,两条腿发软发麻,他连连点头:“对,对……是意外,是意外……” 接下来,向洛老老实实的给我们开车,十足殷勤。 我也发现了,他的脑袋上全是冷汗。 我状似不经意的对张庚说道:“张庚,你知道拔舌地狱吗?” 张庚的眼珠子转了转,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嘿嘿的笑着说道:“那当然了。拔舌地狱说的是凡在世之人,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辩,说谎骗人。死后被打入拔舌地狱,小鬼掰开来人的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非一下拔下,而是拉长,慢拽。” “我不信鬼神。” “也是,如果有恩怨或者秘密,直接活着的时候把人的舌头拔了,不是更容易吗?” 张庚发出一阵呼哧哧的笑声,斜着眼看向洛。 向洛吓得瑟瑟发抖,连声说道:“我刚刚头昏脑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祝商祺突然就出了意外,我肯定不会乱说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稍安勿躁 “乱说什么?你刚刚说的不就是实话吗?” 我一声质问,向洛连连点头,吓得不敢在说话。 白洛歆看着向洛的样子,嘴角带笑,漂亮的不可方物,令万千花朵都失了色。 向洛带着我们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站在这片土地上,视野尽是苍茫。四周的群山高耸入云,仿佛是一道道壁垒,将这个小城紧紧地封闭在其中。山上蓊郁的树木,如云般翻涌,给人一种恍如仙境的感觉。 而在泉口市的东侧,黄河流经而过。这条巨大的河流,宛如一条银色的玉带,缠绕在这片土地的边缘。黄河的水流湍急而又汹涌,带来了无尽的生机与活力。 在这个荒凉的地方,风吹过时,沙砾之间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沧桑和孤独。天空中的云朵变幻莫测,时而像骏马奔腾,时而像巨龙翱翔,给这片土地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气息。 尽管泉口市的地理位置偏僻,但这里的景色却是美不胜收。尤其是黄河边,那一道道波浪翻滚,宛如千军万马般壮观。每当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映照在黄河上,波光粼粼,犹如一幅美丽的画卷展现在人们眼前。 然而,这个地方也隐藏着一些诡谲的事情。当夜幕降临,星光璀璨之时,人们偶尔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有人说,这是山间传来的风声,有人则说这是黄河的呢喃。无论真相如何,这些声音总能勾起人们的好奇心,使他们对这片土地更加着迷。 泉口市,是一个充满了荒凉和神秘的地方。人们总是带着一种敬畏的心情,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他们对自然的敬畏,对未知的好奇,使得这个小城更加独特和魅力四溢。 在这荒凉的群山之间,有一座楼房。 被厚重的青山环抱。楼房外墙已经有些年头,颜色已经褪去,显露出斑驳的砖石。几根爬满藤蔓的葡萄藤从楼房的侧面垂下来,犹如一抹翠绿的色彩,为这片荒凉的土地增添了一丝生机。 楼房的门窗都被严实地关上,一片寂静。但从楼房的内部透出来的微弱灯光,可以看出里面并不是空无一人。 推开楼房的大门,一阵微风迎面而来,带着清新的花香和淡淡的露水气息。楼房内部的布局简单而整洁,看起来像是一个书房。一个木质的书桌靠在窗边,上面摆满了书籍和文件,一个旧式的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墙上挂着几幅古朴的山水画,衬托出室内的宁静与雅致。?屋子里已经坐着几个人了。 当我们进屋子的时候,他们齐刷刷的看向我们。 这几人目露精光,看着也非常人。 有一个长相甜美、身着天师协会制服的女子迎了上来,笑着说道:“欢迎,”她指了指最左边一排座位,继续说道:“各位请随便坐!” 张庚一看到这女人,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围着人家嘘寒问暖,弄得女子原本热情的表情都变得冷漠了些许。 还是白洛歆看不下去,将他一下子拽了过来。 张庚不敢违抗白洛歆,但也偷偷的盯着女子瞅个不停。 一个穿着黑色布衣的老太婆冷哼一声:“哼,又来了个捣蛋的。现在天师协会这么垃圾了吗?什么东西都往里带,还有拖家带口的?” 张庚听见这话,立刻炸毛了,他撸袖子就准备动手,还没走近呢,就被我拦了下来。 张庚咬着牙,小声的嘀咕着:“赵哥,她这是讽刺我们呢……” 还有几个天师协会的人老神在在,盘腿坐在地上,合着双眼,并不在乎。 倒是有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探头探脑的,手上还拿着一堆叫不上名字的仪器,他好奇的看着一切。 我转头看向老太婆:“好久不见了。” 老太婆看向我,眯了眯眼:“我们见过吗?” 我不动声色,只说了一个地址:“拉他泡向东三十里。” 老太婆上下打量一番,声音冷了几个度:“你是赵瑞?!” “正是。” “你怎么会和天师协会搅和在一块儿?” “因为我们同属于天师。” 老太婆冷笑了一声,脸上尽是嘲讽,“呵呵,你少糊弄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连收拾个阴尸都费劲,现在怎么这般厉害了?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两手抱胸,似笑非笑:“当天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你是故意让郑花儿诈尸的?” 老太婆冷哼一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次可不一样,危险的紧,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开,不要伤了性命。” 向洛缩在一旁,不敢说话,好似一个鹌鹑。 天师协会的甜美女子赶紧过来打圆场:“两位大师可能此前有什么误会,这次有缘能收到天师协会的邀请,说明二位能力都很强。来了就是有缘人,咱们就不要内部倾轧了。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 “各位好,我叫做田雯雯,是天师协会这次事件的负责人。这一次邀请诸位过来,确实是遇见了棘手的问题。” 田雯雯指向手上摆弄着古怪仪器的青年人说道:“这位是方子眩,乃是整个华国最好的科技捉鬼者,他这一套仪器价值三百万美金!” 张庚对着方子眩竖起大拇指。 田雯雯指向带着黑框眼睛的老头儿:“这位是林明祯老先生,现在在京大当考古学教授。” 张庚对着林明祯笑得见牙不见眼。 田雯雯又指向身着天师协会统一制服的三人说道:“这三位分别叫季文杰、季文清、季文明。他们是我们天师协会最年轻、最天才的三位黄袍天师,别看年龄不大,却十足厉害。诸位可知天人城事变?能够将天人的大本营搅得乱七八糟,正是这三位的手笔!” 张庚眉毛一挑,原本想要鼓掌的手扯了扯我的袖子:“赵哥,天人城不是你……” 我示意他稍安勿躁。 也是有趣,天师协会为了给这三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造势,不惜把功劳往他们身上揽。 我说怎么从沙漠出来这么久,还没有天人来找我麻烦,原来是天师协会因为贪心,替我挡了这事儿。 也行,省得和外界的天人正面对上。 田雯雯指着阴媒说道:“这位是出马仙郑美娟,精通五仙阴媒事务,曾经解决过阴邪事宜足足一百八十起。” 张庚冷哼一声。 最后,田雯雯指着我,郑重道:“这位……叫做赵瑞。” 第三百三十九章 古怪与变异 她介绍我的时候很奇怪,只介绍了我的名字,没有讲我具体的经历,好像默认所有人的知道我的经历一样。 我仔细观察一圈儿屋子里的人。 我现在咬不准天师协会搞这么大阵仗到底真的是有棘手的事情,还是只是为了三个毛孩子抬咖位。 就在这时,季文杰睁开双目,站了起来,眼睛中满是恶意的说道:"赵瑞,别以为你杀了条小蛇就能不把天师协会放在眼里!我天师协会遍布整个世界,就连国外都有分会,只有我天师协会不要你的份儿,绝没有你拒绝天师协会的份儿。" 哦,我听明白了,他这是对我拒绝了王明浩加入天师协会的事情,耿耿于怀。 张庚上前两步,讽刺道:“嗬哟!好大的口气啊,你早上吃大蒜了?!” “你!”季文杰傲气十足,哪里曾经受过这等嘲讽,张庚才说了一句,他就失去了稳重,从腰间抽出一柄木剑,狠狠扔向张庚。 张庚吓得躲在了我的身后。 我一只手抓住了木剑,随手一扯,木剑就到了我的手上,我冷声说道:“这就是你们天师协会的待客之道吗?若是如此,也没必要叫我来了!” 季文明站了起来,他比季文杰稳重很多,年龄也稍大两岁,他笑着说道:“赵瑞,是我师弟鲁莽了,请不要放在心上,他年龄小,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哦,他多大?三岁还是五岁?” “赵瑞!你别得寸进尺……” “行了!”季文清依旧坐在地上,他冷哼一声,空气流动都滞涩起来。 季文明和季文杰立刻垂下了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显然很崇尚季文清。 季文清看向我,一双眼睛深邃如黑水。 “赵瑞,别跟小孩子计较。” 我冷声说道:“我今年刚满十八岁,恐怕比你口中的小孩子还要小呢!” “什么?你才十八?!!” 第一个跳出来说话的居然是郑美娟,她这一嗓子让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有什么问题吗?”我淡漠的问道。 郑美娟看我的眼神变了,如果说之前是不屑和冷漠,那么现在就多出了一丝狂热。 这丝狂热可不是好事情,被一个马上入土的老女人惦记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季文清沉默片刻,最后开口说道:“文明,文杰,给赵瑞道歉。” “凭什么?明明是他……” “文杰!”季文清瞪了季文杰一眼。 季文杰委屈的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对着我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那声音跟蚊子差不多。 张庚火上浇油:“哎哟,是谁在说话啊?半天都听不见,难道是苍蝇?还是蚊子?” 季文杰气的愤怒的瞪着张庚,好似想要将他碎尸万段。 季文明倒是更加镇定,他按住季文杰的头,让他和自己一起对着我鞠了个躬,开口说道:“抱歉,赵瑞弟弟,是我们失礼了。” “嘿!哪有人道歉还管人叫弟弟的?!!!”张庚撸起了袖子,一副要上前拼命的架势,实际上,这厮是躲在我身后撸的袖子。 “好,我原谅你们了,”我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意,把玩着木剑的手骤然用力。 季文清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想法,立即大声喝道:“赵瑞,不可!”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我一把将木剑折断了!!! 这木剑断成两截儿,掉落在地面上。 季文杰登时脸色惨白,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捂着胸口向后倒去,季文明一把将他扶住,阴恻恻的看了我一眼:“赵瑞,得饶人处且饶人。” 看了半天热闹的老教授林明祯走上前来,眉眼带笑的说道:“现在的年轻人火气就是大,修为还不到位,只是木剑折了,就气的吐血了?这也太……网络上怎么说来的?玻璃啥……” 张庚眼睛一亮,嘿嘿笑道:"玻璃心!" “啊对,玻璃心!” 林明祯扶了扶黑框眼镜,从地上将木剑捡了起来,递给季文杰说道:“小伙子,别难过。我看这木剑还是不错的,实在不行,你就用胶水粘粘呗,502很好使的……” 季文杰瞪大眼睛,气的浑身发抖,又吐出了一口血,这下是彻底晕了。 林明祯叹了口气,絮絮叨叨的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季文明能恶狠狠地对着我,却不敢对林明祯说什么。 毕竟林明祯是大学教授,手底下的学生一个比一个厉害,不是他能够招惹的。 季文明只能扶住季文杰,勉强的笑着说道:“林教授有所不知,这木剑乃是我师弟的本命剑,所以……” 林明祯一本正经:“所以我才让他拿回去用胶水粘粘嘛,怎么听不明白呢?” 本命剑!!!!那是不断蕴养,耗费无数心血和时间才得到的本命剑,怎么让林明祯说的好像是不值钱的玩具,随便粘粘就好了?! 季文明有一种深重的无力感,他实在是和林明祯说不下去了,他怕自己再说下去就真的要和季文杰一样吐血昏倒了。 他赶紧收起了木剑,架着季文杰走了,临走之前还警告似的瞪了我一眼。 我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的脸色越发糟糕。 季文清站起身来,冷冷看着我说道:“赵瑞大师,你现在满意了吗?” 我挥了挥手:“马马虎虎。就像林教授说的,我弄折一柄木剑,你们的人就当场吐血,这不是碰瓷是什么?” 张庚连声附和:“就是!我们还没说你们的木剑把我们赵哥的手都弄粗糙了呢!” 白洛歆举着孔乘风连连点头:“没错儿!” 孔乘风蹬着两条小短腿儿,‘哇哇’的笑着。 季文清可能自知说不过我们,便不再开口了。 田雯雯趁着这个机会说道:“诸位,我们天师协会在一个月前接到消息,这附近的村庄有异常。村子里不少人都行为古怪,生吃活着的动物。” 田雯雯趁着这个机会说道:“诸位,我们天师协会在一个月前接到消息,这附近的村庄有异常。村子里不少人都行为古怪,生吃活着的动物。” 第三百四十章 无人机 "大家请看,这个就是这附近的村民!" 说话间她按下了一个按钮,一面墙体缓缓落下,出现了一面透明的玻璃墙。 墙后面是一个奇形怪状、看上去好像是猴子的怪兽,那只猴子身体呈现透明状,双目圆睁、嘴角留有口水。 在它身边还有几头长得像狗熊又像老虎的野兽,正在互相撕咬,看上去十分血腥残忍。 “这是村民?”张庚不可置信的惊呼一声。 白洛歆倒是接受良好,林梓涵更是好奇的伸长了脖子,两只手动了动。 方子眩立即拿出一个酷似照相机的物件,对着如野兽一般的村民拍了起来。 拍了几张照片后,他不确定的说道:“好像……是某种病毒?” 林明祯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确定是病毒?” 方子眩摇了摇头:“我不确定是病毒,我只是发现他们身上有几处奇怪的咬痕,和他们现在彼此撕咬的痕迹不一样。” 方子眩拿出摄像机,指着上面的图片说道。 林明祯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就该这样,大胆推测,多加怀疑,总能找到正确答案。” “方子眩说的对,这几个人应该是中毒了。” “什么毒?” “要么是某种生化武器,要么就是……来自墓葬里的病毒。” 田雯雯鼓了鼓掌:“不愧是林教授,自从我们发现这几位村民以后,就来到这里探查,确实在村庄下方发现了一个墓葬群。” “哪年的墓葬?”林明祯两眼放光,一提到墓葬就激动不已。 田雯雯叹了口气:“怪就怪在这里了,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墓葬,那些古董待在墓葬里面倒还好说,一挖出来就变成了粉末,连一秒钟都没有。” 林明祯眉头紧锁,不赞同的说道:“那就不要再挖了!现在应该做的是将墓葬的出口封闭好,保护起来,防止继续毁坏。” “刚开始也是这么决定,但是这个墓葬很奇怪,凡是靠近墓葬的人,超过一天,全都疯了。墓葬里面又有好几个盗洞,想要将它完全封闭,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不计代价的拿人命去填!” 张庚困惑的说道:“不是还有防毒面具吗?” 田雯雯摇摇头:“虽然大家都觉得是跟里面的空气有关,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即使用了防毒面具,最后进入里面的人都会发疯,哪怕一时半会儿不疯,也会逐渐不正常,甚至影响周围的人。” “之前有个考古队员就在外围站了一会儿,回到家里以后就把老婆孩子全杀了,最后从顶楼跳了下去。但是最后的尸检报告显示,他不是摔死的,而是吓死的。在跳楼之前就被吓死了。” 张庚开口说道:“卧槽!这么邪性?!会不会是阴邪怨鬼附身之类的?” 田雯雯眉头紧锁,无奈的说道:“我们协会的紫袍天师前两天进入其中,再也没有了音讯,具体什么情况我们真的不知道。” “诸位,虽然大家大老远来了,但我也要跟大家强调,这次的任务是绝密,不可以泄露。” 我摆出一副死要钱的架势:“这个任务这么危险,没有点儿彩头什么的?” 田雯雯微微一笑:“当然是有的,如果能够帮助天师协会对这个墓葬进行保护性挖掘,那么天师协会将聘请各位为终身荣誉天师,不仅能够得到五千万,还不用做任何任务,每年可以领取一千万; 如果无法进一步挖掘,能够将墓葬彻底毁灭,那么天师协会也会给与三千万。” 别说是张庚了,我都觉得心动,这些钱就意味着以后啥也不干就能躺平……咳咳,我是说能够不去做乱七八糟的小活儿,也够出发去找宫一语的了。 郑美娟的眼神闪了闪,谨慎地问道:“你说的待遇是每个人,还是一共?” “当然是每个人!” “咕咚!”方子眩咽了口唾沫,举着手说道:“我可以!我这儿有无人机,可以先进去探探路,说不准儿找到哏结儿,就不用进去了!” 田雯雯看向方子眩:“无人机我们也用了,效果并不算好……” 方子眩自傲的说道:“你们觉得效果不好是因为你们的无人机不行。我这无人机是我自己改装过的,市面上买不到。”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田雯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季文清冷冷的看着方子眩,眼睛中带着些许幸灾乐祸。 他似乎笃定了方子眩会失败。 林明祯作为一个大学教授,倒是对方子眩的无人机很感兴趣,他轻轻摸了摸无人机,开口说道:“科技改变生活啊!” 方子眩的无人机做的确实漂亮,上面还添加了各种各样的功能,预警的、检测的,还可以分析空气成分,确实高端。 无人机起飞的时候,林梓涵惊喜的小脸通红,显然很是喜欢,她将手塞进了孔乘风的怀里,然后手上就出现了一个带着遥控器的无人机。 她扯了扯张庚,张庚一见她手上的无人机就知道她又用自己的能力了。 张庚用自己的身子将她挡住,和她来到角落里,两个人鼓捣起了无人机。 白洛歆始终沉默的待在我的身边,她的眼珠儿转了转,看了一圈儿周围的人,神色复杂难明,双眸晦暗不清。 我以为她是紧张了,便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别担心,我有办法。” 在方子眩放出无人机的同时,我也指挥了一个阴兵跟在无人机的身后。 按照田雯雯的指挥,无人机飞了足足三千米才到了墓葬群。 墓葬群上方是一个破败的小村子,村子里面还有不少变成怪物的人正在互相撕咬。 无人机顺着一个明显的孔洞进入了墓葬群里,刚进去,画面就彻底消失了,无人机失去了联系。 “这怎么可能?我的无人机最远可以飞十千米,怎么可能这就没了消息?” “是不是墓葬下面……没有信号?” 方子眩头晕目眩,我也微微皱眉。 我派去的阴兵,和方子眩的无人机一样,进入里面,就彻底失去了联系。 第三百四十一章 谜团 这个墓葬确实古怪! 田雯雯站在一旁,长长的叹了口气:“诸位也看到了现在的情况,如果各位还愿意进入墓穴中,那么我说的待遇自然会实现……” “人都出不来了,你们实现也没用啊。”方子眩唉声叹气,显然对这次没了信心。 田雯雯笑道:“请不要误会,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我们会将抚恤金给予你们的亲人朋友。” “人都死了,这些还有啥用?”张庚小声嘀咕着:“赵哥,要不咱们还是走,这一看就不靠谱,这是要拿我们的人命去填啊!” 季文清开口说道:“如果谁觉得危险,不想继续,现在就可以退出了。天师协会会有人将你们带离这里。” 方子眩眼睛一亮,开口说道:“我要退出,但是,你们得赔我无人机的钱!” 季文清冷声说道:“是你主动用的无人机,没有人逼迫你。” 张庚都听不下去了:“你怎么说话的?方子眩这不也是为了探明情况吗?无人机价格很贵的,帮你们干活儿,你们傲个什么劲儿?!” 季文清冷冷的看向张庚,宛如一条毒蛇。 田雯雯笑眯眯的说道:“方子眩先生请放心,无人机的钱,我们会打给你的。如果你想要离开可能还得再等等,等现场的这些人从墓葬里回来,将墓葬的问题解决了,你就可以离开了……” 方子眩脸色一变:“你们这是想要软禁我?我来之前,你们可是跟我说,如果我觉得不行,可以随时退出。” 田雯雯依旧笑着:“对呀,所以我们并没有逼迫你下墓。” 田雯雯的话刚说完,楼上就下来十几个人,他们身天师协会统一的制服,看起来凶神恶煞,面色不善。 到了这种情况,谁都明白了,天师协会既然花了大价钱让人将我们请来,就绝对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进墓地这件事,不想也不行了。 否则,留在这里,谁知道会不会比墓地里还要危险。 林明祯和郑美娟,一个是大学教授,一个是神婆,两个老人居然是所有人中最镇定的。 他们年龄大了,如果这次真的死了,那么能够给家里人留下一笔钱财也算是不错了。 林明祯好奇的摆弄着方子眩的设备,郑美娟抬了抬眼皮,不紧不慢的说道:“天师协会,应该会信守承诺。” “那是自然。” “我老婆子别的本事没有,倒是会些过阴通灵的能力,若是真的死在了墓里,若是心有不甘,魂魄飘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您老说笑了,您老威名赫赫,比我天师协会的紫袍天师也毫不逊色,自然能够逢凶化吉,转危为安。小女等着您从墓地里出来,成为我天师协会的名誉天师。” 田雯雯一席话说的漂亮,不仅没有落入郑美娟的圈套,还捧了她一番。 郑美娟顿时心花怒放,大笑三声,拍了拍手。 “嘭!”玻璃破碎,一头驴撞碎了窗户,冲了进来。 这是一头瞎了眼的驴,它的身上绑着一个脏兮兮的大红花,古怪离奇。 “什么东西?” “变异妖怪!” “快把它抓住,弄死它!” 一时之间,屋子里面人仰马翻,无比混乱。 十几个天师有的帽子掉了,有的衣袍散了,还有的倒霉蛋儿被驴蹄子踹了一脚,踹的晕乎乎的,他们连符箓和法器都没拿出来,就东倒西歪,连连咒骂。 田雯雯依旧笑眯眯的,她从靴子中取出一把黑色的小巧的手枪,对准了驴子。 郑美娟按住了她的手,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看起来有些可怖:“误会,这是我的驴。” “阿绿,别闹了,快过来。” 郑美娟喊了一声,那头驴打了个响鼻,这才施施然的走到了郑美娟身边。 这头驴没有眼睛,眼眶中空荡荡的,黑漆漆的,看起来很是可怖。 这头驴对着我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阴森的、不怀好意。 我记得,在上次见到它的时候,他爷是这么笑的。 “哎哟,原来是一头驴,还怪……像驴的……”本来想讽刺这群天师的张庚,还是把可爱、帅气、英武不凡等等词汇咽进了喉咙里,最后说了一句像驴。 瞎驴倒是很开心,走到张庚身边,用头蹭了蹭他的胳膊。 张庚低下头,对着驴的耳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瞎驴发出一阵古怪的叫声,似嘲笑,更似惨叫,让人分不清楚。 季文清神色不善,他冷声说道:“大名鼎鼎的神婆,不会连自己养的畜生都管不好?横冲直撞的,像什么样子?” 郑美娟冷笑道:“畜生又不懂这些,横冲直撞也只是本能,就怕有些所谓的组织,表面上清正廉洁,实际上藏污纳垢,连自己手底下的人都约束不好,只会拖后腿,那才叫不成样子。” 郑美娟三两句话就让季文清脸色铁青。 季文清狠狠地瞪了郑美娟一眼,扭头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白洛歆悄悄在我的耳边说道:“这还没下墓穴里面呢,就这样互相攻击了,到了里面恐怕只会爆发冲突,反正在里面死了,也会被当做被毒气所杀。” 我拍了拍白洛歆的后背,示意她不要着急:“我自己去,你留在这里保护张庚和林梓涵,他们没有自保的能力……” 白洛歆嘴角扯出一个漂亮的笑,轻声说道:“赵瑞,你忘了祝商祺是怎么死的了?” 我沉默片刻:“张庚没有自保能力。” 白洛歆捂着嘴,笑了笑,只是说道:“那就更不能放他留在这里了,这里都是天师协会的人,等你走了以后,指不定会怎么对待我们。” 我眉头紧锁:“总不能让孔乘风跟着一起去,最少要有一个人留在这里照顾孔乘风。” 白洛歆定定的看着我:“赵瑞,如果我们都死了,孔乘风被天师协会收养,恐怕会比跟着我们过的还好。” “……” 我没有反对的理由了,但我有一种直觉,好似这一次就能够将一切的谜团解开。 第三百四十二章 贪婪 我不想让白洛歆他们跟着我,但他们不会同意的。 将季文杰送去休息的季文明从楼上走了下来,他不耐烦的说道:“怎么还不去墓地里面?我早就说不该找些不三不四的江湖骗子过来,这次下墓地,说不定还得被拖后腿,烦死了。” “你说谁不三不四?”郑美娟冷哼一声。 瞎驴突然暴起,冲着季文明飞速跑去,它双眼泛红,身上逸散出缕缕死气。 就在它即将撞倒季文明的瞬间,“嘭!”一声枪响。 子弹飞速而去,准确无误的打在了瞎驴的后脑之上,瞎驴突然回过头,对着田雯雯咧开了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紧接着如同炮弹一样向前冲去,狠狠地砸在季文明身上,将季文明直接砸成了肉饼。 静,死一般的寂静。 瞎驴摊在地上,头破血流,没了气息。 “快!快救人啊!” 过了好一会儿,天师协会的天师们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去到了季文明身边,然而他全身的骨头已经被撞碎了,这会儿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眼看着就不行了。 郑美娟立即坐在地上,哭天喊地:“我的阿绿啊!才两岁半,就是喜欢跑跑跳跳,谁也没惹啊!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太惨了啊!” 季文清忍无可忍,指着郑美娟怒斥道:“老妖婆,你太过分了!居然当着我们的面杀人!今天不管谁来,我也要杀了你,给我弟弟报仇!” 难怪他们的名字那么像,原来是亲生的兄弟。 郑美娟突然破涕为笑,歪着头说道:“你的兄弟没死,死的是我的驴,我还没说什么呢,你激动什么?” 郑美娟话音刚落,原本浑身断裂,瘫软成泥的季文明忽然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着一众人笑嘻嘻的开了口:“昂夯————!” 他发出了一阵驴叫! 季文清脸色大变,就连田雯雯都维持不住笑意,他们对视一眼,满目骇然。 季文清走到季文明身边,双手颤抖的摸了摸他的肩膀,肌肉紧实,骨骼完好,似乎比以前还要强壮。 “文明,到底是什么情况?!” 季文明的神色又变得正常了,他捂着脑袋说道:“大哥,我没事了,刚刚只是有点头晕,我缓两分钟就好了。这头驴不知好歹撞到我的身上,现在死了也是活该。” 季文明的话语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看起来也很正常,然而季文清就是觉得哪里不对,他深刻的感觉不太舒服,但他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如今季文杰已经无法下墓穴了,如果季文明也出了问题,那么到了墓穴下面,他们天师协会也很难掌握主动性了。 天人城的路子已经断了,天师协会就指望着这个墓穴能够挖出一些东西,来满足会长的要求。 想到会长,季文清打了个哆嗦,赶忙将刚才的想法都清空。 他拍了拍季文明的肩膀,对他小声的嘱咐了两声。 季文明点了点头。 季文清开口说道:“郑美娟,是你的驴冲撞了我的弟弟,所幸我弟弟没事,我也就不追究了。等进了墓穴,如果你还想对我们动手,我可不会心慈手软了。” 当我们到达墓穴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天空中的星星仿佛被什么东西遮掩,黯淡无光。 周围的空气都黏腻起来,就像是有无数的触手在空气中游荡,随时准备扑向我们。 墓穴的内部阴森而寂静,仿佛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 墙壁是用坚硬的岩石砌成的,墙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那是时间在岩石上留下的印记。 墓穴的顶部是一个巨大的穹顶,上面雕刻着各种古老的符号和图案,每一种符号和图案都充满了神秘和未知。 那些符号和图案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冷冷的光芒,让人感到一种深深的寒意。 墓穴的角落里堆满了一些古老的器皿和装饰品,它们都是用金银和宝石制成的,每一件都充满了历史的痕迹。 墓穴的地面上,是一些古老的砖石,每一块砖石都被踩得磨损,那是历史的洗礼。 那些砖石的缝隙中,长满了青苔和藤蔓,它们是这个阴森世界中唯一的生命。 墓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而阴冷的味道,那是时间和死亡的味道。 那种味道让人感到一种压抑和恐惧,仿佛这个墓穴是一个噩梦一般,让人无法逃脱。 在这个阴森的世界中,我们仿佛是一群迷失的游魂,每一步都充满了困难和危险。 我们的身上穿着全套的防毒设备,但我还是感觉不舒服,好像那些带着毒的空气已经钻进了我的身体里。 我看着身边的队友,他们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紧张和不安。 张庚在一旁滔滔不绝,试图用他的笑话和俏皮话来疏解大家的紧张气氛,但没人理他。 白洛歆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她的眼神深邃如海,我无法看清她的真实情绪。 季文清带着他的木剑和符箓,一副万事俱备的模样。郑秀娟则是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 方子眩和林明祯则是紧张地看着前方,仿佛随时都会出现什么危险。 我们用手电筒照着墓穴的入口,一个黑洞洞的洞口,就像是一个吞噬一切的巨大嘴巴。 我率先走进去,身后是我的队友,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洞的墓穴里回荡,让人感觉到一种深深的孤独。 我们小心翼翼地在墓穴里前行,墓穴里的空气更加冷冽,甚至可以看到空气中飘荡的毒素。 我们的手电筒在墓穴的墙壁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墓穴的墙壁上画着一些古代的壁画,描绘的是一些古代的神话和传说。 突然,我们的手电筒照到了一些闪闪发光的东西,那是一些金银珠宝。 墓穴的角落里堆满了金银珠宝,它们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光,美丽得让人眼花缭乱。金色的金子、银白的银子、各种颜色的宝石,它们像一个个小太阳一样,照亮了整个墓穴。 众人看到这些金银珠宝,神态各异。郑秀娟的眼中满是贪婪,她仿佛已经把这些宝藏看作了自己的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驴头狼 那种声音让人感到恶心,但他却仿佛在享受美食。 那些毒虫在他的口中被嚼得无形,留下的只是一片片残骸,但他却无比满足,仿佛这是他的奖励。 我们的战斗持续了很久,那些毒虫就像是永无休止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向我们。 但我们坚守阵地,每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尽全力对抗那些毒虫。 战斗结束后,墓穴的地面上满是毒虫的尸体,它们的血液流得满地,发出刺鼻的臭味。 那些毒虫的尸体上,满是我们的痕迹,有火焰的烧痕,有剑刃的划痕,还有季文明咀嚼过的痕迹。 “这只怎么不吃?”张庚居然还有心情问季文明为什么不吃那只带着他牙印儿的毒虫。 季文明笑了起来:“因为它怀孕了。” “……”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是个好人来的。” “……” 季文明这两句话把平日里从来不让话掉在地上的张庚都弄的无语了。 好在,我们战胜了毒虫,但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每个人都疲惫不堪,衣服上都是血迹。 但是,我们也都明白,这只是开始,前方还有更多的未知等待着我们。 很快,我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我们遭遇到一只变异生物,它的外貌充满了恐怖和诡异。 它高大而扭曲的身躯笼罩在黑暗中,皮肤苍白如死人,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腐臭味。 这只变异生物有着长长的利爪,像鬼魅一样在空气中飞舞。 它的眼睛凹陷而空洞,没有一丝生机,只有无尽的黑暗。 它的嘴巴张开到极限,露出一排锋利的尖牙,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它的身体被破烂不堪的皮肤所包裹,从裂缝中渗出恶心的黏液。 它的四肢扭曲变形,有些甚至是错位的,看上去十分痛苦。 当它移动时,它的关节发出可怕的咔嚓声,让人不寒而栗。 血红色的眼泪从它的眼角流淌而下,它的身体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臭味。 每一次它嘶吼的时候,整个小巷子都仿佛颤抖了一下,给人一种死亡的气息。 张庚不禁吓得吐了出来。 他的脸色苍白,全身发抖,明显害怕得无法自持。 我赶紧上前安慰他:“张庚,别害怕,我们在一起,不会让它伤害到你的。” 然而,林明祯老教授脸色凝重地看着那只变异生物,一眼便看出了它的真正身份。 他的眉头紧锁,语气严肃地说道:“这是驴头狼。它是传说中的恶魔,专门以人类的恐惧为食物,喜欢在黑暗中出没,夺走生命。” 林明祯老教授继续向我们详细介绍:“驴头狼通常选择无助的人作为猎物,它们会利用人类的恐惧和虚弱来迷惑并吞噬他们的生命力。它们以可怕的形态出现,以引发人类的恐慌而获取力量。” 他继续说道:“据传闻,驴头狼拥有强大的速度和敏捷性,能够在黑暗中迅速移动,几乎无法被察觉。它们的利爪锋利无比,能够轻松撕碎人类的肉体。” 看来这些邪恶生物在黑暗中如同噩梦般肆虐,对人类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林明祯老教授又补充道:“据古老的传说,驴头狼是由某位邪恶的巫师利用黑暗的魔法创造而成的。它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传播恐惧与混乱,它们喜欢在人类的绝望中满足自己的欲望。” “怎么才能弄死它?!”郑秀娟嫌恶的说道。 林明祯看着我们,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他站在墓穴角落,注意地观察着墙壁上的壁画。突然,他转过身来,向我们讲述了一个与驴头狼有关的古老神话故事。 “在古代,有一位名叫雷震子的神仙,他拥有强大的雷电之力。驴头狼是他的助手,凶狠残忍。然而,雷震子发现驴头狼越来越难控制,便决定找到一种弱点击败它。” 林明祯的声音沉稳而悠扬,听起来仿佛是从古老时代的传承中传来的。 “据说,驴头狼的弱点是它的脑袋上的驴耳朵。只要能够击中驴耳朵,它就会变得无法动弹,成为我们的猎物。同时,我们需要使用一种特殊的武器来克制它的凶暴力量,这就是无芯天烛。” 众人倾听着林明祯的讲述,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继续说道:"为了成功击败驴头狼,我们需要合理分工,精心筹划。最重要的是,要集中火力攻击它的驴耳朵。只要击中那里,我们就能获胜!" 林明祯的声音在墓穴中回荡,仿佛古代神话的呼唤。 “让我们团结一心,紧密合作。一定能战胜这头凶狠的敌人!” 郑秀娟冷笑起来:“你应该去传销公司找个工作。” 林明祯面色一变,冷冷的看向郑秀娟:“这种环境下,不说些鼓励的话,我怕有人临阵脱逃。” “临阵脱逃也比从来没参加战斗好。” “行了,有时间在这儿吵架,一会儿驴头狼冲过来,谁也活不了,都出手啊!”季文清昂着头,一副鼻孔看人的骄傲模样。 就在这时,驴头狼嘶吼着向我们冲来,我们迎上前去。 驴头狼嘶吼着向我们冲来,我紧紧握着手中的无芯天烛,感觉它在掌心散发出一股温暖的力量。 同时,我放出了个阴兵分别向不同方向探路,过多的阴兵联系让每个我怕我感到身心俱疲,但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全,我毅然决然地迈向前方。 阴兵们,身躯高大而瘦弱,皮肤如同一层灰色的薄纸,低垂的双眼中闪烁着绿幽幽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我与阴兵们紧密地连接在一起,感受着他们的存在。 恶臭弥漫在空气中,他们的嘶吼声回荡在耳畔,仿佛是无尽黑暗的呼唤。 我能感受到他们的无形存在,仿佛一股冷意从我的背脊一直延伸到指尖,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阴兵似乎对这个墓穴有些害怕。 他们的身体会不断颤动,似乎是因为对墓穴的恐惧而无法自持。 这种情景令人毛骨悚然,阴兵都害怕的地方,得有多么邪性啊。 白洛歆躲在后面,她害怕自己的皮肤受伤,因为一旦受伤,她就会变回怪物的模样。她紧紧抱着自己,神情紧张,注视着驴头狼的动向。 第三百四十五章 战斗 张庚躲在角落里,大声喊叫:“赵哥,赵哥,你最强,赵哥赵哥,你最棒!!!你可以做到!我们相信你!” 林明祯则仔细观察墙壁上的壁画,他试图从中寻找有关驴头狼的线索。他的眉头微皱,神情认真,似乎他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郑秀娟双手震动,嘴里念诵着奇怪的咒语。 她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似乎产生了一种奇特的作用,驴头狼的身体突然僵直了起来,动弹不得。 季文清二话不说冲上前去,手握着木剑,与驴头狼展开搏斗。 季文清紧握着手中的桃木剑,凝神注视着面前的驴头狼。 驴头狼毛发浓密,身材高大威猛,金色的瞳眸闪烁着嗜血的光芒,牙齿锋利如刃。 它低吼一声,露出恶狠狠的笑容,似乎在嘲弄季文清。 然而,季文清毫不畏惧,他扬起手中的桃木剑,释放出一股凛冽的剑气。 季文清身法矫健,灵活地躲开驴头狼的锋利爪子。 他手腕一扭,桃木剑化作一道银光刺向驴头狼的喉咙。 然而,驴头狼敏锐地感受到了危险,迅速躲过了这一致命一击。 季文清不愿放弃,他迅速凝聚法力,手中符箓爆炸成一片火雨。 驴头狼见状,连忙向后退去,避免了这道火焰的袭击。 然而,季文清并没有停下攻击的脚步,他紧追不舍地追击上前。 两者在墓穴中展开了激烈的肉搏。 季文清以敏捷的身法躲避着驴头狼的猛烈攻击,同时挥舞着桃木剑发动致命的攻击。 驴头狼时而用巨大的爪子拍击季文清,时而张牙舞爪地咬向他的脖颈,但每次都被季文清巧妙地躲过。 我上前想要出手,却被季文清厉喝一声:“滚开!” 我立即停了下来,冷眼看着他,郑秀娟也停下了咒语,显然想要让季文清吃吃苦头,看看他真实的实力是什么。 季文清的额头渗出了汗水,他感到体力逐渐透支,但他并不退缩。 他凝聚法力,再次施展符箓,一道巨大的火球朝着驴头狼飞去。 然而,驴头狼此时已经充分警觉,迅速向一侧闪躲开来,火球只是擦过了它的身体。 突然,驴头狼抓住了季文清的破绽,一击将他击倒在地。 季文清痛苦地大叫起来,他感觉到了死亡的阴影逼近。 我看到季文清被击倒在地,瞬间明白了他的生命危在旦夕。我立刻冲上前去,把手中的无芯天烛插入了地面,它立刻放出明亮的光芒,像是照亮了整个世界,驴头狼被这股光芒晃得退后了几步。 我身体扭曲成一只巨大的猛虎,迅速冲向驴头狼。我的利爪瞄准了它的驴耳朵,用尽全力一抓。驴头狼发出了凄厉的尖叫,显然我这一击命中了它的弱点。 我趁驴头狼处于弱势的时候,又向它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击。我的爪子像是镶嵌了钢针,一次次狠狠地扎进驴头狼的皮肉之中。驴头狼无法制造对抗,只能在我的攻击下一步步后退。 在我救下季文清的瞬间,季文清对我展示出了浓厚的震惊。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异,仿佛在他的认知中,我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也许在他的眼睛里,我是个花架子,一点儿实力也没有。 郑秀娟看着我,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恐惧。我在她的眼中,变成了一个恶魔。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比平时快了许多。我知道,她害怕我,因为我展示出了不属于人类的力量。 我听到张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的声音洪亮而激昂:“赵哥,你太厉害了!你简直就是我们的英雄!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勇敢的人。你无畏的精神,坚定的决心,简直就像是我们的指路明灯!” 方子眩在一旁嘲笑着季文清:“真是可笑,你自以为是的样子,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一只纸老虎罢了。” 季文清恶狠狠的看着方子眩,仿佛想要将他吞噬。 方子眩对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季文清伸出手,抓住了季文明的胳膊,开口说道:“文明,扶我起来。” 季文明笑眯眯的看着他,却没动手,只是阴沉沉的敲了敲他的脑袋,低声说道:“熟了吗?” 季文清眉头紧锁:“季文明!你在干什么?我他妈的让你扶我起来!” 季文明还没说什么呢,先不乐意的居然是郑秀娟,郑秀娟冷声说道:“能力不行,就把火气撒在别人的身上,垃圾。” “你说谁垃圾呢?!”季文清怨恨的看着郑秀娟,手中沾着血的木剑,猛地向前一扔。 郑秀娟瞳孔微缩,战斗一触即发,空气越发紧张。 同时,我这边的战斗也如火如荼。 驴头狼瞪着一双狰狞的眼睛,像是要吞噬一切的野兽。 它的皮肤尽是疮疤和淤血,给人极度的恶心。 它的牙齿锋利如刀,散发出阴冷的光泽,仿佛随时准备撕裂一切。 我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但我没有退缩。 我知道,只有我能够阻止驴头狼的疯狂。我将自己的身体扭曲,化作一只巨大的黑豹,准备与驴头狼展开激烈的战斗。 我凝视着驴头狼,尽管它丑陋、狰狞,但我没有丝毫的畏惧。 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保护自己和同伴,不能让驴头狼伤害到我们。 在黑暗的洞穴中,只有我和驴头狼的身影在跳跃,奋力搏杀。 我们的身影在石壁上留下一串串错综复杂的影子,犹如一场动人的死亡舞蹈。 我迅速冲向驴头狼,爪子直取它的驴耳朵,但驴头狼反应敏捷,尽管被我划伤,却还是闪过了我的攻击。 我没有因此而沮丧,反而更加坚定了我的决心。 我转身再次扑向驴头狼,用尽全身力气争取抓住一丝胜利的可能。 驴头狼嘶吼着,它的声音震动整个洞穴,将我推向黑暗的深渊。 战斗的压力和紧张环境使我心跳如鼓,仿佛下一秒就会破裂。 我知道我不能失败,因为失败就意味着死亡。 第三百四十六章 毫不留情 我感到自己的力量在缓慢地被耗尽,每一次的攻击,每一次的闪躲,都消耗着我宝贵的体力。 但是,我并没有放弃。 我知道,只有最后的胜利者才能活下去。 我必须坚持,因为没有退路。 驴头狼似乎也感到了疲惫,它开始变得慢下来。 我看到了胜利的希望,我重新组织攻击,准备给驴头狼致命一击。 我心中默念着,耳朵!它的弱点在耳朵上! 我看着眼前的驴头狼,心中燃烧起一股烈焰。我感到一股力量从身体深处涌出,我知道,这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 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全身的力气,一跃而起。 我化作一头黑豹,冲向驴头狼。 我感到身体被冲击的力量推动,我看到驴头狼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慌。我用力挥动手掌,瞄准驴头狼的耳朵,一拳砸去。 我感到拳头穿透了空气,击中了驴头狼的耳朵。驴头狼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叫,身体猛地向后倒去。 我用力一推,将驴头狼推开,接着将手掌插入驴头狼的耳朵。 我看着驴头狼的眼神渐渐变得模糊,我知道,我赢了。 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充满了力量,我站在墓穴的中央,威武霸气,仿佛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然而,我并没有因此而松懈,因为我知道,驴头狼死去,并不代表危险就此结束。 我看着四周,感到一股阴森恐怖的气息弥漫开来。 我知道,这个墓穴中,还有更多的危险等待着我。 我全身皮肉为之一颤,我感到自己的背上已经被冷汗湿透。 我的双手握住了无芯天烛,我感到它在我手中散发出一股温暖的力量,我知道,只要我坚持下去,我就一定能走出这个墓穴。 我看着身下的驴头狼,我感到一丝恐惧。 它死去的样子让我感到恶心,我知道,这是我被迫杀死的生命 。我感到一阵悲痛,但我知道,我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我的判断。 我站在墓穴的中央,全身浴血。 张庚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他的语气激动得仿佛自己刚赢得了宇宙大战。他大声赞美我:“赵哥,你真的是宇宙第一大帅b,英武不凡,万分帅气!你的勇气和力量,简直就是我们的骄傲!”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赞美,仿佛看到我就像看到了他的偶像。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我知道,他真的是把我当成了他的英雄。 然而,我的注意力并没有完全集中在张庚的赞美上,我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的身后。 在他的身后,季文清正用桃木剑指向郑秀娟,面色狠厉。他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好像郑秀娟是他生平最大的敌人。 郑秀娟被季文清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后退了几步,似乎想要逃开。 然而,季文清并没有给她逃开的机会,他紧紧地追了上去。 就在这时,季文明突然冲进来,他张开嘴巴,直接冲向了季文清。 在我前方,季文明和季文清的对决已经完全打破了洞穴中的宁静。 我倚着石壁,眼神淡漠地看着他们,内心的想法却像是一只猫头鹰般冷漠,只是坐山观虎斗。 季文明,季文清的弟弟,一向以冷静着名,但现在却异常亢奋。他将防毒气设备摘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被释放的野兽。他以一种凶狠的姿态朝季文清冲去,嘴巴张开,仿佛要咬断他的肉。 季文清明显被他的突然攻击吓到,他一边后退,一边尖声质问:“文明,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季文明只是笑嘻嘻的,可他的眼神却十足凶狠。 两人的防毒气设备在战斗中咣当作响,硬塑料和金属的碰撞声在潮湿的洞穴内回荡。防毒气设备的面具已经被打的支离破碎,电机和管道悬挂在他们的身上,像是重铠甲的残骸。 季文明的手中紧握着桃木剑,他毫不顾及自己身上的防毒气设备,一心只想将季文清击倒。 而季文清也不甘示弱,他用力逃脱季文明的攻击,但却无法摆脱他如影随形的步伐。 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两人的力量较量,是为了争夺在这个险恶环境中的生存权。 我看着他们打斗,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感触。我只是冷眼旁观,就像一位看客欣赏一出悲剧般的戏剧。 季文明和季文清的打斗越来越激烈,他们的动作越来越狠猛,仿佛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正在洞穴中,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只记得攻击眼前的对手。 我看着他们的打斗,心中一片平静。我知道,他们的战斗终究只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与我无关。 我只需要坐在这里,静静地看着他们的战斗,等待他们的结局。 但是,我心中也清楚,这样的打斗只会加重我们的困境,只会让我们的生存变得更加困难。 季文清在季文明的疯狂攻击下,一边防御,一边怒斥着他,“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哥哥?”他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如同一道低沉的雷声。 季文明却仿佛没有听见,只是继续疯狂的攻击。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疯狂和凶狠,仿佛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季文清是他的哥哥。 季文清的话语并没有让季文明停下攻击,反而更加激发了他的攻击欲望。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疯狂的攻击着季文清。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兄弟?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并肩作战,共同对抗敌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季文清的话语充满了悲伤和哀求,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对季文明的深深的疑惑和不解。 然而,正当季文清怒斥季文明的时候,郑秀娟趁着这个机会,突然从背后拿出一柄小刀,疾速向季文清攻击而去。 她的动作迅捷而狠辣,小刀的寒光在洞穴中闪烁。 她毫不留情的向季文清的后背刺去,仿佛要将他一击打倒。 第三百四十七章 我不怕 季文清被郑秀娟的突然攻击吓了一跳,他急忙向前一跳,差点摔倒在地。他回过头,看到郑秀娟手中的小刀,恶狠狠的瞪着他,似乎已经做好了任何牺牲的准备。 "郑秀娟,你疯了吗?"季文清大声质问,他的面色已经变得煞白,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郑秀娟却没有回答他,只是恶狠狠的看着他,然后再次向他攻击而去。 她的动作狠辣而无情,仿佛已经不再是那个温柔的郑秀娟。 张庚看着前方的混乱,不安地拽了拽我的袖子,“赵哥,这,这么下去会不会有人死啊?会不会危险?”他的声音小如蚊嗡,但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我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惶恐,眼神紧紧注视着前方,我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的担忧并非无理,毕竟这是一场毫无理智的内斗,季文清和季文明、郑秀娟的冲突已经严重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我看着他们,心中闪过一丝决定。我不能再坐视不理,我必须出手阻止他们。 否则,一旦事态失控,我们都有可能会陷入危险。 然而,正当我准备出手的时候,突然间,一声尖锐的惨叫在洞穴中回荡。 我瞬间转头,只见郑秀娟的小刀斜插在季文清的肩膀上,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不!”我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片震惊。我迈步想前冲去,却已经来不及了。季文明借着这个机会,像一头疯狂的狼,扑向了季文清。 郑秀娟的小刀瞬间插进了季文清的心脏。她狠狠的搅动着小刀,每一次都如同撕裂他的生命,引发他在地上翻滚的剧痛。他的双手死死抓住郑秀娟的手腕,却无法阻止她的疯狂。 季文清瞪大了眼睛,血红的瞳孔中充满了恐惧和不甘。他大声咒骂着郑秀娟,嘴里喷出的鲜血,喷在了郑秀娟的脸上。“你,你这个疯女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然而,郑秀娟仿佛没有听见,只是无情地搅动着小刀,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疯狂和决绝。 “我,我不怕,我要你死!” 后微微歪头,好像正在思考一个复杂的问题。 "哥哥,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季文明冷冷地看着他,嘴角疯狂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季文清颤抖着,“你、你是谁?你明明是我的弟弟,你怎么会这么狠心?!" 季文明的笑容更加疯狂起来,他咽下最后一块肉,然后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你的弟弟?"他反问道,"那个季文明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他的躯壳而已。” 季文清听到这里,整个人都被吓傻了,他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痛苦地喊道:"你、你怎么会这样说?你是我的弟弟,你怎么会这样对我?" 季文明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嘲讽和冷漠。季文清看着他,心中充满了绝望,他绝望地看着季文明,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季文明看着他的绝望,心中却没有一丝的怜悯,他冷冷地对他说:"你弟弟死的时候,全身的骨头都断了,灵魂也被我吃了,要不是我,他连躯壳都保不住,你该谢谢我!" 季文清听到这里,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痛苦地嘶吼起来:"你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季文清的眼睛里流出了血泪,头一歪,没了气息。 直到死亡,他依旧冷冷的看着季文明,好似这样就能弄死他。 季文明伸出手指,狠狠地戳向了季文清的眼珠子。 “噗嗤!”季文清的眼珠子碎裂。 季文明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好似十分愉悦。 我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冷声说道:“你作为一头驴,能成为人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要太过分。先研究完这里的情况再说。” 长久不说话的林明祯突然开了口:“这个壁画上面的内容有些古怪。” 林明祯话音一落,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季文明无所谓的耸耸肩:“赵瑞,你有一件事说的可不对,我不是驴子,但是我曾经见过你。” 我微微眯眼,定定的看着他。 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在精神病院的门口。” 我心中一紧,是我杀死蛇妖以后,去精神病院里找那个疯了的和尚。 精神病院的门口有一大片地,地里站着几个稻草人,当时我就觉得稻草人的眼睛转了方向。 没想到居然是他!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季文明对我眨了眨眼睛,低声说道:“没有意义,想说罢了……” 郑秀娟冷声说道:“阿绿。” 季文明,或者叫他阿绿更为贴切。 阿绿听到郑秀娟叫他,立即收敛了表情,十分乖巧的走到了她的身边。 郑秀娟眼珠子转了转,冰冷的说道:“我和阿绿是来找东西的,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林教授有什么发现,我们也不听了,呵呵,一个道貌岸然的老家伙,说的可未必都是真的。” 郑秀娟说完,转身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她和阿绿的身影逐渐消失了。 “呼!”张庚舒了口气:“走了好,实在是太吓人了,一头驴变成了一个人,这也太古怪了!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死的居然是天师协会力捧的天师!还是被自己人杀死的!” 白洛歆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听听林教授的话。” 真奇怪啊,她为什么会对季文清有如此大的敌意呢? 在这个瞬间,季文明如同一头饥渴的狼,扑了上来。他瞪大眼睛,眼神中充满了疯狂,狠狠地咬住了季文清的脸颊。他的牙齿如同钢铁般坚硬,一下子就咬破了季文清的肌肤。 季文清的脸上立刻溢出了鲜血,他的疼痛让他无法呼吸,无法辨别方向。他想要挣扎,想要反抗,但是他的身体已经被痛苦完全控制。 季文明狠狠的咬住他的脸颊,活生生的咬下了一块肉。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将他的牙齿染成了血红色。 第三百四十八章 陨石 林明祯的眼睛沉浸在古老的壁画中,他似乎在试图从中解读出些什么。他指了指壁画的一个角落,那里画着一个夸张的三角形,看上去像是一个火烧的陨石。 "你看,这个三角形,我猜它可能是一个陨石。"林明祯说道,他的眼神专注而充满了兴奋。 我们都靠近壁画,仔细地看了起来。壁画虽然古老,但依然可以看出那个三角形上泛着五彩的光芒,令人目不暇接。 "根据壁画的内容,我猜测,在很久以前,这里可能掉落过一个陨石。这个陨石可能具有某种特殊的能量,吸引了大量的人前来开采。然而,没过多久,开采的人们就开始出现了一些异常的情况。"林明祯指着壁画上画的一群人,他们的表现行为怪异,趴在地上,四条腿走路,甚至有的人正在自我攻击。 我看着壁画,心中不禁有些发寒。我想象着那个场景,一群人趴在地上,嘴里咆哮着,互相攻击,甚至自残。这情景,无疑比眼前的壁画更让人恐怖。 “他们可能是因为接触了那个陨石,被那种特殊的能量影响,导致了精神失常。"林明祯的声音带着一丝悲哀,"从历史的角度看,人类对未知的东西总是充满了好奇,却忽略了对未知的恐惧。” 我看着林明祯,他此刻的神情,让我突然有些惊讶。因为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他通常总是飘飘然,好像无所谓的样子。然而,此刻,他的眼神却显得如此的深沉,好像经历了万千劫难。 他的话语让我陷入沉思。确实,人类对未知的东西总是充满了好奇,总想去探索,去发现,去研究。然而,我们往往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未知的恐怖。我们不知道,那些未知的东西,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看着壁画上那些精神失常的人们,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们可能就是因为对未知的好奇,才导致了自己的悲剧。 “所以,我们必须小心。"林明祯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思绪,他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严肃,"未知的东西,总是充满了危险。我们必须谨慎对待,避免踏入前人的陷阱。” “接下来的壁画内容,更加离奇。”林明祯的声音越发沉稳。 壁画之中,描绘的是一片极其美丽的景象。郁郁葱葱的树木,繁花似锦的花朵,都在璀璨的阳光下,展现出它们无与伦比的生机。然而,这片看似繁荣的景象,却隐藏着无尽的恐怖。 植物开始疯涨,像是突然间被注入了强大的生命力。动物开始变异,有的甚至能发出人的声音,引诱人出去,然后将人吃掉。 “注意这个。”林明祯指着唯美而诡异的一处图案,那是一片色彩斑斓的森林。 “这是一种已经灭绝的植物,我们称它为‘巨树’。”林明祯专注地看着壁画,声音平静但充满庄重,“它们的生长速度极快,一夜之间就能长到几十米高,而且枝叶繁茂,能遮蔽阳光。但它们的存在对于其它生物来说,是一种威胁。” 他的指尖滑过壁画上巨树下的动物们,那些动物的形象扭曲,仿佛在痛苦的挣扎。“动物们开始变异,有的甚至能模仿人的声音,引诱人出去,然后将人吃掉。这是一种被陨石改变的生物,它们是危险的、疯狂的。” 我看着壁画,一种寒意从脚底升起,笼罩了全身。我看着那些被画得扭曲的动物们,想象着他们在痛苦中挣扎,被改变,变得疯狂。 壁画中的场景变得越来越杂乱,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争奇斗艳,仿佛这个世界被扭曲了一样。我看着那些被巨大植物吞噬的动物,想象着那种恐怖的景象。 林明祯的话还在继续,他介绍着那些灭绝的植物,他们的生长速度,他们的特性。我听着他的讲解,感到惊讶和恐惧。这种植物本来不应该是这么巨大的,它们因为陨石的影响而变得如此庞大。 “当时的情况这么严重,统治者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吗?”张庚看着壁画,疑惑地问道。 林明祯看着他,苦笑了一下,“张先生,你需要知道,这壁画描绘的时代,应该远比我们所知道的史书所载的年代早得多,可能是在夏商周以前。他们的文明程度,我们无法准确的揣摩。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通过自己的方式,设法解决了这个问题。” 林明祯指着壁画上的一段,那里描绘的是一座宏大的墓穴,墓穴的中心,画着那颗五彩斑斓的陨石。 “他们修建了这座墓穴,用来封印那颗陨石,以阻止它继续对周围的生物产生影响。”林明祯解释道,“至少他们认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 张庚听后,脸色变得惨白,“那么,我们现在是在那颗陨石的附近吗?” 林明祯点了点头,“看起来是这样。” 张庚惊恐地看着他,“那我们穿的这些防护服,真的有效吗?如果像壁画上那样,我们也会变异吗?” 林明祯看着他,微微一笑,“这个,我也不能百分百保证。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张庚的疑问让所有人都凝重起来。他们看着壁画,想象着那个遥远的时代,生物疯狂变异,人类惊恐无措,最后只能选择封印陨石。 “所以,我们必须要更加小心,尽可能避免接触这个地方的一切。”林明祯的声音在空荡的洞穴中回荡。 大家都默然无语,心中充满了恐惧。尽管我们都穿着防护服,但在那些壁画面前,我们的心中充满了不安。 “别怕,我们有防护服。”我试图安慰他们,“只要我们小心,应该不会有事的。” 然而,我自己也不是那么确定。我看着壁画,心中也充满了恐惧。我不知道我们穿的这些防护服,真的能防御得了那颗陨石的影响吗? 第三百四十九章 请求 我看着林明祯,他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但我知道,他的心中,也一定充满了不安。 难怪天师协会会处心积虑地将我们弄进来,他们究竟掌握了多少信息呢?他们是否知道这里面的情况?我心中疑虑重重。 \"进来之前,田雯雯给我们发的无线电通信机还能用吗?\"我看着方子眩提问,希望能与外界取得联系。 方子眩苦笑着摇了摇头,\"这里一点儿信号都没有。\"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惊慌失措的奔跑声,郑秀娟和阿绿疯狂地从远处跑来,她们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刚的阴狠毒辣,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恐惧。 \"救命!救命!\"郑秀娟急切地大喊着,声音中满是惊慌。 她刚喊了两句,她的身后就出现了一只硕大的螳螂。那只螳螂的体型几乎和成年人相当,它的身体呈深绿色,两只前臂形状就像巨大的镰刀,锐利无比。螳螂的眼睛是血红色的,闪烁着冷酷而凶残的光芒。 那只巨螳螂张开翅膀,发出尖锐的嘶叫,仿佛要撕裂空气一样。它的速度极快,几乎是在瞬间就追上了郑秀娟和阿绿。在它面前,她们就像是两只无力的小鸟,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看到这只巨螳螂,我们都被惊呆了。这只螳螂的破坏力何等之大,它的每一次攻击都能轻易撕裂石头,甚至是金属。而且它的速度极快,几乎无法逃避。 我的腰身一扭,整个人好似没有骨头一般,缠绕上巨型螳螂的身体。螳螂不停地挣扎,想要将我甩下去,然而我就像一块牛皮糖,紧紧地粘在它的身上,它始终没有成功。 它的嘴里发出一阵阵嘶吼,它的身体散发着独属于墓穴里的湿气和潮气,腐烂的味道不断蔓延,让人作呕。 巨型螳螂大吼一声,身上忽然冒出尖刺,将我扎了个对穿。 “赵瑞!”白洛歆眉头紧锁,咬着牙冲了上来。 我知道她的皮肤容易被破坏,一旦破坏,她就会变成红彤彤的肌肉怪物。我大声喊道:“别过来!” 然而,她没有听我的,她那么爱美,却还是为了我,握紧了手中的菜刀冲了过来。 她嘴里喊着:“小螳螂!有能耐来抓我!” 螳螂果然被她吸引了过去。 螳螂转向白洛歆,我趁此机会,不断向上攀爬。 白洛歆和巨型螳螂激烈地战斗着,她的皮肤已经被破坏,变成了红彤彤的肌肉怪物。我看着她,心疼得无法呼吸。 我气喘吁吁地冲向巨型螳螂,瞄准时机,将匕首再次刺入它已经戳瞎的眼睛。在痛苦和愤怒中,螳螂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然后倒下了。 白洛歆看着我,眼中满是惊讶和感激。我微笑着看着她,然后,我倒在了地上。 “赵哥!”方子眩赶紧过来扶我。 郑秀娟指着白洛歆说道:“这个是什么东西?!赵瑞,你居然和怪物为伍!看来不杀了你,以后的路都不好走了!” 张庚破口大骂:“赵哥刚刚才救了你,要不是你推了赵哥一把,也不至于这样,你这忘恩负义、颠倒是非的老巫婆!活的这么长时间,都活到狗脑子里去了!!!” 郑秀娟冷哼一声:“你敢骂我?” 张庚嘲笑道:“呵呵,这不是你喊救命的时候了!” 白洛歆受伤也不轻,她突然蹲下身子,捧着巨型螳螂的身体吃了起来。她咀嚼的“咯嘣,咯嘣……”声音刺耳又可怖。 我抬眼扫视众人,却发现在场的人居然没有一个害怕,包括方子眩和林明祯。 我心中犯起了嘀咕,一个摆弄仪、相信科学的青年人,一个考古学的老教授,对这种恐怖的场景居然没有任何反应,这正常吗? 郑秀娟听张庚的话,气的微微眯眼:“阿绿,弄死他!赵瑞现在受了伤,正是好机会!” 阿绿低头称是,向我走来。 张庚色厉内荏:“你、你别过来啊!我可跟你说,我赵哥乃是宇宙第一大帅b,能力超强的,连天人的神之子都杀过,你不要自寻死路!” 郑秀娟脸色一变:“天人的事情不是季文清他们三兄弟解决的吗?” 张庚冷笑道:“呵呵,那是天师协会给自己的脸上贴金,实际上是我赵哥单枪匹马,三进三出,把天人城当做后花园,一巴掌把神之子拍死了,又弄死了他们所谓的神,才让天人城乱了起来……”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郑秀娟突然大笑起来。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白洛歆已经将整个巨型螳螂吃了一半了,她的嘴角还带着绿色的、古怪的液体。 她浑身都是红彤彤的肌肉,她再也没了表情,她索性把身上剩余的残破皮肤撕了下来,她无声的站在了我的身前。 “阿绿!”郑秀娟喊了一句。 阿绿极速冲了过来。 阿绿极速冲过来,白洛歆三两步挡在我的身前。她紧张地看着阿绿,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准备随时应对阿绿的攻击。 阿绿却神色古怪地看向我,似乎想说什么话。我心中一动,开口说道:“白洛歆,没事儿,他要找的是我。” “可是……”白洛歆疑惑地看着我,显然不明白我为何要让她退开。 我给张庚使了个眼色,张庚明白我意图,挺身上前,扯了扯白洛歆的手臂。白洛歆不情不愿地后退两步,紧张地看向阿绿。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和阿绿身上。 阿绿看着我,眼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光芒,他低声对我说:“赵瑞,我想逃离郑秀娟,我不想再为她效力。” 我愣住了,没想到阿绿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希望你能帮我,一起弄死郑秀娟。” 阿绿继续道,声音虽小,但是词语之间的决心却让人无法忽视。 我看着阿绿,心中忍不住有些感慨。他身为郑秀娟手下,却要背叛她,这样的决定无疑需要极大的勇气。 我缓缓点了点头,答应了阿绿的请求。“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我看向阿绿,严肃地说道。 第三百五十章 趁机 阿绿认真地看着我,点了点头。“你说。”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你得答应我,在我们成功之后,不再伤害我身边的人。” 阿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我看向他,缓缓地笑了起来。我知道,这是一场危险的游戏,但是,为了生存,我们别无选择。 我和阿绿的对话结束,一场新的战斗,即将开始。而这场战斗,必将改变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我和阿绿达成一致后,假装打了起来。我们互相对峙,在紧张的空气中开始了激烈的对决。我身体轻盈,就像一只灵巧的猫,可以随意的扭转,躲避阿绿的攻击。 阿绿看似凶狠的咬在我的身上,实际上却没有用力。他的眼神充满了信任,他知道我能理解他的意图。 郑秀娟看着我们打斗,冷笑连连,说:“你们这么愚蠢,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林明祯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乐极生悲,还是小心为妙。” 郑秀娟冷冷地看向林明祯,威胁道:“林教授,你最好闭嘴,别让我烦躁。” 林明祯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他的眼神却一直紧紧锁定着我和阿绿的动作。 郑秀娟明显没有察觉到,我和阿绿在打斗的过程中,悄悄地离她越来越近了。 在我和阿绿的配合下,郑秀娟就像一只狡猾的猎物,慢慢地走进了我们精心设计的陷阱。 对于郑秀娟的傲慢和无知,我和阿绿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在生存的道路上,愚蠢和傲慢往往就是最大的敌人。 我们靠近郑秀娟的时候,我和阿绿没有任何的犹豫,几乎是同时出手。我身形如同猛虎下山,直接扑向郑秀娟。而阿绿,则是如同游龙出海,身形逐渐变得虚无,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郑秀娟被我和阿绿的突然攻击吓得脸色大变,她怒喝一声:“阿绿,你敢叛变,我要弄死你!” 说完,郑秀娟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稻草人,那稻草人栩栩如生,好似活物一般。她紧紧抓住稻草人的脖子,狠狠一捏。 阿绿的身形瞬间出现在空气中,他的脸色变得煞白,手捂住喉咙,明显是喘不过气来。 我看着阿绿的状况,心中一股怒火瞬间燃烧而起。我冲了上去,一只手如同蛇一样,缠住了郑秀娟的胳膊,想要抢稻草人。 郑秀娟感觉浑身发麻,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脸上充满了惊恐和疑惑。 我的目光冷冽,我知道我已经跟她交恶了,这时候必须出手,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我赤手空拳,唯有用这最后的一招。我毫不犹豫地从手臂上拔下一根红毛,狠狠地按在郑秀娟的身上。 “这是……什么东西?!”郑秀娟感到一阵剧痛,她惊恐地看着我,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在流逝。 我嘿嘿一笑,凝视着她的眼睛,道:“这是取你性命的东西!” 红毛迅速在郑秀娟的身上生根发芽,不断蔓延。郑秀娟的皮肤变得诡异的红润,像是被染上了一层鲜血。她的脸色瞬间煞白,惊恐的尖叫声在空气中回荡。 郑秀娟的手一松,那个小巧的稻草人掉落下来。我眼疾手快,一把接住稻草人,阿绿这才松了口气。 稻草人在我手中,郑秀娟立刻感到了她的控制力消失,她惊恐地看着我,仿佛看到了死神的面孔。 “你……你们……”郑秀娟的声音已经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她的身体开始摇晃,一步步后退。 我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却没有一丝的同情。这是她自找的,她以为她可以肆无忌惮的欺负阿绿,但她错了。 红毛顺着郑秀娟的身体不断蔓延,如同一片红色的海洋覆盖了她的全身。郑秀娟尖叫不止,痛苦与恐惧交织在她的脸上。 然而,郑秀娟从怀中拿出一瓶黄色的液体,急忙倒进嘴里。黄色液体起初似乎有所效果,暂时压制住了红毛的蔓延。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红毛逐渐重新活跃起来,郑秀娟的身体再次被侵蚀。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言的方子眩突然举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郑秀娟的后脑。石头砸中了郑秀娟,她的头顿时破血流,倒在地上。 “方子眩!你!”郑秀娟大声喊叫,愤怒和痛苦交织在声音中。 方子眩的眼睛在漆黑的墓穴里散发着古怪的光芒,他的手抖了抖,又做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自己……” 林明祯皱起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和忧虑。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凝重地说道:“方子眩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容乐观。我怀疑他的健康问题与我们发现的陨石有关。” 他指着地上的季文清的尸体,目光中满是沉重。他继续解释说:“季文清的遗体发生了异常的变异和腐烂,这与陨石释放的能量有关。方子眩可能是因为与陨石接触过,而受到了它邪恶力量的影响。” 林明祯的声音逐渐低沉,他继续道:“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找到并摧毁这块陨石,后果将不堪设想。每个人都有可能遭受同样的命运,甚至丧命于这股邪恶力量之下。” 我的眉头紧锁,表情凝重。我明白,时间紧迫,必须迅速行动,才能阻止陨石带来的毁灭。 我转过头,看向季文清的尸体,他的身体已经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异。他的脖子异常伸长,眼珠子凸出,仿佛要跳出眼眶。恶臭弥漫在周围,尸体腐烂的程度让人无法接近。 季文清的腐烂速度明显加快,皮肤变得黯淡无光,仿佛一具被时间遗忘的古尸。 他的脖子伸长得异常,几乎像是蛇一样扭曲变形,令人毛骨悚然。 眼珠子更是凸出,通红的眼眸中充斥着疯狂和恶意,仿佛要将一切生灵都撕碎。 阿绿趁着这个混乱的时刻,突然冲上前去,一把掐住了郑秀娟,凶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第三百五十一章 那是什么 郑秀娟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呆了,她挣扎着想要解脱,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阿绿的魔爪。 掐死的过程异常残忍,阿绿的眼神中透露着扭曲的快感。 他用尽全力,直到郑秀娟的身体不再有一丝动静,才松开了手。 阿绿却发现,郑秀娟的眼睛并没有闭上,死去的目光仍然紧紧盯着他。 这让阿绿退后几步,脸色苍白。 郑秀娟的诅咒在他的耳边回荡:“你不会得到安宁,你的罪恶将会追随你,直到你付出代价!你永远别想摆脱我!你永远也别想成为真正的人!!!!” 郑秀娟死去了,却没有任何灵魂出现,就好像这座墓穴会吞噬人的灵魂。 从进入这里到现在不足三个小时,然而我们已经死了两个人,一个是天师协会着重捧的天师季文清,一个是鼎鼎有名的神婆。 所有人的情绪都紧绷起来。 白洛歆失去了自己的皮肤,变成了怪物的模样;张庚呆愣愣的,好似被这一切吓傻了;方子眩浑身发抖,他说控制不住自己;林明祯是一个年龄颇大的老教授。 这个队伍里,我成了主心骨。 我开口说道:“不要在想其他的事情了,像林教授说的,咱们先去找陨石才是最重要的。” 我的阴兵给了我消息,主墓室就在前方,危险也在前方。 我转向林明祯教授,声音深沉地问道:“林教授,如何才能毁灭陨石?” 林明祯没有立刻回答我,他的手在怀中掏索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从衣服里拉出了一颗手榴弹。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家的眼睛都集中在那颗黑色的手榴弹上,表情从惊愕转化为怪异。 张庚站在一旁,他的脸上原本愣住的表情在这一刻瞬间恢复过来,他大喊出声:“牛b啊!林教授,你真厉害,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连手榴弹都准备好了!” 他的话语让场面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所有人心中的紧张感并没有因此消散,因为他们明白,我们马上就要面对那颗危险的陨石,而唯一能够毁灭它的,就只有林明祯手中的那颗手榴弹。 我手中的稻草人像是一颗脉动的心脏,似乎随着我的呼吸而有节奏地跳动。我轻轻地抚摸它,仿佛在试探这个小小的生命魔法的奥秘。 “给我!”阿绿的声音刺耳而尖锐,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稻草人上,仿佛一头被逼入绝角的野兽。 我抬起眼,斜视着他。他的眼神犀利,好像能穿透一切阻挡在前面的障碍。我嘴角微微勾起,道:“你以为我会像郑秀娟那样傻吗?” 阿绿的脸色微变,他的瞳孔收缩,眼神变得更加狠毒。他咬着牙,声音低沉,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你会后悔的!” 我嘿嘿一笑,将稻草人紧紧抓在手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不会的。郑秀娟太傻又太笨,她帮你从稻草人跳脱出来,却没能控制住你。我却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阿绿的身体明显一僵,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很快被愤怒取而代之。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像是随时都可能发动攻击。 我则保持着冷静,毫不畏惧地看着他。我知道,这里太危险了,阿绿也是一种极大的变数。在我不确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时,我必须保持警惕,同时,我也不能在手上没有任何筹码来应对他。 这个神秘的墓穴中,一切都充满了未知和危险,而阿绿,就如同一个暗藏的地雷,随时可能让我陷入绝境。我必须找到一种方法,来对付他,同时也要找到那颗陨石,解开这一切的谜团。 阿绿的双拳紧握,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他的双唇紧闭,似乎在极力压制心中的怒火。他不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我,像是凶狠的野兽在瞪着猎物。 我迅速收起稻草人,将它塞入口袋。阿绿的脸色更加阴沉,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杀意。但他也知道,如果他现在出手,可能会引起众人的注意,那样的话,他就失去了跟我对抗的机会。 林明祯看着我和阿绿的对峙,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他轻轻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我们现在需要团结,不能内讧。” 我冷冷地看着阿绿,没有说话。阿绿看着我,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狡猾的光芒。他似乎在打量我,想要找出我的弱点。 我知道,阿绿并不是没有理智的。他虽然看起来凶恶,但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知道,眼下的情况,他不能轻易出手。 我们在墓室中默默地对峙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白洛歆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他看着我和阿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林明祯,他正在专注地调整手榴弹。我这时候才注意到,林明祯的手指是那么稳定,那么有力。他的眼神坚定而决绝,好像他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去主墓室。阿绿,你要是敢有任何反抗,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阿绿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开口。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似乎在克制自己的愤怒。 我没有再说话,转身向主墓室走去。林明祯拿着手榴弹跟在我身后,其余的人紧随其后。 主墓室的门被牢牢地封住,我们需要用力才能打开。我和阿绿一起上前,用尽全力推开了墓门。 主墓室内部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在墓室的中央,一块黑色的陨石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出恶魔般的光芒。 我看着那块陨石,心中一阵恶寒。我知道,这就是我们要寻找的目标,也是我们要毁灭的东西。 我转头看向林明祯,他正在用手榴弹对准陨石。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对众人说道:“做好准备,我们即将开始。” 在生死关头,每个人都异常的冷静。我看向阿绿,他紧咬着牙关,眼神坚定。看来,他也明白,眼下的情况,我们只有一起对抗陨石,才有生存的可能。 张庚这才回过神来,拍着胸脯说道:“卧槽!这陨石也太吓人了,我差一点儿就被弄进去了!” 张庚说完以后眼珠子乱转,忽然指着陨石的上空说道:“赵哥,你快看,那是什么?” 第三百五十二章 猜忌 张庚的惊叫声将我从思考中拉了回来,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陨石的正上方,一口青铜古棺静静的悬挂着。 这口青铜古棺款式古老,棺材似乎是用极其稀有的紫檀木制成的,木质通红且坚硬无比,凝重而庄严。 棺盖上铸有各种神秘的花纹,有龙有凤,有山有水,宛如一个微缩的世界,诉说着古人对生命和死亡的理解。 青铜古棺的颜色古朴而神秘,历经岁月的磨砺,仍然保持着原本的光泽,这份独特的光泽在陨石的朦胧光线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它被一条坚固的锁链牵引着,锁链光滑而沉重,每一个环节都充满着神秘的力量,将青铜古棺稳稳地悬挂在空中,仿佛这里正在进行一场对生命与死亡的神秘仪式。 这口青铜古棺和我在沙漠中遭遇的那口棺材一模一样,我不禁心中惊异,难道这都是巧合? 张庚夸张的说道:“这玩意儿不就是赵哥鏖战两女的地方吗?” “什么鏖战两女?”方子眩好奇的问道。 张庚嘿嘿贱笑起来,我抬手给了他一个暴粟:“别胡说八道!” 张庚的话让我恼火不已,我赶紧停止他的胡言乱语,可他似乎并不在意,反而更加兴奋地继续说了下去。 张庚捂着头,缩着脖子说道:“说不定这里的棺材和沙漠里的一模一样。白洛歆,你的皮肤有戏了!” 白洛歆全身肌肉如同古铜一般,看起来非常强壮。她的眼神在青铜古棺和我之间切换,神色复杂,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我未曾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那口青铜古棺,心中的疑问如恶魔般在我心头盘旋。我忽然意识到,这一切的经历,似乎都在指向一个更复杂,更深远的秘密。 “赵哥,你觉得这口棺材和沙漠里的有什么联系吗?”张庚看着我,眼中闪烁着好奇和期待。 我沉吟了片刻,点头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但是现在还不清楚。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肯定不是巧合。” 张庚听我这么一说,更是热血沸腾,他露出一副你继续说,我继续听的表情。 白洛歆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她的眼神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她的眼光落在青铜古棺上一瞬间,忽然闪过一丝异样。 我回头看向白洛歆,见她的表情不对,便问道:“白洛歆,你发现什么了?” 白洛歆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指向那口青铜古棺,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先看看这口棺材。也许,答案就在里面。” 听到白洛歆的话,我们都不由得屏住呼吸,看向悬挂在空中的青铜古棺,期待着是否能从中找到这一切的答案。 林明祯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脸上的皱纹深深地堆在一起,仿佛一幅细密的地图,记录着他的担忧和紧张。 他的手指在空中疾速游动,指尖上散发出一股紧张的气氛。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口中迅速地发出连珠炮般的话语:“赵瑞,我们有没有考虑过,如果陨石有危险呢?”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焦虑,这完全不符合他之前稳重的性格。 我看向他,眼神中含着深深的认真:“林教授,我们需要慎重对待,但是不用过于紧张。我赞同白洛歆的看法,我们还是先探查一下棺材。” 然而,林明祯似乎并不赞同我的观点,他摇了摇头,坚决地说道:“陨石的危险程度我们无法估计,而棺材内的东西,即使是财宝,也无法和我们的生命相比。”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决绝,他的担忧和紧张情绪也随着言语的张力而达到了高潮。 看着他如此激动的样子,我知道他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陨石的确可能带来未知的危险。 然而,那口棺材的秘密,同样让我无法轻易放弃。 方子眩看着热闹了一会儿,这时候忽然起身,不满地指着林明祯,口中散发出愤怒的火焰:“林教授,你为什么这么急着反对赵哥查探棺材?你是不是知道里面的事情却不愿意告诉我们?” 方子眩的言语尖锐,每个字都像是刀刃般锋利,直直地刺向林明祯。林明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似乎没有想到方子眩会如此质问他,显得有些慌乱。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梗着脖子回应道:“我只是觉得现在这个情况下,陨石的危险性更大,应该先处理。” 方子眩的质问似乎让张庚也想明白了,他嘲笑地看着林明祯:“林教授,只是看看棺材,又不是你去,你不用这么激动。” 我看着林明祯,轻声开口:“林教授,我会小心的,只是看一看,并不会乱动棺材。” 面对我们的坚决,林明祯虽然依然不赞同,但他也明白他无法改变我们的决定,只能够紧皱着眉头,目光担忧地看着我,仿佛在他的眼中,我已经是走向了死亡的边缘。 这个阶段,所有人的神态都在发生着变化,紧张的气氛如同画面一般,一动也不动地凝聚在我们之间。 我环顾四周,每个人的神色都在瞬息万变。白洛歆看着林明祯,眼神中充满了探究和疑惑,好像要从他的言语和行为中寻找出什么线索。 方子眩则是一脸的不信任,他的眼神如同研磨过的刀刃,锋利且冷冽,他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林明祯,像是在警告他,不要试图隐瞒什么。 张庚看着林明祯,眉头紧锁,满脸的困惑。他原本以为对林教授了解得很清楚,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似乎完全看不透这个人。 而阿绿,他的目光时不时地闪过一丝凶光,时刻关注着我,他对我不把稻草人给他的事情,似乎仍然耿耿于怀。 我看着他们各自的表情,不由得笑了出来,人类真是一种有趣的生物。 前一刻还可以和睦共处,下一刻就可以互相怀疑,互相猜忌。 第三百五十三章 无法阻止 我摆了摆手,语气坚决地说道:“你们就留在原地,我去看看。”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的反应,转身向着那口棺材走去。 这一刻,我知道,无论棺材里面是什么,我都必须自己去看,自己去探寻。 我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凝视着不远处的棺材。我能感觉到自己每一根肌肉都在紧绷,身体仿佛弯曲成一根硬弩,充满了应势待发的力量。然后,就像弹簧一样,我猛地弯曲腰部,使出全身力气,向前一跃。 我的身体瞬间离地,如同被脱离引力的弹射物,飞快地向棺材的方向飞去。在空中,我的身体扭曲成一种奇怪的姿态,像是一个古老的杂技演员,全身的肌肉都在紧张地运作,控制着每一个微小的运动。 接下来的一刹那,我的双手已经抓住了棺材上方的两条铁链子。 我的手指紧紧地握住链条,力量传递到手腕,然后沿着手臂传到整个身体,稳固住我在空中的位置。 铁链子在我的手上瞬间变得沉甸甸的,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链条上的每一块凹凸不平,仿佛记载着无尽的岁月。 在我紧握的同时,链子发出了一阵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尽管我在空中晃动,铁链子也跟着晃动,但棺材却纹丝不动,仿佛是根植在地下的巨石,毫无波动。 这一幕颇为诡异,让我不禁头皮发麻,心中一阵惊寒。 地面上的陨石开始发出耀眼的五彩光芒,那光芒如同上万个小太阳般刺眼,使我不得不用手遮住眼睛。 那光芒照射在我的身上,我的红毛似乎受到了伤害,变得萎靡不振,软软糯糯的,如同一棵被风吹倒的小草,东倒西歪,失去了往日的挺拔。 那五彩的光芒似乎还对我身体内的细胞产生了影响,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疯狂地颤抖,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狂欢般的尖叫,他们都充满了异常的活力和亢奋,像是被注入了强烈的刺激物,变得异常活跃。 我的大脑也开始疯狂地运转,各种思考、记忆、判断、推理仿佛在脑海中瞬间涌出,让我有些应接不暇。 我的思维在极速运转,像是一台过载的计算机,尽管感到了压力,但却依然坚持着运行。 这一切都让我感到十分困惑,我知道,这肯定和眼前的陨石有关,但我却无法确定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的变化。 我只能眯着眼,用尽全力地忍受这种痛苦,期待着能够找到解决的方法。 那段疼痛和混乱的时刻,我突然想起了林明祯曾经说过的壁画内容。 壁画上的内容是一幅老旧的画面,尽管颜色已经淡去,但仍然可以看出那些令人心寒的细节。 壁画上画着一群人。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生气。 他们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依然保持着人类的模样。 但他们的行为,却令人毛骨悚然。壁画上的这群人,正在互相残杀,血肉模糊的场景令人不寒而栗。 然后,他们虽然手中握着武器,却将它们对准了自己,一个个地自我毁灭。 壁画的最后一幕更是令人心生恐惧。那些原本是人的生物,他们的眼神空洞,疯狂且残忍,成了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们失去了理智,只剩下了本能的杀戮。 我看着这个画面,心中不禁打鼓。那些疯狂的生物,他们曾经也是人,和我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也会变成那样,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抵抗这种五彩光芒带来的影响。 我心中的恐惧犹如击鼓般越来越强烈,我开始担忧,我是否也会变成那些疯狂的生物,失去自我,沦为杀戮的狂人。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种恐怖的幻觉突然出现在我脑海中,仿佛我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我看到的是一片荒凉破败的地方,尽管此地应该是山川流水,却遭受了无法言喻的腐败。 周围的山川淌着绿油油的黏液,仿佛生命的色泽都被抽走,只剩下病态的绿色。 那黏液如同恶魔的唾液,腐蚀着大地,让一切生命的气息都消失在这恶臭的黏液之下。 河流则是鲜红色的,犹如血液般流淌,让人不寒而栗。 那血液的红色在阳光下闪着阴森的光,仿佛是地狱之河,让人心生畏惧。 一座座低矮的房子散布在这片荒地上,房子里有无数穿着黑袍的人。 他们瘦的如同麻杆一般,肌肉消瘦,皮肤苍白,仿佛骷髅一般。 他们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机械地对着某个特定的方向跪拜,那样子像是在祈求什么,又好像在恐惧什么。 看着他们,我心中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怖和寒意,仿佛我也被卷入了这个恶梦般的世界。 我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困惑,我知道,我曾经在天人城的时候,见过这样的景象。 那时候,我遇到了一张自称是神的人皮,它带给我类似的幻觉。 只是那时候,我并没有看到这群穿着黑袍的人。只有那片破败的景象,那些绿油油的山川,那条血色的河流,都让我心有余悸。 我狠狠地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这些恐怖的幻觉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但是,这些恐怖的画面却如同附骨野草,无法从我的脑海中抽离。 我听到了有人在叫我,我转过头,看到了满脸惊恐的张庚和焦急不已的白洛歆。 他们的嘴巴在动,仿佛在喊着什么,但我却怎么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的脸色愈发的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担忧。 我想要对他们说些什么,但我却发现我无法开口。 我试图向他们挥手,告诉他们我还好,但我的手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法抬起。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那块五彩光芒的陨石带给我的影响,但我却无能为力。 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无法阻止。 第三百五十四章 心生恐惧 虽然神智恢复得五迷三道,我的视线仍被恐惧的幻觉牵制,但我尽力去抗衡这股力量。 犹如深陷泥沼的人挣扎着抬出一只手,我伸出手摸向棺材。 手指触到的是冰冷而粗糙的木质,那是棺材的感觉,沉默而阴冷。 我沿着棺材边缘摸索过去,直到触及厚重的棺材盖板。 我的手在棺材上滑过,感受着木质的硬度,以及岁月在其表面留下的沧桑痕迹。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动那厚重的棺材盖。我的身体在扭动,每一个肌肉都在痉挛,每一根筋骨都在哀嚎。 那个动作看起来无比诡异,却又充满了绝望和挣扎的力量。 我推开了棺材盖,一股强烈的腐朽气息迎面扑来,那是死亡的味道,恶心而恶俗。 那种味道仿佛要侵蚀我的五感,让我感觉身体都在颤抖。 但我没有退缩,我承受着,因为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不能被这片荒芜的幻觉所吞噬,我必须挣扎出来。 我打开棺材盖后,一名女子的身影映入眼帘。她躺在棺材中,安静得如同沉睡。 她的身体瘦弱枯干,皮包骨头,仿佛是一副走出墓地的骷髅。 她的两颊深陷,眼窝空洞,那副模样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她的脸上镶嵌着铜钱,那铜钱显得有些旧了,岁月的痕迹深深烙印在上面。 那是方孔铜钱,铜钱上的文字已经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几个残缺的笔画。 铜钱的表面被腐蚀得布满了斑点,就像是老人脸上的老年斑。 铜钱的边缘磨损严重,许多地方已经变得尖利,如同锯齿一般。 铜钱的背面印着两条交叉的龙,每一条龙的身体都被打磨得光滑,而龙的眼睛则是深邃而神秘。 铜钱的中心是一个方形的孔,孔的四角磨得圆滑,仿佛是岁月的力量把它磨砺得如此光滑。 那铜钱平静地躺在女子的脸上,仿佛是静默的守护者,守护着她的灵魂,也守护着这个神秘的棺材。 棺材的内部被一层鲜红的布料铺满,那种红得刺眼,红得让人心惊。 红布上散落着一些黄色的斑点,那是酒渍还是血痕,已经无从分辨。 布料的纹理粗糙,如同老人的皮肤,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女子的身上则盖着一张绿色的布,那种绿色深得如同森林,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线。 绿布的质地相比红布要更加精良,布料上绣着一些奇特的图案,那些图案似乎描绘了一场古老的仪式,但却又无法理解。 当我更仔细地观察女子的尸体时,我发现她的鼻孔里面竟然冒出几只小虫子。 那些小虫子形状怪异,眼睛像针尖一样尖锐,竟然还长着一张人嘴,看起来格外恐怖和诡异。他们的颜色深得如同墨水,光滑的身体反射出寒光,那些小虫子在女子的鼻孔里面蠕动,像是在寻找什么。 最令人震惊的是,那些小虫子竟然在我的目光中,一只接一只地晃晃悠悠地掉下来,跌落在棺材的底部。 一只小虫仰着身子,抽搐了几下后,就彻底静止下来,一动也不动。 我看着那些小虫子的尸体,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惊愕。 他们是什么?为什么会在女子的鼻孔里面?他们死得如此突然,是因为什么? 我的手不自觉地抚摸着棺材的边缘,感受着那硬木的温度。 我的思绪飞速地转动,试图找到答案,但是我发现,我越想,头脑中的迷雾就越重。 我无奈地看着棺材中的女子,她的脸庞平静,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的面庞上那枚旧铜钱静静地躺着,仿佛是她生前的标志,也是她死后的符号。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当我看到这个女子的瞬间,我眼前所有的幻觉都消失了,只剩下她那瘦弱的身影。她,就是我曾经最担忧,最牵挂的人——干尺。 “干尺是你吗?”我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沙哑。我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却又无法否认她的身份。是的,她就是干尺,是那个曾经为了救我而牺牲的女子。 在天人城的时候,干尺为了救我,独自引走了僵尸。她说她是赶尸人,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我只知道我没能保护她,还让她保护了我,救了我的命,两次!两次救了我的命。 那些记忆如同狂风肆虐,让我无法自控。我想起我们在沙漠中,一同看的星星,她靠在我的身边,轻声细语:“赵瑞,我冷。” 她的声音如此柔和,如此温暖,让我无法忘记。 我想起她巧笑嫣然,如同春风拂面; 想起她脸上的铜钱变成了蝴蝶,飘逸而神秘; 想起她对我的爱恋那么深那么重,那么真挚那么坚定。 我不再产生幻觉,可我眼前却再次模糊了。那是泪水,是我心中无尽的痛苦和愧疚。 我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可是,我却发现我的手在空中颤抖,我的心在痛苦中挣扎。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突然,一股寒气从棺材中冒出,那股寒气如同利刃,刺入我的心脏。我感觉到我的身体像是被冻结了,我无法动弹,我无法呼吸。 我看着干尺的尸体,感觉她好像在看着我,她的眼神中满是怨恨和痛苦,仿佛是在责怪我,责怪我没能保护她,没能救她。 我想呼喊,我想挣扎,我想为她哭泣,可是,我却发现,我无法做任何事情。 我只能看着她的尸体,看着那些诡异的小虫子,看着那枚铜钱,看着那些我曾经陪伴她的记忆。 我咬咬牙,狠狠地咬破舌尖,鲜血瞬间涌出,痛楚让我清醒。 我强行挪动我那僵硬的身体,伸出双手,想要将干尺救出来。 然而,就在我的手接触到干尺的瞬间,数不清的小虫子从她的身体里冒了出来。 那些小虫子形状奇特,体色深沉,它们的眼睛如同针尖一般,嘴巴却宽大如人。 它们齐刷刷的张开嘴巴,发出了无比恐怖的声音,那声音如同古老的诅咒,如同悲伤的挽歌,让人听了心生恐惧。 第三百五十五章 没那么容易 “快走!”在那些声音中,我听清了这两个字。 我心中一震,我知道,这是干尺在向我传递信息,她希望我赶快离开,希望我能够保全自己。 但是我不能走,我不能再次让干尺为我付出!我不能让她再次为我冒险!我不能让她再次为我受苦!我不能让她为了我,再次独自面对这种危险! 我紧握双拳,瞪大眼睛,看着那些小虫子。我知道,现在的局势已经非常混乱,我已经陷入了无比的危险之中。 但是,我并不害怕,我并不惧怕。即便如此,我也不会退缩,我也不会逃避。 我冷笑了一声,看着那些小虫子,对它们说:“没那么容易!” 我握紧了双拳,冷冷地看着那些小虫子,我知道,这是一场生死的战斗,是一场我不能输的战斗。 然后,我猛地向前一跃,挥舞着拳头,对着那些小虫子就是一阵乱打。 我知道,我必须要赢,我必须要击败这些小虫子,我必须要救出干尺。 我不能让她再次为我付出,我不能让她再次受苦。 我是男人,我是她的男人,我必须要保护她,我必须要为她战斗! 我疯狂地挥舞着匕首,我决定,就算是死,我也要让干尺活下来,我要让她看到,我能保护她,我能为她战斗,我能让她得到幸福!我一边挥舞着匕首,一边大喊:“干尺,我来救你了!” 我的拳头打在虫子身上,虫子发出惊恐的尖叫声,一死一大片。然而,它们仿佛无穷无尽,无论我打死多少,总会有更多的虫子蜂拥而上,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 我一口血喷在指尖,画出了一个退黑山羊符。退黑山羊符是我们赶尸人的秘术,可以驱赶阴邪之物。 符文在半空中散发出一道金光,那道光芒如同明亮的炬火,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我知道,只有这个退黑山羊符,才能够解决眼前的问题。 退黑山羊符的金光消散以后,骤然出现一个浑身触角、长相丑陋的怪物。 那个怪物的形象让我想起了克苏鲁神话中的怪物。 它的身体巨大,满身是触角,那些触角犹如蛇一样蠕动,给人一种恶心的感觉。 它的脸部形状奇特,眼睛像是无底的黑洞,口中露出尖锐的牙齿,简直就像是一只来自地狱的恶魔。 它的身体光滑而闪亮,仿佛是一只巨大的黑色甲壳虫。 它的腹部鼓鼓的,看起来像是充满了无数的寄生虫。它的触角上都有一只眼睛,那些眼睛瞪着我,让我感觉到一阵阵冷意。 我看着那个怪物,心中知道,这就是那些小虫子的源头。 我必须要消灭它,才能彻底解决眼前的问题。我紧握着匕首,瞪着那个怪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必须要打败它,我必须要救出干尺。 我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我的身体内涌出,那是一股原始而深沉的力量,仿佛来自于深渊。 它在我体内游动,如同一头狂暴的野兽,渴望着破壳而出。 我紧握匕首,深吸一口气,让这股力量在我体内涌动。 然后,我猛地向前一跃,挥舞着匕首,直冲那个怪物。 怪物眼中闪过一抹惊恐的光芒,它挥舞着触角,试图阻止我,然而,我已经无法被阻止。 我感觉到匕首挥舞的力道越来越强,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我感觉到自己的速度越来越快。 最后,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已经飞起来了。 我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在我的体内涌动,我的身体在这一刹那变得异常柔韧,每一块骨头,每一缕肌肉仿佛都可以自由扭转,变化成任意形状。 我的手中有着两个法器,一个是竹编兔子,另一个是无芯天烛。 无芯天烛能够燃烧怪物的道行,然而对这个克苏鲁怪物却没有任何效果。 我身上的红毛很邪性,一旦被缠上就很难善终,然而此刻却因为陨石的力量变得软软糯糯,失去了往日的锐利。 我注视着眼前的怪物,它的身体巨大,满身触角,每一个触角尽头都是一只怪异的眼睛,仿佛无穷无尽的黑洞。 我感到一阵头痛欲裂,仿佛整个脑袋都被无数针刺穿,浑身颤抖,它的触角狠狠地砸下,我身上顿时出现焦油一样的黑色污渍。 怪物的攻击持续不断,我身上的红毛尽数被它抽碎。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感到一股奇特的力量涌现。 我的身体变得更加的灵活,我能够躲避开怪物的攻击,我感到自己仿佛化作了风,自由自在。 我发动基因锁的力量,一头扑向那个怪物,那个巨大的、恶心的怪物。 我感到了我身体的力量在不断提升,我能够感到我身体中的每一分力量都在不断的汇聚,我感到了我那无尽的力量。 我凭借着这股力量,挥舞着我手中的竹编兔子,狠狠的砸向那个怪物。 在我强大的攻击下,那个怪物竟然开始后退,它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幻,最后,它消失了。 我成功的逼退了那个怪物,我成功的赢得了胜利。 然而,就在我准备欢庆的时候,我感到了一阵强烈的不安。 陨石散发的辐射变得更加严重,每一个人都开始陷入癫狂。 我感到了一阵无法言喻的恐惧,我知道,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我必须要阻止这个陨石,我必须要阻止这个辐射。 然而,我知道,这个任务很难。 我知道,我可能会失败。 但是,我没有退缩,我没有放弃,我决定,我要去挑战这个陨石,我要去挑战这个辐射。 张庚的眼神逐渐变得疯狂起来,他的身体抖动着,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控制。 他忽然冲向阿绿,双手像钩子一样挥舞着,试图去攻击阿绿。 然而,阿绿显然并未将他放在眼中,只是皱着眉头,一个轻巧的动作就将他撂倒在地。 白洛歆冲过来,她开口说:“放开张庚。” 她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我可以听出她内心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