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兴安岭怪谈》 第一章 孙子没了 我这个故事,要从一个人说起。 他是我哥们,叫孙驰,一般介绍人的时候不都在名后面接一句绰号啦、外号啦、小名啦之类的,他没有,那我就给他起个,姑且,叫孙子吧。 孙子从小便长得又瘦又黑,从打我有记忆起,这孙子就一脸的正经样,没见他怎么笑过,我三岁半的时候就看出,孙子日后肯定有出息,是块当村长的料! 我们在林场长大,那里的人,都指着大山活着,砍木头种地养山货,这就是林区人全部的经济来源。 孙子和我是从小的玩伴,我们不像大多数的孩子那样打闹,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可能是他太正经的原因吧,相处起来总有一丝丝的尴尬,就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用现在的话来形容,就是基的意思吧。 不过那时我们都小,也没有发育,可能就是纯纯的友谊。 林场四面环山,地处延绵无尽的小兴安岭原始红松林深处,人烟稀少,草木繁茂。有一条河从林场北面流过,如同王冠般,戴在林场头上,这里只有八九十户人家。 在我七岁那年的夏天,我和孙子在河边抓鱼,用的是林场大人们传下来的方式,将罐头瓶子躺在河里,瓶口绕上铁丝,里面放上蚯蚓肉沫之类的诱饵,鱼进瓶子里,快速地将瓶子拎起来,简单又有效。 那时候河里鱼多,有时不用放诱饵,小鱼都呼啦啦地往瓶子里跑,仿佛一种求虐的挑衅。 那天,孙子站在河里,河水齐腰深,从太阳当空的时候我俩便已过来。孙子是个好手,仿佛是鱼祖宗,不一会就抓了半口袋,我站在河边不敢往里走,专注地盯着水下的瓶子。 许是过了半个钟头的时间,一条黑东西慢慢悠悠地游了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我嗖地一下提起了瓶子,紧接着拿另一只手捂住了瓶嘴,生怕这家伙跑了。“逮着了!”我高兴地大喊,同时打量了一下战斗成果,是一条泥鳅,那叫一个黑啊。 平常咱们见的动物,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说是黑,那也是黑里杂着点别的色,没有像这条泥鳅这般,黑得这么纯,仿佛世界在它那被挖去了一块,多盯一会,后背甚至会冒出一层瘆人的冷汗。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对着孙子大喊: “你瞅这泥鳅,长得可真——”没等我话说完,意外发生了。 那瓶子里的泥鳅躯体不断地胀大,眼瞅着就要爆裂了,只听“噗”的一声,变了模样,化成一张无比狰狞的脸,同时嘶吼着发出句人话,模模糊糊的好像是“山里有红猫!跑!” 随后啪的一声,瓶子被弹到岸边碎了一地,泥鳅回了原形蹦进水里,游向了孙子方向! 我着实被吓傻了,除了大喊一声“快跑”之后,就再也没回头地往家里奔,朦胧中听着站在河里的孙子说了句什么“猫吃鱼,又不吃你”之类的话,我边跑边想,“这''傻''逼'',没救了”。 那个年代,林场照城市里落后很多,八九十户人家就三五家有电视机,所以天黑之后大家基本上都各回各家上炕睡觉。 我爹妈感情不好,我爹天天出去喝酒赌博好吃懒做,家里全是母亲忙活着。下午碰到这怪事,我谁也没说,直到天黑后,孙子的爹妈来找我,我才知道这孙子,失踪了! 我一五一十地向孙子爹和孙子娘交代了下午发生的事,当然不是在炕头上,是在找孙子的路上。那个年代的人,实诚,谁家有难都互相帮衬着,哪像现在这岁头,马路边躺个老太太大家都绕着走,没了一点人情味。全林场两三百号人都出动了,除了老弱病残,都加入到找孙子的大军中,在场长的带领下,兵分八路。 在这里我有必要介绍一下这个场长。 场长姓葛,具体叫葛什么我也记不住了,我十岁的时候父母离异,随母亲离开了场子,这些人就再也没怎么见过。虽然有时在县里会偶尔碰到场里的人,但也基本上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了。 场里的人总是夸我有出息,这点我倒是非常认同。 葛场长是个小罗锅,不严重,每次见到你好像都是在向你鞠躬,这也让人觉得分外舒服,也许这就是他混到个场长当的原因吧,至少我小时候是这么想的。 葛场长口才很好,屁大点事能说一下午,这是''混''官''场''的必备技能,我就不行,所以我现在三十岁了,也没当上大官,这与一个马路边老太太过去给我算的卦大相径庭。 葛场长娶了一个漂亮媳妇,年轻胸大,皮肤白,屁股翘,我十岁离开家后对她的唯一印象只有这些,那时候我应该刚刚开始性发育。至于葛场长怎么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影视作品中地主家强娶良家闺女的剧情,倒是给了年少时的我无限的想象空间。 话收回来,葛场长让大家分成八组,有的去河北边山里搜,有的在河下游拦,有的在场子胡同里找,剩下的顺着进镇里的公路摸,两人一把手电筒,山里回荡着孙子的名字,那叫一个热闹。 老孙家的孩子没了这可是大事,而且是非常严重的事,因为啥呢,上个月刚有个孩子也失踪了,是个姑娘,住三公里的老河南家。 “三公里”是个地名,距离永恒林场刚好三公里路,只有三五户人家,所以直接命了这个名。 “老河南”是个人名,祖籍河南,闯关东来到了东北,他家孩子丢得出奇,准确地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丢了。小姑娘上山里采刺老芽(一种喂猪的野菜),上午去了就再也没回来,后来有人说在北边山里看到了她,便告与老河南,也不知为何,老河南说啥也不去找,说“丢了就丢了吧,丢了再生一个”。 这事闹得神神秘秘,场里消息闭塞,每两天只有一班车从镇上往来一次,大家对老河南家闺女的失踪议论纷纷,有说老河南把孩子杀了的,有说孩子让黑瞎子(黑熊)舔了脸破了模样,老河南嫌嫁不出去不要了的,总之,丢孩子这事成了时下的焦点,而这个节骨眼上,孙子又没了,这可炸了锅了。 <ahref=http://www.qidian.com>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二章 歪脖树沉尸 那天的夜,出奇的安静,除了人们的喊叫声在幽暗的山谷里回荡,实是听不到半点别的动静了,连平日里吵闹的蛐蛐都安静了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几颗孤星点缀着空荡的夜空,让人觉得天与地的距离别样的远,我随着大人们在河边寻着,仰头望着夜空,嘶的一声,我打了个寒颤“就是那张脸!”我大叫起来,指着夜空。 那本来干净的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片黑云,分明一张似人非人的脸模样,和我下午看到泥鳅变的脸一模一样,我清楚地记得那张脸,那是一张令人汗毛都能炸起来的面庞,扭曲空洞却仿佛带着一丝隐隐的奸笑。 人们随着我指的方向向上看,也纷纷怔住了,老赵家的小媳妇不干了,丫头胆小本来就不愿意出来,这回又见着这么吓人的云,张牙舞爪地要往家里跑,老赵便跟着回去了。 场长不高兴起来,呵斥道, “真是个完犊子,见着鬼了还是见着神了,一朵云彩吓成这个熊样!老赵你送家赶紧回来!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啾啾!都是惯得!还有!管好你家那小王八崽子,一天天神神叨叨的!没病都吓出病来了!” 罗锅的葛场长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是弯着腰低着头,我心想,葛场长是个好干部,骂人归骂人,但起码从形体上来看,态度还是很谦和的,人事分开,就事论事,是块材料,等我长大后就不怪罪你了。 场长指着我骂,我妈拉起我拍了拍肩膀说道“别老瞎说话”,便拽着我继续走。场里人心惶惶,老河南家的闺女到现在下落不明,镇里公安来人也没查出个究竟,现在孙子又丢了,让这个小兴安岭深处偏远的林场上空积了一层越来越厚的阴云。 短暂的骚动之后,一切又仿佛恢复了平静,凝固的空气让场子出奇的热,我一把一把地擦着脸上的汗珠。 “我地妈呀!——哎呀妈呀——!!” 一种妇女生孩子般的长鸣,划破了宁静的夜空,我分明能辨出这声音就是住在场子最西边靠近俱乐部的冯寡妇发出的。 冯寡妇的声音很好识别,中气十足,高亢洪亮,就连平时站在道边嗑瓜子唠闲嗑都能到达一百分贝,而且很像大公鸡打鸣。有的早上,冯寡妇特意赶在公鸡打鸣前喊那么一两嗓子,不知道是为了表明她在场子里的地位,还是有别的用心,但起码这次找孙子的时候,冯寡妇成功地找到了存在感。 “这呢!快来银(人)呐!” 冯寡妇舞动着水缸般的身体,两条不长的小腿上下蹦跳着,我好像看见了一头母猪在被抓去屠宰之前拼命地在猪圈里蹦跶,那个场面让我幼小的心灵深受触动,几乎忘记了孙子失踪的事。 众人奔到冯寡妇这,她站在一颗歪脖树下,那树到底是什么品种我也记不得了,但它的模样我却忘不了。 那棵树歪得出奇,根深深地扎在河边的土里,而顺着往上的时候,树干却畸形般地往河里偏,最后到枝叶的末端,整个大树几乎九十度般贴在了河面上,我们走了很远,这里我从来没有来过,这棵繁茂的歪脖树我也没有见过。 我来到了树下,往河里这么一瞧,那个场面,我一生也忘不了。 那会,已经乌云遮天,月光几乎被挡在了云层外面,除了四五把手电筒的光束,天与地之间再没有别的光亮了,仿佛永恒林场上头被扣了一个严严实实的盖子,一个缝都没留。我顺着晃动的光束朝水面看,大人们这时候也是慌慌张张手忙脚乱,四下一晃反而照得我眼晕,待众人情绪稳定下来,两具惨白惨白的尸体硬生生地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这两具尸体的体型较小,应该是小孩的,且为一男一女,都光着身子,静静地躺在水面下! 两具尸体的脸色那叫白的瘆人,身姿都是笔直笔直的,就像军人躺在河里站军姿一样! 我向后退了几步,浑身便僵住了,我已经认不清这两个人都是谁,那个男孩是不是孙子,我也辨不清楚! 可更瘆人的是,那一刹那,男孩的嘴角突然上翘,我清楚地看见这张脸,在手电筒的光照下,笑了!他他妈居然笑了!我下意识的反应,这肯定不是孙子,因为孙子就没笑过! 葛场长大呼着“快捞人!”,大伙这才抽回神,手忙脚乱地下了水,忙活起来。 天就像一块黑布,我连身边的人都看不到了,只听到扑通扑通的水声,就像煮活林蛙的时候,林蛙拼命地在锅里跳,不停地撞击着锅盖的声音一样。 永恒林场的夜如同被墨水染了,连人们的魂,都浇黑了。那晚我最后的记忆,就是一声奇怪的猫叫,随即,我便昏过去了。 一般的猫叫,都是细细的轻轻的,即便是在交配的时候,享受鱼水之欢的猫们也只是偶尔发出几声低沉的嘶吼,可以解释成爱情动作片里的“雅蠛蝶”也就罢了。 可那声猫叫,声音浑厚的出奇,像是要把永恒林场全部吞到肚子里的感觉,之所以我还能分辨出是猫的声音,就是因为在这浑厚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几声“雅蠛蝶”。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在人类悠长的历史里,故事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人们对于故事的渴望就如同对于性的渴望一样,一直是那样的强烈。早期的人类,点起一堆篝火,几个人聚到一块,故事便在讲述者和聆听者之间传递开了;后来,有了竹简,在后来,有了纸张,故事的传递方式更加地多样化,到如今,你我每周末去电影院,都是想得到更好的故事。为什么人们对于故事这么着迷,尤其是好故事,会让人一次又一次地高潮。从我的角度来看,故事也许就是升起在平凡生活中的英雄梦想吧,人们渴望猎奇,渴望经历故事主人公所遭遇的一切,但又不敢去亲身经历,故事,就给了人们无限的意淫空间。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三章 红猫现身 一种毛茸茸的东西,在我身上蹭来蹭去,特别柔和,尤其蹭到脸上的时候,感觉甚是美妙,仿佛这个世界瞬间柔软了。 渐渐地,我的世界慢慢的亮了起来,再也不是那墨黑的夜了。我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好刺眼,已是白昼。 我看到自己整个人平躺在炕上,一只猫站在我的胸前盯着我看,我认得出,这是我家的猫,叫小汪。为啥起了一个狗名,是因为我一直想养一只狗,但是林场里没有狗,说来也奇怪,永恒林场一条狗也没有,过去有养狗的,都莫名其妙的没了,活不见狗,死不见尸。相反,林场的猫却特别猖獗,尤其是野猫,常常在半夜里偷吃仓房里的存货,甚是惹人烦。 小汪站在我胸前,直愣愣地看着我,四目相对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见过小汪了,这家伙是个好吃懒做的主,用现在的话讲,除了去约炮,他是不会出门的,家里好吃好喝待着,吃完就趴在房顶晒太阳,可这一个多星期他却消失了,现在突然盯着我的双眼看,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一样。 那眼神绝对不是一个猫的身体里能发出的,那眼神,仿佛是,一个人的! 我瘆的慌,一把将小汪推了下去,他“喵”的大叫一声,头也不回地顺着窗子窜了出去。 我直起身子,本能的反应就是找妈,在儿童的世界里,妈是最可靠的,而长大后,成年人却总是忽略了这一点,尤其是男人,有了媳妇忘了娘。 我妈听到我的声音,飞地从院子里跑了进来,看到我醒了,她别提多高兴了,喜极而泣,抱着我直呼“我的儿呀,可醒了,妈这块心呐,可算落地了。” 我妈本来打算给我送到镇子里看大夫,但客车要后天早上才从镇子里来拉人,葛场长给镇里打了电话,镇政府知道了这事,正派人往林场赶呢,说是连夜就来,可眼瞅着快第二天中午了,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不过,政府的办事效率,全在葛场长的预料之中,所以葛场长只是例行公事地把事情向镇里报告了一下,就开始召集大家到俱乐部开大会,我妈得照顾着我,便推脱了。 我下意识地想问问昨天晚上的事,可我妈却不让我说,还没等我开口,我妈就告诉我“老孙家孩子没了”,我说“孙驰死了?”我妈点点头。再问其他的,她就什么也不告诉我了,让我在家里歇着不准出门。 我可慌了神了,昨晚的一幕幕像一颗颗炮弹一样,不停地轰炸着我幼小的心灵,那躺在水底的两具尸体,那泡发了的苍白的脸,还有那诡异的笑容,我明明看得清清楚楚,还有那声嘶力竭的猫叫声,那瘆人的泥鳅变脸!孙子真的就这么没了么?无尽的疑惑和无限的恐惧萦绕在我的心里。 后来几天,永恒林场似乎恢复了久违的平静,期间,镇里和林业局都来人了,对这起命案做了调查,但似乎也没什么确切的结果,我也被带去做了笔录。做笔录的时候葛场长一直在旁边站着,还有上面来的几个戴大盖帽的人,葛场长跟这些人说话的时候,腰弯的更低了,后来我就能根据葛场长腰弯的弧度,来判断场里来的陌生人官位大小。 没了孙子,我还有林场里其他的小伙伴。对,我就是这么忘恩负义。 那会流行攒水浒卡,就是干脆面里放的赠卡,集齐一百单八将就可以领取什么奖励,但至于是否有人集齐过,我就不知道了,最后能得什么奖,也都是模棱两可,就像孙子的死一样,我分明地看到那水里躺着的尸体根本就不是孙子,可连孙子的妈都说孙子死了,这种事情谁能说的清楚。我记得那会手里得有七十多张卡了,有偷的,有抢的,有换的,也曾浪费好多袋干脆面,一口没吃就扔了。 我的玩伴中有个叫国梁的,多么大气的名字,可人却恰恰相反,这国梁抠门得比他爸爸国哥都邪乎。 国哥是孙子的远方表舅还是什么,我记不得了,总之带着点亲戚,他有个毛病,上别人家吃饭一定要把自己用过的筷子拿走,说什么怕给别人传染病,国梁也是完美的继承了他爹国哥的光荣传统,所以这小子来我家吃饭的时候我都只给他用勺子。 我手里有一张国梁觊觎已久却总也吃不到的玉麒麟卢俊义,他一直想让我把这张卡送给他,要是换做孙子我就给了,可国梁这小子平时占我的便宜太多,不能轻易满足他,于是我便要求他告诉我所有关于孙子死的事。这小子一看没有什么物质上的损失,便啥都跟我说了。 根据国梁吱吱呜呜的描述,我勾勒出了自己昏倒之后所发生的事。 那两具尸体中的男尸,据说的确是孙子,只是泡了一小天,已经泡发了,没了原来的模样。而那具女尸,正是老河南家走丢一个多月的闺女,至于这两个人怎么碰到一块了,又怎么被弄到这歪脖树下死了,没人知道。 回到那晚,就当那两具尸体出现在人们视线里的时候,这些在林区里摸爬了半辈子的林业工人,个个都看傻了眼,半天没回过神来。最后还是经验丰富的葛场长,带着人开始打捞尸体。 葛厂长的侄子葛老五自告奋勇跳到了河里,想把尸体拖上岸,哪知这死尸出奇的沉,凭着葛老五一米八十多的壮大小伙子,吃奶的劲使出来硬拽,那沉尸就是纹丝不动,冰冷冷地瞪着水面上张牙舞爪的活人,像是一种巨大的轻蔑与挑衅。 这可吓坏了大伙,胆小的拔腿就跑了,剩下葛场长、葛老五等四个人,回家拿了绳子将两具尸体脚绑上,四人生生拽了半个小时,才拖上岸。 尸体上岸后,天地也到了最黑的时候,就听北边大山后,忽起一声霹雷,咔嚓一响打破了长久的寂静,雨点冲锋陷阵地向永恒林场落下,顿时大雨倾盆。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葛场长四个人准备将尸体扛走,免得再来山洪把这好不容易捞上来的宝贝冲跑。 永恒林场的伐木工人虽然朴实,但也有自己的讲究,活着的时候是自己的事,死了就是大家的事,归西也得体体面面的,不能连寸土都捞不着,说啥也得把尸收了,入土为安。 这四人也是豁出去了,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就顾不了那么多,可正当他们刚把孙子的尸体翻过来,准备往木担子上抬的时候,眼前出现的场景差点让这四人吐出来。 这两具尸体从后脑勺到后背,再到腰屁股直到脚后跟,全部都被黑黑的泥鳅咬着,这些泥鳅算起来足足得有上百只,那场面真叫人头皮发麻,双眼发绿。葛老五是谁,十里八村没有不知道的,守灵挖坟挪棺材解扣啥都敢干,出了名的葛大胆,但是这个场面,也差点让他一个倒栽葱插进河里。 葛罗锅混了这么多年,在林场里,说什么也是见过点世面的,况且作为林场的领导,不能在职工面前露怯,硬着头皮便上去揪泥鳅,哪知这些泥鳅个个跟吃了化肥似的,嘴生生的就是个吸盘,稳稳地吸着孙子的肉,任凭你拳打脚踢,铁锹拍,铲子刮,就算你把他们拦腰砍断,那近乎畸形的嘴就是牢牢地附在肉上,纹丝不动。 这帮林区爷们也真是没招了,眼瞪瞪地看着这群泥鳅往孙子的肉里钻,却无能为力,雨是越下越大,河水也跟着涨了起来,四人正准备弃尸的时候,意外的事发生了,一只红色的猫,从河里游了过来。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四章 达里坟场惊魂 书接上文,自打发现这尸体后,众人的注意力就半寸也没离开过,压根也没人瞧见什么时候从河里窜出只猫来,那这猫怎么引起的大家伙注意呢,还得从这泥鳅说起。 见了泥鳅啃尸的邪乎事后,葛老五可挺不住了,虽是正当年阳气灌顶的壮小伙子,也经不起这般刺激。一起搬死尸的那两位也是觉得冲着了什么,撂挑子就要走人,这回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了。刚才一番折腾,累的葛老五大喘着粗气,对葛罗锅说: “熟,咱们蹩搁这嘎达墨迹了,我脚着这事,太他妈邪乎了,(叔,咱们别在这耽误时间了,我觉得这事不正常)别犯着点啥,咱们走吧!” 此刻的葛罗锅,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在思考着什么而低头,还是被吓傻了抬不起头来。 半会,葛罗锅吱声了:“我看不妙,咱们也撂吧!” 此刻,两具尸体旁只剩下葛老五和他叔葛罗锅,乡亲们早就抱孩子回家锁门关窗户躲起来了。 叔侄二人在这滂沱的大雨里正要撤的时候,就见那百十来条泥鳅刹那间扑棱扑棱地从死尸上蹦下来,逃命似的往河里打挺。可惨了那些泥鳅,吃得鱼体变了形,肚子中间就要胀裂般地臃肿起来,哪像平时那般灵活,任凭怎么折腾,就是挪不动地方,近在咫尺般的河水,却仿佛恁地遥远。 正在这时,水里突然钻出一道红影,似是闪电般,射向鱼群,伴随着几声怪叫,那百十来条胖泥鳅瞬间就没了踪影,红猫唆了下胡须,脸上满是没吃饱的怨念,它望了一眼葛家叔侄,此刻,恰逢一道闪电划过远方的天空,天地间在那一瞬被照得透亮,叔侄和红猫六目相对,猫与人只有半丈远,葛罗锅清清楚楚地看到,那猫的毛在大雨中丝毫未湿,油光锃亮,透红的颜色是如此地鲜艳,如同人血一般。 突然间这猫脸大怒,露出獠牙向叔侄二人嘶吼一声,刷地蹦进了水里,整个过程,不过三五个数罢了。 如上,就是那晚我昏过去后,所发生的事。 至于这件事的可信度,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故事就是这样,你传我,我传你,传着传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基本的根据是差不离的。 总之那晚,那些泥鳅,那两具死尸,那只红猫,那场暴雨,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寰宇之间。至于这些元素是怎么串起来的,当时的我,从抠门的国梁嘴里,得到的就是这么个情节。 那阵子,是仲夏,东北的仲夏虽不如南方那么极烈,但也是够熬人,除了那些下地里除草理秧割庄稼的,永恒林场这八九十户人家都猫在家里避暑,道上少能看见人影,这个前些天遭了邪事的小地方,显得格外的冷清,就算在当空的太阳下出门,也总能感受到那么股子不自在,似乎总是有一股子阴风,莫名地从后脊梁骨掠过。 世间万物,皆有阳气,年岁越小,阳气越浓,那刚出生的婴儿,被叫做纯阳之躯,百病不侵,当然那些有先天疾病的另外说。我虽遭了孙子的死这等怪事,但七岁的娃阳气重贪玩之心颇大,早将此事抛于脑后,且赶上当天一早起就阴天,外面微风拂面凉爽的很,我就耐不住寂寞,一个人出来溜达了。 那会小孩子出门,水浒英雄卡和PIAJI这两样是必备道具,水浒卡上文已经提到,那PIAJI是一种对抗****就是用破纸叠的方块,有很多玩法,最主要的就是互相扇,被扇翻面为输,我是这方面的高手。童年啊,真是一段色彩斑斓的梦,我宁愿这个梦不要醒。 我本想着去寻国梁,看看他那有没有什么新的水浒好汉,互相交换一下在切磋一下PIAJI技艺,哪知在路上被远处的欢快的唢呐声吸引了。 我朝着那唢呐声的方向奔了起来,想着要是谁家有个什么喜事,还能混点好吃的,小孩子就这点愿望。那个年代,结婚摆宴席,在永恒林场这种小地方,一家三口给二十块钱红包,能连吃三天,我也是尝了这个甜头,有时候一个孩子找桌一坐,也没人来管,吃吃喝喝混个肚子圆鼓,美得很。 我沿着公路寻着唢呐声,越走越远,唢呐声渐浓,远处的永恒林场就显得越来越安静。后来大路分了一条小岔口,进了林子,那坡坡坎坎的杂草路愈发地熟悉,总是隐约觉得来过这个地方,林子渐渐地深了,原始红松林笔直又挺拔,直上云霄,本来就阴的天再让红松林这么一遮,黑极了,气氛显得愈发阴森。 突然,三五只乌鸦从我身旁的草丛中嗖地射了出来,慌张地呜哇大叫几声,飞出了红松林,我吓得一哆嗦,突然想起了这个地方,这就是我每年都来见我爷一次的达里带坟茔地! 达里带是个地名,离永恒林场很近,由于这里北面靠半青山,南边临活水,中间有上百年的红松林护佑,且地下据说有少见的矿物镇着,自古便有龙卧半山中护林的说法,故而风水极佳,其实这是我编的,因为我根本不懂得什么风水,不过达里带的地形地貌却是这样的。 我吓得丢了魂,突然意识到自己走进了坟丘里,一步一个趔趄地就要跑,可远处一排人影定住了我的脚步,那排人影忽隐忽现,好像,好像都没有脚!唢呐声正是从这个方向传来。我以为遇见了鬼,以为我爷爷带着我逝去的七大姑八大姨出来看我了,七岁的我立刻就跪在地上磕头,这是我安身立命的看家本事,现在在我媳妇面前,这个本领体现得最明显。 正当我跪地闭眼磕头时,一只手,从后面的草丛中伸了出来,硬生生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要说人呐,一顺百顺,一但走了背运,那可就一时半会转不回来了,要不怎么都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而没有人说,十天河东,十天河西呢。 第五章 孙子的“重生”(一) 咱们接着聊。 上文说到我被唢呐声引到了达里带坟冢,诡异阴森的红松林里竟是些枯坟,按理来说,像永恒林场这种外来人口少的小地方,基本上是一个棺材一个坑,谁家死了人哪年死的怎么死的,在葛场长那都一五一十地记着,可蹊跷的是,也不知哪个年代,突然多了这么多没主的坟包,没有碑文也没有引字,说不清道不明,时间久了,林场里的人对这些无主枯坟就习以为常了。那会子小兴安岭的木材供应着大半个中国,像永恒林场这样建在深山老林中的生产点数不胜数,林场职工的生产热情都很高,也便没人再去追究这些。 我被那只草丛中伸出来的手抓着,吓得头都不敢回,脖子僵硬地颤抖,忽听到一句话“二麻子,你跑这来干啥!”我一听,这不是国梁么。 前文没有介绍,我的外号叫“二麻子”。我五六岁前脸上皮肤不是很好,直到七岁这年,才渐渐地变得盈润起来,所以以前啊,就得了个二麻子的称号。我是独生子,之所以叫“二”麻子,是因为我爹觉得大/麻子不好听,不让邻居们叫。我很庆幸,没有被起个二狗子的外号。 听到是国梁的声,我像见到了祖宗一样,心想刚才那一顿头算是没白磕,我爷还是心疼我的,总算显灵了。但我又不能在我小伙伴面前露出我胆怯的一面,况且是这抠门的国梁,小爷不能丢面。 我跟国梁说“哦,我,嗯,我来给我爷爷上坟!” 我这个回答真的是太娘的巧妙了,既完美地化解了我前面一顿磕头的尴尬,又体现了我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少有的孝心,我似乎被自己的机智打动,脸上漏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上坟?上坟你连张死人钱也不带,烧啥?烧PIAJI啊!”抠门的国梁早就看到了我手里攥着的PIAJI和水浒卡,国梁这小子每次见你,都会把你全身上下打量一番,琢磨能不能在你身上占点便宜。 “这你都能猜到,我爷爷活着的时候,贼乐意玩PIAJI,你们谁也玩不过他!哎,你怎么在这呢?”我反问着国梁,不能让这小子占了上风,否则我又得让他从身上抠去点什么。 “我来给孙驰送行”国梁说着指了指远处的那排人,这我才弄明白,那唢呐声哪是喜事,正是给孙子魂归鸣的,远处的那些人影,都是孙子家里的亲戚,而国梁他爸好歹也是孙子的远房表舅,带着国梁就过来了,那时候有规矩,小孩子不能近棺材,阳气太旺容易吓走回魂的亡灵,国梁就远远的在一旁看着,正巧碰到了我。 孙子的遗体是事发第二天赶着天黑前被送往镇里的,后又交到县公安局去尸检,听大人们说化验的结果不是溺死,具体是什么死因也没个说法,一直传言要成立的专案组,我那会是没见过。 葛场长领着孙子爹妈到县城里领了尸体,夏天尸体易腐败,紧赶慢赶就准备着下葬了。 “烧啊”国梁有点不耐烦地催着我,“快把PIAJI给你爷爷烧了,他在那边都等着玩呢” 这小子可真不是个东西,得理不饶人,我怎么能让这小子给欺负了,最要紧的是身上没有引火之物,圆不了这个谎。 “烧啥烧,烧了我爷爷还咋玩!” “不烧你爷爷咋能接到?” “我爷爷半夜十二点自己出来拿”,说罢,我便把这PIAJI扔到了地上,那国梁却嗖地从地上抢走了我的PIAJI,我气了 “你干啥!我爷爷的东西你也敢抢!” “你爷爷这会也不出来,我先拿回家玩去,半夜你爷爷出来的时候,我再给他送过来!” 这小子知道我这PIAJI是永恒林场里的常胜将军,我那是用了整整三个笔记本,泡在水里发糟烂了,然后在最烈的太阳下晒干叠出来的,这样的纸进重量,底盘稳又经得起打磨,制作的关键就是在纸晒得半干的时候开始叠,然后用面板把缝隙压实了再晒,这个秘诀是我多年研究出来的,谁也没告诉过。 “还给我!” “就不!” 我和国梁几句话就扑棱了起来,在草稞子里掐上了架。正当我俩抱着满地打滚的时候,咔擦一声,一个墓碑,被撞折了! 要说那是个墓碑,其实也不算,就是一段薄薄的木头,上面已经布满了裂痕,一看就是个老坟,而且长久没人打扫过,这根木头早已发灰,上面刻的字也轮廓不清了,纵使我跟国梁不碰他,说不定啥时候上面站个松鼠,也能把它压碎! 我倆同时盯着这块碎木,小孩子不懂什么事,就是被这突然的小插曲吸引了,俩人互相搂着躺在地上,正要继续干架的时候,一张脸,出现在了我倆头上。 就看这张脸,颧骨格外突出,本就不大的眼睛隐藏在凹陷的眼眶里,发出恶狠狠的凶光,那下巴异常的尖,嘴一直是向右边歪的,似笑非笑,耳朵小得出奇,几乎可以忽略,这张脸,异常地凶煞。 我认得这张脸,这他娘的就是场长葛罗锅啊!不过以前没见过他这么凶的样子,这回是中了什么邪了。 还没等我回过神,葛罗锅恶狠狠地盯着我,说“你怎么在这!” “我,我来给我爷爷上坟!” “快滚!信不信我弄死你!”这是我在永恒林场出生的第七年,也是我认识葛罗锅的第七年,要说这人有时候说话没分寸,但对我也从来没这么凶狠过,小时候还经常揪我的****摸我的小肚肚,我对他的印象还不错,这次他这个反应真是邪了门了,好娃不吃眼前亏,二十年后你早老死了,我却正当年,想到这,我便满足了,也不打算继续计较。我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灰溜溜地跑了。 要说下葬这事,不让小孩掺和情有可原,可这般态度反应也着实让人无法想透,好像我会发现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想不通,实实是想不通,后来的几天,我一直心有余悸,见到过几次葛罗锅,每次他都是凶煞的盯着我看一会,我只能解释成他那大胸翘臀貌美肤白的小媳妇跟别人跑了,可我后来又见着那小媳妇了,还偷窥了好一阵子,没发现什么呀。 第六章 孙子的“重生”(二) 八九十年代的小兴安岭,是个富饶的地方,除了供养半个中国的木材,还有漫山的野物。 孙子已在达里带坟地安眠,恍惚间,就到了捕林蛙的季节。 那鲜美的小东西,随着雨季的到来,如绿色的精灵般,浩浩荡荡地奔下山,林区人用一米高的塑料薄膜,在半山腰将林蛙拦住,它们的跳跃高度有限,越不过这障碍,就成了餐桌上的美味。那漫山的塑料薄膜如同围裙一般,贯穿一座又一座大山,延绵不尽。 我跟在父亲屁股后面,看他忙活着,天上一直飘着小雨,浇得薄膜啪啪响,好像林蛙早已下了锅,挣扎时撞击锅盖一样,我没出息地流出了口水。父亲虽然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但是在美味面前,他从来没有掉队过。 在简陋的雨棚里等了大概两三个钟头,天已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我爹出动了。喝!那场面叫一个壮观,这群绿色精灵被死死地拦在了薄膜下,密密麻麻,我爹的任务,就是抓往它们扔到桶里这么简单了。 不一会,半桶林蛙到手了,爹让我看着桶,他去了更远的地方。我一个人蹲在桶边,听着里面咚咚咚的撞击声,突然有些怜悯这帮家伙,但更多的反应是馋。我把桶盖挪出了一条小缝向里面看着,此时爹已经离我很远,只剩下手电筒发出微弱的光在远处晃动。 当我伸头往桶里看的时候,那些原本挣扎求生的林蛙,突然间都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的,仿佛连大气也不敢喘,我很是纳闷,这些林蛙这么怕人? 它们的突然安静,让这片林子也瞬地变得诡异起来,有时候吵吵闹闹习惯了,突如其来的冷清总是让人那么的不自在。 难道是小爷我的气场太强了,还是,还是它们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我头皮发麻,猛地回头—— 高大浓密的红松林仿佛将它下面的空间与外部世界隔绝了,只有雨滴不断的穿落下来,死气沉沉的气氛让我突然发觉,这里别样的恐怖。 我生气了,这年头连你们这些牲口也会装神弄鬼的,我“咚”地将桶盖盖上,往桶上踹了两脚,骂道“短命鬼,活该你们要下油锅!” 还没等说完,一个东西,悄悄地站在了我右肩上! 我只觉双腿发麻,便迈不动步了。这里紧挨着达里带坟场,不会是我爷爷白天听到要给他送PIAJI,晚上出来管我要吧!我心里求起了祖宗,爷爷你别生气,PIAJI让国梁抢走了,明天我一定,一定给你叠个更好的,让你在那边百战百胜,耀武扬威,给咱家祖宗赚足面! 猛地,那东西,在我肩上晃了两下,能感觉到它的气息很平和,起码知道它是个活物,我好想回头看看,可脖子就是不听使唤,说啥也转不动。突然,一条蛇蛇形的家伙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它悬在半空中,通红通红,躯体不断地扭动,仿佛波浪般,转瞬间,这东西横着甩向了我“去你祖宗的!”,我终于使出吃奶的劲一把将它抛向空中,撒腿就跑大叫起来“爸!——爸!——” 我撒丫子没跑几步,就听后面“喵——”的一声,这声音很熟悉,自从看见沉尸那晚,就一直回荡在我的脑子里。我回头定睛一看,哪是什么怪物,就是一只猫,浑身血红,刚才那蛇形的正是它的尾巴。 只见这只红猫嗖地蹦了起来,一下子就把装林蛙的桶撞翻在地,那林蛙见着红猫便疯狂地逃命,如同手榴弹爆炸一般,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可这一切仿佛都在红猫的掌握之中,它画圆一样地,围着四散的林蛙啃咬起来,几个数的功夫,半数的林蛙进了猫肚。 “我打死你!”看到红猫坏了我的好事,我气急败坏地冲向了它。 “谁的东西你都敢抢!我可不是葛罗锅,不怕你!” 我抬起右脚踹了过去,这红猫异常的敏捷,一个健步就闪开了,同时不忘将几只林蛙叼在嘴里,跐溜地钻进了林子。 我见这红猫有些怕我,便仿佛得了势一样,刚才的惊恐早就抛在脑后,拔腿就去追这只偷嘴的猫。 天虽是黑得异常,可这红猫的毛却甚是透亮,血红的颜色里仿佛透着点荧光,不知是不是长期以来在山里河边吃的鱼肉林蛙太多,还是别的原因,雨下了一整天,可这猫的毛,丝毫未湿。 我盯着那透红的东西一路狂奔,也不知跑了多远,它在我前面不远处,突然停下了,回头等起了我。 我也不跑了,来到了红猫面前,只见它转过了身,一双眼睛在漆黑的森林里如同两个大灯笼,照的周围透亮。 “打死你!狗东西!”我嚷嚷着,却不敢靠近,虽说是只猫,但是能感觉到它的确与一般的野猫有着不一样的地方,说不清也道不明,我突然意识到,刚才它仿佛不是怕我才跑,而是,故意引我来到这个地方! 我不知跑了多远,蒙头转向,加之雨势渐大,有点胆怯了,“再让我看见你,我非——”没等我话音落地,这只猫突然露出獠牙,压低身体作出要扑咬的姿势,“喵!!”地向我一声嘶鸣,那声音简直是要吃人,见着它那狰狞的面孔,我噗通,瘫坐在了地上。 “咔擦”一声,地面塌陷了。 我脚下的地并不结实,不知谁在下面挖了好大的洞,虽是只有孩子的重量,但我却硬生生地将洞口铺的板子压折了。 这个洞有两米左右深,就如同林区人在冬天储存蔬菜的地窖一样大小,我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一睁眼便看到了一个人,后来的日子,一个惊天的秘密逐渐被揭开,这就是后话了。 那人半躺在角落里,手脚都被绑着,嘴里塞满了破布,脸上全是泥土,见到我,拼命地挣扎了起来。 “唔——唔!——唔”,他一边扭动着身体,一边努力地喊叫着,由于嘴里塞满了异物,根本不知道他在说着什么,但从他的姿态上,可以清楚地知道,他在求救。 我本就被这野猫吓傻了,重重地摔下来后又见着这场面,哪有胆量去接近他,加之他满脸臭泥,一点人样都没有,下意识地,我向后爬了几步靠到墙边,死死地盯着他。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那人的挣扎也渐渐微弱了,雨势渐大,噼噼啪啪地打在我俩身上,随着他脸上的泥慢慢地被冲刷下去,我愈发地觉得这张脸那么眼熟,是,是孙子! “孙驰!”我大叫了一声! 第七章 雨夜相逢 在永恒林场经历的这档子事,放在别的小孩身上,可能就造成一辈子的阴影了。而我,却是那么的淡然与从容,我的人生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渐渐地淡忘了这些旧事,不是因为我坚强,是因为我长大以后,经历过更可怕的事! 闲篇不扯,咱们回到大坑洞里惊现孙子的那个雨夜。 我终于认出了孙子,他绝望的两眼放起了光,找到了救命稻草般,那表情无比激动,就好像在感激不尽地对我说“煞比,你特么还算没瞎!” 可是我却没有他那般高兴,因为在我的世界里,孙子现在应该有一半身体变成大蛆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鬼地方,眼前这个不明来由的人,让我颇为恐惧。 就见他不断地点头,嘴里乌拉乌拉的,我不敢上去,因为我不知对面这个是人是鬼! “你不都死了么!你别吓我!我,我爷爷就在旁边躺着,一会,一会他来找我拿PIAJI!”我又把我爷爷给拿出来挡事了,说来也奇怪,我爸就在这山里抓林蛙,我下意识的反应却是拿我爷爷出来吓唬人,可能在某些环境下,死人真的比活人管用吧。 “呜啊呜啊呜——啦呜啦呜嗯——”他好像非常有条理地在解释着。 “我听不懂!” 他气急败坏地拿头撞墙。 “你要是孙驰,你证明给我看” 他愣了一下,忽地像想起了什么事,挪动着身子转了过去,可仿佛早已站不起来,他全身缠着绳子,双手被反绑在后腰上,背对着我,露出了手腕,轻轻滴晃了晃手,把那条五彩绳展示给我看。 我认得那条五彩绳。 孙子是我奶奶接生的,当时他妈难产,几乎就要背过气去了,林场的大夫已没办法,且送到镇里又是几个小时的车程,定会死在路上,多亏我奶奶出手,才救了这母子的命。据说孙子是我奶奶接生的第一百零八个婴儿,凑齐一百单八将后,我奶奶就再也没出手过,她的侠义情怀,可见一斑。 逢年过节,孙子他全家都来我奶奶这专程拜访,孙子手上这个五彩绳,和我的一样,都是我奶奶编的。今年端午节的第二天,我奶奶就去世了。 那绳子上面串着六块小石头,共五样颜色,虽然他身上都是泥,但我通过这几块小石头的轮廓,就能知道个真假。 我知道这回肯定没错了,便大步上前,把孙子嘴里的破布抠了出来。 “快救我!快救我!”孙子疯了一样地大喊起来,把我吓得向后退了几步! “你咋又活了?” “你瞎了,你哪只眼睛瞅见我死了!”孙子虽是激动,但话说得也是有气无力。 “你都在水里泡烂了,我亲眼看到的!” “放屁!” “真是,见了鬼了!” “我被绑着扔到这里,昏天暗地都不知过了多少天,你再不救我,我就真死了!” “谁把你绑到这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着就被打晕了” 我望了望孙子的脸,漆黑的夜色下,满是委屈和惊恐,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干净地方,地上放着一个破碗,碗里还剩下一小口馒头。从这个眼神里,我敢确定这是实实在在的孙子,且回忆起来,那晚见着的沉尸,瞧着却不是孙子的样,后来场里人都说那就是孙子,我便没再多想。我给孙子解了绑,那绳子缠的叫一个紧,足足费了我半个钟头才松下来。 孙子双腿已经近废,刚要站起来就重重摔跪在地上,想想,自从他失踪那天算起,也半月有余了,一直在这阴冷潮湿的环境下又得不到饱食,再好的身子也扛不住。 这坑洞足足有两米左右高,我七岁那会仅一米,孙子比我大两岁高于我,但现在他双脚根本吃不上力,我望着这高高的大坑干着急。 “踩着我!”孙子说着就爬到了墙壁旁 “踩着我,我把你举上去” “那你呢?” “你别管我,就算我上去,我也走不动,你出去后赶紧去找人救我!” 我有些魂不守舍 “别墨迹了!要不赶紧的,咱俩都完犊子了!” 啥事没摊到自己头上,都体会不到那种急迫感,我这才意识到,大坑里的自己也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快点!”孙子急了,那眼神好像是要把我吃了。 我也没再废话,手扶着墙壁,双脚踩到了孙子的肩上,刚一上去就直接把孙子压趴下了,被折腾这么多天,他哪有什么力气,我四脚朝天地摔到了地上。 “再上来,快!” “你能行吗?” “快点!” 我再次爬到了孙子的肩上,只见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就如同每次他拉不出屎在那吭哧瘪肚地用力一样,“呀!哼——嘿!” 孙子叫了几声,我终于感觉到自己在往上升了,便顺着墙壁摸到了地面,趔趔趄趄地爬了上去,终于出来了。 我仰天躺在地面上喘着气,雨滴噼里啪啦地拍在我的脸上,仿佛万剑一般地射向我。我不敢耽搁,爬起来冲着坑里的孙子说“我去叫人!”便飞快地跑了。 这黑不溜秋的红松林里本来就不好认路,加之我追那红猫追得急没记着方向,只觉得当时上了好几个坡,我便一直往下坡走,边走边高喊我爹,这林子里,可能也只有我们父子两个人了,我估计爹好阵子看不到我,也很着急的在找我。 我兜了几圈也没找到那些挡林蛙的塑料薄膜,如同鬼打墙一般,怎么也绕不出来那一小块地,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窜,一不小心,我脚底踩到了一块被雨泡湿的大黄泥,噗通地摔倒地上,那刚好是个下坡,我顺着坡就滚了下去。到坡下停下来的时候,我看到,六条腿,立在我的面前。 我顺着腿往上看,三个人直愣愣的盯着我,天虽然黑,但这其中两人的样貌很特征很明显,一个是罗锅的葛村长,另一个是满脸络腮白胡子的老河南,我一眼便认了出来。只是那第三个人,穿着雨衣,个头很是高大,站在正中间,我没见过。 “葛叔!”我叫了一声 葛罗锅看着我,又看了看站在中间的大高个,俩人对视了一下,仿佛在用眼神交流着什么。 “葛叔,快去救人,那个,那个”我着急的突然说不出了话 “那个孙驰在大坑里,快去救他!”终于让我把话憋出来了。 葛罗锅蹲了下来,摸着我的头,说“你在哪看见他的?” “就在上坡那个大坑里,他被绑起来了,都快不行了,叔你们快去救他!” 葛罗锅的手顺着我的头发就摸到了我的脸上,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极其诡异的微笑,他盯着我,慢慢地将双手扣在了我的脖子上,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好,我现在——” “儿子!你咋跑这来了!”没等葛罗锅把话说完,我爹从旁边走了过来 “你这臭小子跑哪去了,我一顿好找” 葛罗锅见着我爹来了,拿起了放在我脖子上的手,站了起来, “葛场长,你们也来抓林蛙!” “啊,对!”葛场长答道, “爹,快去救孙驰!他还活着!”我着急地跟我爸嚷嚷着! 我爸愣了一下,说道“你这臭小子瞎说什么胡话,孙驰早死了!是不是傻了你!” “他没死!” “我打你,神经叨叨!走,跟我回家!”我爸抓起我就要走, “爸你怎么不信我,他都要快死了!”我挣扎着, “你先领孩子回家,我们去看看,有什么情况等着我通知”葛场长让我爹把我领走,他带着两个人奔着那个大坑方向径直走去了。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八章 石桥八亡灵 我一边被我爹扯着,一边嚷嚷“你咋不信我,那个死的不是孙驰!” “我让你说胡话!让你说胡话!”他狠狠地打着我的屁股。 “你别打我,你等葛叔把孙驰救回来,看你还说啥!” “让你说胡话!让你说胡话!” 我跟着我爹拎着一袋子林蛙,就径直回家了。 我妈已经熟睡,我脱下来早已沾满泥水的脏衣服,自个打了盆凉水冲洗一番,变得愈发清醒起来。我一直在等葛场长的消息,可等到后半夜,也没有什么动静,我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心里甚是担心,这种担心是过去从没有过的,一来是对孙驰的死活,二来是缘于葛罗锅在林子里见着我的反应,很不正常,凭着孩子的想象力,我总觉着,永恒林场要发生什么大事。 转眼就到了天明,西边的冯寡妇又赶在公鸡打鸣前,喊了好几嗓子,仿佛宣泄着她那无处安放的青春。永恒林场的公鸡特别的懒,有冯寡妇替它们干活,这帮公鸡几乎丧失了鸣叫的能力,每次打鸣如同说悄悄话一般,出工不出力。 外面的雨一直没停,伴随着时而传来的几声闷雷,这潮湿的环境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有余,河里的水也涨得越来越凶。我吃罢早饭,呆在屋子里发呆。想想昨晚的事,想想孙子,又想想那水里的两具尸体,我有点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让那红猫吓傻了,看到了幻象。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来 吱——嘎——我妈开了们。 “哎,葛大哥来了”我娘迎道。 “嗯,你家男人没在?” “哦,他一早就出去玩了”我爹是不着家的,除了在赌桌上,就是在去赌桌的路上。 只见葛罗锅和一个大高个披着雨衣穿着防水靴神色诡异地进了我家,那大高个应就是昨晚和葛罗锅、老河南在一起的人,葛罗锅一眼就望见了我,那眼神很是吓人,就如同我在达里带坟场见的那眼神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他转头跟我妈说了几句悄悄话,似乎有意背着我,我见我妈脸上的反应很是吃惊,慌张地捂了嘴,同时转头看了我一眼。 葛罗锅又同母亲续了几句,便走了。 我妈仿佛在努力地消化着葛罗锅的话,盯着地面愣在了那里。 “妈,他说啥?” 我妈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我,仿佛在想着什么,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救出孙驰了么?” 她走了过来,坐到我旁边,拿手碰了碰我的额头,仿佛在测我的体温一样。 “妈你干啥?” “儿,你跟妈说,你昨晚跟你葛叔说的话,是不是瞎编的?” “我没编,我真看到孙驰了,我还看到我俩一样的五彩绳戴在他手上,怎么能看错!” “那孙驰早就死了,你怎么竟乱说!” “我没乱说,我啥时候骗过你!” “儿子,你是不是得病了” “妈你为啥不信我,你们咋都不信我!” “人家你葛叔和上面来的警察昨晚去看了,那个坑里什么也没有!人家说你小孩子乱说话,要不就是你得病了,等着过两天,他们要带你去镇里看大夫” 听到这话,我原本的自信一下便没了,我回忆着那晚,虽说见到孙子的情形历历在目,但我之前确实被那红猫吓得够呛,那林子里本就暗黑,能不能出现什么幻觉也拿不准。况且,一个人说你有病,你不信,两个人说你有病,你反驳,三个人、四个人,大家都说你有病,你没办法不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病。 人与这个社会是互动的,人对自己的评价很大一部分是来自社会的反馈,当社会的反馈一边倒地与你的自我认知相反的时候,自我怀疑就产生了。 “我,我那天晚上是被一只野猫吓坏了,但是那孙驰——” “儿呀,我知道你跟孙家小子好,你们总在一块玩,但是这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天天总寻思这事,咱这不有好多小蛋子(小男孩),你找别人去玩,别惦记个不在的人了”我娘安抚着我的情绪,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神神叨叨的。 我好想去那个坑看看,看看孙子还在不在。 “妈中午给你整好吃的!”我妈指了指放在一边的林蛙袋子,那些小东西还在里面时不时地挣扎,袋子被撞的鼓起个包来。我仿佛瞬间就开心了,自己的口水,都要流出来。 咚咚咚——咚咚咚—— 急速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老王在么?” 我直到现在都没介绍我姓啥,我姓王,之所以不想说我的姓,是因为场里的人总爱管我爸叫老王,那个年代还没有“隔壁老王”这个专有名词,大家叫的顺溜。可如今,让我怎么在小说里描述我家邻居上门找我爹的情形。 废话少说,我妈开了门,一看是葛老五,他冒着大雨急匆匆地找我爹“隔壁老王”不知何事。 “他出门玩去了,啥事呀?” “怎么天天瞅不着人影,场里出大事了,急需人手,你赶紧找找他,让他到大桥帮忙!一分钟也不能耽误!” 说罢,葛老五转身就走,连让我妈客套几句的机会都没给。 “唉——好,我这就让他过去!” 我妈是个善良的老实人,别人说什么都言听计从。 “儿子,你赶紧去你三叔家看看你爸在不在那,让他赶紧去大桥。” 我爸出去赌基本上就是在三叔家里组局,生活很有规律。 “噢!”我拿了伞就奔向三叔家。 去三叔家要路过那座大桥,那是永恒林场唯一的一座大桥,修建时间不详,但是很结实。 每天都有大型木材运输车经过数十次,那大车被当地人称作“大红头”,车头高大宽阔,呈棕红色,车身足足有二十米长,马力十足,绝对是运载原木的巨无霸,据说是从苏联进口的,全国只有三五十辆,而永恒林场生产点就占了三辆。 这等吨位的载重卡车如此频繁地在一般的桥上走上三年五载,按照现在这工程质量,桥基本上就要大修了,但永恒林场这座桥,十几年来一直岿然不动。 我还没到桥跟前,就见桥边已聚集起好一帮人,远远的就能看出大家的体态紧张,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前面的几个人拿着网,似乎在从桥下往岸上拽着什么,那东西仿佛很重,三五个男人拉起来都特别的费劲。 我走进一瞧! 八具尸体赤裸裸地出现在我面前,一看便知,都是孩子。其中三具已经被捞到岸边,五具仍浮在水面,水流虽湍急,那五具浮尸却牢牢地卡在了两块巨石中间。 还没等我回过神,人群又发出一阵骚动,我顺着大家指的方向看,天杀的,上游又漂来三具尸体,顺着湍急的河水,逐渐逼近! 突然,“轰隆——”一声,如同开山炸石般的巨响,将这原始红松林包裹下的惊天秘闻,在世人面前慢慢揭开。 第九章 风雨红松林 这一声霹天巨响,震得桥边的人个个头顶发麻,脚底打颤,片刻之后,上游传来“呼——呼——呼——”的声音,似风非风,由远而近,响动慢慢变大,随后变为“哗哗哗”的水浪声。 “不好!发水了!”人群中发出一声高喊, “快上山!”葛老五放下手中的拦尸网,大声呵着大家,“快通知各家上山!” 人群四散开来,边跑边八方招呼,“发大水了!快上山!” 我扔下伞,直奔家中。 故事的开始已介绍,永恒林场紧紧贴着这条大河,四面均是浓密的原始红松林,林场见缝插针般地建在了大山环绕中的空地上,一旦发洪水,这个地形正好牢牢地将洪水屯在环山中间,不易退去,上山,也成了唯一的避难之法。 我“砰”地踹开门,我妈正在围着锅台做饭。 “妈,快上山,发大水了!” 同时,外面传来四下呼喊之声,林场不大,这么一张罗,家家都知道了。 我们娘俩慌慌张张地在柜子里找了几件干衣服,又把存折拿出来,说出来不怕您笑话,那存折上也就一千元不到,可那已经是我们家的全部积蓄。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加之洪水又来得及,我们着急忙慌地,换上雨靴便上山了。 转瞬间,洪水如同饿狼般,将永恒林场吞到了嘴里,那低矮的平房便只剩下房尖还露在外面,隐约可见。 忽地,山上起了风,葛罗锅组织大家建棚子,就是用塑料薄膜和木棍支起来挡雨用的简易避难所。一下午的时间,就见着半山腰已经起了三十来个塑料大棚,有的是自己家搭的,有的是几家合伙盖的,一眼望去还挺热闹。 我家的棚子是最丑的一个,歪歪扭扭的在风中摇曳,我甚至开始担心,上面的雨水积多了,棚子会被压垮。我爹干活一直是这样,一个字,次。 搭完棚子后,我爹就不见了踪影,估计又去别人家的大棚赌了,什么事都不会让他分心。 晚上葛场长组织大家到最大的一个雨棚里开会,他在会上发表了激情澎湃的演说。 包括什么“困难就是最好的机遇,是改革进入到关键阶段的一个重要考验,永恒林场一定要在我的带领下迎难攻坚,将自然的挑衅击溃,人定胜天”之类的。 会上,有人问白天那八具尸体的事,被葛罗锅训斥道“这些事我自会通告局里,早晚会真相大白!用不着你操心!现在这水妖作怪的节骨眼,谁也不准提这事蛊惑人心!” 最后他还做了一首诗,我也记不清什么词句了,总之像是“改革春风吹满地,一场大水没咋地”之类,这些文字我写出来没什么感觉,但葛罗锅在那个背景下,那么一群人里,用他那独有的口吻读出来,却是别有那么一番风情。会议在大家的掌声中完美地结束了。 像永恒林场这种小地方,民风朴实,幸福来得也容易,虽遭遇了洪水,但没淹死什么人,也算幸事。 转眼已是天黑,雨一直没停,但淅淅沥沥的似乎小了点。 我吃着带来的油饼,干巴巴的十分咯牙,便想起了那鲜美的林蛙,哎,真是白瞎了那些好东西。 我咽了口唾沫,望着外面的林子发呆。 林子如同黑洞一般,把所有的光亮都吸走了,感觉不到一点人气,仿佛里面藏着无数的冤魂厉鬼在招呼你进去,阴森森的瘆人。 雨浇得塑料布噼里啪啦的响,我将目光从林子里移开,突然想起了那八具尸体,这一小天只顾着奔命,差点忘了这门子怪事。这八具尸体不知被洪水冲到了何处,更不知他们从何处而来,他们肯定不是场子里的,场子那几十户人家,少了一个孩子就已经是大新闻了。 那么,他们怎么会凭空地出现在永恒林场里?又偏偏赶在洪水之前几分钟?我越想越害怕,他们都是我这般大的孩子,真怕哪天,我也变成死尸,泡肿了从上游漂下来。 想想便是一身冷汗,我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乏,此刻我妈已经躺在木板子上睡着,我也熬不住,便躺下了。 前面雨棚中的火光接连熄灭,远处零星的传来几个爷们猜拳的喊声,热闹了好一阵子的林子,突然冷清了下来。 “咔擦——” 树枝折断的声音,从我家大棚旁的林子传来,我猛地起身,环顾四周,静得出奇,风已停了,淅淅沥沥的雨浇得林子湿漉漉的,看不到什么异常之处。我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幻觉,便又躺下了。 “咔嚓——咔嚓” 又传出了树枝折断声,并能听得出有脚步踩在泥土里啪啦啪啦的响,不是很整齐,慢慢地在向大棚逼近,我吓得噗通坐了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同时眼睛死死地瞅着那片老林。 我想,可能是我家小汪,这大雨来得急,我光逃命了也没顾上它,它是不是嗅到我的气味来找我了。 “麻子——”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叫我! 我顿时头皮发麻,感觉汗毛都立起来了,黑漆漆的原始红松林里突然有个声音在喊你名字,而你却什么也看不见,怎能叫人不怕。 “二麻子——” 我简直就要吓尿了。 “妈!妈!”我本能地想把我妈喊醒。 “麻子——救命!” “妈!妈!” 这声音喊我,我喊我妈。 “麻子” “妈” 我妈被我叫醒了,说道“咋了儿子?”,还没等我妈说完,一个人从林子里窜出来,“噗通”地跪倒在大棚外,拼了命地要往里钻。 我一眼便认出,这就是孙子。 “孙驰!”我大叫一声 “妈,孙驰,孙驰没死,我跟你说过!” 我妈见着这个场面,可是吓傻了,我要出去把孙驰扶进来,可我妈使劲地拉着我,坚持说这是撞着鬼了,一把跪在地上冲着孙驰磕头。 “婶儿,我是孙驰,我不是鬼!” 孙驰见我妈不认他,用微弱的气息解释着, “你让我进去,我都告诉你,要不让他们看到了,又该把我抓走了” “儿子,快去找你葛叔,快去!”我妈胆小,落后地区的妇女又迷信,孙驰说的话她是不信,她心里准是觉得撞上回魂的小鬼了,便让我去找葛罗锅过来了事。 “别去!就是,就是他们,把我,把我抓起来的!”孙驰仿佛挤出了最后的一股力气,说出了这番,让我差点命丧黄泉的话。 第十章 雨棚夜话 孙子奄奄一息地趴在大棚外面,他的头顶似乎出血了,虽然不多,但能看到血混着雨水从头发里不断地渗出,隐隐约约地染红了额头。大棚里外的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这活脱脱就像一部恐怖片里的场面。 我冲着我妈说“看清了没有!” 我拿着手电在孙子的脸上晃了几下,孙子本能地拿手挡住光线,好像是许久都没有见过光了,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小缝。 我妈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仿佛被吓坏了。 “婶儿,我都快被折磨死了,你快救救我吧!” 我妈终于回过神来,带着我出了大棚将孙子抬进到里面。 “儿子,你,你快去找他爹妈过来,我在这嘎达看着他!” 此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我定睛一看,走过来三个人,葛罗锅、老河南,还有上午到我家的大高个。 “嘘!葛叔来了!”我将食指竖在嘴边,小声说道, “快把电棒关了!”孙子说, 大棚内变得一片漆黑。 只见葛罗锅他们仨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着,手里都拿着手电,但没打开,他们走到我家大棚边的时候,停了下来,相互之间小声言语了几句,便快步走进了林子。 见这三个人离开,孙子才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 “你说葛叔把你抓起来的,咋回事?”我问着孙子, 他咽了口唾沫,仿佛被折腾得马上就要咽气了。 “能不能给我整点吃喝”孙子恳求道, 瞧孙子这般,估计这段时间没少遭罪,可怜的模样激起了我妈的母性,虽然还不完全相信孙子所说,但看到和我一般大的孩子造得这等落魄,我妈也心疼起来,她拿起油饼递到了孙子面前。 “快吃点,这水发的急,没带啥好吃的”我妈安慰道。 其实,这油饼就算不错的伙食了,我家在林场里算是困难户,我爹好吃懒做赌博耍钱,一个星期见不到几次,他回家没别的事,就是找茬要钱跟我妈干仗,摔门砸炕,闹完便没了踪影,家里有他碍事,没他最好。小时候我从未感受过如山般的父爱,家里全靠我妈一个人撑着,能有这般已经很不容易。 孙子抓起了油饼,像一个饿狼,大口地撕咬起来,几口下去便打上了嗝,他满是惊恐和委屈,诉说起了这段遭遇。 “那天,咱俩在河里抓鱼,你,跑了,我多呆了一会,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害怕就,就上岸了。” 他呛了两口水,便接着说。 “谁知道,一下子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着躺在那个坑里,也不知过了多少天,你就掉下来了。” “可是葛叔说那个坑里没人,我以为我出现幻觉了,所以就,就没去找你”我有些愧疚的说道。 “那个王八蛋,哼!”孙子有气无力地骂道! “他,就是他们,把我打晕抓起来的。”孙子气愤的一把将饼扔到了地上。 “那天晚上你走后,他们仨就下到坑里,我以为他们是来救我的,没想到,他们一棒子便把我打晕了,我醒来后,就,就发现自己被关在另外一个地方,不知道在哪,只是四周都是水泥墙,里面有好几个房间,我能看到别的房间里,都是,都是死孩子!” “呼!!”我惊得都说不出话来。 “那后来呢,你咋出来的!” “后来墙里突然有水灌进来,那里面全被淹了,都垮了,那些孩子的尸体都冲散了,我趁机,就跑了出来!” “孩子,你可别胡说,你真看准了是葛场长把你打晕带走的?”我妈问道。 “千真万确!我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他们,他们抓的都是小孩子,说什么,要把心肝取出来孝敬山神老爷,老河南和他是一伙的,还有一个人,我不认识!” “啊!”我吓的叫了出来,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我妈傻傻的呆在一边,这个林区女人从来没经过这等事,平日的生活除了砍树就是种地养木耳段喂猪做饭,在她的眼里人都是善良的,就算坏,也不会干杀人越货这档子事,况且这坏人又是平时颇具民心的场长葛罗锅,从孙子嘴里说出的话,对于我妈来说实是无法接受。 “儿子,你去找他爹妈来!”我妈对我说, “别,别去找他们,我,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这孩子,怎么竟胡说,你是麻子他奶亲手接生的呢!”我妈训着孙子, “我是他们后来领养的,他们亲生的孩子后来死了,他们生完孩子后,是不是有大半年时间出了远门?”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妈回忆道, “他们打算回南方娘家借钱,承包木耳段,但半路孩子就染病死了,为了不让娘家那边说闲话,他们就在路上火车站候车室里,从我亲生爹娘那,把我偷了过来!” 孙子这么一说,我愈发地相信了,因为他家正是场子里乃至林业局里数一数二的承包户,家里包了不下几万根木耳段,一年少说能结三茬黑木耳,很早就成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 好多城里人不知道,木耳段就是被截成一米长的原木,上面用机器打上数个小孔,将木耳、蘑菇等培植在孔中,放在背风向阳,昼夜温差小,湿度大,靠近水源,离地面半米高的地方,悉心照料,便可获丰收。后期,由于木材停产,原木日渐稀少,这黑木耳就变成袋装木耳菌培植了,但口感比那木耳段上长出来的,差了不少,当然,这差别也只有我们这些打小在林区长大的人,才能觉出来。 闲篇不扯,我妈听了孙子的一番话,更是惊诧了,“你可别胡说,你那么小咋知道的?” “我在那个水泥房子里的时候,看见了我爸妈,不对,是这两个王八犊子,他们还在跟老河南讨价还价!他们,他们以为我马上要被杀死了,就好像找乐子一样,把我的身世全告诉了我!没想到!这场大水坏了他们的好事!” 孙子呼哧带喘地说了这么一大堆,这里面的故事内容之丰富,情节之曲折,即便让他生编硬造,恐怕也不及此,十之八九,这应是确凿之事。 回想起来,孙子在大河边失踪,已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没想到这半个月的时间里,看似平静的永恒林场,却在阴暗的角落发生着这么见不得人的恶心勾当,真是叫人又恨又怕! 我完全被孙子说服了,不管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是不是真话,但起码这个人是货真价实的孙子,虽说这事有些离奇,但也似乎都能圆的上。 我想救他,可我震惊的发现,我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在永恒林场代表着政府和正义的葛场长,却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而本应该最靠得住的孙子的爹妈,竟是这档子交易的发起者;还有那个葛罗锅的“跟屁狗”葛老五,再加上老河南和大高个的庇护,只要我们让别人知道孙子在这,就将陷入无比危险的境地。 我们三个人躲在这孤零零的大棚里,手足无措。这原始红松林,本应是坚韧挺拔不屈的象征,可这一刻,仿佛变成了正义世界的尽头。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了夜空中,刹那间将整片林子照得透亮。 “啊!有人!”孙子大喊起来, 我转头一看,在闪电的映射下,三个人影清清楚楚地投到了我家的塑料大棚上,那人影再好区分不过了,正是那罗锅的葛场长,络腮白胡子的老河南,还有那个陌生的大高个!三个人如同僵尸一般,直愣愣站在大棚外面。 原来,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一直在角落里窥视着我们,这会我们说的一切,都被这三个人听得一清二楚!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十一章 手术开始 其实,人活到最后一刻,吧唧吧唧嘴,回味一下这辈子,可能和便秘的感觉差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空有一片热情,投入了好多的力气,一直希望能有点结果,却弄不出来半个粪蛋。那些最终有所收获的,毕竟是少数的成功人士,他们那些励志故事,心灵鸡汤,就如同终于拉出来屎了的那种**声“啊——嘶——爽”,饱含苦涩却又十分的甜蜜,仿佛在告诉你,只要坚持,只要用力,早晚会拉出来。可他们不知,人与人的饮食结构是不一样的,虽说学名上都叫做便秘,可便的密度确是不同。我想,在永恒林场的时候,我和孙子的便,应该是世界上最密的。 看到了映到大棚上的三个人影后,孙子如同发疯似得,拔腿就要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番力气,可能是我妈烙的油饼太管用,这孙子一个健步就跃到了门口,拼了小命地就往外蹿。 大高个也不是个吃白饭的,他的影子如同飞起一般,从大棚背面瞬地就来到了孙子面前,孙子刹不住车,脑袋“咣当”一下撞到了大个的裆下,“噗通”倒在了地上。 大个似乎挨了点苦头,捂着要害,身体微微前倾,嘴里噗噗的吐气,定是很疼。 孙子不罢休,还想逃,还没等起身,就让大个一把拽起来,后面葛罗锅拎着棒子拍马赶到,那是根足足有小臂粗的红松木头,在这连绵的大雨中已经泡得异常的结实。 “当” 棒子结结实实的削到了孙子头顶,仿佛是寺庙里敲木鱼的声音,简短清脆又响亮,孙子连个挣扎也没有,身子一软,“扑通”倒在了地上。 “啊!杀人啦!”我见着葛罗锅手这么黑,想这孙子说的再也不会错了,认定这恶人的真面目便大声地呼喊起来。 “当” 又一个清脆的声音渗入了我的脑袋里,那一瞬间,我琢磨着,自己应该是让葛罗锅给打了,半秒钟后就将陷入昏迷,我慢慢闭上眼睛,身体不听使唤地向前倾。恍惚间,我看到了我妈要过来抱我,她伸出双手冲过来,脸上的表情甚是心疼,又带着那么多的无助和悲痛,可她的动作好慢,如同慢镜头一样,终于,我再也支撑不住了。 “当” 又一个清脆的声音,我眼前一片漆黑,便没有了意识。 我的世界不知黑了多久,慢慢的,有些声音溜进了耳朵里,好像是铁链子哗啦哗啦在地面上滑动。 随即,我感觉自己被扔到了什么上,仿佛是一张床,但又很硬;说是一块板子,却又很厚实。忽然,铁链被人拿起来,缠在了我的手脚上,那铁物甚是寒冷,加之上面好似沾了些水,一碰皮肉恁的拔凉,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被刺激的睁开了双眼。 这一个昏暗的空间,四面都是水泥墙,连一扇窗户都看不到,棚顶还在滴答滴答的向下落水,从上面垂下一对灯管,时不时地灭两下,又自觉地亮起来,仿佛在默默地表达着对这个地方的厌恶。我不知道这个阴冷潮湿的地方,是在哪,甚至不知道这是地上还是地下,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哎呦,小兔崽子,醒了!”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转头一看,这人穿了一件白大褂,头发很卷,满脸的白色络腮胡子,这么明显的特征,让我一眼认出,是老河南。 那会子我脑袋是空白的,努力地整理着思路,半会功夫才回忆起被打晕这档子事,才回忆起葛罗锅那一伙子人,才回忆起孙子跟我说的一切,我拼命地挣扎起来,这时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铁链拴在了台子上。 那好似是一个简易的手术台,上面简单地铺着一个破旧的硬皮垫子,随着我身体的晃动,那破台子就像要散架一般,哗啦哗啦直响。 “哎呦呦,哎呦呦”老河南戏谑道,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救命!”我几近崩溃地扯着嗓子喊。 “呵呵!喊吧,使劲喊,反正也快死了,去阎王殿的路上给自己壮壮行!” 老河南这王八犊子,平时看着是一个多么忠厚老实的人,以前我去他家找他闺女玩,他把园子里没熟的柿子都摘给我吃,真他妈想不到这张车胎老脸的臭皮囊里装了这么狠毒的一颗心。 “妈!妈!”我又本能的喊起了娘。 “哈哈!”老河南大笑起来,那恶毒的笑声产生了几下回音,可以感觉到,这个地方绝不仅仅一间屋子大,仿佛外面还有走廊之类的空间。 老河南突然发狠地说道“你妈早淹死了!” “你放屁!放我出去!妈!救命!” 老河南见我仍不停地挣扎,几个大步就走了过来,恶狠狠的盯着我看,这表情甚是凶煞。 “我告诉你!这事本来跟你没关系,我们要抓的是那小子,你非要掺和,那晚你在大坑里看到他,要不是你爸赶上了,我们早就把你弄死了!叔已经放过你一次,你不要,那我今天就让你替那小子上路!” “呸!草你妈!”我不服气的大骂起来! 老河南上来就给我一巴掌,这一巴掌可真结实,我嘴角立刻淌出一股鲜血,同时眼冒金星,看着老河南三五个重影般的晃动,我一下便说不出几个大字了。 “哇!”我猛地大哭起来。 “叔,你放了我吧,我求求你!”我突然转变策略,开始求饶了。 我从小就是一个机智的孩子,这绝对不是自夸。一般在遇到事情的时候,都是先来硬的,没效果后再施软招,这点对孙子特别好使,他有什么好东西,我抢不来,都软磨硬泡,孙子经不住就给我了。 “啪!”老河南又给了我一个巴掌,这王八犊子真是油盐不进。 “你们抓我干啥?” “挖你的心!掏你的肝!”老河南恶狠狠的说道 “吱——嘎——”屋子的门开了。 我顺着声音望去,在我脚的方向,有一个大铁门,那门厚的出奇,中间铁皮仿佛起了一层铁锈,折页之类的活动也很不灵活,咯吱咯吱的直响。 紧接着,进来一个人,也是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他边走边把医用手套戴上,冷冷地说道“开始手术吧。” “好!”老河南仿佛要吃大餐一般,乐呵呵的答应着,我几乎都能看到他嘴角淌出的口水。 第十二章 开膛破肚 这个进来的人,应该就是大高个,个头体态基本一致。 大个是个外人,在孙子失踪之前我从没见过他,也从来没听他说过话。我突然想起前几天,曾看到他和葛罗锅的漂亮小媳妇一块从林子里出来,脸上都是汗,那小媳妇看到我害怕的就跑了,我正跟这大个挥手致意呢(葛罗锅经常教育场里的孩子,见了外面来的人要主动打招呼),他却瞪了我一眼,整理了一下衣服匆匆地走了。他许是葛罗锅从外面请来,专门干这开膛破肚行当的吧。 只见老河南像条狗似的从地上拿起一个银色的方箱,哈巴哈巴的放到了手术台旁边,那大个顺势开了箱,我一眼就望见,这箱里竟是些手术用的工具,大小号的剪刀、钳子、针管、几瓶药水、纱布、棉球、镊子等甚是俱全。 这些冰冷的工具在闪烁的灯管下反射着寒光,甚是可怕。我看到这一切,预感难逃此劫,心里百倍的凄凉,不禁闭上了眼睛,一股热泪瞬的就从眼角淌了下来。 这个奇怪的夏天,永恒林场似乎被上帝遗忘了,任凭黑暗与邪恶不断地吞噬着这块朴实的黑土地,那些曾经的善良与阳光,似乎很是畏惧这般黑暗,已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没容我多想,我便觉得腹部一阵寒凉,睁开眼,见那大个在用棉球蘸着药水往我肚皮上涂抹,随即就拿起针管扎了进去,我瞬间感到一阵麻酥并伴着微疼,片刻,脖子下面直到大腿根便没有什么知觉了。 随后,大个就提着刀子在我腹部剌开一条大口子,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双手在我肚子里外忙活,动作很是熟练,就如同杀猪的屠夫,脸上没有一丝怜悯之心。 “不要——” 我双眉紧锁,有气无力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夹杂着几声哽咽便哭了出来。 “不要停!”老河南在一边说道,他像看别人家杀猪一样,看着我任凭大个宰割。 刚才还在乱叫的我,这一刻仿佛没了说话的勇气,我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巨大的恐惧,看着刀剪镊线在我的肚子里上下翻飞,我一口气没喘好,便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还活在人间,我仿佛清醒了过来。说来也怪,这就如同做了一场梦,我睁开眼睛的一瞬,还想着看看我妈是不是在外屋忙活,我以为这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兴安岭之晨,我又甜甜地在炕头睡醒了,如果真是这样,该有多好。 可这终究不是那原本安宁的日子,我仍旧在这阴冷潮湿的水泥房间里,不知黑天白日,不知孙子的死活,更不知我妈是否安在。 就这么昏昏沉沉地过了些许日子,我一直半昏半醒,体格甚是虚弱,老河南若是再给我一个巴掌,我便能痛快地死去。我看到了那伤口,足足有一个半巴掌大,已经慢慢结痂,丑陋地躺在我右侧肚子上,它仿佛在告诉我,自己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完整的人了。 我不知大个从我身体里拿走了什么,只是隔个两三日,老河南便会带些干粮之类的,扔在手术台上,或者什么也不说,或是骂我两句,我寻思着可能哪一天,我也变成那些漂在河里的尸体了吧。 这房间更是寒冷了,一喘气都能呼出白雾,许是过了个把月有余。我算着,外面应该是深秋了。 小兴安岭的秋天,一直有着让人迷醉的颜色。那短暂的几个星期,漫山遍野刷地由绿变黄,大森林仿佛在俏皮地展示着它那般惊艳的魔法,不断地挑逗着他的子民。 想想每个秋天,我都会随着大人们去山里打松塔,那松塔个个饱满,缀在松树枝上,仿佛在向山里的人们招手。大人们脚上穿着专用的“脚扎子”,有的地方也叫“脚扣子”,是一种半圆形的弧形铁,用来辅助爬树,有这工具的帮忙,半会就能爬上一颗老松,到树顶用棍棒敲几下树枝,那些松塔们便哗啦啦地从树上落下来,我们这些小孩子守在下面,将这些落地的松塔装到麻袋里。 松塔经过敲打,里面的松子就会脱落出来,那松子甚是鲜嫩可口,尤其是放在灶坑里烧烤之后,入嘴就是一股子红松的清香,想到这,躺在手术台上的我,咽了口唾沫。 “当——”有什么东西仿佛撞到了门上,我想着应该是老河南又来给我送干粮了吧。 “吱——”门慢慢地开了一个小缝,便不动了。 老河南每次来,早早就能听到外面叮咣乱响,他仿佛一点也不回避什么,每次都像个快要散架的破车一样到处乱撞,可能是这里很隔音,又离林场很远,即便炸出个惊雷,传到有人的地方,也就像个屁一样,没人去理会了。 而这声音,很是小心,若不是门开了,根本发觉不了有东西进来。这定不是老河南。 “吱——”门缝又渐渐开得大了一些,我望过去,什么也没有,从门缝向外看,是一条阴暗的走廊,空荡荡的,墙壁上都泛着水滴,偶尔几盏灯“嗞嗞”的闪烁两下,很是瘆人。 我有些怕了起来,喊道“谁?” 在这里困了少说也有一两个月,我多么地渴望逃出去,渴望能有人来救我,可是时间长了,我却没出息地适应了这个半死不活的状态,有陌生的东西闯进来,我的反应不是求救,竟然是害怕。 “喵——”一声猫叫,突然出现在这个无比孤寂的房间里,我太记得这个叫声了,立刻明白,那只红猫,来了! 我一下子把视线转到了地面上,见那红猫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它四下观察了一下这个房间,猛地跳到了我躺的手术台上。 这是我自从来到这个囚牢后,在老河南和大个后,见到的第三个活物。我心里说不出的欣喜,见到这猫就像见到了外面的世界一样。 那红猫步伐很是高昂,如同一个高贵的皇家骑士,笔直地冲我走来,一下子就将肚子贴到了我的脸上,蹭了起来。 我没法形容当时的感受,已经忘了它曾在红松林里对我张牙舞爪,我使劲地让红猫蹭我,用力闻着它身上的毛骚味,感觉到的竟都是香气,我有多少天没有闻到过外面的味道了。 那红猫让我稀罕了一阵子后,便舔了舔拴在我手上的铁链子,只见它大叫一声,充满了威严。 “喵!” 随着这声猫叫,便传来“砰砰砰”的巨大震动,那铁门猛地打开了,足足有三五十只猫,如同洪水般,从外面冲了进来!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十三章 瓶洞奇遇 冲进来的这群猫,毛色个个不同,纷繁扎眼,如同精灵般,瞬地充满了整个房间。它们或是蹦到手术台上,或是在地面乱窜,有机灵的一个健步就飞到灯管上,踩得灯管吱嘎吱嘎来回晃动。我仿佛一下子掉进了猫窝里,身体被淹没在这柔软的绒毛中,任凭它们在我身上恣意地嬉闹。 只见那只红猫,威严地站在手术台上,昂起脖子,突然大叫了一声,如同一个带头大哥,在向这群猫发号施令。 猫们领到了指挥,非常听话,迅速聚集到地面上,我被这场面震到了。虽说平时没少跟猫接触,我家小汪也很是通人性,但是这些猫,除了不会说话外,所有的眼神和举止,简直和人类没什么太大区别,我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见灵猫们聚成一团互相蹭着,仿佛在交流着什么,猛地,它们齐刷刷跃到了我身边,三五十只猫突然将这个台子压得哗啦哗啦不停颤抖,而且抖动得越来越剧烈,手术台几乎散架了。 突然间,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飘忽,如同离开了手术台一样,慢慢地升起。是这群灵猫,它们合力把我扛在背上,我好似躺在“飞毯”里一般,慢慢地飘离了手术台,手脚上拴着的链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被这群家伙给解开了。紧接着,这“飞毯”一个加速,嗖地向外面冲去。 那加速度实在是太快,我一个趔趄险些滚到地上,差点被甩下来,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两只灵猫的脖颈。 这回,我可算看清了这个水泥牢笼的布局,它的中间是一条相当狭长的通道,通道的两侧分布着二三十个单元房间,又不知多少无辜的生命被这群混蛋残害荼毒。每个单元都只有一个大铁门,紧紧闭着,连个窗也没有,想那铁门应是非常隔音,我被囚禁在其中,连外面放屁大小的声都听不到。 一股恶臭充斥在通道里,那多半是别的房间受残害致死的尸体发出的,也或是像我一样还活着的人,留下的排泄物没人清理扩散开来,总之,我被熏得,几乎流出了眼泪。 眨眼间,灵猫们驮着我来到了通道的尽头,门早已被打开,“飞毯”向上一个加速,就冲出了这个差点要我命的鬼地方。 我四下一望,才发现,这个肮脏的地方严严实实地隐蔽在地下,正巧建在达里带坟茔地正下方,那天给“孙子”发丧的时候,我和国梁打闹起来,压碎了一座枯坟的墓碑,这座枯坟离这个地牢大门只有半米的距离,怪不得葛罗锅凶神恶煞地想弄死我,那些枯坟许是他用来掩盖地牢的障碍物,装腔作势免得生人接近。 外面果真是到了深秋,漫山的金黄,地上已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想想我被打晕那会,还是淅淅沥沥的雨季,发着大水,我妈至今生死未卜,也不知这段日子都发生了什么,更不知我是不是也像孙子一样,被葛罗锅用一个替身草草地下葬了,可能林场的人,早就以为我和孙子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吧。 我躺在“飞毯”上,在林中穿梭,这群灵猫奔跑得奇快,只感觉风嗖嗖地在耳边响起,我的脸时不时被林中的枯枝划伤,眼睛也不敢睁开,也不知翻了几座山,越了几道岭,足足半个多钟头的时间过去,“飞毯”终于慢了下来。 我拖着虚弱的身子,努力半坐起来,喘着粗气,吓得还没回过魂。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山洞,突兀地出现在半山腰,洞口足足得有三四人高,五六人宽,洞口周围仿佛受到了诅咒,寸草不生,在这遍地生根的小兴安岭肥沃黑土地上,突然出来这么一块草木不沾的秃地,与周围那浓密的林子产生了巨大的反差,甚是恐异。 我顺着洞口往里望去,黑乎乎的一片,在这金秋时节晴空万里的环境中,那黑洞就仿佛世界的尽头,让人不寒而栗。 灵猫们驮着我慢慢地向巨洞深处走去,眼前越来越黑,我想要下来,但虚弱的身子已不剩多余力气,这群灵猫又仿佛将我牢牢地固定在了他们背上,让我丝毫动弹不得。我颠簸着,许是下了两三个坡,慢慢地看到前方出现光亮,逐渐变大。 我被抬到了一个很是空旷的平台上,那平台是一块巨大的原石,足足有永恒林场俱乐部那般大小。灵猫们突然四散而去,我顺着,便摔了下来。 “哎呀!”落地的时候抻到了伤口,我大叫一声! 也不知哪来的光,让洞里越来越亮了。没见着蜡烛,也没见着灯泡电棒之类,外面的阳光也不可能关照到这么阴深的地方,我找了找,根本没有光源。 四下一打量,我应是到了洞穴的最深处,这里足足有永恒林场锅炉房大烟囱那般高度,宽就更不必提及,堆几十车原木,是足够了。现在呈现出来的洞就更立体,它如同花瓶一样,洞口相对较小,顺着瓶颈逐渐深入,到最后才是这最开阔的瓶肚。 突然,那些灵猫仿佛胆怯起来,猫毛根根直立,纷纷都找到隐蔽之处蜷缩成一团,不约而同地向“瓶底”望去。 那模糊的角落传来一下又一下深沉的呼吸声,间隔很长,应是一种动物,但能估摸出来,这个动物的体型极大,每次呼吸,都能听到气流穿过胸膛的巨大膛音,震得我头皮发麻,直冒冷汗。 半会,远处那紫黑色的大石后,慢慢走出了一个见所未见的怪物。 这家伙足足有半头象那么大,似虎非虎,似狮非狮,浑身长满了煞白的毛,身上全是肥肉,就像一个相扑运动员一样,一层一层地耷拉下来,最下面一层肉已经拖到了地上,扫得地面上小石子四处乱飞。也不知是太胖的原因,还是天生的,它的腿异常短,显得身材很是臃肿。 这怪物长了一张猫脸,我定睛一看,虽说这张脸丑得没法形容,但是看着不凶煞,反而却很有威严。 它慢慢地上了几节台阶,眼皮都不抬地瞥了我一眼,突然张开了猫嘴,从胸膛里发出一句震天动地的吼声。 “起画——” 那声音甚是浑厚,回荡在洞里,足足三五个数后,方才消失。 这怪物说的应是这两个大字,我本就被开膛破肚经了一档子邪事,又似梦似醒地被这群灵猫驮到了瓶洞中,加之身体虚弱精神恍惚,是否听错,我不敢保证,但,这东西,绝对讲出了人话! 第十四章 “春、夏、秋、冬” 猫是一种带着神秘色彩的动物,它们与人类少说也共处了四五千年。 最早养家猫的当属古埃及人,原本是为了控制鼠患,没想到这灵物在这场战斗中表现得异常出色,古埃及人便将它们供奉给太阳神——拉神,帮助拉神与邪恶黑暗之蛇阿匹卜战斗,那会子猫们个个都是护国英雄,被人敬着。当然,这都是猫祖宗干的事,现在这些家猫,见着耗子都躲到三尺开外,早把祖宗的威风丢尽了,可我在这瓶洞中见的这些猫,却不一般。 我暂且把这白毛怪物称作猫爷吧,这东西实在不知是什么物种,加之我受了一番罪,神志是否清醒,甚是难说。 这猫爷震耳欲聋的吼声之后,那原本躲得老远的灵猫们纷纷露出了头,只见猫爷右爪一跺,仿佛在发号施令,灵猫们立刻从四面八方窜出来聚到一起,一个摞一个,如同堆积木一般,三五十只猫快速地组成了一个正方形,一动不动对着我,那猫眼个个发着贼光,时亮时暗,并能变换颜色,此时洞内骤地变黑,只剩下猫眼排成的一面墙,更确切地说,像一面画布,仿佛要将什么东西呈现出来,照得周围通亮。 我没猜错,这“猫眼画布”果然出现了变化,从头到尾,一共向我展示了四幅画面,正应了猫爷嘴里那句“起画”,我模模糊糊地记得,这四幅画面,大概是这样的。 第一幅:春 在一个很平缓的山坡前,有个女人怀抱着婴儿坐在草地上,不远处有个男的背身站着,这男人很是瘦弱,那后脖颈仿佛长期吸食大烟的老鬼一样,颓废不堪,他右手拿着一把雨伞,时不时地吐出几口烟,仿佛很是忧愁。 近看那女人,年轻漂亮,落落大方,始终低头摇着怀里的婴儿,眼里充满了母性。她的胸前挂着一个吊坠,应是一个动物的牙齿,类似于狼牙之类,弯弯的却很是剔透。那女人看着很眼熟,我却恁地想不起到底是在何时何地见过。 天上时不时地飞过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甚是欢闹,突然,一道刺眼的闪电从干净的天空上划过,那麻雀被这突如其来的闪电击中,瞬间变得黑焦,掉在地上摔成了八瓣。 天一下就黑了起来,不一会,下起了雨,可这哪里是雨,如同红色的鲜血般,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男人始终没有回头,把手里的雨伞支起,朝山坡走去。 女人见这血雨也无动于衷,依旧乐呵呵地坐在草地上,摇着怀里的婴儿,那孩子被血雨淋得不停地啼哭,简直要背过气去。 女人浑身上下已经被染红,血水不停地从她的头顶淌到脸上,突然,她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面目瞬间变得狰狞,冲着我张开大嘴,那简直是一个血盆大口,露出獠牙,舌头如同毒蛇般冲我飞来。 我吓得一个趔趄,紧接着,第二幅画面出现了。 第二幅:夏 一个干涸的河床,大概有十几米宽,周围都是浓密的森林,两旁的大树少说也得三层楼高。河水不知何时退去的,河底怪石嶙峋,裸露在空气中,整条河干得仿佛已经起了火苗。一个男人站在空旷的河床正中央,他穿着水衩,手里拿着一个老式的手摇电鱼器,低着头仿佛仍在水中寻找着鱼物一样,左手托着电杆,右手不停地摇。 这人很是认真,似乎不知道这条河是干涸的,时不时还猛地拿起跨在腰间的袋子向“水中”捞一下,仿佛收获颇丰,乐呵呵很是高兴的样子。 这人头上的天比脚下的河还干净,一丝云彩都看不到,那太阳仿佛格外的大,火红火红的,烤得他脸上的汗珠咕噜咕噜地往下滚,劈了啪啦摔到地上,立刻就被烤干了。 他猛地一抬头,直勾勾地望着天,好像丝毫也不怕刺眼的阳光,半会过去,干净的天上依然什么都没有,这人却仍旧无动于衷地盯着,仿佛在寻找什么。 突然,天上渐渐出现了一个黑点,并且越来越大,原来是一块巨石,猛地掉落下来,眼瞅着奔着这人去了,可他不但没闪躲,还怪笑了一声 “嘿——”还没等这音发完, “砰!”大石牢牢地砸到了他身上,一片血肉四散射出,这人瞬间没了性命。 我简直吓得丢了魂,这猫爷给我看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暗示什么还是别有用心,我挣扎着就要跑,还没等挪步,猫爷一个箭步就跃到了我面前,呼哧呼哧地吐着粗气,一对灯笼一样的大眼睛死死盯着我。 “瞧!” 猫爷又说了句人话,震得我头皮发麻。 后来那灵猫们创造的画布,又出现了“秋”和“冬”两幅画面,记得仍是很诡异血腥,我不敢直视,但却屈在猫爷的威风下不敢离开,便双手捂着眼,应付完了秋冬,也记不清都讲了什么故事了。 而后,那“春”“夏”“秋”“冬”四幅画便开始不断地在画布上切换,越来越快,由春到夏再到冬再回到春,不停地循环着,我两个眼珠子转得都要飞出了眼眶。 “去哪?”猫爷问道,那声音浑厚得简直要把我的耳膜震裂。 “啥玩意去哪?”我不明白地问, “去哪!”猫爷急了,咚咚地用力向地上跺了两下,发出一声怒吼,整个山洞仿佛都摇晃了起来。 “啥!”我根本不懂这猫爷说的去哪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让我选择去哪个季节还是什么,正当我思考时,猫爷一个巴掌就向我扇来,我如同它手上的娃娃一样,轻飘飘地便飞向了那画布,“噗”的一声撞了上去,便没了知觉。 这瓶洞里的遭遇,太过梦幻,猫纵然是有灵性的东西,但能干出这么多让人瞠目结舌的事,也实在闻所未闻,还有那春夏秋冬四幅画面,应是在向我暗示着什么,可又在暗示着什么呢,我一时半会,是想不明的。 好像睡了很久的样子,我觉得浑身上下特别的暖和,久违的干爽在我被囚进地牢后就没敢奢望过,我感觉自己应是躺在被窝里,便拿脚丫蹭了蹭,果然,温暖的棉被当当正正地盖在我身上。 我睁开了眼,发现在自己躺在一个木屋里,墙上挂着一个风干的鹿头,还有几杆大小不一的猎枪,远处炉子里的火还没燃尽,烧灼的木材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动。这个屋子不大,但是很温暖,我转头向窗外一看,鹅毛大雪不断地落下,窗外已是银装素裹,千里冰封,谁想,现在竟已是冬天! 第十五章 豁嘴毛猴 书接上文,我接着说,您接着听。 说这是木屋,其实不契合。 这房子用当地的话讲,应叫做“木刻楞”,或称为“板加泥”,这种类型的建筑,出现在红砖房之前,是林区老一辈人的主要居所。房子的材料是红松加曲溜子,红松挺直耐用且承得了重量,被用来做梁与柱;那曲溜子是一种类似于白桦的土木,最主要的特点就是含水量极高,不易燃烧,用这等木材截出来的板子,大火烧它三五个小时,除了焦点皮,里面的骨肉绝对不会散去,当地人用它构面和顶。 房子的梁柱面顶构造完之后,就用黄泥配上干草,浇水和匀了,贴到板子上,一层又一层,见着泥巴干出了缝子,再接着贴,一般建房子的时候都在夏秋两季,这一层层大泥贴得差不多了,冬天就来了,房子也就完工了。 “板加泥”是简陋版的“木刻楞”,从牢固程度、保温能力、防雨水平等都方面,“板加泥”都较为劣质。在过去,住“板加泥”的人,是要被住“木刻楞”的人取笑的,这就好比现在的保障房和豪宅一样,是社会地位的象征。人类社会永远没有绝对的公平,即便在物质相对贫乏、改革开放刚起步的八九十年代,仍会分出个三六九等,高低贵贱。 而现在容着我的这个木屋,应该归在保障房这一类,虽说不冷,但简陋得很,墙上泥巴很薄,几处都露出了里面的曲溜子,偶尔还能见着蟑螂大摇大摆地钻来钻去。按说那会,永恒林场刚刚盖完一大批砖瓦房,家家户户都搬进了新房,这种板加泥的屋子,已然被淘汰了,可谁知,怎么在这深山里孤零零地出现,细思起来,有些恐怖。 我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想努力地弄明白自己的处境,脚下不知谁给我放了一双棉拖鞋,鞋面上还缝有两个小熊,在那个年代,那个小地方,这等工艺的拖鞋,称之为奢侈品也不为过,但出现在这“保障房”里,很不协调,要搁现在,最有可能的就是当官家了,贪虽贪了,但不敢露富,可哪个当官家跑这深山老林里住呢。 我起了身子,发现身上的劲力已恢复了大半,精神头也比之前强了百倍,我忽然想起自己的伤口,便掀开线衣,发现这口子居然变了样子,原来本是斜靠着肚脐笔直的一道,现在却成了一个莫名的圆形,这可惊住了我,揪着衣服走到了窗前,借着外面雪白的世界把伤口照得更清晰些,摸来摸去也没摸出个幺二三。 这一档子怪事接连发生,弄得我迷迷糊糊摸不清头脑,难不成谁趁着我没清醒的时候,又从我身体里挖去了什么,我日你娘,爷爷肚子里就那么些下水,今天挖点明天抠点,我这皮囊下还剩几两肉了,在这么下去我就成空心大萝卜了。不过这王八犊子还行,做完手术还知道给我扔到这木屋里暖和暖和,人性倒是没有完全泯灭。 我环顾着四周,在想着这究竟是谁的房子,外面竟是深山老林,三九寒天的,孤零零建在这,连个人影也瞧不见,猛地,我想起了小时候我妈给我讲的故事,豁嘴毛猴的故事。 这个事,发生在永恒林场刚建场的时候,那会只有七八户人家,都是带着林业局的任务来的,一是探明这大片林子的木材储量及种类,二是制定采伐的计划,同时要规划出木材运输的主要线路。那会还没有大公路直接通向外面,这八九户人家想要出去,必须翻过十八道岗岭,穿过五条河。这十八道岗岭中有一道叫做“莫回头”,据说每年冬天雪蛾子飞起来的时候,要想走出这道岭,就坚决不能回头,眼珠子都不得转,必须直勾勾地向前冲,嘛玩意也不要多想,一旦你起了好奇心回头看了,十有八九小命就会丧在这,这岗岭上可没少死人。 怎么回事呢,说但凡有人从这过,这里便会出现一只猴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人身后,连个动静也没有,你不晓得它什么时候来,也看不见它什么时候走,你若不去管它,它也不招惹你,但凡你回头瞅它一眼,它就会嗖地蹦到你后背上,亮起獠牙冲着你后脖子便咬去,而且这一咬就绝不松口,直到把你脖子撕烂脑袋瓜子耷拉下来为止。 说这猴子本是在民国的时候,跟着一个下山道士相依为命,道士领着他走街串巷卖艺糊口,可不知哪天这道士让一个恶霸家小子带人一顿乱揍,直接让人给打死了,这猴子也没少遭罪,双唇直接被菜刀沿着正中央直溜溜的切成了两半,后来逃到了深山里,报复人类。等着永恒林场通了公路,就再也没人翻这十八道岗了,也就再也没人见过这猴子。 原来我听这故事的时候,是在热炕头上我娘就在旁边,那完全就是在安全的环境下寻求心理上的刺激,可现在我在这白雪皑皑的深山老林里,一个人想起这事,浑身汗毛不禁根根直立。 正当此时,我透过窗子见着远处出现了两个黑点,那黑点在这白茫茫的环境里特别扎眼,一动一动地仿佛在向我这个林中小屋走来。东北的冬天异常寒冷,屋内外有温差,窗玻璃上都结了冰花,我希望自己眼花看错了,用嘴哈了哈窗户,把一层薄冰擦掉,可谁想这看得更清楚了,分明是一大一小两个东西,那小的紧紧跟在大的后面,活蹦乱跳的,活脱脱的就像只猴子,那大个穿得也越看越像个道士模样。 我心里琢磨着,真是倒了血霉了,还有好几年才过第一个本命年呢,怎么今年这么背运,连鬼故事里的东西都能让我赶上。我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低着头在屋子里乱转,想找个地藏起来,免得这猴子看着我把我脖子咬烂了,又找不到能藏的地,屁大个屋子连个箱子都没有,我转念想,要不抬腿走人得了,可一开门,刺骨的寒风就扎进了我的心窝,我咣当就把门关上缩了回来。爷爷就穿了一层线衣,这屋子连个御寒的衣服都没有,穷得叮当乱响就是这般情景了吧。 正当我在屋子里抓心挠肺的时候, “咯吱” 门开了,一大一小走进了屋里,我猛地闭上了眼睛,说道, “猴爷,我没看你,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在这的,你,你给我件衣服,我现在就走,别别咬我脖子!” “哎呀,麻子你醒了!” 我一听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但被折腾这么多日子,这声音就在脑边就是想不起是谁了。 “你谁呀?”我双手捂着眼睛问道 “你睁眼看看我是谁” 这东西能说话,想必不是猴子,我便将手指分开一条缝,眯眼望去。 站在我面前的居然是孙子! 第十六章 风雪夜归人 只见孙子笑眯眯地站在我面前盯着我,这许是我第一次见他笑,颇有些不适应,这孙子一直是铁面青,搔着咯吱窝也面不改色的,这回我算是开了眼了,可这笑越看越别扭,两眼一眯缝,总感觉阴森森的,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我心里寻么着,许是我不习惯吧。 和孙子一块进屋的,是一个瘦高的男人,他站在一旁,一身貂皮,脚踏黑靴,看着很是富贵,这男的面目虽清秀,但尖嘴猴腮狐狸眼,让人心里颇不舒服。 只见这男人拍了拍肩上的雪,说道, “你醒了,我们给你摘的草药,给你煎上” 说罢,他就走到火炉旁,但好像对这个屋子不是很熟,他寻了半会才找到一个破陶碗,从貂皮兜里掏出几把干草,扔到了碗里,我不经意望见这男人的指甲,又长又细,足足赶上半个指头,男人见我盯着他的手,笑了一下。 “哈,我去盛点雪”说罢,便推门出去了。 我从地牢里逃出生天又见着孙子,本应是非常快活的事,但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居然是这么个反应,这孙子和这男人看着多多少少有点不太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许是我这段日子经了不少磨难,神志恍惚了吧。 孙子好像看出来我的心思,上前搂着我坐到了炕上,说道, “你可算逃出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孙子笑得大嘴咧咧着,仿佛很是开心的样子。 “你啥时候跑出来的?”我问道, “我早就跑出来了,是这叔救的我,要不我差点就死了!”孙子指了指男人。 男人进了屋,碗里堆了上尖的雪块子,他蹲下扒拉扒拉柴火,便将这碗汤药放到炉子上。 “你出来怎么不叫人救我?”我问着孙子, “叫人?我们叫不到人!他们都看不见我!”男人接下了我的话茬。 这会,太阳已经奔着山后边去了,每个冬日的傍晚,是最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不到一点希望,外面的雪蛾子依然恣意地飞着,这小木屋的房顶已经积了半米高的雪,深山老林没人清理,外面的雪下得已经齐腰深了,我不禁望着窗外,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顿觉头皮发麻,后脊梁骨直冒冷汗。 透过窗子我清楚地看到,在大雪的覆盖下,门口隐隐约约有一条一米多宽的凹陷,明显比两边的雪要低不少,而且这条凹陷非常整齐地通向远处,这分明就是不久前刚打扫过的路,明眼人一瞥就能明白,这才是屋主人平时往返的路线,可孙子和这个男人来时,方向却跟这条路大相径庭,而且,他们仿佛就是从那野坡子里突然出现的,跟本就不是这房子的主人。 突然,我发现那男人屁股后的貂皮大衣里,露出来一缕黄毛,随后一条尾巴噗嗤地钻了出来!我猛地站了起来,心里想着这孙子到底是什么玩意,是人是鬼! “你是谁!”我大惊起来。 男人慌忙地看了看自己的尾巴,惊慌失色,又赶忙嬉笑起来。 “嘿嘿,我们是谁不重要,你先把这碗药喝了再说!” 说罢,男人端起药碗就冲我走来,我起身便要跑,此时孙子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按住我的肩膀,说道, “麻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犯病了!快吃药!” 那男人上来就往我嘴里灌药,我本就恢复了体力,虽说一个孩子没什么力量,但我分明感觉到,这两个人的劲力也不是很大,我一巴掌打飞了药碗,挣脱开向外面跑去。一开门就让刺骨的寒风给冻怂了,两脚没迈出几步一个趔趄就趴地上,这两个人紧跟着就张牙舞爪地追了出来。 “啪——” “啪——” 两声枪响突然传来,随即,就见那孙子和男人应声倒地,几个数的功夫,躯体就化成两道狐狸模样的青烟,向林子深处飘走了,地上只剩下两堆棉衣,那貂皮大衣和黑靴子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顺着枪声看去,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站在不远处,右肩上站着只猫,我一眼便认出,这正是那只救了我的红猫,男人将托在手里的猎枪放下,向我走来。 “起来,两只狐妖,不必害怕!”他非常沉稳地说,膛音很重,很有威慑力。 这男人估摸着50多岁,气场很强,站在风雪里如同一尊石像般伟岸,双眼仿佛比鹰还要锐利,表情甚是刚毅,让人特别有安全感,放到现在,绝对是让少女们花痴的大叔。他穿了一件军大衣,脚下瞪着一双军勾鞋,看了我一眼便走进了屋子,双脚踩得雪地咯吱咯吱响。我本就冷的要死,急匆匆地跟了进去。 “我以为那个是孙——”我一边哆嗦着一边诉说刚才发生的事, “不用说了”这大叔打断了我的话, “孙驰死了,以后你再见到他,不要犹豫直接打死他!”这句话,让我很是吃惊。 “啥?那——” “你娘也死了!”他仿佛知道我要问什么,直接说道, “啥!我妈怎么死的,你别骗我!” “从某种角度说,你,本来也应该死了!” “叔叔你别吓我!”我顿时就哭了出来。 见我哭,他头也没有回,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从容地将一个水壶架到了炉子上,那只红猫从他肩膀上跐溜蹿到了炕上,在炕头盘起来就安稳地睡了。 “呵呵!”他笑了一下, “我说,从某种角度上”大叔重复道, 他把军大衣挂了起来,里面直接就是光着膀子的,露出了非常结实的肌肉。 “叔,你说的我不懂!”我擦了两下眼泪,跟着问道, 大叔走到窗户下面的木桌子旁,从抽屉里撕了一张烟纸,在烟叶盒子里划拉几下,抹了点口水卷了一根老旱烟,拿火柴点着了吧嗒吧嗒抽起来。老一辈的人抽的都是这种旱烟,这种烟就一个味——辣,但是很合东北人的喜好,尤其在这长达五六个月的冰天雪地里,点一根旱烟,浑身上下立马暖和不少,功效不亚于三五口烧酒。 大叔一直望着窗外的老林,此时天已慢慢地入夜了,屋内渐渐黑了起来,大叔嘴里的烟头,随着他的吞吐发出时亮时暗的火光,他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好一阵子,终于开口了。 “你见的大猫是什么颜色的?” 我被问愣了,说道, “什么大猫?” “洞里那个,特别大的,你看到的是什么颜色的?” “哦,你说的是那个大怪物,白色,煞白煞白的,怎么了?” 说到这,我奇怪起来,这人怎么会知道我进过洞,又知道我见过那猫爷。 大叔使劲地吸了最后一口烟尾巴,扔到地上用军勾鞋碾了碾,说道, “我把事情告诉你,这是我第一次跟你说,也是最后一次跟你说,说完之后,你不要再问我,所有的话,必须谨记,我问,你答,我说,你听,明白么?” 大叔语气甚是严肃,又很威严,我害怕地应着, “嗯,嗯” “你在地牢里遭完手术后,其实就已经死了” “啥!”我惊得差点没把下巴掉地上, “不问你,不要说话!”大叔呵斥道, “你现在的身子,早该烂掉,只是,我的猫,要度你一次。你看到四幅画的那个洞,非常人所能得,要三十九只灵猫共同度你才能踏进去,我活了这么多年,只知道两个人进了此洞,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我,我问你,你爷爷怎么死的?” “我爷爷,我爷爷,得了痨病,死的!” “你出生的时候,旁边是不是有只猫?” “我,我不知道,我妈没说过!” “你有没有见过你爸喝人血?” “我,我,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了!” “小子,你听好了,你现在还不能完全叫活人” “我其实已经让葛罗锅弄死了呗!”我气愤地冲着大叔喊道, “你可以这么说!” “我现在就找他报仇去,我妈,孙驰,我,一命还一命!” “站住!你万不可走出这片林子,永恒林场的事,你就忘了吧,那姓葛的,不过是个狗腿子而已,你一旦出了林子,遇到的,可不是刚才那两只狐妖那么简单了!到时候,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十七章 黑脸再现 后来大叔也没再多说,他的废话很少,那些没什么实质内容的东西,决不浪费唾沫。 这一夜甚是难熬,大叔给我拿了套棉衣,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把上锈的黑色剪子,挂到了门框上,并且嘱咐我,绝对不能将这把剪子拿下去,谁敲门,也不要开,安心睡觉,这屋子足够安全,并且,万不可离开这片林子,他明天晚上同样的时间,会回来。他连名字都没告诉我,便背着猎枪带着猫走了。他仿佛很是放心我在这过夜,又可能是压根就不想管我了。 我无法入睡,选择性地不相信他说的话,我不相信我娘没了,不相信孙子死了,更不相信自己现在不是个活人,我掐了掐自己的脸,明明生疼,怎么可能如他所说。 这段日子经了太多奇事,叫人心魂不宁,我愈发地气愤起来,这都是那姓葛的干的,若不是他这肮脏勾当,我怎么会有这般遭遇,我两个小拳头紧紧攥着,想着明天一定要出去找那王八犊子报仇,也顾不得大叔的告诫了,我虽是个处男,但好歹也算个爷们,这都能忍,还有什么骨气,况且如果现在真的已死,更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就这么的,我熬了一夜。 外面的老林时不时传来几声怪叫,也不知是那腹中空空的饿狼,还是嗜血的猛虎,亦或是瞪眼的黑瞎子(黑熊),这原始红松林里有太多的猛兽在夜里出来游荡,快天明那会,我听到窗外砰砰砰的巨大震动,就像火车路过一样,整个屋子仿佛都颤抖了几下,许是那成群的野猪出来觅食了。 天,终于慢慢亮了。 我胡乱穿上了大叔给我拿的棉袄棉裤,这东西居然是新的,如同特意为我准备一般,非常合身,只是应该在箱底放了很多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霉味。棉袄上绣了一个活生生的大猫,俩眼仿佛直放光,非常的逼真。 我出了门,也顾不上欣赏这美丽的雪景了,足足在这老林里转了几个钟头,方才找到去永恒林场的路,也亏着我是林区里长大的孩子,要是把那城里娃往这深山老林里一搁,十有八九得转蒙圈了,冻死在这不见人影的雪壳子里。 我在林中看到了几缕青烟,飞快地从头上飘过,想那必是昨天跑掉的狐妖,大叔跟我说,这狐妖伤不了人,但要是喝了他们的尿,就会被附在身上,我回忆起那狐妖出去盛的雪块子,想必是早就冻好的狐狸尿,一口气没喘好,我差点吐出来,只是这妖怎么特意装成孙子,又为何要附在我的身上,我着实没想通。 终于看到了永恒林场,它远远地在山下坐着,缕缕炊烟从各家的烟囱里冒出,好一派安宁的生活景象,我上次在的时候,这里还都让大水泡着,正如葛罗锅所说,大家应该是在他的英明带领下,战胜了老天吧,想到这我更加咬牙切齿,下山直奔着葛罗锅家去了。 我本想先回自家一趟,但我家住在林场正中央,中间经过这么多房子,必定会被人看见,真让葛罗锅发现,就被动了。想想我那个爹,我和我娘死活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十有八九是出去赌了,家里许是空荡荡,见了那场面我定会伤心。 老葛家恰在我这座山的脚下,下了山便能直接进他家院子,我掏出了从那木屋里找到的弯刀,弯着腰径直奔去。 老葛家房子与大门之间隔着大概二十米的院子,是自己打的一小块菜地,那会永恒林场家家户户都是这个结构,院子里打口水井,夏天的时候种些蔬果,冬天就用来养猪,再养点鸡鸭之类的禽物,吃喝不愁。我刚推开那半掩的双扇大黑门,隔着院子就听见屋内传来连续的喊叫声,这声不大,能听出是一男一女,那女的叫得勤快,“啊啊啊”的不停,那男的只是偶尔呻/吟两声,屋里家具什么的跟着很有节奏地叮咣乱响。 我这一说您就明白,这屋里的男女干的是什么事,可那会我只是个孩子,还觉着是俩人在干仗,想着那葛罗锅一定就在屋里,提着弯刀径直去了。 屋里的男人急促地叫了几声,听着仿佛抽筋似的,随后便传来女人的几声浪笑,俩人小声言语了几句,便没了动静,我赶到屋门前,正要推门而入,突然撞见一个男人,我头也不抬提刀就刺,可谁想,我使了全身的劲力却扑了个空,竟然直接从这个男人的身体里穿过去了,摔了个狗呛屎,我就像是透明的一样,根本碰不到他,我定睛一看,这哪是葛罗锅,正是那个给我开膛破肚的大个,我大叫了一声, “站住!” 可这大个好似没听见,我拍马赶到,提刀又刺,却再次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他仿佛根本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此时,葛罗锅那小媳妇从屋里出来,她两腮通红,应是没少出汗,在这屋外寒冷的空气里,汗气瞬间就变成了一缕缕白烟,在头上升腾起来,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把胸前的扣子扣上,追上了大个,翘着脚尖冲大个的耳根子言语了几句,便分开了。 她仿佛也根本瞧不见我,径直地穿过了我的身体,我也根本没办法触碰到她,这下我是真信了,想着大叔说的十有八九是没错,我肯定,已经死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将手里的刀啪啦扔到地上,心想这还报哪门子仇,连个活人都碰不到了,胸中说不出的憋屈,顿时满眼泪花地看着天,想起我娘,哭了起来。 突然间,天上出现了一团黑云,分明一张似人非人的脸的模样,直勾勾地盯着我,扭曲空洞却仿佛带着一丝隐隐的奸笑,我突然间想起了这张脸,这正是我当时跟孙子在河里抓鱼时,那泥鳅变的脸,也是在找孙子那个晚上在天上见到的脸,我吓得一下子就哭不出来了,傻傻地盯着那片黑云,只见它突然大口一张,猛地向我冲来,仿佛要一口把我吞下去。 我吓得瘫坐在地上,连逃命都忘记了,就当这黑脸几乎贴到我身上的时候, “啪——” 一声枪响传来,黑云瞬地被打散,但又飞快地聚成了一团,嗖地飞走了。 我定睛一看,大叔端着枪站在远处,见那黑云要跑,大叔叫了一声, “不好!它去找老鬼了!”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十八章 拨去迷雾(一) 这会,只见红猫嗖地从大叔肩上跳下,一个健步便冲着黑云的方向蹿了出去,边跑边盯着天,如同在瞄准一样,发出一声嘶叫。远处林子里,隐隐约约升腾起一层雪沫子,逐渐传来轰轰隆隆的响声,越来越大,突然,几十只猫如同猛兽下山般,猛地蹿出雪壳子,跟着红猫追起了黑云,那云飘得快,灵猫们在地面上个个身手矫健,紧跟不放,不一会便没了踪影。 与此同时,大叔从脖子上摘下一个吊坠给我戴上,说道, “在这等我,哪也别去!” 随后,他头也没回,冲着黑云就奔了过去。 我从胸前拿起那吊坠一看,上面挂的是一颗狼牙,晶莹剔透,这吊坠甚是眼熟,和我在洞里看到的那四幅图中的“春”里,抱孩子女人胸前戴的吊坠一模一样,我盯着这吊坠看了片刻,抬头就望不见大叔和灵猫们的身影了,天上的黑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站在老葛家院子里,一时手足无措,想着自己现在就像个废物一样,费劲半天挤不出半个响屁,我脑袋里一直在飞快地想着,这黑云里的黑脸到底是什么玩意,自从见着这张脸,就没太平过;又想着大叔嘴里的老鬼是什么来头,好像很厉害的角色,他这么大本事都怕;我又想回家看看,但顾忌大叔的话,本已经违背他的嘱咐惹了一次事,这回说啥不能再犯错,我站在院子里,那屋内虽暖和,但怕大叔回来寻不见我,便放弃了进屋的想法,我冻得直跺脚,在院子里踱着步。 许久,天有些发暗了,远处的大山变得昏晕起来,眼瞅着就要入夜,也不见大叔回来找我,我冻得两腿好像都没了知觉,脸颊如同刀割般,一有表情便疼得要命。我寻么着,他是不是把我给忘了,亦或是发生了什么事,正当我犹豫要不要傻等下去的时候,我见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我爹,推开大门进来了。 一开始我本没认出这是我爹,他穿得破衣娄嗖,上身裹了个破棉袄,也没加件外套,袄子破了几个洞,里面的棉花耐不住寂寞地翻出来,他头发也长了不少,油腻腻的,活脱脱一个要饭的样,半会时间,我才认出来。 没了我娘的伺候,我爹想必也没本事活出个人样了,他站在大门洞下,抄着袖子穷酸地避着寒风,仿佛等人似的,时不时向门外望两眼。我很是奇怪,他跑到葛罗锅家来干什么,平时我们两家也没什么交情,我家穷,像葛罗锅这样的富裕人是瞧不上我们的。我上前去试着拍了拍他,手还是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我把门洞子里的几块闸板弄倒在地,他仿佛也看不到,若无其事地等着人。我想着,在我这个世界,我即便是作翻了天,那边许是一丝也觉不到,我放弃了,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半会,大门开了,葛罗锅回来了。 他见着我爹,瞪眼说道, “你怎么又来了!钱不是给你了么!” 葛罗锅仿佛很是不耐烦,说完便撇开我爹向屋子走去,我爹紧跟着陪着笑脸,说道, “那几个钱,都,都赌光了!” “赌光了是你的事,别来找我!” 葛罗锅快走了几步,想把我爹甩下,我爹却紧紧跟着, “你也不差几个钱,你再给我点,我这,下顿饭都没着落了!” “老王你给我听着,我是看着你媳妇孩子死了,才替你向局里申请这五百块丧葬费,你别不知好歹!” 我一直站在旁边听着,像一个观众一样,纵使我现在拿刀刺那王八犊子两下,也屁用不当,我听俩人的话,明白了我和我娘的命,也就值五百块,死了,连个念挂我们娘俩的人都没有,即便是我爹,也是因为钱给少了,才出来叫两声,想想,真是讽刺。 “场长,你就可怜可怜我,我,我也不容易啊!”我爹哀求道! 见我爹这个样子,我真想上去揍他两拳,同时心里又万般羞愧,这居然是我亲爹。 “快给我滚!”葛罗锅推了我爹一把,我爹无力地往后退了几步。 “姓葛的,你别得寸进尺!”我爹向葛罗锅喊道。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对外人发火,他一向都是在家里又打又骂,一出家门就四处赔笑的,况且这又是在场里一手遮天的葛罗锅。 “你什么意思?”葛罗锅问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我媳妇和孩子在大棚里呆得好好的,怎么可能让洪水给淹死,还偏偏就让你给看见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心里清楚!你这些年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个五百块钱就想了事,你打发狗呢!” 听到这,葛罗锅仿佛被刺到了要害一样,顿时阴森森地盯着我爹,说道, “老王,你给我听着,你刚才说的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如果你嘴再把不住门,我就让你好看!” 葛罗锅恶狠狠地盯了我爹一小会,眼里的凶煞之气愈发猛烈,我爹也仿佛没了脾气,避着他的目光低头不敢看。 葛罗锅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打零钱,数了数,约是几百块的样子,一把拍到我爹胸前,说道, “滚!” 我爹脸上立刻挂起了笑容,高兴地接过钱,再也没说什么,转头就走了。 葛罗锅盯着我爹出了大门,才转身奔着屋里去了。 老王啊老王,我现在都不想管这个男人叫声爹了,他既已知道了这档子事,为何不去报案,老王你真他妈是窝囊到家了! 我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会,我突然回忆到,发大水那晚,在我“死”前,听孙子说葛罗锅他们挖去小孩子的心肝,孝敬山神,可那山神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难道是,大叔口中的老鬼!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转不过来弯,正在此刻,那只红猫回来了,它远远地冲我奔来,一个急刹站定在我脚下,那猫毛也不如原来般油亮,好像被咬掉好几撮,间或秃着一块,露出猫皮,我四周寻着却不见大叔,此时红猫冲我一扭头,仿佛让我跟着它走一般,就奔着上山去了,我不敢耽搁,跟着就跑起来,足足在山里转了个把钟头,我方才回到那个木屋,进屋一看,大叔奄奄一息地躺在炕上,浑身全是伤口,鲜血淋漓分不清模样,几乎要断了气!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十九章 拨去迷雾(二)妖犬 见着大叔这等狼狈,我心里百般自责,想着都怪自己不听嘱咐,擅自做主,连累别人造得这般凄惨,我又琢磨着究竟是什么,能将颇有本事的大叔和那几十只灵猫伤成这般,那老鬼定不是一般的角色。 我蹲在炕檐边,哭啼起来, “叔,都怪我,不听你的话!” 大叔虚弱得上气不接下气,用了好大一番力气对我说, “快,去外面,绕着屋子,点上五堆火,窗下抽屉里,有,有狼皮,每个火堆里放一块,做完速速回屋,将,将桌上的蛇皮老酒在屋里撒一圈,万万,万万不得耽搁!” 说罢,大叔嘴里呛出一口黑血,不停地咳起来,那红猫在大叔的伤口上不断舔舐,很是心疼自己的主人,我见着咳得就要背气的大叔,刚要上前去拍拍他,他呵斥道, “快去!要不你我都要丢了性命!” 我不敢迟疑,捧着狼皮,抄起火柴和松木明子就来到了屋外。 此刻夜幕早已拉下,一轮圆月躲在云层里不敢露头,这深山老林瞬间变得幽深诡暗,小屋西面的野坡子,也仿佛不安分起来,隐隐约约像是在酝酿着什么肮脏的阴谋,按着平时这个时间,林子里早已嘶叫漫天,哀嚎遍野,虎豹狼熊到处流窜,可这个时候,老林里却异常的静谧,连个耗子声都听不到,仿佛这林子里的猛兽灵物都逃得远远,避而不出一样。 小屋后身堆了一米高的柴火垛,都是大叔在林子里砍的,我急着抱起几块,慌忙堆和一气,先把明子引燃放入柴火堆里,这明子是躺在土沟里的松木,经过上百年的腐蚀形成,富含油脂,点火即着,在林区是最靠得住的引火之器,不一会,五堆柴火纷纷燃起起熊熊火焰,瞬间照的四周透亮,那柴火颇有些潮湿,只见一缕缕白烟围着小屋升腾起来。 我不敢耽搁,按照大叔的吩咐,将那已经脆得如纸一般的狼皮撕开,纷纷扔在火堆里,随后立刻跑回屋内,围着四面墙把那蛇皮老酒洒了个精光,那味道叫一个呛,憋得我趴在地上咳个不停,差点没把五脏六腑尽吐出来。 这酒也不知是怎么个工艺,除了刺鼻的酒糟味,还有一股子浓烈的腥臭,吸进肺腑瞬间感觉七窍生烟,头皮发麻,小魂都离了体,让人无法自控,正当我趴在地上干咳的时候,大叔突然将食指放在嘴前,冲着我作出不要出声的手势,他自己本就咳得厉害,又加上这蛇皮老酒一番折磨,便躺在炕上捂着嘴呼呼的喘着粗气,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外面真的是安静极了,只能听得到柴火在噼里啪啦燃烧,我透过窗子偷偷的向外看去,除了煞白的雪地,没见着半点异常,但那不远处的老林里,却黑黝黝的一片,也不知是藏着什么妖魔鬼魅,让人不寒而栗。 突然间,屋后方的老林,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仿佛一点也不想遮掩,踩得枯枝噼里啪啦的乱响,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近,听着像是到了屋后墙边,突然间停了下来,屋后没有窗户,看不到什么,我只能竖着耳朵听,已然吓得裤裆尽湿,下意识地向炕头走去,抱住大叔,那红猫把耳朵贴在墙边,低着头认真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安静了片刻之后,外面的东西便从屋后慢慢绕到门前,能听出,这东西绝不止一个,脚步声乱七八糟,踩得雪地咯吱咯吱乱响,我虽是害怕,但却忍不住朝窗外看,这时,一个脑袋,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我定睛一看,这是一个足足有水盆大小的狗头,张着长满獠牙的大嘴,那獠牙足足有半根筷子长短,一股股的口水顺着獠牙刷刷地往下淌,那狗眼凶神恶煞,紧紧地盯着屋内,瞳孔放着蓝光,鼻子尖上长了个足足有鸡蛋大的瘤子,好像还在往外渗血。这狗的块头比林子里的老虎还要大,说是赶上那瓶洞里的猫爷,也不为过。 猛地,又从两边走出四只妖狗,我被吓得连个屁都放不出来,紧紧地搂着大叔不敢动弹,只见这五只妖狗突然狂暴起来,一阵狂吠之后,跃跃欲试想要冲进屋内,奈何木屋四面都燃着狼皮烈火,它们终是有所顾忌,不敢造次。 就这么僵持了一小会,不出所料,这五只妖狗中,终于有铤而走险的了,只见它向后退了七八步,猛地一个加速飞身越过火焰,顶着脑门就撞向了窗玻璃,这玻璃怎挨得住妖狗的冲击,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妖狗没站稳,噗通就摔进了屋子,它哪知,屋内有这般灼烧肺腑,熏透五脏的蛇皮老酒,这妖狗刚喘一口粗气,便“嗷”的惨叫一声,一个驴打滚慌慌张张就奔着窗户又跳了出去,头也不回地逃向老林,剩下那四只,本也想学着跳进屋内,但见过这番后,都灰溜溜地跑了。 多亏了蛇皮老酒,这夜总算有惊无险地熬过去了,我按着大叔的吩咐,拿被单将窗户挡上,免得老酒的气味散掉,引得妖狗再来。 第二天,大叔身体稍微恢复一些。他告诉我,这五只妖狗正是那老鬼养的,本都是看家护院的好狗下的崽,但让这老鬼弄来,下了妖符,从小便喂死人肉孩子皮,逐渐变成了这般模样。老鬼最初养了九只妖狗,让大叔打死了四只。每次,大叔都是带着蛇皮老酒去弄这帮狗,他昨天本是去寻那朵黑云,正撞见黑云要对我下口,便打散追去,后来在野路上碰见这群妖犬,妖犬异常残暴,大叔没有了蛇皮老酒的护身,招架不来,节节败退,差点丢了性命,多亏那群灵猫死命相救,方得脱险。 我这会子才知道,为什么永恒林场一条狗也没有,狗通灵,虽不如灵猫般能自由穿梭于阴阳两界,但狗鼻子闻千里,也会觉出点什么,闻着这几条妖犬的味,便会吓破肝胆逃之夭夭,估计这方圆几百里之内,也不会再有汪汪叫的动物了。 可我又有好多疑问,关于老鬼,真的是葛罗锅嘴里的那个山神么?它如何能在两个世界为所欲为?那团黑云,为何总是在我头顶不散去?那猫爷,真的存在过么?大叔又是何人,我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木屋里? 第二十章 拨去迷雾(三)老鬼 第二天,大叔精神恢复了不少,身上的伤口逐渐好转,他给我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这件事,许是发生在清朝康熙年间,具体时间不详。 那会的东北地区,荒凉偏僻,原始未凿,有一个地,叫做尚阳堡,如今位于辽宁境内,稍微了解点大清历史的人都知道,这地,是流人聚集地。 流人,即是被流放之人。这群人中,有反清复明的前朝遗老,有三藩叛乱的通谋人质,有官场失宠的大员臣子,也有因**而获罪的文人雅士。在清代,东北地区共有三大流人聚集之所,一是宁古塔,二是卜魁,三就是尚阳堡,这尚阳堡,相比前两个,自然条件要好得多,故而,那些虽被流放,但权势仍存,通了官路的大臣们,都来到了这里。 在尚阳堡,有个张姓的大户人家,这家老爷的具体名字早已无从考证,据说原是督查院里的一个都御史,官居一品,但因直言上谏,没少得罪人,最终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携家眷被流放至此。 这位张老爷虽落魄,但当官的那几年,也没少贪,家里的钱财银两,足够一家老小几代富贵,虽说此地颇为蛮荒,但倒也清净,张老爷就这么过了几年的痛快日子。 在一个三九寒天的早上,张家小丫鬟打扫院子的时候,在老井旁发现一个弃婴。按理说,大宅里看家护院的家奴众多,夜里轮班的更夫就不下八九个,怎么会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来,把这婴儿扔在了老井旁,谁也弄不明白。更离奇的是,这婴儿在这白毛风乱刮的寒天下,挨了这么久,硬是活了下来。 张老爷看这孩子可怜,就收养了他,认为义子,并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张凤阳。张老爷本就老年得子,这张凤阳和他的亲生儿子年龄又相仿,俩人在一块,成了很好的玩伴,每天在深宅大院里穿梭,在这雕栏玉砌,朱门拱梁之中打闹,张老爷看着那是万般的满足,虽是被流放至此,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活得好一个自在。 一晃十几年已过,这俩孩子都长大成人,老爷亲儿子长得玉树临风,活脱脱一个俊朗美男,而且心地颇为善良,逐渐把持了张家的大小事务。而这张凤阳,相貌猥琐,总是带着那么一股子阴酸样,他见着一起长大的玩伴越来越得势,便心生嫉妒,虽是在这深宅大院里吃穿不愁,张家也没拿他当外人,可张凤阳这报复心,愈发强烈。 慢慢的,他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平日里都是在赌馆消磨时光,间或回家那么几次,也是为了看看他养的猫狗鸟鱼之类,别的再也见不着人影。 有那么一日,张凤阳在赌馆里玩得快活,他的手气别样的好,直到兜里塞满了银钱,方才有意归家。外面已是子时,天上淅淅沥沥地飘着细雨,空气愈发潮湿。张凤阳一个人走在路上,正巧路过一个野坡子,上面寸草不生,他突然怕起来,虽说这条路已走过无数次,但这次总感觉周围遍布着一股子的阴森味。突然,天上猛地雷声四起,震得他头皮发麻汗毛直立,脑后的辫子几乎翘了起来。突然,一个大肉球从那野坡子上呼噜噜地滚下,直接停在了他脚旁,这可给他吓坏了,一个趔趄往后退了三五步,定睛一看,一只猫,蜷缩着发抖,毛都已经烧得焦黑,就那脸还能认得出是个猫样。 张凤阳对猫狗鸟鱼很是喜欢,便将这野猫捡回了家,他哪知,这野猫乃是修炼上百年的猫精,那晚正在渡九重雷劫,不料道行不够差点死在这野坡子上,多亏他出手相助方才捡回一条老命。 这猫倒知恩图报,便告知张凤阳可帮他如一愿,那小子见着这等好事,便许了愿想要终身富贵之命。 猫精答应了他,但阴阳道上富贵之人额数有限,有人发达就须有人落魄,这猫精便问他,想从谁身上换来富贵,张凤阳早已对张家心生怨恨,便应了猫精,要让张老爷家道衰败。 没有几日张凤阳便如愿了,张老爷被康熙皇帝一纸诏书赐了死罪,钱财银两尽被抄光,张家从此再也没得翻身,张老爷没有几天,便撒手人寰了,他那亲儿子,也只能靠干些泥瓦活谋生。 而这张凤阳,却得了势,在赌馆里赢了好座金山银山,从此成了当地的大户人家,处处欺凌张老爷的亲儿子,只差把他弄死了事,真叫一个以怨报德。 就这么着,这张凤阳享尽荣华富贵,转眼间就过了知命之年,由于这些年荒淫无度,又沉迷那大烟中颓废不振,一次着了风寒,差点将他这一身干巴肉送进棺材里。某天早上,从外面来了个老道,给张凤阳推了一副药,说是在三十里外的西山土地庙里,有一只大猫,吃了那猫的心肝肺,便可长生不老,张凤阳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带着家丁就奔那土地庙去了,果真发现一只大猫,足足有半头象的体魄,这猫见着张凤阳不但没走,反而热情地舔了舔张凤阳,仿佛很是相熟的样子,哪知张凤阳提着尖刀一把刺进了大猫的胸口,这猫立刻血涌如柱,一命呜呼了。 自打吃了那大猫的心肺之后,张凤阳正如道士所说,白头发再也没多出过一根,便更加得势了,在一个飘雪的夜里,他带着人活活打死了张老爷的亲儿子,在尚阳堡这个不大的地界里,张凤阳黑白两道通吃,变得愈发凶残。 那只被他一刀捅死的大猫,正是他当年救的猫精,因为给张凤阳还愿,猫精违了天道,私自改变凡人的命数,遭了天谴被困在土地庙里,久久不得脱身,哪想到被这阴险毒辣的小人结果了性命。 那猫精虽肉身已死,但幻象仍留在阳间,每天子时都要出来寻那张凤阳,张凤阳吃不得这般折磨,日渐萎靡,又开始衰老起来,他便再次寻那道士,那道士又给他一方,每年谷雨时起,白露时止,每个节气须吃上十八个童子的心肺,便可得长生不老,道法通天。 张凤阳二话没说就依了那道士,同时为了躲避这猫精的日夜骚扰,便带着钱财一路向北逃到小兴安岭深处,弄起了这肮脏的勾当,并日夜修炼道术,这一活,就是几百年,现在早已成了林里的老妖精,凡人奈何不得。 大叔告诉我,这张凤阳,就是那林中老鬼。 我听得恍然大悟,便问道, “那只被老鬼杀死的猫精,难道就是我在瓶洞里见到的猫爷?” 大叔低着头,半会没言语,我接着问道, “大叔,你又是谁?” 第二十一章 桃把弯刀 我接连的问题,让大叔有些不耐烦,他皱着眉头说道, “你小子,脑袋里全是问号,我跟你说过,我说,你听,我问,你答。” “我,我太想知道了” “有些事,我早晚会告诉你,只是,现在没有必要,你只要听我的话,就够了。” 我赶忙点头答应着,不敢再多问。 “这个地方太危险,昨晚我们完全暴露,那些妖犬回去报了信,老鬼今晚必定过来,一是弄死我,二是抓住你!” 说到这,大叔突然紧紧的盯着我,仿佛要告诉我什么秘密, “记住,你很重要!如果我真的被老鬼弄死了,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死,也不能死在他的手里!” 我不太明白,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怎么着,自己就变成老鬼的目标了,更不知道大叔嘴里的重要,指的是哪门子事。 “老鬼道行越来越深,过去我本可将它了结,没想到留了后患,现在连他养的几条走狗,都快招架不住!” 大叔往炕上捶了几拳, “明年谷雨时节,就是他修炼邪术的二百七十九年,如果真的让他活到那个时候,他便会化身人魔,那会,你我将永世不得超生!” “你是说,如果能弄死老鬼,我还能再回去?” 我仿佛看到了黎明的曙光,顿时高兴起来。 “回不回去,看你的造化!快穿好衣服,我们得换个藏身之处!” “去,去哪啊?” “你跟着我就是,这么多废话!” 我不敢再多言,只见大叔慢慢地从炕上下来,拿起他平时背的羊皮袋子,收拾起了东西。 大叔恢复得异常迅速,昨日见他伤成那般模样,放在一般人身上,能下地走路起码也需一两个星期,没想到他一早醒来伤口就已结痂,活动也自如起来,想必大叔定非等闲之辈,这也让我更想了解他的故事。 大叔摘下那挂在门框上的黑色剪子,在抽屉里取出一瓶满满的蛇皮老酒,又将剩下的几张狼皮,尽数放入袋内,他来回翻了几次抽屉,又围着角落寻了寻,仿佛丢了什么东西,便问道, “你可见我的弯刀?” 我一愣,突然想起来,说道, “是,是那把桃木把的么?这,这么长的” 我双手比划着那弯刀的长短, “对,你见它在哪?” “哎呀!我,我,我把它扔到葛罗锅家院里了!” “什么!”大叔大喊一声! “昨,昨天,我想去报仇,就从抽屉里翻到了那把刀,我刺那人的时候,发现自己真的死了,就,特别恼怒,就把刀扔到了地上,昨天回来得又着急,就,忘了拿回来!” 大叔不言语了,喘着粗气,仿佛肺子都要让我气炸,我上前安慰道, “不,不就是一把刀么,咱们有那蛇皮老酒,不怕他!” “你可知那刀是做什么的?!” 大叔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我弄丢了他的心肝宝贝,见着他这般恼怒,我便不敢做声了。 “那把刀,是现在唯一还能除掉老鬼的灵器!没了它,咱们就是羊入虎口!” 大叔冲我喊起来,我也上来了倔脾气, “不就是一把刀么,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是还有那杆猎枪!” 大叔听了我这番话,攥起拳头“咚咚咚”的往墙上用力捶起来,整个房子都跟着颤了几颤,他用力太猛,身体本就虚弱哪承得住,便捂着胸口咳个不停。 我见他这般生气,心想这刀定不是一般的物件,必有大用,也着急起来,但我却不想服软,琢磨着反正也跟他闹翻了脸,说什么也不能认错,起码嘴上不能输。 “我弄丢的,我去拿回来就是!”说罢,我推门便跑了出去。 “你给我回来!”大叔追出来,他身体承不住这般折腾,没跑几步就双手扶着膝盖,弯腰喘上粗气了。我一溜烟就跑得老远,回头喊道, “你等我,我一会就回!” 我虽嘴硬,但也感觉到了这桃木弯刀的重要性,大叔不会骗我,想那老鬼势力越来越强,若再把这弯刀弄丢,我们真成任人宰割的羔羊了。想到这,我便不由得着急起来,这一着急可好,蒙头转向在林子里迷了路,整整转了四五个小时,才回到永恒林场,此时太阳已过正当空,慢慢的朝着西山转去了。 我不敢耽搁时间,心里祈祷着祖宗显灵,一定要让我寻回那把弯刀,便慌慌张张地来到老葛家院子里。万幸的是,这弯刀仍躺在红砖地面之上。鬼界与人道是不同物质世界,互相不能感知,更不能作用,所以,只要没有孤魂野鬼掺和这档子事,这弯刀便不会丢。 我总算踏实了,回去见大叔也有了底气,心里满是成就感,仿佛自己干了什么丰功伟绩似的。我估么着时间也就一点刚过,便想在场子里溜达溜达,反正这帮活人也见不着小爷。小爷昨天来也没顾上,今天好好瞧瞧你们这帮活物,偷窥偷窥你们的隐私,心里也找找平衡,想到这,我反而对自己“死”庆幸起来,真是活着不知享福,死了反倒作乐,我他妈真是个怪人。 正在此时,我三叔,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他怀里裹着棉被,应是里面什么东西怕被冻凉了严严实实地包着,神色匆匆,仿佛很是着急的样子。我活着的时候跟他不是很熟络,对他也颇有怨言,我爸整天去他家赌,一天到晚见不到人,也不知输了多少钱,都进这家伙腰包了,而他这个当叔的,过年从来没给我包过红包。见他这般匆忙,想必是我爹昨天得了那几百块钱,等着他组局呢吧,我便快步跟了过去,没猜错,这家伙真往我家去了。 三叔推门而入,我也跟了进去。那屋内真是乱七八糟,从厨房到炕头,没有一块下脚的地,这家让我爹造的,活脱脱成了一个垃圾场,不堪入目。此刻,我爹正坐在炕头上,闷头抽着旱烟,一口接一口,啪啦啪啦地好像心里特别不安,每次我看到他这躁动的样子,就知道他又要找茬跟我娘干仗了,可这会,我跟我娘都不在,他可找不到能欺负的人了,心里应该很不是滋味吧。 我爹见着我三叔过来,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猛地站起来就迎了过去,手里接过那团棉被,小心翼翼的放到了炕上。我心想着,赌博这东西就这么有瘾,见着赌友就像见着亲爹似得,那棉被里包的应该是麻将色子之类的吧,要不我爹怎么能这么珍惜,对我娘,都没见他这么上心过。 “怎么这么晚才来?”我爹问道, “还不是前几天那大雪,现在山路刚通车,他赶着最早的一班车,就给你送过来了!” 只见三叔把那包得严严实实的棉被掀开,里面分明是两袋鲜红鲜红的液体,见那包装,应是医院里用来救人的血液,我爹如同饿狼一般,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茶缸,撕开血袋将整整两袋血一咕噜全部倒进缸子里,大口大口地饮了起来!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二十二章 雪爬犁 书接上回,我跟着三叔回了家,本以为这俩人要甩开膀子耍钱,没想却见着我爹饿狼般地大口喝起了人血,顿时把我吓得头皮发麻,后背冒汗。 我突然回忆起来,大约两年前春天的一个晚上,我跟我娘正在家吃饭,桌上只有一盘白萝卜腌的咸菜加一盆大碴粥,用老话讲,那会属于一年四季中青黄不接的日子,冬天储存的蔬菜食材都已耗尽,而刚种到地里的种子还没发芽,我家困难又没多余的钱财去买些肉蛋开荤,只能这么干熬着。 我跟我娘正吃着,我爹突然从外面进来,他忙于赌钱,平时很少回家吃饭,这猛地一进屋,让我们娘俩颇为意外。只见他手里拎着一个小公鸡,也不知道是从谁家偷摸得的,那小鸡不停地扑腾乱叫,我爹进了厨房一刀就将它尸首两地,那脖颈脉管里的鸡血嗖地喷射到了棚顶,这可吓坏了我们娘俩,我娘一边护着我,一边责骂我爹。我爹却如同疯狗一般,完全忽略了我们母子的存在,他抓着那仍在扑棱的鸡尸,将鸡脖子一把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如同三天没吃食的老虎,使劲地唆着鸡血,吃相甚是恐怖,我娘吓得直接就昏了过去。半晌功夫,那鸡再也不动弹了,脖子里仿佛也挤不出半滴血,我爹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那沾满鸡毛的嘴,擦了擦下巴上的血,对我说道, “渴死了!半个月没喝水了!” 有句话叫家丑不可外扬,我爹喝鸡血这事,我娘不准我和任何人说,她告诉我那是因为我爹太馋肉了,家里多日不开荤,把他给馋的。为此,我娘还颇为自责,好像是自己没照顾好男人一样,这事我后来就再也没想起过,更多的是不愿再想起来。 可这会子,我爹居然喝起了人血,我想着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便走进瞧了瞧,只见那袋子商标上白底黑字标的清清楚楚“金丰市血液中心,150ML,AB”,我惊得都喘不过气来,直勾勾地盯着亲爹。 只见他将那茶缸口朝下,使劲晃了晃,张着嘴在下面接着剩下的最后几滴人血,他舔了舔嘴唇,不甘心地放下了茶缸,说道, “这点钱不够几次花,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早晚有一天我得渴死!” “你得找个营生干啊!”三叔劝着我爹, “你半月就得喝两袋,花销这么大,原来还能靠媳妇给你补贴点,现在你怎么办?” “你什么意思,我欠过你的钱么?你以为我愿意喝?你以为我愿意喝这一股子骚味的破血吗!” 说罢,我爹使劲将茶缸摔到地上。 “我他妈就是个窝囊废!我喝了半辈子血就是戒不了,我就是戒不了!老婆孩子都没了!我他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爹说着就跪到了地上抽泣起来,拿头一下下撞着墙。 “这还不是咱爹干的好事!唉!” 三叔说完这句话,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我爹,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我听着纳闷,他这又把我爷爷扯进来了,仿佛是我爹喝血是让我爷爷害的,我想起在木屋里,大叔问我的那几个事,一是我爷爷怎么死的,二是我出生的时候旁边是不是有只猫,三是我见没见过我爹喝人血,这第三件事我算是对上号了,可这其中又有什么联系呢,我一头雾水。 三叔走了,我望了望我爹,如此颓废,实是不想再看下去,便也离开了。 此时外面已飘起鹅毛大雪,天也阴沉了不少,我意识到时间不早,如不速速拿这桃把弯刀和大叔汇合,一旦老鬼天黑找来,我们都要完蛋,我不敢耽搁,便加快了步子,来到山脚下。 正当我闷头往上爬的时候,一段欢快的嬉闹声传到了我耳朵里,我顺着方向看去,三个孩子正在山坡上玩雪爬犁,这场面我再熟悉不过了。 每个冬天,雪爬犁都是林区孩子最好的伙伴,这物件的工艺十分简单,两根长木方子,一头锯成坡状,几块长短适宜的木板,串上横带,横竖交叉用铁钉一钉,完活。要是再讲究点,就把那八号线(一种林区常用的粗铁丝)在灶坑里烧得通红,趁着最热的时候插入长木方底,拿钳子沿着底面凿好坐实,这八号线在爬犁最底部接触起冰雪非常顺滑,便走得飞快。我和孙子还有国梁他们,每天都会迎着风雪,扛着爬犁跑到这个小坡顶上,顺着坡子一屁股坐到山下,那种体验,是森林外面的孩子们无法感受的。 想到这,我不禁叹了一口气,真他妈的是造化弄人啊!我看着这三个孩子玩得开心,心里别提多眼馋了,真想坐上那爬犁一口气爽他几回,奈何大叔等得着急,我本已耽搁了好久,不敢再拖延,便闷头接着爬起来。 “麻子?”远处有人叫我,我定睛一看, 那三个孩子中,有一个站在半山腰,手里拎着爬犁,一动不动直勾勾看着我, “那是麻子么?” 他朝我的方向指了指,向旁边的两个玩伴问道,那俩小孩顺着看过来, “哪有人啊!你可别吓唬我们!” “就是,麻子都死了,你难道见了鬼了!” 我眯眼一看,这指着我的不是别人,居然是国梁! 这小子怎么能看到我呢!我都已经“死”了!他这个举动可给我吓了一跳,说也奇怪,本来活人应该怕鬼的,可我现在明明是个孤魂野鬼,这怎么还怕起人来了。 国梁仍旧直愣愣地朝我看着,旁边那俩小子不愿意了,说道, “你玩不玩,别老吓唬人行不,不玩赶紧回家去!” “就是,你中邪了吧!” 国梁没顾着这俩小子,径直奔我走来,我吓傻了,心想这国梁胆子怎么这么大,见着鬼了还不跑反要追,难不成是想请我上他家大吃一顿,小爷可没这时间。想到这,我便冲国梁挥了挥手,喊道, “小子,你瞎了眼了!我不是麻子,麻子早死了!” 说罢,我转身便跑,您这是头一回听说小鬼让活人追着跑的吧,我也算是给小鬼们丢了脸面,心里万分过意不去。 “站住!我看见你了!别跑!” 国梁一边高喊,一边向我追来! 第二十三章 雪宴 国梁如同脚下生风,没几步便追上了我,在这冰雪覆着的坡子上,一般人都得小心翼翼挪步,一旦滑倒就直接轱辘到山根去了,可这小子脚底仿佛长了冰刀,跐溜几下就来到我跟前,我正纳闷呢,他从背后一把抓住我的右肩,说道, “还跑!” 我猛地回头,将他抓着我的手拿掉,只见他笑眯眯地看着我,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这反应倒是把我吓得够呛,我傻站着不知说什么, “见着我为啥不打个招呼?”国梁仿佛质问我一般, “你,你为啥能看见我?” “我为啥看不到你?” “我,我都死了!” 这时,那两个孩子也从后面赶过来,见着国梁自言自语,他们先是顺着国梁说话的方向瞧了瞧,又死盯着国梁,摸了摸国梁的额头, “跟谁说话呢?” “你是不是犯病了?”这两个孩子问道。 国梁没有理会他们,继续对我说, “活的,死的,我都能看到!” 我让这抠门的国梁给整蒙了,活着的时候只知道他特别的抠,从他爷爷到他这,都一个德行,并且特别爱占小便宜,但从没听说他们老国家有通灵的本事,就他家那种作风,有这本事,早就走街串巷敲锣打鼓跳大神挣钱去了,怎么会半点都不声张。 我蒙在那不知说什么好,阴阳人相见,这种感觉是活着的时候根本体会不到的,我突然觉得,自己比活人低劣了不少,心里仿佛没了尊严。 “你,你拿我的PIAJI还没还我呢!”我尴尬了半天挤出了这句屁话。 “哈哈,走,跟我回家拿!”说罢,国梁就拽起我拿着桃把弯刀的胳膊,拉我要往山下走。 “不,不用了,我不要了。”我一把推开国梁,总是觉得他这种表现怪怪的。 “走吧,我爸做了一桌子好菜,就等你去吃呢!”他再次拉起我,奔着山下就要跑。 我一听这么多好吃的,心里便有点动摇了,自从在木屋醒来,也没吃过几顿饱饭,昨晚还让那蛇皮老酒熏得五脏六腑差点吐个干净,这送上门的好事哪有拒绝的道理。可我突然意识到,这等大方的举动,绝对不会是他们爷俩能做出来的,此时天色已经慢慢发灰,没多久阳光就要散尽了,大叔告诉我,老鬼在夜里的本事是在白天的数倍,我已耽搁太久,若不及时赶回,恐要捅出大娄子。 我用力推开国梁,说道, “你今天怎么感觉,不对劲呢?” “不对劲?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 “就是不对劲,感觉,好贱的样子!”我很是正经地骂了国梁一句,想把过去他占我的小便宜都找回来,同时也试探下他的反应。 “贱么?我不一直都挺贱的!哈哈!”经历了上次狐妖装孙子的事,我多少有了防备,心里大呼糟糕,这王八犊子绝对不是国梁。按照国梁的脾气,我这么骂他,他早就十句话给我骂回来了。 只见“国梁”再次抓起了我拿弯刀的手,却不敢碰那弯刀,他问道, “这是什么玩意,吃饭别带着刀,多不好,快扔了!” 说罢,他便用力晃我胳膊,仿佛要将弯刀甩到地上,同时,那两个刚刚还完全看不到我的孩子,也一把上前抓住我的手,开始使劲掰,但都不敢碰这刀,小心翼翼很是害怕的样子。 “放开我!”我挣扎着。 突然,我发现国梁的脸变得扭曲起来,一缕缕黑烟仿佛直接从他额头里冒出来,那不大的额头瞬间消融,紧接着便是眼睛,鼻子,嘴,沿着身体向下,不一会就没了人样,化成一大团黑烟,甚是恐怖。与此同时,那两个孩子也瞬间变了模样,三团黑烟合到一起,那张丑陋的嘴脸又出现在了空中,阴森的看着我! 还没等我回过神,它嗖地冲我飞来,瞬间将我牢牢缠住,如同蟒蛇捕食一般,想要活活把我勒死。我拿着弯刀的手一下便没了知觉,弯刀“噗”的一声,掉进了雪壳子里,那雪深得很,弯刀立刻不见了踪影,只在雪表面留下一道不大的印记。 我被勒得几乎要窒息,想起这团总是纠缠不清的黑云,心里万般痛恨厌恶,可又毫无办法,上次这东西要对我不轨,大叔及时赶到,这次我算是没人管了,都怪自个不听话又疏忽大意。想想爷爷真要栽在这里,便哭了出来,可这东西死死夹着我,我连哭都发不出个声响。 我无济于事地挣扎着,越是使劲,这黑云勒得越紧。正当我两眼发白,即将窒息的一刹那,突然想起这东西一直回避着弯刀,不敢触碰,想必弯刀定能伤到它,我便使出最后一股劲,双脚蹬地,嗖地蹦了起来,瞄着那刀在雪面上留下的印记,一个打挺就躺了下去。我刚一着地,那团黑云瞬间便就散开了,就像被大风吹跑一般,不见了踪影。 我拍了拍身上的雪,筋疲力尽地站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仿佛要将刚才没吸着的氧气全都补回来,此刻天已开始发黑,我不敢耽搁,拿起弯刀便向冲进了林子。 我在林子里一路狂奔,拼了小命也要在天黑前将弯刀送到大叔手里,他上午本想带着我离开这小木屋的,都怨我一直拖泥带水误了大事,我一边跑一边责骂自己,祈祷着大叔没事,老鬼千万不要趁虚而入。 也不知奔了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周围的林子瘆人的安静,我只能听到自己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响,这个气氛,和昨天那些妖犬出现之前一模一样,压抑恐怖。 那小木屋终于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累得双手叉着腰,一步步向木屋走去。 突然,三个人影出现在不远处,这仨人弯着腰,围着木屋仿佛在撒着什么东西,我定睛一看,葛罗锅、老河南、大个! 妈的,这仨人凑在一块绝对没好事,况且又来到了大叔的木屋前,不好! 我冲着屋里大喊一声, “大叔!外面有人!” 话音刚落,就见这仨人一下子跑到了远处,仿佛躲避着什么,而后,那木屋突然“砰”的一声巨响,瞬间火光冲天,片刻的功夫,就被这大火吞没。 第二十四章 雪夜枪声 我距木屋少说七八丈有余,但仍没逃过爆炸冲击,一股热浪汹涌而至,我应声倒地,顿觉四肢发麻皮肉火热,一股子焦糊味从身上散出。我被震得分不清东南西北,道不明山高水深,只听头上嗞啦嗞啦响动不停,时不时滑下几缕火星,头皮热辣不堪,我心想“不妙,爷爷头顶闹红灾了”。 自从被抓进地牢,我便没打理过头顶乌发,现在天灵盖之上足够孵出一窝麻雀,我不敢耽搁,一头扎进雪中,瞬间,几股清凉之意浸透心脾。半会,头上再无温热,我拔出脑袋,扑腾扑腾残雪,望着那被大火包围的木屋。 葛罗锅三人早已遁入幽深昏暗的老林之中,不见了踪影。这等横祸,想必大叔在劫难逃,可我不能坐视不管,好歹他对我有恩,即便死,我也得给他抢个全尸。没多想,我将弯刀别进裤腰便冲入火海,恰在距木屋两三丈远处,那空气中仿佛多了一道无形的墙壁,我咣当一下撞了上去,瞬间就被弹回,一个倒栽葱插到雪地里,摔得小腰生疼。这不见踪形的高墙恰在葛罗锅仨人刚才撒东西之处,想必这些狗腿子定是听了老鬼的吩咐,施了什么法,想将大叔隔在里面活活烧死,我这个小鬼在外面更不得入。 还没等我扑腾两下,一张大网嗖地从天上飞来,一个金钩归位便将我裹了进去,眨眼功夫我便被吊在半空中,定睛一看,这大网直接挂在一颗通天般高的老树上,越裹越紧,三五个数后,我便没了挣扎的力气。 突然,那仨人又从老林深处冒出来,奔着大网几步小跑便来到我跟前,盯着我看,我深知此刻已上了这几个王八犊子的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下可是毁了! 此时,老河南嘴里蹦出一了一句话, “哎呦你狗日的!原来小鬼就长这个模样!” 大个在一旁直勾勾盯着我,突然把手伸进网内,掀开我的衣服仿佛要观察我肚子上的伤口,我一口唾沫就喷到他脸上,他恼了,拎起手中的松木棒子冲着我脑袋便是一棍,我顿时眼冒金星,四肢无力,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昏死过去。 混沌之中,我突然纳闷起来,这三个王八犊子居然能看到我,寻么着,准是这网的作用。我心里大半明白了怎么回事,想必逃到网外,我便可遁形无影踪,方可捡回一条小命。 此时葛罗锅仿佛跟我有深仇大恨般,从嘴里挤出一句狠话, “给他带走!” 大个没有半分犹豫,抓着网底向下拽了拽,从腰间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干净利落地横刀一割,噗通一声,我连人带网砸到地上,老河南和葛罗锅二话没说,上来便拖起网把我往林子里拽。 我心里早已问候过这仨人八辈祖宗,心想小爷活着的时候让你们给弄死了,变成小鬼你们也要拉我下地狱,我王二麻子命都没了,还有啥可怕的,小爷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倒送上门来,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就拉几个垫背的一起上路。 我从腰间掏出弯刀,将这破网剌开一个大口子,顺着口子便钻出去。这仨人见着后身突然没了重量,回头望去,哪知我一出网便没了踪影,消失在空气中,他们四下寻着,不知所措。 我一个健步就冲老河南刺去,又是扑了个空,我又对着大个连刺几把,弯刀划过空气发出“刷刷”的声响,可就是伤不到这些活人。 一口口的怨气夹杂着怒火穿过我的胸膛,我想起了岳飞,想起了韩信,还有那林冲、邓艾、卢俊义,虽然都跟我毫不沾边,但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受大致相同,我内心颇有一番英雄屈死奸人当道的感同身受。 “草你妈!” 我发了疯似的在这仨人中间来回砍着,真可谓“一声嘶吼震天地,满肚哀怨枉为人”。 老河南四下瞧了瞧,慌里慌张的问着葛罗锅, “没了!你瞅着跑哪了没?” “废话!我瞅见还搁这跟你扯淡!”葛罗锅话音未落,大个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葛罗锅大声骂道, “窝囊废!看老鬼怎么收拾你!” 老河南的样子更为狼狈,他下意识地向葛罗锅靠了靠,低声说道, “咋办?” “咋你麻痹!快跑!”葛罗锅边骂边跑,几个数的功夫,仨人便消失在这深山老林里。 我喘着粗气,整个人已筋疲力尽,倒不是耗了多大体力,而是心里无限的压抑与愤怒,想我做活人时没干什么坏事,哪想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我望着不远处熊熊燃烧的大火,想那大叔可能早已皮骨不剩,见不得模样了,我顿时万般自责。若不是遇见我,他也遭不到这般祸难,自己真算得上一枚高光的扫把星,从孙子到我妈再到大叔,亲近我的人仿佛都没了好下场,“唉”,一声叹息破口而出,我懊恼地低下了头,转身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唉,好大的火啊!”一个声音传来。 我定睛一看,一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旁,一点响动也没有,若不是他发声,我可能早已走远。 此人形貌怪异,约莫只有四尺身高,能说超过武大郎半个额头而已。在这三九寒天泼水见冰的温度下,他居然光着脚踏在雪壳子里,仿佛根本觉不到寒意。两条麻布裤腿刚过双膝,他上身覆着一层长袖夹克,胸口开着三四个扣子,斜挎一个单间包,包内鼓实,好似藏了许多物件,这人脸上长着黑毛,分不清模样,间或能看到双眸转动,发出寒光。 见我盯他不放,此人张口边说, “见小兄弟面色发黑,心有不悦,想必定是遭了劫数,抑或亡了亲友?” 我无心与他多言,回了一句, “跟你没关系” “哈哈!世人皆要分清你我黑白,若不口出狂言,方可避得一灾!” 我不解地望着他, “小兄弟手里拿的什么物器,可否借我一看?” 说罢,他便抬起了我拿着弯刀的胳膊, “啪!” “啪!” “啪!” 三声枪响传来,子弹直接打到这怪人身上,他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打得向后退了几步,我顺着枪声看去,大叔正站在前方。 “老鬼!我等你很久了!”说罢,大叔提着猎枪健步冲来! 第二十五章 恶战 书接上文,这毛脸矮人正跟我说着一番怪话,大叔突然出现,冲其连发三枪,打得他接连后退。若放常人身上,吃了这般枪火药末,早已胸口喷血哭爹喊娘倒地不起,而此人根本未受伤害,毫发无损。 大叔称其为老鬼,我未曾想,这寻了好久的食人恶妖居然就在我身旁。见此番,我早已一身冷汗,趁老鬼后退功夫,我一溜烟跑到大叔身旁。 老鬼见状大笑起来,说道, “哈哈!老哥你好手段,如何将这娃哄得如此乖巧听话?” “向善而为,这还用我教你么!”大叔义正言辞地说道,老鬼却回了一声冷笑, “呵呵!吾辈皆为万恶之徒,何必装得一副好人嘴脸?”老鬼仿佛挑衅一般,边说边径直走来。大叔从羊皮袋子里又掏出几颗弹药,将猎枪上膛,举枪便射, “啪” “啪” 又是两枪,老鬼被击得再次后退两步,可那子弹打进胸膛,分明见不到半点血色,胸口肉如同一张正在咀嚼的大嘴,蠕动了几下后,便吐枣核般将子弹吐到雪地里,雪壳子上立刻多了几个窟窿眼。 “老哥,你本知道打不死老朽,何必要在这娃面前卖弄?老朽杀你如同脚踏蝼蚁,可念你张家有恩与我,好歹也给你们祖上留个根,你说对么,老哥!” “放屁,你杀了多少孩子,别在这装菩萨!”大叔呵斥着老鬼,又上了几颗子弹, “你呢,你哄骗这娃傍你身旁,以为老朽不知你要做甚!” “少废话,今天我就了结了你!” “小兄弟,他在利用你!”老鬼突然对我说道, “他——”没等老鬼说完,大叔又开一枪, “啪”老鬼后退一步, “你可曾见过洞里那只大猫?”老鬼不顾一颗颗子弹打入胸膛,不停地问我, “他是否告与你,是老朽杀了大猫?” “啪”大叔又补了一枪, “你这位大叔是否告与你,是老朽害死了他?”这子弹丝毫不起作用,老鬼冒着枪火一步步向我走来。 “啪” “他在利用你!”老鬼眼里放着寒光,死死盯着我, “啪” “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他在给你施法,迷你心窍,快堵上耳朵!”大叔转头冲我喊道。 我对老鬼说的话着了迷,仿佛没了反应,很渴望继续听老鬼说下去,他字里行间好似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我耳根里便再也塞不进大叔的言语了。 “老朽纵然杀人作恶,但老朽不带着面具苟活于天地间,不如你,死了都要——” “啪”老鬼没说完,大叔又补了一枪。老鬼终于露出了满面恶相,一跃而起,猛地窜到大叔身上,好似一只大毛猴,双手抓着大叔的脖颈,突然张开大嘴,露出瘆人的獠牙。我这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看,这老鬼双唇中间分明有个大豁口,直溜溜地分成了四瓣,我不禁想起那豁嘴毛猴的故事,难不成,当初在十八道岗吃人的竟是老鬼! 没等我多想,老鬼顺势便将大叔推倒在地,雪面升腾起一层雪沫子。老鬼张起大口便冲大叔咬去,只见大叔脖颈向右猛地一扭,老鬼扑了个空。大叔迅速从包内掏出一把匕首,突然刺向老鬼面门,老鬼躲闪不及,匕首直穿头颅,一股黑血迸射而出,洒到雪面上,恐怖不堪。这面门插着匕首的头颅渐渐耷拉下去,仿佛没了活动的迹象,可那四肢仍旧死死将大叔按着,大叔挣扎几下动弹不得。我刚要上去帮忙,突然瞧见老鬼脖颈处长出一个大肉瘤,迅速膨胀不断壮大,不一会那肉瘤就胀破了皮囊,一个小头颅从脖子生出,几个数的功夫就长成正常大小,这颗新头与原来那插着匕首的死脑袋毫无差异,只见老鬼晃了晃新头,一把将死头摘下,对大叔说道, “老哥,你果真心狠手辣,真不给老朽留个活路!” “快,拿刀砍他!”大叔冲我喊道,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攥着桃把弯刀,没多想,几步便冲到老鬼身前,提刀便刺,可那老鬼屁股根突然窜出来一条尾巴,一把将我拿刀的手缠住,硬生生将弯刀甩到了老林里,我顺势跟着飞出了三丈远,在空中滚了三五个跟头才摔到地上,顿得屁股生疼。我惨叫着不能挪动,早已瞧不见弯刀甩落何处。 没等我自顾几分,周围突然出现了数个闪着寒光的大眼,如同鬼火一般,忽隐忽现,在老林里死死盯着我。 那鬼火越来越近,一阵阵嗜血追魂的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这吼声越来越大,突然,五只怪物蹦了出来,围成一个圈,逐渐向我逼近。我一眼便认出,这些体型大过狮虎的怪物,正是那晚险些要了我们命的妖犬,想必它们正是跟着老鬼过来,藏匿在老林里伺机而动。 “蛇皮老酒,蛇皮老酒!” 我想起这帮狗东西经不住那酒的冶熏,便四下寻起了蛇皮老酒。我忽的记起,大叔早上将老酒狼皮等物塞进了羊皮袋子,可这功夫,他正在几丈远处与老鬼拼命,根本顾不上我,我又出不了这个狗圈,难不成,这个寒冬雪夜竟是我小“命”的终点。 我望着不远处的大叔,他昨日遭了妖犬的袭击,今日身体虚弱不堪,他本就不是老鬼的对手,现在又被老鬼压在身下,任凭老鬼祸害,一命呜呼想必是早晚之事。 想到横竖都是一死,我拔腿便向外冲,这帮恶犬岂容到手的猎物溜走,纷纷向我扑来,我顺势捂起了眼睛,不敢直视自己被五狗分尸的场面。 半会,仍觉不到有哪颗獠牙扎到我的肉里,只听周围扑棱扑棱地乱响,那群妖犬不知是受了什么打击,时不时传来几声惨叫。我见自个没事,眯缝着眼顺势望去,又是那群灵猫,不知何时冲来,与这五只妖犬撕咬一气。灵猫要比妖犬灵活许多,虽是嘴小齿短造不成大伤害,但数量上却有着压倒性优势,这群妖犬被咬的左右回头抓耳挠腮,但就是奈何不了灵猫,妖犬们气得不停地吼叫。 灵猫拖住了妖犬,我几步就冲了出去,欲救出被老鬼压在身下的大叔。大叔早已没了气力,脸上血肉模糊,被老鬼撕咬得不见人样。我刚一上前,老鬼那如鞭子般的尾巴瞬间就将我抽到三丈开外,疼得我捂着肚子无法站起。大叔几近呜呼一命,没了气息,老鬼便转头向我,没等他起身,大叔忽地使出最后一股子力气,一把将其拉回,双手如同焊进老鬼背里,老鬼拼命不得分开。 “快跑!”大叔对我大喊一声, 话音未落,老鬼如同劈柴躲馅,伸出刀锋般的双手,不停向大叔胸口砸去,大叔经不到几下便两眼翻白,眼珠死死地望着我,仿佛将所有的希冀都落在我身上。 我不敢耽搁,几步便跑进了老林,望着身后,火光将周围照得通亮,几十只灵猫与妖犬恶斗不停,老鬼压在大叔身上不停挥打,大叔双手死死钉在老鬼背后,我心如死灰,转过头,消失在了老林里。 第二十六章 “诈”暖还寒 上文说到,大叔和那群灵猫拿命换来我逃跑的时间,我分秒不敢浪费,撒丫子头也不回地向老林深处奔去。也不知上了多少个坡,越了多少个坎,约么着一个钟头有余,我慢慢地停下了脚步。突然,一阵白毛风骤起,如同野兽般嚎叫着,吹得我本就冻僵的脸痛如刀割,差点让我化成一尊雪雕。一阵肆虐之后,风终于停了,暴雪如同鹅毛般沙沙降下。 在东北林区生活过的人都知道,落雪是有声的,如果环境足够安静,就听得到雪花砸到地面的声音,“沙沙沙沙”很是轻微,很是美妙。永恒林场人口不多,又地处延绵不尽的小兴安岭原始森林深处,所以每年冬天,大自然都会用这种特别的方式,给林区人献上一首又一首美妙的乐曲。 一路奔了这么久,我有些晕头转向,搞不明自己在哪,又筋疲力尽提不起精神。我抬头望了望这幽深的老林,不知该往哪里走。想想夜已经深了,老鬼他们想必也寻不得我,我盘算着,姑且在这凑合一夜,待明早太阳露头再做打算也不迟。 这雪下得越来越急,不一会功夫,再次起了风,风势有变大的迹象。我四下瞅了瞅,见着不远处有一块凸出来的大石,背着风向,大石下是再好不过的避风之处,我便寻了些枯枝木棒,铺了几层,垫在身下。周围正好环绕着雪壳子可以挡风,我把那些软雪压瓷实了,没留下几个缝隙,这么一整,一个简易的避风港三五下就出来了。 我蜷缩着,躺了下来。老林里狂风四起,我没理睬那些不断飘到我身上的雪沫子,满脑袋都是这一两天的遭遇,如电影一般,在我眼前放映着。 先是大叔跟我讲了老鬼的身世,随后我便回家见到我爹喝人血,三叔还叨叨着这都是我爷爷干的;后又遇到那黑云变的国梁;见了老鬼真身,听他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老鬼一直在强调大叔利用我,可我又有什么好利用的地方呢?字里行间,仿佛大叔和老鬼是老相识了,可他俩又是什么关系?老鬼也问起了那瓶洞里猫爷的事,这里究竟有着怎么一番故事?我越想越觉得混乱,仿佛大叔、老鬼、猫爷、我、我爹、我爷之间,有什么联系,可又说不清道不明。一切仿佛只隔着一层窗户纸,只要稍微有人点拨,我立刻就能参透全局,可现在的我却依然一头雾水,干脆不去想这些事,一阵困意袭来,我在这风雪里,倒头便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愈发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半睡半醒的状态下,我把棉袄棉裤尽数脱光,即便是只留下一个小裤衩,还是出了一身臭汗。我闭着眼,感觉外面的光亮越来越强,想必已是日上三竿,我迷迷糊糊地纳闷着,睡前还刮着暴风雪,怎么这会如同三伏天一般难熬,虽然不忍离开香梦,可我实是热得再无困意,便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画面让我呆住了。 我虽然还躺在枯枝木棒上,仍靠在大石旁,但周围早已不是冰天雪地,俨然变成了盛夏十分。 参天的老树已生出浓密的枝叶,一缕缕硬朗的阳光射到林子里,低矮的灌木丛下是茂盛的野草,时不时能见着几撮鲜艳的野花露出头来,草木间飞过几只蝴蝶,将这片林子装点得生机一片。我愣着不知如何是好,就如同突然出现在大叔木屋里一样,纵使我再努力地去回忆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永不得其解。 我想着,也许自己在冬天睡着后,身体被冻了起来,春天融化又活了。可这俨然一幅盛夏美景,春天早已过去许久,要化早化了,怎能挨到这般日子。 我正琢磨着,突然觉得屁股下一阵窜动,大腿根拔凉拔凉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滑过了我只穿着裤衩的身体,我转头一看,一条黑不溜秋的蛇,突然从我屁股后溜过!这蛇在永恒林场被叫做土丘子,也就半米多点长,浑身上下呈现黑红色,是林子里最常见蛇类之一,毒性虽说不至于要人命,但被咬上一口也够吃一壶的。听老人们说,过去场子里家家户户都住木刻楞、板加泥的时候,半夜睡梦中经常有土丘子偷偷爬到炕头,第二天一早醒来,人们就会发现,自己和这冷血家伙在一个被窝里睡了一夜,我想想这场面便头皮发麻,可这确确凿凿是发生过的。场里的老人喜欢抓这些土丘子泡酒,据说对风湿之类的寒病很有效。 奈何我是一个天生怕蛇的娃,见状扑腾就蹦了起来,拉起裤衩就寻着,生怕还有藏在裤裆里的,那本已爬了半丈远的土丘子,见我这般慌张反而回头看起了我,如同嘲笑一般,冲着我吐了吐须子,嗖地消失在了草丛里。 我吓得几近尿裤裆,看了看自己躺的破“床”,没有任何念想,仿佛那些枯树枝下面全是蛇,我转头便逃命似的跑了起来。 我穿着裤衩,在林子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奔。咣当一声,我的额头直接撞到了什么东西上,顿时头晕眼花,一个狗吃屎便栽到地上。我缓了缓,双手支起身体,嘴里呛得满是黑土,使劲地吐着,呸呸骂个不停,想着定是葛罗锅整的什么法,就像昨晚一样,撒了一面无形的墙,让我这个小鬼不得通过。 “是,是麻子么?” 突然,一个虚弱的声音在叫我。我抬头一看,一个蓬头垢面瘦骨如柴的人从地上慢慢爬起,晃晃悠悠地站在我面前,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刮到天上。听这声音,瞧这模样,应该是个小姑娘,也就我这般年岁。她破衣娄嗖,面覆黑泥,仿佛好久没有清洗过,我根本认不得是谁家孩子。 “你谁?”我质问着, “我,我是——”还没说完,这姑娘捂着头,一下子栽倒在地上,我刚才撞到的应该就是她的脑袋。见她这般体格,这下许是把她撞得不轻。可我丝毫没有愧疚,想这丫头定是那黑云或是狐妖变的,小爷没少被这般手段蒙骗,先是狐妖装的假孙子,后来便是黑云变的假国梁,现在又冒出个丫头,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小爷要是再上你们的当,小爷就不是鬼!我死死地盯着这丫头,在地上摸到了一块棱角尖锐的方石,紧紧攥在手里,以防不测。 “我是,三公里老河南家的,闺女,丽娟啊!”她一句话分成了四句,气喘吁吁地挤了出来。说完,她便向我爬来,样子甚是可怕,身体趴在地上,脏乱的头发垂在面前,双手一下下扎在土里,逐渐逼近。 “我,我都快饿死了,找,找不到家了!” 我心想,老河南家闺女早就在孙子失踪那晚被捞出来了,尸体都泡发了,还在这装蒜!况且活人根本看不到我,面前这家伙定是老鬼的狗腿子化成的幻象,专门出来诱抓我的,我要是上钩了,不知会落个什么下场,那老鬼凶狠残暴,我这好不容易逃出来,岂能再上你们的当。 想到这,我没有半丝犹豫,挥起石头便砸向这个冲我爬来的丫头,几下便让她脑瓜开了瓢,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鲜血混涌而出,这场面甚是恐怖,可我却没有太多怯意,深知这都是幻象,便很是释然。我见着那丫头不动弹了,便拍拍屁股扭头就跑,嘴里不停地骂着,“还用这招骗我,太他妈蠢了!” 我手里仍攥着那块沾满血的方石,突然觉得这东西还挺好使,比那弯刀都起作用。刚才弄死丫头仿佛没让我过足瘾,心里跃跃欲试地想着,要是再来那么几次该多好。 走了许久,我发现这片林子愈发熟悉亲切,我相信自己的直觉,这里定离永恒林场不远。果然,前方的林子越来越稀疏,永恒林场隐隐约约地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我加快了脚步,终于蹿出了林子,眼前正是那条大河,那条永恒林场的母亲河。我噗通就跳了进去,那清凉的河水沁人心脾,瞬间让我觉得自己如同到了天堂,这等美妙的感觉从来没有体会过。 我想着,现在太阳正当空,那老鬼不敢出来造次,黑云纵使幻化成什么手段,也让我三两下打趴了,我仿佛没了顾忌,纵情地在水里撒起欢来。 “你怎么才回来,真能墨迹!” 一个万分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停下了扑腾水的双手,定睛看去,这他妈不是孙子么! 我心想,这妖物变的幻象越来越逼真,要说之前变的孙子和国梁,多多少少能感觉出有点不对劲,可眼前这位孙子,分明瞧不出半点不同,我甚至有些佩服起来,可心想假的终究是假的,看我上去一石头就将你打回原形。 只见孙子站在齐腰深的河水里,望我一眼便转过头,专注地盯着水面。不一会,他猛地拽出一个罐头瓶子,里面困了一条黑泥鳅,孙子迅速将泥鳅倒进腰间系着的网袋里,那袋子已经鼓得满满,早已经装了大半袋子鱼。 我有点不知所措了,这个场景,活脱脱的真实。我的记忆瞬时回到了孙子失踪那天,也就是故事最开始的那个中午,我和孙子俩人恰在河边抓鱼,那天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泥鳅变脸,这场面跟现在没有半点差别,真叫人无法分辨。 我回过神来,感觉自己近乎虚脱,这一次又一次的精神冲击让我无法承受,突然觉得恶心起来,身体不听使唤地倒向水里。孙子见状立马冲我跑来,我迷迷糊糊地瞧见,他仿佛变成了一张怪脸,恐怖慎人,就是那张狰狞的脸。我明白了,这定是刚刚在林子里变成老河南闺女的黑云,孙子早已死了,无论这场面再逼真,小爷也不会相信!想到这,我使劲攥紧了手中的方石。 孙子边跑边喊,“麻子!你没事吧!” 当他托住我的一刹那,我挥起石头使劲地砸向他脑袋,没用第二下,他应声倒在水里不再动弹,鲜血从头颅不停地冒出,很快便染红了一大片河水。 我怒骂道, “你妈的!活腻歪了!骗到小爷头上,还没完了!” 我噗通将石头扔在河里,不停地喘着粗气。突然,我猛地回过神, “不对!” 我大喊一声。 前几日那狐妖幻化成的孙子和那黑云变的国梁,受了伤之后,要么化作一缕青烟,要么变回黑云,那幻象都不见了踪影。可我刚刚杀死的老河南闺女和孙子,分明一动不动,从未见什么青烟黑云,死尸倒是惨得脑壳崩裂血水喷流,我大惊失色,难不成,我杀了活人! 可孙子和老河南闺女分明是死了的啊! 我分不清道不明这终究是怎么一番景象。 想到这,我慌慌张张地把沾满鲜血的双手插进河水里洗了洗,此时孙子已经顺流而下漂得老远,我环顾四周并无他人,这个氛围和孙子失踪那天一模一样,我心里咯噔一下,趟着河水便冲家里跑去。 一开家门,只见我娘正在围着锅台做饭,她见我穿着裤衩慌慌张张跑回,说道, “又去瞎疯了!赶紧洗手,妈给你做好吃的了!” 我完全傻眼了,难不成孙子是我杀死的?! 第二十七章 回到“过去” 这一幕竟如此的似曾相识,我不知所措。我仿佛经了一个轮回,在这轮回里兜了一个大圈子,突然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可过去的我看到了泥鳅变脸,今天的我却并没有遭遇这档子事;过去的“今天”孙子被打晕失踪,而现在的今天孙子却被我杀死了,这个本应由葛罗锅扮演的角色,如今却变成了我! 我心里不停地打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究竟那冬日老林里的世界是虚幻的,还是现在的世界是虚幻的?我又应该去笃定哪一个? 如果现在的世界是真的,那么我便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活人了,再也不用回到那个妖孽横行的恐怖世界,再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和老鬼勾心斗角疲于奔命;可我将永远背负杀人的罪名,而且是两条人命,其中还有我最亲的伙伴,我这辈子恐怕都会生活在阴影里。 如果冬日的世界是真的,那么现在的一切都将是幻象,我也没有杀死孙子,我还是那个清白善良的麻子,只是我现在已经被葛罗锅弄死,变成了孤魂野鬼罢了;可这个站在我面前的女人就将是一幅幻象,我永远也不会和我妈再见面了,甚至永远也没有做回活人的机会了。 我内心充斥着无尽的委屈与恐慌,看到近在咫尺的母亲,我一把就扑向了她怀里,鼻涕滚着泪水一泻而出。 我娘见我这番甚是意外,一边安慰一边说道, “咋回事,谁欺负你了?” 我突然想起,过去的“今天”,我被泥鳅变脸吓得,同样哭爹喊娘地跑进屋,我娘也问了我同样的话。如果没记错,我娘的下一个动作将是打我屁股,看似使劲实则心疼。 果然,我娘见我半天不做声,拍了我屁股几下,说道, “就知道哭,就知道哭!” 我任凭她拍打着,突然发现自己好久没有享受这番待遇了。我太习惯了母亲给予的爱,直到失去许久才发觉,这些看起来稀疏平常的细碎事,竟是这般温暖,这般来之不易,我再也憋不住了,眼泪如同开闸放水一般,哗啦地就奔涌而出,我尽情地放纵着内心的情感,喘了三四口气才憋出一句话, “妈!我好想你!” 我娘让我这句话说愣了。从我记事起,我好像从没有对她表达过什么,我也根本不知道她的生日是哪天,更不知道母亲节是什么时候,仿佛她对这个家的付出天经地义,而我爹的好吃懒做也是无可厚非。我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噗嗤笑了一声,摸着我的头说道, “我儿长大了!” 说罢,我娘的双眼刷地涌上一股泪水,眼瞅着就滚落下来,可她却一把将头转了过去,生怕我瞧见她哭。这是一个非常坚强的林区女人,从我记事起她在我心中的形象就比我爹更高大。我没见着她哭过几次,每次落泪都是因为我爹,因为我的不听话,这个女人没有感受过什么温柔与体贴,从来到这个家后就是一味地低头,默默地付出,这次,是我第一次见着她因为内心的感动而流下泪水。 我娘背对着我抹了几下眼泪,转过头对我挤了个笑脸,说道, “天天就知道淘,赶紧进屋换身干衣服!” “妈,什么才是真的?”我突然问道, “啥玩意?”我妈仿佛没听懂我说的话。 “世界上有鬼么?”我又问了一嘴, “你这熊孩子脑袋天天想啥玩意!又鬼又神的,赶紧换衣服去!” 我妈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更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在她的眼里,我只是在中午出去抓鱼下午跑回来了而已,期间经历的一切,也许整个永恒林场的人都不知道,只有我自己明白而已。我没再多问,应着我娘的话,回了屋。整个下午,我再也没去想老鬼那档子事,我也不想再去关心这番诡恐的遭遇,只要我娘在我身边,足矣。我仿佛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多活一天都觉得自己赚了。或者,这真的是老天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若是这般,我一定要牢牢抓住,再也不想失去我娘,再也不想失去这个温暖的世界。 渐渐的,天黑了,我家的门,开了。 “哎呦,他孙大哥,孙大嫂来了!”我娘迎到。 我刚刚平静的心,突然大惊失色,全身汗毛仿佛都站了起来。这个场景跟孙子失踪那晚一模一样,连我娘的话都一字不差!如果我没记错,孙子爹会说, “孙驰和你家小子在一起没有?” “孙驰和你家小子在一起没有?”我连个标点符号都没猜错。 “没有啊,我家麻子在家一下午了,没见着你家小子啊。”我娘说, 我如同站到了崩溃的边缘,想不明白自己的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以前总是幻想着,自己要能预测未来该有多好,可如今这个愿望阴差阳错地实现了,我却直冒冷汗,内心万般惶恐,我不停地给自己打着气,小声默念道, “这不可能!我没杀人!我没杀人!我怎么能杀人!” 孙子爹娘没再跟我娘多言语,直接进了里屋。我坐在炕檐上古里古怪的,低着头也不敢瞧他们一眼,孙子爹皱着眉,直勾勾地盯着我,半天没说话,仿佛在琢磨着什么事,孙子娘忍不住开口了, “麻子,你不是跟我儿子一块去抓鱼,怎么他现在还没回来?” 我满肚子的恐惧与焦躁,一下居然说不出话。这对夫妻死死地琢磨着我,尤其那孙子爹,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我的秘密看透,我结结巴巴地吐出了几个字, “那,那河里有怪脸,泥泥鳅变的,特别吓人,我,我跑了,他没一起走。” 我把孙子的失踪归结到了怪脸的泥鳅身上,过去的“今天”也却是发生了这档子事,我绝不想承认,是我拿着方石砸死的孙子。我没再多说什么,即使孙子爹娘发了疯似的盘问我,我都不再做声,勉强应付过了这般窘境,我绝不会像过去的“今天”那般,在找孙子的路上把事情的经过全盘说出。 我想着,接下来应该是葛罗锅组织大家寻孙子了吧,我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周期,一个不断循环的周期,连谁放的屁都在不停地循环,甚至连这个屁的长短都一模一样,只是在这个新的周期里,杀人凶手由葛罗锅,变成了我。 想那孙子的尸体应是在歪脖树下,我这般狼狈,哪有勇气跟着众人去寻他,更别说看见他在河里泡得煞白的脸了。全村人尽数出动,我坚持着要呆在家里,我娘本想在家陪我,奈何葛罗锅非要她一块出去。 此时,天已经彻彻底底地黑了。 我一个人坐在炕檐,不知所措。 那会各家各户都是木刻楞翻盖的大砖瓦房,一个大屋,一个小屋,连接大屋和小屋的是一个灶房,这种格局类似于咱们现在的两居室,但是没有客厅。大屋和小屋中间隔着一块大玻璃,玻璃两边都是炕,透过玻璃一眼便能望见另一个屋子的情况。 外面偶尔能传来几句呼喊声,但声音式微,渐行渐远,人们现在定是奔着那棵歪脖树去了。 家里的房子突然显得空荡荡。 也不知什么时候,我发觉屋里的温度不明缘由地低了下来,也没见着外面起风,两扇窗静静地开着,窗帘耷拉在一角,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东西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一个喷嚏破口而出,还没等我回过神,透过两屋中间的玻璃,我看到大屋突然有一个人影走过! 那是一个消瘦的身影,侧着身子,两步就走出了我的视线,仿佛还转过了头跟我对视了一眼。我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两眼发黑,屋内又见不得什么光亮,我噗通爬到炕头,睁眼瞎一般撅着屁股摸索着蜡烛。我娘一般都是将火柴盒与蜡烛放在炕头,这样能让火柴长期受热一直保持干爽,一划便着。我在炕头划拉了几下,总算摸到。 此时,大屋传来几下急匆匆的脚步声,仿佛想跑到门外,却突然停住了。我呆在那里,不知所措,这漆黑的屋子里,我什么也看不到,那一晃而过的人影再也瞧不见了。 “咚——咚——咚” 这脚步声踩得木地板嘎吱嘎吱乱响,分明冲我走来,逐渐逼近。 “吱——咯”小屋的门,开了! 几缕月光顺着门缝射进来,一个黑影分明映在了月光下,正对着我一动不动地站着。 “你是谁?”我咽了口唾沫,挤着最后一股子勇气蹦出了这句话。 这人没吭声,却突然弯下腰来,低下头盯着我,额头仿佛都要挨到了我的脸上。 “春” “夏” “秋” “冬” 对面的人影说出了这四个大字,与此同时,我划着了火柴,小屋终于亮堂起来,我惊愕地看到,一张七窍流血皮肉模糊的脸,铮铮地盯着我。 第二十八章 求医问药 且说那七窍生血,皮肉模糊,瘦骨如柴的怪人站在我脸前,双眸如同两轮黑月,扥不可测。我愣着,仿佛连跑都忘了,一来这人将我堵在炕上让我不得动,二来冷一般遇到这档子事,两腿一麻嗖,我便没了反应,仿佛傻等着他来加害于我。 虽是两张脸紧紧贴着,几乎没了缝隙,可我仍旧看不清他的五官,轮廓甚是不明,且这么近的距离,他那红鼻子里却从未出吞吐出一丁气息,只我自个吓得不停喘粗气。 “你,你想干什么?” 我许是经了太多丢魂的怪事,这等场面,还想着跟小鬼言语两句,放在别的孩子身上,可能早就吓得大鼻涕流到脚尖了吧。 我手里蜡捻子上的火焰,顺着我说话气息,飘向了这怪脸。在昏暗的烛光下,我分明见着火苗硬生生地穿过了脸庞,又随着空气径直穿了回来,那脸就如同一幅投影,空洞无物。 这人是假的! 我心里大惊,想大事不好,又碰到妖了! 突然,怪脸嘴角上翘,发出了一丝邪笑。我急着证明自己的判断,趁这功夫,尽吸半肚子气,使劲对他吹了一口。随即,这“人”整个上半身如同一面在风中扯动的破布,顺着我吹气的方向飘扭了过去,但就是吹不散,气息消失,他便恢复了正常模样。 见这家伙虚无缥缈一般,原来是个自作声势的种,我胆子便壮了起来,正准备再吸口大气,一通将他吹散。 “别,别吹了!” 这东西突然憋出了这般话,还伸出胳膊下意识地挡着我的嘴,仿佛很是痛苦的样子,随即陪出一张笑脸,眯缝着眼睛,活脱脱一副狐狸样。 连人都吓唬不明白,一装蒜便出篓子,此等作风的怂包,我早就领教过——正是我在冬日木屋醒来时见到的那两只狐妖! 想起这两个东西,曾经对我连哄带骗,没少折腾我,我胸口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王八犊子!是不是又想骗我喝你们的狐狸尿!” 大叔在木屋跟我说过,这等狐妖伤不到人,但是喝了它们的尿就会被它们附到身上,上次在木屋,险些吃了他们拿尿煮的汤药,多亏大叔出手相助。想到这,我又思念起了大叔,一次次地救我于水火,最后连老“命”都替我搭进去了。 可我又奇怪起来,怎么会在这遇到这两个家伙,仿佛每次我身处一个新的环境的时候,这两只小妖便会第一时间出现。他们总想附到我身上,鉴于智商实是捉襟见肘,次次都未能如愿。 我不停地冲着狐妖噗噗吹气,想将这狗皮膏药一般的扫把星赶走。只见这原本人样的东西突然拦腰而断,上下半身分别变成两只狐狸,都拖着足足有一米多长的尾巴,扑棱了几下便站在地上盯着我看。 “打你!”我也不知哪来的这股子勇气,许是遭了前些阵子那般鬼怪邪神,见这不入流的小狐妖,我丝毫没了畏惧,仿佛成了他们祖宗一般,耍起横来。 “小英雄!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其中一只大狐妖突然溜须起来, “许是的,许是的,真乃英雄出少年,我等上次真是不知好歹,竟然犯到小英雄身上去了,该打,该打!”这小一点的狐妖拍起马屁来更是口无遮拦,说罢竟然拿着小爪子扇起了自己的狐狸脸。 我头一次遭着这等奇事,心里不禁偷着乐起来,想着这俩狐妖怎么突然怕起我来了,莫名其妙的我就成了爷了,这般滋味从未在心头体味过。 “你俩为啥跟着我!” “哎呀,小兄弟,难不成是头一次在家见着我俩?”大狐妖反问道, 我心里打着鼓,想着自己在这个房子里呆了数年,还真没在这见过这俩东西,第一次撞见也是在那风雪夜,我便说道, “我怎么会见到你们两个小妖精!” “哎呀,不好不好,若是这般的话,小英雄危矣!”小狐妖叹道, “少在这跟我装蒜!”我不明白这妖说的哪门子邪事,更多的是怀疑他们对我别有企图,便没轻信他们的言语。 “快滚!弄死你!”我喊了一嗓子,便端着蜡烛向这俩狐狸精扫去,大小狐妖见状夹着尾巴便跑向里屋门外,站在灶房,四只眼睛发着灰蓝的鬼光,在这漆黑的夜里,紧紧地盯着我不肯离去。 我起身端着蜡烛便向灶房走去,想把它们撵走,那只大狐妖突然发话, “小英雄可曾见过你爹喝血?” 我被这句话问愣了,想着自己的老爹这般“爱好”,羞愧的同时更多是不解,更想弄清这是怎么一回事,上次我窥到三叔给我爹带人血,话中仿佛将我爷爷牵扯了进来,可三叔后来便没再多说一句。这俩狐妖仿佛知晓好多内幕,好似是专程来告诉我一般,我琢磨着,不如让它们把话说完。 “我爹喝血,你知道?”我问道, “它知道,我也知道!”小狐妖突插过一句话,后来,这两个狐狸精你一言我一语地向我讲述了这么个故事。 约么着是三十年前,那会子永恒林场方兴未艾,多数人都是关外过来的,东北的富饶制造了一轮又一轮的人口大迁徙,闯关东大军不断涌入,我爷爷也赶着“潮流”,拖家带口来到了永恒林场。 我爷爷他老人家本有三个孩子,但是老大老二都在关外患了病,跑了娃娃笑了(那会管没活过三岁的婴儿死,叫娃娃笑),只剩下老三,也就是我三叔。刚来永恒林场的时候我三叔三岁半,可这么大的男娃硬是不会走路,连在炕头爬几下都吭哧瘪肚,可急坏了全家人。 我爷爷四处投医问药,也没见着什么效用。眼瞅着还有一两天便到了猴年的腊八,也就是到了我三叔四岁生日的时候,四岁的孩子站都站不起来,这在那个年代是丢了祖宗的面的大事了,可急坏了我爷。 场里有一个老郎中,平时没少给我三叔拿药开方,为这事费了不少心,但就是没法子让我三叔站起来走路,这也让他颇丢面子。终于,这郎中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夜里,偷偷地给我爷指了一条“明路”。 说是在永恒林场北面的老山里,隐居着一位高人,没有医不了的病症,但这位高人,只在每个猴年的腊八节,太阳距山头半寸远的时间点上,才能见着,也就是说,十二年才出现这么一小会,但这一小会可价值连城,即便是得了亡魂的病症,也尽可医好。我爷爷听了大喜,送走了郎中,连夜叫我奶奶蒸了两锅窝头,尽数放在兜子里以备翻山越岭之用。他又把在老林里采到的三颗野生老参塞到了裤腰,打算见到高人时表示一番,准备齐妥,我爷顶着风雪连夜便出发了。 足足在雪窝子里走了一日一夜,正赶着腊八当天,我爷终于找到了郎中所言之处。大山深处,静谧无声,日落黄昏,细思极恐。我爷盯着落日,那日头仿佛也被冻着了,挪动得别样的慢。终于,那“半寸”的时光磨磨蹭蹭地算是来了。隐隐约约,山脚下出现了一位道士模样的人,个子也就武大郎般出头,不使劲瞧,便会当成一块枯树根给错过了。 我爷见此大喜,想着那老郎中还真不是瞎说乱侃,世上竟然有这般高人。我爷不敢耽搁,几步便冲上前去,跪倒在这高人面前,正要张口报上自己的来历, “娃孩可曾带来?” 我爷一愣,心想还没等自己说呢,这高人便知自己此番来意,我爷不禁五体投地,跪说道, “高人真乃高人也!”我爷一激动,语无伦次,听到这,我居然被我爷给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高人,我儿今天四岁了,硬是不会走路,你说可咋整?”我爷焦急地问道, “你儿在何处?”高人问道, “我儿在家啊!” “在家如何医治!三日后将你儿带至此地,你便速速离开,我自会医治!” “啊?”正当我爷爷不解地望着高人的时候,一把弯刀,划破冰冷的空气,贴着我爷的脑袋嗖地飞过,“奼”的一声,直接扎到这位高人嘴上。只一瞬间,高人的双唇便被豁成四瓣,皮肉还冒着热气,向外尽翻开来,血水从嘴里喷射而出,猛地溅到煞白的雪地上。 第二十九章 咬人 这高人的面目惨不忍睹,一股又一股血水从口中喷射而出,没几个数便将地面的净雪染得通红一片。高人的身体仿佛也被禁锢了起来,浑身发抖立在原地,能感觉到他试图抬起双手拔下弯刀,嘴里发出“唔唔”的呼喊声,可那四肢如同被灌了铅,动根指头都得使出吃奶的劲力,他仿佛被这个弯刀给定住了。 我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甚至不晓得下一步该迈哪只脚。突然,他感觉右半边脸火辣地疼,下意识地拿手一摸,定睛一看,一抹鲜红染了一巴掌,我爷也挂彩了。 “我你个狗日的!”我爷条件反射般地骂起来,想着,这定是刚才贴着他脑袋飞过的弯刀划伤了脸。 恰在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地走到了我爷旁边,这人约莫着五十多岁,魁梧强壮,后背斜挂着一把长杆猎枪,右肩站着一只红猫,人与猫仿佛已经融为一体,都紧紧地盯着那被弯刀扎着的高人。 我爷不停地擦着脸上的血,突然见到这男人与猫,甚是一惊,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般高大的身躯。这男人起初并没有瞧我爷一眼,仿佛我爷不存在一般,直奔着被扎的高人去了。而我爷突然转头这么一看他,也让他一愣,皱着眉头,与我爷对视起来。 “你能看到我?”这男人冲我爷说出了这句诡异瘆人的话,话音未落,他肩上的红猫突然冲我爷大叫起来。 我爷吓得噗通倒在了地上,他此行本想着求医问药,给我三叔谋个出路,却没料到会有这般恐怖的遭遇,哆哆嗦嗦地答道, “啊——能,能——” 这高大的男人双眼如鹰,目光直扎我爷心底,死死地看着我爷,仿佛在琢磨着什么。那定在远处的高人见此情景,嘴里的叫声更激烈了,身躯抖动的幅度也逐渐大了起来,插在嘴里的弯刀随着身体的晃动不短地往下坠,眼瞅着就要掉落下去。 “阴阳眼!” 这高大魁梧的男人嘴里蹦出了这么一句话,只见他肩上的猫嗖地跳到了雪地上,围着我爷爷转圈,仿佛在仔细地观察着什么,全身的猫毛根根直立,显得异常兴奋。这男人弯下腰想把我爷爷扶起来,远处的高人突然挣脱了控制,弯刀掉进了雪壳子里不见了踪影。高人不顾被扎得四瓣开花的嘴唇,嘴里甩着鲜血就冲我爷奔来,那速度奇快,三五步就来到我爷面前,上来便是一大口,直接从我爷后脖子撕咬掉了一大块红肉。 我爷疼得直在雪地里打滚,哭天喊地叫个不停。此时,高人已经与那魁梧的男人厮打在一起,那红猫也加入了战争,两人一猫在这冰天雪地的老林里,厮杀一气,场面甚是惨烈。 约么着一刻钟,那厮杀还焦灼着,我爷也渐渐适应了疼痛,他从裤腿扯下一条破布,简单地缠在了伤口上,又从棉裤里抠出些棉花,塞到布条里用来给伤口保温,以防血肉暴露在这零下二三十度的空气里,冻成了死肉。 这厮杀难分上下,那高人离了弯刀仿佛没了禁锢,慢慢地占了上风,我爷见此番景象,已分不清好坏你我,心里想着,还是一屁股尥蹶子才是上策,于是拍拍身上的浮雪,几步就钻到老林里,不见了踪影。 足足在林子里蒙头转向地奔了两天一夜,我爷方才回到家。那双脚早已被冻得发黑,随说场里的老郎中没少给用药调理,折腾了半个多月,我爷的右脚还是没保住,从脚脖子往下全部截掉了。 自那以后,我爷便患上了痨病,也不知是因为让这“高人”咬的,还是被这番怪事惊到的,总之,我爷再也干不了什么体力活了,整日郁郁寡欢,萎靡不振。我们老王家来东北,本是奔着发家致富,挖掘财富而来,没想到却落得这番窘迫。我三叔一天天地长大,却只能在炕上爬行,爷爷奶奶百般滋味在心头,真可谓是“立身寰宇间,无谓高远;深埋墟泥中,咫尺即天!” 可日子总要一步步往前走,坏事到头了,总该碰到点好事了。一年多以后,我爹出生了,随后几日,我三叔也慢慢地学会了走路,虽说晚了点,可总比爬一辈子强。全家人别提多高兴了,我爷爷心里觉得,是我爹给了我三叔一次新的生命,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于是就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把我爹当哥来养,本应该是我大爷的我三叔,最后就成了我三叔。您听着是不是特别拗口,连我自己听着都特别拗口,可这就是那两只狐妖,跟我讲的故事。 “那我爹为什么喝人血呢?”我不解地问起了狐妖,那大狐妖答道, “你爷爷自从被咬了之后,就开始喝人血了!” “你奶奶的ZA头,都让你爹吃奶的时候咬掉一大块!”那小狐妖突然插了一嘴。 “我去你妈的!”听到这,我顿时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仿佛这两只狐妖编的这个故事就是来戏弄我的,我上去抬起脚丫子就要踹。 那两只狐妖轻巧地躲过了过去,大狐妖嘴里突然挤出一句话, “春、夏、秋、冬,四次机会,冬天都让你用完了,还有三次,你要再不成功,你就完了!” “你完了,我们也完了!”小狐妖接着补了一句。 “去你妈的!”我又骂了一句,打小,我就忍不了别人拿我爹妈祖宗开玩笑,况且又是这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悠的狐妖,我端起手中即将燃尽的蜡烛根,冲着这狐妖就扔了过去。 突然,屋里的电灯亮了,外面早已下起了瓢泼大雨,我爹我娘冒着雨进了屋,看到坐在炕檐的我,我娘说道, “这么黑咋不开灯呢,这孩子,胆还挺大!” 是呀,我怎么不知道开灯呢?那俩狐妖过来时我还找起了蜡烛,真够笨的!突然,我发现,那灶房早已变得空空,两只长尾巴狐妖,已不见了踪影。 第三十章 吃酒 书接上文,且说那两只狐妖在这暗夜里跟我讲了一通我爷爷离奇诡异的故事,可终也没人知道这到底是真是假,更无法找到一个名眼的见证人,我且信且不信着,可这心里已然烙下了这么个印记,过后的生活便少不了一番琢磨。 说到这,我爹和我娘脚前脚后匆匆进了屋,慌慌张张地将门戴上,那两只狐妖却恁地不见了踪影。我娘合上伞在地上甩了甩雨水,随即又将我爹手中的伞也接了过来,一并放在了墙脚。 “老孙家孩子可真够惨的!”我爹突然从嘴里冒出这句话,好似在那自言自语感慨着,又仿佛在故意说给我听一般。 “行了,别提这事了,不早了,该睡了!”我娘急忙打断了我爹的言语,催促着我们爷俩趁早休息。 我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我爹身上,我在那个冬天不巧知晓了他太多的秘密,方才狐妖又对我亦真亦假地描绘了一番,我对我爹突然有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认识。这一瞬,我恍惚地感觉到,这个站在我眼前的男人,那么的突兀,那么的陌生。 “睡睡睡,就知道睡觉!出这么大个事,你哪来的那么大心!”我爹呵斥着我娘, “去,给我把酒拿来,再炒两个菜,我得跟我儿子喝点!”我爹不知起了哪门子兴致,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还想起给我灌酒来。 “这五经半夜的,炒什么菜炒菜!”我娘自然不同意,说罢,便进了里屋,铺下被子躺下了。 孙子死了,最后的一刻是跟我在一起耍完,场子里的人这一晚上议论纷纷,我娘本就是一个脸皮薄的封建女人,哪受得了这般猜忌,满肚子的不悦写在了脸上。我见此番,心里满是愧疚,但更多的是心虚,想着孙子实是被我打死,若是真相大白于天下,任着我娘这么要强的性格,非得出个三长两短的。 我随着我娘便跑进了里屋,胡乱脱了衣服便钻进了被窝,钻进了这个在那冬日老林里我曾以为永远也回不来的世界。 里屋进门便是一个大炕,平日里我睡中间,我娘睡炕头,我爹睡炕梢。这会子我们娘俩都躺下了,我不敢言语,我爹一个人坐在外面灶房,他从房门的缝隙里瞅着我们娘俩,直勾勾地盯着不放,也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突然变得恁地可怕。 家里安静极了,外面大雨在哗哗地落着,这个气氛诡异瘆人,让我惴惴不安。约么着有五六分钟的样子,我爹终于把目光从我们娘俩身上挪走了,那好似僵死的身躯也算是有了活动,我也跟着松了口气,方才我甚至担心起来,我爹是不是想对我们娘俩下口,喝我们的鲜血。只见他踮起脚尖打开了碗架子的门,寻么着有无充饥的食货,还真是让他找到半盘油炸花生米,这可给他乐坏了,眼角立马聚起了一堆鱼尾纹,好不快活的样子。 我爹突然冲着我娘言语道, “给我拿点钱,我明天去老孙家看看,给人家买点水果。” 我太明白我爹的意图,他这般怎是要看望孙子爹妈,定是拿这钱去赌,亦或让我三叔给买点人血充饥。我娘侧身躺在炕上,没有言语。我爹见此这般,兀自进了里屋,从我娘挂在墙上的衣服兜里,摸索了起来。 我娘噗通坐了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几张钱,攥成个团,一把扔到了我爹身上,大喊道, “拿去赌吧!”说罢,她便又噗通躺在炕上,转过身,背对着我们爷俩。 我爹并没有因为我娘这般反应而愧疚什么,更没有任何心疼我娘的意思,只见他笑呵呵地低头捡起了地上的钱,同共也就那么三五张,皱皱巴巴。我爹当着我们娘俩的面,开心地数了起来,嘴里还跟着念叨着, “十,二十,三十,三十五,三十六,三十八,三十九!”说罢,我爹攥着这几张破钱,在手掌上拍了几下,他仿佛还想索要点,欲言又止,见着我娘一直没跟他说话,他便兀自离开了。 这么着,我爹就着半盘花生米,硬是顺下了大半瓶高粱酒,好一般痛快。也不知我娘是不是睡着了,她静静地躺在炕头,我想着上去安慰几句,可又不知如何开口,连我自己都对这个爹不抱任何希望,更如何安慰得了别人。我无法入睡,神经绷得死死,见着我爹抿嘴唇吃酒的样子,我便会有一种他在饮人血的错觉,仿佛他的嘴角上都粘上了红色,不停地在那擦拭着。我爹一个人喝得饶有兴致,时不时地从水缸里盛出一瓢水,咕咚咕咚地大口饮起,一种甚是渴饥的样子。我听着这咕咚声,心里总是感觉他喝的不是水,不禁汗毛直立,甚是惶恐。 “春、夏、秋、冬,四次机会,冬天都让你用完了,还有三次,你要再不成功,你就完了!”这半吊子狐妖说的话不停地在我脑海里回荡,究竟说的是什么意思,在它们的口中,我好似肩负着什么使命一般,就像是必须要去完成什么任务,可这又是哪门子使命哪门子任务呢?冬日已过,难不成我还要经历一次死亡,再进一次瓶洞,再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陌生的季节里,进入一个我并不知晓的秘密世界。 我百思不得其解,眼皮逐渐睁不开了,迷迷糊糊地就走在了见周公的路上。 突然一条胳膊搭在了我胸口,我吓得立刻睁开了双眼,定睛一看,原来是我爹不知何时上炕了,想那大半瓶高粱酒勉强满足了我爹的胃口,他肚子里的下水这会应是满载而归了吧,我使劲地将他的胳膊挪走。此刻,我爹已酣睡不醒,震天的呼噜声随即奏了起来,我耳边如同放了一个大喇叭,便再也没有什么睡意了。 在这如墨般的夜里,我双目圆睁,望着顶棚,突然觉得死了也是一件挺好的事,一了百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操心烂肺,再也不用蹚这一摊又一摊的浑水,死不了,才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吧。 第三十一章 鬼讯号 高木入云,沉默不语;阡陌交通,起伏连绵;翠山叠嶂,浩淼如烟;我在梦中,必已经年。公路在连绵的山脉中见缝插针般地铺着,如同绕在山间的锦带,恰到好处地装饰了这醉人的绿。这盘山路上瞧不见一丁点活动的东西,仿佛许久没有通过车了。 半晌,几片林子之外,传来忽隐忽现的车声,两辆警车,由远而近,呜哇呜哇地开了过来。警笛声如此刺耳,在这层峦叠嶂的山脉里,显得非常不和谐。 这会,距我用那方石砸死孙子,已三五日有余。 我在这时段时间想得甚是透彻,虽说惶恐之心仍未平复,但内心却笃定了要寻出因果,弄清缘由,让罪之人赎罪,让恶之子偿恶。经了这么多波折,小小年纪的我,心智好似成熟了许多,当然,只是我自己这么觉得。 我跟着葛罗锅屁股后晃悠了两天,盘算着从他身上能找到点什么线索,可始终一无所获。除了偶尔出门围着林场晃悠几圈,这家伙基本上就是呆在家里和他那小媳妇猫着,仿佛刻意地回避着什么。一个孩子的尾随,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今日则不同,葛罗锅早早便在公路上徘徊起来,直到现在,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他局促地踱着步,时不时整理一番衣裤。听到警笛声,他立刻眺向了远处,见着两辆警车由小变大,他仿佛盼到了救星一般,罕见地挺了挺腰板,直了直后背。虽说这般举动对他那个弓形的背部,基本上起不到任何作用,可他的脸上仍然展现出了一种十分满足的表情,仿佛自己已经站得如同军人一般挺拔。 我对这张脸恨之入骨,千刀万剐都无法解去心中的愤恨,见他活得仍旧这般得意,我实是心塞,向前走两步就想上去跟他玩命。可我还是站定了,我打量了自己这般小身子骨,上去还不是被这王八犊子一顿好收拾,况且现在这好不容易得到的安稳,不能轻易失去。最重要的是我娘,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会多么的心痛,能不能好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我便转念一想,对这犊子,不能轻举妄动。 车刹得很急,在地面上搓起一股浮土,呛得葛罗锅接连咳嗽了几下,但他很快便挤出一副笑脸,连忙上前拉开了车门。前后两台车共走下六个人,全是男的,为首的,啊不,应该说带头的,也不对,这么说人民警察有些不恰当,应该叫,领导,对,那个领导是一个精瘦的男人,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带起来,这人满脸的胡茬,应是好久未经过修剪,且一脸的憔悴样,满眼血丝,许是案件太多没了足够的休息吧。 葛罗锅条件反射般地凑了上去,他的腰弯得好低,头简直和这瘦警察的裆部齐平,我早已寻不到葛罗锅的节操掉在了哪里。那瘦领导没怎么瞅葛罗锅几眼,便匆匆地走向了林场大西边的俱乐部,轻车熟路,后面五个警察提箱背兜,仿佛带了好一股子东西,急急忙忙地跟了过去。 永恒林场的俱乐部别样的大,应是我在那个年岁见到过的最大的房子了,在里面说句话,回音都得游荡个三五个数方才消逝。我忘了是哪一年,西游记电视剧热播,全国人民掀起了西游热,用现在的话来讲,应该叫做追剧吧。可那会子哪有几家买得起电视,尤其像永恒林场这般落后偏远的地方。场子里的人便走出家门,纷纷聚在俱乐部这座大房子里,围着那个十四吋的熊猫牌的黑白电视机,里里外外水泄不通,好不热闹,每天都似大年三十一般。这般简单的满足,是如今生活在物质极度丰富的世界里的人,所感受不到的。 场里来了警车又走出这么多警察,可算是个大事,对于永恒林场的人来说,哪有不围观的道理,尤其是孩子,一窝蜂就跟了过去,我也混在了这孩子群中,想要往俱乐部里冲。葛罗锅却突然回头,张起两条胳膊,如同赶小鸡一般,把我们挡在了门外,随即回头咣当将门关上,从里面插上了。这群看热闹的,只得趴在窗外观着屋内的情况。 只见大盖帽们打开了箱子兜袋,里面好一番热闹,一台又一台我没见过的奇怪机器,在桌子上迅速地被组装了起来,他们的手法很是熟练,而且对这俱乐部颇为熟悉,连哪里有插孔哪里有电线都了如指掌。看这样子,必是来过多次了。 我记起来了,“上次”孙子失踪,镇里同样是来了几个警察,我还被带到了俱乐部,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可“上次”也没见着有这般机器装备,我只是被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便被匆匆地赶走了,这次事情的发展,仿佛起了变化。 我纳闷地看着屋里那堆机器,总共是三台银灰色的箱子,上面布满了无数图钉一样的东西,只是比图钉要大一圈,箱子之间连接着数根电线,很是复杂的模样。 其中一个胖警察,双耳堵着一副大耳麦,时不时地在面前的机器旋钮上扭几下,皱着眉仔细地听着,仿佛在搜索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研究着屋里的机器,有说是导弹发射器的,有说是时光机器的,还有说是化妆盒的。人群中,我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趁乱正在抢别人的皮豆吃,我不说是谁,您也应该猜到了吧,对,就是国梁。 国梁欺负着一个比他小的孩子,硬生生地将人家的手掰开,那原本在手里紧紧攥着的皮豆尽数撒到了地上,孩子“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可国梁并不在意这般,蹲到地上一颗一颗地拣起了皮豆,时不时拿嘴吹几下,抹掉皮豆上面的灰土,甚是开心。 那会的皮豆特别香,是场子里唯一的一个小卖店售卖的,一分钱两个,那可是我小时候解馋的最好零嘴。现在虽说也能买到,但都是成袋包装的,曾经那种带着黑土气息的味儿,再也寻不到了。 “有了!”哪位胖警察突然大喊一声,屋里的几大盖帽立刻围了过去,气氛恁地变得紧张起来,只见胖警察摘下了耳麦,扭了扭机器上的旋钮,一阵奇怪的声音,传了出来。 “吱吱——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吱吱” 这种节奏感极强的声音足足重复了五六次,随即便消失了。 第三十二章 报警 方才还闹哄一片的娃孩们,听到这奇怪又有韵律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仿佛都着了魔般的迷上了。我也听得入了神,这段节拍不知有何等魔性,一入耳便让人无法挣脱,多亏最后它自己没了声响,否则的话,那些戴大盖帽的警察们,也会任由声音摆布了。 随着声音的消失,人们仿佛回过了神,那精瘦的警长如同打了个盹刚清醒过来一般,问着周围人, “都听见了么?” “听,听见了!”那几个手下哆哆嗦嗦地答道, “这回信号太强了,我估计,不会太远!”那位胖警察皱着眉头揣测道,仿佛在思考着,一副大难临头的紧张感刻在脸上,久久不肯散去。 “赶紧通知红桃K,就说水已经烧开!水已经烧开!”警长吩咐道,这胖警察立刻在机器上操作起来,胡乱按了一通,也不知怎么将这通知传达过去了,好一番神秘。正当我趴在窗外看得入神时,突然被身后伸出的双手捂住了眼睛, “猜我是谁!”这人从后面问道,我一闻着这满手的皮豆味,便料定是国梁这小犊子,还用猜。我使劲将他双手从脸上拿下,回头瞪了一眼。这小子让我看毛楞了,没想到我能这么一个表情对他,便下意识地说道, “干啥?” 他怎能知道我所经历过的一切,在他的眼里,我从未曾消失过,前些阵子还跟他一块耍完,那些生死与磨难,国梁怎会猜到。 “不干嘛”我答了一句,便回过头不搭理他了,要是放在过去,我定会跟他侃谈玩闹一番,可这会子我哪有那般心情,便不再与他言语。 “死爹了还是死妈了!瞅你那张哭丧脸!”国梁扔下这句话便转身要走,我听到立刻火冒三丈,回头便抓住他的肩膀,大喊道, “你说谁?” “我又没说你!找骂么你!” 这小子可气人没够,我是跟他较劲长大的,从小没少吃哑巴亏。我急了,上去一巴掌便呼到了国梁的脸上,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从小如同一个小霸王一般,在永恒林场时不时地就想当一把孩子王,见我这般挑衅,他上来便与我撕扯一通,两个孩子没几下便轱辘到了地上,顿时尘土飞扬,泥灰遍地,这可乐坏了旁边看热闹的娃娃们,一时间助威声四起,好一个躁恼。 这般躁乱的声音,湮没了那本就变得微弱的信号声,瘦警长皱着眉头顺着声音望向了窗外,葛罗锅立刻领会了意图,推开大门大喊起来, “走走走!都给我回家去!” 他这两句没什么效用,孩子们的注意力都在我和国梁的身上,且那会我俩激战正酣,根本没人理会葛场长。 葛场长见着有些气了,弯着腰低着头气哄哄地走了过来,如同鹰入鸡窝一般,将孩子群一下就冲开了,中间只剩下我和国梁在那厮打,仍旧僵持不下。 “你俩个小犊子!快给我松开!”葛罗锅说着便一步上前,两只手分别拽着我和国梁,一把就给我们从地上拽起,不停地踢着我和国梁的屁股,真叫一个使劲,疼得我直叫唤。 “松开我!松开我!”我冲葛罗锅大喊, “小犊子,上面来人你也敢得瑟,活腻歪了!”葛罗锅冲我骂道,见国梁没什么抵抗,他便将国梁放开了,两只手都上来对付我。国梁拔腿便跑得老远,我心想这王八犊子真是见缝就钻,有空就跑,毫无原则。 我让葛罗锅踹得屁股生疼,实是忍不了,心想,这狠心的家伙下手还是这么黑,便大喊道, “放开我!杀人犯!” 葛罗锅一听这番,愣住了,仿佛让我给吓到,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说道, “小犊子,嘴里都会放屁了!”便更使劲地打起了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好事,别以为你什么都瞒得住,你给老鬼送孩子吃,杀了多少人!今天警察就在这,现在就把你抓起来!”我嚷嚷道, 这几句话一出,葛罗锅也不踢我了,抓着我的双手也放下了,仿佛很是吃惊的样子。这时,那精瘦的警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葛罗锅看了看警长,又看了看我,不知吐出什么言语才好。 “孩子,你说什么?”警长突然问道, 我见这般,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瞪了葛罗锅一眼,便走向了警长,对他说道, “叔,他杀了好多个孩子,我亲眼看到的!”我指了指葛罗锅, “唉你个小犊子!”葛罗锅上来便要打我,让警长给拦住了, “你进屋说!”警长将我带进了俱乐部,葛罗锅随即也跟了进来,关上了门。 “说吧” “他那个地方在达里带坟茔地,我见过,地下有个水泥牢房,那里全是被他抓去的孩子,死的死亡的亡,心肝都被掏去喂老鬼了!” 我说罢这番话,屋内六位警察完全呆住了,葛罗锅也不自然地咽了口唾沫,直勾勾地盯着我。那胖警察一不注意将耳麦掉到了地上,机器立刻发出吱吱的几声怪叫,随后便没了动静,吓得那胖警察连忙将耳麦捡起,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警长盯着我,又望了望葛罗锅,问道, “这孩子说的是真的么?” “哎呀呀!那怎么可能,您可不能信这小犊子的!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啊!”葛罗锅边说边挥着双手,一股子抗拒的表情写在脸上。 “呸!不要脸!我就是让你杀死的!”我一下子吐出这句话,那胖警察吓得又将耳麦掉在了地上,又赶忙慌慌张张地捡了起来。这些警察好似知道某些内幕一般,对一个孩子的话,听得非常仔细,聚精会神,仿佛我能解答他们遇到的问题似的。 “放屁!”葛罗锅大喊一声, “哎——不要骂人!”警长呵着葛罗锅, “那个地牢,你可记得在哪?”警长问道, “当然记得!” “现在就带我去!” 说罢,警长便吩咐两人留守继续监听信号,他带着另外三人以及葛罗锅和我,奔向了达里带坟茔地。 第三十三章 挖坟 上文说道,我与那满脸胡茬不修边幅的瘦警长一行六人奔向了达里带坟冢,葛罗锅满面慌张碎步随行,时不时回头朝张望着后山老林。 达里带坟冢距林场约莫着一里地远近,没几步我们就进了林子。这夏日的原始林,枝叶繁茂,遮云蔽日,豪迈挺拔,一旦走进,就如同由锃亮的白昼转到了暗黑的夜,日头一下都躲藏起来了。林子里杂草丛生,野枝疯长,一股股霉味不知从哪传来,熏得我连打了数个喷嚏,鼻涕不禁流个不停。愈发深入,周围的环境便愈发变得幽暗潮湿,时不时从背后窜出来几只乌鸦,扑腾着飞出林外,“哇哇”的叫个不停,仿佛这一行六人搅扰了它们的生活,那叫声甚是阴森恐怖。 胖警察也随着过来了,他本想着留在场子俱乐部里,奈何瘦警长硬要着他随行,还让他背着一箱子设备,他已然满头大汗,喘着粗气,体力甚是不支的模样。只见他擦了擦头顶的汗珠,对走在前面的警长抱怨道, “我说,头儿,你冒这险干嘛!都通知红桃K了,还差这么会子了!” 瘦警长没有言语,仍旧径直走着,头也不回。胖警察仿佛火气上来了,一把将箱子扔在地上,噗通坐了下去。 “不想去你现在就掉头回去”瘦警长嘴里吐出了这么一句话,等也不等胖子,快步走着。我们几个人也没有停下,只是那葛罗锅站定了,脸上露出了狡黠的表情。 “领导,我看这位胖兄弟是不行了!这,这身体好像虚脱了!”葛罗锅对着瘦警长高声言语了一句,那胖子一听这番,便顺着杆爬,立刻哀怨了起来,叫苦又叫累,捂着胸口就说自己要休克,好一番表演。 “领导,这达里带坟茔地可远着呢,这么走下去,我看这位胖兄弟要挺不住啊!”葛罗锅见此便煽风点火,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此番用意。 “叔,再拐一个弯就到了!一点也不远!”我哪能让这王八犊子迷了众人的眼,要是此番掉头回去,等这几个警察走后我还不让葛罗锅给弄死不成,此番必须找到那杀人的地牢。 “一个毛孩子的言语怎能信得?领导,你这位胖兄弟可是要出人命了!”葛罗锅不停吹着风,那胖子也越演越夸张,使劲喘着粗气,如同犯了羊癫疯一般做作。 瘦警长望了望胖子和葛罗锅,想必也是看破了这番表演,便吩咐手下一人留下陪着胖子,自己另带着一人跟我一同奔向前去,葛罗锅无奈地跟着走了,胖子和一名警察留在了路上。 我满是忐忑,想到即将回到那个把我开膛破肚的牢笼,心里不停地打着鼓。我想起了我爷正是葬在这坟冢群里,心里便叨咕起来愿他保佑我之类的言语,好一番恐愕。 “就是这!”我大喊了一声,几步便冲了过去。我见到了那块墓碑,那是一个即将腐朽的枯木,上面刻得什么早已看不清,整个木头已然灰得发白,甚是薄脆。我还记得当初与国梁曾将这块板子压断,并引来了葛罗锅,可现在这板子仍旧好模好样地立在那,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可我知道,这害人的地牢就在半米之内,我被灵猫们驮出地牢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定不会错了。 我噗通跪在了坟头,双手使劲地扒着土,我记准了这位置,下面就是那冰冷邪祟的牢笼,里面正躺着几个、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孩子的尸体,说不定还有大个和老河南未来得及下手的可怜虫,亦或是还没死干净奄奄一息挣扎的娃儿,我不顾着逐渐被磨出血的手指,疯狂地挖着,眼泪瞬时便落了下来,一幕幕痛心的往事浮上心头。但我转念便没了这般苦痛,心里立刻充满了无尽的愤恨,满脑子都是想着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葛罗锅血债血偿。 警长见我这般疯狂,立刻将我从坟头拉起,可我马上又挣扎开来,再次跪倒在坟头不停地挖着,近乎疯癫。此刻,警长、警员还有我的注意力全都在这老坟里,在这黑土覆着的地下,没人注意到葛罗锅早已悄悄溜到七八丈开外,远远地望着老坟,不敢上前,表情甚是惊恐,一动不动地站着。 我虽近乎疯狂,但奈何手小无力,许久没见着深,警长与警员便挽起袖子,蹲在坟头一同挖起来。 “孩子,你没记错?”警长问道, “没错!千真万确!就在这下面,是地牢的门,马上你就能看见!”我回了一句,这才看到站在远处吓得直哆嗦的葛罗锅。 “叔,你看他!心虚吓成这个样!你们可得抓住他,别让他跑了!”我对警长说道, “坏人都要教训!谁也跑不了!”警长话音刚落,我的手指甲嗞啦一声,仿佛挠到了什么东西上,疼得我大叫一声,拔出手指一看,指甲整整劈了半块,鲜肉顺着便呼呼地翻了出来。可我早已顾不得这番,向土里定睛一看,一口乌黑锃亮的棺材,硬生生地露了出来! 这一幕,让我颇为意外,更让这警长大惊失色,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地牢没找到,却翻出来一口黑棺材,甚不吉利。我脑袋已然一片混乱,想着自己在被那灵猫组成的“飞毯”托出地牢的时候,记得清清楚楚,这里分明是一个大洞,上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门,怎么可能是一口棺材,而且这口棺材并不配得上这座老坟。见这模样,老坟起码在坟茔地里躺了三五十年,连墓碑都已破烂不堪,怎会包着一口如此新亮乌黑的大棺材。 此刻,站在远处的葛罗锅突然躁动起来,浑身不停地颤抖,只见他慢慢抬起了胳膊指着棺材,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嘴里呜呜地不知道在言语着什么。 站在一旁的警员看不下去了,嘴里嘟囔一句“干什么装神弄鬼!”,便上前一股子劲力掀开了棺材盖。 “嗙!”一声巨响,棺材内猛地飞出一物,重重地撞到了这警员身上,警员顺着这力道飞出数十米远,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扔到了荒草地里,他连个挣扎言语都没有,便不见了踪影。 只见这棺材里蹦出的东西噗通落到了地上,我定睛一看,是老鬼! 第三十四章 断臂 见此番场景,我心里顿时慌了神。一来,这里本应是那地牢的入口,我被那灵猫们驮着飞出来的时候,清清楚楚地记得这里,怎么竟换了模样;二来,没有任何防备地与老鬼面对面遭遇,我深知这货色的本事,想那大叔都奈何不得,我等几个血肉之身岂不葬在这荒山野岭里!我立刻丢了魂魄,心里打起了鼓,上牙不停地磕着下牙,双腿不断颤抖,步子已然挪不动了。 老鬼五短的身体,将把将比我这七八岁的孩子高出半头,虽是矮小,但他浑身却散发着一股子慑人的气息,诡诈逼人,我本已僵硬的身体,硬是往后倒腾了几步方才觉得踏实。老鬼双眼在这阴森的林子里放着寒光,冷冷地盯着我看。突然,站在一旁的瘦警长从腰间拔出手枪,猛地举起来便对着老鬼大喊一声 “不准动!” 老鬼此刻正背对着瘦警长,身体竟然听话地定住了。 我心想着,这老鬼可本事了得,瘦警长根本没领教过,若无防范,十有八九要出事。我趁这功夫对警长大喊一声 “开枪!别多想!” 可那警长哪知道我这般用意,以为端着枪就能掌控着局面,或许是出于职业习惯,警长可能还幻想着将其制服,带回审问呢。 我突然心生蹊跷,回忆着当初在雪夜恶战,大叔端着猎枪一通乱射,老鬼都毫不在乎若无其事,而今,这警长一把手枪竟让他很是顾忌,我甚是不解。莫非老鬼在那冬日里是不死之躯,而在如今这个世界里命数只有一次?我没空去深思,自己本已是泥菩萨过河,更顾不得这瘦警长的安危了,趁着这僵持的功夫,我拔腿就跑了起来。 “哈哈哈哈!”老鬼突然大笑,这笑声恐怖得让人窒息,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你的心肺,我被这笑声吓得猛然站住了。 “刷” 空气中突然划出一声脆响,紧跟着便是那瘦警长的惨叫,只见他左手使劲攥着右臂,表情甚是疼痛狰狞,我顺着那右臂往下看,吓得差点没吐出来!他原本端着枪的右手,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从小臂里伸出的骨头,惨白惨白地暴露在空气中,鲜血顺着脉管一股股地射出,直接喷到他身旁的墓碑上,几个数的功夫,地面便一片血色,场面可怖不堪。 我这才看到,老鬼屁股后不知何时伸出了一条尾巴,仿佛很是得意地在那扭动着,瘦警长的手定是被这条妖尾剁掉。我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曾在那冬日老林的恶战里,被这条长尾足足甩出了三五丈远,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方才摔到地上,好一番痛苦,这长尾的劲道,想想便知。 瘦警长仿佛再也忍耐不住这般痛楚,噗通跪倒在地,低着头,白眼一翻,便昏过去了。只见老鬼摇了摇长尾,转身回过头盯起了我,那目光简直要将我的小魂一通收走。 一股子尿骚味不知从何处传来,那叫一个冲,熏得我连打了三五个喷嚏。我想着自己是不是被吓得尿了裤子,便低头瞧了起来,可胯下干爽无物,哪有一滴尿水。老鬼也仿佛受了影响,顺着这尿骚气闻去。只见一直站在远处的葛罗锅,裤裆尽湿,双腿颤抖地背靠着老树,惊恐懦弱地看着老鬼,时不时地挤出一张笑脸,维持不多久便又恢复了害怕的模样。 老鬼见着这番,哈哈大笑了起来,对我说道, “小兄弟,瞧瞧这懦弱怕死之人!” 我转头看了看葛罗锅,葛罗锅又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并胆寒地咽了口唾沫。 “这等废人,老夫是否该留他于世上?”老鬼突然问起了我,我哪有心思与气力言语,只是盯着老鬼看。 “哈哈哈哈!”老鬼又大笑起来,仿佛甚是轻蔑地说道, “我晓得是什么个神娃,费得好一番心思,没想到也不过如此,与我腹中吃掉的孩子并无不同!” 听到这些,我心里突然多了几分胆量与勇气,想到自己面前是个作恶无尽数的鬼魔,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大不了都是一死,不如替那些亡魂讨个说法,我虽没本事让老鬼一命呜呼,但也要让他知道,血债终要血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一个没来头的孤儿,却背信弃义恩将仇报,杀人越货的坏事都让你做尽了!你虽然活了几百年,可终究会离开这个世界,没人能长生不老,包括你也是,等着下地狱吧!呸!”我说罢便向他吐了一口唾沫,直接喷到了他那长满杂毛的脸上。 我这一番举动,很是出乎老鬼意料。只见他张开那被切成四瓣的豁唇,伸出血红血红的舌头舔了舔被我喷到脸上的唾沫,仿佛很是享受的样子,又将舌头缩回嘴里,盯着我笑了起来,问道, “这些话是我老哥告与你的?”他见我没言语,便追说道, “我老哥就是你那个大叔,就是那个被我在冬天打死的老头!他是不是把自己美化得特别正义,特别善良?” “大叔是好人,你是人渣!呸!”我又冲着老鬼吐了一口唾沫,可他不但没怒,反而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小兄弟休要口出狂言,好人与坏人,看你如何去评判!你瞧这肮脏狠毒的孬种!”老鬼边说边指着葛罗锅, “你可曾晓得他的来历?你可曾知晓他背后的肉包里藏了怎么一番忍辱负重的故事?你可曾知晓他为了娶到那小他十几岁的媳妇遭了多少苦痛与折磨?你当然不知,你的心里非善即恶,你只知他抓孩子掏心肝孝敬我,你只知道他作恶多端不可饶恕,这就是你的世界!片面的世界!” 老鬼的话有些让我动摇,可想到在冬日恶战里,他就差点让我迷了心窍,我便不敢再听下去。 “杀人还给自己找理由!呸!”我大喊一声。 “小兄弟,你太单纯,你以为我老哥给你讲的故事是完全真实的?我这里有另外一种说法,你要不要听一听?”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三十五章 药引子 书接上文,我接着讲,您接着听。 老鬼说到这,仿佛起了好大的兴致,要给我讲起故事来。要说这家伙干得那都是杀人取命、荼毒生灵的勾当,可言语之中总是露出那股子文绉绉的气息,跟我在俱乐部看西游记里演的那些妖怪完全两个模样,但干起恶事来却比妖怪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想着,大叔曾告诉我老鬼生于清康熙年间,且从小便在大家大院里成长,就也多少理解了他这般说话的方式。我衡量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虽说这老鬼是用问我的语气,让我选择听或者不听,可这其中哪有什么余地,我现在是上了刀山一条路,头也不得回,听也得听,不听硬着头皮也得让老鬼把这个故事讲完。 那老鬼的毛脸紧紧地贴着我,豁开的双唇四下翻飞着,嘴里那通体血色的长舌狂躁地舞动,我时不时被他口中飞溅出的唾沫溅得一脸湿漉,在这么个状态下,老鬼给我讲述了如下一番故事。 在一个三九寒天的清晨,天刚刚破晓,一个弃婴,静静地躺在了尚阳堡张老爷家的老井旁。这弃婴约莫着半岁有余,两腮紫红,脸上覆了一层白霜,在这零下三十多度的气候下,浑身发抖,连个哭泣声都挤不出来。弃婴旁边躺着一块方砖,方砖下压着一片“拭秽”用的手纸,说白了就是现在擦屁股用的厕纸,这手纸上分明书了八个大字“婴已入院如期兑钱”。 张家的小丫鬟正巧伴着刺破苍穹的日光打扫院子,见这弃婴甚是惊慌,没多想便将还在睡梦中的张家老爷给叫醒了。张老爷带着家眷便来到了老井处,见这孩子,老爷不但没惊怪,反而诡诈地大笑起来,如获至宝一般,甚是开心,这一番举动,闹得张府上下家眷随从无不觉怪。 张老爷给这弃婴起了个名字,叫张凤阳。 老爷本有个亲生儿子,已长到三岁半,可不知是得了什么怪病,这孩子浑身上下如同没长骨头一般,软绵绵一滩,这么大的年岁,硬是不会走路,连爬几下都吭哧瘪肚,可让张老爷上了好一阵子的火。张家上下严守着这个秘密,不敢将这般子丑事张扬与外人。 直到这一年的初冬,从外府来了个老道,蚕眉凤目八撇细胡,束发盘髻,一顶混元帽,青兰破道袍,这老道也不知何时闯入府内,径直来到张老爷跟前,问道, “老爷儿子是否无法行坐卧之事” 老爷大惊,如实相告, “不但坐立困难,连爬起都费那九牛二虎之力” 老道闻此,又言语了几句,大概意思便是告知张老爷,若这孩娃过了这个冬,仍久久不能站立走行,到第二年谷雨时节,张家必有大难。 老爷颇为胆怯,好一番相求,希望老道能助其避掉此番灾祸,再多银两钱财也给得起,这般恳求,只差双膝跪地,磕头作揖了。半晌,老道皱着眉说, “张老爷此番劫难也并非不可破,只是,需要那药引子啊!” 老爷听此心中大喜,赶忙说道, “请大师直言!” “这药引子是天地间最浑浊之婴童,这婴童既无四柱又不见八字,五鼠遁元皆不可寻,想要找到这等婴童,恰如大海捞针,万般困难!” “大师尽管开口,即便花尽银财,老朽也要渡了这般劫难!”张老爷如同着了魔一般,对这老道的话深信不疑,生怕漏掉半个字。老道眯缝着双眼,斜侧里看着张老爷,说道, “老爷此番心思,颇为难得,贫道这般赶来也正是要渡你们张家于水火,见张老爷这般心诚,我便劲力试试,若能寻得此婴童,我自会交到府上,你等须剥开其皮囊,从腹中取出半数脏器,将这脏器配上灵芝山参虫草,混入三泡童子尿,尽数熬煮八天,出汤喂给公子,三日后公子定能脚下生风,顶天立地!” 张老爷闻此噗通跪到了地上,对着老道便磕一头,感激涕零般地言语了一番。老道见此将其扶起,说道, “老爷这是为何,我还没办结此事,受不得这礼。记住,我若寻得的这婴童,你们取出半数脏器后,万不可将其灭口,须好生养待,此乃张家命数所在,切记切记。”随后,老道又与张老爷说定了那银财兑付之事,便匆匆离开了。 张老爷胸中压的郁气转瞬之间便不见了踪影,精气神是一天好过一天,整个人别提多兴奋了。 终于到了这个三九寒天的早晨,老道如约将婴童送到了老井旁,张老爷自然不敢怠慢,他如实按照老道的吩咐,把冻得皮肉几近开裂的婴童洗漱干净,找来府上膳房的开刀师傅,将这婴童剥皮破肚,俩人你一刀我一剪给这孩子肚子掏了个半空,又沆瀣一气地匆匆缝合,扔在膳房的案板上,端着脏器慌慌张张地熬煮汤药去了。 讲到这,老鬼的毛脸突然变得扭曲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我,四瓣豁唇向外翻开,露出瘆人的獠牙,突然对我声吼道, “你可知,这被开膛破肚的弃婴是谁?” 我没想到自己竟听得入了神,一时间竟未从故事中抽离出来,没了反应。老鬼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起来,那四瓣豁唇又合到了一起。只见他将头低了下去,双拳紧紧攥着,仿佛胸中有着无限的愤怒与苦痛,说道, “这弃婴就是老朽!那喝了我内脏熬的汤药的,便是你大叔!” 听到这句话,我汗毛仿佛都立了起来,这究竟是怎么一番故事,竟与大叔给我讲的颇有出入。若这张老爷的亲儿子就是大叔,那么,在大叔讲述的故事里,他与老鬼应是从小在张府玩到大的玩伴,只是老鬼心生嫉妒起了邪念,贪图富贵并妄图长生不老,才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我混乱了,但仍对老鬼没有好念想,便质问道, “好歹,好歹张家对你有养育之恩!你,你最后还杀了大猫,又,又给大叔全家都杀了!” “哼!好一个不进油盐的娃孩!”老鬼话音刚落,突然从林子外传来了一次次振聋发聩的爆炸声,并且不断地逼近。 “砰!砰!轰!轰!”爆炸声越来越大,不一会,林子里枪声四起。 第三十六章 受困白屋 这本安静隐谧的林子里,突然间如同变成了二战战场,飞弹流窜,重炮翻飞,流光穿梭,硝烟四起,好一番惨烈。我顺着这弹雨炮风所来之处望去,足足有百十来人的武装部队尽数出现,直奔我和老鬼所立之处冲来。 这群部队着装诡异,他们浑身上下一片灰褐色,脸上戴着防毒面具,两面大镜片扣在正当中,嘴上围着猪鼻子似的过滤嘴,上面连的管子直接拽到腰间,每人都斜挎着一个单肩包,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的什么物件。他们脚踏黑靴,靴口紧紧地勒在小腿上,仿佛一点空气也进不去。每人所持武器不尽相同,冲在最前面的纷纷手持钢枪,很是勇猛,随后便是端着短炮的炮手,还有那专门填送炮弹的战士。队伍最后的一群人,手中之物不尽相同:或是手持长杆仪器在地上扫来扫去;或是好似喷农药一般左右喷洒;还有的背着箱子看着手里的仪器表盘紧随其后。这等场面,可是让我大开眼界。 我在永恒林场生,在永恒林场长,见过的最重量级的国家机器,就是每年来场子里出现几次的森林警察了,他们也从来不配枪,至少我是没有见过,而如今突然出现这么一帮人,让我觉得,事情的严重程度,可能远远超乎我的想象。 我从这群战士中,一眼便望见了那个叫苦又叫累的胖警员,他仿佛在给部队带着方向,比比划划地冲我和老鬼这指来。我猜测,这个部队,就是他们口中的红桃K吧。 没容我多想,又一波枪林弹雨直奔老鬼纷飞而来,排山又倒海,仿佛根本不在乎我这个无辜的人,几颗流弹“刷”的从我身旁飞过。那老鬼可不是一般的小妖,见这番场面,身体微微下蹲,轻轻一使腿劲,便“嗖”地蹦到了一颗足足有七八丈高的老松上。他单手挂在枝杈上,看着地上的我,仿佛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一般,很是不甘地瞪了我一眼,便转头蹦向了数十米开外的另一颗老松上,就这么几下,老鬼便消失在幽深的老林里。 大部队都跟着老鬼遁形的方向奔了过去,只留下来三五个人,上来便将我双臂跨起,毫不费力地把我架到了林子外面。我双脚够不到地面,不停地在空气中蹬来蹬去,没几个数的功夫,我便被带出了林子。 我望见,公路上足足停了十几台坦克,炮口纷纷指向老林深处,仿佛随时准备着轰出重炮。最远处站着七八台装甲车,这铁流滚滚的场面好一番气势,顿时让我没了挣扎的勇气,我仿佛被这武装力量的气场压制住了。还没看第二眼,一个黑头套,突然套在了我的头上,我的世界瞬间漆黑一片。 我寻么着,自己应是被带到了车里,许是那停在远处的装甲车。随着车门“咣当”一声关上,车子立刻发动了,开得很快,但甚是颠簸,坐在车内很是不舒服。我挣扎的问了几声,央求着把我放出来,但一直没得到任何回应。无论我怎么呼喊,就是没人答我一句话,可我的屁股一旦离开座位一毫米,就会被一只大手立刻按下,动弹不得。 人一旦处在极度恐慌与焦虑中,对时间的感知就会发生一系列变化,无法准确衡量所经过时间的长短。我根本不知道这车开了多久,早已身心俱疲,仿佛能将肚子里所剩无几的酸液一股脑全部吐出来。终于,这装甲车在颠簸了小半天之后,停下了。 我的脖子早已支撑不起昏昏沉沉的脑壳,我随着这刹车,一个倒栽葱就扎了下去,可旁边那只大手又上来一把拉住了我,将我带下了车。在一个未知的地方绕了大概有二十分钟,我脑袋上的头套,终于被摘下来了。 这是一个不大的封闭空间,四面墙加上棚顶地面,全部呈现雪白,甚是冷怖。房间内只有一张白色的单人床,从床腿到上面的枕头被褥,就没见着第二个色。我正对面的墙上,镶着一个大电视,边框呈现银白色,弧形的玻璃屏幕向外凸出,那会电视都是带着个巨大的后屁股的,而这个电视,屁股仿佛镶在了墙里面,屏幕与墙表面平齐,没有打开。我分明能在电视的屏幕里,看到自己的身影站在这雪白的房间里,格格不入。 我旁边站了一个人,同样是一身白色的装扮,白大褂白手套白鞋子上面套着白塑料鞋套,脸上戴着白口罩,头顶罩着白头套。这人个子很高,他盯着我看的眼神我仿佛在哪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他打量了我几眼,便转身出去,“咣当”一声,将我一个人扔到了这煞白的房间里。 我足足在这密闭空间站了三五分钟,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我猛地冲向房门,发现这门连个把手都没有,上面还贴了厚厚一层皮垫,很是柔软,我用脚使劲踹了房门几下,对外面呼喊了数声救命,但没有任何反应,这门连个小窗都没有,整个房间,也并未见到过一个窗口,仿佛连一只蟑螂都无法进出。 我顺着门往墙壁摸着,发现这白墙上也尽覆了一层厚厚的皮垫子,甚至连那唯一的床上,都被这煞白的皮垫裹了起来,没有一丝棱角。整个房间,如同被包了一层厚厚的保护垫,即便我现在想撞墙自杀,都没得机会。这房间唯一的光源便是那棚顶的灯管,我抬头看了一眼,眼球仿佛都被烙上了斑印,我下意识低下了头,只听到灯管在“嗡嗡”地起着噪音,甚是恼人。 我在屋里折腾了一会,但激起不了半点涟漪,这般喊叫拼命,简直就是白白浪费体力。约么着半个时辰过去了,我再也没了劲头。我从那电视的屏幕里,看到了自己呆坐在地上,整个人仿佛一摊烂泥,背靠着床腿,没有半点精神,还不如那即将被屠宰的老猪欢快。 突然,电视的屏幕,亮了。 第三十七章 荒院起波澜 俗话说的好,不怕怒目金刚,只畏眯眼菩萨,这群当兵的把我抓到这通体煞白的屋子里,说杀不杀,说剐不剐,也不道个究竟要如何处置,相比那万恶的老鬼,此番举动更让人汗毛直立,摸不清意图,我不禁后背生出一层冷汗,总有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 电视已布了满屏的雪花,不停地闪烁着,什么画面都没有。我呆呆地盯着,脑子里突然回忆起,在永恒林场俱乐部,每天都会里三层外三层地聚集起百十来号人,围着那十四吋的熊猫牌黑白电视机看西游记,每到播放时间,俱乐部里总是水泄不通,头挨着头,脸贴着脸,别人家的孩子都有亲爹带着钻进去看,而我爹每天流窜于赌局之间,根本无暇顾及我,我只能在人堆外面听声。那会的我多么地渴望自己家里能有一台电视机,多么渴望能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现在我倒是阴差阳错地实现了这个小愿望,但竟是这般场面,真叫人唏嘘不已。 正当我沉浸在酸涩的回忆中时,电视的屏幕,突然跳出了这样一个镜头: 那是一个荒草丛生的院子,瞧着应是秋天,草木皆长出了衰败的枯黄色,几缕经不住风劲的苇子在不停地摇曳着。这院子的样式很是古旧,约么着得有百年的历史了,起码不是当代的建筑,透过这岁月腐蚀过的沧桑表面,仍能看得到它当初雕栏玉砌的模样。院子正中央有一颗老树,想必早已死了,枯树皮所剩无几,上面的枝杈也仅存那最粗的几根,可这可老树仍倔强地立着,那形姿仿佛在诉说着自己对生命逝去的不甘心。 老树旁正是一口井,井口仿佛常常被打扫,附近的地面也颇为整洁,与周围杂乱衰败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知何时,一只狸花猫,慢慢悠悠地走进了画面里,懒洋洋地坐在了老井旁。它眯缝着双眼,很是惬意地望了望当空的日头,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又顺着伸了伸懒腰,好不自在。 看到电视屏幕里这个平静的场面,我本慌张惊恐的心情,也渐渐地跟着恢复了下来,我长吁了一口气。 那院子四面围着一圈不高的砖墙,残垣断壁,早已连不成一片。这砖墙上突然又出现了几只狸花猫,安静地站在上面向四周打量着,它们时不时地舔舔自己那毛茸茸的爪子,眯缝起双眼望着日头。三五个数的功夫,墙上就已聚起了八九只狸猫,它们的目的仿佛很是明确,纷纷蹦下砖墙,来到了老井旁,与那本就趴在井边的花猫聚到了一块,相互摩擦,不停地蹭着,尾巴根根直立。 突然,那破墙外面仿佛出了什么响动,这群狸猫纷纷朝一个方向看去,猫毛都直溜溜地竖了起来,很是兴奋的样子,我顺着它们紧盯的方向望去,惊讶地发现,一只红猫,不知何时站在了墙上。 这猫通体血红,毛须油光锃亮,眼神里射出犀利的寒光,我一眼便认出,这就是那只红猫!那只跟着大叔的红猫! 这红猫曾数次有恩于我,它虽不能言语,但却比人还聪玲,我见着这久违的“熟人”,刚刚平复的心情,突然起了波澜。 只见红猫刷的蹦到了地上,身手矫健得如同一道闪电,那群狸猫纷纷给红猫让开了路,红猫如同君王一般,径直来到了老井旁。它围着老井转了几圈,低头朝里面看着,仿佛在琢磨着什么,那十来只狸猫也围在井口,不停地徘徊,个个都很是紧张焦虑的样子。 突然,这群猫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瞬间四散而逃,狼狈不堪,只有那只红猫,依然死死地站在井边,对着井下做出准备扑咬的姿势,张着猫嘴露出獠牙,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即将从井里爬上来。 我看着电视,根本不晓得这井里是何物,只觉得甚是可怕,能让这红猫如此大动干戈,这世上也没几个。 红猫的身姿压得更低了,猛地伸出右爪,向井里挠了几下,表情甚是凶煞。可即便这般,仿佛也阻止不了井里的东西向外爬,逼得红猫不断地向后退。终于,我在井口的破砖上,看到了什么东西,慢慢地爬了上来! 是一只手! 只是这只手,太小了,一看便知,是一个婴儿的。没等我回过神,另一只小手紧跟着出现在了井口上。那红猫更是暴躁了,对着这两只小手嘶吼着。这电视虽然只有画面,听不到半点声音,但我从这红猫的形态上,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它的焦躁与恐惧。红猫极力地阻止着这婴儿爬到地面,它一次次地试着蹦上前去撕咬这一双小手,却迟迟不敢迈出步子,仿佛很是忌惮。终于,这婴儿,露出了头。 我望着这张娃娃脸,与别处的孩子并无不同,他看见对面的红猫,还咯咯地笑着,一番不喑世事的样子。 可这婴儿怎么可能从这笔直树立的井壁上,硬生生地爬上来呢!我看得呆在了那里,不知道这段录像从哪来,不知道是真是假,更不知道这群当兵的把我抓到这个白屋子里,放出这么一段录像是何等居心,难道是在向我暗示什么?亦或是在对我做着哪一般测试?我瞬间感觉自己的脑袋一团浆糊,再也理不出什么思路了。 此时,婴儿已经完完全全地爬到了地面,他坐在井边,好奇地望着四周,很是懵懂,我根本看不出这娃有什么可怕的地方,能将那群猫吓成如此这般。没等我多想,红猫仿佛终于鼓足了勇气,全身向后一倾,四肢猛地用力,刷地扑到了这婴儿的身上,一咕噜便与婴儿一通坠到了老井里。 电视随即关上了。 我还没回过神,仍傻愣愣地盯着电视屏幕,从那屏幕里,我看到自己坐在地上,背靠着床腿,呆若木鸡。 突然,我的肚子出奇的痒,仿佛有无数的蜈蚣在肚皮里面钻爬一样,让人无法忍受。我掀开了衣服,定睛一看,这个场面,差点没让我吐出来。 第三十八章 斜坡画像 我的肚皮之下,突然鼓起了一个小包,在不停地游走着,仿佛里面有什么活物,在寻着出口欲脱逃出来。这游走的小包足足有拇指大小,半寸高,正巧围着我那圆形的伤口转圈,这种深入皮肉的奇痒,我从未挨过。我已许久未曾留意过这伤口,仿佛早已忘了它的模样,这段日子没少折腾,早已忽略了自己曾当过刀下鬼,这刀疤本是挨着肚脐一条长长的印记,却不知为何,自打我从那冬日里的木屋醒来后,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圆形。 我早已满头大汗,不知这肚皮之下的东西为何物,痒得不停在地上打滚。有时候,痒并不是一件能让人笑的事,一旦过了头就会变成一种刑罚,古代西方流传着一种痒刑,即给罪犯脚底处涂抹蜂蜜食盐,让羊不停舔其脚底,最后罪犯会因中枢神经失控衰竭,进而导致休克死亡。我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下一口气就捯饬不上来了。我再也熬不住这般,便咬着牙,紧盯那游走的小肉包,猛地将其按住,手指甲一用力,瞬间在自己的肚子上抠透了半寸肉,两根手指立刻插入了腹中。紧跟着,一股鲜血直挺挺地从这伤口中喷出,直接射到了我的脸上,我下意识地眯缝上了双眼,瞄准了目标,正好夹住了这东西,手腕一抖,直接将其从腹中拽了出来,一把甩到了地上。 虽然在一瞬间做完了这一系列动作,但我实在不敢相信自己能对自己下此番狠手,直到看到这从我肚子里挖出来的东西,我方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躺在地上的,是一条黑泥鳅,虽然它全身沾满了我体内的血浆,但仍能清楚地看到它本来的颜色,这般纯净的黑,世间罕有,我只见过一次,便是在我和孙子抓鱼的时候,也是所有故事最开始的时候。我仍然清楚的记得,那天,这黑泥鳅幻化成了一张无比狰狞的脸,并且说出了一句“山里有红猫!跑!”,而后,我那原本平静的生活,就一去不复返了。 我所遭遇的一切,仿佛都有着联系,却又说不清道不明,而此刻的我,根本没了心思再去琢磨这些早已琢磨了许久的破事。我望着还在地上打挺的泥鳅,它通体沾满了我的鲜血,在那本来纯白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印记,扑棱扑棱地向我奔来。我胸口一股作呕之气立刻顶了上来,再也控制不住,哇地吐了一地。 突然,从我肚子上的伤口里,又蹦出一条黑泥鳅,仿佛逃出生天一般,好不快活地在地上打起了滚。随后,又接连地蹦出了两条,我见这场面,吓得上牙直打下牙,我紧紧地盯着地上这四条泥鳅,捂着肚子一个劲地后退,可这些泥鳅仿佛不依不饶,不停地向我打挺着蹦来。我退到了门口,后背靠着门,大口喘着粗气。我下半身已经被肚子里流出的鲜血染红,早已在地上带出了一条鲜红鲜红的血迹。 这四条泥鳅愈来愈近,已然来到了我的脚下,突然,最前面的那条泥鳅一弓身子,猛地用力,“刷”地一下便蹦到了我的脸上,我大叫了一声,与此同时,背后的门,开了。 三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在门口,这仨人的装扮,和刚才我进屋时见到的那人一模一样。我见到了活人,如同见到了救星,一把就抱住了站在中间的男人的大腿,闭着眼头也不敢回,那会我便深刻地理解了一个词——“抱大腿”的含义。 这仨人见到这遍地鲜血一片狼藉的屋子很是惊愕,低头一看我,竟然破了肚囊,鲜血咕噜咕噜地往外涌,边上的一个小个立刻按下了门外的报警器,警笛声瞬间划破了这本安静的空间。我隐约中能听得到不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不断地向我赶来,我想着应是有人过来抢救我了,心里终于踏实了一些,便回过头,寻着那四条泥鳅。 可让我惊诧的事发生了。这些泥鳅如同蒸发了一般,没了踪影,地上只留下我不断后退时留下的血迹和从口中呕吐出来的污秽,再无他。这个场面,让我难以置信,我实是想不通,便昏死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更不知我昏死过去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我慢慢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画像,静静地挂在墙上。画像里,一对年轻男女惬意地坐在草地上,小伙很是瘦削,但棱角分明,透着阳光般的微笑;姑娘一头乌发刚刚过肩,年轻漂亮,落落大方,她胸前挂着一个吊坠,应是一个动物的牙齿,类似于狼牙之类,弯弯的却很是剔透;小伙右手搭在姑娘的肩上,姑娘将头轻轻靠在小伙怀里,好一副恩爱的模样。这草地应是一个缓坡,布满了整幅画像的背景。 我望着这幅画,虽说好一股温馨又充满爱意的场面,但我却总是莫名地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清道不明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的大脑仿佛让这画像夺去了思考的能力,自己如同进入了这幅画中一样,好一会功夫才从中抽离出来。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炕上,而这幅画竟然镶在了棚顶。我猛地坐起,想弄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可这一动,竟抻得腹部皮肉刀刮一般生疼,“啊”的一声,我惨叫了起来。 叫声还未落地,一个女人突然冲进来,我定睛一看,正是那画像中的姑娘,只不过,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这女人比照片里苍老了许多,脸上带着本不应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愁容,见到我这般惨叫,她慌张地将手中的婴儿放到了炕上,转头便扶着我的后背慢慢地将我放下,随即说道, “快躺下!你伤口刚愈合,不能乱动!” “你,你是谁?”我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很是不解地问着。 “孩子,你是不是见过老鬼了?”这女人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却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给我,让我万分诧异。 “你怎么知道?”我问道。 第三十九章 斜坡洒老酒 这女人又没有正面回我,将话题再次转到了别处,说道, “有人让我们在这等你,这一等便是八年!” 这句话入到我的耳朵,让我颇为惊愕,可惊愕马上又变成了不解与迷惑。我心里所想都写到了脸上,让这女人一眼就察觉出来。 “你不用知道太多,好歹你终于醒了,我们也可算得了解脱,我这就去点着狼皮,烧好蛇皮酒告知那仙人!” 这女人仿佛很是匆忙,两步便走了出去,连炕上的孩子都来不及顾一眼,可那孩子一见着女人走,便“哇”的嚎啕大哭起来。女人听着声立刻跑了回来,一把抱起孩子,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娃儿不哭,娃儿不闹,爹娘喂娃吃糕糕!娃儿不哭,娃儿不闹,爹娘喂娃吃枣枣!娃儿不哭,娃儿不闹——” 三句话之后,这孩子便忽悠一下睡着了,女人再次将其放到了炕上,随后便疯狂地大跳了起来,嘴里嚷着“终于等来了!要回家了!要解脱了!”几步便跑出了屋外。她仿佛很想大喊出来,却碍于这熟睡的孩子,便小声地在嘴里憋着,但仍能感觉到她内心的那份狂喜,可我并不知所以然,更不理解她的狂喜从何而出。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莫名其妙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了,跟上次出现在那冬日的木屋里一模一样,不知何时、不知何处、不知何因、不知来龙去脉。我猛地想起那两只狐妖对我说的话, “春、夏、秋、冬,四次机会,冬天都让你用完了,还有三次,你要再不成功,你就完了!” 我又回忆起了在那瓶洞中见到的“春”“夏”“秋”“冬”四幅画面,其中“春”里的场景,跟这镶在棚顶的画像甚是相似,里面的女人,和这个刚刚出现在我眼前的女人,仿佛是同一个人。 我极力地回想着那幅“春”画面: 在一个很平缓的山坡前,女人怀抱着婴儿坐在草地上,不远处的男人背身站着,这男人很是瘦弱,那后脖颈仿佛长期吸食大烟的老鬼一样,颓废不堪,他右手拿着一把雨伞,时不时地吐出几口烟,仿佛很是忧愁。 近看那女人,年轻漂亮,落落大方,始终低头摇着怀里的婴儿,眼里充满了母性。她的胸前挂着一个吊坠,应是一个动物的牙齿,类似于狼牙之类,弯弯的却很是剔透。那女人看着很眼熟,我却恁地想不起到底是在何时何地见过。 天上时不时地飞过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甚是欢闹,突然,一道刺眼的闪电从干净的天空上划过,那麻雀被这突如其来的闪电击中,瞬的变得黑焦,掉在了地上摔得稀碎。 天一下就黑了起来,不一会,下起了雨,可这哪里是雨,如同红色的鲜血般,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男人始终没有回头,把手里的雨伞支起,朝山坡走去。 女人见这血雨也无动于衷,依旧乐呵呵的坐在草地上,摇着怀里的婴儿,那孩子被血雨淋得不停的啼哭,简直要背过气去。 女人浑身上下已经被染红,血水不停的从她的头顶淌到脸上,突然,她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面目瞬的变得狰狞,张开大嘴,那简直是一个血盆大口,露出獠牙,舌头如同毒蛇般冲我飞来。 这便是那幅“春” 这恐怖的画面让我至今仍心有余悸,我突然间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又似懂非懂。 莫非我遇见大叔的那个冬日老林,便是在瓶洞中那幅“冬”,我进入了“冬”,又莫名其妙的出来了,这也正应了狐妖的那句话,我把“冬”这次机会用完了,还剩下“春”“夏”“秋”三次。如此推测,这个地方,定是“春”了。 可我为何注定要进入这四季中,仿佛要去完成什么使命一般,不可逃避。可这使命又是什么,并没有人曾知会与我。 想到这,我愈发彷徨了,我下意识地找起了那个女人,她早已跑到屋外,不见了踪影。 我忍着腹部的剧痛,强支起了身子坐起来,忽地发现脚下多了一双拖鞋,鞋面上缝着两个小熊,这正是我当初在冬日木屋醒来时出现的那双拖鞋! 我的脑子早已成了浆糊,根本无法理事情的清来龙去脉,我胡乱蹬上了拖鞋,一瘸一拐,咧着嘴捂着肚子便来到了屋外。 好一幅春日美景! 这屋子正建在半山坡上,坡子很缓,上面芳草萋萋,一片嫩绿。大地如同刚从枯萎的冬日里走出,披上淡淡的绿装,生机盎然。时不时能看到几只蝴蝶从远处飞来,很是欢快的样子。微风拂面而来,我几乎都能闻到泥土的香气。见到这般景色,我的心情立刻舒畅起来,可我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欣赏这番景色,急匆匆地寻起了那个女人。 她正蹲在不远处一块还未生出草芽的荒地上,神色慌张地忙活着什么。我走进一看,发现她不知从哪寻到了几张动物皮,这皮甚是眼熟,细细一瞧,正是当初我在那冬日木屋里点着,用来驱散老鬼所养妖犬的狼皮!这狼皮已经脆得如纸,几下便让女人给撕开了,她慌慌张张地划着了火柴,那几张狼皮瞬间燃得扎眼般的亮。女人又将放在一旁的玻璃瓶子拿起,使劲地拽开了瓶盖,一把将那瓶中的透明液体尽数倒出,好一个痛快的样子。 三五个数的功夫,我便闻到了一股世间罕有的呛鼻气味,不禁干呕了起来,几乎将五脏六腑尽数吐出,这番折腾,抻得我肚子上的伤口生疼,我仿佛能听到自己那还未愈合的皮肉又被拽开的撕裂声。 可这女人并不在乎我的死活,嘴里不停地在念叨着什么话,不停地重复,我没有听懂,只是从中辨出了几个词,像是什么“轮回、封印”之类,她的表情也颇为诡异,顿时让我觉得浑身发冷,好一番不自在。 足足重复了七八遍,这女人终于不再言语了,她直勾勾地盯着坡下不远处,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可那眼神中又流露出了无限的憧憬与希望,我顺着方向看去,一个如同石像般伟岸的身躯,出现在了不远处。 我一眼便认出,这人,正是大叔! 第四十章 娃娃笑 大叔的神形依然如冬日老林里一般,刚毅雄浑,遍身透着一股凌厉劲,不怒而威。只不过,在这温暖和煦的春日里,他身上覆着的早已不再是那军大衣,脚下也没踏着军勾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破旧的红色大毛衫,天蓝色帆布裤子下面踏着一双已磨得发白的解放鞋。 我最后一眼看到大叔时,他已然被老鬼压在身下,脸上血肉模糊,被撕咬得没了人模样,胸口被老鬼那如同剪刀般的双手劈柴剁馅般地砸着,他两眼翻白,几乎没了气息,只是双手仍死死地抓着老鬼,为我腾出了逃命的时间。想到这,我不由得上前两步,想去迎他,想去表达我一直没机会表达的谢意。可我又忽地想起那老鬼对我说的话,大叔正是吃了老鬼的脏腑才得以站立行走,我不禁犹豫了起来,更想不明本应被老鬼在冬日里杀死的大叔,是如何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和煦的春天里,我脸上露出了难色。 大叔距我已没几步远,他仿佛察觉到了我心中的变化,忽地皱起了眉头,用那鹰一般凌厉的目光盯着我看,我受不住这直穿心底的双瞳,便低下了头,刻意地回避起来。 突然,我背后的屋内传出了一声刺破苍穹的哀嚎,惊得我立刻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缩起了脑袋,回头望去。这声惨叫应是那躺在炕上睡觉的婴儿发出的,可细细听来,这嘶吼如同一个七八十岁老太的哀嚎,觉不到半点新生命的气息,我不禁汗毛直立,直勾勾地望着。 一旁的女人闻此拔腿便奔向屋内,如同发了疯一般,口中不停地喘着粗气,大叔也随着女人奔了过去,俩人两三个数的功夫便进了屋。我呆呆地站在屋外,脚下不知为何已迈不动步,只听着屋里传来女人的捧哄之声,呜咽地重复着, “娃儿不哭,娃儿不闹,爹娘喂娃吃糕糕!娃儿不哭,娃儿不闹,爹娘喂娃吃枣枣!娃儿不哭,娃儿不闹——” 可这般捧哄,仿佛起不了什么作用,这哀嚎声愈来愈烈,我渐渐地觉得双耳如同扎进了银针,立刻起了直穿心底的痛,像烈火一般不断地被炙烤着。我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可并没有什么作用,只三两声,我便丧失了听力一般,再觉不到别的声响了,脑袋里只有那嚎叫声不断地回荡。 我被夺了心神,不由自主地拔腿便朝屋内走去。我仿佛受到了召唤,心里再没了别的念想。进了屋,我见大叔和那女人站在炕沿边,都背对着我,女人怀里抱着孩子,不停地左右摇晃着,大叔在一旁紧紧盯着,脸上露出了少有的难色,那只红猫不知何时站在了大叔的右肩上,与红色的大毛衫几乎融为一体,我方才竟没有发觉。 红猫见我进了屋,突然露出獠牙,冲我吼了起来,做出一副要跃起扑咬的姿态。大叔和女人也跟着回了头,见我已然站在他们身后,这女人几步便上来欲将我赶出屋外,仿佛怕我见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 可正在此刻,那怀里的婴儿,突然冲我大笑起来。哀嚎声戛然而止,转瞬之间屋内便充溢着孩子呱呱的怪笑。女人见此也颇为惊讶,盯着怀里的婴儿不知所措,大叔更是皱起了眉,这婴孩仿佛让他很是为难,我从未见过他脸上露出这般神情。红猫忽地从大叔肩上跳下,轻轻地停在了女人怀里,舔了舔婴孩的脸,那婴孩更是欢快了,伸出小手指向了我,嘴里格叽格叽的,仿佛要跟我诉说着什么。 我脑中没了那嘶吼,神志方才清醒下来,直勾勾地盯着这孩子,不知所措。谁知这婴童,突然挣脱了女人的怀抱,“扑通”一声大头朝下硬生生地摔到了地上,脸贴着地面一动不动地趴着。接下来我所看到的一幕,让我永生难忘。 这婴童本是光着身子的,从我在这屋里醒来,他一直仰身躺着,无论是在女人的怀里,还是在炕上,我见的都是他正面的样子,这也丝毫未引起我的注意。可这会,他静静地趴在地上,我才发现,这孩子背部竟都没了皮肉筋骨,五脏六腑悉数裸露在外,从后脖颈到屁股根,全暴在空气中,俨然一副人体标本的模样!可更甚的是,那内脏皮肉仿佛都已腐烂,呈现出一副黄铜色,我甚至能瞧见时不时地有几条白蛆从肝肾之中爬出,又慢慢地钻进心肺里! 我两腿一发软,扑通便跪倒在地,捂着嘴便要呕,可我肚中早已没了食货,一股浓烈的苦胆汁从腹内喷射而出,直接涌到了口里,我张开了嘴,将这胆汁尽数吐到了地上。这一番抽搐拉得我腹部伤口剧烈地痛,我捂着肚子便倒在了地上。 可谁成想,那原本重重摔在地上没了气息的死孩子,竟动了起来。他的嘴里又发出了呱呱的声音,突然转头对着我不停地笑,并伸出双手,慢慢地爬向了我! 女人见此,突然蹲了下去,慌慌张张地一把将手插入了婴童的胸腔,拉着那发黄的肋骨皮肉,迅速将这婴童拽到怀里,同时将婴童正了正方向,正面对向了我。婴童依然死死盯着我傻笑,伸着小胳膊嘴里咕噜咕噜地仿佛对我说着什么。 此刻的我,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口中渐渐吐出了白沫,双眼也向上翻起来。我顿时觉得浑身发硬,呼吸越来越困难,好似下一秒就要休克一般。大叔猛地将我从地上拉起,双手紧紧攥着我的双肩,不挺地摇晃着我的身体,大吼着, “看着我!清醒点!” 我双眼早已模糊不清,吱吱呜呜地言语道, “不要再,不要再折磨我了!求,求求你们!” 大叔见我这般,更加用力地摇晃着我,大吼着, “没人在折磨你!这是你的宿命!你必须挺下去!” “宿命?宿命?嘿嘿嘿嘿嘿——”我自己都知不为何,竟傻笑了起来!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四十一章 星空夜话 月朗星稀墨空远,薄雾朦胧梦高悬。当我清醒过来,幽暗的夜色已淹没了这半山坡,但皓月高悬,周围并未显得十分暗淡。那孩子仍然如亡魂一般躺在我身旁,我慌忙起身步出门外,不远处草地,大叔与女人并肩坐着,双双背对我,仿佛在交流着什么。能觉出,他们很是熟络,像是许久未见,在忆着过去的种种。 屋内的婴童忽地又惊叫起来,在这静谧的夜里,这嘶嚎声显得如此扎耳。女人猛地回头,奔向屋内,忽瞧见站在门口的我,她愣了一下,月光下出现了一张白得如同雪地般的脸,她从我身旁匆匆走过。 大叔远望着我,对我似是一笑,又仿佛冷冷地皱起眉头,暗夜里瞧不清他的面容,他冲我挥了挥手,示意让我过去,我稍作犹豫,便蹒跚地走去,席地而坐。背后的屋内,传来几声女人的哄捧,便再无其他响动了,夜,猛然变得很静,静得让人颤栗。 坐在我身旁的大叔,仰头望着夜空,许久,他忽对我说, “你知道,世界为何要分出白天和黑夜么?” 他的话,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东北的春仍免不了一番冷夜,加之身上伤口牵连,我在这气候下便兀自颤抖起来,他的言语便没进到我心里。见此,大叔脱下了身上的红色大毛衫,递到我胸前,示意我穿上。他上身除了这件毛衫,别无他物,光着膀子的大叔瞧见了我的犹豫,便将毛衫卷了卷,一把套在了我的身上,后又正了正,仿佛在命令着我,老老实实地穿着,我瞬地觉得浑身上下暖和起来。 “你不冷么?”我问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将话头转了回来, 我顿了顿,说道, “我妈以前给我讲过吓人的故事,只有在黑夜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才能出来游荡,白天,不行” “哦?比如说?”大叔追问着, “比如,妖魔,怪物,还有,坏人!” “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笑的我不知所措,我从未见过他笑,哪怕嘴角轻轻上扬,那冷峻刚毅的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威严。 可这突如其来的这笑声,却恁地真实,没听出什么伪装,巨大膛音震得我不禁向一旁侧了侧身子,试图回避着,可他却一把将我搂在怀里,仿佛对我好生喜爱地说道, “白天是善,黑夜是恶,这个世界就是善恶交织,不断循环,善久终会迎来恶,恶满必定等来善。” 我似懂非懂,半会是理解不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他说的是真的么?”我突然打断了大叔的话, “谁?你说老鬼?”仿佛我不用多说几个大字,他便能领会我的用意, “嗯,他说,他说,”我吱吱呜呜,突然间语顿了,我想将老鬼对我讲的话问个明白,又忽然觉得这样直白裸露地交流很不恰妥,更多的是碍于大叔的威严,我胆怯着不敢继续。 “他说我吃他的脏腑?”大叔仿佛看透了我的内心,追问着,我点了点头,应着他,回避着他的目光,不敢直视。 “你觉得,是真的么?”大叔又把问题抛向了我, “我,我不知道——” 他的结实臂膀搂着我,忽地用了下力,仿佛想将我牢牢地控制住,也仿佛很是艰难地思考着,他沉默了片刻,说道, “没错,我是吃了他的脏腑!” “那你就是?”我如同久旱之人恰逢一眼清泉,仿佛所有的谜题即将在这一刻揭开,我用渴慕的眼神盯着他看,想把所有的故事都悉数弄清楚,可我从他的眼里,仿佛看到了无数个深藏的秘密,无数个他不想告与我的故事。 “对,我就是。我本不想把所有事情都告与你,本以为可以一个人将事情解决,但现在老鬼的势力愈来愈强,我已心有余而力不足。你很特别,也很重要,现在,你想知道什么,尽数问我,我一一向你道来,仅这一次机会!” “我,我——”我竟一时语塞,说不出几个大字来。 “不问?以后可就没机会了”大叔仿佛在诱惑着我一般, “这里,是那幅,春么?” “是” “春夏秋冬四幅画,代表着什么?” “春、夏、秋、冬,是我的猫度给你的四次轮回,我跟你说过,你很特别,你可以唤醒老猫,老猫就是老鬼杀死的猫精,也就是你在洞中看到的猫爷,现在这个局面,只有唤醒它,方能除掉老鬼,不然单凭你我,无异于以卵击石。而你,有四次机会唤醒老猫,冬日已经用尽,现在是春天,你要把握。”大叔突然对我讲出这一番话,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极力地整理着线索,问道, “为,为什么是我?!” “你不愿意?”大叔仿佛突然质问起我来, “我,我没有——” “若不是这春夏秋冬,你现在早已化成一堆烂泥,死在那个水泥牢房里了!”大叔的语气忽地变得威严可怖起来,他仿佛容不得我有半点的犹豫与不坚定,我本想问更多的问题,一瞬间全部噎回嘴里了。 “你看见这对母女了?!”他向身后的屋子示意了一下,接着说道, “这家三口同样是有过四次轮回,也经历了你所要经历的一切,但可惜的是,他们并没有唤醒老猫,相反却被老鬼杀死在轮回路上,永远困在了这,白白浪费了四次机会。”大叔没等我反应,便接着说道, “你和他们一样,是特殊的存在,他们在八年前被老鬼彻底杀死,你便出生了,这个世界永远会有你这样的人,我的工作,就是找到你们,让你们唤醒老猫,除掉老鬼!” “我,我没有什么特殊,我想回家,求求你了大叔,让我回家吧!”我突然觉得大叔变得可怖起来,不禁后背出了一层冷汗,竟苦苦地哀求着。可这哀求并没有什么用,仿佛在他的心里激不起半点涟漪,他猛地掐住我的脖子,表情瞬间变得恐怖不堪,用他那冰冷的眼睛盯着我,我分明能看到,这双冷眼在夜色下闪着瘆人的寒光。 大叔将嘴慢慢地贴到了我的耳旁,轻轻地对我耳语着, “你,现在是死人,你怕什么?”这句话几乎没产生声带的震动,完全是靠嘴里出的气走出的言语,如此地轻,又如此地清,让我头皮发麻,脚底冒汗,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这般冷血。 “别担心,我会帮你的,这是你的宿命”他猛地将我的脖子放下,仿佛突然泄了气,那恐怖的神情也慢慢消逝了,他忽地起身,向远处走去,留给我一个落寞的背影,我望着,惊魂未定,忽然想起他刚才指着不远处的屋子说道“一家三口”,可这屋里明明只有母子两人!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四十二章 墨黑色的夜 大叔的背影恍惚间便融进了暗夜里,再也察不出轮廓,四周安静得让人窒息,只剩下我孤独的身躯蜷缩在空荡的草地上。 “呼呼——呲呲”我的耳里突然起了窸窣的响动,分不清远近,道不明方向,仿佛很是遥远,又如同近在身边。 “咚咚——”这声音愈发鼓噪,如同不远处的老林里有人敲着响鼓,那鼓点声直穿耳道横冲冲地灌入心君。 “嗞——吱——”这音动变得愈发刺耳,随即,一阵剧痛直扎我的耳脑,就如同一把钢针硬生生地刺到了我的脑袋里,那是直穿心底的剧痛,我立刻大叫一声,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抱着头应声倒地,在这刚破出嫩芽的黑土上打起滚来,这场面如同孙猴子被念了紧箍咒,护着脑袋苦苦求饶。 “啊!疼!——救命——救我——”我挣扎着,嘶吼着,那原本在屋内的女人,三步并成两步蹿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黑兜子,里面不知装着什么物件,稀里哗啦地不停咣当着。她怀里抱着婴孩,那孩子也已被我这般惨叫扰醒,稀稀拉拉地啜泣起来。我见着女人跑到跟前,好似见到了救星,本能地向她伸出双手,抓住她的衣角,身躯痛得不停地抖动,眼中早已泛起了泪水,仿佛下一秒,我便会窒息过去。 我已近乎昏厥,这般剧痛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强烈,几个数的功夫,我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隐隐约约瞧见那女人将孩子放在了一旁的草地上,右手拽着我的耳廓,向里瞧了瞧,在这暗夜的掩藏下,所有的邪恶仿佛都察不出踪影,女人忽地起身,向远处山坡上挥了挥手,仿佛在示意着什么,那一旁的孩子忽然咯咯笑起来,并慢慢地爬向我剧痛的右耳。 “唰——唰——唰——唰”伴随着四下清脆的声音,这斜坡的四面骤然亮起了数盏大灯,幽暗的世界忽地变得如太阳当空般明亮。我发现自己正躺在这斜坡草地的正中央,当当正正方寸不差,仿佛大叔故意引诱我坐到这个位置,我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莫非被当做了什么诱饵,亦或是试验品之类,但却想不清道不明,且这钻心的剧痛更没容得我有多余的心思去琢磨这些,我是一块放在案板上的肥肉,等着厨子来切剁。 女人见这大灯亮起,光线清晰,便再次低下身子,从她拎着的黑兜里掏出两个小玻璃瓶,慌慌张张地晃了晃,猛地将瓶口的木塞拽开,一把将还在地上打滚的我牢牢按住。我吱吱呜呜地呼叫着, “你要干什么!你!要——” “嘘——”女人对着我做了一个不要出声的嘴型,眼神里仿佛在告诉我什么,可我怎么能读懂,况且我对他根本不信任,她这么一出,反而让我更加想要挣脱,我便愈发强烈地扭动着身体。 “别杀我!我跟你无冤无仇!大叔——救命!”我已然觉得这娘们不是什么好鸟,便呼喊起大叔来,可方才还在一旁的大叔,半会的功夫便销声匿迹一般,没了回应。 只见女人嘴角轻轻上扬,用力按了按我贴在地上的脑袋,让我动弹不得,我猛然间觉到这女人好大的力气,那干巴瘦的身躯里发出的劲力,要说赶上个山里抬木头的汉子,也不为过。女人冲着我的耳洞,将那玻璃瓶里的液体尽数倒了进去,多余的药液顺着我的脸颊、脖颈,直接淌到了地上。这药液散着一股酸臭味,呛得我本已近乎昏厥的大脑,猛地清醒起来。 “啊!——”我忽地大吼一声。随着那药液慢慢渗入,我只觉耳根深处一阵异动,并且愈发地剧烈,仿佛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撑破我的皮囊,从耳道里爬出一样。 女人见我这般,忙从黑兜子里掏出一块叠好的破布,里面不知包着什么,她小心翼翼地将破布展开,放到我耳旁。我见这布里的东西,像是黄豆渣一类,永恒林场的人管这东西叫豆饼,是黄豆榨油后的肥料,一般林区的人都用它来拌野菜喂猪。可眼前捧在女人手里的这豆饼,虽说形色与平日街坊四邻家里的豆饼并无两样,但这气味却是异常的香浓,甚至让仍在剧痛中煎熬的我,几乎忘记了苦楚。 女人将豆饼端在我耳根前,对着耳洞里不停地吹气。三两下过后,我便觉得耳朵内的东西猛地安静了下来,剧痛也随即消失,我长出一口气,方回过神,没等我向这女人发问,突觉脑内骤然剧烈膨胀,“啪”地一声爆响,耳内瞬间蹿出一个猩红色的东西,直接蹦到了女人手里的豆饼上,我定睛一看,一个足足有拇指大小大的蟑螂,恶狗扑食一般地大口咀嚼起来,毫不顾忌。 见此情景,我一口没憋住,哇地吐到了地上。 “轰隆隆隆隆——”不远处的山坡上忽地响起了发动机启动的轰鸣声,我顺着声音看去,坡上正停着一辆“大红头”,这威武的机器怪物冷冷地映在灯光下,上面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叔! “大红头”是当时人们对林场里运输木材的重型卡车的昵称,这家伙通体大红,且没有完整的车体,只靠一个车头便可卯足马力,翻山越岭穿桥过河,无所不能。那会林区的公路并没有现今这般好走,只能靠这进口的大金刚将木材源源不断地运到山外,这家伙干起活来,后面拽上二十来米的一车原木,小菜一碟。可它到底是什么品牌车,我早已记不清了,如今最像的,当属斯堪尼亚系列,当然,这都是外话了,可大红头的马力,足足比得上大半个坦克有余,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大叔正襟危坐在驾驶室里,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我。那蟑螂蹦出我的耳洞,我的痛苦也瞬间消失殆尽,我长吁一口气,望着女人,她仍旧端着豆饼,任凭蟑螂在手里恣意地朵颐。 “老鬼!我等你很久了!”大叔突然发出一声怒吼。我听到“老鬼”二字,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不禁向四周望去。这斜坡草地被灯光照得骤亮,甚至有些刺眼,如同白昼一般容不得半点墨色。可这灯光之外,是延绵无尽的老林,我的眼已适应了这灯下的明亮,冷一看,那四周本就幽暗的老林,却显得更加黑暗可怖了。 难道,老鬼就在老林里潜伏着? 我心里打着鼓,提心吊胆地张望着。 “哈哈哈哈——”一阵冷笑隐隐约约地传进了我的耳内,却十分绵远微弱, “哈哈哈哈——”笑声逐渐变大,同时愈发的恐怖,终于,我顺着这声音的来处发现了老鬼——正是那趴在女人手里大快朵颐的蟑螂! 第四十三章 帆布兜里的老旱烟 此蟑通体猩红,触须奇长,六条腿足生满倒刺,时而半展羽翅,微弓其躯,遍身近乎抹着黄蜡,油光锃亮。我从小在山土林木瓦石之中长大,对于此物并不觉陌生,更谈不上忌惮,可眼睁睁见其从耳中蹦出,实是难耐,更为可怖的是,这憎人的怪蟑,竟然在迅速地胀大!其躯如同被不断地冲气,三五个数功夫,女人的手臂便承不住,噗通将其扔到了地上。 “咯咯咯咯——咕咕咕咕——” 蟑螂腔中发出一波怪叫,突然转身紧盯我,此刻,其身形早已如野狗般大小,且胀大之势并未有丝毫式微。 “这,难道真的是老鬼?”我心中犯起了嘀咕,若真是,老鬼为何要幻化成如此模样,更道不清他为何要出现在我耳里,要弄死我早就可以动手,作甚非要摆出这般场面,岂不成就是为了戏弄耍笑一番? “张凤阳!我在这!”远处大红头重卡里的大叔,冲着巨蟑大喊了一声。眨眼功夫,巨蟑纵身一跃,抛下我直蹦出三五丈远,径直飞奔向远处的大红头,蟑螂本就十分敏捷,即便在正常大小时,便着实难抓难打,只能靠毒药灭其性命,而如今化作此般个头,活生生一个飞在空中的大水牛,奔弹跳蹿恣意妄为,仿佛四周没了制衡之力,很是嚣猛。这般迅捷的身手,我只在达里带坟茔地见过,彼时彼刻正是老鬼,他一个纵身便跃到高耸的红松之上,躲过了贴身而来的枪林弹雨! 三两步,巨蟑便来到大红头跟前,大叔正在驾驶室之中与其怒目相对,这片场地被灯光点得通亮,巨蟑稍作停顿,卯足了劲力,低头便向驾驶室冲来!这冲击力十分悍猛,挡风玻璃中间立刻出现一个巨大的裂痕,巨蟑体型过大,使劲拱冲两下没有冲进来,便跳下车,向后退了七八步,仿佛在为第二次冲撞蓄力。 此刻,车内的大叔也没了原本的淡稳之气,神情中露出些许恐慌,但却仍留在驾驶室之中,并未见有逃离之意,我心思突然急切起来,想不通他有何眷恋。 “大叔!快跑!”我不禁高喊起来,一旁的婴童却笑得愈发邪怪,他仿佛很是喜欢这巨蟑,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出了神一般。 一股腥冲冲的邪气袭来,让我不寒而栗。终于,巨蟑如同出膛炮弹一般,再次射向了大红头。 “咚!” “咚!” “咚!” 地面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颤抖起来,随着一声巨响,这怪物终于拿脑袋撞碎了驾驶室的玻璃,半个身子已然插入驾驶室中,其嘴牙距大叔仅半个巴掌距离,再挤出一股劲,那大口便可撕咬到大叔,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这半个巴掌的距离,却恰到好处,巨蟑身子横亘在玻璃上,加之车窗框架已然变形,这老外造的大红头重卡可不是盖的,钢骨铁皮根根够劲,任凭巨蟑其如何挣扎,除了车身发出咯吱咯吱的金属摩擦声,再没给这怪物让出半点空间,死死地将其卡在半路,进不得,退不出。 我恍然大悟,莫非这是大叔特意做的圈套?没等我回过神,斜刺里突然奔出一抹红色,径直射向那大怪物。 “喵——”一声猫叫,刺破墨黑的夜。是红猫!看到这家伙,我总有一种条件反射般的喜悦,溢于言表。 我年龄不大,却品足了世间少有的苦楚;我本有着绚丽的美梦,却尝尽了万劫不复的磨难。而这只猫,却总是在那最凄冷无助的寒夜里出现,从未爽约,他已然成为了我的图腾,我生命力永远抹不掉的颜色。 红猫轻盈的身躯噗地落在巨蟑身上,趁其挣扎之际,猛地冲其后背嘶咬起来。每口下去,都会从那怪物身上喷出一股黄绿色的脓液,四散而落,几下功夫,这大红头车便被染成了大黄头车,中间还夹着些许绿色汁液。那红猫也早已被淹没在这纷繁的色彩中,没了本来的颜色,只能望见猫嘴如同钳子般,一口一口地夹向巨蟑。 “哎嘿嘿嘿——” 我身旁的婴童突然笑了起来,他仿佛很是喜欢这般场面,这怪物黄绿色的脓液应是合了孩子的胃口,也许他觉得,这跟他那黄铜色的早已腐烂的内脏很是相配吧。一旁的女人抱起了孩子,一边后退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嘴里念叨着“杀死它!杀死它!” 半会,巨蟑终于没了动静,猫也满足地舔了舔舌头,对着驾驶室内的大叔叫了一声,便跳下了车。 一直坐在车内的大叔终于打开了车门,转身走向车后,从后挂上拽出五根铁链,分别将巨蟑六条腿中的四条拴上,另一根铁链直接将蟑头绕起来,用力勒了两下。随着几声巨大的发动机轰鸣,铁链哗啦哗啦地滑动起来,慢慢地将这只已然被咬死的蟑螂挂在了半空中。 大叔静静地从帆布裤兜里掏出一根早已卷好的旱烟和火柴,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那巨蟑肚子早已被红猫掏空,只剩下外壳连着头尾,颤颤地在半空中晃动,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将其吹断。 大叔仰头望着这死物,露出很是享受的表情。 这夜,突然安静了。大叔、我、红猫、女人、孩子都死死地盯着这死无全尸的怪物,着了迷一样。 我慢慢地走到大叔身旁,颤颤巍巍地问道, “这,这就是老鬼?” 我仰头看着大叔,他眯着双眼躲避着从口中飘出来的辣人的烟气。 “你觉得呢?”大叔反问到我,眼睛仍出神地盯着半空中。 我猛地想起那冬日老林中,大叔曾拿匕首直扎老鬼面门将其刺死,谁料道老鬼竟然又长出一个新头颅,让我不寒而栗。 “不是!” “哦?为什么?” “老鬼死了,还能活!我见过!你刺中他的头,他还能再长出一个新的!这个东西,活不了了!” “哦?谁说,它活不了——”大叔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指着吊在半空中的巨蟑,我顺着方向瞧去,猛然发现,那巨蟑的肚子,竟然正在一点点地长出来!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四十四章 生无所恋 只见方才还颤微欲断的蟑躯,片刻工夫就已变得骨肉如新,露着淡红色的肉茬仿佛刚生下来的婴儿,羊水般的液体噼里啪啦地往下淌,滴到车身上立刻将那铁皮腐蚀出数个溶洞,一股浓烈的腥臭迎面冲来,我立刻捂着鼻子向后退了两丈多远。 这巨蟑转瞬之间便恢复了尽力,又变得疯狂狰狞起来,开始不停地扭动着,抻得那粗大的铁链“啪啪”直响,仿佛用不了几下就会将其拽断。 我转头望着大叔,他却对此视而不见,并无太大反应,我便干着急起来。又过了半会,这巨蟑挣扎幅度愈发剧烈,那铁链就像一个随时会被扯断的缝衣线,我实是淡定不住,便冲着大叔嚷起来, “快想想办法!弄死它!” 听我这番嘶吼,大叔的嘴角居然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莫名的怪笑。他这么个反应,反而让我蒙了,我想不通他哪里来的这份闲心,仿佛他等我这句话好久,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一般。可我哪有那个闲心去琢磨他的心思,见那巨蟑马上就会挣脱枷锁,如猛兽逃出牢笼,一发而不可收拾,我急得直跺脚。 大叔终于有了反应,他不紧不慢地打开车门,从驾驶椅的皮垫下面摸出一把弯刀,我定睛一看,正是那桃木弯刀,跟我在冬日老林里见的一模一样,大叔曾告诉过我,这把弯刀是所剩的唯一能杀死老鬼的物件,没了它,老鬼便无所制衡,我心里总算有了些底。只见大叔提着弯刀,慢慢走到巨蟑前,一动不动地盯着看。 那巨蟑动作也缓了下来,两只触角逐渐弯曲,慢慢地搭到大叔肩上,一对复眼与大叔正对着,仿佛在互相交流着什么。 “张凤阳,你我终于有个了断了。”大叔突然对巨蟑说道, “呵呵!杀我何用,你困在这半阴半阳的世界里,已永远无法脱身!何苦费这般气力!”这巨蟑突然发声,这声音跟我所听到过的老鬼一模一样,并夹杂着些许冷嘲。 “你怎知我无法脱身!”大说言毕,忽然转头看向我,那巨蟑,或者说是老鬼,也转动它那双巨大的复眼,死死地盯着我。 “你想让他唤醒老猫?”巨蟑说完,又接了一句“哼!这个胆小鬼,赌徒的儿子,他哪有这份胆量!” “有没有胆量,不是你能看出来的!”大叔说完这句话,便拔起弯刀,猛地刺到了巨蟑头上,从那刀口立刻喷出一股绿色的汁液,射到了大叔的脸上。没等巨蟑做反应,大叔便拔出弯刀,猛地又刺,这么两三下,这怪物就如同泄了气的气球,整个身体立刻干瘪了下去,一动不动地挂在了铁链上。 大叔扔下弯刀,用手抹了抹脸上的绿液,样子显得有些狼狈,他慢慢地走到我面前,蹲了下去,把一只手搭到我的肩膀上,说道, “刚才老鬼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我答道,心里不停地盘算着,我总觉得眼前的大叔,跟我所认识的那个冬日老林里的大叔有些不同,可又说不出究竟有什么异样。 “你瞧,你我正处在这个半阴半阳的世界里,”大叔边说边拿手向我示意着四周的环境, “我已经在这个世界里度过百十个年头,现在,我终于把老鬼弄死了,这就完成了我转世的第一步,可接下来,还需要你的帮助!” “我,我能帮你什么?”我迷惑地问道, 大叔又向前迈了一步,离我的距离更近了,他将嘴慢慢凑到我耳根前,小声说道, “你能,帮我唤醒老猫,老猫能带我离开这里。” “老猫,猫爷?”我追问着, “对,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大叔嘴角又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眼睛突然眯起来,射出一缕琢磨不透的目光。 “我,我怎么帮你唤醒它?”我有些怕了,说话开始结巴起来。 “很简单,给我一碗你胸口的鲜血!我喝了便可!” 不远处的女人早已盯着我看了好久,她对我与大叔的交谈内容仿佛听得一清二楚,只见女人跑到那巨蟑尸体下,捡起桃木弯刀递到我面前,眼里近乎癫狂,说道, “给!用它插进胸口,血就喷出来了!”她边说边拿着弯刀在我面前晃,并时不时地用刀把顶我胸口,仿佛很是着急。 “快呀!一举两得!我们转世了,你也托生了!”女人催促着我, “你看看,这个鬼地方,何所眷恋?拿刀插进去,你便可以重新回到最开始的时候,那个小林场,这些事也从来不会发生,你也永远不会再遇到我,不会再遇到老鬼!”大叔接着女人的话说道。 我的脸上仍写着不安与惶恐,对这两个人的话,我一时间竟消化不了。被女人扔到远处的婴童也不知何时爬到了我的脚下,双手不停地拽着我的裤子,我懊恼地一抬腿,猛地将他踢到了三五米远之外。女人刚要发起疯,便被大叔抬手拦住了。 大叔从女人手中拿起弯刀,递到我手上,并将弯刀转了个方向,刀尖直接顶着我的胸膛。 “多简单的事!扎进去!一切都会重新开始!”大叔一句接一句地劝着我。 “老鬼真没看错!他就是个胆小鬼!赌徒的儿子,窝囊废!”女人这句话夹杂着巨大的不屑于轻蔑,话里话外充斥着挑衅和侮辱,我最气不惯的就是拿我爹说事的,国梁因为这茬没少让我教训,说到底,这也正是我内心中最软弱、最经不起打击的地方。 “你放屁!我才不是胆小鬼!我不是窝囊废!”我冲着女人大骂起来,那红猫也凑过来,“喵——”地大叫一声。 大叔见我这个反应,好似很是高兴一般,眼中都放了光,他晃了晃手中的刀,对我说, “我就知道!快!证明给她看!你不是胆小鬼!” “你要真有这能耐,倒是扎啊!”女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很不耐烦地催着我。我心里想着,这么一捅,我必死无疑,可若真如大叔所说,我死后便能回到永恒林场,回到故事最开始的时候,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我娘、孙子都不会死,况且这个鬼地方也实是没什么可留恋的,这一捅又能救大叔一把,何乐而不为,不就是一闭眼一咬牙的事么!小爷今天就办了他! 想到这,我眼睛一闭,将刀尖正了正,对准自己的胸膛,双手紧握刀把,两腿一蹬,气力全部集中到胳膊上。 “啊!”我大喊一声,举刀便刺向自己。 “啪——”一个带着强大冲击力的物体突然撞到了我举起的刀上,瞬间将桃把弯刀击出三尺开外,这劲道实是太过刚猛,震得我虎口不停地颤动,一股麻酥的感觉从双手立刻传到了双臂。 “老鬼!快现出原形!”一个刚猛雄浑的声音突然传来,我顺着那声音瞧去,另一个大叔,怒目圆睁地站在不远处!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四十五章 穹顶之下洒血雨 寅时荒坡,残星冷月;斜影寒天,阴湿啾啾。朦胧中,打那老林与天际交接之处,射来几缕白光,料应已近破晓,可夜色苍茫,这黤黮怎肯轻易丢下寸土。穹顶之下忽飞起细雨,如丝般轻盈,小兴安岭初春,仍免不了一番刺骨透心的凉,我起了个哆嗦,魂魄仿佛从肉身之中抽离出来。 斜坡之上,我僵死般立着,抬起手轻揉双目,以为自己眼拙幻视,可远处这位新大叔并未就此消失,却更加生动清晰起来。 “哈哈哈——”近我身旁的“大叔”猛然起了笑声,一边的“女人”见此微微弓下了脊背,双手扶地高抬其头,忽变得怒目圆睁,露出参差不齐的牙口,竟然从其嗓中发出了数声犬吠,双臀之间猛然蹿出一条丑陋的狗尾,随即,身躯迅速幻化成恶犬之形状。狗头足有水盆大小,长满獠牙的巨嘴大张,那獠牙足有半根筷子长短,一股股口水顺着獠牙尽数向外淌。狗眼凶神恶煞,紧盯远处大叔,瞳孔放着蓝光,鼻子尖上长了个大过鸡蛋的黑瘤,不断向外渗血,这恶狗块头分明大过狮虎。 “妖犬!” 我大吼一声,分明认出了这怪物,那冬日里大叔曾被这妖犬好一番迫害,险些惨死,多亏当初点起的狼皮篝火和满屋子蛇皮老酒所赐,逼得妖犬仓皇而逃,我与大叔方才捡回一条性命。 “女人”竟是妖犬所化,那声旁这位“大叔”呢?! 难不成—— 没容得我用多余时间去思索,就见眼前的“大叔”皮肉突然撕裂开来,时不时能听得到噼啪的响动,他如同一个正在蜕皮的蛇,将外面这层死肉淘汰,逐渐露出了腐肉之内的身躯。这身躯模样怪异,约莫只有四尺身高,这人脸上遍布黑毛,分不清具体模样,间或能看到双眸转动,发出寒光,好似一只大毛猴。但,这人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一个颇大的豁口径直将双唇分成了四瓣,老鬼! 那趴在地上半腐的“孩童”,挂在“大红头”之上的“巨蟑”,还有那“大红头”,那只“红猫”,眼前的种种竟都是幻化所来,三五个数的工夫这群幻象纷纷变成了妖犬。我手足无措,愣了片刻发现并不是自己慌了神,也没看走眼,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地发生着。 妖犬们胸口传出低沉阴恐的嘶吼,咧着大口,口水不停地向外躺下,低着头双目圆睁,逐渐凑到了老鬼身后。妖犬们压低姿态,前腿不停地刨地,露出獠牙,个个做好了冲刺的准备,只等老鬼一个号令,撒腿就会奔向坡下的大叔。 大叔形单影只地从坡下走来,我眯眼瞧了瞧,并未见其肩上站着红猫。过去,大叔与红猫总是形影不离,那红猫早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抑或说,大叔早已成了红猫的一部分,总之,许是受了太多的蒙骗,我对这逐渐走近的大叔是否货真价实,持怀疑态度。可转头望了望身边如临大敌的老鬼,还有那眼里冒着血光的妖犬,我愈发地相信了。 只见老鬼四瓣豁唇突然向外张开,嘴里发出“嘎——嘎——嘎”的怪声,站在其后的五头妖犬猛地向前冲去,这群妖犬壮如虎牛,我只觉脚下的土坡轰隆隆地震颤起来,这气势真让人不寒而栗。 妖犬距大叔愈来愈近,片刻之间就要扑到大叔身上,若是落到这群怪物之中,大叔必定凶多吉少。我皱着眉头吓得直跺脚,忽听大叔身后的老林里一阵窸窣声,声音猛地变大,如同一阵狂风由远而近吹来,那林子里的枝杈剧烈地晃动起来。 妖犬们仿佛也受到了搅扰,突然慢下脚步停了下来,冲老林望去。 “飒飒飒飒——”浓密的红松林中,突然间如炮弹般飞出数十只花猫,颜色不一,五彩斑斓,如同射出一个万花筒,缤纷绚丽,在这浩淼辽阔的黑土地上,显得十分夺目耀眼。猫是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动物,它们种类繁杂多样,从常见的美国短毛猫、埃及猫、中国狸花猫、波米拉猫,到少见的东方猫、德文卷毛猫、阿比西尼亚猫等等,色、毛、耳、体型等等方面均有所不同,但是通体大红,油光锃亮,连双瞳都泛着血色的红猫,却从未见过任何史料记载。在这数十只艳丽的花猫中,我一眼便认出了带头的这只红猫,如此扎眼,如此鲜明。 红猫一声嘶吼,这叫声,和当初歪脖树下发现孙子沉尸时听到的猫叫一模一样,浑厚得出奇。红猫发号施令,群猫毫无惧色,直奔妖犬,电光火石间,二三十只灵猫与五条如虎牛般硕大的恶犬混战一气,撕咬哀嚎响彻天地,血与毛四下横飞,犬吠夹杂着猫鸣,那场面好一番惨烈。 此刻,天地早已透亮,雨势渐大,远方的天空阴沉沉一片,瞧不出一丝生机。灵猫身手敏捷迅速,抽着机会便蹿上去对着妖犬啃咬一两口,随即迅速跳出两三丈之外寻觅新的机会,妖犬虽骁勇强悍,但硬是逮不着一只灵猫,拿这群色彩斑斓的小东西没办法。每只妖犬都被五六只灵猫围着,猫与犬分不出上下,这分明是一场消耗战。 老鬼浑身上下早已被雨水浇湿,一缕缕水柱不停地从他那满脸的黑毛上淌下,那隐藏在毛脸里的双眸,如同死人一般,紧紧地盯着坡下的大叔。老鬼微微下蹲,双腿一用力,猛地跳了起来,直奔坡下,这一跃便是五六丈远,眨眼间便飞到了大叔身前。大叔从容地自腰间拔出弯刀,正是那把桃木把弯刀,他右手紧握弯刀,侧身微蹲,作出迎战的姿势。老鬼一跃而下,那冲击力是在太猛,大叔没有正面迎击,侧身一闪把老鬼让过,随即转头提刀便刺。老鬼一咧嘴,四瓣豁唇向外翻开,也看不出是笑是怒,他躲过弯刀,双手猛地捶向大叔胸口。大叔措手不及重重挨了一拳,但右手仍紧攥着弯刀不敢落下,他深知这是老鬼的命门所在,没了弯刀就没了最后一道屏障。 大叔与老鬼你来我往,几十个回合不分胜负,灵猫与妖犬厮打一气,这初春的斜坡,渐渐布满了血色,我抬起头,猛然发现,穹顶之下飘来的雨,如同鲜红的血水,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第四十六章 迷雾重重 这场惊心动魄的鏖战,生生打了半个时辰有余,我竟木然地站在远处无所适从。大叔这边体力还是露了怯,渐渐败下阵来,老鬼趁势而上,逮着大叔一个不留神,那如同钢鞭的尾巴“嗖”地划过大叔的喉咙,大叔立刻两眼发直,胸口颤动了几下。老鬼见状很是满意地收了手,摇了摇那条满是杂毛的长尾,仿佛在进行胜利的庆祝,他翻开四瓣豁唇,露出参差不齐的獠牙,面对着大叔不断地挑衅着。 大叔仿佛想要说什么,但嘴里只咕哝出了几声,便用双手捂住脖颈,表情甚是狰狞。 “呲——” 一股鲜红的血液从大叔的脖颈喷射而出,大叔慌张地用双手掐紧脖颈,但那伤口已然如同爆裂的高压水管,一条条红色不断地向空中飞去。大叔双腿一弯,无力地跪在老鬼面前,他用尽最后一股力气,慢慢地转头看向了我,仿佛要对我说什么。 这会,已过卯时,奔着辰时去了,平日里天也应大亮,可谁料到这阴云愈发浓烈,那血雨竟嚣张地瓢泼起来,远处那群灵猫显然受到了大叔败阵影响,被几只妖犬追着撕咬,惨叫声回荡在这空阔的草坡老林之中。 突然,一道刹亮的闪电刺破苍穹,大叔终于支撑不住,身体慢慢向前倒下,惨死在斜坡之上。老鬼如同一只猴子,俯下身,将那张丑陋的脸贴到大叔尸体面前,仔细地嗅了嗅,仿佛在确认大叔是否完全死去。随后,老鬼起身,慢慢地向我走来。 这血雨愈发猛烈,拍得我皮肉生疼,空气中逐渐地飘起了烟雾,视线变得模糊,这场景如同世界末日一般,阴森和恐怖我从未体会过。我丢了魂,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了,呆滞地站在这血雨之中。 老鬼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那张毛脸也被浇得没了模样,一缕缕红毛聚在一起扭曲狰狞。他突然张出四瓣豁唇,对我嘶吼一声,那冒着热气的大嘴不断向外淌出黑黄色的口水,几乎贴到我的脸上。随即,老鬼的长尾如盘蛇一般缠到我的脖颈之上,他伸出爪子,戏谑地摸着我的脸,低声说道, “我的孙儿,你怎么不认得自己亲爷爷了?” “轰隆——轰隆——轰” 一阵惊雷响起,震得远处老林刷刷响个不停。 “当年腊八节求医问药回来的,就是我呀!”老鬼那四瓣豁唇舞动着,双眼漆黑空洞直勾勾死盯着我,仿佛要吃人一样。 “当年,你爷爷,早就让我药死了!是我,我回来跟你奶奶生的你爸爸!” 听闻这番话,我头脑顿时一片空白,这言语让我不知所措,生生愣住了。 “我爷爷早已死去?后来和我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是老鬼?我是老鬼的亲生孙子?不,怎么可能!可若真是这样,那我爹喝血的缘由也算是找到了!那,我岂不是妖鬼的后代了!不行,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我在心里不停嘀咕,打着鼓,后脊梁骨突然一阵冰冷,汗毛根根立了起来。老鬼那双空洞漆暗的双眼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仿佛下一刻就要夺去我的心魂,他说到, “孙儿,爷爷找了你好久!”老鬼表情异常地贪婪, “可有一点,爷爷一直搞不懂,你为什么不喝血呢?你——”还没说完,老鬼突然向前踉跄了两步,仿佛后背受到了重击一样,他回头看去,一只亮黑色的钢爪钩深深地插入他的背脊中,这条钢爪钩紧紧连着一条粗大的铁链,直接延伸到坡下。老鬼怒吼一声,双手伸到后背紧握爪钩,恶狠狠地用着蛮力,生生地连皮带肉将那插入脊背的钩子拔了出来,黑色的脓血不断地涌出。 老鬼顺着铁链望向远处,试图找到伤他的是谁,那表情恨不得要将其撕成八瓣,可没等他回过神, “嗖嗖嗖嗖嗖——” 眨眼之间,五条粗长的铁链划过磅礴大雨,每条铁链都带着亮黑的钢爪钩,钩链速度极快,老鬼来不及闪躲,被钩链直勾勾地扎进了双腿双臂及头颅之中。这钩链的劲道着实大,老鬼愈是挣扎,便愈发绷紧。他仿佛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一样,四肢展开,痛苦抗争着。铁链逐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几个数的功夫,老鬼便昏死过去,那四瓣豁唇耷拉下去,脸上偶尔抽搐几下,奄奄一息没了气数。 “啪!啪!啪!啪!” 老鬼的身躯被撕裂了,如同如马分尸一般,尸首异处,四肢和头颅都随着远去的铁链飞走,只剩下胸口肚腹留在原地,噗噗地喷出血水和体液,随着这狂暴的大雨淌到了坡下。 “啊——” 我捂着眼睛大喊,随即胸口一阵恶心泛起,跪在地上一口口吐了起来。我单手支撑无力的身躯,另一只手紧捂着腹部曾被开膛破肚之处,大雨不停打在我后背上。 我脑子已彻底空白,我想死,却连弄死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任由命运一次又一次调戏着我。我的视线逐渐模糊了,前方不远处,仿佛出现了一个瘦高的男人,他背身站着,那后脖颈好似长期吸食大烟一样,颓废不堪,他右手拿着一把雨伞,时不时地吐出几口烟。 一波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我用力地瞪着眼,转头一瞧,足足百十来人的部队围了过来,这群部队着装诡异,浑身上下一片灰褐色,脸上戴着防毒面具,两面大镜片扣在正当中,嘴上围着猪鼻子似的过滤嘴,上面连的管子直接拽到腰间,每人都斜挎着一个单肩包,里面鼓鼓囊囊装着什么物件。他们脚踏黑靴,靴口紧紧地勒在小腿上,有的手拿步枪,有的端着短炮,后面还跟着专门填送炮弹的战士,还有手持长杆仪在地上扫来扫去的,一群背着箱子摆弄仪器表盘的军人紧随其后。 这批军人来到了老鬼碎尸旁,小心翼翼地忙活起来。远处那瘦高的男人转过头来,我认得这张脸!这正是那个,在达里带坟冢被老鬼斩断手臂的瘦警长! 第四十七章 恍如隔日 从这浩淼苍穹里倾下的血雨愈发劲猛,天地早已染成一片鲜红,暗淡得让人窒息。瘦高男人吸尽了最后一口烟,扔下烟头缓步向我走来。 也不知从哪里飞来几只不懂事的麻雀,叫得甚是欢快。突然,斜刺里射出一道闪电,分毫不差地劈到这几只麻雀身上,可怜的东西瞬间变成了焦黑的肉炭,掉在地上摔成了八瓣。 我记得这个场景!这正是那瓶洞里“春夏秋冬”四幅画中的“春”! 借着闪电,斜坡瞬时骤亮,我看清了男人的右臂,分明是一个假肢! 我猜的没错,他正是那个被老鬼砍掉手臂的警长! 警长几步走到了我的眼前,蹲了下来,若有所思地望着我,片刻无语。血雨在我的脸上恣意地流淌着,他将雨伞举到了我的头顶,平静地说到:“我们会再见的!” 轰隆!轰隆隆——远处响起几声闷雷,不断地重复着。 突然间,一股巨大的力量仿佛钻进了我的后背,不断地将我拉扯起来,瞬时天旋地转,我的视线也变得扭曲模糊,身体猛然下坠,如同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双脚感受不到地面的支撑。我仿佛失去了重心,似乎正在从悬崖上掉落,不停做着自由落体运动,四肢挣扎舞动着,疯狂地大叫。 “嗖——嗖——嗖嗖——” 我的耳边冷风不断刮过,顿时凉酥不已,面前好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五彩陀螺,不断地旋转着,旋转着,旋转着,视线愈发模糊,终于,我失去了意识,陷入昏迷。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的环境慢慢明朗起来,愈发刺眼。我咧着嘴慢慢眯开一条缝,只见眼前一道道波纹从水面静静漂过——我发现自己竟站在河边,弯腰低头盯着水面一动不动,木桩一般。 我下意识地向四周看去,一转头脖子却一阵剧痛,我仿佛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哎呦!”我大叫一声,大头朝下噗通栽到了河水里,一个激灵又立刻挣扎站起来。 “我-C-ao!这鱼都让你吓跑了!”河中央传来一声责骂,我定睛一望! 是孙子! 我又再次回到一切开始的时候了!又回到河边抓鱼的那一刻! “孙子!”我惊诧地喊了一声! “你小点声!跟你出来抓鱼真是找了个累赘!”孙子不耐烦地说到。 此刻的我,如同大病初愈,脑海里飞快地回顾着发生的一切,却短路一般什么也理不清了。罢了!不去想了!我逐渐低从惊恐诧异变得兴奋喜悦,更多的是一种庆幸,侥幸自己又获得了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不想了!去他奶奶的!说不定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一个梦!根本就没发生!不管咋说!小爷我现在啥事没有!就是万幸!”我心里嘀咕着。 “孙子!孙子!孙子!”我一边喊一边跑向他,不顾这齐腰深的河水,踉踉跄跄地奔到河中央,突然间把孙子抱住,喜极而泣。 “孙子!我想你!”我紧紧地抱着他,他满脸写着不解与惊诧,他不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更不知道我此时此刻心里的五味杂陈,这真的如同重生一样,我又开始了一次新的生命,这货真价实栩栩如生的现实世界是如此地诱人,如此地美好。 “你——”孙子呆呆地憋出一个字,我抱得更紧了,他一定觉得很尴尬,是的,当然很尴尬。 我再也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了,再也不想“死”了,一切都是从这一天,从这一条河开始,从那个跑进我捕鱼瓶子里的黑泥鳅开始。 对,那个黑泥鳅!那个突然胀大的黑泥鳅,他会不会再次出现!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背后发凉,生怕这怪事再次找上我。 我低头仔细瞧着河面,河水安静得出奇,艳阳下波光粼粼,好一番祥和气氛,片刻,泥鳅终于没再出现。 也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少年的噩梦吧。 我把孙子从河里拽了出来,想尽八百种办法,终于说服他回了家。当晚,下了场大雨,我躺在炕上,躺在父亲和母亲中间,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我的泪水不停地流着,仿佛外面的雨多大,我的泪水便有多少,我安静地听着窗外的雨声,睁眼盯着背对我的父亲。 我的耳朵竖起来听着门外的动静,生怕孙子的爸妈再次找上门,向我打听孙子的下落,可那晚,相安无事。 永恒林场,一切太平安和。 我一夜未睡。 此后,再没出现通体血红的猫,再没看到怪脸一样的黑云,葛场长也一直很善良,我也再没见过我爹喝血。总之,那不幸的轮回,再也没发生。 我仿佛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说到这,王一文已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嘴唇,用戴着银色手铐的双手,从小圆木桌上端起了一杯水抿了抿,轻轻地将杯子放回了桌上。 “当时,事情就是这样!”王一文平静地说道。他望了望这间不大的监区会面室——白墙、白天花板、白门、白地毯。 “可过了二十年了,你为什么又把他杀了?”葛伊佳坐在圆桌对面,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质问着王一文。 葛伊佳所说的“他”,便是葛罗锅——永恒林场的老村长,哦对,也是葛伊佳的父亲。 葛伊佳现在是永恒林场所属县城的监狱工作,是一名监区辅导警员,主要工作就是为服刑人员提供科学有效的心理帮助和心理辅导,王一文就是那个需要心里帮扶的服刑人员,也是前面故事里的主人公。 王一文将目光收了回来,再次聚焦到了葛伊佳脸上。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别老问我这些废话!二十年前,老鬼根本没有死!你得把我从监狱里弄出去!”王一文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戴着手铐的双手猛地捶向桌面,盯着葛伊佳咬牙切齿地说到“否则一切都晚了!” 葛伊佳平静地迎着王一文的目光,长嘘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病例本,草草写上“2013年6月22日,第17次治疗——大脑功能紊乱,精神活动异常,重度妄想,重度精神分裂,病情恶化!” 随即,葛伊佳拿起病例本,起身离开监区会面室,狱警马上进入屋内,将王一文押向牢房。 第四十八章 兴沙85号监狱 王一文被狱警押着,通过缓冲区,回到了生产车间。 至于王一文为何在二十年后杀死了葛场长,我稍后为您详细道来。在这之前,有必要介绍一下王一文服刑的监狱——兴沙85号,虽然听着有点像化肥,但在全国监狱系统内,它可是“赫赫有名”——服刑人员非正常死亡率连续三年排名全国前三,三年内,监狱长换了7任,想搞点政绩往上走的官们,没一个愿意趟这趟浑水的。 兴沙85号是一所中等规模的监狱,关押着约一千名犯人,几乎涵盖了这座县城及周边城镇里所有的王八蛋。监狱是一个规规矩矩的长方形,位于城乡结合部,四面高墙林立铁网环绕,周边尽是些荒地秃坡,不远处断断续续坐落着几家农户,西北角杂乱地躺着几座枯坟。监狱内部共六大部分,从监狱正门往里走依次是:办公大楼、混合区、运动场、生产车间、食堂(与车间并列)、生活区,六大部分相互隔离,由南向北整齐的排列。监狱围墙目测有15米左右高,围墙上方绕着一圈又一圈的刀片刺绳,也就是我们平时在影视作品里看到的铁丝网,没人知道这些刀片刺绳上是否通电,但每个雨夜,王一文躺在铁床上,分明能听到雨水拍到刺绳上发出的焦滋声,“呲呲”,王一文躺在牢房里,仿佛能想象到这雨水被高压电瞬间烫灼成蒸汽的样子。 兴沙85号的犯人们每天都要进行体力劳动,从而赚取工分,每人每个月3个工分,只扣不加,工分赚够了是可以用来减刑的。犯人们工作的车间是组装手铐脚镣审讯椅等特种装备的,这也算是一种侧面的劳动教育,用这些冰冷的装备设备鞭策这些王八蛋。 这是王一文来到兴沙85号监狱的第156天,他清楚地记得在这里的每一个日子,逃出去念头疯狂地搅动着本已浑浊的脑浆。他回到了机床旁,在流水线上机械地组装者手铐,但,几个月前杀死葛罗锅的一幕,却不停地在眼前回放着。 话,还要说回到二十年前,王一文经历了生死轮回,再次回到了永恒林场的那条小河边,他用尽浑身解数说服孙子回了家,之后的日子,相安无事,那些蚩尤鬼魅再未出现。可王一文却心念着这一趟子遭遇,虽说经历了一番恐怖,但他确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人,过了个把月,他缓过来不定的心神,便愈发想搞清事情的真相,虽说小小年纪,但决心也下得够大,对林场里的风吹草动非常留意,尤其对那场长葛罗国。 王一文为了接近葛罗国,便开始讨好他,没天没夜地跟在他屁股后,像个尾巴一样形影不离。场长葛罗锅对这么个小孩子也未加在意,便对王一文格外关照起来,这一来二去,二人仿佛成了亲爷俩。外人看来,王一文对葛罗锅的亲近程度,已经超过了对他爹隔壁老王,这也引得这个闭塞的小林场里一些闲人嚼起了舌头。可王一文不在乎,王一文母亲也不在乎,但王一文他爹却狭隘地不自在了,有事没事便对这娘俩拳打脚踢,大打出手,终于,在王一文十二岁的时候,父母离婚,王一文跟着母亲,到镇上单过了。 后来,王一文考取了外地的一所大学,毕业后留在外地,在一家房地产公司从事策划工作,日子平静地过着,直到九个月前的早晨。王一文像往常一样来到公司,在网页上漫无目的地浏览着,无意间他点开了一则新闻,标题赫然写着“黑龙江某县三年来共14名儿童失联!”,这则新闻如同惊雷,轰隆地将王一文从平静的生活中炸了出来。他紧瞪双目细细读来,从2011年到2013年,先后有14名5岁到12岁的儿童失踪,至今未查出下落,看着新闻里记者现场采访的照片,他能清楚地辨出这就是他从小长大的小兴安岭老山深处,那些靠山而座的民房,正是永恒林场及其周边林场的常用建筑形式,没错!难道老鬼又来了?!这些孩子不是失踪,是早已被挖去了肝脾心肺成了孤魂! 王一文后背发凉,头发根根竖立,二十年前经历的那些恐怖遭遇又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他胸中一阵呕痛,额头瞬时起了一层汗珠,整个上午,他思来想去,事情已经过去近二十年,他再不想趟这趟浑水,深知这平静的生活来之不易,可内心深处那种复仇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想起那些陪伴自己长大的亲戚邻里,他更是心疼不舍,虽说王一文在这个年代里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吊丝,无房无车无女友,但,那小兴安岭赋予他的不仅是青山绿水,还有耿正坚毅的情怀,他忐忑徘徊了一天,终于,向公司辞了职,奔波三天三夜,只身回到了永恒林场。 从王一文十二岁离开这里,他便再未踏上过这偏土地,那天是一个阴沉沉的下午,他下了客车,背着旅行包,站在原地,心念念着十几年了,又回来了。他原地转圈四顾望着,家乡的好空气让他倍感舒爽,他转头望天,本想着像电影里的主人公一样,仰面闭眼吸允故乡的气息,进而吟诗三首,家乡父老出门相迎,这场景才符合游子归乡的气氛。没想到,他刚抬起头闭眼要吸气,身旁突然传来急促的刹车声,一辆摩托车呼噜噜停在了他身旁,砂石道上瞬地飘起一层浮土,王一文倒是吸了个痛快,呛得他立刻弯腰扶腿咳嗽起来。 “王一文!”骑摩托的人盯着他大喊一声 “真是你啊!我草!骂了隔壁的我都多少年没见你了!”这人说着便拍了一下王一文的后背,王一文这小身子骨差点顺势趴在地上。他抬头望着这摩托上的人,五大三粗,皮肤被太阳晒的黝黑锃亮还泛着些许红色,脸上随性地长着一撮撮胡子,眼睛虽小,但却放着晶亮的光,非常有神。 王一文认不出这摩托上坐的是谁,疑惑地盯着他。 “我呀!国梁啊!”这人大喊一声,从摩托上走了下来。 第一章 推杯换盏 “国梁!” 王一文吃惊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丝毫找不到一点他儿时的样子。王一文最后一次见到国梁,还是在十岁的时候,在他跟随母亲离开永恒林场的前一天,国梁还送过他一枚袁大头钱币,时至今日他仍留在家中。一晃十几年匆匆而过,少年时的玩伴早已成了胡子拉碴的糙爷们,可发小的感情犹在,这种亲切感是步入社会后再也找不到的。 “是你小子!”王一文兴奋地喊起来。 “你爷爷的!把你出息的!连我都他妈认不出来了!”国梁半句话也离不开脏字,他在林场里横惯了,从小便仗着身体好劲力大,成了孩子王,长大后更是靠着虎背熊腰的身板干得好一番力气活,这种壮汉在山里是很受尊重的,从未吃到什么亏,别人也不惹他,所以他说话从无忌惮。 “我还能记不住你小子!做鬼都忘不了你!”久别重逢,王一文也笑起来。 “什么鬼神的!都他娘的糊弄人!你回来咋不他妈提前说一声!走!上我家喝他妈酒去!”国梁说着便将王一文拽上了摩托车,载着王一文匆匆奔向家中。 林场与王一文儿时的记忆里相比破败了许多,近半数房子已经荒废,破旧不堪,杂草丛生,荒木横落,显得毫无生气。也不知是摩托开的太快还是温度太低的原因,越往场子深处走,王一文便愈发觉得阴冷,一股股阴风寒气不断地冲进胸腔里,他开始打起了冷颤。他总是觉得后脊背一阵阵发凉,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这些老房枯宅里,一双双鬼愕的眼睛正藏在暗处观察他,这个林场仿佛总是有什么事不对劲,可又道不明个所以然来。 好在林场很小,没拐几个弯,二人便到了国梁家,路上除了一个放牛的老人,王一文就再未瞧见两条腿走路的活人。 王一文跟着国梁,通过大门进了院子。国梁家院子很大很方正,两边是菜园,院子里种着一些黄瓜、茄子、柿子之类的果蔬,中间一条红砖铺的小道笔直地通向老屋,红砖道西侧立着一根奇怪的木杆,上面用红油漆涂着四个刻度,刻度旁没有任何标记。这根红漆白底的木杆显得十分突兀。 国梁瞅了一眼木杆,抬头皱着眉头望了望天,冲着老屋大呼一声“做饭!”,随即匆匆地将大门插上,回头对王一文说道“他妈的有些阴天,好像要下雨,咱哥俩进屋喝点!” 话音刚落,屋里走出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径直走向菜园旁边的柴火垛,晃晃悠悠地抱着几块柴火便回到屋里。 国梁见王一文盯着孩子,便介绍到“这是我儿子!他妈的他妈去世了,就剩我爷俩,还有他爷,三个他妈的老爷们过日子!” 王一文这才回过神来,说了几句节哀顺变的话,便被国梁拉着进屋了。 国梁的老爹——国哥这几年得了风湿,基本瘫痪在炕上,变得少言寡语,王一文打了声招呼寒暄了一阵。国梁儿子——国庆很快准备好了酒菜。 酒桌上,哥俩你来我去,推杯换盏,扯东聊西地诉说着这十几年来的经历与往事,国梁告诉王一文,五年前,永恒林场还和过去一样,安定祥和,场里人丁兴旺,平安无事。可五年前的一天,家住西边的老赵头在河里抓鱼时,勾住了一条亮黑的大泥鳅,足足有一人半的长度,场里的最壮的五个爷们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这大黑泥鳅捞上来,国梁也在其中,他清楚地记得,这泥鳅离开水后,几分钟的功夫便没了动静,死了。众人正要将这泥鳅切了分尸回家炖菜的时候,几十只野猫突然跑过来一番啃咬,任凭你打骂踢踹,这些野猫就是死不松口,不一会,这大泥鳅便只剩下几条骨刺了。 场里的老人说这不吉利,怪罪起老赵头来,事也赶的巧,第二天,老赵头家的儿媳妇,从菜地里锄完草回来,便被草爬子钉上了。 城里长大的人可能不知道,草爬子是一种寄生螨虫,饥饿时只有小米粒般大小,常趴在草叶上、树枝上潜伏,每当人经过,触碰到这些草叶、树枝,草爬子便趁机跳到人身上,钻进皮肉中,不断地吸食人血,同时向皮肉最深处钻,草爬子的身体同时不断地胀大、充血,直到致人感染化脓而死,草爬子也便结束了生命。 而老赵头儿媳妇身上的草爬子,不当不正,偏偏跑进了她耳朵眼中,钻破她的耳膜,直接钉到了脑袋里。几个时辰的功夫,还没等送到医院,这儿媳妇便七窍流血离开了人世,死相十分难看,面目狰狞痛苦,眼里不断地淌出脑浆一样的液体,甚是恐怖。 老赵头儿子受了刺激,便起了精神病症,平日里尽是在场里闲晃,说些胡话,人见着纷纷躲得老远。随后的这几年,场里先后走失了四个孩子,场里人心惶惶,也找不出个啥原因,便怪罪到老赵头儿子身上,说是老赵头儿子抓走的。市里成立了专案组,对这事一番调查,也没个结果。后来,大部分居民陆陆续续搬离了永恒林场。国梁告诉王一文,下午骑摩托回家时路上碰到的放牛老人,便是那个老赵头。 二人聊到这,已进子时,窗外安静得让人窒息,老林里时不时传来几声怪叫,也不知是虎豹还是豺狼,总之,这场子里听不到一点的人动静。王一文一路奔波回来本就一番疲惫,加上这酒劲够大,早已困意十足,国梁更是神志不清,二人几句哥俩好之后,便各自睡去了。 国梁家依然住着早时的老房,东西各一个卧房,中间为灶房,并无客厅之类,这是早期东北民居的最经典设计。 国梁爷仨住在东卧,王一文住进了西卧,可能是长久不住人的缘故,西卧相对于东卧多了一番阴寒,被褥也仿佛好久没人盖过,一翻动便会腾起一层浮灰,呛得王一文时不时干咳起来。可酒劲正酣,王一文顾不上管这些,倒头便睡。许是过了个把时辰,他越睡越冷,这屋里仿佛开了冷气一般,冻得他直哆嗦。迷迷糊糊中,王一文似梦似醒地感觉到,仿佛有一只手在他身上游走翻动着,像是在寻摸着什么东西。王一文有点苏醒过来,这只手也不动了,王一文下意识地伸手摸去,突然,这手猛地搭到了他脖子上,仿佛一块寒冰,王一文打了个冷颤,瞬地清醒起来,他噌楞一下将这只冰冷的手推开,猛地回头望去!一张煞白的脸,躲在他后背死死地盯着他! 第五十章 无头女尸 “卧!”王一文看见这张瘆人的白脸,吓得大叫一声,一个激灵便从炕上轱辘到地上,扑腾起地上一层灰土,呛得他自己不停地干咳起来。 “麻子,你别怕,我是丽娟。”这东西竟然发出了小女孩的声音,王一文眯眼看去——确实只有孩子般身形。趁着王一文惊魂未定的功夫,这位“丽娟”起身便向他爬去,女孩的关节仿佛都不能灵活转动,四肢十分僵硬,那姿势如同一个笨拙的大蜘蛛,随着爬动,四肢不断地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王一文回过神,见这东西离他愈来愈近,吓得起身便跑向门口,他三步并两步,刚到门口却突然撞到了一个东西身上,王一文抬头一看——是国梁,正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盯着王一文! “我真——!!”王一文的脑袋就像撞到了水泥墙上,他捂着头骂了一句。长年的体力活让国梁这条山里汉子的身板如同水牛一般结实,站在门口纹丝不动。 “他妈的咋了?麻子!”国梁说话的同时拉开了灯,屋内立刻被照亮。王一文猛地回头看去,方才还爬向他的小女孩,瞬间没了踪影,什么也瞧不见了。 “你家房子!有鬼!刚才有个东西,就趴在炕上!”王一文急迫地说着, “哪他妈的有鬼?!你喝多了吧!”国梁高声喊道,他这个壮汉子,仿佛什么也没怕过,更不相信这些鬼神之类的东西。可王一文,从小便见过魑魅魍魉,和老鬼打过架,和妖犬斗过勇,经历过生死轮回,甚至还杀过人,想当初,那三公里老河南家的闺女,就曾死在王一文的手里,王一文生生用方石砸死了她。当然,这件事,王一文从未和第二个人说过。突然,他仿佛想起了什么。 “老河南家的闺女!是不是叫丽娟?” “啥东西?”国梁没听清王一文说啥,不解地追问着。“咔擦——”放在窗台上的杯子突然无缘无故地掉到了地上,摔成了八瓣!王一文与国梁四目相对,眼神相互交流了一下。国梁虽然五大三粗,但也是一个粗中有细的汉子,他明白了王一文的意图,快速地将屋内的灯关掉,二人扭头一看,那个小女孩再次出现,正站在窗旁死死地盯着他俩。王一文这回看清了,这小女孩脸色如同白面一样,白得瘆人,眼角周围分布着几道血红色的泪痕,这血泪仿佛已经流了好久,双眼已经干涸,月光洒在小女孩的脸上,别样的恐怖。 国梁又按开了灯,屋内亮起,这小女孩便立刻没了踪影。灯再次关掉,这女孩便再次出现! “王八东西!我家他妈也敢来!”国梁骂了一句便上前掐着女孩的脖子向外拽,王一文紧忙拦住说到“放下放下!” “放啥!这脏东西都跑俺家炕上来了!胆太他妈大了!我非得弄死它!”国梁起了脾气,一副要将这女孩碎尸万段的架势。王一文这趟回来,笃定相信,十几年前,老鬼定没有死。十几年前他是个孩子,懵懵懂懂地看着老鬼祸害他的乡里乡亲父母老少,他在心里早已发了誓,这次一定要将老鬼彻底杀死,将所有的事情弄个明白。 “我是丽娟!我是丽娟!我是丽娟!我是——”这女孩嘴里开始不停地念叨起来,国梁也愣住了。 “老河南家的闺女,是不是叫丽娟?”王一文追问着国梁, “老河南家闺女?那他妈都失踪多少年了!那会我们还他妈穿开裆裤呢!咱俩****毛都没长出来呢!” “对,她是失踪了!而且再也没有出现过!”王一文紧跟着说道。 “救救我!救救我!跟我走!跟我走!”丽娟突然激动起来,那并不是很灵活的身躯剧烈扭动,想要挣脱国梁的控制。 “走你妈的!”国梁骂了一句,便将丽娟放下,猛地朝她肚子上踹了一脚,直接将丽娟踹飞三四米,“砰”地一声撞到墙上,紧接着“咔擦”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断裂破碎了。王一文顺势看去,只见丽娟的脑袋被强大的冲击力撞成了三瓣,直接从脖子上掉了下来,散落到地上! “卧!”王一文吓得又叫了出来,“你干啥!”他对着国梁高喊一声, “这东西咋他妈这么脆!一碰就碎!”国梁也惊到了,嘴里说道, “我真!哎!你知不知道,场里这些孩子为啥都失踪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小孩都已经被吃了?!”王一文对国梁说, “啥玩意?麻子你别逗我!”国梁说, “逗你个屁!这山里有老鬼!一时半会也跟你解释不清楚!哎!这个孩子一定知道什么,要带我们去看!可你这脚丫子倒是真快!”王一文泄气地对国梁絮叨着。 “什么他妈乱七八糟的!这玩意跑我家里我他妈还没说啥呢!估计是我娘最近缺钱花了,明天一早,我就去她坟头给她烧点纸!” 正当二人争论不休的时候,这地上的无头女尸,突然间动了!它像一个瞎子一样,在地上胡乱地摸着,它在找寻自己的头颅,终于摸到了一块。无头女尸颤颤抖抖地将这块残缺的头颅往脑袋上插,它极力地想要恢复自己完整的身体,恢复原来的模样,可破镜难以重圆,它尝试了一次又一次,可这脑袋再也无法回到身体上。这女尸最终放弃了,它疲惫地支撑着身体,跪在地上,碎断的脖子时不时渗出几滴黑绿色的脓血。 王一文和国梁实是看傻了,二人相顾无言,刚才还逞能的国梁,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半个字也憋不出来。 不一会,这女尸慢慢起身,身体里不停地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仿佛上锈了一样,甚是难听。它捡起了自己的一块碎脑袋攥在手里,一步步走到了屋外,渐渐地消失在了墨黑的夜里。 “走!跟他去!”王一文说着,便随着女尸走了出去。 “他妈的!我真——这他妈什么鬼东西!”国梁嘟囔了一句,硬着头皮也跟了出去,二人随着无头女尸,消失在了深山老林里! 第五十一章 第一个犼尸 国梁出门紧跑几步,一把拽住走在前面的王一文,紧张地说“麻子!咱回家吧!”。王一文一心只顾跟着那无头女尸不放,没把国梁说的话放在心里,应付了一句“咋的,你这么粗个汉子还怕黑?” “不是怕黑,我怕的是,这黑里有东西!”国梁愈发地紧张了,说话声音也变得低沉。 “什么东西?”王一文追问起来, “你,你别管了!这东西!不干净!”国梁吱吱呜呜地低声说道,方才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都没了踪影。王一文心里窃喜,他暗自推测,国梁从小到大在这老林里长大,一定见过什么,一定知道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秘密必定与老鬼有关!王一文心里盘算,这些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国梁又是个嘴笨的莽汉子,等他说完天都亮了,眼瞅着女尸越跑越远,他来不及听国梁絮叨,得先追上女尸,回头再和国梁细细聊来。想到这,王一文甩了一句“你回家吧!”便向女尸追去。 “王麻子!你真是找死!”国梁望着跑远的王一文,无奈地在原地跺了跺脚,他攥了攥拳头,犹豫了片刻也跟了过去。 这会,已来到寅时,夜色依然如黑炭一般,小兴安岭深处,这了无人迹的林场被罩得阴森恐怖,夜,出奇地安静,林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声瘆人的怪叫。王一文和国梁一前一后,凉风嗖嗖,虽是盛夏时节,可这深山里却漫着瘆人的阴寒,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哀嚎。那无头女尸虽然四肢不利索,但一到山里却出奇地快,累的二人已经喘上了大气。 “咔擦——咔擦”二人身后突然传来两下树枝折断声,惊得王一文猛地停下了脚步,四下望去,可周围乱草丛生,高树林立,妖木横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根本瞧不出个一二三,哪怕有人站在他们面前,也得好一阵子才能分辨出。二人刚一停住,这声音便没了。 “麻子!咱回家吧!”国梁又劝起了王一文, “嘘——”王一文低声示意国梁不要出声,“有东西在盯着我们!”他小声说,随即低头俯身观察着。国梁吓得哆嗦起来,嘟囔着“他妈的!麻子!你知道吗?三年多了,天一黑,那东西就他妈的在林子里晃悠!” “到底是啥东西?”王一文小声追问道,突然,左边的树后面再次传出“咔擦——咯吱——咔擦”几声,随后便再次安静了!国梁立刻低头在地上摸索起来。 “你干啥呢?” “我他妈的找几块大石头,砸死它!”国梁弯着腰,胡乱地在杂草中摸索着,朦朦胧胧中,王一文好像瞧见国梁身后,突然间出现了什么东西,他定睛一看! “国梁!你后面!”王一文惊声叫到,只见,一只手不知何时伸到了国梁的背后!国梁吓得一哆嗦,头发几乎都已经根根立了起来,他随即拿起地上刚摸到的石块,转身抬手便向身后砸去! “爹!”后面的东西突然发声,国梁猛地收住了手,低头一看,是他儿子国庆!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你他妈的咋跟来了!”国梁训斥着,“我,刚才在屋里让你们吵醒了,我看你们出去,我害怕,就跟来了!” “你他妈的!你咋不吱声!吓死你爹了!滚回去!”国梁突然大声训斥起国庆,王一文示意让他低声说话,话音刚落,正面坡上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哀嚎,杂草枯木跟着扭曲晃动起来,混乱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可草木繁茂,夜色暗黑,王一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瞧不清是什么东西。那堆杂草乱木如同群魔乱舞,晃动得愈发猛烈,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三人吓得接连后退,突然,这堆野草却不动了!周围安静得出奇! “歘——刷——” 一个黑东西猛地从草丛里蹦出,直接向王一文跳过来!国梁一把将王一文推开,紧接着抱着他儿子国庆闪到一旁,这黑东西直接落在二人中间,扑了个空。王一文定睛一看,好家伙!怪物长着人形,但似人非人,个头很大,身上的衣服已经磨得不剩几块布料了,皮肉直接露在外面,脸上看不清一点模样,嗓子里咕噜噜地听不清喊着什么,感觉像是有什么卡在嗓子里。 “跑!” 王一文大喊一声,紧接着,头也不回地冲着北面奔命逃跑。国梁一把拽起国庆,将他扛在肩上,父子二人紧跟王一文而去。这怪物大嚎一声,狂怒地向二人追来,它速度奇快,步伐又大频率又快,不一会的功夫,它便来到了国梁身后,猛地跃到空中,一个俯身便冲着国庆跳过来!国梁扛着儿子顺势向右一跳,但为时已晚,那怪物一口便咬到了国庆胳膊上! “啊!”国庆大叫一声,便与他爹一块摔到了地上。国庆在地上不停地打滚,国梁抓起国庆胳膊定睛一看,差点吓得昏过去——右肩下一大块皮肉已经被咬掉,白花花的骨头裸露在空气中,脓血不停地从肉里渗出,真是惨不忍睹! 国庆看到自己露出白骨的胳膊,吓得直接昏了过去!没等国梁叫醒儿子,那怪物再次一跃而起,冲着国梁便扑过来!国梁手中仍然攥着刚才在地上抓起的石头,他半坐着,双眼紧紧瞄着怪物,屏气凝神,当怪物来到他半米左右远的时候,国梁抄起家伙,使足了劲,大喊一声,对着怪物的脑袋便砸去!只听“咔”地一声脆响,那石块穿过怪物的丑脸,径直凿进了它的头颅里!国梁这莽汉子力气不是一般的大,怪物的脑袋直接开了瓢,石块生生地卡在了里面。王一文也赶了过来,卯足力力气顺势便飞起一脚,直接将怪物踹到七八米开外,它踉踉跄跄几下便躺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这会,二人终于松了口气,国梁转身抱起儿子国庆,在怀里晃动了几下呼喊着,国庆却没了气息,怎么叫也不醒。 月光透过浓密的老林稀疏地洒在了国庆的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围别样的安静,可这平静没持续多久,王一文抬头一看,那怪物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借着星星点点的月光,王一文看到,那怪物破碎的头颅里依然卡着石块,黑绿色的脓血慢慢地淌到脖子上!这怪物咕噜了两声,便疯狂地跑了过来! 第五十二章 截肢 国梁嘴里怒骂道“我X你玛的!”,同时将国庆放到地上,撸了两下胳膊,起身要和这怪物拼命。王一文脑袋转的快,一把拦住了国梁,将手指放到嘴前做出“嘘——”的姿势,示意国梁不要出声。王一文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那怪物,国梁立刻明白——这怪物双眼早已被石块砸烂凹了进去,根本看不到二人,只能通过声音辨别二人的位置。 果不其然,那怪物几步跑过来后便没了方向,漫无目的张牙舞爪胡乱扑通着。国梁轻轻后退几步,从地上捡起一根胳膊粗细的榆木棒,随即猛跑过去一棍子抡到了怪物脑袋上!只听“咔”的一声,怪物尸首分离,脑袋应声掉到地上! 国梁抡这一棒子也牟足了力气,震得自己双手虎口发麻,他将榆木棒扔下,刚要松口气,这无头怪物却猛地反扑过来,直接将国梁扑倒压在身下,怪物枯树一样的双手紧紧地掐着国梁的脖子,国梁这么壮的汉子被压在下面一点反抗力气都没有,眼瞅着就没了气息!一旁的王一文猛地冲了上来,硬着头皮将怪物撞到一旁,国梁这才死里逃生。 王一文慢慢将榆木棒捡回,紧紧攥在手中,这怪物没了脑袋,连声音也听不见,便东一下西一下地胡乱摸索着。王一文见此,招呼国梁过来,抱起国庆转身便跑。兄弟二人本是要跟踪那无头小女尸,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碰着这么个东西,国庆还受了重伤,此刻,二人早已没闲心在这黑山老林里久留,便匆匆忙忙地往山下奔。 国梁一边抱着国庆,一边骂骂咧咧地抱怨着:“我说别来别来!你非他妈的要跟来!你是让那黄皮子给冲着了还是咋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带你儿子上医院!”王一文内心也颇为愧疚,但也是倔脾气,就是不想认这个错,便岔开话题。就这么着,哥俩你一言我一语,奔着林场往回返。此刻,天已微亮,老林里慢慢起了露水,草木浓密,二人双腿早已沾满了露珠湿透了,国庆依然躺在国梁怀里,气息微弱昏迷不醒。也不知过了多久,远传传来几声公鸡打鸣,国梁便知,离家不远了,马上狂奔起来。 望山跑死马!眼瞅着林场就在山下不远,二人硬是走了好一阵子才到家门口。刚一进院,屋内便传出国梁他爹国哥的喊叫声,他嘴里嚷嚷着“弄死它!一个也别留!王八蛋!烧死它!马/勒/戈/壁/的!”二人匆忙地进了屋,只见国哥摊坐在炕上,屋里散发着一股恶臭,熏得王一文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国梁将儿子交到了王一文怀里,随即上前将他爹国哥裤子的脱掉,王一文一眼便瞧见,瘫痪的国哥拉了一裤子的屎尿!别看国梁平时骂骂咧咧没啥文化,但说到孝顺,没几个比得上的他的。国梁立刻给他爹擦拭忙活起来,王一文胸中一阵呕,几乎吐了出来,抱着国哥便走回了院子。 此刻,天已大亮。国哥这老头依然骂骂咧咧“呸!烧死你!呸!”,谁也不知道他嘴里这番话是冲谁说的。 王一文回到西屋,找到了昨晚那个无头小女孩的两瓣脑袋,一夜的功夫,这脑袋竟然都没了皮肉,变成了白骨! 王一文想着,这东西日后兴许能帮他找到老鬼,便将这两块白骨揣到了兜里,他抱着孩子走出门外,突然,一抹红色,轻盈地落在了他的怀里,他定睛一看,是一只红猫,通体血红,猫毛油光锃亮! “红猫!”王一文心中一惊,一眼便认出,这正是在十几年前始终跟在大叔身旁的红猫!红猫舔了舔国庆,又舔了舔王一文的脸,很是亲昵地在他怀里蹭了蹭,便“喵——”地一声,嗖地蹦到了院门外,不见了踪影!王一文甚是惊诧,脑袋里立刻回忆起了十几年前让他胆战心惊的一幕幕,红猫与妖犬的恶战、老鬼与大叔的你来我往、泥鳅、黑云、怪脸,红猫每次出现,均有大事要发生,王一文突然紧张起来。 另一边,国梁已经三下五除二给他爹洗漱完,换了条裤子,将他爹安顿好后,转身出门发动了摩托车,与王一文一起,二人带着国庆,向镇里奔去。路上,王一文向国梁提起了刚刚见到的红猫,并讲述了当年红猫和大叔的故事,国梁听得云里雾里,一路骂骂咧咧,向王一文抱怨着自己儿子的受伤。 在这崎岖的山路上足足开了有四五个小时,二人终于到了镇里。镇医院的医生见着这般伤口,也吓得一惊,不停地追问着原因,国梁急了,骂道“你他妈的墨迹个啥!赶紧他妈的救命要紧!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他妈的就上你家吃!上你家住!”。这一句话过后,那位本来好奇的医生便不言语了。 王一文给国梁父子买了点食物水果,便揣着两块白颅骨,来到镇警察局报案。王一文一口一个女尸,一口一个怪物,警察以为这人精神不太正常,对他的话并不是十分在意,又考虑到也没死什么人,没什么财产损失,便草草做了笔录,应付两句说回头会派人调查,要打发王一文离开。 王一文气急败坏,猛地从兜里掏出那两块白头骨摔到了桌子上,说道“这就是证据!”对面的警察一瞧,猛地从座位上站起,随后,一群警察便围了过来,这下,王一文是想走也走不开了。 王一文又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遍,警察对那两具白骨头颅进行了技术鉴定,结果显示,这头骨最少也得有二百八十多年历史了,大概应是清朝康熙年间的尸体!随即,两块头骨被当做文物收走了。警察们对他的这番话并不买账,一致认为王一文精神有问题,随后对他进行了精神状况鉴定,最后,给王一文定性为“轻度精神分裂、被害妄想症中期”。 王一文哭笑不得,又被迫在警局呆了三天,随后被五六名警察带着一起回到了永恒林场接受现场调查,警察找不到半点证据能证明、支持王一文的话,王一文也找不出什么确凿的证据说服别人。第二天,警察们便收队回到镇里了。后来,一支考古队,便驻扎到了永恒林场。 国梁那边,他儿子国庆由于伤势过重,不得不截肢治疗,整条右臂被生生锯掉了!国梁悲痛万分,发誓要给儿子报仇! 第五十三章 请君入瓮 几日后,国庆出院家中养伤。儿子好模好样却遭到这等横祸,国梁胸中的怒气无无处发泄,整日闷着头,嘴里骂骂咧咧,瞅什么都兜着一股火,他半个字也不愿和王一文说,心里一直在琢磨着什么。 一日下午,久未言语的国梁突然将王一文拉到院子里,沉着声神神秘秘地说:“麻子,你知道这根杆子是干啥的吗?”,国梁随即用手指了指那红砖道上立的木杆,木杆白底红漆刻着四个刻度。 王一文第一天来刚进院子,便注意到了这根奇怪的杆子,却一直也没弄明白。王一文摇了摇头,国梁随即说到:“咱们在林子里见到的东西,我他妈早就见过!而且不止一个!”国梁的声音越来越低, “每天下午,阳光射到这刻度上,这脏东西就他妈要出来了!天一亮,它便消失!这四个刻度,分别对应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阳光照射点!”王一文听到这,转头一看,此时此刻,阳光恰好照射到了最下面的刻度上! “难道?”王一文追问着国梁, “没错!”国梁突然将脸贴到了王一文面前,阴沉沉地说:“那些失踪的孩子,都是被这脏东西抓走的!每天晚上,谁在外面晃悠,谁他妈的就要遭殃!老子过去几年晚上都窝在屋里躲它们!今天,老子他妈的非要弄死它们!”国梁咬牙切齿,眼神愈发狂躁了。 王一文猛地回忆,从他回到永恒林场的第一天起,每天晚上,国梁都是和他在屋里喝酒唠嗑闲扯淡,还真是没和他出过门,哪怕去解手,国梁也会催他快去快回! “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抓孩子?”王一文仿佛在一点点地接近真相,接近老鬼,他不停地追问着。 “它们原来都他妈是活人!有一天晚上——”国梁说到这,突然停住了,仿佛有什么顾忌,王一文急切地追问着“晚上怎么了?” “有一天晚上,我亲眼见到了你爹!”国梁瞪着眼盯着王一文。 “我爹?!”听到这两个字,王一文脑子像炸了锅一般!自打父母离婚,他便跟着母亲离开林场,从此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爹,只是后来听到相熟的乡亲提起过,说他爹去了南方做小买卖,走的时候还特意托人打探他的消息,别的,就再也不知道了。 “你爹!哎!”国梁欲言又止,随即起身回到西屋,拿起墙上挂的猎枪,从柜子里找到几颗子弹,他来到屋外,举起枪对着天空瞄了瞄,随手抓起窗台上的破毛巾,擦了擦子弹,又蹭了蹭猎枪,嘴里嘟囔了一句“他妈的!也不知能不能用了!”说罢,国梁又来到厨房,抄起了一把锄草用的镰刀别到了腰后,随后走到东屋,对着瘫在炕上的他爹国哥说:“我今天,杀他几个!给你下酒喝!” 国梁他爹一听,甚是开心,大喊起来“弄死它!曹/他/妈的!烧死他!早就该整死它!” “你啊!别他妈出声!听见没?出声就抓不着了!”王一文嘱咐着他爹,国哥一听,便像孩子似的捂住了嘴,傻呵呵地笑了起来。【零↑九△小↓說△網】 这一番举动弄得王一文云里雾里,国梁刚才提起了王一文他爹,又仿佛有什么忌讳不敢说太多,王一文便问道“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只见国梁从屋里搬出了把椅子,当当正正地放在了院子中央,答道“这他妈的是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随即,国梁回到东屋,将躺在炕上的国庆抱了出来,放到了椅子上,拍了拍国庆,说道:“好儿子!今天你爹就他妈的替你报仇!” 尚未痊愈的国庆吓得立刻哭了出来,国梁蹲下安慰道“儿子!只要你爹在这,那玩意就别想把你咋的!”,可这些话并没有让国庆心里踏实,哭得更激动了。 国梁随即大骂起来“他妈的闭嘴!完犊子玩意儿!”这话一出,国庆立刻不出声了,可那表情和不断淌出的眼泪昭示了他内心的恐惧。 “你疯了!”王一文喊了一句,随即上前要拉国庆回屋,国梁一把拦住王一文,激动地说到:“麻子!咱俩从小穿开裆裤长大,你也知道我,我国梁从小到大怕过什么!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没有别人骑在我头上拉屎的时候!可是这三五年,我国梁,过得憋屈!咱们场子,让这些不干净的东西,给毁了!今天,我他妈弄死一个算一个!” “你嘴里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王一文着急起来, “是什么,我他妈不知道!我只知道这脏东西咬人!吃孩子!而且!他妈的越来越多了!”国梁找了一根绳子,一边说,一边将国庆绑到了椅子上。国庆见着自己爹这番举动,猛地大哭起来。 “闭嘴!”国梁大吼一声,国庆立刻咬着嘴唇,憋了回去不敢出声了。国梁抬头望了望天,又瞅了一眼那涂着红漆的木杆,“妈的!该来了!”随即,国梁便低着头,藏进了东边的菜园里。他蹲在丛中,端着猎枪瞄准大门不动,那些茄子豆角等蔬果长得繁盛,远一看,真瞧不见里面蹲着这么壮个汉子。 王一文明白,国梁是用他儿子当诱饵,引出那怪物,趁机弄死怪物。王一文站在院子里不知所措,天愈发地黑了,太阳已经远远地跑到了山后,黑夜马上就要将永恒林场罩起来。“麻子!你要是想帮我,就回屋拿把刀,藏起来听我指挥!你他妈的要是不想帮我,就赶紧走!”国梁骂骂咧咧地说。 王一文瞧了瞧被绑在椅子上满脸泪痕的国庆,踌躇了片刻,便回到厨房取了把菜刀,和国梁蹲在了一起。 天,越来越暗了,黑夜马上就要到来。周围的景象愈发模糊,二人蹲在菜园里,半晌,没听见丝毫动静,这几乎断了人气的永恒林场,安静致极。 王一文蹲得双腿发麻,加之蚊子愈发嚣张,不停地过来骚扰,王一文浑身上下已经起了七八个包,他端着菜刀,不安地晃悠起来。国梁皮糙肉厚,加之照料国庆这几天也没洗澡换洗,一身臭气,蚊子对他仿佛没有兴趣。 “今天能来吗?”王一文小声问着国梁, “这才哪到哪,我他妈得等到天亮!今天不来明天接着等!不他妈弄死几个,我白当这个爹!”国梁恶狠狠地说。 夜色袭来,山尖慢慢地升起一轮圆月,月光洒在院子里,显得格外凄冷。二人紧紧盯着院门,国梁端着枪,枪口瞄着院门一动不动,一阵阴风吹过,王一文打了个寒颤。 突然,只见那院门,动了! 第五十四章 再相见 借着月色,二人瞧见,那木门开了个小缝,可门外却看不到半个人影。【零↑九△小↓說△網】王一文攥了攥手中的镰刀,手心忽地冒出冷汗,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目光不敢离开门口半寸。许是门外的东西察觉到了什么,只见那院门,又慢慢地关上了。这一开一关绝不是风能造成的,门后定是有什么东西,王一文瞅了一眼国梁,国梁双目圆睁,做了个“嘘——”的嘴型,仍旧一动不动地瞄着门口。片刻,这门就再没动静了。 王一文刚松一口气,突然,门外传来数下仓促的脚步声!那院门,再次开了!紧接着,走进来一个矮小的身影,王一文定睛一看,是那无头小女尸!她又回来了!只见它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却在门口站定不动了,国梁眯起左眼,枪口瞄准对着这女尸,正要扣动扳机的时候,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 借着月光,王一文隐约瞧见,这跟进来的这人,中等个头,头戴鸭舌帽,身上穿着黑色的夹克衫,腿上一条烫绒裤子,脚下蹬着懒汉鞋,他面戴口罩,整张脸都被挡在后面,但从眼神和动作能看出,他非常小心谨慎,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啪!——” 一声巨大的枪响刺破了这许久的安静,国梁开枪了! 子弹直接射到了那无头小女尸的胸口,这老式猎枪的冲击力极大,女尸被打得踉跄后退两步,“咣当”一声直接撞到门板上,顺势倒了下去。眨眼的功夫,国梁已经熟练地将第二颗子弹上膛,对准站在无头女尸旁的人,扣动了扳机。 玩猎枪是山里人必备的看家本领,小兴安岭物产丰富,獐狍野鹿成群,肉质鲜美,场里人怎会辜负上天的馈赠,三五户里就会出个“神枪手”,国梁又是这些“神枪手”里极其出色的,每次提枪上山都是满载而归。只可惜永恒林场早已破败凋零,让人甚是惋惜。 话收回来,当国梁再次扣动扳机之时,王一文立刻伸出左手将枪口推开,这发子弹便“啪!”的一声射到天上,传来三五下回声。被绑在凳子上的国庆吓得大哭起来,这哭声撕心裂肺。 “王麻子!你他妈要干啥!”国梁对着王一文气愤地骂了一句,随即再次装填一发子弹,举枪便要射,王一文再次握住枪杆,将枪口压下,喊到“这是个活人!”。 “活你妈的!”国梁见王一文握着猎枪不放,便一把将枪扔到地上,从背后掏出镰刀,三步并两步冲出菜园,来到这戴口罩的男人跟前,王一文随即跟了上去。门口这男人,也不知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子弹吓到了,还是非常的镇定自若,他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双眉紧锁,目不转睛地盯着王一文。 国梁来到男人面前,左手抓着他的领子,将他推靠在门板上,国梁右手端着镰刀,放在这男人轰隆前,男人的目光依然紧紧地盯着旁边的王一文,并上下打量着他。 “这都是真的!这都是真的!”戴口罩的男人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句话,国梁一把将他的口罩拽了下来,定睛一看! “三叔!”国梁认了出来,这人,正是王一文他三叔! 王一文紧张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嘴里怀疑地说了句“三叔?” 国梁随即松开了抓着三叔的手,拍了拍三叔衣服整理了一番。 “你真的来了!他没有骗我!”三叔嘴里又嘟囔了一句。自从儿时王一文离开林场后,他和三叔便再未见过。三叔早已不是王一文记忆中的样子,他双鬓和胡须发白,仿佛许久未曾打理,那深深的皱纹与鬓须一起杂乱地长在脸上。王一文看见三叔,又想起了当年他爹喝人血的事,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三叔!你咋来了!你不是去南方做买卖了!”国梁不解地追问着三叔。早在五年前,三叔便告别场里的乡亲,和他哥也就是王一文他爹,一起去南方做小买卖了,后来就再也没有二人的消息。场里人都以为这哥俩发了家,挣了大钱,国梁怎么会想到他能出现在这里。 三叔这才回过神来,指了指被国梁打倒在地的无头小女尸,说道:“它带我来的”。 “它?你咋跟这东西搞在一起!”国梁也指了指地上的无头小女尸,追问着三叔。三叔四下望了望,说道“外面不干净,进屋说!”,随即,他便蹲了下去,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轻轻拍了两下躺在地上无头女尸的肩膀,那女尸便立刻如同刚从睡梦中醒来一般,慢慢地站了起来。 “还他妈让他进屋?”国梁问道, “不碍事,这条犼我治好了!”三叔安慰着国梁,便向屋内走去,那无头小女尸紧紧跟在三叔身后。王一文转头将坐在椅子上的国庆松绑,抱着国庆走向屋内。国梁站在后面,无奈地说道“这他妈的算什么事!他妈的一个没弄死,反倒请家里来了!”。 几个人脚前脚后进了屋,国庆不停地抽搐啜泣,骂也不行,哄也不行,国梁急得直跺脚。三叔瞧见国庆没了胳膊,伤口缠着绷带药包,便向国梁问道“怎么整的?” “还他妈能咋的!让脏东西给咬了!”国梁愤怒地答了一句。三叔听罢,顿时满脸愁容。 “三叔,这是?”王一文指着一旁的无头女尸问 “这是犼尸!跟外面咬人的东西一样。只不过,它让我治好了,你们放心,它不会伤人。” “三叔,你知道这些东西是咋回事?”王一文追问着,国梁听到这,也凑了过来。 “他们都是被猴子咬死的!” “猴子?”王一文听到这,立刻想起了老鬼,想起了那长满黑毛的脸,想起了那分成四瓣的豁唇,想起了那个豁嘴毛猴的故事! 三叔叹了口气,紧接着说道:“那些丢了的孩子,都被人抢去喂猴子了!” “那怎么不报警呢?”王一文急切地问, “报警?可证据呢?警察来调查了,可什么证据都没有,连个骨头都见不得,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他们调查两三天,定性人口失踪,匆匆忙忙便走了!就连咱们场子里的人,也没几个亲眼见过猴子!” “什么他妈的猴子不猴子!三叔,猴子我没见过,我也不关心,我就想知道,咬我儿的怪物是他妈什么东西!”国梁不耐烦起来。 三叔沉了一会,说道“那是犼尸,是被猴子咬死的人!他们被咬后就变成了活死人,没有意识,没有心跳,没有思想,见着活物便咬!他们永远也死不了,你把他们砍成两瓣、三瓣、五瓣十瓣,总会有一瓣能活下来!”说到这,三叔看了看站在墙边的无头小女尸,接着说道“它也是被猴子咬了!三年了,我每个月都给它身体里塞朱砂,灌猪血,它便不会再咬人。” 三叔停了一下,突然转头盯着王一文,低声说道,“其实,我遇到的第一条犼尸,是你爹!” 第五十五章 变异首现 “我爹?”王一文惊诧地问道, “五年前的一个夜里,你爹在我这喝完酒往家走,谁知路上竟然遇到了那只猴子!你爹以为自己喝多出现了幻觉,便低头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猴子砸去,哪知这猴子突然跳到你爹肩上,嘴里竟然说出了人话!” “说的啥?”王一文追问道, “它管你爹叫儿子!并且——”三叔说到这,仿佛有所顾忌,他凑到了王一文跟前,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它向你爹,打听起了你的下落!”。 王一文脑袋“嗡”的一下,仿佛要炸裂一般,他没想到,在他找老鬼的同时,老鬼竟然早就开始寻起了他。 “你爹听后十分来气,他二话没说,抓起这猴子便要打,哪想到,这猴子对着你爹脖子一口便咬了下去!”三叔话音刚落,炕上突然传来一声惨烈的嚎叫! “啊!!——” 只见躺在炕上的国庆猛然坐了起来,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他仰面朝天,脖子上青筋暴露血管鼓出,原本煞白的小脸已经憋得通红,表情十分痛苦。 国梁立刻上前抱住自己儿子,不停地高喊“儿子!儿子!你咋的了!哪里不得劲,你跟爹说!”,国梁想叫醒国庆,他以为自己儿子做了噩梦,可国庆却如同发了羊癫疯,四肢抽搐得愈发强烈,关节嘎嘣嘎嘣地响个不停,眼睛已经翻白,嘴角不断地淌出白沫,下/体不受控制地尿到了炕上。 “不好!!快点给他绑上!它要变成犼尸了!”三叔突然紧张地大喊起来, “放他妈的屁!我儿子啥事没有!”国梁反驳道,此时,他怀里的国庆已经挣扎得近乎疯狂,力气忽地变得巨大,国梁渐渐无法控制,终于,国庆挣脱了他爹的双手,“咣当”一声掉在了炕上! “赶紧找绳子!快!”三叔转头对王一文说道,随即上前用力压住国庆的后背,将他死死地按在炕上! “你干啥!”国梁见此,立刻去拽三叔,这糙汉子一把便将三叔薅了起来向地上推去,三叔直接大头朝下扎到地上,捂着脖子疼得在地上不停蠕动,无法起身。此刻,国庆没了控制,嗖地蹦到了旁边他爷爷国哥身上,猛地一口下去,硬生生咬掉了国哥脖子上一块红肉,那脖颈上的动脉直接被咬断,转瞬间血涌如柱!带着温度的鲜血直接喷射到了国梁脸上,这几下发生得太突然,国梁跪在炕上没了反应,呆傻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知所措。 国庆一口下去仿佛还不满足,紧跟着第二口再次扑了上去,已经瘫痪的国哥哪有什么反抗之力,捂着脖子无力地招架,嘴里还懦弱地嘟囔着“不孝孙!不孝孙!”。 王一文一个箭步上前,从背后一把搂住国庆,死死抱着不放。国庆发疯变异后力气大得出奇,它在王一文怀里疯狂地挣扎,二人搏斗了几下便一块滚到了地上,国庆几度想要啃咬王一文的胳膊,都被王一文敏捷地闪躲了过去。此时,躺在地上的三叔恢复不少,起身上前便去帮王一文,二人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终于渐渐地控制住了国庆。 此时,被咬断动脉的国哥几乎没了气息,鲜血流了满炕。国梁回过神来,见着自己爹被自己儿子咬成如此,心里悲痛万分,他抱着国哥在血泊里仰天大哭,嘴里不停地喊着“爹!爹!儿不孝啊!”。 王一文已经气喘吁吁,他和三叔将国庆五花大绑,终于将其控制住。三叔不停地检查着自己的身体,在确认自己是否被国庆咬到。王一文虚弱地问道:“这,这是咋回事?” “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原来只是猴子咬过的人才会变成犼,没想到,现在犼咬过的人也开始变异了!”三叔哆哆嗦嗦地回答着,他确认自己身上没有伤口之后,让王一文将国庆牢牢压在地上,起身便走到国梁面前,说道:“没时间哭了!快点!把你爹烧死!不然,他也会变异!” 国梁一听,怒目圆睁,轻轻放下已经断气的国哥,一把掐住三叔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犼尸已经开始二次传染了!你还没看到吗!”三叔也激动地大喊起来, “放你妈的屁!要不是你把这狗东西带进来,能出这些事吗!”国梁看了眼旁边的无头小女尸,便放下三叔来到女尸面前,抬起右腿猛地踢了过去,女尸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国梁随即上前不停地向女尸身上踹,每一脚下去便在女尸身上踹出一个坑,几脚过后那女尸胸腹便被国梁踹了个稀巴烂,却没有一点鲜血流出,只是隐约能见到一些黄绿色的脓液淌下来。 三叔心疼自己费劲心血治好的犼被国梁糟蹋,便上前阻止国梁,却被国梁一把推倒在地。国梁这个壮汉子力气惊人,他弯下腰,拽起女尸左胳膊,大吼一声,硬生生地将左胳膊从身体上拽掉了!紧接着右胳膊!左腿!右腿!几个数的功夫,国梁便将这犼分尸了! 三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几年的心血付之东流,他长叹一声,便昏了过去。 地上那些被国梁拆卸下来的胳膊腿,好像仍旧保持着活力,手臂竟然一下一下地爬着,手指还在不停地敲打着地面! 这东西被大卸八块也死不了,国梁见此,愈发地抓狂了,它不停地向地上的胳膊、腿踹去,一边踹一边疯狂地大喊,那喊声,撕心裂肺! 另一边,王一文仍然死死地压着变异的国庆,丝毫不敢松懈,他见着国梁这般样子,一时半会不知如何是好。王一文脑袋不停地盘算着——国哥已经躺在血泊中死去,若真如三叔所说,它一会也变异起来开始咬人,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一个小孩子变异后已经如此凶狂,更别说一个成年人了!他想再找条绳子将国哥绑起来,一把火烧掉,可身下这国庆疯狂地挣扎根本容不得他脱身,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办法,王一文已经满头大汗。 正在此时,屋外院子里传来了几声响动,随即传来一声低沉的怪叫,王一文费劲力气控制好身下的国庆,抬头向窗外望去! 另一条犼尸,正趴在窗前向屋内看! 第五十六章 熊熊烈火 王一文吓得一哆嗦,手上顺势松了些劲,变异的国庆逮着空子,“噌楞”一下窜了出去。逃出控制后,“国庆”三两步就蹦到了它“爹”身上,对准国梁的脖子便下口咬去!国梁这才清醒过来一些,他向后一闪,双手猛地用力顶住“国庆”的脑袋,将他“儿子”举在半空中。“国庆”咬不到它“爹”,便在半空中不停地跺着上下牙,嘴里传出嘎嘣嘎嘣的声音,癫狂得如同疯狗一般,嗓中不停地嘶吼。 此时,趴在窗外的另一条犼尸,在几次试图撞门没得逞之后,便开始用头猛地撞向窗玻璃,三两下过后,这老房子的窗户就已被撞得稀巴烂了。王一文瞧见,这条犼的个头和前些日子他们在山里遭遇的不相上下,要是让这东西钻进这小屋,他和国梁、三叔肯定凶多吉少,小命不保! 窗外这条大犼脑壳上已经插进了数块碎玻璃,紧跟着,它飞身便向屋内跃起!王一文急中生智,一眼看见国梁刚才放到炕上的猎枪,飞快地跑过去,拿起猎枪对准大犼的脑袋就扣动了扳机! “啪!” 子弹直接射进了这条大犼的额头,它上半个脑袋直接开了花,黄绿色的脑仁溅得满天飞。可这条大犼并未受到影响,它钻过窗户,那扎满碎玻璃的身体横冲直撞地向国梁扑去! 国梁这会正举着“国庆”僵持,凭他的力气,本来早可以将“国庆”干掉,可那毕竟是他“儿子”,不管现在他儿子变成了什么样,他也下不去这个手。见着大犼袭来,国梁抬起脚便向它踹去,但大犼的力量实是巨大,顶着国梁的腿直接将他扑倒在地,跟着便一口咬下去!国梁歪头躲过一劫,他一边双手举着“国庆”,一边用双脚支撑着大犼,三五个数过后,便逐渐招架不住了。 旁边的王一文拿起他之前放在炕上的镰刀,来到大犼的背后,提刀割去,紧接着手起刀落,大犼的脑袋应声落地,在地上滚了两圈便动弹不了了,可那嘴却依然嘎嘣嘎嘣地撕咬着,表情十分凶恶! 虽然尸首两地,可大犼的身体依然压在国梁身上,双臂在半空中疯狂地抓挠,国梁使出了浑身的劲,双腿猛地发力,终于将大犼踹倒在地。那犼没了脑袋,看不到也听不着,便在屋里乱晃,左抓一下,又挠一把,王一文看它没了口舌咬不到人,便偶尔触碰几下它,一点点将它引诱到了屋外,随即插好门,回到了屋内。 王一文找出绳子,趁着国梁举着“国庆”不忍心下手的功夫,将“国庆”绑了起来,拴到了窗前。此刻,国梁已经非常虚弱,搏斗下来十分疲惫,但更多的是内心的悲痛,他瘫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脸上血泪纵横,他爹国哥的血已经从炕上淌到了地下,将国梁的后背浸湿染红。 王一文几番尝试,终于叫醒了三叔。三叔环顾四周,猛地抓住王一文的胳膊说道:“犼尸咬过的人也开始变异了,这是天大的事!完了!都要完了!”三叔眼中露出了十分惊恐的目光,王一文追问着:“三叔!这该怎么办!”。 三叔猛地想起了什么,突然盯着王一文说:“你知道吗,一年前的今天,我收到一封信,这封信,是一只红色的猫带给我的。写信的人,让我一年后在林场里等你,他让我告诉你,这场犼灾,未来会一发不可收拾,而你,才是那个可以拯救一切的人!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历经多少艰难与险阻,多少痛苦与磨难,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我?”王一文十分不解,“我怎么拯救?我要做什么?” “这些,信中没有说。那红猫放下信后,便跑得不见踪影了!前几日,我按照信上所说,让我那条小犼晚上来场子找你,它在这发现了你,它没办法带你回来,便回去领着我回到了这。”三叔说到这,仿佛又想念起那个无头小女尸来,便不再言语了。 红猫,又是红猫,王一文心里揣测,这写信的人,难道是他儿时几次恐怖遭遇里多次救他性命的大叔?可大叔现在何方?这封信又有什么含义?王一文无暇多想,便被三叔拉着起身。随后,三叔与王一文一起,将死去的国哥从炕上抬到了屋外,三叔告知国梁,要将他爹国哥的尸首烧掉,以免国哥醒来后变成犼尸再去伤人,国梁躺在地上,悲痛欲绝,并没有言语。 第二日天明,三叔与王一文堆起木柴,将国哥架到上面,浇了半桶柴油,尸体被付之一炬。熊熊烈火在二人面前扭曲地舞动着,王一文转头问三叔“三叔,你见过老鬼吗?”, “老鬼?” “哦,就是那只咬人的猴子。”王一文解释道, “没有,猴子咬人的事,是在我医治好你爹之后,你爹亲口告诉我的。”三叔说到这,看了一眼王一文,紧接着说“你爹现在白天和正常人一样,晚上才会变成犼尸,你放心,我每个月都给他灌朱砂和猪血,他不咬人。” 听到这,王一文低下了头,他的思绪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儿时和爹妈生活在永恒林场的一幅幅画面,又想起了他爹喝血的一幕幕。 “你想不想去看他一眼?”三叔说道,“你爹现在被我关在山洞里,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他。” “不用。”王一文坚定地回绝了,他对这个爹早已没有任何好念想,更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二人站在火堆前,彼此心里都是五味杂陈,片刻的静默后,三叔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我虽然没见过猴子,不过,有好几次,我曾看到过同一个人,扛着重重的麻袋,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他穿山越岭,一次次地往老林里来回运送东西!” 王一文听到这眼前一亮,三叔紧跟着说道:“那片林子,是犼尸最多的地儿,没一个人敢进去!可这个人,每次都是安然无恙地回来!” “那人长什么样?”王一文急迫地追问着, “我没有看清过,不过,从那个体型看,和咱们的老村长葛罗锅,颇为相像!” 葛罗锅?王一文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第五十七章 老葛肉包 王一文的记忆再次回到了他七八岁的时候,在“冬”和“春”两次轮回里,葛罗锅一次又一次将他置于死地!还有那不知名字的“大个”、那丢了闺女的“老河南”,当年这三人联手不知夺去了多少孩子的性命,就连王一文自己,也曾被挖去肝脾肺脏,活生生地被“弄死”过。 虽然王一文“死而复生”近二十年时间里再没遇过这档子事,再没亲眼瞧见葛罗锅干过杀人的买卖,但在他的心里,葛罗锅永远也变不成什么好人了! 王一文愈发相信那个穿山越岭往返运送东西的人,定是葛罗锅!而他运送的东西,说不定又是被抓来的孩子,他又开始给老鬼卖命了!找到葛罗锅,定能找到老鬼的下落,仇,一定要报! “血债,血偿!”王一文复仇的欲望越来越强,自言自语起来, “什么?”三叔没听清王一文的话,追问着, “三叔,你知道这葛罗锅现在哪吗?”王一文心想,那两次轮回的世界,只有自己经历过,他现在所处的这个时空里的人,根本不知道曾经发生过那些惊心动魄、恐怖瘆人的事,他没有心情更没有时间从头解释,便向三叔打听起了葛罗锅的下落,想直接去找葛罗锅调查个清楚。 “几年前他就搬走了,听说,他现在镇里开了个包子铺。” “在哪?”。 随后,王一文弄清了葛罗锅的大概位置,当天上午,他将国哥的尸体灰骨处理掉之后,便辞别而去,片刻不敢耽搁,骑着国梁的摩托车奔向镇里。 国梁的情绪仍然很不稳定,没日没夜地守着已经变异的“儿子”国庆身边不离半步,茶不思饭不语。三叔留下来照看国梁,定期为关在山洞里的王一文他爹灌朱砂猪血,三人就此阔别。 王一文来到镇里,按照三叔指点的大致位置,果然找到了一家包子铺。这家包子铺前脸沿街,后厨连着仓房,从仓房走出来,直接是一片低矮的老式民宅群落。这片区域是镇里最早的社区,至少也得有三十多年的岁月,不过这些老宅里很少有人住,家家户户都搬到斜对面新建的楼房里了,但包子铺前脸所在的那条街却十分红火,是镇里最核心的老商街,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早市夜市红红火火,这些沿街的铺子,租金价格都不菲。 王一文来到包子铺门口,抬头望去——“老葛肉包”四个大红字当当正正刻在乌黑的牌匾上,王一文心中窃喜,想着八九不离十,这定是葛罗锅开的店,便径直走了进去!这间包子铺不大,墙面屋顶颇为老旧,几缕灰丝挂在墙角,屋内八张长桌靠着两侧砖墙整齐排布,最里面是个收银的吧台。 包子铺生意颇为红火,虽然不是饭口,但每张桌子都围着几个食客。 “来啦!吃啥馅的?” 一声颇为干脆的招呼声传来,王一文顺着声音瞧去,说话的女人站在吧台前,大约四十出头,皮肤白皙细嫩,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她胸前罩着围裙,但双/乳却颇为挺拔,这女人虽没了青春的朝气和美态,但风韵犹存。王一文定睛一看,立刻认出,这正是当年葛罗锅娶的那个小媳妇!二十年过去了,她除了身材变得比原来粗胖些之外,姿色犹在,韵味仍存,依然楚楚动人。而二十年前,王一文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现在早就没了儿时的样子,葛家媳妇并没有认出他来。 一路奔波,王一文腹中已颇为饥饿,便点了四个肉包、一碗大碴粥、一盘小菜坐下了。 “老板娘,你们老板呢?”王一文问道,葛家媳妇端着包子和小菜走了过来,说道:“老板去上货去了!” “哦?什么时候能回来?”王一文追问, “回来得晚上了,怎么,老弟认识他?” “嗯,算是吧!”王一文敷衍一句,便低头吃起了包子,刚一入口,他发觉这包子别样的鲜,汁汁馅馅都透着一股子从未体味过的香。 “好吃吧!我家的包子差不了!”旁边的葛家媳妇撂下这句话,转身便走了。 香,真他妈的香,王一文心里想,怪不得这“老葛肉包”这么火,确实是好吃!可他嚼着嚼着,愈发觉得这包子味不对劲,但又说不清哪里不对劲,他看了看身边的食客,个个闷着头,着了迷一般地大口朵颐,他便没再多想,狼吞虎咽地造完了四个包子一碗粥。 王一文擦了擦嘴,心里盘算着等着葛罗锅回来怎么对付他,他计划了几个套出老鬼下落的办法,可想到那葛罗锅狡诈奸滑,怎会轻易上当,他有些不知所措。一时半会,王一文也没什么好主意,他干脆不想了,直接走上前去,和葛家媳妇有一句没一句地攀谈起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王一文话里话外都带着目的性,葛家媳妇便格外警觉起来,她见这人吃完饭不走,像个膏药一样没完没了,不一会,便不再与王一文言语了。 不知不觉,已来到了晚饭的当口,葛家媳妇店前店后愈发忙活起来,更加无暇顾及王一文。王一文趁着这个功夫,便溜到了后厨,他一跨过门,看到的东西,立刻让他感觉浑身的不自在!后厨的案板上,摆着几块切好的肉,方方正正,豆腐块般大小,可这几块肉,看着既不像猪的,又不似牛羊身上的,它肉质的颜色有些白黄,没有猪牛羊肉那般红通,而且,这肉皮,看着分明像是人的皮肤! 王一文顿时头皮发麻,他下午刚刚吃掉四个流着油的肉包子,正在自己肚子里、胃里、肠子里消化着,吸收着,想到这,他腹中一阵作呕,几乎吐了出来!他宁愿相信,也许是后厨灯光昏暗自己看错了眼,便匆匆两步走过案板,来到了仓房门前。 这里更加昏暗了,王一文瞧见仓房的门上挂着一把乌黑的铁锁,他透过门缝向仓房里瞧去,漆黑一片。不过,在靠近仓房门的地方,王一文发现了几个麻袋,而这麻袋里面的东西,仿佛还在时不时地动蠕动着! 突然,王一文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你来这干啥!?” 第五十八章 踏入黑屋 王一文猛地回头,葛家媳妇正站在自己身后,他故作镇定地说道:“哦哦——刚才,有只野猫跑进来,我怕它霍霍东西,把它赶走了!” “野猫?”葛家媳妇半信半疑地盯着王一文,“嗯!这两天确实有几只野猫来回晃悠,不碍事!”说到这,她伸手拽了拽仓房的门锁,随口说,“你找我男人有事吧?他快回来了,来,上店前面坐!” 王一文就这么着被客气地撵回了店前,他虽对那仓房麻袋里的东西十分好奇,但葛家媳妇早已对他加倍注意,他只得作罢老实待在店里。约半个时辰过后,葛罗锅不声不响地回来了。王一文亮明了身份,二人寒暄了几句,葛罗锅随即让他媳妇做了几个小菜,三个人便在店里喝了起来。 席间,王一文数次旁敲侧击,拐弯抹角地打探关于关于老鬼的线索,可老奸巨猾的葛罗锅根本没透露出半点有用信息,那葛家媳妇嘴也颇为严密,二人对王一文始终保持着警惕。 夜幕拉开,店内的食客已经走光,大半瓶老酒下肚后,王一文已经嘴瓢脑胀,心情急迫的他也不想绕弯了,直接冒出了句:“葛大爷!你认识老鬼吧?” 屋内顿时陷入了瘆人的安静,葛罗锅和他媳妇面面相觑,两人眼神里分明能看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王一文借着酒劲,接着说道“你就别装了!你说,后面仓房里,是不是绑着你抓的孩子!” “大侄子,你说啥?”葛罗锅瞪着他那鹰一样的双眼,紧紧地盯着王一文, “哦吼,没啥!——你俩还在这演什么戏啊!”王一文突然大声起来, “一文,你喝多了”葛家媳妇插了一句, “喝多?我一点也没喝多!”王一文突然激动起来,他指了指葛罗锅,说道:“你敢不敢把仓房打开!” 一听到仓房二字,葛罗锅仿佛受了什么刺激,大吼道:“臭小子!你什么意思!我好酒好菜招待你,你不但不领情,反而跟我在这耍起酒疯了!” “如果我没猜错,后面仓房麻袋里,装的肯定是你从哪偷来的孩子吧!”王一文十分笃定,酒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葛罗锅双眉紧锁,忽地说道:“我一个半截身子已经埋在土里的人,为何要偷孩子?” “呵呵!你不需要偷孩子,可那山里的老鬼需要!它得吃新鲜的,不然,它怎么能活了几百年不死!”王一文这会是横下了心,哪怕撕破脸皮,他也要弄出个究竟。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人有精神病吧!”葛家媳妇翻了王一文一个白眼,葛罗锅随即说道:“年轻人!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对我一个老头,你说话最起码的尊重要有!既然你这么咬定我干了那杀人的勾当,那我现在让你瞧瞧便可!跟我来!”说到这,葛罗锅转身便向后厨走去,王一文和葛家媳妇紧随其后,走过厨房,王一文瞧见下午摆在案板上的“人肉块”不知什么时候被拿走了,案板空无一物。 葛罗锅边走边说:“我让你去仓房好好瞧瞧,若里面真如你所说,有我抓来的孩子,那我随便你处置!若是没有,你该如何?” “若是没有,要杀要剐,随你处置!”王一文心里笃定地答道, “哈哈!好!”葛罗锅大笑一声,从裤兜里掏出钥匙低头便将那把黑锁打开,门“咯吱”一声动了,那破旧低矮的仓房在漆黑的夜里,尽显在王一文面前。从门口向内看去,这仓房就像一个无底洞,里面一丁点的光都瞧不见,里面时不时飘来几缕霉味,如同猪肉腐败一般,甚是难闻。 王一文向前一步,耳中突然听到仓房深处传来的窸窣声,当他一条腿迈进仓房后,那声音便消失了。王一文一脚在内,一脚在外,踌躇着不敢向前,门外的葛罗锅和媳妇站在月光下,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进去!进去吧!进去瞧个明白!你不是要看麻袋吗,往前三五步就到了!”葛罗锅催促着王一文,脸上带着阴邪的笑,仿佛是一个刽子手在赶着死刑犯上断头台。 王一文向屋内瞧了瞧,突然胆怯了,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不知有什么机关暗道,更不知藏着什么魑魅魍魉,他一步迈进去,老鬼在外面顺势将门一锁,他便成了瓮中之鳖,任人摆布了。可他想到永恒林场那衰败不看的场景,想到国梁家破人亡的痛苦,想到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被老鬼杀害,他便来了勇气,一步便踏进了这漆黑的仓房里! 王一文没有犹豫,径直来到了下午他看到的麻袋旁,伸手便摸去!突然,麻袋里的东西,果然动了!王一文心中一惊,抬头看了看门口,葛罗锅夫妇僵直地站着,将仅有的月光堵在了门外,屋内更黑了。 王一文没管太多,三下五除二便解开了袋子,身手一掏,直接薅出了一个东西!这东西不停地挣扎,扑棱扑棱动个不停,王一文几步走出门外,在月光下一瞧——一只鸭子! “哼!这就是你嘴里的孩子?”一旁的葛罗锅冷笑一声,这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王一文没做声,紧跟着便回去又打开一个麻袋,出来一看,还是鸭子! “王麻子!你跟你爹一样,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葛罗锅又一番冷嘲热讽。 王一文自知理亏,但还是不服气,他心里笃定,葛罗锅一定有问题,事情不能就此而止,他赔了几句不是,随后说道:“我输了!还是那句话,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葛罗锅听闻此言,转身来到后厨,提着一把菜刀低着头便走了出来,他径直来到王一文面前,猛地对着王一文举起刀!王一文下意识地一闪,吓得向后退了几步。 葛罗锅见此,大笑起来,阴阳怪气地说道:“大侄儿!别怕嘛!我给你杀只鸭子炖了,咱俩接着喝!” 第五十九章 惊魂夜 葛罗锅脸上皮笑肉不笑,话里仿佛藏着刀,也不知他是作何目的,更不知他肚子里装着什么坏水。王一文没琢磨明白,他想着自己毕竟理亏,不如随机应变,顺势而为,说不定能找到别的线索,便应了两句,夹了几句道歉认输的话扔了过去。而后,葛家媳妇又将那鸭子宰了炖熟,三人就着鸭子和剩菜,一直喝到了后半夜。 见着王一文已喝得东倒西歪,不省人事,葛罗锅夫妇便把他架到了仓房旁边的老宅里。这间老宅就一个屋,屋外有个不大的小厅,放着一张破旧的沙发,葛家媳妇简单拾掇了一下,便将王一文放下。夫妇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后一同进到里屋睡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一文迷迷糊糊地听见旁边的仓房里,传出了几声怪叫,像是小孩在哭,又像是夜猫在嚎,总之,这声音,十分艰涩刺耳。王一文酒劲正酣,半醉半醒,他翻了个身,伸出双手捂着耳朵,可那叫声却越来越大,三五下后,王一文便没了困意,他皱着眉头,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起身便走出屋外。 天上一轮圆月当空,周围寂静的出奇,王一文在沙发上已经睡出了一身臭汗,清风徐来,他顿时感到分外的舒爽。 “哇——呜——呜呜” 这微弱的叫声再次传到了王一文耳朵里,他径直来到了仓房门口,透过门缝向内瞧去,里面依然是黑不溜秋,伸手不见五指。王一文心想,这会子葛罗锅夫妇应是早已睡去,二人都没少喝,想必一时半会也醒不来,这正是个好机会,那仓房里到底有啥,他现在终于有时间又有空间来探个究竟! 王一文瞄了一眼,挂在门上那把乌黑的铁锁,就如同一个煞神,将他牢牢挡在外面。他踱了几步,心里一琢磨,找到了办法!他小心翼翼地在后厨、前店、老宅寻么了一会,终于找到了一把工具箱,翻出一根螺丝刀,他拿着螺丝刀,三下五除二便将木门与仓房连接的合页给卸了去。不得不说,王一文经了这么多事,那心眼也真是够用,他想着这锁开不了折不断,钥匙又在葛罗锅身子底下紧紧压着,生砸硬别,说不定就把那两口子给弄醒了,山不转水转,我把你合页给卸下来,悄无声息地进去,出来我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安上!想到这,王一文也佩服起了自己,脸上居然露出了得意的笑。 仓房的门“咯吱”一声便开了,王一文将合页轻轻放在地上,手里攥着螺丝刀,孤身一人走了进去。他顺着刚才听到声音的方向一步步向前,越向里,环境越暗,片刻过后,仓房内再也瞧不见一丝光线了,王一文回头望了望,身后的门依然开着,但与他的距离已经很远,只留下一个微微发亮的长方形,远远地立着,那个门,也随着风开始摇曳起来,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仿佛下一刻就要关上,将他锁在里面。 越来越重的霉味传来,王一文被熏得不敢大口呼吸,他摒着气,心里打起了鼓,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向前挪动。这间仓房异常的诡异,里面的空间仿佛要远比外面看着大,走了十几步后,王一文仍然觉得,前方还有很大的空间。 突然,身后的门“咣”的一声,关上了!门外紧接着便传来快速的锤子敲击声,“当当当——当当当——”,王一文猛地回头,定睛一看,只见那透过门缝射进来的月光,正在一下下地减少! 不好!有人想将这扇门钉死!王一文心想不妙,转身刚要往回跑,一个声音,突然从他背后传来——“麻子,麻子救命——救我!”,一个男孩的声音,打仓房深处飘了过来! “谁?!”王一文紧张地大呼一声,随即竖起耳朵辨别声音的来向, “我,我是孙驰啊!”这男孩声音极其微弱,仿佛就要死去一般。 “孙驰!”——王一文一听到这两个字,头发都要炸了! 孙子怎么可能在这,更重要的是,孙子和王一文是发小,是同龄人,怎么还能是个小男孩呢!王一文立刻浑身发抖,门外那敲击声仍然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好像每一颗钉子都凿到了他的心里,让他隐隐作痛。他仿佛就要窒息,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孙子!你,你怎么在这,你是人是鬼!” “我当然是人!麻子,我被葛罗锅他们仨抓过来,快要被折磨死了!相信我,你过来,你还记得你奶奶我们俩编的五彩绳吗?我现在还戴在手上呢,你过来摸一摸,过来呀!摸一摸你就知道了!过来呀!” 孙子躲在漆黑的角落里,不停地呼唤着王一文。王一文脑袋稀里哗啦地闪现了几幅画面,这些画面都是二十年前,其中一幅是孙子暴毙在那歪脖树下,尸体光着身子直挺挺地躺在水下!还有一幅是那个凄冷的雨夜,孙子被困在老林的地窖里,奄奄一息地帮王一文逃出地窖喊人求救!最后一幅,是那个洪水过后的山上,塑料大棚里,孙子被葛罗锅三人用泡过水的红松木棒活生生地打死! 王一文越想越觉得恐惧,前面的“孙子”不停地呼唤他过去,后面那门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王一文崩溃了,他双手抱头,捂着耳朵大喊了起来! 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并说来一声“你怎么又进来了!”, 王一文顺势回头,只见一支手电筒的光束向上射着,那光束正好照出一张颧骨突出、下巴奇尖、眼睛凹陷的脸,这张脸居然在阴邪地冲着他笑!王一文直接瘫坐到了地上! “喵!——”一声猫叫刺破夜空,王一文猛地从沙发上惊醒,他大喘着粗气,扑棱一下坐了起来!他胡乱擦了擦自己满是冷汗的脸,发觉自己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他心脏快速地跳着,终于长舒了口气,庆幸着,这只是一场噩梦。 窗外安静极了,一轮圆月高高地挂着,王一文瞧见,窗台上,有一只猫静静地坐着,那发着亮光的猫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这猫伸了个懒腰,跳下窗台,悄悄地奔着他走过来。 第六十章 噩梦惊醒 书接上文,那只猫从窗台上跳下后,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沙发跟前,对着王一文“呲”的一声咧起嘴,随即向门口跑去。见王一文仍旧愣在沙发上无动于衷,这小花猫又回头瞄了一下,那闪着白光的两只大眼紧紧瞪着,而后,便转头跑到门外,没了踪影。 这只小花猫好像要领着王一文去什么地儿,可王一文还没从刚才的噩梦中平静下来,惊魂不定,昏头转向,心里咯噔咯噔地打着鼓,他并没有马上跟出去。 王一文起了身,丢了魂似的站在小厅中间,周围甚是安静,里屋时不时传来葛罗锅的呼噜声。 外面又传出几声猫叫,料应是那小花猫的,它又在召唤王一文了。 自打见过那红猫后,王一文便对猫格外注意起来,在他心里,猫早已是一图腾,他“死而复生”后的这二十年生活里,着实收养了不少流浪猫,并且都好一番悉心照料。可是,到最后跑的跑,死的死,在他辞职来永恒林场的前几日,他收养的十来只野猫,终于都走干净了。 话收回来,虽然心里胆怵,但王一文琢磨着,不担三分险,难练一身胆,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让梦给吓住,说出去都让人笑话,他一咬牙一跺脚,便硬着头皮跟着小花猫跑了出来。 外面如同刚才的梦境一样,一轮圆月当空,周围安静得出奇。清风徐来,吹过了王一文满是臭汗的身体,他顿时倍感舒爽,好不自在。路过仓房门口时,王一文下意识地瞅了一眼那把大黑锁,刚才梦中的一幕立刻又闪现在了他的眼前,心里咯噔一下,没敢久留便匆匆走了过去。 那只小花猫站在后厨门口,回头等着王一文,见他过来,花猫立刻跳到了案板上,弓着背不停地在原地打转,并时不时地用爪子抓挠案板下面的水泥台。 来到后厨,王一文看到花猫这怪异的动作,心想着,莫非这案板有什么七窍,他便弯下腰,四下打量起来。他左右观察,上下研究,伸手想要抬起案板,想看看下面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却意外地发现,这案板居然和下面的水泥台连在了一起! “果然有问题!” 王一文心中窃喜,他前后推了推,又左右掰了掰,可这案板却如同钉在水泥台上一样,纹丝不动。突然,那只花猫开始快速地挖挠案板,好像急切地想要刨开它,速度奇快,幅度很大,时不时地跃起到空中,再用两条前腿重重地砸下去。王一文愈发觉得蹊跷,料定这案板下面,肯定藏着什么东西! 王一文心中一惊,开始急躁起来,围着后厨转了几圈,四下打量着是否有什么机关暗道之类,可最终却一无所获。他拿起旁边的菜刀,插在案板下,用力向上别了别,那案板却依旧一动不动。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这只猫,又在案板上原地转起了圈,并时不时地停下,对着王一文嘶叫两声,紧接着继续转圈! 王一文双眉紧锁,嘴里叨叨着“转圈,转圈?”, 他琢磨了片刻,突然眼前一亮,随即用双手抓着面板两侧,用力旋转——伴随着“格格楞楞”的摩擦声,只见这案板一边旋转,一边慢慢地滑到了一旁,紧接着,一个漆黑的方形洞口,呈现在了王一文面前! 王一文瞧见,这洞口大约半米宽,开在案板下的水泥台上,案板盖在上面刚好将洞口完整地覆上,外面瞧不见半点破绽。这时,那只小花猫突然蹦到了地上,跐溜一下便跑得不见了踪影。 王一文弯下腰,低头向洞口瞧去——这是一个地窖,里面漆黑一片,一股子霉味不停地散发出来,仿佛许久未曾接触过人气。王一文在旁边摸到了一个引煤气用的打火机,打着了火便伸向地窖内,火苗并未熄灭,窖内的空气还算新鲜,他随即向里探了探身子,将火机伸得更深了一些。 随着光线的移动,王一文瞧见,这地窖不大,两三米见方,很是简陋,没浇筑水泥墙也没码砖,看着样子应该是直接用锹挖出来的,侧面还留着很不规则的铁锹印记。 王一文将火机向右一晃,看到的场景,吓得他差点一个倒栽葱扎进去。 这不大的空间里,规规矩矩地摆满了两层尸体!每层大概四五个,这尸体个头不大,应该都是七八岁以内的孩子。这些尸体看样都是横死暴毙过去的,各个肢体僵硬,表情恐惧狰狞,眼睛没有一个闭着的!眼角、嘴角、鼻孔纷纷淌出血来,那血的颜色颇为新鲜,料想应没死去多久! 看到这,王一文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瞅着自己就要大头朝下往地窖里扎,他挣扎着用力,把着洞口,哆哆嗦嗦地将自己的身体向上托,就在他脑袋刚要离开洞口的刹那,一只沾满鲜血的小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脖子! “救命!救命!”地窖里的尸体突然开口了,王一文一哆嗦,手一滑,一个倒栽葱噗通便掉到了这死人堆里! “救命!救命!”不知哪具尸体再次发出了微弱的呼喊,王一文扑腾了两下,摸着黑,向着声音的反方向退去,他后背靠墙,说道:“谁在说话?”, “救命——”这是个孩子的声音,仿佛已经神志不清,嘴里只能吐出“救命”两个字,而且,听着声,感觉这小孩的气数也不剩下多少了。王一文心里的火顿时顶了上来,这回没错了,葛罗锅果然在干这肮脏的勾当! 救人要紧,当务之急是救这孩子的命,王一文想到这,便顺着声音摸去,找到了说话的孩子,他又翻了翻脚下那七八具死尸,确定没有活的之后,便起身将这说话的孩子举过头顶,从地窖口顺了出来,慢慢地推挪到了案板旁。 将孩子救出后,王一文顺势一跳,双手支在地窖口,紧跟着便坐到了水泥台上,还没等他将两条腿完全抬出来,王一文抬头一看,葛罗锅和葛家媳妇,一人提着一把刀,正站在对面盯着他! 第六十一章 借刀杀人 王一文入地救人,葛罗锅疯狂砸门。“咚咚咚——咣咣咣——”,这门老旧,挺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沦陷,好在王一文还算手脚麻利,不一会就把两个孩子弄了上来。 葛罗锅从院子里拽起了一把斧头,抡圆了胳膊便向木门砸去,只听“咔嚓”一声,这木门应声碎断!葛罗锅将手伸进来,拿掉插在把手上的擀面杖,一个大脚将门踹开,便冲了进来! 王一文两条胳膊齐上阵,一边挎着一个孩子,飞快地从前店逃出,溜到了大街上。葛罗锅提着斧头紧随其后,葛家媳妇从后厨抄起一把菜刀也跟了上去。 天未亮,月色如银,这条繁华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几缕阴云时不时从圆月前划过,耳边偶尔能听到几声犬吠。黑森森的夜,真他娘的应该美美睡上一觉,可惜了!王一文一边跑一边自嘲着,身后葛家两口子跟得越来越近,他夹着两个半大孩子,没几步便损了劲力,有些跑不动了。 干跑也不是个办法!王一文心里琢磨着,瞧见前方街口拐出一条小路,他二话没说便钻了进去。 这是一条只有两人宽的小胡同,黑不溜秋看不见有多深多远,地上坑坑洼洼,没跑几步,王一文一个趔趄便来了个狗呛屎,抱着两个孩子直接栽到了地上。 还没等他起身,葛罗锅已经从后面上来,薅着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拉来,顺势送上一个结实的右勾拳,毫厘不差地闷到了王一文的鼻子上! 王一文顿时眼冒金星,趴在地上站不起来了。葛家媳妇趁机将地上两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扛到了肩上,转身便跑了。 “放下!”王一文捂着鼻子大吼一声,起身便要去抢孩子,葛罗锅一个健步上前将他扑倒,二人在地上扭打一起,不一会,那葛家媳妇早已扛着孩子没了踪影。 “我/日/你/娘!”王一文一边搏斗,嘴里一边骂, “多管闲事的狗!”葛罗锅嘴上也不饶人, “杀人魔,你替老鬼杀了多少孩子!” “少他妈管闲事!”二人你来我去好一番折腾,加上酒劲未过,身子都没了多少劲力,最后变成骂战了。王一文心想,这葛老头岁数这么大,体格还挺好,一时半会还真拿他没办法!随即,他摸到了葛家媳妇扔下的那把刀,猛地起身,将葛罗锅压在身下,把刀架在葛罗锅脖子上,狠狠地说道:“把你千刀万剐也还不了你欠下的债!”, “杀死我!下手啊!”葛罗锅仿佛挑衅一般,心里也不相信王一文敢下得去手。 “老鬼在哪?!” “老鬼?你也配知道!呸!”葛罗锅随即向王一文脸上吐了口唾沫。 “你是不是被老鬼咬了?为何替他卖命?!”王一文追问着, “我为何替他卖命!你懂个屁!你知道我后背上起了这么大的肉瘤,是怎么活下来的吗?你知道我怎么娶到这么好看的媳妇的吗?没有老鬼我怎么能有今天!你们天天装的人魔狗样的,你们经历过什么!不要去识图去揣摩别人的想法!你根本没经历过别人的痛苦,就没有资格去谈论别人!”葛罗锅突然间激动起来,对着王一文好一番叫嚣。 “做了这么多恶心事,你还他妈有理了!”王一文话音刚落,葛家媳妇突然从后面扑过来,一个猛冲便压到了王一文身上,王一文猝不及防,架在葛罗锅脖子上的菜刀顺势插进了他脖子里,只听“噗”的一声,葛罗锅脖子顿时窜出一股子鲜血,直接喷到了王一文脸上。 王一文举着双手,不敢相信这瞬间发生的一切,他跪在地上,看着身下的葛罗锅。葛罗锅双目圆睁,死死盯着王一文,脖子上插着菜刀,皮肉向外翻开,他用仅存的力气捂着脖子,身体不停地抽动。 王一文回头瞧了一眼葛家媳妇,葛家媳妇立刻大吼起来:“杀人了!杀人了!”,随即,她便转身跑开,沿着大街来回吼叫着,唯恐街坊四邻听不到。 王一文低头瞅了一眼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他突然意识到刚才葛家媳妇那一扑,越想越像是故意而为之,难不成,她这是借刀杀人? 王一文起身,想起了那两个被葛家媳妇抱走的孩子,他又往包子铺跑去。刚到门口,远处突然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王一文回头一望,看到一辆警车径直开来,四五个警察下了车,在葛家媳妇的引领下跑进了刚才那个小胡同。 王一文没敢耽搁,立刻转身进屋,来到了后厨,再次转开面板,跳下地窖,可这会,他却发现地窖里空无一物,刚才还躺在里面的七八具尸体早已不见了踪影。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这女人一定是趁着我和葛罗锅搏斗的功夫,将孩子转移到别处了!” 王一文脑袋在飞快地转着,此时,外面街道上突然传来一波急促的脚步声,葛家媳妇的话音夹在脚步里,仿佛在给警察指路,随即,包子铺的门开了。 王一文一听,飞快地逃出了地窖,跑过老宅,闯进了那人烟稀少、空置多年的老宅群落,几名警察在后面死死追着。王一文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成了杀人犯了,他突然回想到二十年前他从冬日“轮回”后,曾亲手杀了孙子!亲手杀死了那葛家闺女——葛丽娟!这回,他又一次杀了人,难道一切都是注定好的?难道这又是一次轮回的开始?去他妈的,不想了,干脆也不逃了! 想到这,王一文突然站定,后面的警察马上跟了上来,与王一文保持着距离,他们以为王一文手里还拿着凶器什么的,便掏出手枪,瞄准着说道:“把双手举起来,跪在地上!”, 王一文累得喘着粗气,举起双手,双膝跪地,说道:“凶手是他媳妇!你们把她也抓起来!”, 几名警察小心翼翼地上前,二话没说,把王一文戴上手铐便抓走了。王一文在被押送的途中,不停地说“他家后厨地窖的案板上,藏着死孩子!你们快去查!”,一车的警察没一个搭理他的,急得王一文不停地踹门,随后便被警察一电棍杵得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