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一九八七》 第1章 那年十七岁 1987年7月12日,周日,晚。 晴,无风。 在这个空气香甜的年代,农历十七的月亮显得格外亮,圆滚滚的像极了女…… 呸呸呸,老丁啊老丁,想什么呢,有点龌龊了哈! 丁志远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将目光从圆滚滚的月亮上收回,用力甩了甩脑袋,汗水四溅。 热,热成狗了。 不,重新回到这个动不动就停电、舍不得点电灯的年代,丁志远真觉得自己还不如脚下的这条狼狗,毕竟他没有那么长的舌头用来散热。 尽管很想给这畜生一脚,但想了想,丁志远还是放弃了。 光喘气都汗如雨下,他才懒得动弹呢。 默念着心静自然凉,可丁志远怎么也静不下来。 本来正在家里自斟自饮,品尝自酿的白酒,不知怎么回事,一阵头晕目眩后,眼睛一睁,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旁边围了一圈人。 在他胡言乱语了一阵子后,丁志远终于确认自己似乎回到了十七岁那年。 对于十七岁那年,丁志远记忆犹新。 那年父亲过世,家里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那年他参加高考,成绩虽然不是很理想,但运气不错,还是考上了目标大学。 那年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他顶着烈日在河道里挖了一个多月的沙子,却在挖河沙的第一天中暑晕倒。 等他在河堤的柳树下醒来时,时间却倒流回了35年前的夏天。 1987年的夏天,他刚好十七岁,一个既懵懂又蠢蠢欲动的年纪。 头发黑亮茂密,视力清晰,没有肩周炎,也没有颈椎病,两条胳膊精悍有力,隐约可见的四块腹肌,半月板完好无损。 最让丁志远欣喜的是,这具年轻鲜活的身体拥有一个好腰! 俗话说的好,男要好腰,女要好嘴。 一个好腰对男人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只有失去才知道珍贵,对此丁志远最具有发言权,说多了都是泪啊! 前后左右三百六十度扭啊扭,像是抹了润滑油的轴承,毫无滞涩之感,赞! 当然,也要给自酿酒点个赞,更要给自酿酒里的甲醇点个大大的赞! 只高兴了一会儿,一抹淡淡的忧虑悄然爬上了丁志远的心头。 上辈子,丁志远本打算硕士毕业后跟女朋友结婚,然而他空有一张硕士文凭,没钱没房更没车,想娶一个上海姑娘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被残酷的现实打醒了,默默地回到了学校,一边当老师,一边读了博士,博士毕业后没几年,耐不住清贫和寂寞,在朋友的蛊惑下辞职下海创业去了。 公司成立时只有三个人,丁志远在公司里主要负责技术。 最初几年,为了能让公司活下去,所有人都没日没夜的加班,而且创业公司工资不高,勉强糊口罢了,丁志远也没精力正八经谈恋爱。 以他当时的条件,倒是不缺女人,不过却没遇到一个真正让他动心动情的,所以即便三十好几了,婚姻状态一栏里依然填着“未婚”。 直到2006年的秋天,他去母校招聘宣讲,认识了一个学妹。 他顿时被这个长相甜美、性格泼辣的渝州妹子俘虏了,沉积多年的心脏瞬间焕发了第二春。 那年他三十六,她十九。 他本科毕业已经十五年,而她正在读大二。 他叫她许同学,她喊他丁学长。 后来,他亲热地喊她小婧婧,她调皮地喊他大丁叔叔。 半年后,2007年的春天,两人奉子成婚,年底他们的儿子出生。 尽管年龄差了将近二十岁,但老夫少妻的感情却一直很好。 结婚后,他叫她小妖精,她喊他大丁爸爸。 家庭和睦,事业蒸蒸日上,丁志远感觉自己年轻了二十岁。 尤其2015年公司上市,他作为公司的cto,财富自由触手可及。 尽管经过多轮融资稀释,他只剩下一丁点股份,但股票市值还是相当可观的。 等过了禁售期,他将持有的大部分股票陆续出售变现,也逐渐退出公司管理层。 不到五十岁就退了休,然后和小娇妻过起了没羞没臊的二人世界。 平日里看看书,钓钓鱼,健健身,打打球,酿酿酒,偶尔陪着小娇妻逛逛街,兴致来了便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老夫少妻你侬我侬,日子过得无比丝滑滋润。 两人商量着准备要二胎,最好生个宝贝小棉袄,不料却被几杯自酿白酒给毁了。 那种感觉就像葛大爷说的,带着老婆出了城,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被麻匪给劫了。 你说气人不气人! 让他忧心的是,自己挂了后,小娇妻和刚上高中的儿子怎么办? 更让他糟心的是,小娇妻会不会带着儿子改嫁,自己的儿子喊一个陌生的男人叫爸爸? 不是丁志远对自己和小娇妻的感情不自信,更不是他心思龌龊,实在是小娇妻今年才三十六岁,牡丹花儿一般的年纪,日子还长着呢! 一想到别的男人住着他的别墅,花着他的血汗钱,睡着他那如花似玉的小娇妻,打着他的亲生骨肉,丁志远心脏痛得直抽抽! 如果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丁志远打死都不喝自酿酒! 他想回去,回到三十五年后,和小娇妻继续过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只是,当他在河堤上坐了一下午,直到天黑收工也没发生奇迹,最后只能接受现实,和同村的人一起回了家。 “不让你去你偏去,从小没干过活儿,逞什么能啊! 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你爹啊!以后别去了!” 老娘李春梅从同村的人口中得知丁志远在河道里中暑晕倒了,心疼得直抹眼泪,语气不由得重了些。 最近这几年,丁志远已经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决定不再去挖河沙。 挖河沙累死累活不说,赚得还少,一天多则三四块钱,少则只有一两块钱。 上辈子在河道里挖了一个多月的沙子,一共才赚了一百来块钱,投入大收益小,费效比太高,不值当。 可之前他不顾李春梅反对死活要去,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躲懒呢,这时李春梅的话恰好给了他一个台阶,于是他随口应下。 李春梅没有多想,扒拉着丁志远检查了一遍,发现儿子没什么毛病,这才松了口气去做晚饭。 今天是丁志远父亲丁铭辛的“七七”。 按照习俗,人死后要烧完“七七”才能下葬,不过一般只有大户人家才有条件停这么久,普通人家可没这么多讲究,若是真按习俗停放四十九天,人早就臭了。 所以,在农村一般过完“头七”就下葬,甚至有的地方只停三天就下葬。 虽然不再停那么久,但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的,每逢“七”这天,都要给死人烧点买路钱。 吃过晚饭,丁志远帮李春梅在烧纸上打钱印子。 小妹丁志美年纪小不知道愁字怎么写,蹲在旁边叽叽喳喳说着学校里的事情,李春梅在她背上甩了两巴掌,这才让她消停下来。 看到小妹瘪着嘴满脸不高兴,丁志远笑着揉了揉她脑袋。 从小看到大,这小丫头片子呀,永远也长不大,即便四十多岁了,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也是不知愁的人。 不过,真好! 丁志美今年11岁,还在上小学,丁志远上面还有个哥哥,叫丁志伟,比他大两岁,三年前参军去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年底就能复员回家。 丁志伟在部队表现不错,荣立了战时集体一等功和战时个人二等功,本来是有机会留在部队的,却因为腿瘸了,只能黯然退伍。 家贫腿瘸,丁志伟空有一身功劳,却找不到媳妇儿,这一点倒是跟丁志远挺像的,不愧是亲兄弟。 直到三十岁,丁志伟才跟邻村的一个带着孩子的二婚女人结了婚。 在丁志远看来,兄妹三人,要论谁最有福气,非这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妹莫属。 李春梅在门前的大槐树下点上烧纸,一边用木棍拨拉着火堆,一边跟丁铭辛隔空对话。 丁志远出生长大的地方叫李家庄,顾名思义,李家庄家家户户都姓李,而丁家是李家庄唯一的外姓人。 丁志远的爷爷是个中医,解放前在城里开了一家小诊所,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但福倚祸伏,六二年丁铭辛高考意外落榜,无奈只能响应国家号召下乡。 来到曲成县后,因为出身问题,丁铭辛遭到各种嫌弃,其他知青都被抢走了,只有他没人要。 最后,李家庄的老书记捡了个便宜,偷着乐把他给领回来。 李家庄是曲成县最穷、最偏僻的几个村之一,人们一提起李家庄就嫌弃得直撇嘴。 丁铭辛来之前,李家庄学历最高的人是小学毕业,丁铭辛来了后,直接将村里的最高学历拔高了两级,并且成为十里八村唯一的一个高中生。 老书记拿丁铭辛当宝贝,不舍得让他下地干活,便安排他当会计,得知他还会点医术后,又让他兼起了村医。 那时候还没有赤脚医生这个职业,村民要跑十几里路去公社的卫生站看病。 丁铭辛虽然没有跟着父亲系统地学过中医,但过去的十八年里耳濡目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对付点头疼脑热拉肚子之类的小毛病还是小菜一碟。 时间一长,十里八村的村民都慕名前来就诊。 即使后来每个村都配置了赤脚医生,很多外村人也依旧大老远跑来找丁铭辛看病。 无他,因为很多赤脚医生都是丁铭辛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还能比师傅强? 丁铭辛长得白白净净,又是农村难得一见的“知识分子”,他一来李家村,犹如小绵羊误入狼群,又如唐僧到了女儿国,可把李家庄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给稀罕坏了。 李春梅也不例外,经常打着看病的幌子往丁铭辛身边凑,今天头疼,明天胸口疼,后天腿疼,反正大家都这么干,不寒碜。 花了5年时间,在打败了无数竞争者之后,李春梅终于得偿所愿,把丁铭辛给拿下了。 别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内,丁家却正好相反,李春梅把种田的活儿都包了,好让丁铭辛能安心的当医生。 在夫妻俩的细心经营下,家里的小日子一年比一年好。 前几年丁铭辛重操父业,将东厢房腾出来开起了中医诊所,因为二十多年的口碑积累,前来就诊的人络绎不绝,生意相当不错。 俩人感情一向很好,反正丁志远从来没见过他俩红过脸,村民们也一直都说李春梅有福气。 可惜,就在家里日子越过越红火的时候,命运却给李春梅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去年冬天,丁铭辛上山采药,不小心失足滚进沟里,身上多处骨折,脑袋受到撞击昏迷不醒,在医院里躺了半年,今年5月份静悄悄没了。 这些年家里虽然攒了不少钱,但为了给丁铭辛治病,李春梅不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大笔外债。 李春梅一点都不心疼钱,在她眼里,钱无论如何都不能跟丈夫的命相提并论,可问题是,钱花了人却没了。 又赶上丁志远今年高考,虽然还没出成绩,但按照丁志远平时的成绩,考上大学基本没问题。 儿子去外地上大学,又需要一笔钱,李春梅愁得掉了眼泪。 听到老娘的哽咽声,丁志远以为她又想老爹了,想安慰她两句,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 人死不能复生?日子还长着呢?向前看? 算了,劝也没用,上辈子都劝了她几十年了,可每次提起父亲,李春梅都会红眼圈。 他也曾委婉地劝李春梅再找个伴,结果话还没说完,她就翻了脸。 丁志远一直都搞不懂老爹到底哪里好,能让老娘惦记一辈子,甚至弥留之际嘴上还念叨着他的好。 老爹啊老爹,同样是男人,你儿子我还真有点羡慕你! 也不知道小娇妻会不会改嫁…… 唉,现在担心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烧完纸,丁志远和妹妹给老爹磕了头,然后收拾东西进了屋。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中药味,丁志远目光落在靠墙的一排药抽屉上,寻思着找个机会卖了弄点钱。 可惜了这么多好药材,很多都是丁铭辛花大价钱买来的,现在却再也用不上了。 小妹明天还要上学,丁志远明天一早要去学校估分,一家人各自睡了。 丁志远躺在炕上热得睡不着,瞪着眼睛望着蚊帐上的补丁发呆。 说心里话,他真的不想回到现在。 回来再受二茬罪? 或许别人回到过去,想要弥补什么遗憾,但丁志远左思右想,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遗憾。 非要找个遗憾,那就是大哥的左腿了。 大哥虽然是今年下半年受的伤,但丁志远现在根本就联系不到他,即便能联系到他,又能怎样? 让大哥当逃兵吗? 总之,对于大哥的左腿,他鞭长莫及,无能为力。 他能做的,恐怕只有早日替大哥说上一门媳妇儿,让李春梅能早日抱上孙子。 父亲虽然去世,但好在剩下的亲人都健健康康的,未来几十年也没什么大灾大病。 小妹虽然贪吃,有点不着调,但还算聪明,学习也不错,他未来的妹夫挺靠谱,用不着他操太多的心。 穷是穷了点,不过也不是活不下去。 有钱有有钱的活法,没钱有没钱的活法,最怕他这样的,人没了,钱还在。 也不知道会便宜哪个王八蛋! 污污,老子的小娇妻啊! 好像真的没什么遗憾啊。 难道非要让他十年后在初恋女友父母面前,打他们全家的脸? 幼稚! 再说了,她父母是她父母,她是她,对于陪伴了自己六年的初恋女友,他更多的是感激。 下一刻,丁志远突然想起了星爷的那句话:人如果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不过,现在躺在蚊帐里谈梦想似乎有点不切实际,要不先定个小目标,赚到后存到银行里躺平,然后等着小娇妻慢慢长大? 咳咳,如果没记错的话,小娇妻现在应该还没满月,正在丈母娘怀里吃奶呢。 要让他守身如玉十几年,还不如杀了他呢! 这……,算了算了,小娇妻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赚到一个小目标。 不行啊,一个小目标太多了,难度太大。 那就十分之一个小目标,好像还是太多了。 丁志远琢磨来琢磨去,最后郁闷地发现,对于此时的他来说,百、千、万分之一个小目标都太多了。 唯一有希望实现的,似乎只有十万分之一个小目标。 那就这么定了,先赚他个一千块。 男人只有手里有钱,腰杆子才能挺直。 第2章 这不是那谁谁谁吗 清晨,天蒙蒙亮。 丁志远看了看闹钟,六点零五分,只比之前的生物钟晚了五分钟。 从房间里出来,见李春梅提着一大桶猪食去喂猪,来不及洗脸,赶紧接过来。 李春梅愣了愣,望着儿子背影,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没了爹的孩子,长大了,也懂事了,可她宁愿老二跟老三一样,永远也长不大。 猪圈里只有几头小猪仔,略显得空荡。 李春梅原来养了两头大肥猪,为了凑钱给丁铭辛治病,去年腊月里猪还没到出栏的时间便都卖了。 不止大肥猪,粮食、电视机、录音机,还有一辆嘉陵70小摩托,也都卖了。 唯一让丁志远欣慰的是,自己上学骑的那辆自行车还在。 吃过早饭,李春梅催丁志远赶紧去学校估分。 丁志远其实一点都不想去,自己忘了啥都忘不了高考多少分。 何况这年代都是先统考确定参加高考的资格,再填报志愿,然后才高考。 现在高考都结束了,即便估了分数又能怎样? 考生又不是阅卷老师,估分也是瞎估,每年能估准的没几个。 但学校也有学校的考虑,主要是想让大家心里有个谱。 出门前,李春梅塞给丁志远五块钱,丁志远没跟她客气,随手装进兜里。 为了照顾家远的学生,估分定在下午一点半,时间倒是充裕。 骑着自行车先把丁志美送到隔壁村的小学,然后慢悠悠地赶往县城。 李家庄离县城60多里地,路上花了三个多小时,到县城时正赶上饭点。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今天正逢赶大集,丁志远自来熟地来到经常光顾的羊汤摊,要了一大碗羊杂汤,又在隔壁摊要了一斤油条。 半大小子,饿死老子,丁志远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赶了一上午的路,早就饿透了。 稀里哗啦一阵狼吞虎咽,搞得浑身大汗,打了个饱嗝,拍拍肚子走人。 现在的物价真便宜啊,油条五分钱一根,一斤八根,才四毛钱。 那么一大碗羊杂汤,肉多汤浓,只要一块两毛钱。 一顿午饭才花了一块六毛钱,不仅吃得饱,还吃得超级满足! 路过学校门口的小书店时,丁志远停下自行车,随手拿起一份报纸扇起来。 书店老板正在树荫下葛优躺听收音机,听到动静后懒洋洋地抬抬眼皮道:“我还当谁呢,来得还挺早。” “没办法,笨鸟先飞。”丁志远是书店的常客,跟老板早就混熟了,“有冰镇汽水吗?” “特么的,你这样的要是笨鸟,那咱们县就没聪明人了!”老板笑骂道,往屋里努努嘴,“自己去拿。” 丁志远纠正道:“是咱们市!” 老板拍了下大腿道:“你要是能考上咱们东海的状元,汽水随便你喝!” 丁志远才发现对方误会了,哭笑不得道:“我说的是曲成市,不是东海市……。” 说到这,他还是觉得容易引发歧义,他这次别说考上东海市的状元了,就连曲成市的状元也没考上。 “不是,我的意思是,咱们县去年改市了,以后要叫曲成市。” “叫了几十年了,都叫习惯了。”老板哑然失笑,随即愤然道:“我看有些人就是闲的蛋疼,改来改去的,把人都改糊涂了。” 东海是地级市,之前叫东海地区,再之前叫东海专区,曲成是东海下面的县,去年刚县改市,改得太突然,以至于好多机关单位的名字都还没改过来呢。 比如,丁志远的高中母校,现在大门上还挂着“曲成县第一中学”的牌子。 “是闲的蛋疼!”丁志远附和了一声,转身去拿汽水了。 汽水是本地产的橘子汽水,250毫升的玻璃瓶子,光秃秃的没有商标纸,一瓶只需要一毛五分钱。 丁志远一口气喝完,还觉不过瘾,又干了一瓶,打着嗝道:“舒坦!” 没有打扰老板午睡,丁志远就靠在门框上看报纸。 “日前,我市公安机关经过近半个月的追踪调查,成功打掉一个生产、销售假冒知名品牌白酒的犯罪团伙,……,现场查扣已经罐装好的名牌白酒2200余瓶,涉案金额高达7万元……。” 听到收音机里的午间新闻,老板瞪着眼睛骂道:“卧槽,假酒这么赚钱!” 丁志远头也不抬道:“怎么?你羡慕?” 老板使劲摆脑袋:“不羡慕,这种钱赚了也没命花。听说上个月西关有家结婚办酒席,买到了假酒,当天喝死了五个人,喜事办成了丧事,窝囊啊,真特么的窝囊!” 丁志远一听这话,脸顿时绿了,这孙子不会是在拐弯抹角地骂老子窝囊? 本来还想再喝瓶汽水,哼,现在老子不喝了! 扔下三毛钱,潇洒地骑上自行车冲进学校大门。 “哎哎哎,下车,下车!”秦大爷从传达室里探出脑袋,眼睁睁地看着丁志远骑远,恨恨地骂了一句小王八犊子! 等进教室的时候,发现黑板上已经写满了答案。 扫了一眼,好多同学都认不出来了,认出来的也叫不上名字。 倒是班主任还是没变,实在是地中海发型太有辨识度了。 “来了?”班主任朝丁志远点点头。 “来了。”丁志远咧嘴一笑。 班主任面无表情:“麻溜点!” 丁志远已经记不得自己坐哪了,就随便找了个空座位坐下。 正装模作样地对着黑板看啊看,这时班主任走过来,一脸紧张地问道:“估完了吗?多少分?” 丁志远犹豫了一下,把自己高考成绩减了5分报给了班主任。 班主任沉默了几秒钟,拍了拍他肩膀:“还成。” 丁志远:“……。” 班主任的脸都快拉到地上了,还成个屁! “没事没事。”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狰狞可怖,班主任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个分数上重点大学问题不大,只是金陵大学物理系……,不过金陵大学的地理系……。” 说到这,班主任住嘴了,编不下去了啊! 这个时候还没有985、211,也没有一本、二本、三本之说,只有重点、本科、大专、中专之分。 以丁志远平时的成绩,本来可以报清华北大的,但受父亲去世的影响,今年6月份的统考没有考好,保险起见,他第一志愿填了金陵大学的物理系,第二志愿填的是金陵大学地理系。 金陵大学是全国排名前五的重点大学,在80年代金陵大学甚至是仅次于清华、北大的学校,录取线比清华北大低不了多少。 按理说第一志愿和第二志愿的学校最好要拉开档次,可丁志远铁了心地就是要报金陵大学。 当时班主任又气又急,差点给他跪下来,可任谁劝都没用,丁志远就这么把志愿书交了上去。 好在丁志远走了狗屎运,第一志愿物理系没有被录取,却被同校的地理系录取了。 后来每次想起自己的作,丁志远都会出一身冷汗。 拿自己的命运开玩笑,真特么的脑子进水了。 不过,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丁志远之所以非金陵大学不去,那是因为他要去金陵大学找女笔友。 在这个年代,交笔友是件很潮流的事情,比后世的交网友潮多了。 丁志远有点小才,从初中开始陆续在报纸、杂志上发表过不少小文章,然后高一的时候勾搭……,咳咳,认识了一个上海的女笔友。 长则一个月,短则十天半月,两人通一封信。 鸿雁传书了三年,两人越来越投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他甚至约好等高考结束后去上海找她玩,可父亲的突然离世却将他的计划全部打乱,再加上家里一贫如洗,哪还有闲钱供他泡妞儿? 于是,他只能写信给女笔友,自己要食言了。 女笔友很快回了信,不仅没有抱怨,反而好言安慰他、鼓励他,可把他给感动坏了。 正好统考的成绩不理想,丁志远觉得考清华北大希望不大,于是将目标学校转向了金陵大学。 因为女笔友在安慰信的最后告诉他,她报的是金陵大学的志愿。 既然不能在上海见面,那就在金陵见面呗。 等到了学校,丁志远很快就跟女笔友见了面,大二的时候俩人确定了恋爱关系。 就这样,女笔友变成了初恋女友。 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和初恋女友在校园里再次相遇,丁志远就感觉头大。 上辈子是郎有情妾有意,但上辈子初恋女友的父母把他的自尊踩在地上碾得粉碎,这辈子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这不是记不记仇的事,而是……,好,丁志远承认,他就是小心眼,就是个记仇的人。 估完分,丁志远跟班主任打了声招呼,赶紧撤了。 骑到仙化镇,还剩下十几里的路,丁志远渴的不行,在路边停下来买了瓶汽水。 刚对着瓶嘴喝了一口,突然听到有人喊:“志远哥!” 声音清脆雀跃。 舍不得把瓶子从嘴里拿出来,丁志远扭头一看,差点呛着。 好一个标致、正点的小娘们儿! 这不是那个谁谁谁吗? 第3章 心有戚戚 记忆如同泛黄的电影胶片,经过岁月的侵蚀,布满了划痕。 有的帧已模糊,还有的帧布满了雪花,只能被剪掉丢弃,但有的帧却历久弥新。 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但丁志远却一眼认出了眼前的女孩,仅仅迟了半秒钟,脱口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桃子!” 眼前这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孩,有一个很好记,也很好听的名字,陶桃。 陶桃是丁志远初中班主任陶世群的女儿。 丁志远是在仙化镇上的初中,当时仙化镇还叫仙化乡,全乡只有这么一个初中。 从初一开始,陶世群给他当了整整三年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 因为学习成绩好,陶世群经常给丁志远开小灶,有时候在他的办公室,有的时候也会把他带回家。 久而久之,他和陶桃就混熟了。 陶桃比丁志远小一岁,现在正在上高二,和他一样都在曲成一中。 后来陶桃也考到了金陵大学,毕业后去了美国留学,从那以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了。 陶桃最后留在了美国,并且在那里结婚生子。 上辈子回老家看望过几次陶世群,礼节性地向他询问陶桃的近况,陶世群只说她在国外过得还行,多余的再也不说。 丁志远大概猜得出,陶桃很可能在那边过得没有外人想象得那么好,否则陶世群不会如此讳莫如深。 为了不讨人嫌,丁志远后面就再也没在陶世群跟前主动提过陶桃了。 这一别就是三十多年,甚至没再听过“陶桃”这个名字也有二十多年了,丁志远以为自己都把她忘干净了。 可此时此刻,他才猛然意识到,陶桃其实早就刻在自己脑海深处了,怎么可能忘得掉她呢? 上辈子丁志远就知道陶桃对自己有意思,如果说他考金陵大学是为了和女笔友奔现,那么陶桃考金陵大学,完全是冲着他去的。 只是,那时候的他眼里只有女笔友,而陶桃却不是他的菜。 倒不是说陶桃不好,相反,陶桃不仅人长得漂亮,一笑两个浅浅的梨涡,性格更是没得说,恬静内敛,却又不失落落大方。 和她在一起会感觉很舒服,很随性。 然而,当时作为一个浑身泛着酸气的死文青,丁志远非常认真地认为,心灵的契合才是最重要的。 而他和女笔友都把对方当成了知己,所以丁志远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女笔友身上。 至于陶桃,那时候他真的只是把她当妹妹,那种很正经的妹妹。 甚至为了打消初恋女友的疑虑,丁志远渐渐疏远了陶桃。 直到陶桃毕业离校前的那天晚上,两人肩并肩地坐在体育场看台的台阶上,一边喝着啤酒看星星,一边聊着天。 那天两人一直喝到凌晨,都喝多了。 陶桃站在台阶上俯视着他,他站在台阶下仰视着她,然后陶桃把他给强吻了。 丁志远依然记得陶桃分别时说的话:“这是我的初吻,明儿我就把头发剪了,再见,不,再也不见!” 当时他以为她的那句“再也不见”只是玩笑话,没成想却一语成箴。 时隔三十多年,再一次见到陶桃,不知为何,丁志远莫名地心虚,竟然不敢跟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对视。 “你怎么在这?”丁志远赶紧对着瓶子喝了一大口汽水,以掩饰自己的失态,喝完后马上又问:“你喝不?我请你。” 陶桃笑着摇摇头,伸手一指停在路旁的班车:“今天期末考试完了,我刚下车。” 曲成的交通还算方便,仙化镇和县城有班车,路上走走停停上下客,中途还要在大站点停半个小时,三十多公里需要将近两个半小时,不比骑车快多少。 丁志远还是拿了一瓶汽水,用牙咬开后递给陶桃。 陶桃双手捧着汽水抿了一小口,抬眼问:“对了,志远哥,听说你们今天估分,你多少分?” “500多分,考的不好。” “500多少?” “580多。”丁志远其实考了590,减去五分后可不就是580多分了。 “580!金陵大学没跑了!志远哥,你真厉害!”陶桃笑得眯起了眼睛,比丁志远这个当事人都激动。 丁志远考的是全国卷,一共7门课,语文、数学各120分,政治、物理、化学、英语各100分,生物70分,总分710分。 去年的金陵大学录取线是552分,丁志远高了差不多40分,按理说考金陵大学手拿把攥,但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偏偏第一志愿物理系被刷,反而幸运地被第二志愿地理系录取了。 “不能这么说,通知书没下来之前,一切都不好说。”丁志远谦虚了一句。 “我爸要是知道你考这么高分,肯定得高兴坏了。你要不要去我家?”陶桃说完就侧身喝汽水。 丁志远:“……。” 这借口虽然蹩脚,但丁志远却无法拒绝。 他抬起胳膊看看时间,笑道:“行啊,正好到饭点了,去你家蹭顿饭吃。你慢慢喝,不着急。” 这年头受限于制造玻璃的技术,玻璃瓶子的成本比瓶子里的汽水高多了,所以喝完汽水都是要把瓶子还回去的。 一瓶汽水虽然只卖一毛五分钱,但这只是汽水的价格。 汽水的主要成分就是水、二氧化碳、色素、香精、糖、柠檬酸,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250l的汽水却能卖一毛五分钱,可谓暴利。 生产这玩意儿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丁志远觉得自己都能干,不过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灌装设备,当然也可以靠人工罐装,就是效率太低,也不卫生…… 丁志远正琢磨着,突然听陶桃道:“志远哥,我喝饱了。” “怎么不喝完?”丁志远瞅见还剩下小半瓶汽水,“多浪费!” 陶桃有些不好意思道:“真喝不下去了。” “你不喝我喝。”丁志远随手夺过瓶子对嘴就吹,喝完后打了个嗝,拍拍自行车后座:“愣着干什么,上车啊!” “啊,哦。”陶桃表情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低着头快步来到自行车旁,两条大长腿都没怎么跳,轻松地侧坐在了后座上。 丁志远敏锐地捕捉到了陶桃的异常,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微微一笑。 骑车不到五分钟就到了陶家,陶桃跳下车就冲进大门,一边走一边喊:“爸,妈,志远哥来了,他今天去估分了,580多分呢!” 丁志远恨不得捂脸,这么大声,是想让镇上的所有人都听见吗? 若是考上了状元也就罢了,就这点分都不够丢人的! 将自行车靠墙放下,追着陶桃进了屋,却发现自己似乎来的不是时候,陶家有客人,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仿佛谁欠了他钱似的。 陶世群听说丁志远考了这么高的分数,很是高兴,把丁志远狠狠夸了一顿。 末了,转身对陶桃道:“好好向你志远哥学习,明年也考个重点大学!” 陶桃摆了丁志远一眼,抿嘴笑了笑:“爸,我记得呢!” 陶世群脸一拉,哼了哼道:“嬉皮笑脸的,一点都不稳重!” 陶桃嘴一瘪,跺跺脚道:“爸,人家替志远哥高兴嘛!” 胖子见陶世群当着自己的面训女儿,知道这是在送客了,连忙起身告辞。 陶世群一番客气后把他送走,然后急匆匆地返回,拉着丁志远仔细盘问他每科的成绩。 “好好好,数学能拿满分,我是真高兴啊,别走了,晚上在这吃,咱俩好好喝两杯庆祝庆祝!” 陶桃突然插话道:“爸,志远哥又不喝酒,你自个儿馋酒了就直说。” “嘿!”陶世群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佯怒道:“没大没小的,也不怕你志远哥笑话!” 丁志远嘿然一笑,连忙岔开话题:“老师,刚才那胖子谁啊?看着有点眼熟。” “跟你妈说声,加俩菜。”陶世群冲陶桃摆摆头,等她去了厨房这才道:“你不记得了?当年咱们初中伙房的。” 丁志远有些不确定道:“老廖?不是,他现在怎么这么……,嗯,富态?” 陶世群见丁志远在肚子上比划着,不禁莞尔:“可不是么。不过这个廖富贵……。” 经陶世群解释,丁志远倒是将廖富贵跟自己的记忆对上了。 廖富贵今天是来求陶世群帮忙的,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说来也巧,廖富贵的难处却是跟丁志远中午在书店听到的广播有关。 上个月,曲成辖区内因买到假酒喝死了9个人,其中5个还是在婚宴上喝的。 人命关天,何况是9个人。 市里很重视,顺着假酒销售渠道一路顺腾摸瓜,用最快的速度将制假团伙一网打尽。 这还不算完,今天上午传来消息,要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了一次白酒市场整顿行动,而各种小酿酒作坊成了整顿重点。 下午两点钟,廖富贵的小酿酒作坊就关门了。 廖富贵感觉自己冤死了,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而且这口锅也不知道要扣到什么时候。 不久前,他刚进了一套设备,正打算大干一场呢,这下好了,买设备的本钱都没赚回来呢。 正好陶世群的大儿子陶勇在市里当一个小科长,廖富贵病急乱投医,就跑过来想让陶勇疏通一下。 陶世群苦笑道:“你说这事儿我怎么帮?且不说老大不是管这块的,就算老大是管这块的,这个节骨眼儿也不敢啊!” 丁志远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心有戚戚焉道:“整顿一下也好,这不是假鞋假烟,假酒是真能喝死人的。” 第4章 野心挺大 “老师,我不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丁志远对陶世群的热情敬谢不敏。 “马上要上大学了,是大人了,可以喝点。”陶世群却不由分说给他满上,“今天先喝五粮液,等你通知书下来了,咱再喝茅台!”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醇厚的酒香,丁志远一下子就确认了这是真正的五粮液,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道:“不喝了……。” “喝点,喝点。”陶桃妈赵兰芝笑眯眯道,“你老师今天高兴,给他破个例。” 陶世群嗜酒如命,年轻地时候顿顿喝,有时候上课的时候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不过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心脏不太好,这两年喝的少了。 “那就喝点?”丁志远看在两口子如此热情的份上,勉为其难地从了。 陶桃突然扑哧一笑,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瞥了瞥丁志远。 丁志远装作没看见,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没办法,他这人没多少爱好,喝小酒就是其中之一。 若是陶世群拿出来的是小作坊酿的酒,他说什么都不会喝,但正经的五粮液还是可以喝点的。 只是,他却忘了,这具年轻的身体在今天之前从来没接触过酒精,于是一不小心就喝成了猴屁股。 天已经黑透了。 带着一丝微醺的快感,丁志远跨上自行车,这时陶桃小跑着追出来。 “给你!”陶桃微喘道,“这个解酒。” 丁志远低头一看,居然是一把干瘪的酸枣,似乎是精挑细选过的,个头都很大,也没有虫眼。 丁志远笑了,难怪刚才告辞时没看到她,原来去给自己拿酸枣了,真是个心细如发的小丫头! 陶桃也笑了,揶揄道:“知道你爱干净,我爸泡酒用的,都洗过了。” 丁志远:“……。” 他承认自己从小有点小洁癖,但爱干净难道还有错了? “走了。”丁志远往嘴里扔了几颗酸枣,摆摆手骑上车走了。 “志远哥,路上慢点。” “知道了,回。” 这枣真酸,可丁志远却连枣核都舍不得吐掉。 来的时候走的是县城方向的路,离开的时候走的是反方向的路。 刚出镇子,丁志远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其间又混杂着烂地瓜的臭味。 很快他就找到了味道的源头,一座位于路边的酿酒作坊。 仙化镇虽然酿酒历史久远,但从来没出过名酒。 无他,穷罢了。 一斤白酒差不多需要消耗三斤粮食,在粮食不丰富的年代,老百姓肚子都吃不饱,哪还有富余的粮食用来酿酒? 所以,仙化镇酿酒的原材料是地瓜,酿的酒俗称“地瓜烧”。 在缺粮的年代,地瓜干子是穷人日常吃的主粮,加上地瓜亩产高,随随便便就能到两三千斤,用来酿酒最合适不过了。 为了降低运输成本,在送酒厂之前一般要对地瓜进行预处理。 大块红薯,切成薄薄的一层,随手撒到地上晒干。 把一块块晒得白白脆脆,卷翘起来的地瓜干捡起来装袋。 一斤鲜地瓜能晒出二三两的地瓜干,能减去了七八成的重量,自行车就能轻松驼起一两百斤重的地瓜干,相当于半吨到一吨的鲜地瓜。 地瓜干送到酒厂后清洗干净,入大锅中煮烂,出锅后捣烂摊凉,加入酒曲搅拌均匀,倒进发酵池里发酵。 发酵好的地瓜放入设备中蒸馏,蒸馏出来的酒精,勾兑到40度左右就可以出厂了。 从口感上讲,“地瓜烧”爽利,够辣够劲够透彻,入口后马上爆开发散,余味很干净,喝多少也不会上头。 但绝没有什么绵甜净爽,馥郁醇厚,酱香幽雅尾韵悠长。 那是真正的粮食酒的专利,而以穷人为主要客户的“地瓜烧”,只要够辣够劲就行。 从风格上看,或许只有老毛子的伏特加和“地瓜烧”有那么点近似。 不过老毛子的伏特加又太烈了,过滤得太干净,喝起来就只剩下酒精味了,少了地瓜的烟火气。 离得越近,臭味越重,丁志远只好腾出一只手捂住鼻子。 这年代根本没有环保的概念,酿酒过程中的废水不加处理直接排放在河里,地瓜残留物随便露天堆放,大夏天里味道好闻才怪呢。 经过酿酒作坊时,丁志远注意到有个人正蹲在作坊门口抽烟。 作坊大门敞开着,借着里面的灯光,丁志远认出了那人正是傍晚在陶桃家有过一面之缘的廖富贵。 听到动静,廖富贵抬头看了看,丁志远冲他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本想直接一走了之,但一抹银色的光芒突然从丁志远眼角的余光中滑过,他不由地扭头望向作坊的大门。 “咦?”丁志远轻咦了一声,刹住车右脚点地,指着作坊里半人多高的设备,好奇问道:“老廖,那是什么设备?” 廖富贵没精打采道:“你不是大学生们吗?连灌装机都不知道?” 若是换作平时,丁志远绝对立马怼回去,不过此刻他顾不得着恼,支起自行车后凑到廖富贵身旁。 廖富贵正烦着呢,翻了翻眼皮道:“干啥?” 丁志远蹲在廖富贵跟前,往门里努努嘴问:“老廖你可以啊,鸟枪换炮,连灌装机都用上了。” 现在的酿酒作坊打的都是低成本的游击战,能省则省,能用人的地方绝对不用机器,因为在农村人力是最便宜的资源了。 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 比如罐装这活儿,七八岁的童工能干,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也能干,一天给个几毛钱,有的是人抢着干。 廖富贵放着廉价的人力不用,反而花大价钱进了灌装设备,对此丁志远相当不理解。 这胖子脑袋里进水了? 廖富贵哼了一声道:“你要是也来看我笑话,就赶紧滚蛋,老子烦着呢。” “也?”丁志远没忍住笑出声来,见廖富贵朝自己瞪眼睛,赶紧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我就是好奇,过来瞻仰瞻仰。” “有啥好瞻仰的?”廖富贵翻了个白眼,狠狠吸了口烟,把烟屁股扔到脚下,用力捻了两下,吐了口唾沫恨恨骂道:“呸,刚买来不到半个月,现在砸手里了,艹!” “没有过不去的坎,别急啊老廖。”丁志远从廖富贵的衬衫口袋里掏出烟和火柴盒,递了根烟过去,“来来来,抽根烟消消气。” 廖富贵嘴角抽了抽,不接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丁志远。 “不抽拉倒。”丁志远笑了笑,顺手把烟塞嘴里,点上火像平时一样吸了一口,下一刻一股辛辣直插肺部,让他剧烈咳嗽起来。 廖富贵忍不住大笑,一脸戏谑道:“第一次抽?” “这烟劲儿太大了。”丁志远鼻涕眼泪咳出来了,有心想扔掉烟,但为了能跟廖富贵套近乎,还是硬着头皮又抽了一口。 廖富贵也给自己点上一根,抽了一口眯着眼睛问:“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我这里可住不了人,有事儿说事儿。” 丁志远回头往作坊里努努嘴:“你这以后打算怎么办?” 廖富贵没好气道:“能怎么办?等着呗,熬着呗。” “熬到啥时候?” “你问我我问谁去?” 丁志远决定不跟他拐弯抹角了,把烟掐灭问:“你这个灌装机一天能罐装多少?” 廖富贵疑惑道:“你问这干嘛?” 丁志远咧嘴一笑:“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你?”廖富贵愣了一下,眼皮翻了翻道:“就你?” “对,我。”丁志远指了指自己鼻子,“你刚才不是说我是大学生吗?大学生懂得多,你说呢?” “呸!”廖富贵吐了口唾沫,“这话要是你爹说的,我信,你说的,呵呵呵……。” “你认识我爹?”这下轮到丁志远愣了。 廖富贵吐了口烟雾,点点头道:“你爹给我娘看过病,你爹是个好人。唉,好人不长命。” 丁志远默然不语。 廖富贵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刚才说能帮我?” 丁志远斜了他一眼:“你不是不信吗?” 廖富贵嗤笑一声:“反正都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呗。” 丁志远压下吐槽的冲动,道:“那你先说说灌装机的效率。” “原料跟得上的话,熟练工一个钟头能灌1200瓶,次一点的一千,就算是新手也能灌七八百。” “这么多!”丁志远心里一喜,随即疑惑道:“不是,你这小作坊有这么大的产量吗?” 廖富贵笑而不语。 丁志远稍微一想,便道:“你是从别的作坊收购原酒,然后自己勾兑罐装。” 廖富贵一听这话,再也装不下去了,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这还没开始干呢,也没跟旁人说过……。”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丁志远轻笑一声,“以你这台灌装设备的效率,一天按十个钟头算,能罐装一万瓶左右。” 说到这,丁志远朝廖富贵竖起大拇指:“老廖,野心挺大的啊!” 第5章 今天撞邪了 一瓶白酒500毫升,按平均40度算,酒精含量200毫升,一万瓶就是2000升酒精,差不多一吨半重,赶得上很多大厂的日产量了。 廖富贵的小作坊就算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也生产不出来这么多酒精。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收购其他作坊的原酒。 廖富贵深吸了口烟,苦笑着感慨道:“到底是文化人,大学生,我这点小九九一下子就被你看穿了。” 虽然看穿了廖富贵的策略,但丁志远还有最后一个疑惑:“这么多酒你卖得掉吗?” 廖富贵神秘一笑:“我敢生产这么多,自然不怕卖不出去。” 丁志远压根不信:“吹你!你不会打算卖假酒?” 廖富贵连忙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没有的事儿,我要是卖假酒,就天打五雷轰!” 丁志远自然不信发誓这种东西,相信商人的保证和承诺,还不如相信母猪上树。 上辈子从一个三人小公司,一路陪伴公司上市,他经历了太多的背叛倒戈,背后捅刀子。 若不是他在创业之初投入了2万块钱,占了20的股份,再加上他技术上有两把刷子,最最重要的是,他本身还算机灵,一直防着一手,否则在公司走上正轨后,他早就被踢出公司了。 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在商场上永远都不要相信别人,能信任的只有自己和利益。 不过,丁志远虽然对廖富贵的发誓嗤之以鼻,但却信了一部分。 因为即使他卖假冒名酒,也只能是零敲碎打,无论如何一年也卖不了2000吨。 可如果不是造假,这么多酒他怎么卖?卖到哪?卖给谁? 一年2000吨的白酒产量,这是大厂才能做到的…… 大厂? 丁志远突然挑了挑眉头道:“你给哪个酒厂贴牌?” 廖富贵掐着烟头的手猛地抖了一下,以至于把烟头戳到了膝盖上,手忙脚乱地把烟头扔掉,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盯着丁志远,半晌才道:“你特么的怎么知道?” 丁志远没有回答,仿佛自言自语道:“曲成酿酒厂?不对,咱们曲成酿酒厂主打特曲,肯定不会用你的地瓜烧,口味上差太多了,所以曲成酿酒厂首先可以排除。 当然也不一定,或许曲成酿酒厂想开辟一条新产品线,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那就是罗峰酒厂了,老廖,我猜的对不?” 廖富贵无语道:“丁铭辛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一个坏种?” 丁志远脸色一变,冷声道:“廖富贵,人死为大,别什么事儿都往我爹身上扯!” 廖富贵看着丁志远板着一张嫩脸,就觉得特别好笑。 可下一刻对上丁志远杀人般的眼神,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唾沫,讪笑了两声道:“瞧你年纪不大,跟个小大人似的。得得得,不提你爹了。” 丁志远立马满面春风,拍着廖富贵的肩膀道:“你就说我猜的对不对?” 廖富贵扭头瞥了瞥肩膀上的手,有些哭笑不得道:“对对对,我算是服了,不愧是大学生。” 丁志远腼腆地笑笑:“现在还不是呢,等通知书下来,你请我喝酒。” “没问题!”廖富贵满口答应下来,随即感觉哪里不对劲儿,“特么的,是你上大学还是我上大学?怎么让老子请你喝酒?” “一回事,一回事。”丁志远打了个哈哈,把手重新放到廖富贵肩膀上,用力一按。 “我刚才说过,我能帮你,通知书下来之前就能见成效。 呵呵,到时候你不请我喝酒,良心过得去吗?” “吹你!”廖富贵只当听了个笑话,把头扭到一边,不想搭理他。 丁志远道:“老廖啊老廖,你说你的作坊都关门歇业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开业呢。 半个月?一个月?还是三个月,或者半年? 时间就是金钱,你得少赚多少钱?” 廖富贵有一丝心动,这小子虽然一肚子心眼,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但说的话却挺在理的。 这次市场整顿行动搞得很大,今天下午他打听了一下,曲成地界的所有小酿酒作坊全部关停歇业,而且谁也不知道要歇到什么时候。 每歇一天,就要少赚一天的钱,别人咬咬牙可以挺着,可他刚花大价钱买了一套灌装设备,正打算大干一场呢,歇不得啊! 丁志远又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试试呗,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我行不行? 我是大学生嗳!你就算信不过我,连大学生也信不过?” “你这不是还没上大学吗?”廖富贵说着反驳的话,语气却有了明显松动,好奇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帮我?” 丁志远不满道:“你还是信不过我?” 廖富贵笑道:“好家伙,你空口白牙的,让我怎么信?走到哪都没有这个理儿,你说是不是?” 丁志远点点头道:“有道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理解!” “就是嘛!”廖富贵一拍大腿,“那你说说有什么好主意?” 丁志远笑着问:“你觉得造汽水行不行?” “造汽水?”廖富贵差点没骂出来,这特么的是什么鬼主意! 白酒一瓶多少钱,汽水一瓶多少钱? 卖多少瓶汽水才能顶的上卖一瓶白酒? 再说老子只会喝汽水,不会造汽水啊! 丁志远似乎知道廖富贵心里在想什么,谆谆教导道:“老廖啊,你是不是觉得汽水的利润太低了,远远不如白酒的利润? 虽然这是事实,但你的作坊现在停产了,设备闲置在那,不仅不能产生利润,还要不断地折旧。 相反,如果你用来生产汽水,不管赚多少钱,至少能减少设备的折旧损失。” 廖富贵听得一愣一愣的,虚心向大学生请教:“折旧是啥意思?” 丁志远翻了翻眼皮,故作惊诧状:“折旧你都不知道?算了,知道你小学还没毕业,可以理解。” 哼哼,让你刚才轻视老子嘴上没毛,这次老子用学历和知识压死你! “这个折旧呢,比如你这套罐装设备花了1000块钱买来的,设计使用寿命5年,那么每年计提的折旧费用就是200块钱。 所以,不管你用不用这机器,只要买来了,这个折旧费都要算在你的成本里。” 廖富贵恍然大悟,一副受益匪浅的表情:“原来这么回事啊,哎呦,那我一年的折旧就得1000块钱!” 丁志远惊讶道:“你这灌装机5000块钱?” 在这个万元户都稀缺的年代,5000块钱可不是什么小钱,廖富贵这死胖子居然这么有钱! 既然舍得拿出二分之一个万元户的家底进一台灌装机,那么这死胖子起码还有一到两个万元户的家底。 这对于丁志远借鸡生蛋的事业自然是利好消息。 和穷鬼做生意越做越穷,和有钱人做生意才能越做越大。 至于两人之间的话语权问题,丁志远压根不在乎,反正他只打算干这么一票。 只要能帮李春梅把家里的债还上后,再搞点上大学的生活费就够了。 “啊!”廖富贵郁闷地点点头,“否则我也不会这么着急上火,瞧瞧,都起火燎泡了!” 丁志远见这个死胖子把脸凑了过来,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用蛊惑的语气道:“所以啊,你更不能让设备闲着!老廖,别犹豫了,干!” 廖富贵两手一摊,苦着脸道:“可我不会造汽水啊!” 丁志远笑着抬抬下巴,意思很明显。 廖富贵狐疑道:“你会?” “废话!”丁志远哼了一声,“别忘了,我是大学生!造个汽水有什么难的,说到底就是物理和化学……。 算了,你只是个小学肄业生,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这年代大学生可真好使,有事儿没事儿往大学生上一推,保准没错,顺便还能给廖富贵一个智商上的降维打击。 果然不出所料,廖富贵一副不明觉厉的模样,对丁志远十成信了九成,人家是大学生嘛! 不过,廖富贵毕竟做了多年的生意,虽然没听说过马克思“那惊险的一跃”说,但却知道造东西容易,卖东西是最难的。 他可不想花了钱造出一堆汽水,最后却没销路。 所以,他很快冷静下来,轻轻咳了咳道:“你说行,我肯定是信你的,不过你也知道,咱们县就有汽水厂,呵呵,咱们一个小作坊怎么跟人家拼成本?” “谁说我们要拼成本?”丁志远一脸诧异,“打价格战太low了,我堂堂大学生有这么低级吗? 我告诉你老廖,咱们不能跟汽水厂拼成本,要拼就拼品质,拼内涵,拼故事,你懂吗?” 廖富贵眨巴眨巴眼睛,茫然无语。 丁志远懒得跟他细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酸枣,扔给他两个道:“尝尝。” 廖富贵嚼了两下马上吐了:“太酸了,我这人吃不了酸。” 丁志远乐呵呵道:“老廖,你可别小瞧这酸枣,酸枣可是个好东西,里面富含有机酸、维生素c、维生素p。 维生素p也叫芦丁,这是一种健脑物质,对老年高血压有一定的疗效……。” 廖富贵闻弦而知雅意,失声叫道:“你的意思是用酸枣造汽水?” 丁志远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聪明!” 廖富贵皱了皱眉道:“虽然汽水厂没有酸枣口味的汽水,但你就这么肯定好卖?” “山人自有妙计!”丁志远自信满满道,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廖富贵,“老廖,给句痛快话,行就行,不行就当我没来过!” 廖富贵迟疑了几秒钟,抬起头咬着牙道:“那我就信你一次,特么的,干了!” 丁志远不再废话,爬起来拍拍屁股,“给我两天时间,大后天上午我来找你。” 廖富贵见他走得这么痛快,突然又患得患失起来,跟在后面道:“要不你再跟我仔细说说,我心里好有个底。” 丁志远跨上自行车,伸手拍拍廖富贵的肩膀:“老廖,将来你一定会庆幸你今天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走了!” 直到夜色里再也看不到丁志远的身影,廖富贵才回过神来,对着自己脸轻轻拍了一巴掌。 “特么的,老子今天真是撞邪了!” 第6章 找帮手 丁铭辛在世的时候,丁家的日子一直都不错。 别的不提,单单丁家有一辆嘉陵70小摩托,这就很了不起了。 不要说李家庄了,就算是整个仙化镇,也找不出几辆这种小摩托。 有这样的家底,丁志远打小就没吃过什么苦。 别人家的孩子吃玉米窝头的时候,他喝奶粉吃糖心馒头。 别人家的孩子吃馒头的时候,他吃钙奶饼干。 别人家的孩子放了学下地干活的时候,他就在家里看小说、练字。 总之,过去的这些年,丁志远从来没为钱发过愁。 但现在,他缺钱,很缺钱。 尽管李春梅对他守口如瓶,但丁志远却知道,家里现在欠了一万多的饥荒——这是上辈子日子好了后,李春梅才告诉他的。 帮家里还债只是一方面,他还想搞点小钱钱在学校里花。 兜比脸都干净,那还算男人吗? 男人没钱腰杆子就不硬,做人做事就没法大气,卑微得连正眼欣赏姑娘的底气都没有。 女人接近男人,无非就图两样东西。 一是精神支柱,二是金钱补助。 上辈子他只靠三寸不烂之舌泡到了妞儿,靠的就是能给女人以精神支柱。 不过这辈子他玩不了精神支柱法了,要泡妞儿少了钱怎么行? 钱这玩意儿,从来不嫌多。 但他刚回到三十五年前,几乎两眼一抹黑,可没什么信心赚钱,所以昨晚在蚊帐里只定下先赚十万分之一个小目标。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刚才无意中发现廖富贵这个死胖子居然搞了一台灌装设备,而且效率还不错,于是他的心思立马活泛起来。 上面只是不让造白酒,没说不让造汽水嘛! 诚如他在廖富贵面前吹的牛,造气水多简单的事儿,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上辈子他退休后在家折腾自酿酒,也会顺带着给小娇妻和儿子做点自制汽水,口味不比可口百事的差。 至于家庭自制与量产之间的区别,只要给他点时间研究研究,这都不是事儿! 丁志远打廖富贵的主意,除了觊觎那台效率颇为可观的灌装机外,主要还是廖富贵本人确实有能力。 仙化镇拥有长达两三百年的酿酒历史,虽然谈不上人人会酿酒,但十户中有个六七户会酿酒,却一点都不夸张。 丁铭辛是外来户,不会酿酒,但李春梅会,丁志远退休后在家里折腾酿酒,不是他装逼赶时髦,而是“家学渊源”。 廖富贵以家庭小酿酒作坊起家,能在“高手”如云的仙化镇杀出一条血路,把酿酒小作坊做大,没有点真本事根本没戏。 跟穷人做生意越做越穷,跟有本事的人做生意才能越做越大。 丁志远不怕廖富贵有本事,就怕他没本事。 如果廖富贵没本事,丁志远才懒得搭理他呢。 但话又说回来,丁志远即便跟廖富贵合作,也只会隐藏在幕后,因为汽水也有可能喝死人的。 钱大家一起赚,有事老廖自己扛。 堂堂大学生怎么会知法犯法呢? 不可能的! 当然,还有一点是丁志远比较看重的——廖富贵多少还有点良心。 他记得廖富贵的小酿酒作坊越做越大,成了曲成市的利税大户,但90年代后期,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廖富贵的酒厂渐渐走向没落,没几年就关门倒闭了。 而且这胖子欠了不少债,差点没被债主打死,命保住了,腿却瘸了。 但这死胖子却从没拖欠过工人一分钱的工资,所以任谁提起他,都要竖一个大拇指:廖老板仁义! 廖富贵的酒厂其实是乡镇企业的一个缩影,随着市场建设逐步步入正规,像他这种草根企业家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时代的潮流所淹没。 丁志远望着村口小河里倒映的月亮,在心里自我安慰:“我这虽然是借鸡生蛋,但也是在帮老廖,免得他将来再跟上辈子一样,被人把腿打瘸了。” 至于老廖这辈子能不能再成为曲成市的知名乡镇企业家,关老子屁事。 唉,我其实是个好人,只是有时候,身不由己…… 经过一番心理建设,丁志远面色如常地回到家。 李春梅点着灯还在等他。 “怎么才回来?上哪去了?”李春梅抽了抽鼻子,皱眉道:“喝酒了?” “去陶老师家吃饭了,喝了点酒。”丁志远今天折腾了一天,又累又困。 “是吗?”李春梅狐疑地打量着他,忽然压低声音问:“桃子也在家?” 丁志远:“……。” 李春梅笑了笑道:“你老师挺好的?” “挺好的。”丁志远有些受不住李春梅的眼神,“娘,我困了,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李春梅目送着丁志远进了房间,小声嘀咕道:“还害羞了……。” 跟昨晚一样,丁志远热得睡不着,干脆打开灯爬起来,坐在桌前琢磨造汽水的事情。 造汽水首先要有原材料。 水是最不缺的,镇上几乎每家每户都有水井,无非是过滤煮沸消毒几道工序罢了。 白砂糖和糖精也好搞,镇上的供销社就能买到。 柠檬酸却是不多见,不过丁志远记得药店里应该有卖的,而自家就是开药铺的,明天找找说不定有存货。 现在缺的就是汽水底液和二氧化碳了。 工业二氧化碳暂时搞不到,这个需要钢瓶,但既然是试验,在家可以用小苏打和柠檬酸混合制备二氧化碳。 汽水底液也就是最关键的酸枣汁提取液,这个就有点麻烦了。 不过仅仅是有点麻烦,却难不倒丁志远。 酸枣说到底还是植物,只要是植物提取,无非就那么几种方法:溶剂萃取法、超声波提取法、超临界流体萃取。 其中,溶剂萃取法是植物提取最简单、最常用的一种方法,而现实生活中最常见的溶剂就是水了。 所以,酸枣汁的提取就可以简单归纳为:将酸枣粉碎,加入适量的水,浸泡提汁,过滤取汁,澄清过滤,加入配料,杀菌冷却,这样就得到浓缩的汽水原液了。 最后,把酸枣汁原液与碳酸水按一定比例混合,罐装后封瓶,贴上商标。 铛铛铛,一瓶酸甜可口、开胃健脾、调节肠胃功能、美容养颜、养心安神、促进睡眠、增强免疫力,促进大脑二次发育……,咳咳,的酸枣汽水就新鲜出炉了! 总之,这绝对是一款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汽水,无论是牙牙学语的稚子孩童,还是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只要喝上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老人喝了可以延年益寿,男人喝了可以重振雄风,女人喝了可以返老还童,学生喝了可以次次考一百分。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丁志远信了。 丁志远放下钢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文思如泉涌,一不小心连推广文案都写好了,老子真是太有才了。 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了。 明天先把酸枣汁提纯出来,然后再研究原液配方。 第二天,丁志远准时地被生物钟唤醒。 先帮李春梅把猪喂了,然后钻进西厢房里把酿酒用的大锅搬到井台旁,用手压井泵打上井水将锅刷洗干净。 李春梅从厨房里探出脑袋,纳闷道:“远儿,刷锅干啥?” 这口大锅本来是她用来酿酒的,不过自从去年冬天丁铭辛出事,已经大半年没再拾掇了。 “我打算……。”丁志远不知道该怎么跟李春梅解释,主要担心老娘骂他瞎折腾,于是干脆找了个借口:“我昨天晚上看书,想做个实验。” 李春梅果然不再多嘴,只是嘱咐他小心点,别烫着。 吃早饭的时候,丁志远问李春梅:“娘,我记得家里是不是有酸枣?” 李春梅道:“你爹去年秋天收了几麻袋,都在库里存着呢,好像还有大半抽屉酸枣粉,你找找。” 酸枣浑身是宝。 果肉清热解毒,收敛止痛,药用主治烫伤、食滞腹泻、疮疡溃烂。 枣核味苦性平,归肝、肾经,具有解毒敛疮功效,药用可治皮肤慢性溃疡、牙龈肿痛等疾病。 丁家既然是开中药诊所的,自然不缺酸枣这味中药原材料。 每年秋收后,丁铭辛都会收购一些野生酸枣,晒干后置于阴凉的药库中备用,等冬闲时再进行深加工,将枣核和果肉分离。 丁志美好奇问道:“二哥,你找酸枣干啥?” 丁志远揉着她的脑袋笑道:“暂时保密,你把馒头都吃了,等你放学二哥给你个惊喜。” “嗯嗯嗯,我吃我吃!”丁志美的好奇心战胜了对馒头的厌恶,用力嚼着馒头,硬着头皮拧着眉头咽了下去。 吃完饭,丁志美自去上学不提,李春梅趁着天气还不热扛着锄头去玉米地里除草。 见丁志远也跟着出了门,李春梅问:“你不是要捣鼓什么实验吗?” 丁志远嘿嘿笑道:“我一个人不行,去姥姥家找李卫东帮忙。” “李卫东,李卫东!”李春梅在他后背上抽了一巴掌,“李卫东是你能叫的吗?那是你小舅!” “疼疼疼!”跟小娇妻在一起久了,丁志远演技早就练出来了,委屈道:“叫不出口嘛。” 李春梅无奈道:“你在家歇着,我拐个弯去你姥姥家喊你小舅。” “哎,娘你最好了!”丁志远本就懒得动弹,老娘的话正合他意。 “这孩子!”李春梅扬起手作势抽他,“都要上大学了,还没个正形!” 丁志远理直气壮道:“我就算结婚生孩子,也是你儿子!” “去去去!”李春梅白了他一眼,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第7章 我从不做昧良心的生意 在存放药材的库房里顺利地找到了几麻袋干酸枣,打开袋子抓了一把,品相非常不错。 由于干酸枣体积大,重量轻,不压秤,一麻袋只有几十斤重,所有的加起来也就三百来斤。 运气不错,在成药抽屉里找到了五六斤去皮去核的酸枣果肉粉,研磨得很细,应该是过的120目筛。 这些酸枣粉用来做配方试验,足够了! 翻箱倒柜之后,又找了一小包柠檬酸和两小袋香精。 好了,造汽水最主要的几种原料齐活了。 刚把东西分门别类放进厨房,小舅李卫东就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大门。 人未至,声先到。 “大外甥,大外甥,你妈刚才说你前天中暑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跟你舅舅我说一声,好让舅舅我乐呵乐呵?” “滚!”丁志远在厨房里骂了一声,“赶紧死进来帮忙!” 李卫东双手插兜站在院子里,抖着右腿,嘴里叼着烟,吊儿郎当道:“那不成!大外甥,舅舅来了你还不赶紧出来迎接?没大没小的!小心我告我大姐!” “一、二……。” 丁志远刚喊到二,李卫东麻溜地钻进厨房。 别看丁志远喊李卫东一声小舅,实际上他只比李卫东小一岁,确切的说,小九个月。 丁志远的姥爷叫李树棠,一共生了六个孩子,两女四男。 李春梅是老大,今年42岁。 大舅是老二,1949年出生,叫李建国。 二舅是老三,1953年出生,叫李援朝。 三舅是老四,1959年出生,叫李跃进。 小姨是老五,1966年出生,叫李卫红。 小舅是老六,1969年出生,叫李卫东。 二舅和三舅、三舅和小姨中间各夭折了一男一女,否则姥爷家就是八个孩子了。 总之,姥爷也算是紧随时代潮流,除了李春梅的名字中规中矩外,剩下的五个孩子都起得颇具时代特色。 丁志远和李卫东从小玩到大,一起穿着开裆裤比谁尿的远,一起揪小姑娘的辫子,一起扒小朋友的裤子,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啊。 让丁志远叫他小舅,呸,他也配! 李卫东初中毕业后就成了无业青年,用他的话来说,这辈子就算是出去要饭吃,也绝不下地干活! 如今初中毕业都三年了,他依旧整天无所事事。 要么提着猎枪上山打兔子,要么下水摸鱼捞虾,要么就跟狐朋狗友打扑克,十八岁的大小伙子,连个对象都没有,没少让姥爷操心。 这家伙身无长物,唯有一点值得称道,那就是讲义气。 但也正因为讲义气,6年后把自己给送了进去,在里面踩了12年的缝纫机。 出来后乖觉多了,老老实实做点小本生意,卖菜、卖水果、卖衣服,几乎什么都干过。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李卫东在里面改造的时候,丁志远姥爷、姥姥先后去世,两个老人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老幺。 两个老人去世后,李春梅这个老大姐就顺理成章地替李卫东操碎了心,但很多时候也是有心无力,想帮都帮不上。 其他的都好说,这劳改犯可怎么说媳妇啊? 更何况还是个三十多岁的劳改犯,最能干的媒婆都束手无策! 直到后来丁志远条件好了,帮他在县城开了家小超市,男人一旦立了业,娶媳妇儿就容易多了。 李卫东四十岁总算娶上媳妇儿,哎呀妈呀,小舅妈老水灵了,不比小娇妻差多少。 在娶媳妇儿上,舅甥俩倒是同道中人。 舅舅娶了个小十六岁的黄花大闺女,外甥娶了个小十七岁的大三妹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双父女呢。 上辈子丁志远没时间也没精力管教李卫东,这次他决定替李春梅好好管教管教这个不孝弟弟。 省得李春梅又像上辈子那样,让李卫东愁得夜里掉眼泪。 至于外甥能不能管教舅舅,舅舅听不听外甥的管教,呵呵,丁志远一点都不担心。 这个世界谁说话好使,看的不是年纪和辈分大小,而是拳头硬不硬! 李卫东要是敢不听招呼,丁志远就敢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大外甥,叫你舅舅我过来干啥?”李卫东跟十一岁的丁志美一样,都是不知道“愁”字怎么写的人,还不知道他已经被他口中的大外甥给恶意地惦记上了。 “你再咧咧,信不信我揍你?”丁志远没给他好脸色,这家伙给他点阳光就灿烂,给他点染料就敢开染坊,就是欠收拾! “你这人真不经逗,跟你闹着玩,你还当真了!”李卫东机灵着呢,不机灵也不行啊,谁让他打不过丁志远呢。 别看丁志远比他小一岁,但继承了丁铭辛的基因,长得人高马大,而且从小喜欢打篮球,练就了一身结实的肌肉。 李卫东跟狐朋狗友们一起捏捏软柿子还可以,跟丁志远动手,丁志远能一个打他两三个。 丁志远踢了踢灶台:“少特么废话,烧水!” “哎哎哎,我烧,我烧!”李卫东连忙蹲坐在小马扎上,吐出烟屁股,唉声叹气道:“你说我这个舅舅当的,跟个龟孙子似的,上哪说理去!” 丁志远正在用丁铭辛的药秤称酸枣粉的重量,懒得搭理他。 “高了高了,往外点往外点!”李卫东看秤杆尾部翘了起来,又犯了爱管闲事的毛病。 丁志远烦躁道:“闭嘴!” “闭嘴就闭嘴!”李卫东嘟囔了一声,随即幸灾乐祸道:“你前天还叫我去挖沙,我幸亏没去,哈哈,中暑了还,你这身板中看不中用啊!” 丁志远凝神屏息,终于把秤杆搞平,随手在笔记本上记下数字,斜了李卫东一眼:“想赚钱不?” 李卫东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想,做梦都想!” 作为一个无业街溜子,李卫东不好意思问家里要钱,平日兜里比脸都干净。 以前丁铭辛在的时候,隔三岔五偷偷给他十块八块的零花钱,这才让他能买得起香烟。 可自从丁铭辛出事后,他抽的烟就从带过滤嘴的宏图,降格为了光嘴的大鸡。 没钱的日子,在伙计们面前都抬不起头。 他想钱都想疯了! 丁志远得意地笑了,想赚钱就好。 伸手拍了拍舅舅的脸道:“那就闭上嘴,乖乖听话,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表现好了,我就带你赚钱。” “丁志远,你说真的?你可别玩我!”李卫东咽了咽唾沫,瞪着眼睛问道。 丁志远揽着他肩膀道:“我娘是你亲姐,我玩谁也不能玩你啊!愣着干嘛,烧火!” “哦哦哦。”李卫东看在钱的份上,决定暂且从了大外甥。 但若是让他发现丁志远骗他,哼哼,老子就……,嗯,告诉大姐,你儿子又双叒叕欺负我! 李卫东种地不行,烧火却是一把好手,不到半个小时就把大锅烧沸了。 停火后,丁志远将称重好的酸枣粉小心翼翼地倒进滚烫的热水里,然后继续倒入白糖,缓慢地搅拌均匀。 这一步是通过热水浸提,使酸枣粉中的营养物质溶解于水。 酸枣粉是将干燥的酸枣去核后,粉碎后过筛,将粒度较大的果皮和少量未完全去除的枣核残渣过滤出来,剩下的基本就是果肉里的营养物质了。 酸枣果肉中含有大量的果胶,果胶是水不溶性物质,一般用酸或酶水解成水溶性果胶。 但眼下丁志远手头没有这样的条件,只能采用土办法。 果胶和3-4倍的白糖混合后加入到80摄氏度左右的水中,可以将果胶的溶解度提高到4,而即使在室温下,果胶的溶解度依旧可以达到25-3。 果胶可是个好东西,很多医药保健品里都有这种物质。 果胶可以显着降低血糖、血脂,减少胆固醇,疏通血管。 对糖尿病、高血压、便秘、铅中毒都有明显作用。 还能用于化妆品,对保护皮肤,防止紫外线辐射,治疗创口,美容养颜也有一定功效。 别问丁志远为什么知道这么多,问就是老夫腰不太好,如果再没点讨少妻欢心的绝活,还不得整天担心头顶长满绿草? 在这事儿上,钱固然很重要,却不是万能的。 丁志远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从来不做没良心的生意。 昨晚写的推广文案,听起来似乎有点夸张,但绝对不涉及虚假宣传。 因为果胶真的有他吹的作用和功效啊! 甭管最终的汽水中果胶含量有多少,就算有那么一丢丢,那就不能指责他骗人。 什么,你说没效果? 你喝了几瓶? 什么,只喝了一瓶! 那肯定是没喝够,一瓶怎么够? 十瓶八瓶起步,二三十瓶只是开胃菜。 你得喝个百八十瓶才能见效,要想巩固效果,每顿一瓶,活到老喝到老! 李卫东按捺不住好奇问道:“你到底要干啥?” “造汽水啊。”丁志远一边用木棍搅拌一边仔细观察酸枣粉的溶解过程,“我就指着这玩意儿赚钱呢。” 李卫东震惊了,一脸不可思议道:“你还会造汽水?” “不学无术!”丁志远一点面子都不给小舅,“这个暑假你哪也别去,就跟着我干,有我一口吃的,肯定不会饿着你。” 第8章 做人不能太贪 李卫东顾不得挑外甥的不是,急忙问道:“能赚钱吗?能赚多少钱?” 丁志远知道若不给李卫东一颗定心丸,以这家伙的脾性,肯定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于是开始给他算账。 “现在市面上一瓶汽水卖一毛五,那是零售价,咱们不贪心,出厂的批发价卖8分钱。 我昨天在镇上找了一个合伙人,他有一台灌装机,一天差不多能罐装将近3万瓶汽水。 你算算这是多少钱?” 李卫东掰着手指头算了半晌,最后无奈地放弃了,问道:“你直接告诉我就得了!” 对于李卫东的不学无术,丁志远虽然早有耳闻,但直到今天才算见识到了李卫东算术水平是没有最低下限的。 这要换成自己的儿子,老子非……。 呸呸呸,老子的儿子再笨也笨不到这种地步,再说了,老子的儿子继承了父母的优秀基因,聪明着呢! “2400块钱,这只是一天的收入。就算一天生产不了3万瓶,但2000块钱的产能还是有的。” 李卫东目瞪口呆,咕嘟一声,用力咽了咽口水:“那我们能赚多少?我能分多少?” 这家伙还真会顺杆子往上爬,老子还没答应带你玩呢,你就主动贴上了,一点都不懂什么叫含蓄! 按照丁志远昨晚的估算,一瓶汽水需要2-25克酸枣粉,10-15克白砂糖,03-04克柠檬酸,糖精和香精可以忽略不计。 每斤鲜酸枣收购价不到两毛钱,一斤鲜酸枣能出差不多半斤干酸枣,5斤干酸枣去核后加工得到1斤酸枣粉。 也就是说,如果不算加工费,一斤酸枣粉只需要2块钱。 那么一瓶汽水需要的酸枣粉成本就是8厘到1分钱,就算加上加工费,撑死了也就一分两厘。 白砂糖一斤七八毛钱,一瓶汽水中的白砂糖成本在一分四厘到两分一厘。 两种主要配料的总成本最多三分三厘。 再加上人工、电费,一瓶汽水的成本完全可以控制在四分钱之下。 即便一瓶汽水出厂价8分钱,也是一倍的毛利率,一天三万瓶,就是1200块钱的毛利,很可以了! 丁志远觉得做人不能太贪,他给廖富贵提供酸枣汁原液,就只拿一半的毛利。 唉,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太软,以后要改! 丁志远呵呵笑了两声:“看你表现,表现好了,干活卖力,就多给你点,否则,哪凉快哪呆着去!” 李卫东连忙拍着胸脯道:“我一定听你吩咐,你让我往东我不往西,让我撵狗我不撵鸡。 大外甥,不,丁志远,不,志远,哥,我叫你哥,你是我亲哥!” “你叫谁哥呢?”李春梅大老远就听到李卫东叫哥,心里正纳闷呢,难道家里来客人了? “没,没叫谁哥啊,姐,你肯定听岔了,没有的事儿!”李卫东忙不迭矢口否认。 他再混也是个要脸的人,喊外甥叫哥已经够丢人的了,但为了小钱钱忍忍也就罢了,却是万万不能被别人知道。 李春梅这个亲姐更不行,李春梅要是知道他乱了辈分,能拿鞋底抽死他。 丁志远虽然很想看场单方面殴打的戏码,但又不想李春梅姐弟俩上演一场伦理惨剧,于是替小舅舅圆了个谎:“娘,我们在说三舅呢。” “你三舅?”李春梅放下锄头,疑惑道:“你三舅怎么了?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还碰到过他。” 李卫东懂得言多必失的道理,连忙岔开话题,委屈道:“姐,我外甥又欺负我,让我滚也就算了,还要揍我。姐,你也不管管他!” 李春梅跟丁志远一样,没给他好脸色:“活该!当舅舅的没个当舅舅的样,老大不小了,正经事儿不干,整天偷鸡摸狗,揍你轻了!” “姐,别看你兄弟我现在落魄,你等着瞧,早晚有一天你兄弟赚大钱,到时候我让你吃香的喝辣的!”李卫东一点都不着恼,反而嬉皮笑脸道。 李春梅又好笑又好气:“行行行,姐等着你赚大钱孝敬我!起开,别碍事儿!” 李卫东:“……。” 翻脸无情,跟你儿子一模一样,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污污,还是大姐夫好,大姐夫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你走了后,再也没人疼我了! 李春梅洗了把脸,来到厨房打算做午饭,不过看到丁志远和李卫东在里面忙活,就站在门口没进去。 此时,酸枣粉已经全部溶解,丁志远先用过面粉的粗筛过滤第一遍。 家用的普通面粉筛一般在40-60目之间,可以将酸枣粉中较大的果皮和混杂的果核残渣过滤掉。 然后用100目的筛子再过一遍,残渣少了一大半。 最后再用240目的筛子过一遍,得到的酸枣汁澄清透明,几乎没有任何杂质。 筛子比较小,只能一点点过滤,而且水温还很高,丁志远不时被烫得龇牙咧嘴。 李春梅心疼坏了,撸了撸袖子走进厨房,用嫌弃的语气道:“走开走开,看你们干点活儿,我是干着急啊!” 丁志远和李卫东都是同一类人,能躺着就绝对不坐着,能坐着绝对不站着,油瓶子倒了都懒得扶的人。 之所以今天这么卖力,还不是看在小钱钱的份上? 一听李春梅来接手,兄弟俩,啊不,甥舅俩几乎同时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就等着吃现成的。 不过,过滤这活儿需要两个人一起干,丁志远觉得自己是天生的领导者,哪有领导干活员工看着的。 “愣着干嘛!等着吃干饭啊!”丁志远朝李卫东一瞪眼,“没点眼力劲儿,我娘白疼你了!” 李卫东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要不是打不过他,非在他脸上捣上几拳,以解心头之恨! 过去丁铭辛在家里制作药材,都是李春梅打下手。 丁铭辛碾药,她就用筛子过滤,所以她筛得不仅快,而且几乎一点都不洒,更不会像丁志远那样笨手笨脚的被热水烫到。 很快就过滤好一塑料桶,李春梅站起来伸伸腰,这才想起来问道:“你们俩这是干啥呢?” 李卫东立马表功似的对李春梅说:“大姐,我们在造汽水呢!” 李春梅诧异道:“造气水?你们还会造气水?” “我是不会,但大外甥会,不愧是大学生!”李卫东知道大姐爱听什么,所以尽捡着好听的说。 李春梅哑然失笑:“天热了,弄点汽水喝挺好的。” “大姐,我们造汽水可不是自己喝,而是拿出去卖的!我跟你说大姐……。”李卫东嘚嘚,那语气,那神态,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主谋呢。 李春梅知道李卫东的德性,十句话里有一句靠谱的就阿弥陀佛了,听他说话,要辩证地听。 不过她最后还是听明白了,儿子哪是在做什么试验,他明明就是想赚钱帮家里减轻负担。 看着丁志远光着膀子满头大汗,李春梅心里又暖又酸,连忙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睛。 真的是长大了,越来越像他爹了,是个男人了。 日头已经过了头顶,直到丁志美放学回来吃午饭,李春梅才想起饭还没做呢。 厨房现在被占用着,自然没法做饭,于是李春梅把丁志美打发到娘家吃饭。 终于把所有的酸枣汁过滤完,最后得到满满的两塑料桶滤液,差不多有三十来斤。 丁志远用手指沾了点酸枣汁滤液尝了尝,嗯,不错,味道挺正的,只是不知道勾兑后的味道怎样。 李卫东也尝了点,酸得直皱眉:“这能喝吗?” “急什么!”丁志远白了他一眼,“来,搭把手。” 两人合力将一个装满滤液的塑料桶用绳子吊着放进井中降温,剩下的一桶留着备用,以防试验失败不够用。 这时,丁志远已经把配料配比计算好了,接下来,开始调制汽水原液。 这次没再烧水,直接抽了一桶井水,反正是试验嘛,没那么多讲究。 往井水里一边加入白砂糖一边搅拌,直到白砂糖不再溶解为止,得到白糖的饱和溶液。 将白糖的饱和溶液分出等量的6份,放入干净的盆里,剩下的同样备用。 丁志远按照计算的配比数据,分别往每份饱和糖水中加入不同配比的柠檬酸、香精、糖精,搅拌均匀后静置。 这时候井里的酸枣汁已经凉透,李卫东一个人就把桶提了上来。 丁志远从厨房里搬出了两摞大瓷碗摆在院子里,整整二十四个,贴上阿拉伯数字以示区分。 甥舅俩各有分工,丁志远负责报数、记录,李卫东则根据丁志远报的数,用医用针筒把酸枣汁提取液和配料混合液注射到碗里。 李春梅找来一个250毫升容量的空汽水瓶,洗净后空干水。 丁志远根据每个碗里的柠檬酸含量,加入一定量的小苏打,搅拌均匀让其中的小苏打和柠檬酸进行充分的中和反应,产生二氧化碳。 最后将含有二氧化碳的酸枣汁原液倒进空汽水瓶里,然后加水到瓶颈处,大差不差250毫升。 就这样,一瓶酸枣汁汽水制作好了。 第9章 颜值即战斗力 “姐,你尝尝!”李卫东虽然是个不着调的街溜子,但对亲人没得说。 再加上他打小就跟丁志远养在一起,丁志远吃啥他也吃啥,甚至还吃过李春梅的奶,李春梅这个大姐对他而言,相当于大半个娘。 “我不喝这玩意儿,怪辣的。”李春梅一把推开弟弟的手,“你们喝,我喝不惯。” “别呀!”李卫东不由分说将瓶口塞到姐姐嘴里,怂恿道:“姐,尝一口呗,再怎么说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大外甥,你说是不是?” 丁志远:“……。” 看在你对老娘不错的份上,这辈子老子早点给你说上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至于上辈子的小舅妈…… 咳咳咳,这个……,日后再说,日后再说。 柠檬酸和碳酸氢钠反应生成柠檬酸钠,柠檬酸钠味清凉咸辣。 第一份酸枣汁原液中,柠檬酸钠的含量是最高的。 李卫东献宝似的让李春梅尝鲜,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李春梅辣的直咳嗽,拧着他耳朵转了好几圈才解恨。 丁志远笑出猪叫,特么的,让你没事儿乱献殷勤! 真以为殷勤是那么好献的,没点真本事,很容易拍马屁拍到马腿上。 最后他选出了自认为最好的两种口味和品相最好汽水,但李春梅姐弟俩选出的另外三种,他也没放弃。 他虽然对自己的品味有信心,但他毕竟离开这个年代太久了,觉得还是要尊重一下不同的意见。 相对而言,李春梅姐弟俩更了解这个年代人们的口味,毕竟他上辈子饱经各种饮品的洗礼,他所喜欢的口味,却不一定为当下人们所喜。 实际上,丁志远对这五款口味的汽水都不满意,即便他选的那两种,也是矬子里拔大个。 在他看来,眼前的汽水有两大问题。 一是口味偏淡,虽然酸枣汁原液的味道还成,但加了各种配料,再勾兑了二十多倍体积的水后,损失了不少酸枣的香味成分。 如果仅仅是自娱自乐,这样也未尝不可,但如果是批量生产销售,就必须对其进行补香。 不过,丁志远只知道应该补香,但对于如何补香,用什么补香却两眼一抹黑。 他打算找个机会向专业人士咨询一下,问问现在有没有酸枣香精,在哪里能买到。 现在只能先将就着,味道淡点就淡点,健康饮品嘛,原汁原味最好。 二是色差明显,浓缩的酸枣汁原液殷红浓郁,鲜艳亮泽,而汽水色泽发暗,呈淡红色,给人一种浓浓的“廉价感”。 所以,丁志远打算在汽水中加入适量的靛蓝和胭脂红,改善其色泽。 颜值即战斗力,看着赏心悦目的产品,一定比丑陋的产品卖得更贵,卖得更好。 靛蓝和胭脂红都是国内允许被使用的食品着色剂,丁志远用起来毫无心理压力。 但这两种东西有点难搞,一般地方很少有卖的,所以丁志远打算下午出去找找看。 能买到最好,买不到那也只能先将就着。 其实丁志远还想在里面加点咖啡因,咖啡因会作用腺苷受体,该受体离多巴胺受体很近,可逐渐增强多巴胺的作用,让人感到快乐。 在生活中,咖啡因的添加产品随处可见,包括但不限于可口可乐、百事可乐、红牛、茶饮料以及各种能量饮料。 但咖啡因这玩意儿,属于管制品,个人很难买到。 所以,丁志远只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根据碗上的数字,把挑选出来的五种口味汽水配方整理出来,誊写到笔记本上。 这可是他的宝贝,以后就指望这些数据赚钱呢! 不过,丁志远也知道,他试验出来的所谓配方,实际上离完美差远了。 像这种饮料配方,基本上都需要试验个几百上千次甚至数以万次才行。 他只不过根据自己的经验和记忆,设定了几组原料配比,然后再用插值法,算出了24种配方数据。 然而,往往某一种配料一丁点含量的变化,都能导致气味、滋味、口感、色泽发生巨变。 学过微积分的都知道,“分”得越“微”,越接近结果。 以此类推,配方中各种配料含量组合越多,试验次数越多,越容易挑选出好配方。 但现实中这根本不可能,因为配料含量是一种连续数据,可以无限分割,却无法穷举所有的配料组合。 实际上配方研究是一件很复杂的工作,需要用到正交设计、模糊数学等方法。 丁志远着急搞钱,可没有那么多精力研究,更没有那么多耐心研究。 反正就干这么一票,差不多得了。 再说了,只要宣传做的好,就算一泡屎,也有人心甘情愿的吃下去。 吃完后了还不算,舔舔嘴赞一句:真特娘的香! 三人都累得不轻,草草吃过午饭,一起把上午的尾巴收了收,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娘,拜托你个事儿呗。”丁志远现在深感人手不够用,便把主意打到了亲娘身上。 “是磨酸枣粉,成,反正天热,白天干不了什么活儿,闲着也是闲着。”李春梅笑着应下。 丁志远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一撅屁股,她就知道他想拉什么颜色的屎。 娘家有碾粮食的石磨,家里也有药碾子,工具都是齐全的,她寻思着喊上老娘,娘俩这两天把家里那些干酸枣磨成粉。 “我呢,我呢。”李卫东眼巴巴地望着大外甥。 “你?”丁志远迟疑了片刻,“收拾一下,跟我去趟县城。” 丁志远本来想让李卫东留下来帮老娘磨酸枣粉,但如果自己不看着,这家伙肯定不会卖力干活。 李春梅这个大姐也舍不得让弟弟受累,索性带到身边好好管教管教他。 “还用收拾啥?现在就走!”一听去县城,李卫东比丁志远都积极。 李春梅问:“去县城干什么?” 丁志远道:“这汽水还差几种配料,家里没有,我先去镇上看看,不过镇上不一定有。” “那我给你拿点钱。”李春梅说完就要转身进屋。 丁志远拉住她道:“娘,我这有钱。” “你哪来的钱?”李春梅一脸不信,“没事儿,娘现在难是难了点,但不缺那点钱。” 丁志远苦笑道:“娘,我真有钱。你忘了,我每年的压岁钱都攒起来了,还有稿费。” 其实这些年他压岁钱和稿费加起来不算少,但他平时花钱大手大脚惯了,买书、买零食、买球鞋,隔三岔五出去打打牙祭,以至于现在只剩下一百多块钱。 这点钱相对于家里欠的饥荒而言杯水车薪,也不够上大学的花费,所以他也就懒得跟李春梅提。 “够吗?”李春梅将信将疑,“不够我再给你添点,放心,娘还有点钱的。” 李卫东插话道:“不行我回去找娘再要点……,大姐,大姐,别打,我不要还不行!” 李春梅这才放过李卫东,不过却警告道:“老大不小了,还有脸跟娘要钱!你缺钱跟姐说,姐给你。” 李卫东这下真的快哭了,红着眼圈使劲摆头:“姐,我不缺钱,不是,我虽然缺钱,但跟谁要也不能跟你要啊! 我要是这么干了,我……,我特么的都瞧不起我自个儿!” 丁志远:“……。” 特么的,李卫东这家伙还挺煽情的,丁志远听不下去了。 回房间把所有的钱都取出来,推出自行车喊上李卫东出了门。 不出所料,镇上的供销社果然没找到他要的东西。 供销社没有卖的,其他地方就更没戏了。 丁志远虽然很想找个地方喝瓶汽水歇一歇,但看看日头的高度,他还是忍住了。 抬起胳膊胡乱擦了把汗,对李卫东道:“去县城。” 李卫东问:“怎么去?你不会骑自行车去?” 两个人骑一辆自行车去县城,光想想都觉得可怕。 供销社不远处就是卫生站,丁志远决定把自行车放到卫生站。 卫生站的人基本上没有不认识丁铭辛的,自然也认识丁铭辛的儿子。 坐着班车晃晃悠悠到了县城,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回仙化镇最晚的一趟班车是晚上六点半,要想今天赶回去,必须得速战速决。 先直奔县供销社,结果跟在镇供销社遇到的情况一模一样,售货员一问三不知,问多了还一脸不耐烦。 李卫东性子急,再加上又累又渴,顿时火了,撸起袖子就要给女售货员点颜色瞧瞧。 丁志远生怕他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赶紧把他拉出去。 李卫东“输人不输阵”,站在供销社门口破口大骂。 丁志远对这个小舅舅有些无奈,为了这点事儿揍他,不值当,只好连拖带拽拉着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拉我干什么?”李卫东不满道,“要不你拦着,我非揍那个老女人满脸开花!” “那你去啊。”丁志远撒开手,“去了就别想跟着我挣钱。” “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好男不跟女斗。”李卫东立刻蔫了,随即苦着脸道:“不是,你到底要买啥?非得用那些玩意儿?”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丁志远抬头看看日头,“走,去百大看看。” 第10章 时间就是金钱 曲成百大的规模比供销社大一些,一共两层楼,一楼基本上都是日常生活用品。 丁志远的目标很明确,进门后直奔一楼的食品柜台。 “靛蓝?胭脂红?没有没有!”这里的售货员同样没听说过这两种东西,不过她的服务态度要好得多,主动询问道:“是干什么用的?” 丁志远脸上难掩失望之色道:“食品添加剂,可以用来给食品上色调色。” “你说上色啊。”女售货员恍然大悟,往斜对面的角落指了指:“那儿有卖颜料的,用来做大饽饽的,你过去瞅瞅,说不定有你要的东西。” 丁志远一听“大饽饽”几个字,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我真傻,我就是个大傻逼! 饽饽是当地的叫法,其实就是馒头,只不过饽饽做得又大又圆,过年的时候还会在表皮印上喜庆的红色花样。 丁志远当然吃过饽饽,但自从去了南方上大学,就很少吃了,再后来他定居南方,别说饽饽了,长年连馒头都吃不了几个。 如果不是女售货员提醒,他根本想不起来这个世界上还有饽饽这玩意儿。 丁志远不知道在饽饽上印红色花样的颜料是否就是他要找的胭脂红,但既然有专门卖这种颜料的柜台,那么很可能就有胭脂红和靛蓝。 特么的,这玩意儿别说百大了,就连供销社都有卖的,甚至农村赶集的时候,也有小贩卖这玩意儿。 想到这里,丁志远精神一振,连声道谢,赶紧转身来到卖颜料的柜台。 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在颜料柜台找到了胭脂红和靛蓝。 万事俱备! …… 两天眨眼就过去了。 吃过早饭,丁志远骑着他的二八大杠,带着他的跟班李卫东出了门,半个小时后到了廖富贵的酿酒作坊。 跟大前天晚上一样,廖富贵正蹲在作坊门口抽烟。 看到丁志远来了,他连忙爬起来迎上去,“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一口唾沫一个钉,既然跟你说了今天来,那我肯定得来。”丁志远把自行车交给李卫东,从他手里接过挎包。 其实他昨天就可以来了,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昨天把自己关在家里,足不出户,不仅把汽水工艺流程定下来,还把配方又改进完善了。 廖富贵这时才注意到李卫东,问道:“这谁啊?” 丁志远揽着李卫东肩膀介绍道:“我哥们儿,你叫他东子就行了。” 李卫东嘴角抽了抽,看在钱的份上,忍了! “老廖,别站在外面晒太阳了,走,进去说。”丁志远当先迈步走进了酿酒作坊。 廖富贵紧跟着走了两步,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不对呀,这是老子的作坊! 这小瘪犊子,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算了,看在钱的份上,忍了! 丁志远今天是第一次真正走进廖富贵的酿酒作坊,之前他只是站在作坊门口往里张望,只看了大概。 作坊不大,但也不算小。 发酵池占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面积,地瓜干堆得到处都是。 跟当下的很多乡镇企业一样,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脏乱差。 最吸引眼球的自然是那台号称价值5000块钱的灌装机了。 丁志远绕着灌装机转了两圈,问:“这玩意儿怎么用?” 廖富贵二话不说,坐在灌装机跟前演示起来。 这玩意儿的结构和原理很简单,丁志远只看了一遍就明白了。 机器上部是一个不锈钢的容器,用来装液体,最大容积20升,当然还可以更换更大的容器。 容器中央有一根竖直的单头柱塞式定量充填装置,通过调节柱塞运动的距离来实现液体定量供给,罐装范围5-1000毫升。 机器的内部虽然看不到,但丁志远猜测里面肯定安装了泵机之类的东西,利用压力差把上部容器里的液体,快速吸入充填装置。 使用方法也很简单,底部有一个像汽车刹车的脚踏板,用电线与灌装机连接,接通电源后,踩一次脚踏板,就进行一次罐装。 廖富贵得意洋洋地问:“怎么样,还可以?” “嗯,比我想象得还要好。”丁志远摸着下巴道,“你那天晚上跟我说,一个钟头最多能罐装1200瓶,说的是500毫升的瓶子?如果换成250毫升的汽水瓶呢?” “这……。”廖富贵迟疑了两秒钟,有些不确定道:“肯定只多不少,但到底多多少我还真不知道,要不我试试?” “先不用。”丁志远也就随口一说,其实不用试他也能算出个大概来。 一个小时罐装1200个500毫升的瓶子,差不多3秒钟一个。 换成250毫升的瓶子,时间肯定不能直接除以二。 因为不管是500毫升的瓶子,还是250毫升的瓶子,从把瓶子拿起来到放置在出料口这个过程,所需要的时间是几乎一样的。 假设拿放瓶子需要1秒钟,那么罐装一个500毫升的瓶子,所需要的时间就是2秒钟,这其实就是泵机吸料、出料所用的时间。 然而,泵机的转速不是恒定的,通电后泵机转速要先有个加速的过程,过一会儿转速才会稳定下来,断电后在惯性的作用下,泵机还会转一会儿。 就像开汽车,一段500米的距离和一段1000米的距离,从静止状态启动加速到同一速度,然后开到终点正好停下,所需要的时间绝不是1:2的关系。 前者所需要的时间显然要大于后者的二分之一。 由此类推,罐装一个250毫升瓶子所需要的时间介于1秒和2秒,取中间值15秒,加上拿放瓶子的时间,总共是25秒。 这样算下来,250毫升的瓶子,一小时能罐装1440多个,一天二十四小时就是将近个。 一瓶毛利4分钱,乖乖,一天毛利将近一千四,一个月四万二,一年五十万! 不过,账是不能这么算的。 一年中汽水销售旺季最多三四个月,现在已经七月中旬了,到九月份只有一个半月时间。 丁志远觉得能赚个五六万块钱,已经很不错了。 时间就是金钱,丁志远此刻算是真正领会到了这句话的真谛。 第11章 一点亏都不吃 当然,想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赚到几万块钱,首先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生产的汽水都能卖出去,而这才是最难的地方。 总之,万里长征最多只迈出了小半步,离最后摘取胜利的果实还早着呢。 现在最紧要的不是怎么销售,也不是怎么生产,而是怎么忽悠……,哦不,是怎么说服廖富贵让自己借鸡生蛋。 把挎包里的东西一股脑掏出来,摆在桌上。 “这就是酸枣汽水?”廖富贵的目光落在桌上那瓶枣红色的汽水身上,“你造的?” “废话!”丁志远白了他一眼,随即开始卖惨,“我这两天是起早贪黑,废寝忘食,殚精竭虑,瞧瞧我这黑眼圈,我容易嘛我!” 廖富贵只当没听见,拿起汽水瓶子放在眼前端详着。 还别说,光看这汽水的卖相,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在阳光的照射下,瓶中的汽水呈现出一种玛瑙红的色泽,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酸甜味,以至于廖富贵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唾沫。 丁志远对廖富贵的反应非常满意,也不枉前天下午顶着大太阳跑县城去。 最早的那批汽水可没这么好的卖相,只是加了一点点靛蓝和胭脂红,土鸡立马变成了凤凰。 最重要的是,靛蓝和胭脂红花费极少,500升汽水只需要1克左右的靛蓝和10克左右的胭脂红,平均到每瓶汽水里的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就是花小钱,办大事! 廖富贵迫不及待地拧开瓶盖,对着嘴喝了一下口,轻咦了一声。 “好喝,酸酸甜甜的,真不错!” 廖富贵夸完后,突然皱了皱眉,砸砸嘴疑惑道:“怎么没劲儿?你这瓶盖是不是没盖严,气儿都跑光了?” 丁志远手上没有压盖机,只是找了个稍微平整的瓶盖拧上,保证晃荡撒不出来。 李卫东见大外甥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来装药的棕色瓶子,用小铁勺挑了一丁点白色粉末倒进汽水瓶了。 盖上瓶盖用力晃了晃,瓶里瞬间冒起了红色气泡,好看极了。 廖富贵看到这一幕,目光盯着棕色小瓶,不动声色道:“这里面装着啥玩意儿?” 李卫东将瓶子放回兜里,笑而不语,心里对大外甥的佩服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只用一点随处可见的小苏打就能把老廖给镇住,厉害! 廖富贵碰了个软钉子,讪讪笑笑。 丁志远抬抬手道:“老廖,你再尝尝。” 廖富贵重新喝了一口,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道:“辣口儿,就是这个味儿!” 又喝了一口,这次含在嘴里没有马上咽下去,感受了一会儿,连连点头道:“真是奇了怪了,加上气泡后,酸枣味儿更冲鼻了。 虽然不是冰镇的,可喝起来却凉滋滋儿的,就跟刚从井里捞上来似的!” 丁志远笑着问:“你觉得还成?能干吗?” 廖富贵一听这话,两只小眼睛顿时眯起来,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打着哈哈道:“这个嘛,呵呵,不好说,说不准。” 丁志远对廖富贵的搪塞一点都不意外,换做是他,如果钱没谈拢,也不会交实底。 扭头给李卫东使了个眼色,李卫东一脸茫然道:“干啥?” 丁志远往门口努努嘴:“你出去抽根烟。” 这个跟班不行啊,老板要谈正事儿,你还杵在这,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真给外甥我丢人! 李卫东浑是浑了点,却一点都不傻,虽然不知道大外甥为什么赶自己走,但他一直牢记大外甥的嘱咐,一切行动听指挥,于是夹着尾巴麻溜地出了门。 作坊里只剩下两人,丁志远开门见山道:“老廖,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用配方和工艺入股,你负责原材料、生产和销售,咱们二一添作五,如何?” 廖富贵掐着腰冷笑道:“你长得不咋地,想得倒挺美!不行不行,干不了,干不了!” 这个方案明摆着让他承担所有的风险,姓丁的小子只负责吃肉,老子脑袋进水了才答应。 丁志远也没灰心,谈判嘛,要给人家还价的机会。 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愿意尊重他人,从不做强按牛喝水的事情。 第一个方案既然不行,还有两个合作方案在等着廖富贵呢。 丁志远不仅要这死胖子心甘情愿地上钩,而且事后还要让他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要不这样,我把配方和生产工艺卖给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咋样?”丁志远紧接着说出了第二个合作方案。 “多少钱?”廖富贵刚才尝过汽水,一点都不比别家的差,所以对于这个方案,他着实心动了。 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可以甩开丁志远,自己吃独食。 丁志远竖起两根手指头,笑呵呵道:“一口价,两万!” “你抢钱啊!”廖富贵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气得直跳脚,“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 丁志远板着脸,故作不悦道:“老廖,怎么说话呢?” 廖富贵语气幽幽道:“你跟你爹一点都不像,你这人不实诚,没你这么要价的。” 丁志远语重心长道:“老廖,你这就不对了。 科学技术就是第一生产力,知识更是无价的。 两万块钱很多吗? 我也就是看你为人还不错,才给你这个机会。” “嘿!那我还得谢你一声是?”廖富贵撇撇嘴,“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买了你的配方和工艺,汽水卖不出去算谁的?” 丁志远摊摊手,一脸无辜道:“刚才不是说了嘛,钱货两讫,买定离手,汽水卖不出去肯定不是我的问题,要怪只能怪你没本事。” 廖富贵气极反笑:“我算是听明白了,你特么的就是只想占老子的便宜,一点亏都不想吃!” 丁志远仰天长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廖啊,那你说个办法。” “2000块钱。”廖富贵直接砍去了9成,“不过钱不能一次都给你,最多给你……,嗯,500块钱定金,亏了算我倒霉,就当打水漂了。” 第12章 双赢 好家伙,我只不过是想借你这只鸡生几只蛋而已,不愿意就算了,没必要把我吃饭的家伙什给端了? 端就端,有点诚意也成,你特么的打发叫花子呢! 2000块钱,还特么的分期付款。 廖富贵,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分歧太大,没法谈了。 丁志远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走。 廖富贵没有拦他,这个时候谁先开口,谁就先输了一截。 心里默数着一、二、三、四…… 咦,这小瘪犊子还真走了! 装腔作势,吓唬老子,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哼,老子绝不上当! 可当看到丁志远跨上自行车,载着他的跟班真的要走,廖富贵再也沉不住气了,拖着肥胖的身躯小跑着追了出去。 “哎呀哎呀,小丁,小丁!”廖富贵拽着自行车车把,油光闪闪的大胖脸上堆满了笑容,“你说你也真是的,脾气这么急,有话好说嘛!” 丁志远暗暗松了口气,说实话他还真担心这死胖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走了之。 半推半就地重新回到作坊,接过廖富贵递的烟,拿在手里把玩着,不耐烦道:“我说老廖,咱们就别互相试探了,要不你划个道道?” 廖富贵苦着脸道:“我划的道你不走啊,你划的道我走不了啊!” 丁志远装模作样了想了想,抛出了最后一个合作方案:“那这样,我提供汽水的原液,你呢,只需要负责生产。 汽水原液你得花钱买,你能卖多少,我提供多少,每天提供一次。 你要是觉得不赚钱,随时可以取消原液订单。 你不吃亏,我也不占你便宜。” 廖富贵这次没有马上发表意见,而是拧着眉头点了一根烟,默默地吸起来。 相对刚才的两个合作方案而言,这个方案显然对他更友好。 每天买一次汽水原液,生产多少买多少,见势不妙可以随时取消订单,就算亏钱最多也只亏一天的钱。 总之,他面临的风险小了很多,这生意可以做。 再说了,这个世界上哪有包赚不赔的生意,如果前怕狼后怕虎,该你一辈子穷! 不过左思右想,突然发现无论他怎么做,丁志远好像一点都吃不了亏。 特么的,这小瘪犊子真是沾上毛比猴儿还精! 不行,老子辛辛苦苦在前面冲锋陷阵,不能让丁志远这小子躲在后面吃现成的! 想到这里,廖富贵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一点亏都不愿意吃啊!” 丁志远打了个哈哈道:“你也不吃亏,这叫双赢。” 廖富贵弹了弹烟灰,哼了哼道:“我要是答应了,不就被你掐着脖子了?” 丁志远摇头道:“老廖,你这么说就错了,格局也小了。 首先,我能掐你脖子,说明生意做成了,咱们赚钱了,否则没必要掐你脖子。 其次,我有配方和工艺,你有厂房和生产设备,咱俩缺了谁都干不成。 最后,合则两利的事情,我掐你脖子就是跟钱过不去,有钱不赚王八蛋,你说呢?” 廖富贵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你那个什么液还要勾兑碳酸水,这么说碳酸水要我来做?” 丁志远笑道:“碳酸水制备很简单,说白了就是二氧化碳兑白开水,二氧化碳也不贵,都是小钱。” 廖富贵呵呵笑了两声:“既然简单,我看你直接搞出来得了,我专心负责生产就行了。” 丁志远摆手道:“这么跟你说,碳酸水很不稳定。 温度高了,或者是剧烈震动,二氧化碳都容易挥发。 所以不能像原液那样搬来搬去,要现用现兑。 当然了,我干也可以,不过你得在这里借个地方给我用,而且这个钱嘛……。” 一听丁志远又要钱,廖富贵赶紧道:“你说的有道理,碳酸水我来搞。” 顿了顿,廖富贵又问:“那个什么原液怎么卖?” 丁志远道:“1升原液能勾兑30升汽水,也就是120瓶,给你个成本价,一升8块钱。” 廖富贵在心里飞快地算了一遍,市面上一瓶汽水卖一毛五,但这是零售价,批发价有一毛钱就不错了。 按一毛的出厂价,120瓶就是12块钱,扣去8块钱的原液成本,只给他剩下4块钱。 这4块钱里还要再扣去二氧化碳、水、电、人工费用,对了,还有设备的折旧费。 这么一算,廖富贵心里不平衡了,使劲摇头道:“贵了贵了!” 两人你来我往,经过半个小时的讨价还价,在廖富贵承诺解决汽水瓶子的基础上,两人就原液价格达成了共识。 一升酸枣汁原液5块5毛钱,3天一结账。 “亏了亏了,亏大发了!”丁志远唉声叹气,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昨天在家里把原液配方和生产工艺重新研究完善了一遍后,生产效率和成本都有了大幅改善。 一升原液的物料成本能控制在3块钱左右,每瓶2分5厘。 加上人工成本,最多3分钱,利润率超过50! 如果大规模生产,成本还能继续下探,降至2分钱都是有可能的。 到那时候,嘶,利润里129! 做人不能太贪,丁志远对50的利润里已经很知足的了。 争议最大、也是最关键的汽水原液价格定下来后,其他的都是细枝末节了。 两人抽着烟有商有量,不再像刚才那样剑拔弩张,作坊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空气中洋溢着若有若无的铜臭味道。 所有的细节谈完,两人都领到了任务,打算花三天时间把准备工作做好,三天后正式开工。 “成,我先撤了,有事儿打……。”丁志远这时才想起来这年头电话少的可怜,镇上倒是有电话,可李家庄却没有 “我们每天见个面,互相通通气,我就受受累,过来找你。” “丁老弟,还是你想得周到,听你的!” 经过一番坦率、深入的交流,廖富贵已经不敢把丁志远当小孩子了,开始跟他称兄道弟了。 亲自把姓丁的小兄弟送走,廖富贵哼着小曲回到了作坊,关上门偷乐。 姓丁的小瘪犊子聪明确实是聪明,但还是嫩了点。 想占老子的便宜,哼哼,门都没有! 第13章 管教 回去的路上,李卫东迫不及待问:“怎么样,怎么样?” 丁志远道:“我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儿?” 李卫东仿佛看到了小钱钱正在向他招手,咧着大嘴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有事儿你就吩咐,保证完成任务!” 金钱的魔力无疑是巨大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让李卫东这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身无长物的街混子,浑身洋溢着昂扬的斗志和奋发的激情。 对于小舅的这个变化,大外甥感到很欣慰。 在丁志远看来,其实李卫东不是不能吃苦,也不是天生懒惰,更不是不聪明,他只不过是陷入了命运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当然,他也尝试着努力挣扎过,可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命运的漩涡,于是他就认命了。 实际上,李卫东只不过是当下无数农村年轻人的一个缩影。 在广大的农村地区,很多孩子连小学都没毕业就缀学了,然后小升初不到40的孩子进入初中。 初中升高中,除了个别优秀学生上中专外,大概有10-20能上高中。 后世没学上还可以去城市打工,多少算是一条出路。 但80年代城市私营企业并不发达,国营企业岗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连返城知青的就业问题都无法解决,怎么可能允许农村泥腿子往城里乱窜? 农村人进城可以,打工却不行,因为每月定量供应的粮票、油票只有城镇人口才有,农村人拿不到定量,就吃不上饭,在城市根本无法生存。 不仅城乡之间,城市与城市之间的迁移,同样由于粮食关系的束缚而相当麻烦。 粮票分为全国通用和地方流动两种,只有全国粮票才能在全国范围内通用。 如果你要去外地出差,必须持单位介绍信去粮店换全国粮票,否则你就等着饿肚子。 即便有的农村人自带干粮为城市建设添砖加瓦,也要克服无数的困难,忍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 总之,这个年代的农村人被死死束缚在土地上,动弹不得。 像李卫东这种没学上的年轻人,不会种地也不愿意种地,除了当街溜子还能干什么? 谁又没点理想、梦想? 就算是乞丐,也是有梦想的,更何况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但凡还有一丁点希望,谁愿意当街溜子? 深陷时代的漩涡中,李卫东们从满怀希望,变得绝望,在绝望中渐渐麻木,最终自暴自弃,然后浑浑噩噩地过完这一生。 这是他们这一代农村人的宿命,也是时代的悲剧。 他们中的很多人,其实不笨,他们缺的只是一个机会,一条拉他们上岸的胳膊。 上辈子如果有人能早早地拉李卫东一把,他就不会误入歧途,更不会将人生中最美好的12年浪费在踩缝纫机上。 然而,上辈子却没人拉他一把,不是不想拉,而是大家自顾不暇,想拉他却没能力拉。 这辈子,丁志远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重蹈覆辙。 他之前说替李春梅管教李卫东,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管教管教,既要管,又要教。 只管不教,那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 只有管、教结合,才能把舅舅从一个街溜子改造成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青年。 现在是该给小舅加加担子了。 放着这么听话的劳动力不用,浑身难受啊! 不过,保险起见,丁志远打算再观察观察,还是先给小舅点轻松的任务历练历练,做好了再加担子也不迟。 “家里那点酸枣肯定不够,这两天其他的你别管,就挨家挨户去收酸枣。” 李卫东拍着胸脯道:“这事儿我拿手,我这人没别的优点,最喜欢串门了。对了,收多少?” “不用太多,先收个一千斤。”丁志远现在本钱少的可怜,不敢梭哈,刚开始还是少收点为好。 其实1000斤真不算多,现在酸枣还没到成熟季节,收购的都是去年秋天的干酸枣。 5斤干酸枣出1斤酸枣粉,1000斤干酸枣能出200斤酸枣粉,也就能配制5万瓶汽水。 丁志远之前张口闭口一天产3万瓶、卖3万瓶,固然是在给李卫东、廖富贵画大饼,但说到底还是他有这个自信。 他相信,只要自己的计划能顺利展开,那么要实现他吹的一天产销3万瓶汽水的牛,简直不要太轻松。 5万瓶很多吗? 无非一天半的产量,一点都不多。 所以,丁志远又交代道:“你收酸枣的时候,顺便摸摸底,看看咱们村有多少存货。” 李卫东点头道:“好,我再把周围几个村走一遍。” 丁志远顿时对小舅舅刮目相看,可以啊,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 接下来几天,丁志远和廖富贵各自分头做着准备工作。 李春梅和姥姥忙着磨酸枣粉,不过丁志远嫌慢了,李春梅只好又把三个舅妈叫上,一天能做50斤酸枣粉,暂时够用。 李卫东忙着满村收酸枣,不用丁志远指点,他自己就招呼几个关系好的伙计打下手。 丁志远则负责买配料,买完配料躲在家里调制 这可是个细致活儿,眼神要好,手要稳,脑子更要无比清醒,不能出一点差错。 每天傍晚吃过晚饭,丁志远都会骑着自行车到镇上跟廖富贵碰个头。 不得不说,廖富贵是个相当能干的人,也是个靠谱的合伙人。 第三天晚上碰头的时候,他已经把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了。 五六个老娘们正坐在水池边,用猪鬃刷把刚从热火碱水里捞出来的汽水瓶从里到刷干净。 剩下的三四个老娘们则是负责用自来水管冲洗刷过的瓶子,每洗好一个,瓶口朝下放到架子上控水。 丁志远看着水池里密密麻麻的汽水瓶,问道:“老廖,你买了多少个瓶子?” 廖富贵心虚道:“5000个。” “5000个?”丁志远皱了皱眉,“有点少了,都不够一天用的。” 廖富贵立刻叫屈道:“丁老弟,就这5000个瓶子,还是我今天中午喝酒喝出来的,你闻闻,你闻闻,我现在还一身酒味儿呢,我容易嘛我!” 第14章 准备就绪 丁志远用手扇了扇酒味,嫌弃道:“我看你是担心瓶子买多了砸手里?” 廖富贵噎了一下,连忙打了个哈哈,拉着丁志远来到一台机器跟前,拍了拍外壳,挑挑眉问:“丁老弟,知道这是啥吗?” 丁志远今天第一次见这机器,自然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不过他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二氧化碳钢瓶的管子跟机器连接在一起。 于是,他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淡淡道:“不就是用来制备二氧化碳的嘛,少见多怪!” 廖富贵倒没多惊讶,毕竟对方是大学生嘛,埋怨道:“你既然知道有混合机这东西,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听啤酒厂的人说,没有这玩意儿,碳酸水根本达不到汽水需要的浓度。” 丁志远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将二氧化碳钢瓶出气管插到水里就能制备碳酸水,没想到还需要专门的设备。 不过让他承认自己孤陋寡闻,岂不有损大学生的声誉? 于是他面不改色道:“我寻思着刚开始一切从简,给你省点钱呗,等以后赚了钱再添置机器也不迟。” 廖富贵嘿了一声,正色道:“做生意省钱是对的,但有的钱可以省,有的钱省不得,我虽然没读过几年书,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丁志远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岔开话题问:“这机器从哪搞的?花了不少钱。” 廖富贵两只小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得意洋洋道:“今天中午喝酒的时候,听玻璃厂的人说,曲成啤酒厂今年年初技改,有一批淘汰的设备堆在仓库里。 我就琢磨着,造啤酒和造汽水很多流程都差不多,啤酒厂用的设备,或许咱们也能用上。 于是吃完饭我就直奔啤酒厂碰碰运气,还别说,啤酒厂真有不少宝贝,不过很多咱也用不上,我就用买废铁的钱淘了这台机器。” “老廖,行啊你!”丁志远对廖富贵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种好事儿都能让他撞上,不是一句运气好就能解释得了的。 归根结底,还是老廖这人愿意动脑子,善于发现机会,更善于抓机会。 丁志远兴致勃勃地绕着混合机打量,问道:“没什么毛病?千万别用着用着给咱们来个罢工,太耽误事儿了。” 廖富贵道:“我看到这台机器的时候,电机是坏的,拉回来后,我找人把电机修了修,就换了电刷,跑起来杠杠的,老带劲儿了!我合上闸让你瞧瞧。” 混合机原理并不复杂,通过将水雾化,增大与二氧化碳的接触表面积,促进化学反应。 显而易见,如果没有混合机,只是往水里插根管子,那么二氧化碳和水的接触面积只有管子口那么大。 不仅效率低,造成极大浪费,而且也无法制备出合格的碳酸水。 两人前前后后又检查了一遍,约好明天一早正式开工。 凌晨三点,村里的狗和鸡还在睡觉的时候,丁家已经亮起了灯。 丁志远、李卫东、李春梅三人分工明确。 打水、烧火这些重活累活归李卫东这个长工,李春梅负责过滤酸枣汁,丁志远居中指挥,并且负责最关键的配料投放。 前天丁志远找村里的木匠定做了三个不同孔径的大号滤筛,筛子直径和水桶内径一致,底部可以紧密嵌入桶口,能够有效防止洒漏。 顺带又定做了一个带手柄的压板,直径二十厘米左右。 过滤时,将酸枣汁混合液倒入滤筛,用压板不断地挤压混合液,既省力,效率又高。 没有这套工具的时候,制备20升酸枣汁原液,前前后后总共需要将近4个小时,使用这套工具后,时间可以缩短到两个半小时左右。 因为今天是试生产,大家心里都没底,别的都好说,主要还是担心卖不掉,所以丁志远和廖富贵商量后,决定先生产一百件。 一件24瓶,一百件2400瓶,正好需要20升原液。 早上六点,丁志远随便吃了两口早饭,便提着新鲜出炉的酸枣汁原液,带着跟班李卫东出了门。 虽然现在的座驾只有一辆二八大缸,但再穷也不能丢了老板的气派。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用力一挥手:“出发!” “好嘞!”小钱钱即将扑面而来,李卫东这两天心情愈发舒畅,对大外甥更是言听计从。 与此同时,廖富贵已经在作坊门口翘首以待了。 早上他同样凌晨三点多起床了,和工人们一起抽水、过滤、煮水。 又跑了一趟镇上的冷库,用两包宏图的代价,拉回来一百斤冰块。 经过过滤煮沸凉透的井水放置在不锈钢水罐中,罐外加冰,将水温降至10度以下。 到这时,所有准备工作就绪,只等丁志远送来汽水原液了。 半个小时后,丁志远到达酿酒作坊。 第一次试生产没有经验,稳妥起见,丁志远先用量杯从桶里取了1升的原液。 1升原液可以勾兑30升汽水,也就是说,还需要29升碳酸水。 廖富贵将二氧化碳钢瓶与混合机相连,打开钢瓶阀门。 当减压阀上的低压表稳定在4-6千克\/平方厘米之间时,启动混合机柱塞泵,不锈钢水罐中的水以雾状被吸入混合机罐体内,与二氧化碳结合便制成碳酸水。 将1升原液和29升碳酸水混合后,送入灌装机上部的容器中。 一个老娘们操作灌装机,另一个老娘们在右边操作轧盖机。 左手取空汽水瓶,放到灌装机出料口下方,右脚轻踩踏板,刺啦一声,眨眼功夫,汽水瓶就被灌满了。 右手刚将满当当的汽水瓶放到一旁,下一刻新的空瓶子便摆到了出料口。 每罐装完一瓶,右边的老娘们用最快的速度轧上瓶盖。 两个老娘们配合默契,很快就把30升的汽水罐装完。 丁志远看了看时间,满意地点点头道:“用时五分半,330秒,平均一瓶275秒。” 廖富贵咧着嘴笑道:“她前天才开始学的,还不熟练,以后肯定会更快。” 第15章 出师不利 丁志远拿起一瓶汽水用牙咬开,对嘴喝了一口,刹那间,酸枣汁中的二氧化碳如同跳跳糖一样,不断地在舌头上炸开。 如果说之前用小苏打和柠檬酸制出的碳酸水是潺潺湲湲的春水,那么用混合机制出的碳酸水就是渤渤汹涌的洪水。 够爽够刺激! 丁志远看到廖富贵也开了一瓶,笑着跟他碰了碰瓶子:“老廖,庆祝一下,干了!” “干了!”廖富贵同样喜形于色,“大家伙辛苦了,都尝尝,都尝尝,有什么意见尽管提,有则改他娘的,没有……,哈哈,就继续干他娘的!” 喝着汽水休息了片刻,大家再接再厉,把剩下的19升原液全部罐装完。 第一批生产出来的120瓶汽水,被大家喝掉了十来瓶,剩下的分给在场的工人,让他们拿回家给亲戚朋友尝尝。 后面生产的汽水,全部用尼龙绳捆扎起来,一扎10瓶,一共200多扎。 汽水虽然生产出来了,但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接下来最紧迫的是,如何把汽水卖出去。 廖富贵从70年代后期就开始卖酒,刚开始因为政策原因,他在家里悄悄酿,偷着卖。 为此,他被抓进去好几次,不过只要放出来,他就接着卖,屡教不改。 后来政策慢慢放开,上面开始鼓励包括个体经济在内的私营经济发展,于是他鸟枪换炮,搞起了酿酒作坊。 酿酒作坊算是乡镇企业的一种类型——户办企业,这就跟以前在家里偷酿偷卖不是一个概念了。 后者的原材料来源于自家田里产出,自产自销,产量小,销售对象大多是熟人圈子,市场并不稳定,是典型的游击战。 而前者的原材料主要靠收购农民手中的余粮,由于产量大,如果自己销售根本卖不掉,所以销售主要靠经销商,比如走街串巷的小商贩、农村集市摊贩以及乡村的小卖部。 这些年廖富贵结交了不少所谓的经销商,于是他打算直接利用白酒的销售渠道来铺货。 想法看似不错,但丁志远对此并不看好。 原因很简单,白酒行业和饮料行业的渠道模式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模式。 白酒的高毛利和长保质期,会让很多习惯了卖白酒的经销商难以进入卖饮料的角色。 一般来说,白酒的市场更加稳定,只要市场需求在,白酒在终端总有销量,再加上较高的毛利,往往一个旺季赚的钱够很多人赚一年的。 相反,包括汽水在内的饮料,毛利低、保质期短,想赚钱就要薄利多销,以规模取胜,赚的是规模化利润,而这显然跟卖酒的思维相背离。 不可否认可能会有一些白酒经销商,能迅速地跳出卖酒思维,靠自己多年卖酒的经验和技能,也能做好饮料销售。 但丁志远觉得这只是极少数,所以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廖富贵的老关系上。 一旦廖富贵的这些老关系拉跨了怎么办?他还要不要赚钱了? 毕竟汽水的销售情况跟他的收入多少直接挂钩,汽水卖得越好,他赚的也就越多。 丁志远不反对廖富贵找这些老关系卖汽水,不过为稳妥起见,同样也是为了留一手,他主动提出去开辟县城市场。 曲成是个县级市,最繁华的地方自然是县城,只要打开了县城的市场,那么就意味着至少占领了曲成三分之一的市场。 廖富贵自然不会拒绝丁志远的主动请缨,满口答应下来,甚至还很贴心地把拖拉机借给丁志远,方便他拉货。 看到廖富贵替自己想的如此“周到”,丁志远哭笑不得。 让他开小轿车没问题,可拖拉机这种傻大黑粗的东西,他没开过啊! 好在李卫东倒是会开,于是丁志远也就笑纳了廖富贵的好意。 说干就干。 廖富贵将拖拉机从家里开过来,大家齐心合力将一百扎汽水搬到拖拉机后斗里,码放整齐。 在丁志远和李卫东跳上拖拉机出发前,也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觉得这两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不靠谱,廖富贵问道:“要不要我陪你们走一趟?” “用不着。”丁志远挥了挥手,“你赶紧忙你的,别到时候我这边先打开了销路,你那边还没开张。” 廖富贵哈哈一笑:“丁老弟,不是我吹牛,论上学我不如你,但论做生意,嘿嘿……,你就等我的好消息!” 丁志远拍拍李卫东肩膀:“走了!” 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两人顾不上吃饭,直奔供销社。 供销社的人倒是对新出的酸枣汁汽水挺感兴趣,但一听是一家小乡镇企业生产的,瞬间变了脸,直接把他俩赶了出去。 李卫东愤愤不平道:“特么的,真是狗眼看人低!等老子哪天发达了,非让你跪下来求老子不可!” “走,去百大。”丁志远心态非常稳,因为他对刚才的情形多多少少有所预料。 李卫东骂骂咧咧地爬上拖拉机,扭头疑惑道:“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丁志远笑了笑:“要是骂街有用,我保证比你骂得更起劲儿。” 在百大的遭遇和供销社差不多,两人再一次铩羽而归。 对于这样的结果,丁志远一点都不意外。 大客户虽然能帮助厂家用最快的速度打开市场,但别忘了,客大了会欺店。 尤其是这种国营单位大客户,根本不待见泥腿子出身的乡镇企业。 再加上他和李卫东两个人都长着一张小嫩脸,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很难取得别人的信任。 连续两次被拒,丁志远心态依旧稳如老狗,可李卫东却快要崩溃了。 从百大里出来后,他就蹲在路边,一句话不说,只顾着闷头抽烟。 丁志远用脚踢了他一下,道:“来的路上我就跟你说过,咱们是新产品,供销系统不一定看得上,让你别抱太大希望。” 李卫东苦着脸道:“那你说咋办?我们拉了整整1000瓶汽水,到现在一瓶都没卖出去,回去还不得被廖富贵那个死胖子笑话死?” 第16章 做生意就是做人 “做生意就别怕丢脸,怕丢脸就别做生意。”丁志远不在意地笑笑,“既然供销社这种大店对咱们爱答不理,那咱们就给它来一个农村包围城市!” 李卫东是个不学无术的街混子不假,但“农村包围城市”这句话还是听说过的。 不仅听说过,还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只是,知道什么意思是一回事,怎么把这句话联系到实际,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一脸茫然道:“怎么包?” 丁志远反问:“你觉得该怎么包?” 李卫东张着嘴巴,吱吱呜呜说不上来。 丁志远抬头望天,管教舅舅任重而道远啊! 其实李卫东这种情况很普遍,并非个例。 很多学富五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说起大道理来口若悬河,头头是道,可问他该怎么解决问题的时候,他就抓瞎了。 丁志远并不觉得是他们能力有问题,而是他们缺乏经验,很多时候其实只需要稍微点拨一下就行。 “我问你,如果把供销社当成城市,那什么能当称农村?” 李卫东迟疑了几秒钟,不确定道:“小卖部?” “还没笨到家!”丁志远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供销社再厉害,一个县城也只有一个,每个乡镇也只有一个分社。 小卖部却不一样,一条街、一个片、一个村就有至少一家,单个看小是小了点,但加在一起,不比供销社的体量大?”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李卫东嘬着牙花,“可小卖部也太多了,难道一个个找上门,累也累死了。” “想赚钱就别嫌累,嫌累就别想着能赚钱。”丁志远拍着他肩膀,语重心长道,“你是想赚钱呢,还是想躺着当穷鬼?” “别说了!”李卫东抬手打断大外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懂!” 李卫东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一旦做了决定,立刻变得雷厉风行。 把烟头一丢,狠狠碾了碾,目露凶光道:“特么的,老子拼了,不把咱们县的小卖部都拿下来,老子誓不罢休!” 说完后,仿佛给自己打气一般,挥着拳头大喊一声:“誓不罢休!” 他的大嗓门瞬间招来了不少路人的白眼。 李卫东掐着腰恬不知耻道:“看啥看,没见过帅哥吗?” “别丢人了,赶紧走!”丁志远真的想一脚把他踹下拖拉机。 这个年代的县城没有几辆小汽车,最常见的是小货车、拖拉机、手扶拖拉机、三蹦子,甚至还有牛车。 沿着略显空旷的大街行驶了一会儿,李卫东眼尖,指着前面不远处道:“那有个小卖部!” 既然碰到了,就不能放过。 在离小卖部还有十几米远的地方,丁志远便让李卫东停车。 李卫东疑惑道:“怎么停在这?” 丁志远白了他一眼,背着手往小卖部走去。 李卫东不满地嘟囔道:“问你话呢!” 丁志远一脸生无可恋,拍拍舅舅的肩膀道:“做生意就是做人,你呀,好好跟我学着点。” 李卫东茫然道:“做生意就做生意嘛,怎么跟做人扯上了?” 丁志远本来不想搭理他,但看在他求知欲旺盛的份上,还是勉为其难地解释道:“因为做生意免不了和人打交道,比如你的合伙人,你的客户,甚至你的亲戚朋友。 所以,想把生意做好,你首先得跟这些人搞好关系。 我们现在要去干什么?” 李卫东想都不想道:“卖汽水啊。” 丁志远摇头道:“不,我们现在是去交朋友。” “交朋友?” “我问你,如果你是小卖店老板,突然有人拎着一扎汽水闯进来,对你说,我要卖给你汽水,你会怎么想?” “我……。”李卫东小心翼翼地描了大外甥一眼,“我是不是应该请他坐下来聊聊?” 丁志远嘴角抽了抽,好不容易压下给他一巴掌的冲动,没好气道:“如果是我,我心里肯定不太舒服,会觉得这人不识趣。 本来想要的东西,也因为心里不舒服,而摇头说no。懂了吗?” “嗨!”李卫东一拍大腿,“我当多深奥呢,明白了!” 丁志远问:“明白啥了?” 李卫东得意洋洋道:“你的意思不就是,我如果想从你身上赚钱,那首先就得把你捋舒坦了,你舒坦了,啥事都好商量。” 丁志远:“……。” 这家伙还没笨到家,话糙理不糙,不枉自己刚才浪费这么多口舌。 说话间,两人走进小卖部。 丁志远见老板是个男的,立马抽出一根烟递了过去,未语先笑:“大哥,生意兴隆啊。” 老板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犹豫了一下,接过烟道:“你们买啥?” 刺啦一声,丁志远划了一根火柴给对方点上烟,笑着道:“大哥,我这一路走过来,发现就你这里地段最好。 守着路口,往南走几步就是百大,东边就是电影院,大哥眼光够可以的!” 尽管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来头,但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丁志远的一番话,正好挠倒了小卖部老板的痒处。 他吸了一口烟,乐呵呵道:“没有没有,小本生意,赚不了几个钱。” 丁志远自来熟道:“我姓丁,大哥贵姓?” “免贵姓王,小丁是生意人?想在我这卖东西?” “王哥好眼力!”丁志远本来还想跟王老板套套近乎,没想到对方一下子就道破了他的来意。 “我这有一批汽水,酸枣口味的,新产品,现在市面上除了我别人都没有。王哥要不要试一试?” “我先看看再说。”王老板倒也爽快,反正汽水这玩意儿夏天不愁卖,之前他这边经常卖断货,多一个品牌多一分保障,也能多赚点钱,何乐而不为呢。 丁志远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说辞,却没想到这么顺利,赶紧给李卫东使眼色道:“快,去拿一扎汽水给王老板过过目。” 李卫东转身跑出了小卖部,从拖拉机上提起一扎汽水就往回跑,生怕晚了王老板反悔。 王老板试喝了两口,兴致高昂道:“还别说,酸枣味儿挺纯的,好喝!这是什么牌子的?” 一听这话,丁志远顿时傻眼了。 对啊,这是啥牌子的汽水? 老子生产的汽水,居然不知道是啥牌子! 第17章 我办事你尽管放心 电光火石之间,丁志远没怎么过脑子,脱口而出:“非常可乐!” “非常可乐?”王老板哑然失笑,这名字有点意思。 “对,非常可乐!”已经到了这一步,丁志远索性将错就错,“非常,寓意非凡常乐,说的是我们的产品不仅非同一般,而且喝了后还能让人常乐。” 李卫东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对大外甥的佩服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这些天他一直跟在丁志远屁股后面,几乎形影不离,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他却非常清楚,大家都忘了给这款汽水其名字了! 大外甥眨眼间就能编出这么一套瞎话,不愧是大学生啊! 骗子不可怕,就怕骗子有文化…… 王老板没有多想,兴致勃勃地把剩下的汽水喝完,意犹未尽地打了个嗝,点点头道:“这个名字听着够大气,也好喝,不过……。” 丁志远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脸上却不动声色问:“不过什么?王哥有话直说。” 王老板道:“我看小丁你也是个实在人,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 你这非常可乐是新牌子,以前大家都没听说过,我就怕大家伙儿不认,万一我进了货,卖不出去怎么办?” “我当啥事儿呢!”丁志远大笑,“王哥,你看这样行不,我把汽水放在你这卖,先不收你钱。 要是卖得好,那咱们再说,要是卖得不好,你把汽水退给我。 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就当交个朋友。” “丁老弟,你是这个!”王老板竖起大拇指,“成,就这么办!” 首战告捷,丁志远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然而,李卫东却追着他抱怨:“不是,你怎么能白送呢?不赚钱了吗?” 丁志远道:“谁说是白送?” 李卫东急得不行:“不是白送,那钱呢?” 丁志远有些无奈道:“你刚才也听王老板说了,我们的汽水是新牌子,他怕进了货后砸在手里。 所以,我们要安他的心,让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帮咱们卖货。” 见李卫东还想说什么,丁志远又道:“你别整天盯着眼前这点蝇头小利,想赚大钱,就要把眼光放长远一些。 在你眼里,我白送给王老板100瓶汽水,但在我看来,我只用了100瓶汽水的代价,就拓展了一个渠道商。 今天我白送了100瓶汽水,明天王老板说不定就能帮我卖一千瓶、一万瓶甚至十万瓶。 将欲取之,必先给之,意思就是,你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先暂时给对方点甜头吃。 做生意也是一样,如果你吃独食,只占便宜不吃亏,别人自然不愿意跟你打交道,你就会寸步难行。 这么一想,你还心疼吗?” 李卫东小声嘀咕道:“羊毛出在羊身上呗,让你搞得这么玄乎。” 丁志远点点头道:“对,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再告诉你一个道理,天下没有的午餐,的往往是最贵的,千万千万要记住。” 李卫东立刻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眼神,贱兮兮笑道:“我就说嘛,你心眼这么多,怎么会做赔本的买卖呢。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丁志远:“……。” 老子费劲巴力地传授你生意经,结果你压根没抓住重点,不过至少有一点说对了,跟着你外甥混,就不可能做赔本买卖。 从王老板这里出来后,仿佛开了挂一般,除了一家小卖部因为男人不在,女人做不了主外,剩下的9家小卖部都跟王老板一样,同意帮忙试卖。 丁志远和李卫东这次一共拉了100扎汽水,每家10扎,一个下午就都“卖”完了。 趁着太阳刚落山,还能看清路,两人急匆匆地往回赶。 快到仙化镇时,李卫东有些忐忑道:“咱们这么干,老廖愿意吗?” 丁志远哼了哼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由不得他了。” 李卫东又问:“明儿咱们还继续?” 丁志远点点头道:“咱们今天才跑了11家,还早着呢,肯定要跑完了才行。” 李卫东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我觉得光咱们俩太慢了,要不我叫几个伙计一起?” 丁志远看了他一眼,对他那点小九九心知肚明。 不过,他确实感觉人手不够用,县城还好说,他们俩辛苦辛苦,少则两三天,多则四五天就能跑完。 可县城之外的广大农村地区,只靠他们俩估计年底都跑不完。 曲成是个大县,不算县城的曲成镇,一共30个乡镇,1000多个村庄。 全县总人口将近90万,县城人口只有8万人,剩下90以上的人口都分布在农村。 连李家庄这种全县最穷、最偏僻的村庄都有小卖部,其他村就更不用说了。 至于一部分大村,肯定不止一个小卖部。 所以,就算李卫东不主动提这事儿,丁志远也会这么干。 不过,他对李卫东的那些狐朋狗友实在放心不下,别到头来钱没赚到,反而给他惹一堆麻烦。 “我只要手脚勤快的人,而且不能惹事,出了事儿,我拿你是问!” 李卫东大喜道:“只要有盼头,谁特么的愿意惹事啊!那就说定了哈!” “都卖完了?”听到拖拉机的轰鸣声,廖富贵从作坊里跑出来,看到后斗空空如也,不禁又惊又喜。 “都卖完了!”丁志远的声音压过了拖拉机的轰鸣,“老廖,赶紧再进一批汽水瓶!” 廖富贵激动得抓着他胳膊,追问道:“真的都卖了?” “骗你干嘛!”丁志远指着拖拉机后斗,“难不成都让我俩喝了?”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能行,哈哈,不愧是大学生!”廖富贵高兴坏了,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对了,钱呢?” 丁志远把他拉到一旁,揽着他的肩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不过回款还需要点时间……。” “原来你赊账啊!”廖富贵是生意场上的老手,一听这话,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顿时急得跳了脚,“不是,你怎么能赊账呢?” 丁志远摊摊手道:“不然你让我怎么办?我们是新牌子,都怕砸在手里,只能这么干。” 第18章 乌合之众也有梦 冷静,冷静! 打人是犯法的! 不生气,不生气! 气大伤身! 廖富贵深深吸了口气,总算让自己平静下来,语气幽幽道:“行,我就再信你一次。不过你也得给我个准话,最迟什么时候能拿到货款?” 丁志远拍着胸脯道:“最迟一个星期!” 廖富贵深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好,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一言为定!” 丁志远哈哈一笑,朝他竖起大拇指:“老廖就是老廖,大气!明早还是老时间,把剩下的瓶子都罐装完,我再跑一趟县城。” 廖富贵:“……。” 特么的,老子真傻! 他现在已经意识到丁志远忽悠自己的策略了。 这小瘪犊子就像一只吸血的蚊子,今天在自己胳膊上咬一口吸一点血,明天又在自己腿上咬一口吸一点血,后天趴在自己脖子上吸血。 刚开始他觉得无所谓,又懒得一巴掌把蚊子拍死,等他意识到失血过多时,已经身不由己了。 老子既然早就知道姓丁的小瘪犊子不是好东西,怎么就信了他的鬼话? 老子真是撞了邪了! 可现在已经上了这小子的贼船,想下都下不来了,只能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 廖富贵短短的一瞬间就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对了。”丁志远刚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吓得廖富贵一个哆嗦。 “又咋了?”廖富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丁志远道:“你明天赶紧再进一批瓶子,嗯,这次别小气了,5万个。” “5万个!”廖富贵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急赤白脸道:“你上下嘴皮子一哆嗦说得轻巧,5万个汽水瓶你知道多少钱吗?” “多少钱?”丁志远还真不清楚,昨天也忘了问。 廖富贵咬牙切齿道:“一个瓶子三毛五,这还是友情价,5万个就是两万块钱,你干脆把老子卖了得了!” 丁志远擦了擦脸上的唾沫,嫌弃得直撇嘴:“明明一万七千五,哪有两万?再说了,这么大的量,肯定能讲讲价,估计一万五就够了。 老廖,你可别告诉我,一万五你都拿不出来。” 廖富贵气得心肝直哆嗦,摇着脑袋道:“不是你出钱,你当然不心疼!最多2万个!” 丁志远立刻道:“那就这么定了!走啦,老廖,明儿见!” 廖富贵张了张嘴,好悬才把骂娘的话给咽了回去。 老子似乎、好像,不,确定,又被这小瘪犊子给耍了! 回到家,顾不上吃饭,丁志远打发李卫东去喊他的那些狐朋狗友。 晚上八点,人到齐了,丁志远粗略一数,竟然有十几个人。 把大门一关,将一张曲成行政区划图钉在门板上。 地图有年头了,抬头带着“曲成县”字样,不过其他地方跟现在的行政区划几乎区别。 丁志远觉得没必要跟这些人讲大道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所以他开门见山道:“找你们来的原因,李卫东应该都告诉你们了?” “知道!” “卖汽水呗!” 院子里响起乱糟糟的回答,一看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但只要用的好,乌合之众也能发挥大作用。 “我刚才数了数,正好15个人。”说到这,丁志远把手按在地图上,“咱们县一共30个乡镇,一个人负责两个乡镇。 给你们10天时间,能不能把两个乡镇的小卖部跑完?” 今天已经是7月20日了,再有10天就进入8月份了,9月以后汽水销售渐渐步入淡季,所以满打满算只有一个月的黄金期。 可谓时间紧,任务重,丁志远一分钟都不敢耽误。 看到乌合之众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丁志远提高音量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坑蒙拐骗也好,威逼利诱也罢,10天时间必须跑完!” “肯定不行啊!” “对呀,一个乡镇二三十个村,五天跑一个,根本就跑不完啊!” “就是,我没有自行车,让我靠两条腿跑啊!” 李卫东见伙计们竟然敢对大外甥不敬,不由得火冒三丈。 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井台上,掐着腰居高临下吼道:“老子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好心好意带你们赚钱,你们特么的嫌这个怕那个! 跑销售是累,但能有种地累? 你们特么的又想赚钱,又想轻快,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嫌累就活该受穷,想赚钱,就别怕累!” 乌合之众们被李卫东震惊了,院子里一阵安静。 倒不是他们怕了李卫东,而是……,感到不可思议,不敢置信。 这特么的是李卫东吗? 就像李卫东刚才说的,伙计们在一起这些年,谁不知道谁啊。 要论懒,你李卫东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这孙子莫不是鬼上身了? 李卫东见伙计们无话可说,不禁得意洋洋地朝大外甥挑挑眉:“嗯,志远,你继续。” 丁志远轻轻咳了咳,忍着笑道:“刚才说的是对你们的要求,接下来说说大家最关心的收入问题。” 一听“收入”两个字,乌合之众们立刻打起精神来,耳朵竖得老高。 “你们每卖出一瓶汽水,就有一分钱的提成。”丁志远伸出右手食指,“卖的越多,你们赚的就越多!” 乌合之众们不约而同地在心里盘算起来。 卖一瓶汽水能拿一分钱的提成,10瓶提成1毛钱,100瓶1块钱,1000瓶10块钱,一万瓶100块钱…… 有的人认为利润微薄,赚的太慢,不愿意干。 但大部分人却想得更多,毕竟刚才丁志远说过,一个人负责两个乡镇的推广销售,总量应该不会小。 两个乡镇一天卖不了了1000瓶汽水,也能卖500瓶? 这就是5块钱的提成,一天5块,一个月就是150块! 得卖多少粮食才能赚150块钱? 不少了! 无视乌合之众们发出的嗡嗡声,丁志远继续道:“总之,你们的收入跟你们销售量直接挂钩,而销售量又跟你们发展的下线数量成正比。 你们发展的经销商越多,从你们手里走货就越多,你们赚的就越多。” 第19章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对于丁志远画的大饼,虽然大多数乌合之众都心动了,但也只是心动而已,丝毫没有纳头就拜的想法。 乌合之众们读书不行,却不代表他们傻,不会算账。 卖一瓶汽水提成一分钱,说不上少,也说不上多,差强人意罢了。 他们赚的就是个辛苦钱。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可能觉得一分钱的提成太少,但我告诉你们,这只是开始。” 丁志远在乌合之众们的脸上扫了一圈,“等把咱们县的市场跑完后,你们还要跑周边几个县的市场。 到时候谁做的好,我就让他单独负责一个县的市场!” 东海市一共有两区三市(县)六县,在所有的区、县、市中,曲成市无论从辖区面积、乡镇数量、村庄数量还是人口数量上,都位列第一。 尽管曲成市是东海最大的县级行政区,但曲成的两个乡镇加在一起撑死了也就六七万人,而东海人口最少的一个县级行政区都有三十万人,平均五六十万人,二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这笔帐很好算,所以乌合之众们瞬间沸腾了,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想在十天后独占鳌头,从兄弟们手中抢下一个县的市场。 呸,谁跟他们是兄弟,生意场上无父子,更无兄弟! 上一刻兄弟们还其乐融融,转眼间大家眼神都变了,开始互相提防起来。 丁志远双手往下按了按,乌合之众们见状立刻安静下来,乖乖地向丁志远行注目礼。 “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 一个五大三粗的人像小学生一样举起手,弱弱问道:“远儿,你知道俺家穷,不像你有自行车,没有自行车你让俺咋跑?” 丁志远认出对方是自己村的人,好像叫彪子,家里兄弟姐妹多,爹娘身体都不好,大姐都二十五了还没嫁出去。 不是没人要,而是不敢嫁,嫁出去后家里的地就要撂荒了。 丁志远虽然同情彪子,但俗话说的好,救急不救穷,所以他也只能两手一摊道:“要不要我把钱送你手里,再把媳妇儿也塞你被窝里?” “哈哈……!”院子里爆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 彪子闹了个大红脸,不敢对丁志远发脾气,转身朝旁边的人虚晃拳头。 丁志远笑着道:“你没有自行车,我也帮不了你。想赚钱,就得想办法克服困难。 退一万步讲,难道没有自行车,你的两条腿就走不动路了?” 又回答了几个问题,见没人再提问了,丁志远最后问:“谁不想干,现在就可以走了,有没有人不想干?” 乌合之众们纷纷摇头,傻子才不干呢。 “好,那明天上午九点半,在镇上廖家作坊门口集合,散了。” 等人一走光,李卫东心急火燎地拽着丁志远胳膊,激动道:“不是,你怎么给他们一分钱的提成?一瓶汽水我们才赚几个钱?” 丁志远将他的手掰开,语重心长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别整天盯着眼前这点蝇头小利,要把眼光放长远些! 我问你,现在我们面临最迫切、最关键的问题是什么? 不是利润,而是销售! 你利润再高,销售搞不好,也是白搭。 只有给他们点甜头,他们才能拼命地帮咱们卖汽水。 他们干得越好,咱们不就赚的越多?” 李卫东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却是另外一回事。 他觉得自己最近每天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子,大外甥不仅没说一句辛苦了,关键是连钱的事儿都没提。 他心里能平衡才怪呢! 可让他跟大外甥提钱,他又张不开嘴,别提多郁闷了。 丁志远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故意装糊涂道:“你要是羡慕他们,那你也去开拓乡镇市场,我不拦着你。” 李卫东没好气道:“咱们县一共30个乡镇,一人分两个,我可不好意跟伙计们抢。” “你不会真想去?”丁志远摸摸他的额头,“脑子没烧坏啊,不是,你怎么净干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蠢事?” 李卫东不服气道:“我怎么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丁志远仰天长叹:“他们一个人也就两个乡镇的市场,你跟着我面对的是全县的市场,下个月很可能是三四个县的市场。 我本来寻思着一瓶汽水给你一厘的提成,啧啧,那算了,你还是去跑乡镇市场。” “一厘?”李卫东叫屈道,“你给外人一瓶一分的提成,给你舅舅我一厘?” 丁志远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一厘少?他们十五个人,只要每人卖出一瓶,你就有一分五厘的提成,你占大便宜了好!” 李卫东一听这话,顿时豁然开朗,喜不自禁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哈哈,大外甥,不,丁……,丁老板,以后我哪也不去,就跟着你干!” 第二天早上,丁志远依旧只做了20升原液。 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只用了3个小时多一点就把2400瓶汽水罐装完。 此时,昨晚的那批乌合之众已经到齐了,正蹲在作坊门口的树荫下插科打诨。 看到丁志远走出来,乌合之众们呼啦一下子把他围起来。 丁志远朝李卫东摆摆头,后者从兜里掏出一把小纸团,大声道:“每个纸团上都写着两个乡镇,这两个乡镇紧挨着。 公平起见,咱们抓阄确定,每人一个纸团,麻溜点!” 乌合之众们乱糟糟地抢完纸团,有的人抓了比较远的乡镇,唉声叹气,有的人抓了近一点的乡镇,兴高采烈。 丁志远给每人分了10扎汽水,然后就催着他们赶紧滚蛋。 乌合之众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骑自行车的,后座上绑了两扎,又在左右两边各挂4扎。 没自行车的,或者用扁担挑,或者用箩筐背,或者用小推车推。 没一会儿功夫,乌合之众们就各奔东西。 丁志远也准备和李卫东去县城了,这时突然发现还有个人没走。 “彪子,你还有事?” 彪子搓着手吱吱呜呜道:“远儿,我……,你……,我想多拉点。” 第20章 不怀好意 彪子的运输工具是一辆又老又破的木制平板车,如果放大一些,再在平板车左右加上挡板,妥妥的就是牛车了。 只不过牛车有专门的挽具,而彪子的这辆平板车只有一根粗绳子,系在两根扶手上。 丁志远见他身后的平板车空着一大半地方,爽快道:“没问题,你想拉多少就拉多少,只要你能拉得动!” 彪子一脸感激道:“远儿,那我就不客气了哈。” 丁志远笑道:“我巴不得你多卖点呢。” 彪子去作坊里又领了20扎汽水,将板车装得满满的,熟练地用绳子勒紧,最后用力拽了拽松紧。 李卫东看着满满当当的平板车,眼皮直跳,好心提醒道:“彪子,我劝你一次少拉点,明早再来拿,少不了你的。” 彪子闷声道:“我想好了,路上来来回回耽误不少时间,晚上就不回来了。” 李卫东张了张嘴,想到彪子家的情况,最后化作一声叹息:“那你当心着点。对了,你抓到哪两个地方?” 彪子苦着脸道:“三山和北口。” 仙化镇位于曲成东南,两地30公里,而三山、北口两个乡镇位于曲成西北,正好处在对角线的两个角上。 “你特么的也太倒霉了!”李卫东笑出了猪叫声,“我和志远马上出发去县城,捎你一程。” “不用不用!”彪子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大家伙都自己走,我不能搞特殊。” 李卫东又劝了几句,结果彪子死活不答应,不由得骂道:“你个死脑筋!” 彪子不以为意地笑笑:“我觉得你昨晚说的真好,想赚钱就不能怕累,怕累就别想着赚钱,我不怕累,就怕穷。不说了,我先走了。” 说完,他弯下腰将平板车两个扶手上系的绳子挂到脖子上,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嘿的一声,稳稳地将扶手抬起来,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大路走去。 十分钟后,丁志远在去县城的路上追上了彪子。 丁志远见彪子的脖子被绳子都勒青了,便将自己用来擦汗的毛巾扔到平板车上:“垫脖子上。” “不用不用!”彪子双手拉着车,等他停下来时,拖拉机已经跑远了。 两天后,丁志远和李卫东终于将县城跑完。 刚回到廖富贵的酿酒作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廖富贵就拽着丁志远的胳膊喋喋不休道:“丁老弟,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明天就是第四天了,后天就是第五天了……。” “打住打住!”丁志远只觉得头大,昨天回来时老廖同样说着这样的话,搞得好像他欠债不还似的。 虽然从严格意义上讲,廖富贵确实是他的债权人,但他一个堂堂大学生,是那种欠债不还的人吗? 这是对他人格的极大侮辱,要不是考虑到廖富贵还有利用价值,他绝对要跟他划地绝交! 廖富贵语气悲怆道:“按照你的要求,2万个瓶子给你买回来了,你要是坑我,我可真就倾家荡产了!” “不是?”丁志远一脸不信,“2万个瓶子才六千块钱,老廖你就这点家底?” 廖富贵翻了翻眼皮道:“丁老弟,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别跟我打哈哈!” 丁志远见老廖脸都黑了,不敢再耍嘴皮子,拍着胸脯道:“这不是还有四天吗?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四天后你保准让你数钱数到手抽筋!” 廖富贵将信将疑,好奇问道:“你打算怎么干?”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丁志远微微一笑,跟李卫东打了声招呼,推着自行车准备离开。 廖富贵见李卫东留下来,追着丁志远问:“明天的原液需要80升,你不赶紧回家准备上哪去?” 丁志远头也不回道:“去给你要回款啊,放心,明天少不了你的原液!” 要款子? 刚才在县城的时候不要,现在都回来了再回去要? 廖富贵想不通,转身问李卫东:“你兄弟去哪要款子?” 我兄弟? 李卫东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哼了一声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丁志远骑着自行车来到陶老师家时,陶桃正在院子里帮赵兰芝晾晒刚洗完的床单被罩。 “师母,洗衣服呢,我帮你。”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实诚地留在原地不动弹。 赵兰芝笑着道:“马上好了,你就甭沾手了。桃子,给你志远哥倒杯水,瞧把人给热的。” “哎!”陶桃朝丁志远甜甜一笑,转身进了屋。 丁志远借着刚打的井水洗了把脸,问道:“我老师呢?” “你老师?哼哼,又下棋去了!”赵兰芝嘴一撇,“你找他有事儿?” “没事没事!”丁志远暗道一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来找桃子。” “志远哥,你找我啥事儿?”陶桃端着一个大茶缸走出来,好奇问道。 丁志远一口气灌完大茶缸,抹了把嘴道:“去你屋里说。” 陶桃白皙的脸蛋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红。 她偷偷瞄了赵兰芝一眼,见对方并没有反应,不由暗暗松了口气,看都不看丁志远,拧身返回屋里。 走得太急,点满碎花的长裙在膝盖处划出了一道圆润的弧线,露出了裙下白生生的小腿肚子。 两条细长的麻花甩到半空,发梢甚至在丁志远的鼻子上蹭了一下。 丁志远有些无辜地揉揉鼻子,对着赵兰芝陪笑了两声,赶紧脚底抹油向陶桃追去。 一路闻着陶桃留下的香味,闯进了她的房间,然后转身把门关上。 听到关门声,陶桃脚步顿了一下,回头微微撅嘴:“你关门干嘛?” 丁志远脸上露出狼外婆的笑容,一边搓着手,一边用自认为最温柔的声音道:“桃子……。” 陶桃感觉丁志远笑得不怀好意,全身上下所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瞬间化身为受惊的小兔子,不自觉地后退,直到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退无可退。 丁志远感觉很是莫名其妙,我有那么可怕吗? 我都这么温柔了,你居然这个反应,也太伤人了。 第21章 馊主意 陶桃双手环抱胸前,结结巴巴道:“志远哥,你……,你不要乱来,我……,我妈在家呢……。” 啧啧,小桃子居然害羞了,当年你强吻我的魄力哪去了? 陶桃同志,我可没那种想法,就算有那种想法,也不敢在你妈的眼皮子底下干啊。 丁志远轻轻咳了咳,恢复了本来的声音,笑着问:“我演的怎么样?” 他的嗓音天生略带一丝沙哑,稍显浑浊,正常讲话没问题,但如果装温柔,那么就会显得很做作。 别说陶桃害怕了,连他自己都觉得尬的慌。 听到熟悉的声音,陶桃轻拍着胸脯,又好笑又好气,眨着两只大眼睛道:“不怎么样,太假了,我不喜欢。” 丁志远:“……。” 陶桃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连忙道:“志远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不喜欢……,哎呀,你有事儿就直接说,用不着跟我来这套。” “那我就不客气了!”丁志远马上从挎包里掏出一叠稿纸,递给陶桃。 “你又有新作品了?”陶桃眼睛一亮,连忙夺过稿纸,迫不及待地拜读起来。 听到“作品”两个字,即便丁志远这个老妖精,也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回到这个时代已经十来天了,这几天他在家里发掘出很多17岁之前写的东西。 绝大部分早已淹没在记忆的长河里,若不是认得自己的笔迹,他都不敢相信这些东西居然是自己写的。 我怎么会写这种脑残的玩意儿? 什么你爱我,我爱你,我们不能在一起。 什么我抚摸你的秀发,你亲吻我的双唇。 甚至还有很多诸如、、、之类的词汇,简直不堪入目! 只是靠看几本破书和一本青年婚前指南小册子,就脑补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是没谁了。 虽然丁志远看着又尬又恶心,但并不妨碍陶桃喜欢看。 过去这些年来,他把自认为写的不错的小文首先跟上海的女笔友分享。 至于那些拿不出手的小文,也舍不得让它们明珠蒙尘,于是陶桃就成了这些小文的唯一读者。 桃子真可怜,被自己喂了那么多垃圾食品,居然还甘之如饴,造孽啊! 几秒钟后,陶桃抬起头诧异道:“志远哥,你现在都开始写剧本了?” “不是剧本。”丁志远心虚地干笑了两声,“是个电台访谈节目脚本。” “电台访谈节目?”陶桃一脸茫然,“访谈什么?中医?” 丁志远咳了咳道:“怎么说呢?桃子,你就当是广告宣传好了。你来当电台主持人,我来当中医专家,你问我答,深入交流……。” “那不是骗人嘛。”陶桃虽然没见识过这种后世烂大街的招数,但她又不傻,哪里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丁志远义正言辞道:“桃子,这是善意的谎言!我们这么做还不是为了给广大人民群众做健康科普?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陶桃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才好,只好低下头继续看稿纸。 看着看着,陶桃的脸突然刷地红了,用力抿抿嘴唇,抬眼飞快地瞄了瞄丁志远,马上又把头别开。 丁志远看着她红彤彤的耳垂,像极了娇艳欲滴的红玛瑙,装糊涂道:“怎么了?我哪里写错了?” “呸,什么乱七八糟的,下流!”陶桃一想到稿纸上的那些词,就一阵心慌意乱。 尽管以前经常看丁志远写的小文,但陶桃觉得那些小文是含蓄的,用各种拟物或比喻的手法,不仅描写得绘声绘色,而且还很唯美,别有一番风趣。 可丁志远这次给她看的东西,实在是扎眼睛。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的,不能让志远哥觉得自己是个轻浮的女人。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看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不看不看!” “你不看过会儿怎么张嘴?” “不行不行,你那个太……,太那啥了,我张不开嘴,志远哥,你还是找别人。” “桃子,算我求你了!你不帮我弄,我一时上哪去找人? 远水解不了近渴啊!桃子,你最好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丁志远双手合十,就差给陶桃跪下了。 陶桃见他言辞切切,之前从未见他这么着急过,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 而正是刹那间的犹豫之色,被丁志远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连忙趁热打铁道:“再说了,我认识的人中,数你普通话最标准,最好听,嗯,比中央台的播音员都标准! 桃子你说,你让我上哪去找个比你普通话还标准的人?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瞎说!”陶桃嘴上反驳着,心里却美滋滋,至于那些虎狼之词,在志远哥的赞美声中,被她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绝对没有,我发誓!” “好了好了,我信你还不成,嘻嘻。”陶桃掩嘴偷笑,一双眼睛里满是笑意,“你怎么会想出来这种馊主意?还别说,挺有意思的。” “什么馊主意!”丁志远白了她一眼,“这叫智慧!录音机没坏?” 陶桃有一台进口的三洋收录机,既能录、放音,又能接收无线广播。 他也有一台跟陶桃一模一样的录音机,当初是和陶桃一起托她大哥陶勇买的。 陶勇在曲成对外经济贸易局工作,有这方面的路子。 不过丁铭辛住院后,为了筹钱给他治病,丁志远的那台录音机就被李春梅折价处理了。 陶桃摇摇头道:“没坏,我中午还听邓丽君的歌呢,不过我这里可没空白磁带。” “我早就准备好了。”丁志远变戏法似的从挎包里掏出两盘空白磁带,“昨天在县城买的。” 陶桃轻轻横了他一眼:“看来你早有预谋啊!” …… 一个小时后,丁志远大汗淋漓地从陶桃房间里出来,看到赵兰芝在院子里摘韭菜,笑着道:“师母,晚上包饺子啊?” “是啊,你留下吃饺子。”赵兰芝一边说,一边扭头看向陶桃房间的窗户。 “不了,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丁志远现在只想赶紧找个地方好好洗个澡。 第22章 广播喇叭 等丁志远刚出大门,赵兰芝嗖的一声从马扎上弹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陶桃房间,一双眼睛像机械雷达一样四下扫描着,还用力抽了抽鼻子。 床单没乱,枕头上枕巾也没动过,空气里也没有什么怪味。 还好还好,他俩可能最多搂搂抱抱抠抠摸摸亲亲嘴。 此时,赵兰芝悬着的一颗心,落回了一大半。 作为一个母亲,自己的闺女和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同处一室长达一个多小时。 不仅门窗都关着,还把窗帘拉上了,赵兰芝能不多想才怪呢。 刚才她实在忍不住,趴在门上偷听,但听得不太清楚,只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句,再后来两人好像在里面捣鼓起收音机。 她有心想敲开门仔细瞧一瞧,但又怕两个年轻人真的在里面干点不堪入目的事情,所以她左右为难,最后只能一个人在外面饱受煎熬。 陶桃被赵兰芝吓了一跳,不悦道:“妈,你干嘛?进来也不敲门,吓死我了!” 哼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赵兰芝打量着陶桃红扑扑的脸蛋儿,不动声色问道:“桃子,你们俩刚才在屋里干啥呢?大热天的,还把门关起来了,也不嫌热。” “我们……。”陶桃刚开口,突然想起丁志远临走前特意嘱咐自己,要替他保密,于是连忙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我们没干什么,什么都没干。” 陶桃是个不善于撒谎的人,她只要一撒谎,就下意识地抠手指头。 何况她又是赵兰芝身上掉下来的肉,论谁对她了解最深,非赵兰芝莫属。 所以她的异常反应,马上在赵兰芝眼里放大了无数倍。 刹那间,赵兰芝心里泛起了滔天巨浪,强忍着怒气道:“丁志远是不是欺负你了?” 一看赵兰芝的神色,陶桃立刻意识到她误会了,不禁又羞又气,使劲扭着肩膀道:“妈!你想哪去了!没有的事儿!” 赵兰芝狐疑道:“你刚才说不看,他非让你看,还让你帮他弄……。” “妈!你怎么偷听!”陶桃马上要过十七岁生日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再加上这两年饱经丁志远小文的熏陶,怎么会不明白赵兰芝的意思。 当时她并不觉得自己和丁志远的对话有什么问题,但刚才经赵兰芝这么一复述,她也意识到确实有点那个啥。 最让她尴尬的是,还都被赵兰芝给偷听到了,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兰芝恶狠狠地盯着陶桃看了好半晌,最后用力戳戳她额头,警告道:“桃子,别怪妈多嘴,你现在还小,又在上学,千万不能分心,听见没有!” 陶桃都快疯了,赌气似的背过身,闷闷道:“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赵兰芝看着陶桃微微发抖的肩膀,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话重了,但一想到女儿的前途,心肠又变得坚硬如铁。 “有数就好!”撂下一句后,转身走出房间。 等脚步声远去,陶桃一下子扑到炕上,把滚烫的脸死死埋在枕头里,两条白生生的小腿在半空中乱扑腾。 丁志远你个混蛋,让我在我妈面前丢人,太可恶了! 下次见到你,我非咬死你不可! 陶世群卡着饭点回到家,进门的那一刻,立刻感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蒻有若无的杀气。 这气氛有点不对劲儿…… 看到陶桃闷闷不乐的模样,他就知道娘俩儿肯定又双叒叕拌嘴了。 “又怎么了?”背着女儿,陶世群悄悄地问正在煮饺子的赵兰芝。 “没什么。”赵兰芝觉得还是不要告诉陶世群实情,“你闺女懒呗,和你一模一样,一到干活的时候,就没影儿了。” 陶世群:“……。” 老子真傻,就不该这个时候往她跟前凑,平白惹了一身骚! 一连两天,陶桃都在和赵兰芝冷战。 尽管她好几次想跟赵兰芝说话,但心里的那点小骄傲又让她放不下面子。 傍晚一家三口人正在天井里吃晚饭,钉在墙上的广播喇叭准时响起了“东方红”旋律。 早在60年代,曲成就实现了户户通广播喇叭。 普通的喇叭发声需要用电,但那时候电力紧张,绝大部分农村都没有通电,所以就出现了一种压电扬声器。 这种扬声器不需要磁铁、线圈等部件,只需要用一块特殊材料薄片和一张纸盆就可以了。 当讯号沿着线路输送过来后,不需电力驱动音圈振动,电讯号就能利用压电效应带动薄片振动,从而推动空气发出声响。 即使在有线广播线路比较长,电压比较低的情况下,这种喇叭仍可以传送比较清晰的声音,这对普及农村的广播事业具有重大意义。 至于农村“大喇叭”,那还要再等个十几年甚至二十年才会普及,因为大喇叭是需要电的,只有农村通电后,才能使用。 这种有线广播喇叭里的声音是由各县广播站统一播送的,各乡镇设一个扩音转播站,相当于电力输送的变电站,起到将衰减的广播信号放大的作用,这样传播入户的声音都是响亮而又清晰的。 广播内容很杂,必备节目是转播中广台新闻,还有一些娱乐节目,比如戏曲、相声、评书、广播剧、歌曲,以及农业科普节目。 每天早中晚各播一次,每次开播前都会播放“东方红”。 每次两到三个小时不等,风雨不辍,从不间断。 每天收听广播成为农村老百姓的一种习惯,而且由于手表、闹钟还是稀罕物,久而久之,村民们都把“小喇叭”当成报时工具了。 早上喇叭里“东方红”旋律响起的时候,父母就会催着孩子去上学。 中午喇叭里“东方红”旋律响起的时候,就到了下课时间。 晚上喇叭里“东方红”旋律响起的时候,就会有村民对还在疯玩的小朋友说:喇叭都响了,还不赶紧滚回家吃饭去! 广播小喇叭结构简单,也不贵,一般都将这种喇叭往自家堂屋的墙壁上一挂了事。 讲究一些的家庭会专门做一只涂了油漆的小木箱子,在木箱正面开一个圆孔,并在孔的里面上蒙上花布。 然后把喇叭装进去往墙壁上一挂,摇身一变就成了一只既有装饰效果又实用的“高档音响”了。 第23章 夫唱妇随 陶桃家的小喇叭就属于后者,挂在堂屋的墙上,即便使用二十多年了,声音还是挺清晰的,坐在院子里都能听到。 等再过几年,村村通电、电视普及后,这些大大小小的喇叭就沦落成为村委会通知开会、交公粮的工具了。 不过,至少现在这些广播喇叭还是挺火的,几乎成了老百姓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曲成广播站每天晚上六点半都会播放十分钟左右的戏曲节目,有京剧、吕剧、黄梅戏、昆曲等等。 今天播放的恰好是陶世群最喜欢的京剧,他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哼着,别提多惬意了。 京剧节目结束后是广告时间。 其实这年头的广告很简单,基本上就是念念产品名字、厂家地址,最多再提几句产品的特色,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 不过,陶世群发现今天居然不播广告了,而是改成了什么“健康访谈”节目。 陶桃本来正在嚼馒头,听到喇叭里传来“熟悉”的声音,顿时惊慌失色,以至于馒头堵在嗓子眼里,呛得她连连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赵兰芝数落道:“姑娘家家的就不能慢点吃?咱们家没人跟你抢饭吃!” 陶桃心里发虚,不仅不敢跟赵兰芝拌嘴,甚至都不敢抬头,恨不得把脑袋塞到桌子底下。 “酸枣入药始见汉代的《神农本草经》,并列为药上品,是最早入药的两百多中植物之一。 据《神农本草经》记载,酸枣实,疗烦心不得眠,脐上下痛,血转入泄,虚汗烦渴,补中,益肝气,坚筋骨,助阴气,令人肥健。 什么意思呢?这是说酸枣……。” 听了一会儿,陶世群微微颔首道:“这个叫刘洪斌的中医专家还是有点真本事的,《神农本草经》里面的东西信手拈来,讲解得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赵兰芝呸了一声:“这哪找来的专家?什么都敢讲,真不要脸!” “咳咳咳……。”陶桃想笑又不敢笑,差点没憋住。 赵兰芝瞪了陶桃一眼,继续骂道:“还有这个主持人,姑娘家家的什么都敢说,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陶桃:“……。” 幸亏当时在自己坚持下,丁志远把那几句话给改了,否则将来若是让赵兰芝知道那个不要脸的女主持人就是她的闺女…… 咦,这画面不敢想象! “刘洪斌老师,您刚才介绍了酸枣对心脑血管硬化、高血压、坏血病等疾病都有不错地疗效,那么除此之外,酸枣还有没有其他功效?” “当然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主持人,你是女同志,我想你也爱美?” “这……,如果说没有,那肯定是假话。刘老师,难道酸枣还有美容的功效?” “主持人,你猜得很对。酸枣果肉中,含有丰富的果胶物质,其含量远远超过其他水果。” “不好意思,刘老师,打断一下,果胶是什么?您能科普一下吗?” “果胶其实是多种不同的聚合物的总称……。 果胶对人体有一定的解毒作用,对加速排除体内的一些有害物质,比如汞等重金属是有益的。 此外,果胶还能增强皮肤的弹性,美容抗皱,使皮肤红润更加有光泽。” “刘老师,听你这么说,我都迫不及待地想买一大堆酸枣吃了。” “哈哈,主持人先别急着买酸枣,任何东西吃多了也不好。 酸枣本身对胃有一定的刺激,少量吃酸枣影响并不是很大,可以促进胃酸的分泌,有助于促进消化。 但是如果本身脾胃虚寒,吃酸枣可能会造成胃酸分泌更多,从而引起胃部疾病,例如胃炎、胃溃疡等。 所以,我在这里给收音机前的广大听众朋友一个忠告,无论吃什么,还是适量为宜。” “幸亏刘老师及时提醒,我常年胃不太好,容易泛酸水。 刘老师,我这样的是不是就跟酸枣无缘了?” “也不尽然。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尤其是随着植物萃取技术的快速进步,现在已经能将植物细胞中的精华物质,高效地分离提取出来。 说的通俗点,就是以后可以不吃酸枣,也能获取酸枣中的营养成分。” “哦?是吗?刘老师能不能详细介绍一下这方面的知识? 我想收音机前的广大听众朋友,肯定也很感兴趣。” “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主持人,你以前喝过中药没?” “不仅喝过,还自己熬过中药。” “熬制其实也是一种萃取方法,由于中药材的化学成分十分复杂,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化学成分对治疗疾病没有作用。 但熬制中药的时候,会将药材中对治疗疾病没用的化学成分一起提取出来。 而植物萃取分离技术,却可以通过一定的技术手段,只提取中药材中的有效成分。” “刘老师,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现在的科学技术真的是越来越发达了。” “是这样的,所以中医学也要与时俱进,利用现代科技来发展壮大自己。” “听刘老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好了,我们言归正传,继续今天的主题,酸枣。 刘老师,我这种胃不好的人,如果想补充酸枣的营养成分,您有什么好的建议?” “这就很多了。比如酸枣粉冲剂,每天用热水冲泡一杯足够了。 还有从酸枣果肉中提取的酸枣汁饮品,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酸枣汁饮品?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更没喝过,不过感觉应该很好喝。” “其实酸枣汁饮品种类很多,比如浓缩酸枣汁,这个最为常见。 还有为了增加口感和趣味,把酸枣汁做成饮料甚至可乐的。” “还有酸枣汁可乐?” “我记得好像有一款酸枣汁汽水,叫非常可乐,名字很好记,非同寻常,开口常乐。” “非常可乐,嗯,正如刘老师所说,这个名字确实挺好记的。 不行,听刘老师说的,我都迫不及待地想喝上一口了。” “非常可乐,非同寻常,主持人,可不要贪喝啊!” “访谈节目”到这里就结束了,陶桃一个字不落地听完,此时此刻,她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词来。 夫唱妇随…… 哎呀,呸呸呸,羞不羞啊! 第24章 来大活儿了 按照以往的习惯,陶世群吃完饭就出去遛弯了,然而今天他却依旧坐在饭桌前听得津津有味。 当他听到“非常可乐,非同寻常”时,猛地一拍大腿,大笑道:“原来是个广告啊!” “啥?”赵兰芝一脸困惑,“你说这是广告?” 陶世群瞥了赵兰芝一眼,脸上露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表情:“前面都是在铺垫,最后这句不要贪喝,终于露马脚了,不过这个马脚漏的一点都不突兀。 好家伙,这个广告打的,有点意思哈,呵呵,这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 陶桃低着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两个肩膀抖啊抖。 赵兰芝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道:“桃子,明儿你去买两瓶这个……,嗯,非常可乐。” 陶桃心里一紧,以为赵兰芝发现了什么,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妈,我都多大了,不喝这玩意儿!” 赵兰芝道:“刚才那个刘大专家不是说了嘛,酸枣能增强大脑活力,你马上要上高三了,给你补补脑子。” 陶桃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喝可乐补脑子,亏你想得出来! 陶世群大手一挥道:“两瓶哪够?买一打,桃子你多喝点。” 陶桃:“……。” 爸,你是人民教师嗳,怎么也跟妈一样,信了丁志远的鬼话! …… 廖富贵蹲在作坊门口的树荫下,望着作坊里热火朝天的场面,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按理说作坊是他的,他才是作坊的主人,但现在他已经没心思管了,索性将生产扔给丁志远,当起了甩手掌柜。 唉! 抽了口烟,重重地叹了口气。 之前合作好好的那些经销商兄弟们,这次却一点面子都不给,寥寥几个也只是抹不开面子,进了几打汽水随便意思意思。 用着你的时候,你是我的廖兄弟。 你没用的时候,你不配当我兄弟。 唉,人心不古啊! 他这边是彻底没法子了,现在就看丁志远那边了。 今天已经是他跟丁志远约定回款的第六天了,明天就是第七天了。 这几天丁志远那边虽然零零星星地回了一点款,但跟巨大的投入相比,连零头都算不上。 到目前为止,他在汽水这个项目上,陆陆续续投入了将近3万块钱,把这些年辛辛苦苦卖酒赚的钱全砸了进去。 所有的投入中,大头是汽水瓶子的成本。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天被丁志远一阵忽悠,他又一口气进了5万个汽水瓶,花了他足足一万五千块钱。 前前后后他一共买了将近8万多个瓶子,这些天一共卖出去……,不,送出去一万五千多瓶。 昨天和今天一共生产了4万瓶,还剩3万个空瓶子。 他现在手头上只剩下不到500块钱,如果再回不了款,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老天爷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打死都不会干汽水。 可是木已成舟,瓶子运回来了,货款也付了,汽水也灌了,后悔都来不及了。 造孽啊! 都怪丁老弟,呸,姓丁的小瘪犊子不配当我兄弟! 老子要是赔光了家底,非拉你这个大学生垫背不可! 抬头看看太阳,再有一个多钟头就要落山了。 想到自己的处境,他忍不住又点了根烟,刚甩掉火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远儿,远儿,来大买卖了!” 廖富贵抠了抠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再次听到“大买卖”几个字,他像一根压缩到极限的弹簧,刷的一声就蹦了起来。 看到彪子一边拉着板车跑,一边大喊,廖富贵立刻迎了上去,走近后一把抓住彪子的胳膊,质问道:“彪子,到底怎么回事?” 彪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八……,八千五……,五百瓶,我那两个乡要八千五百瓶,非常可乐,他们点名要非常可乐!” “多少?”廖富贵激动得声音都变了,“你再说一遍多少?” 彪子放下板车,抹了把脸上的汗,咧着嘴笑道:“八千五!” 廖富贵脑袋嗡的一声,下一刻眼圈就红了。 天见可怜,熬了这么久,老子终于熬出头了! 八千五百瓶,绝对的大单子! 廖富贵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仰天大笑:“哈哈……!” 彪子也跟着笑起来,八千五百瓶的提成就有八十五块钱,不枉他这些天整天就着咸菜疙瘩啃冷馒头了。 不过他只高兴了一会儿,连忙又道:“廖叔,咱们的汽水还没有商标纸,得赶紧贴上,人家点名要非常可乐。” “丁老弟,丁老弟,我的丁老弟!”廖富贵转身就往作坊跑去,“来大活儿了,大买卖!” 作坊里有点吵,丁志远还不知道彪子回来了,看到廖富贵拖着肥胖的身躯冲到面前,吓得赶紧闪到一边。 “老廖,咋了这是?让母狗撵了啊?啥大买卖?” “丁老弟。”廖富贵胖脸上堆满了笑容,表情要多谄媚就多谄媚,“彪子负责的那两个乡,下了八千五百瓶的大单子。老弟,老哥我真是服了你了!” “就这点事儿把你高兴成这样?”丁志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哼了哼道:“也不知道谁整天追着我屁股要钱。” 廖富贵连忙陪笑道:“丁老弟,丁老弟,老哥错怪你了,找个时间老哥请你喝酒赔罪!” “算了算了。”丁志远撇撇嘴,“我这人心软,从来不记仇。彪子呢?” “在外面歇着,我叫他进来?” “不用了,我正好出去凉快凉快,在里面热成狗了。” 廖富贵小跑着追在后面道:“丁老弟,彪子说人家点名要非常可乐,咱们的汽水还没商标纸……。” 丁志远猛地停下脚步,斜眼看着他:“我好几天前就把商标纸的样稿给你了,你没印?” 廖富贵讪笑了两声,眼神闪烁道:“丁老弟,那个什么,我忘了。” 丁志远好不容易压下给他一拳的冲动,冷声道:“你还在这干什么,赶紧去印啊!” 廖富贵自知理亏,连连点头:“哎哎哎,我这就去,这就去。” 第25章 做人讲究 “特么的,这个死胖子!”丁志远望着廖富贵小跑着离去,恨恨地骂了一句,转身看到彪子,立刻满面春风道:“彪子,这次你立大功了!” 别看他刚才在廖富贵面前表现得很淡定,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实际上他底气并不足,一点不比廖富贵轻松。 尽管当初他和廖富贵约定汽水原液的钱三天一结,但汽水卖不出去,他也没脸提钱的事儿。 如果销路还是打不开,廖富贵赔掉裤衩,而他不仅一分钱拿不到,甚至很有可能被老廖拿着菜刀满大街追砍。 这画面,光想想就蛋疼…… 彪子谦虚道:“我也没干什么,主要还是广播台的广告好。 远儿,你是不知道,广告播出的第二天,好多小卖部的汽水都卖疯了!” “瞎猫碰着死耗子,没什么,没什么。”丁志远矜持地笑笑,“对了,你那两个乡都跑完了?” “昨天晚上就全部跑完了。”彪子喜滋滋道,“我寻思着今天和明天把这两个乡再过一遍,看看汽水卖的怎么样。 没想到今天早上刚走进第一家小卖部,老板就拉着我催货。 对了,这是他们下的单子,我都写在上面了。” 丁志远接过彪子的小本子,尽管铅笔字像狗刨似的,但一笔一划清清楚楚。 有的人聪明能力也很强,却眼高手低、好高骛远,这种人不仅上限不会太高,而且下限会很低。 有的人没那么聪明,能力也平平无奇,但做事认真,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这种人上限或许不高,不过下限却比上面那种“聪明人”高得多。 彪子显然是后者,文化水平不高,人也有点憨,看起来不怎么聪明。 但就凭他就着咸菜疙瘩啃冷馒头的拼劲儿,凭他主动回访客户的积极性,丁志远觉得彪子赚钱是应该的,不赚钱才是不正常的。 丁志远正仔细向彪子了解三山、北口两个乡的销售情况,没想到从县城赶回来的李卫东也带来了好消息,一个整整两万瓶的大单。 还没等丁志远把李卫东的好消息消化完,又来了两个单子。 这两个单子虽然都不大,一个只有三千八百瓶,一个四千五百瓶,但蚊子腿再小也是块肉。 俗话说的好,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派出去的15个人全都回来了,而且贼不走空,个个都拿到了订单。 尽管乡镇的订单没法跟县城的比,但少则三四千瓶,多则七八千瓶,15个订单加起来将近7万瓶。 再算上县城的2万瓶,9万瓶! 今天之前,廖富贵发愁没有订单,现在订单终于来了,他高兴之余,又开始发愁。 下午他在镇上的印刷厂印了两万张商标纸,现在看来还差得远,所以商标纸还要加印至少七万张。 汽水瓶子也不够,粗略一盘算,还要再进2万个才行。 最让他头疼的是运输,因为客户都是零散的小卖部,不仅位置分散,而且每家要的不多,所以让他们自己上门提货,恐怕不现实。 只能送货上门,但送货上门不得多花一份运费钱? 其实这些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在付完印刷费后,他没钱了。 “这商标纸印的不错啊,居然还是彩色的。”丁志远把玩着廖富贵带回来的商标样纸,“咱们镇上的印刷厂有这么厉害吗?” 廖富贵摇头道:“咱们镇印刷厂只能印黑白的,我找的是后邮印刷厂,他们以前是专门印票子的,技术好着呢。” 老廖说的票子不是钱,而是粮票、布票之类的票证。 票证分不同等级,以最常见的粮票为例,有全国通用的,也有各省、市、县的,甚至一些工厂、学校、机关单位也有自己的粮票。 随着票证使用量逐渐减小,这些专门印票证的印刷厂也开始接外面的活儿。 “难怪呢。”丁志远了然地点点头,“不行,咱们的汽水得提价,不提价对不起这么好的商标纸。” 廖富贵不动声色问道:“提多少?” 丁志远想了想道:“批发价一毛五,零售价两毛钱,你觉得怎样?” “比别的汽水贵五分钱啊,能行吗?”廖富贵心里着实没底,别看只提价了五分钱,但相对于原批发价来说,整整提价了50。 要知道,他现在每卖出一瓶汽水,纯利润也就两分出头! 能多赚五分钱自然好,可就怕别人嫌贵不买。 丁志远这次没有打包票,斟酌道:“老廖,我定这个价是有依据的。 首先,我们卖的不是汽水,而是可乐,可乐本来就应该比汽水贵嘛。 其次,现在市面上只有非常可乐一种酸枣口味的汽水,妥妥的卖方市场。 而且从今天反馈的订单来看,咱们的汽水不愁卖,适当提高出厂价,影响不大。 最后,我们负责送货上门,这运输费自然不能我们出。” “那就提!”廖富贵现在对丁志远是彻底服气了,既然丁老弟说能行,那就肯定行。 丁志远挑挑眉:“不过……。” 廖富贵一看他的表情,秒懂:“二一添作五,丁老弟要是不满意,我再让点?” 丁志远满意地笑道:“还是老廖懂我,不过二一添作五就算了,我二你三,毕竟你还要负责运输。” 廖富贵眼睛都笑没了,竖起大拇指道:“丁老弟,讲究!” 他这话可是发自肺腑,绝不是拍丁志远马屁。 本来按照分工,生产、销售都归他负责,丁志远只拿原液的钱。 结果丁志远不仅一个人就把销售渠道给建起来了,而且给业务员的提成和电台广告费,他也出一半的钱。 单就这一点,丁老弟一点都不像是个十七岁的人,能干不说,还特么的相当厚道! 这次提价五分钱,即便丁老弟拿大头,他也心甘情愿,绝无二话。 但丁老弟却只拿两分钱,把大头留给了自己。 真特么的讲究! 老子慧眼识珠啊! 分完了赃,两人又商量了扩大生产的细节。 都不用丁志远再灌心灵鸡汤,廖富贵像是打了鸡血似的,连夜准备起来。 第26章 一切向好 廖富贵从作坊里出来后,先跑到印刷厂老板家里,把老板从媳妇儿的被窝里拽出来,让他通宵加班印商标纸。 从印刷厂出来后,他连夜又把镇上跑拖拉机运输的人找了一遍,敲定明天替他去送货。 汽水瓶也不够,不过坚持一天还是能办到的,明天再去玻璃厂。 而且明天他就有钱了,一瓶汽水批发价一毛五,加上瓶子押金八分钱,一瓶汽水就能回款两毛三。 两万个汽水瓶子也就六七千块钱,明天的回款足够应付了。 再说了,他现在有底气了,钱不够大不了先赊账,老子有的是钱! 廖富贵连夜到处跑的时候,丁志远也没闲着。 明天必须生产至少3万瓶汽水,才能将将满足订单需求。 3万瓶汽水需要250升酸枣汁原液,丁志远还从来没一次性制备这么多原液,不免有些压力山大。 酿酒的大锅,一次性最多能提取50升的酸枣汁原液,但每次需要四个多小时,就算是晚上不睡觉了,也来不及。 好在丁志远别的不多,就是亲戚多。 除了小姨嫁到外地帮不上忙,以及还没成家的李卫东外,姥爷、大舅、二舅、三舅,再加上丁家,正好有5口蒸酒的大锅。 丁家的院子里,5口大锅排成一溜,全家十几个人齐上阵,从晚上十一点多,一直干到凌晨四点才结束。 接下来的日子,丁志远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人都瘦了一圈。 不过随着电台广告的持续轰炸,非常可乐的订单像雪花般涌来,看着到手的一沓沓大团结,丁志远痛并快乐着。 廖富贵的小作坊一天二十四小时满负荷生产都赶不上订单的增速。 于是,他大手一挥,又增添了两台灌装机。 三台灌装机一天将近七万瓶的产量,生产出来多少,就能卖出去多少。 这种状态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到了月底,订单稳定下来,每天的销售量在6-7万瓶之间。 丁志远知道,开拓周边县城市场的时机到了。 时间就是金钱,他打算今天晚上就把那15个乌合之众召集起来,重新分配任务,明天就让他们去周边县城跑市场。 开会之前,得先把那15个人的销售情况统计一下,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拿着笔记本来到作坊门口的大树下,找了块石头刚坐下,连写带画加心算,不到十分钟就统计完了。 仔细看了一遍各人的销售数据,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彪子在过去的一个星期,竟然卖出了五万多瓶,排在第一。 不过,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因为这些人中,彪子最拼,也最能吃苦。 再加上三山和北口两个乡镇靠海,老百姓比较有钱,消费能力比较高。 晚上开会的时候,丁志远宣布彪子销量第一,果然引起了一阵骚动。 大家都不相信平时闷不吭声的彪子,竟然拿了销冠! “我那天晚上说过,谁干的最好,就让谁负责一个县的市场。 彪子,从明天开始,你就负责罗峰的市场。” 彪子激动得满脸通红,拍着胸脯道:“远儿,你放心,俺一定好好干!” 看到剩下的人都有些精神萎靡,丁志远决定给他们点奔头。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以目前曲成市场的情况看,我觉得步子可以迈得再大一点。 今天是7月31号,一个星期后再比一次,这次我拿出长广、常阳两个县的市场,前两名一人一个。” 听到丁志远的承诺,大家原本失落的情绪一扫而空。 销量暂时领先的,摩拳擦掌,准备追随彪子的步伐,大干一场。 销量暂时落后的,也不气馁,还有一个星期呢,一切都有可能。 时间很快来到了8月中旬。 彪子在罗峰县干得风生水起,尤其当罗峰广播站广告播出后,罗峰县的订单纷至沓来。 长广、常阳两个县的市场被李昭力、李昭斌两个堂兄弟瓜分,经过一个星期的市场开拓,现在两个县每天能贡献6万瓶左右的销量。 观阳、壮武两个县也有了主,因为昨天刚定下来,市场前景如何还有待观察。 不过,丁志远觉得这两个县或许比不上曲成,但超过长广、常阳两县问题不大。 按照这个估计,那么到8月底,6个县的日销量将超过25万瓶。 为了应对越来越多的订单,廖富贵又添置了三台灌装机。 六台机器满负荷运转,一天能生产15万瓶汽水,也就刚刚能满足曲成、罗峰、长广、常阳四县的订单需求。 所以,廖富贵已经联系好了厂家,下个星期再进一批灌装机。 现在生产和销售都已经步入正轨,丁志远开始闲下来,每天检查完卫生后,就找个地方躲清闲了。 廖富贵背着手在作坊里巡查了一圈,特意在洗瓶子的火碱水池旁边站了十来分钟,没发现这些人偷奸耍滑,他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开。 看到丁志远坐在树荫下看报纸,隔着老远,廖富贵未语先笑:“丁老弟,看报纸呢?有什么大新闻没?” “歌舞升平,群众们情绪稳定,一切向好。”丁志远抬了抬眼皮,“你不去监督刷瓶子,上我这干什么?” 前天他发现刷瓶子的工人应付差事,按照规定应该先用热火碱水将瓶子浸泡一段时间,然后再用清水冲洗晾干。 结果那几个老娘们儿只是把瓶子在热火碱水里涮一遍,前后不到两秒钟就拿出来了。 丁志远本来就对生产卫生环境不满意,但条件有限,也只能暂时将就着。 但这几个老娘们儿如此敷衍了事,可把他给气坏了。 转身就找到廖富贵,让他把那几个刷瓶子的老娘们开了。 廖富贵跟那几个老娘们都是乡里乡亲,其中一个还是他的亲戚,他好说歹说才把丁志远给稳住。 回头把那几个老娘们儿骂了个狗血淋头,扣了10块钱的工资。 他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没想到丁志远还惦记着呢。 第27章 退意 “丁老弟,你这人就是太较真了。”廖富贵有些无奈道,“训也训了,罚也罚了,意思意思就得了。” 丁志远冷笑道:“老廖,你的作坊为什么关门歇业,你心里没点数吗?你是不是还想再来一次?” 廖富贵连忙举手投降:“丁老弟,丁老弟,我错了,我错了! 刚才我在水池边看着她们刷瓶子,没有一个不按你的要求做的。” “你看着办。”丁志远叹了口气,“反正过两天我就去金陵上学了,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上周日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跟上辈子没有任何变化,金陵大学大地海洋科学系地理信息与地图学专业。 学校要求9月2号之前报到,他打算月底就走,在走之前还要办一些手续,虽然都是些琐碎小事,但比较牵扯精力。 丁志远之所以跟廖富贵合伙做生意,目的很简单,只是想搞点小钱钱。 除了帮李春梅把债还掉外,再给自己留点零花钱。 从7月中旬到现在,正好一个月的时间,他不仅完成了既定目标,而且还远超预计。 很多人都会陷入一个误区,以为80年代的农村很穷,农民很穷。 其实不然。 说80年代的农村穷、农民穷,这话确实没错,主要看跟谁比。 跟城市、城里人横向比,70多年来,农村和农民一直都很穷。 但如果只是纵向对比,80年代的后5年,可以说是70年多年来,农民最幸福的时期之一。 80年代中后期的农村,由于粮食充足,养殖、手工、采集、运输、加工等农副业蓬勃发展。 再加上集体企业、乡镇企业的兴起,绝大部分农民在吃饱肚子之余,手头还能剩点零花钱。 之所以说这个时期的农民幸福,不是说农民地位高、有尊严——纵观几千年历史,农民向来是地位最低、最没尊严的一个群体。 在古代,士农工商,农一直是名义上的第二,实际上却是倒数第一。 现在呢,城里人嘴上喊着农民爷爷、农民伯伯,实际上打心眼里压根就瞧不起农村泥腿子。 如果他们瞧得起农民,为什么不主动去农村当农民呢? 也不是因为农民能吃饱肚子,手头有零花钱。 而是因为他们眼里有光,心里有盼头。 他们满怀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和期盼,觉得只要自己勤快点,多干点,日子就会越来越好。 无论是什么人,只要对未来有信心,那么他就有幸福感和安全感。 农民有安全感,手头还有点闲钱,自然就有能力消费,也愿意消费。 相反,如果农民对未来没有任何信心,没有一丝安全感,他们只会死死地捂着自己的钱包,一分钱都不敢花。 因此,这个时期的农村小商品经济是极为活跃的。 别人不清楚这些,丁志远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实在太清楚了。 在汽水销售上,丁志远敢用“以农村包围城市”的策略,其信心正是来源于此。 事实也证明,丁志远的策略是完全正确的。 一个月,六个县,二百五十万瓶汽水。 丁志远光卖原液就收入了11万多块钱,再加上提价后的分润5万块钱,足足16万将近17万。 当然,这是总收入,还需要扣掉各项成本。 由于生产规模的扩大,原液成本被摊薄到了每瓶一分八厘。 销售员的提成每瓶一分钱,他和廖富贵对半出,也就是五厘。 广告费每家广播站每次20块钱,早中晚各一次,一天60块钱,6个县一个月也才一万出头,也是两人对半出,只能算是零头。 每瓶再给李卫东一厘的提成,这个钱是他自己一个人出。 这些成本加起来一共6万出头,毛利差不多10万。 给了李春梅两万,一部分让她用来还债,另一部分让她分给姥爷、舅舅他们。 至于分多少,丁志远这个晚辈就不管了。 他现在手头还有8万块钱,接下来的半个月汽水销量只会更大,收入也更多。 运气好的话,他月底就能带着20万下江南了! 他很知足了! 至于将来廖富贵赚多赚少,他压根就不关心,就算廖富贵赚一百万、一千万甚至一个亿,他也不会眼红。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既然目标达成了,那他就选择躺平。 每天吃吃喝喝,看看报纸,如果不是陶桃高三提前开学走了,他会更惬意。 “别呀!”一听丁志远似乎萌生退意,廖富贵顿时急了,“丁老弟,你上大学是大事,我老廖肯定不能拦着,但你去上大学跟咱俩合伙做生意不冲突啊!” 丁志远好笑道:“我人都不在这了,也出不了力,不能吃干饭?” 廖富贵连忙道:“丁老弟,正好我有件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 “你要配方是?”廖富贵一撅屁股,丁志远就知道他想拉什么颜色的屎。 廖富贵摆摆手道:“不是不是,丁老弟,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有屁快放。” “丁老弟,咱们说是合伙干,其实怎么回事你我都清楚。 你看咱们这段时间合作得挺好的,我想不如咱们来个真正的合作。 钱你一分不用出,我给你两成的干股,至于配方……。 你要是想拿来入股那就算两成,不拿也没关系,还是跟现在一样。” “老廖啊老廖。”丁志远苦笑,“如果我不答应呢?” 廖富贵心里咯噔一下,怕什么来什么。 如果一个月前,他是看在丁志远是准大学生的份上,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才决定尝试跟他合作,那么现在他就是哭着喊着求着也要跟丁志远合作。 谁让人家本事大呢? 从无到有研究出酸枣汽水配方和生产工艺。 组建销售队伍,铺设销售渠道。 别出心裁打广告,让非常可乐一炮而红。 至于考上金陵大学,在廖富贵眼里,反而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大学生咋了,上大学还不是为了赚钱养家? 人家丁老弟还没上大学,一个月就赚了十来万块钱。 就算是清华北大的大学生,也没这个本事! 第28章 把你留下来就行了 最让廖富贵服气的是人家的手段,好像什么事儿人家都能料到,什么事儿都难不住人家。 当他束手无策,只知道唉声叹气时,人家气定神闲,挥洒自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 要知道,人家今年才17岁啊! 廖富贵有自知之明,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再怎么努力也及不上丁志远。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跟着本事大的人混? 虽然丁志远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但赚钱嘛,不寒碜! 妾有意,郎不知道有没有情,这正是他最担心的,但怕什么就真的来什么。 “丁老弟,你要是觉得份子少,还可以再加,都有的谈。 要不这样,你直接说个数,这样咱俩都省事儿。” 丁志远摆摆手道:“不是股份的事情。” 廖富贵不解道:“那为什么啊?” 丁志远不置可否道:“配方呢,我可以送给你,算是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反正生产销售都走上正轨了,有我没我都一样。” 廖富贵根本不信这个解释,追问道:“丁老弟,你能不能给个实话? 要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改还不成? 只要你别不要我了……。” “打住打住!”丁志远看着廖富贵怨妇般的表情,只觉得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个死变态,离我远点!” 廖富贵委屈道:“丁老弟,我哪变态了,我很正经的好不好! 我知道,我泥腿子一个,没什么文化,不配跟你称兄道弟……。” 丁志远听他越说越离谱,赶紧打断道:“老廖,别跟我来这套,欺负我心软是不?” 廖富贵连忙赔笑:“丁老弟,你就是我见过心地最善良的人,救我于水火之中。 我是打心眼里感激你啊,如果没有你,哪有我廖富贵的今天?” 丁志远翻了个大白眼,无奈道:“老廖,不是我不想留下来,而是……,怎么说呢?不敢留下来。” “为什么?”廖富贵奇怪道,随即怒骂道:“是不是有人眼红你,想搞你?” “哪跟哪儿?没有的事儿!”丁志远哭笑不得,“老廖,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 廖富贵先是愣了愣,马上点头道:“你尽管问,我保证老老实实回答。” 丁志远抬头望着对面的酿酒作坊,问道:“这是你起家的地方,你有没有想过这座酿酒作坊未来会是什么样?” 廖富贵摇了摇头,一脸茫然道:“没想过这事儿。” 丁志远又问:“对于汽水这个项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个老子想过! “再添置几台灌装机,扩大生产规模,争取先把咱们东海市场占领了,然后卖遍全省,最后走向全国!” “志向远大!”丁志远竖起大拇指笑了笑,继续问:“为了实现这个远大目标,你觉得你该怎么做?” 廖富贵嘿嘿一笑,两只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这还不简单,把你留下来就行了。” 丁志远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笑骂道:“你特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那当然!”廖富贵得意洋洋得摆了摆大脑袋,“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只要有你在,不,只要跟着你,我这座作坊就算被一把火烧没了,也能东山再起! 丁老弟,我就是这么有信心,真的!” 丁志远眯了眯眼睛:“真的?” 廖富贵用力点头:“真的,比针还真!” 丁志远沉默了几秒钟,吐了口浊气道:“如果你真信得过我,那就要听我的,我说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能做到吗?” 廖富贵又惊又喜,激动道:“丁老弟,只要你能留下来,就算你叫我吃屎我也没二话!” 丁志远指了指土路上的牛粪道:“看起来挺新鲜的,你去尝尝。” 廖富贵爬起来就奔向牛粪,丁志远见状连忙拉住他,无语道:“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当真!”廖富贵语气幽幽道,“吃一坨牛粪换你留下来,值!” “我真是服了你了!”丁志远又好笑又好气,“行了,坐下聊。” 廖富贵不顾地上脏,赶紧盘腿坐在丁志远面前,“丁老弟,你尽管吩咐,我绝无二话!” “第一……。”丁志远竖起右手食指,“不要再添置灌装机了,更不要扩大生产规模。” 廖富贵眉头一皱,问道:“可如果这样,汽水就不够卖了啊。” 丁志远摇摇头道:“今天已经是8月16号了,汽水销售旺季马上就要结束,我估计到10月份日销量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 “行,听你的!” “第二,10月份销量下来后,停产改造。” 廖富贵疑惑道:“停产改造?改造啥?” 丁志远哼了一声:“改造啥?改造作坊!以后你还想酿酒?” “这……。”廖富贵犹豫了几秒钟,猛地摇头:“特娘的,卖酒哪有卖汽水来钱快,不卖了!” 丁志远笑道:“既然不酿酒了,那就把作坊好好改造一下,尤其是卫生环境。 我不要求你一尘不染,但至少不能有卫生死角。” 廖富贵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丁志远面无表情道:“老廖,丑话说在前头,年底我回来肯定来检查。 你也别搞什么突击应付,我走了,李卫东会留下来,我隔三岔五就给他打电话。 要是让我知道你糊弄我,呵呵……。” 廖富贵讪笑道:“不会,不会,你放心好了。” “第三,趁着秋天大量收购酸枣,再搞一个酸枣加工厂,规模不用太大。 加工厂主要生产两种东西,酸枣粉和酸枣仁粉,特别是酸枣仁粉,接下来有大用。” 廖富贵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连忙问:“丁老弟,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好主意?” “是有点想法。”丁志远点点头,“如果好好运作的话,前景不比汽水差,而且不像汽水有季节限制,销量会比较稳定。” “到底啥东西?”廖富贵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扑过去把丁志远的脑壳子掰开。 第29章 错误 丁志远老神在在道:“你急什么?先把我交代的这几件事情干好了。 干不好,别说新产品了,我立刻跟你分道扬镳。” “好好好,我不问了!”廖富贵可怜巴巴地看着丁志远,“不过你好歹告诉我,什么时候干?我好提前准备。” 丁志远摇头道:“现在还说不准,等我到了学校再说。” 廖富贵啥也没问出来,别提多郁闷了,不过以他对丁志远的了解,这次绝对是大生意。 既然是大生意,那自己还是别胡思乱想了,先把丁老弟交代的事情干好了。 否则,万一丁老弟发飙,不带自己玩了,哭都没地方哭! 看天色不早了,丁志远起身拍了拍屁股道:“走了。” 廖富贵连忙道:“晚上请你吃饭,喝羊肉汤。” 丁志远道:“明儿,今天我娘请客。” “请客?” “考上大学了,我娘非要请客,没办法。” “哦哦哦,金榜题名,肯定要大操大办了。 不对啊,丁老弟,为什么不请我?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一边去!”丁志远挥挥手道,“都是我们村的人,你去凑什么热闹?等我临走前单独请你。” 廖富贵这才开心道:“那可就这么说定了,我还没喝过大学生的酒呢!” 李卫东这段时间负责县城的市场,这个时候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丁志远不打算等他,骑着自行车先回家了。 隔着老远,就闻到了自家院子里飘来的香味儿。 老娘没有做自己最喜欢的羊肉,有点小失落,不过当看到丁志美迈着小细腿跑过来时,那点小失落顿时一扫而空。 “二哥,你回来了!”丁志美扑到丁志远身上,仰着脑袋道:“咱娘做了好多好多肉,馋死我了!” 丁志远一把将她拎上横梁,趴在她耳边小声道:“回家哥带你去偷肉吃,好不好?” 丁志美笑靥如花,使劲地点头。 她偷肉吃,李春梅会打她,但二哥带着她偷肉吃,就非常安全。 谁让二哥考上了大学呢! 院子里摆满了桌子,男人们都已经上桌了,抽着烟喝着茶瞎扯淡。 老娘们儿比较矜持,聚在一块聊天,但不时看向厨房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们的心思。 “大学生回来了!”李树棠扯着大嗓门喊道,要论谁对丁志远考上大学最得意,非他这个姥爷莫属。 李家庄的第一个大学生,还是重点大学的大学生,是他李树棠的大孙子! 这几天他可劲儿地在村里得瑟,得瑟完了还嫌不过瘾,今天去镇上赶集帮闺女置办酒席,逢人就说他孙子考上大学了。 哎呀,一想起那些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他就觉得比喝了二两小酒都舒坦。 丁志远挨个打过招呼,赶紧拉着丁志美闪人。 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丁志美屁股后面已经有不少跟屁虫。 大舅家的两个,二舅家的两个,三舅家的一个,最大的一个比丁志美大一岁,但都唯丁志美马首是瞻。 在厨房里当着李春梅和舅妈们的面,“偷”了半根猪耳朵,又夹了一大碗红烧肉,塞到小妹手上。 李春梅狠狠地瞪了丁志美一眼,却舍不得骂丁志远,埋怨道:“你就惯着她!” 丁志远笑道:“我妹嘛,我当然惯着!志美,别吃独食啊。” “知道了哥!”丁志美示威似的朝李春梅挑挑眉,然后喜滋滋地带着小伙伴们跑了。 舅妈们笑得很开心,一个劲儿地拍李春梅马屁。 “大姐,远儿考上大学,你以后就跟着他享福。” “你这话说的,大姐现在也享福,是不是大姐?” “我刚嫁过来时就听村里人说大姐有福,我还不信,现在我是真信了!” 丁志远:“……。” 撤了撤了! 今天丁志远是主角,免不了要喝点酒。 不过他实在对集市上买的白酒不放心,所以只喝了几瓶啤酒。 啤酒是曲成啤酒厂的产的,口味还不错,比后世那些八个麦芽汁浓度的水啤好喝多了。 酒席散了后,丁志远和李卫东来到村口的小河边洗澡。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两人迅速脱光光,扑通扑通扎进了水里。 酒后游泳没一会儿就累了,丁志远爬上河边的大石头,躺在上面大口喘着气。 很快李卫东也上来了,瞥了一眼丁志远,骂道:“畜生!” “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丁志远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有自信的,上辈子见识过的女人就没一个不说好的。 李卫东从衣服堆里翻出烟,扔给丁志远一根,撇撇嘴道:“我是替我将来的弟妹担心。” “滚你的!”丁志远踹了他一脚,啧啧道:“大中华啊,你特么的比我都会享受!” 他现在身家十万,也才抽红塔山,这家伙连万元户都不是,居然敢抽大中华,岂有此理! 李卫东深吸了口烟,眯着眼睛笑道:“我哪舍得买大中华,别人送的。” “别人送的?”丁志远一愣,“谁?” 李卫东嘴角勾了勾,讥诮道:“你记不记得咱俩去县城供销社被赶出来了?” 丁志远哑然失笑:“你别告诉我是供销社的人送你的。” 李卫东哼了一声道:“看我们汽水卖得好,就找上我,中午还请我吃了顿饭。” “你把他给拒了?” “干嘛拒了?我又不傻,人家赶着给我送钱,我脑子进水了才拒呢!” 丁志远很欣慰,若是一个月前,这家伙绝对能把供销社的人骂出狗脑子来,今天还不错,懂得取舍,也懂得隐忍了。 李卫东突然神秘兮兮道:“你猜供销社下了多少订单?” 丁志远翻了个白眼:“我哪知道。” 李卫东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整整20万瓶!” “多少?”丁志远惊讶地坐起来,“十万瓶?这么多?” 李卫东笑道:“你忘了,咱们县30个乡镇,这就有30个供销分社,摊到一个分社上也才六千来瓶。 多吗?一点都不多好不好!” 丁志远皱了皱眉,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不,确切地说,犯了一个错误。 第30章 威逼利诱 之前丁志远给销售员们下了死命令,不准窜货,谁敢窜货,就取消谁的销售资格。 众所周知,窜货是一种损人利己,甚至是损人不利己的行为,是销售行业的大忌。 最重要的是,窜货首先损害的是厂家的利益,也就是他丁志远的利益。 所以,他在一开始就立了规矩,谁窜货谁就滚蛋! 但智者千虑也有一失,他什么都考虑到了,却偏偏忽视了供销系统的特殊性。 供销系统是典型的金字塔架构,以一个县的供销系统为例,最常见的是两层金字塔结构。 最上面是县供销社,下面是乡镇的供销分社。 但也有三层金字塔结构的,除了县、乡两级外,有的地方还有村级供销社。 供销社的这种组织架构,必然会造成窜货。 那些销售员一旦发现自己负责的市场被供销社给渗透了,绝对要闹起来。 尤其供销社的这个大单子还是李卫东拿下的,李卫东和自己什么关系? 他们会不会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以己度人,换位思考一下,丁志远觉得自己不可能不多想。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供销社的单子不可能放弃,又要照顾销售员的利益和情绪,丁志远有点头疼,鱼与熊掌他都想要,可哪有那么容易? 造成这个问题的原因,主要是市场区域划分得太小。 一般而言,经销商的区域划分以地级城市为限,个别情况则会以县城为底线,县城以下乡镇则依靠县级经销商承担商品的流通、配送责任。 这个问题最直接的解决方式就是一个县一个经销商,这样县级供销社就成为了经销商的下线,自然就不会存在窜货的问题。 可现在一共只有六个县的市场,其中五个县各由一人单独负责,最初的15个乌合之众,还剩下10个依旧在曲成县折腾。 难道要给每个人都分配一个县? 除去曲成,还要再开拓9个县。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丁志远给掐灭了,不能为了解决一个问题而制造一个更大的问题。 15个县需要多少产能? 至少日均50万的产能! 这意味着现有的产能再扩大两倍才行。 下午他刚跟廖富贵说过维持现有产能,不再扩产,总不能转眼间打自己脸? 对于扩产,丁志远是有规划的。 他打算过两年有钱了,就找块新地皮建厂,或者将酿酒作坊推倒重建,引进自动化流水线设备,完成从游击队到正规军的转型。 既然现在不能扩产,也不能扩大市场,那么就只能从内部解决窜货的问题了。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各供销分社的销量算到属地销售员的头上。 但这样一来,销售员的利益保全了,丁志远和廖富贵也没损失,只有李卫东的利益受损。 丁志远还真不好意思对李卫东说出这话来,实在太不地道了! 唉,我还是太善良了,怎么就学不了朱厚熜的无耻嘴脸,再苦一苦老舅,骂名我来担。 要不再苦一苦亲爱的老舅? 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老舅你牺牲一个人的利益,却保全了更多的人的利益,高风亮节啊! 等大外甥我以后有钱了,我一定对老舅好,转移支付,啊不,无偿资助之类的搞起来,再给你介绍个前凸后翘大长腿的姑娘。 所以,老舅你再苦一苦,明年让你单车变摩托,大外甥我单车变桑塔纳,双赢啊! 经过一番艰难的心理建设后,丁志远面不改色道:“老舅……。” 一听丁志远破天荒的喊自己“老舅”,李卫东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前倨后恭,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果然不出所料,只听大外甥道:“依我看,你这个单子分下去得了……。” 李卫东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的亲外甥会这么说,不禁又惊又怒,瞪着眼睛道:“凭什么!那是我拿的单子,凭什么让我分下去?” 老子炎炎烈日下,腿都快跑断了,一个月才赚了不到4000块钱,老子赚点钱容易嘛? 如果放到过去,一个月,不,一年能赚4000块钱,他能幸福得晕死过去。 但凡事就怕对比,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连彪子那个憨货都成万元户了,我,李卫东,丁志远的亲舅舅,非常可乐的联合创始人,居然只是十分之四个万元户。 丢人啊! 最让他气愤的是,丁志远当时告诉自己,他们15人每人每卖出一瓶汽水,自己就有1分5厘的提成。 还用什么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来忽悠老子,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老子就这么天真地信了! 他想了三天三夜才想通,为什么15会小于1。 如果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从一年级就开始好好学习,别的都好说,数学一定要学好! “你先听我说……。”丁志远料到李卫东不愿意,但没料到他反应如此剧烈。 “不听!”李卫东连连冷笑,“上次你忽悠我,这次老子才不上你的当呢!” 丁志远:“……。” 人与人之间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真诚和信任吗? 我那是忽悠你吗? 没有! 我只是说了一个事实,每人卖出一瓶汽水,你就有1分5厘的提成,剩下的都是你自个儿脑补的嘛! 我,丁志远,以亡父之名发誓,从来没说过你一定比别人赚的多! 这口锅,我丁志远不背! 要怪只能怪你没学好线性规划……,呃,这家伙好像连线性规划是什么都不知道? 唉,太悲催了! “不听是?”丁志远遗憾地叹了口气,“本来想跟你说说接下来的大买卖,既然你不想听,那就算了。” “这种把戏对我没用,别想糊弄我,哼!”李卫东保持着充分的警惕性,不为所动。 先用话术勾起你的好奇心,再吓唬你一下,或者诱惑你一下,最后你不知不觉就跳进他挖的坑里。 他已经看透了丁志远的三板斧,打死都不会再上当! 丁志远笑眯眯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不干,我找彪子。 其实我觉得彪子这人真心不错,为人老实,踏实能干……。” 第31章 收入 李卫东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丁志远,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丁志远摊摊手道:“你又不跟我干,我只能找外人喽。” “我……。”李卫东那个郁闷啊,威胁,赤裸裸的威胁,没大没小,眼里还有我这个舅舅吗? 可他一想到彪子后来居上,骑到了自己头上,他就忍不了。 “你说,啥大买卖?” 丁志远把自己的想法简单说了一遍,李卫东听完眼睛发亮。 末了,丁志远嘱咐道:“这事儿我跟老廖提了一嘴,但没细说,你可别说漏嘴了。” 李卫东秒懂,拍着胸脯道:“我口风你还不知道?打死我都不说!” “县城的汽水你先做着,其他地方的就算了。 而且汽水销售季节波动太大,除去六、七、八三个月,其他时间都是淡季。 正好可以利用汽水销售的淡季,腾出产能来生产新产品。 到时候我让你负责曲成的市场,怎么样,对你够意思?” “这还差不多!”李卫东心满意足地笑了,“你这人做事儿还是挺讲究的,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了。” “滚!”丁志远一脚把他踹到河里。 一晃,月底了。 这两天李春梅把新做的被褥晒了一遍,打包装进尼龙袋子里,又在外面裹上一层防水布。 本来按照丁志远的意思,什么姓李都不用带,到了金陵后,有钱啥买不到? 不过他毕竟是做过父母的人,非常理解李春梅的心理。 儿行千里母担忧,她恨不得倾其所有,生怕委屈了儿子。 为了安李春梅的心,就算是一坨铁疙瘩,他也得背着。 明天要请廖富贵和兄弟们去县城吃饭,一是考上了大学自然要请客,二是为了感谢兄弟们这两个月来的辛勤付出。 什么,乌合之众? 不要瞎说,小心我告你诽谤! 我,丁志远,怎么可能跟乌合之众做兄弟呢? 不是,我怎么可能叫兄弟们乌合之众呢? 他们都是我丁志远的手足兄弟,至于什么乌合之众,没有的事儿,绝对不可能! 明天请客的地方定在县城的得月楼,这是曲成最好的饭店,将近二十个人,怎么着也要两桌,花费肯定少不了。 从枕头下摸出钥匙,打开桌柜的锁,从里面拖出一个编织袋,轻轻拉开,露出一沓沓小钱钱。 这两个月,他一共进账了差不多24万多不到25万,之前给了李春梅两万,现在手头还有22万多点。 为了携带方便,丁志远将销售款中所有的50面值的纸币都划拉到自己手里。 今年4月份,第四套人民币正式发行,不过最先发行的只有50元和5角两种面值。 100元、2元、1元、2角要到明年才发行,其他的面值还要往后。 由于刚发行没多久,市面上50元面值的人民币流通不多,攒了两个月,他也只攒了15万50面值的人民币。 一沓一百张,五千面值,十五万也才三十沓,而“大团结”却需要150沓! 剩下还有7万多就都是“大团结”了。 至于为什么不把所有的“大团结”换成携带方便的50元大钞,因为他不敢去银行啊! 在这个万元户都是稀罕物的年代,他若是拎着一麻袋“大团结”去银行兑换,转身就得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 连罪名都能想到——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 当然了,这个罪名他还没资格领,但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他拿出一沓“大团结”放到枕头边,准备明天带在身上。 看着编织袋里的小钱钱,丁志远左右为难,是把所有的钱都带去金陵呢,还是只带一部分? 最后,他决定只带50面值的那15万,剩下的“大团结”都留在家里。 30沓也就6斤来重,装进手提包里,再塞进去几本书,从外面根本就看不出来里面装了15万的巨款。 第二天上午,丁志远独自一人提前先走一步,到县城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 下了班车,花了十分钟步行来到一中。 现在高三已经开学半个多月了,但校园里一片安静。 在大门口不出意料地又被秦大爷给拦了下来,还没等秦大爷开口,丁志远就扔给他一包红塔山。 “哎呀哎呀!”秦大爷熟练地接住烟,啧啧称奇,“小丁你鸟枪换炮了啊,这烟好啊……。不是,你怎么会有烟?你抽烟!” 在一中,抽烟和谈恋爱是绝对的禁区,谁碰谁死! 秦大爷实在想不通丁志远学习那么好,居然也会抽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丁志远打了个哈哈道:“我是专门买来孝敬你的!你忙着,我去找老刘。” 老刘是他高三的班主任,叫刘建军,四十岁不到就秃顶了,平时没少在背后叫他刘秃子。 秦大爷挥挥手道:“刘建军这会儿没课,肯定在办公室。” 高中和初中还不太一样,初中的班主任和老师一般从初一跟到初三,但高中为了应对高考,一般会将最优秀的教师集中在高三年级。 所以,刘建军刚送走丁志远这届学生,只休息了不到一个月,就又开始带新一届的高三学生了。 到了高三老师的办公室,丁志远站在走廊里敲了敲窗户,靠窗坐的刘建军一扭头看到他,连忙招手示意他进来。 “老……。”丁志远好悬没把“老刘”喊出来,“老师,忙着呢?” 刘建军笑骂道:“你呀你,真是走了狗屎运! 金陵大学的第二志愿都能录取,我带了将近二十年的学生,头一次见!” “可不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丁志远很自然地递了根烟过去,刺啦一声,划着火柴,“但关键还是我考得好,你说是不是?” 刘建军右手夹着烟,眯着眼睛问:“烟不错,以前怎么没见你抽过?” “嗨!”丁志远可不会被老刘这点小把戏给骗了,笑呵呵道:“高考完了才开始抽的,我保证高中三年没抽过!” 刘建军哑然失笑,用手指点了点他:“你小子没一句实话。行了,反正都过去了。你啥时候开学?” 丁志远道:“明天就走,今天过来看看你,就不请你吃饭了,等寒假回来再说。” 刘建军气笑了:“特么的,你想请我还不乐意去呢!” 第32章 兄弟们 又扯了一会儿,眼看快放学了,丁志远脚底抹油先溜了。 刘建军隔着窗户看到他没有往校门口走,反而拐向了教室方向。 看了看时间,马上下课了,于是他拎上饭盒离开办公室,远远地跟在丁志远身后。 半路上,下课铃响了,高三两个班的学生蜂拥而出,小跑着冲向食堂。 刘建军一边点头应付着学生的问好,一边寻找丁志远的身影。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高三二班的门口,跟丁志远说话的那个女学生怎么这么眼熟? 那不是自己班上的陶桃吗? 不是,这两人什么时候认识的? 嘿,难怪丁志远这小子不走,原来是为了来老子班上找姑娘啊! 发现学生走得差不多了,自己再杵在路上有点显眼,于是刘建军闪身躲在一棵杨树后面。 离得有点远,听不清丁志远和陶桃说什么,只见陶桃一脸为难,不时地摇头,最后丁志远一个人离开了。 刘志军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陶桃这姑娘还是守住了红线,否则为了对你的前途负责,休怪老子辣手摧花! 丁志远有些失落地出了学校。 他过来看老刘只是顺带着,主要是喊陶桃去得月楼吃饭。 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警惕心相当高,无论自己怎么花言巧语,她就是不去。 哼哼,就你这样的还想让老子给你写信? 做梦去! 嗯,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了。 不过你今天这么不乖,必须得惩罚你! 本来打算半个月给你写一封的,现在老子一个月给你写一封! 一中离得月楼不远,溜达着五六分钟就到了。 看到兄弟们都已经到齐,丁志远立刻把刚才的那点小失落抛诸脑后,跟兄弟们寒暄起来。 女人不仅花老子的钱,还影响老子赚钱的速度和效率。 但兄弟们就不一样了,兄弟们不仅不花老子的钱,还能帮老子赚钱。 说来说去,还是兄弟们最贴心! 难怪古人都云,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诚不我欺啊! 开席前,李卫东突然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推到丁志远面前。 丁志远疑惑道:“啥意思?” 李卫东笑道:“你这不是要去上大学了吗?我们就凑了点钱,给你买了块手表,就当是祝贺你金榜题名。” 丁志远无语道:“我有手表,你们瞎花钱!” 彪子道:“远儿,太贵的手表我们买不起,嘿嘿,也舍不得买,你就收下。” “对对,收下。” 听到兄弟们真诚的呼声,丁志远觉得不能辜负了兄弟们的一片心意,于是将自己的旧手表摘下来,把兄弟们送的手表戴上。 “不错不错,兄弟们的心意我领了!”丁志远抬起胳膊展示了一圈,端起酒杯道:“这块手表我会一直戴着,每次看到这块手表,我就会想起兄弟们! 这杯我干了,兄弟们,谢了哈!” “一起一起!” 兄弟们很热情,挨个过来敬酒。 丁志远盛情难却,跟兄弟们把臂言欢,觥筹交错之间,和兄弟们打成一片。 和兄弟们喝完,丁志远又跟廖富贵喝了几杯。 “丁老弟,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要不你给大家伙儿说两句?” 听到廖富贵的话,兄弟们哄然大笑。 “老廖,你喝多了,结婚才是大喜的日子,怎么你要给我们远哥说媳妇儿啊!” 廖富贵笑呵呵道:“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我没上过几天学都知道,你这个小兔崽子还不如我呢!” “哈哈……。” 廖富贵看了看丁志远,叹气道:“我现在真后悔,怎么就没生个闺女呢。” 兄弟们一听这话,顿时骂骂咧咧。 “去你的!” “长得不咋地,你想得倒挺美!” “我们远哥是大学生,天之骄子,以后说媳妇儿,必须得大学生啊,而且一般的女大学生还不行,得……。” “得什么?” “我……,我忘了,反正至少得女儿国国主那样的。” 丁志远眼睛一亮,这个兄弟不错,嗯,以后有机会可以给他加加担子! 朱琳啊,哎呀妈呀,老子要是年长个二十岁,不,十岁,不,五岁也行…… 特么的,老子今天喝多了,怎么脑子里净想女人了。 刚才是桃子,现在是女儿国国主,过会儿要不要再想想刘亦菲…… 打住打住,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要保持丁总的风采,可不能在兄弟们面前出洋相。 强压下上涌的酒气,丁志远端着杯子站起来,环顾一周。 “老廖说让我说两句,我其实不想说的。 不过我想了想,确实有几句心里话想跟兄弟们唠唠。” 看到兄弟们安静下来,用期待而又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就算上辈子自己是上市公司的cto,也从未享受过这般待遇。 丁志远感觉自己要飘起来了,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这种感觉显然很美妙。 一瞬间,丁志远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此时此刻,什么陶桃啊,朱琳啊,刘亦菲啊,都不存在了,他的眼里只有兄弟们。 “我这人其实没多大追求,跟老廖合伙造汽水,也是脑袋一热,就想赚一笔块钱,帮我娘把家里的债还上。 可没成想,无心插柳柳成荫,汽水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红火。 钱包呢,用某二流媒体的话说,像农民兄弟的谷仓,越来越鼓了。 家里的债还上后,我一直吊着的那口气突然就泄了。 再加上通知书下来了,我就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我跟老廖说过这事儿,老廖不答应,说我提上裤子不认人。” “我没说过!”廖富贵矢口否认,“我当时说,丁老弟,你走了,我怎么办?你可不能不要我老廖啊!” 兄弟们笑出了猪叫,这话满满的一股怨妇风,还不如提上裤子不认人呢。 丁志远笑道:“反正意思差不多,我当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恶心坏了。 不过老廖接下来的话,让我改变了主意。” 兄弟们好奇地伸长脖子,“老廖说什么了?” 丁志远满含深情道:“老廖说,丁老弟,你可以不管我,但那十五个小兄弟呢?你也忍心不管吗?” 第33章 蒸蒸日上 兄弟们哪还不明白,纷纷向廖富贵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廖富贵一脸茫然,老子说过这话吗? 但看到15个小兄弟感激的眼神时,廖富贵不由得抬头挺胸,坦然受之。 老子说过的话还能记错?不可能的,肯定是今天喝多了,脑子一时短路。 你看,丁老弟一提醒,老子立刻想起来了! “老廖说完,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啊,我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去上我的大学,说不定还能在大学的校园里,来一场浪漫的邂逅,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 可一想到兄弟们对我的信任和期待,我突然觉得我很自私。” 李卫东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外甥,我是谁,我在哪? 这人是谁?哪来的? 突然感觉好陌生啊…… 可很多兄弟的眼圈都红了,彪子甚至用力抹了把脸。 丁志远顿了顿,深情道:“于是我就改变了主意,我决定不走了,我舍不得兄弟们啊!” 兄弟们大惊失色,急道:“远哥,你大学该上就上啊,我们等你!” 看到兄弟们如此通情达理,如此替自己着想,丁志远感动坏了,用力点点头道:“兄弟们说得对,我得去上大学!” 这个转折有点急,差点把兄弟们的腰闪折了。 丁志远没给兄弟们胡思乱想的机会,马上又道:“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只有上大学,才能更好地武装自己,提升自己的能力。 将来才能更好地和兄弟们一起战斗,一起成长!” 啪啪啪…… 廖富贵带头鼓掌,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不突兀,又不扯后腿。 丁志远给了老廖一个赞赏的眼神,左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兄弟们差不多行了,不用这么热情。 没想到兄弟们太听话了,居然真的就停了下来。 唉,这届兄弟不行啊…… “兄弟们,请你们相信,虽然接下来的四年,大部分时间我不在这,但我绝对不会忘记兄弟们。 我跟老廖说好了,过段时间我们的作坊要改造,明年,最迟后年,我们还要建新厂子!” 啪啪啪…… 这次不用廖富贵带头,兄弟们主动鼓掌。 丁志远从兄弟们的眼里看到了光,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他暗下决心,争取以后不让兄弟们步农民爷爷和农民伯伯的后路,眼里一直都有光,都有希望! 毕竟,兄弟们好了,他这个带头大哥才能更好。 “我还跟老廖说了,等作坊改造完后,我们开辟新的产品线! 在这里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兄弟们,无论从市场稳定性,还是利润率上,新产品都吊打汽水! 兄弟们,你们相信我吗?” 兄弟们异口同声道:“相信!” “远哥,我嘴笨,但我就认准了一件事,跟着远哥走,有钱赚,有肉吃!” 嘿,就你特娘的还嘴笨,嗯,以后可以给这位兄弟加加担子! 其他兄弟们不甘落后,纷纷附和:“对,跟着远哥走,有肉吃,有钱赚!” “还有漂亮娘们儿睡!”不知道哪个小sp嚎了一嗓子,却道出了兄弟们的共同心声。 “钱会有的,肉也会有的,娘们儿嘛,以后老子让你们挑花眼!” “谢谢远哥!” “好!”丁志远左手用力向下一挥,“既然兄弟们这么信任我,那我丁志远就决不辜负兄弟们的信任。 来,兄弟们,让我们干了这杯,预祝我们的事业像早上八九点的太阳,朝气蓬勃,兴旺发达,蒸蒸日上!” 兄弟们刷的站起来,共同举杯:“蒸蒸日上!干了!” 这顿饭一直吃到下午快三点了才结束。 在饭店门口,把兄弟们一一送走。 当最后一个人离开后,丁志远再也撑不住了,直接挂到了李卫东身上。 “老廖,搭把手!”李卫东差点没被丁志远扑倒,赶紧喊廖富贵过来帮忙。 廖富贵今天也喝了不少酒,但他酒经战场,不是丁志远这个毛头小伙子能比的。 两人吆喝着一起把丁志远挪到了拖拉机上。 廖富贵气喘吁吁道:“嗬,死沉死沉的。” 李卫东哭丧着脸道:“我惨了,回家非得挨我大姐骂不可!” 廖富贵好奇问道:“你真是他舅舅?他真是你外甥?” 李卫东嘴角抽了抽,怒道:“不像吗?” “呵呵……。”廖富贵笑而不语,心说反过来还差不多,“对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拍在李卫东手上,悄声道:“这是给你舅……,啊不是,外甥的贺礼。 刚才人多,不好拿出来,等丁老弟醒了再给他。” 李卫东用手指一撵信封,还挺厚实的,点点头道:“成,估摸着晚上肯定能醒,到时候我给他。” 回到家,果然不出意外,李卫东被李春梅骂了个狗血淋头,后背上还挨了好几巴掌。 看着儿子喝得满脸通红,躺在炕上直喘粗气,李春梅心疼坏了。 回头还想拿李卫东撒气,不料这小兔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半夜里丁志远迷迷糊糊地起来撒尿,回来时看到李春梅在房间门口等他。 “娘,咋还不睡?” 李春梅上下打量着他,问道:“还难受不?饿不饿?我给你煮碗面?” “不吃不吃。”丁志远胃里还有点火烧火燎的感觉,“渴了。” 李春梅连忙给他倒了一茶缸白开水,放到炕沿上,嘱咐道:“等凉了再喝,晚上想喝水,你就喊我。” “娘……。”丁志远突然有点不想去上学了,反正手头有二十多万块钱,就算不上大学,在家守着老娘做点小生意,也不是不行。 “咋了?”李春梅停下脚步,摸了摸他的额头,“哪儿难受?” “没啥。”丁志远下意识地把头扭到一边,“娘,困了,早点睡。” “有事儿喊我啊。”李春梅关门前,不放心道,“对了,你小舅晚上过来了一趟,给你留了一个信封,说是老廖给的,放在你枕头下面。” “娘……。”丁志远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他知道,如果自己敢说出不去上大学,李春梅就算再疼他,也免不了拿擀面杖给他来一场印象深刻的棍棒教育。 “立秋了,晚上凉,你盖好了,别着凉了。” 李春梅嗯了一声,急匆匆地关上门,转过身时,赶紧擦了擦眼睛。 听到脚步声远去,丁志远一下子把自己扔到了炕上。 算了,为了老娘,这学必须得去上啊。 发了会儿呆,突然想起李春梅的话,反手伸到枕头下,摸出一个信封。 刚打开信封,哗啦一声,一堆钱砸在了他的脸上。 特娘的,两辈子第一次被钱砸脸,这种感觉真特么的不错! 若是把这些50块钱的人民币都换成百元大钞,那就更好了。 粗略数了数,整整五千。 唉,老廖啊老廖,其实咱们兄弟们之间真没必要这样的,我丁志远不是那种需要用钱来维系关系的人。 不过,这毕竟是廖兄弟的一番心意,兄弟我要是不要,就是不给你面子。 唉,我这人心软,就给你个面子,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第34章 送别 天蒙蒙亮,李春梅就摸黑起床了。 滚蛋饺子下马面,丁志远醒来时,发现饺子都包好了。 宿醉后晕乎乎的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半碗饺子意思意思,丁志远就准备出发了。 虽然是下午三点半的火车,但他要先去县城,然后再坐汽车去火车站,光路上就要花四个小时。 丁志美背着书包也要去上学,拉着丁志远的衣角,泪眼汪汪。 丁志远蹲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在家乖乖听娘的话,二哥寒假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一听“好吃的”,丁志美突然感觉没那么伤心了,立刻问:“金陵有啥好吃的?” “那就多了去了。”丁志远掰着手指头,“鸭血粉丝汤、梅花糕、牛肉锅贴、盐水鸭、酱板鸭。 还有拳头大的汤包,皮薄汤浓,用吸管吸一口,哎呀妈呀,老好喝了!” 丁志美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撅着嘴道:“二哥,你又哄我!汤包要现做现吃,你根本就带不回来!” 丁志远:“……。” 李春梅一巴掌抽在丁志美后脑勺上,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饿死鬼托生的啊! 你二哥是去上大学,不是去给你买馋嘴吃的! 你想吃,那就跟你二哥一样,靠自己本事考上大学。 到时候,你想吃什么,想怎么吃,就爱怎么吃!” 丁志美嘴一瘪,眼看着金豆子就要下来了,丁志远见状赶紧凑到她耳边道:“等明年放暑假,二哥带你去金陵玩。” 丁志美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娘,我走了。”丁志远跳上拖拉机,“地里的活儿该请人帮忙就请人帮忙,也别不舍得花钱……。” 李春梅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走,别赶不上火车。” 李卫东发动拖拉机,放好摇把,对李春梅道:“大姐,你就放心,我亲自把我大外甥送上火车。” 李春梅道:“那你早点回来告诉我一声。” 在拖拉机的轰鸣声中,丁志远回头望去,李家庄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变得模糊不清,直至消失。 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还会回来的。 到了县城汽车站,李卫东在附近找了个地方把拖拉机停好。 丁志远拎着手提包,李卫东扛着装被褥的行李,往汽车站大门走去。 这年头汽车站比较简陋,只有一个用来停车的大院和一个候车大厅。 既没有正规的售票大厅,也没有售票窗口,每辆长途汽车上跟一个售票员,上车后买票。 快到大门口时,丁志远突然听到有人喊:“志远哥!” 抬头一看,只见陶桃站在大门口朝自己挥手。 一条俗不可耐的粉色碎花裙子,却被她穿出了大牌的感觉。 如果把那两根麻花辫散开,梳一个丸子头,那就更完美了。 没办法,天生丽质的人,穿什么都好看,就算什么都不穿也好看。 快走几步迎上去,丁志远劈头就问:“你怎么来了?不上课了?” “我来送你呀。”陶桃抿嘴一笑,“我请假了。” 丁志远诧异道:“刘秃子会准你的假?” 刘建军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在他手下混了一年的丁志远怎么可能不清楚? 在学习之外,刘建军可以成为一个良师益友。 但在学习方面,刘建军就变成了一个灭绝人性,惨无人道,丧心病狂,丧尽天良,心狠手辣……的人。 你可以把任何能想象得到的贬义词用上,也不足以形容他的严酷无情。 “我……。”陶桃脸上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眼神有些闪躲,“我说肚子不舒服,回宿舍休息一下。” 丁志远:“……。” 特么的,刘秃子还挺怜香惜玉的,呸,这个伪君子! 难怪昨天见面时,她一个劲儿打听自己今天几点的火车,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呢。 唉,看来昨天自己错怪她了,兄弟们固然不错,但小桃子也是很可爱的嘛。 瞧把她给热的,小脸被晒得像红彤彤的苹果,让人忍不住想凑上去咬一口…… 要不还是一个星期写一封信。 “你老看我干嘛?”陶桃有些受不住丁志远的目光,“你不说话,我走了。” 丁志远叹了口气道:“本来昨天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结果……。” 陶桃撅撅嘴,小声嘟囔道:“昨天都是男人,就我一个女人,多不好意思。 你有什么话,现在也是可以对我说的嘛。” 丁志远一脸纠结道:“昨天你不在,没人管我,我一不小心喝断片了,把想对你说的话都给忘了。” 陶桃:“……。” 丁志远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哈哈一笑:“不逗你了,昨天就是单纯想请你吃饭以表感谢。 本来想给你点劳务费意思意思,不过我知道你不会要的,所以我就没准备。 咱俩谁跟谁,提钱多俗,你说是不是?” 陶桃扑哧一笑:“虽然你的嘴脸有点……,嘻嘻,有点无耻,但看在你对我挺了解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丁志远笑道:“主持人,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尽管跟刘洪斌教授说,千万别不好意思。” “呸!”陶桃觉得这辈子最刺激的事情就是在丁志远的胁迫下,扮演女主持人。 明知是骗人的东西,自己还为虎作伥。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是她这辈子最得意的一件事,只要能帮到他,为虎作伥又如何? 对于丁志远能来找自己帮忙,陶桃嘴上嫌弃,其实心里比喝了非常可乐都美。 李卫东和丁志远同一年上的学,在初中三年经常看到陶桃,但只是点头之交,没什么交情。 若不是他是丁志远的小舅舅,经常跟他混在一起,估计人家陶桃压根就不认识自己这号人。 看到这对狗男女当着自己的面,眉来眼去,打情骂俏,他只觉得辣眼睛,一声不吭扛着行李进了大门。 陶桃看到这一幕,多少有些难为情,口是心非道:“你小舅进去了,你快走。” “那我走了。”丁志远看了看时间,还差十分钟九点半,下一班车马上要发车了。 错过了这班车,就要再等一个小时,路上若是再耽误点时间,就够呛能赶上火车了。 第35章 旅途 “给你!”陶桃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个信封,飞快地塞到他手里,然后扭头就走。 “哎,我还有话没说呢。”丁志远朝她背影喊道。 陶桃头也不回道:“有什么话可以写信。” 丁志远将信封随手装进兜里,拎着手提包追上李卫东。 车上还有不少空座,两人把行李放好,找了个靠在一起的座位坐下。 车开后不久,丁志远突然想起陶桃塞给自己的信封,不会是情? 小桃子又调皮了…… 趁着丁志远不注意,李卫东斜着眼睛偷看起来。 果然是情书! “哎呦,桃子很有文采嘛。” 丁志远鄙夷道:“没文化真可怕,这是宋朝王观的词。” 李卫东失笑道:“抄的啊?不过抄的也不错,我想抄还不知道上哪抄呢。 就是不怎么应景,这都立秋了,春天早过去了。” 丁志远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他。 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他懂陶桃的意思,可人生太长也太短,有些事不好说…… 污污污…… 火车拉着长长的喇叭声,缓缓地驶出了站台。 丁志远运气不错,他的座位一排两个座位,而且靠窗。 坐下后他故意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本书,然后把手提包放到脚下。 对面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丁志远拿的是本毛选,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角,便低头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 丁志远一边看书,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周围的各色人等。 紧挨着自己的是个学生模样的姑娘,一看就没什么社会经验,脸上写满了兴奋和紧张,估计和自己一样,也是第一次出远门。 对面的眼镜男,戴着一块上海牌手表,脚穿皮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大概率是体制内的,级别一时不好判断。 但就冲这身穿着打扮,官应该不小,完全可以去卧铺车厢,为什么来跟泥腿子们挤硬座? 斜对面的是个西装男,比体制男年轻一些,西装并不怎么合身,套在消瘦的躯干上,略显肥大,显得不伦不类。 这一排过道那边的六个人,有两个学生,一对年轻夫妇,还有两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 看起来都挺正经的,不过丁志远不敢掉以轻心,打定主意不吃不喝,不上厕所不睡觉。 一个小时后,眼镜男停下笔,揉了揉手腕,扭头往窗外看了一会儿。 从窗户玻璃的倒影中,他看到对面的小伙子一边看书,一边在书上写写画画。 忍啊忍,他终于忍不住好奇道:“小伙子,我能看看你的书吗?” 丁志远正读到精彩之处,对作者的佩服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突然被眼镜男横插一杠,那种感觉就像那啥的时候,冷不丁被一脚踢下床,别提多郁闷了。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丁志远不情不愿地把书合上递给对方。 眼镜男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惊讶地发现,几乎每一页上都做了笔记。 有的只是一两个字,有的是密密麻麻的一大段。 既有感悟之语,也有评价之言,偶尔也有问号代表的困惑。 他本以为对面这个小伙子拿着一本毛选,只不过是装腔作势、滥竽充数,但看到满满当当的笔记以及边角上的毛边时,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尤其很多笔记认识之深刻,让他这个跟文字打了二十多年交道的老笔杆子都暗暗点头。 这小伙子不仅看进去了,而且还看出了不少门道。 据他所知,这年头年轻人都喜欢伤痕文学之类的东西,再不济也喜欢那些无病呻吟的现代诗。 像对面小伙子这样喜欢看毛选的,少见,不,罕见! 眼镜男扶了扶眼镜,抬眼瞄了下丁志远,不动声色道:“大学生?” 丁志远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还不是呢,不过报到后就是了。” 眼镜男没忍住笑了,放下书用审视的眼神打量着丁志远:“哲学系的?” 丁志远反问道:“何以见得?” 眼镜男扬了扬手中的书,笑道:“有些见解挺深刻的,你这个年纪能有这种认识,还不错。” 丁志远摇摇头道:“那你猜错了,我是地理系的,理科生。” 眼镜男一脸茫然:“地理不是文科的吗?” 不止他疑惑不解,就连身旁的姑娘和斜对面的西装男也都看了过来。 丁志远道:“地理学涉及到土壤、地质、大气、测绘、气候、物理、化学等方面的东西,属于自然科学范畴。 所以无论在国内外,地理学从来都不是文科,一般被放在理学院下。 只有咱们国家在高中阶段把地理划到文科范畴,这本身就不合理,也不科学。” 眼镜男恍然大悟:“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经验主义害死人啊。” 旁边的姑娘插话道:“我高中就是文科的,还是地理课代表,难怪报志愿的时候没有地理专业,我问老师,老师都说不清楚。” 丁志远道:“高中地理涉及到比较多的人文科学,大部分属于经济地理和人文地理的范畴,而人文地理和经济地理只是地理学两个小小的分支。” 姑娘佩服道:“你怎么懂这么多?你不是跟我一样,今年才高考么?” 丁志远打了个哈哈道:“道听途说的。” “你好,我叫任冲,南师大英语专业的。” 任冲? 这名字挺……,嗯,挺中性的,姑娘叫任冲也不无不可。 看着任冲伸过来的手,丁志远迟疑了一下,伸手一沾即走:“丁志远,金陵大学地理系。” 任冲道:“丁同学,公平起见,你自我介绍时,是不是也应该介绍到专业?” “地图学与地理信息专业。”丁志远笑了笑,“我是怕说了你追着问,这个专业是干什么的。 不瞒你说,收到录取通知后的前三天,我都记不清多少人问这个问题了。 后来我就学聪明了,只说地理系,绝口不提专业名称。” 任冲捂着嘴笑道:“对呀,我也不知道,正想问你呢。” 丁志远两手一摊:“其实我也不知道,报志愿的时候,胡乱一填,哈哈。” 第36章 有用 斜对面的西装男比较高冷,身体坐得笔直,两腿紧紧并在一起偏向过道,自顾看着报纸,一句话也不说。 丁志远自然不会用热脸去贴冷屁股,少一个人搭讪,他求之不得。 不过,旅途漫漫,闲着也是闲着,丁志远也乐得找个人解闷,于是就跟任冲天南海北地侃了起来。 丁志远活了两辈子,比这个世界绝大部分人都见多识广,什么话题都能聊两句。 仁冲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亲昵地把手放到丁志远的肩膀上。 丁志远刚开始不太习惯这种亲密接触,但时间一长,他发现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仁冲是那种大大咧咧的姑娘,或许在她眼里,根本就没把丁志远当男人,或者没把自己当成女人。 嗯,总之就是刻意淡化了性别差异,放到三十年后的欧美国家,那是相当的政治正确。 若是再给她一瓶啤酒,估计能和丁志远来一场“哥俩好啊,三匹马啊,五魁首啊,六六六啊”。 眼镜男没有参与两个年轻人的对话,而是一直在翻看毛选,偶尔凝眉思索。 污污……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驶进了站台。 在此之前,列车已经靠了四个小站,都是短暂停留,而这次由于要给快车让路,需要停靠半个小时。 眼镜男已经连续看了两个多小时的毛选,终于受不住双眼的疲劳,轻轻地放下书,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自嘲道:“老了老了,要是年轻的时候,我能一口气读完!” “老哥贵庚啊?”丁志远不着痕迹地把书抽了回来,幸亏没在书上乱写什么东西,否则搞不好就会泄露“天机”,或者被冠上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 眼镜男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丁志远这声“老哥”喊的是自己。 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声老哥喊得差点闪了我的老腰,我啊,岁数应该跟你爸爸差不多大。” “原来老哥不惑了啊,不过看起来也就而立的样子。”丁志远装作没听懂眼镜男的潜台词,哼哼,想让自己矮一辈,门都没有! “丁小哥很会说话嘛。”眼镜老哥深深看了丁志远一眼,“我看你在《鲁忠才长征记》这篇文章里,做的批注和感想最多,怎么你很喜欢这篇文章?” 丁志远搪塞道:“瞎写的。” 眼睛老哥似乎知道他顾虑什么,笑着道:“你既然叫我一声老哥,那就别把我当外人,咱们随便聊聊。” 呸,连自我介绍一下都不肯,谁跟你是自己人? 丁志远腹诽完,不答反问:“老哥也喜欢这篇文章?” 眼镜男点点头道:“这篇文章是调研报告的经典之作,通篇没有一个形容词、一组排比句,都是实实在在的干货。 特别是讲问题一针见血、直截了当,读后对鲁忠才的运盐经过一清二楚。 这篇文章我前前后后看过上百遍,经常拿出来研究揣摩,现在都能背下来了。” 丁志远若有所思道:“老哥跟笔杆子打了不少年交道?” 眼镜男又好笑又好气:“这是不放心我查户口嘛。” 丁志远脸不红心不跳,一脸诚恳道:“老哥,我年纪小,第一次出远门,我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路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眼镜男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少来你!”仁冲在丁志远肩膀上捣了一拳,笑得花枝乱颤。 这家伙嘴皮子利索的,跟抹了润滑油的轴承似的,扮猪吃老虎也不是这么扮的。 就连一直不苟言笑的西装男,都忍不住拿眼睛瞄丁志远。 仁冲笑够了,好奇问道:“你多大了?” 丁志远“羞涩”道:“17。” “啊?”仁冲惊讶地打量着他,“你才17岁,好小啊!” “我正月的生日,六岁上的学。”丁志远在仁冲那平淡无奇的身板上瞥了一眼,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才小呢! 仁冲老气横秋地拍拍丁志远的肩膀道:“我68年12月份的,比你大一岁多,小弟弟,以后叫我姐!” “不行不行,叫你姐岂不是把你叫老了?”丁志远轻轻一拧身,让肩膀脱离了仁冲的魔爪。 “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哈。”仁冲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就算了,咱们还是以同学相称好了。” 丁志远赶紧又往里挪了挪屁股,把自己塞到角落里,对眼镜男道:“老哥,咱们继续聊鲁忠才长征记。” 眼镜男忍俊不禁道:“现在又敢跟我这个陌生人说话了?” 丁志远义正言辞道:“佛曰: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世的擦肩而过,我和老哥都面对面坐而论道了,说明咱们哥俩上辈子有缘啊! 嗯,至少比跟仁冲同学的缘分更大,老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咳咳咳……。”西装男用报纸挡着脸,猛地咳嗽起来。 仁冲无语道:“丁志远同学,我发现你这张嘴啊……,巧舌如簧,死人都能让你说活了。” 眼镜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忙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压压惊,摆摆手道:“丁小哥,打住打住,哎呦,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说长征记,说长征记,哈哈。” 丁志远道:“老哥,我和你不一样,你推崇长征记是因为写得好,我呢,是从做生意的角度,觉得它有用。” “做生意的角度?有用?”眼镜老哥哑然失笑,“来来来,丁小哥说一说,你觉得哪里有用?有什么用?” 丁志远犹豫了一下,斟酌道:“这篇文章看似是一篇关于运盐的调查报告,但实际上是讲怎么做生意,怎么才能把生意做好。” “哦?”眼镜老哥对这个回答相当意外,“这话怎么说?” 丁志远道:“比如文章一开始讲运盐的出发时间和返程时间,实际上说的是做生意的时间控制,也就是生意周期。 后面很详细的介绍沿途行进情况以及遇到的困难,实际上是为了能避免这些困难,从而缩短运盐时间,提高效率,加快周转。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压缩时间,提高效率,意味着能降低成本,提高利润。” 第37章 缘分呐 眼镜老哥仔细回忆了一下,微微颔首道:“从这个角度分析,有点道理。还有呢?” “孙子兵法说,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故可百战不殆。 做生意也是一样,风险评估是必须的。 尤其当你进入一个新行业或新领域,首先要考虑的不是能赚多少钱,而是风险是什么,风险有多大,你能不能规避这些风险。 这篇文章就着重讲了运盐的风险,像路难行、死牲口、谣言导致人心惶惶、小偷猖獗等等,以及规避或降低风险的措施和手段。” “小丁同志观察得很仔细嘛。”眼睛老哥这次回忆的时间比较长,“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想到了现在很多企业在风险防控上做得还不够到位。 看到别人赚了钱,不加辨别和调查,不结合自身实际,一拥而上,不像话。” 丁志远轻轻咳了咳,道:“看来老哥深受其苦啊。” 眼镜老哥打了个哈哈道:“只是有感而发,有感而发。小丁同志继续。” “再就是成本控制,这是我觉得这篇文章做的最好的方面。 时间成本、人力成本、畜力成本,甚至还很罕见的考虑了风险成本……。” 两人正聊着,一个年轻人走过来喊眼镜男吃饭。 眼镜男谈兴正浓,摆摆手道:“我还不饿,你先去吃,不用管我。” 看到年轻人一脸为难,眼镜男无奈道:“行,先吃饭。小丁同志一起,我们边吃边聊。” 丁志远婉拒道:“我晕车,没胃口,老哥尽管去吃,不用管我。” 眼镜男没有勉强,道:“我回来咱们继续聊。” 等眼镜男一走,旁边的西装男突然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松垮地瘫坐在椅子上,不停地用报纸扇风。 任冲好心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西装男苦笑着摇摇头:“没有没有,就是有点闷的慌,可能跟小丁同志一样,晕车。” “两个大男人坐火车还晕车?”任冲看看西装男,又看看丁志远,“还都让我碰上了?” 西装男笑道:“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和小丁同志有缘份啊! 小丁同志,你说是不是?” 丁志远礼貌地回了两个“呵呵”。 西装男非但没有领会到“呵呵”的含义,反而自来熟地挪到眼镜男的座位上,主动伸出手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高启林,这是我的名片,请惠存!” 丁志远用脚后跟将座位底下的手提包往里拨拉,脸上却不动声色,接过名片扫了一眼。 江南水泥厂运输公司总经理,呵,头衔不小啊。 可丁志远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被高启林唬住? 江南水泥厂他听说过,是金陵一家老国企,后来经营不善濒临倒闭,不过到底有没有倒闭他就不知道了。 至于这个运输公司,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江南水泥厂下的一家三产公司。 运输公司总经理,说白了就是运输队的队长。 不过,揭人不揭短,丁志远假装激动地握着高启林的手:“哎呀,原来是高经理,你好你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大经理呢。 幸会幸会啊,高经理一看就一表人才,出类拔萃,肯定会开汽车? 我周末能不能到你那去学车,我想搞个驾驶证玩玩。” 高启林有点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任冲扑哧一笑:“丁同学,你有汽车吗?没有汽车考驾驶证干什么?” 丁志远道:“小任啊,做人要有梦想,我现在没有车,但不代表以后也没有车。” 任冲道:“其实只要会开车,有没有驾驶证关系不大,我爸就没有驾驶证,照样开车,根本就没人管。” 丁志远眯了眯眼睛,第一次认真打量仁冲,这姑娘家里不简单啊。 80年代之前,汽车只能属于公家所有,私人是不允许购车和拥有汽车的。 前几年虽然放开了私人购车,但别以为买了车就能随便上路,没有驾驶证同样不能驾驶汽车。 至于仁冲刚才说的没人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没人查是真的,但真查你的时候,你拿不出驾驶证,呵呵,恭喜你,喜提餐饮十日游。 这年头并没有驾校这个概念,学车只能挂靠单位,没有单位证明不能参加考试。 想学车只能跟单位的老师傅或者熟人学,想考下驾照起码要花个两三年时间。 这时候拥有一本驾驶证,那是身份的象征,普通人想搞一本驾驶证,比登天还难。 丁志远虽然是个老司机了,但想考驾照也是求考无门。 仁冲的爸爸不仅会开汽车,还经常开汽车,要么和高启林一样,是货车司机,要么是给领导开小汽车。 但这两种司机一般都能拿到驾驶证,没必要无证驾驶。 所以,或许应该叫她一声任大小姐…… 高启林同样诧异地看了看仁冲,不过他对仁冲兴趣不大,毕竟县官不如现管,仁冲家里如何,也帮不到身在金陵的他。 “高经理,怎么样?帮个忙嘛,我又不是不给你钱。”丁志远好不容易碰到这么一个机会,管他高启林安的什么心思,先把驾照拿到手再说。 只要自己道心坚定,糖衣吃掉,炮弹打回去,不足为惧。 “没问题!”高启林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等你安顿下来后,给我打个电话,或者直接去我们厂……,我们公司,没人不知道我高启林的。” 丁志远连忙握住高启林的手,使劲摇啊摇:“高大哥,那我就不客气了!” “嗨!多大点事儿!”高启林乐呵呵道,“丁老弟刚才不是说了么,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世的擦肩而过,缘分呐!” 丁志远:“……。” 老子不喜欢跟男人回眸,松手,你给老子松手! 好在这时仁冲弱弱道:“高经……,高大哥,那个什么,我……,我能不能也去你那学车?我和丁志远一样,给钱的!” “你瞎凑什么热闹?”丁志远生怕高启林嫌麻烦,到最后连自己都拒掉,“你想学车,回家找你爸学去。” 仁冲撅撅嘴道:“我爸老古董呢,他说女人开车不安全。” 第38章 我跟你不熟 丁志远倒吸了口凉气,对老任的佩服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远见卓识啊! 马路杀手真以为是男司机对女司机的调侃吗? 幼稚! 这是on sense好不好! 每次在马路上看到女司机,丁志远都会赶紧收油门。 珍爱生命,从远离女司机做起! 高启林觉得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赶,而且多条朋友多条路,便道:“行啊,小任想学随时都可以来。嗯,这是我的名片。” “谢谢高大哥!”仁冲接过名片,嘴上道谢,心里却暗自腹诽。 这姓高的还真是看碟下菜,称呼丁志远一口一个小丁同志、丁老弟,给丁志远名片的时候,用双手递,那叫一个客气,最后还说“请惠存”。 叫自己呢,一口一个小任小任的,给自己名片的时候,一只手就递了过来,连句惠存都没有。 不过,看在能学车的份上,本小姐就不跟你计较了。 眼镜男离开了半个多小时,回来后又拉着丁志远聊起来。 这一聊,就聊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夜里快十一点了,才意犹未尽地打住。 仁冲早已侧坐着靠在椅子上睡着了,高启林虽然也闭着眼睛,但却一直竖着耳朵偷听。 污污污…… 丁志远猛然惊醒,睁开眼睛后,发现天已经亮了,自己居然睡着了。 感觉到肩膀上有点沉,扭头一看,仁冲正靠在自己肩膀上睡得小脸通红,口水都流出来了。 咦,真恶心! 钱…… 还好还好,手提包还踩在脚下,两个提手也套在脚脖子上,除非把自己的鞋脱掉,否则休想把包拿走。 对面的眼镜男不见了,不过他的本子和钢笔还在桌上。 高启林仰着脖子,嘴巴张着,隔三岔五“嘎”的一声,这呼噜打的,真特么的有特色! 看看手表,差五分钟七点。 从昨天三点多上车后就一直没吃没喝,到现在已经十六个小时了。 饥饿和口渴忍忍也就算了,可屎尿这玩意儿却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该来的总要来。 不动弹还好,一动弹丁志远感觉自己的膀胱快要炸开了。 坚持了不到两分钟,丁志远把心一横,总不能当众屎尿齐流? “小任,小任!”丁志远拍了拍仁冲的胳膊,“醒醒,到站了。” “啊?”仁冲腾地直起身子,哧溜一声,用舌头舔了舔嘴角的口水,又用手背摸了一把,眼神朦胧道:“到站了?” 丁志远咬牙切齿道:“没,还要三个多小时,我去上个厕所。” “你去就去,干嘛吵醒我?”仁冲埋怨道,随即有些不安地扭动着屁股,“我也去,一起一起,你开路。” 说实话,她自从昨天晚上八点多去了趟厕所,到现在也有将近十个小时没方便过了,不是不想去,而是过道里挤满了人,她不敢去,也去不了。 丁志远将包从座位底下掏出来,抱在胸前,吆喝了一声:“嗨,大哥大姐,借过借过,小弟有羊癫疯,一发作就口吐白沫,乱咬人哦。” 哗啦一声,原本人挤人的过道,瞬间从中间分开。 回头见仁冲还在发愣,丁志远干脆拽着她胳膊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继续喊:“羊癫疯喽,一发作就口吐白沫,乱咬人,借过借过,谢谢大哥。” 极为顺利地来到车厢连接处,丁志远撒开仁冲的胳膊,推开厕所门发现里面居然挤了三个大男人。 “几位大哥,来来,抽烟抽烟。”丁志远顺手摸出一包烟,一人发了一支,“借个方便,最多五分钟。” 拿人手软,三个人叼着烟艰难地挤了出去。 丁志远把门一关,痛痛快快地放完水,爽得腿都有点软了。 提上裤子后,又打开包检查了一遍,钱都在,还有一根双截棍。 这是出发前托村里的木匠做的,用的是上好酸枣木,木质坚硬,不易变形,带油性,表面打磨得光溜溜的。 为了防止酸枣木开裂,也为了防滑,又在酸枣木一头缠上密密麻麻的细麻绳。 总之,材料随处可见,造价便宜,手感也不错。 这玩意儿是他最后的防身武器,所以最好不要用到它。 刚出门,就收到了仁冲幽怨的小眼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呢。 “你怎么这么慢?”仁冲在门口被迫听了足足三分钟的高山流水,还要忍受着周围男人异样的目光,别提多煎熬了,恨不得冲进去把丁志远咔嚓了! “别啰嗦,赶紧尿。”丁志远一把将仁冲推了进去,几位大哥还眼巴巴地等着呢。 过了一会儿,周围的老色丕们一个个眉飞色舞,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丁志远也很无奈啊,就这个条件,他能有什么办法。 仁冲出来后,掐着腰骂道:“笑什么笑,没听过女人撒尿啊!想听回家找你们的妈听去!” 丁志远:“……。” 老色丕们被骂得以手遮面,若不是实在走不开,早特么的掩面而逃了。 仁冲骂完后,抬头挺胸,朝丁志远摆摆头:“咱们走!” 别,请不要说咱们,我丁志远跟你不熟! 回到座位上时,眼镜男依旧不在,高启林还在嘎嘎的打呼噜。 “你真有羊癫疯啊?”仁冲用同情的目光道,“看起来不像啊?” 丁志远翻了个白眼道:“我要是不这么说,咱俩能过去吗?” “真有你的!”仁冲抬手给了他一拳,“你怎么会这招?” 丁志远随口胡诌道:“以前听别人说过,没想到还真好使。” 仁冲冷不丁问:“你刚才笑没笑?” “啥?”丁志远一愣,随即无语道:“仁冲同学,你在外面听我撒尿都没笑,你觉得我会笑你吗?” 仁冲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说你没听到呢。” 丁志远耸耸肩道:“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说谎,一是一,二是二,坦坦荡荡。” 仁冲乐不可支道:“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你这么厚的。” 污污…… 金陵站到了。 这个车厢几乎都是在金陵下车的,丁志远故意挨到最后,才起身和眼镜男他们一起下车。 第39章 操江 昨晚来喊眼镜男吃饭的年轻人走过来,帮眼镜男拎着包。 丁志远见仁冲只拎了两个包,没有行李,惊讶道:“你就拿这点东西?” 仁冲道:“我姑姑在金陵,我去投奔她。” 出了站,眼镜男跟丁志远握手作别:“小丁同志,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丁志远笑道:“老哥可不厚道,连个名字都不说,以后想找你吹牛,都不知道上哪找。” 眼镜男打了个哈哈道:“有时间我去金陵大学找你。” 等眼镜男一走,高启林立马抢过丁志远的行李,热络道:“小丁同志,你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让公司派辆车过来,送你去学校。” “哎呀,高大哥真是太客气了,不用不用,一来一回太麻烦了。” “就一个电话的事儿,很快的。” 礼贤下士,必有所图。 丁志远暂时还搞不清楚对方的目的,所以只能虚与委蛇地应付道:“高大哥,你的心意我心领了,等我安顿下来,就去找你学车。 囔,我都看到金陵大学的接待处了,小任,南师大的就在旁边。” “嘿,找打,叫谁小任呢?”呼吸着新鲜空气,仁冲心情不错,没打算跟丁志远认真计较。 高启林见丁志远坚持,也就没再啰嗦,帮他把姓李扛到金陵大学接待处,然后告辞离开。 丁志远和仁冲顺利地跟各自的学校接上了头,然后分别上了南大和南师大租的大客车。 “丁志远,记得常联系哈。” “我很忙的。” 仁冲把头伸出窗户,朝丁志远挥了挥拳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丁志远笑道:“知道了,常联系。” 这时候的金陵大学只有一个鼓楼校区,浦口校区还没有开建,至于仙林校区,那还要等到二十年后。 公交车离开火车站广场后,绕着玄武湖,拐进南北向的中央路,过玄武门、鼓楼,到达汉口路。 肩扛手提下了车,很快找到了大地海洋系的报到处。 丁志远依稀还能从大二学长学姐青涩的脸庞上分辨出他们是谁,但名字却差不多忘光了。 政治辅导员也在,这人的名字很有特色,他不可能忘记。 姓操名江。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操江就在树荫下。 穿着件红色小背心,下身是条白色大裤衩,脚下蓝色拖鞋,嘴里叼着根烟,脖子上围了条擦汗的毛巾,头发还有点小飘逸。 想象一下,《少林足球》里星爷的打扮,只不过操江比星爷长得稍微那么不磕碜一点。 操江今年研二,只给丁志远当了一年的辅导员,明年暑假就去加拿大留学了。 两人都喜欢打篮球,上辈子关系还不错。 为了能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活的比较舒服,必须得跟操江搞好关系,这样才好请假嘛。 登记完后,把被褥往桌子腿上一靠,丁志远拎着行李包向操江走去。 “学长,辛苦了。”丁志远摸出烟,递了一根。 操江是个老烟鬼,见有人递烟,下意识地就接过来叼在嘴上,刚要摸火柴,只听刺啦一声,一点橘黄色的火焰准确地凑到了嘴边。 美美地吸了一口烟,操江这才打量起丁志远。 咦,这人长得挺高挺壮的,是个打篮球的好材料。 刚要开口询问,却听对方道:“学长,你打篮球很好?” 操江挑了挑眉,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丁志远笑呵呵道:“小腿纤细,跟腱发达,这要不是经常打篮球练出来的,我把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操江一听这话,顿时被挠到了痒处,知己啊,这小孩儿不错,有眼光! 拍着丁志远的肩膀道:“看你这体格,也是经常打篮球的?什么位置?” “什么位置都能打打,瞎闹着玩,肯定没法跟学长比。”丁志远谦虚道,“学长贵姓?” “我叫操江,操,操练的操,长江的江,你叫我老操就行。” “原来是操学长啊,这姓挺少见的,不过名字起的好,操江,是明代的一个官名,负责在长江上训练水军。” 丁志远将上辈子操江的解释照搬过来,否则他压根就不知道还有“操江”这个明代官名。 而且他还知道,操江的名字是他爷爷起的,而他爷爷是一名老海军。 “呦呵!”操江这下真的震惊了,话说这还是头一个一见面就道破自己名字由来的人。 朝丁志远竖起大拇指道:“有点见识!这名字是我爷爷给我起。对了,你叫什么?哪个专业的?” “丁志远,地图学专业的。” “我是经济地理专业的,今年研二,是你们的辅导员。” “哎呀!”丁志远装出一副惶恐的表情,“对不起对不起,操老师好!” 操江捶了捶丁志远的胸口,不悦道:“叫什么老师,叫老操!” 丁志远迟疑道:“这……,行,老操叫着亲切。” 操江高兴道:“不错不错,等你安顿下来,咱们去篮球场练练。” “好啊。”丁志远目的达成,深藏功与名,“老操,那我先走了,对了,我住206宿舍。” 一个学长要帮丁志远扛行李,他连忙婉拒了。 要是个美女学姐嘛,我还可以考虑考虑,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也往我身边凑,呸! 一个人扛着行李熟门熟路地找到宿舍。 鼓楼校区的住宿条件不是一般差,而是非常差。 狭小的房间里摆了上下8张床,中间过道还放着4张桌子,走路都要侧着身才行。 没有电风扇,更没有空调。 木头窗户都烂了,用报纸堵着破窟窿。 今天8月30日,大部分室友还没来,加上丁志远一共才三个人。 装模作样地跟老同学打过招呼,互相做了自我介绍。 王锐,西北人,身上没有几两肉,没多久就喜提麻秆美称。 但真人不露相,这家伙天赋异禀,后来传着传着,班里的女同学都知道了。 王锐和丁志远是硕博的同门师兄弟,博士毕业后,丁志远留校教书,他去了测绘局。 丁志远下海后,公司的主管部门正好是测绘局,王锐在其中帮了他很多忙,几十年的铁哥们了。 徐立新,丹东人,一说话满嘴的苞米茬子味儿。 这家伙比丁志远还高,同样喜欢打篮球,毕业后在省国土干了几年,也跟丁志远一样下海,后来主要做西班牙的贸易,是206宿舍最有钱的一个。 第40章 找上门 丁志远随便选了一张床放下行李,反正他打算过两天在附近租个房子,要不15万巨款没地方放啊。 到学校的第一天,丁志远除了吃就是睡,把火车上的饭和觉都找补了回来。 9月1日中午,室友们陆陆续续到齐。 金桂叶,浙南苍南人,一米六出头,同学们亲昵地称他小桂子、小叶子。 脾气好,人缘也好,本科毕业后回老家从政,是211宿舍官最大的一个。 王文,海州人,硕博在北大读的,毕业后留在了京城,大教授。 何臻,金陵本地人,家在一江之隔的浦口,大厂化工子弟,是211宿舍出身最好的一个,每次从家里回来都会带六合猪头肉。 毕业去了石化公司,搞信息化建设,只可惜英年早逝,05年出车祸没了。 剩下的两个室友,赵小杰和胡育明,毕业后都回了老家,慢慢失去了联系,若不是自我介绍,丁志远都快想不起来他俩了。 2号晚上的班会上,辅导员操江一上来就宣布一个星期后要进行军训,军训地点在部队驻地,为期一个月。 话音刚落,女同学们一阵哀嚎。 丁志远自然不想浪费一个月时间,所以早在离家前,他就利用家里留下的中药,给自己配了一剂“良药”。 等军训出发前一天晚上吃上,保证药到病来。 尽管会上吐下泻一两天,但用两天换剩下的二十八天,值了! 班会结束后,丁志远正要离开,操江把他叫住了:“丁志远,明天下午有时间没?” “有啊,老操找我必须得有!”丁志远正琢磨着怎么跟操江拉近关系,毕竟一个星期后请病假需要操江的批准。 虽然他对那剂药很有信心,但能多一份把握自然更好。 操江笑道:“明天下午四点,篮球场见,别迟到了。” 丁志远比了个ok的手势,快步追上室友。 等走近后,发现室友们纷纷看着自己。 丁志远摸摸脸,疑惑道:“看我干嘛?我脸上有灰?” 何臻问道:“你跟辅导员认识啊?” 丁志远半真半假道:“报到那天认识的,聊了两句,约好一起打篮球,不熟,不熟。” 室友们:“……。” 呸,老操都叫上了,还特么的不熟! 在宿舍楼下,王锐突然道:“快看快看,十点钟方向,那妞儿好正点!” 大家齐刷刷地看过去,只见宿舍楼正门口的花坛边站着一个姑娘,一袭白色的长裙,披肩长发,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头,侧脸还挺好看…… 沈梦茹! 丁志远和她在一起五年,熟悉她身上的每一处细节,就算她化成了灰他都能认出来。 她怎么找到这了? 对,信! 高考完后自己虽然没再给她写信,但高考前填报完志愿后,他给她回了一封,告诉她自己报的是地理系的志愿…… 不是,我害怕什么? 她又不认识我,只要我装作不认识她,她还能把我揪出来不成? 想明白这点,丁志远立刻恢复了正常。 刚走进宿舍楼,宿管从管理室里探出头问:“你们是不是206的?” 走在前面的何臻点头道:“阿姨,我们是206的,怎么了?” “谁是丁志远?” “我……。”丁志远刚想说“我是”,但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连忙改口:“我们宿舍没有叫丁志远的。” 室友们纷纷问号脸。 宿管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没有呢?我刚才看登记簿了,206明明就有个叫丁志远的同学,地理系的。” “没有没有,你肯定看错了。” 丁志远不敢再呆下去,正要脚底抹油溜,却听宿管喊道:“哎,小姑娘,206的回来了,你过来看看有没有丁志远。” 丁志远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心里大骂,这个老娘们儿真特么的多事儿! 话音刚落,沈梦茹就蹭蹭闯了进来,目光在206的八个人身上来回逡巡,最后准确地落在了丁志远身上。 “丁志远?”沈梦茹虽然没见过丁志远,但如果丁志远就在这8个男生中,那么这人就是丁志远。 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她的直觉。 “找你呢!”徐立新推了丁志远一把,挤眉弄眼道:“啥情况?做啥坏事儿了?都找上门来了?” 其他室友纷纷露出八卦脸。 开学的第一天,就被女人堵门口,好大的一个瓜! 丁志远见自己藏不住了,也不装了,“我丁志远一向行得端坐得正,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说完,他转身看向沈梦茹,用一张疑惑脸问道:“我是丁志远,你找我?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我是沈梦茹,你是丁志远?”沈梦茹用火辣辣的眼神盯着丁志远,真人比想象中的帅多了…… 室友们:哦,这妞儿叫沈梦茹,名字不错啊,人如其名。 “啊?”丁志远猛地瞪圆了一眼,上下打量着她,又惊又喜道:“你是沈梦茹?你真的是沈梦茹? 哎呀,你怎么没给我回信呢?我在家等啊等,等啊等,等的黄花菜都凉了也没等到。” 室友们:什么情况,他俩真认识啊?信?什么信? 她说他没给她回信,他却说他没收到她的信…… 等等,有点乱,但越是乱,就说明越狗血。 沈梦茹愣了愣,好像哪里出了问题…… 丁志远一脸诚恳道:“我收到你的信后,第二天就回了,怎么你没收到?” 高考完了他收到沈梦茹的信是真,但压根就没给她回信。 “没有啊。”沈梦茹摇摇头,见丁志远的表情不似作伪,聪明的她马上想到了一个可能。 “难道你的信路上丢了?” 丁志远用一种学术探讨的态度道:“不会?过去三年咱俩写了上百封信,都没丢过,怎么偏偏这次丢了呢?概率太小了?” 室友们:通信三年?上百封信! 乖乖,那岂不是从高中甚至初中的时候就勾搭上了? 呸,这对狗男女! “我真的没收到。”沈梦茹心里仿佛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估计是丢了。” 这是她能接受的最好的一个解释,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她信了。 第41章 陌生 丁志远见事态正按照自己预设的路线向前推进,暗暗松了口气。 对付沈梦茹这种文艺女青年,宜软不宜硬,千万不能一上来就狡辩。 而是要循序善诱,用善意的谎言引导她,让她自己把事情脉络捋清楚。 不过,丁志远还觉得不放心,准备再给沈梦茹添加点佐料。 于是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她,狐疑道:“是不是你收到了,却故意不回,现在反而倒打一耙……。” 最好的狡辩方式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倒打一耙,让对方觉得误会你了而深深自责。 果不其然,沈梦茹急得脸都红了:“我没有,我发誓!” “真的?”丁志远半信半疑。 “真的,骗你是小狗!”沈梦茹斩钉截铁道。 “好,我相信你。”丁志远大度地原谅了她。 沈梦茹认真道:“谢谢你相信我,就像我一直都相信你一样。” 看着沈梦茹干净的眼睛,丁志远暗抹了把冷汗,终于把这娘们儿给糊弄过去了。 现在的小姑娘也太好骗了,造孽啊! 丁志远突然感觉周围有点太安静了,回头一看室友们一个个抻着脖子看热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去去去!” “走了走了。”室友们嘻嘻哈哈地上了楼。 沈梦茹道:“丁志远,我们出去走走。” 丁志远真的不想去,但有些事儿,今天不去面对,将来总有一天也要面对的。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 两人像是一对认识多年的老朋友,在校园里一边走一边聊。 好几次丁志远都想开口说,咱俩之间是没有可能的,但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人家压根就没表示过要跟你在一起,你就急吼吼地拒绝,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 沈梦茹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哎,你最近有没有写点什么?” “没写。”丁志远摇摇头,“没时间写,也没心情写,估计以后也不会再写了。” 沈梦茹怔了一下,不解问:“为什么?为什么以后不写了?” 丁志远用一种自嘲的口吻道:“因为我觉得写那些东西不仅没用,而且浪费时间。” “你觉得没用?”不知为何,沈梦茹感觉心脏像是被攥了一下,有点疼。 她不愿相信这话是从丁志远口中说出来的,她宁愿他说以后要将精力放到学习上,而不是因为觉得那些东西没用。 她突然觉得丁志远有点陌生,跟自己脑海里勾勒出的形象出现了一点偏差。 丁志远看着她,认真道:“我父亲出事后,我母亲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变卖了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还欠了不少外债,但最后我父亲还是走了。 而我,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我父亲走后,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确切地说,是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这个社会运行的本质。” 沈梦茹等了几秒钟,见他没有说话,便问道:“怎么不说了?” 丁志远道:“我怕说出来,你接受不了。” 沈梦茹轻笑一声,自信道:“我没那么脆弱,你尽管说好了。” 丁志远犹豫了一下,道:“这个世界是残忍无情的,尤其是对弱者最残忍,最无情。 而这个社会延续了这个世界的法则,是一个杀穷的社会。 对我这种农村出身的普通人而言,生存本就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而活好一辈子则难上加难。 我可以偶尔感慨,但如果长期沉溺在悲春伤秋和无病呻吟中,就是对自己生命的最大的不负责。 我不想将来有一天成为被杀……,被开除国籍的那批人,然后还要被人指着鼻子说,你穷是因为你懒惰。” 沈梦茹静静地看着丁志远,喃喃道:“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可自信了,你……。” 丁志远打断道:“世界本来就是运动的,人当然会变,而且一直都在变。 我在变,你也在变,所有人都在变。” 沈梦茹缓缓地摇着头,眼神中的失望再也无法掩饰:“可你变得太快了,变化太大了。” 以至于让她猝不及防,不敢置信。 在此之前,虽然从未谋面,但从他的文字里,她能感觉到他是个热情而又温润的人。 然而,此时此刻,面前的他太冷静了,冷静得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尤其刚才他眼神冷漠,用一种电影旁白的语气,毫无感情色彩地讲着这个世界的真相和这个社会的本质,当时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真的是丁志远吗? 为什么感觉这么陌生? 是什么让他变成了这样? 她有些想不通,可她不想再问下去,也不敢问下去,匆匆说了句“我走了”,然后落荒而逃。 丁志远看着沈梦茹踉踉跄跄地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我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其实可以委婉一点的。 要怪就怪你爸妈。 我其实是个好人,我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 人与人之间要是多一点真诚和平等,那就天下太平了…… 他忍不住笑了笑,这怎么可能?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丁志远如同一个真正的新生,和室友们将学校和周边熟悉了一遍。 尽管每天蜗居在逼仄的宿舍里,又热又烦躁,但他还是耐着性子没有着急出去找房子。 明天就要军训了,从早上醒来,丁志远就有点小期待,也有点小紧张。 中午午睡醒来后,丁志远和室友们正准备去图书馆看书,突然听到有人在楼下喊:“丁志远,有人找。” 丁志远趴在窗户上往下一看,连忙把脑袋缩了回去。 任冲掐着腰仰着头喊道:“丁志远,别躲了,我都看到你了!” 一听是个姑娘,室友们顿时觉得图书馆不香了,一股脑涌向窗户,齐刷刷地向任冲行注目礼。 任冲一点都不认生,大大方方地挥手跟室友们打招呼,“丁志远呢?让他赶紧下来,我有事儿找他。” “这妞儿可以啊!”王锐眯着小眼睛砸着嘴道,回头挤眉弄眼问:“小钉子,谁啊?” 丁志远无奈道:“一个老乡,火车上认识的,甩都甩不掉。” 第42章 找房子 “咦!”室友们嘴上鄙夷,其实心里羡慕嫉妒恨。 别看小钉子是宿舍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人,却是女人缘最好的一个。 开学第一天就有女笔友巴巴地上门约会,两人在外面卿卿我我了好几个钟头。 不过,他们对此只有羡慕的份,毕竟人家鸿雁传书了好几年,可以理解。 然而,班里的女生也对他另眼相看,就让他们感到愤愤不平了。 呸,小白脸! 所以,当看到又有一个漂亮的女老乡来找丁志远时,他们顿时变得同仇敌忾。 “行了行了,你们别在这丢人了,我先下去把她打发了。” 丁志远急匆匆地下了楼,走到任冲面前道:“小任啊,你怎么来了?” “不许叫我小任!”任冲瞪了他一眼,随即笑道:“我明天要去军训了,你呢?” “一样一样。”丁志远听到“军训”二字,突然灵机一动,正愁怎么找个正当借口上吐下泻呢,这不小任同学就送上门来了。 任冲从挎包里掏出一盒藿香正气水,递给丁志远:“我姑给了我两盒,用不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丁志远一点都不见外,接过盒子后马上又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小任同学,我请你吃饭。” “啊?”任冲抬头看看太阳,“现在?” “晚上,晚上。”丁志远连忙道,“你第一次来我们学校,我带你参观参观,参观完了正好吃饭。” 任冲笑着点头:“行啊,早就听说你们南大校园不错了,今天就见识一下。” 鼓楼校区被汉口路一分为二,路北被称为北园,是教学区。 路南被称为南园,是生活区,学生宿舍就在南园。 北园很大,南园很小。 南园没什么看头,没一会儿就逛到了南园的广州路门口。 “这是大名鼎鼎的八舍,出门就是广州路,地段非常好。 北园有长满爬山虎的北大楼,南园有住满美女的八舍。 住的是外语系、中文系、经济系、法律系女生,素有三千佳丽楼、华东最大的女生楼、公主楼、女神集中营,是无数屌丝们心中向往之地。” 任冲翻了翻眼皮:“你才来几天就打听得这么清楚了?” 丁志远摊摊手道:“听别人说的,我也不知道真假。” 仁冲眨眨眼问:“丁志远,你是不是特别想进去一探究竟?” “不想,有啥好看的?又破又烂,又脏又挤,夏天味道难闻得要死……。” “哦……。”仁冲拖长了尾音,戏谑道:“你怎么这么清楚啊?不会半夜爬过女生宿舍的窗户?” 丁志远打了个哈哈:“听说的,听说的。” 上辈子初恋女友就是外语系的,有一年暑假跟着她进去搬行李,大失所望。 “也是你心中向往之地?” “我可不是屌丝,我这样的帅小伙儿,想要啥样的女人没有? 随便勾勾手指头,就不知道有多少漂亮姑娘哭着喊着倒贴呢。” “咦!”任冲撇撇嘴,“脸皮真厚!” 傍晚,丁志远带着任冲去在小粉桥吃了一顿鸭血粉丝汤。 吃完饭天色已经黑了,丁志远决定送佛送到西,就溜达着把任冲送回南师大。 鼓楼这边聚集了不少高校,南大西边是南师大、河海、南艺,南大东边是南工院(东南大学),南边是南医,北边是药科大、南化(南工大)、南邮、粮食学院(南财)。 南大和南师大离得不远,走路最多二十分钟,一去一回,回到宿舍时已经八点了。 拿上药和杯子,借着去公共洗手间洗杯子的功夫,将药粉倒入杯子里,回来后倒上热水冲开。 看着药粉在水中慢慢融化,丁志远不禁犹豫起来。 到底要不要喝下去? 天人交战了一番后,他一咬牙,拼的两天上吐下泻,换二十多天的自在,干了! 喝完自制的冲剂后不到一个小时,丁志远便觉得肚内风起云涌,过了一会儿开始翻江倒海,跑到厕所里一泻千里。 双腿发软地回到宿舍,睡上铺的金桂叶见他脸色苍白,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丁志远歪靠在床头,有气无力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上吐下泻,完了,要死了。” 王锐探头问:“你跟你的女老乡吃啥了?” “就在小粉桥吃了碗鸭血粉丝汤,哎呦,哎呦,要死了,要死了!” 丁志远这次真不是演戏,有过肠子打结经验的人,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何臻狐疑道:“明天就去军训了,你不会是装的?” “谁装的谁就是小狗!”丁志远刚发完毒誓,顿感不妙,提着裤子就往外跑。 9月9日上午,当同班同学乘车前往军训驻地的时候,丁志远正在校医院里挂生理盐水。 昨晚跑了n趟厕所后,室友们终于相信他不是装的,七手八脚把他送到校医院。 操江得到消息后,过来慰问了一番,听取了医生的建议,痛快地给丁志远批了假。 半死不活地坐在椅子上,盯着头顶上的吊瓶,丁志远悔断了肠子。 早知道这么痛苦,老子宁愿去军训! 一连挂了两天的生理盐水,到了9月10晚上的时候,丁志远感觉好多了,护士也交代他明天不用来了。 去食堂喝了碗热粥,回到宿舍后闷头大睡。 过去这两天,丁志远被折腾得吃不好,睡不好,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醒来时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晕乎乎地爬起来,洗了把脸,点了根烟抽了两口,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在走廊里哼哼哈哈耍了会儿双截棍,出了一身汗。 拿上换洗的衣服去澡堂子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随手打了壶热水,回到宿舍吃了碗方便面。 洗完衣服后,丁志远拿了点钱装包里,关上门窗下了楼。 这宿舍他是住够了,打算出去找找房子。 军训前的一个星期没有课,丁志远和室友们除了去图书馆看书之外,就在附近到处逛荡。 不过,别人都是瞎逛,丁志远一边逛一边留意着房子。 还别说,真让他发现了一个好地方。 那天一行人经过南秀村时,他无意中看到公示栏上贴着租房广告信息。 所以,出了宿舍楼后,丁志远直奔南秀村。 第43章 国库券 南秀村是个去年刚建成的新小区,住在里面的几乎都是南大的教职工。 放到三十年后,南秀村小区是典型的老破小,但目前而言,绝对算得上“高档”小区。 公告栏上的租房信息依然还在,丁志远按照地址找了过去。 这个小区不算很大,只有十来幢住宅楼。 待租房在一楼,上面还有三层,算是低层建筑。 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开了门,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透过镜框上沿打量着丁志远问:“你找谁?” “老师你好,我是来租房的。”丁志远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我是也是南大的学生,地理系的,看到小区门口贴着租房信息,就过来问一下。” “南大的?学生?”老爷子诧异道,“你要租房子?” 丁志远知道老爷子怀疑什么,连忙拍了拍包道:“老师,我钱都带来了,相中的话咱们今天就可以签协议。” “进来。”老爷子让开了门,“你随便看,我这两天在收拾东西,后天就搬家了。” 客厅里摆着一个个纸箱子,箱子还未封口,里面全都是书。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户型,南北通透。 主卧朝阳,连着阳台,阳台外面是个七八平米的小院,院墙差不多一人高,上部二三十公分是镂空花窗。 主卧出来是客厅和餐厅,客厅北面是厨房和卫生间,厨房隔壁是次卧。 次卧被改造成了书房,摆了一张单人床,贴墙靠着三排书架。 老爷子正在里面收拾书架上的书籍。 “老师,搬家怎么就您一个人收拾?”丁志远见老爷子有些吃力地抱着一摞书,赶紧帮忙接过来,“放哪?” “工具书都放那里。”老爷子指了指客厅门口的箱子,扶着腰歇了口气,“孩子都要上班,我懒得麻烦他们,反正也不着急,慢慢收拾呗。” 丁志远笑道:“正好我闲着没事儿,您要是不嫌弃,我给您打下手。” 老爷子问:“你不上课?” 丁志远道:“我大一刚入学,还没开课呢。” 老爷子狐疑道:“大一新生不是要军训吗?” 丁志远苦着脸道:“军训前一天晚上在小粉桥吃了碗鸭血粉丝汤,上吐下泻,挂了两天水,昨天晚上才好的。” 老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滑头!” 丁志远嘿嘿一笑,不辩解、不反驳。 这玩意儿论迹不论心,只要自己不承认,天王老子来了他都理直气壮。 “书架顶上的书我够不着,你来。” “好嘞!” 有了丁志远这个生力军,老爷子就只需要动动嘴皮子,最多伸手指一指,剩下的脏活累活都被丁志远包圆了。 书架清空后,老爷子又指了指单人床:“床底下都是书,幸亏你来了,要不我这腰可弯不下去。” 丁志远蹲下往床底一看,好家伙,全是一捆捆被油纸包裹的书,目测比书架上的书都多。 一老一少配合默契,花了一个下午把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好。 其实私人物品不多,大半都是书籍。 丁志远连拉了两天,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干了这么一点活儿,就出了一身虚汗,坐在沙发上直喘粗气。 老爷子烧了一壶热水,在院子里摆弄好小桌子和茶壶,招呼道:“小丁,去洗把脸,过来喝茶。” 丁志远有气无力道:“陈老师,您先让我歇会儿。” 老爷子姓陈,叫陈骏中,化学系教授,今年刚退休。 陈骏中买这套房子本来是为了退休后和老伴颐养天年的,可谁能料到,今年春天刚搬进来没多久,老伴就突发脑溢血,人说没就没了,连句遗言都没留下。 这套新房从此成为了陈骏中的伤心之地,住在这里难免睹物思情。 再加上两个孩子不放心他一个人住,于是就商量好了,让他去每家轮流住几个月。 于是这套新房就这么空出来了。 丁志远对这套房子非常满意,去年年中交付,年底装修好,到现在还不到一年。 家具齐全,几乎可以拎包入住。 两室一厅,有独立卫生间,还有热水器。 小了住着不舒服,大了收拾起来麻烦,60平米正适合他这个单身汉。 关键是地段好,跟南大北园只有一路之隔,离教学楼最多五分钟路程,中午回来睡个午觉,不要太方便。 这时吹来一阵穿堂风,带来了缕缕茶香,让丁志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时不小心撞翻了一个放杂物的箱子,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丁志远突然被一样东西吸引住了目光,此时天色已暗,一楼的房子采光要差一些,客厅也没开灯,乍一看有点像一沓大团结。 陈老师还挺有钱的嘛,这厚厚的一沓大团结,怎么着也得一千块。 这个老陈,难道老糊涂了?怎么把钱随处乱放,万一丢了怎么办? 不过,当他把地上那厚厚一沓“大团结”捡起来时,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大团结,而是10元面值的国库券。 陈骏中听到屋里的动静,起身走了进来,正好看到丁志远拿着国库券发呆。 他以为丁志远不认识国库券,便道:“那是国库券,前年单位里搞摊牌,我和老伴买了500块钱的,没什么用,我就随手扔箱子里了。” 在国库券恢复发行之初的80年代,采用的是摊派形式发行,美其名曰“支援国家建设”。 全国发行几十亿,然后一级级地往下摊派。 有的单位领了摊派任务后,又继续往下摊派,直到把任务摊派到职工头上。 什么?你没钱买? 那就在工资里扣,每个月扣五块钱,扣到完成摊牌指标为止。 甚至有的农村也摊派到了购买任务,很多农民被“自愿”买了国库券。 由于国库券严禁流通买卖,相当于定期存款,但利率偏偏跟定期存款利率差不多,而且还不允许提前取出,比定期存款还定期,所以也被称为“死钱”。 没有好处的事情做一次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这么搞,那就真把老百姓当傻子了。 第44章 插上一脚 于是,越往后,国库券发行越困难。 为了解决“死钱”这个问题,促进国库券的发行,从1985年开始,允许用“贴现”的办法,兑付没有到期的国库券。 贴现的计算方式比较复杂,简单地说,如果你有一张1985年发行的100面额的国库券,期限5年,年息9,不计复利,到期后应偿还145元。 但如果你想提前拿到钱,比如提前3年,贴现月息1293‰,那么你能从银行拿到的钱只有7750元。 两年前100块钱买来的,两年后直接损失了225,相当于打8折兑现。 相反,如果你100元存5年定期,年息比国库券低,但计算复利,到期后能拿到143元,只比国库券少2块钱。 但定期存款有个好处,可以提前取款,最多利息没了,但100元本金肯定不会少一分一厘。 显然,定期存款更有优势,老百姓做何选择显而易见。 按理说,贴现打8折其实也不错,毕竟这是正规渠道,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但天下第一聪明人想了三天三夜也没想通,为什么要把贴现的手续设计得那么那么那么麻烦? 没个十天半月,根本办不下来,办下来也得脱一层皮。 于是,老百姓宁愿私下里七折、甚至更低的折扣卖出。 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所以明年上半年国家出台文件,放开了国库券转让市场。 虽然依旧禁止自由买卖,但个人可以到指定机构购入或卖出国库券。 大名鼎鼎的杨百万就是利用各地国库券报价差异,通过异地倒卖套利,赚了上百万。 如果没碰到也就罢了,既然碰到了,丁志远就打算插上一脚。 和尚摸得,老子就摸不得? 不过,杨百万那种异地套利的模式现在还做不了,但如果从现在开始私下里买入国库券,等明年政策放开后,把手里的国库券一卖,至少也是10的利润。 然后再利用信息不对称导致的利差,快速套利…… 而且他手上正好有一笔小钱不知道该怎么用,干脆就买国库券得了。 这年头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 想要发财,光靠勤奋是不行的,得动脑子! “陈老师,说不定政策有变呢,或许要不了多久就允许国库券买卖。”丁志远自然想买陈骏中手中的国库券,但君子不欺暗室,所以委婉地提醒了他一句。 若是陈骏中听进去不卖了,丁志远就当什么没发生。 反之,丁志远反正已经尽到了提醒义务,问心无愧。 陈骏中不以为然道:“今天国库券不允许买卖,明天允许买卖,说不定后天又不让了。 呵呵,现在的政策一天一个样,今天过完了还不知道明天怎么样。” 丁志远笑道:“那这些国库券您还要吗?不要的话,能卖给我吗?” 陈骏中不解道:“你要这玩意儿干什么?” 丁志远嘿嘿笑道:“这玩意儿利息高,我如果按原价买,三年后一倒手就是45的利润。” 陈骏中摇着头道:“那你考虑过通货膨胀吗?我虽然不懂经济,但也能看出来,这两年钱越来越不值钱了,以后呐,更难说喽。” 丁志远无所谓道:“只要不亏本就行。” 陈骏中不愿看着丁志远往坑里跳,便道:“你要是真想要,我送你好了,反正我留着也不会兑。” “那怎么行?”丁志远摇摇头,“再怎么说也是您花钱买的,我可不能白要。” 陈骏中道:“那你看着随便给点就是了。” 丁志远坚持道:“还是按原价买,您不占我便宜,我也不占您便宜。” “那成。”陈骏中无奈道,“房子有没有相中?” 丁志远点点头道:“我觉得挺好,您这一个月租金多少?” 陈骏中笑道:“你要是长租,一年给我一百块钱就行了。” “啥?”丁志远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年还是一个月?” 这么好的房子,一年一百块钱的租金,简直白菜价。 一个月一百块钱的租金,却又是狮子大开口。 陈骏中指了指国库券:“这500块钱本来就是捡来的,就抵你的租金。” “不行不行!” “你要是不同意,这房子就不租给你了。” 丁志远无语道:“陈老师,您这么大岁数了还耍无赖!” 陈骏中哈哈一笑:“房子是我的,我就耍无赖了怎么滴。” 丁志远苦笑道:“您可真是……,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后天来帮我搬家。” 陈骏中突然抽了抽鼻子,猛地一拍大腿,懊恼道:“光顾着说话去了,我的明前雨花茶! 走走走,喝茶喝茶,凉了就不好喝了,可不能浪费了!” 两人在小院里一直喝到天黑,丁志远又蹭了一壶新茶后,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今儿呀嘛真高兴啊,真呀嘛真高兴! 今天本来是找房子的,结果不但房子找到了,还意外地发现了一条发财之路。 不过,丁志远并没有让喜悦冲昏头脑,这年头固然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但俗话说的好,淹死的大多是会游泳的。 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的? 回头得好好琢磨一下,怎么才能既在河边走,又能尽量避免湿鞋。 刚进宿舍楼,宿管从大门旁边的管理室里探出脑袋:“丁志远,等一下。” 丁志远连忙停下脚步,笑嘻嘻道:“姐,干么四啊?” 一口地道的金陵话。 这幢宿舍楼里住的都是大一新生,一共有三个宿管轮换,两个四五十岁的老娘们儿,还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小少妇。 今天值班的正是那个小少妇,瓜子脸,大眼睛,皮肤白腻。 啧啧,难怪人人尽说江南好,随便一个宿管小姐姐都这么漂亮,岂有此理。 住进来十来天了,丁志远已经跟几个宿管混熟了。 今后几年免不了常打交道,肯定得搞好关系。 若是男宿管,他还可以和他们成为烟友,但女宿管嘛,在不能出卖色相的前提下,就只能靠他的这张小甜嘴了。 不管是四五十岁的老娘们儿,还是二三十岁的小少妇,叫姐保准没错! 第45章 送钱 果不其然,一声“姐”把小少妇叫的眉开眼笑,“有你的信,你等下,我给你找找。” 姐不姐的不重要,关键是叫姐姐的人长得帅。 小少妇一边低着头找信,一边悄悄地用余光瞄着窗外的小弟弟。 哎呀妈呀,那两条结实的大腿肯定很有力量…… 趁着小少妇找信的功夫,丁志远问道:“姐,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芳名呢?” 上辈子虽然也住这个楼里,但当年丁志远还是个正经棒小伙儿,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沈梦茹身上,其他女人对他来说,就是红粉骷髅。 所以和这位小少妇最多只是点头之交,住了四年,愣是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小少妇头也不抬道:“郭亭。” “哪个婷?女字旁的婷?婷婷袅袅,好名字啊,而且人如其名!” “是亭子的亭。” “还是好名字!”丁志远脸不红心不跳,干脆把脑袋探进窗口里,眯着眼睛道:“亭亭玉立,人如其名。姐,不急,你慢慢找。” 你找得太快,我岂不是没借口欣赏妙景了? “小嘴真甜!”郭亭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身体怎么样了?还拉吗?” 丁志远脸一黑:“姐,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这时候你提拉屎撒尿多扫兴?” “去你的!”郭亭抬眼瞪了瞪他,“对了,你怎么会说金陵话?” 丁志远奇怪道:“我为什么不能会说?” 郭亭道:“你一个北方人,刚来金陵才几天,就能说一口地道的金陵话?” 丁志远笑道:“我觉得金陵话挺有意思的,随便学了学,没想到还挺像的。” 郭亭一边跟丁志远扯,一边慢悠悠地找信,直到翻到最后一封,才道:“终于找到了。” 丁志远瞅着郭亭的脸道:“姐,你不会故意的?” “没有没有!”郭亭矢口否认,“这么多信我哪记得放哪了?” 丁志远笑呵呵道:“姐,我说啥了?我啥也没说啊?你就急着否认?” 郭亭脸色一红,把信摔到他手背上,哼了一声道:“你的小潘西(小女朋友)?” 丁志远低头看了看信封,是陶桃的。 他来金陵的第二天就给陶桃写了封信,花了半个月收到回信,已经算是很快了。 “什么小潘西?那是我妹!” “糊弄鬼呢,你姓丁,她姓陶,还不好意思了?青梅竹马?” 丁志远:“……。” 溜了溜了,再呆下去,小时候尿床的事儿都能被这个死八婆扒拉出来。 拿着信回到宿舍,洗了个冷水澡降降火。 不是说南方姑娘都娇小玲珑吗? 为什么郭亭那么凶? 第二天早上,丁志远恢复了日常作息,六点准时醒来。 今天感觉比昨天要好得多,于是他去操场一口气跑了个5000米,大汗淋漓,浑身透着舒坦。 在宿舍楼下,正好看到郭亭出门。 丁志远打招呼:“姐,吃饭去?” “我刚下夜班,回家吃。”郭亭的目光在丁志远湿淋淋的胸前一沾即走,“你身体刚好,别瞎逞能。” “我身体好着呢!”丁志远拍着胸口道,“姐,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赶紧回家吃饭。” 换上干净衣服后,把昨晚给陶桃写的回信揣兜里,背上包出了门。 先去食堂把早饭解决了,然后到汉口路的邮局将信寄出去。 看时间才八点半,现在去陈老头儿家是不是有点早了? 嗨,我是给他送钱,送钱的事儿能早就得尽早! 国库券500块钱,一年的房租100块钱,一共600块钱,丁志远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于是半路上买了点苹果和葡萄,拎着上了门。 陈骏中年纪大了觉少,不到五点就起床了,一个人在家里无聊地打着转,正思念着昨天那个健谈的小丁,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你来就来,买水果干什么?”陈骏中埋怨道,“走的时候拎走。” 丁志远笑道:“陈老师,这几天吃食堂吃腻了,今天来你这里蹭顿饭吃,这些苹果和葡萄,吃完饭咱俩把它们消灭了。” “好啊!”陈俊中眼睛一亮,“你在这等着,我去买点菜,中午我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不急不急。”丁志远连忙拉住老爷子,从包里掏出昨天晚上草拟的租房合同 “陈老师,早着呢,咱们先把租房合同签了。” “租个房子还签什么合同?”陈俊中不以为意道,“我租房不是为了那几个房租,而是想找个人帮忙看护房子。 我看你年纪不大,挺靠谱的,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无论陈骏中话说得多漂亮,丁志远都不敢太当真。 就算陈骏中说的都是心里话,可人家还有儿子闺女呢。 若是自己贪图省事,不签合同直接搬进来,万一陈家的儿女闹点什么幺蛾子,他上哪哭去? “租房子哪有不签合同的?”丁志远不由分说把合同塞到陈骏中手里,“亲兄弟还明算账呢,陈老师你仔细看看,没问题就在最后一页签字按手印。” 陈骏中拿着合同哭笑不得道:“你这个小丁……,好好好,我看看,是在这签字?” 嘴上说看看,其实只是随便浏览了一下,然后就签了字,又去箱子里找出印泥,按上手印。 因为没有中介,丁志远只草拟了两份合同,他签完字按完手印后,把其中一份给了陈俊中,剩下的一份放进包里。 随手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600块钱,放到桌上:“陈老师,一共600块钱,都是50的,您点点。” 陈骏中好奇得翻看着50元的人民币,啧啧道:“还是第一次见到50的钱,你哪搞的这么多?” 丁志远半真半假道:“家里做点小买卖,收到货款,我来上学嫌麻烦,就带了点50的。” “哦?”陈骏中把钱收下,“你家做什么买卖?” 丁志远道:“卖汽水的,小买卖,只能赚点零花钱。” 陈骏中没有多想,道:“国库券好像在沙发上,你自个儿找找。我出去买点菜,你有没有想吃的?” “我陪您一起去。”丁志远喜滋滋地收好500元的国库券,然后和陈骏中一起出门买菜。 第46章 远超预期 陈骏中是菜市场的常客,背着手挑挑拣拣,买了一条肥腻的五花肉,一条鲈鱼,又买了点蔬菜。 丁志远看到有卖大闸蟹的,口水顿时流了下来,没说的,一口气买了十只。 这玩意儿不好放,反正明天陈老头儿就滚蛋了,想吃的话,随时可以过来买。 然后又弄了点羊排和连骨头带肉的羊腿骨,打算回去做个羊肉汤。 一老一少,从上午九点半一直忙活到中午十二点,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陈骏中拿出一瓶古井贡和两个杯子,道:“本来想把这瓶酒带走的,今天高兴,就便宜你小子了。” 丁志远瞅着酒瓶子问:“不会是假酒?” 陈骏中脸都黑了:“这是我从老家带过来的,珍藏了七八年了,你要是不想喝,我正好舍不得呢。” “喝喝喝。”丁志远见这个快七十岁的糟老头儿都不怕,他怕个吊啊,“您老家徽省的?” 陈骏中一边倒酒一边点头:“徽州的,黄山知道不?我老家就在黄山边上,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嗯,就是穷了点。” 丁志远笑道:“啥时候有空到您老家玩几天,顺便爬爬黄山。” “我是爬不动了,唉。”陈骏中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来,小丁,咱们爷俩喝一个。” 丁志远连忙举起杯子:“陈老师,我敬您。” 油汪汪的红烧肉,肥而不腻。 一斤半重的鲈鱼,腌制清蒸后撒上葱丝和姜丝,用热油一浇,哎呀,肉质软嫩,入口即化。 红彤彤的大闸蟹摆在桌子中央,光闻着香味就令人食指大动。 羊后腿肉切成的薄片,在奶白色的羊肉汤里浮沉,点缀上葱花和香菜,色香味俱全。 炖得软烂的整根羊排,轻轻一撕,肉就下来了。。 再配上原汁原味的古井贡陈酿,哎呀妈呀,给丁志远换个皇帝都不干! 不知不觉,两人聊起了各自的专业。 “哦,就是在计算机上画地图啊。”陈老头儿终于对丁志远的专业有了一个似是而非的认识,“跟计算机打交道,这是高科技啊!” 丁志远感觉很心累,老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结果还是对牛弹琴啊。 跟计算机打交道算哪门狗屁的高科技? 真正的高科技是地理信息与地图学专业所涉及到的3s技术,即rs(遥感)、gis(地理信息系统)、gps(全球定位系统)。 当然,丁志远这话有点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他这个专业既不是学造卫星的,也不是发射卫星的,更不是学控制卫星的。 在丁志远看来,造卫星、发射卫星、控制卫星才是真正的高科技。 他这个专业只不过是学习如何对天上各种卫星所收集到的地理信息数据进行处理、分析和应用。 如果说制造、发射、控制卫星所需要的技术有10层楼那么高,那他这个专业大概就在地下两层那个位置。 踩着高跷,踮着脚,仰着脖子都够不到,望尘莫及! “陈老师,您是做哪个研究方向的?”丁志远只知道陈老头儿是化学系的教授,博士生导师。 但化学系有若干个专业,每个专业下又有无数个研究方向,绝大部分教授有且只有一个研究方向,一辈子专攻这么一个领域。 陈骏中道:“我啊,高分子化学,就是……。” 丁志远发现自己还不如陈老头儿呢,后者至少还会能说出“在计算机上画地图”,而他能听懂陈老头儿的每一个字,但连在一起却一脸懵逼。 面带微笑等对方说完,丁志远轻轻咳了咳,问道:“陈老师,您研不研究食品添加剂?比如香料香精?” 陈骏中愣了一下,摇摇头道:“添加剂高分子化,倒是提升食品安全的一种方法,不过我不研究这玩意儿。你问这个干什么?” 丁志远道:“我们老家有个乡镇企业,生产食品的,厂子缺技术。 厂长看我是大学生,就托我打听打听。 我是大学生不假,但术业有专攻,哪懂这玩意儿? 所以,我就腆着脸来请教您了。” 陈骏中沉吟了片刻道:“我倒是有个学生,现在是南化的副教授,虽然不是搞食品添加剂方向的,不过添加剂说到底还是化学物质。 那就逃不出有机化学、无机化学、物理化学、分析化学、有机合成的范畴。 要不我让他来跟你聊聊?” “好啊!”丁志远大喜,原本他只打算在学校里随便找个化学系的研究生搞搞,现在陈老头儿居然给他介绍了一个副教授,远超预期! 陈骏中突然咳了咳道:“那个什么,小丁……。” 丁志远连忙拍着胸脯道:“我知道,研究经费,绝对一分都不会少!” 第二天上午,丁志远早早来到陈骏中家里帮他搬家。 今天正好是星期天,陈骏中的两个孩子也都来了。 老陈的儿子四十来岁,混得不错,居然开了一辆桑塔纳,就停在单元楼门口。 女儿三十来岁的样子,打扮得比较时髦,一看就小有身家。 丁志远仗着一张小嫩脸,外加小甜嘴,没一会儿功夫就跟大哥哥大姐姐打成了一片。 东西装上车后,陈骏中站在客厅里环顾了一圈,轻轻叹了口气,夹着老板的遗照出了门。 “陈老师,有空常回来看看,我给你做羊肉汤喝!”丁志远站在单元门口,目送着陈骏中上了小轿车。 陈骏中笑着道:“你别嫌我烦就行。” “怎么会?”丁志远笑嘻嘻道,“大哥,大姐,慢走!” 陈锴点点头,开着小轿车缓缓地在前面给大货车带路。 出了小区后,陈锴见父亲板着张脸,心情不佳,便没话找话道:“爸,这个小丁是你学生?以前怎么没见过?” 陈钰道:“哥,咱爸去年开始就不带学生了,小丁才多大?” 陈骏中摇摇头:“小丁是大一新生。” “你们刚认识的啊?”陈锴和妹妹对视一眼,都感到不可思议。 陈骏中道:“怎么?我这个老东西还不能有个年轻一点的朋友了?” 陈锴苦笑道:“爸,他都能当您孙子了,还朋友……。” 第47章 旧货市场 陈骏中哼了哼道:“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孙子还好了呢,死都瞑目了。” 陈锴立刻蔫了,他现在已过不惑之年,只有一个闺女,上哪给老爷子弄孙子? 陈钰见大哥吃了瘪,连忙岔开话题:“爸,您这房子租金多少?” 陈骏中懒洋洋道:“一百。” “这么贵?”陈钰有点小惊讶,啧啧道,“小丁还挺有钱的。” 陈骏中翻了翻眼皮道:“一年一百。” “啊?”陈钰愣了愣,无奈道:“爸,您……,算了算了,您高兴就好。” 为了几百块钱,惹老爷子生气,不值当。 陈骏中道:“我和你妈前年不是买了500块钱的国库券嘛,让小丁买去了。 我寻思着不能让老实人吃亏,就把房租降了降。” “打几折?”一说起钱来,陈锴就来精神了,“爸,现在85年的国库券基本上都打85折,你卖了多少钱?。” 陈骏中淡淡道:“小丁原价买的。” “啥?”陈锴以为听错了,“原价买的?” 陈骏中道:“所以我才要了他一百块钱的房租。” 陈钰失笑道:“农村来的,不懂这里面的门道,正常。” 陈骏中听出了闺女话中的轻视,不满道:“我也是农村来的,怎么了,现在你也瞧不起我这个农村泥腿子?” 陈钰连忙赔笑:“爸,瞧您说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刚才妹妹帮了自己,这次陈锴赶紧给妹妹打圆场:“爸,既然小丁愿意收国库券,回头我把家里的都卖给他。 我也不占他便宜,八折,比市场价还低五个点,够意思?” 陈骏中脸顿时黑了:“我就不该告诉你们这个,回头我得嘱咐嘱咐小丁,别被你卖了还替你数钱。” 陈锴一脸幽怨,委屈道:“爸,我是您儿子啊!有您这么说儿子的吗?” 陈骏中闭上眼睛,懒得搭理他。 …… 陈骏中和儿女走后,丁志远将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然后出门买菜,顺便买了一堆日常生活用品。 中午简单吃了点,回宿舍把老娘做的被褥和钱都搬了过来。 趁着太阳不错,先把被褥晾在小院里,补补阳气。 钱该放哪? 丁志远一时之间想不出哪里最保险,最后干脆把床垫掀开,将一沓沓钱平铺在床上,然后再把床垫放回去。 以后老子就可以躺在钱上睡觉了! 有了新窝,宿舍这个狗窝就不香了,反正现在也不上课,丁志远更是懒得回去。 为了庆祝乔迁之喜,丁志远晚上做了一顿大餐。 用砂锅炖了一下午的老母鸡汤,这可是真正的天然绿色、无污染的健康食品。 除了这道大菜外,还有红烧鲫鱼炖豆腐、糖醋排骨、清炒山药,当然也少不了新鲜的大闸蟹。 四菜一汤,酒是昨天跟陈老头儿喝剩下的古井贡。 酒倒满,走起! 酒足饭饱,丁志远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看着桌上的剩菜,寻思着明儿去新街口转转,买台电冰箱回来。 既然去新街口,那就再买台电视机,还有录音机、洗衣机、空调…… 心里粗略一算,嘶,要买齐这些东西,估计一万块钱都打不住。 而且,他突然想起来了,好像、似乎、有可能……,嗯,这些东西就算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这年头买电视要电视机票,买冰箱要冰箱票,买洗衣机要洗衣机票,买空调要空调票…… 若是拉屎要屎票,撒尿要尿票,喘气需要空气票,不,喘气分两步,需要排气票和吸气票…… 哎呀妈呀,这画面不要太美! 想要过得舒服,就得把家电买齐了。 要想买家电,就得收集各种票证。 可票证是紧俏物,一张两张还好说,五六种票证让他上哪搞去? 丁志远一想到其中的困难,就开始打退堂鼓。 大不了从今往后每顿饭少做点,嗯,吃多少做多少,毕竟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嘛。 收拾完桌子,锁上门出了小区,沿着青岛路走了几步,转到汉口路上。 80年代的汉口路,是金陵有名的旧货一条街,因为紧挨着南大,所以这里的旧书摊比较多。 等到了90年代中后期,汉口路上的这些旧货摊点逐渐消失不见,汉口路倒是宽敞了,但也失去了往日的烟火气。 今天是周末,摆摊的人比平时多了不少。 丁志远一边走一边看,遇到感兴趣的便驻足询价,但想让他心甘情愿地掏钱,却相当不容易。 “这个怎么卖的?”丁志远指着一只铜锅问摊位的老板。 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是个学生,肯定不会买,于是爱答不理道:“一口价,五块钱。” 丁志远在铜锅上敲了敲,问道:“是纯铜的?” “好眼力!”老板有些诧异,“你要是真心想要,便宜出了。” 丁志远拿起铜锅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感觉还不错,“两块钱。” “不行不行!”老板一口回绝,“我收的时候都三块钱,再添点。” “那算了。”丁志远放下铜锅转身就走。 “哎哎,再添点再添点,真不赚你钱!两块五!” 丁志远马上点了两块五毛钱递过去,问道:“你这有没有炭炉?” “没有。”老板摇了摇头,“你要多大的?用来干嘛的?我帮你打听打听。” 丁志远用手比划着道:“不用太大,就放在小桌上烧水喝茶用的。” “那我明白了!”老板恍然大悟,“围炉煮茶嘛,小兄弟还挺有情调的。 回去我找一找,找到了下周还是这个时间,我给你带过来。” 丁志远疑惑道:“你不是每天都来?” “嗨!”老板笑了笑,“我平时都在堂子街,汉口路周末人多,我才过来。” “原来你是混堂子街的啊。”丁志远在南京生活了三十多年,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大名鼎鼎的堂子街呢? 堂子街是金陵最着名的旧货市场,论名气,一点都不亚于夫子庙,只要是个金陵人,恐怕没几个不知道堂子街的。 堂子街的旧货市场里,有生活用品、衣服、首饰、手表、相机、磁带、胶片、旧书、玉器,甚至还有字画卷轴、古董等。 第48章 王冠武 总之,在金陵的堂子街,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你找不到的。 当然,这里鱼龙混杂,挑选物品时都得“摸黑鱼”,就像去电脑城买电脑一样,若是对购买的东西不做点功课,一不小心就会挨宰。 除了旧货市场外,堂子街还有一些灰色市场。 最有名的非自行车莫属。 论贩卖二手自行车,堂子街称第二,估计没人敢称第一。 堂子街的二手自行车,大部分都是……,嗯,顺手牵羊顺来的。 战斗机出勤论“架次”,堂子街的二手自行车交易论“辆次”。 有这么一个笑话,话说某人买了一辆新自行车,去撒泡尿的功夫就丢了。 朋友听说后,说你傻呀,买新自行车干什么,去堂子街买二手的,多便宜! 他一想有道理,就去了堂子街,然后在那里发现了一辆自行车,跟他丢的那辆一模一样。 他一咬牙,花了原价五分之一的钱把这辆自行车买下来。 这次他长了心眼,在车把上做了个不起眼的记号。 结果没几天又丢了,然后又去堂子街。 这次倒是没有再发现那辆自行车,最后他买了一辆同一型号、不同颜色的自行车。 几天后,他无意中发现,这辆自行车的车把上有他做的特殊记号…… 虽然是笑话,但却毫无夸张之意。 总之,堂子街最后发展起了一条“生产-加工-销售-再生产-再加工-再销售”二手自行车交易的完整产业链。 有负责“进货”的,有负责翻新的,有负责维修的,有负责销售的,甚至还有负责售后的。 因此,堂子街也赢得了金陵“自行车百慕大”的美誉。 老板嘿嘿一笑:“你要是急着用炭炉,可以去堂子街,随便找个人就说找老韩,肯定能找到我。” 丁志远心里一动,压低声音问:“你那有没有电冰箱票?” 堂子街既然是旧货市场,那自然就有灰色的票证交易。 老韩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道:“你一个大学生买电冰箱干什么?” 丁志远道:“我在外面租了套房子,不仅要买电冰箱,电视机、洗衣机、收音机、空调都要。” 老韩笑呵呵问:“你知道买齐这些要花多少钱吗?” 丁志远道:“你给句痛快话,能不能搞到,放心,少不了你的钱。” 老韩不置可否道:“下次见面再说。” 丁志远拎起铜锅道:“行,下周日我再过来。” 老韩道:“我要是没空,就让我弟过来,还在这里。” 丁志远挥挥手:“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随手买了两本小人书,看出版年代,是二三十年前的老古董了。 里面的插画真好看,那些小娘们儿体态妖娆……,咳咳,总之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上辈子很长一段时间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所以现在每天家和学校图书馆两点一线,也不觉得单调。 偶尔去篮球场上虐虐菜,权当调剂了。 每天午饭可以不吃,但午觉是必须要睡的。 这天中午,在床上正迷迷糊糊着,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丁志远有点好奇,搬来快一个星期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来串门。 开门一看,是个三十来岁的人,“你找谁?” “你是丁志远?”来人打量着丁志远的小嫩脸,“我叫王冠武,陈骏中教授是我博士生导师,没打扰你休息?” 一听陈老头儿的学生,丁志远立马不困了,热情地握住对方的手,高兴道:“没有没有,王老师你好你好,哎呀,终于把您盼来了,快,请进请进!” 丁志远殷勤地给王冠武倒茶递烟,为了赚钱,不寒碜! 再说人家老王这么大岁数了,给叔叔辈的人递烟倒茶,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寒暄了一根烟的功夫,王冠武将烟头掐灭,问道:“小丁,陈老师说有个厂子想委托我做食品添加剂,是用在什么食品里的?做什么用的?” 丁志远道:“我叔在老家办了家汽水厂,主打酸枣汁汽水,过去一直用酸枣肉提取酸枣汁,但稀释后口味有点淡。 所以就寻思着,有没有酸枣味道的香精或者添加剂之类的东西,用来改善和增强汽水中的酸枣香味。” “酸枣香精?”王冠武皱了皱眉,“我还真没听说过这东西,回去后我查查资料。 你叔对这个香精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丁志远道:“来源可靠、质量稳定、工艺简单,最重要的是,成本要低。” 王冠武苦笑道:“这要求可一点都不简单啊。” 丁志远笑呵呵道:“王老师,您是陈教授的高足,如果简单,我随便找个研究生就行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王冠武点点头道:“我尽力而为,不过你得给我点时间。” 丁志远痛快道:“不急,只要在明年五月份之前能拿出来就行。 王老师,你尽快做一个工作方案,然后咱们再详谈。” 王冠武诧异道:“还要做工作方案?可现在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怎么做?” “王老师,你误会了,不是技术方案,也不需要你给出详细的技术路线。 主要是时间安排和经费预算,把这两样做好了就行。” “这样啊……,可以。”王冠武突然变得扭捏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得,忘了这不是二三十年后,现在国内的知识分子又穷又酸,自命清高,耻于谈钱。 为了避免对方尴尬,丁志远没有马上谈钱,而是又聊了几句酸枣香精的事情。 然后像是临时突然想起来一般,道:“对了,王老师,关于经费的问题,您看这样安排行不行。” 他也不问王冠武对经费有什么想法,因为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所以干脆自作主张。 王冠武表面上一副淡然的模样,实际上心脏抑制不住地扑通扑通乱跳。 钱,没人不喜欢。 一提到钱,王冠武就满腹牢骚,一把辛酸泪。 作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他上大学时已经年近三十,博士毕业时都三十六岁了。 第49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靠着博士期间的研究成果,王冠武到了南化后第二年就评上了副教授,但从那以后,他开始坐起了冷板凳,评教授更是遥遥无期。 不是他不努力,更不是他能力不行,而是没有成果。 为什么没有成果? 因为申请不到课题。 为什么申请不到课题? 因为这两年国家财政困难,把科研经费砍了一大半,南化学院只是省内一所普通高校,每年科研经费拨款只有区区几百万块钱。 僧多粥少,学校不可能面面俱到,而他的研究方向并非南化的重点学科,他也不是南化的重点扶植发展对象。 一些文科专业你可以坐在办公室里,抽着烟,喝着茶,翻翻书,吹吹牛就能把课题给搞出来。 但理工科跟文科不一样,需要做实验,需要生产实践,这些都要真金白银的投入。 而且投入的不是小数目,做一次实验光买原材料就要几百、上千甚至上万块钱,大部分老师的工资都没这么高。 所以,只能申请科研经费。 申请不到课题就没有研究经费,没有研究经费,就算有好的研究方向也没钱开展研究。 于是就陷入了“没研究成果——申请不到课题——没科研经费——没有研究成果”的恶性循环中。 王冠武现在只能给学生上上课,帮别人干点杂活。 刚开始,他觉得坐冷板凳就坐冷板凳,只要踏踏实实地做学问,机会总会有的。 但这两年,身边很多同事变着花样搞钱,搞自费大专班,代培大专班,办实体、开公司、搞服务,各式各样、名目繁多的创收活动出现在校园里。 不少人不仅赚到了钱,而且职称也评上去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人比人气死人,他的心态终于发生了变化。 但又碍于面子,始终放不下身段去主动找项目。 这次如果不是陈骏中陈老师主动介绍,他还真迈不出这一步来。 “一笔两万块钱,签委托研究协议,走你们南化的账。 剩下的一万,等专利申请下来后直接给你现金。” 本来丁志远可以直接给王冠武三万块钱,相当于王冠武用学校的设备、仪器接私活。 不过毕竟第一次合作,保险起见,丁志远还是觉得通过学校这个平台合作比较好。 如果通过学校签订委托研究协议,那么就得走学校的帐。 这种方式对丁志远而言没什么影响,只需要把钱打到南化财务账上,但对王冠武来说就非常麻烦了。 王冠武如需使用经费,要么先向学校财务处申请借款,事后拿着发票去冲账,要么先自己垫钱,再拿发票去报销。 此外,学校还要扣除一定比例的管理费,少则两三个点,多则五六个点。 最麻烦的是,这些钱名义上是你的,但你却不能自由支配。 比如想改善一下生活,给自己添置一台电视机,如果你拿着买电视机的发票去报销,肯定会被退回来。 这种情况只能走劳务费,但劳务费也不是你想定多少就定多少,一般不超过研究经费总额的20,而且需要落到具体人头上。 总之,如果走学校账,光报销就能让你脱一层皮。 丁志远上辈子在学校里呆了几年,对这里面的门道儿不要太熟悉。 两万块钱走南化财务的账,相当于南化出面做担保,这是给他自己上保险。 一万块钱直接给王冠武,这相当于王冠武的绩效奖金,这些钱他可以随意支配,但前提是必须等到发明专利申请下来后再给。 这样既保障了丁志远的利益,又提高了王冠武的积极性,双赢! 三万块钱? 三万块钱! 王冠武有些不敢置信,这么多! 来之前他觉得对方给个五六千块钱他就干,如果能给一万块钱,那就更好了。 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想过能拿到三万块钱的研究经费。 他一点都不傻,一下子就明白了丁志远这么安排的好处。 走学校账的那两万块钱,他就算一份劳务费都不拿,最后还有一万块钱兜底呢。 最重要的是,这一万块钱他可以自由支配,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 干了! 不仅要干好,更要大干快干! 有了这笔额外收入,今年可以和老婆孩子过个好年了! 他已经等不及要拿到那一万块钱,明年五月份黄花菜都凉了! 现在离过年还有五个月,时间足够了! 花了两天时间,把委托研究的事情办好,两万块钱也打到了南化财务的账上。 这趟南下他一共带了十五万五千块钱,其中五千是廖富贵送的“贺礼”。 过去的半个多月里,租房子、买国库券,其他零敲碎打,一共花了不到一千块钱,现在他手头上还剩下十三万四千块钱。 预留出一千块钱作为这个学期的生活费,以及一万块钱作为买家电的费用,剩下的十二万三千块钱,他决定全部用来买国库券。 但他空有十几万块钱,却求购无门。 周日这天下午,丁志远给自己放了半天假。 午睡起来后,去菜市场买了几斤羊肉,两根猪棒骨,几样时鲜蔬菜。 晚上他打算吃涮羊肉。 回到家,把猪棒骨洗干净焯水,然后炖上,等到了傍晚饭点,熬制后的骨头汤就可以涮羊肉了。 又把上周日买的铜锅拿出来,里里外外洗干净,放到小院里晾着。 沏了壶茶,刚要端着去小院里看书,便听到有人敲门。 这是哪位不速之客? 开门一看,竟是陈老头的儿子,夹着个黑色皮包,腆着肚子站在门外。 “陈哥,你怎么来了?”尽管一脑门子问号,但丁志远还是很热情地把陈锴请进来。 陈锴半真半假道:“我啊,刚去bj东路办了点事儿,路过,纯粹路过。” 丁志远自然不信他的这番鬼话,脑海里瞬间蹦出好几个成语:无事不登三宝殿,无事献殷勤,黄鼠狼给鸡拜年…… 他对陈老头不存在这种偏见,但陈老头的两个孩子嘛,他就呵呵了。 丁志远一向对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他看人一直都很准的。 第50章 真诚 陈老头的儿子圆滑,不,确切地说是油滑,是个长袖善舞的人。 陈老头的女儿势利,尽管跟自己说话时客客气气的,但丁志远还是能感觉到她的居高临下。 陈锴打马虎眼,丁志远也乐得装糊涂,在小院里就着新沏的茶,跟陈锴瞎扯。 雨花茶好喝确实好喝,就是不耐泡。 茶壶添了两次水,味道都快淡出鸟来了。 丁志远心里正想着厨房里的猪棒骨,对面的陈锴终于道出了今天的来意。 “小丁,我听我爸说你收国库券,怎么,你有这方面的门路?” 陈锴认为丁志远只是个中间人或掮客,根本不相信收购国库券是丁志远自己的主意。 这年头一出手就是500块钱的国库券,这是一般人能干的? 就算是他,一下子拿出500块钱来,也需要好好考虑考虑。 所以,他判断丁志远上面肯定还有人。 “没有没有!”丁志远矢口否认,然后一脸诚恳道:“陈大哥,我收国库券纯粹是一时兴起,没别的想法,更没有什么门路。” 就算有门路,打死也不能承认。 不承认,就可以咬死自己买国库券只是为了收藏,自娱自乐。 万一出事,最多也就把国库券没收掉,批评教育一番。 可一旦承认,性质就从单纯的收藏变成了买卖交易,跑不掉一个“倒卖”国库券的罪名。 到时候,不仅钱没了,人也得进去踩缝纫机。 陈锴见丁志远口风颇紧,反而更是加深了自己的猜测。 这小子果然只是个下线,他上面肯定还有人! 换做是他,别人问起来,他也不会说实话的。 于是,他换了一个问题:“你们觉得国库券将来能涨?” “这我哪知道?”丁志远两手一摊,“陈大哥,我买国库券真的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到期后卖了吃利息。” 陈锴本以为丁志远年纪小,很好对付,可此时才发现,这小子着实难缠。 不漏一点口风,让他无处下嘴。 他来之前,一共有三层打算。 从丁志远口中套出他的上线,他取丁志远而代之,这是最理想的情况。 当然,以他的身份肯定不能干这种事情,但他的小舅子现在没工作,正好给他找点活儿干,在媳妇儿那边也能有所交代。 如果问不出来上线,至少要弄清楚国库券未来的走势。 如果能确定国库券会大涨,那他就拿出积蓄,自己收购国库券。 但自己干存在不能变现的风险,所以这是次一点的情况。 最后也是最差的一种情况,那就是他把手中的国库券直接卖给丁志远,钱货两清,以后他也不去想这事儿了。 现在看来,最后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最大。 尽管有些不甘心,但陈锴仔细权衡了一番后,决定还是认清现实,把手中的国库券出清。 “小丁,我手里还有点国库券,跟我爸一样,都是单位摊牌的,你要不要?” “这……。”丁志远不禁犹豫起来,这个小陈不会是在钓鱼执法? 但转念一想,这事儿论迹不论心,先套套小陈的话再说。 “陈大哥,你有多少?” 陈锴伸出两根手指头:“整整两千块钱的。” 丁志远皱眉道:“这么多?陈大哥,你在哪高就?你们单位怎么摊派这么多?” 陈锴苦笑道:“咱们市的邮电局,我是副局长,要以身作则,不仅要带头购买,还要多买。” 呦呵,小陈……,不,我亲爱的陈大哥居然是市邮电局的副局长,看不出来啊! 丁志远连忙给陈锴续上茶,笑着道:“俗话说能力越强,责任越大,支持国家建设,陈大哥身为局长,自然当仁不让。” 陈锴谦虚道:“副的,副的。” “嗨!”丁志远摇摇头道,“现在大力提倡干部年轻化,以陈大哥的年纪,局长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了。” 陈锴脸上闪过一抹异色,这小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今年真的只有十七岁?那也太妖孽了? 由不得陈锴不惊讶,因为就在上个月,组织找他谈过话。 当然这只是干部提拔前的考察程序,并非最后的决定,但他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他是南邮66届的大学生,毕业后没多久高考就取消了,接下来长达十几年里都没再出过正八经的大学生。 可以这么说,他们这届大学生是目前30-40岁这个年龄段里,仅剩的唯一一颗硕果了,是骨干中的骨干,中坚中的中坚。 放眼整个邮电局,比他资格老的,没他学历高,比他学历高的,资格比他差远了。 除非从邮电系统外面空降一个局长过来,否则他真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不提拔他。 但空降的可能性不大,甚至几乎没有,因为邮电这玩意儿专业化程度比较高,外行人指挥不了。 邮电系统的人可以空降到别的部门,但反过来却少见。 丁志远一看陈锴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大哥思想很解放嘛,敢闯敢干,没得说,大哥的事儿就是自己的事儿,这个忙自己必须得帮!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几句话就把一笔灰色交易定了下来。 说完正事,陈锴看看时间,已经五点了,便起身告辞:“时间不早了,我先撤了,明天我让我小舅子过来给你送东西。” 丁志远道:“陈大哥,我晚上准备吃涮羊肉,囔,厨房里炖着骨头汤呢,咱俩喝点?” 陈锴摆摆手道:“今天就算了,晚上还有个饭局,下次,下次一定!” 丁志远亲自把陈大哥送上小轿车,然后依依不舍地目送大哥离去。 唉,人与人相处,就是要多点真诚才对。 我和陈大哥是一见如故,钱不钱的真的无所谓,我是那种在乎钱的人吗? 周日晚上的汉口路还是那么热闹,充满了烟火气。 丁志远穿过拥挤的人群,很快就找到了郭老板的摊位。 “来了?” “来了。货呢?” 郭老板从身后拎出一个炭炉,笑道:“特么的,搞得跟地下接头似的。 对了,这东西烧水最好用陶壶,你有吗?” 第51章 一家人 “没,你这有吗?” “我猜你也没有。” 郭老板说着又从身后拎出一只黑陶材质的远山提梁壶,“送你了。” 丁志远问:“多少钱?” 郭老板摆摆手道:“不值钱,说了送你了。” 丁志远眼睛一亮,小声问:“这么说票搞到了?” 郭老板:“……。” 这么明显吗? 不过还是点点头道:“只有电冰箱票和洗衣机票,电视机票和空调票太紧张了,需要点时间。” 丁志远大喜道:“没关系,有什么票就先买什么,票呢?” 郭老板翻了个白眼,笑而不语。 随便一张票大几百块钱,他可不敢随便带在身上,万一被摸去怎么办? 丁志远也不傻,一看他神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道:“要不这样,明儿我去堂子街找你,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郭老板点头道:“行,明天我都在堂子街,到了那随便找个人报老郭。” 丁志远拎起炭炉,走了两步突然又返身回来,问道:“一共多少钱?” 郭老板竖起一根手指头。 “一千?”丁志远差点没跳起来,“抢钱啊!” 一张电冰箱票和一张洗衣机票,就要一千块钱,而这仅仅是购买资格。 想要买电冰箱和洗衣机,还要再掏一份钱。 郭老板摊摊手道:“真不是我抬价,不信你去堂子街打听打听行情,一张票500块钱,一口价。” “行行。”丁志远无奈地接受了现实,“真特么的黑啊!” 郭老板笑呵呵道:“没办法,我们这种人也就是跟在大人物屁股后面喝点汤。” “都不容易啊。”丁志远觉得郭老板这话一点问题都没有,这多花的钱啊,大部分都进了某些人的腰包里。 所以,一定要做有钱人、有地位的人,因为这世道穷人最吃亏,只会越来越穷,最后连婚都结不起,失去了延续基因的权利。 这个社会就是这么残酷。 第二天上午,丁志远没有去图书馆看书,而是在家等陈锴的小舅子。 闲着没事儿,就把昨晚淘来的炭炉清理干净,又将黑陶壶里里外外刷了一遍,兴冲冲打算烧水喝茶,转过身才发现家里没有炭…… 只好继续用烧水壶烧水,虽然烧的水都一样,但却少了些许情调和逼格。 水刚烧开,陈锴的小舅子来了。 “咦?”郝国庆点完钱,发现多了二百,“小丁,怎么是两千?” 昨天陈锴说他这两千国库券打九折,不过丁志远还是准备了两千块钱。 丁志远笑呵呵道:“我叫你姐夫声大哥,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拿着。” 郝国庆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敞亮!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丁志远笑哈哈道:“我跟郝老弟也是一见如故,中午别走了,咱俩哥俩好好喝两杯。” 郝国庆犹豫了一下,想到怀里的两千块钱,心就跟猫爪子挠似的,连忙摇头道:“下次,下次我带瓶好酒过来。” 丁志远亲热道:“那就这么说定了,郝老弟一定要来啊!” 老子就跟你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 过了今天,陈大哥还是我大哥,你是谁?老子认识你吗? 郝国庆觉得姐夫说的不对,这个小丁明显是个很热心肠的人,不仅多给了我二百块钱,还请我吃饭。 人家还是金陵大学的大学生,一点架子都没有,一口一个郝老弟,这样的人你却让我离他远点。 姐夫年纪也不大啊,怎么开始老糊涂了。 对付郝国庆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丁志远有的是手段,而最简单最有效的无非是哄他。 只要把他哄高兴了,哄迷糊了,他连他三岁看邻居大妈洗澡的丑事都愿意跟你分享。 从郝国庆嘴里得知,他们兄妹三个人,他排行老三。 老大就是陈锴媳妇儿,比陈锴小十岁。 陈骏中当年挺惨的,陈锴受他拖累,大学毕业后就被发配到苏北农村,在农场里当了十来年的工人。 后来郝国庆大姐也去了那里插队,两人就这么认识了。 他二哥初中毕业后,托陈锴的关系,进了市邮电局印刷厂,在那当个普通工人。 而他自己初中都没读完,早早辍学,整天游手好闲。 陈锴给他找了不少工作,但他要么嫌太累,要么嫌丢人,最长的一份工作干了不到三个月就撂了挑子。 丁志远听完后,不禁对陈锴生出了巨大的同情。 有这么一个小舅子,可真倒血霉了! 幸亏陶桃没有弟弟…… 呸呸呸,跟小桃子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那个意思,绝对不是! “远哥。”不知不觉中,郝国庆连称呼都改了,“你还收不收国库券了?” “哦?”丁志远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道:“你手头也有国库券?” “嗨!”郝国庆自嘲地笑笑,“我想买,人家还不卖给我呢。” “你姐夫还有?”丁志远以为陈锴还藏了一手。 郝国庆摇摇头道:“我姐夫一个月就那点工资,他哪来那么多钱。 不过我姐夫没有,但他们单位的人有啊。 我跟你说远哥,我跟邮电局的人熟得很。 你要是还收的话,我帮你。” 丁志远不置可否,心里却在琢磨,刚才这话是郝国庆临时起意呢,还是陈锴的意思呢? 如果是陈锴的意思,那就应了一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这些天一直在琢磨上哪收购国库券,却始终没有找到好门路。 原本他想打堂子街的郭老板的主意,打算让他替自己收购国库券。 但他也知道,跟郭老板这样的人搅合在一起,风险不小,可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么? 相反,跟陈锴合作就不一样了,谁能想到他这样的人,会参与这种事情呢? 而且,丁志远相信陈锴有无数种办法,制造一层隔离“防火墙”,让别人抓不到把柄。 最简单的办法是,把邮电局摊派国库券的单子拉出来,交给郝国庆。 而郝国庆也不亲自出面,另外再找个人,一家家去收国库券,神不知鬼不觉。 第52章 生活在于折腾 就算中间人出了意外,跟郝国庆和陈锴有什么关系? 没有这样的道理嘛,人家陈锴堂堂66届大学生,年轻有为,前途远大,怎么可能冒着失去金饭碗的风险,去跟坏人混在一起? 而丁志远自然不会让郝国庆白出力,该给的中介费一分都不会少给他。 只要钱不过手,难道仅凭坏人的攀咬,就污蔑陈锴有问题? 不过无论是不是陈锴的意思,这事儿都不能听郝国庆一面之词。 毕竟这哥们儿看起来有点不那么靠谱…… 想到这里,丁志远笑道:“行是行,不过我本钱不多,收不了多少。” 郝国庆道:“有多大锅吃多少饭,远哥给我点跑腿费就行。” “那是肯定的!”丁志远拍拍郝老弟的肩膀,“总不能让郝老弟你白帮忙,我的宗旨就是,有钱大家一起赚。 回去你问问你姐夫啥时候有空,我请你们吃饭。” “好嘞。”郝国庆连忙点头,“远哥,没什么事儿那我先走了,回去我就跟我姐夫说。” 吃过午饭,丁志远坐公交车来到堂子街。 按照郭老板的交代的,找了个人打听了一下,对方果然知道老郭是谁,给他指了路。 “呦,小兄弟来了。”郭老板并不知道丁志远叫什么,也不想知道。 堂子街干这行的规矩都懂,买家不问货物出处,卖家不问卖家贵姓。 大家钱货两清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丁志远打量着他这个狭小的铺子,道:“郭老板这里还真难找,我这一路打听才找到的。” 郭老板给他使了个眼色,丁志远见状跟着来到铺子里面。 “你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丁志远仿佛置身于一个百宝箱,啥玩意儿都有。 郭老板笑着道:“你随便看,有喜欢的我给你个实在价。” 丁志远还真就小心翼翼地查看起来,弹弹瓶子,摸摸石头,看看字画。 最后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我没那个眼力劲儿,所以就不浪费钱了。” “哈哈……。”郭老板大笑,“老弟是个明白人,在这行混的,关键就在一双眼睛。” 赚钱的机会很多,丁志远有自知之明,没必要趟这摊浑水。 两人沉默地完成了交易,丁志远拿着电冰箱票和洗衣机票离开堂子街,坐上公交车前往新街口。 新街口在全国范围内也是数得上的商圈,不过现在的新街口却没什么高楼大厦。 中央商场现在还叫人民商场,在新街口鹤立鸡群,也才十层高,加上楼顶的大钟,估计还不到40米。 而只有三层的新街口百货,实在跟它在金陵的地位不相匹配。 橱窗里的各式各样的商品,有金陵无线电厂生产的熊猫电视,国营七七二厂生产的三乐洗衣机,七二零厂生产的蝙蝠电扇,加佳超浓缩洗衣粉,燕舞收音机…… 好多东西想买,但手里只掐着两张票,最后买了一台三乐洗衣机和一台香雪海牌电冰箱,一共花了他2800块钱。 雇了一辆小货车,把洗衣机和电冰箱送回家。 刚到家门口,突然听到有人喊:“远哥!” “郝老弟?”丁志远惊讶地看着郝国庆,“你怎么来了?” 郝国庆道:“我姐夫说明天一天都有时间。” 丁志远以为陈锴那边怎么着也要装模作样考虑几天,没想到郝国庆这么快就又上门了。 那还等什么,明天赶紧安排饭局呗。 “远哥,你买的啥?” “电冰箱和洗衣机。” 郝国庆一愣,惊讶道:“远哥,你要结婚了?” 丁志远也是一愣,指了指自己鼻子道:“我倒是想结婚,年龄不够啊。” “那你买电冰箱和洗衣机干什么?”在郝国庆看来,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作为新“三大件”,都是过日子用的。 买这些就意味着要成家立业了,否则一个单身汉哪用得着这些玩意儿? “当然是我要用了!”丁志远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马上冬天了,我可不想洗衣服。” 郝国庆倒吸了口凉气,我滴个乖乖! 就为了不洗衣服,你就买台洗衣机? 你买洗衣机的钱,都够你雇个老妈子替你洗两年的衣服了! 三乐洗衣机、香雪海牌电冰箱,这两样怎么着也得三四千块钱? 远哥,采访你一下,你这是被钱烧坏脑袋了吗? 你要是钱多得没处花,小弟不才,愿意效犬马之劳。 “愣着干什么,搭把手啊。” “哦哦哦,来了来了。” 把电冰箱和洗衣机搬进家里,丁志远付了车费,把司机打发走。 回到家,开始忙活安装。 丁志远见郝国庆熟练地接着洗衣机地线,不禁对他高看一眼:“呦,你还会电工啊?” 郝国庆嘿嘿一笑:“我在邮电局干过一段时间的装机,跟师傅学了点皮毛,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丁志远惋惜道:“邮电局的工作真心不错,你呀你……。” 郝国庆叹了口气道:“远哥,我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你的意思我都懂。 我也知道我姐和我姐夫对我好,邮电局的工作很好,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破脑袋也要进去。 可我在那干就是踏实不下来,那种感觉就像……,你一出生就知道自己总归要死,一眼就望到了头。 远哥,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丁志远默然,过了好一会儿才一脸认真道:“我能理解你这种感觉,也理解你的选择。” 生命在于运动,生活在于折腾,否则就是一潭死水。 “真的?”郝国庆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丁志远,“你没骗我?” 丁志远摇摇头,盘腿坐在地上,幽幽道:“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大学毕业后,又读了硕士、博士。 读完博士后,留校当老师,然后年复一年,送走了一届又一届学生。 终于有一天,我产生了像你这样的感觉,于是我辞职下海,做起了生意。 运气不错,几年后生意越做越大,后来……,我娶了一个比我小十七岁的媳妇儿。 哎呀妈呀,那小妖精可真漂亮,身材那叫一个……。” 第53章 换个小舅子 “远哥,怎么不说了?”郝国庆正听得起劲儿,急不可耐问:“身材那叫一个咋样啊?” 丁志远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那是梦里梦见的,都是假的,我又没摸过。” 郝国庆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远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摸过。” 丁志远:“……。” “真的!”郝国庆以为丁志远不信,急赤白脸道,“我真摸过,你要是不信,我……。” “我信我信!”丁志远又好笑又好气,这二货也太实诚了。 见郝国庆还想说什么,丁志远赶紧道:“我那个梦很真实,醒来后我感觉我真的那样过了一辈子。 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郝国庆的肩膀,“所以,你刚才一说一眼看到了头,我就感同身受。” 郝国庆感动道:“远哥,你是第一个理解我的人,以前我跟我姐也说过,她不仅不理解,还骂我吃饱了撑的。” 我要是你姐我也骂你,不仅骂你,还要拿大耳刮子扇你! 年轻人爱上层楼可以理解,但你上了楼赶紧下来,别在楼顶上喝着西北风谈梦想。 你以为你一生不羁爱自由,实际上就是个强说愁的傻x! 但这话不能对郝老弟说,不仅不能说,而且还要鼓励他大胆地追寻他的梦想。 郝国庆这种毛头小伙子,就是属顺毛驴的,你只要捋着他的毛,他就温顺地像只小绵羊。 让他往东他不往西,让他撵狗他不撵鸡。 所以,干嘛要阻止他追梦呢? 于是,丁志远语重心长道:“人如果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年轻人朝气蓬勃,就应该大胆地追求梦想,此时不追,等老了后悔莫及。 郝老弟,哥支持你!” “远哥……。”郝国庆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脚底板直冲脑门,“我……,我……。” “好兄弟,什么都别说了!”丁志远生怕郝国庆扑过来抱自己大腿,“干活了干活了。” 第二天中午,丁志远在新街口的大三元酒家请陈锴吃饭。 大三元酒家是金陵的老字号,上辈子想进去吃饭的时候,没钱,等有钱了,又因为建基德广场拆了。 从此,这家拥有近60年历史的饭店泯然于世,若不是昨天来新街口买家电看到招牌,丁志远压根就不记得还有这么一家饭店。 大三元以粤菜为主,不过丁志远还是喜欢口味重点的,于是直接点了只烤乳猪。 脆皮鳜鱼、明炉烤鸭、广州茅台鸡、蚝油肉片,满满一大桌子。 “够了够了。”陈锴经常参加各种饭局,是见过世面的人,但仍惊叹于丁志远的“奢侈”。 加上郝国庆,三个人边吃边聊。 当然,主要是丁志远和陈锴在说话,郝国庆则是一声不吭,只顾着埋头大吃。 吃到肚皮撑圆,郝国庆终于意犹未尽地住了嘴。 不是他不想吃了,而是肚子实在装不下了。 看着桌上还剩了不少菜,他不禁懊恼不已,早知道就不吃早饭了,菜包子哪比得上烤乳猪? 郝国庆刚才虽然大吃海塞,但一直竖着耳朵听姐夫和远哥说话。 可他俩天南海北侃到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愣是一个字没提,这可把他给急坏了,连连给姐夫使眼色。 陈锴装作没看见,心里却一阵哀叹,人比人气死人啊。 小丁,你有姐姐吗?堂姐、表姐也可以的,我要换个小舅子! 郝国庆见姐夫对自己的眼色视而不见,想开口提醒又不敢,急得屁股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的。 直到吃完饭散场了,郝国庆都没有听到姐夫和远哥谈国库券的事情。 一头雾水地跟在陈锴屁股后面,一边走一边问道:“姐夫,国库券的事情……。” 陈锴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饿死鬼托生的啊!也不怕人家笑话!” 郝国庆理直气壮道:“远哥又不是外人,他还给我夹菜,让我随便吃呢。” 陈锴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要是自己儿子或者亲弟弟,非拿大耳刮子抽他不可! “回去让你姐收拾你!” 郝国庆连忙缩缩脖子,要论这个世界上他最怕谁,非大姐郝秀玲莫属。 陈锴最多瞪他两眼,骂他两句,大姐是真敢拿大耳刮子抽他! 看到姐夫已经走远了,他赶紧小跑着追上去:“姐夫,姐夫,国……。” “国什么国,上车再说。”陈锴只觉得心累,要不是看在媳妇儿的面上,老子要是拿正眼瞧小舅子一眼,他就不姓陈! 酒都喝完了,事儿自然也就谈完了,你倒好,现在还稀里糊涂的。 同样是年轻人,人家丁志远比你还小两岁,可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一晃,来金陵已经一个月了。 因为是周日,丁志远照例在家窝着。 在院子里摆上小桌子,点上炭炉,架上远山提梁壶。 看着报纸,听着广播,没一会儿功夫,远山提梁壶就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秋意浓了,泡上一壶铁观音暖暖胃。 这才叫生活! 过去这半个月,丁志远又去了两次堂子街,从郭老板那里搞到了几张票。 冰箱、洗衣机、空调、电视机、收录机、电饭锅,又买了辆永久牌自行车。 把这些东西置办齐,预算刚刚好。 通过陈锴的关系,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收了2万多块钱的国库券。 从郝国庆手中拿是85折,至于郝国庆收购时多少钱,丁志远就懒得操心了。 他现在手里还剩下9万多块钱,也不知道年底前能不能都花掉。 再过两天,军训的同学返回学校,国庆节后,正式开课。 这也意味着,滋润的小生活即将一去不复返。 自从搬过来后,丁志远就没再回过宿舍,寻思着小桃子的信差不多应该到了,便打算回宿舍一趟。 今天又是小少妇值班。 郭亭下巴搭在胳膊上趴在桌上发呆,丁志远都走到窗口了,她仍没有察觉。 丁志远把脑袋探进窗口:“姐,干啥呢?” 郭亭打了个激灵,连忙直起身子,待看清是丁志远,轻轻拍着胸脯,没好气道:“你想吓死我啊!” 丁志远一脸无辜道:“我叫你好几声了,你都没听见,真不怪我。” 第54章 聚餐 “有吗?”郭亭半信半疑,难道真是自己没听见? “有料……,啊不是,有!姐,有我的信吗?” “有……。”郭亭看着丁志远清澈的眼睛,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一边找信一边问:“你这些天去哪了?晚上也不回来睡觉?” 丁志远道:“我在外面租了套房子,平时晚上就住那了,到时候你别说我夜不归宿。” “啊?”郭亭愣了愣,抬起头不解道:“你在外面租房子住?有宿舍干嘛租房子?” “宿舍8个人,我住不惯,在外面住着舒服。”丁志远回答得理直气壮,毫无愧色。 郭亭感觉脑子有点懵,就为了住的舒服,你出去租房住? “姐,姐!”丁志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信!” “哦哦,找到了,给你!”郭亭手忙脚乱地把信递给丁志远,好奇问道:“你房子租在哪?” 丁志远往西北方向一指:“南秀村7号,很近的。” 郭亭惊讶道:“那不是去年刚建的新小区吗?我听说很贵的,一平米好几百块钱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是租的,便宜。”丁志远笑了笑,把信装进口袋里,“姐,你忙着,我先走了哈。” 空气中弥漫着秋天的味道,法国梧桐和银杏树也失去了往日的苍绿。 骑自行车路过操场时,不知怎么回事,丁志远冷不丁想起那天晚上和陶桃的那一吻。 那滋味儿,至今记忆犹新。 砸了一路嘴,回家后赶紧看陶桃的信。 丁志远仿佛看到了她就坐在自己面前,手托着腮,跟自己碎碎念。 看到最后,丁志远愣了一下。 “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前言不搭后语,而且只有这么三句。 默念了两遍,他又好笑又好气,小桃子太调皮了! 有什么话就不能好好说,非要让老子猜? 也亏老子能猜中你的小心思,万一猜错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丁志远抬笔开始写回信。 桃子,听起来有点疏远,划掉。 亲爱的桃子,还是有点疏远,划掉。 亲爱的小桃子,嗯,这下味儿对了! 他也懒得再搜肠刮肚,直接学陶桃开抄,只改了几个字。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三十年兴亡看饱。 残山梦最真,旧人忘难掉。” 写完最后一个字,丁志远却想到了小娇妻。 这辈子,到底谁是旧人,谁是新人? 头疼啊,不想了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国庆节前一天,军训的同学回来了。 看着晒得黝黑的室友们,丁志远幸灾乐祸地笑了,然后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众怒。 眼看形势不妙,丁志远连义正言辞道:“哥儿几个辛苦了,晚上出去搓一顿,犒劳犒劳你们,我请客!” 大家以为最多也就是一碗鸭血粉丝汤,花不了几个钱,于是轰然答应下来。 路过陶园北楼时,正好看到操江叼着烟从里面出来。 陶园北楼和南楼是单身宿舍,里面住的要么是老师,要么是研究生。 南楼住的是女单身,北楼住的是男单身。 丁志远招了招手:“老操。” 室友们乖乖地喊道:“操老师。” 操江也是刚从军训驻地回来,看着浩浩荡荡的206宿舍8个人,咬着烟屁股问道:“你们这是去打群架?跟谁干?要不要我帮忙?” 室友们:“……。” 这是什么辅导员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街上的小流氓呢! “老操,就等你这句话了!走,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胜算!”丁志远了解操江的为人,正经起来人模狗样的,不正经起来不是人,所以一点都不惊讶。 “艹,你们真去干架啊!”操江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啥情况?跟谁干架?有话好好说啊。” 他是第一次当辅导员,可别一上任就捅娄子。 丁志远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道:“液体手雷,有点吃力,就等你支援了。” 操江顿时松了口气,笑骂道:“艹,你们去聚餐就说聚餐,还特么的干架,吓死老子了!” 室友们:“……。” 这种满嘴脏话的人,是怎么当上辅导员的? 黑幕! 绝对有黑幕! 丁志远笑道:“老操,走了走了,哥们儿都等着你呢。” 操江正好也没吃饭,便欣然同意。 一边走一边对其他几个人道:“你们别拘谨,我说是你们辅导员,其实跟你们一样,都是学生,放松点,跟丁志远学学。” 室友们哼哼哈哈地满口称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对劲儿了,这是要去南芳园吃饭? 南芳园是南大南园里的一家饭店,大众炒菜、卤菜还有各种面食一应俱全,丰富可口,价格适中。 但这个价格适中是对老师这些工薪阶层来说的,即使是老师们也只能偶尔过来吃一顿。 而像他们这些穷学生一般只能去青岛路打牙祭。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想开口提醒丁志远不用吃这么好,可当着操江的面,却不好提这茬。 就在他们左右为难之际,操江开口了:“换个地方,我怕把你给吃穷喽。” 丁志远道:“来都来了,尝尝。” 说着,他连忙给室友们使眼色:“都愣着干什么?还得我把你们抬进去?” 现在刚过五点钟,南芳园里人不多,有两拨人各把着一张四人桌。 他们九个人,就坐了里面的大圆桌。 点菜的功夫,呼啦来了一群姑娘,叽叽喳喳地特能说。 丁志远只是抬头瞄了一眼,便又低着头点菜。 “哎,小钉子,你看谁来了?”徐立新突然捅了捅丁志远胳膊。 丁志远抬头一看,正好跟沈梦茹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沈梦茹原本白皙的脸蛋儿被晒得黑黝黝的,没有一点桑海大小姐的风采。 愣了两秒钟,他连忙道:“真巧,你也来这里吃饭?” “是巧啊。”沈梦茹表情有些不自然,“我……,我们宿舍的聚餐,我过去吃饭了。” 室友们齐刷刷地看向丁志远,纷纷问号脸。 啥情况? 咋一点都不热乎? 第55章 我要跟你好好谈谈 操江笑着问:“你女朋友?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丁志远道:“我有女朋友,在老家。” 小桃子,借你用一下,你应该不介意? 何臻道:“就是那天来找你的?” 王锐摇头道:“那是老乡,在火车上刚认识的,小钉子说的是在老家,估计是他学妹。” 丁志远懒得搭理他们,低头继续点菜。 南芳园一共只有两个大桌子,他们占了一个,沈梦茹和她室友们便坐在他们隔壁。 这里没有包间,两个圆桌紧挨着,丁志远背对着姑娘们,不过她们说什么这边都能听见。 当然,他们这桌说话对方也能听到。 沈梦茹本来就一直关注着丁志远,突然听到他亲口承认有女朋友了,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不对,不可能! 她和丁志远当笔友这么长时间,他从来没提过他有女朋友,一个字都没有。 如果字可以隐藏,但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东西却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了的。 沈梦茹对自己的直觉非常有信心,更对自己的条件有信心。 他明明喜欢自己,怎么可能另觅新欢? 所以,她觉得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他父亲的去世对他造成了太大的打击,以至于他心态发生了剧变? 如果真是这样,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助他…… “梦茹,谁啊?长得挺好看的,怎么也不介绍介绍?” “不会是你整天挂在嘴边的笔友?”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嘻嘻,你眼光蛮好的,要不让给我得了。” “他又不是东西,你想认识自己去打招呼。” 沈梦茹仿佛没听到室友们的话,全程都在发呆。 丁志远点完菜,抬头一看,好家伙,室友们一个个跟正人君子似的,喝个水都文邹邹的,连说话声都温柔了许多。 至于吗? 丁志远啥样的美女没见过,不仅见过纯天然的,还被各种高科技滤镜美女狂轰乱炸过。 不过,酒过三巡之后,这些家伙不装了,一个个原形毕露。 一人两瓶啤酒下肚,一个个也开始喊起了“老操”。 操江是辅导员,自然是集火目标,一连被轮了两圈。 他酒量再好,也有点扛不住,晕乎乎地拍着丁志远肩膀道:“你小子,为了不去军训,愣是能狠下心来,对自己够狠,够爷们儿!” 丁志远:“……。” 大哥,这种事情能不能私下里说? 室友们本来就有所怀疑,现在见辅导员盖棺定论,顿时鼓噪起来。 “丁志远,好啊,我们在训练场上风吹日晒,你特么的躲在学校里享清福,太不是东西了!” “亏我那天晚上担心你呢,还把你送到校医院,早知道你装的……,呸!” 眼看要激起民愤了,丁志远连忙道:“兄弟们别说了,别说了,我错了,我自罚三杯!” 沈梦茹她们没有喝酒,吃完饭就撤了。 外语系的美女们在时,大家多多少少要注意点影响,她们一走,大家彻底放飞了自我。 丁志远结账时,一共付了一百二十多块钱。 菜都是家常菜,点了十几个,最多也就五六十块钱。 啤酒是本地的金陵啤酒,一瓶八毛五。 丁志远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啤酒,但从膀胱上传来的感觉上看,肯定少不了。 室友们互相搀扶着出了南芳园,丁志远和操江落在最后。 “老操,有个事儿得你批准。” “啥事?还批准?” 丁志远小声道:“我在外面租了套房子……。” “金屋藏娇!”操江一下子想歪了,似笑非笑道:“刚才那个外语系的?” 丁志远无语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我都说了在老家有女朋友,我自己住!” 操江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我啥时候金屋藏娇了?我倒是想,没机会啊!” 丁志远:“……。” 嗯,这家伙现在就露出这种危险苗头了,难怪上辈子玩得那么开,抛妻弃女,把他的女学生给娶回了家。 这对狗男女还振振有词说他们之间是真爱。 明显就是馋人家女学生的身子嘛,非要说什么真爱,呸,鄙视你! 就算是真爱,但抛弃妻女就是抛弃妻女,三儿就是三儿,事实不容狡辩! “老操,给句痛快话嘛。” 操江收起了不正经,问道:“你房子在哪?” 丁志远道:“南秀村7号,你要是不相信,现在就带你去看看。” 操江摆摆手道:“不是不相信,这事儿得问清楚了,既是对你负责,也是对我自己负责。 那里我知道,住的都是咱们学校的教职工,安全上我不担心。 在那住可以,但每天必须得来学校上课,能做到我就批,做不到你就老老实实住宿舍。” “能能能!”丁志远拍着胸脯道,“老操你放心,我要是来不了,肯定会提前跟你请假的。” “嗯。”操江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儿,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你写个申请,就说自愿,注意,是自愿在校外租房。” 丁志远笑道:“明白明白。” 路过大名鼎鼎的八舍,沈梦茹突然从路灯的阴影下窜了出来,拦住了丁志远的去路。 “丁志远,我要跟你好好谈一谈。” 操江他们很有眼力劲儿,打了声招呼就赶紧溜了。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丁志远见她不停地挠胳膊,显然是被蚊子骚扰得不轻。 沈梦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丁志远,我有个问题要问你,请你认真回答。” 丁志远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好笑道:“什么问题,你问。” 沈梦茹皱了皱眉:“请你严肃点!” “好好,我严肃。”丁志远连忙收起笑容,轻轻咳了咳道:“沈梦茹同学,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沈梦茹盯着丁志远的眼睛道:“那天晚上你说的话,是心里话?还是为了疏远我而故意这么说?” 丁志远心里轻轻一叹,她还是那么聪明,但就是有点天真,有点幼稚。 何必问这种问题呢?问清楚了又如何? 只不过自寻烦恼罢了。 第56章 徐慧 沈梦茹往前走了一步,跟丁志远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抬头看着他道:“怎么不说话?” 丁志远俯视着她的眼睛,有些于心不忍,要不说点她想听的? 不过,这个念头马上被他掐灭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都是。”丁志远说完这话,仿佛丢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通透了。 “都是?”沈梦茹没反应过来,确切地说,压根就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等她明白他什么意思后,她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用力咬着嘴唇,哽咽着问:“哪一个更多些?” 丁志远反问:“有区别吗?沈梦茹,我们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前是我太年轻,太幼稚了。” “你胡说!”沈梦茹不接受他这个解释,摇头道:“我们有共同的语言,有共同的爱好,这都做不了假。” “你说的都对。”丁志远点点头,“但有一种东西我和你是完全不同的。” “什么东西?” “出身。”丁志远笑了笑,“你爸是大学教授,你妈是大医院的医生,我呢?” 沈梦茹愣了一下,随即语气坚定道:“我不在乎出身……。” “我在乎!”丁志远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你爸妈更在乎!” 沈梦茹道:“他们不是这种人。” 连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坚定,那么理直气壮。 丁志远无奈地笑笑:“是不是你说了不算,你可以打电话问问他们。” “好,我明天就打!”沈梦茹皱着眉道,“如果你错了怎么办?” 丁志远摊摊手道:“我任打任罚。” 沈梦茹转身跑进了八舍大门。 丁志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笑又笑不出来。 这傻娘们儿啊,跟上辈子一样天真。 希望她爸妈能让她清醒清醒。 女人只会耽误我赚钱的速度和效率,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正式开课后,丁志远摒弃杂念,老老实实地做起了当代大学生。 除了晚上不回宿舍睡觉外,他和别人一样,上课、自习、泡图书馆、参加集体活动、打球…… 月底,丁志远接到李卫东的电话,得知汽水停产,酿酒作坊即将改造。 廖富贵还是挺上心的,专门请了曲成啤酒厂的技术人员来做指导。 又问了过去两个月汽水销售情况,结果跟自己估计的大差不差,受季节影响,销量大幅下降。 他盘算了一下,这两月大概能拿到二十万左右的分成。 他现在有酿酒作坊30的股份,当然这只是他和廖富贵的口头协议,没有落在纸面上,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所以,这笔钱他不可能全部都提出来,还要按比例留出一部分盈余公积,用于酿酒作坊的硬件改造和技术升级。 挂电话之前,李卫东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问道:“新产品研发得怎么样了?老廖前两天还念叨着呢。” “快了快了!”丁志远随口敷衍道,“着什么急?你以为搞研发是种地瓜啊,随便插进去就行了?” 挂了电话,丁志远砸砸嘴,新产品事关赚钱大计,自己居然忘了,实在太不应该了。 汽水配料和生产工艺他自己可以倒腾出来,新产品虽然也是喝的,但跟汽水还是不太一样,必须得给新产品找个靠谱的“娘家”。 只是,一时上哪找这样的“娘家”? 明天正好周末,要不去药科大学撞撞运气? 第二天上午,丁志远骑着自行车出了门。 中国药科大学的校园坐落在玄武湖畔,过了鼓楼,沿着中山路,不到十分钟的骑乘。 可惜,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在药科大学的校园里转了一圈,不停地找人打听,结果一无所获。 有学生甚至把他当成了骗子,若不是及时拿出南大的学生证,估计就要被扭送到药科大学的保卫处了。 到时那就丢人丢大发了,不仅丢自己的脸,还丢南大的脸。 灰溜溜离开药科大学,丁志远寻思着南化学院就在隔壁,于是决定去南化找王冠武,看看酸枣香精的研发进度。 嗯,顺带着再蹭顿饭吃,体验一下南化的食堂。 上次听王冠武说他住学校职工宿舍,所以他先去老王住的地方碰碰运气。 一路打听,来到王冠武的住处,敲了敲门喊道:“王老师,在家吗?” 敲了两遍没人回应,这时一个家庭主妇模样的女人从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里走出来,腰间还端着一个脸盆,里面堆满了衣服。 “你找王冠武?” 丁志远连忙道:“对对,我找王冠武。” “他不在家。” “您是……。” “我是他爱人,你是哪位?” “哎呀,原来是嫂子啊。”丁志远自来熟道,“嫂子,我叫丁志远,王老师去哪了?” “你就是丁志远啊。”王冠武媳妇儿立刻变得热情起来,笑着道:“我听我们家老王说过你,他去实验室了。 家里太乱了,我就不请你进去坐了,你稍等一下,我带你过去找他。” 丁志远刚才从窗户上打探过里面的情况,最多十来平米的筒子楼单间,摆了一张床和桌子后,基本上就没空地了。 “嫂子,不急不急,你请便,我到楼下等你。” 过了一会儿,王冠武媳妇儿换了一身衣服,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知性女人,跟方才的家庭主妇判若两人。 “小丁,不好意思,刚才把衣服晾了,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嫂子,你贵姓啊?” “我叫徐慧,双人徐,智慧的慧,你叫我徐姐就行了。” 南化校园不大,丁志远推着自行车和徐慧边走边聊。 原来徐慧也是南化的老师,王冠武是化工系的,她是化工机械系的。 得知徐慧是搞自动化的,丁志远心里一动,问道:“姐,灌装机你听说过?” 徐慧点点头:“听说过,咋了?” “我叔办了一家汽水厂,厂子里有几台灌装机,是那种脚踏式的。 他现在想上新产品,但又舍不得把灌装机扔了,打算废物利用一下,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改造一下? 姐,你放心,不白让你出力。” 第57章 白日梦 徐慧顿时来了兴趣,她可是知道自家老王从丁志远这里接了个大活,整整三万块钱呢。 虽然这三万块钱里,只有一万能落在王冠武兜里,可那也是一万块钱啊! 徐慧比王冠武小三岁,今年三十六岁,现在还只是个讲师。 和王冠武一样,她基本上就靠那点死工资。 两口子结婚六七年了,仍住在学校的单身宿舍里,孩子明年就要上小学,还跟他俩睡一张床。 徐慧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可以他们两口子的工资来说,要实现这个愿望,实在太难了。 陈骏中搬新家的时候,她和王冠武去过,两室一厅六十平米的房子,需要将近两万块钱。 她和王冠武不吃不喝也要六年才能买得起。 可他俩上有老下有小,每个月的那点工资都还紧巴巴的,根本就攒不下钱来。 所以,一听丁志远想找自己干私活,徐慧立刻答应下来。 知识分子也要赚钱养家,不寒碜! 至于知识分子的矜持,去他娘的! 丁志远把灌装机的型号和改造要求简单讲了一下,徐慧沉吟了片刻道:“小丁,有两个问题。” “姐,你说。” “第一,我需要一台这种型号的灌装机,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第二,我要买一些材料,比如单片机、电路板,还要找加工厂加工。” 丁志远笑道:“姐,你的意思我懂。你看这样行不,你先做个预算,这次就不经过学校了。” 徐慧眼睛一亮,连忙道:“好,我这两天抓紧做,最迟下周日给你。”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实验楼下。 徐慧经常来这里,直接带着丁志远来到化学系的实验室。 “老王,老王,出来一下,小丁来了。” 王冠武正在里面做实验,听到是徐慧的声音,头也不回道:“我忙着呢,别来烦我!” “这个死老王!”徐慧骂了一句,有些尴尬道:“小丁,老王他就这样,一工作起来就忘乎所以。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不用不用。”丁志远趴在实验室的门玻璃上往里打量,“姐,那几个人都是王老师的学生吗?” 徐慧瞄了一眼道:“那个年纪大的是药科大学的老师,老王找他过来帮忙。” “药科大学的?”丁志远扭头看着徐慧,“就隔壁学校的?” 见徐慧点头,丁志远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老子刚才在药科大学腿都快跑断了,唾沫都快说干了,还差点被扭送保卫处,结果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有一个现成的。 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人就在实验室!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王冠武跟学生交代了几句,然后和药科大的老师一起走了出来,边走边讨论着什么。 看到丁志远后,王冠武诧异道:“小丁,你怎么来了?” 徐慧道:“小丁去家里找你,我就带过来了。” “王老师,周末也不休息啊,辛苦了!”丁志远笑道,“这位是?” 王冠武介绍道:“哦,刘连书,药科大学的副教授,我喊他过来帮忙。 老刘,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丁。” “刘教授你好你好。”丁志远对能帮自己赚钱的人,从来不吝啬尊重,“刘教授是研究什么的?” “叫我刘老师,教授有点担当不起,让老王笑话。”刘连书挺幽默的,跟丁志远握握手,“我是药物化学系的,老王叫我过来帮忙做鉴定分析。” 丁志远哪里懂药物化学系是干什么的,但又不好细问,于是道:“正好到饭点了,王老师、刘老师、徐姐,我请你们吃饭。” 王冠武道:“那哪行?今天你是客,我请!” 徐慧附和道:“对对,我们俩请。” 去饭馆的路上,王冠武跟丁志远介绍了香精的研发进度。 对于老王口中的2-丁醛、反-2-己烯醛、顺-7-十四碳烯酸、1-羟基-2-丁酮等等化学名词,丁志远只能回以礼貌的微笑。 别说连在一起了,就算是分开了,有些字他也是不懂的。 高中化学最多学学无机化学和简单的有机化学,大学他这个专业也不学化学,真的就是听天书。 刘连书似乎看出丁志远的茫然,于是帮老王补充了一番:“老万说的醛类、酸类、酯类等等,相当于香味的有效成分,你也可以理解为香味的原材料。 我们把酸枣香味划分成酸香、甜香、果香、焦糖香、青香,每一种香类都可以由这些原材料按比例调配而成。 比如最重要的酸香,可以用乙酸、丁酸、戊酸、己酸、草莓酸、十四酸等等调配。” 丁志远恍然大悟:“我有点明白了,你们分析出酸枣香味的有效成分,现在就是要将这些有效成分组合起来,还原酸枣的香味?” “对对,就这个意思。”王冠武有些不好意思道,“把你当成我的学生了,忘了你是地理系的。” 丁志远道:“我不懂化学,但懂数学,这么多有效成分,光排列组合就有无数种可能,再加上不同的比例组合……。” 王冠武笑道:“就像物理有定理、公式一样,化学或者老刘他们的制药,也有类似的定理和公式,根本不需要把所有组合尝试一遍。 我和老刘刚才讨论了一下,估计再有一个月差不多就能拿出最后的配方。” “这么快?”丁志远给出的节点是明年四月份,最迟五月份,就是为了赶在汽水销售旺季之前,好家伙,老王直接提前了半年。 刘连书道:“已经算慢的了,要是换成我,我扎实验室一个月就能搞出来。” 王冠武怒道:“老刘,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实验室又不是我家的,我能霸占一个月?” “也是哈。”刘连书哈哈一笑,随即叹了口气道:“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实验室,唉,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实现。” 王冠武撇撇嘴道:“又在做白日梦了。” 刘连书道:“如果连白日梦都不能做,活着还有啥意思?” 王冠武不吭声了。 第58章 门不当户不对 吃完午饭,四个人在饭馆门口分别。 丁志远对刘连书道:“刘老师,正好顺路,一起走。” 刘连书跟老王两口子打了声招呼,便跳上丁志远的自行车。 路上,丁志远像是随口一问:“刘老师,你们学校有没有搞保健品研究的?” “保健品?”刘连书倒是听说过保健品,但对这玩意儿了解不多,疑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丁志远道:“这不天气冷了么,汽水销量骤降,我叔打算开发点新产品,总不能让设备闲着?” 刘连书想了想道:“我没听说过我们学校有搞这个的,需要我帮你打听打听?” “那敢情好!”丁志远话锋一转,“其实这玩意儿没什么技术含量,跟汽水差不多。 我父亲是个中医,我多少了解点保健知识,我寻思着还是做酸枣的文章。 原料很简单,就酸枣果肉和酸枣仁,这两样单独搞或者混合搞都行。” 刘连书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们学校随便找个中药学院的研究生都能做。 不过保健品毕竟需要一定的保健功效,安全性要可靠。” 丁志远闻弦而知雅意,保健品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他自己连汽水都能做,随便搞个保健品配方难道很难吗? 但话又说回来,汽水可以这么搞,保健品却万万不能这么干。 正如刘连书所言,保健品用来“保健”的,安全性要有保障。 那么一款保健品安全性如何谁说的算? 丁志远倒是想自己说的算,可用脚趾头想想都不可能。 当然是专业人士、专家、专业机构说的算! 所以,你得找专业人士,请专家,跟专业机构合作,让他们来给你站台,给你背书。 其实很多产品的研发费用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用来找“靠山”的,给你“背书”的。 比如,一家实力雄厚的药企,本身就有强大的研发实力,但为什么它还要跟一些研究机构合作? 它缺那点人吗?缺实验室吗?缺技术吗?缺设备吗? 不仅不缺,反而很可能比研究机构更多。 但它又不得不这么做,不这么做,你的药就无法上市,所以这笔钱不想掏也得掏。 类似的“隐性背书”还有很多,最常见的就是广告宣传中,声称某产品是该公司与某大学、某研究机构合作开发。 再比如,某些厂商在手机发布会上,为什么将大部分精力和时间放在介绍索尼摄像头传感器、高通cpu上? 这是技术和品牌上的双重“隐性背书”,目的是让消费者在心理上建立对产品的信任,愿意为你的产品多掏钱。 同样地,做保健品不难,难的是让消费者敢于喝、愿意喝、喜欢喝、抢着喝。 丁志远吃饭的时候把刘连书的底摸了个大概,老刘虽然跟王冠武一样只是个副教授,但人家上面有人! 王冠武是南大毕业的,在南化是外来户。 而刘连书是药科大土着,导师是药学院的院长。 丁志远原本的打算很简单,只是想找老刘把酸枣保健品的配方搞出来。 但在得知老刘是可以上达天听的人后,他改主意了。 搞配方简单,但关键是配方是谁搞的,由谁来背书。 若是能扯上药科大这张虎皮,今后在宣传时,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所以,在听到刘连书话里有话,似乎也想学王冠武时,丁志远觉得这事儿应该有戏。 于是,他试探道:“刘老师,你对药科大熟悉,能不能帮我个忙?” 刘连书道:“如果只是搞个保健品配方和生产工艺,我也能做,顺带着还能给你做个安全鉴定。” 还以为你能再矜持矜持呢,没想到狐狸尾巴这么快就露出来了。 丁志远忍着笑道:“刘老师,你们药科大以前有没有搞过校企合作?” 刘连书迟疑道:“有必要搞这么大吗?其实跟老王一样,搞个委托研究,你说是药科大搞的,我们还能站出来否认?” 咦?老刘可以啊,居然一下子看穿了老子的真实目的,有点商业头脑。 丁志远不置可否地道:“刘老师,我们不想做一锤子买卖,合作要想长久,就得以诚相待。 我叔的厂子也不可能只生产保健品,后续肯定还会开辟新产品线。” 刘连书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这事儿还得校方点头。 小丁,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丁志远回头笑道:“嗨,刘老师见外了不是,有什么话直管说就是了。” 刘连书斟酌道:“药科大虽然不如南大有名,但好歹也是国内药学专业最好的大学。 我说句实话,你千万别介意,你叔的厂子是乡镇企业,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跟药科大学合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叫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硬是扯到一起,早晚要闹矛盾。” “也是。”丁志远苦笑着点点头,老刘的话虽然有点难听,但却是大实话。 而且有一点他非常赞同,门不当户不对的两个实体凑到一起,确实容易出问题。 最常见的就是,合作中到底以谁为主? 出钱的就是大爷? 丁志远上辈子缴纳了几千万的税款,也没敢在某些人面前以大爷自居…… 最后,丁志远还是听从了刘连书的建议,第一次搞委托研究,等建立了“互信”后,再谈进一步合作。 不过这样倒是省钱了,跟王冠武一样,也是三万块钱,分两批给。 一觉醒来,推开窗户,一股冷风钻入房间,让丁志远狠狠打了个寒颤。 今年是暖冬,马上要进入十二月份,才终于等到了降温。 做了份蛋炒饭当早餐,又喝了杯牛奶。 刚在小院里点上炭炉,打算晒晒太阳喝喝茶,便听到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居然任冲。 刚开始他和任冲基本上每个月见一两次面,不过自从她知道丁志远在外面租房子住,来的就更勤了。 上周末丁志远和她结伴去高启林那边学车,以为这周末她不会再来了,结果这娘们儿还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 “你怎么又来了?这周又不去你姑家了?” 第59章 心太软 “咋了?不欢迎啊?”仁冲举着小拳头挑挑眉,随即撅撅嘴道:“我姑我姑父加班,我去跟我表妹大眼瞪小眼?” 丁志远笑道:“那你就愿意来跟我大眼瞪小眼?” 仁冲抬头看着丁志远,很认真地道:“你眼睛可比我表妹的好看多了。” 丁志远猛地咳嗽起来,老夫扛不住了,撤了撤了。 “你要是没啥事儿,就赶紧回去,大冷天的不去图书馆看书,瞎跑什么。” “听说你们学校的黄叶好看,我就过来看看。” 丁志远无语道:“你想看就自己看,没人拦着你,怎么还要我陪你去?” 仁冲笑嘻嘻道:“恭喜你,回答正确!” 丁志远看着她的打扮,好笑道:“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有必要!”仁冲穿着件红色羽绒服,戴着一顶蓝色的毛线帽子,还带着皮手套,可谓全副武装。 从丁志远身边挤进门,仁冲摘下手套搓了搓手,抱怨道:“金陵这个破地方,又湿又冷,烦死了!” 北方人初来金陵,会有两个不适应。 第一个不适应是金陵的冬天,北方有暖气,而金陵地处淮河以南,冬天是不供暖的。 而且金陵冬天的冷跟北方还不一样,后者是干冷,前者是湿冷。 北方的干冷是物理攻击,多穿衣服就可轻松防御。 南方的湿冷是魔法攻击,穿再多衣服都没用。 从科学角度来说,人对冷暖的感受涉及到一个“体感温度”的概念。 由于水的导热系数大于干燥空气,所以如果南方和北方气温一样时,正常情况下,湿冷的南方会让人感到更寒冷。 第二个不适应是四季变化,北方人会觉得金陵只有冬夏两个季节。 春秋太短,短得让人感觉不到她们的到来。 实际上,金陵不仅有春季和秋季的,而且金陵的春天和秋天很美。 金陵的春天是粉色的,大街小巷都开满了粉嫩的樱花。 但丁志远最爱的还是金陵的秋天。 而深秋的南大是金陵最美的地方,没有之一。 北园的银杏树上披上了一层金黄,和煦的阳光穿过一片片银杏叶,细细簌簌地洒落在铺满黄叶的小路上。 当然,如果没有仁冲打扰,他觉得眼前的秋景会更美。 仁冲弯腰捡起两片银杏叶,对着太阳仔细端详。 “丁志远,我看书上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你觉得是这么回事吗?” “可能。”丁志远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但我觉得应该有。” 仁冲回头问:“为什么?” 丁志远不答反问:“你觉得存不存在外星人?” 仁冲想了想道:“这两个问题有关吗?” 丁志远笑道:“围棋里有一个说法,叫做‘千古无同局’。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自围棋诞生以来,没有一盘的棋谱是一模一样的。 你见过围棋的棋盘?九横九纵,一共361个点。 如果一步步严格按照棋谱走子,肯定能走出一样的对局。 但为什么就没有一模一样的棋谱呢? 因为361个点组合的状态数太多了,比整个宇宙中原子数都多。 棋谱有多少?往大了算,几百万个棋谱。 这两个数字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好高深啊,不明白。”仁冲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文科生就是文科生!”丁志远鄙夷道,“这个世界上的叶子有无穷无尽,再加上时间截面上的叶子,谁能做到将每一片叶子都做对比? 既然做不到,那断定没有一模一样的叶子,这本身就是不科学的。 外星人也一样,你没有发现外星人,就代表外星人不存在? 宇宙这么大,你找过每一个星球吗? 你叫仁冲,你可以在你们喊:班上没有和我重名的。 你也可以在你们系这么喊,甚至你们学校。 但你敢在全国这么喊吗?” 仁冲踮着脚拍拍丁志远肩膀,佩服道:“小钉子,你懂得真多!” 丁志远把她的手拨拉开,嫌弃道:“男女授受不亲。” 仁冲撅嘴哼了一声道:“你个小气鬼!” 丁志远:“……。” 这跟小气大气有毛关系,老子这叫战略定力! 老子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几个月已经忍你很久了,你可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老子的底线。 老子最近都开始长青春痘了,你再撩拨老子,到时候老子一个把持不住…… 哼哼,提上裤子不负责这种事儿老子可是能做出来的! 其实丁志远很苦恼,爹妈基因好,人帅是非多。 班里的小姐姐们有事没事就往身边凑,有那么一两个大胆的,还特么的给他写情书。 上辈子他可没这待遇,想来想去,只能用“年少多金”来解释。 班里的小姐姐们毕竟还要点脸,懂得什么叫做女人的矜持,丁志远虚与委蛇一番,她们基本上都能知难而退。 然而,他的招数对任冲不起丝毫作用,暗示过她好几次了,也不知道她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骂也不是,打也不是,躲又躲不过,有时候他都想把心一横,干脆放弃抵抗得了。 昨晚请宿舍的哥们儿吃涮羊肉,还剩下不少肉、菜,中午就全便宜任冲了。 任冲吃得肚皮滚圆,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 丁志远躲在窗户后面看着她骑上一辆红色的女式自行车,摸了摸下巴上的青春痘,喟然长叹。 我最大的缺点就是心太软,心底太善良,狠不下心来做禽兽啊! 刚把厨房收拾好,郝国庆准时敲响了门。 他每个周末下午两点都会上门,把这个周收上来的国库券交给丁志远。 反锁上门,带着郝国庆来到小卧室。 “这次怎么这么多?”丁志远点了一遍,一共一万三,比上周多了将近3000块钱。 郝国庆嘿嘿一笑:“城里能收的都收完了,前两天去了趟乡下。” 丁志远恍然大悟:“乡下多不多?” 郝国庆道:“多,不过都是小面额的,要花一点力气。” 丁志远犹豫了几秒钟,道:“先停下来。” 第60章 接站 “啊?”郝国庆脸上的笑容一僵,“远哥,为什么?” 这些日子他沾了姐夫的光,姐夫吃肉,他跟着喝汤。 他一分钱不用出,只是跑跑腿,两个月就赚了三千多。 他来的路上还盘算着,两个月赚三千,一年就是一万八,一点八个万元户! 没想到丁志远一句话就将他的万元户梦想给掐灭了。 丁志远没好气道:“我没钱了,你愿意赊账吗?” 他原本为国库券准备了十二万三千块钱的预算,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前前后后在酸枣香精、灌装机改造、酸枣仁保健品上投入了将近五万块钱。 所以,他用来买国库券的钱就只有七万多不到八万了。 过去这两个多月买国库券用去了六万五,还剩下不到一万五千块钱。 眼下的这笔国库券以85折算,他要给郝国庆一万一千块钱。 这样一来他手头就只剩下4000多块钱,之前他还感慨有钱没地方花,但现在他开始为没钱而发愁。 事实上,丁志远现在还欠了一屁股债。 委托王冠武研发酸枣香精,他只支付了首笔两万块钱,现在酸枣香精正在申请专利,估计十二月底就得支付剩下的一万块钱。 徐慧的灌装机改造工作上周就已经接近尾声,最迟下周就能把最终的改造升级方案定下来。 前期买灌装机、材料、加工零部件花了八千多,这部分费用都是丁志远出的,但还欠着徐慧一万五的劳务费没给。 酸枣仁保健品上个星期也做出来了,并且还拿到了药科大学专门开具的保健品安全证明。 除了给刘连书的第一笔两万块钱,他还要再给刘连书一万块钱。 加起来一共负债三万五千块钱。 郝国庆讪笑了两声,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远哥,那你以后还收吗?” “收!”丁志远给了肯定回答,“不过要等两三个星期。” 他跟徐慧说好了,下个月请她去曲成,把廖富贵的那几台灌装机都给改造了。 听说徐慧是大学老师,为表示尊重,廖富贵非要亲自前来接人。 丁志远寻思着反正冬天汽水销售差强人意,老廖闲着也是闲着,他愿意来就来呗。 正好让他把自己的分红带过来。 另外,大哥丁志伟这个月初退伍回到了老家,跟上辈子一样,左腿跟腱被弹片割断,使不上力气。 丁志远让他跟着廖富贵一起过来,到金陵的大医院看看有没有恢复的希望。 尽管他知道可能性不大,毕竟军医院的技术水平并不低,但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不会放弃。 金陵治不了,他就带丁志伟去上海。 上海不行,就去bj。 国内治不好,就去国外。 大哥过了年才二十岁啊,一个二十岁的瘸子…… 最迟十二月中旬,老廖和大哥就会到金陵,那时候他就有钱了。 郝国庆一听这话,整个人重新抖擞起来,搓着手道:“远哥,你还能收多少?” 丁志远笑呵呵道:“怎么?不相信哥的实力?” “那没有,绝对不会!”郝国庆连连摇头,谄媚道:“我这不是想提前做些准备嘛,先把消息打探清楚了,到时候直接上门就行了。” 丁志远拍拍他肩膀,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主观能动性挺强的,嗯,你尽管去打探消息,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好嘞!”郝国庆得到丁志远的准话,一颗心终于落回到了肚子里。 虽然好奇丁志远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但郝国庆一直记着姐夫的嘱咐,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就算丁志远亲口告诉你,你也要装作不知道。 ……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暖暖的眼泪跟寒雨混成一块……。” 躲在站台的廊柱背风处,丁志远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这首歌的旋律。 用力裹了裹羽绒服,特么的,好冷! 虽然上辈子在金陵生活了几十年,早已适应了这里的冬天,但现在的他真的扛不住啊。 站台外面飘了细如牛毛的冬雨,夹带着湿气的冷风从衣服缝隙里钻进来,像蛇的毒牙一样直往骨头缝里扎。 看着只穿着件夹克衫的高启林,混若无事在冷风中抽着烟,丁志远就只有羡慕的份了。 廖富贵和丁志伟昨天下午出发,今天中午之前到。 如果只有廖富贵一个人,丁志远就自己过来接站了。 但丁志伟腿脚不利索,这年头出租车少的可怜,打车纯粹靠运气,所以他思来想去,最后只好找亲爱的高大哥帮忙。 高大哥特别够意思,不知道从哪搞来一辆桑塔纳小轿车,让丁志远享受了一次领导待遇。 又熬了十几分钟,火车终于到站了。 “哥!”丁志远仗着身强力壮,迎着下车的人流挤到丁志伟身前。 他本以为自己会很坚强,可不知为何,在看到大哥腮上那条长长的疤痕时,他鼻子一酸,用力抱住了大哥,把头埋在他肩膀上,久久不愿放开。 “行了行了。”丁志伟推了推弟弟,结果没推动,笑骂道:“老子还没死呢,你就哭上了,这么多人呢,让人笑话!” 丁志远在大哥的棉袄上蹭了蹭眼泪,抬起头问道:“腿咋样?还疼不?” “疼倒是不疼,就是没劲儿。”在医院里躺了小半年,丁志伟早已接受了现实,至少他还活着不是。 “明天我就带你去医院瞧瞧。”丁志远不知道上辈子大哥是不是耽误了治疗时间,所以他现在不想浪费哪怕一天。 丁志伟有些无奈道:“医生都说了,我这腿就这样了,不想来你非让我来,咱娘也是,什么都听你的!” 他也想把腿治好了,可那得花很多很多钱。 虽然回家后听李春梅说自己的好弟弟暑假里赚了不少钱,但他不想糟蹋弟弟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别跟爹一样,腿没治好,钱也没了。 他不想来金陵,但无论是丁志远还是李春梅,态度都非常坚决。 丁志远在金陵鞭长莫及,而李春梅却整天在他面前抹眼泪。 什么腿瘸了不好找媳妇,你爹在地下也睡不踏实,我还等着抱孙子呢,诸如此类的。 第61章 大干一场 最后他不情不愿地来了,不过他打定主意,过来看看丁志远,然后就跟廖富贵回去。 至于去医院看腿,他不想去难道丁志远还能绑着他去? 丁志远哪里不知道他担心什么,拍着胸脯道:“哥,你弟我现在有钱,以后会有更多的钱,肯定能治好的!” 丁志伟在他头顶轻轻抽了一下:“瞧把你给得瑟的!别光顾着我,廖叔和小舅都来了。” “啥?”丁志远扭头一看,果然看到李卫东贼眉鼠眼地站在廖富贵旁边,“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呗。”李卫东不着痕迹地躲到廖富贵身后,“大外甥,远来是客,你可不能动粗!” “你算哪门子客,就算是客,也是恶客!” 丁志远懒得搭理他,笑着跟廖富贵打招呼:“老廖,几个月不见,又富态了啊!” 廖富贵腆着个大肚子,红光满面道:“托你的福,托你的福。” 丁志远突然想起来还有个老高,连忙道:“高大哥,对不住对不住,见了我哥有点小激动,把你给忘了。” 高启林摆摆手笑道:“你跟我客气什么?” 简单给双方介绍了一下,一行人没有继续呆在乱糟糟的站台上,随着人流出了火车站。 廖富贵和李卫东一人扛着一个麻袋,手里还各拎了一个旅行包,高启林想帮他们分担一下,结果被婉拒了。 他没有多想,径直走到前面去开路。 “你老瞅着我腿干什么?”丁志伟又好笑又好气,“搞得我都不会走路了。” “我哪有!”丁志远矢口否认,“我在看你的鞋,你这皮鞋不错,哪买的?” 丁志伟连忙道:“这个不能给你,这是我住院的时候,战友们送的。” 丁志远哭笑不得道:“哥,我想要什么,我自己买,才不去抢你的东西呢。” “哎呀,哎呀!”看到高启林打开了桑塔纳的后备箱,李卫东两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老廖,桑塔纳啊!看见没,桑塔纳啊!这车在咱们县我就见过一次!” 高启林笑着道:“这车是我借来的,用完了还得还回去。” 丁志远在李卫东腿肚子上踢了一脚:“上车,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李卫东被外甥欺负习惯了,不仅没恼,反而跃跃欲试道:“长这么大,我还没坐过小轿车呢。” 看到丁志远打开车门进了驾驶室,李卫东莫名惊诧:“你会开车?你怎么会开车?你特么的连拖拉机都不会开,还不如我呢!” 廖富贵和丁志伟也是一脸问号。 丁志远朝高启林笑笑:“我在高大哥那学的。” 高启林:“……。” 你特么的第一次去我那,就开着大解放横冲直撞,熟练得不像话。 丁志远一边开车一边道:“我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了半只羊,出门前肉都炖上了,中午咱们吃手把羊肉,搞个铜锅涮点肉菜,晚上再出去给你们接风。” 高启林很有眼力劲儿,婉拒道:“我过会儿还有点事儿,饭就不吃了。” 丁志远道:“中午不吃可以,晚上高大哥必须得来。” “那成,晚上过来。”高启林欣然应下。 一路顺利地开回了家,送走高启林后,丁志远把门反锁起来。 廖富贵和李卫东这次一共带来了30万,其中5万是50面值的,剩下的都是10元面值的大团结。 100张一沓,一共260沓,可不得用麻袋装? 这30万块钱里,有丁志远来金陵前留在家里的7万多,这次都让李卫东带过来了。 9、10、11月份的分红一共22万,生产改造一共投入了25万,丁志远按比例承担3成,也就是7万5,还剩下14万5,也都带过来了。 还有8万是酸枣香精、酸枣仁保健品以及灌装机升级改造的研发费用。 这笔钱走的是厂子的账,丁志远还能从这8万里收回4万5的垫付资金。 扣除欠王冠武、刘连书、徐慧的3万5,剩下的26万5就全都是他的了。 丁志远打算暂时留出10万块钱用来给大哥治病,其实他知道现在的钱还是挺值钱的,10万块钱根本用不了,但多留点以防万一总归是好的。 不过,即便只有十六万块钱,也够他大干一场了。 廖富贵三人带着这么多钱,跟丁志远一样,在火车上不敢吃、不敢喝、不敢睡,就算是打盹也是三人轮流来。 二十多个小时没吃没喝,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闻着厨房里传来的羊肉味儿直咽口水,李卫东的肚子更是不争气,呱呱乱叫。 “先吃饭,吃完饭带你们去宾馆。” 李卫东道:“去什么宾馆,你这里有床有沙发,晚上我们凑合一下就行了。” 丁志远道:“这里跟咱们老家不一样,没暖气没炉子,空调只能制冷,你要是不嫌冷,你就睡沙发。” “那算了!”李卫东猛地打了个冷战,缩缩脖子道:“金陵咋这么冷,冬天还特么下雨,刚才在站台上,差点没把我冻秃噜了。” 廖富贵感同身受道:“可不是,金陵不是南方吗,我以为比咱们老家要暖和,哪想到小风直往骨头缝里钻。” 丁志远笑道:“刚来都这样,习惯了就好了。过会儿咱们喝点,我搞了两箱茅台。” “茅台就不用了,随便喝点就行了。”廖富贵咽了咽唾沫,言不由衷。 丁志远故意道:“那你喝别的,我们仨喝茅台。” 廖富贵讪笑道:“尝尝也不是不行。” 四个人齐动手,很快围坐在桌前,铜锅点上,酒倒满,手把羊肉装了满满两大盆。 一上午时间,羊肉早就炖烂糊了,轻轻一抽,骨肉分离。 廖富贵三人抡起膀子大快朵颐,吃得满头大汗,轻松就把半只羊给消灭了。 丁志远只吃了点涮羊肉,倒是喝了小半斤白酒。 吃饱喝足,就近给廖富贵和李卫东找家小旅馆安顿下来,交代他们先睡一觉,晚上过来接他们去吃饭。 丁志伟本来正靠在沙发上打盹,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轻响,他像是触电一般,抓起手边的三菱枪刺,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 丁志远看着大哥手里那根通体黝黑的枪刺,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第62章 计划安排 丁志伟见是弟弟回来了,连忙把枪刺藏到身后。 “居然睡着了,我还以为来小偷了。” “哥,这个小区里住的都是南大的老师,你就把心放肚子里。” 丁志远知道大哥是在说谎,但他选择将错就错,“你洗个澡睡一觉。” “成。”丁志伟坐了二十个小时的火车,冬天的火车甚至比夏天还热,衣服都快馊了。 洗完澡,丁志伟换上从家带来的干净衣服,出来后发现丁志远正在次卧铺床。 “你折腾个啥劲儿,我看你那张床挺大的,咱俩一块睡就行了。” 丁志远白了他一眼:“我不喜欢跟男人睡一张床。” 兄弟俩只差了两岁,丁志伟17岁参军之前,哥俩都是睡一个炕。 可丁志远现在真的接受不了跟男人睡一起,就算是亲爹、亲哥也不行! 丁志伟被噎了一下,好笑道:“不喜欢跟男人睡,那就是想跟女人睡? 毛都还没长齐,就开始想女人了? 哎,咱娘临走前还嘱咐我,让我问问你在学校有没有谈对象。” 丁志远无语道:“我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女人只会影响我学习的效率, 真的,不骗你!” 丁志远对老二非常了解,从小到大就是喜欢看书写东西,经常废寝忘食。 若老二说他不贪嘴,他一百个不信。 但若说他为了学习不近女色,这个他信。 毕竟以前也没发现他有谈恋爱的迹象,否则高中班主任早就叫家长了。 可怜的丁志伟并不知道,出去参军才短短三年时间,他的好弟弟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不仅跟远在上海的女笔友打得火热,而且因为现在身体里住着一个五十多岁被黑化的老怪物,每天被各色各样的小妹妹、小姐姐、小阿姨围着,真的快要到忍耐的极限了。 “反正你也上大学了,遇到好的,该谈就谈,争取毕业后就结婚生孩子,娘还等着抱孙子呢。” “那她找错人了,她想抱孙子,得找你这个老大。” 丁志伟自嘲道:“就我现在这样……,指望不上喽。” 然后又拍拍丁志远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老二,跟你说正经的,咱们丁家传宗接代就靠你了。” 丁志远一把将他的手扒拉开,道:“别的事情我还能帮你代劳,但娶媳妇儿生孩子这种事情,我能代劳吗?” 丁志伟哭笑不得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丁志远没好气道:“不就是腿瘸了吗?又不是治不好! 国内治不好,咱们就去国外治! 你不能腿瘸了,连心也瘸了!” 丁志伟只是笑笑,没搭腔。 老二说的这些大道理他都懂,受伤后无论医生护士,还是领导战友,都说过类似的鼓励话。 但谁都不知道,人前他坚强如铁,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时常躲在被窝里偷偷掉眼泪。 别人话说得再漂亮,再好听,也改变不了他是瘸子这个事实。 瘸子是什么? 残废! 一个充满了深深恶意的贬义词。 无论是农村人还是城里人,或许会对一个陌生的残废给予同情心,但若是让他(她)娶(嫁给)一个残废,百分之百不会同意。 战斗英雄又如何?二等功臣又如何? 在残废这个字眼面前,他丁志伟啥都不是! 他是个骄傲的人,既不想勉强了自己,也不想拖累了家人,更不想耽误了某个姑娘。 作为一个经历过生死的人,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 那些不幸的人,现在正躺在千里之外的群山里,任凭风吹雨打。 他至少还能吃娘做的饭,听娘的唠叨,穿娘洗的衣服,知足了。 老二说他心瘸了,他觉得很好笑。 心没有腿,怎么会瘸呢? 心只会死。 从到家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戴着一副面具,在亲朋好友面前努力地微笑,努力地表现得像个正常人。 他装得好累,好痛苦,不知多少次他寻思着不装了,爱咋地咋地。 可不装不行啊,就算为了娘,为了弟弟,他也要继续装下去。 “累了,睡会儿。”丁志伟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没意思。 “你睡,等吃饭我叫你。”丁志远也没寄希望于一两句话就能开解大哥,来日方长。 看到丁志远正要关门,丁志伟突然道:“老二。” “嗯?哥,还有啥事儿?是不是觉得冷?再给你拿床被子?” “你比哥有出息。”丁志伟这次笑得很真诚,“爹出事的时候,我不在家,走的时候,我还是不在家。 我能想象得到娘当时有多难,我……。 哥得跟你说一声,谢谢!” “滚!”丁志远感觉眼睛里好像进了灰,连忙把头扭到一边,“死你的觉去!” 砰的一声,丁志远摔上门,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他想起了上辈子大哥退伍回到家后,为了帮家里还债,拖着一条瘸腿去砖窑打工,挖土、和泥、打砖坯,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砖窑的老板拖欠了三十块钱的工钱,腊月二十九大雪天他堵在老板家门口一下午,晚上回来的时候,揣在怀里的三张十块钱都是凉的。 而那时候的他,正花着大哥的血汗钱,在学校里跟沈梦茹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真特么的操蛋! 晚上,丁志远在大三元给廖富贵他们接风。 趁着等高启林的功夫,丁志远主动跟廖富贵聊起了新产品。 之前打电话跟老廖聊过几句,不过没有细聊,只让他带钱来金陵。 老廖二话不说就把钱带来了。 廖老哥这么相信自己,自己也不能寒了他的心。 “配方和生产工艺都有了,其实跟酸枣汁原液提取差不多,你回去后照着做就是了。 今天是12月20号,今年春节是2月17号,还有两个月时间。 给你一个月时间,把生产流程弄明白,争取在腊月之前开始铺货。 没问题?” 廖富贵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道:“生产上问题不大,就是……,这玩意儿能……,好卖吗?” “好卖?”丁志远笑了,“老廖,我今天可以把话撂这,你做好过年前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准备!” 第63章 画大饼 “那就没问题了!”廖富贵听丁志远这么说,心里的那点小担心立刻烟消云散。 不是他迷信丁志远,而是以往的事实无不证明,丁老弟一口唾沫一个钉,从不说谎骗人。 说带你起飞就带你起飞,说带你赚大钱就带你赚大钱! 从认识丁老弟到现在,不到半年时间,他已经赚了五六十万。 过去这么多年,他起早贪黑地酿酒卖酒,一共才攒了万块钱。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钱都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对丁志远有信心。 “至于铺完货后怎么炒作……,不是,怎么宣传推广,这次咱们不去电台打广告了。 咱们走高端路线,去曲成、东海、省电视台打广告!” “啊?”廖富贵和李卫东面面相觑,“去省电视台打广告那得花多少钱?” “你们啊,一股小家子气!”丁志远恨铁不成钢,“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打广告才花几个钱? 在广告上花一块钱,至少能赚回来十块钱!” “对呀!”廖富贵猛地一拍大腿,“这几个月汽水打广告才花了还不到五万块钱,赚了多少?二……,丁老弟说的太对了! 打,必须去电视台打广告,就听丁老弟的,去省电视台打!” “广告一打,订单绝对蜂拥而至。”丁志远看了看廖富贵,“暑假里汽水的教训你们难道都忘了? 订单来了,老廖你特么的啥都没准备好,连商标纸都没印!” 廖富贵连忙赔笑:“丁老弟,这事儿你就别再提了,我臊得慌!” 丁志远拍着廖富贵肩膀,语重心长道:“老廖啊,我得批评你,你得有大局观才行! 作为厂长,你现在担心不应该是广告费的问题,而是产能的问题。 原材料跟不跟得上? 瓶子供应跟不跟得上? 机器设备能不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运行? 供电所能不能保证二十四小时供电? 工人一天两班倒能不能坚持住? 货车充不充足,能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产品送到经销商手里? 老廖,你得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不要整天盯着那点蝇头小利。” “对对对。”廖富贵心悦诚服地点头,“报纸上说要解放思想,我现在思想就不够解放。 丁老弟,你放心,我回去后按照你刚才说的,一件一件落实,保证不给你掉链子!” 看到廖富贵对自家老二如此“卑躬屈膝”,丁志伟简直惊掉了眼球。 中午下火车的时候,听到丁志远一口一个老廖叫着,他本想找个机会提醒他一下,让他注意礼貌。 可现在他发现好像不用自己提醒了。 人家廖富贵不仅没当回事,反而甘之如饴。 他只觉得这个世界变化有点快,难道参军三年,已经跟外面的世界脱节了吗? 对大股东的表态,二股东表示很满意。 二股东一满意,就忍不住开始画大饼:“今年你们……,不,咱们努把力,明年咱们去央视打广告!” 这次连丁志伟都倒吸了口凉气,他很想摸摸老二的额头,没烧坏脑子? 丁志远把他们三个的表情尽收眼底,决定好好给他们上一课,让他们长长见识。 “保健品还是个蓝海市场……。” 李卫东不耻下问:“啥?蓝海市场,啥意思?” 丁志远给了小舅一个赞赏的眼神,就缺你这么个捧哏的。 “就是竞争小,或者干脆还没人做的市场。 跟蓝海市场相对的是红海市场,比如汽水就是典型的红海市场。 竞争对手多,竞争激烈,而且每个汽水厂都画地为牢。 所以一个汽水品牌想要进军一个新市场,难! 而保健品就不一样了,虽然现在市面上也有一些保健产品,但都不成气候,没有形成知名度,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而且跟汽水的定位不一样,这款产品主要做高端市场。 什么是高端产品? 就是价格高、利润也高。 卖一瓶保健品,能抵得上你卖几十瓶甚至上百瓶汽水。” 一听这话,廖富贵呼吸都变粗了。 汽水虽然也能赚钱,但利润微薄,赚的只是辛苦钱。 如果丁老弟没忽悠……,不,丁老弟从来就不忽悠人! 所以,这绝对是个好买卖,大买卖! 老子真是慧眼识珠啊,跟着丁老弟混,能赚大钱! 说完了做保健品的好处,丁志远话锋一转:“不过,我预计这个空窗期不会太长。 咱们国人有个毛病,看到别人赚了钱,就一窝蜂往上凑。 可以预料,一旦我们做起来,马上就会有无数的人一拥而上。 所以必须抓紧时间,趁着没什么竞争对手,咱们先咬下一大块肥肉来。 今年有点仓促,准备不足,明年,明年肯定能去央视打广告!” 话音刚落,包间外传来高启林的声音。 “对不住对不住,丁老弟,来迟了,来迟了,让你久等了。” “没有没有。”丁志远起身把高启林迎进来,“是我们来早了,这不闲着没事儿摆龙门阵呢。” 高启林一边跟廖富贵他们打招呼,一边散烟,最后亲自给丁志远点上,好奇问:“刚才听你说要去央视打广告?” 丁志远吐了口烟气,眯着眼笑呵呵道:“老廖的厂子要上一个新产品,让我给他出谋划策。” 高启林惊疑道:“什么产品需要上央视打广告?” 丁志远面露难色,假装挣扎了两秒钟,这才道:“高大哥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瞒你。 老廖之前让我帮忙在药科大学找人,研发一款酸枣仁口服液。 现在东西出来了,老廖这次来金陵,就是为了跟药科大的老师对接,把配方和生产工艺请回去。” “酸枣仁口服液?”高启林一脸茫然,“干嘛用的?” “当然是用来喝的。”丁志远笑道,“高大哥听没听说过保健品?酸枣仁口服液可以归类到保健品里。” “哦,原来是保健品啊!”高启林恍然大悟,“就跟那个维尔康的广告说的,健胃防癌?” 第64章 觊觎 丁志远看过高启林说的维尔康广告,说实话,一言难尽。 要说这维尔康并非无名之辈,它有个好爹叫“北冰洋”。 没错,就是那个卖汽水的北冰洋,所以从出身上来说也算家世显赫 维尔康是北冰洋去年推出的一款保健饮料,在央视广告里公开宣称能防癌。 维尔康卖的怎么样,丁志远不得而知,但也正是这个电视广告,给了丁志远启发。 都是卖汽水的,北冰洋敢卖能防癌的维尔康,我为什么不能卖能清热泻火、养血安神的酸枣仁口服液? 而且,维尔康的“防癌”明显就是虚假宣传,属于欺诈消费者。 相反,清热泻火、养血安神,却是酸枣仁货真价值的功效。 他就算卖保健品,也要卖正八经的保健品,绝对不滥竽充数,以假乱真。 对于那些自称能包治百病,预防癌症的保健品,他只有鄙视的份。 “维尔康能不能防癌我不知道,但我必须得跟高大哥说实话,酸枣仁口服液喝了对身体有益是不假,但绝对没有防癌这种疗效。 就算是去打广告,我也要这么说!” 高启林哈哈一笑:“丁老弟是个实在人啊,我也不信维尔康能防癌,要是真能防癌,那全世界这么多医院,早特么的倒闭了!” 李卫东插话道:“人家的保健品都能防癌,咱们的不防癌,这……,能卖得过人家吗?” 丁志远自信道:“山人自有妙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廖富贵听到这话,心里一动,丁老弟莫不是又要请刘洪斌教授出场了? 直到现在,廖富贵还都以为,电台广告中的刘洪斌教授是丁志远花大价钱请的中医专家。 毕竟广告里刘洪斌教授学识渊博,旁征博引,严谨又不失风趣,任谁能想到这个专家居然是丁志远冒充的? 这顿饭吃得宾客尽欢。 从大三元出来,发现雨停了。 几个人商量后,打算溜达着走回去。 “高大哥,你怎么回去?”丁志远记得听高启林说过,他家在江南水泥厂那边,而水泥厂已经跑到栖霞山东边了,离这好几十里地。 高启林指着墙角的一辆自行车:“我骑车来的。” 丁志远一脸惊恐道:“不是?你刚才冒着雨从栖霞那边骑过来的?” 高启林笑着解释道:“我爸妈在三牌楼那边,我下午从那过来的,我今晚去三牌楼睡。” 三牌楼就在南化学院附近,骑车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高启林推着自行车一边走一边道:“丁老弟,酸枣仁口服液在金陵有没有经销商?” 丁志远不动声色道:“怎么?高大哥有兴趣?” 高启林点点头道:“刚才听你说的我有点动心了,我那个车队给厂子养了一堆闲人,正好给他们找点活儿干。” 丁志远故作矜持道:“这个……,要不你跟老廖商量下?” 其实他今天请高启林来吃饭,答谢他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打他车队的主意。 高启林的车队有十几辆货车,有七八辆水泥厂淘汰的老式解放中卡、重卡,物流辆东风140,还有三辆五十铃轻卡,总载重量将近50吨。 对于一个三产服务公司的运输队而言,50吨的运力已经不算小了。 上次去高启林那学车时,看着那一排卡车,丁志远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以金陵为基地,这么一个车队就能覆盖大半个长三角地区,对于他接下来的要干的事情,大有裨益。 刚才在饭桌上,他之所以当着高启林的面,大谈特谈酸枣仁口服液的大好前景,就是为了勾起他的兴趣。 正像他之前说的,汽水单价低,实行的薄利多销的策略。 而保健品跟汽水不一样,高价格、高利润,再以农村市场为主就不合适了。 所以,这次他打算先打开城市的市场,然后慢慢往农村市场下沉,正好跟汽水反过来。 金陵是长三角排名第二的大城市,如果能率先打开金陵的市场,那么就基本能拿下整个长三角的市场。 不过,他毕竟刚到金陵,在这里没有什么根基,掰着手指头数遍了认识的人,能用上的也只有高启林和陈锴了。 这两个人中,陈锴最多能帮他在邮电系统里搞搞推销,他真正看重的是拥有车队的高启林。 而高启林显然也明白自己优势在哪,所以一上来就暗示丁志远。 高启林似笑非笑道:“丁老弟,我眼又不瞎,廖老板唯你马首是瞻,我去跟他商量,最后他还是要跟你商量。” “高大哥高看我了,哈哈。”丁志远打了个哈哈,顺水推舟道:“只要高大哥能自己去提货,你要多少就给你多少,先紧着你来。” 高启林道:“那你也得在金陵这边打广告。” “这是必须的!”就算高启林不提,丁志远也要这么干,“金陵台、省台一块上,包你满意!”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高启林心满意足地骑车走了。 回到家,丁志远刚把水温调好,准备回房间拿换洗衣服,转身就看到丁志伟靠着卫生间门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哥,你属猫的啊,走路一点声音没有,吓我一跳!”丁志远抱怨了一句,“啥事?” 丁志伟张了张嘴,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丁志远立刻心领神会,笑道:“你身上没钱,想跟我借点钱花是? 哥,不是我说你,就这屁大点事儿,你还不好意思……。” “老子有津贴有退伍补助,不缺钱!”丁志伟又好笑又好气。 这下丁志远彻底糊涂了:“那你这是干嘛?跟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的。” 丁志伟组织了下语言,上下打量着丁志远道:“这两年你变化挺大的,我都有点……,不认识你了。” 丁志远心里咯噔一下,论谁对自己了解最深,大哥或许拍不了第一,但至少也能排进前三。 两人年龄上差了两岁,而由于丁志远上学早,两人只差了一个年级。 这么多年一起上下学,同吃同睡,丁志伟对丁志远不要太熟悉。 他是丁志远不假,但却不是远来的那个丁志远了。 第65章 工作 “哥,你啥意思?我也没长岔了啊。” “没说你长岔了,我就是觉得你……。”丁志伟说着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起来,“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我当兵以后? 刚才看你抽样的样子,赶得上那些老烟鬼了。” 丁志远干笑两声,不否认,也不承认。 丁志伟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落寞,“你都比我高了,懂得也多。” “哥,咱俩将近三年没见了,我还不能长大了?” “是啊,你长大了,我反而看起来像弟弟。” “哥,你想多了,你过去是我哥,现在是我哥,以后也永远都是我哥。” 丁志远理解丁志伟的心理,离家三年后回来,突然发现当年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弟弟,不仅变得陌生了,而且做了很多出乎意料的事情。 换成他,他心里肯定也不怎么好受。 丁志伟苦笑道:“来之前听娘说你跟廖富贵合伙做生意,我还挺替你担心的,想着能帮你点什么。 今天晚上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不仅把廖富贵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还故意挖坑让高启林往下跳。 你以前挺老实的,现在怎么这么能忽悠? 我要不是你哥,你会不会连我都一块忽悠了?” “哥,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丁志远一脸委屈道,“我从来不忽悠人,我只不过是把事实摆在桌面上,让他们自己看。 我明明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绝对不是忽悠人!” 丁志伟半信半疑:“真不是忽悠人?” 丁志远一脸诚恳道:“哥,爹从小到大就教导我们诚信做人,踏实做事,还说这两句话是爷爷经常挂在嘴边的。 我虽然没见过爷爷长什么样,但这两句话我一直记在心上。 骗人的勾当我是从来都不做的!” 至于冒充刘洪斌教授,那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主要是为了给广大人民群众普及健康知识,跟钱什么的,没有一丁点关系。 听弟弟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丁志伟也不好再说什么,随便聊了两句,就转身回了房间。 丁志远一边洗着热水澡,一边琢磨着大哥刚才的话。 他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单纯觉得自己会乱来而警告自己,又或者是担心自己被骗? 开什么玩笑,老子不主动骗人就不错了……。 突然,他擦香皂的动作顿了顿,大哥莫不是闲的浑身难受,想找点事儿做,却又拉不下脸跟自己说……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至于猜的对不对,哼哼,就算大哥没这个想法,丁志远也要给他找点活干。 人啊,只要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生产队的驴就从来不胡思乱想,因为它们每天都很勤劳,一直在奋斗,所以它们每天都很幸福,一边拉着磨一边歌颂主人的伟大。 后世那些大骂996、007的人,基本上都是闲得蛋疼,借机发泄不满。 比如他的公司里,真正996、007的人,下班后后脑勺沾着枕头就能睡着,哪有时间和心思上网抱怨? 人跟驴其实差不多,只要用生活的重担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让他不停地奋斗,让他大脑没有思考的时间,让他麻木机械,让他一天二十四小时,连做梦都在想怎么赚钱还房贷、车贷。 这种情况下,他渴望996、007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抱怨呢? 而且,这样一来,社会就安静了,天下太平了,双赢,不,全国人民共赢啊! 给大哥找点什么事儿干呢? 太累的肯定不行,即便大哥不介意,他这个当弟弟的也不舍得。 太轻松的也不行,一定不能让他闲着。 既不能太累,也不能太轻松,那只能给他找点脑力劳动了。 对,就是脑力劳动! 嘿嘿嘿…… 丁志远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洗完澡,来到大哥房间,敲了敲门:“哥,睡了?” “没,门没关,进来。” 丁志远打开门,探头往里瞧了瞧,见大哥正靠在床头看报纸,立刻闪身进了房间,随手把门关上,然后爬上床,盘腿坐在床尾。 丁志伟抬头看了一眼,哼了一声道:“你不是不喜欢跟男人睡一张床?” 丁志远笑呵呵道:“好久没见了,想你了,跟你聊聊天。” “有屁快放!” “哥,当战斗英雄什么感觉?” 丁志伟认真纠正道:“我只是二等功,不是战斗英雄。” 丁志远不以为意道:“差不多啦。” 丁志伟加重了语气:“不一样!” “不一样不一样。”丁志远懒得跟他争辩,反正在他看来能活着离开战场的人都是英雄,换成他去,估计早特么的尿裤子了。 丁志伟听出老二的敷衍,本来想跟他解释一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随他去。 “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丁志伟愣了一下,缓缓地放下报纸,摇摇头道:“还没想好,实在不行就回家种地呗,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以你的功劳,上面会不给你安排工作? 县城的工作解决不了,镇上的工作也行啊。” 丁志伟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本来安排了,让我给推了,这事儿你知道就行,千万别告诉娘。” 丁志远语气幽幽道:“如果我不问你,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上辈子丁志远不懂这里面的门道,所以让丁志伟给糊弄过去了。 直到有一次兄弟俩喝酒,大哥喝大发了,不小心说漏嘴了。 丁志远这才知道原来大哥退伍回曲成后,县里把他安置到了仙化镇土管所。 结果他倒好,把这个机会让给了仙化镇的一个战友,那个人瞎了一只眼,没了半个右手掌。 当时丁志远酒一下醒了,差点没忍住朝他脸上捣一拳。 你倒是高风亮节了,全了战友的情谊,可这些能当饭吃吗? 不过,毕竟过去了二十多年,他那时候也小有身家了,为了这点事儿,亲兄弟闹翻,不值当。 这辈子也一样,他钱虽不多,但也不算少。 就算用钱砸,也能给自己砸出一个如花似玉的嫂子来。 所以,即便知道丁志伟回来后会这么干,他也没打电话阻止。 第66章 威逼利诱 只要大哥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他想干什么都行。 再说了,又不是县土地管理局的工作,一个乡镇土管所的工作有什么好干的? 土管所的所长也才是正股级,大哥进去的话只能从底层做起,一切顺利的话,二十年后在县里当个副局长就到头了。 真没什么意思! 丁志伟笑了笑:“如果爹还在的话,我肯定会告诉他。 本来确实打算瞒着你和娘的,不过现在看你有点大人样了,告诉你也无妨。” “那我真谢谢您高看一眼!”丁志远翻了翻白眼,随即严肃道,“你不让我告诉娘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你得考大学!” “啥?”丁志伟以为自己幻听了,目瞪口呆道,“考大学?你特么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我都没上过高中,考个屁大学!” 丁志远语重心长道:“哥,你过了年才二十岁,现在学肯定来得及。 我问你,我们现在在哪?” 丁志伟不确定道:“这不是你租的房子吗?” “房子在哪?” “在金陵呗。” 丁志远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往身后一指:“小区一路之隔就是南大,你难道不眼馋吗?” “不眼馋!”丁志伟对有自知之明,若自己真是块学习的材料,也不至于初中毕业后就去参军。 丁志远用充满诱惑的语气问:“哥,难道你不想给我找个南大的小嫂子? 我跟你说,我们学校的小姑娘那叫一个水灵,啧啧……,真的,不骗你! 你要是不信,明儿我带你去校园里溜达一圈,保证让你大饱眼福!” “滚滚滚!”丁志伟哭笑不得,“净说胡话,你别害你的女校友了!” “哥,你不会是怕了?没信心拿下南大的姑娘?” “激将法对我没用。” “行,你眼光高,南大的姑娘都看不上。 我再问你一遍,考不考大学? 你要是不考,我就告诉娘你把用命换来的工作扔了。 你信不信娘知道了,能跑到县wu装部大闹一场?” 丁志伟冷冷地看着他:“你敢!” 丁志远壮着胆子跟他对视:“你试试!” 兄弟里像斗鸡一样,互不相让地瞪着对方。 实际上丁志远心里慌的一批,大哥那眼神,好像真的能杀人! 若是换了另外一个人,他早就落荒而逃了。 可他就是欺负丁志伟是他大哥,他是丁志伟的亲弟弟,大哥还真敢把亲弟弟弄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丁志伟突然叹了声气:“你说你,何必呢?” 呼! 丁志远长长地松了口,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但此时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 “我不管,你考也得考,不考也得考。 考不上南大,那就考南师大。” 丁志伟无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水平,别说南师大了,咱们东海大学我都考不上!” “我给你请家教,请最好的家教!南大别的不多,各地区、各县的状元一抓一大把!” “这不是家不家教的事儿……。” “你到底考不考!信不信我明天就给老家打电话?” “我……。”丁志伟都快疯了,欲哭无泪道:“我考,我考还不成?” 丁志远冷笑道:“哥,你是不是打算先答应下,随便考考?” 丁志伟:“……。” 有这么明显吗? “哥,我今儿把话撂这了。你要是这么想,那我只能跟娘告状了。” “你……。” “你什么你!从明天起,你就老老实实地一边治腿,一边上课!” “我都说了,腿治不好了!” “你说的不算,我说的也不算,医生说的才算。” 丁志伟苦笑道:“这就是医生说的!” “那是庸医!”丁志远觉得不就是跟腱断了嘛,人家科比都能接上,你接不上,那只能说明你的医生太差劲。 丁志伟气抖冷,深吸了口气,突然用一副“我替你着想”的表情道:“你明天得上课,千万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的学习……。” “我请假了。”丁志远早就跟操江打过招呼了,理由更是光明正大,我大哥,战时个人二等功臣,要来金陵治病,老子当然要亲自陪着才行。 老操也挺够意思的,不仅痛快地准了假,还主动说如果去军区医院的话,他能帮上点小忙。 老操的好意他心领了,丁志伟就是从部队医院里出来的,这让他对部队医院产生了深深的不信任感。 若是解放军总医院也就罢了,但南京军区医院就算了,别说比不上省人民医院了,就连南大隔壁的鼓楼医院都不如。 所以,他最后走了陈锴的关系,直接找省内最好的医院和最好的专家。 丁志伟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又道:“你不是还要陪廖富贵去见教授吗?” “都是老朋友了,晚上去就行。”丁志远一副你逃不出我手掌心的嚣张模样,“哥,你就从了……,你就甭废心思了! 明天上午,乖乖地跟我去省人民医院,医生我都托人找好了。” 丁志伟一脸不信:“你蒙我,你啥时候找的?” 丁志远笑呵呵道:“我什么时候找的你就甭管了,反正我都跟医生约好了明天上午九点,早点睡。”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陈锴开着小轿车准时到达单元楼门口。 丁志远抓着陈锴的双手用力摇啊摇:“哎呀,陈大哥,你日理万机还麻烦你亲自过来,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多大点事。”陈锴笑着道,“跟我还客套上了?” 本来这种事情他打个电话就行了,根本不用亲自跑一趟,但这是丁老弟第一次请他帮忙,他觉得光打电话不足以彰显自己的诚意。 他就是觉得丁老弟这个人实在,可以深交,绝对跟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到了省人民医院,陈锴带着他们见到了主治医生。 省人民医院是南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这里的很多医生都是南医的老师。 主治医生也姓陈,是南医教授、博士生导师。 陈锴把人送到了,打过招呼之后,就开车离开了。 丁志伟上午简单做了检查,拍了片子,然后就被陈医生打发回去了,让他后天上午再来。 第67章 推销 “陈教授,我哥这腿还能不能治得好?”丁志远趁着大哥去上厕所的功夫,返回陈医生办公室。 若换成别人,陈医生绝对不会搭理他,但丁志远毕竟是陈锴介绍过来的,他还是耐心地解释道:“病人是肌肉被利器割裂,并且伤到了骨头。 如果在受伤之初就进行妥善的手术治疗,恢复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但现在……,我只能尽力而为。” 丁志远一阵默然。 陈医生安慰道:“打仗的时候,伤员那么多,能保住命已经不错了,不能奢求太多。 说句难听的话,你哥又不是飞行员这种金贵兵种,花那么多钱保一条腿,不值当。” 丁志远听到这话,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可又不得不承认,陈医生的话虽然难听,却是大实话。 “是啊。”丁志远突然笑了,“不值当,真的不值当。 陈医生,那我们后天再来,您忙。” 从陈医生办公室里出来,丁志远看到大哥站在楼梯口四处张望。 他连忙深吸了口气,面色如常地招招手:“哥。” 丁志伟问:“干嘛去了?” “把东西落在陈医生办公室了。”丁志远随口扯了个谎。 苏格拉底说: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快乐的猪,一种是痛苦的人。做痛苦的人,不做快乐的猪。 但丁志远却并不完全赞同老苏的话,与其在绝望中生不如死,还不如麻木但又快乐的活着。 一头趴在墙头看见同伴被宰的猪,肯定绝望而又痛苦。 人也一样,除非你有能力改变点什么,否则知道的越多,就会越绝望,越痛苦。 就让大哥继续误以为治不好,等以后“突然”治好了,也算是给他个惊喜。 丁志远本打算带大哥去吃点好的,但大哥坚持去南大食堂吃。 昨晚五个人在大三元花了三百多块钱,差不多战友抚恤金的一半了,差点没心疼死他。 在医院门口看到停了几辆出租车,丁志远刚跟司机搭上讪,就被丁志伟给拽走了。 “几步路的距离,走着回去就是了。”短短一天时间,丁志伟就发现自己这个弟弟花钱过于大手大脚,这么下去可不行。 “我这不是急着回学校吃饭嘛。”丁志远理直气壮,“在外面吃你舍不得,打车你还舍不得,你可真难伺候。” 丁志伟气笑了:“打车的钱都能在外面吃顿好的了,这叫买……,那个成语咋说的来着?” 丁志远突然对自己的决定不自信起来,让大哥考大学是不是有点一厢情愿了…… “到底叫什么?你也不知道?” “买椟还珠。” “对,买椟还珠,这种事儿咱不能干,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你嘴上说对,心里肯定……。” “没有没有,哥,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表里如一,心口如一。” 兄弟俩斗了一路嘴,那种感觉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回到学校时,正好赶上饭点,通往食堂的路上人满为患。 “哥,我们学校的姑娘咋样?”丁志远一边走一边朝丁志伟挤眉弄眼,“今天带你去一食堂,一食堂号称文科食堂,美女如云……。” 正说得起劲,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耳边传来一声“小钉子”。 回头一看,却是同班同学赵霞,旁边还站着她宿舍的几个姑娘。 地图学专业男多女少,他们这一级只有6个女生,正好分在了一个宿舍。 丁志远的小嘴立马抹上蜂蜜:“呦,几位美女姐姐也来吃饭啊,真巧啊。” 一句话把小姐姐们逗得咯咯笑。 赵霞一脸关心地问道:“你今天怎么没去上课?生病了?还是怎么样了? 问你们宿舍的家伙,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室友!” 丁志远道:“不怪他们,我上周五就跟老操请假了。我哥过来看我,我这个当弟弟的肯定要好好接待一下才行。” “你哥?”赵霞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丁志远身旁的丁志伟。 哎呦,也是一个帅小伙! 丁志远搂着丁志伟的肩膀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哥,亲哥! 上个月刚退伍,战斗英雄,在部队荣立集体一等功、个人二等功。 不仅荣誉等身,长得……,嗯,只比差那么一丢丢! 你们谁还没对象,可要抓住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见丁志远在大庭广众之下卖力地推销自己,丁志伟恨不得掩面而逃,丢人,太丢人了! “我们都单身呢!”小姐姐们笑得更欢畅了,纷纷打量起丁志伟。 还别说,哥俩长得挺像的,丁志远本来就是个人见人爱的小鲜肉,他哥虽然没他白,也没他高,却另有一种说不上的气质。 尤其那双眼睛,看一眼让人心脏如小鹿乱撞。 被几个小姑娘肆无忌惮地盯着看,丁志伟心理再强大,也有些扛不住,不由得脸红了。 哎呦哎呦,居然害羞了…… 小姐姐们笑得愈发放肆,还不时咬耳朵。 丁志远见大哥有暴走的迹象,连忙见好就收,道:“好了好了,还没看够? 我哥以后就留在金陵了,你们想看有的是机会看。” “小钉子,这怎么行?”薛青不满道,“我们宿舍六个人,你和你哥只有两个人,僧多粥少,分不过来啊。” 曹珊珊附和道:“赵霞对你觊觎已久,我们宿舍姐们们讲义气,不好跟她争。 你现在又给我们五个人出了一个大难题,你说怎么办?” 曹珊珊说话的时候,目光却一直在丁志伟脸上打转。 不得不说,丁家兄弟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丁志远虽然不错,但有点油滑,她虽然谈不上讨厌,但也谈不上多喜欢。 相反,她更喜欢丁志伟这种成熟稳重型的男人,比他这个猴精的弟弟踏实多了,安全感满满的。 更何况丁志远刚才说,他哥还是战斗英雄,脸上的那条长长的疤痕,不正是明证吗? 她觉得自己这次应该试一试,上次把丁志远让给了赵霞,这次说什么都不能让。 于是,她上前一步,朝丁志伟伸出手:“你好,我叫曹珊珊。” 第68章 巧舌如簧 丁志伟愣了愣,看着举到半空中的小手,不知所措。 曹珊珊笑着问:“你连子弹都不怕,还怕我这个弱女子?” “你好,我……,我叫丁志伟。”丁志伟脑子里一片浆糊,机械地跟曹珊珊握了握手。 看到这一幕,丁志远突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老子只是开个玩笑,曹珊珊你还当真了? 咱俩都那么熟了,投影课我费劲唾沫给你讲解高斯克里格投影,体育课我教你打篮球,游泳馆我还教过你游泳…… 你居然想让我叫你嫂子,这不是占我便宜嘛! 女人的矜持呢? 呸,脸都不要了! 曹珊珊的室友们终于反应过来,纷纷鼓噪起来。 “曹珊珊,你太过分了!” “不行不行,这次不算数,我们五个要回到同一起跑线,公平竞争!” “对,公平竞争!” 丁志伟看得目瞪口呆,南大的姑娘们都这么奔放吗? 他不敢再呆下去了,连忙拽了拽丁志远的胳膊,用哀求的语气道:“走了走了。” 丁志远正有此意,趁着小姐姐们还在争吵,兄弟俩很默契地钻入人群。 “嗨,别走啊!” “咦?丁志远他哥走路怎么一瘸一拐的?” “对啊,难道是战场上受了伤,腿瘸了?” “唉,可惜了……。” 姑娘们叽叽喳喳议论纷纷,但没人再提什么公平竞争,仿佛刚才的话从来没说过。 “珊珊,愣着干嘛,走啦!”薛青拉了下曹珊珊,“丁志远他哥确实不错,但可惜是个瘸子,算了。” 刘玥赞同地点点头:“反正我不会找个这样的男朋友,我妈要是知道了,能打死我!” 李美玉道:“而且他哥应该不是大学生?” “肯定不是啦!”何梦雪撇撇嘴,“农村的考不上高中和中专才会去当兵。 差距太大了,长得再好看,没有共同话题,聊天都聊不到一块去。” 何梦雪的话引发了共鸣,就连赵霞这个对丁志远虎视眈眈的人,也情不自禁地暗暗点头。 曹珊珊听着室友们的议论,不由皱了皱眉头,有心想追上丁志远问个清楚,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另一边,兄弟俩排着队等着打饭。 丁志伟越想越气,怒道:“你是不是欠揍了?啊!有你这么坑人的吗?” 丁志远一脸委屈道:“哥,我好心给你介绍女朋友,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威胁我!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那是在给我介绍女朋友?”丁志伟气极反笑,“你没看见她们几个的眼神? 你知道我感觉自己像什么吗?动物园里的猴子!” 丁志远诧异道:“哥,你有点反应过度了?咱们是男人,让她们看两眼又掉不了肉。 我刚来学校的时候,她们可没这么矜持,她们六个人,有三分之一给我写过情书呢!” 丁志伟嘴角抽了抽,不敢置信道:“写情书?她们给你?你弄反了?” “女人只会耽误我赚钱……,不是,学习的效率!”丁志远抬起高傲的头颅,“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丁志伟:“……。” 说话间,排到了打饭的窗口。 丁志远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趴在窗口上对着里面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道:“姐,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姐,今天气色不错啊,发卡挺好看的,回头我给我妹也买个。” “哎呦,小丁同学啊,我记得你今天三四节没课啊,怎么才来啊?” 身后的丁志伟一脸懵逼了,天呐,食堂打饭的大娘连你的课程表都知道了? “嗨,姐,我哥来了,我带他出去逛了一圈。” 中年妇女将成人巴掌大的勺子,狠狠地潜入到盆底,挖了满满当当地一勺子红烧肉,手腕都不抖,直接倒进丁志远的饭盒里。 顺势瞄了丁志伟一眼,啧啧道:“你们哥俩可真是一个妈生的,长得真俊。你哥有对象没?” “老家定亲了都。”丁志远生怕对方有个女儿,可不能害了大哥啊,如果在曹珊珊和大妈女儿之间非要选一个,他宁愿捏着鼻子喊曹珊珊一声嫂子。 中年妇女狐疑道:“你哥年纪也不大啊,这么早就订婚了?” 丁志远用手挡在嘴边,低声道:“我哥参军前定的亲,要上战场,怕他……。” “理解理解!”中年妇女恍然大悟,又给丁志远加了半勺子肉,“够不够,再给你加点?” “姐,够了够了!”丁志远连忙盖上饭盒,“姐,您忙着,我去吃饭了。” 刚离开窗口没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个哥们儿嚷道:“就这么点肉?刚才那个人怎么那么多?” “爱要不要,就这么多!” “阿姨,再给点嘛……。” “去去去,别挡着后面的同学。” 丁志伟从丁志远手里接过饭盒,摇头苦笑。 今天的所见所闻,简直颠覆了他的三观。 老二怎么会……,怎么说呢,嗯,这么讨女孩子……,不,女人们的喜欢? 就凭他那张巧舌如簧的嘴? 看不懂,看不懂啊! 吃了几口饭,丁志伟突然想起一件事,用筷子敲敲桌子:“老二,刚才在食堂门口,你说我以后就留在金陵了,你什么意思?” 丁志远道:“就是字面意思。” “我留在金陵干什么?”丁志伟不停摇头,“不行不行,我得回家!” 丁志远不悦道:“你回家怎么考大学?” 丁志伟道:“我在家也能自学……。” “你快拉倒!我还不知道你?在家没人看着你,还不是你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不会的,这个你放心!再说我要是留在这,家里就娘和小妹了,父母在,不远游……。” “哥,这个你就甭操心了。”丁志远喝了口汤,清清嗓子,“明年,最迟后年,我就把娘和小妹接过来,咱们一家在金陵团聚。” “娘肯定不会过来的!”丁志伟心存侥幸道,“志美还要上学,她户口又不在这,你这不是瞎整吗?” 丁志远笑呵呵道:“你要相信你弟弟,总之,娘肯定愿意过来,志美也有学上。你呀,别跟我耍小心思了,过两天我给你找几个家教,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复习!” 第69章 两难 丁志伟有些疑神疑鬼道:“你这么肯定娘会过来?” 丁志远淡淡道:“我就说你要考大学,我学习忙,照顾不了你,她肯定巴巴地赶过来。” “你!”丁志伟气得眼珠子都红了,“我有手有脚的,还需要你照顾?” 丁志远耸耸肩道:“别看你是老大,但现在咱娘最放不下的不是我,而是你。” 丁志伟顿时无话可说。 丁志远得意道:“哥,难道我能害你不成? 我都是为你好,你就别整那些有的没的了。” 丁志伟喟然长叹,若是手里有把五六冲,他真想把老二给突突了。 太他么的憋屈了! 吃完饭,丁志远带着大哥在校园里逛了一圈,回到家睡了一觉,然后被敲门声吵醒了。 来的是李卫东和廖富贵,两人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 “你们这是……。”丁志远还有点迷糊,“都是自己人,来我这还用带这么多东西?” 廖富贵讪笑道:“我寻思着晚上不是请三个大教授吃饭嘛,就去新街口买了点见面礼。” 丁志远打了个哈欠:“白高兴一场。” 李卫东放下东西就问:“你哥呢?医生怎么说?” 丁志远道:“上午主要是检查,拍了片子,医生看了说能治,让我们后天再过去。” “那就好,那就好!”李卫东松了口气,“大姐知道了肯定高兴,不行,我得去给她打个电话。” “现在打什么电话?等后天再说。”丁志远其实心里没底,陈医生只是说尽力而为,他也不知道陈医生到底有几分把握。 晚上吃饭的地方定在了药科大学旁边的玄武饭店,这里离南化也不远,很方便。 刚到包间没一会儿,王冠武、徐慧两口子和刘连书一块到了。 丁志远给双方作了介绍,然后就开始欣赏廖富贵的表演。 廖富贵跟丁志远打交道或许占不到什么便宜,但王冠武他们三个就完全不是老廖的对手了。 几杯酒下肚,王冠武和刘连书已经被他拍的浑身通泰,不知东西南北了。 两人纷纷拍着胸脯,表示回去就跟学校请假,然后和徐慧作伴一起去曲成,随时随地替他解决生产中遇到的问题。 酒足饭饱,临走的时候,廖富贵把在新街口买的礼物,一人给了一份。 三个人推辞了一番,开开心心收下礼物离开了饭店。 见老廖办事这么老道,丁志远就彻底放心了,剩下的事情他就撒手不管了。 周三上午,他和丁志伟依约来到省人民医院。 陈医生见他们到了后,开门见山道:“你这种情况,属于术后局部发炎引起的愈合不理想,现在有两种方案。 第一种方案,通过抗感染治疗措施,消除炎症,不过伤口法愈合与很多因素有关,比如患者疤痕体质、自身免疫力等等。 这个方案比较稳妥,但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患者有可能恢复正常走路,也有可能无法恢复。 第二种方案,重新做手术,成功的话,能正常走路,不过存在一定的失败风险。” 丁志远问:“陈医生,您说的失败风险是什么意思?” 陈医生道:“患者的跟腱已经进行过一次手术了,但手术并不成功。 如果重新进行手术,需要将跟腱断裂处重新切开再接上。” 丁志远不确定道:“您的意思是,有可能接不上或者接上了愈合不了?” 陈医生缓缓地点点头:“而且有可能留下永久性创伤。” 丁志远这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选择保守治疗,不一定能成功。 选择手术治疗,也不一定能成功。 虽然陈医生没有明说,但他知道永久性创伤意味着什么,就是这条跟腱彻底完蛋了,大哥再也治不好了。 这么看的话,还是保守治疗比较好,至少能保住大哥的一条腿。 他正要开口,不料却听丁志伟道:“手术。” “哥?”丁志远不可思议地看着丁志伟,“你没听陈医生说你的腿可能永远废了?” 丁志伟苦笑道:“我现在的腿难道不是废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搏一把呢。 好了,我的腿我做主,陈医生,就手术。” 见陈医生看向自己,丁志远只觉得头皮发麻,那种感觉就像上辈子小娇妻剖腹产生孩子,护士让他签字一样。 丁志伟道:“你放心,不管能不能治好,手术的钱我都还你。” “滚蛋!”丁志远气炸了,“这是钱的事儿吗?” 丁志伟用祈求的语气道:“我说不来你非让我来,现在有希望能治好我的腿,你又不让我治,你让我怎么甘心?” 丁志远:“……。” 陈医生插话道:“要不你们回去再商量商量?” 丁志伟急道:“老二,算我求你了!” 丁志远看着大哥通红的眼眶,脑袋一热,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陈医生见状又问了一遍:“真不需要再商量一下?” 丁志远叹了口气道:“不商量了,陈医生,请您尽快给我哥安排手术。” 陈医生点点头道:“下周一先住院,至于手术时间,需要看临床情况。 过会儿我让我的学生给患者交代一下注意事项,回家好好准备。” 从省人民医院出来后,兄弟俩心情都有些沉重,以至于丁志远都忘了打车了。 走到半路,丁志远突然意识到,现在压力最大的不是自己,反而是大哥。 自己若是也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想必大哥心里更不好受。 于是他换上笑脸,揽着大哥的肩膀道:“哥,做手术就做手术,没事儿。 就算手术结果不理想,你也不用担心找不到媳妇儿。 你弟弟我现在有钱,以后会更有钱。 我就算用钱砸,也给你砸出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儿,保证是黄花大闺女……。” 丁志伟听老二越说越离谱,连忙打断他:“滚你的!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 丁志远委屈道:“你是我亲哥,我怎么会不盼着你好呢?” 被这么一打岔,丁志伟原本患得患失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笑骂道:“我找媳妇儿还用得着你帮忙?你还是顾好你自己!” 第70章 怀疑的种子 丁志远自信满满道:“这你放心,我别的不行,对付小姑娘那绝对是手到擒来。” 丁志伟点点头,戏谑道:“前天食堂门口跟你打招呼的姑娘也对你有意思?就是她给你写过情书?” 丁志远:“……。” 丁志伟继续调侃道:“听娘说,你和你班主任的闺女桃子是不是也走的挺近的? 哎呦,老二,你可真行! 别人一个都没有,你倒好,一下子两个。 不对,我记得你说过你们班三分之一的人给你写过情书……。”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丁志远来了个否认三连击,“她们都是单相思,我还没答应呢,不是,我严词拒绝了!” 丁志伟撇撇嘴,语重心长道:“你呀,悠着点,千万别整过火了,听见没?” “知道了。”丁志远一脸无奈,长得帅难道还是我的错了? 下午,丁志远去火车站给廖富贵一行人送行。 丁志伟本来也想去,被丁志远给按在家里。 丁志伟睡了一觉,醒来后想起医嘱,除了让他不要吃刺激性的食物外,还让他每天稍微锻炼一个小时左右。 他拿着丁志远的双截棍,在院子里耍了起来。 曲成有武术之乡的美称,大名鼎鼎的吴氏太极拳就发源于此。 所以,曲成尚武之风颇盛,虽然谈不上人人会功夫,但乡野之间,往往藏龙卧虎。 李家庄就有几个人会点功夫,丁志伟和丁志远兄弟里小时候好奇,趴在墙头跟人家学了点花架子。 但也就是打架的时候趁人不备能使出一两招,三板斧过后便是毫无章法的王八拳。 不过,兄弟俩其他学的不咋地,双截棍倒是耍的花里胡哨,乍一看还真能被唬住。 丁志伟腿虽然瘸了,但架子还在,一根双截棍被他舞得密不透风,比丁志远强得多了。 他耍得正起劲儿,突然眼角的余光中多了一个脑袋,。 “别动!”他条件反射似的举起双截棍,紧接着一个扭身半蹲,用据枪姿势瞄准那人的脑袋。 趴在墙头偷窥的不是别人,正是任冲。 她下午三四节没课,专门过来找丁志远,路过院墙时,听到里面传来“呼呼呼”的声音,便踮着脚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看上瘾了,没想到小钉子还会耍双截棍,而且耍的这么好。 于是,踩着花坛的边沿,双手扒着花窗,看得津津有味。 不料丁志伟突然转过头来,然后行云流水般地把双截棍对准了自己。 她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只觉得好笑,可当她对上那人的眼神时,才发现对方不是丁志远。 随即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涌到后脑勺,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啊!哎呦!”慌乱中,任冲脚下没站稳,往后一仰摔进了花坛。 听声音是个姑娘,丁志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 连忙扔下双截棍,来到院墙边,探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姑娘躺在花坛里,嘴上一边哎呦着,一边揉着屁股。 “你没事儿?” “屁股都摔两半了,你说有没有事?” 丁志伟:“……。” 任冲挣扎着坐起来,抬头看着丁志伟,好奇问道:“你谁呀?怎么在这?丁志远呢?” “我是丁志远大哥,他去火车站了。”丁志伟见姑娘能自己坐起来,显然问题不大,不由松了口气,“你认识我弟弟?” “原来是大哥啊!”任冲听丁志远说过,他有个当兵的大哥,“我叫任冲,和丁志远在火车上认识的,南师大英语专业的,他没跟你说过吗?” 丁志远一脸茫然,这个真没说过。 任冲脸上的笑容一僵,这个死钉子! 丁志伟问:“你找丁志远有事?” “有……,啊,没事没事。”任冲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我记得他今天下午三四节也没课,好久不见了,就过来看看他。” 记得他三四节也没课? 好久不见了? 过来看看他? 丁志伟心里咯噔一下,不会?不会! 怎么又一个? 这是第几个了? 第三个还是第四个了? 老二啊老二,你造的什么孽啊! 任冲抬头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大哥,他应该快回来了,要不我进去等他?” “哦哦。”丁志伟木然地应道,“我给你开门。” 任冲进门后,很熟练地打开鞋柜换上一双粉色的拖鞋。 丁志伟见状眼角不由抽搐了两下,看来不是第一次来了…… 任冲见丁志伟盯着自己的脚,解释道:“大哥,这双鞋是我自己买的,好看?” “额……。”丁志伟闹了个大红脸,连忙岔开话题,“小任,坐,我给你倒点水。” “大哥,你别忙活了,我不渴。”任冲目光落在丁志伟的那条瘸腿上,“大哥,你腿怎么了?” “伤着了。”丁志伟不愿多谈这条伤腿,“小任是哪里人?” “我观阳的。” “你也是东海的?” “对呀。大哥,我爸也当过兵,也打过仗受过伤。 不过他是后背受的伤,现在每到下雨天就疼得厉害。” “是吗?”丁志伟一听这话,对任冲的好感大增,“你爸什么年纪?” 任冲道:“我爸今年四十五,我跟你同龄,不过生日小,我家就我一个。” 比老二大? 丁志伟突然放心了不少,他记得老二整天把小姑娘、小媳妇儿、小娘们儿挂在嘴边,所以他肯定不喜欢岁数大的姑娘。 任冲见丁志伟正在愣神,便没话找话:“大哥,你什么时候来金陵的?” “上周日。” “难怪呢,早知道大哥要来,我上周日就不去我姑家了。” 丁志伟:“……。” 听她的意思,她不仅不是第一次来,而且还经常来串门啊? 她和老二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血气方刚…… 虽然老二喜欢年纪小的,但那种事儿哪说得准? 怀疑和担忧犹如浇了水的种子,在丁志远心里萌芽,继而疯狂生长。 他不敢想象下去了…… 丁志远从火车站回来,一进门看到任冲坐在沙发上跟大哥聊天,不禁一愣:“今天不是周末?你来干啥?” 丁志伟仿佛看到了救星,连忙起身道:“小任晚上留下来吃饭?” 第71章 舞会 其实丁志伟并不讨厌任冲,不仅不讨厌,反而挺喜欢这姑娘的。 性格好,落落大方,人也实在,没那么多心眼…… 嗯,不过这个得看跟谁比,跟老二比就显得有点实在了。 问题是,任冲实在太能侃了,他有些扛不住。 他跟丁志远虽然是同一个爹娘生的,但他打小不善言辞,让他陪着任冲这个话痨聊天,比在战场上被大炮轰都难受。 任冲摆摆手道:“大哥,不了,我晚上还有晚自习,我跟丁志远说两句话就走。” 丁志远放下包,纳闷道:“找我啥事儿?” 任冲突然变得扭捏起来,道:“那个……,那个什么,明天晚上我们学校有个圣诞舞会,我……,我还缺个舞伴。” 丁志伟还没走远,听到这话,差点一个趔趄。 是是,还真被我给猜中了! 老二和任冲之间要是没鬼,他丁志伟就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哪个姑娘会平白无故地邀请你去什么舞会? 丁志远眨眨眼,指着自己的鼻子:“小任,我没听错?你这是在邀请我当你的舞伴?” 别看任冲平时大大咧咧的,仿佛天不怕地不怕,可说到底她毕竟是个女孩子。 今天来找丁志远当她舞伴之前,她犹豫了好几天,才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 所以,听到丁志远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的味道,她脸刷地红了,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眼神闪躲道:“我们系的女生都去,我不去不好。” 自从认识以来,丁志远还是第一次见到任冲羞答答的模样,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拼命板着脸。 任冲见丁志远不吭声,好不容易才鼓起来的勇气一下子泄了,连忙道:“你……,你要是没时间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参加不可。 其实舞也没什么好跳的,还不如回宿舍睡大觉呢。” 还是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味道。 丁志远忍不住笑道:“我去。” “啊?”任冲愣了一下,随即惊喜道:“真的?” 丁志远点点头道:“小任第一次求我帮忙,我可不好意思拒绝。” 任冲高兴地拍拍他肩膀:“这才够哥们儿,就这么定了。 舞会明天晚上八点,你六点半到,我请你吃饭。 那……,那我先走了。” 丁志远把她送到单元门口,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远去,嘴角微微上挑,真好…… 回到家,随手关上门,刚转过身,便看到丁志伟站在身后,“你干嘛?吓我一跳!” “小舅他们走了?” 丁志远奇怪道:“他们不走我能回来吗?” 丁志伟冷不丁问:“你俩谈对象呢?” “哈?”丁志远这才明白他为什么堵在门口,“没有的事儿,我和任冲只是普通朋友。 最多就是好朋友,嗯,不能再多了。 哥,你想多了。” 丁志伟指了指地上的粉色拖鞋:“那这鞋……。” 丁志远翻了个白眼:“她嫌这里的鞋不好看,自个儿带过来的。 哥,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让她住这呢? 她想住,我还不乐意呢。” 他有自知之明,正经起来人模狗样的,一旦不正经起来,就不是人。 万一把持不住,跟任冲摩擦出点激烈的小火花来,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绝对不能为了一棵树木,而放弃整片森林! 丁志伟倒吸了口凉气,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老二这么不要脸的! 丁志远见大哥还要说什么,赶紧打断道:“哥,我去买点菜。” 说完,转身就溜了出去。 丁志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无奈地叹了声气。 算了算了,爱咋地咋地,这个弟弟他管不了,真的管不了…… 第二天,12月24日,西方传统节日平安夜。 中午和室友们正一起吃着饭,赵霞端着饭盒走过来,“丁志远,晚上有空吗?一起去跳舞?” 南大今晚也有圣诞舞会,不过地理系男多女少,参与的热情不大。 “真不巧。”丁志远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我今晚去南师大,我老乡昨天就约我了,我不好食言。” “哦,这么不巧啊。”赵霞眼神幽怨,“那算了。” 室友们对这一幕早已见怪不怪了,刚开始他们还会起哄,后来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过了一会儿,曹珊珊也跑了过来。 “丁志远,你大哥晚上有空吗?” “应该有?怎么了?” 曹珊珊笑着道:“我刚才听赵霞说,你晚上去南师大跳舞。 你哥一个人在家多无聊啊,让他出来一起去玩嘛。” 正在抢食吃的室友们,顿时竖起了耳朵。 丁志伟来的事情他们都听说了,主要是丁志远把他哥吹得神乎其神。 什么单枪匹马,在敌人阵地里杀得七进七出,歼敌无算。 这种只有演义小说里的情节,他们自然是不信的,但并不妨碍班上的女生喜欢听啊。 而且,他们也都听说了曹珊珊对丁大哥有意思。 丁志远的瓜早就不香了,丁大哥和曹珊珊的瓜还很新鲜。 丁志远一脸懵逼,用力咬了咬舌头,瞅着曹珊珊看啊看。 不会?不会! 你还真想给我当嫂子啊! “看我干嘛?”曹珊珊作势要用手背敲他脑袋,“你这个当弟弟的不管你哥哥,我好心帮你,你还不领情?” 丁志远哭笑不得道:“姐,我谢谢您嘞!真不用你帮忙,我哥下周要做手术,医生嘱咐让他多休息。” 曹珊珊皱眉道:“你哥要手术?下周什么时候?在哪?” “省人民医院,具体哪天还不知道。 再说了,我哥跟我不一样。 他比较内向,不喜欢热闹。” 丁志远觉得曹珊珊成为自己嫂子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还是不要让大哥白高兴一场。 其实有个曹珊珊这样的嫂子也不错,但他和曹珊珊实在太熟了,让他喊她嫂子,张不开嘴啊! 所以,只能委屈大哥了。 不,这怎么能叫委屈呢? 我这是为大哥好,岂能为了曹珊珊这棵小树苗,而放弃一大片阔叶林? 大哥,你放心,兄弟我一定给你找个比曹珊珊更好的媳妇儿! 下午三四节刚下课,丁志远飞快地收拾好东西,背上包就跑了。 第72章 再近一点 骑车赶到南师大门口,四下寻找任冲的身影。 咦?还没来吗?难道我来早了? “丁志远,这里这里。” 丁志远循着声音望过去,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蹦出来。 我看到了什么? 乖乖,我的个乖乖! 这是任冲? 丁志远用力晃晃脑袋,又使劲眨眨眼,真的是任冲…… 都说女大十八变,可任冲却在短短的一天时间里模样大变。 描了眉,涂红了双唇,小脸搽了粉,居然还穿着裙子和高跟鞋,他都替她那两条大长腿感到委屈,不冷啊! 如果说今天之前任冲在丁志远眼里只是略有姿色,那么此时此刻,丁志远觉得任冲至少能打6分。 6分不低了! 丁志远对美女的颜值要求还是很高的,十分制下,只有中国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外国的埃及艳后、海伦这个档次的,才配打10分。 从统计学角度来说,6分标准及以上的数量低于1,也就是百里挑一。 6分档的美女是普(臭)通(屌)人(丝)日常生活中可见的最高上限。 这个档次的美女在日常生活中一般可以获得各种便利,成为公司、学校等等的各种门面。 这种美女往往只需要一个小暗示,就能获得无数臭屌丝的跪舔。 至于7分及7分以上的美女,那基本上就是小有名气的明星,虽然环肥燕瘦,各有所好,但是有普遍性的认同。 这个档次的美女就不是普通人日常生活中能够看到的了,只能对着屏幕意淫罢了。 再往上长相8分的代表人物是高圆圆和刘亦菲,是顶级美女的守门员,一般都是公认的大美女。 但因为缺少了某些东西,或者少了那么一点味道,圆圆之流这辈子最多8分了,不能再多了。 9分档很大程度不仅仅是美貌问题了,而是达到普遍的认同,成为了一种类似文化符号,比如奥黛丽·赫本、玛丽莲·梦露。 丁志远上辈子碰到过一些女人,她们没有一点自知之明,整天顾影自怜,说什么哎呀,我长得这么好看,长相身材能有八九分,怎么没人追我啊? 呸! 没人追你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长得太丑! 无论对女人还是男人来说,美貌都是一种稀缺资源。 只要是稀缺资源,就不怕没人识货,不怕没人买单。 人丑也就罢了,心里连点13数都没有,活该没人追! “怎么样?好看吗?”任冲原地转个圈,一副“夸我,快夸我”的表情。 “呃……。”丁志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吐槽,夸她好看,有点小小的违心,说她不好看,但确实挺惊艳的。 其实,如果单论长相,给任冲打个6分一点都不多,但如果加上身材,咳咳,5分不能再多了。 “不好看?”任冲见他不吭声,嘴不由撅了撅,“人家花了一下午时间打扮的……。” “好看好看。”丁志远担心说好的晚饭没了着落,那损失就大了。 “骗人!”任冲不依不饶道,“你的表情明显就在说不好看,你说,哪不好看?离舞会开始还有时间,我改!” 这个你真改不了,就算能改得了,也不是一两个小时,一两天能改的。 要么你去整个形,要么你生个孩子,但这两样都得需要时间。 丁志远哭笑不得道:“我真没骗你,刚才我找了一圈都没认出你来,知道为什么吗? 惊艳!我真没想到你一化妆这么好看,这么惊艳。” 这话倒不是他为了哄任冲才说的,而实实在在是他的心里话。 任冲顿时心花怒放:“真的?” “骗你是小狗!”丁志远就差发誓赌咒了。 “这还差不多!”任冲抬了抬下巴,“走,我请你吃饭。” 南师大女多男少,男女比例达到了惊人的3:7,个别专业比如幼师,好几年都找不出一个男的来。 但当来到舞会现场时,丁志远却发现狼多肉少。 好多来自南大、东大、河海等外校的男生,成群结队,对着南师大的姑娘们虎视眈眈。 圣诞舞会圣诞舞会,顾名思义,主要是给南师大的留学生举办的舞会,这里自然少不了各色人种的外国留学生。 白的、黑的、棕的、黄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丑的、美的,应有尽有。 任冲的室友们也都有自己的舞伴,而且都是外国人,美国的、匈牙利的、乌克兰的、日苯的,甚至还有两个非洲黑人。 丁志远礼节性地跟任冲的室友及她们的舞伴打了声招呼,正好音乐响起,他赶紧拉着任冲下场。 南师大几乎每个周末都有舞会,而且是不同学院、不同地点举办好几场,尤其任冲所在的外语系,更是不落空。 所以,不管是大路货的慢三慢四步,还是颇具地方特色的南京小拉,任冲跳得都不错。 丁志远好几十年没跳过这种舞了,在踩了任冲好几脚之后,才逐渐找到了感觉。 “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任冲见丁志远始终跟自己保持着两个拳头的距离,很是不满。 丁志远矜持道:“这么多人呢,贴在一起不太好?” 任冲脸一红,小声嘟囔道:“我让你离近点,又没让你跟我贴在一起。 其实贴在一起也没关系,我又不介意。” 丁志远轻轻咳了咳,大姐,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不过看在任冲这么主动的份上,丁志远觉得自己不能再端着架子了。 “这样?” “再近一点嘛。” 丁志远低头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虽然隔着一个拳头,但再往前一点,咳咳,就要负距离了。 任冲干脆用力将他往前拉了拉,丁志远顺水推舟,跟她轻轻地贴在一起。 这一刻,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长舒了口气。 看到旁边任冲的室友们一边搂着留学生舞伴,一边巧笑嫣嫣,丁志远好奇地问道:“你室友都找了外国留学生舞伴,你怎么不找?” 任冲奇怪道:“我为什么要找?” 丁志远道:“现在不都以此为荣吗?你让我来给你当舞伴,多没面子啊。 刚才你介绍我的时候,你室友们看我的眼神,啧啧……。” 第73章 梳头 任冲仰着脑袋看着他:“你在乎吗?” 丁志远愣了愣,随即摇头笑道:“你挺了解我的嘛。” “那当然!”任冲撇撇嘴,“我也不在乎,而且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舞伴比她们的差!” “你这话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啊!”丁志远被任冲小小的感动了一把。 任冲撅撅嘴道:“我说的是心里话,真的!” “谢谢。”丁志远的目光在她丰满的红唇上一闪即逝,连忙岔开话题,“对了,你们学校留学生不少嘛,你们学校有没有给你指定留学生学伴啊?” 任冲眨眨眼,反问道:“你是希望我有学伴呢?还是不希望呢?” 丁志远笑道:“男的就算了,女的可以交往一下。” 任冲点点头,认真道:“那就听你的。” “别别!”丁志远生怕她误会了什么,“我这只是建议,建议而已。 我听说现在不少留学生有艾滋,女孩子在外要保护好自己,尤其像你这种漂亮的姑娘……。” “瞎说什么呢!”任冲轻轻横了他一眼,“你的思想也太龌龊了? 学伴也只是正常的交往,哪是……,你说的那种?” 丁志远呵呵笑了两声,心说就你室友们此时此刻的表现,已经有那种苗头了,至于将来……,呵呵。 何况你们学校是有这种传统的,上辈子“陪舞”事件闹得沸沸扬扬,脸都丢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 音乐刚结束,就有男生过来跟任冲搭讪。 任冲挽住丁志远的胳膊,客气道:“不好意思,我有舞伴了。” 男生打量了丁志远几秒钟,很识时务地离开了。 丁志远往胳膊上努努嘴:“人都走了,可以松手了。” 任冲笑嘻嘻道:“再借用一下嘛,我怕过会儿还有人过来。” 果然,陆陆续续又来了三四个不长眼的男生,最后都铩羽而归。 “好嘛,我这是被你拉来做挡箭牌了!” “怎么?不愿意啊!” “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好处的问题。 你没看到那几个人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撕了。 小任啊,你说怎么补偿我?” 任冲仰着脖子,眯着眼睛道:“你说让我怎么补偿你,我就怎么补偿你。” “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丁志远连忙别开头,这姐们儿今晚吃药了…… 男孩子在外,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接下来两人就在场边休息,一边喝着汽水,一边看各种炫技表演。 有的人在心仪的女生面前跳今年最流行的霹雳舞,有的留学生男女凑对跳着简易版本的伦巴。 中场是十分钟迪斯科长曲,任冲看向丁志远,见他摇头,便也熄了下场的念头。 任冲突然道:“哎呀,发卡呢?” 丁志远见她一侧的头发散开了,那只绿色的发卡不翼而飞,只剩下一只粉色的发卡别在另一侧头发上。 “是不是刚才跳舞的时候掉了?我去给你找找。” 任冲苦着脸摇头道:“黑灯瞎火的,这么多人,怎么找?算了算了。” 丁志远看着她披散着半边长发,却是别有一番风情,心里突然一动,问道:“你有皮筋没?” 任冲愣了愣:“有啊。” 丁志远道:“给我。” “干嘛?”任冲撸起毛衣袖子把手伸过去。 “哪那么多干嘛?”丁志远从她手腕上撸下皮筋,摸了摸口袋,运气不错,摸出一支圆珠笔。 在迪斯科嘈杂的音乐声中,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丁志远用一支圆珠笔和一根皮筋,熟练地给任冲梳了个丸子头。 任冲感觉到他的手指不时地划过自己的头皮和后脖颈,让她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她没话找话道:“你还会梳头?” “小意思。”丁志远双手放在她耳朵上,将她的脑袋摆正,然后又挑起她下巴,让她抬起头。 上辈子为了讨小娇妻欢心,别说梳头了,就算是化妆他也不在话下。 “好了!”丁志远抽出圆珠笔,把任冲转过来面都自己,端详着自己的杰作,越看越满意。 如果刚才任冲只能打6分,那么经自己这么一倒饬,丁志远觉得任冲能打65分。 如果身材再好点,垫垫脚能够到7分。 任冲摸了摸头顶上的“丸子”,不自信道:“你给我弄的什么发型?还露着大额头,不伦不类的,好看吗?” “好看!”丁志远斩钉截铁道,“所有的刘海都是为了遮挡自己的丑陋,只有漂亮且自信的姑娘,才敢于将自己的额头完完整整的展现在在别人面前。” “歪理邪说!”任冲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美滋滋的,“真的好看吗?” “小任,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绝不能怀疑我的审美眼光。” “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人品!”任冲连忙道,“我发誓!” 丁志远见她信誓旦旦的模样,好笑道:“我信我信。你晃晃脑袋试试,肯定不会散。” “真的嗳!”任冲又惊又喜,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真厉害!教我好不好?” “行啊,你先……。” 丁志远打算来一次现场教学,不料任冲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听不清,等周末我去你那,你再教我。” 丁志远:“……。” 呸,又想去我那蹭吃蹭喝,说不定还贪恋老子的美色…… 或许受到了中场迪斯科的刺激,舞会的下半场开始之前,红男绿女们纷纷变得主动起来。 任冲又连续拒绝了几次邀请,听到交谊舞的音乐响起,她正准备拉着丁志远下场,这时任冲的室友张晶和她的舞伴走了过来。 张晶劈头盖脸地道:“任冲,你陪格罗先生跳支舞。” 丁志远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要么就是这女人脑子有病? 任冲皱了皱眉,显然也被气着了,看都不看张晶一眼,对格罗道:“格罗先生,如果你想邀请我跳舞,没必要通过一个外人,完全可以自己来。 我想无论在哪个国家,这都是不礼貌的,更不是绅士行为。” “对不起,对不起!”格罗连声道歉,“我不知道任小姐英语这么好,所以刚才请张小姐帮忙翻译一下。 唐突之处,还请任小姐原谅。” 第74章 聪明的女人 任冲道:“不知者不怪。” 格罗道:“那么,任小姐,现在我能否邀请你跳支舞?” “抱歉。”任冲露出一个生人勿近的笑容,再次挽住丁志远胳膊,“格罗先生,我已经有舞伴了。” 一旁的张晶顿时不悦道:“任冲,格罗先生是美国留学生,他请你跳舞你是你的荣幸,你不要不识好歹。” “那只是你的荣幸。”任冲瞥了张晶一眼,然后朝格罗微微点头:“格罗先生,失陪了。” 等任冲和丁志远走后,张晶立刻义愤填膺道:“格罗先生,这个任冲实在太不讲大局观了……。” 罗格笑着打断她:“张小姐,我有点事儿,失陪了,祝你玩得愉快。” “你老这么看着我干嘛?弄得我都不会跳了。” “我在看女中豪杰。” 任冲扑哧一笑:“瞎说!我才不要当什么女中豪杰呢。” 丁志远问:“那你想当什么?” 任冲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我听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优秀的女人。” 丁志远衷心地佩服道:“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 任冲笑着问:“真的假的?你不会是见人说人话,人鬼说鬼话?” 丁志远无奈道:“你难道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 “这不是自不自信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任冲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笨蛋!” 丁志远:“……。” 老子要是不笨点,岂不是要一辈子吊死在你这棵树上? 任冲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啊?”丁志远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她的室友张晶站在人群中,目光不善地看向这边,“你刚才那么不给张晶面子,不怕她记恨你吗?” 任冲哑然失笑:“她记不记恨我,跟我是不是给她面子有关系吗? 小钉子,姐问你,张晶和我一个宿舍小半年了,我什么性格她难道不知道?” 丁志远倒吸了口凉气:“你是说她故意的?” 以前只听说过女生之间关系复杂,但真没想到居然复杂到这种地步。 你说大四保研、考公举报室友考试作弊、简历造假,这里面毕竟牵扯到巨大的利益,多多少少还能理解。 但这才大一就给室友挖坑,而且还是在一个普通的舞会上…… 哎呀妈呀,比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职场都可怕! 任冲轻笑一声:“是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或许格罗有意,她只是顺水推舟。 但不管哪一种情况,刚才就算我给了她面子,她该记恨我还是要记恨我。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看不得别人比她好,否则就心如刀绞。” 丁志远感慨道:“你们女生宿舍里的关系真复杂,不像我们男生宿舍,有矛盾干一架,干完了要么老死不相往来,要么还是好哥们儿,一切都摆在明面上。” 任冲叹了声气道:“一个宿舍其实就是一个小社会,每天都要假装你好我好她也好,真的好累。” 丁志远同情道:“那你干脆搬出来住好了。” 任冲挑挑眉道:“你以为我没想过?可我一个小姑娘害怕。小钉子,你能不能……。” “不能!”丁志远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让你嘴贱,差点引火上身,“我大哥下周做手术,手术完后,还要恢复,以后就留金陵了。” “大哥下周做手术?”任冲愣了一下,“什么时候定的?昨天怎么没跟我讲?” 丁志远好笑道:“跟你讲干什么?你又不是医生。” 任冲皱眉道:“大哥在哪家医院手术?” “省人民医院。” “我姑和我姑父都在省人民医院工作,我姑是护士长,我姑父是心脏外科医生。” 丁志远无语道:“你怎么不早说?” 任冲更无语:“你又没问我!” 丁志远立刻赔笑道:“小任……,不,小冲……。” 无论哪个年代,医院有熟人和没熟人,完全是两个待遇。 “咦!”任冲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嫌弃道:“还是叫小任,过会儿我给我姑打个电话,包在我身上!” 丁志远谄媚道:“小任,你看现在都九点多了……。” “唉!”任冲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好好,我现在就去打电话。” “我陪你去!” 两人急匆匆地离开舞会去找公共电话。 跟南大一样,南师大每个宿舍楼只有一部公共电话,两人一连流窜了好几个宿舍楼,电话机都被霸占着。 最后,两人只好骑着自行车跑到校门口找了个小卖部,这才搞定。 “满意了?放心了?”这一顿折腾,把任冲累得不轻。 “满意满意!”丁志远恨不得掰着任冲的脑袋啃两口。 任冲看看手表,小脸顿时垮下来:“现在舞会都结束了……。” 丁志远连忙道:“下次我再陪你跳个够!” 任冲突然笑吟吟道:“听说你们南大元旦有舞会,你要不要请我去跳舞啊?” “这……。”丁志远有种坐蜡的感觉,这小娘们儿绝对是用心不良,可人家刚帮了自己大忙,如果就这么拒绝的话,会不会被当成提上裤子不认人? “没问题!”为了亲爱的大哥,丁志远只好跟任冲签订了城下之盟。 为了大哥,别说陪跳舞了,就算是陪吃陪喝陪……,咳咳,我这个当弟弟的也义不容辞,受点委屈算什么? “还有什么要求,小任你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办到的,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 “才不要你闯刀山火海呢!”任冲白了他一眼,喜滋滋道:“送我回宿舍,这个很简单?” “嗨,就这?”丁志远拍了拍自行车后座,“小任,上车!” 走到半路,一辆自行车从身后超过,在前面十几米的地方减速停下。 丁志远以为遇到劫道的,南师大的校园这么不安全吗? 走近后才发现居然是刚才邀请任冲跳舞的老外格罗。 “嗨。”格罗主动打招呼,“任小姐,再一次为今晚的事情向你道歉,我真的没想到会把你们的舞会搞砸。” 任冲笑道:“格罗先生,我们提前离场是有别的事情,跟你无关。” 第75章 呆批 “是吗?”格罗看看任冲,又看看丁志远,“总之,我对给而给造成的困扰再说一声抱歉。” “格罗,时间不早了,我要送美丽的女士回宿舍了,拜拜!”丁志远觉得这老外实在太罗嗦,小任都说不关你屁事,你特么的还在这逼逼来逼逼去的。 格罗突然压低声音,对丁志远道:“我真想跟你来一场决斗。” 丁志远扭头对任冲道:“这哥们儿想跟我决斗,你觉得我俩谁能赢?” “当然你能赢!”任冲双手胡乱比划着,“用双截棍,劈里啪啦,哈哈!” 丁志远耸耸肩:“你瞧,她都觉得你输定了。” 格罗一头雾水道:“为什么?” 丁志远神秘兮兮道:“因为我会功夫,哼哼哈哈,李小龙知道不?” “布鲁斯·李!”格罗倒吸了口凉气,随即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我看过李的功夫片,你真的会功夫?” “啊嗷!”丁志远张牙舞爪对着格罗脑袋比划了两下,趁着他发呆之际,飞快地载着任冲消失在深冬的夜色之中。 等走远后,丁志远忍不住骂道:“这傻逼老外。” “不许骂人!”任冲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随即抱着他的腰,趴在他背上哈哈大笑起来。 …… “老二,这老外是不是……。”丁志伟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看着院子里的格罗,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他出院已经一个星期了,右腿上还打着石膏,行动不便。 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一边在阳台上晒太阳,一边看老外自虐。 他想了三天三夜也没想通,双截棍这么简单的东西,这个老外都学了快半个月了,居然还能把自己打得鼻青脸肿。 更让他费解的是,都鼻青脸肿了,这个老外却乐此不疲,每天下午四点后准时来这里自虐。 难道他觉得我无聊,专门来给我逗乐子的? 一个美国人,不远万里地来到中国……,这也太国际主义精神了? “呆批!”丁志远现在对格罗的怨念很深,张口就是一个经典的金陵口头禅。 他现在悔断了肠子,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在这家伙面前吹自己会功夫。 南师大圣诞舞会的第二天,格罗就缠着任冲,说要向自己拜师学艺。 任冲被骚扰得没办法,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周末那天把格罗带了过来。 丁志远寻思着随便耍耍双截棍把格罗打发走,没想到这一耍,更加坚定了格罗学功夫的念头。 而且美国人,特别不会来事。 你说你来家里学东西,空着手也就罢了,每次还蹭吃蹭喝,真把老子当开善堂的啊! “你才呆批!”格罗跟丁志远混了半个月,双截棍学的不咋地,反而脏话学了一箩筐,而且自带金陵口音。 丁志远鄙夷道:“你看看你,挫头挫脑的,连个娘们儿都不如!” “你再嗞一句呐!”格罗比划着双截棍,“哼哼哈嘿,看我双截棍,哎哟我去!” 看着格罗捂着脸蹲下,丁志远不忍直视,“呆逼!” 丁志伟轻轻咳了咳道:“老二,注意影响,再怎么说也是国际友人……。” “我呸!”丁志远鄙夷道,“就他整天来咱家骗吃骗喝的,还国际友人呢! 他家里穷也就罢了,可我听任冲说,这家伙是自费留学生! 有钱还这么抠,我没跟他收学费已经便宜他了!” 丁志伟好笑道:“你又不差那几个钱,他还能吃穷你不成? 行了,别叨叨了,赶紧去做饭。” 丁志远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现在真把我当老妈子了啊!” 丁志伟没好气道:“你当我愿意啊!” 丁志远恨恨道:“等你腿好了,我单独再给你租个房子,眼不见心不烦!” 丁志伟哂笑道:“是啊,嫌我这个大电灯泡,耽误你卿卿我我了。” 丁志远:“……。” 丁志伟语重心长道:“任冲那个姑娘不错,落落大方,对你更是没的说……。” 丁志远心烦意乱道:“行了行了,你还是顾好你自个儿,曹珊珊要是真想给我当嫂子,我捏着鼻子认了。” “胡说什么!”丁志伟没想到引火上身,闹了个大红脸。 丁志远冷笑道:“我胡说?你做手术,人家曹珊珊只要没课就巴巴地跑到医院去看你,特么的比我去的都勤! 怎么着,现在出院了,就提上裤子不认账了? 虽然你是我亲哥,但你要是这么干,哼哼,我可要替曹珊珊大义灭亲!” “滚滚滚!”丁志伟气得抓起拐杖朝丁志远身上砸去,“做饭去!” “你这就是心虚的表现!” 丁志伟瞅着老二背影,轻轻摇了摇头,最后叹了声气。 他现在对这个弟弟越发看不懂了,一边上大学一边遥控指挥廖富贵做生意也就罢了,前不久他发现家伙居然还倒腾国库券。 国库券是什么人都能染指的吗? 何况还几万几万地往家里倒腾,万一被查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可他根本劝不动,反而被老二的一通分析给忽悠瘸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老二年纪轻轻懂这么多,最后他只能归功于南大的教育上。 然而,老二在感情上左右逢源,如同一个花丛老手,这还能归功于南大的教育吗? 要说老二对任冲没意思,他眼睛又不瞎,怎么会看错呢? 可要说老二对任冲有意思,他偏偏对任冲若即若离。 再联系到老二每个月都要跟老家的陶桃通两三封信,他就算再迟钝,也大概猜得到老二的心思。 本来想趁机提醒老二,要懂得珍惜,不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可突然扯到曹珊珊身上,这让他一下子张不开嘴了。 算了算了,等腿养好了,老子就回老家,眼不见心不烦! 这小王八犊子,我是管不了了! 吃晚饭的时候,丁志远隐晦道:“格罗,马上要期末考试了,你看是不是该收收心了?” 格罗一边吮吸着手指头上的汤汁,一边道:“小丁,有大丁在,你完全可以专心准备期末考试。” 第76章 广告 丁志远纳闷道:“你难道不用期末考试?” 格罗道:“我是硕士交换生,在美国已经修完了所有的课程,来这里只是长长见识,明年秋天我就回国攻读博士学位。” 好,人家花钱来中国留学压根不是为了学中国历史,而只是长长见识。 丁志远好奇问道:“你计划读哪个学校的博士?” 格罗笑着道:“芝加哥大学的中国文化史,你觉得怎样?” 丁志远:“……。” 老兄,你没开玩笑? 你还真特么的对中国文化感兴趣啊? 格罗见丁志远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耸耸肩道:“我觉得中国文化很有趣,中国的历史也很有趣。 所以我很奇怪,为什么你们一听说我要读中国文化史博士,都是这种反应?” 因为大家都觉得你是个呆逼呗! 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丁志远用官方的口吻道:“从我个人角度来说,对于一个外国人做出这种选择感到惊讶以及深深的佩服。” 除非你家里有矿,那别说学中国文化史了,就算研究怎么制造狗屎,也是极有前途的。 吃饱喝足,格罗拍了拍肚皮,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小丁,晚饭好吃,点个赞!”格罗跨上自行车,竖起大拇指。 “呆逼!”丁志远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脸皮比自己还厚! 格罗骑出去十米远,头也不回地朝丁志远竖了个中指。 “你妹的!”丁志远恨不得找把枪,朝这个狗日的打一梭子。 正要转身回去,突然看到对面的花坛树下站着一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不过由于天太黑,看不清脸。 “谁?” “我。” “曹珊珊?”丁志远听出了对方的声音,走近后发现果然是曹珊珊,“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 “我见你这里有客人。”曹珊珊捋了捋耳边的发丝,“你这几天怎么又请假了?是不是你大哥……。” “嗨!”丁志远还当她跑过来啥事儿呢,原来是冲着大哥来的,“没有没有,我大哥好着呢,这两天都能拄着拐杖满地乱蹿了。” “是吗?”曹珊珊明显松了口气,高兴道,“那你怎么不去上课?马上要期末考试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抓紧。” 丁志远浑不在意道:“期末考试马马虎虎能及格就行了。” 曹珊珊笑道:“差点忘了,你期中考试就考了全班第一。那你什么时候回去上课?” “这个……。”丁志远迟疑了几秒钟,“下周,还有点事儿要忙。” 曹珊珊好奇问道:“啥事儿要请这么久的假?” “你猜!”丁志远打了个哈哈,“珊珊姐,别站这唠了,进去坐坐。” “不了不了!”曹珊珊连忙摆手,“我……,我就是过来……,不是,路过,嗯,碰巧路过,我还要去上晚自习,走了。” 呸,什么碰巧路过,老子都懒得揭穿你! 不是,曹珊珊到底看上大哥啥了? 明明他弟弟这么帅,为什么就舍近而求远呢? 当然,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嗯,羡慕嫉妒! 回到家,丁志伟问:“刚才跟谁在外面说话呢?” “你耳朵真尖!”丁志远奚落了一句,然后贱兮兮道:“曹珊珊来了。” 丁志伟狐疑道:“她来干什么?” “来看你呗,不好意思进来。”丁志远撇撇嘴,“还找借口问我这两天怎么没去上课呢?” 丁志伟无语道:“你们是同班同学,她关心你也是正常的,你怎么思想那么龌龊呢?” “早不关心,晚不关心,偏偏你来了后关心得起劲儿,啧啧,这醉翁之意啊,不在我这个弟弟身上……。” 丁志远听他越说越离谱,连忙打断道:“你已经请了这么多天假了,到底什么时候回去上课? 一个破广告有那么麻烦吗?花钱雇人拍出来就得了,至于你每天靠在上面?” “快了快了。”丁志远敷衍道,“明天差不多结束了,再剪一剪,下周就能上电视了。” 曲成的工厂上个星期投产新产品,目前还在爆产能的阶段,准备趁着春节搞一波营销,来个开门红。 所以,丁志伟出院后,他特意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找广告公司、物色演员、改广告脚本,每天跟广告公司的人吵架。 他都这么忙了,丁志伟却一点都不体谅他,还在扯他后腿。 丁志伟一脸担忧道:“能行吗?花了这么多钱,别到时连本都回不来。” 丁志远不悦道:“哥,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把‘吗’去掉!” 丁志伟叹气道:“反正我是搞不懂你……。你是不是没钱了?” 丁志远好笑道:“怎么?你想借我点钱?” 廖富贵上次来金陵给他带了二十六万,丁志伟做手术只花了两万多,买国库券花了十八万。 剩下的六万块钱,五万被他投到了广告拍摄上,现在手头上只剩下不到一万五千块钱,这点钱打广告远远不够。 过两天高启林将带队去曲成拉货,到时候李卫东将跟着车队来金陵,会把广告费带过来。 丁志伟道:“我倒是还有点津贴和补助,不知道够不够。” “行了,你那点钱还是留着娶媳妇儿。”不是丁志远瞧不起大哥,一个穷当兵的能有几个钱,他那点钱还不够塞牙缝的。 “癞蛤蟆打哈欠,口气真大!”丁志伟笑骂道,“不是你一直嚷嚷着给我娶媳妇儿嘛。” 丁志远斜了他一眼:“你长得不咋地,怎么净想美事儿? 等你的腿治好了,老子才懒得管你呢!” 丁志伟脸色一黯,看着打着石膏的右腿,喃喃道:“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肯定没问题!”丁志远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怕他继续胡思乱想,连忙岔开话题道:“哥,刚才跟你开玩笑呢,就算你腿治好了,嫂子的事儿也包在我身上。 你要是看不上曹珊珊,我给你介绍几个南艺的女学生。 哎呀妈呀,一个个的前凸后翘大长腿,那身段儿,一掐就能出水儿……。” 丁志伟实在扛不住老二的虎狼之词,猛地咳嗽起来,皱眉道:“什么南艺北艺的?” 第77章 手头有点紧 “南艺你都不知道?”丁志远眉飞色舞,“就是金陵艺术学院啊! 我不是拍广告嘛,就从南艺舞蹈系找女学生当演员。 啧啧,哥,你要是感兴趣,明儿我带过来让你……。” 正说的起劲儿,突然发现大哥目光不善,连忙改口道:“哥,我觉得,找媳妇儿还是找曹珊珊这样的姑娘好,我坚决支持曹珊珊成为我嫂子! 哎呦,哥,干嘛打我?” 丁志伟举着拐杖怒道:“我打你?我特么的打死你!” “你这是恼羞成怒!”丁志远欺负大哥腿脚不灵活,躲在卧室门后,“你信不信我明儿就请曹珊珊过来给你当家教!” “你敢!”丁志伟不知为何慌的一批,“我打断你的腿!” “我告诉娘你把工作丢了!” “你……!” 丁志远得意洋洋道:“哥,家教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不用谢我,你偷着乐。” 丁志伟将拐杖摔了过去:“滚!” 请曹珊珊当家教当然只是丁志远的一句玩笑话,他虽然不反对喊曹珊珊嫂子,但如果能不喊自然最好。 何况他还有那么多大事要操心,可没功夫给大哥拉皮条。 第二天,丁志远像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金陵广告公司监工,熟门熟路地闯进经理办公室。 “肖经理,早啊。” 金陵广告公司的经理叫肖毅,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 看到丁志远后,肖毅只觉得头疼欲裂,没精打采道:“小丁老板早。” 丁志远不满道:“要么叫我名字,要么叫丁老板,我哪里小了!” 你要是不服气,咱俩脱了裤子比一比,有的东西可跟年纪大小没有任何关系。 肖毅翻了个白眼,双手枕着后脑勺靠在椅子上道:“欢迎丁老板莅临指导工作,请坐。小赵,上茶。” “哎,来了。”随着隔壁一声清丽的回答,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走了进来。 丁志远笑眯眯道:“小赵秘书,早啊,老规矩,雨花茶,别跟肖经理扣扣嗖嗖的,多放点茶叶。” 赵莉轻轻横了他一眼:“知道了,小丁老板。” 年纪不大,却老气横秋的,一口一个小赵叫我,也就看在你是公司贵客的份上,老娘才不跟你计较。 “谢谢小赵秘书。”丁志远接过茶杯,吹了吹茶叶,趁着热乎劲抿了一小口,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小赵秘书沏的茶就是好喝,香气怡人,沁人心脾……。” “小赵,你去忙。”肖毅听不下去了,赶紧朝赵莉挥挥手,然后直起身子苦笑道:“丁老板啊丁老板,这个星期我别的什么都没干,就围着你打转了。 为了给郭教授赔罪,昨晚我自掏腰包,买了两瓶好酒送上门。 丁老板,算我求你了,广告而已,没必要那么精益求精嘛。” 上个星期丁志远打算拍电视广告,满金陵找了一圈,才发现金陵的广告公司极少,更没有能够独立拍摄电视广告的公司。 最后,他矬子里拔大个,选择了金陵广告公司。 金陵广告公司历史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解放前,建国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是苏省唯一的一家与广告相关的公司,生意相当火爆。 大到国庆典礼,小到商品包装,都是这家公司来承担设计制作。 但这家公司同样没拍过电视广告,所以当丁志远找上门来时,这家广告公司的负责人肖毅还以为遇到了骗子。 直到丁志远将五千块钱扔到他面前,肖毅才认真对待起来。 金陵广告公司没拍过电视广告,但并不代表他们不想拍。 毕竟所有人都清楚未来必然是电视传媒的天下,电视广告的利润比平面广告和电台广告高得多得多。 问题是,本地的厂家拍电视广告,一般都找沪市或者深镇的广告公司,没人找他们拍啊。 所以,肖毅觉得自己运气真好,遇到了一个大傻子,主动送上门来给自己当小白鼠。 而且钱都准备好了,那还等什么,干呗! 只是,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如今他算是悔断了肠子,因为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位姓丁的小爷真特么的难伺候! 难伺候也就罢了,这位小爷的脾气更大。 为了拍好公司的第一支电视广告,肖毅专门从南师大请了一位新闻学专业教授作为广告制作顾问。 结果这位小爷第一天就和南师大的郭教授吵起来了,昨天更是过分,对着郭教授唾沫横飞,说什么老子看过的广告比你吃的盐都多,你特么的算老几! 把郭教授气得浑身发抖,负气而走,怎么劝都劝不回来。 害得他不仅折了面子,还丢了里子。 但他又不敢跟这位小爷翻脸,实在是这位小爷出手大方,十万块钱的预算,首付五万。 现如今满大街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小广告公司,报价低,效率高,路子野,在这些散兵游勇的冲击下,金陵广告公司的生意每况愈下。 这位小爷不仅钱给的多,而且钱给的更痛快,这样的大客户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他好好巴结都来不及,怎么舍得翻脸呢? 不能翻脸,就只能继续跪着。 丁志远却丝毫不领情,笑呵呵道:“郭教授那种书呆子在大学里忽悠忽悠学生还可以,真按照他说的拍广告,底裤都能赔掉。” 肖毅无奈道:“再怎么说人家是教授,该给的尊重还是要给的嘛。” 丁志远翘着二郎腿道:“肖经理,你别不服气,我找贵公司制作广告,那是贵公司的荣幸和机遇。 对于贵公司而言,我既为你们雪中送炭,又为你们指点迷津。 你是不是该给我打个折?五折不行,六折也可以啊。” 肖毅立刻叫苦:“丁老板,为了拍好你的广告,这段时间公司很多业务都推了,全力配合你啊,你不能这样啊。” “唉,肖经理,你不容易,我也不容易啊。”丁志远一脸为难,“最近手头有点紧,都没钱在电视台投放广告了。” 肖毅眨巴眨巴眼睛,下一刻脸色微变。 因为他想起双方合同里有这么一条,广告投放后一个月再支付尾款…… 第78章 高兴不起来 孙子在这等着我呢! 难道真要从了他? 丁志远装作没看到肖毅的脸色,自顾说道:“肖经理,听说你在省电视台广告部有熟人?” “你怎么知道?”肖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原来这孙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我还听说肖经理63年毕业于南艺装饰设计专业,被分配到金陵美术公司,也就是贵公司的前身。 肖经理算是科班出身,想必有很多老同学在这个行当混饭吃。” 肖毅感慨道:“你这人适合当特务,真的!” 丁志远笑道:“肖经理,一事不烦二主,你既然有这方面的关系,干脆把广告投放的事情也替我办了。” “这个嘛……。”肖毅故作迟疑状,“我虽然在省电视台广告部有老同学,但很多年没走动了,呵呵。” 丁志远马上伸出一个巴掌,低声道:“这个数,你的。” 肖毅:“……。” 咱能不能矜持点,不要这么直白好不好? 可五百块钱有点少,请客吃饭都不够。 于是肖毅端起茶杯,吹着茶叶笑而不语。 丁志远皱眉道:“肖经理,五千都不够,你胃口有点大了?” “咳咳咳……。”肖毅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瞪着眼睛看着丁志远,“多少?” 丁志远松了口气,笑着点点头:“第一次见面你看到的数。” 肖毅倒吸了口凉气,强忍着激动,打着官腔道:“这个嘛,为客户服务是我司一贯的宗旨,嗯,丁老板,这个忙我试试看,能帮一定帮!” 两人各取所需,办公室里重新洋溢着欢快、和谐的空气。 这时,赵莉走了进来:“肖经理,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始了。” “丁老板,请!”肖毅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肖经理,你太客气了!”丁志远哈哈一笑,却当仁不让地出了办公室。 落在最后的赵莉一脸懵逼,肖经理早上来的时候,骂了小丁老板十五分钟的脏话,怎么转眼工夫,就态度大变? 由于金陵广告公司之前没有拍过电视广告,所以并没有自己的摄影棚,情急之下就把公司的仓库腾空,临时改造成了摄影棚。 丁志远在广告拍摄上投入整整十万块钱,可不是有钱没处花,而是一口气拍五条广告。 针对老、中、青、少年各一条,每条最长15秒,然后再从中剪出10秒、5秒的版本。 针对老年群体的广告,主打治疗失眠多梦、预防高血压和动脉硬化。 广告词简单粗暴:送长辈,选神农康健口服液! 针对中年群体的广告,主打滋补肝肾,清热泻火,养血安神。 广告词耳熟能详:他(她)好我也好! 针对青年群体的广告,主打养颜美容,改善中枢神经系统,调理内分泌。 广告词非常接地气:美丽是喝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 针对儿童少年群体的广告,主打补充营养,增强免疫力。 广告词很阴险:别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老年、中年、少年版三种时长的广告都已经拍完并剪出来了,丁志远看过后还算满意。 青年版广告昨天剪出来后,丁志远觉得还差点意思,女演员有点放不开,今天需要补拍几个镜头。 这则广告的男女主角都是从南艺舞蹈系找来的在读学生,男演员他懒得操心,扔给肖毅负责。 至于女演员,咳咳,他必须得亲自挑选把关。 一共面试了七八个南艺女学生,最后优中选优,挑中了一个叫谢颜的大三姑娘。 谢颜虽然不是最漂亮的那一个,但一笑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如同一把大狙,狠狠地击中了丁志远的软肋。 还有一点丁志远打死都不会承认,他觉得谢颜有一个很有趣的名字。 “远哥,你来了!”看到丁志远来了,谢颜立刻迎了上去,“我昨晚加练到凌晨,今天绝对不让远哥失望!” “嗯,看你表现。”丁志远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一双眼睛却在对方曼妙的身体上逡巡着。 唉,要不是为了大哥,他昨晚肯定会亲自调教小谢,告诉她什么叫小鸟依人,什么叫含情脉脉,什么叫温柔似水。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了…… 谢颜还想说什么,不料丁志远却转头跟肖毅聊起来,这让她满腔热情无处喷洒,郁闷坏了。 虽然认识只有短短的不到一个星期,但谢颜却将丁志远的底细摸了个大差不差。 南大高材生,今年还不满十八岁,关键是有钱,妥妥的年少多金。 真以为她们这些舞蹈生从小学跳舞是因为热爱舞蹈吗? 还不是为了将来能有个好归宿? 再次一点的,如果能得到某些贵人的垂青,赔上几年青春,也不失一条跨越阶层的捷径。 现在就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她眼前,她怎么可能不动心? 更何况,这个比自己还小三岁的小弟弟,不仅年少多金,人长得也帅。 “丁老板,要不咱们开始?”肖毅看看时间,已经九点了,今天除了补拍外,还有最后一则广告要拍摄,可谓时间紧任务重。 丁志远笑道:“肖经理,这里你是主人,你说的算。” 肖毅呵呵笑了两声,对丁志远的客套话半个字都不信,过会儿某人别动不动指手画脚就行了。 金陵广告公司的拍摄团队是拼凑起来的草台班子,摄像是花钱从金陵电视台借来的,导演是从南艺戏剧系请来的老师,灯光、道具之类的都是广告公司工作人员来凑数。 今天谢颜的表现比昨天要自然许多,但正因如此,丁志远在一旁看着她依偎在男演员怀里,含情脉脉的模样,就觉得一阵腻歪。 所以,他捏着鼻子只让她拍了三遍,就点头表示可以了。 谢颜本以为丁志远会让她留下,请自己吃顿饭,再不济说两句话也行,结果刚拍完,她和男演员就被打发走了。 如果换做以前,一个星期能赚500块钱,谢颜肯定会高兴死。 但现在她攥着半沓大团结,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第79章 万事俱备 另一边,丁志远在仓库里指挥工作人员布置场地。 肖毅看了一会儿,奇怪道:“你这是要讲课?下一条广告的演员呢?” 丁志远神秘兮兮道:“急什么,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场地布置好后没多久,丁志远等来了正主。 “多雷尔,你总算来了!”丁志远张开双臂跟一个大胡子老外抱了一下。 多雷尔看看手表问:“丁,我应该没迟到?还差五分钟十点钟,我很守时的。” “没有没有。”丁志远笑着拍拍多雷尔肩膀,“怎么样?都背下来了吗?” 多雷尔很不爽道:“丁,你在怀疑我的能力?” 丁志远道:“那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多雷尔自信满满道:“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 “老肖。”丁志远扭头朝肖毅比划了个大拇指,“化妆!” “哎哎哎。”肖毅回过神来,赶紧安排起来。 趁着多雷尔化妆的功夫,肖毅凑到丁志远身旁,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丁志远笑道:“什么什么情况?” 肖毅急得抓耳挠腮:“老外,这个老外!” 丁志远道:“我请的美国医学专家,怎么样?像不像?” 肖毅愣了一下,狐疑道:“假的?演戏?” 丁志远翻了个白眼:“废话!真的我又请不起。” 肖毅忧心忡忡道:“这……,这要是被人戳穿了怎么办?” 丁志远眨眨眼道:“这个你放心,多雷尔是罗马尼亚人,再过几天就回国了。 我们再给他化化妆,谁能想到一个满头白发的美国专家,是一个二十多岁小伙子假扮的?” 肖毅倒吸了口凉气,朝丁志远竖起大拇指:“丁老板,你是这个! 我还纳闷呢,你要假发干什么? 还非要波浪卷白头发的假发,这玩意儿可真难找。 丁老板,这广告绝对能火,能大火!” 丁志远叹了声气道:“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干,没办法,咱们中国人就好这口儿。” 肖毅不以为然道:“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丁老板,就凭你这个点子,我给你打个九五折。” 丁志远好笑道:“你也太抠了,打发叫花子呢。 算了,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多着呢,下次。” 肖毅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多雷尔化完妆后,丁志远绕着他看了一圈,皱了皱眉,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儿。 当目光落在多雷尔那团蓬松的大胡子上时,他心里一动,对化妆师道:“胡子,给多雷尔胡子上点白色。 不用全白,花白那种,自然一些。” 化妆师端详着多雷尔几秒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对,我刚才也觉得差点意思。” 很快,在化妆师的巧手下,多雷尔的黑胡子变成了花白色。 最后,再戴上一副金丝眼镜,多雷尔从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罗马尼亚屌丝青年,变成了一个精神矍铄的美国医学专家。 在丁志远的示意下,多雷尔清清嗓子,在场地中央试讲起来。 “可以可以,很好很好!”肖毅只看了半分钟,就对丁志远彻底服气了,“你在哪找的演员?很专业嘛!” 丁志远嘿嘿笑道:“什么专业演员?多雷尔是罗马尼亚留学生,我在鼓楼英语角认识的。” 肖毅佩服道:“丁老板眼光真好!” 多雷尔自信,口才好,气场强大,往那一站,美式英语一说,嗯,就是那个味儿! 而自信、口才好,正是丁志远选人的标准。 他在鼓楼英语角考察了两天,在茫茫人海中一下子就相中了最受女生欢迎的多雷尔。 最初多雷尔对丁志远的邀请严词拒绝,但当丁志远给出5000人民币的酬劳时,他立刻搂着丁志远称兄道弟。 罗马尼亚虽然比大陆富得多,但再富裕的国家也有穷人。 多雷尔作为公派留学生,家庭并不富裕。 再加上近几年罗马尼亚经济陷于停滞,物资短缺,通货膨胀,老百姓生活水平持续低迷。 在回国前能赚一笔不菲的外快,这个机会他很难拒绝。 恰饭嘛,不寒碜! 多雷尔不愧是鼓楼英语角最靓的那个仔,试讲了两次后,正式拍摄时竟然一遍过。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有二,一是货,二是钱。 两天后,两股东风准时到达。 高启林的车队横跨两省,从曲成拉来了整整价值一百五十万的货。 当然,这150万只是出厂价,丁志远给新产品定了200的毛利率,实际成本只有50万。 其实,他完全可以把毛利率定的再高点,但想想还是算了,做人啊,不能太贪心。 一支口服液成本不到两毛钱,其中20毫升的玻璃瓶一毛二,里面的液体四分钱,商标、盒子包装之类的平摊下来最多两分钱。 一盒五支,成本不过一块钱,出厂后直接翻了两倍,批发价三块钱,零售价五块钱。 按照他的计划,趁着春节销售旺季先大赚一笔,等明年春天进入淡季,再逐步将毛利率降下来,让利给渠道商,激励他们努力铺货。 50万的货,再加上李卫东带过来的15万现金,廖富贵这次把之前半年从汽水上赚的钱几乎全押上了。 廖老哥真是我亲大哥啊,不,比亲大哥还亲! 为了不辜负廖老哥的信任和期望,丁志远背着亲大哥,又偷偷请了两天假,准备跟肖毅的老同学好好谈谈合作。 至于李卫东,被他打发去了高启林那,给高启林的小弟们讲讲怎么做销售。 丁志远可以跟肖毅在办公室里谈“合作”,那是因为他俩是老熟人了。 但肖毅的老同学是省电视台广告部二把手,跟他谈合作就是另外一个谈法了。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肖毅的陪同下,丁志远请省电视台广告部的刘主任到金陵饭店的顶层旋转餐厅喝茶畅谈人生。 金陵饭店的老板娘是香江人,所以香江有的东西,这里基本上应有尽有。 茶座、酒、舞厅,至于有没有更特殊的场所,丁志远孤陋寡闻且洁身自好,就不得而知了。 第80章 红线 “璇宫璇宫,这名字起的真好!”刘主任抚摸着宽大的沙发扶手,“璇,美玉也。” 金陵饭店的旋转餐厅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字——璇宫。 肖毅笑道:“老刘,咱们这些同学中,数你最有文化了,哈哈。” “唉,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刘主任矜持地摆摆手,“对了,老肖,听说晚上这里美女如云,你这个大老板经常来,到底是不是真的?” 一听这话,丁志远暗骂一声老色丕! 刘主任表面上是在问肖毅真假,实际上傻子都听得出来他打什么主意。 可现在有求于人,丁志远再鄙夷也只能忍着。 “刘主任,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您问肖经理没用,要想知道真假,您今晚亲自来看看不就是了?” “嗨!”刘主任摇了摇手,“舞厅里都是小年轻,我一大把年纪了,玩不到一块去。” 这个狗日的,特么的居然还想让老子给你拉皮条! 但是…… 忍了! 恰饭嘛,不寒碜! “多大点事儿!”丁志远笑了笑道,“前两天在肖经理那拍广告,认识了几个南艺的女学生……。 哦,差点忘了,刘主任也是南艺的,要不我叫她们过来,请刘主任这个学长亲自指导指导?” “哦?”刘主任哈哈一笑,“指导就算了,既然是校友,那就叫过来认识认识。” 到了晚饭时间,丁志远请刘主任到楼下的中餐厅包间里,喝茅台品美食。 酒足饭饱,一行人乘坐电梯重新返回喝下午茶的旋转餐厅。 谢颜和三个小姐妹半个小时前就到了,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 就当她以为被放鸽子时,终于看到丁志远姗姗而来,她连忙扬手打招呼:“远哥!” 丁志远朝她招招手,目光却落在她的三位同伴身上。 不错不错,小谢还是蛮听话的。 她找的三位女学生都是颜值在线、身材突出的,甚至其中一个比她自己还靓。 刘主任看到四位年轻貌美的小学妹,脸上露出了矜持的笑容,最后一双贼眼准确地落在了那位最漂亮的小学妹身上。 璇宫需要凭票进入,一张票3块钱,丁志远付了门票钱,回头发现刘主任这狗日的已经左拥右抱上了。 肖毅显然知道自己的老同学什么德性,苦笑着给丁志远使了个眼色,小声道:“老刘就这样,不过人还是有数的,别担心。” 丁志远笑道:“反正都是你和刘主任的学妹,我担心什么?” 肖毅被噎得够呛,但看了看身旁水灵灵的小学妹,决定还是放弃抵抗,从心走肾。 至于谢颜,肖毅很有眼力劲儿地留给了丁志远。 刘主任老夫聊发少年狂,搂着两个小学妹一直玩到将近十一点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远哥,谢谢你请我们跳舞。”谢颜和同伴都是第一次来金陵饭店舞厅跳舞,玩得如何不重要,关键是长了见识。 丁志远在她们脸上扫了一眼,对谢颜道:“小谢,你留一下,我找你有点事儿。” 谢颜愣了一下,随即双手紧握,心里一阵狂喜。 谢颜三个同伴纷纷向她投去了暧昧的眼神,都是成年人,这么晚了把一个姑娘单独留下,除了那事儿还能啥事儿? “怎么?你们也想留下?”丁志远笑着问三个姑娘。 “没有没有!”姑娘们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丁志远打了辆出租车,给司机付了钱,让他送谢颜的三个同伴回学校。 目送着出租车远去,谢颜没来由有些紧张,但更多的却是期待,小声问:“远哥,我们去哪?” 丁志远深深吸了口气,冬夜寒冷的空气让被酒精麻醉的大脑,有了片刻的清醒。 “陪我走走。” 谢颜连忙跟上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五光十色的金陵饭店。 丁志远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笑着道:“你要是想体验一下金陵饭店的套房,我可以给你开一间。” “啊!”谢颜脸色一红,使劲摇头:“我才不要呢!” “真不要?”丁志远扭头看着她,“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谢颜偷偷瞄了他一眼:“远哥,你今晚好像不开心。” “有吗?”丁志远哑然失笑,“我哪里不开心了?我很开心的。” 谢颜撇撇嘴道:“你骗人,我能感觉得到,你有心事,跳舞的时候心不在焉的,眉头紧锁,看都不看我一眼。” 丁志远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谢颜若有所思道:“远哥,你是不是不喜欢跟刘主任这种人应酬?” 丁志远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全是。” “哦?”谢颜这就有些不明白了。 丁志远摆摆手道:“你一个小姑娘,跟你说不清楚。” 谢颜扑哧一笑:“我叫你声远哥,你还真把自己当哥了? 明明我比你大三岁,你叫我小姑娘?” 丁志远停下脚步,把手伸进怀里,正色道:“小谢,我现在很为难。” 谢颜好奇道:“为难什么?” 丁志远道:“我在为难要不要给你钱。” “嗯?”谢颜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为什么要给我钱?” 丁志远道:“今晚你和你同学过来帮忙,有付出就应该有回报。 可我又不想把这种帮忙当成一种交易,所以我很为难。 换做是你,你为不为难?” 谢颜一点都不傻,哪里还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激动道:“我们不是……,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丁志远抬手打断她,“但就像我刚才说的,有付出就该有回报。 如果只有付出没有回报,我下次就不好意思再喊你们了。” 谢颜喃喃道:“可我们是朋友……。” 丁志远笑道:“朋友之间可以互相帮助,但也需要距离感,你说呢?” 谢颜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点点头道:“远哥,我懂你的意思,我……,钱我收下。” 丁志远从怀里掏出一沓钱,放在谢颜的手心上:“一共一千,不多,你回去分了。” 谢颜强笑道:“今天不光长了见识,还能赚到钱,远哥,谢了!” 她知道,丁志远这是在用钱给两人之间的关系划了一条红线。 第81章 海报 不越过这条红线,两人还是朋友。 可一旦越过了这条红线,那两人之间就只剩下金钱交易的关系。 没有拒绝,却胜似拒绝,而且这种委婉而又隐晦的拒绝方式,又让她不至于太难堪。 难怪刚才跳舞的时候,自己各种暗示,他都无动于衷。 手虽然有点不老实,但很有分寸,摸的都是可以摸的地方。 有好几次她都能感觉到他的手要顺着腰往下摸,却每次都在边缘硬生生地止住了。 弄得她难受极了,她都忍不住想对他说,你想摸就,尽管摸,我不介意。 但她又怕说了后,会让他看低,反正纠结死了。 男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劝小姐从良,拉少妇下水,丁志远也不能免俗。 如果只是普通朋友的话,他对谢颜不仅没有任何偏见,反而很欣赏她的努力和拼劲。 所以,他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本来想多说两句,比如以后就别再来这种地方了,但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他还是不要好为人师了。 丁志远重新打了辆出租车,将谢颜送回学校。 到了南艺门口,谢颜下车前鼓足勇气道:“远哥,再有拍广告的活儿,一定记得找我啊。” 这是个聪明的姑娘! 丁志远心里暗暗点头,看着她期待的目光,笑道:“没问题,以后但凡需要漂亮的女主角,我第一个找你!” 回到家,看到丁志伟拄着拐杖在客厅里溜达,诧异道:“哥,这么晚了咋还不睡?” “你今天上哪去了?”丁志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异常,但却掩藏不了眼神中的锋利。 丁志远心里咯噔一下,大脑飞快地转动起来。 大哥突然问自己今天上哪去了,说明大哥知道自己今天没去学校。 大哥现在出不了门,那么问题来了,大哥是怎么知道自己没去学校的? 答案只有一个! “哥,曹珊珊晚上来了?你们俩一起吃的饭?谁做的?好吃不?她呆了多久?啥时候走的?” 丁志远秉着“攻敌必救”的原则,一连串问题问下来,气都不带换的。 果然不出所料,丁志伟犹如被劈头盖脸地浇了一盆冰水,气场全无,结结巴巴道:“我们……,我们也没干什么,就是……,就是吃了顿饭,真没有什么……。” “对对对,你们什么都没干,就是吃了顿饭。”丁志远强忍着笑道,“我今天去见电视台的人,请他吃了顿饭。” 丁志伟本来憋了一晚上的话,现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别提多郁闷了。 闻着他身上一股浓烈的酒味,皱了皱眉:“喝酒了?” 丁志远打了个哈欠道:“广告谈下来了,所以今天高兴,喝了点。” “早点睡。”丁志伟拄着拐杖回了房间,关门前不放心道:“明天上学去。” “好,我去。”丁志远满口应下,哼哼,小样,跟我斗! 第二天上午,丁志远去学校露了个面,上完第一节课,他就从教室后门溜了。 等回头大哥问起来,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按你的要求去上课了啊,只不过突然有事儿出去了一趟。 背着装满钱的双肩包,骑车来到省电视台找刘主任把广告合同签了,然后把广告费交了。 由于只有十五万的预算,丁志远精心制定了广告投放策略。 老、中、青、少年四支5秒版本的广告,分别在早、中、晚新闻前、后滚动投放,一天广告费用2400块钱。 青年15秒版本的,在晚间黄金时间投放,一天2000块钱。 国际知名学者,美国医学专家,营养学博士,亚历山大先生主讲的5分钟科普栏目,在每天的垃圾时间里播放五次。 刘主任看在昨晚玩得不错的份上,给打了个六折,一天600块钱。 这些加起来每天广告费需要4600块钱,30天的合同价款是十三万八千块钱。 再扣去给肖毅和刘主任每人5000的好处费,还有请刘主任吃喝玩乐4000。 丁志远算了一下,自己还要再倒贴两千块钱。 不行,回头得找廖老哥报销,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从省电视台出来后,丁志远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 狗日的,吃老子的,喝老子的,拿老子的,玩老子的,收起广告费来却一点都不手软,连个零头都不抹! 不过,当骑车经过一家小卖部时,丁志远的心情瞬间由阴转晴。 小卖部门口贴着一张彩色海报,海报上谢颜面对镜头微笑,单腿站立一字马。 这张照片虽然是他给谢颜拍的,但因为时间太紧张,他直接把底片扔给了高启林,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真实效果。 不得不说,谢颜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身材也棒棒的。 连体紧身的舞蹈服将她凹凸的曲线完美地勾勒出来,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免不了多看两眼。 丁志远是个比正常男人还正常的男人,所以自然比正常男人又多看了两眼。 看着谢颜腮边的两个小酒窝,丁志远莫名感到一阵惆怅。 这样的一个尤物,将来也不知道会便宜哪个王八蛋…… 这时老板凑了过来,背着手端详着海报,“好看?” “好看。”丁志远心悦诚服地点点头,人是老子钦点的,照片是老子亲手拍的,能不好看吗? 老板用一种蛊惑的语气问:“想要吗?” “想……。”丁志远说完后才反应过来,连忙摇摇头道:“这娘们儿有点邪性,我怕治不了她。” “小伙子懂得不少嘛。”老板一副过来人的表情,“看看这腿,这屁股,这……。 嗨,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小伙子,是这样。 这海报是赠品,你买一盒这个,就送你一张海报。” “哦?”丁志远假装毫不知情,“这什么东西?” “神农康健口服液!”老板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这可是好东西啊!女人喝了美容养颜,男人喝了补气壮阳,老人喝了生龙活虎,小孩喝了次次考一百……。” 丁志远听得目瞪口呆,美容养颜也就罢了,这个壮阳是什么鬼? 第82章 年的第一场雪 丁志远以为自己够能吹了,但他显然低估了金钱的魔力。 下面的经销商和零售商自然是怎么能赚钱就怎么吹,至于是否吹过了头,关他们屁事。 天塌了自有高个子顶着,他们只关心能否赚钱。 奸商啊奸商! 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怎么样小伙子?买一盒。 你看这海报,质量杠杠的。 你摸摸,你摸摸!” 看在老板如此卖力推销的份上,丁志远在通过抚摸方式,体验了两把海报质量之后,爽快地掏钱买了一盒。 趁着老板找钱的功夫,他问道:“这玩意儿卖的怎么样?” 老板摇了摇头:“昨天才开始卖,时间太短看不出来。 不过听说马上在电视台打广告,过两天就知道好不好卖了。” 回到学校时,已经过了饭点,昨天喝了不少酒,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干脆回宿舍打个盹。 打盹只是顺带,主要还是想让室友们开开眼界,欣赏一下谢颜的美照。 郭亭今天恰好值白班,看到丁志远后,立刻表情夸张道:“呦,这谁啊,稀客呀。” 丁志远趴在管理室的窗口上,笑眯眯道:“姐,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秦淮河教坊司工作过呢。” 郭亭自然知道教坊司是什么东西,在那工作的人要么是老鸨要么是妓女,反正都不是正经人。 抬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找打!今天怎么舍得回来了?” “想你了呗。”丁志远觉得反正刚才在海报上过了手瘾,再在郭亭身上过过嘴瘾也无可厚非。 “去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郭亭看到他胳膊下夹着一卷海报,“谁的海报?” 丁志远轻轻咳咳道:“你不认识。” “我不认识?还有我不认识的明星?”郭亭被勾起了好胜心,一把抽出海报,展开后呸了一声,把海报摔到丁志远身上。 “下流!” 丁志远一边展开海报端详,一边道:“没有啊,人家一点肉都没露,怎么就下流了?我看你是嫉妒?” 郭亭没好气道:“我是说你下流!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咦?有情况! 丁志远眨巴眨巴眼睛:“姐,是不是姐夫欺负你了?” 跟郭亭混熟后,丁志远对她的情况多多少少有所了解。 她今年二十八岁,丈夫比她大五岁,是南大后勤部门一个芝麻大的小领导。 后勤部门的小领导给自己媳妇安排一个宿舍管理员的工作,也就是顺手的事儿。 “没有没有!”郭亭矢口否认,“我们好着呢,你下午还有课,赶紧上去休息。” 但她闪躲的眼神却出卖了她,不过丁志远就算看出她言不由衷,也只能装糊涂。 人家两口子的事儿,他一个外人瞎掺和什么? “对了。”丁志远刚把海报卷起来,突然想起包里的那盒口服液,赶紧掏出来放到桌上,“买海报的时候送的,我用不着,便宜你了。” “这是什么?”郭亭拿起盒子瞧了瞧,“神农康健口服液?药?” 丁志远道:“算不上药,美容养颜的,正适合你。” 郭亭语气幽幽道:“你的意思是我很丑,需要美容养颜?” 丁志远无语道:“姐,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你说这话,我伤心死了。” “逗你呢。”郭亭扑哧一笑,喜滋滋把盒子放进抽屉里,“你年纪不大,还挺有心的。” 丁志远知道她误会了,不过他也懒得解释,笑着道:“你喜欢就行,走了。” 不出所料,谢颜的海报在206诱发了一场小型海啸。 为了能看清某处细节,7个牲口把脸都怼到海报上的某个位置上,恨不能把海报舔出个洞来。 “好了好了!”丁志远适时地把海报收走,“好看吗?” “好看!”室友们纷纷点头,“哪买的?” “小卖部就有卖的,你们要是想买就早点去,去晚了渣都没了。” 丁志远本来准备一系列说辞,结果一句没用上,这群牲口就自个儿往坑里跳了。 不怪我,真不能怪我。 下午课间休息时,丁志远的这副海报成了男同志们的公共用品。 就连六个女同志也借来评头品足了一番,教室里立刻就充满了一股酸涩的味道。 至于始作俑者,躲在角落里偷偷乐。 就凭这热闹劲儿,大家应该能贡献至少五十块钱的销售额? 一觉醒来,推开窗户,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的世界。 这是1988年金陵的第一场雪,也是今年农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丁志伟正在铺满白雪的院子里慢慢溜达,这是他拆线后每天的必修课。 到目前为止,手术可以说很成功。 虽然腿上依旧还使不上力,无法跑动,但走路再也不跛脚了,跟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今天是周日,明天开始就是为期两个周的期末考试,考试结束直接放寒假,到时候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所以,丁志远打算今天请室友们来家里搓一顿,既是为接下来的期末考试加油,也算是提前吃散伙饭。 吃过早饭,丁志伟正要去厨房洗碗,被丁志远瞥了一眼,只好乖乖地回房间自习。 丁志远可从来没忘记大哥考大学的事情,之前看在他做手术的份上,没怎么逼迫他。 现在他都能满地乱蹿了,还想着躲清闲,门都没有! 丁志远本来可以亲自辅导大哥,但他现在正在事业上升期,数钱的时间都不够,哪有空搭理他。 于是,丁志远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给大哥找了两个家教。 丁志伟之所以没考上高中,主要是物理、化学太拉跨,中考这两门课的分数加起来还不过及格线。 所以,他参加高考,只能考文科。 任冲教语文、英语和政治,曹珊珊教数学、历史和地理。 任冲一晚上教,曹珊珊二四六晚上教。 至于周末,她俩一起过来,由丁志远这个弟弟亲自下厨犒劳。 丁志远把碗洗了,穿戴整齐准备去菜市场,电话铃声突然响了。 愣了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家的电话机在响。 第83章 防微杜渐 自从省电视台的广告播出后,口服液迅速在金陵地区打开了局面。 仅仅一个星期时间,50万盒口服液销售一空。 这批货不仅将前期的所有投入成本全部收回,还纯赚了30万。 生意火爆,钱数到手抽筋,丁志远小小奢侈了一把,给家里装了一部电话。 陈锴大哥是市邮电局的副局长,他的小兄弟装电话,自然要用最快的速度。 前天上午打了招呼,中午就给他装好了,赶得上手机充话费到账的效率了。 只能说,朝中有人好办事。 电话刚装上不到两天,丁志远还有些不适应,所以刚才反应迟钝了。 拿起电话一听,是高启林的。 “什么?没了?”丁志远以为电话信号出问题了,“高大哥,这可是100万盒的货,三天不到就卖完了?” 这100万盒是第二批货,大前天刚拉到金陵的,今天就没了? “哈哈!”高启林现在可谓意气风发,大笑着道:“丁老弟,今天早上我一来公司,你猜怎么着? 好家伙,门口挤了一堆人,都是来提货的! 丁老弟,昨晚下着大雪呢,这些人等了半夜! 大部分都是外地人,最远的一个甚至从赣榆跑过来的。 一个早晨,60万盒没了,60万盒啊! 疯了,真的是疯了!” 丁志远理解高启林的心情,实在是钱太好赚了。 出厂价三块钱一盒的口服液,高启林转手就加了一块钱,四块钱出。 一盒毛利一块钱,两批货150万盒,仅仅半个月就是150万块钱的毛利。 而高启林付出了什么? 他只是把货从曲成拉到金陵,来回两千多里地,最大的花销就是油费。 但油费撑死了几万块钱,剩下的都是纯赚! 丁志远也理解商人们的疯狂和热情,虽然零售价统一定死在五元,只给渠道商留下了一块钱的利润,但这款口服液的广告做的好,基本上有多少能卖多少。 只要能拿到多少盒货,就能赚多少钱。 但理解归理解,但丁志远还是忍不住惊叹:“乖乖,我的个乖乖,你们南方人真特么有钱! 高大哥,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曲成拉货啊!” “丁老弟,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事儿。”高启林急切道,“你得跟廖老板说一声,务必把货给我留足了!” 丁志远奇怪问:“怎么?曲成那边产能不足了?” 据他所知,在徐慧的协助下,曲成的工厂完成技术升级后,一台全自动灌装机一小时能罐装3600瓶20毫升的口服液,一天就是瓶。 一共10台灌装机,人歇机器不歇,一天产量86万瓶。 5瓶一盒,也就是17万盒。 当然,这是完美情况下的产量,而上料、检修、清理等等都需要时间,所以,曲成工厂一天的产量差不多维持在15万盒左右。 丁志远认为这个产量已经不少了,毕竟没人会把口服液当汽水喝。 高启林苦笑道:“我刚才给卫东老弟打过电话,他说你们省台广告播出后,订货的单子都排到春节后了。” 丁志远嘬着牙花子道:“这不行啊……。” “对啊,不行啊!”高启林马上接过话,“丁老弟,你当初可是亲口答应我的,我能拉多少就拉多少,你可不能脱了裤子不认人啊!” 丁志远哭笑不得道:“高大哥,注意文明用语! 这样,我马上给老廖打个电话,把省内的单子往后排一排,先尽着你这边。” 高启林大喜:“丁老弟,什么也不说了,过两天请你喝酒!” 挂了电话,丁志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轻轻叹了声气。 “老二,怎么了?”丁志伟从房间里探出头,“生意出问题了?” “订单太多了。”丁志远感觉自己在凡尔赛,但其实真不是。 “订单多不好吗?”丁志伟被他搞糊涂了。 丁志远又叹了口气:“订单多当然好,但必须有个大前提,产能要跟得上。 产能如果跟不上,容易砸自己的牌子啊。” 丁志伟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见大哥求知欲如此旺盛,丁志远也乐得给他讲讲里面的门道。 “你的产能不足,就无法迅速填补空白市场。 我问你,如果是你,看到有一款产品卖得非常好,但市面上又没货,你会怎么办?” 丁志伟第一反应就是不买了呗,但转念一想,老二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问题。 他仔细捋了一遍,有些不确定道:“卖假货?” 丁志远立刻竖起大拇指:“哥,恭喜你,你现在已经有奸商的潜质了!” “滚你的!”丁志伟笑骂道,紧接着皱眉道:“我明白你的担心,一旦不够卖的,就给了假冒伪劣产品可乘之机。 我要是买到假货,第一个找的不是生产假货的人,而是你丁志远!” 丁志远心头浮上一抹阴霾,这样的例子不要太多,他张口就能说出好几个来。 虽然他只是抱着赚一笔就撤的心态做保健品生意,但毕竟这才刚刚起步,离撤退的时间至少还有三四年。 为了不提前出局,他必须要将一切不利因素消灭在萌芽状态。 进一步扩大产能是基础,严控质量是关键。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老廖会不会被短期利益冲昏了头脑,禁不住诱惑,以降低质量为代价,扩充产能。 不行,得敲打敲打老廖。 重新拿起电话,给老廖拨了过去。 电话刚接通,那边就传来廖富贵的大嗓门:“喂,谁啊?” 丁志远把话筒拿开一些:“老廖,是我!” 廖富贵一听丁志远叫自己“老廖”,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赶紧回忆自己最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了,又惹丁老弟生气了。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听丁志远道:“老廖,刚才高启林给我打电话,说咱们省内的订单已经排到春节后了,有这事?” 廖富贵以为丁志远因为自己没及时向他汇报这个情况才生气,于是连忙道:“丁老弟,我也是昨天半夜才拿到这个数的。 我寻思着太晚了,怕打扰你休息,就没给你打电话……。” 第84章 窗户纸 丁志远哑然失笑,打断他道:“行了老廖,说好了省内销售你负责,我就不插手了。 不过高启林这边也是老关系,你多少照顾照顾。” “没问题,没问题!”廖富贵松了口气,拍着胸脯保证道,“老高也真是的,屁大点事儿直接跟我说就是了,哪用得着麻烦你。” 丁志远装作没听见,岔开话题道:“老廖,产能的问题你得重视起来。 我个人估计,销售的顶点还没到来,给你半个月时间,把产能再扩充一倍。” 廖富贵笑道:“丁老弟,咱俩算是想一块了! 行,这事儿我马上办。 我觉得用不了半个月,最多十天!” 丁志远严肃道:“老廖,质量,质量,还是质量! 如果扩充产能没法保证质量,那还不如不扩产!” “明白明白!”廖富贵苦着脸道,“丁老弟,我专门从东海请来了质检员,有他把关,你就把心放肚子里!” 从菜市场回来,刚进门就看到地上摆着一双女士棉鞋,再一看大哥的房门敞开着,便知道曹珊珊来了。 果然,听到动静后,曹珊珊从大哥房间里走出来,看到丁志远肩扛手提的,连忙帮他卸下来。 把东西放到厨房,曹珊珊看着半扇猪肉、半扇羊肉,惊讶道:“你怎么买这多东西?” “多吗?十来个人呢,除了你和仁冲两个娘们儿,剩下的都是能造的。” 曹珊珊抬手在他胳膊上敲了一下,警告道:“怎么说话呢?再让我听到你说娘们儿,我……,我让你哥修理你!” 丁志远笑呵呵道:“咋了,这么急不可耐地想给我当嫂子啊?” 若是换成别的姑娘,听到这话肯定会不好意思,但曹珊珊却脸不红心不跳,只是白了他一眼,问道:“要不要我给你打下手?” “不用不用。”丁志远朝大哥房间努努嘴,“你忙你的。” 曹珊珊笑嘻嘻道:“仁冲应该快来了,让她给你打下手。 你们俩正好一男一女搭配,干活不累。 不跟你扯了,我去给你哥讲题了。” 很快,大哥房间里传来了窃窃私语声,虽然看不见,但丁志远却自动脑补出里面的画面。 呸,狗男女! 拎着从堂子街郭老板那淘来的半米长大砍刀,把半扇猪肉和半扇羊肉处理好。 看着自己的杰作,丁志远觉得如果自己以后破产了,至少还能当个屠夫。 刚把肉用清水泡上,仁冲到了。 她一进门也注意到了地上的那双女士棉鞋,不由得朝丁志远挤眉弄眼,往次卧方向撇撇嘴,两只大拇指对在一起。 丁志远见她裹得像粽子似的,忍俊不禁点点头。 仁冲先过去跟曹珊珊和丁志伟打了声招呼,来到厨房劈头就问:“今天做啥好吃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 仁冲撅撅嘴道:“为了中午的大餐,我早饭都没吃呢。” 丁志远拎起牛腱子肉道:“今天运气好,给你做酱牛肉。” “好呀好呀!”仁冲笑得眯起了眼睛,一边解开围巾一边道:“我给你打下手。” 正如曹珊珊所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六十平米的小房子,厨房自然大不到哪去。 犹如两个新手司机并排行驶在狭窄的单车道上,免不了你剐我一下,我蹭你一下。 或许两人之间实在太熟悉了,也或许两人都不是矫情之人,总之剐蹭得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 然而,他俩似乎都忘了一句话:量变引起质变。 剐着剐着,蹭着蹭着,原本还有说有笑的两人,突然变得沉默起来,狭小的厨房里渐渐氤氲起一股暧昧的气氛。 其实两人都明白对方的心思,但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不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仁冲不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是因为她知道丁志远心里还惦记着一个叫陶桃的姑娘。 虽然丁志远从来没提过这事儿,但她有一次无意中偷看了他写给陶桃的信。 看过信后,虽然不愿承认,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跟这个小桃子相比,自己似乎处于下风。 她既不想让他为难,更不想从他口中听到拒绝自己的话。 现在这样挺好,至少自己还有机会不是。 至于丁志远,他既想要鱼,又想要熊掌,还想要…… 他的胃口很大,想要的太多,甚至还惦记着十八年后的小娇妻。 不过,他知道自己这是痴心妄想,以他对仁冲和陶桃的了解,她们不太可能将就。 他也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手心手背都是肉,让他放弃哪一个都舍不得。 所以他只能就这么拖着,不主动、不拒绝。 说的好听点叫佛系,说的难听点叫装死。 “丁志远,芝麻开门。”室友们的突然到来,一下子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丁志远放下菜刀,“我去开门。” 等他出了厨房,仁冲只觉得双腿有点软,靠在墙上长长地吐了口气,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听到丁志远室友们的脚步声,她连忙深吸了口气,从厨房里探出头笑着一一打招呼。 丁志远把大哥喊出来,让他替自己招待室友,这才回到厨房。 过了一会儿,王锐跑过来问:“小钉子,用不用帮忙啊?” “去去去!”丁志远挥挥手,“本来就挺挤的,你还过来凑热闹。” 王锐靠在门框上笑眯眯道:“你们俩可以啊,夫唱妇随啊,是,葱儿?” “再敢叫我葱,信不信我抡死你!”任冲抓起一棵葱朝王锐头上抡去,吓得王锐连连后退。 丁志远抓起锅铲子塞给任冲:“用这个抽他嘴!” 王锐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一张嘴欠收拾。 任冲好好的一个小姑娘,你叫什么外号不好,叫人家葱儿。 你就不能跟老子学着点,小任,小冲,冲冲,小冲冲,哪个不比葱儿好听? “不是!”王锐一脸惊恐地指着丁志远,“丁志远,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见色忘友的卑鄙小人!” 任冲一听这话,嘴角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把锅铲子还给丁志远,笑吟吟道:“王锐,赶明儿我给你介绍个我们系的姑娘。” 第85章 占我便宜 王锐愣了愣,不敢置信道:“真的假的?” 任冲好笑道:“骗你干什么?不过这个学期来不及了,等寒假回来。 当然,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愿意愿意!”王锐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腆着脸道:“姐,以后有事儿你就招呼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丁志远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王锐,你特么的还要脸不? 前脚叫人家葱儿,后脚叫人家姐。 前倨后恭,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不过,他其实挺理解王锐的。 王锐别说女朋友了,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 以前还没什么,现在到了大学,看到满校园里都是卿卿我我的情侣,若说不着急,那肯定是假的。 作为一个天赋异禀之人,王锐甚至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用他的话来说,只要是个娘们儿,能看得过去,无论红肥绿瘦,他都不嫌弃。 “冲姐,你忙,你忙,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嘿嘿。”王锐很有眼力劲儿地关上厨房的门。 丁志远给任冲竖了个大拇指,叹服道:“好手段!” 任冲微微一笑:“其实王锐这人挺可爱的。” 丁志远吃味道:“可爱?我看是可怜没人爱。” “起开!”任冲用胯怼了他一下,“你这张嘴啊,跟王锐有的一拼,又臭又硬!” 丁志远凑到她面前哈了口气:“臭吗?” 任冲用手扇着风,嫌弃道:“去去去,一股烟味!” 快到中午时,格罗来了。 “嗨,呆逼,这是我送给大丁的礼物。”格罗现在已经能用普通话进行简单的日常交流了。 丁志远那个激动啊,以往格罗每次都是上门吃白食,今天却破天荒地没有空着手。 礼物贵重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结束了只出不进的局面。 “呆逼,你太客气了。”丁志远麻溜地从格罗手上夺过袋子,当着对方的面打开袋子。 看着袋子里的神农康健口服液,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连老外都入坑了。 “怎么了?不喜欢吗?”格罗察觉到丁志远表情有异,“不应该啊,我听商店老板说,这种东西用来送朋友是最合适不过了。” “喜欢,喜欢!格罗,谢谢你!”丁志远含着泪收下礼物,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他更懂这玩意儿了,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格罗高兴道:“呆逼,我们是朋友嘛!” 丁志远给格罗和室友做了介绍,然后回到厨房继续忙活。 任冲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道:“格罗居然知道送礼了!他带的什么东西?” 丁志远没好气道:“神农康健口服液。” 任冲啧啧称奇:“他还挺会挑礼物的。” 丁志远好笑道:“怎么,你觉得这礼物不错?” 任冲道:“天天打广告,应该不会差,我寻思着买几盒带回家给我爸妈。” 丁志远不忍心看着任冲往坑里跳,轻轻咳了咳道:“你还不如买点盐水鸭呢。” 任冲摇摇头道:“盐水鸭多重啊,还是这个好,既轻便,又有面儿。” 丁志远:“……。” 小冲冲啊小冲冲,哥都劝你了,是你自己不听,以后你可不能怪哥啊! 院子里传来阵阵喝彩声,丁志远和任冲扒着门看了一眼,原来格罗在院子里耍双截棍,引得大家纷纷喝彩。 丁志远愤愤不平道:“老子在宿舍里用双截棍打乒乓球,他们不仅不喝采,反而说我净整些没用的。 特么的,一个老外瞎比划,他们倒是一个个高潮了。” 任冲脸色一红,啐道:“你瞎说什么!” 丁志远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儿,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坏笑道:“都是成年人,还不好意思了。” 任冲斜了他一眼,鄙夷道:“就你?还成年人?你个小丁丁,哈哈,这个名字好,以后就叫你小丁丁了!” 丁志远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若不是有外人在,他真想解开腰带,让她大吃一惊! “小丁丁。”任冲像是发现了一块新大陆,一口一个小丁丁叫着。 丁志远忍无可忍,怒道:“你再叫我小丁丁,我就……。” 任冲挑挑眉:“你就怎样?” 丁志远对上她的眼睛,满腔怒气一下子烟消云散。 她喜欢这么叫就叫呗,自己又不会少块肉。 任冲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连忙道:“算了算了,逗你玩呢,以后我不叫你小丁丁了。” 丁志远笑道:“你想叫就叫,随你。” 任冲狐疑道:“不是,你还生气呢?” 丁志远感到莫名其妙:“我生哪门子气?你叫我小丁丁,我叫你小冲冲好了,咱俩算是扯平了。” 任冲扑哧一笑,用手指点着他:“小丁丁,你占我便宜!” 丁志远笑道:“你要是觉得我占你便宜,我不叫就是了。” “我才没那么小气呢,你叫呗。”任冲背过身,嘴角高高翘起。 中午十几个人围坐一团,把大圆桌挤得满满当当。 请客自然不能少了酒,喝不喝是一回事,准不准备是另外一回事。 本来考虑到明天要考试,室友们纷纷表示不喝,但当看到丁志远搬出一箱茅台后,这些家伙立刻原形毕露,露出了贪婪的嘴脸。 大雪天里,大口啃着热气腾腾的肉,嗞溜着小酒,热热闹闹的,别提多惬意了。 就连曹珊珊和任冲也忍不住好奇,喝了一小杯。 杯子不大,只有一两半。 曹珊珊的酒量丁志远是知道的,放开了喝,能跟自己打个平手。 但他第一次见任冲喝酒,出乎意料意料的是,任冲的酒量跟她的性格好像不成正比,半杯酒下肚,脸红的像猴屁股,摇摇晃晃的坐都坐不稳了。 丁志远一看她这副德性,夺过她的杯子,不敢让她再喝了。 任冲不满地嘟囔道:“还没喝完呢,多浪费。” “我喝。”丁志远本来想把她的酒倒进自己杯子里,但不知怎么回事,最后鬼使神差地端起她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任冲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小丁丁,你又想占我便宜。” 丁志远感觉耳朵痒痒的,想要挪开却又有些舍不得,贴着她耳朵道:“不行吗?” 第86章 口是心非 这顿饭一直吃到下午两点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室友们一个个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 罗格最没用,喝了两杯多点,就跑到沙发上呼呼大睡起来。 丁志远把室友们送回宿舍,回到家只看到曹珊珊和大哥在客厅里收拾桌子。 “任冲呢?” 曹珊珊朝他房间努努嘴,似笑非笑道:“你刚走,自己就跑里面睡觉去了。” 丁志伟轻轻咳了咳,埋怨道:“老二,都怪你!” 丁志远摊摊手,委屈道:“我哪知道她这么不能喝?” 曹珊珊怕他哥俩叕吵起来,连忙道:“我刚才进去瞅了一眼,难受着呢,你快去看着。” “这……。”丁志远故作矜持道,“要不还是你去。” 曹珊珊翻了个白眼:“爱去不去!我收拾完也回去了,明儿还要考试呢。” 丁志远无视大哥警告的眼神,转身来到房间,顺手把门关上。 仁冲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躺在床上,上半身侧卧,下半身趴着,一条大腿搭在床沿上。 仁冲不穿鞋一米七的个头,这个身高在老家都不算矮,到了南方更是鹤立鸡群。 尤其那两条腿……,啧,啧啧,嗯嗯嗯! 丁志远很好奇,她的腰为什么可以轻松扭成麻花状,并且坚持这么长时间,不难受吗? 以己度人,丁志远觉得仁冲肯定很难受,所以他决定帮她翻个身,好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哎呦,居然抱不动,这娘们儿看着身上没有二两肉,没想到还挺沉的。 不过,当丁志远的目光落在任冲那惹眼的腰臀上时,他就释然了。 腰细胯宽屁股大,肉都长到这上面了,用老家的话来说,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他忍不住又把任冲跟陶桃比较了一番……,嘶! 嗯,嗯嗯,嗯嗯嗯…… 总之,不分伯仲,各有千秋。 房间里安静极了,丁志远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坐在床沿上,静静地打量着任冲,可该死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在她腰部圆润的曲线周围打着转。 不行,我得帮她翻个身,嗯,真的只是帮她翻个身…… 就当丁志远做好准备,打算再尝试一次时,仁冲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很亮很亮,亮的让丁志远都忘了抽回咸猪手。 四目相对,不知过了多久,仁冲别开脑袋,小声嘟囔道:“你又占我便宜。” 丁志远看看放在她屁股上的手,又看看插进她腋下的胳膊,一脸真诚道:“你别误会,我看你窝着难受,想帮你翻个身。” “我喜欢这么睡,不难受。”仁冲在丁志远进来时,就已经醒了,所以她自然知道丁志远并没有说谎。 可你翻身就赶紧翻身,干嘛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 还有腋窝下的那只手,你不要乱动好不好? 有心想让他把禄山之爪拿开,但话到嘴边,她却又舍不得…… 丁志远干笑了两声,没话找话道:“你要不要脱了衣服睡? 我没别的意思,穿着衣服睡容易感冒。” 仁冲轻轻横了他一眼,用戏谑的语气道:“小丁丁,你不要得寸进尺呦。” 丁志远凑到她耳边道:“我要是想看,会正大光明的看,而且……。” 仁冲被他呼出的热气烫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别开头问:“而且什么?” 丁志远却贴着她的脸,盯着她眼睛道:“而且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主动地让我看。” 仁冲听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啐了一口:“美得你!” “唾沫星子都喷我嘴里去了。”丁志远舔了舔嘴唇,笑道:“不过味道还成。” “呸呸呸……。”任冲伸出舌尖,不停地往他脸上喷唾沫。 丁志远抹了把脸,从她身上爬起来,拉开被子盖在她身上,道:“我就不打扰你了,你睡,有事儿叫我。”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小丁丁。” “嗯?”丁志远回头,“咋了又?” 仁冲雪白的牙齿咬着下唇,眼神闪烁道:“你能陪我一会儿吗?” 丁志远:“……。” 仁冲见他不吭声,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顿时烟消云散,连忙闭上眼睛道:“算了,我再躺一会儿就走了。” 丁志远叹了声气道:“不是我不想陪你,我怕留下来会忍不住……。 我这人定力很差的,嗯,那个,你懂的。” “德性!”仁冲白了他一眼,心里却美滋滋的,“滚!” 丁志远出了卧室,关上门,情不自禁地捻了捻手指。 难道自己看走眼了? 还是这个冬天被自己给喂大了? 这应该属于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客厅里已经收拾干净,只有格罗还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大哥和曹珊珊不知道上哪去了,丁志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丁志伟同志不会陪曹珊珊出去压马路了? 哼,嘴上说不要不要的,身体倒是挺实诚的。 丁志远正准备去大哥床上眯一会儿,不料正主回来了。 见老二瞅着自己,丁志伟连忙解释道:“我把小曹送到小区门口就回来了。” 丁志远无语道:“干嘛不送到宿舍门口?” 丁志伟心虚道:“我是想送的,她不让。” 丁志远:“……。” 钢铁直男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你不打光棍,谁打光棍! 丁志伟这时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干了件蠢事,在丁志远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跑回自己房间。 床被占了,沙发也被占了,正好雪霁放晴,丁志远干脆搬出喝茶的家伙什,坐在小院里晒起了太阳。 任冲一觉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看看时间,快八点了,竟然睡了五个多小时。 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她恋恋不舍地从被窝里钻出来,下床后对着镜子简单收拾了下,这才走出房间。 格罗早就走了,丁志远正葛优躺在沙发上,看到任冲出来,笑着问:“醒了?饿不饿?给你做点吃的?” 任冲伸了个拦腰,摇摇头道:“中午吃多了,不饿,我回了。” 丁志远道:“我送你。” 任冲口是心非道:“不用了?” 第87章 一起放松 “那算了。”丁志远连屁股都没抬一下,“路上结冰了,慢点走。” 任冲撅撅嘴,眼神幽怨地看着他。 丁志远只好爬起来,叹气道:“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心太软。” 两人就像平时一样,一路上有说有笑,仿佛下午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夜里,丁志远躺在床上,闻着被子上任冲留下的香味儿,久久不能入睡。 相隔不到一公里的南师大女生宿舍里,任冲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闻着秋衣上残留着的淡淡味道,怎么闻都闻不够…… 大一上学期专业课不多,加上英语、政治、高等数学、计算机这四门通识课,一共八门。 可能是为了全校统一放假,所以尽管只有八门考试,还是平均分散在两个星期里,差不多两天考一门。 周五考试结束,意味着正式放寒假了。 丁志远和任冲订的同一趟火车票,三天后腊月二十一下午出发,赶在农历小年前一天到家。 由于这个学期经常请假,缺了不少课,平时成绩估计不会太好看,所以期末考试必须要考个高分才行。 为了应付期末考试,最近这半个月他都在闭关复习,也没心思管生意上的事情。 所以,考试刚结束,他直接跑回家开始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自然是打给廖富贵的,总体来说,大局稳定,一切向好。 曲成的同志们很辛苦,兄弟们很能干,他对兄弟们的工作很满意。 尤其廖老哥更是出乎他的意料,提前一个星期完成扩产,日产量从原来的15万盒扩大到了日产30万盒。 但即便产能扩大了一倍,仍无法满足两个省的市场需求,生产出来多少,就能卖出去多少。 从今年1月中旬上市至今短短一个月时间,销量超过了400万盒,产值更是高达1200万。 按200的毛利率算,实现毛利润800万,扣除杂七杂八的费用和上缴的税款,净利润差不多600多万。 他在厂子里有30的股份,能拿200万左右的分红。 而这仅仅是一个月的利润和分红,相当于一天赚一套南秀村的商品房! 丁志远知道保健品行业赚钱,但真的没想到居然这么赚钱,难怪上辈子那么多人挤破脑袋往这个行业里钻。 一天一套房子啊,有几个人能禁得住这样的诱惑! 不过,丁志远并没有被保健品的巨额利润冲昏了头脑,他还是坚持最初的看法,捞一笔就撤。 不像粮、油、水、医药,保健品并非国民必需品,行业发展的驱动力主要看国民收入。 从5年的短期来看,可以趁着大陆消费者对保健品认知不高,通过广告轰炸,赚一波快钱,迅速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 从10-20年的中期看,一方面行业鱼龙混杂,导致保健品行业名声受损,犹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另一方面受国民收入的限制,保健品行业将处于一个相对低迷期,投资价值不大。 从20-30年的长期来看,随着大陆经济的好转,以及老龄化社会的到来,保健品行业必然会迎来一段相当长的增长期。 尽管丁志远看好保健品行业的长期增长性,但由于中期的不确定太强,他不想在这上面花费太多的心思,不值当。 未来赚钱的机会那么多,与其在这上面花费大量的资源和精力,还不如搞点别的。 退一万步讲,炒地皮都比做保健品强! 四年,最多再干四年,四年后要么把保健品产品线停掉,要么就把品牌卖掉。 他虽然没有道德洁癖,在他看来,钱只是一种符号,没有干净与肮脏之分,但如果能为将来减少些非议,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将来还做不做保健品,一是看时机,二是看他有没有这个精力。 所以,丁志远觉得自己需要好好琢磨一下,提前为四年后与保健品的切割做准备。 第二个电话打给高启林。 得知高启林腊月二十一那天要去曲成拉货,丁志远立刻改主意了,决定跟着车队一起回去。 既然坐汽车回去,他自然要带上任冲。 他可不想再让老sp们偷听任冲上厕所,要偷听也只能他来偷听! 上次也就罢了,这次遇到了,他绝对跟他们翻脸。 虽然他可以恶人先告状……,呸呸,虽然他占理,可以咬死老sp们耍流氓,可老sp们人多势众,万一打起来肯定吃亏。 搞不好还要被判个“互殴”,那可就惨了! 所以,还是坐汽车好,不仅更快,还更舒服。 至少任冲方便的时候,他可以在小树林里帮她把风。 等到了曲成,他再找辆车把任冲送回家。 第三个电话打给陈锴。 自从口服液上市后,他从销售回款中预支了三十万分红,一股脑都投入到了国库券中。 加上之前购入的,他现在已经屯了将近70万面值的国库券。 随着合作规模越来越大,他和陈大哥之间的感情自然也愈发深厚了。 第四个电话打给金陵广告公司的肖毅。 口服液之所以销售如此火爆,主要归功于铺天盖地的广告。 虽然广告创意和思路都是丁志远的,但若是没有肖毅忙前跑后、牵线搭桥,广告投放也不会这么顺利。 时间就是金钱,广告投放每晚一天,他就得少赚一套房子。 从这个角度看,肖毅居功至伟。 而且考虑到与省电视台的广告合同快要到期了,免不了还要跟刘主任打交道。 所以他打算喊上肖毅,再将刘主任约出来放松放松,顺便把接下来一个季度的广告合同搞定。 对于丁志远的邀请,肖毅自然不会拒绝,满口答应下来。 而刘主任更没有丝毫客气,点名让上次那两个南艺小学妹作陪。 丁志远只好跑了一趟南艺,不过没见到谢颜,听她同学说她期末考试完就回家了。 上次那三个倒是都在学校,其中两个是刘主任点名要的,另一个也要给肖毅留着。 既然要放松,就得一起放松,若是他不放松,刘主任和肖毅就会不放松。 所以丁志远必须给自己找一个舞伴,若是谢颜在的话,他肯定不用浪费脑细胞,直接找她就好了。 她现在不在,那丁志远也不能委屈了自己,于是精挑细选了个音乐系的大长腿。 第88章 何必自欺欺人 一直拖到腊月二十下午,丁志远终于把省电视台的广告合同签好。 这一圈下来,丁志远感觉比期末考试都累,倒不是生理上累,而是心累。 刘主任这个狗日的,一连两天在金陵饭店大吃大喝,晚上还不忘去舞厅跟南艺的小学妹切磋技艺,畅谈人生。 更让他不爽的是,这狗日的可能觉得口服液生意太好,竟然临时涨价,狮子大开口要了一万块钱的好处费。 这两天在姓刘的身上,前前后后花了将近两万块钱,可把丁志远给心疼坏了。 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安慰自己,就当喂狗了。 天刚蒙蒙亮,高启林开着车来接丁志远。 丁志远和丁志伟早就准备好了,听到汽车喇叭声,赶紧拎着大包小包出了门。 看到门口停着一辆崭新的蓝色五十铃,而且还是四门前后双座款的,丁志远惊讶道:“呦,高大哥鸟枪换炮了哈!” 高启林哈哈一笑:“上个星期刚提的,一口气买了三辆。 两辆双门的,四门的就这么一辆。 这辆宽敞,咱们就坐这辆。” 丁志远高兴道:“这个好,这个好,坐着舒服。” 兄弟俩买了不少东西,高启林帮着搬了两趟才搬完。 从小区里出来,又去南师大门口接任冲。 任冲跟来的时候一样,只背了一个包,手上再拎了一个。 丁志伟本来和丁志远坐在后座上,这时很有眼力劲儿地去了副驾。 在长江大桥下跟车队会合,一行大大小小十辆货车,浩浩荡荡地驶过长江大桥,横穿浦口,一路向北。 现在还没有高速公路,205国道也仅有部分路段通车,所以车队大部分时间都只能以五六十公里的时速龟行。 从金陵到曲成,700多公里的路程,中途不停也需要十二三个小时。 如果算上休息、吃饭、补给的时间,至少要十五个小时。 车队的每辆车都配了两个司机,高启林这辆只有他自己,到淮安后,丁志远便替下老高。 下午一点半,经过六个多小时的长途跋涉,车队到达海州,整个行程刚刚过半。 在这里休息了一个小时,吃喝拉撒,加水加油,重新上路。 上午任冲叽叽喳喳地跟丁志远聊了一路,出发后没多久,她就开始哈欠连天。 丁志远把她拉到身边,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睡会儿。” 任冲脸色一红,连忙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发现丁志伟靠在窗户上睡着了,高启林正在专心开车,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伸手在丁志远腰上轻轻拧了一下,小声嘀咕道:“又想占我便宜。” “你这人,不识好人心。”丁志远感到很冤枉,“我借给你肩膀用,还有错了?” 任冲嘻嘻一笑,用脸在他胳膊上蹭啊蹭,蹭着蹭着就睡着了。 这时,高启林竖了个大拇指,又回头给丁志远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 丁志远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一番,但肩膀上传来的温暖却让他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何必自欺自人呢? 虽然他一直口口声声说和任冲之间只是纯洁的友谊关系,但男女之间哪来的纯洁友谊? 或许会有,只要长得丑,四海之内皆朋友。 除此之外,要么是有共同利益基础的男女之间,可能会存在所谓的友谊。 否则男女之间的交往,必然会落入感情的窠臼。 可下一刻,他又发起愁来,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咋办? 特么的,逼急了老子,信不信老子当一回禽兽! 早上不到五点就醒了,之前又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货车,丁志远身体再好也有些扛不住,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 突然,感觉肩膀一轻,他立刻睁开了眼睛,看到任冲小脸红扑扑地靠在车门边坐着,扭头望着窗外。 丁志远感到莫名其妙,离我那么远干嘛? 再一看,原来大哥醒了…… 丁志伟同志,你能不能有点眼力劲儿? 就不能再多睡会儿? 过会儿休息的时候,让你坐另外一辆车! “到哪了?”丁志远看看时间,快四点了,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了。 高启林道:“刚过日照,再有一个钟头就到五莲了,咱们在五莲休息半个小时。” “还没到五莲啊……。”丁志远失望道,突然眼角的余光看到任冲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儿。 双手紧握,眉头紧锁,屁股下面像是按了钉子一样,坐立不安。 丁志远对这种情况实在太有经验了,立刻捂着肚子道:“不行了不行了,高大哥,找个隐蔽的地方停车,我要拉屎!” 丁志伟没好气道:“在海州的时候你不拉,上路了你拉,懒驴拉磨屎尿多,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高启林笑道:“前面有个小树林,咱们就在那休息一会儿。” 很快,车队就在小树林旁的路边停下。 丁志远故意问任冲:“你要不要下去透透气?” 任冲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跟着他下了车。 丁志远带着她钻进小树林,往里指了指:“你不用着急,慢慢拉。” 任冲涨红了脸,在他胳膊上捶了一拳:“我小便!不许偷看!” 丁志远笑道:“我还以为你要上大号呢,行,不看就不看,我听。” “你给我死远点!”任冲一步三回头,直到快要出了小树林,这才躲到一颗灌木丛后面蹲下。 丁志远趁机也放了水,还没抖干净,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赶紧手忙脚乱地塞回去,一边提裤子一边问:“你怎么这么快?” 任冲甩给他两个大白眼球:“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小个便都能花三分钟?” “我哪有!” “上次在火车上。” 丁志远哑然失笑:“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你还记得。” 任冲笑道:“印象过于深刻,当时对你惊为天人。” “是吗?”丁志远用肩膀撞撞她,挑挑眉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没见过怎么就知道惊为天人了?” 任冲撇撇嘴,嫌弃道:“才不看呢,我怕恶心着我。” 丁志远:“……。” 任冲见他臭着一张脸,忍不住扑哧一笑,在他后背上推了一把:“走啦走啦。” 第89章 得了便宜还卖乖 接下来的路程非常顺利,没碰到传说中的车匪路霸,也没有遇到碰瓷的,晚上十点半到了曲成。 这么晚了,任冲肯定得在这过夜,明天再送她回家。 高启林他们晚上住招待所,丁志远嫌这里条件太差,便对任冲道:“我带你去曲成宾馆住,那里是政府定点接待单位,安全上不用担心。” “我不去。”任冲一改平时的飒爽,反而像一只柔弱的小白兔,“我一个人住害怕。” 丁志远无语道:“你哪那么多事儿?” “反正我不去!”任冲态度坚决,眼珠一转道:“要不我去你家好了,我跟你妹睡一块。” “我家地方小,条件还不如招待所呢。”丁志远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开什么玩笑,如果老娘见他带着一个姑娘回家,肯定得误会! 任冲耍起了无赖:“我不管,你不让我去,我就睡马路上!” “乖,别闹……。”丁志远顿时感到头大,“明天早上我再过来,亲自送你回家还不成?” 任冲撅着嘴巴,泪眼巴巴道:“你还真想让我睡马路上,你就不怕我被坏人欺负了?” 丁志远发现大哥正往这边瞅,连忙道:“先说好了,去了我家给我老实点,不要给我整幺蛾子,否则我就……,打你屁股!” 任冲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你放心,我很听话的,绝对不给你惹麻烦。” 高启林本来要送他们回家,丁志远让他早点休息,自己开着那辆五十铃上路了。 从曲成到家还有六十多里地,晚上路不好走,又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到家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知道两个儿子今天回来,李春梅自然不会睡,跟李卫东坐在火炉边等着。 听到汽车喇叭声,姐弟俩连忙跑了出去。 “娘!”丁志远看到老娘立刻喊了一声,结果李春梅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奔刚他身后的丁志伟。 “老大,你的腿……。” 李春梅在电话里听说大儿子的腿治好了,但不亲眼看到,她始终不敢相信。 “娘,好了,不信你瞧!” 丁志伟原地跳了几下,又绕着李春梅走了两圈,“娘,真的好了!” 李春梅犹自不信,拉着丁志伟在他小腿上摸啊摸。 摸到软软的肉,不是假的! 心里的一颗大石头顿时落了地,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抱着大儿子嚎啕大哭。 丁志远在一旁吃味极了,娘啊娘,我也是你儿子啊! 你也太偏心了! 没有你儿子我,你大儿子的腿能治好吗? 李卫东轻轻捅了捅李春梅的胳膊,小声道:“姐,姐,别哭了,你快看,你家老二好像带媳妇儿回来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往任冲那边使眼色。 他去过金陵两次,但都很不巧,没跟任冲碰过面。 但他眼睛又不瞎,任冲紧挨着站在丁志远身边,不是他对象是什么? 至于为什么他那么肯定是老二的女朋友,这还用想吗? 谁家姑娘会大晚上跟着男人上门? 一听“媳妇儿”,李春梅立马来精神了,赶紧抹抹眼泪,抬头看向任冲。 哎呀妈呀,这小嫚儿长得可真俊! 瞧瞧,这大眼睛,大鼻梁,瓜子脸,皮肤雪白雪白的,可真是稀罕死人了! 丁志远一看李春梅的表情,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坏了!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应对这种棘手情况,身旁的任冲突然甜甜地喊了一声:“婶子好,我叫任冲,跟丁志远是一级的同学。” 丁志远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扭头一脸惊恐地看着任冲。 你? 你! 你!! 你平时说话没这么温柔、这么甜美的! 你个死骗子! 但李春梅不知道啊,她只觉得耳朵仿佛吃了蜜似的,上前拉住任冲的手,眉开眼笑道:“好好好,走走,快进屋暖和暖和。” “婶子,我不冷。” “还不冷呢!你这小手凉的! 老二,愣着干什么,快给小任倒杯热水,记得把杯子洗干净了。” 丁志远此时大脑里一片空白,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人与人之间难道就不能多点真诚,少点套路吗? 丁志伟幸灾乐祸地看了老二一眼,转身去车上拿东西了。 李卫东凑过来,挤眉弄眼道:“啥情况?怎么没听说过?” “滚滚滚,赶紧帮我哥卸东西!”丁志远心烦意乱道,这时候他如果还没意识到跳进任冲挖的坑里,那他还不如抹脖子算了。 任冲啊任冲,我真是小瞧你了! 正路走不通,你居然走上层路线,你真行,好手段! 老子终日打雁,今儿却叫雁啄了眼,报应啊,报应! “老二,快点!” 听到李春梅的催促,丁志远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屋。 看到任冲坐在沙发上,一副乖乖女的模样,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拿起暖壶,倒了杯热水,重重地怼到她面前。 李春梅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让你洗杯子你干嘛不洗!” “婶,不用不用!”任冲连忙捧着杯子喝了两口,瞥了丁志远一眼,笑着道:“我和丁志远不一样,没他那么多讲究。” 李春梅眼睛一亮,这姑娘连老二什么德性都清楚,不错不错。 “小任,你坐炉子边先暖和着,我给你煮碗糖水荷包蛋。” “婶,我不饿,您就别忙活了,我喝点水就行了。” “不忙活,不忙活,你坐啊,马上就好。”李春梅转身去了厨房。 正间里只剩下丁志远和任冲,两人大眼瞪着小眼。 最后任冲心虚地低下头,揪着衣角小声道:“你生气了?” “嗯……。”丁志远本来想狠狠地批评她几句,但事到临头,却又有点舍不得,只能仰天长叹:“你害苦我了!” 任冲撅撅嘴道:“那我过会儿跟你妈说,我不是……。” “好了好了。”丁志远打断她,没好气道:“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这次我就吃点亏。” 任冲被他气乐了:“得了便宜还卖乖,无耻!” 丁志远嘿嘿一笑:“这可是你自投罗网,过会儿咱俩睡一个炕,这样才能坐实了。” 第90章 处心积虑,蓄谋已久 任冲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只要你敢,我就敢。” 丁志远被她噎了个半死,他倒是想,可真不敢! 李春梅虽然急着抱孙子,但不可能看着他这么胡闹。 最重要的是,他得替任冲考虑。 如果两人偷偷摸摸的睡在一块也就罢了,但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这么干,对任冲伤害太大了。 “哼!”任冲剜了他一眼,鄙夷道:“有贼心没贼胆!” 丁志远装作没听见,他是真的怂了。 正不知道该说什么,丁志美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睡眼惺忪道:“二哥,梅花糕、盐水鸭、灌汤包……。” 丁志远见她没睡醒还惦记着吃的,不禁又好笑又好气,朝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吃吃吃,就知道吃!期末考试考的怎么样?” 丁志美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又揉了揉眼睛,欣喜若狂扑到丁志远身上:“二哥,二哥,你回来啦!娘,二哥回来了,二哥回来了!” 任冲都看傻眼了,小声问道:“你妹有梦游症?” “屁个梦游症,就是嘴馋!”丁志远捏着丁志美的鼻子骂道,“你个小馋猫!” 丁志美这时才发现屋里还有个漂亮姐姐,好奇问道:“二哥,这是你对象?我嫂子?” “呃……。”丁志远迟疑了一下,即便没有看任冲,也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杀气正向自己袭来。 在求生欲的驱使下,他连忙道:“那你想不想让这位漂亮姐姐当你嫂子?” 丁志美朝任冲眨眨眼:“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嘴馋,嗯,还喜欢穿漂亮衣服。” 任冲轻轻一笑,打开脚下的包,从里面掏出一堆东西放到茶几上。 任冲先拿起一件羊毛衫展开,对着丁志美身上比划道:“这毛衣是我在人民商场买的,你来试试。” 丁志美立马觉得这位姐姐,不,嫂子面目可亲起来,连忙从二哥身上跳下来,抓起毛衣就往身上套。 丁志远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任冲好笑道:“那天我让你陪我逛街,你说你忙得很,我就自己去了。” 丁志远想起好像确有其事,他去南师大找她,告诉她坐高启林的车回去。 她确实说过让自己第二天陪她去逛街买东西,不过他因为要陪刘主任去放松,所以就找了个借口拒绝了。 丁志美臭美地转了一圈,问:“二哥,好看吗?” 丁志远见羊毛衫大小正合适,不禁狐疑道:“你怎么知道她穿多大的?” 任冲翻了个白眼道:“你跟我比划过志美的身高,我往大了一号买的。” 丁志远:“……。” 什么叫处心积虑? 这就叫处心积虑! “这是洪蓝玉带糕,据说是乾隆皇帝下江南时候在金陵吃过的,可好吃了。 这是桥林茶干,巧克力,牛肉干,乌梅干……。” 任冲每说一样,丁志美眼睛就亮一分,狂咽口水问道:“姐……,不,二嫂,这都是给我的吗?” “都是给你的!”任冲笑眯眯道,“喜欢吗?” “喜欢!”丁志美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谢谢二嫂!” 丁志远重重咳了咳,想要提醒丁志美不要被外人的糖衣炮弹所俘获,但对于丁志美这种嗜吃如命的人,却根本就不起作用。 等李春梅端着满满一大碗糖水荷包蛋走进来,丁志美这个小叛徒已经跟任冲粘在一块了。 “婶,我听丁志远说,你膝盖不好,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给你织了副护膝,您可别嫌我手笨。” 看着任冲从包里又掏出一对毛线护膝,丁志远直接石化了。 她还会织毛衣? 她什么时候织的? 护膝虽然没有毛衣那么复杂,但也不是一两天才能织好的? 熟手也要三四天,这么说她从那天知道坐汽车回家后就开始准备了? 什么叫蓄谋已久? 这就叫蓄谋已久! 为什么我这个男朋友……,呸呸呸,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是信息不对称导致的恶果! 丁志远啊丁志远,你输的不冤啊! “哎呀,你这孩子太客气了,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李春梅乐得合不拢嘴,连忙放下碗,把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这才接过护膝。 一边摸着一边赞不绝口:“小任你这手艺真不赖,针脚又细又密,穿着肯定暖和!” 任冲甜甜一笑:“婶,你哄我呢。” “哪有!”李春梅现在越看任冲越满意,此时,任冲已经把羽绒服脱了,露出了丰润的身段。 腰细屁股大,腿长丰盈,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至于奶水不足的问题,嗯,反正有奶粉…… 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上哪找去? 老二真是有福气! 丁志远见老娘给了自己一个赞赏的眼神,只能回以两声苦涩的干笑。 任冲一边大口吃着糖水荷包蛋,一边道:“婶,你做的真好吃!” 丁志远嘴角抽了抽,太能演了,太假了! 你每次吃鸡蛋,蛋黄都给我了,今天居然连蛋黄都吃了! 这娘们儿,够狠! 李春梅突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儿,再一看丁志美,见她身上穿着一件粉色的鸡心领羊毛衫,纳闷道:“我没给你买过这毛衣呀?” 丁志美美滋滋道:“这是二嫂给我买的!” 任冲脸色一红,偷偷瞄着李春梅,想看看她什么反应。 刚才李春梅不在,她欺负丁志美年纪小,所以丁志美喊她二嫂,她也就大大咧咧地承受了。 可李春梅不一样,她很有可能是自己将来的婆婆,她的意见至关重要。 “二嫂?”李春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狠狠瞪了丁志美一眼,对任冲道:“小任,这太贵重了,志美还小……。” 丁志远插话道:“娘,小任给的就收着。” 李春梅见老二都这么说了,也不矫情,但嘴上还是埋怨道:“太贵了,小任你现在也不赚钱,志美穿着可惜了!” 任冲连忙道:“婶,这是我攒的零花钱,毛衣也不贵,志美穿着也好看。” 李春梅笑眯着眼睛道:“锅里还有,吃完了我再给你盛。” 第91章 表现 “够了够了!”任冲将最后一口汤喝完,“婶,我吃饱了,你看,肚子都撑圆了。” “真吃饱了?”李春梅还不放心,“到了这里,你千万别不好意思,我再给你盛点。” 丁志远赶紧道:“娘,人家都说吃饱了,我还没吃呢。”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李春梅冷不丁觉得二儿子有点面目可憎起来,过了年都十八了,一点都不懂事儿! 丁志美突然觉得这句话好耳熟,学着李春梅的语气,朝丁志远做了个鬼脸:“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丁志远虎着脸道:“你个小叛徒!” 丁志美躲到任冲身后,搂着她脖子道:“二嫂,你也不管管二哥?” 任冲笑着道:“我可管不了你哥,平时都是你哥管我的。” 李春梅一听这话,心里愈发满意了,对任冲满意,对丁志远更满意! 丁志远彻底没脾气了,有气无力道:“娘,你给小任收拾个房间,坐了一天车了,让她早点睡。” 李春梅一拍大腿,懊恼道:“这可怎么办?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炕都没烧,怎么住人?” 丁家最开始也是茅草屋,84年有钱了,在原址上重新盖了五间大瓦房,加上东西厢房,住的地方尽够。 如果是夏天随便住,但冬天就不行了,炕不烧的话,躺在上面又潮又冷。 任冲道:“婶,我跟志美睡就行了。” 李春梅踌躇道:“这……,合适吗?志美睡觉不老实……。” 任冲笑道:“我睡觉也不老实,婶,就这么定了。 志美,晚上咱俩一块睡行不?” “好啊好啊!”丁志美早就被任冲的糖衣炮弹砸晕了,自然不会拒绝。 一直折腾到快一点,丁志远才身心俱疲地躺到炕上。 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睛,任冲那得意的笑容就浮现在眼前,怎么赶都赶不走。 这娘们儿……,太……,太欠收拾了! 真想把她拎过来,按在炕上狠狠地打屁股! 左边打两下,右边打两下,然后轮换着来! 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 昨晚失眠了,辗转反侧,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任冲和陶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的。 打着哈欠出了门,正好看到任冲拎着喂猪的大桶从猪圈方向过来。 “你说你,至于吗?”丁志远都被她整无奈了,做戏也不用这样卖力? 任冲笑嘻嘻道:“原来猪这么能生啊,一窝十几个,太厉害了!” 丁志远接过猪食桶,叹气道:“你连猪一窝能生几个都不知道,还喂猪?” 任冲撅撅嘴道:“人家不是想表现好一点嘛。” 丁志远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喜欢真实的你,你以前就挺好,不需要为了讨好谁而委屈了自己。” “喜……,喜欢……。”任冲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紧接着一抹羞红爬上了她的脸颊,低着头扭捏道:“你说什么呢。” 丁志远抠了抠鼻子道:“就当我没说。” 任冲拽住他的袖子,笑靥如花道:“不行,我都听见了,你想抵赖,门都没有!” 丁志远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吓唬道:“我还没刷牙,想不想闻闻?” “滚!”任冲赶紧甩开他胳膊,嫌弃道:“臭死了!” 吃早饭的时候,听说任冲吃完饭就走,李春梅顿时不乐意了:“怎么刚来就走?不多住几天?” 丁志远道:“人家不回家过年啊。” 李春梅道:“咱们家到观阳不远,下午走都来得及。 小任,婶不拦着你回家过年,但中午得在这吃,听婶的!” 任冲笑道:“婶,听你的,我下午再走。” “那婶中午给你做好吃的!”李春梅高兴道,“老二,今天正好赶大集,过会儿你跟你小舅去买点菜。” 丁志伟问:“娘,家里年货置办了吗?” 李春梅道:“早就置办好了,都是你小舅操持的。 对了,那个廖富贵送过来一大堆东西,我不要,他扔下就走了。 老二,你过会儿去厢房看看,人家帮了咱们家这么多忙,人情太大了,你给人家多回点礼。” 丁志远点点头道:“以后他送东西,你就大大方方地收下,账我跟他算就行了。” 吃过饭,任冲又跑去帮李春梅刷碗,不过被李春梅赶了出来。 丁志远从厢房里出来,调侃道:“没表现成功?” “你妈那是心疼我!”任冲抬抬下巴傲娇道,“你不是要去赶集吗?是在镇上吗?我也要去。” “你去干什么?”丁志远可不想带着她这个累赘,“年前最后一个大集,人太多了,你走丢了怎么办?” “人多才热闹呢。”任冲拉着他胳膊,“走嘛走嘛!” 丁志远扛不住她的撒娇大法,便跟李春梅打了声招呼。 刚出门正好碰见李卫东,任冲嘴甜道:“小舅,早上好。” 李卫东那叫一个舒坦,直夸任冲有礼貌,然后抢在丁志远前面爬上驾驶室。 丁志远不放心道:“你会开?” 李卫东拍拍胸脯道:“你忘了我在高启林那呆了小半个月?没事儿的时候我就开着车玩。” 任冲一脸茫然道:“小舅,你认识高启林?你什么时候去金陵的?我怎么不知道?” 李卫东正要开口,不料被丁志远堵了回去:“这个回头我再跟你说。” 尽管一肚子疑惑,但既然丁志远这么说了,任冲也就不再追问。 到了仙化镇,路过汽水厂的时候,李卫东问:“你要不要去跟老廖打个招呼?” 丁志远摇头道:“今天就算了,明儿再说。” 虽然还不到八点,但大集上已经人山人海。 闻着熟悉的羊汤味儿,虽然已经吃过早饭了,但丁志远还是忍不住在摊子上坐下来。 任冲又好气又好笑:“你每周都在家自己做羊汤,非得在这吃啊?” 丁志远砸着嘴道:“自己做的羊汤,始终没那么味儿。” 李卫东赞同道:“这个我同意,要喝正宗的羊汤,还是要来这种小摊子上。 人家都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手艺,咱们自己做不出来那个味。” 第92章 忍 三个人正聊着,任冲突然看到丁志远身后站着一个小姑娘,正弯着腰打量丁志远的侧脸。 “志远哥!” 身后传来的声音,犹如一盆冰水,劈头盖脸地浇在丁志远的身上,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桃子?”丁志远抱着一丝侥幸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心凉了大半截,连忙又回头看向任冲。 任冲一听“桃子”二字,顿时眯起了眼睛,对面这个姑娘怕不是那个陶桃? “志远哥,你今天也来赶集啊!”陶桃跟丁志远久别重逢,光顾着高兴去了,没有注意到丁志远的异常,兴冲冲地在他身旁坐下,又跟李卫东打了声招呼。 “你自己来的?”丁志远心里叫苦,怎么这么巧? 陶桃道:“我爸妈置办年货去了,我就随便逛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丁志远偷偷瞄着任冲,见她面色如常,不由得松了口气。 李卫东已经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儿,立马尿遁。 “哎,小舅,别走啊。”丁志远急了,连小舅都叫出口了,“羊汤你不喝了?” 李卫东头也不回道:“给陶桃喝。” “谢了!”陶桃朝李卫东背影喊了一声。 任冲突然轻轻咳了咳,陶桃这才注意到丁志远对面坐着一位漂亮姐姐。 丁志远也轻轻咳了咳,为了避免被动,只好主动介绍道:“桃子,这位是……。” 没等他说完,任冲就打断道:“我是丁志远的同学,我南师大的,我叫人任冲,你叫桃子?名字真好听。” 丁志远疑惑地看着任冲,心中警铃大作,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陶桃看看丁志远,又看看任冲,道:“我叫陶桃,陶渊明的陶,桃子的桃,小名叫桃子。” 任冲仿佛当丁志远不存在一般,热情地跟陶桃攀谈起来。 丁志远在一旁坐立不安,用最快的速度将羊肉汤喝完,抹了把嘴道:“桃子,你慢慢吃,我们先走了。” 陶桃咬了咬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任冲拉过陶桃的手,笑着道:“你跟小舅去,陶桃,你带我逛逛好不好?” 丁志远连连给陶桃使眼色,可一向听话的陶桃这次却一点都不乖,居然点头答应了。 “别走远了!”丁志远目送着她俩闪进人群,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咳咳!”李卫东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脸坏笑道:“后院起火了?” “滚!”丁志远抬脚踢了他一下,“你连娘们儿的手都没摸过,懂个屁!” 李卫东被怼得哑口无言,恨恨道:“老子今年也谈个对象,嗯,比我外甥媳妇儿还漂亮!” 丁志远懒得搭理他,心早就飞到了任冲和陶桃那边。 她俩会不会打起来? 你薅我头发,我抓你脸,在肮脏的泥地上打滚…… 咦!太吓人了! 跟丁志远担心的完全不同,任冲和陶桃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有说有笑的逛着。 不知不觉,两人逛到了大集的另一头。 看着河对面的崭新厂房,任冲好奇问道:“桃子,那是什么厂子?怎么那么多货车?” 陶桃疑惑地看了任冲一眼,问道:“你不知道?” 任冲纳闷道:“我知道什么?” 陶桃突然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怀疑,难道我的直觉出错了? “姐,这厂子是生产保健品的,神农康健口服液听说过没?” “嗯?”任冲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是说神农康健口服液是在这里生产的?” “对呀。”陶桃见任冲惊讶的表情,心里莫名地轻松起来,笑了笑道:“不过两个月前,这厂子是生产汽水的,非常可乐听说过吗?” “非常可乐也是这里生产的?”任冲再次瞪大眼睛,她暑假里喝过非常可乐,就像电台广告里说的一样,酸酸甜甜的,非常好喝。 陶桃点点头道:“姐,你知道吗?这厂子半年前还是个酿酒作坊,酿地瓜烧的。 暑假的时候,因为县里整顿白酒市场,酿酒作坊停产停工。 然后这家作坊就改生产汽水了,你知道这是谁的主意吗?” 任冲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摇摇头道:“不知道。” 陶桃道:“姐,你了解志远哥吗?” 任冲皱了皱眉:“怎么突然扯到丁志远了?” 陶桃转过身,看着任冲道:“因为无论是生产汽水,还是生产口服液,都是志远哥的主意。” 说到这,她抬了抬下巴,“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我就是其中之一。” 任冲愣了愣,然后开心地笑了:“原来是他呀。” 认识丁志远半年时间,她一直觉得他身上有很多疑团和秘密。 尽管心里非常好奇,但他不说,她也就不问。 但此时,所有的疑惑和不解,一瞬间烟消云散。 她尤其自豪自己挑男人的眼光,早在去年来金陵的火车上,她就知道丁志远是支潜力股,现在事实证明,自己当初果然没看错! 陶桃本以为任冲会再一次震惊,甚至失声叫出来,可任冲不仅没有,反而一副理当如此的表情。 她不禁疑神疑鬼道:“姐,你为什么不吃惊?他告诉你的?” 任冲举起手在嘴边哈了口气,摇头笑道:“如果是别人,我肯定会吃惊,但既然是丁志远,我一点都不奇怪。 桃子,我确实不了解丁志远的过去,或许也不如你了解他的现在,但我比你了解他的未来。” 陶桃不服气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任冲拍拍桃子的手,认真道:“桃子,不是什么人都能驾驭得了丁志远的,你,不行。” 陶桃轻笑一声:“姐,我不行,你就行?” 任冲苦笑着摇摇头:“我可以骗你说我能行,但其实我也没信心。 他心思很多,很深,有时候我都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陶桃这下被她弄糊涂了,皱着眉道:“我不行,你也不行,那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任冲忍不住笑道:“我只是在提醒你,丁志远是把双刃刀,和他走得太近,容易被划伤。” 陶桃嘴角一撇:“姐,我真谢谢你的好心!” 任冲好笑道:“你别误会,其实我比你更怕受伤,但我能忍。” 陶桃挑挑眉道:“我也能。” 第93章 税 任冲看着陶桃倔强的眼神,摇头道:“桃子,能不能不是嘴上说说。 有些事情,你忍不了,真的,桃子,姐不骗你。” 陶桃也摇头:“姐,你别说了。” 任冲叹了声气:“何苦呢?” 陶桃笑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 明年我会去金陵,南大考不上,就考工学院。 工学院考不上,就考河海。 河海考不上就考南农。 南农还考不上,就考你们南师大。” 任冲白了她一眼:“挤兑我呢!” 陶桃嘴角勾了勾:“我可不敢,志远哥知道了,还不得凶我?” 任冲松开陶桃的手,伸了个懒腰,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突然道:“非常可乐的电台广告,那个女主持人是你扮的?” “你怎么知道?”陶桃说完后连忙捂住嘴,“不是不是,没有!” 任冲笑而不语。 陶桃见状也不装了,没好气道:“姐,你这人太坏了,一点亏都吃不得!” 任冲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彼此彼此!” 另一边,丁志远一直心神不宁,最后实在放心不下,就让李卫东自己去买菜,他则是到处找仁冲和陶桃。 他倒是不怕仁冲走丢了,有陶桃陪着肯定…… 嘶…… 陶桃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万一被仁冲惹恼了,会不会一气之下把仁冲卖给人贩子? 然后仁冲反手把陶桃也卖了…… 丁志远倒吸了口凉气,都有可能啊! 大集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丁志远找的眼睛都快花了,也没看见她俩的人影。 来回找了一趟,一无所获,他只好返回停车的地方。 走着走着,他突然看到前面人群里有两个人的背影很熟悉,赶紧追上去,果然是仁冲和陶桃。 两人挽着胳膊,一边啃着小米糕一边聊着。 丁志远见她俩头发丝毫没乱,衣衫整洁,有说有笑的,不禁一脸问号。 什么情况? 她俩没撕? 本来想偷听她俩聊什么,可惜周围环境太嘈杂,他又不敢靠得太近,所以什么也没听见。 陶桃把仁冲送到停车的地方,看到李卫东在车上,便放心地离开了。 丁志远等陶桃走远后,才从人群里闪出来,拦住即将上车的仁冲,故意问道:“你啥时候回来的?你们刚才去哪了?害得我好找。” 仁冲道:“没去哪,就是随便逛逛。” 丁志远愈发感觉不对劲儿,小心翼翼道:“你们俩……。” 仁冲眨眨眼道:“我和桃子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可谓一见如故!” 丁志远狐疑道:“你俩有啥共同的兴趣爱好?” 仁冲继续眨眼:“你猜?” 丁志远干笑两声,拉开车门,将她推了上去。 啧啧,这屁股手感真不错,弹性知足…… 下午开车送仁冲回观阳,一路上拐弯抹角地打听她和陶桃上午说了什么,却都被她滑不溜秋地挡了回来,整的他都没脾气了。 到了她家小区门口,丁志远停下车,开始赶人:“走,我就不进去了。” 仁冲气得在他胳膊上捶了两拳,鄙夷道:“有贼心没贼胆!” 丁志远指了指后座的东西,都是临走前李春梅塞的,问道:“你挑两样便宜的。” 仁冲白了他一眼:“那是你妈给我的!” “随你。”丁志远觉得很委屈,“老子替你着想,怕你拿这么多东西回家受盘问,你居然不领情。” 仁冲最终听了丁志远的建议,只挑了两样带下车。 站在小区门口,朝丁志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笑着道:“路上慢点开,滚。” 回到仙化镇时,高启林他们正在厂子里装货。 今晚他们在县城休息几个小时,明天凌晨两三点就启程回金陵。 丁志远找到高启林,把车钥匙还给他。 高启林道:“丁老弟,车你就开着。” “拉倒,我才不开货车呢。”丁志远对老高的好意敬谢不敏。 高启林笑道:“下次给老弟搞辆小汽车开。” 丁志远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望着络绎不绝地装卸工,问道:“这次你们提了多少货?” “一百五十万盒。”高启林有些遗憾道,“丁老弟,这厂子规模再扩大一倍,我感觉都不够。” “春节过后就是淡季了,没必要。”丁志远摇摇头,“明年下半年,争取在金陵设分厂。” “真的?”高启林喜出望外,“如果能在金陵生产,那可太好了!” 丁志远道:“高大哥,回头你有时间帮我留心一下,有没有现成的工厂,设备什么的不用太好,关键是地皮。” 高启林拍着胸脯道:“丁老弟信得过我,我老高肯定不能掉链子,包在我身上!” 等高启林的车队装完货,廖富贵包下镇上的饭店,请司机们吃了顿饭。 因为还要开车回县城,所以大家伙儿都没喝酒,吃完饭后急匆匆上路了。 廖富贵现在鸟枪换炮,去年厂子改造的时候,给自己整了间办公室,整的跟真的似的。 丁志远来到他的办公室,鸠占鹊巢,坐在他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着账本。 看了一会儿,丁志远皱眉道:“老廖,年后找个正八经的会计,那些国营单位退休的就行,便宜好用。” 廖富贵连忙道:“哎,我明儿就联系。” 丁志远发现这大半年才上缴了50多万的税款,按照他的估计,光增值税一项就得一百多万。 “你不会偷税漏税了?” “我哪敢!”廖富贵叫屈道,“你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因小失大,借我个胆儿我都不敢。” 丁志远奇怪道:“那怎么税这么少?” 廖富贵嘿嘿笑道:“县里给的优惠政策,咱们厂按照新办社队企业的优惠政策,减免了一半的税。” “是吗?”丁志远抬头看了他一眼,“你送礼了?” 廖富贵:“……。” 我要是不送礼,谁会平白无故给优惠政策? 丁志远一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叹了声气道:“老廖,你要是差这50万块钱,从我的分红里补给你。” 廖富贵吓得直摆手:“别别别,丁老弟,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第94章 瑞雪兆丰年? 丁志远又问:“你走的谁的关系?陶勇?” 陶勇是陶桃的大哥,之前在二轻局工作,主要负责工艺品对外出口那摊子。 去年调到了新成立的对外经贸局,三十岁做到了副科长,已经相当不错了。 他可不想陶勇被廖富贵的糖衣炮弹拖下水,否则让他以后怎么还有脸见陶桃……,以及陶老师? “不是陶勇,不是陶勇!”廖富贵知道丁志远跟陶家的关系,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走陶勇的关系。 丁志远松了口气,笑着问:“老廖,你家以前养过猪没?” 廖富贵一脸茫然地点点头:“养过啊,谁家没养过猪?” “是啊,谁家没养过猪?”丁志远神色看不出喜怒,“我们家也养猪,养猪不仅辛苦,还费粮食。 可就算这样,还是家家户户都养猪。 老廖,你知道为什么? 还不是等猪长肥了杀猪取肉!” 廖富贵听到丁志远最后一句冷冰冰的语气,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杀猪不需要理由,但人会讲话,会消极应对,甚至会反抗。 人要脸,为了面子,所以需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说到这,丁志远比划了个割喉的动作,“你这是在给别人递刀把子!” 廖富贵弱弱道:“没那么严重?” 丁志远笑了,这种事情少吗? 不,他上辈子见得多了。 那些曾经风光无限的老板们,下一刻就身败名裂,绝大部分用的都是这把刀。 这把刀平时不会用,可一旦亮出来,一捅一个准! 廖富贵见丁志远笑得瘆人,结结巴巴道:“丁老弟,那怎么办?要不我把税补上?” 丁志远瞪着他看了几秒钟,直到他心虚地低下头,这才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廖富贵顿时长舒了口气,赔笑道:“丁老弟,我这也是好心办了坏事……。” 丁志远哼了一声:“你别给自个儿脸上贴金了,你这叫贪!” 廖富贵老脸一红,尴尬道:“50多万呢,再加点钱,能买三辆桑塔纳呢。” 丁志远笑道:“你特么的有俩臭钱就开始抖起来了,过两年更有钱了,是不是还要换个老婆?” “那不会!”廖富贵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俺家那位跟着俺受了大半辈子苦,我要是干出这种事儿,那还是人吗?” 丁志远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怎么感觉老廖这王八蛋话里有话,指桑骂槐,在拐弯抹角地骂人? 廖富贵腆着脸道:“丁老弟,这减免的五十来万,就不分红了,我给你整一辆小轿车,咋样?” 丁志远哂笑道:“然后你也买一辆,是?” 廖富贵被噎了一下,两只小眼睛里满是委屈。 丁志远道:“老廖,车呢,是消费品,买了后就开始贬值。 今年我有个大生意,你要是感兴趣,也可以投点进来。” 廖富贵一听大生意,立刻将小轿车扔到九霄云外,急切道:“需要多少钱?” 丁志远道:“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投!”廖富贵激动地搓着手,“丁老弟,你什么时候要钱?我好提前准备着。” 丁志远道:“你就不问问是什么生意?” 廖富贵乐呵呵道:“你看好的生意,肯定赚钱。 既然赚钱,我才不管什么生意呢。 我只知道,跟着丁老弟你,有肉吃!” “行,老廖,就冲你这句话,兄弟我这次让你数钱数到腿抽筋。 钱暂时不急,两个月后,到时候等我电话。” 总的来说,丁志远对自己不在这段时间廖富贵的工作还是挺满意的。 任谁看到自己账上躺着三百多万的分红,也不会跟一个兢兢业业的大股东去计较什么了。 又跟老廖简单说了下年后的安排,丁志远正准备离开,突然瞥见桌上的电话机,抬起的屁股又落回到了椅子上。 丁志远拿起话筒,目光幽幽地看着廖富贵。 廖富贵多精明的一个人,立马爬起来道:“哎呦,我尿急,丁老弟你坐会儿,我去解个手儿。” 等廖富贵关上门,丁志远这才开始拨号。 等了不到半分钟,电话接通了。 “喂,哪位?” 听到对面是任冲的声音,丁志远连忙道:“是我,你要是不方便,就说打错了,马上挂了。” “嗯……。”任冲抬眼往沙发那边看了看,“没事儿,我爸妈在看电视。你到家了?” “早到了,我专门跑到镇上给你打电话。”丁志远脸不红心不跳道。 任冲不疑有他,喜滋滋道:“算你还有良心,知道我担心你。” 两人没有多聊,很快挂了电话。 丁志远盯着电话机,摸着下巴发了会儿呆。 小任说她爸妈在看电视,这么说她是在家里,她家居然有电话…… 从老廖的办公室里出来,一阵冷风迎面吹来,丁志远赶紧裹紧羽绒服。 抬头看看天,不见一颗星星。 要变天了。 果然,隔了一天,早上起来后发现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雪,天空中还洋洋洒洒地飘着雪花。 丁志伟站在屋檐下望着纷纷扬扬的大雪道:“瑞雪兆丰年啊。” 丁志远呵呵笑了两声,别人不知道,但他却知道,80年代末这几年,年年都有天灾。 要么是洪涝,要么是大旱,总之,没有一年是太平的。 尤其是今年,春夏秋冬四季都有大旱,波及全国大部分省份。 他之所以印象这么深,是因为今年夏天,金陵持续高温。 当时正值暑假,他所在的地理系正在金陵方山进行地质实习。 虽然地理系没出现热死人的情况,但中暑的一大堆。 最后实在没办法,他们躲在炮兵指挥学院里,白天数蚂蚁,晚上喂蚊子。 “咋了,老祖宗说的还不对了?”丁志伟最是见不得他这种笑,贱兮兮的,特别气人。 “对对对,哥,你说的都对!” 丁志远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压下了胖揍他一顿的冲动。 吃早饭的时候,李春梅问:“老二,你啥时候去你陶老师家? 我拾掇点年货,你去的时候别忘了带上。” 第95章 谣言? “下雪呢。”丁志远突然觉得这场大雪下的真及时。 如果这场雪能下到大年三十就好了,正月里也出不了门,那自己岂不就不用去陶桃家了? 李春梅道:“雪还能下五六天?等雪停了就去。” 丁志伟幸灾乐祸地笑道:“我看着天儿,下午雪就能停,你别怕,桃子还能吃了你不成?” 丁志远:“……。” 李春梅咂摸了一会儿,才明白老大什么意思。 想到陶桃那小模样,不禁替丁志远感到惋惜。 也不知道老二咋想的,出去半年就变心了…… 可转念一想,任冲那姑娘也不错。 模样不比桃子差,个头也更高挑一些,那身段更是好生养的。 最让她满意的是,任冲看老二的眼神,就跟当年她看丁铭辛时一模一样! 不是她自夸,找这样的姑娘当媳妇儿,那绝对是捡着宝了。 也不知道是老天爷故意为难丁志远,还是丁志伟的乌鸦嘴显灵了,下午两点左右,雪停了。 很快,村里的大喇叭通知村民们带上家伙什去扫雪。 现在虽然没有生产队了,但工分的说法却保留了下来。 过去的工分具有货币属性,相当于集体分红权,到年底核算集体收入,然后按照工分多少进行分配。 而现在的工分含义和作用已经跟过去完全不同了,主要用来记录出工情况。 农民每年除了交各种税费外,还要定期出劳力修路修水利等农村基础设施。 这就是所谓的义务工,所以农民不仅一分钱没有,而且还要自带干粮和工具。 扫雪就是义务工的一种,每家都要按户口人头出工。 如果不出工,或者出工的人头不够,还要倒找给集体钱。 按照丁志远的意思,能用钱解决的,就用钱解决,大冷天的谁愿意出去受冻受累? 咱又不差那几个钱。 可无论李春梅还是丁志伟,对他的良苦用心不仅不领情,反而把他骂了一顿。 什么别人都扫,你不扫,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在农村,口碑和人品还是很重要的,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旦坏了名声,遇到点沟沟坎坎的,连个帮忙的人都找不到。 丁志远只好灰溜溜地扛起铁锨,跟着他俩出了门。 他户口和粮油关系虽然已经迁走了,但老娘都去了,他哪好意思还躲在家里偷懒? “丁老二,媳妇儿呢?” “听说你媳妇儿还是城里人,长得俊不俊?” 谁? 谁造的谣! 李卫东! 肯定是他! 丁志远一边笑着应付村民的调侃,一边四下寻找罪魁祸首。 “姥爷,你咋也来了?”李卫东没找到,倒是先找到了李树棠,“小舅呢?” “这狗日的在家装死呢。”李树棠一提起李卫东就一肚子火儿,“大喇叭一响,这狗东西就嚷着肚子疼。” 丁志远:“……。” 姥爷真没说错,这狗东西! 老子怎么就没想到这招呢! 李树棠拉着他胳膊,不悦道:“你媳妇儿来了,怎么不带着去我那,让我看看?” 丁志远尴尬道:“姥爷,还没谱的事儿呢。” 李树棠虎着脸道:“人家姑娘都巴巴地跟你回家了,这也叫没谱? 这事儿姥爷得批评你,人家姑娘有这个心,咱们爷们儿就不能拉跨。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是是。”丁志远连连点头,“姥爷,下次,下次她再来,我一定带着去你那,让你替我把把关。” 李树棠老怀大慰道:“过了年你就十九了……。” 丁志远弱弱地纠正道:“十八……。” 李树棠瞪眼道:“你正月的生日,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妈都出来了! 哎呀,大学生不能结婚生孩子,我要抱孙子还得再等个三四年……。” 姥爷,你想的是不是有点远了? 我今年才十八哎,还有那么一大片热带雨林、温带阔叶林、寒带针叶林需要我去开垦与呵护,怎么能这么早就吊死在一颗小树苗上? 生孩子? 那是丁志伟这个老大的任务,我这个老二的任务就是好好经(享)营(受)人生! 人一旦上了岁数,就喜欢唠叨。 一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但不听又不行。 你不听,就没法回应他。 你不回应他,他就跟你耍小孩子脾气。 丁志远一边卖力地铲雪,还要一边捧着姥爷的哏,别提多累了。 此时如果从天空中俯瞰,你会发现广阔的雪原上,遍布着一支支以村为单位的扫雪大军。 被大雪覆盖的土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显现出原形,并且不断地向四面八方延申,最终将无数个村落连接在一起。 到了傍晚时分,李家庄的扫雪大军推进到了邻村,这也意味着这次扫雪工作进入尾声。 丁志远铲了一下午雪,累得腰都快断了,胳膊又酸又涨。 靠在路边的一棵树干上,双手颤抖着点了根烟,刚抽了一口,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丁志远。” 丁志远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初中同学刘展堂。 “展堂啊。”丁志远连忙递给他一根烟,“你狗日的好久没见了。” 两人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同班同学,不过初中毕业后,丁志远上了高中,刘展堂上了中专。 嗯,反正两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刘展堂背着风点着烟,问道:“听说你都带媳妇儿回来了?人呢?” “不是,这你都听说了?”丁志远又惊又怒,差点没把过滤嘴给咬下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呸呸呸,这种男女之间的八卦,居然传的又快又远。 “多稀奇!”刘展堂对丁老二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我娘说赶大集那天,看到你带着一个姑娘满大街乱窜,还牵着手,啧啧,那亲热劲儿……。” 丁志远:“……。” 造谣,这绝对是赤裸裸的污蔑! 老子是牵过仁冲的小手,但却从来没在公共场合牵过! 丁志远赶紧打断他:“你娘就没催你找对象?” 刘展堂深深吸了口烟,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催也没用。” “没用?”丁志远朝他下三路瞧去,“你不会不行?” 第96章 本质问题 “滚你娘的!”刘展堂叼着烟,作势脱裤子,“让你瞧瞧老子行不行。” “脱,你要是不脱,你就是孙子!” 刘展堂自然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裤子,悻悻道:“我去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多天都在船上。 船上别说娘们儿了,连个母的都没有! 你说,我特么的上哪找对象去?” 丁志远顿时笑出猪叫。 刘展堂见他笑得如此幸灾乐祸,一脸悲愤道:“我特么的真后悔,跟你一样考高中多好。 就算考中专,读个财会专业以后坐办公室也行。 我怎么就脑子进水了,读了个救捞专业?” 刘展堂中专是在东海救捞局技工学校读的,去年年初开始上船实习,在船上断断续续呆了十个月,差点没把他憋疯。 丁志远同情地拍拍他肩膀:“展堂,节哀顺变。 你尽管去出船,兄弟我多替你谈个对象。 不用谢我,咱俩谁跟谁?” 刘展堂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初中的时候你不是喜欢桃子吗? 怎么现在移情别恋了?小桃子知道了该多伤心?” 丁志远脸一黑,这狗日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跟你扯了,年后啥时候咱们聚一聚。” 刘展堂故意道:“行,到时候把桃子也喊上。” 回到家,丁志远连饭都没力气吃了,趴在炕上捶着腰。 要是仁冲在就好了,虽然没享受过她的按摩服务,不过她那双小手……。 嗯,该软的时候柔弱无骨的,该硬的时候可有劲儿了,让她按腰,肯定舒服。 听到丁志远哎呦哎呦叫,李春梅过来瞅了一眼:“老二,吃饭了。” “娘,不吃了,让我歇会儿。”丁志远半死不活道。 李春梅道:“雪停了,路也扫干净了,别拖了,明天就去你陶老师家。” “知道了。”丁志远哀叹一声,该来的总要来,是男人,就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 第二天吃过早饭,丁志远就在李春梅的催促下出了门。 昨晚上冻了,不过由于积雪已经清理干净,路反而好走一些。 陶老师两口子依然跟以前一样热情,非要留他在这里吃午饭。 丁志远连忙道:“廖富贵中午请我吃饭,好几天前就说好了。” 陶世群笑道:“那你该去!” 他到现在还以为丁志远只是给廖富贵出谋划策,所以他觉得廖富贵赚了大钱,请丁志远吃饭是应该的。 陶桃表现得也很正常,这让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不安。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果不其然,等他在陶桃的示意下,跟着她来到她的闺房,猛然间看到书桌上铺着一副字。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一个个斗大的毛笔字,犹如一柄柄小榔头,重重地敲在他的心脏上。 陶桃走到他身边,抱着胳膊欣赏着自己的大字,笑着问::“志远哥,我写的怎么样?” “啊?”丁志远不敢看她,只是一个劲儿点头,“好,写的真好!呵呵,呵呵呵……。” 陶桃轻轻一笑,把那张大字掀开,下面又有一副大字。 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这副呢?”陶桃朝他眨眨眼,“你觉得哪副写得好?” “我觉得……。”丁志远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都好,都好。” 陶桃笑吟吟道:“如果只能选一个呢?” 丁志远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她这是什么意思? 借物喻人? “我觉得这副写得好。”陶桃一脸认真道,“知道为什么吗?” 丁志远看着“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这十个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好在哪,甚至丁志美写的都比这强。 陶桃解释道:“这幅字呢,是我用左手写的,刚才那副是用右手写的。” 丁志远恍然大悟:“左手能写成这样,确实不错了。” “从开始写字时,我就一直用右手写字。 所以看得多了,也就腻了。 相反,用左手写的字呢,看起来就充满了新鲜感。” 说到这,陶桃抿嘴一笑,“志远哥,你看,我也是个喜新厌旧地俗人,是?” 丁志远叹了声气,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如果陶桃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丁志远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可她却一边笑着一边跟你讲道理,这让丁志远有一种狗啃刺猬,无从下嘴的感觉。 她一点都没变,上辈子她也是如此,在得知自己和沈梦茹在一起后,在自己面前,笑得跟个小傻瓜似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陶桃歪着脑袋瞅着他,用胳膊肘撞撞他:“干嘛?耷拉张脸,我没欠你钱?” “我没有耷拉脸。”丁志远摇摇头,“桃子,我在想,如果咱俩一般大该多好。” 陶桃失笑道:“你这是典型的形而上学,透过现象看本质,本质问题是什么? 反正问题不是出在我这里,所以不会因为咱俩变得一般大,问题就能自动消除。 该来的总会来,无非时间早晚而已。 而且我觉得来得晚不如来得早,这一点我还是很庆幸的。” 丁志远被她噎得够呛,感觉面子有些挂不住,怒道:“就你政治好!你政治这么好,不去学文科,学什么理科?” 陶桃横了他一眼:“因为你学理科啊。” 丁志远彻底没脾气了,干脆往陶桃的床上一躺,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你想咋地?要杀要剐,随你!” 陶桃见他在床上四仰八叉,不由想起他在小说里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脸色一红,连忙扯他胳膊:“你先起来,把我床单都弄脏了,我昨晚刚换的。” “你居然嫌我脏?” “我没嫌你脏,我嫌你衣服脏。” “那我把衣服脱了,这样行了?” “有本事你就脱!” “脱就脱!” 陶桃看到丁志远竟然真的开始脱衣服,急忙扑到他身上按住他的手:“你别闹!” 丁志远仰头看着她,她低着头俯视着他,大眼瞪着小眼。 不知道是谁先,或许是不约而同,两人蜻蜓点水般地啵了一下,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第97章 变化 “铛铛铛……”。 突然响起的座钟铃声,犹如一枚天外陨石砸在湖面上,惊醒了他们这对戏水的野鸳鸯。 陶桃像是触电般从他身上爬起来,背过身整理着衣服。 丁志远拿过枕头放在大腿上,轻轻咳了咳:“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十点了。”陶桃脸色涨红,胸脯急促起伏,声音跟两条腿一样,都有些发颤。 “嗯,快到饭点了。”丁志远砸着嘴,说话已经开始不过脑子了。 “嗯,我都有点饿了。”陶桃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说话也开始不过脑子了。 两人对视一眼,又飞快地错开目光。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丁志远有自知之明,知道再在陶桃的闺房里呆下去,自己真有可能会犯错误。 不,已经犯错误了,再呆下去,会犯更多、更大的错误! 陶桃多少恢复了点冷静,咽了咽唾沫问:“去哪?” “随便。”丁志远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里,至于去哪,无所谓。 “你先走。”陶桃捧着滚烫的脸靠在门后,“你到巷子口等我,我过会儿去找你。” 丁志远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好笑道:“怎么感觉咱俩像是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陶桃翻了翻眼皮:“见得了人吗?” 丁志远噎了一下,屁都不敢放一个,灰溜溜地出了门。 “老师,师母,我走了。” 赵兰芝道:“不再坐会儿?” 陶世群道:“走走,年后再来,咱们爷俩喝两盅。” 在巷子口被冷风一吹,丁志远很快清醒过来。 伸手摸了摸嘴唇,老子的初吻啊,就这么被桃子硬生生地夺走了…… 等了差不多十来分钟,陶桃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巷子里。 她围着一条鹅黄色的围巾,把大半张脸都遮住了。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尴尬。 沿着河走啊走,走啊走,前面就是廖富贵的工厂了。 陶桃停下脚步,率先打破了沉默:“志远哥。” “嗯?”丁志远心脏猛跳了一下,紧张地看着她。 陶桃突然呸了一声:“下次记得不要抽烟!” “嗯?”丁志远一下子捕捉到了重点,还有下次? 陶桃深深看了他一眼,掉头走了。 “哎,哎,别走啊,说清楚了,到底有没有下次?” 陶桃离开的脚步更快了,最后小跑起来。 看着两条麻花辫在半空中上下翻飞,丁志远嘬着牙花子,陷入了极度的纠结中。 到底有没有下一次? 如果有下一次,自己还要不要…… 时隔半年,丁志远再次和兄弟们相聚于得月楼。 俗话说的好,人穷志短,钱是男人的胆,更是男人的腰杆子。 跟半年前相比,兄弟们一个个昂首挺胸,腰杆子笔直,说话声都洪亮了许多。 看着一群街混子人模狗样的大声吆喝,丁志远感到很欣慰。 尤其当他从西装革履的彪子手里接过名片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他至今清晰的记得,半年前彪子佝偻着背,眼睛里没有什么神采,在自己面前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要知道,从李春梅那边论,他还要喊彪子一声舅老爷。 短短半年时间,曾经那个如老黄牛般拉着板车走街串巷的泥腿子,竟然比绝大部分城里人都气派。 “彪子,可以啊!”丁志远拍着他肩膀大笑道,“你这狗日的,换了身行头,老子刚才差点没认出来!” 彪子憨厚地笑笑:“远哥,没办法,现在做生意就得这样,人家就认这个。” 丁志远往他腰间一瞥,诧异道:“你都混上bp机了?” “远哥也听说过这玩意?”彪子从腰带上卸下bp机,递给丁志远,“我上个月办的,花了我五千多块钱。不过有了这玩意儿,就是方便。” 丁志远把玩着bp机,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问道:“咱们这开通寻呼服务了?” 彪子道:“我这是在省城办的,东海也开通了,咱们县城这边用不了。” 丁志远见廖富贵在一旁看得眼热,便把bp机递给他。 廖富贵好奇问道:“这玩意儿怎么用?” 彪子道:“你买bp机时,邮电局会给你分配一个号。 我要是找你,就打电话给寻呼台。 寻呼台会有人问我找谁,我就报你bp机的号,然后再报我的电话。 寻呼台的人就会把我的电话发到你的bp机上,你在bp机上看到我留的电话号码,就可以打电话过来。” “这么麻烦?”廖富贵嫌弃地撇撇嘴,“要是能显示你找我啥事儿,我就买一个。” 丁志远笑道:“老廖,你这个想法不错,我估计这种功能很快就能出来。” “嗨,我就是瞎说。”廖富贵没当回事,把bp机扔给彪子,“你们聊着,我去催催菜。” “你在省城干得不错!”对于彪子,丁志远不吝称赞。 去年夏天卖汽水的时候,受限于本钱太小,丁志远只敢在曲成周边铺货,每个人最多负责一个县的市场。 但对于口服液这款新产品,他不再保守,采取了激进地扩张策略。 全省15个地级市(地区),正好每个人负责一个。 丁志远亲自点将,让彪子负责省城的市场开拓任务,而彪子也没让他失望,他的省城市场贡献了全省将近15的销售额。 发现其他兄弟们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丁志远只好转着圈挨个表扬了一番。 兄弟们心满意足了,于是丁志远就倒霉了。 酒还没过一巡,他就晕了。 知道今天没法善了,他赶紧趁着还没喝多,道:“兄弟们,静一静,我说两句。” 兄弟们瞬间安静下来,纷纷竖起耳朵。 丁志远笑着问:“去年兄弟们应该都赚了不少钱?” 一提钱,兄弟们一个个喜上眉梢,有的嘴都咧到耳根子上了。 他们跟高启林一个待遇,一盒口服液出厂价三块钱,他们作为一级经销商,四块出货,一盒赚一块。 十几个兄弟,年底这一个多月,最少的也赚了十来万,而彪子卖了三十多万盒,都能在金陵的黄金地段一口气买五六套房子了。 第98章 矿泉水 “半年前,我曾站在这里,我说过,我要带着兄弟们赚钱,赚大钱。 今天,我可以很自豪地说,我半年前承诺的,做到了!” 哗哗哗! 兄弟们拼命鼓掌,恨不得把手掌拍烂了也在所不惜。 丁志远双手往下按了按,往四周扫了一圈,大声道:“今天我还要再说一次,去年只是开始,而今年,我要带着兄弟们赚更多的钱!” “远哥,你往哪指,我就往哪打!” “对,远哥,只要你开口,前面就算刀山火海,我要是眨一下眼睛,就是小娘养的!” “好了好了。”丁志远觉得兄弟们实在太可爱了,不枉自己辛苦栽培,“今年我们的战略就是走出去,不,打出去!” “打出去!” “打出去!” “远哥,你下命令,往哪打,干他娘的!” “对,干他娘的!” 最后兄弟们的声音汇集成一声声“干他娘的”,把得月楼的服务员小姑娘吓得花容失色,转身就跑出去找经理了。 “对,干他娘的!”廖富贵感受到小兄弟们的激情和热情,酒劲有点上头,也吼了一嗓子。 他这嗓子把旁边的丁志远吓得一哆嗦,连忙示意兄弟们差不多可以了。 等大家平静下来,丁志远看了看廖富贵道:“我跟老廖商量了,打算今年在金陵设分厂。 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一南一北两个生产基地。 曲成工厂的产品,主要销往华北地区。 金陵工厂的产品,主要销往华东和华中地区。 市场更大了,所以兄弟们,你们准没好了吗?” 大家一听这话,哪还不明白什么意思,一个个眼珠子都红了。华北、华东、华中三个大区,加起来十几个省份,这就意味着将来大家每个人负责一个省的市场。 光一个地级市的市场,就让他们吃得满嘴流油,这要是一个省的市场…… 大家呼吸急促,狂咽口水。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嗓子:“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得月楼的经理刚到门口,正要推门,被里面的吼声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要不是他跟廖富贵认识,都以为这群人要造反呢。 挥挥手把服务员小姑娘打发走,他则是站在门外侧耳倾听。 “好!准备好了就行。”丁志远对兄弟们的表态非常满意,这是一支有理想、有组织、有纪律、有战斗力的队伍! “四五月份,我会抽调一批人去金陵。” 话音刚落,就有人举手:“远哥,我去!” 丁志远笑骂道:“你以为进洞房呢?瞧你猴急的!” 大家哄然大笑。 “都别急着表态,都回去后好好考虑一下。 尤其跟家里人商量好了,定下来后就到李卫东那边报名。” 尽管高启林手下也有一批人,但丁志远对他们另有安排。 而且,他觉得还是兄弟们更贴心,尤其经销渠道这种关乎命脉的东西,更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说完了正事,继续开喝。 廖富贵今天极为大方,上的都是茅台、五粮液。 酒是好酒,但再好的酒,喝多了也要糟。 在得月楼门口,丁志远再也忍不住了,抱着树干吐了个痛快。 李卫东在一旁心痛道:“五十块钱没了,一百,一百五。 完了,你真是一点不剩啊,太可惜了!” “滚!”丁志远本来就难受得要死,这狗日的还在耳边说风凉话。 现在茅台一瓶一百块钱,一百五就是一斤半,按理说丁志远酒量不止这点,但兄弟们热情过头了,喝的太急。 李卫东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丁志远漱了漱口,醉眼惺忪地看着矿泉水瓶子,嘀咕道:“崂山矿泉水?啥时候有这玩意儿的?” 他倒是喝过崂山可乐,但崂山矿泉水却是两辈子第一次见。 李卫东道:“得月楼老板一人送了一瓶,我也是第一次见这玩意儿。 一点味都没有,跟白开水一样,难怪会白送。” 丁志远白了他一眼,把剩下的水喝完,哼了一声道:“你这就不懂了,就这玩意儿,比汽水甚至比口服液都赚钱。” “哈?”李卫东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你可拉倒,就这破玩意儿,倒找钱给我喝,我都不喝。” 丁志远懒得搭理他,翻来覆去端详着矿泉水瓶子,心里却纳闷不已。 他记得自己上辈子第一次喝矿泉水,还是读研究生时跟着导师去外地开会,会议室的桌子上摆的是怡宝。 当他用一种虔诚的心态喝完后,感受跟李卫东一模一样。 老子裤子都脱了,就这? 一瓶一两块钱,傻子才买呢! 但后来事实证明,这样的傻子可多了,以至于全国人民愣是喝出一个内地首富。 但那都是将来的事了,问题是,琴岛汽水厂现在生产矿泉水,能有销量吗? 琴岛汽水厂不会以为自己生产的可乐卖得好,那么生产的矿泉水也能卖得好? 在整个80年代,崂山可乐产销量一直位居“中国八大可乐之首”。 如果把崂山可乐比作一头大象,那么非常可乐就是一只蚂蚁。 不过,崂山可乐固然名气大,但卖的也贵。 640毫升的绿瓶,一瓶5毛钱。 尽管非常可乐250毫升一瓶卖两毛出头,按容量换算二者价格差不多,但5毛一瓶的售价,往往让大部分消费者望而却步。 只能说琴岛汽水厂根本不懂消费者心理,产品并非量大才是最好的,只有最合适的量才是最好的。 见微知着,丁志远不得不怀疑,琴岛汽水厂现在生产矿泉水,是不是个赔本的买卖?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丁志远决定春节后做个矿泉水市场的调研。 今年的除夕是腊月二十九。 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夜空,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息,一股喜庆而又浓烈的年味扑面而来。 老娘、大哥、小妹、姥爷、姥姥、舅舅们、舅妈们围坐在电视机前,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眼睛里有光。 他们笑得那么真实,那么亲切,有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笑容了? 真好! 第99章 换口味 初三,小姨一家从琴岛回来。 小姨叫李秋芳,今年二十四岁,在琴岛上的中专,学的服装设计,毕业后分配到琴岛第四针织厂。 小姨夫叫林永年,看起来有点老成,其实只比小姨大一岁。 他跟李秋芳一个单位,不过他是在染色车间工作。 两人有一个儿子,叫林晨,才两岁半。 话还说不利索,但拜年的姿势却很老道。 一进门,也不管认不认识,见人就磕头。 磕完头后,就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你,让你不掏钱都不行。 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李秋芳算是远嫁了,所以结婚四年,回家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前年和去年因为孩子太小,她连续两年春节没回过门。 直到去年丁铭辛去世的时候,她和林永年才回来奔丧,却把孩子留在了爷爷奶奶家。 所以,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的儿子。 李秋芳这次难得回来,所以大包小包带了很多东西。 “爹,娘,这是给你们的。” 李树棠一看又是神农康健口服液,立马没了兴趣。 家里一大堆,一顿饭喝一管,估计都能喝小半年。 不过毕竟是小闺女的一片孝心,他还是乐呵呵道:“挺好挺好。” 剩下的兄弟姐妹,一家两瓶酒。 给丁志美这些侄子、侄女、外甥女,一人一套涤棉运动服。 “哎呀,秋芳,让你破费了。”大舅妈一看这料子就知道不便宜,一套也就罢了,这五六个孩子一人一套,那得花多少钱? 李秋芳自豪道:“嫂子,都是我们厂里自己生产的,内部价,没几个钱。” 丁志远躲在角落里,望着李秋芳那得意劲儿,不禁撇撇嘴。 得瑟个啥劲儿,最后你还不是下岗了? 不过,尽管看不惯小姨的得瑟劲儿,但丁志远对她还是很服气的。 李秋芳下岗后,凭着一手不错的裁缝活,开了个裁缝铺子,开始小打小闹,勉强糊口。 一次偶然的机会,有人拿着一套婚纱和中式礼服来店里,问她能不能改。 就这样,她稀里糊涂的开始涉足婚庆礼服行业。 最初只是帮人修改婚纱礼服裙子之类的,之后自己设计自己做,没想到反响不错,口口相传,生意络绎不绝。 生意多了,她一个人根本做不过来,便把加工业务外包出去。 当时,丁志远开始有点小钱,虽然不多,但十万还是能挤出来的。 于是便怂恿她建工厂自产自销,钱不够他可以投资一部分。 但李秋芳却不为所动,坚持只做设计不生产这种轻资产模式。 当时丁志远觉得她胸无大志,一辈子也就只能做个裁缝了。 不料第二年金融危机爆发,东部沿海无数家大大小小的服装厂关门、倒闭。 这个时候李秋芳反而逆流而上,抄底买下了一座专门做外贸代工的小服装厂,设备几乎是全新的。 别人都喜欢做外销,她反其道而行,只做内销,而且很时髦地搞起了网店。 要知道那时候她已经不是二十来岁的小青年,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了。 每天对着笔记本看时装秀,画设计图,比丁志远这个大老爷们儿都拼。 借着电商的东风,李秋芳很是赚了几年的钱。 赚了钱后,也不扩大再生产,不干别的,到处买房子,光在首都就有三套。 等以短视频为代表的新媒体兴起,李秋芳再次赶时髦切入这个领域,甚至还创立了自己的电商品牌。 快六十岁的人了,工作起来废寝忘食,反观丁志远这个外甥,不到五十岁就退休,整天不干正事,要说胸无大志,他这种人才是。 把东西分完,李秋芳扫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丁志远。 “见了我也不叫小姨!”李秋芳跟其他兄弟姐妹不一样,性格不是一般的泼辣,揪着丁志远的耳朵用力一拧,“你小子考上大学了,是不是就瞧不起我了?啊?” “哎哎哎,小姨夫,你也不管管你媳妇儿!”丁志远跟李秋芳年纪差的不多,小时候经常跟在她屁股后面玩。 他跟这个小姨实在太亲了,反而叫不出口。 林永年嘿嘿一笑,只当没听见。 开什么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小姨啥人,我在家里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还敢管你小姨? “小姨。”感觉耳朵要掉了,丁志远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忙喊了一声。 “哎呀,咱们家也出大学生了!”李秋芳两只手在丁志远脸上揉来搓去,“在学校里有没有谈对象?” “没。”丁志远退到墙角,退无可退,一脸生无可恋。 李秋芳鄙夷道:“白瞎了这张小白脸!” 丁志远:“……。” “我二哥有对象。”丁志美为自己的二嫂打抱不平,“我二嫂可漂亮了,比你漂亮!” 她跟李秋芳就没那么亲了,毕竟她记事的时候,李秋芳都去外地上学了,一年也见不到几面。 等李秋芳结婚后,见的就更少了。 所以,她对这个小姨真的谈不上多亲近,还不如跟只见一面的二嫂亲呢。 李秋芳没有理会丁志美,眼睛里闪着八卦之光,揪着丁志远的耳朵盘问起来。 俗话说,隔代亲,一点都不假。 李树棠见到外孙后,抱着就不撒手了,吃饭的时候也放在大腿上,还用筷子沾着茅台喂他。 丁志远见李秋芳脸都绿了,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嗯,以后有了孩子,千万千万不能让姥爷带,否则还不得从小培养成酒鬼? 正月里,不是在吃吃喝喝,就是去吃吃喝喝的路上。 丁志远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六块腹肌都快看不清了。 堕落啊!太堕落了! 为了不再堕落下去,他决定去陶桃那换换口味……,不是,是寻求点安慰。 应付完老师两口子,丁志远闪身摸进了陶桃的闺房,随手轻轻关上门。 “又在练字?” 陶桃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俯身写字。 丁志远厚着脸皮凑到她身旁,扫了一眼连字都没看清便张口夸赞:“桃子,你这字越来越好了……。” 第100章 慷他人之慨 陶桃头也不抬问:“好在哪?” 丁志远噎了一下,笑道:“反正比我强。” 陶桃没再搭理他,把最后一个字写完,放下毛笔,歪着头看着他问:“你来干什么?” 丁志远听出她语气的不满,连忙道:“想你……,想着你马上开学了,我也要走了,这一走再见面就得半年后了。” 高三寒假只放半个来月,初十开学,明天下午她就得返校。 “嗯。”陶桃表情看不出喜怒,“然后呢?” 丁志远装糊涂道:“什么然后?” 陶桃低头吹了吹刚写好的大字,拿起来直接塞到丁志远怀里。 “送你了,就当是临别礼物。” 丁志远掂量着轻飘飘的纸张,哭笑不得:“桃子,你也太抠了。” 陶桃笑着问:“那你想要什么?” 丁志远把嘴怼了过去,哈了口气:“出门前刷过牙,按照你的要求,也没抽烟。” 陶桃脸微微一红,别开脑袋,语气幽幽道:“你就为了这事儿才来我这儿?” 丁志远把纸折起来,塞进口袋里,干咳了两声:“主要是想你了。” 陶桃嘴角高高翘起:“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唉!”丁志远叹了声气,“没办法,亲戚多,今天这家,明天那家……。 你以为我想这样啊,我苦啊! 天天大吃大喝,铁人也受不了。 桃子,你看看我这肚子,六块腹肌都快没了!” 说着,他当着陶桃的面把衣服撩起来,露出精悍的小腹。 陶桃瞄了一眼,连忙收回目光,嗔怪道:“下流!” “我怎么就下流了?”丁志远感到很委屈,“夏天的时候我光着膀子你都没说我下流,现在还矫情上了。” “那能一样吗?”陶桃忍不住又往他的小腹上瞄了瞄,“我不生气了,你快把衣服放下来。” 丁志远见好就收,把衬衫塞进裤子里,小声道:“等今年夏天我光着膀子,你再好好看。 放心,的,咱俩谁跟谁。” 陶桃轻轻横了他一眼:“见过自恋的,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 晚上躺在炕上,丁志远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纠结中。 今天怎么又没管住嘴? 没管住嘴也就罢了,连手都没管住。 陶桃啊陶桃,你为什么柔弱得像只大白兔? 为什么不拼命反抗? 只挣扎了那么几下,还不如不挣扎呢! 都怪你! 突然,他想起陶桃送的那副大字,连忙爬起来从衣服口袋里翻出来。 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两句诗:但觉眼前生意满,东风吹水绿参差。 不得不说,字如其人,陶桃的毛笔字确实好看,反正他用上吃奶的力气也写不出来。 桃子怎么净抄这种生僻诗词? 显得就你能耐? 腹诽了几句,丁志远开始反复咂摸着这两句诗。 这两句的意思他能看得懂,说的是春天到了,一片生机盎然,东风轻拂,吹皱了一池春水。 但陶桃要表达的意思他却始终不得要领,难道她是暗示自己,春天来了,她开始思春了,需要自己的抚慰? 呸呸呸! 丁志远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番,连他都觉得自己太自恋,太不要脸了! 不是这个意思,那会是什么意思? 越琢磨头越疼,尤其眼前不时闪过任冲的身影,脑袋都要炸裂了。 睡觉! 爱咋地咋地,大不了老子把自个儿劈成两半,她俩一人一半。 正月十四这天,高启林又来拉货了。 正月初六他已经拉过一次货了,这是正月里的第二次。 为了赚钱,老高也是够拼的,连元宵节都不过了。 廖富贵更拼,为了赶订单,春节期间只有除夕和正月初一休息,其他时候照常开工。 初六那天,丁志远在走亲戚,没跟高启林打照面。 今天闲着没事,他就来到县城,准备好好招待招待老高。 高启林凌晨三点出发,到曲成的时候,还不到下午六点,太阳还没落山。 丁志远早早等在了招待所大院里,看着一辆辆货车开进大院,粗略一数,居然比春节前多了五辆! 车队里还夹在着一辆崭新的黑色桑塔纳,丁志远没怎么在意,只当是碰巧混进车队的。 不过,桑塔纳进了大院后,直接往这边开过来。 高启林从桑塔纳里下来,笑着拱拱手:“丁老弟,新年好,恭喜发财!” 丁志远愣了一下,连忙学着对方拱手:“高大哥,过年好!好家伙,又换装备了?” 高启林道:“上次丁老弟不是说不喜欢开小货车嘛,我就提了辆小轿车过过瘾。” 丁志远打量着高启林身后的桑塔纳,“啥时候提的车?” “刚提没几天。”高启林拍了拍引擎盖,笑着问:“怎么样,丁老弟,要不要去兜兜风?” 丁志远哑然失笑:“大冷天里开车兜风,我脑子又没进水!” “那等天气暖和了也不迟。”高启林说着把钥匙塞到丁志远手上,“丁老弟,这辆车你拿去开。” 丁志远愣了一下,连忙婉拒道:“高大哥,这不行,我又不是没钱,我要是想买早买了。” 高启林道:“我提了两辆,都挂在公司名下,平时我开一辆,这辆就拜托丁老弟帮我养着,算我求你了还不成?” “高大哥啊高大哥!”丁志远冷不丁觉得高大哥虽然不是亲大哥,但胜似亲大哥。 亲大哥不仅爱管闲事儿,还特么的净拖自己后腿。 反观高大哥,面目可亲,也更会来事。 要不是手头上没有大公鸡和黄纸,他都想跟高大哥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兄弟了。 “高大哥一番心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车我先开着,等明年买了车,我再还给你。” 高启林高兴道:“你啥时候还都行,就算开到报废也没关系。” 短短两个月时间,前后三批货,三百万盒口服液,这就是三百万的毛利。 只要上缴给江南水泥厂30的利润,剩下的70都是运输公司的。 虽然二百多万是公司的钱,但运输公司是他承包的,这些钱怎么用,还不是他这个总经理说的算? 用公司的钱买小轿车送人情,他一点都不心疼。 第101章 厂房 丁志远自然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但那又如何?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和尚摸得,老子就摸不得? 何况这是高大哥的一片心意,他如果再矫情,岂不是伤了高大哥的心? 高启林突然一拍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本子递给丁志远,“这个给你。” 丁志远接过一看,竟然是两本驾驶证,一本是他的,一本是任冲的。 他不禁又惊又喜:“高大哥,这玩意儿你咋搞到的?” 高启林见自己送对了,笑着道:“我们公司不是有几个人去考证嘛,我就顺手帮你俩办了。” “高大哥,今天时间充裕,晚上咱们不醉不归。” “成,今天舍命陪君子,大不了明天我睡一天! 吃饭的地方依然是在得月楼。 正月里,得月楼的生意相当不错,只剩下一个小包间,大厅里倒是有地方。 高启林这次带了三十多个司机,在大厅里坐了整整三大桌子。 廖富贵和李卫东还在赶来的路上,丁志远便和高启林去了小包间,喝着茶等老廖他俩。 “对了,丁老弟,上次你说的厂子,有眉目了。” “哦?”丁志远连忙问,“具体什么情况?” 高启林道:“雨花区有一家生产冷饮的街道企业,效益不好,干不下去了,厂房正在对外出租。” “厂子多大?” “占地五亩左右,厂房面积1200平米。 不过厂房状况不太好,我去看过,屋顶都破了。” “厂房只是小事儿,大不了推到了重建。 高大哥,这家企业为甚么效益不好?” 就跟租房一样,都想找一个人品好、事儿少的房东,这样住起来放心,也舒心。 娶媳妇儿也是同样的道理,先看丈母娘。 一个好丈母娘,不给女儿家找麻烦,不让女儿跟婆家人斤斤计较。 有个好丈母娘,少生是非,家庭和睦。 丈母娘不好,整天搅和,没事生事,有事拱火,搅得家里不得安宁。 所以,丁志远要先了解一下这家街道企业存在的问题,免得将来扯皮。 “唉!”高启林叹了声气,苦笑道:“还能为什么?跟我那边一样,养了一堆闲人。 不干活光吃饭,你说厂子能不黄吗?” 丁志远一点就通,无论是高启林的运输公司,还是他提到的这家街道企业,其实性质都是一样的,它们都可以被称为劳动服务公司。 劳动服务公司虽然是80年代出现的新事物,但其雏形——包工制——早在解放前就已经存在了 五六十年代,包工制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在一定程度上被发扬光大了。 但包工制是万恶旧社会的东西,是需要被打倒批臭的。 于是,到了新社会,它就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劳务派遣制度。 很多人以为劳务派遣制度是后面四十年,随着私营经济发展而产生的。 其实不然,这项伟大制度的拥趸者,不是别人,恰恰是国有企业。 计划经济时代,由于企业招工受指标约束,并非想招多少人就能招多少人。 为了绕过这种限制,国有企业、集体企业中就有了固定工和外包工之分。 前者是有编制的,拿固定工资,有各项福利。 后者是临时的,主要从事临时性、季节性、低技能工作。 相对于固定工,临时工没有固定工资,干多少拿多少,这一点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耳熟? 而且临时工往往被分配到又脏又累又危险的岗位,却常常得不到足够的安全生产培训和劳保用品,结果是他们的工伤和工亡率都更高。 当他们不被需要的时候,当他们生病、受伤、怀孕的时候,或者当他们行为失当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命运就是被解雇。 在人格尊严方面,临时工经常被正式工看不起,也被社会上很多人看不起,以至于无法参加一些公共活动和购买一些稀缺物品。 所以,任何时代,所谓的同工同酬、同工同权全都是骗人的,谁信谁傻x。 其实,如果稍微留心一下,后世几乎所有的国企都在实行劳务派遣制度。 反而很多中、小私营企业,却严格遵守法律,对所有员工一视同仁。 70年代末80年代初,随着人口增加和千万知青回城,城市就业压力剧增。 为了解决十六岁以上待业青年和上山下乡知识青年返城后的就业问题,上面开始鼓励地方建立劳动服务公司。 当然,官方宣传上劳务服务公司还有别的作用,比如填补城镇服务业空白,解决吃饭难、做衣难、修理难等困难,以及提供职业介绍、上岗培训、统一管理等服务。 但真正的目的其实只有两个——就业和搞钱。 如此好事,地方上自然愿意干。 于是,各地的劳动局、人事局、工会、街道和国企纷纷响应。 再后来,国企改制过程中,也会将一些冗员塞入劳动服务公司。 这些冗员在人事上与国企保持不变,但经济上只与劳动服务公司发生关系。 其中相当一部分又被劳动服务公司派遣或外包到外单位,通过派遣和外包,原单位不仅减少了冗员,还能坐收外单位的佣金。 甚至有的劳动服务公司还要承担母体大量的退休人员养老责任。 于是,90年代后期,劳动服务公司又成了国有企业的累赘,被弃之如敝履。 总之,劳动服务公司就是个夜壶,用完了就直接一脚踢到角落里。 别看高启林又买货车又买小轿车,但在几个月前,他的运输公司同样半死不活。 高启林的运输公司依附于江南水泥厂,是为了安置水泥厂职工子女就业而成立的。 平时没什么活儿,小伙子们上班期间,不是打牌就打架。 为了找活儿干,高启林一年有一大半时间在外面到处跑。 去年在火车上跟丁志远认识的时候,他就是听说琴岛有家企业要往金陵运货,于是亲自跑了一趟。 结果对方开价太低,不仅生意没谈成,还赔上了来回路费和住宿费。 这个经理当的操心不说,因为赚不到钱,还被厂子里的人各种埋怨。 第102章 捞钱也需要技术 高启林端起茶杯跟丁志远碰了碰,笑道:“丁老弟肯定早有对策。” 丁志远不置可否道:“高大哥,你现在让我说几年后的事情,我也说不准。 不过,春节后口服液销量下滑是必然的。 到时候生意差了,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高启林犹豫了一下,道:“丁老弟,我打算把浙江的市场拿下来,你看……。” “浙江啊。”丁志远对高启林的要求或者野心并不意外,换成他,只要有机会,也必然要将江浙这块最大的肥肉一起拿下。 江浙江浙,作为长三角经济最发达的两个省份,既得江,自然要望浙。 高启林见丁志远端着茶杯不作声,心里忐忑极了。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点过分,听说丁志远手下也有一批老兄弟,自己这样做确实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就在他寻思着要不算了时,突然听丁志远道:“高大哥,浙江人善于经商,而且本地人抱团排外也很严重。” 高启林显然知道丁志远说的对,默默地点点头。 丁志远继续道:“我刚才说了,要不了多久,不,或许现在就已经有人盯上了咱们这门生意。 高大哥,你得做好心理准备,由江入浙,这可是一场硬仗。 有可能赚钱,但也很有可能赔钱。” 高启林一听这话,先是心里一喜,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道:“丁老弟,我晓得里面的门道。 但做生意嘛,哪有只赚不赔的。 这次我给丁老弟做先锋,先去浙江探探路。 呵呵,如果我撑不住,丁老弟你再出手不迟!” “好,高大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丁志远以茶代酒敬了高启林一杯。 把浙江市场交给高启林,一方面确实如他刚才所说,浙人抱团排外,由江入浙是一场硬仗,让高启林先冲一冲也好。 另一方面,他还有事儿需要高启林出力,需要给他点甜头。 至于高启林“借”给自己的桑塔纳,丁志远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别人或许会觉得一辆小轿车很珍贵,但丁志远什么样的车没开过,没骑过? 想用一辆二十多万的破桑塔纳收买自己,搞笑嘛! 看到高启林的茶杯空了,丁志远给他续上茶,不动声色问:“高大哥,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高启林愣了愣,一脸疑惑道:“丁老弟,刚才不是说过进军浙江吗?” 丁志远笑道:“高大哥,浙江一个省的市场你就满足了吗? 进军浙江市场只能算短期目标,我的意思是,你对将来有什么规划?” “规划?”高启林自嘲地笑笑,“这词儿太时髦了,我这种大老粗可不懂什么规划。 丁老弟,你就甭吊我胃口了,既然你说到这份上了,那就替老哥我规划规划呗。” 丁志远道:“高大哥,我知道你这俩月赚了不少钱。 但我也知道,这些钱并不是你自己的。 除了给江南水泥厂上供外,还要承担很多与运输公司运营无关的支出。” 高启林脸色发苦,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别的不说,单单水泥厂领导的七大姑八大姨,每个月的工资支出就有两三万块钱。 尽管这笔支出相对于口服液的利润而言,只是一个零头,但如果能把这笔费用省下来,每年能为运输公司再添置四五辆小货车。 “高大哥,我不知道你心里有没有别的想法。 但如果我是你,我心里是不平衡的。 凭什么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那些人坐在家里就可以吃现成的?” 高启林扭头往门口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丁老弟,你这话算是说到我心坎里了! 我心里当然不平衡了,可我能有什么办法?” 丁志远用蛊惑的语气道:“那你为什么不出来单干?” “单干?”高启林苦笑着摇摇头,“丁老弟,不瞒你说,我也想过单干。 可车队是水泥厂的,人也是水泥厂的。 表面上我是运输公司的总经理,但实际上就是个光杆司令。 你说,我拿什么单干?” 丁志远盯着高启林的眼睛,道:“高大哥,你如果下定决心单干,我可以帮你谋划一下。 如果你不愿意,那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高启林连忙起身来到包间门口,打开门探头往外看了看,关上门回到桌边,不等坐下,急切道:“丁老弟,我做梦都想单干,但却不知道该怎么搞。 既然你有办法,你就帮老哥我支支招。 不管成不成,我都记得丁老弟你的大恩!” 丁志远摆摆手:“高大哥,咱们是朋友,我是不想看着你忙活一场,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对对对!”高启林连连点头,“我承包水泥厂的运输队,不就是为了赚钱让老婆孩子能过上好日子吗? 也不怕你笑话,前几天我媳妇儿知道运输公司账上躺着两百万块钱,眼珠子都红了。 别说她了,我也眼红啊!可这钱我拿不走啊,一拿就是挪用公款,得把牢底坐穿!” 丁志远竖起大拇指道:“高大哥是个明白人!这钱确实惹人眼红,但也烫手,确实不能直接拿。” 不能直接拿? 也就是可以拿? 高启林一下子抓住了丁志远话中的重点,连忙问:“丁老弟,怎么捞……,不是,这钱怎么拿?” 丁志远道:“高大哥,我问你,这两个月运输公司赚钱靠的是什么?” 高启林立刻回答道:“卖口服液啊!” 丁志远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是也不是。运输公司表面上是靠卖口服液赚的钱,但实际上靠的是垄断苏省一地的口服液经销权。 高大哥,咱们是老朋友了,做生意做熟不做生。 在苏省,我只认高大哥你一个人。 除了你,无论是江南水泥厂,还是什么运输公司,我都不认!” 高启林一点就通,咧着嘴笑道:“丁老弟,你抬举我!” “高大哥,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丁志远摇摇头,“之所以认你这个人,一方面我看得出你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另一方面,在商言商,咱们合作得不错,实现了共赢,所以,我不可能舍近而求远。” 第103章 挖呀挖 高启林叹道:“丁老弟,不管怎么说,我都得要感谢你。 没有你,就没有我高启林的今天。 我以茶代酒,敬你!” 丁志远喝了口茶,不疾不徐道:“高大哥,接下来你分三步走。 第一步,成立一家公司,用来承接口服液的销售业务。 第二步,把运输公司现有的老旧货车,低价出售给这家新公司。” 高启林不解道:“丁老弟,第一步我明白,可为什么要接手运输公司的那些破车?” “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丁志远一边给高启林续茶,一边道: “第三步,你把运输公司账上所有的现金,全部用来购入新货车。 记住,要把所有的钱全部花完,一分都不要剩!” 说到这,丁志远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高大哥,只要这三步走完,运输公司就成了个空架子,到时候是搓扁是揉圆,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高启林顿时倒吸了口凉气,这时候他如果还不明白丁志远的意思,那他这几年的总经理算是白当了。 第一步,新公司取代运输公司成为神农康健口服液在苏省的独家经销商,是为断其根基,鸠占鹊巢。 第二步,新公司以低价接手运输公司的老旧货车,为的是给新公司输血,保证跟江南水泥厂分道扬镳甚至翻脸后,新公司能有足够的运力。 相对其余两步,这一步看似没那么关键,但高启林却看得出,这一步是给新公司兜底的,更是替他高启林着想的。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丁老弟人狠心善,对敌人狠,对自己人善! 第三步,把运输公司所有的现金用于购入新车,从而掏空运输公司的家底,断其现金流,是为釜底抽薪。 三步走完,诚如丁老弟所说,运输公司就真成为了一个空壳子。 没有生意,那些新购入的货车,就成了摆设。 没有生意,就没有收入,水泥厂领导的七大姑八大姨就得嗷嗷待哺,运输公司就得重新找活干。 这时候,他就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现,雇佣运输公司的车队。 新公司赚的钱都是他的,而他只需要付给运输公司一丁点的运输费。 高,实在是高! 都说知识分子一肚子坏水,这话真没说错,反正这种馊主意……,呸呸呸,这种妙计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不愧是丁老弟,厉害,真特么的厉害! “高大哥,这法子怎么样?”丁志远丝毫不觉得这是在助纣为虐,就算高启林不挖墙角,也照样有无数人挖墙脚。 别人挖得,高大哥为什么挖不得? 高大哥只是在小小的江南水泥厂里挖呀挖,跟那些人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别人挖了,他丁志远一分好处捞不到。 相反,高大哥挖了,却能替他赚大钱。 妥妥的双赢,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谁输了,关他丁志远屁事,只要他丁志远没输就行。 “好,好,好!”高启林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丁老弟,我真是服了你了! 就凭你这脑子,你不赚大钱,天理难容!” 丁志远自谦道:“都是歪门邪道,上不了台面。 高大哥,事不宜迟,回去后你就尽快把公司的流程走完。 争取五月份之前,把所有的东西都搞定。” 高启林一怔:“这么急?” 丁志远道:“高大哥,我这里有个生意,不过现在还拿不准,可能需要你的车队帮忙。” 高启林恍然大悟,也不问什么生意,拍着胸脯道:“没的说,需要我做什么,到时候尽管吩咐!” 第二天,丁志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想起自己这是在曲成宾馆。 他喝酒有个特点,喝再多也不会断片,即便手脚不听使唤了,大脑还能保持清醒。 昨晚从七点一直喝到九点多,最后是高启林和车队的一个司机,开着桑塔纳把他、廖富贵、李卫东送到曲成宾馆的。 起来后找服务员打听后才得知,廖富贵、李卫东一大早就走了,桑塔纳倒是留在了宾馆停车场。 看看时间,快十一点了,丁志远洗了把脸,拿上车钥匙开车离开宾馆回家。 路过一中,丁志远突然心血来潮,将车停在路边。 在车里抽了两根烟,丁志远渐渐熄了去找陶桃的心思。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贪得无厌,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之前陶桃写大字讽刺他喜新厌旧,其实真的冤枉他了。 小孩子才做选择呢,成年人两个都要! 这或许是他这个人唯一的优点,喜新而不厌旧,甚至会对旧人产生深深的内疚之情。 他一直以为陶桃是他的白月光,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又觉得陶桃是他的红玫瑰。 或许,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谁知道呢。 与其相见,不如怀念,与其纠缠,不如随缘。 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陶桃、给任冲一个机会。 至于将来如何……,谁知道呢? 今年春节来得迟,3月7号才正式上课,过完元宵节,也到了该返校的时间了。 正月十六吃过早饭,丁志远一个人开着桑塔纳离开家。 到观阳的时候,还不到十点。 在观阳汽车站外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终于看到仁冲从一辆公交车上下来。 丁志远缓缓地开车停在她身旁,摇下车窗,轻佻地吹了个口哨:“嗨,小嫚儿,上哪儿?哥送你!” 仁冲转过头一看,脸上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扑哧一笑:“你就不怕我喊有人耍流氓,把你扭送派出所?” 丁志远下车接过她的行李,嘿嘿一笑:“你才舍不得呢。” “要脸不?”仁冲嘴角勾了勾,“等急了?我妈非要来送我,我好不容易才把她稳住。” “没,我也是刚来。”丁志远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你妈要是真来,我也不怕。” “骗人!”仁冲白了他一眼,“我还不知道你?有贼心没贼胆儿的家伙!” 丁志远笑道:“反正今天赶不到金陵,咱们晚上找个宾馆住下,我让你瞧瞧我有没有贼胆儿!” 第104章 压力 “滚!”仁冲脸一红,用力甩了甩手,结果没甩开,只好任由他牵着。 看到丁志远打开桑塔纳的后备箱,仁冲啧啧道:“呦,我还以为你电话里吹牛呢。” 丁志远笑道:“不是跟你说了嘛,这是高启林借给我的,用完了还要还给他。” “高启林可真大方,为啥这种好事儿就轮不到我呢?”仁冲微不可察地撇撇嘴,若不是陶桃告诉了她实情,那么她还真会被他糊弄过去。 丁志远听出她话中有话,寻思着以她的聪明,肯定或多或少能猜到些什么,于是道:“等晚上没人的时候,我再悄悄跟你讲。” “想得美!”仁冲哼了一声,拉开车门爬进副驾,“快走快走,万一让熟人看到了,我可就惨了!” “瞧把你给能的!”丁志远一边帮她系好安全带,一边奚落道,“说的好像全观阳没有不认识你的人。” “好摸吗?”仁冲扭头看着他,似笑非笑问:“要不要伸进去?” 丁志远脸不红心不跳道:“手误手误。” 仁冲在他手背上轻轻敲了一下:“再有下次,把你爪子砍了!” “差点忘了!”丁志远从口袋里掏出任冲的驾照,放在她面前,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右脸,“亲一个就给你。” 任冲看着驾照上自己的黑白照片,顿时瞪大了眼睛,一把夺过来,一边端详一边哈哈大笑:“我终于能开车上路了,我有驾驶证了!” 高兴完了,看到丁志远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连忙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这还差不多!”丁志远心满意足,打着火刚起步,便听任冲道:“咦?大哥呢?” 丁志远半真半假道:“我娘稀罕他,舍不得他走。” 丁志伟当兵三年,去年年底回家,在家里呆了不到一个月就去了金陵,这次回来后,李春梅说什么都舍不得让他走。 实际上,丁志伟也不想去金陵,到了那就得天天啃课本。 可他扔下书本三年多了,现在一看书就头晕。 知识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有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李春梅和丁志伟的意见出奇一致,丁志远正好对大哥另有安排,于是便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任冲道:“那我岂不是……,我这个老师岂不是要半途而废?” “怎么?这么想给我哥当老师啊?”丁志远调笑道,“我看给我哥当老师是假,觊觎我的美色才是真?” “少臭美了!”任冲忍俊不禁,虽然被揭破了小心思,但她在这方面一点都不扭捏,“那大哥不考大学了?” “我看够呛,唉,这哥们儿一看书就打瞌睡,我真是服了!”丁志远苦笑着摇摇头。 “那……。”任冲偷偷瞄了他一眼,“大哥还去金陵吗?” 丁志远道:“让他在家呆个把月,让我娘稀罕够了,下个月再去金陵。” “那就好。”任冲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点小失望,如果大哥不来就好了…… 反正也不赶时间,一路上两人走走停停。 与其说是千里返校,倒不如说是游山玩水。 偶尔仁冲手痒了,也会开一段路。 出于对女司机的深深偏见,每当这个时候,丁志远都在副驾上紧张得要死。 好在仁冲这个女司机挺靠谱,开得慢归慢,但够稳当。 傍晚时分,两人赶到海州。 “师傅,神州宾馆怎么走?”丁志远靠边停下,摇下车窗向一个行人问路。 “神州宾馆?”行人看看丁志远,又看看桑塔纳,向东一指:“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开,神州宾馆就在连岛对面。” “好嘞,谢谢!”丁志远一听连岛就知道大概怎么走了。 “神州宾馆?”任冲疑惑道,“你去过那?” “没,我也是第一次来。”丁志远摇摇头,“我问高启林海州哪里住宿条件不错,他推荐了这家。 也不知道老高靠不靠谱,先去看看再说,不行咱们再换地方。” 仁冲突然想到他上午说晚上没人的时候跟自己说悄悄话,没来由地有些紧张,连忙把头别开,看向窗外。 他如果想那个,我应该严词拒绝呢,还是半推半就地从了他? 会不会太快了?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够矜持? 正胡思乱想之际,冷不丁听丁志远道:“到了。” 仁冲回过神来,偷偷瞄了丁志远一眼,连忙推开车门下了车,环顾四周,诧异道:“这是宾馆?” 丁志远同样有点小惊讶,这年头在海州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会有这么一座庄园式的宾馆。 “走,不住这。”任冲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在这里一晚上没有个一两百块钱绝对下不来。 丁志远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道:“咋了?现在就开始替我省钱了? 放心,我有钱,我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 任冲正色道:“丁志远,我知道你有钱,但你这样会让我很为难的,让我压力很大。” 虽然丁志远从来没说,她也没问,但她却知道,丁志远有钱,有很多很多钱。 春节前在仙化镇大集上,隔着河只是匆匆一瞥那座工厂,她便知道陶桃对丁志远的了解其实没她嘴上说的那么多,甚至可以说根本不了解丁志远。 丁志远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对他没有好处的事情,他会那么卖力地出谋划策? 当时她就猜测,他在那座工厂里肯定有份子,而且份子绝对不会少。 神农康健口服液的火爆她也有所耳闻,尤其过年期间,她家里就收到一大堆这玩意儿。 再联系到高启林居然送了他一辆崭新的桑塔纳——尽管他口口声声说是高启林“借”给他用的,但实际上怎么回事,她心里清楚得很。 现在一辆桑塔纳至少20万块钱,而且很多时候有钱都没地方买。 高启林既然送给他这么贵重的小轿车,那说明他着实赚了不少钱。 连高启林这个二道贩子都赚得盆满钵满,那么丁志远只能是赚得更多。 第105章 日久见人心 任冲是个懂分寸的人。 不该知道的事情,就算知道了,她也会装作不知道。 不该问的事情,就算好奇得晚上睡不着觉,她也不会去问。 所以,她在丁志远面前从来不乱打听,但这并不代表她心里没点数。 “不是。”丁志远一脸茫然,“你为难什么?你有什么压力?” 仁冲撅撅嘴道:“我本来想今晚的住宿费我来出,可这里一看就很贵,我……,我身上就带了500块钱。 这一路上吃你的,用你的,坐你的,现在还要住你的?那我成什么人了?” 丁志远听得目瞪口呆,这特么的算什么理由? 经过后世物欲横流的洗礼,他的潜意识里早就就形成了男人为女人花钱是天经地义的观念。 上辈子他……,他一个朋友约姑娘出来玩,陪着逛逛街,顺手买了个包送对方,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她就会百依百顺,让她干什么就会干什么。 没意思了就换一个,同样的套路,屡试不爽。 当然,偶尔也会碰到个别姑娘敷衍了事的,这种人直接拉黑,没有下次。 所以,这种“天经地义”只不过是商业社会里最常见的等价交换,各取所需罢了。 但此时此刻,看着仁冲那清澈而又认真的眼睛,他发自内心地笑了。 “你笑什么!”仁冲觉得自己在很严肃地跟他说正事,他居然嬉皮笑脸的,是可忍熟不可忍! “没有没有。”丁志远笑得更开心了,用力握住她的手,“如果没条件也就罢了,既然有条件,自然不能委屈了你。” 女人都喜欢听甜言蜜语,仁冲也不例外,不过她心里虽然像吃了蜜一样甜,但还是摇头,语气坚决道:“我不在乎住的好不好,只要干净就行。” 丁志远往旁边努努嘴,小声道:“人家服务生都等着呢,咱们现在走,你让我面子往哪放? 冲儿,今天给我个面子好不好? 就当我喜欢享受,你就将就我一次好不好?” 俗话说的好,男人面子女人脸。 果然,一听涉及到丁志远的面子,仁冲犹豫了。 丁志远趁热打铁道:“大不了我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不抽烟不喝酒,行不?半个月总行了?” 仁冲没有反对,只是小声嘟囔道:“烟酒才几个钱?真是浪费……。” “好了好了,开了一天车,我屁股都颠疼了,过会儿你帮我揉揉。”丁志远赶紧牵着她走进大堂,来到前台,对前台小妹道:“两间房……。” “一间一间!”仁冲用力拽着他的袖子,“咱俩一间就行!” 丁志远诧异地看着她,老子可没逼你,这是你自投罗网的,过会儿……,嘿嘿嘿! 仁冲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对女前台道:“我们要一间标间。” 说完,生怕女前台没听明白,又补充道:“两张床的那种,多少钱一间?” 女前台微笑道:“小姐,一间标间两百八十八。” 仁冲一听一间标间要将近三百块钱,差点失声叫出来。 三百块钱啊,比她爸一个月的工资都多! 丁志远感觉手都被她捏疼了,生怕她又嚷着离开,连忙对女前台道:“还是两间,紧挨着的。” 仁冲瞪着丁志远的后脑勺,恨得牙痒痒的。 在这里老娘给你留面子,等回到房间,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太浪费了! 女前台只要了他俩的身份证,其他的一概不问,显得非常专业。 趁着前台小妹登记的功夫,丁志远好奇问道:“你们单位是合资的还是外商独资的?” 女前台道:“丁先生,我们宾馆是中外合资企业,外方老板是香江人。 宾馆去年10月开业,是咱们海州最好的宾馆。 丁先生,两间房一共五百二。” 仁冲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房间在四楼,刚进电梯,仁冲就掐住丁志远胳膊上的软肉,恶狠狠道:“你是不是有钱烧的?啊? 五百二,我一个学期的生活费!” “疼疼疼!”丁志远疼得龇牙咧嘴,“真疼,你先松手。” 仁冲又掐了两下,才觉得解恨。 丁志远一边揉着胳膊,一边叹气道:“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吗?如果没有条件就算了,现在我有这个条件,肯定不能让你受委屈。” 仁冲抬头看着他,认真道:“丁志远,我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大米白面能吃,窝窝头也能吃,你真的没必要这么照顾我。” 丁志远同样一脸认真道:“可我既然有条件让你吃肉,怎么会舍得让你吃窝窝头呢?” 仁冲不悦道:“你怎么就抓不住我的重点呢?” 丁志远笑道:“要不我试试?” 仁冲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不禁恼羞成怒:“你又嫌弃我!” 正好电梯到了,她一甩长发,气冲冲地出了电梯。 “没有没有。”丁志远连忙追上去揽住她的腰,在她耳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却一直没有抓住我的重点,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 “去你的!”仁冲又不傻,一听他猥琐的语气,就知道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抬眼问:“我怎么没抓住你的重点?” 丁志远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喜欢你,所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绝对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委屈。” 喜欢我? 仁冲嘴角勾了勾,心里一阵甜蜜。 真不容易啊,等了这么久,终于亲耳从他嘴里听到这三个字! 丁志远突然觉得这个承诺有点太满,手心手背都是肉,一碗水得端平,于是连忙又加了一句:“至少在物质方面,我绝对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委屈。” 物质方面? 虽然一下就看穿了丁志远的小把戏,不过任冲并不打算拆穿他。 日久见人心,尤其感情上的事情,万万急不得。 正因如此,她才从来不在他面前提陶桃,更没有向他讨要一个说法,免得把他逼急了。 她就是要小火慢炖,把他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煮烂了,煮透了,煮熟了! 至于能不能做到,其实她也没有信心,但总归要试一试。 第106章 习惯 “那你就不怕把我惯坏了?”任冲仰着脑袋,眼睛亮亮的,“万一我以后变成又懒又蠢的女人怎么办?” 丁志远反问:“你会吗?” 任冲眨眨眼道:“那可说不准呦,说不定到时候被你卖了,还替你数钱呢。” 丁志远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这个还真有可能。” “长得不咋地,想得咋这么美!”任冲轻轻横了他一眼,用房卡刷开门,回头问:“要进来坐坐吗?” 丁志远笑道:“先吃饭,吃饱喝足了,你再邀请我进去坐坐。” 任冲哼了一声,重重地关上门。 晚饭是在宾馆的西餐厅解决的,吃过饭后,两人牵着手在宾馆里溜达。 宾馆坐落在海边,抬头就能看到大海。 吹了会儿海风,任冲双手拍了拍滚烫的脸颊,埋怨道:“我说不喝酒,你非让我喝,你故意的是?” 丁志远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儿,随口胡诌道:“红酒算什么酒,人家老外都是当饮料喝的。” “少来!”任冲白了他一眼,“我虽然没出过国,但也是认识不少老外的。” 丁志远在她手心里挠了挠,挑挑眉道:“咱们回去?嗯?” 任冲像是触电般抽回手,别开头望着大海方向,道:“这里风景挺好的,再逛一会儿呗。” 丁志远看到她的长发被海风吹得四下飞舞,忍不住走到她身后,帮她把头发收拢起来。 任冲回头朝他甜甜一笑,然后又继续望向大海。 “带皮筋了吗?”丁志远目光落在她雪白的后脖颈上,俗话说得好,一白遮百丑,何况任冲本身颜值在线,雪白的皮肤更为她添色不少。 任冲摇了摇头,突然转过身,伸手勾住他脖子,眼波流转道:“明儿早你再给我梳头好不好?” 丁志远顺手揽住她的腰,用力咽了咽唾沫道:“好。” 一夜无话。 丁志远醒来后,躺在床上回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忍不住叹了声气。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早知道就该直奔主题,搞那些有的没的干嘛? 不过,昨晚只是小小的失误而已,在他看来,仁冲已经是只待宰的小羊羔,只要自己想,随时都可以吃。 但也不能说颗粒无收,嗯,至少他付出无算,而仁冲更是收获良多。 照镜子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心里错觉,还是怎的,丁志远感觉脸上的几颗痘痘都淡了。 神清气爽地来到隔壁,敲开任冲的房门。 任冲堵在门口,只露出个脑袋,恶狠狠地瞪着他。 “早啊。”丁志远笑嘻嘻道,“我过来给你梳头。” 任冲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一声不吭转身走到床头坐下,背对着他生着闷气。 丁志远关上门,凑到她身旁,腆着脸道:“还生气呢?” 任冲瞥了他一眼,把头别开,没好气道:“你就是个畜生!” 她本以为昨晚会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前半程确实很美好,美得她都不知道身在何地。 可是后半程就不那么美好了…… 一想起昨晚他干的好事儿,她胃里就一阵翻腾,呸呸呸! 丁志远轻轻咳了咳道:“这能怪我嘛,我都劝你有不要逞能不要逞能,是你非要挑战一下极限……。” “你还说,你还说!”任冲恼羞成怒,转过身将他推倒在床上,骑在他身上,抄起枕头朝他脑袋上猛砸起来。 丁志远等她砸累了,这才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在她小嘴上亲了一口,笑道:“好了好了,我昨晚不都跟你道歉了?” 任冲委屈得眼圈都红了:“人家哪知道你……。” 想到昨晚她目瞪口呆地捂着小嘴,一副又惊又怕的模样,丁志远得意极了。 仁冲见他笑得猥琐,刚压下去的火气腾地又上来了:“呸呸呸,恶心死了!” 丁志远脸一黑,语气幽幽道:“你嫌弃我?”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任冲连忙摇头,来了个否认三连击,还觉得不够,又在他脸上亲了两口,弱弱道:“我就是有点不习惯……。” 丁志远这才满意道:“没事儿,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呸呸呸!”任冲伸出小舌头朝他脸上吐唾沫,咬牙切齿道:“你还想有以后?门都没有!” “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早饭。”丁志远也不跟她争,对付她这种毫无经验的小姑娘,他有的是办法。 任冲却搂着他脖子不撒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昨晚不该骂你,还……,还把你赶走了。” 丁志远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人家咳得鼻涕眼泪都咳出来了,别说骂自己两句了,就是踢自己两脚,也是应该的。 话虽如此,但贼不走空,如果不趁机索取点好处,那多亏啊。 于是他板着脸道:“你说怎么补偿我?” 仁冲咬了咬下唇,把眼睛一闭,“昨晚我不是故意的,你走后,我就后悔了。 我等你等到后半夜,你都没回来……。 你……,你快点,过会儿还要赶路呢。” 丁志远扑哧一笑,从她身上爬起来道:“算了算了,真听了你的话,今天就走不了了。” 任冲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脸色一红,啐道:“拉倒!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宾馆的早餐是自助餐,还挺丰盛的。 任冲昨晚做了一晚上噩梦,时不时梦见让她惊惧交加的大怪物,所以没什么精神,来到餐厅后就直接找了个座位坐下。 丁志远看到有热牛奶,便随手倒了两杯,端到桌前放到任冲跟前,“热乎的牛奶,趁热喝。” 任冲看了一眼牛奶,只觉得嗓子眼发痒,捂住嘴干呕了两声。 丁志远无语道:“至于吗?” 任冲嫌弃地摆摆手:“拿走拿走,我以后再也不喝牛奶了!” 丁志远好笑道:“那我给你盛碗小米粥?” 任冲哼了一声:“算你有良心。” 吃过早饭,八点出发,一路还算顺利,下午两点半就到了金陵。 任冲跟她爸妈说坐火车来金陵,而火车是中午到金陵。 所以,刚进市区,她就赶紧找了部电话给她妈打过去。 打发完她妈,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姑姑家。 第107章 丢了 任冲爸妈给她姑捎了些东西,丁志远便帮她搬到楼上。 寻思着丁志伟做手术的时候,她姑、姑父帮了不少忙,顺手又添了点两瓶酒和一盒茶叶。 开门的是任冲表妹,看到任冲身后的丁志远,两只眼睛里立马露出了八卦之光。 丁志远连门没进,转身就走。 至于自己走后,任冲怎么应付她表妹,他才懒得管呢。 回到南秀村的家,先跑到卧室里掀开床垫,看到国库券好端端地躺在床板上,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开窗通风,趁着还有点太阳,把两个卧室的被褥搬到小院里晾起来。 忙活完了,坐在冷清的小院里,没有大哥的唠叨,也没有格罗的打扰,更没有任冲的叽叽喳喳,丁志远突然感觉有点不适应。 还是找点事儿干。 出门去汉口路把过去一个月的报纸,能买的都买回来。 一边看报纸,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等把所有的报纸浏览完,太阳快落山了。 把笔记本锁到抽屉里,走到阳台上,对着夕阳伸了个懒腰。 经济过热,压缩开支,山雨欲来啊。 不过,危机危机,与危险形影不离的还有机遇。 今年可真是一个好年头! 把被褥收起来,转身给陈锴打了个电话,知会他自己回来了。 第二天上午,郝国庆依约上门。 他拎着一个黑色人造革旅行袋,累得气喘吁吁。 进门后顾不得喘口气,直接拉开旅行袋,露出一沓沓百元面值的国库券。 “远哥,这次时间长,跑的地方多,一共三十六万,我都带来了。 哎呀妈呀,这玩意儿死沉死沉的,累死我了。” 丁志远只是数了一下沓数,点点头道:“那我再给你六千。” 之前双方的交易方式是每星期交易一次,每次数额不大。 多则五六万,少则一两万,所以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但这次寒假持续一个月,不可能再每个星期交易一次,但收购国库券的工作又不能停下来,于是丁志远干脆一次性把三十万收购资金预付给了陈锴。 这么做自然有一定的风险,不过考虑到过去这半年,他和陈锴合作得还算不错,后者也从来没闹过什么幺蛾子,所以虽然有风险,但他认为问题不大。 运气不错,陈大哥果然是陈大哥,做生意讲信用,值得深交。 按照八五折算,三十六万面值的国库券,正好三十万六千。 “谢谢远哥!”如果只是六百块钱,郝国庆肯定会说算了,但六千块钱对他而言,却是三分之一的身家。 丁志远扔给他一根烟,问道:“这次收的容易吗?还能收吗?” “能能能!”郝国庆眼睛一亮,连忙将烟夹在耳朵上,“远哥,这么说,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那再给我来六十万的。”丁志远这次回金陵,一共带了七十万。 他打算留下十万备用,趁着国库券放开转让前的最后这段时间,把剩下的六十万全部用完。 “远哥,没问题!”郝国庆心里乐开了花,这笔生意至少能赚五六万! 丁志远不放心地叮嘱道:“低调点,千万别大意了。 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但人进去了可就麻烦了。” 郝国庆连连点头:“远哥,我晓得利害。 对了,远哥,我姐夫说把这个给你。”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bp机,递给丁志远。 “你姐夫效率够高的。”丁志远笑着接过bp机,昨晚刚跟陈锴提了一嘴,只隔了一夜对方就把东西送过来了,“替我谢谢你姐夫。” 郝国庆笑道:“远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姐夫说了,远哥你的事儿就是他的事儿。” 丁志远一边把玩着bp机,一边道:“国庆啊,你要是有闲钱,也可以屯点国库券。” 郝国庆心里一动,连忙问:“远哥,你的意思是……。” 丁志远打了个哈哈道:“我就是随口这么一提,你就随便一听。” 郝国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决定回去后问问姐夫的意见再说。 原本打算中午跟远哥喝两杯,但赚钱的事儿显然更重要,于是他又耐心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送走郝国庆,丁志远关上门,把三十多万的国库券搬进卧室。 加上今天的国库券,他前前后后收了一百多万,换算成国库券的面值,将近130万。 国库券在双人床的床板上铺了一层又一层,这三十万铺完,床垫硬生生被垫高了一大截。 想着仁冲下午过来,丁志远有些惆怅地看着这张双人床。 也不知道和仁冲在上面折腾,床老兄能不能挺住,可千万别“中道崩殂”了…… 中午一个人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在外面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回家后便上床睡午觉。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鼻孔有点痒,伸手挠了挠,可没过多久,鼻孔又传来一阵痒意,于是继续挠。 三番两次之后,他终于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对劲儿,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仁冲坐在床边,正用她的发梢使坏。 仁冲嗤嗤地笑道:“大懒猪,你可终于醒了。” “你啥时候来的?”丁志远轻轻一拽,将她拉到怀里。 “有一会儿了,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叫你。”仁冲在他身上找了个舒适姿势,“你睡觉怎么也不锁门? 也就是我来了,要是小偷来了,哼哼,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丁志远一脸茫然:“我没锁门?” 仁冲白了他一眼:“要不我怎么进来的?” 丁志远捏捏她鼻子,笑道:“你倒提醒我了,得给你配把钥匙。” “给我配钥匙干嘛?我才不要呢!”仁冲口是心非道,“免得你这里丢了东西,赖到我头上。” 丁志远一本正经道:“我确实丢东西了?” 仁冲疑惑道:“丢了什么?” 丁志远把她的手放在胸口上,道:“心丢了,不知道被哪个小娘们儿给顺走了。” “是吗?”仁冲眼睛亮亮的,轻咬着下唇道,“那你要不要找一找你的心在哪?” 丁志远眨巴眨巴眼睛,问:“可以吗?” 第108章 听我安排 仁冲轻轻闭上眼睛,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却胜似千言万语。 丁志远找啊找,找啊找,翻过山丘,越过平原,累得满头大汗,却依然还没找到。 “这什么?”丁志远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住了,一颗滚烫的心瞬间凉了小半截。 仁冲连忙按住他的手,扭捏道:“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丁志远不死心地又摸了一遍,心又凉了半截。 任冲声若蚊蝇道:“我来那个了……。” 丁志远抱着一丝侥幸问:“哪个?” 仁冲睁开眼睛,没好气道:“就是那个嘛!” 丁志远最后一丝侥幸破灭了,一颗心拔凉拔凉的,哭丧着脸道:“啥时候来的?” 仁冲坏笑道:“今天早上。” 丁志远仰天长叹:“早不来,晚不来,怎么这个时候来?你故意的是?” 仁冲又好笑又好气:“你以为我愿意啊?这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哼,前天晚上谁让你跑了呢!” 丁志远无语道:“你说谁?是谁让我滚,有多远滚多远的? 我要不是逃得快,你特么的以后就得守活寡!” 仁冲扑哧一笑,两只手揪着他的脸道:“人家就是吓唬你一下,可舍不得真咬。 再说了,我让你滚你就滚啊,一点主观能动性都没有,活该!” “你不会是糊弄我?”丁志远还是不死心,“你用的卫生巾?” “你这都能摸出来?”仁冲惊讶道,“你还知道卫生巾?” “少见多怪!”丁志远翻了翻眼皮,随即奇怪道:“现在国内就有卖卫生巾的了?” 仁冲道:“我来金陵前也不知道这玩意儿,看我表妹……,不许乱想! 我看她在用,就试了试,没想到还真挺好用的。 就是太贵了,一片7毛钱,我每个月最多用两片,多了用不起。” “两片咋够?一天都不够!”丁志远心疼坏了,“从今天开始,你的卫生巾我包了。 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用多少就用多少!” “好啊!”仁冲笑眯眯道,对于这种恋人间的小礼物,她才不会拒绝呢。 两人在一起度过了两天甜蜜的二人世界,直到周一早上两人都要去上课,丁志远才不情不愿地放她离开。 大一下学期,多了几门专业课。 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也出来了,丁志远平时成绩一塌糊涂,尽管期末考试成绩不错,但综合下来,只在班里排中游。 对这个结果,他心满意足。 他这辈子既不想保研,也不想考研,只想混个南大的毕业证和学位证,所以只要能翘的课,他一概不上。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阅览室看看报纸,关心一下国家大事。 或者去篮球场上,跟操江比比三分球。 最次和格罗这个呆逼打打嘴炮,教他几句天南海北的经典国粹。 还不到四月,金陵的天气却一天比一天热。 梅花、玉兰花、樱花、海棠花、杏花次第开放。 北园物理楼门前的那株玉兰,绽放出一朵朵碗大的花朵。 用后世的话来说,这株玉兰是南大最受欢迎的网红打卡地,很多人专门大老远跑过来跟这位网红玉兰合影。 也不知道天气热的,还是班上的女生们穿的太清凉,丁志远这几天异常烦躁。 每天晚上独守空房,躺在床上掰着手指头计算着还有几天到周六。 盼望着,盼望着,周五来了,周六的脚步又近了。 周六下午正好没课,中午在家饱饱地睡了一觉,养足精神。 醒来后洗了个澡,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搓得干干净净、白白嫩嫩。 换上新买的polo衫,再穿上夹克衫,对着镜子捯饬了一会儿,吹了声口哨:“老子要是妞儿,早特么的爱上自己了!” 出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拿上车钥匙。 虽然做人要低调,但泡妞儿……,不,这次是正式约会,怎么能低调呢? 开着车来到南师大,离校门还有短距离,他就停车了。 他可以高调点,但以他对任冲的了解,她肯定不喜欢太过张扬。 等啊等啊,等得花儿都快谢了,丁志远终于看到任冲从校门口走出来,连忙按了两下喇叭。 任冲循声看过来,笑着招招手,快步走到车旁,拉开车门上了副驾。 见丁志远一直盯着自己看,她娇嗔道:“这么看着我干嘛?” 丁志远上下打量着她,啧啧称奇道:“我一直以为你不会打扮,没想到你打扮起来这么好看。” “真的?”任冲嘴角高高翘起,女为悦己者容,为了今天的这次约会,她甚至翘了下午的两节课,在宿舍里捯饬了一下午。 任冲从小被当成男孩子养,一向疏于打扮,觉得只要穿的舒服就行。 甚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认为自己可能不喜欢男人…… 直到遇见了丁志远,她发现自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才开始慢慢注意起自己的形象。 而且和他在一起久了,她渐渐摸清了他的喜好,今天她的这身打扮就是专门冲着他的弱点去的。 “比针尖还真!”丁志远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真是捡到宝了。 难怪都说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没想到任冲认真起来,居然这么漂亮。 呲溜……,都能打7分了! “油嘴滑舌!”任冲娇媚地横了他一眼,“你怎么开车来了?让我同学看到多不好?” “看到就看到呗。”丁志远不以为意道,“晚上想吃什么?” 任冲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苦恼道:“不知道哎,听你的。” 丁志远马上道:“这可是你说的,从现在开始,你听我安排,不许说不!” 任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红,扭头看向窗外,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 丁志远感到莫名其妙,老子刚才很正经的好不好? 晚饭是在金陵饭店吃的,若是换做平时,任冲免不了要唠叨太奢侈了。 但既然答应了丁志远今天听他安排,她也就不再扫他的兴,彻底放松身心,他点什么,自己就吃什么,一点都不跟他客气。 吃过晚饭,趁着酒兴,两人又去舞厅里跳了会儿舞。 第109章 为人师表 去年南师大圣诞舞会上,两人一开始还有所矜持,直到任冲主动邀请,丁志远才彻底放开。 但今晚两人一上来就紧紧贴在一起,一边说着悄悄话,一边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渐渐地,任冲的眼睛像是下了一场春雨,整个人软绵绵地挂在了丁志远的身上。 丁志远一下子就读懂了她眼神里的渴望和鼓励,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气氛到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从周六晚上到周日晚上,两人足不出户,窝在酒店的房间里,连吃饭都叫的客房送餐服务。 你侬我侬,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哉。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任冲慵懒地躺在丁志远的怀里,望着窗外犯愁。 倒不是后悔跟丁志远这么快就发生了关系,而是嫌麻烦。 自己夜不归宿,她敢打赌,室友们这个时候肯定又在背后编排自己。 之前她周末去姑姑家住,都被人编排出去找男人,而这次她不装了,不仅真的找了男人,而且和男人在酒店里折腾了一天一夜。 她不是不想回宿舍,而是不敢回去,她现在这个状态一旦回去了,肯定得露馅。 室友们万一问,你腿怎么了? 让她怎么回答? 呸,这个畜生! 丁志远喘匀了气,从窗户玻璃里看到任冲眉头微蹙,问:“怎么了?” “你说呢?”任冲回头目光幽幽地看着他,随即扑哧一笑,“我刚才在想,我太厉害了,居然陪你疯了整整一天一夜。” 丁志远眨眨眼道:“这算什么?老子三天三夜都没问题。” 任冲挑挑眉道:“是吗?我不信!” 丁志远立马怂了,一脸深情道:“算了算了,谁让我心疼你呢。” 任冲顿时笑得花枝乱颤,但也长长地松了口气。 说心里话,她真是怕了他了,这家伙简直颠覆了她二十年来的认知,就是个畜生!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在丁志远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甜言蜜语地轰炸下,再加上任冲也有些贪吃,第二天,她便半推半就地再次夜不归宿了。 一觉醒来,丁志远突然感觉卧室里比平时亮堂了许多,扭头一看,窗外白茫茫的一片。 居然下雪了! “几点了?”任冲翻了个身,习惯性地把大腿搭在他肚皮上。 丁志远道:“才六点半,再睡会儿。” “六点半了你还在床上?”任冲半眯着眼睛调侃道,“丁志远,你这两天可堕落了啊。” “还不都怪你!”丁志远随手将这口锅扣在了任冲头上,“都说红颜祸水,我今天算是真正领会了这句话的真谛。” “去你的!”任冲在他怀里拱了拱,“你们男人自己没毅力,别什么事儿都怪我们女人头上。” 昨天还是艳阳高照,气温将近三十度,一夜之间,一场大雪将一个春和景明的世界变化成为白雪皑皑、天寒地冻的晶莹世界。 大雪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期间还夹杂着些许冬雨冰粒,偶尔伴随着阵阵雷声。 任冲压根就没想到会变天,昨晚来的时候只带了几件换洗的单衣,起床后冻得瑟瑟发抖,连忙套了件丁志远的羊毛衫。 她虽然一米七的身高,但羊毛衫穿在身上还是显得肥大,下摆只遮住半拉子屁股。 丁志远看着她光着两条大长腿走来走去,感觉眼睛都快晃晕了。 看看时间,还不到七点,肯定来得及去上课。 半个小时后,仁冲连滚带爬地从卧室里逃出来,但随后又被丁志远给扛了回去。 又过了半个小时,丁志远终于心满意足地从卧室里出来。 任冲小脸红扑扑的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踢他屁股,嘴上也没闲着:“都怪你,没完没了了还!都八点多了,要迟到了!” 丁志远只是笑笑,任由她打骂。 女人嘛,脸皮薄,嘴上说不要不要的,但身体却很实诚,绝对骗不了他这个老司机。 说起来,丁志远真的要感谢老天爷的赏赐,两辈子他也算是阅女无数,但不用不知道,用了才知道仁冲的好。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人前是大小姐,人后是小妖精,妥妥就是男人的终极梦想。 “三月下雪,这金陵的天气也太怪了。”任冲一边刷着牙一边嘟囔道,“三月雪,一场空,下三天,百事通。 这个时候下雪,可不一定是什么好兆头。” “是啊,不是好兆头。”丁志远记忆里今年春天金陵确实下过一场大雪,不过下了多久却是忘了,但印象里雪挺大,甚至没过了脚脖子。 大雪只下了两天,16日下午就停了,到了第二天,天气放晴。 四天之内,风、雷、雨、雪天气,相继出现,气温变化之大,令人咋舌。 联系到今年夏天金陵的酷热,不得不说,老祖宗的谚语还是很准的。 冰雪消融,春暖花又开,白天气温飙升到三十度。 周末下午,丁志远如约来到篮球场,找到了正在换鞋的操江。 这家伙家里不差钱,装备相当奢侈,光脚上的那双aj1估计就得一两千块钱。 而且aj现在还没正式进入内地市场,这双鞋要么是走私进来的,要么是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 反正普通人有钱也搞不到。 丁志远平时打球穿的就是普通的回力,也没影响他发挥。 操江这样的毕竟是少数,篮球场上大部分人跟丁志远一样,要么回力,要么飞跃,要么直接解放鞋。 操江早就注意到了坐在场边的任冲,朝丁志远挤眉弄眼道:“你马子?这妞儿正点!哪个系的?” “老操,你还有没有点为人师表的样!”丁志远义正言辞地斥责,随即得意洋洋道:“南师大英语系的,我媳妇儿!” 操江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竖了个大拇指:“你小子可以啊!当心着点,别搞出人命来。” 丁志远:“……。” 若论经验,老子能甩你八百条街,还用你教老子? 不是,老操咋知道老子把任冲吃了? 呸,这个老流氓! 第110章 你也下得去手 因为场子是临时凑的,对面的人不认识,所以丁志远一直收着打。 大部分时间都在传球、掩护,偶尔飘在外面投几个三分球。 总之,不争不抢,更不出风头,避免受伤。 还差一个球赢,操江看到丁志远在弧顶拿球,作势要投,连忙一个转身甩掉防守人,顺着底线溜到篮下。 人到球到,轻轻一抹,篮球擦板入框。 “好球!”操江大笑着跟丁志远击了击掌,“今儿咋了?一直飘在外面?不会是昨晚被马子搞得腿软了?” “滚!”丁志远恨透操江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但这种事情打死都不能承认,“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操江拍拍他肩膀道:“抽空我教你两招,保证让你重振……。 唉,别走啊,跟你说正经的。 我一个哥们儿开了家健身俱乐部,有空去捧捧场呗。” “健身俱乐部?”丁志远哑然失笑,不就是个健身房嘛,还特么的俱乐部。 “咱们学校就有健身房,我脑子进水了才花那个冤枉钱。” 操江扔给他一瓶矿泉水,撇嘴道:“咱们学校的也能叫健身房?跟我哥们儿那没法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行。”丁志远随口应下来,一方面给老操个面子,另一方面他确实挺好奇的,想看看哪个傻逼这么糟蹋钱。 在这个老百姓刚刚吃饱肚子没几年,一个月工资百八十块钱的年代,开一家盈利性质的健身房,丁志远不得不佩服这哥们儿的眼光和勇气。 作死的眼光,无知的勇气! “咦?”操江往任冲那边努努嘴,“曹珊珊怎么来了?” 曹珊珊见操江往这边看,笑着挥了挥手道:“操老师,球打得不错嘛。” 操江一点都不懂什么叫矜持:“珊珊同学,就凭你这么有眼光,以后但凡你请假,我保证痛快地给你批了。” 曹珊珊笑道:“操老师,那我可当真了!” 任冲见丁志远满头大汗,赶紧把手里的毛巾递过去。 丁志远一边擦汗一边问:“你怎么来了?” 曹珊珊道:“刚才路过,看到任冲在这,就过来瞧瞧。 你哥到底啥时候过来?能不能给个准信儿?” “不是跟你说过么,下个月。”丁志远都被她整无奈了,隔三岔五就追着自己问大哥啥时候来金陵。 “下个月啥时候?”曹珊珊同样很烦,她要的不是“下个月”这种模糊的时间,下个月月初是下个月,月末也是下个月,中间差了三十天,能一样吗? “你问我,我问谁去?”丁志远摊摊手,一脸诚恳道:“姗姗姐,我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能不说吗?” 曹珊珊道:“回头你告诉你哥,让他给我打电话,我宿舍的电话他知道。” 丁志远眨巴眨巴眼睛,老子都不知道你宿舍的电话,丁志伟居然知道。 呸,狗男女! “丁志远,别打情骂俏了,开始了!” “来了来了。”听到操江叫他,丁志远顾不上调侃曹珊珊,重新回到场上。 等丁志远走后,曹珊珊看着任冲捧着丁志远用过的毛巾,戏谑道:“我说你刚才怎么跟个丫鬟似的?” “我乐意!”任冲白了她一眼,“有些人啊,想当丫鬟而不可得。” 曹珊珊哭笑不得道:“我看你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没救了!” “你懂什么。”任冲嘴角勾了勾,丁志远的好,只有用过了才知道! 曹珊珊突然扭头看着任冲,狐疑道:“你今天不对劲儿!以前咱俩是统一战线的,你今天居然成了叛徒!是不是他跟你表白了?” “嗯!”任冲轻轻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也算不上表白,非要说,那应该是水到渠成。” “啥时候的事儿?”曹珊珊眼睛里顿时燃起八卦的小火苗,“快快,跟我仔细说说!” 任冲笑道:“这有啥好说的?” 曹珊珊抓着任冲的肩膀摇啊摇:“快说快说!” 任冲被曹珊珊摇得脑袋都晕了,只好挑了重点讲了一遍。 “不对,不对。”曹珊珊眯起了眼睛,盯着任冲手里的那块毛巾道:“你俩不会是住一起了?” “哪有!”任冲脸色一红,矢口否认,“你不要瞎说!” 曹珊珊原本只是有所怀疑,随口一问,但此时一看任冲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不由惊愕道:“你俩真睡……,天呐,丁志远这么小,你也下得去手!” 任冲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又羞又怒道:“他哪里小了!一点都不小!我都被他……。” 话说到半截,任冲意识到了不妥,连忙捂住嘴。 曹珊珊显然听懂了任冲的意思,不由得目瞪口呆,大脑里一片凌乱,好半晌才缓过神来,随即趴在任冲肩膀上笑得花枝乱颤。 “哈哈,哎呦,不行了,笑死我了。”曹珊珊捂着肚子一边笑一边擦眼泪。 任冲脸色一阵红一阵黑一阵白,最后恼羞成怒,跟曹珊珊“厮打”起来。 “我让你笑,让你笑!” “不笑了,不敢了!”曹珊珊最怕痒了,被任冲挠的双手抱胸,缩成一团。 两人打闹累了,脑袋挨着脑袋咬着耳朵说起了悄悄话。 “怎么样,怎么样?”女人对八卦永无止境,即便曹珊珊这种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也不例外。 任冲装糊涂道:“什么怎么样?” “装,继续装!”曹珊珊鄙夷地看着她,然后挤眉弄眼道:“就是你俩……,那个……,咳咳,嗯?” 任冲翻了个白眼:“你想知道你自个儿试试不就行了?” “呸!”曹珊珊嫌弃得直撇嘴,“也就你拿他当个宝,我要是真喜欢他,哪还能轮到你?” “对对对,他浑身都是缺点,配不上你!”任冲附和道,反正她已经得了里子,面子什么的让给曹珊珊又如何。 她巴不得别的女人都跟曹珊珊一样,但她也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就比如曹珊珊宿舍的那个赵霞,有两次在校园里撞见,她看自己的眼神,恨不得把自己给撕了一样。 第111章 人性 “什么!你搬过来住了?”得知任冲现在已经搬过来跟丁志远同居了,曹珊珊连忙问:“那他哥来了怎么办?” 任冲笑嘻嘻道:“他说到时候让大哥搬出去住,而且让大哥搬远一点住。” “凭什么!”曹珊珊一听这话,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你们俩怎么不搬出去住?” “哎呦哎呦!”任冲刚才一直被曹珊珊“羞辱”,这次终于找到了报复机会,“人家亲哥俩,想怎么住就怎么住,你一个姓曹的外人瞎操什么心!” “你!”曹珊珊被怼得哑口无言。 是啊,自己一个外人,真没说话的份,甚至自己还不如人家任冲呢。 想到这里,她心头涌起了一抹幽怨。 丁志伟啊丁志伟,你还是个爷们儿吗! 你还不如你弟弟呢! 你弟弟敢爱敢恨,敢作敢当,你他娘的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任冲看出曹珊珊心情不好,犹豫了一下,道:“其实刚才我没跟你说实话,我和丁志远之间,严格来说,是我追的他。” “真的假的?”曹珊珊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有些不可思议道,“怎么听你的意思,他刚开始还看不上你?” 任冲苦笑着点点头。 曹珊珊替任冲打抱不平:“不是,你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他有什么资格看不上你?” “算了,不说这个了。”任冲觉得这是她跟陶桃之间的事情,没必要搞得人人皆知。 曹珊珊虽然不是个乱嚼舌头的人,但人心隔肚皮,万一这些话传出去了,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但让丁志远怎么做人? “珊珊,俗话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纸。 大哥这个人我了解,有点内向,这种事情你得主动点。 曹珊珊嘟囔道:“这种事情谁主动谁就输了,越是轻易得到的,男人越不会珍惜,你就不怕以后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 “不被珍惜的原因,真的是因为你的主动吗?”任冲摇了摇头,“就像男人有钱就变坏,真的是因为钱的原因吗?” 曹珊珊愣了愣,反问:“难道不是吗?” 任冲笑了笑道:“那有没有那种男人,有了钱后不仅没有变坏,反而对老婆比以前更好了?” “就算有,那也是极个别的。”曹珊珊的语气没有了刚才的坚定。 任冲语重心长道:“珊珊,人性是复杂的,你如果不懂人性,是经营不好感情的。 人性是共通的,你、我、他,咱们的人性、性格、内心想的东西基本上大差不差的。 我一直都相信,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将心比心,你一颗真心待他,他就是好人,他就会对你死心塌地,拿你当块宝。 相反,你把他当成贼防着,当成奴才用着,他就是坏人。 或许能忍你一时,但怨恨甚至仇恨的种子已经在内心滋生了。 珊珊,换成你是男人,一旦有了钱后,会不会第一时间把这种女人给休了?” 曹珊珊听得目瞪口呆,第一反应就是要反驳这种谬论,但内心深处又觉得任冲的话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 任冲觉得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曹珊珊如果还拎不清,那她支持大哥换个大嫂。 跟一个拎不清的女人当妯娌,平白拉低了自己的段位。 曹珊珊很难想象,一个只比自己大半岁的姐姐,会把男女之间的关系说得这么通透。 任冲见曹珊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索性再点点她:“丢脸只是一时的,但如果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不怕你笑话,去年我有事没事就往他身边凑,把他烦的不轻。 但你只要记住,男人好面子,你敬他一尺,他会敬你一丈。 我把姿态放的很低,给足了他面子,或许是精诚所至,他尽管嘴上嫌弃我这嫌弃我那,其实心里早就接受我了。 而且你看现在他对我很好,比我想象得都要好。 我现在每天晚上做梦都会笑醒,真的,不骗你!” 曹珊珊看她一脸幸福的表情,有些酸溜溜道:“有多好?” 任冲突然嗤嗤地笑起来:“不告诉你!” 曹珊珊挖苦道:“看来你刚才没骗我,丁志远真把你伺候爽了啊!” “瞎说什么!”任冲恨不得捂住她的嘴,“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曹珊珊笑道:“都成年人了,还不好意思了。你们宿舍女生不聊这些吗?” “我室友会聊,不过我从来不参与。”任冲摇摇头,随即好奇问:“你们在宿舍里会聊丁志远吗?” “当然!”一提起这事儿,曹珊珊就来劲了,“我跟你说,丁志远可是我们宿舍夜谈的第一主角……。” 任冲笑着问:“丁志远是第一主角,谁是第二主角?” “王锐呗。”曹珊珊凑到任冲耳边小声嘀咕,“听说王锐那家伙……。” “呸!”任冲听得面红耳赤,“不是,你们怎么连这都聊?” “这有什么的?”曹珊珊不以为意,“大家也就说着玩,哪会当真?” 任冲无语道:“难怪丁志远说你们专业的女生野呢,还真没说错。” 曹珊珊笑道:“你知道就好,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宿舍的赵霞可没死心呢,你当心着点。” 任冲毫无惧色,挑挑眉道:“就她?哼哼!” 在丁志远这里连续睡了一个星期后,周一上午,仁冲终于被辅导员喊去谈话。 好在她早有准备,对答如流,滴水不漏。 所以即便辅导员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最后也只能隐晦地提醒她,作为大学生,要将精力用在学习上,不要被别的琐事分了心。 还有什么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大道理。 对于辅导员的苦口婆心、谆谆教导,仁冲只管点头称是,不辩解更不反驳。 任冲明白辅导员口中的所谓“琐事”是什么,更明白“老大徒伤悲”暗指的意思。 她听说过大学里的恋爱大多以失败告终,毕业后能走进婚姻殿堂的更是屈指可数。 男的还好,女的就属于“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112章 翻牌子 其实最近这两天任冲也听到了一些风声,都不用问,用脚趾头想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室友们在背后嚼舌头。 不过,无论是室友们,还是辅导员,抑或是别的什么人,她压根就不在乎他们怎么说自己,怎么看自己。 嘴和眼长在别人身上,爱情却需要紧紧握在自己手里。 和他们最多在一起四年时间,他们只是自己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但自己和丁志远却很可能……,不,是必须,也一定能在一起生活一辈子。 孰轻孰重,她比任何人都分得清。 尤其同居这段时间,随着她对丁志远了解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她的信心和决心更加坚定了。 这样的男人如果不想方设法死死抓牢了,岂不是脑子进水了? 用功学习固然重要,但面包和爱情难道就不重要吗? 女人再如何厉害,最终还不是要嫁人? 既然要嫁人,那肯定要嫁最优秀的男人。 良禽都知道择木而栖,她仁冲难道还不如只鸟儿? 再说了,谈恋爱不仅没对她学习造成不利影响,相反,自从认识丁志远后,她学习的劲头儿比高中时期都足。 虽然从小到大一直接受的是“人人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教育,但她怎会看不出,大家都是嘴上一套,做又是另外一套。 至于她的好爸爸,在这方面更过分。 心里想的是一套,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是一套,嘴上说的一套。 台上讲的时候是一套,台下做的时候是一套。 在人前是一套,在人后是另外一套。 在外面一套,在家里一套。 总之,她现在对她爸这类人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得好好琢磨一下才能决定信还是不信。 所以,在家庭熏陶和耳濡目染之下,她比绝大部分同龄人更清楚这个社会的现实。 老任经常用“鱼嘎鱼,虾噶虾,王八噶个鳖亲家”来告诫她,要跟优秀的人在一起。 以前她对这句话还有些不以为然,但现在她终于知道,爸爸都是为她好! 只有优秀的人才有资格和优秀的人在一起,否则,即便在一起了,最终必然会分开。 所以,过去这半年时间,她在专业课之外,疯狂地看书、看报纸,努力提高自己。 为的就是能跟丁志远有更多的共同话题,能跟得上他的思路,更为了不让他瞧不上自己。 老老实实听完辅导员的长篇大论后,仁冲礼貌地告辞离开。 刚走出办公室,仁冲的脸就垮了下来。 尽管这次没被抓到把柄,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难道要搬回宿舍住? 她才刚尝到美妙的滋味儿,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丁志远粘在一块,现在让她搬回宿舍去住,自然不愿意。 但这么明目张胆地藐视南师大的规章制度也不行啊,怎么办? 晚上吃饭的时候,丁志远发现任冲有一口没一口的扒拉着米饭,明显走神了。 “咋了?” “没咋了。”任冲目光闪躲道,“不是很饿。” 丁志远放下碗筷,问道:“你这个样子,我也没胃口了,我陪你饿着。” 任冲轻轻叹了声气,道:“就知道瞒不过你。今天辅导员找我谈话了……。” 丁志远听完后,不禁有些无奈。 尽管舍不得让她走,但也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毁了她的前途。 他刚要开口,却听任冲道:“我是这么想的,每个星期二、四、六、日在你这睡,一、三、五在宿舍睡。” 丁志远哑然失笑:“你当是翻牌子啊?” “翻啥牌子?”任冲还没经受过清宫剧的摧残,所以对这个词一头雾水。 “就是……。”丁志远添油加醋胡扯了几句。 任冲恍然大悟,笑嘻嘻道:“那你这个词用错了,除了你,我也没别的牌子可翻啊。” 丁志远怒道:“你敢!” 任冲眼珠转了转,突然嗤嗤笑起来。 “笑啥?” 任冲继续嗤嗤笑,最后干脆趴在桌上,捧腹大笑。 丁志远一脑门问号,伸手摸摸她额头:“羊癫疯犯了?” “去你的!”任冲打落他的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刚才想到一个词。” “什么词?” “休耕。” “休耕?”丁志远重复了一遍,紧接着倒吸了口凉气。 哎呀妈呀,听听,听听,休耕休耕,啧啧,多么形象,多么贴切,多么传神! 此时此刻,他对任冲的佩服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玩笑开完了,任冲变得正经起来,手托着腮问:“这么安排你觉得怎么样? 不行的话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大不了我申请校外住。” 丁志远笑道:“刚才我都做好了你搬回去的心理准备了,我自然没意见。 不过你一个星期四天在外面住,能混过去吗?” “我以前周六、周日经常去我姑妈家住,现在只不过多了两天。 就算辅导员问起来,我也能应付过去。 只要辅导员那一关过了,别人爱咋地咋地,我才不在乎呢。” 任冲回答得干脆利落,显然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你说的算!”丁志远见她考虑得周全,自然不会反对,“这下可以好好吃饭了?” “嗯!”任冲甜甜一笑,“哎呀,还真有点饿了,嘻嘻。” 休耕制度实施了大半个月了,明天又是周末。 格罗今天难得来串门,打听他的大丁师傅什么时候回来。 本来打算在这里蹭顿晚饭吃,但当他得知任冲已经搬过来住了后,不禁伤心欲绝,饭都没吃,黯然地告辞走了。 丁志远对此爱莫能助,谁让你这个呆逼魅力不够呢? 他把格罗送到单元门口,临走前对他道:“格罗,你马上要回国了,就别装可怜了。” 格罗没精打采道:“我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好,我认输,你赢了。” 丁志远差点没笑喷,这呆逼不见棺材不落泪,竟然认为自己还有机会,谁给他的蜜汁自信? 不过,本着国际主义精神,他安慰道:“格罗,中国有句俗话,叫不能为了一棵树木而放弃整片森林。” 第113章 税费都收 树木?森林? 格罗一脸茫然。 丁志远见状只好简单解释了一番,格罗恍然大悟,连连称赞,这个比喻太棒了! “何况你们美国妞儿多棒啊,个个都是金发碧眼大长腿。 我羡慕得不得了,你居然身在福中不知福,还不远万里跑来跟我抢食吃。 你说你过不过分?” 格罗叹了声气,跟丁志远握握手道:“等你有机会去美国,我一定用金发碧眼大长腿的姑娘招待你!” “一言为定!”丁志远对于这种糖衣炮弹一向不善于拒绝,甚至希望这种糖衣炮弹能来得更猛烈一些。 “对了。”丁志远突然想起一件事,“明天下午有空吗?” “明天下午?”格罗想了想道,“没有安排,怎么了?” 丁志远道:“我有个朋友介绍了一家健身房,听说设施不错,你有没有兴趣去玩玩?” 上个月操江就跟他提过这事儿,但这几个周末他一直都抽不出时间。 要么去新租的厂房视察改造进度,要么帮高启林出谋划策怎么挖水泥厂的墙角,要么找南大老师去做矿泉水市场调研。 总之,跟这些大事儿相比,一个破健身房有什么好去的。 不过,老操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何况今天老操又旧事重提,再拖着就真说不过去了。 “可以啊。”大丁师傅不在,格罗正闲得浑身发紧,去健健身发泄一下也不错。 晚上的天气稍微有点凉,运动过后出了一身汗,任冲怕着凉,便拉过被子盖住上半身,两条大白腿露在外面,趴在枕头上翻阅着报纸。 为了能跟丁志远聊到一块去,她现在养成了每天看报纸的习惯。 休耕期间就在学校阅览室看,正常耕作时间就在睡觉前看,这样可以随时随地和他深入交流。 “海南要建省了?”任冲突然大呼小叫道,“那么丁点大的地方也建省?” 丁志远有气无力道:“上个月的老新闻了,你今天才知道啊?” 任冲扭头看他一副死猪样,奇怪道:“你今儿怎么了?都休耕一个星期了,还不如不休耕的时候呢。” 昨天她例假刚结束,本以为今天他见到自己会很激动,没想到一点都不热情,还得自己主动才行。 丁志远两眼无神道:“你们女人每个月都来例假,我们男人每个月也有那么几天不舒服的日子。” 任冲狐疑道:“上个月你怎么没有?你不会在外面偷吃了?” 丁志远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想偷吃,可我上哪偷吃去?” 任冲鄙夷道:“你呀,就会耍嘴皮子,有贼心没贼胆儿的家伙。” 丁志远没好气道:“你别激我啊,再激我,信不信我真出去偷吃!” 任冲笑道:“你想去就去,我不拦着你,真的!” “你会这么大方?”这下轮到丁志远疑神疑鬼了,“不对不对,你肯定有什么阴谋!我是不会上当的!” 任冲挑挑眉道:“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的才是你可以自由支配的。” 丁志远疑惑道:“怎么是三份公粮?有一份难道是留给……。” 任冲趴到他身上,右手食指的指甲在他喉结上轻轻地摩挲着,似笑非笑问:“留给谁啊?” 丁志远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义正言辞道:“都是你的,随时随地任由你支取!” 任冲对他的这个回答还算满意,用指甲在他脖子上轻轻一划,哼了哼道:“上缴国家的是税,上缴集体的是费,我啊,税费都收!” “你也不怕噎死!”丁志远还以为她会大发善心呢,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不怕!”任冲俯视着他,凶巴巴道:“你刚才只是缴了税,还欠着费呢!” 丁志远用商量的语气问:“打欠条行不?不让你吃亏,算利息地。” 任冲断然拒绝:“想都别想!” 丁志远还不死心,继续商量道:“高利贷,利滚利,一天翻一倍。” “我只想把握当下……。”任冲轻咬着嘴唇,妩媚一笑,“爷,不劳您大驾,小女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造孽啊!”丁志远哀叹一声,然后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痛并快乐着。 第二天早晨,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发现任冲已经做好了早饭。 “多吃点。”任冲给他碗里放了两个煎蛋,“过会儿我去买只老母鸡,给你炖汤喝。” 丁志远连忙道:“不用不用,我昨晚只是状态不好,你别大惊小怪的。” 任冲契而不舍道:“那我给你炖猪蹄儿吃,再买点羊肉,怎么样?” 丁志远仰天长叹:“一朝失足,悔恨终身!姐,我的姐,你就饶了我!” 任冲撅撅嘴道:“人家不是心疼你吗?不知好赖!” 丁志远哭笑不得道:“你心疼我,昨晚就该让我喘口气。” 任冲突然扭捏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那个啥了?” 她平时大大咧咧惯了,虽然自从跟丁志远关系近了后,她就一直收敛着本性,让自己看起来矜持一些。 但每当真情流露时,她就把矜持扔到马里亚纳海沟里去了,有时候甚至比丁志远还疯狂。 她觉得这样不好,可每次都不长记性,尤其昨晚大呼小叫的,现在想想都感到难为情。 丁志远眨眨眼,明知故问:“哪个?” 任冲跺了跺脚:“吃饭!” 丁志远哈哈大笑,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继续保持,再接再厉!” “真的?”任冲半信半疑,“你要是不喜欢我那样,我改。” “别别别!”丁志远一听顿时急了,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极品的女人,怎么能改? 他一脸深情看着她道:“我喜欢真实的你,真的,你千万别改!” “讨厌!”任冲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心里比吃了蜂蜜都甜,“那我可当真了?” “必须当真!”丁志远用力一拍桌子,嘿嘿笑道,“咱俩都知根知底儿了,你还有啥不好意思的?” “去你的!”任冲剜了他一眼,什么词到了他嘴里都变味了。 第114章 聪明 今天起得迟了,吃完早饭,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丁志远还是老规矩,在小院里摆上炭炉和茶壶,晒着太阳喝着茶,悠闲地看报纸。 任冲寻思着昨晚把床单搞得一塌糊涂,正好趁着天气不错,洗洗床单,再晒晒被褥。 刚把褥子掀起来,突然感觉似乎哪里不对劲儿。 仔细一看,咦,床垫怎么这么高? 片刻后,任冲捂着嘴巴看着床板上那层厚厚的国库券,大脑里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 这些国库券哪来的?怎么这么多? 不是,丁志远怎么囤这么多国库券? 她不是怪丁志远瞒着她,也不是疑惑丁志远哪来这么多钱。 而是看到丁志远囤了这么多国库券,她替他担心。 她不是没见过国库券,她爸单位里也摊牌了不少国库券,而且她爸说那玩意儿就是废纸,留着擦屁股都嫌硬,没什么用。 可丁志远却偏偏囤了这么多废纸,她立刻护犊子地认为,他是被人给忽悠了! 她在卧室里想了想过会儿该怎么说,这才转身向阳台走去。 不过,走到一半,她突然止住了脚步。 他沾上毛比猴儿还精,会被人忽悠? 谁信呐! 可他为什么囤这么多国库券? 就不怕砸在手里捂烂了? “咋了?”丁志远见她站在客厅里发呆,连忙起身走过去,“哪里不舒服?” “没,没什么。”任冲下意识地往卧室里看了看,“你喝你的茶去。” 丁志远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被掀开的床垫,顿时了然,笑着道:“那些国库券都是我买的,不是有意要瞒你……。” “我没怪你,我知道利害。”任冲摇摇头,“你……,算了,不问了。” 丁志远牵着她的手走进卧室,指着国库券道:“这里一共一百多万,过两天还有六十万的。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囤这么多国库券?” “嗯。”任冲点点头,皱眉道:“我爸说这些东西没什么用,我担心你被骗了。” 丁志远捏捏她鼻子,笑道:“你爸说的没错,这些国库券暂时没用。 不过到期后是可以兑现的,100面值的,到期兑付145。” 任冲道:“我看最早的也才85年发行的,要到后年才能兑付。 你不是说钱要流动起来才更有价值吗?” 丁志远给了她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这也是他最喜欢仁冲的地方。 他上辈子见过不少女人,除了那点可怜的小姿色,其他方面可谓一无是处。 又蠢又笨也就罢了,还没自知之明。 不想法设法提升自己的内涵,竟然把愚蠢和无知当可爱。 纯粹就是个绣花枕头一包糠,甚至有的女人肚子里连糠都没有,只有一团烂草。 别听男人嘴上说什么更喜欢蠢蠢笨笨的女人,你得看男人是怎么做的。 男人会娶一个蠢女人当老婆吗? 开什么玩笑! 脑子进水了才会娶个蠢货! 事实上,男人骨子里真正喜欢的不是笨女人,而是单纯且聪明的女人。 如果在单纯和聪明之间只能选一个的话,那绝大部分男人都会选聪明的女人。 聪明的女人标准可不低,不仅要情商高,在家懂得撒娇示弱,出门懂得给男人面子,而且智商更要在线。 男人的这种喜好,本质上是由基因或者说动物本能所决定的,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 对动物而言,雄性为了能繁衍出健康的后代,为了能提高后代的存活率,会将身体健康作为择偶的主要标准。 对人类而言,身体健康仅仅是其择偶的标准之一,甚至都不能算主要标准。 因为人是社会性动物,尤其在现代社会,身体健康固然重要,但如果强健的体魄上长了一个简单的头脑,这种后代迟早要被淘汰。 所以,男人为了能更好地繁衍后代,必然要找一个聪明的女人给她生孩子。 在此基础上,如果另一半拥有奥运冠军的强健身体,那就更完美了。 当然,这仅仅是择偶的标准,确切地说,是男人以如何繁衍出优秀后代的眼光来选择基因提供者的标准。 除此之外,男人对女人的标准只有两个,年轻、漂亮! 丁志远是男人,自然也逃脱不了这个自然法则。 他之所以喜欢仁冲,是因为她既不矫情,也不做作,敢爱敢恨,这一点也是最打动他的地方。 而且,她既能小鸟依人地躺在他怀里装柔弱,又能像哥们儿一样陪他胡吹海侃。 这是情商高。 对于不懂的东西,她会主动问,问完了会学,学完了会思考。 他前天才刚跟她说过,钱如果放着不动,就只是一堆数字和符号,没有任何价值。 钱只有流动起来才是钱,才能更好地实现其价值。 今天她不仅把这句话用上了,而且用得恰到好处,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这是智商高。 更让丁志远满意的是,仁冲拥有一副相当不错的年轻身体,能让他这个眼光挑剔的老司机都迷恋不已,不能自拔。 漂亮、健康、聪明,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不喜欢? 尤其这样的女人,正用一种崇拜的、充满求知欲的目光看着你,就算是钢铁直男也能被她化作一滩沸腾的铁水。 “绝大部分国家的国债都是可以在公开市场交易的,咱们国家的国库券却不行。 但只要放开了市场交易,这些国库券就可以马上变现。” 任冲一点就通,但还是忧虑道:“万一交易市场不放开呢?” “你等下。”丁志远走到书桌前,从报纸堆里找出一份报纸,递给任冲道,“你看3月22号这个财政部答记者问,第一次公开提到国库券实行转让。” 任冲仔细看了一遍,眉头紧锁道:“这只是吹风,要不要实施,什么时候实施都没说。 这种事情不确定性太大,只要红头文件一天没公布,都存在变数。” 丁志远摊摊手道:“那就留着呗,到期兑付,两年时间,70的利润率,知足了。” 任冲猛地瞪大眼睛,惊呼道:“你八五折收的?” 第115章 秘书 丁志远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任冲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说70的利润率吗?” “你这么快就算出来了?”丁志远更惊讶了,根据成本、销售额算利润率容易,但根据利润率反推成本却相对难一些。 任冲无语道:“我虽然是文科生,但也是高考过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瞧不起人?” “我可没有瞧不起你。”丁志远连忙赔笑,“我是以己度人,让我算我可不如你算的快。” “知道我的厉害了?”任冲得意地抬抬下巴,紧接着乐不可支道:“我说你这张床舒服呢,原来我这段时间一直躺在钱上睡觉呢。” 丁志远笑道:“你要是喜欢,以后我用钱,嗯,用美元给你打造一张大床,让你随手都能摸着钱。” “才不要呢!”任冲勾着他脖子娇嗔道,“只要睡在你身边,我才不在乎在哪睡呢。” “你这张小嘴……。”丁志远捧着她的脸在她小嘴上亲了一口,砸砸嘴道,“嗯,抹了蜜,真甜!” “好了好了!”任冲连忙把他推开,再腻歪下去又得被他欺负,“我去找几个箱子,把国库券装起来。” “放这。”丁志远懒得动弹。 “我一想到自己躺在这么多钱上,晚上睡不着觉。”任冲笑了笑,“你歇着去,我来装。” 丁志远假惺惺道:“那多不好意思?” “你昨晚那么辛苦,今天我伺候你。”任冲说着抱起被褥塞到他怀里,“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就把被褥拿出去晒了。” “好嘞!”这活儿轻松,丁志远答应得非常痛快。 任冲跟在他后面,像是随口一说:“对了,大哥是不是快来了?你再把大哥的被褥晒一下。” “他又不住这住……。”丁志远说到这,突然回过味儿来,扭头看着任冲笑呵呵道:“你放心,大哥这次来了后真的不在这住,你以为我糊弄你?” 任冲小声嘟囔道:“你和大哥是亲兄弟,他来了金陵,你不让他住这,多不好?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你们兄弟俩之间搬弄是非呢?” 丁志远好笑道:“你别胡思乱想,这次大哥的战友也要过来,我在朝天宫那边给他们租了房子。 大哥来了后,也住朝天宫那边,方便照顾。” 任冲松了口气,本来她都做好了搬回宿舍住的心理准备,既然丁志远已经把大哥安排好了,那她就可以继续赖在这了。 她好奇道:“大哥的战友过来干什么?” 丁志远指了指床上的国库券,比了个口型。 “押运?”任冲一脸茫然,“你要运到哪儿?” 丁志远笑道:“自然是哪里卖价高,就运到哪里。” 任冲狐疑道:“你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这么点国库券,你还要专门雇人押运啊?” 丁志远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你现在眼界蛮高的嘛,一百多万的东西,都入不了你法眼?” “不要打人家脑袋,打傻了怎么办?”任冲捂着额头抱怨道,“我不是说一百万的东西少。 我是觉得这点钱对你来说,没必要让大哥把战友千里迢迢地带过来。” 丁志远心生感慨,自己什么都没跟她说,但她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什么都瞒不过她。 这年头对绝大部分人来说,这都是一笔巨款,她却很肯定地说这笔钱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而这只是她的第一层意思,第二层意思是他既然让大哥把战友们带到金陵,肯定不是为了一百万的生意,因为不值当。 既然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丁志远也不打算再瞒她,正要开口,便被任冲堵了回去。 “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你用不着跟我说。”任冲笑嘻嘻道,“你心里有数就行,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好!”丁志远捏了捏她脸蛋儿,“趁着年轻,我努力赚钱,争取三十岁退休。 到时候我带你周游世界,怎么样?” “你快拉倒!”任冲轻轻横了他一眼,“三十而立,别人这个年纪都在奋斗,你就想着退休了?” 丁志远笑道:“钱都赚够了,接下来当然要享受了。 总不能活到老,干到老? 当然,要是把工作换成你,我倒是能……。” “滚滚滚!”任冲只听了一半,就知道他又开始口花花了,连忙将他推到阳台上,“赶紧把被褥晾上,然后当你的大爷!” 丁志远颇有些惆怅,自己说的都是心里话,任冲怎么就不信呢? 人来到这世上,本就够辛苦了。 听不完的谎言,看不透的人心,尝不完的酸甜苦辣,走不完的坎坷,越不过的无奈…… 明知以后会死,还要努力的活着。 若是燃烧自己,供养的是亲人倒也罢了,这特么的供养的都是一群狗日的,多憋屈啊! 人生如此痛苦,难道就不能得意须尽欢? 算了算了,以后慢慢调教,要激发出她人性中好吃懒做的基因,这样两人才能步调一致,共同享(堕)受(落)。 否则她一个女人像只勤劳的小蜜蜂,而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却像只好吃懒做的猪,会被笑话的! 就比如现在,看到任冲在里面整理国库券,丁志远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心安理得地坐在小院里喝茶。 所以,晾好被褥后,他跟任冲打了声招呼,出门买菜去了。 等丁志远回到家做好午饭,任冲已经将床上的国库券收拾干净,整整齐齐地装进了大纸箱子里。 任冲把手里的笔记本递给他,道:“时间太紧,我只是大概清点了一下,可能有疏漏,不过应该出入不大,这是清单。” 丁志远接过笔记本一看,顿时倒吸了口凉气。 任冲不仅清点出了总数,甚至还按照面额、发行年份做了统计。 而且每一个箱子都标了号,在笔记本上写清了里面装了什么面值的、共多少面额的国库券。 合上笔记本,丁志远赞赏道:“你这种人不去当秘书,可惜喽。” “好啊。”任冲甜甜一笑,“等我毕业了就给你当秘书怎么样?” 第116章 不是一路人 丁志远心里咯噔一下,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连忙打了个哈哈道:“我对秘书的要求很高的,我可舍不得用你。” “舍不得用我?”任冲撇撇嘴,“我看你是喜欢那种前凸后翘的女秘?是不是?” “我没有,我不是!”丁志远矢口否认,赶紧从后面抱住她,“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大小适中,可以尽在掌握。” “就会哄我!”任冲按住他正在使坏的大手,回头剜了他一眼。 很多时候她懒得跟他计较,就比如逛街的时候,丁志远经常盯着那些女人的胸。 对于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儿,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己没有,难道还不允许他眼馋一下? 她任冲可不是那种小气女人,是很讲道理的! 昨晚跟格罗约好了,下午去操江朋友的健身房捧场。 任冲闲着没事儿,也跟着去看看。 到了南师大门口时,格罗已经在那等着了。 看到丁志远从小轿车上探出头,格罗用力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道:“你会开车?” 他去年6月来的大陆,至今已经大半年了,多多少少了解大陆的情况。 这年头大陆会开车的人少见,像丁志远这种会开车的在校大学生,更少见。 “你说呢?”丁志远笑呵呵道,“放心,我有驾照,上车。” 格罗弯着腰钻进后座,这才发现任冲也在,立马嘴甜道:“任小姐,你今天真漂亮了!” 任冲从后视镜里看着他道:“谢谢!格罗先生,入乡随俗,在我们国家当着我男朋友的面夸我漂亮,这是不礼貌的。” 格罗尴尬地咳了咳:“我想小丁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是?” 丁志远哼了一声道:“闭嘴你!” 格罗葛优躺在后座上,这摸摸,那摸摸,突然好奇问道:“小丁,你父亲是干什么?是不是从政的?” 丁志远和任冲相视一笑,摇摇头道:“格罗,你猜错了,我父亲和母亲都是农民。” “怎么可能?”格罗一脸不信,“我知道,你们中国人讲究低调,但你骗不了我的。 这种大众汽车虽然是垃圾,但在你们内地,却不是普通人能开的。 小丁,你就承认,你父亲肯定是个官员,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丁志远哭笑不得道:“我倒是想有个当官的爹,这样可以少奋斗二十年,可惜我真没有这样的父亲。” 格罗皱眉道:“那你怎么会有车呢?” 丁志远道:“借的。” 格罗无奈地摇摇头:“小丁,你这人不诚实,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丁志远:“……。” 你这个呆逼也太自作多情了,老子就从来没把你当朋友! 到了操江给的地址后,丁志远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根本找不到那家健身房。 一连找了好几个人打听,竟然都说不知道。 难道老操耍自己?不能? “丁志远,这边!” 丁志远看到操江从一个掩映在树林后的大门里走出来,不禁疑惑道:“健身房呢?” “在里面,直接开进去就行。”操江拉开车门钻了进去,然后一声卧槽,跟格罗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丁志远笑着给他俩作了介绍,然后朝操江挤挤眼:“老操,过会儿你让你哥们儿使劲儿宰,千万别客气。” 操江嘿嘿一笑:“行,你够哥们儿!” 格罗虽然现在能听懂一些中文,但对于丁志远和操江这种黑话却如同鸭子听雷。 不过,听不懂归听不懂,但人类的表情和语气是相通的,看到他俩狼狈为奸的笑容,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寻思着今天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 操江是个自来熟,用磕磕绊绊的英语跟格罗聊了一会儿,又趴在后座上,跟任冲唠起来。 “小任同学,丁志远这家伙可是块唐僧肉,我们系的女生对他虎视眈眈,你可得看好喽。” 丁志远没好气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任冲看了丁志远一眼,笑道:“操老师,他才不是那种人呢。” 操江感慨道:“小任你真是个好姑娘!” “老操你闭嘴!”丁志远恨不得把操江踹下车,一边缓缓开车,一边往两旁瞅,“怎么把健身房开在这?” “什么健身房?俱乐部,健身俱乐部!”操江认真地纠正道,“你这就不懂了?俱乐部俱乐部,是一般人能去的吗? 开在大街上像什么话?只有这种曲径通幽的地方才配得上俱乐部。” 丁志远用眼角余光观察任冲,义正言辞道:“老操,你跟我说实话,这里有没有那种藏污纳垢的东西? 我告诉你啊,我这人洁身自好,从来不沾染那种恶习!” 操江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后视镜,道:“这个绝对没有,小任你放心,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丁志远绝对绝对没干过那种事!” 丁志远回以鄙夷的目光:“老操你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任冲微不可察地撇撇嘴,这个操江不是好东西,以后得让丁志远离他远点,免得把我男人带坏了。 健身俱乐部掩映在绿树丛荫之间,临湖而建,若不是有操江带路,丁志远一个人就算是找破脑袋也找不到这里。 老操说的一点都没错,果真是曲径通幽…… 这些狗日的,真特的会享受! 操江的朋友叫陈焕,待人接物热情而周到,但丁志远却从他身上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股味道其实操江身上多少也有点,不过没有陈焕这么重。 操江可以光着膀子跟你蹲在树根下,一边抽着两毛钱一盒的廉价烟,一边对路过的姑娘评头论足。 也可以喝多了之后,和你勾肩搭背对着墙角尽情地呲啊呲。 也可以嬉笑怒骂,你就算骂他呆逼,他最多回敬你一根中指。 但陈焕给他的第一印象却是生人勿近,敬而远之。 这种人跟操江既是同一类人,又不是同一类人。 仅仅见面的一刹那,丁志远就决定今天给操江一个面子,以后就不来了。 不是一路人,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硬凑到一起干什么? 第117章 决斗 不过,心里想的是一回事,面子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丁志远热情而又很有分寸地跟陈焕寒暄了一阵子,但话题始终都围绕着健身俱乐部。 除此之外,不涉及任何其他东西。 俱乐部、会所、会馆之类的场所,上辈子丁志远也没少去。 嗯,都是朋友拽着他去的,反正他一个人绝对不去这种地方的。 以他超越时代的眼光看,陈焕的这家健身俱乐部除了设施比较新外,几乎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但夸人嘛,多简单的事儿,就算面前是一坨屎,他也敢把它说得又香又甜。 当然,不能一个劲儿说好听的,这样显得太假。 夸完人后,再随口提一两点小小的建议,这样才显得真诚。 比如,俱乐部现在虽然实行邀请制,也就是通过熟人介绍来进行推广。 但由于他们这个小圈子有限,邀请制虽然保证了会员质量,但也限制了俱乐部的发展壮大。 说句不好听的,这家俱乐部雷声大,雨点小,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压根就不赚钱。 都是朋友哥们儿,来这里玩那是看得起你,你好意思收钱? 不赚钱你开个寂寞啊! 所以,朋友哥们儿是用来撑场面的,韭菜得另找才行。 陈焕一点就通,连连点头道:“小丁你仔细说说。” 丁志远笑道:“陈哥,老操刚才说你这里曲径通幽,这就是你最大的优势。 环境好,安全隐秘,这不就是谈生意最好的地方吗?” “一边健身一边谈生意?”陈焕和操江面面相觑,这个建议虽然听起来不错,但仔细一想有点扯淡。 两个大男人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谈生意? 这画面不要太美……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俱乐部还空着一层楼。” 丁志远眼角的余光看到仁冲正在角落里摆弄拉力器,便没了顾忌。 “为什么不充分利用起来,搞一个温泉浴池。 每天从汤山拉几车温泉水过来,让大家在家门口就能洗上汤山温泉。 再弄个桑拿房和按摩房,你想啊,健完身后泡个温泉澡,洗去一身疲惫,然后蒸个桑拿,最后再做个大宝……,嗯,spa。 这样一条龙服务,既健了身,又谈成了生意,还享受了一次帝王般的服务,一举多得。” 陈焕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有点意思哈! 健身的时候谈不了生意,但洗澡放松的时候可以啊! 操江也是拍手叫绝,这调调非常合他胃口,简直就是替他量身订做的。 都是人精,丁志远只起了个头,陈焕立马就知道后面该怎么操作了。 他甚至已经开始琢磨该从哪里招募工作人员,南艺还是文工团? 小孩子才做选择呢,南艺的、文工团的,老子都要! “丁老弟,兄弟我欠你个人情!”陈焕刚才还一口一个小丁,转过身就揽着丁志远的肩膀称兄道弟了,“等弄好后,我请你第一个来体验!” “嗨,陈哥,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丁志远对陈焕的好意敬谢不敏,但又不能明着拒绝,只能虚与委蛇道:“到时候一定来给陈哥捧场。” “丁老弟,那个老外什么来头?”陈焕朝正在疯狂撸铁的格罗努努嘴。 “他呀,就是个普通美国留学生,家里应该有点小钱,自费生嘛。”丁志远实话实说,因为他对格罗也只了解这么多。 陈焕立马失去了兴趣,又聊了两句,看到有朋友来了,便和操江一起去招呼客人了。 “小丁eon!” 丁志远回头一看,格罗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拳击手套,站在擂台上一边跳着一边喊。 “我要跟你决斗!” “呆逼!”丁志远懒得搭理他,转身就走。 格罗不依不饶道:“你是不是怕了?害怕在任小姐面前丢人!” “对对对。”丁志远翻了翻眼皮,“我怕你还不成?” 格罗愣了愣,有一种拿错剧本的感觉。 难道不是他挑衅,丁志远应战,然后他就可以在仁冲面前狠狠地将丁志远教训一顿,让他哭着喊妈妈? 但丁志远却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宁可认怂也不应战。 格罗气急败坏道:“你真是个胆小鬼!” 丁志远朝他竖了个中指:“我是文明人,只有野蛮人才会搞什么决斗,多大人了,幼不幼稚!” “好好。”格罗深吸了口气,用力捶了捶双拳,“那我们不决斗,切磋一下总可以? 嗯,点到为止,你放心,我会手下留情的。” 仁冲听到动静后跑过来,刚想开口,就被丁志远抬手打断。 “我上去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仁冲知道男人都好面子,这个时候去阻止他就是不给他面子,于是小声道:“如果打不过,你就赶紧跳下来,咱不跟野蛮人计较。” 哎呦,咱俩又想一块了! 这叫什么? 这就叫默契! 丁志远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找了一副手套戴到手上,然后用牙齿系好。 格罗在台上看到丁志远熟练的动作,不禁有些意外,这家伙似乎不是第一次玩啊? 丁志远热完身钻上擂台,摆出一个标准的防守动作。 格罗看他挥了几拳,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用力晃晃脑袋,肯定是自己多想了。 没有了双截棍的加持,只靠赤手空拳,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丁志远。 丁志远故意踢了几脚,果然不出所料,格罗马上道:“不许用腿,更不能用膝盖,肘部,只能用拳!” “不能用腿?”丁志远愤愤不平道,“那还玩个屁!” 这才对嘛! 格罗自信心重新爆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要揍得你哭着喊妈妈!” 只是,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在互相试探了几次后,格罗刚挥出一个右勾拳,突然眼前一花,下意识地往后缩头,下一刻肋部却传来一阵剧痛,感觉五脏六腑都挪了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仁冲本来在下面担心的要死,但看到丁志远三下五除二把比他还壮还高的格罗打倒在地,兴奋地大叫起来。 第118章 好兄弟 此时此刻,任冲望着丁志远的眼里都是小星星。 在篮球场上挥洒自如,在拳击场上雷霆万钧,在床…… 哎呀妈呀,真爷们儿! 若不是有别人在,她绝对要跑上去抱着丁志远啃两口! 不行了不行了,太有感觉了…… 格罗蜷缩着上半身,捂着肚子,好半晌才缓过来。 丁志远蹲在格罗面前,笑呵呵道:“格罗,你太慢了,慢得像八十岁的老太太。” “你以前练过拳击?”格罗不停地倒吸凉气,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羞愧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没有。”丁志远矢口否认,“不过中国有句俚语,叫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 我看过拳王阿里的比赛录像,照猫画虎,easy!” 他自然是练过的。 上辈子创业后,公司的老大是个散打爱好者,所谓上行下效,近墨者黑,他就跟着折腾。 后来公司有了健身房,专门搞了个拳击擂台,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公司里的人经常上去切磋。 工作上有仇有怨的,就在擂台上解决。 众所周知,在科技公司里,技术、产品两条线是天敌。 只要在擂台上遇到产品那条线的人,丁志远从来都是往死里打。 刚才那一招,就是那时候千锤百炼出来的,屡试不爽。 格罗用力摇头:“不可能!你以前绝对练过!” 丁志远耸耸肩道:“随你怎么想,反正我赢了。你如果不服……。” “不不不,我服了。”格罗可不想再自取其辱,刚才那一下子明显是丁志远手下留情了,能打到自己的肋部,也完全能打到自己的下巴。 丁志远伸手将他拉起来,道:“格罗,你的防守习惯不好。 我刚才左直拳过去,你不该往后缩头的。” 格罗哭丧着脸道:“我知道,我知道,正确的方法应该是降低重心,或者用小碎步来闪避……。 可你刚才那一拳太快了,我竟然害怕得闭上了眼睛……,fuck! 你绝对练过,否则你怎么可能懂这些?” “这很难吗?”丁志远一脸欠揍的表情,“可能我是天才。” 格罗:“……。” 丁志远从台上下来,仁冲立马贴了上去,抱着他胳膊,故意用英语道:“你真厉害!一拳就把格罗打趴下了,我爱死你了!” 格罗一听这话,差点没从擂台上栽下来。 此时此刻,他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句中国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悔不当初! 在健身俱乐部里玩了一下午,丁志远特意练了几组深蹲,离开时两条腿都软了,走路打颤。 临走前陈焕给了他一张名片,嘱咐他有空常来玩。 原路返回出了大门,格罗突然道:“小丁,我相信你的话了。” “什么话?”丁志远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得一头雾水。 格罗道:“你说你父亲不是官员,我现在相信了。” 丁志远失笑道:“为什么突然相信了?” 格罗回头望着那扇已经关闭上的黑色大门,摇摇头道:“因为你和陈不一样。” 哎呦,这老外一点都不傻,还是有点眼光的嘛。 格罗趴在驾驶座靠背上:“小丁,既然你父亲不是官员,那你怎么会有车?你不要用借来的搪塞我!” 丁志远半真半假道:“我帮别人做生意赚了点钱,算是一种酬劳。 不过车的所有权不归我,我只有使用权,用完了还是要还的。” 格罗诧异道:“你竟然一边上学一边做生意!方便说一下什么生意吗?” 丁志远突然想起格罗送过自己口服液,连忙改口道:“饮料,果汁饮料,小打小闹,没什么名气。 而且不是我做生意,我只是给别人出谋划策。” “哦,我明白了!”格罗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就是商业咨询嘛,你有公司吗?” 丁志远摇摇头道:“你知道的,在我们国家,成为一家公司的老板是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 我现在还在上学,不想惹麻烦。” 格罗深以为然道:“是啊,你们中国人对资本家有一种天然的不信任。 但我听说最近这几年,你们国家的政策逐渐在放开。 小丁,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 “或许。”丁志远突然觉得格罗其实也没那么可恶,这马屁听起来就挺舒服的。 格罗羡慕道:“小丁,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为选择什么专业而苦恼,你却已经拥有属于自己的事业了。” 丁志远好奇问:“你大学选专业有什么问题吗?” 格罗郁闷道:“我父亲让我读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但我想去芝加哥大学读哲学。 为了这事儿,我们吵了很久,连我母亲都不支持我。 后来我父亲威胁我,如果我非要去芝加哥大学的话,他不会资助我一美分的学费。 最后,看在钱的份上,我屈服了。” 丁志远惊讶地抬头看了看后视镜,这家伙居然出身沃顿商学院! 沃顿商学院是美国最好的商学院之一,学费贵就不说了,光有钱也不行,招生先看家世背景。 比如伊万卡大公主就是沃顿商学院毕业的,不仅没参加考试,而且是中途转学过去的。 因为伊瓦卡的爹是纽约着名房地产商,并且她爹正是毕业于沃顿商学院。 普通家庭的孩子进沃顿商学院,不能说没有,但屈指可数。 想学伊万卡大公主中途转学去沃顿商学院,别说门了,窗都没有! 既然格罗父亲能给他铺平进入沃顿商学院的路,那就说明他家绝对不是一般的家庭。 丁志远决定收回之前的话,格罗不仅是我丁志远的好朋友,更是好兄弟! 坐在副驾的任冲却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回头问:“格罗,我听说你们美国上大学可以贷款,你为什么不贷款?” 格罗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苦笑道:“算了,不提也罢。” 任冲撇撇嘴道:“这说明你对哲学其实没那么喜欢,对?” “可能。”格罗叹气道,“所以我很羡慕小丁,如果当初我也有自己的事业,我就可以不看父亲的脸色行事。” 第119章 它来了它来了 任冲心里美滋滋地看着丁志远,用力抿了抿嘴唇,强忍着自己笑出声来。 不愧是自己看中的男人,别人这个年纪还指望着家里,而他不仅能自食其力了,还干了一番大事业。 丁志远像是随口一问:“格罗,你父亲不会是银行家?” 格罗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丁志远耸耸肩道:“猜的。” “银行家?”任冲不可思议道,“你父亲是银行家?” 格罗笑着问:“是不是在你们中国人眼里,银行家都是吸血鬼?我这个银行家的儿子,是小吸血鬼?” 任冲先是点点头,连忙又摇摇头,像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打量着格罗:“我在你身上怎么看不出一丝银行家儿子的影子?” “他那是在装穷!”丁志远一想起这家伙以前经常空着手到家里骗吃骗喝,就极为不爽,“越是有钱人,越他么的抠门!” “你不一样。”任冲立刻化身为丁志远的守护者,“你一点都不抠门。” 丁志远看了她一眼,嘿嘿笑道:“谁说我不抠门?我抠起门来有些人都受不了!” 任冲见他笑得猥琐,过了几秒钟才回过味儿来,脸色一红,啐道:“臭流氓!” 格罗听不懂他俩的对话,但却能看出来男女之间的打情骂俏,不禁幽怨道:“你们俩能不能照顾一下我这个失恋之人的心情?” 任冲回头骂道:“格罗,我警告你,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下去!” 别人或许会尊重银行家的儿子,她却不惯格罗臭毛病。 银行家的儿子怎么了? 一个靠老子混饭吃的富二代罢了,哪有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厉害? 格罗连忙举起手,赔笑道:“任小姐,我开个玩笑而已,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晚上,任冲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见丁志远在沙发上看报纸,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腰一扭,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勾着他脖子娇滴滴道:“昨晚欠的利息是不是该还了?” “看报纸呢。”丁志远别开脸,不敢看她那双如水的眼睛,“明天上学了,早点睡。” “报纸有什么好看的!”任冲今天在健身房受了不少刺激,憋了整整一下午,怎么容许他推三阻四呢。 一把将报纸夺过来,扔到一边,“你看我都洗白白了……。” 丁志远心里大呼扛不住,苦着脸道:“下午在健身房累着了,明天……,呜呜……。” 也不知道是因为没了国库券床的重心变得不稳,还是怎么的,今天的床特别不受力。 任冲感觉很不好意思,怒道:“这张破床,下个周换一张不响的!” 丁志远满口答应:“行,要换就换张3米大床,金陵饭店的那种。” “这个好!”任冲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目露向往之色,“还是金陵饭店的床好,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休息了一会儿,任冲爬起来把今天的报纸拿到床上,先拿起一份丁志远口中的“二流报纸”看起来。 下午她在健身房也练了一会儿,刚才又颇为辛苦,所以看着看着报纸,她上下眼皮直打架。 突然,第四版的一行标题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连忙踢了一下丁志远。 “哎哎哎,快看快看!” “啥呀?”丁志远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任冲只好把报纸怼到他脸上,指着那行标题兴奋道:“真被你猜中了!” 丁志远揉了揉眼睛,等他看清内容,立刻坐了起来。 “七城市首办国库券转让业务……。 从本月起,沈阳、上海、重庆、广州、武汉、哈尔滨、深圳7城市有关金融机构将正式办理国库券转让业务……。” 虽然没说具体时间,但今天已经10号了,就算拖到这个月底,也最多只有20天时间。 如果提前个十天半月,自己还没做好准备,第一道头汤就喝不着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跳下床。 任冲问:“干嘛去?” 丁志远道:“我得给家里打个电话,让大哥马上过来。” 任冲又好笑又好气:“这都几点了,再说你家里也没电话啊。” “把这事儿给忘了!”丁志远脚步一顿,转身又爬上床,把任冲搂进怀里,狠狠亲了两口,“你这个小妖精,那么小的豆腐块都能看到,眼睛真尖!” 任冲撅撅嘴道:“口惠而实不至,要感谢我就来点实在的。” “那你想要什么?”人逢喜事精神爽,丁志远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任冲媚眼如丝地咬着嘴唇,轻抬右脚,元宝似的的脚趾头点他额头上,缓缓地把他推向床尾…… 第二天一大早,丁志远给廖富贵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准备钱,然后等他消息。 吃过早饭,先开车把任冲送到南师大,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高启林的公司。 上个月底,高启林的新公司在没有宾客,没有剪彩,没有鞭炮声中,悄然开业。 丁志远也是事后接到高启林的电话,才知道的。 高启林的公司位于雨花区,以前是座仓库,有一个大院子,还有一幢两层小楼。 大院可以用来当停车场,小楼可以用来当办公室。 公司隔壁就是丁志远租赁的厂房,所以他都不用停车打听,直接就把车开进了公司大院。 丁志远下车后,抬头打量着老高公司的招牌。 华泰运输贸易公司,一个颇具时代气息的公司名称。 说起来挺有趣的,每个年代成立的公司,在起名字上都有其时代特色。 八十年代成立的公司,名字一般都很高大上,比如华、鑫、强、大、远、泰、众、恒、万、龙、金、伟、盛、天、卓,等等。 到了九十年代,随着越来越多外国产品的引进,以及崇洋媚外心理的作祟,国内公司开始选用一些国外品牌的中文翻译作为名字。 比如海尔、美的、波导(bird)等等,尤其一些瓷砖、地板产品的品牌,不用洋名好像就没人买似的。 比如蒙娜丽莎、诺贝尔、欧神诺、佰宜杰、铂尔菲、罗浮威尔,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