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时代之楚狂传奇》 第一章 新诞 公元前333年。 楚国郢都王宫芷兰殿,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战国时期最富传奇色彩的修道者,一代狂神——楚狂诞生了。 这个刚出生的婴儿是楚国国君熊商的第十九子。熊商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楚威王。威王时代,楚国极度扩张,西起巴蜀,东及吴越,万里疆土,百万人户,纵横江淮,威震天下,是当时战国群雄中最大的国家。历史上记载,威王此人,雄才大略,但又冷血残酷,对待敌人从不留情。而且嗜杀成性。据说,他刚即位时,楚国贵族,大将军斗伯在朝堂之上,略有微词,威王勃然大怒,当庭击杀斗伯,兵围斗府,扬言要尽屠斗家九族,一时震动郢都。斗家宗族极为惊恐,斗伯三个弟弟—斗仲、斗季、斗孺皆自缚于朝堂之上上缴兵符,辞官请罪,并向王室献上万两黄金,又经众臣说情,方得幸免。而兴盛了三百年的斗家,从此一落千丈,逐渐淡出了权利中心。不过,楚威王对待至亲之人,特别是对待自己的儿子们倒是颇为慈和,宠爱有加。今天一听内侍禀报第十九子出生了,心情大悦,早早退朝,带着侍卫就奔芷兰殿来了。 婴儿的母亲是楚王新娶的妃子郑姬。郑姬是郑国人,不过,这时候的郑国早已经被魏国灭掉了,但楚国却占了郑国大部分属地,为了安抚郑人,楚王迎回郑国的王室和宗庙,把郑王室迁到了楚国的随地,使漂泊多年的郑王室后裔终于有了安身立命之所。郑王室现任的族长郑伯为了宗族的安危,进一步取悦楚王,竟打起了联姻的主意,把自己最小的女儿郑姬嫁给了楚王商。年仅十六岁的郑姬貌美端庄,温柔贤淑,入宫后深得王后田妃的喜爱,全无嫉妒排斥之心,在她的力挺下,郑姬入宫三月后就直接册封为美人,并赐芷兰殿居住。也许郑姬过于端庄肃谨,楚王对这个新娘子谈不上宠爱,楚王临幸几次后就了无兴趣,很少再踏入芷兰殿了。让人意料不到的是,这几次临幸却让郑姬珠胎暗结,给年已五旬的楚王再添一子,让这个威震天下的君王内心中生出了些许兴奋和得意。迫不及待的心情令他退朝后甚至没有更衣,穿着大红王袍戴着紫金王冠就来看新生婴儿。 快接近芷兰店殿时,楚王商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抬头望向芷兰殿,竟然震惊地停下了脚步。,正当午时,多雨的郢都今天的天气却少有的晴朗,明媚的阳光,湛蓝的天空,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而此时的芷兰殿远远望去却氤氲朦胧,天地元气的剧烈波动竟能肉眼可见,小巧的芷兰殿里好像存在巨大的吸力,在殿外形成漩涡,让天地元气迅速流向殿内。模模糊糊的视线里,浓郁的雾气竟有道道霞光。 这是什么?天地异象? 楚王按捺住内心的狂喜,没有回头,急促的命令侍卫:“快传令尹昭阳即可面见寡人。” “诺”一名负责传令的侍卫迅即离去。 楚王没有再接近芷兰殿,静静地站立在原地,威猛的身躯微微地颤抖,内心中波涛汹涌,激动不已。尽管他并不懂得天文气象,但面对着奇异的景象,隐隐约约也猜测到这是绝好的祥瑞。在这战国的乱世,祥瑞可能代表了一国的气运。“难道天下的气运已经降临到楚国了么?覆载天地的众神开始眷顾寡人了吗?”喃喃地自语着,楚王的内心充满期待。 不到一刻时间,楚国的令尹昭阳匆匆赶了过来。这是一个已年届四十的中年男子,宽大华丽的朝服十分得体,半黑半白的头发整齐地梳向后边,发髻上戴着高高的紫金朝冠,清癯的面庞严肃而恭谨,进退有序的举止,急而不乱,忙而不慌,一派身居高位的沉稳。此人乃楚国第一权臣,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是王室同宗——昭氏宗族的族长,在楚国位高权重、声威赫赫,即使是强势的楚威王对他也是礼让三分。 昭阳叩拜稽首,“臣昭阳拜见大王。” 楚王面转柔和,虚扶一下,让昭阳不比多礼,手指芷兰殿,对昭阳说:“寡人十九子刚刚诞生,芷兰殿外骤现异象,爱卿乃天下智者,掌祭祀宗庙之事,有揲蓍占卜之责,明天地万物之机,不知此异象吉凶如何?” 昭阳其实一进宫就已查知天地元气之异变,细细察看芷兰殿的氤氲雾气,也是震惊不已。足足看了十息时间,昭阳面容显出激动之色,对楚王再拜稽首说:“恭喜大王,贺喜大王,这是天地瑞气,是吉兆无疑呀,百年以来,如此祥瑞尚属首见,这是上天要兴楚呀。” 楚王闻之,更加兴奋不已,沉思片刻,对昭阳说:“此等祥瑞,确属罕见,寡人想举国大庆三日,以贺祥瑞,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昭阳沉吟许久,并未立即响应。 楚王疑惑地问道:“难道此举不妥?” 昭阳迟疑一下,缓缓说道:“这确属大喜之事,本该庆贺,不过……”。 楚王一愣,兴奋之情渐渐冷却下来。昭阳是他的心腹密臣,一向足智多谋,以智者名闻天下,今见他如此模样,便知其另有深意了。于是楚王沉声说道:“无妨,爱卿尽管直言。” 昭阳看了一下楚王身边的侍卫,沉吟未语。楚王已明其意,于是叱退身边的侍卫。昭阳这才低声地对楚王说: “大王,十九子必是神人降世,以兴楚国,绝对是大喜之事。但却不宜对外宣传呀,现今楚国太子已立,众王子各守其分,大王若大贺十九子,必将震动王室,恐太子和各王子内心不安哪。臣以为,十九子为大王带来祥瑞,应加封其母,并赐万户封地,这已足矣,否则,过犹不及,恐非十九子之福。” 楚王已经完全明白了昭阳之意。楚王即位时已经四十多岁了,因此,一登王位,就下诏立长子熊章为太子。熊章此人,勇悍果敢,其冷血残酷更甚其父。若有人威胁到他的地位,哪怕可能性极小,甚至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恐怕也不可能善罢干休吧。知子莫若其父,楚王深知熊章的性情,对他的残暴也有耳闻。不过,楚王并不认为残暴是什么大不了的缺点,不强悍霸道,又如何驾驭像楚国这样的大国?而且,楚国实际上是由贵族们掌控的,这些贵族有的已经存在几百余年,势力盘根错节,是楚国统治阶层的基础。这些贵族一向骄横难管,历任楚王既离不开这些贵族,又非常忌惮。威王即位后,采取铁血政策,贵族们的骄悍之气才有所收敛。楚王深信,上位者必须冷酷无情,因此对熊章的残暴反倒有几分期许和姑息之意。然而残暴的品性乃是双刃剑,既可伤敌,也要伤到自己。带来祥瑞的十九子如果受到楚王的高度重视和宠爱,猜疑之心很重的熊章,谁能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而且,楚王剩余的儿子们也是明里暗里分帮分派,谁又能知道楚宫会不会生出什么不测之祸呢? 楚王沉思许久,对昭阳道:“爱卿所言极是,就依爱卿所言,为寡人拟诏,十九子新诞,有天人之象,必为国之栋梁,赐名接舆,令大祭司祭告宗庙,为其祈福,并赐荆城为其封地。其母郑姬育麟儿有功,加封为贵妃。明日即颁此诏”。 昭阳又恢复了恭谨之状,应了一声“诺”,再拜稽首而去。 在芷兰殿的娩室内,虚弱的郑姬刚刚苏醒过来。此时,殿外瑞气千条,殿内香气盈室,这天地异象足足两个时辰之后,才渐渐散去。奇怪的是,无论是郑姬,还是宫娥仆从,全无察知,竟丝毫没感觉出什么异样来。郑姬只隐约记得,婴儿出生的一刹那,仿佛掏空了自己所有的力气,瞬间失去了意识,晕厥了过去。待她醒来时,婴儿已抱到另室,由新聘的乳母照看了。听大宫娥女姜禀报,大王在她昏迷期间,已过来看过婴儿了,王心大悦,已赐名接舆,又赐封地,并加封自己为贵妃。郑姬听闻后,惊诧不已。王子一诞生,就给予如此厚封,这可是从未听说过的殊荣啊!真是母以子为贵呀。看来真要感谢这个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小家伙。一想到此,郑姬连忙吩咐女姜,迫不及待要看看自己的儿子。女姜慌忙扶住郑姬,柔声地说:“贵妃稍安,贵妃身体太弱,急需静养,千万不要乱动,小王子还在啼哭呢,等乳母喂饱不哭后,再抱来给贵妃看,不必急在一时”。郑姬无法,只好又躺回床上,脑海之中想象着婴儿的模样,虽然还没有见到,但郑姬却坚信自己的儿子一定很强壮,很可爱。但是,婴儿为什么啼哭了这么长时间呢?郑姬内心略过一丝不安,不过,这少许不安又很快消失了。刚刚出生的婴儿哪有不啼哭的,哭一会就会不哭了吧,郑姬自己安慰着自己。 郑姬没有想到的是,整整三日小接舆啼哭不止。医官来了,束手无策,女巫也来了,咒语念了百遍,毫无效果。婴儿除了吃奶时不哭外,从未停止嚎哭。昼夜不休,而且不知疲倦,声音嘹亮,如此长的时间,未尝有一点沙哑之音,令闹心的众人诧异莫名。郑姬身体一直很虚弱,始终不能起床,知道此事之后,除了身体越发憔悴、暗自流泪之外,毫无办法。 楚王听完医官对婴儿情况的禀报后,内心十分焦躁。他懊悔自己太冲动了,如果婴儿不能存活,刚刚颁发的诏书岂不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唉,为什么不晚几天颁发诏书呢?自己被那个天地异象冲昏头了。很显然,婴儿啼哭了三天不止,必是有暗疾,百分之九十是要夭折呀!中国古代,由于医疗水平低下,婴儿存活率不高,楚王十九个儿子,就有七个在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像小接舆这种情况,在很多人看来,绝对是凶多吉少啊! 楚王在寝宫内绕室彷徨之时,一等侍卫昭虎跪在寝宫门外,大声禀报:“大王,市南子求见。” “不见”。楚王正心烦,此时的他不想见任何一个人。 昭虎犹豫一下,看到怒气冲天的楚王,嗫嚅欲语,但终于什么也没说,挺直身应一声“诺”,便欲倒退而去。 楚王突然反应到了什么,猛然回过身来,对昭虎喝到:“等一下,谁?谁要求见?” 昭虎再次恭谨地叩拜下去,回禀到:“大王的曾叔祖市南子求见。” 楚王大惊,连忙道:“快,快请”。 不到一刻时间,一名老者在昭虎的引领下,来到殿外。老者身穿极其普通的灰布长袍,长袍虽显陈旧,却一尘不染。白发披肩,须眉皆白,但面容却如婴儿般的红润娇嫩,一时间无法看出老者的真实年龄。老者步伐轻盈,双足未见如何行动,就如同一团轻烟一样,飘然而至,整个人看起来虚幻而不真实。此时,楚王急忙迎出殿外,抢前几步,弯腰作揖,恭声道:“不知先生大驾光临,小王迎驾来迟,请先生恕罪”。 老者面容平静,不趋不拜,只是拱一下手道:“草民市南子打扰大王了。”威震天下的楚王对老者的散漫无礼没有任何不豫之色,恭恭敬敬地将老者让进了寝宫。 一等侍卫昭虎面对如此罕见的场面,毫不惊诧,一向傲慢强势的楚王能够按捺住不耐和烦躁的心情,对这个市南子谦卑恭顺,在昭虎看来再也正常不过了。因为这个市南子可不是寻常之人,是楚国最神秘,最有声望的人。 市南子本名熊宜缭,是楚悼王第三子,十五岁时因聪明卓异,文武双全,被悼王立为太子。但不知什么原因,市南子竟辞而不受,后来更是离宫出走,不知所终。悼王去世后,他又返回郢都,隐居在郢都市南山。从此,出没于市井之中,寄情于山水之间,逍遥自得,远离朝政。楚肃王晚年,朝纲废弛,郢都大乱,一群没落贵族子弟占据市南山为匪作乱,楚国派兵多次围剿无功,百姓流离失所,深受其苦。市南子云游归来,闻知隐居之地成为了盗匪巢穴,便孤身一人直闯匪营,以一身鬼神莫测的神通,尽驱盗匪。郢都百姓从此对其奉若神明。肃王欲封其为将军,却婉辞不受。宣王初年,荆水有水怪出没,市南子用一枚铁胆击灭凶焰滔天的水怪,使百姓免受水害。荆水两岸的百姓皆呼其为神仙。市南子因此名震楚国。楚地的游侠、隐士皆与之为友,又因其深通道家之学,精研自然之理,皆尊其为道祖。甚至庭臣士大夫以及贵族缙绅也纷纷与之结交,以能见市南子一面为荣,市南子的威望一时无两,郢都百姓皆知市南,不知楚王。传说宣王为此大为不满,密派大将军景伯伦率三千铁甲军以围剿为名,包围了市南山,晓谕民众,诬市南子为妖人,并欲驱赶市南子。不料,市南子大显神威,化草木为兵戈、以砂石为利器,以一人之力把三千铁甲军打得丢盔弃甲,大败而回,大将军景伯伦也被市南子生擒活捉。之后,市南子不依不饶,拎着被擒的景伯伦直闯楚宫,驱散上千卫士,像神仙一样悬浮在殿外的半空之上,喝问宣王。宣王惊惧莫名,跪拜在朝殿之外,口称祖父,再三请罪。市南子这才怒气稍缓,放了景伯伦,并责令宣王不准再让楚兵踏进市南山半步,然后飘然隐去。从那以后,市南子闭门谢客,不与江湖人士往来,后来连原居之所也放弃了,在大山深处另觅隐僻之地彻底隐居,从此难寻踪迹。当时,楚威王年龄虽小,却在宫中亲见市南子当年的神威,印象极深,内心中极为崇拜这个强大的曾祖父。威王即位后,曾亲派重臣入山寻觅,欲聘其为国师,但最后踪影全无,只好放弃了。 今天,这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传奇人物突然进宫,所为何事?不仅侍卫昭虎好奇,楚王也是颇为惊讶。 寝宫内,市南子盘坐在锦缎织就的坐垫之上,风轻云淡,面容平静。 “先生今日进宫,寡人诚恐,不知有何以教寡人?”楚王未敢托大,没有坐在王座上,而是跪坐在市南子对面的锦缎上,冷血的面容挤出罕见的笑容,一向威棱四射的目光变得十分柔和,口气中竟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市南子没有直接回答楚王的疑问,淡淡地说道:“闻听大王几年前派人四处寻觅草民,并欲聘草民为国师,草民愧不敢当,尚请大王恕罪。” 楚王连忙说道:“久闻先生圣贤,神通广大,寡人十分倾慕。先生是寡人的曾祖父,又是王室中人,若能仗义出山,以佐寡人,解民苦与倒悬,乃是天下幸事呀!可惜神踪难觅,倒是寡人无此福缘。不过,寡人可是一直虚位以待呀。” 市南子微微一笑,道:“草民年事已高,已无力辅佐大王了,大王不比费心错爱。草民此次前来,不为高官尊爵,而另有他事。” 楚王道:“不知先生所为何事?” “闻大王新诞一子,可有其事?”市南子问道。 楚王奇道:“不知先生何以得知?”市南子道:“几日前,草民闲居山中,突然感知郢都的天地元气有异变,草民一路寻来,发现宫内有瑞气凝聚,此乃混沌体诞生之兆,故冒昧进宫,以求究竟。 楚王原有期盼,以为这位神人久静思动,或许有意入朝为官,若能得此人为助,自己的威望必能再一次提升,如此则霸业可成呀。现在看来,此老乃是为那天地异象而来,只是,那市南山与郢都相距百里,他又在深山之中,又是如何感知到的呢? 沉吟一下,楚王缓缓说道:“寡人十九子新诞,诞生之时,确有瑞气呈现。不过,此儿从出生之时,一直啼哭不止,恐有夭折之象,寡人正为此事忧心不已,不知先生可有赐教?” 市南子微微一笑:“混沌体岂是夭折之象?大王勿扰,草民已有止哭之法。” 楚王大喜。此老乃神通莫测之人,又为十九子而来,或许有办法医治十九子啼哭之疾吧,楚王不禁生出一丝希望,看市南子的目光中,一时充满期待。面容变得更加恭谨,拱手作揖道: “有劳先生了”。 “不知婴儿何在?事不宜迟,草民这就前去医治,烦请大王安排下人引路。”市南子道。 看到市南子如此急迫的样子,楚王纳罕不已,连忙起身说道:“寡人亲随先生前去。” 芷兰殿育婴室内,新生婴儿小接舆仍然啼哭不止。不过奇怪的是,婴儿毫无倦怠之色,面容红润,一双眼睛晶亮有神,黝黑的瞳仁深不见底,偶尔闪烁几点星芒。一脸憔悴的宫娥女姜轻拍着婴儿,心里多么希望婴儿在自己的轻抚下,能够安然入睡,止住啼哭。乳母荆氏则端坐在锦凳上,嘴里念念有声。 “天灵灵,地灵灵,天家有个夜哭郎,过路神仙看一看,奴家为你把名扬。” 婴儿并不理会两个女人的焦虑和期盼,哭声越发高亢,空气令普通人不可觉察的波动,室内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这时候,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就听到宫内太监尖声地喊道:“大王驾到!” 女姜与荆氏惶恐地对视一眼,急忙起身跪伏在地上。少顷,就感觉到有人走进婴儿室。女姜用余光悄悄看去,只见一位白发老者在太监的引领下飘然走进室内,后边跟着的楚王竟然罕见地满脸堆笑,躬着腰,一连迭声地说道:“先生请!先生请!” 这是什么人?倨傲的楚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谦卑?女姜吃惊地差点叫出声来,但是突然看到楚王不经意间飘过来的目光,便连忙低下头去,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白发老者当然就是市南子了,市南子此时已被新生婴儿完全吸引过去,望着婴儿晶亮的双目,平静的面容浮起了微笑。楚王也走近过来,听着越发嘹亮的啼哭,不禁皱紧眉头,低声地对市南子说: “此子已啼哭三天了,医官与女巫均已来过,但是看来都没有什么办法,先生可有良策?” 市南子道:“无妨,很快就不会哭了”。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婴儿的襁褓,让婴儿完全袒露在外。光着身子的婴儿,要比一般刚出生的婴儿要大一些,娇嫩的皮肤泛着淡淡的金光。 市南子从布袍里摸出一物,轻轻地放到婴儿的胸口上。 那是一块比指甲略大一点的乳白色玉玦,玉玦晶莹剔透,流光溢彩,仔细看去,玉玦中隐约显现出山川河流和日月星辰,在闪烁的光芒中,似乎在缓缓地流动。以楚王的眼力,竟然看不出这是什么玉石。但楚王确定无疑,这肯定是一块珍贵无比的宝物。 好像要特意回答楚王的疑惑,市南子叹道:“这是昆仑山上的乾坤玉,极为罕见。这一小块还是草民的师祖庚桑楚先生传流下来的,天下难寻,今天就便宜这小娃娃了”。 师祖?庚桑楚?对庚桑楚,楚王隐约听说过,好像是200年前楚昭王时代的人。传说庚桑楚是楚国当时著名的隐士,道德高深,精通阴阳,擅掌六气,可调四时,是有大神通之人。据说还是道家的师祖老子的亲传弟子。后来,隐居在畏垒之山,被楚人称之谓“地仙”。原来庚桑楚就是市南子的师祖啊!这可是头一回听说的隐秘! 市南子对楚王的震惊并不在意,两手悬浮在婴儿的丹田之上,身体微振,只见两束白色的气体从市南子的手掌中涌了出来,向婴儿的的脐下流去,室内的空气剧烈波动,肉眼可见,室内也再次出现氤氲的雾气。市南子的身躯越发虚幻了,好像要融化在空气中,看起来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奇妙的景象已经完全颠覆了室内众人的认知,众人呆呆地看着市南子,敛气屏声,室内一时间静悄悄听不到一丝声音。 大约一刻左右时间,异变突起,婴儿的胸口上突然迸发出万道霞光,只听到“嗡”的一声,众人定睛看时,婴儿胸口上的玉玦已经诡异地消失了。婴儿的哭声却渐渐地弱了起来,晶亮的眼睛渐渐有点倦怠,慢慢地闭上了,哭声止住了!婴儿睡着了! 太神奇了!众人瞬间有一种欲对市南子顶礼膜拜的感觉。市南子轻轻吁了一口气,缓缓地收起双手,直起身来,对楚王到:“此子是罕见的混沌之体,我已经封闭了他的天地之窍,已无碍了,不会再啼哭不止了。” 此时,楚王内心充满惊骇和疑惑,什么是混沌之体?天地之窍又是什么?那块儿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乾坤玉又哪去了?楚王死死地盯着市南子,希望市南子能够解释刚刚发生的奇异的一幕。 但是,市南子根本没有丝毫想解释的意思,却满脸郑重地看着楚王,缓缓说道:“此子少年多有劫难,草民欲收其为记名弟子,为其护佑,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楚王道:“以先生为师,是此子的福分,寡人焉能不从?” 看见市南子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楚王忽然有点明白了。这位神人突然进宫,目的原来在此!想必这位神人早就算准婴儿必有啼哭之疾,而且又无人能治,在关键时刻现身,从而令楚王无法拒绝欲收弟子的请求。楚王有一种落入圈套的感觉。虽然心中不舒服,但他可不敢违逆这位神人的意愿,而且,能够得到这位神人的眷顾,说明十九子绝非寻常之人,必有奇异之处。市南子既然愿意收其为弟子,必能有利于王室、有利于楚国。若能借此与其交好,可以大大提高本王的威望。不过,市南子乃江湖人士,四海为家,难道让寡人之子陪他隐居,或随他浪迹江湖?那寡人岂不是白生了个儿子?想到此,楚王略微迟疑一下,继续说到:“小儿年幼,不宜远行,待其稍长,就请先生入宫授教。十九子已封荆地万户,是寡人爱子,未来恐怕不能随先生远游。寡人意欲昭告国人,为十九子行拜师之礼,先生不如以国师之位,常伴寡人如何?” 市南子冷冷地看了楚王一眼,说道:“草民山野匹夫,以四海为家,绝不会入朝为官,也不会为大王献一谋,出一策,就请大王绝了此心。十九子天赋异秉,前途远大,必是传奇人物。据我推算,十九子绝非朝堂之人,大王不可期望过殷。而且,此子六岁时或有大难,虽因福缘深厚,必能遇难呈祥。但因此难逃天道所赋重任,一生必得遍游宇内,弘扬道家之学,方可证道昆仑。名利虽重,非他所愿,庙堂虽大,难容其身。此等玄机,岂是人力所能改变?又岂是大王所能预料?只希望大王能善待十九子,如此大王幸甚!楚国幸甚!而草民心愿已足矣。今天言尽于此,就不打扰大王了,后会有期。”说罢,也不看一脸惊愕的楚王,起身走出芷兰殿。楚王连忙追出殿外,大声说道: “先生留步,寡人已备盛宴,欲答谢先生医治小儿之功,先生必不可以推辞!” 但殿外已杳无人影,市南子早已飞鸿渺渺,远远地传来市南子的声音: “六年后,我还会再来!” 第二章 惊变 六年后。 正值晚春,楚宫的后花园姹紫嫣红。数不清的亭台楼榭依红偎翠,小桥流水,曲径回廊,到处散漫着盎然的春意。走到花园深处,有一排高大的垂柳,垂柳后边有一道暗红色的高达三米的宫墙。而宫墙后边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森林。森林方园几十里,里边尽是一些楠、梓、柟、樟等高大珍贵的树种,百分之八十的树木都是百年以上,遮天蔽日,丰茂葱郁。这片森林实际上也是楚宫的一部分,楚宫卫士均驻扎在森林的外围。王宫中拥有一片森林,这在各国诸侯中也算独此一份了。按周朝礼制,诸侯宫室面积不得超过周天子宫室,若违制,按僭越之罪是要削减封地的。但自春秋以降,诸侯争霸,周王室早就丧失了号令天下的权威,诸侯早已不在意周王室的面子和感受了。更何况楚国历史上以蛮夷自居,早有“楚不服周”的传统,兴建宫室时更不会考虑周礼的规定,宫室的面积早就超过周王宫室的几倍了。 为了防止森林的野兽进到后宫,因此,森林与后宫要有高大的宫墙相隔。沿着宫墙向西走,有一个高二米、宽一米五的宫门,木制红色的宫门仅仅关闭着。一个上了年岁的太监坐在一个宽大的藤椅上,守着宫门。春日的阳光晒的他暖洋洋的,半眯的眼睛欲开欲合,昏昏然眼看着就要睡着了。 “官家安好。”一声脆生生的问候,让老太监快要闭上的双眼又一下子睁开,浑浊的目光望向已经站在身前的不速之客。这是一位身着鹅黄色普通宫裙的年轻宫女,身材高挑,相貌虽然算不上美艳,但也是中上之姿,此时,俏脸上隐约有一丝忧色。 老太监看到宫女后,又闭上了双眼,懒洋洋说道:“是女姜啊,你不在碧游宫侍候宫主,到这作甚?” 名叫女姜的宫女,对老太监轻轻躬一下身,说道:“又给老人家添麻烦了,奴婢是来寻小主子的。” “又来寻十九王子了?今天老奴可没看到,八成又偷偷越墙走了吧,一定又跑到林子里与那小金猴玩耍去了。老奴可拦不住他,他“嗖”的一下就上了墙头,向我拌了一个鬼脸就不见踪影了。一个六岁的孩子,身手如此敏捷,了不得,了不得呀!” 老太监叹着气,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接着突然睁开眼睛,用好奇的语气向女姜问道: “天还早,这么急寻小王子,一定有什么事吧?” 女姜回道:“宫主急着要寻小王子呢,关于什么事情这么急,奴婢哪敢问呀。” 老太监叹了口气,弯着腰站了起来,然后把宫门打开,对女姜说: “今天又得为你破例了,宫女不得私自出宫墙外,这可是楚宫的制度。不过,现在也管得松了,你又是去寻小王子,我老人家就擅自做主了。对了,上次小王子偷了我老人家的拐杖,那可是百年青藤做的,麻烦你回宫给老奴找一找。” 听到老太监后面的话,女姜抿嘴一笑,对老太监轻轻躬一下身:“那拐杖我可没看见,一会儿问问小主子吧!”说完,一闪身就出了宫门。 宫墙外又是一番天地。在红色的宫墙与森林之间有一大片开阔地,绿草茵茵,葱葱郁郁,各种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中,蜜蜂和蝴蝶穿梭忙碌,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新鲜的味道,到处散发着勃勃生机。 女姜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清新的感觉让原本沉重的心情略微一松。她是楚王贵妃碧游宫宫主郑姬最知近的侍女。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按照楚宫制度,本可以由主子做主,赐婚出嫁了,但女姜不愿意离开郑姬,死活不出宫,郑姬无法,而且也深喜女姜忠诚能干,只好随她了。郑姬原来住在芷兰殿,后来有了十九子熊接舆。这十九子从开始学会走路、说话就活泼好动。芷兰殿靠近楚王的寝宫,森严沉闷,小接舆根本不愿意呆在芷兰殿里,每天都在后花园玩耍,不让他去,就哇哇大哭。对他的哭功,后宫上下六年前就领教过了,实在是怕了。于是,对小接舆的管束就睁一眼闭一眼,随他去了。但是,芷兰殿离后花园毕竟有点远,而郑姬早就不需要为楚王侍寝了,为了方便照顾十九子,郑姬经过王后田妃的同意,就搬到后花园的碧游宫了。这碧游宫原本是后宫嫔妃游玩临时憩息之地,设施简陋,虽然也称为宫殿,却比芷兰殿还要小。郑姬浑不在意,她天性平和,无意于后宫的好胜争宠,居住在后花园里,心境上更加淡然了。 而十九子遂了心意,越发疯狂起来。追鸡逐狗,东游西逛,淘气非常。而且他天生异秉,小小年纪竟能像猿猴一般敏捷上房爬树、走屋窜脊,后花园的太监女仆们看得目瞪口呆,惊恐不已。但是,连宫主对此都束手无策,谁又管得了呢?直到这小魔头有一天发现了宫墙外的森林,后花园从此再很难见到他的踪影了,众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一贯心静的郑姬却开始为小接舆的安危忧心起来,后宫的大森林虽然没有毒蛇猛兽,但却太为辽阔,几岁的孩子天天出没其间,实在是太危险了。有几次郑姬强行把小接舆关在宫里,然而碧游宫里的几个老太监和几个女人们又岂能看的住?一天都不到,小接舆就趁机溜走了,面对着只有几岁的小接舆,郑姬充满着无力感。不过,几年过去了,小接舆平平安安,也没有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而长的越发健壮了。六岁的孩子比七八岁的孩子还要高大。女姜为此经常劝慰郑姬道:“十九子天生贵气,乃神人降世,老天一定会眷顾庇护,那些小虫小兽岂能伤了他?再过几年,小王子长大了,就求了大王,送他到才士殿读书习武,淘气之性自然就没了,宫主何必日日忧心?”听了女姜的劝慰,郑姬这才稍稍释怀。 今天,王后的贴身侍女紫燕突然来到碧游宫,遣退左右后,对郑姬附耳说了一句话:“王后让我告诉贵妃,最近小心有变。”未等自己进一步询问,紫燕就匆匆离去了。对这突然得来的消息,郑姬不明所以。小心有变?看来楚国要发生大事了,但是这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自己早就远离权力中心,与人为善,更与世无争,就算有祸事,也不可能与自己有任何关系呀,王后也许只是善意的提醒,未必与己有关吧。但是,为什么紫燕面对自己,神色中有怜悯之意呢?郑姬一时间心烦意乱,却毫无定见,又不敢告诉身边的侍女,只能自己在宫室内绕室徘徊。彷徨了许久,好像一下子醒悟了什么,急忙唤过女姜,也没说什么理由,只是让她尽快地把小接舆找回来。 女姜隐约感到自己的主子十分焦虑,但她并没有多问,多年的宫廷生活使她养成了谨言慎行的好习惯。此时,女姜沿着森林的边缘,一边走动着,一边两手呈喇叭状,不断呼喝着: “十九,十九,十九快回来!” 脆生生的声音在森林的周边回荡着。十九是碧游宫众人为十九子楚接舆起的小名,对这个简单易记的称呼,郑姬欣然接受了,至于称呼是否符合小接舆尊贵的身份,她倒是毫不在意。 女姜不是第一次到森林里寻找小接舆了,她知道小接舆虽然淘气胆大,但并不会跑到森林深处的,只要在森林边缘呼喝,小接舆一定会听到的。 果然,不长时间,只听“哗啦”一声,茂密的树丛中先蹦出一只金黄色的小猴来,女姜看见小猴,明显松了一口气,笑着向小猴问道:“小金,十九在哪里?” 楚宫森林里原来是没有猴子的,即使以前有,也早就被捕杀殆尽了。而这个名字叫小金的小猴是几年前突然出现在楚宫森林里,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进宫的,宫里的卫士们几次想捕杀它,但它灵敏异常,几次捕杀行动都失败了。后来,看到它从不越过宫墙,也没什么危险性,再加上楚宫管理本来很松弛,大家渐渐认可了它的存在,小金于是成了大森林里唯一的一只猴子。再后来,小金竟然与小接舆成了好朋友,天天相伴在一起,众人虽觉奇怪之至,但十九王子本来就是一个小怪物,也就见怪不怪了。 小金看到女姜,一阵抓耳挠腮,吱吱叫着。女姜显然与这只小猴子熟悉之极。看到小金的样子,便点点头说道:“知道了,十九也在这里对吧?我就在这里等他好了。” 不一会,树林再次“哗啦”响一声,一个小男孩“嗖”地一下子窜了出来,直跑向女姜。小男孩上身穿着大红绸缎袍服,下身穿着楚国少见的连裆武士裤,脚蹬虎头布靴,蓬乱的头发上粘了几片树叶,黝黑晶亮的眼睛深不见底,稚嫩的面庞看起来只有五六岁模样,而身材比八岁的孩子还要高大。 小男孩虎头虎脑,但动作极为敏捷,眨眼间已经到了女姜的面前,抬头问道:“女姜,什么事?”声音十分清亮,中气十足。 女姜宠溺地摸摸小男孩的头发,笑道:“十九,你现在像一个野孩子似的,快跟我回去,宫主有急事呢。” 十九晃了晃身子,不让女姜摸他的头,兴奋地道:“今天,我和小金发现了鹑鸟的蛋。”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一只小手来,里面有一个鸟蛋。 女姜笑道:“你这个小魔头,你把鸟蛋给偷了,鸟儿一定会因为丢了孩子而悲伤呢!” 十九听了女姜的话,稚嫩的面容略有犹豫之色,不舍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鸟蛋,转过身跑向小金,把手中的鸟蛋递给了它,说道:“小金,你还是把鸟蛋送回去吧,娘找我有事,我要回宫了,明天再来找你。”金黄色的小猴似乎听懂了十九的话,“吱吱“地叫了两声,钻进树林跑远了。 十九再次跑向女姜,对女姜说:“回吧。”然后也不管女姜,就向宫墙跑去,到了宫墙边上,也不走宫门,“嗖”地一下窜上墙头,身子一晃,已经不见了踪影。 女姜望着小男孩迅速消失的身影,神情一阵迷茫。“他真的是人类么?一个六岁的孩子为什么有如此强大的能力?难道他真是神人降世么?”女姜一边自语,一边向宫门走去。 碧游宫前厅里,郑姬静坐在靠北面的长条形座椅上,忧心忡忡地望向刚刚回来的十九,沉声道:“十九,最近几天就呆在宫里,不准出去。” “为什么”十九不满意地问道。 “娘有病了,你要陪在娘的身边。”郑姬道。 十九吃惊道:“娘生了什么病?重么?快快让父王找医官吧!” 郑姬叹了口气,脸上略现一丝笑容,道:“娘这病叫幽忧之病,无药可治,无人可医,必须得至亲之人陪在身边,方能慢慢治愈。” 十九疑惑地看着郑姬,小小的年纪实在搞不明白,这个幽忧之病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病,不过,只要自己陪在娘的身边,就能治好,看起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想到这里,十九郑重地点点头,道:“好吧,我一步也不离娘的身边,娘的病一定会好的。” 郑姬十分欣慰,原本沉重的心情竟然变得轻松起来,心里想,十九毕竟是楚王的亲骨肉,即使楚宫发生了大事,楚王也必能派人保护我们吧,我又何必无谓地担忧呢!有了儿子在身边,郑姬一下子想通了,渐渐地把王后的示警忘诸脑后了。 但是,郑姬万万没有想到,仅仅过了三天,大变骤起,碧游宫大祸临头了。这一天清晨,近百名铁甲军突然包围了碧游宫。战国时期,普通士兵一般都是上半身穿戴铠甲,不戴头盔。全甲并戴头盔的士兵都是精锐或者是国王的卫兵。而铁甲军就是楚王的卫兵,共有五千人之多,分五队,每对一千人,每对的统领称将军,均是楚宫的一等侍卫。 包围碧游宫的士兵正是铁甲军的第四队。统领将军叫景龙,是铁甲军总统领景伯伦的三子,楚国上柱国、大将军景虎的亲弟弟。景氏是王室同宗三大氏族之一,已昌盛数百年了。威王执政,对景氏更是分外器重,一门三雄,权倾朝野。 这次到碧游宫办差,由于责任重大,景龙亲自带队。景龙约二十左右岁,长条形脸,面白无须,但左脸颊上有一颗黑痣,使本来清秀的脸庞略显凶狠。一身铠甲,大部分呈黑色,但胸甲和护臂均呈亮黄色,显然是由黄铜打造,这也是铁甲军统领的标志。 景龙大踏步走向碧游宫,面对守门太监的询问之色,看都不看一眼,显然根本没打算通报,两臂一伸,强行推门而入。 碧游宫前厅里,郑姬、女姜、十九、三个女仆,二个老太监等众人全都围站在一起,望着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满脸愤怒和震惊。 郑姬颤声问道:“来者何人?为何闯宫?” 景龙并不回答郑姬的喝问,走到郑姬面前,挺直身子,面容郑重,大声说道:“大王有诏!” 王诏?一定有什么不利的大事发生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一下子攫住了郑姬。郑姬颤抖着跪拜下去,叩首道:“臣妾恭听王命。” 景龙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卷绸质的帛书,俩手一抖,打了开来,用冰冷的声调念到: “随地郑伯,辜恩负义,暗怀豺心,不念楚情,罔顾王命,阴结随、曾、邾、莒、郧等国余孽,谋图反叛,罪迹已彰。已令三军速擒枭獐,以扬楚威。自郑伯以下,废宗庙,诛三族。郑姬乃郑伯之女,坐株连之罪,夺妃号,去贵重,黜为皂隶,为王浣纱,永沦胥靡之苦。” 郑姬听闻,如霹雳临身,浑身剧烈抖动,面无人色,双目圆睁,凄厉地大声喊道:“吾父郑伯,恂恂长者,慈和仁义,天下有闻,岂能无故反叛?一定是大王弄错了,我要面见大王!” 景龙对郑姬的呼喊,毫不理会,左手一挥,几个粗壮的女仆闯了进来,架起郑姬往外拖去。 “不准抓我娘亲!”一声稚嫩的童音让众人一愣。只见十九拼命挣扎着要扑过来,女姜和一名老太监死死地按着他,十九的小脸涨的通红,圆睁虎目,凶狠地目视着景龙,大声道:“你若不放了我娘亲,我必让我父王灭了你九族!” 景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阴冷地看了一眼十九,再次挥了一下左手,沉声道:“带走!” 听到熟悉的童音,郑姬一瞬间泪流满面,道:“十九,不要无礼!娘亲一定会面见大王,你父王也一定会澄清我郑家的冤情的!你要听女姜的话,不可焦躁!”然后郑姬又看向女姜,大声说道:“一定要见到王后,让王后眷顾十九!” 说完,不顾十九的哭喊,踉跄着随铁甲军而去。景龙命令铁甲军继续包围碧游宫,不准任何人离开碧游宫半步,然后在一群铁甲军的护拥下,押着郑姬大踏步离去了。 郑姬被带走的第二天黄昏,铁甲军突然全部从碧游宫撤走了。被困在宫里的女姜和十九虽然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但还是稍稍松了口气。但是,下一步该怎么办呢?郑姬被带走了,楚王会不会对十九不利呢?郑伯叛乱如果是真的,楚王一定极为震怒,以楚王的残暴,能否会迁怒十九,还真不好说。即使十九没有生命危险,但如果楚王一怒之下废了十九的身份,对一个六岁的孩子也是灭顶之灾。女姜反复考虑,也没想出结果来。这时,郑姬临走嘱托自己的话浮现在女姜的脑海里。宫主是让我去求王后呀!王后田氏一向善待郑姬和十九,现在也只有王后能保全十九了,而且事不宜迟,必须马上行动! 有了主意后,女姜不禁精神一振,急促地对十九说:“抓紧收拾一下,咱俩马上去见王后。” 一个时辰之后,女姜拎着小包裹,包裹里有十九换洗的衣服,牵着十九,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溜出了碧游宫。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清冷的后花园呈现出一片片斑驳的树影,黝黑的假山像一只只怪兽静默地屹立在黑暗之中,远处传来蛙鸣和几个老太监的说话声。 女姜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行踪,她和十九专门挑僻静的小路和暗影里疾走。后花园很大,离王后居住的昭阳台也很远,由于走的过于急促,不长时间,女姜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了。但不知为什么,女姜一出碧游宫,内心就生出十分不安的感觉,由于恐惧,女姜走得越发快了起来,十九为了跟上她,禁不住地小跑起来,不过因为身体素质强悍,十九并没有累的感觉。 当二人走到一座庞大假山山后时,四周忽然传来一阵破风之声。女姜刚刚觉察有异,二人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五个黑衣人。黑衣人像鬼魅一样悄无声息,全部用黑布蒙面,八道目光肆无忌惮地盯着女姜和十九,就像盯着一对待宰的羔羊。尽管是暗夜,仍能感觉到目光里充满了杀意。 女姜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有不安的感觉,原来一出宫,就有人盯上了。她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脑海中蹦出“袭杀”两个字,极度的恐惧让她禁不住大喊:“救命!有人……” 然而,黑暗中只见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铁剑穿透了女姜的胸膛,女姜的呼喊戛然而止,惊恐的双眼望向漆黑的天空,意识开始模糊,渐渐没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年轻的生命像晨露一样悄然逝去。 十九毕竟是个六岁的孩子,如此凶残的场面,令他瞬间无法呼吸,恐惧和愤怒让他浑身颤抖,不知所措。但是,强大的天赋本能让十九在这生死关头,迸发出超乎寻常的潜力,看到女姜倒下去的那一刻,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十九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他猛然间冲向右边站着的黑衣人,并趁着黑衣人错愕的一刹那间,小身子一扭,闪电般从黑衣人身边擦身掠过。之所以选择右边黑衣人站立的方向,是因为右边只有一个黑衣人,而且还是朝着大森林的方向,正是十九最熟悉的路线。 右边站立的黑衣人眼看着十九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震怒之下,腾空而起,就要向十九逃跑的方向扑去。这时,另一个黑衣人喝道:“不要追了!” 右边的黑衣人顿住脚步,转过身子,向刚才发话的黑衣人躬一下腰,疑惑地问道:“将军,难道就让这小子就这么跑了?” 被称为将军的黑衣人望着刚刚消失在黑暗中的幼小身影,冷笑了一声,用冰冷的语气说道:“跑不掉的,看他逃跑的方向,一定是躲到大森林里了。在森林里动手,更安全、更稳妥,更不易被人发现。我们现在大张旗鼓地追他,花园里人多嘴杂,容易泄密,有可能留下隐患。现在,你们俩到碧游宫看一下,防止他溜回那里,你们俩处理一下这个贱婢的尸体,我们一会儿在大森林边上的开阔地汇合。” 眨眼工夫,黑衣人都消失不见了,连女姜的尸体都不见了,四周又恢复了寂静,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血腥的味道。 不出那个黑衣蒙面人的所料,十九果然跑进了大森林。他没有跑回碧游宫去求救,倒不是因为能够预料到黑衣人会去堵截,而是根本就没有思考那么多,在这个六岁的男孩心里,只有大森林才是最安全、也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由于害怕引来黑衣人,十九没有呼叫小金,凭着敏锐的直觉和记忆,跑进大森林里不久,就找到了他和小金玩耍时经常藏身的一个树洞。 树洞很隐秘,即使是白天,也很难被发现。躲在树洞里,十九终于有了点安全感。休息了片刻,十九又蹲起身来,透过树洞,悄悄地观察树洞外边。夜晚的大森林十分安静,并没有黑衣人搜索过来,只是偶尔听到猫头鹰凄厉的叫声。 十九终于松了口气,靠着树洞里边坐了下来。他虽然对大森林很熟悉,但从来没有在这里过夜。恐惧、孤独和悲伤不可遏制地涌上心头,眼泪在眼眶里打个转,“啪嗒”一下滴落了下来。在这一望无际且已沉入黑暗的森林里,一个幼小的心灵过早地品尝着人世间的悲惨和险恶。 倦意和疲累之感阵阵袭来,六岁的孩子毕竟还不能进行深度的思考,十九在悲伤中睡着了。 当十九再次醒来时,一缕晨曦已经照射进树洞里。接着,十九惊喜地发现,小金不知什么时候找到了自己,就坐在自己的身边。阳光照在小金的身上,泛着金黄色的光辉,一双晶亮的眼睛,关切地看着十九。 小金的到来,让十九有了胆气。他弄不清楚为什么会有黑衣人来劫杀他。在他小小的心灵里,现在只有两个意念,那就是救回母亲和为女姜报仇。而要完成这两个艰巨任务,对十九来说只有一条途径,那就是找他的父王。楚王商从来没有到过碧游宫,端庄的郑姬对他来说,毫无兴致可言,但对于这个活泼可爱的十九子倒是颇为喜爱,经常命侍卫把十九领到他的寝宫来,有时候还要一起进膳,从楚王罕见的慈和目光中,十九能够感受到父王对他的喜爱。因此,十九坚信父王一定会帮他的,那些坏人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想到这里,十九拉起小金毛茸茸的小手,钻出树洞。迟疑片刻,悄悄地向森林外边摸去。到了森林边缘,十九停了下来,找到一颗高大的的樟树,“噌噌”地爬上了树梢,扒开树丛,偷偷地向森林外边望去。只见开阔地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绿草上的露水在晨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十九放心了,看来那些黑衣人并没有追过来,八成已经散去了。 十九向小金告了别,撒腿向森林外边跑去。当他刚刚窜出树林,异变突起,从四周树上“嗖嗖”地跳下五个黑衣蒙面人,眨眼间把十九包围了。十九大惊,转过身就想乘隙跑回森林。但这次,黑衣人有了防备,其中一个黑衣人一闪身,已经牢牢抓住了十九,恼怒地说道:“往哪跑!你这小子挺能藏呀,让老子整整等了一夜!” “放开我!否则我让父王把你们全杀了!”十九一边拼命地挣扎,一边怒道。 黑衣人嘿嘿地冷笑道:“你不会见到大王了,如果有来世,不要再出生在王侯之家了。”说完,一脚踢翻十九,拔出剑来,毫不留情地挥向十九。 然而,铁剑在距离十九不到三尺远时,奇变陡生。空气中一阵剧烈波动,十九的身前就像有了一层看不见而又非常坚硬的防护罩,铁剑诡异地停在半空,无论黑衣人如何用力,竟然再也砍不下去。此时,空气一阵模糊,一个须眉皆白的灰袍老者突兀地出现在十九的身侧。 老者袖袍一挥,一阵大力传来,持剑的黑衣人如受重创,一下子翻倒在草丛上,昏厥了过去。 剩余的四个黑衣人面对突变,惊怒不已,怒叱着扑了过来。灰袍老者再挥袖袍,四个黑衣人像风筝一样,倒飞了出去,重重摔在草地上,虽然没有昏厥过去,待挣扎爬起来,只是惊恐地盯着老者,却再也不敢靠前。 灰袍老者捡起铁剑,挑开昏倒黑衣人脸上的黑色面纱,赫然就是铁甲军统领景龙。老者扔了铁剑,右手拎起景龙,左手抱起十九,看也不看剩下的黑衣人,空间一阵扭曲,消失不见了! 十九子熊接舆失踪的消息传到楚王的耳朵里,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了。楚王居住和议事的地方叫章华台。楚宫的宫殿分为若干等级,一等宫殿称作台,是宫殿群,其他则称为殿、宫、楼、园等。王后住的地方叫昭阳台;渐台是楚王宴请群臣和宾客的地方。楚王的妻妾中,除了王后外,八美人与四贵妃均有单独的殿或宫,如郑姬前期住的芷兰殿,后来搬到碧游宫,太子章的母亲申贵妃住在香妃殿。其余姬妾被称作媵,均无品级,合住在其他楼园里。楚王商居住的章华台巍峨宏大,是九层之台,仅第一层台就有七七四十九级台阶,赫赫虎踞在楚宫的正北方。章华台本身有十几个宫殿,有若干寝宫、议事殿、练武堂等等相对独立区域。 此时,楚王商端坐在议事殿的宽大的王座上,面沉似水,盯着跪拜在堂下的铁甲军大统领景伯伦,沉声问道:“十九子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若无人挟持,何以无故失踪?” 景伯伦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胡须灰白,但身材仍然笔挺,毫无佝偻之象,面容平静而恭谨,面对楚王的责问,并不慌张,从容地答道:“启禀大王,据碧游宫的太监和女仆回报,在郑姬被带走的第二天晚上,宫娥女姜与十九子一起失踪,臣以为,必是女姜私自带走十九子,其企图如何,又如何出宫,并无线索,尚待查明。” “一群废物!你先起来吧,一会儿议事完毕,你快派得力人手,全力寻找十九子的下落!”楚王喝到。 “诺”。景伯伦答应一声,缓缓起身,退到武将行列,他的左手站着一身戎装的太子章。 楚王商面向文臣班首召阳问道:“据左将军屈完传报,叛逆郑伯一家七十三口已经伏诛,仅有一子一孙逃匿,正在追缉,但对曾、随、邾、莒等附逆又该如何处置?” 召阳沉吟一下,出班曲腰拱手道:“启禀大王,此事容老臣……” 未待召阳细讲,忽有胪传侍卫禀报:“市南子求见。” 市南子?这位神人在此时求见所为何事?楚王商忽地想起六年前市南子留下的话,难道此老是为十九子而来?楚王商正疑惑时,市南子已飘然来到堂前,手里拎着一个大口袋,入殿不趋,见王不拜,略拱拱手,就在远处站定,看着楚王,一言不发。众人对市南子的大名均有耳闻,对其无理是见怪不怪,却不知他手拎的口袋里装有何物。 楚王商连忙从王座上走下来,对市南子行个礼,满脸堆笑地问道:“先生此来,不知有何赐教?” 市南子仅仅地盯着楚王道:“草民欲见十九子。” 楚王心想,果然是为十九而来。于是一脸苦笑道:“寡人正为十九子烦忧呢,郑伯叛乱,十九子之母坐株连之罪,而十九子却在乱中无故失踪,寡人正派人四处寻找呢!” 市南子道:“六年前,草民曾求大王一事,那就是请大王要厚待十九子,大王今天告诉我十九子已经失踪了,不知大王如何向草民交代?” 对市南子咄咄逼人的无礼之言,满堂文武无不闻之变色,却没有一个人为此出言。 楚王商深知自己是万万惹不起市南子的,只好忍气吞声说道: “先生怪罪的有理,是寡人有失看护之责。十九子是寡人的爱子,先生心疼,寡人何尝不疼?不过,十九子天生贵气,一定不会有危险的,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市南子冷笑道:“大王心宽呢,一个六岁的孩子无故失踪,必是吉凶难卜,现在还谈什么贵气,是自欺之言吧!” 楚王商不悦道:“先生言重了,十九子失踪蹊跷,寡人也是始料非及,因此召集满朝文武寻找十九子,何谈自欺?” 市南子又认真地看了楚王一眼,慢慢说道:“看来,大王果然蒙在鼓里。十九子岂能无故失踪?是有人要加害十九子呀!” 楚王大惊,急道:“先生何出此言?是谁敢加害十九子?”市南子把手拎的口袋一松,竟从口袋掉下一个黑衣人来。市南子看着他道:“大王若想知道详情,就请问问这个人吧,正是他在后宫森林里要狙杀十九子。” 楚王仔细看去,再次吃了一惊。口袋里掉落的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铁甲军的统领景龙。此时的景龙萎靡不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也不敢抬。楚王沉声道:“景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市南子先生所说之事可是真的?” 景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太子章,太子章神色略变,却沉默不语。景龙叹了口气,把头磕得砰砰作响,颤声道:“臣死罪,确属臣所为,臣请大王治罪。” 楚王问道:“为什么?谁指使的?” 景龙磕头不停,却不发一言。 景伯伦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儿子,瞥了一眼太子章,又怨恨地看了一眼市南子,接着看向楚王,欲言又止。 此情此景,楚王似有所悟,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缓缓地看向太子章,沉声问道: “熊章,是你么?” 太子章神色大变,心头有了东窗事发的感觉。袭杀十九正是太子章下的密令。这太子章听说十九子诞生时,天地异象,长大后贵不可言,因此早就心生嫉恨。以他残暴毒辣的性格,听说郑姬坐株连之罪,岂能放过如此良机?恰巧执行任务的景龙正是他的心腹,于是亲手下了密令。密令只有四个字:“斩草除根。”不料,景龙把差事办砸了,当景龙几个逃回来的手下向他报告时,他就感觉到了大事不妙,更没想到的是,可恨的市南子竟然押着景龙到朝堂对质了,事情变得越发不可收拾了。面对楚王的质问,太子章有心矢口否认,但楚王显然不会轻易相信,而且必然会彻底得罪景氏宗族,那可是支持自己的重要力量。在太子章看来,杀十九子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个与叛逆有血缘关系的王子本来就有罪,派人阻杀,即使有错,又能错哪去? 太子章想到此,面容略过一丝狠厉之色,咬咬牙,出班跪拜在地,对楚王道:“父王恕罪,杀十九子的确是儿臣下的密令。” 楚王大怒,拍案而起,指着太子章喝到:“熊章!你丧心病狂了吗?” 太子章倔强地抬起头,抗声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孤臣孽子,必有后患,儿臣也是为了楚国的未来呀!” 楚王商冷冷地说道:“寡人还未死,在楚国,你现在就可以做主了么?” 太子章听到楚王的诛心之言,脸上终于出现恐惧之色,磕头有声,道:“儿臣知错了,幸未酿成大错,请父王恕罪!” 楚王道:“未铸成大错?寡人问你,郑姬安在?” 太子章嘴角抽搐一下,答道:“已于三天前在浣纱局自缢身亡。” 楚王脸色连变,指着太子章的手已经开始颤抖。这一瞬间,楚王愤怒至极,他万万没有想到,太子章胆子会这么大,心会这么狠,竟敢背着自己,擅杀贵妃,狙杀亲弟,实在是不可饶恕! 楚王厉声喝道:“太子章擅权残暴,罪迹已彰,深失众望。令首席大夫召阳与司寇等人谳定其罪,议夺太子之位。统领景龙,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一并议罪严惩!” 召阳躬身答“诺”,随即令殿前侍卫把太子章和景龙擒捉带走。朝堂再次寂静下来。 楚王商面色转和,对市南子再次拱手道:“先生即知此事详情,十九子一定被先生所救,不知十九子何在?” 市南子“哼”了一声,道:“草民已将其安置在市南山,想要暂留他一段时间,草民将为他洗筋伐髓,同时需要指点神通,请大王恩准。” 楚王商道:“此乃好事,有劳先生了,但不知十九子何时可以返宫?” “两年”。市南子答道。 楚王商对市南子的强行做主十分不满,但是他真不敢对市南子做出什么,只好无可奈何地说道:“随先生之意吧,二年后,一定要迎十九子回宫。” 市南子轻声一笑,略拱一下手,以示告辞,然后未发一言,轻身飘然出殿。 几天后,王宫传出消息,太子章被废黜太子之位,但仍可居住在郢都。出乎意料的是,对景龙的处罚极轻,仅从一等侍卫降为三等侍卫,继续留在王宫。一场惊天大案就此草草了事。而冤死的郑姬和女姜也逐渐的被人淡忘了。 第三章 炼体 市南山位于郢都西南方向,距郢都一百里。市南之名来源于集市之南。在古代,“市”是杂居之地,外来人、经商之人、平民、没落贵族的后代混杂居住在“市”,而王公贵族则居住在城郭里。“市”也是交易之地,既有混乱驳杂之特征,亦有繁荣热闹之表象。古时大隐和江湖人士多愿混迹其间,取其杂而不显,闹中取静之意。市之南有山,故名市南山,市南子因隐居市南山,故名市南子。 荆水从市南山西北绕山而过,靠水的山体低矮平缓,形状如龟,当地百姓因此称之为龟丘。越过龟丘,一直往市南山深处走去,山势渐高,树木丛生,遮天蔽日。在茂密森林的后边,有一处人际罕至的山谷,山谷的半山处有一处竹林,在竹林的掩映出,有一排茅草屋,这里正是市南山隐居之地。 在西边的茅草屋里,一个小男孩坐在木板床上,对面放着一个粗制的木盘,木盘上有绿色的野果和黄澄澄的玉米干粮。小男孩望着这些食物,不禁两眼放光,不客气地拿起一个果子就咬了一口,果子显然十分可口,小男孩满意地点点头,嘟囔道:“这果子真好吃,比楚国森林里的果子还好吃呢!”另一只手又拿起干粮吃了起来。小男孩的身边站着一个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古铜色的皮肤,褐色的布袍、粗糙的双手,都表明这个中年男子经常劳动并且还是干一些粗重的工作。中年男子古板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意,柔和地看着这个小男孩,对小男孩的狼吞虎咽很满意。不一会儿,盘子里的食物已经一扫而空,小男孩吧了吧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中年男子微笑着收拾起盘子,转身就要出去。小男孩却敏捷地跳下床,拉住男子的袍袖,用乞求的语气问道: “叔叔,神仙爷爷在哪里呀?” 中年男子指着自己的嘴,发出“呜呜”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看情形,他竟是一个哑巴。小男孩失望地松开手,看着中年男子推门走了出去,自己又跳到床上,两只小手托着下巴,想着自己的心事来。 小男孩正是被市南子救出来的十九。那天,十九根本没看清楚市南子是如何出手的,只觉得空气中一阵波动,黑衣人就全被击倒了。后来,市南子抱着自己,就像腾云驾雾一般,几个眨眼间,自己已经来到的大山深处。在十九看来,市南子肯定就是女姜给自己讲的故事中的神仙。自己被神仙救了?十九一想到这里,心里就一阵阵激动,如果能学会老神仙的神通,那就能救出母亲,也能为女姜报仇了。毕竟是六岁的孩子,令人兴奋的憧憬,竟冲淡了惨剧所带来的伤痛。 但是,十九被市南子带到山中之后,市南子就不见了人影。每天只有那个中年哑仆按时送来食物,哑仆是比照普通六岁孩子所需要的食物量为十九准备一日三餐的,却并不知道十九的饭量要比同龄的孩子的饭量要大得多,,让十九这几天始终半饥半饱。玉米饼子虽然不如宫里的肉饼,但对于饥饿的十九来说,倒也香甜可口,而那些野果也出奇的甘美,尽管总感觉没吃饱,却没有空乏无力之感。耐不住寂寞的十九,这几天,没少到大山里游逛,那个哑仆并不阻拦,却始终跟在身边。市南山太大了,森林的广阔和茂密更甚于楚宫的森林,十九知道凭着自己是走不出大山的。因此,他只在附近转一转,由于没有玩伴儿,不禁意兴阑珊。到后来,十九索性不出去了,只是闷坐在茅屋里,一阵胡思乱想。 草屋的房门又被推开了,哑仆面带喜色走了进来,双手对着十九不断地比划着。十九疑惑地看着他,一时搞不清楚哑仆的意思。哑仆急了起来,拉起十九往外走去。难道是神仙爷爷回来了?十九心里想道,顺从地跟在哑仆后边。 十九果然猜准了!当哑仆把十九领进最东面的草屋时,市南子正面带微笑地坐在草堂中间的竹椅上,他的后边是一条长条形木案,案几上错落有致地供奉着一些牌位。市南子看见十九进来,脸上的笑容又浓了几分。而十九一见到市南子,就惊喜地喊道:“神仙爷爷!” 市南子笑着问道:“十九,这里好不好?” 十九摇摇头道:“不好,我好饿呀,而且小金也不在这里。” 市南子惊讶地看着哑仆,哑仆慌张起来,一阵比划,嘴里“呜呜”有声。市南子看着哑仆的手势和着急的样子,又沉吟一会儿,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对哑仆道:“这小娃儿不是普通人,你必定是食物准备少了,以后,给他的用餐量要加一倍。” 哑仆好奇地看着十九,脸上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然后又重重地点点头。 市南子又向十九问道:“小金是谁?是你的朋友吗?” 十九答道:“小金是一只金色的猴子,是我的好朋友。” 市南子不禁莞尔,笑道:“今天我去见你父王了,你父王已经同意把你留在这里。” 十九急道:“神仙爷爷,父亲为什么不接我回宫?神仙爷爷是否见到了我的娘亲?父王有没有给女姜报仇呀?” 市南子道:“你的母亲很好,只是不能回碧游宫了。”市南子没有把郑姬已死的消息告诉十九,毕竟这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太残酷了。 市南子继续说道:“你父王让你在这里学习道家神通,二年后,你就可以回宫了。” 听到母亲无事,十九这几天的担心终于放了下来,又听可以学习神通,内心中一阵火热。满脸期待地看着市南子,问道:“是向神仙爷爷学习神通吗?我要学在空中会飞起来的神通,还要学神仙爷爷一下子就能打倒黑衣坏蛋的神通。” 市南子望着天真而又充满期待地小脸,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十九一阵雀跃,差点欢呼起来,稚嫩的小脸上放着灿烂的笑容。 市南子轻轻“咳”了一声,面容渐渐转趋严肃,缓缓说道:”你不要高兴太早!神通岂是容易学会的?要想学会大神通,必得经过无数磨难,忍受无数痛苦,你能坚持住吗?” 十九的小脸涨得通红,坚定地答道:“我能,我一定能!” 市南子语调转冷,淡淡地说道:“不要回答地太快!一切还要看今后的表现,你能否坚持住,现在还不能下结论。我会很严格地训练你,你若不能坚持,不仅会挨骂,还会挨打,你确定还会和我学习吗?” 十九再次坚定地点点头道:“我确定,我一定能坚持住的!” 对十九的回答,市南子的脸上没有出现丝毫波动,只是轻轻点点头,然后说道:“既然如此,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弟子,我就是你的师父。你还不知道师父到底是谁,现在我就告诉你,你要记住!我叫熊宜缭,我的辈份比你父王还要高三辈,但你我既然有师徒之缘,辈份倒可以不必介意。因我隐居在市南山,世人皆称我为市南宜缭,又称市南子。我是道家第三代弟子,你自然就是第四代弟子了。道家的门派众多,而我们这派名叫混沌炼气门派,由于修炼本门派之人极少,修炼大成之人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世人皆不知本派的存在。尽管如此,混沌炼气却是道家至高无上的法门,只是有诸多修炼限制,才不为人所知。你千万不可轻视,一定要终身勤练不辍。另外,今天师父对你说的这些话,你只需谨记在心,却不可轻易告诉别人。” 十九对市南子所讲的一切,似懂非懂,不过却牢牢地记了下来。市南子站起身来,指着身后木案上的牌位,对十九说:“这是道家前代祖师的牌位,跪下磕三个头吧!” 类似牌位的东西,十九以前伴同楚王在太庙祭祖时是见过的。于是,十九恭恭敬敬地给木案上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恭顺地站立在市南子面前。 市南子满意地点点头,对十九道:“你可以回到你自己的屋里休息了,明天一早就开始修炼了,希望你能坚持住。” 十九兴奋地回到自己的草屋里,对市南子再三强调地修炼之苦并没有十分在意,只要能让自己变得强大,吃点苦又算什么呢? 第二天清晨,当十九还在睡梦中时,市南子如约前来把他喊了起来。十九揉着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跟着市南子出了草屋。此时,天还没有大亮,一抹鱼肚白刚刚出现在天际边,清冷的晨露打湿了十九的双脚,鸣叫了一夜的不知名小虫都去休息了。在这静悄悄的黎明时分,一老一小静静地走在大山深处的小径上。市南子走的很快,白发在晨风中飘散着,并不回头去看十九。十九年龄虽小,但天生异秉,对登山并没有疲累感觉,紧紧地跟在市南子的身后。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二人来到山顶。山顶所在的山峰并不是市南山最高的山峰。市南山的最高峰叫芙蓉峰,据说山上生长着罕见的芙蓉草,因而得名。二人所到的山峰叫孤松峰。山顶上有一棵千年古松,孤零零地傲然矗立着,此峰因此得名。市南子登到山顶后,稍缓了一缓,然后走到古松下,挺直身子,向前方望去。孤松峰虽然不高,但幅员辽阔的原始森林已在他的脚下了。山谷上云气缭绕,东方天际微露的霞光如海水翻腾。略微潮湿的空气十分清新,四周郁郁葱葱。细细感受下,似乎有强大的生命气息在涌动。市南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问道:“十九,人有力气才会强大,你知道什么是力气么?” 十九道:“不知。” 市南子道:“力就是力量,气就是气息。气为本,力为枝,气为始,力为末,气为源,力为泉,气是万物之根,力是万物之叶。因此,先有气,后有力,故有气力之说也。今天,我们就从炼气开始吧。” 市南子说完,就把十九领到巨松之下,让十九双膝微曲、目视远方,头脑放空,然后一呼一吸。大约站立一刻左右,市南子又道:“刚才,我让你感受一下天地元气在你自然呼吸时的状态,你感受到了吗?” 看到十九点点头,市南子继续说道:“普通人的呼吸,气息发自于喉,天地元气只能滞留在胸部,普通炼气士的呼吸,气息发自于丹田,天地之气可行于五脏;混沌炼气则主张全身呼吸,而气息发自于踵,天地元气遍布百骸六腑和奇经八脉。踵就是足底,现在我就教你用足底呼吸。” 接着,市南子背诵了一段口诀,口诀艰涩古奥,难明其意。好在十九记忆不错,市南子只重复背诵三遍,十九就已熟记在心了。当口诀默诵十几遍之后,十九只觉眼前一亮,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副经络图。这时,耳边响起市南子的声音:“深呼吸,凝神静气,不可胡思乱想。这是你的足底经络图,细细体会天地元气在经络中的运行过程,记住这运行路线,不要刻意引导元气,要完全放松。”听到市南子及时地告诫,十九心中一凜,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身体放松,认真观察着经络中的变化。但是,观察未久,一股股微不可察的阴凉之气突然间毫无预料地悄悄冲进足底的经络,迅速游走,瞬时遍布全身。由于气息太过细微,十九一开始毫无察觉,直到经过认真仔细地感受,才渐渐感受到气息的存在。十九一动不动,心神已完全沉浸到对神秘气息的体验中。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十九寂然不动,双腿并没有显出疲累之感。一旁的市南子惊讶地看着十九,第一次站桩练气,年龄还如此之小,就能坚持这么长世间,绝对是了不起的成绩。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市南子的惊讶变为震惊,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十九已经有了气感?很快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市南子看到仍然屹立不动的十九,犹豫片刻,但还是喊醒了十九。原打算让十九每天站桩一个时辰,而且要坚持半年后,才能逐渐延长到二个时辰,但今天十九头一次练桩就超过了两个时辰,这已打破了市南子的认知,市南子急迫地想了解其中的原因。 十九从冥想中清醒过来,却发现市南子像看怪物一样盯着自己,连忙问道: “怎么了?师父?我做的不对么?” 市南子苦笑一下,问道:“你已经站了两个时辰,你能讲清楚你都感受到了什么吗?” “两个时辰?”十九也十分惊讶,因为他根本没有感觉到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双腿一点酸痛的感觉也没有。十九一边回忆感受,一边继续答道:“口诀念了十几遍之后,就感受到足底有很多细细的气息钻了出来,沿着经络游遍全身。现在足底、腹部、胸部、双手和脸部,都有发热的感觉,这种感觉好舒服呢!” 市南子无语了。他岂能不知十九说的感觉意味着什么呢?那是炼气士在修炼很长时间之后才能获得的气感。据十九的描述,十九的气感还不是一般的气感,而是气感已经遍布全身,普通人没有三年的苦练是很难达到的。奇才!十九绝对是炼气的奇才!在市南子近百岁的人生记忆中,从未听说,更没有见过练气这样速成之人!现在,市南子真的有点相信十九是神人降世的说法了。 市南子按捺住不平静的心情,对十九的回答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语含鼓励地说道:“你做得很好,以后,你要每天都坚持下去,两个时辰你已经到了入体的层次。” 十九好奇问道:“师父,这种炼气的神通都需要经过几个层次呀?” 市南子答到:“混沌练气一般分三个大层次,第一个层次就是练气入体阶段,第二个层次就是元气筑基阶段,第三个层次就是天人合一阶段。其中,第一个层次又分为三个小层次,就是,有气、入体和通经,过了通经,你就可以炼元气筑基了。你现在是入体层次,师父是天人合一层次,据说还有更高层次叫混沌太虚层次,差不多就是神仙了。” 十九天真地问道:“师父不是神仙吗?” 市南子摸了摸十九的头,笑道:“还不是,道家的祖师老子才是神仙。好了,今天就练到这里吧,明天继续,你可要坚持住呀!” 十九痛快地答道:“练气好舒服呀,我一定会坚持住的。” 市南子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原本以为练气的过程对十九是一种艰苦的磨练,却没想到十九是这样的感觉!看来,修炼计划还需要修改,对十九的磨练还要加码! 这时天已大亮,万道霞光融化了天际边厚厚的云层,山林喧嚣起来,各种不知名的小鸟开始喳喳地鸣叫着,草丛中,山鸡和野兔“扑腾、扑腾”地奔跑着,大山从沉睡中醒来,一片生机盎然。 师徒二人沿着上山来的小径,心情愉悦地向山谷走去。二人走的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回到了十九居住的小屋。哑仆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正静静地站在草屋门口等着他们。市南子的早餐十分简单。一杯清茶,一块荞麦面馍就结束了。而十九今天的早餐却与以往不同。粗制的木盘上放着四样:一个陶制的杯子里盛着蓝绿色的液体;一块黑乎乎的拳头大小的果实类东西;一碗五颜六色的粥,粥里能够识辨出来的有小米、玉米和黑豆,还有一些绿色和红色的东西就很难看出是什么了。盘子里还放了两枚从未见过的野果。市南子指着盘子里的东西道:“这都是在王宫里也吃不到的好东西,陶杯里是灵乳茶,是用罕见的灵乳和绿茶配制而成;这是一块百年黄精根部变异后形成的黄精髓蛋,这碗粥可称谓百草杂粮粥,除了杂粮外里面配有十几种可食用的草药。果子是芙蓉果,均是固体培元,养精益气的珍贵之物,不可浪费。以后,这些就是你的早餐了。”十九看着自己的早餐,不满意地说道:“这么少,昨天还答应让我吃饱,今天就要我挨饿。” 市南子心里一阵气苦,这样的早餐还不满意?天下人还有谁能吃到这样的早餐?拍了一下十九的后脑勺,市南子气恼地说道:“真不知道知足呀,你父王也吃不到这样的东西呀,快吃吧,如果你还饿,再添其他食物!” 十九一听说还有其他添加,这才放下心来。一手端碗,一手拿起黄精髓蛋,开始大吃起来。百草杂粮粥虽然有点中草药味,但总体上还是清香可口的,所以几口就下了肚。黄精髓蛋已经被蒸的很软,尽管说不上可口,但也不难吃,十九也很快吃掉了。最难下咽的是灵乳茶,又涩、又苦、又辣,把十九喝得龇牙咧嘴。芙蓉果很好吃,几口之下也都下了肚。四样东西从量上看确实有点少,眨眼间,十九已经全部一扫而光。十九站起身来,摸摸肚子,感觉十分饱胀,并有轻微灼热的感觉。于是,不好意思地说道:“师父,吃饱了,不用再添了!” 市南子没好气道:“当然不用添了,你以为这是什么?成年人吃了这些,三天都不会饿。为了快速消化,你必须加大运动。一个时辰后,进入下一个修炼。” 一个时辰之后,哑仆领着十九来到了市南子居住的草屋,这间草屋与东边那个用于会客兼供奉祖师的草屋紧挨着。屋内十分简陋,一张木床,几个木箱子,几个凳子,一张长长的木质案几。这案几原本是市南子用餐,喝茶和写竹简的地方,而今天的案几却没有竹简、陶杯等物,上面放着十几个大小不等的木桶。市南子看见十九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说:“十九,下面你要修炼的内容就是提水。” “提水?是用那些木桶吗?”十九好奇地问道。 市南子点点头,指着那堆木桶道:“正是用这些木桶提水。这些木桶共有五对,最小的一对木桶是半尺见方大小,其次是一尺见方的、二尺见方的、三尺见方的、五尺见方的。你现在年龄尚小,力气不够只能提动半尺见方的木桶。等你什么时候能使用五尺见方的木桶来提水,这项修炼就算完成了。” 十九看着这些木桶,不禁一呆。他倒不是因为这项工作有多难,相反,他感觉这项修炼太简单了!这几天,他也看到了哑仆拎着两个大木桶到山谷下面附近拎水,难道哑叔叔也是在修炼吗?那两个木桶好大呀,但是哑叔叔为什么还没有完成修炼任务呢?这项修炼好奇怪呀,而且好无趣呀! 六岁的小男孩心里直打鼓,对这项修炼充满不情愿。不过,出于对市南子的完全信任,十九还是顺从地拎起那对最小的木桶,木桶入手后,感觉轻飘飘的。十九禁不住看向其他木桶,心里想,为什么不挑再大一点的木桶呢?那样的话,任务是不是完成的更快一些呢?但是看到市南子严肃的面孔,他并不敢提出自己的想法。市南子对十九的疑惑没做出任何解释,清咳一声道:“走吧,我带你到提水的地方去。”说完,推门走了出去,十九急忙提着一对小木桶跟了过去。 市南子没有向山谷下方走去,而是走向山谷上方,行走的方向正好与早晨练气所在的孤松峰相反。十九紧跟了几步,问道:“师父我们不是去哑叔叔经常提水的地方去提水吗:” “不是,我们是要到芙蓉峰上提水。”市南子头也不回地答道。 芙蓉峰?十九虽然不知道芙蓉峰是市南山第一高峰,但既然是山峰,路途一定不近,为什么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提水呢?对于十九心中的疑问,市南子显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十九只好闷闷地随着市南子向山峰登去。 一个时辰过去了,但二人还没有走到芙蓉峰的山腰,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十九头顶已微微见汗,看起来毫无重量的小木桶变得沉重起来,两臂已经开始发酸。整整走了三个时辰,二人才登上芙蓉峰山顶。山顶略显荒凉,怪石嶙峋,杂草丛生,并无一棵较高的树木。杂草中,一种细叶直径的植物居多,草茎上开着一朵朵蓝色的小花,十分奇异。更为奇特的是,在山顶的右前方竟有一湾水潭,水潭不是很大,长约二十丈,宽约十丈,四周长满了生有蓝色小花的植物。清风徐来,绿草兰花,轻轻摇曳,潭水吹皱,涟漪微微,显得十分自然和谐。 市南子对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十九说道:“那些长着蓝色小花的绿草叫芙蓉草,该峰就以此草得名,那边那个水潭自然就叫芙蓉谭了。芙蓉草是珍贵的药草,乃天下至阳之物,对固体培元、温经养脉具有奇效。这里的潭水是不能饮用的,由于沉积过多的芙蓉草的花粉,水中含有热毒,人畜不慎饮用,若无良药医治,必会焚体而亡,你一定要切切记住!你现在的任务是,提两桶潭水下山。” 已经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的十九,听了市南子的吩咐后,实在不想马上起来,便央求道: “师父,好累,让我休息一会吧!“ 市南子微微一颔首,却一言不发,静静站立在一旁,对小十九的疲惫之态视若不见。 休息了大约一刻左右,十九再次爬了起来,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市南子,咬咬牙,提着两个小桶向水潭走去。走近水潭,十九才发现,潭水竟然是碧蓝色的,不过,十九显然没有心思去探究原因,小心翼翼地灌满两桶水后,大踏步走到市南子身旁。市南子看了一眼十九的水桶,淡淡地说道:“第一次提水,不用满桶水,提半桶水就可以了。以后,再慢慢增加到满桶水。”说完,转身就往山下走去。 十九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按照市南子所说的,每桶只留了半桶水,这才紧跟几步,追上市南子。 这次下山与早晨轻松地下山相比完全不同,一是路途整整远了二倍,二是还提了两桶水。两桶水加上桶本身的重量大约十斤左右,两个半桶水也有六七斤左右。手提重物,来回六个时辰的路程,这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十九咬着牙坚持着,天生的韧劲和异于常人的体质支撑着十九始终没有崩溃。随着体力逐渐达到极限,早晨吃进肚里的食物开始发挥作用,饱胀感开始消失,体内有一股温热之气弥漫全身,而且似乎在不断减轻四肢的酸痛感,这使得十九精神大振,对完成任务充满信心。 尽管如此,走了一个时辰后,十九还是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市南子对此并不阻拦,只是静静等待一旁,对十九休息时间长短没提要求,也不催促。就这样,一老一小走走停停,足足走了四个时辰,终于回到草屋。 在这一排草屋下方,有一座孤零零的石屋。推门进去,就会吃惊的发现,石屋里面竟然有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黑石下身完全没在地下,而露出地面的部分十分光滑平整。石顶上赫然有一处人工凿刻而成的水池。水池宽丈余,深约半丈,水池已经存有半池水,池水与芙蓉谭的潭水一样,呈碧蓝色。 十九被市南子领进石屋后,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其实,十九早就发现了这个石屋,却从来没有进来过。市南子道:“这是一块天外飞来的神石,十分奇特,上面的水池是我凿出来的,我称之谓神池,神池里的水就是芙蓉潭里的水,你现在可以把水桶里的水倒进去了。” 十九顺从地把两个半桶水倒进池子里。新增的水量太少,水池的水位没有任何变化,碧蓝的水面只是荡起几圈波纹。 “神池里只有半池水,今后的你的任务就是每天到芙蓉峰上提水,直到神池的水满为止。” “啊?不是吧师父,这得多长时间才能满呀?” “如果像你今天这么少,又这么慢,大约需要一年时间,如果满桶水,一天两趟,大约需要五个月时间,如果一天三趟,三个月时间应该满池了。我要求你三个月把池水填满。” “师父,如果我力气足够大,用再大一点的木桶,速度是不是可以更快一些?” “那是当然!你可以试试。” “还是不试吧,今天提半桶水都差点没走回来。但是,师父呀,神池里得水将来有什么用呀?” “用处可大了,你将来炼体必须要用的。” “炼体?什么是炼体呀?” “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可是……” “没有可是!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到山谷下面的溪水洗一洗,你就可以休息了。” “我饿了。” “啊?怎么又饿了?”市南子吃惊的看着十九。这是什么情况?十九今天吃的早餐可不是普通的食物,成年人得需要三天才能消化,就算是十九天生异秉,就算是今天进行了超强度训练,那也不应该消化得这么快呀。市南子伸手握住十九的左手,认真查探十九的脉息和体内状况。此时的十九虽然疲乏至极,但脉息扩张十分有力,气血流动之中似有淡淡的温热之气,脾胃已无残留食物,经络与昨天查看的结果相比,似乎变得更有弹性。仅仅一天的训练,身体就会出现变化,真是怪物!如果坚持训练下去,十九会走到什么程度?连市南子内心都有了兴奋不已的期待。 “好吧,让你哑叔叔再给你准备一份晚餐。不过,晚餐可只有蔬菜和杂粮了。”市南子淡淡地说道。 “师父,可我想吃肉。”十九求道。 市南子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今天可没有肉,道家养生,饮食清淡,师父已经几十年没吃肉了。不过,你年龄尚小,身体尚需要成长,可以例外。这样吧,如果你能坚持修炼,每三天,你可以吃一顿荆江的黄鱼或者是野獐肉。” “谢谢师傅,师父你真好!”十九拉着市南子的袍袖,一阵欢呼。 看着十九天真烂漫的笑容,一股暖意流进市南子的心头,让市南子的心神不禁一阵恍惚。很久没有这种亲情的感觉了!市南子已经超过一百岁了,具体是一百零三岁,还是一百零四岁,或者是一百零五岁……市南子也记不清楚了。自从十五岁离开王宫,从师于庚桑楚,云游四海,浪迹天涯,再也没有回过家。亲情随着岁月的流逝早已模糊不清。尽管市南子一生侠义情怀,古道热肠,友人遍布天下,但却始终孤身一人。道家之学,追求的是寂寞淡然,清静无为,因此,对广收门徒、增誉扩名之事,市南子一向不感兴趣。至于收十九为徒,是有特殊原因,乃不得已而为之。现在,身边多了这么一个天真可爱的小男孩,竟然使这个历经沧桑的百岁老人颇有些欣慰之感。对十九的喜爱和怜惜之情不禁又浓郁了几分。 到山谷的溪水中洗净了身子,又吃过了哑仆送过来的晚餐,小十九终于躺在了木板床上。但是,超强训练对身体带来的伤痛此时也开始显现出来了,两臂肿了起来,脚底已全是水泡,全身筋骨酸痛不止。十九禁不住呻吟起来,已经很困了,然而,辗转反侧,不能入眠。这时,草屋的房门被悄然推开,市南子走了进来,看着十九难受的样子,脸上不仅没有显现出任何慌张,反而露出一种本该如此的的神情。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陶制小罐,然后把十九的上衣脱了下来,用手指从小罐里抠出一块儿黑色药膏,又抹在十九已经起泡的足底上。一股清凉的酸麻感觉从两臂和足底传了出来,而原来的疼胀之症却迅速减轻了。 市南子让十九平趴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两手轻轻拍打着十九的后背,从颈椎到尾椎,反复拍打。拍打之声非常有节奏,十九的身体就好像是一件乐器,而市南子的拍打就好像在演奏,在寂静的夜晚里远远传去,竟然十分悦耳动听。十九感觉全身的经脉都被舒展开来,血液在流动中被一股凉凉的元气温润着,舒服极了!十九嘴里嘟囔着:“师父,好舒服呦!”然后就沉沉地睡去了。 当十九再次醒来时,已是清晨了,师父已经不见了,换成哑仆在自己的身旁。十九使劲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就发现两臂的肿胀完全消退了,足底也没有了刺痛的感觉,混身上下十分清爽有劲。 哑仆看到十九醒来,两手比划着,嘴里发出呜呜之声。看到哑仆的手势,十九已明其意,便点了点头。接着,迅速穿好衣服,推门而出,迎着满山谷的晨雾,向孤松峰跑去。登到山顶后才发现,市南子早已站在古松之下,已经开始站桩练气了。十九赶紧乖巧地走到市南子的身旁,深吸了一口气,双膝微曲,按照昨天市南子告诉的口诀,也开始修炼。 二个时辰之后,结束修炼的师徒二人很快下了山,重新回到了草屋。这时,哑仆已经把与昨天一模一样的早餐端到了十九的眼前。对此,十九别无选择,虽然失去了享受美味的快感,但毕竟对身体有大补功效,有助于白天的高强度训练,而且,最关键的是,除了这些令人生畏的食物之外,并没有其他备用食物。所以,十九一句怨话也没说,知趣儿地把早餐一扫而光。 休息一个时辰之后,十九再次踏上攀登芙蓉峰的征程,不过,与昨天相比,十九感觉身子变轻了一些,两臂两腿变得更有力一些。身体的变化让十九对完成任务的信心得到了增强。这一次,十九虽然提回来的仍然是两个半桶水,但中途只休息了一次,所以六个时辰就回来了,与昨天相比,节约了一个时辰。 但是,两臂又肿胀起来,脚底再次起了血泡,浑身与昨天一样酸疼不止。市南子的黑色药膏再一次发挥了神奇的作用,而十九则在拍打中安然入睡。 整整过了十天,十九的两臂才不再肿胀,脚底也不再起血泡了,十九的力量再次有了提高。现在桶里的水已不是半桶,而是满桶。又过去了一个月,十九每天可以登二次芙蓉峰了,而且五个时辰就可以走一个来回了。到了第三个月的时候,十九每天已经可以登三次芙蓉峰了,而且四个时辰就可以走一个来回了。 十九所以能够坚持不懈,一是因为他天生就有一股异于常人的韧劲,而且从小玩耍在大森林,攀援奔跑,身体素质是同龄人所无法比拟的,这才能承受住如此强度的训练。二是奇特的早餐与每天的站桩练气不断改变着十九的身体,让他每天都有力量增强的感觉,这是十九能够坚持训练的强大动力。还有第三个原因,那就是市南子在十九临睡前富有乐感的拍打,这让十九十分享受,甚至成为十九每天最大的期盼。 十九并不知道,市南子看起来很轻松的拍打,其实并不简单。这是道家最玄妙的功法之一,叫玄天通经法。常施此法之人是十分损耗元气的,甚至会减少寿元。而被施此法之人则会得到极大的好处,不仅能增加元气,而且能够疏通经脉,改造体质,温润气血,有身体再造之功效,被施法之人年龄越小,效果越明显。十九被拍打三月之久,所受益处已不可估量,这也为十九下一步的洗精伐髓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对此,十九浑然不知。直到十几年后,十九已经成为名震天下的楚狂,有了一身鬼神莫测的神通,再回想幼年时的遭遇,才恍然悟到,自己幼年曾经获得的罕见机遇正是一生成就的基石,那一瞬间,楚狂充满着对自己第一个师父市南子的思念和感激。 当然,现在的十九绝不会预料到十几年后的自己会有那样一番感慨。此时此刻,他唯一的目标就是尽快把那个该死的神池填满。整整三个月,神池终于填满了!十九站在神池旁边,骄傲地看着市南子,脸上充满得意之色。 市南子微一颔首,对十九的辛勤劳动略表赞赏。然后从右手拎的大布袋里,掏出一把把五颜六色的草药,扔进池水里。草药一进到池水里,原本平静的池水竟诡异地沸腾起来。市南子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陶制小罐,把灌里的液体倒进池水,沸腾水面一碰到这些液体,发出“哧哧”的声音,冒出一个个小气泡。 望着变得十分恐怖的池水,市南子对十九道:“你现在可以进池了。” 十九大惊,急忙叫道:“不要,师父饶命,我害怕呀!” 市南子道:“这一池洗筋伐髓的药水可是万金难求,不可浪费,快下去!” 十九转身便跑,市南子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十九,笑骂道:“不知好歹,师父能害你吗?”说完,也不管十九如何挣扎尖叫,三下五除二把十九脱了个精光,然后直接扔进还在沸腾不止的水池里。 十九刚进到池子里,还在大喊大叫,但很快就不喊了,他惊奇的发现,池水根本没有像表面看到的那样沸腾滚烫,相反,不但不烫,反而很凉。很快这种凉意迅速变成了彻骨的寒冷,而且一下子把十九全身都包裹起来。当寒冷渗透到十九的皮肤时,突然又变得灼热起来,而灼热之感刚停留片刻,外面涌进的寒冷又一下子把它扑灭,接着又出现灼热之感,但很快又被扑灭;冷热交替,冰火两重的痛苦让十九浑身剧烈地颤抖,甚至无法呼吸,这时他就是想喊叫也喊不出来了。 耳边再次响起市南子严肃的声音:“不要乱动,凝思静气,调整到站桩炼气状态,然后按照师父的吩咐去做。我警告你,千万不要乱动,否则药液就会把你融化。” 市南子后面说的警告当然不是真的,但是为了让六岁的孩子能够承受住炼狱般的痛苦,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接着,市南子把人身体上的重要经脉一一指点给十九,并让十九尝试着把灼热感在被寒冷扑灭前快速引到经脉去,并让这灼热之气按照市南子告诉的经脉线路图,渐渐游走运行,最后形成循环。市南子要求十九必须完成八十一个循环才算结束。 十九忍着痛苦,集中精神,按照市南子的指点,不断地引导着一股股灼热之气。刚开始,这些灼热之气还四处乱窜,但随着十九的坚持,灼热之气渐渐地按照指引涌入经脉,并迅速在指定的经脉路线快速运行游走。而随着灼热之感渐渐涌入,十九竟有了一种特别舒适的感觉,让他不禁呻吟起来。然而,好景不长,外部的灼热涌进经脉越来越多,经脉开始胀痛,全身开始又麻又痒,内外两种痛苦让十九不断地把身体扭来扭去;痛苦之感越演愈烈,越来越让十九难以忍受,十九终于在痛苦中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十九渐渐地醒了过来,肿胀和麻痒之感已经消失了,身体冷热两种力量的冲击也已经渐渐减弱。十九只感觉身体内的经脉发出阵阵轰鸣,一种强大的力量让十九禁不住仰天啸喊。 正在池边闭目养神的市南子听到十九的啸喊,一下子睁开了双目,认真地看了看十九的状态。手一伸,把小十九从池水里拎了出来,对站在旁边的哑仆说:“去,把这臭小子洗一洗,再给他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又过了一刻左右时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十九兴冲冲地走到市南子身旁,此时的十九已不再是刚入池时的狼狈样子,精气神焕然一新,浑身充溢着蓬勃的朝气,大声对市南子道:“师父,我又经受了一次考验,我没让师父失望吧,我现在感觉浑身都是劲!” 市南子微微一笑,道:“你忘了自己刚入池时大喊大叫了?” 十九脸一红,挠挠头道:“我害怕呗,但后来我就不怕了,又痛又痒我都没喊叫。” 市南子道:“没喊叫那是因为你已经喊不出来了。好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十九道:“我感觉浑身都是劲。” 市南子道:“你蹦一下试一试。” 十九奋力一跃,一下子竟然跃起一丈多高。十九大喜,欢呼道:“我好强大呀!是不是再进池子里泡几次,我就可以像师父那样在空中飞了?” 市南子笑道:“做梦吧,想要飞,还早呢!不过,你下次提水可以换大一点的木桶了。” 十九听了,不禁笑逐颜开,兴奋地道:“太好了,下回完成任务岂不是快了很多!” 市南子道:“是的,每次提水的数量将会增加一倍。不过,下回的神池不像上次那样原来就有半池水,这回整个池子都是空的,都需要你来填满呀!” 十九脸上的笑容迅速僵滞…… 第四章 狙公 时光荏苒,转瞬间一年半过去了。 又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已经八岁的小十九长得更加健壮,看起来像十岁左右的少年。此时的他在草屋的门前扎着马步,眼前堆放着一些粗细不一有一尺半长的木棒,其中一根小木棒立在地上,只见十九深吸一口气,挥起右掌向立在地上的木棒劈去。空气中传来轻微的破风之声,当右掌距离木棒只有一尺左右时,木棒突然“叭”的一声劈成两半。十九一下子兴奋地跳了起来,欢呼道:“成功了,成功了,我的劈空掌成功了!”一边喊着,一边向市南子居住的草屋跑去。 十九的炼气现在已经有了极大的进步。早在一年前,十九就已经到了通经层次。按照道家说法,所谓通经就是能够把天地元气贯通身体的奇经八脉,通过元气在身体内的循环,达到温养经脉,积累能量,蜕变体质的目的。一般来说,通经也有三个档次,最低档次是心肺之间通经循环,经常修炼,可达到长生健体之目的。中层次是以丹田为中心,实现五脏之间的通经循环,若能练成,并能运用到武技中去,可成就顶级武学大师。世间一般学武之人均以此为追求之终极目的。最高档次是全身通经循环,从足跟涌泉穴出发,直到头顶百会大穴,元气无处不在,身体无处不在呼吸,练到极致,就能实现天人合一,可调动天地元气为己所用。更有甚者,可调动日月之光、星辰之力,那就是无上的大神通了。千古以来,罕有几人。十九所修炼的通经就是最高档次,这当然是因为他天生混沌之体,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是那些凡夫俗子所无法比拟的。 一个月前,十九又突破了通经层次,进入到道家所说的元气筑基阶段。这个阶段也分为三个层次,即外放、罡体、混元。十九现在处于外放层次。所谓外放就是在通经的基础上,可以把修炼的内气运用到体外,若能实现,可谓是内功已经初成了。十九所练的劈空掌正是修炼内气外放的最基础法门之一。 在十九练气有成的同时,练体也早已实现大成。就在十九炼气即将突破通经层次的前夕,十九就圆满完成了炼体的任务。在这近二年的时间,市南子对十九进行了七七四十九次药液泡体,如此高强度的洗经伐髓,就连市南子也说不清楚现在的十九已经达到了什么程度。当然,在洗经伐髓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十九的登山功夫也取得了惊人的进步。现在的十九能够提着两个五尺见方装满水的大桶,健步如飞,两个时辰就可以从草屋到芙蓉峰跑一个来回。最后一次填满神池,十九仅仅用了三天时间。练气练体双丰收,让十九的身体好得不能再好了,至于好到什么程度,十九也说不清楚。 现在的市南子已经掩饰不住对十九的喜爱之情,因此当十九奔跑过来时,目光中已经完全没有以前的凌厉和严肃了,而是充满着慈和与怜爱。 今天的天气极好,春日融融,鸟语花香,清风徐徐,松涛阵阵。市南子坐在门前的木椅上,十分享受这种闲居的淡然,对于已经是耄耋之年并已悟道多年的他,早已达到物我两忘、古井不波之境,尘世的喧嚣早已离他远去。 “师父,师父”,八岁的小男孩奔跑而来,看到市南子坐在木椅上养神,迅即停住了脚步,乖巧地站在一旁,一双好看的眼睛晶亮晶亮的,黝黑的瞳仁深不见底。 市南子道:“又有什么事了” 十九兴奋地道:“我成功了,我的劈空掌已经能驭气劈开木棒了。” 市南子问道:“劈开时,手掌离木棒多远?” 十九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大概有一尺吧。” 市南子道:“果然有了小成,不过离劈空掌大成还远着呢。真正的劈空掌离十丈远就能劈开木棒,所以,你现在练成的还不是真正的劈空掌,勉强可以称之谓劈柴掌。” 劈柴掌?十丈远?十九兴奋地目光黯淡了下来,沮丧地问道:“我还得练多久才能达到大成呢?” 市南子没有回答十九的提问,眼睛望着远方,淡淡地道:“你今天可以暂时不练了,一会儿我们有客人。” “什么样的客人?”十九惊奇地问道,在这大山深处,除了送黄鱼的渔公和经常送獐肉的猎户牛二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因此,一听说有客人,十九又兴奋了起来。 市南子突然挺直身子,站了起来,冲着远方喝道:“客人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就请现身赐教。” 话音刚落,只见从远处的树梢之间“嗖”地闪出一道身影,眨眼间,身影迅速放大,再定睛看时,客人已经到了眼前。 客人是一个男性老者,突额、高鼻、阔嘴,眼窝深陷,活脱脱猿人模样。红黑色脸上挤满了皱纹,看不出具体多大年纪,身着黑色布袍,佝偻着身子,手拿一根褐色鸠头拐杖。奇怪的是,肩上竟然蹲着一个金色的小猴。老者的目光十分凌厉,但神色间略显激动,对市南子略一拱手道:“宜缭大人,别来无恙。” 市南子看见老者,脸上略过诧异之色,但很快又恢复到平静无波,淡淡地说道:“原来是蛮族的大祭司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正当两位老者寒暄之时,客人肩上的黄金色小猴却激动起来,盯着十九“吱吱”地叫着,而十九早已看呆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小金!”喊声未落,小猴已经“嗖”地一下,扑进了十九的怀里。 两个老者此时一起看向十九,市南子脸现恍然之色,猿脸老者一脸愕然,目光更加凌厉。 十九搂着小猴,迫不及待地问道:“小金,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小金指了指猿脸老者,“吱吱”地叫着。十九对小金的猴语熟悉之极,稍一思索,已明其意。原来,小金正是猿脸老者从大森林带出来的,而且他竟然是以前豢养小金的主人。 被市南子称为大祭司的猿脸老者看到十九对小猴十分亲热,全无恶意,而且明显二者是旧识,心中松了一口气。凌厉的目光终于柔和了一些,再次对市南子拱手道:“老夫早就不是大祭司了,离开蛮族二十几年了,一直在楚国游历,以养猴为生,楚国人皆称老夫为狙公。” 市南子道:“老夫也不是你以前认识的熊宜缭了,因我隐居在市南山,世人皆称我为市南子。故友重逢,可谓人生之喜,何不入室详谈?” “好。”自称狙公的老者十分爽快答道。 二人推门入室,分宾主落座,市南子吩咐十九奉茶,十九响快地答应着,领着小猴去端茶去了。 市南子道:“大祭司神通广大,在蛮族举足轻重,何故辞去祭司之位?” 狙公目光炯炯地看着市南子,答道:“四十年前,你偷偷释放数百楚囚,又逃离蛮族,不知所踪,族人迁怒于我,已被左迁为普通祭司了。二十几年前,正值图腾阁开启之期,我以普通祭司身份主持其事,不料,图腾失灵,传承消失,族人震恐,并疑我有亵渎神灵之罪。此后,猿神突然托梦于我,告诉我本代图腾之灵已经重新降世,并托生于一只黄金猴。要想重新唤醒图腾传承之力,必须用乾坤古玉融入到猿神神像身体之中,方能再造图腾,重启传承。为此,我只好辞去祭司之位,背负族人重托,四处寻找乾坤玉。后来,终于探知,宜缭大人原来就有一枚乾坤玉。” 市南子道:“你又怎知我有乾坤玉?” 狙公叹道:“老夫当时确实不知,否则又何以苦苦寻觅二十年呢?我甚至夜闯楚宫到凤阁去寻找,但仍一无所获。直到几年前在魏都大梁遇见令师弟徐无鬼先生,才知道令师尊庚桑楚先生曾经从昆仑玄境带回一块乾坤玉,并在仙逝前赠送于你。无鬼先生还详细告知我你隐居之地,故能寻来。虽有唐突,但却有隐情,况你我本属故交,想必先生定能成全。”市南子听罢,心中不禁纳闷。师弟徐无鬼并非饶舌之人,何以把如此隐秘之事告知他人?徐无鬼是中原名士,鬼算天机,天下宾服,加之其道德高深、淡薄名利,为四海所敬仰。这样胸有沟壑之人怎会如此冒失?想必其中一定另有缘故,自己倒应该寻机详问此事。至于狙公寻找乾坤玉一事,更是令市南子心中踌躇不已。乾坤玉已经在八年前融化在十九的身体里了,就是想给,也拿不出来。当然,如果就是想重新获得乾坤玉,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却需要时间。如果抵死不认帐呢?想必狙公绝不会善罢甘休,这狙公绝非常人,原名申公旦,是蛮族第一勇士,神通非凡,江湖人称神猿。市南子四十年前因故深入蛮族,与他相遇,偶然交手,申公旦略显下风。之后,申公旦与市南子惺惺相惜,邀市南子到蛮族作客。适逢楚蛮交战,市南子恰遇数百被俘的楚国士兵,便夜闯军营,义释楚囚。为了不让申公旦为难,悄然离去。而申公旦一直以为市南子乃楚国所派间谍,暗恨自己有眼无珠,有了这样的过节,而且看样子对乾坤玉又势在必得。今天既然寻来,事情恐怕不简单啊。若仅狙公一人或许尚可应付,但狙公背后有整个蛮族!一旦翻脸,平静的隐居生涯就要彻底结束了。市南子反复思量,一时间无法决定。狙公默默坐在一旁,也不出言催促。 这时,十九端着茶盘与小猴儿乐呵呵地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给两位老者各奉上一杯热茶。看着十九,又突然想到自己寿元无多,市南子头脑中灵光一闪,竟然有了十分奇异的想法,瞬间心中已有定计。于是,微微一笑,对狙公道:“乾坤玉天下罕有,又岂可轻易送人?” 狙公神情微微一滞,然后恭声说道:“先生高义,天下皆知,对我蛮族亦无居大轻视之意。况且前有偷释楚囚之情,后有老夫失位之憾,先生总得对故人有所交代吧?” 市南子道:“祭司大人此言差矣。前者,老夫义释楚囚,救数百人性命,化解强楚之暴虐,何止有利于楚?对蛮族亦是有恩呢。后者,祭司言说因楚囚之事而失祭司之位,此种说法不可轻信,楚囚之事乃老夫所为,与君何干?即使你我原有厚交,但老夫对于蛮族乃可有可无之人,而祭司于蛮族乃一言九鼎之人,蛮族上下岂能因无用之人而迁怒于国之栋梁?祭司所言欠通啊,还需另择说词!” 狙公听罢,脸色微变,声音略显激动地说道:“先生不公平啊,蛮楚之争已达百年,楚强蛮弱,蛮族永远是被屠戮的一方。十年前,楚国更是强夺蛮族都城—庸城,百年古都,焚烧一空,蛮族只能退居巴山、黔水之地,与野人为伍。先生何能保证所释楚囚不再次成为屠杀蛮族的敌人呢?蛮族寻找乾坤玉,无非想通过恢复图腾传承而有自保之力,这也是为强楚所迫。先生举手之劳可救一族前程,先生可以不为吗?至于酬劳,但凡先生所言,蛮族能够办到的,必举全族之力来满足先生所求。 市南子叹道:“楚蛮之争,果然错在楚国。但老夫乃一山野匹夫,于军国大事无所置喙,更无过问之意,此等情形,恕老夫爱莫能助!至于举全族之力云云,那也大可不必。乾坤玉之事,老夫可以帮忙,但却需等待一些时日。” 狙公急道:“不知尚需几时?” 市南子道:“十年。” 狙公“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迅速变得冰冷,沉声说道:“先生是在戏耍老夫吗?老夫是蛮族粗人,不会绕弯,行与不行,请先生明言。” 市南子淡然道:“既然如此,老夫就说不行了。” 狙公目露凶光,紧紧盯着市南子,冷声道:“听说先生神通广大,道家内功已臻化境,不知传闻真假与否? 市南子道:“不妨试试。” 狙公须眉皆张,突然起身,挥起拐杖向市南子劈去,空气剧烈波动,发出闷雷般的轰鸣,这一击有雷霆万钧之力。一旁的十九和小猴面对骤变,不禁惊呼出声。 市南子毫不动容,袍袖轻挥,身前骤然现出肉眼可见的七彩光罩。只听“噗”的一声,拐杖如击败絮,诡异地悬在半空。狙公再次大喝,运气发力,但这次拐杖不但寸毫未进,反倒摇晃起来,大有溃败之虞。足足僵滞了三息左右时间,狙公终于颓然一叹,收好拐杖,向小猴招一下手,又对市南子拱拱手,反身便走。眼看着狙公马上就要出了房门,市南子急忙喝道:“慢!” 狙公顿住脚步,回转身来,望向市南子,双眉紧皱,不知市南子何意。市南子冷笑一声道:“大祭司真是好脾气!一言不合,就要动粗,打不过就耍赖便走,如何称得上好汉?而且如此性急鲁莽,如何办成大事?你就这样回到蛮族,如何向全族之人交代?” 听到市南子叱责之言,狙公反倒平静下来,显然,狙公已经听出来了,市南子语中颇有转寰之意。狙公不怒反喜,面容瞬间变得十分恭谨,竟对市南子躬身行礼,恭声道:“请先生赐教。” 市南子道:“不知现在距下次图腾阁开启之日,尚有几年?” 狙公道:“还有七年。” 市南子道:“十年与七年,不过相差三年,大祭司为何不试图研究一下把十年之期缩短呢?” 狙公奇道:“乾坤玉既然在你手里,若想给,马上就可以给,若不想给,又何必有十年之期呢?” 市南子一叹,指着十九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儿楚十九。那块儿乾坤玉早在八年前就融化在他的身体里了。” “什么?”狙公大惊。 于是,市南子就把十九诞生之时,因啼哭不止,市南子如何运功将乾坤玉融化在十九身体里,因而止住啼哭一事简单地讲给了狙公。 十九在一旁却听得目瞪口呆,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全无所知。母亲从来没有讲过此事,就连十九在出生之时就已是市南子的记名弟子也没讲过。由于十九年对此事过于震惊,对市南子把自己的名字改为楚十九一事却浑没在意。 狙公面现失望之色,疑惑地问道:“乾坤玉既然已融在这个孩子身上了,又如何取得乾坤玉呢?难道还有第二块儿乾坤玉吗?” 市南子道:“当然没有第二块儿。要想得到乾坤玉,还得从楚十九身上入手。这楚十九非寻常少年,乃是千年不遇的混沌之体。诞生之时,由于身具天地之窍,因而搅动天地之气,带来天地异象。老夫之所以使用乾坤玉,一方面是让楚十九尽早感悟乾坤之力,以便尽快觉醒混沌本能,另一方面是用乾坤玉封住他的天地之窍,以防止其受到天地元气的冲击。待他成人后,已能够承受住天地元气的冲击了,自然会重新幻化出乾坤玉来。” 狙公问道:“但不知几时才算成人?” 市南子道:“寻常之人,二十五岁骨骼与经脉才算形成,并达到人生巅峰状态。但楚十九天生异秉,而且我已传授他混沌炼体之法,他只要修炼到混元层次,就可以用秘法幻化出乾坤玉来。” “到混元层次,不知尚需修炼几时?” “七到十年。” 狙公沉默了。他已完全相信市南子的话了。市南子远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强大,护体罡气坚不可摧。无论狙公软求还是硬取对市南子都毫无作用。因此,市南子根本没有必要在这种情况下撒谎欺骗。同时,狙公也知道那乾坤玉确实可以千变万化,既然可以融入人体,当然也可以重新幻化成形了。最重要的是,他想起了黄金猴。 小金就是图腾之灵的托生体,之所以可以如此确定,不仅因为小金是蛮族迄今为止找到的唯一拥有金黄色毛发的猴子,更是因为小金身上有猿神的印记。小金与十九十分亲近令狙公十分惊奇,据他所知,小金除了他这个猿神指定的豢养者之外,从不与任何人亲近,甚至不与其他猴子群居,十分孤傲怪癖。但何以喜爱这个叫楚十九的男孩呢?如果楚十九身怀乾坤玉,那么所有的一切就会有了合理的解释,小金因为自身特殊的血脉,天然的与乾坤玉亲近,而亲近楚十九也就不足为奇了。不过,小金一直被自己寄存在楚宫的森林里,它又如何与楚十九认识的呢?难道这个楚十九是王室中人? 想到这里,狙公面向十九沉声问道:“小娃儿,你在哪里认识黄金猴的?” 十九虽然不喜欢狙公,但狙公毕竟是小金的主人,所以十九仍然恭敬答道:“在楚宫森林里认识的,我们是好朋友。” “你是楚宫王室的人?”狙公问道。 十九丝毫没有戒备地答道:“是呀,我是楚王的十九子。” 狙公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堪,让敌国的王子帮助对手,似乎是与虎谋皮呀,想获得乾坤玉看来希望渺茫啊。 一旁的市南子不禁苦笑,本来是想隐瞒十九楚国王子身份的,他隐约预测到十九未来将需要蛮族的帮助。但现在显然无法隐瞒了。市南子今天从知道狙公意图开始,所有的应对都是精心设计的,而狙公也不出所料地进入了自己的节奏,虽然十九身份的暴露让事情出现了小意外,但市南子坚信一切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于是,市南子用十分诚恳的语气说道:“大祭司无忧,楚十九虽然是王子,但已随老夫学道,必不会久在王庭,而且天性仁厚,让他与蛮族为敌的可能性极小。今日你与他有缘相见,也是上天有意化解蛮族的危机,我们不如顺应天命,尽力而为。” 狙公沉吟许久,长叹一声,内心已有了决断。对市南子道: “先生有心了。小王子若果能相助蛮族,就是我蛮族恩人,我岂会斤斤计较于其身份呢?至于楚蛮世仇若能因此而化解,我蛮族又何乐而不为呢?” 市南子道:“蛮族多有好勇斗狠、目光狭小之人,并不全如大祭司通达睿智,将来十九或许要前往蛮族,一旦身份暴露,安危可忧。” 狙公道:“先生不必挂怀,一直隐瞒小王子的身份就是了。从今日起,老夫将与先生一道,相助小王子成长,护佑小王子周全,直到能够幻化出乾坤玉为止。” 市南子心中暗喜,他正是要狙公说出这句话。市南子按耐住心中之喜,故作恼怒之状,对狙公冷冷的说道, “大祭司果然好算计!话说的如此动听,原来也不过是为了乾坤玉。一旦乾坤玉到手,就可以把十九王子杀了,果然是两全其美之策。” 狙公满脸通红,细细思量,自己的话语中确有毛病。于是急忙辩白道: “先生不要误解,小王子果能助我族人,必会受到礼遇,老夫又怎可能害他?” 市南子摇摇头道,“毕竟与大祭司一别四十年,人心本来就如山川之险,老夫现在哪敢轻信大祭司之言呢?” 狙公默然无语,脸上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用决然的语气对市南子说道,“老夫愿发重誓。” 市南子道:“可是蛮族的天誓?” 狙公道:“正是。”说完,半跪下来,两眼望向天空,朗声道: “我申公旦,今日对天盟誓,从今日起,我必视十九王子为己子,舍命相守,终身不渝。若违此誓,必遭天谴,形神俱灭。” 市南子早已转怒为喜,心中已经十二分满意。蛮族人最重誓言,这狙公一旦立誓,必能谨守此誓。 市南子对狙公躬身一礼,然后庄重地说道: “大祭司果然通达。但请不可忘记今天的承诺。” 狙公冷笑一声,傲然答道:“老夫也是世人称道的好汉,岂是轻诺寡信之辈?老夫从不欺人,况能欺天乎?” “大祭司一向言出必践,老夫岂能不信?但不知大祭司当下有何打算?” “寻找乾坤玉就是我当下的主要任务,不带回乾坤玉,有何面目再见族人?先生不弃,不如我留下与先生一道相助小王子修炼如何?” “如此当然甚好!不过山中寂寞,就怕贵客待不习惯。” 狙公大笑,对市南子道:“二十几年来,老夫餐风饮露,浪迹四海,对居无定所的生活早已厌倦,若能与先生共同隐修一段时间,乃是快意之事,哪里会不习惯?” 市南子语含深意地说道:“时间也许不会很长。” 狙公对市南子的话并没有往深处去想。此时,市南子已经把十九拉到近前,对十九道:“这位先生乃当世高人,神通与师父不分伯仲,与你也有半师之缘。道家一向看轻门派之别,主张学海无涯,达者为师,按师父辈份论,你今后要称师叔。” 十九内心虽然不是很情愿,对这不速之客全无好感,但碍于师父的吩咐,只好走到狙公面前,行了一个大礼,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师叔”。 狙公对十九的不情愿浑不在意,一声“师叔”叫得他心花怒放,看着这个浑身充满灵气的小男孩,一时间内心竟充满着喜爱和自得。 而十九也绝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面目可憎的老人会在未来数次救他于危难之中,成为他一生中最为亲近的人之一。 狙公从此在市南山定居了下来,他住在东面紧挨着市南子的一间草屋里,小金住在西面紧挨着十九的一间草屋里。不过,小金熟悉环境之后,跑进森林里乐不思蜀了,倒是很少回到草屋。十九很想与小金一起玩耍,但师父看得紧,修炼任务重,十九只好坐观垂钓者,徒有慕鱼情了。 闲暇之时,狙公便指点十九练习一种奇怪的步伐,步伐类似于猿猴的攀缘行走,十分繁杂难学,练习了很长时间才掌握了初步的技巧,据说想要最终练成,还需漫长的训练过程。小金偶尔也试着练习步伐,但它的进步就要快多了,很快就掌握了基本技巧并能很快熟练运用了。对于这巨大的差距,十九也是徒唤奈何! 人口增加了,哑仆有点忙不过来。市南子又从一家熟识的猎户中找来一位十五六岁的女孩过来帮忙,女孩的名字居然叫芙蓉,这当然是市南子给起的名。女孩有一张圆脸和大大的眼睛,身材姣好,活泼可爱,而且乖巧聪明,勤快能干。女孩称两位老者为爷爷,称哑仆为哑叔,称十九子为公子,把这一群老小照顾得十分周到。两位老人闲来品茗,坐而论道,任凭山中风雨,笑看云卷云舒,五人一猴,和谐相处,倒也其乐融融。 一日,狙公看到十九的早餐中有一颗黄精髓蛋,不知何物,便向市南子询问。其实,十九也很久没吃到这个东西了,市南子十几年的积累早就被十九吃光了,这颗黄精髓蛋还是哑仆近日在市南深山中新采来的。 市南子笑道:“这是黄精髓蛋,乃是真正稀罕之物,吃了他可以固本培元,可以加快十九的修炼速度。只是太过珍稀,十分难寻。我原有一些存货,但早被混小子吃光了。” 狙公沉吟道:“不知通过提高气血之力,可否能够加快修炼速度?” 市南子道:“当然能够,而且还是最好的途径,只是想要提高气血之力,又谈何容易?” 狙公缓缓地道:“蛮族到有一秘方,可以极大提高气血之力,只不过需要四件珍稀之物罢了”。 “哪四件?” “千年以上龟血,千年以上熊掌,千年以上犀角,千年以上凤蛋。” 市南子惊道:“如此稀罕之物,如何寻到?” 狙公道:“千年熊掌在蛮族就可寻到,千年犀角南方共工水族就有,千年龟血可着落在荆江,而千年凤蛋就在楚宫之中。” 市南子看向狙公,微微一笑,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你这哪里是临时想起的秘方?分明是早已成竹在胸。而且若没有猜错的话,大祭司寻找着四件罕物应该已经很久了吧。” 狙公苦笑道:“先生猜测极是,我找此物原是另有他用。为了在图腾阁开启之日接受图腾之灵的传承,蛮族早就选几个资质俱佳的幼童作为传承人选。其中我的一个孙女秉赋绝佳,乃罕见的纯阴之体,正是接受图腾传承的最佳人选。但因其是女孩,我担心她气血不足影响传承效率,故而寻找四物,以补拙孙之气血。但现在看来,只能先便宜了楚十九这小子了。” 市南子道:“十九吃了,岂非耽误了令孙女的修炼?夺人所爱,诚非上策,不如另寻他方。” 狙公摇摇头道:“事急从权,十九的修炼是当务之急,不能重新幻化乾坤玉,传承都成空谈,老夫孙女要此四物又有何用?” 狙公讲得十分坦诚,而且有确属实情,市南子也无话可说,只好笑道:“如君所愿,只是有劳兄台了。” 狙公白了一眼市南子道:“什么叫有劳我了?楚十九是你的徒弟,寻找宝物你难道不出力吗?” 市南子嘴角噙着一丝微笑,盯着狙公不语。被盯的发毛,狙公气愤地道:“不要这样盯着我好不好?好像我做了贼,身上藏了什么宝物似的。” 市南子叹道:“申公旦啊,申公旦,何必遮遮掩掩?你寻找四样宝物多年,我不信你一样也没找到,你现在手里到底有几样?快快拿出来给老夫看一看!” 狙公颓然一叹,用复杂地目光看向市南子,苦笑道:“先生太狡猾了,连这也能算到。我很后悔遇到你,与你在一起实在不安全呀,我很怀疑自从今天我遇到你,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算计之中。” 市南子道:“老夫不过是顺天应命,与你相比,老夫比你更懂得天道罢了。” 狙公“哼哼”有声,对市南子的说词不屑一顾。然后说道:“实不相瞒,老夫实实在在已经到手三样,分别是熊掌,犀角,龟血,只有凤蛋还没到手。” “刚才我听你说,凤蛋楚宫就有,不如我去找楚王讨要罢了,给他的儿子用,楚王想必不会推辞。” 狙公摇摇头道:“楚王也未必知道有凤蛋的存在,严格来说,凤蛋并不在楚宫中,而是在鸾台的凤阁里供奉。” “凤阁?”市南子吃惊吃惊地问道。 狙公点点头道:“经我多次查看和探询,凤阁里其实供奉了三枚凤蛋,均是楚国创立者鬻熊所留。周成王时,楚子熊绎建鸾台凤阁用以保存凤蛋奇物。历届楚王虽然也到凤阁拜祭祖先,但是凤阁因有上古护阁阵法,几百年来并无一人可以进入阁内。” 市南子叹道:“你果然是有心之人,老夫出身王室,虽然也知道凤阁的存在,却不知内中详情。”顿了顿,接着问道:“楚国建阁不过七百年,你如何确定那凤蛋是千年之物?” 狙公道:“先生可知楚人的图腾是什么吗?” 市南子道:“当然知道,楚人的图腾就是凤。楚人的祖先祝融就是凤的化身,因其是火神,楚人亦尚火。相传,凤乃百鸟之王,雄为凤,雌为凰,其形象为鸿前、鳞后、蛇颈、鱼尾、鹳嗓、鸳思、龙文、鱼背、燕颌、鸡喙、五色备举,乃鹑火之禽,太阳之精也。每年楚人太庙,宗社都要举办盛大的尊凤祭祀活动。” 狙公道:“楚国创立者鬻熊乃周文王之师,贤良明圣,道德高深,其道法神通就是源于上古神鸟之力,而其所留凤蛋当然也是上古所传了。” 市南子又问道:“既然凤阁有上古阵法,又如何入阁取蛋?” 狙公得意一笑,说道:“老夫早有谋划,此事非十九出手不可,十九身怀乾坤古玉,必可破古阵,最近我一直传授他猿神不传之秘—神技步法,若能学成,潜入凤阁取蛋如探囊取物耳。” 市南子笑道:“大祭司果然老谋深算,只是瞒得老夫好苦啊。” 狙公气恼道:“我也是近期才有谋划,哪比得上你早就算计在先?先生才算得上狡猾如狐啊。” 市南子微微一笑,不再与他争辩,然后说道:“据我推算,楚王近日将迎十九回宫,我们得及早打算。” 狙公急道:“十九回宫,我如何还能传授他神技?” 市南子道:“你也入宫。” “什么?老夫乃蛮族之人,如何入得楚宫?”狙公奇道。 市南子轻捋胡须,胸有成竹的说道:“不妨,老夫自有妙策。” 狙公默默不语,陷入沉思。 第五章 息妃 楚王商又纳新妃了。 新妃来自息城,是息城城尹息公最小的女儿。因此,大家都称新妃为息妃了。 息妃只有十四岁,虽然年龄小,但由于发育早,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美女了。有一天,楚王突然莅临息城,并指定要到城尹息公家休憩。息公深知楚王的威严,一时间手忙脚乱,鸡飞狗跳,全府上下惶惶然乱成了一锅粥。当楚王与令尹昭阳已经到了息府时,息府迎接贵客的准备工作竟然还没有结束,入眼仍然一片忙乱。忐忑不安的息公,一想到楚王即将大怒,不禁脸色发白、双腿打颤。不料,楚王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众人,只是淡淡一笑,说了一声“喝杯茶吧!”,便率先向息府会客厅走去。息公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急忙跟了上去,吩咐下人快快奉上府里最好的茶。 楚王落了座后,静静地品着茶,竟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提。息公望着这个传说中的魔王,实在搞不明白他突然闯府的目的。楚王当然是有目的的了,只是不能告诉息公罢了。原来,有人密告楚王,说息公经常与申、陈、蔡等地的城尹秘密聚会,想要叛乱。以楚王对息公的了解,楚王根本不相信胆小如鼠的息公会叛乱的。但告密者言辞凿凿,疑心病一向很重的楚王又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令尹昭阳献计道,何不突然闯府,以试真伪。楚王深以为然,便带着数百铁甲军和几名重臣便突然来到了息府。当楚王看到息公如此胆小的样子,就已经完全放心了。这样的人都敢造反,那天下人都能造反了。为了多少给息公点面子,楚王决定喝一杯茶就打道回府。 就在这时候,一件对息府来说极为重要的事情发生了。息公的小女儿听说楚王来了,一时好奇想偷偷看一眼这个人人都怕的大王到底长得什么样。结果她果然看到了楚王,而楚王也看到了她。好色的楚王对息家的小美女一见钟情,不顾年老体衰,说什么也要再纳一个新妃。胆小的息公哪敢违逆王命,只好点头答应,并在楚王派人催促下,匆忙地把女儿送进了王宫。 息公并不是贪图富贵之人,一想到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去陪伴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就心如刀绞,暗自垂泪。府里的另一些人则相反,以为是好事。用一个女子的幸福换来息府的平安和强大靠山,怎么看都是巨大成功。不过,所有人都把息妃当成了牺牲者,都愿意为其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作为当事人息妃却与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总归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嫁一个人人都怕的楚王岂不是更有趣?楚王是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又有什么关系?你说一个是年老的狮子,一个是年轻的绵羊,你怎么选择?女仆对这样的问话目瞪口呆,完全不知如何回答。然后,息妃用肯定的语气自问自答道:我选择狮子。 息妃入宫后,没有体味到失落和痛苦,更没有陷入悲惨世界的觉悟。老头对她很好,搂着她,哄着她,虽然第一夜感觉有什么东西进入了下边的身体并带来剧烈的疼痛,让她害怕地大叫起来,但忍一忍就过去了。在她看来,以她良好的身体素质,这样的创伤算不了什么。然而,楚王太老了,勉强与息妃同房几次之后,就感觉头晕耳鸣、四肢无力,后来又同房几次,就彻底不举了。刚强的楚王不愿意在年轻的妃子面前露出尴尬的疲态,就再也不与息妃同房了。不过,楚王实在太喜欢美丽活泼的息妃了,每天与息妃呆上一会儿,就感觉十分轻松惬意,而且常常能让他回忆起年青快活的日子。从不对人假以辞色的楚王,对息妃百依百从,呵护有加,温顺极了。一老一小不像是一对夫妻,倒更像一对祖孙。宫里众人对此皆面面相觑,不知是息妃狐媚有术,还是楚王搭错了神经,吃错了药。 郢都的百姓对宫里的事情完全不知情。在他们看来,这次老少配的婚姻就是一场典型的悲剧,一个美丽善良的柔弱女子落入到残暴楚王的魔掌,用大腿去想,也知道那是怎样一个悲惨! 对息妃的同情让他们联想起三百年前楚宫中的另一个息妃,那个被后人称之谓桃花夫人的息妃与现在的息妃是老乡,都来自于息城。她的凄美故事,数百年来一直在楚人中广泛流传。 故事发生在楚文王时代,那时候的息城还是息国,国君是侯爵。公、侯、伯、子、男,侯爵是二等爵位,很高了。楚国国君才是子爵,是四等爵位。当然,那时的楚国已经非常强大了,非息国可比,而且在楚武王时代,就擅自称王了,也不会去在意什么侯爵子爵的高低了。不过,在意不在意是另一回事,从出身看,息国显然远远高于楚国。 息侯十分幸运(从后来看是十分倒霉)地娶到了陈国的公主。由于陈国是妫性,所以公主到息国,就被称为息妫。息妫有绝世之貌,目若秋水,面似桃花,丽若芙蓉,雅比芷兰,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大美女,也是中国历史上十大美女之一。年龄很大的息侯抱得美人归,欣喜非常,视息妃为珍宝,虽然也是老少配,但也能尽享鱼水之欢,非常恩爱。 如此过了三年,息妫静极思动,经息侯同意,回陈国娘家探亲。在回国的路上正好路过蔡国,而息妫的姐姐正是嫁给了蔡侯,息妫于是顺路去看了姐姐。万万没想到的是,年轻的蔡侯在宴席上一见到息妫,就惊若天人,一时春情萌动,在席上言语轻佻,竟动手动脚调戏起自己的小姨子来。息妫大怒,拂袖离去,宴席不欢而散。回到息国后,息妫自然要把蔡侯的无礼禀报给息侯,息侯怒火中烧;所谓龙有逆鳞,触之则跳,息妫就是息侯的逆鳞。觊觎息妫,那就是不共戴天之仇。但是蔡国比息国强大啊,打不过人家啊。 久思之后,息侯心生毒计。他派人告诉楚文王,蔡侯阴蓄兵甲战车,欲犯楚境,息国愿以己为饵,助楚攻蔡。楚文王大喜,本来就想兼并周边小国,苦无借口,真是天赐良机。于是文王派兵佯攻息国。息蔡两国本来就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又有连襟之谊,年轻的蔡侯不疑有它,果然率兵来援。其结果可想而知,蔡侯中了楚兵的埋伏,被生擒活捉。成为囚犯的蔡侯得知事情的缘由之后,愤怒异常,便对楚王进言道,息侯之后,貌美如花,绝非凡姝俗艳可比,大王宜纳之。文王听闻,不禁心动。于是又寻了一个借口,出兵灭了息国,抢了息妫。引狼入室的息侯虽然因息妫之故,苟全了性命,但宗庙被迁,爱妻被夺,国破家亡,情何以堪,不久郁郁而终。 文王对息妫十分恩宠,入宫后直接册封为贵妃,而且椒房专宠,溺爱无两。之后,息妫为文王连生两子,文王大喜,册封息妫为王后,而息妫的两个儿子也先后登上国君之位,就是历史上的堵敖和成王。但是,始终有一件憾事令文王不快,那就是息妫入宫之后,从无笑容并且很少说话,多次询问,也无下文,文王为此十分焦躁。正当文王无可奈何甚至绝望之时,大美人终于开口了。息妫告诉文王,作为女人,身事二夫,实在是尴尬屈辱之事。然大王恩宠,又有二子,妾身非草木之人,怎能不知大王厚意?只是一直有两个心愿未了,使妾身无法放开心怀承欢于大王。楚王连忙追问。息妫答道:“一是大仇未报,仇敌蔡侯仍逍遥于世。二是息侯子嗣漂流在外,有继断绝灭之忧。忘大王为妾身解忧。”楚王道:“些许小事,举手之劳,寡人马上就办。”楚王遂再次发兵,灭蔡国,诛蔡侯,并蔡于楚。又迁息侯一脉重返息地,恢复宗庙,并恩准其后代可袭任城尹,永镇息城。两件事都办的十分漂亮,终于让息妫重现笑容。对楚王变得温柔顺从,楚王大悦,夫妻再赴渔水之欢,恩爱甜蜜,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也许息妫命带克夫,好日子不长,文王竟一病不起,撒手归天,息妫又成了寡妇。好在两个儿子先后登上国君之位,自己被尊为文夫人,总算是修成了正果。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文王之弟,楚国令尹子元,竟然惦记起自己的寡嫂了。先是言语挑逗,接着软磨硬泡,后来更是强搬入宫逼寡嫂侍寝了。此时的息妫早已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女孩,而是历经沧桑,有过数次政治风波经验的****和一国之母。面对危机,沉着冷静,暗中联系军中射师斗廉和朝廷重臣斗谷於菟,终于将子元袭杀。而文夫人的机智勇敢一时有口皆碑,传为美谈,也多少冲淡了笼罩在息妫身上的悲剧色彩。此后,息妫淡出宫廷的权利中心,安心静养。她心地善良,怜老济贫,赢得了郢城百姓爱戴,皆称其为桃花夫人,死后更立桃花夫人庙,世代祭祀不绝。 息妃当然知道桃花夫人的故事,但她并不觉得自己与三百年前的桃花夫人有什么相似之处。楚王虽老,但就像祖父一样对他娇宠溺爱,她有什么不知足呢?而且,后花园好大呀,怪石假山,奇花异草都是她从没见过的。于是,小桥流水有了她赤足洗濯的身影,曲径回廊飘出她嬉闹玩耍的笑声,老国王慈祥的目光就像迟暮的夕阳,温温的普照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生活如此的舒爽和惬意。 一日,楚王看着这个天真无邪的十四岁少妇,正在草丛中追逐翩飞的蝴蝶,禁不住叹了一口气,把息妃喊到了身旁,问道: “息妃,你就没有想过向寡人提过什么要求吗?” 息妃看向已是满脸老态的楚王,天真的道: “没有啊,那妾身可以提什么要求呢?” “比如说,你现在还是美人身份,可以要求寡人册封你为贵妃呀,再比如说,你父亲才是一个普通的城尹,可以让寡人提升他为上柱国或者大司马、上官大夫等更高的职位啊,还比如说,寡人可以让你的兄弟们都入朝为官,一个个都成为大夫、将军呀。” 息妃摇摇头,一脸认真的说道:“谢大王的好意,但是,美人与贵妃又有什么区别呢?妾身根本不想争名夺利,这对我又有什么意义呢?妾身的父兄胆小怕事、庸碌无为,能够守住祖业就不错了,封他们为大官并不是什么好事呀。妾身确实提不出什么要求。” 楚王道:“寡人百年之后,爱妃可有打算?” 息妃脸现惊惧之色,问道:“大王会死吗?” 楚王苦笑道:“你真是一个孩子啊。人怎么会不死呢?寡人死后,爱妃在王宫中孤苦无依,可如何是好?” 息妃道:“妾身可以回息城吗?” 楚王道:“不可以,你是本王的爱妃怎可离宫?而且你年纪尙轻,又无子嗣,更是本王喜爱之女,寡人死后,你八成要为寡人殉葬。” 息妃大惊,泣道:“大王一定会长寿不死的,妾身也不想死。” 楚王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双目看向远方,缓缓说道:“爱妃青春年少,不愿为寡人殉葬,亦在情理之中。寡人也不忍呢。若不想殉葬,只有一法,爱妃可愿意?” 息妃恭声道:“请大王明示。” 楚王道:“爱妃须有一子方可。” 息妃急道:“那大王就快快让妾身有孕,早诞王子。” 楚王幽幽一叹,苦笑道:“寡人老了,已不可能让爱妃有孕了。寡人之意,爱妃可以从众王子中,选一个已丧生母的王子为自己的螟蛉之子,庶儿可保无虞。” 息妃道:“妾身对宫中之事一无所知,到哪里选去?尚请大王做主。” 楚王道:“寡人早已为你谋划好了。爱妃可知后花园的碧游宫吗?原来的宫主本是寡人贵妃,两年前因故去世,留下一子就是寡人的十九子,名叫熊接舆,今年仅有八岁,此时正在市南山学艺。计算时间,近日也该接他回宫了。此子诞生之时,天现异象,必是大贵之人。爱妃若能认此子为义子,后福不浅呢。” 碧游宫宫主郑姬之事,息妃也有耳闻,却不知还留有一子,而且只有八岁,正是合宜,其他王子,年龄最小的恐怕也与自己年龄相仿吧。想到这里,息妃连忙乖巧的跪拜下来,磕头道:“谢大王恩典,谢大王成全。” 楚王目视前方,面沉似水,久久不语。 第二日上午,楚王在自己的寝宫召集了身边的几个重臣,包括首席大夫、楚国令尹昭阳、铁甲军统领景伯伦,左徒屈突、上官大夫昭仪等。楚王平静的看着重臣,沉声道:“寡人决定近日将十九子熊接舆迎接回宫,令美人息氏收其为螟蛉之子,以恤孤子之心,以成抚养之功。因十九子在市南山与寡人的曾叔祖市南先生学艺,约期已到,市南先生乃护国神人,身份尊崇。特命令尹昭阳代寡人与市南子先生洽接十九子回宫之事,以示隆重,以彰恭敬。另外,昭阳应于近日整修碧游宫以备十九子和息妃居住,一旦克期完工,即择日上山迎接十九子。” 众臣听闻,面面相觑。他们搞不明白,楚王为何要大张旗鼓地迎十九子回宫。十九子熊接舆是何许人,众臣无不心知肚明。正是因为这十九子,二年前太子章失位,景龙被黜。十九子的外祖父因叛乱被杀而且被诛灭九族,其母坐株连之罪,自缢身亡。这可是大仇,尽管十九子年龄尚小,长大成人后又谁能保证不记恨复仇?现在,楚王突然厚待十九子,凡参与此事的大臣们一定会惶恐不安。 更为关键的是,太子章被废后,楚王一直未立太子,眼看着楚王逐渐衰老,众臣早就提出紧早立太子的建议,只是楚王始终没有决断。今天,楚王让宠妃认十九子为义子,又要高规格迎其回宫,此是何意? 令尹昭阳见众大臣震惊之色,已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但楚王究竟何意,他心中也无把握。因此须得尽快弄清。楚王虽然脾气暴烈,但昭阳乃两朝老臣,二十年令尹,他并不惧怕楚王,跨前一步道:“十九子回宫虽是大事,但楚国更有大事需王决断。” 楚王已知其意,翻翻眼皮,不耐烦地说道:“寡人知道了,众爱卿先退朝吧。” 昭阳跪在地上,磕头有声道:“不立太子,朝野不安,一旦众王子群起觊觎之心,祸在不测,楚国将有大难。” 楚王须眉皆张,勃然大怒,厉声道:“不可蛊惑人心!寡人未死,何乱之有?太子乃国之根本,岂可一时决断?寡人尚需斟酌,尔等勿言!” 众臣无语,垂头丧气,纷纷拜辞而去。 铁甲军统领景伯伦一回景府,立刻闭门谢客,并把家宰叔伯通招呼到眼前,密令他立刻派人把景氏宗族的重要人物召集回府。二个时辰后,在景府密室内,宗族里重要人物除未在郢都之外,全部到齐。分别有景氏族长、铁甲军统领景伯伦、景伯伦长子、上柱国、楚国三军之帅景虎;景伯伦次子、宛城城尹景云;景伯伦堂弟、郢都西城尉景伯忽;景伯伦三子、鸾台三等侍卫景龙;景虎妻弟、中军射师斗风;家宰叔伯通等六人。景伯伦轻咳一声,首先开口说道:“把你们找来,是有重要事情相商。今日大王在寝宫中宣布,让其宠妃息妃收十九子熊接舆为螟蛉之子,并令昭阳高规格迎十九子回宫,其意甚明,必立十九子为太子。而我景氏家族与十九子有灭祖杀母之仇,一旦十九子羽翼丰满,获得王位,我景氏家族便有覆灭之危。此乃生死存亡大事,须得早作计较,预先决断。” 景龙“哼”了一声,率先道:“乳臭未干小儿,杀了便是了。” 景虎用凌厉的目光瞪了一眼自己的三弟,冷声道:“你不是杀过了吗?你丢人现眼还不够吗?除了杀人你还会干什么?如果一个杀字就可以解决的话,何必聚在一起商讨呢?这是一个用屁股都会想明白的问题。你的脑袋不如砍了喂猪。” 景龙最怕就是自己的大哥,挨了骂却只能赔笑,再也不敢随便插言了。 射师斗风瞥了一眼自己的姐夫景虎,轻声道:“十九子的外祖父可是罪臣郑伯。当年诛杀郑伯全族之时,可不都是你们景家出力,我们斗家,还有昭家,屈家可都有份。这些家族我想都不会愿意让十九子当太子吧。想那十九子在朝野毫无根基,我们只要稍稍联络,反对之声就会如潮涌一般,大王再独断,也不能不有所顾忌吧。” 景伯伦叹道:“斗射师还是不了解大王啊,他若下了决断,又岂会顾忌朝野反对与否?” 景虎道:“不顾忌也得让他顾忌,大王已经老了,他不想身后事吗?他不怕死后各大家族造反吗?” 叔伯通道:“斗射师其实说的有道理,但还是不够,如果我们能够推出新的太子人选,那就师出有名了。” 景龙禁不住插言道:“太子章虽被废,但大王对他旧情未断,现在经常召他入宫叙旧。太子章勇悍果敢,又有军功,三军多有拥趸,我们提出恢复废太子之位是有可能的。” 对景龙的插言,景虎并没有叱责,显然景龙的提议深合众人的心意。太子章本就与景氏一体,恢复其太子之位对景氏最有利。 景伯伦见众人再无其他建议。便用决断地语气说道:“我看老三的建议可行,就不需要再讨论了。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景虎负责联络三军将士,景云负责联络宛、洛、荆、郧、庸等五地的城尹、贵族和缙绅,斗射师负责联络斗氏各家,传递信息均用西城伯忽的驿站,以防泄密。在十九子回宫之日,一起上言要求大王恢复熊章太子之位。有劳叔伯通起草上言书简。” 众人齐声称“喏”,便各自散去,一场夺嫡风波就此拉开序幕。 就在景府密议同时,昭氏家族也开始了行动。在昭府的密室里除了昭氏家族的重要人物之外,还有屈氏家族的关键人物。昭氏与屈氏一向通气连枝,大事上共同进退。今天在一起议事的主要有: 楚国令尹,昭氏家族族长昭阳。 楚国左徒,屈氏家族族长屈突。 左将军,屈突长子屈完。 一等侍卫,铁甲军第一统领昭阳长子昭虎。 上官大夫,昭阳之弟昭仪。 此外,两家家宰也一同随府主参加了密议。 昭阳把今天楚王寝宫发生的事情向众人通报了一遍,之后面带忧色地说道 :“自太子章失位以来,大王一直未立太子,致使朝野暗潮涌动。今日大王突然看重十九子,显然有欲立十九子之端倪。此事十分不妥,万万不能让大王行此糊涂之事,事关楚国安危,不可不预做打算。” 昭虎问道:“父亲大人,为什么不可以立十九子呢?十九子天生异秉,还是市南先生的弟子,长大后定非常人。而且十九子在朝廷毫无根基,将来肯定不会党同伐异,不比那些到处拉帮结伙的众王子要好吗?” 昭阳叹道:“十九子有三不可立。其一,大王已届垂暮,恐难久持,要想维护国家稳定,立太子的第一原则应该立嫡以长。王子熊章乃已废太子,不需考虑。二子熊通,三子熊耳,六子熊完,九子熊槐乃是王子中年龄较长的。但是,二、三、六三子或者愚钝,或者是废太子余党,或者残废,而且皆为庶出,出身低贱,均不合适。唯九子熊槐,乃黄贵妃所生,又是王后义子,今已十五岁,聪明卓异,胸有大志,礼贤下士,好学不倦,是最合适的人选,非十九子可比。其二,十九子外祖父是郑伯,郑伯一案牵连甚广,个中详情至今还扑朔迷离。昭、景、屈三家均曾参与其中,更不用说那些平叛将领了。十九子一旦立为太子,众家族及相关大臣何以自处?待其登上王位,要是重究此案,岂不是一场绝大的风波?左将军是平叛魁首,将来拿什么来免祸?因此十九子绝不可立,否则,必将引起朝廷震荡,众臣不安。其三,老夫曾夜观天象,并以神龟占卜多次,都显示十九子不会久在朝廷。其师市南子更是仙道之流,曾为求道而弃太子之位,十九子求道之心若与乃师相同,得太子之位之后,一旦效仿其师,长大之后弃位而走,楚庭岂非又要大乱?有以上三点,十九子绝不可以被立太子。” 众人听到昭阳条缕清楚的分析,纷纷颔首,深以为然。 左将军屈完道:“平郑之乱,我虽然是主将,但景氏乃是首谋,想必景氏也一定会有所动作,必能全力阻挠十九子上位的。” 顿了顿屈完又道:“十九子既然如此难缠,长大后亦是祸患,不如寻机除掉。” 屈氏族长屈突忙道:“吾儿不可,我等岂能作此恶事?我屈家只有公敌,没有私仇。王命所在,不存私心,只要无愧于心,又何惧之有?” 昭阳道:“左徒大人所言极是。我们不但不能图谋十九子,而且还要与之交好。十九子决非常人,将来必是异能之士。诞生之时,天生异象乃老夫亲见,非同寻常。趁其年幼,多加爱护,种下善因,这才是深谋远虑之策。” 昭虎赞同的点点头,然后问道:“景氏对十九子必有相害之意,我等将如何应对?” 昭阳并没有直接回答昭虎的问话,扫视了一下众人,然后郑重说道:“应对之策共有三条。一是联络昭、屈、项、叶四家,共举九子熊槐为太子。二是结好十九子。老夫已经奉王命整修碧游宫并迎十九子回宫,这自然是联络感情的良机,老夫定当认真谋划。此外,左徒大人近日可请求大王,找到郑姬埋骨之处,重修墓园,虽不能葬于荆山王陵,但可在附近就近建墓。此等善举要以息妃为名,以示我等并无私心。昭虎身为一等侍卫,出入宫庭,对十九子要多加维护。至于景氏谋害之举,老夫以为不必担心,景伯伦与景虎绝不会这么愚蠢,难道他们忘了太子章是怎么被废的吗?三是老夫判断景氏必然极力想复废太子之位,对此,我们要全力阻止,决不能让残暴的熊章复出。以上三条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众人均无不同意见,于是才纷纷散去。 十九当然没有想到,他还没有回宫,就引来如此大的政治暗潮。而此时的碧游宫也正在紧锣密鼓的整修着。息妃闲来无事,便亲到工地进行指导。息妃提出,整修不要奢华明丽,而以朴素典雅为主,并为十九增设了独立的书房、清修室、练剑室、兵器室、会客房等等,而对自己的居处则没有提出过多要求,只是以简单实用为好。由于新建的不多,主要以改造装饰为主,所以整修工程进展很快。不到一个月,就全部竣工。这一日,令尹昭阳亲到碧游宫验看,一切无误后,便告诉息妃,准备翌日便迎十九子回宫,楚王将与息妃一同在渐台召见十九子,并举行认母之礼。 息妃心里不禁有点慌张,兴奋之中夹杂着忐忑。息妃从来没见过十九子,但自从楚王提出认子一事后,息妃经常到碧游宫去询问那些见过十九子的太监和宫女,脑海中不断勾画十九子的形象。在息妃的想象中,十九子是一个活泼可爱但又有点淘气的英俊男孩,天赋异禀,桀骜不驯,长大后必大有作为,是楚国未来的栋梁。息妃对十九子的性格有点把握不准,对认母之事能否顺利担心不已。毕竟息妃也不过才十四岁,对未来如何与十九子相处虽然想了很多,但大多很朦胧甚至是有些孩子气。不过一想到十九子年幼丧母,就不禁母爱泛滥,眼里蓄满了眼泪,下决心要给予十九子十二分的关爱。 前几日,左徒屈突让管事太监给她捎话,告诉她已经以她的名义重修了郑姬的墓,并已征得大王同意,她可以用义母的名义,同意十九子认母之后去拜祭自己的生母,至于息妃是否伴同,完全自便。对这件事,息妃十分感激屈突,认为屈突是个大忠臣,而且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令人尊敬的长者。 为了获得支持,从不在意人情世故的息妃竟破例的专门拜访了王后田氏。王后对息妃的到来略有意外,态度上谈不上热情,也谈不上排斥,柔和中显出的全是平淡。不过,当息妃提到十九子时,王后的语气中充满了关爱和悲悯,一边叹息着,一遍叙说郑姬的贤良和不幸。对于息妃认子一事却无任何评说,甚至连恭喜之类的语言都没有。在王后看来,息妃认子只是一种形式,是宫廷斗争的需要。息妃岂会真的去照顾一个孩子?连息妃还是一个孩子呢。息妃没有听到自己希望听到的祝福和如何做母亲的教导,内心十分失望。静静地听完王后的叙说之后,礼貌的起身告辞。然而,正当息妃快走到王后寝宫门口时,忽听王后说道:“息美人,请等一等。” 息妃诧异的停住脚步,不知王后还有什么吩咐。 王后神色略有犹豫,顿了顿,然后平静的说道:“息美人年龄太轻,照顾一个八岁的孩子实在是勉为其难。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哀家准备把身边的宫女紫燕派到碧游宫,紫燕与十九王子原本就很熟悉,就由她来照看小王子吧。” 息妃怔住了,看向王后逐渐变得很坚决的目光,心里已经清楚,这并不是与她商量,而是王后的懿旨了。她不认识紫燕,但王后说了,紫燕熟悉十九王子。虽然息妃不愿意接纳紫燕,却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王后的美意。于是,息妃只好对王后轻轻的拜了拜,道,“谢谢王后,妾身一定会与紫燕姐姐好好相处,共同照顾好十九王子。”说罢,悄然离去。 第二天,正是十九子回宫之日,一大早,渐台的怀庆殿就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今天,就要在这里举办十九子的认母仪式。到了辰时,各王子与各贵妃陆陆续续在太监引领下,到怀庆殿指定位置坐好了。除了熊章之外,在郢都的王子都来了。他们分别是:二子熊通、三子熊耳、六子熊完、九子熊槐,十子熊迁、十三子熊楠。贵妃来了三个,分别是申贵妃、黄贵妃、姬贵妃。虽然是楚王自己家事,但相关的外臣也都来了。包括王宫卫士总统领景伯伦、太庙令成非、左徒屈突、太傅慎道、客卿公孙龙、祭酒令熊仪等,此外还有楚王商同辈和长一辈王室中人。殿内殿外一时间站满了人。 不长时间,胪传侍卫大声喊道:“大王及王后驾到!” 只见楚王商身着朝服与王后田氏在跪拜的众臣注视下,快步走向怀庆殿正北方向的宽大王座。楚王威棱目光扫向景伯伦。景伯伦连忙跪拜下来,恭声道:“令尹大人及十九王子已在殿外候命。” 楚王微一颔首,道:“让他们进来吧!” 景伯伦应了一声“诺”,回过头来对胪传侍卫一挥手,侍卫连忙大喊:“传令尹昭阳和十九王子见驾。” 这时,殿外的乐师们敲起了得胜鼓,奏起了凯旋乐。在欢快的乐曲声中,令尹昭阳牵着十九的手缓缓走进大殿,后面跟着四个一等侍卫,六人到了大殿中央,齐刷刷跪拜下去。昭阳朗声奏道: “微臣昭阳,奉大王诏命,前往市南山拜见护国祖师市南子,宣谕王命,代王抚慰,高恩厚宠,宾主尽欢。遂迎十九子还朝,特此缴令,祝吾王福寿绵长,威加海内。“奏罢,六人礼毕起身,分立两旁。 楚王商道:“爱卿辛苦了,特赐玉如意一件。” 昭阳再次跪谢。楚王看向十九子,目光越发柔和,笑问道:“十九子熊接舆,今日还朝,寡人甚慰,你要什么赏赐呀?” 十九再次跪拜在地。他今日穿着崭新的暗红色绸袍,腰系一条深蓝色蟒皮英雄带,黝黑的头发披散着,额头上扎一根红色的绸绳,精神抖擞,干净利落,一副少年英雄模样。十九面容激切,情绪激荡,语气略显哽咽的回道: “孩儿与父王一别数年,孩儿无时无刻不思念父王,今日见到父王,又激动,又兴奋,一时想不起需要什么赏赐。”顿了顿,又认真想了想,原来庄重的表情不见了,脸上露出一丝调皮的微笑,仰头又道: ”但是父王一定有很多好东西,待孩儿想起来了,父王再赐给孩儿,可以吗?”毕竟孩子心性,哪个八岁的孩子不喜欢礼物呢。 王后与身侧的贵妃们捂着嘴都轻笑起来。楚王也笑着对王后说:“此事就交给给王后了,退朝后,十九子若有什么需要,你代寡人赐给他便了。”然后又对十九道: “父王知你师父市南子先生乃神通广大之人,吾儿学艺二年,可否学得什么神通?” 十九答道:“师父并没有教孩儿什么神通,不过孩儿经过二年修炼,力气倒是有了很大的进步。” 楚王听了,略有失望。今天摆了这么大阵仗,很重要的一项内容就是要十九展示一下才艺,让众臣和王室中人对十九有所了解。若能技惊四座,效果将更好。其实,楚王期望并不高,哪怕是小露一手,也可稍稍应付一下场面。但十九却说没学到神通,难道市南子让十九跑到市南山玩儿了两年?不过,十九说长了力气,一个八岁孩子,展示一下力量也算是聊胜于无吧。于是,楚王对昭虎道:”拿石锁来,试试十九子的力量。“ 昭虎应了声“诺“,立刻吩咐手下卫士到校场去取石锁。 不一会儿,几个侍卫搬来了三个大小不一的石锁,最小的石锁五十斤,其次八十斤,最大的一百斤。 十九走到石锁前,歪着头看了一下,然后直接走到最大的石锁前,吸了一口气,一弯腰,瞬间已单手举起这百斤石锁。 在场的大臣、王公贵族和侍卫都惊呼出声,尤其是以昭虎为首的侍卫们更是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五十斤石锁就是普通卫士平时训练用的,而百斤石锁就得需要有品级侍卫才能拿得动,而且平时训练,侍卫都是两手抓举。像十九这样轻松单手举起,除几个一等侍卫之外,其他侍卫是很难做到这种程度的。 十九单手掂了掂石锁,随手放下,嘟囔道:“太轻了,有更重的吗?” 楚王目露奇光,兴奋地问道:“吾儿能举起多重的?” 十九道:“拿来二百斤重的。” 楚王看向昭虎,喝道:“去拿来!” 昭虎面现犹豫之色,二百斤?真的有可能吗?昭虎根本不相信。但是他还是吩咐手下侍卫按楚王的意见去办了,只不过,他又叮嘱了侍卫几句。 又过一会儿,四个侍卫又抬来两个更大的石锁。原来,昭虎担心十九心中无数,为了避免十九出丑,他嘱咐手下去拿二百斤石锁的同时,又让拿了一个一百五十斤重的,作为预备。 十九看都没看那小一点的石锁,直接走到最大的石锁面前,再次深吸一口气,低喝一声,单手抓住石锁,稳稳地举起了这个庞然大物,就像蚂蚁举起比自己身体大几倍的物体。这是一个极其令人震撼的场面! 众人屛住呼吸,好久才“轰”地一下发出欢呼声。昭虎更是张着嘴,吃惊地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因为他知道就算是他也很难单手举起二百斤的石锁,况且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楚王大喜,大声道:“吾儿真乃古之恶来也!”恶来是黄帝时的大力士,据说力能拔山。 十九微微一笑,对楚王道:”孩儿还学了劈空掌,愿为父王一试。“ 楚王问道:“如何试?“ 十九道:“拿一根碗口粗的木棒来。“ 昭虎未等楚王吩咐,便亲自出殿寻去了。他实在很想知道这个奇异的小儿还有什么了不得的绝招。 木棒很快拿来了,十九让一名侍卫双手持棒在一丈之外站好。然后也没见他如何运气,一扭身,“腾”地跃起,这一跃有两丈多高。就在身体即将落下的一刹那,挥起右掌轻飘飘的向木棒击去。当掌与木棒还有三尺距离时,只听“吧”的一声,木棒突然段为两截。而十九也同时飘然落地,动作极为潇洒自如。 楚王面向景伯伦问道:“景老爱卿,你是楚国有名的武者,不知十九子刚才用的是什么功夫,功力如何?“ 此时的景伯伦脸上露出的全是震惊之色,听到楚王的问话,一向镇定的他竟禁不住惊呼道:“这是炼气功法!是内气外放!小小年纪是如何练成的?太不可思议了!“ 众人听罢,再次惊呼。而楚王满脸得意之色,扫视了一下大殿内众人,说道: “众位爱卿,十九子果然没让寡人失望。我楚人一向以武立国,而十九子年龄虽小,却神勇无比,是国之喜事呀。“。 大殿内的众人听了楚王之言,一时间各怀心思,热烈的场面竟然迅即冷了下来。各贵妃和王子们艳慕的目光中,毫不掩饰地露出嫉妒之色。以景伯伦为首的武将们均默然沉思,而文臣们对大殿内刚刚发生一幕也迅速警觉起来,似有所悟。大殿竟诡异地静了下来。令尹昭阳看到气氛过于微妙,担心楚王因尴尬而恼怒,连忙出班奏道: “贺喜大王,十九子学艺有成,将来必能成为国之栋梁,我等定将用心辅佐,,不出十年,楚国定将出一位神勇无敌的大将军呀!” 众人此时也都反应过来,纷纷出班上奏,内容大同小异,均是一些贺喜之类的表面文章。而且对十九子未来的定位出奇地一致,那就是把十九子定位在良臣武将上。 楚王商心中冷笑不已,他何尝不知大殿内众人的心思。正如昭阳、景伯伦等资深大臣们所猜测那样,楚王商确有立十九子为太子的打算。在楚王商看来,能够未来担当楚国国君的必须是勇武之人,这也是他此前立残暴的熊章为太子的原因。除了熊章,其他王子都过于文弱,楚王商均不喜欢。而今,十九子横空出世,又是市南子弟子,若再认息妃为母,内有扶持,外有强援,再择一二心腹大臣辅佐,自己的身后事无忧矣!这也正是今天让十九子当众展示才艺的根本缘由!然而,现在看来,这宫内宫外能够支持十九子为太子的恐怕寥若星辰呀!而朝廷上掌握实权的大臣哪一个身后没有强大的宗族支持?一想到此,楚王商顿时生出一种无力感。不过,一贯强横的楚王商欲立十九子为太子的决心并不会因为众人的反对而有丝毫改变。 此时,威严又恢复到楚王的脸上,他把目光扫向昭阳,沉声道:“十九子学艺有成,寡人甚慰,现在可以为他举行认母之礼了。” 昭阳会意,连忙喊道:“为息美人御前赐座。” 息妃早就躲在王座左侧帷幕后边了,她和紫燕透过帷幕的缝隙也早就看到十九了,十九比她想像中还要健壮英武,对这个义子内心中已经十二分的满意了。听到昭阳呼传,便袅袅婷婷地从帷幕后走出,来到御前行了跪拜之礼后便坐到王后的身侧了。 十九好奇地看着这个娇美的女子,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就是父王为我找的养母?太年轻了吧? 此前,市南子已经将生母郑姬二年前就已病亡的事情告诉了十九,十九一时无法接受,但也没有市南子想像那样哀戚不止。经过二年时间的修炼,十九的心智比以前要成熟多了,丧母之痛悄悄藏在内心深处,他不想让自己的痛苦影响到别人,更不想让别人总是怜悯自己。因此,仅仅几天时间,笑容又回到十九的脸上。市南子对此什么也没说,在他看来,这种痛苦谁也帮不上忙,总是要自己去面对,而且这本身也是一种磨砺。 在十九的内心深处,他始终不愿相信自己母亲已死的事实,总觉得自己的母亲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母亲那柔弱而又充满爱怜的目光会经常出现在十九的梦里,让他情难自已的大喊起来,几次午夜梦醒,悲戚之感会瞬间充满十九的全身,令他久久不能继续安睡。只有每天从清晨开始的修炼,才让他有了充实的感觉,稍稍减轻心中的压抑。 因此,当昭阳把认母之事告诉她之后,他内心十分抗拒,也十分反感,若不是师父厉声叱责,十九倔强的脾气就要在昭阳面前发作了。就在昨天晚上,市南子担心十九回宫之后会有失礼之举,还再三叮咛。告诉他,楚王在宫中为他选了个养母是好事,是关心他、爱护他,多一个人的支持和帮助,为什么要拒绝呢?十九听了师父的话,恶劣的心情有所好转,答应师父自己一定不会在众人面前失礼。令十九诧异的是,一向寡言少语、平静淡漠的师父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了?这可与师父平时的形象大相径庭啊。不过,正是因为这种反常,十九才把师父的叮咛真正放到了心上。楚王看着表情变得沉郁的十九,一向冷酷的他,竟然有了怜惜之意,柔声道:”吾儿不幸,你的母亲郑姬二年前因故早逝,此事想必你的师父已经告知与你。你年龄尚幼,孤苦无依,寡人为此替你选一贤良之母,不知吾儿意下如何?“ 十九点点头,压住内心的激荡,声音略带哽咽道:”但凭父王做主。“ 楚王目光转向众人,郑重地说道:”寡人爱妃息氏端庄懿肃,慈孝仁和,深慰寡人之心,特加封为贵妃。十九子年幼丧母,其情可哀,寡人特准息妃认其为螟蛉之子,已竟天伦。即日颁发此昭,以告天下,望众臣工一体凛遵!” 众人躬身,齐声应诺。 楚王再次转向十九,喝到:”吾儿还不快过来行认母之理。” 十九走到息妃面前,叩拜下去,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息妃,却再无动静。 一旁的昭阳轻轻催促道:”快称母妃,以全认母之礼。” 然而,此时的十九看着笑逐颜开的息妃,生母郑姬柔弱的面容却一下子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瞬间冲垮了十九的淡定。一股强烈的悲意不断地在胸中激荡,泪水不可遏制的在脸颊上流淌下来。”母妃”二字却再也说不出口来。 楚王见此情景,原本略有笑意的脸上迅速阴沉下来,喝到: “逆子不可无理!” 息妃看到十九情绪突然大变,不禁花容失色。聪明的她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面对泪流满面的十九,全是心疼和难受,如果不是在大殿里,她一定会把这个小男孩搂在怀里给予安慰和爱抚。全没有想过十九给她带来的尴尬和难堪。 看到楚王商的满脸怒容,息妃连忙站起身来,在王座前跪下,颤声道:”大王息怒,十九王子思母心切,哀伤过度,因他年龄太小,无法控制情绪,大王一定不要苛责!妾身作为其母,愿代子受罚。” 昭阳连忙奏道:“大礼已成,十九子鞍马劳顿,应速速回宫休息。” 楚王见此,只好无奈地说道:“赐息妃与十九子碧游宫居住,另赐十九子三等贴身侍卫十名,铁甲军三百名,以用于十九子出行护跸。十九子身体不豫,着息妃即刻引领十九子回宫休息,着宫内医官前去诊视。” 息妃手牵着神情恍惚的十九,向楚王商跪辞后,迅即离殿回宫了。 而迎子大典至此也草草收场,各王子贵妃、王公贵族、文武大臣各怀心思也都纷纷散去。 唯独令尹昭阳在楚王商的暗示下,随其来到了寝宫。君臣落座后,楚王目含深意地看向昭阳,沉吟许久,然后幽幽问道: “令尹大人,寡人待卿如何?” 昭阳心里一紧,连忙答道:“恩重如山,位极人臣,不胜荣宠。” 楚王目光灼灼,斩钉截铁地说道:“寡人意欲立十九子为太子,以慰国人翘首企盼之心,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昭阳沉默一会,并不看楚王灼灼目光,缓缓地问道: “不知大王可与一二心腹重臣商议过此事?” 楚王道:“正想与爱卿商议,其他人尚未知悉。” 昭阳道:“恕老臣直言,此事大王尚需仔细斟酌。十九子固然神武,但年龄尚幼,成人后性情如何,尚未可知。春秋以降,纵观各国兴衰,凡立嫡以长的,无不国泰民安,而废长立幼的,多有祸起不测。” 楚王道:“熊章最长,难道要恢复其太子之位吗?” 昭阳道:“熊章已失民心,当然不可再用。而二、三、六等子出身卑微,才能平平,又是熊章一党,亦不可用。唯九子熊槐儒雅端肃,胸怀天下,又是王后义子,可视为嫡出,乃太子不二人选,万望吾王明察。” 楚王道:“熊槐文弱,寡断无谋,乃志大才疏之辈,寡人不喜。” 昭阳道:“文弱未必无福,寡断尚有谋臣。老臣以为六子非是不堪,只是缺乏为政经验,用心锻造,必成大器。” 楚王勃然道:“十九子龙姿日表,天纵之才,何以不可?” 昭阳叹道:“郑伯乃十九子外祖父,郑氏一案牵连甚广,若立十九子,各大家族和众臣恐难心安。” 楚王默然不语。 昭阳又道:“老臣倒有一法,或可解王之惑。” 楚王问道:“何法?” 昭阳道:“可在楚宫才士殿设立宫学,除熊章外,其余王子均可到宫学学习,各大宗族亦可从后辈中选派少年英俊一起入学。一方面为国家培养人才,另一方面也可观察诸子品性。若有王子与十九子相谐,文武互补,太子之选就可以确定了。十九子有征伐之能,又为什么非得成为国君呢?若有与其可成为莫逆之交的国君,岂不是两全其美?主持宫学的太傅,文有慎子,武有尉缭,二子均是天下贤良之士。若能如此,参加宫学的诸子前程,老臣可是期待的很呢。” 楚王沉默许久,然后叹口气,略显疲惫的挥挥手道: “寡人累了,爱卿先退下吧,此事容后再议。” 昭阳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礼,悄然退去。 楚王终于未能做出决断。因为,从迎子大典的第二天开始,奏章突然纷至沓来,内容惊人的一致,就是举立太子。昭、屈、项、叶四家共举九子熊槐,景、斗两家及五城城尹共举废太子熊章,一时间上下汹汹,朝野震荡。 一向杀伐决断的楚王退缩了。他感觉自己真的老了,面对众臣坚决反对十九子立为太子的声浪,他连愤怒之心都没有了。阴郁的楚王商在宫中踱来踱去,终于他停了下了脚步,喝来昭虎,沉声道: “摆驾碧游宫。” 第六章 认母(一) 碧游宫息妃的寝宫内,一张长条形案几摆放在室内的中间。息妃与十九隔着案几相对坐着,紫燕半跪在案几的一侧。十九低着头,像犯了错误给大人认错的孩子,红着脸,嘟囔道: “息妃娘娘,花瓶不是我故意打碎的,谁想到我的窗外会摆放一个花瓶呢?” 息妃笑吟吟地道:“那花瓶可是陶制品中的精品,上面绘有九只彩凤,极其珍贵,据说是魏国的赠品,我可是求大王几次才送给我的。” 十九沮丧地道:“那就让父王惩罚我吧!” 息妃用不满意的语气说道:“与你父王有什么关系?这是你父王给我的,惩罚也应该是我惩罚。” 十九道:“那你就惩罚吧!” “哼哼,你以为我不敢吗?” “不是,犯了错误就得惩罚。” “好,怎么惩罚是不是我说了算?” “当然。” “你可不准反悔。” 十九望着息妃笑盈盈的面容,突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但是,话已经说道这个份上了,又怎好意思赖账呢?这个年轻的贵妃又会有什么样刁钻古怪的惩罚呢? 息妃仿佛看透了十九的担心,便安慰他道:“放心吧,不会真的惩罚呢,对你来说,这件事很容易做到。” 十九问道:”让我做什么事?” 息妃道:“你叫我一声娘亲吧。”自从那次认母之礼之后,十九并没有真的认这个年轻的母亲。为此,息妃一直很苦恼,又不愿意对十九用强。这些天来,息妃与十九相处也算融洽,十九每天都到大森林里去练气,息妃本意想陪同十九一起修炼,她很想看看十九练得是什么神通。但楚宫制度有规定,未经许可,宫里女眷和宫娥不得擅自到宫墙外。在紫燕的力阻下,息妃总算打消了这个念头。至于十九不肯认母一事,紫燕提出可以把王后请来,想必那十九别人的话可以不听,王后的话一定能往心里去吧。然而,对这个提议,息妃坚决反对,她可不想借助别人的力量来完成这件对自己无比重要的大事。她有她的办法。她让人把一个破旧的花瓶放到十九的窗下,息妃料到,那十九孩子心性,必会经常从窗户进出。果然,十九中计了,于是有了刚刚发生的一幕。 十九望着有点紧张的看着自己的息妃,内心上十分矛盾。其实,对于认母这件事,十九并不抵触。他当然知道,父王为他找个养母是为他好,而且师父再三叮嘱他,不要违逆父王,因为,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求父王呢。但是,不知为什么,看到息妃之后,“娘亲”或者“母妃”的称呼,他始终喊不出口。 憋了很长一会儿,十九吞吞吐吐地对息妃说道:“娘娘也不比我大多少,不如我叫你息妃姐姐吧。” 息妃听了,把脸一板,不高兴地道:“你我母子关系已经明发诏书了,岂可胡乱改变?你一个小破孩怎么这么难缠?” 十九低着头,涨红着脸,一言不发。 息妃并不催促十九,而是用有点玩味的目光看着十九。姐姐?这个主意好像也不错啊。十四岁的女子认一个八岁的孩子当儿子,相处起来似乎也很尴尬。如果是姐弟关系,那就自然容易的多。但是还不行,她和他凭什么可以成为姐弟关系呢?只有是母子关系,才能合理合法的保有亲情关系,否则一切都会成为乌有。而且大王已经明发诏书,岂可以儿戏对待?那么又如何对待十九的天真和固执呢?看来倒是可以采取点权宜之计。 过了一会儿,息妃对紫燕说:“你去膳房一趟,今天的午餐加一份莲子羹,这东西最是补气。” 紫燕答应了一声,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息妃,才起身离去。紫燕当然知道息妃是有意把她支开,她很想知道息妃究竟要对十九说什么,但息妃支开她的理由很充分,她又怎么可能拒绝呢? 看着紫燕离去的身影,息妃脸上浮起浓郁的笑容,低声对十九说: “小破孩,你称我为姐姐也不是不不可以,但是只能没人时偷着喊,众人面前还是要喊母妃的,听明白了吗? 十九先是一喜,接着又陷入郁闷。没人时喊姐姐,有人时还不是得喊出“母妃”这两个字吗?但息妃对他可谓宽容之极,又十分真诚,自己怎么好意思一直违逆她呢? 息妃接着道:“这可是破例了,让人知道了一定会成为大笑话的。你欠我一个大人情。” 这还算人情?这息妃看起来怎么比自己还无赖呀。十九心里腹诽着,嘴里却嘟囔道: “知道了,在众人面前称你母妃就是了,不过,可不是我欠你一个人情,而是你欠我一个人情。” 息妃展颜一笑,脸上现出一抹红晕,让现在的她更显娇艳。十九的回答让她十分满意,情不自禁地拉过十九的一双小手,柔声道: “十九今天真乖。咱们是一家人,就算我欠你人情好了。” 息妃比十九大一点的双手细长而白皙,十九的小手被握着,感觉好柔软、好细滑,又舒服,又温暖。但十九毕竟对息妃还不是很熟悉,悄悄抽回自己的手,犹豫一下,然后问道: “息妃姐姐,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息妃好奇地问道:“什么事呀?” 十九道:“我想同我师叔学习一种神奇的步法,但我师叔进不了宫。本来我师父让我商求父王,还给我父王写了一封信。但那天回宫,我最后惹得父王不高兴了,就没有提及此事,你帮我向父王求个情,让我师叔进宫好吗?” 师叔?那一定是男的了,让一个陌生男子,而且还是个不明底细的江湖人士入宫,事情看起来不简单啊。不过,刚刚十九的一声“姐姐”,让息妃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还夹杂着一丝甜甜的感觉,息妃觉得自己与十九的关系又拉近了。因此,息妃沉吟片刻,还是爽快地答应道: “行,我一会儿就去求大王。” “找寡人何事?”一个苍老的男子声音在门外突兀地响起。 二人抬起头看去,原来楚王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第六章 认母(二) 二人连忙跪拜行礼。楚王今天的心情极好,看到息妃与十九十分和谐地坐在一起,心情更加愉悦起来。于是,大笑着说道:“不必多礼,你们母子二人在密谋什么?说来寡人听听。” 息妃就把十九的请求讲给了楚王,而十九则从怀里掏出市南子给楚王的信帛。信里的大意是:十九子学艺虽有小成,但不可中断,愚师弟狙公神功盖世,有一神奇功法乃不传之秘,欲传授给十九,望大王允其进宫,期限为两年。 看完信,楚王略略思索一下,缓缓道:“市南子的师弟必定是道德高尚之人,倒是不需要太过顾虑。欲传接舆功法亦是好事。但宫中无故增加陌生男子,恐遭物议,因此尚需仔细思量。” 息妃道:“不如让十九的师叔以侍卫身份进宫如何?” 楚王点点头道:“爱妃好机敏呀。这倒是一个好方法。但不知十九的师叔是否愿意呢?” 息妃道:“十九的师叔乃世外高人,想必不会在意世俗的名份。” 楚王白了一眼息妃,虽然心里认同了息妃的建议,但“不在意”这个字眼却让他心里不舒服。不在意?哼,寡人非让他在意不可。楚王瞬间心里已有了计较,但并不说出来,向十九问道: “你师叔的名字好奇怪呀,狙公不就是个养猴人吗?” 十九答到:“师叔本来就是以养猴人的身份云游四海,我也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不过,他会一种神奇的武技,好厉害呀。我一定要学会。” 楚王轻轻点头道:“原来如此。想必那狙公之名也是化名。不过凡是奇人异士,其行为大多异于寻常之人,倒也不必多虑。” 这时,已近午时,楚王又道:“今日就在碧游宫进午膳,不知爱妃是否欢迎寡人呀?” 息妃扶着楚王侧卧在柔软的靠垫上,然后嘻笑道:“不胜荣幸之至,只是不知大王可需要妾身告知一下御膳房?碧游宫的午餐可比不上章华台。” 楚王笑道:“不必了,你二人午膳吃什么,寡人就吃什么。”说罢,倚在靠垫上,半眯着双眼竟昏昏欲睡起来。午日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让整个寝室暖洋洋的。室内三人颇有点像普通百姓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而楚王商虽然老态毕露,但面容十分慈祥和善,此时的他与普通的老叟毫无两样,十分享受这片刻的惬意和安适。对此时楚王的心境,作者倒是有几句歪诗可以形容: 楚王迟暮好可怜, 美人帐下忆从前。 娇妃爱子天伦乐, 难得浮生半日闲。 此后的几天,楚王都在碧游宫进午膳并要休息几个时辰,他似乎喜欢上了这平静休闲的生活。 而在楚王的干预下,狙公进宫十分顺利。然而,楚王给狙公的身份让狙公极为震惊。护国将军、一等侍卫!好大的名头!好大的恩典!狙公可不是市南子,对名利权位和世俗纷争还是十分在意的。有了楚国护国将军的名份,也许未来真可以化解楚蛮之争。只是,族人一旦知道自己竟在楚国当了护国将军和一等侍卫,不知是否会骂自己贪图富贵呢?一时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不过,传授十九神技步法,这会儿可是真的全心全意了。 这一天,狙公穿着一等侍卫的铠甲,在管事太监的引领下,神气活现地到碧游宫来寻十九了。那模样到有几分沐猴而冠的感觉。等到十九和小金闻讯从森林赶回来时,小金竟然认不出狙公了,惊疑不定地端详半天,才“吱吱”叫着认出自己原来的主人来。 狙公一点也没有已成为怪物的觉悟,板着脸,在十九面前摆出一付一等侍卫大人的派头。直到息妃冷冷地问道:“侍卫大人所为何来?”才恍然醒悟自己到此的目的。 收起春风得意的心情,狙公在十九的引领下来到花园深处僻静无人的地方,此时,狙公才显出世外高人的样子。至于息妃和小金,在反复劝阻下,终于没有跟来。 狙公表情严肃地对十九说道: “师叔今天要传授你的功法乃蛮族不传之秘,世人称其为猿神神技步法,天下无双,即使是老夫的族人,也鲜有能够窥其门径。你因机缘巧合,得学此神通,实在是幸运至极。你需要勤学苦练,不可以寻常功法视之。” 十九听了狙公之言,越发期待起来。对狙公的叮嘱连忙点头应承。 狙公接着道:“此功法有三大神技。第一个叫腾云幻影,一旦学成,腾挪跳跃,如腾云、如幻影,迅若疾云,快若闪电。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皆能出人意料,让对手头疼不已。第二个叫移形换影,顾名思义,此技法能瞬移,能换形,能分身,迷踪幻步,真假难辨。想学此技法,必须在前一个技法练成基础上方能学习。据老夫所知,天下目前堪比移形换影的身法尚未发现,而学会此身法之人,除老夫之外,也不过一二人而已。第三个叫浮光掠影,这个是真正的神技。只有修炼之法,尚无练成之人。据说要想练成此法,修炼之人必须内气已臻化境并达到天一合人的层次方可。练成之后,身法如羚羊挂角,完全无迹可寻。而且更为可怕的是,此技法练到极处,可缩地千里,瞬间远飘,其神妙之玄,堪比地仙。因此,猿神神技步法,博大精深,但也非一朝一夕之功,须得日夜苦练,方有小成。今天,就先从腾云幻影技法学起。该技法又有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称之谓猿步,第二个阶段称之谓乘云步,第三个阶段称之谓幻影步。” 十九插嘴道:“师父原来教我和小金的怪异步法是不是就是猿步?” 狙公道:“正是。据我观察,你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猿步也算有了小成,但远未达到精通的程度。更为关键的是,要学会第二个阶段乘云的步法,你的身体素质还远远不够,尚需进行艰苦训练。” 十九不服气地道:“我一跃可高达二丈有余,力能单举二百斤重物,身体素质还不够? 狙公冷笑道:“差远了呢!跃得高和举重物不过是蛮力。我所要求的身体必须要达到轻若柳絮,动若飘萍,能够在空气中至少换三次气,瞬间变换十几种身法,方能称得上腾云幻影。” 十九咋咋舌头,吃惊地问道:“这么难?如何练成?” 狙公笑眯眯说到:“不难,不难,只是勤加练习就是了。你明天穿上轻铠,到森林外边等我,要喊上黄金猴一起来,它帮你训练。” 十九似信非信地看着狙公,总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狙公交代完以后,不再做任何解释,便仰着脖,一扭一晃,眨眼间已经走的无影无踪了。 第七章 神技(一) 第二天,十九到兵器室找了一副轻铠,又先到森林里找到小金,然后一人一猴就在森林外边等待狙公。 不一会儿,远远看到狙公的人影,只是眨眼间,人已到了眼前。今天狙公没有穿铠甲,而是穿了一身轻便的官服。由于太廋,官袍穿在狙公佝偻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雷公嘴,猴形脸,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满是皱纹的脸上挤满了笑容。狙公笑眯眯地对一人一猴说道: “娃儿们挺早呀,有点勤学苦练的意思。“ 十九对狙公怪模怪样早已习惯,警惕地看着狙公笑眯眯的样子,心理有着不妙的感觉。依照十九对这位的了解,一旦脸上露出笑容,准没什么好事!因此,十九对今天的训练不禁心生恐惧。 狙公毫不理会十九异样的表情,继续说道:“即将开始地训练极其简单容易,十九在森林里跑,小金在后面追,一旦触摸到十九,训练就算失败,再从头来过。什么时候十九能挺过一个时辰不被小金摸到,这一阶段的训练就算勉强通过。” 十九听罢,不禁叫道:“太不公平了,不穿铠甲我都跑不过小金,何况身上有铠甲呢?这任务不可能完成。” 狙公道:“不可能完成也得完成!这样吧,你先跑,十息时间之后,小金再追,这总可以了吧?” 十九愤恨地看了狙公一眼,知道争辩也改变不了狙公这种匪夷所思的训练方法,干脆一言不发,突然一闪身就跑向森林。刚开始十九并不觉得铠甲沉重,闪电般地在森林里迅速游走,与不穿铠甲相比,速度没有明显减弱。但是,只跑了一会儿,就感觉铠甲越来越沉重,汗水已经湿透了全身。然而,十九不敢停下来,他清楚小金的速度有多么惊人,他只有拼命向森林深处掠去,希望在小金追上之前多延长一段时间。 可惜,小金并没有给十九一点机会。它虽然是只猴子,但绝非普通猴子可比,正如狙公所判断的一样,它是一只灵猴,身上附有蛮族图腾猿神的神奇灵念。因此,小金的智慧并不比一般人差多少。它知道狙公要锤炼十九,对执行狙公的指令绝对是一丝不苟。当十九自以为已甩开小金很远,可以松一口气时,小金已经出现在十九的面前。十九大惊,一跃而起,向旁边树丛掠去,但铠甲影响了十九的速度。于是十九悲哀地发现,他的左臂被小金死死抓住了。 垂头丧气的十九只好走回起点,再重新奔跑。然而,无论十九采取什么样的路线,用尽什么样手段,,不到半刻时间,小金总能毫不留情地抓住他。十九甚至暗示小金,不要追得太紧,让自己歇一歇,拖延点时间。小金对此无动于衷,就像一个忠实的执法者,不给十九一点机会。直到两个时辰之后,小金像拖死狗一样把十九从森林里拖了出来。此时的十九,脸色苍白,大汗淋漓,一步也动不了了。狙公冷冷地看着气喘吁吁的十九,一点同情的意思都没有。对十九的屁股踢了一脚,嘲讽地道: “就这样还想成为强者?你师父夸你是天之骄子,我看纯属胡扯!这点苦都吃不了,我看就是懦夫!是蠢猪!” 本已经感觉一点力气都没有的十九,被狙公粗鲁的谩骂刺激的浑身颤抖,怒气勃发,用进力气喊道:“我不是懦夫!我不是蠢猪!” 狙公喝道:“那就不要像蠢猪一样躺着,快起来!” 十九的韧劲再次发挥了作用,他拼命地挣扎起来,跌跌撞撞地再一次跑向森林。奇怪的是,十九的全身经脉此时突然生出一丝丝灼热之气,迅速游走到四肢肌肉骨骼。本已毫无力气的十九有一种重新获得力气的感觉。这令他大喜过望,也让他想起市南子在训练他登山提水时,似乎有过相似的经历。十九恢复了自信,又迅捷地奔跑起来,而且速度不慢反增,让在后面追赶的小金都大为吃惊。 不过,小金还是很快地抓住了他,然后再次返回起点重新来过。又过了两个时辰,十九终于又一次躺在草地上,这会儿,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狙公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 “今天是第一天,就练四个时辰吧,你可以回去休息了。记住,要想成为强者,必须做到忍人所不能忍,吃人所不能吃的苦。你要想让自己更强大,要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就不能放弃!你以为神技就那么容易学到手的吗?明天我可以等你一个时辰,过了时间就意味着你放弃了,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说罢,狙公看也不看十九一眼,一扭身,早已飘然远去。 十九几乎是爬着回到了碧游宫。息妃见状大吃一惊,连忙喊来紫燕,一同扶十九到床上躺下。然后,焦急地问起缘故。十九躺了许久才稍稍恢复点力气,这才告诉息妃,只是修炼太累,并无其他之事。息妃松了一口气,亲自动手脱掉十九的轻铠,又嘱咐紫燕搀扶十九到浴房内,好好清洗一下。而自己亲自下厨,熬了一锅鹿肉汤,又到御膳房要了一碗莲子羹,然后亲自端到了十九的寝室。 一顿饱餐之后,十九更觉疲倦,竟不知不觉沉沉睡去。待他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算起来,这一觉足足睡了五个时辰。息妃坐在自己的床边,满眼是心疼和怜爱。轻抚着十九还有点苍白的脸,用嗔怪的语气说道: “哪有这么修炼的?不要命了!你才多大?时间还长着呢。” 十九苦笑道:“在市南山也曾这么修炼过,不必大惊小怪。师父说了,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 息妃道:“你已经是人上人了,何必这么拼命呢?” 十九严肃地道:“师父他老人家曾经说过,我虽贵为王子,但不足以凭恃。要想在人世间真正自由逍遥,靠的还是自己的强大。” 息妃叹了一口气,爱惜地轻抚一下十九的头发,柔声说道:“那也得量力而行呀!好了,知道你肯定饿了,我让御膳房为你准备了炖的山鸡和一碗肉粥,一会儿就起来吃了吧!” 十九果然又觉得有点饥肠辘辘了,对此十九自己也无语了。十九的饭量确实太大,幸亏生活在王宫,倒没有吃不起的顾虑。而息妃早已习以为常,嘱咐下人准备了充足的食物,而且,无一例外都是珍稀大补的食材,这对十九的修炼也不无益处。 又一顿饱餐之后,息妃与十九闲聊了一会儿,然后叮嘱十九好好休息,这才起身离去。 躺在床上,十九却毫无睡意了。回忆起白天狙公冰冷粗鲁的叱责,至今仍让他怒气盈胸。如此残酷的训练,对一个仅仅八岁的孩子来说,没有退意是不可能的。但是,一想到女姜被害,生母早逝,十九就有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对于生母郑姬之死,十九始终不相信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一定也是被害死的!为此,他曾经再三追问过师父市南子。市南子只是告诉他,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才能查清真相、。所以,只有认真修炼,让自己变得无比强大,最终才能找到谜底。白天狙公尖锐的话又浮现在脑海中:要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就不能放弃! 决不放弃!十九暗暗地下着决心,对明天的训练不禁期待起来。狙公说明天会等自己一个时辰,我偏不用他等!不,我要提前一个时辰,一边练气,一边等他,我要看到他惊讶的表情!想到这里,十九不禁兴奋地坐了起来。但是,浑身肌肉、骨骼又开始酸疼难忍,疲乏感再次袭来。这样状态,明天还能修炼吗?十九顿时愁肠满绪。这时候,师父在身边多好啊,师父如按摩般的拍打会让自己快速解除疲劳,可惜,师父不在宫里呀。想到师父,十九突然灵光一闪,瞬间记起师父曾经告诉自己的一些修炼法门。市南子告诉十九,炼气是可以恢复疲劳的,而且真正的炼气士夜晚不是躺在床上睡觉,而是打坐炼气进行休息。市南子把打坐炼气的口诀和法门也都传授给了十九,只是因为他年龄尚小,没有强迫他去这样修炼。 既然炼气可以恢复疲劳,为什么不试一试呢?想到此,十九精神一振,按照市南子传授的法门,盘起腿来,尝试着开始炼气。打坐炼气与站桩炼气是有不同之处的。十九刚刚进入炼气状态,就发现气息首先出现的地方不再是足底,而是丹田。细细体察之下,丹田之中似乎有一个小小的气旋,天地元气先进入到气旋之中,再从气旋流向身体的各个经脉,循环一周后又回到丹田的气旋之中。而且每循环一次,气旋似乎有增大的趋势。 对这个奇异的气旋,十九并没有特别在意,他认为是由于修炼方式的改变而出现的正常现象。十九不知道,其实不论是站桩炼气,还是打坐炼气,对于混沌炼气法门来说,并无不同。只不过,十九乃混沌之体,在站桩炼气时,气发于足底,丹田之气感没有明显体现而已。而今天的极限训练再次激发了体内的潜力,从而内气大增,形成了这个小小的气旋。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应完全归功于市南子两年来坚持不懈用黄精髓蛋、灵乳及珍稀药草滋补十九,这些天材地宝被消化后凝结而成的精华和元气,全部潜藏在十九的经脉和气血之中。受到激发后,部分精华和元气就转化为内气,游走在经脉之中。随着十九的炼气修炼,这些内气逐渐结束无主状态,被丹田的气旋纳为一体,而气旋会随之壮大。当气旋壮大到成涡轮状态,十九的内气外放就会发生质的变化,在身体的外部就会形成护体罡气。而十九就会达到元气筑基的第二个层次——罡体层次。按照市南子的推算,在十九正常修炼情况下,达到罡体层次尚需二年时间。然而现在的情况则完全不一样了。如果十九能坚持狙公的体能极限训练,并坚持打坐炼气,身体内的精华和元气便会被不断的激发出来,形成内气,从而不断的壮大气旋。照此速度,三个月之内,十九就会突破外放层次而进入到罡体层次。这样的结果,想必市南子和狙公也是所料非及吧。 十九完全不明白体内的变化意味着什么,更不会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飞速的进步。他已经完全沉浸在炼气的冥想当中。全身的酸疼逐渐在减弱,感觉身心变得越来越舒泰。 第七章 神技(二) 时间悄悄的流逝着,当十九再一次睁开眼时,窗外已经发白。原来已经整整修炼了一夜!十九伸了伸腰,惊喜的发现,疲倦和酸疼早已消失无踪,力量感再次充满全身。十九没有惊动服侍他的太监和宫女,自己穿上轻铠,推开窗户,悄无声息的闪身而去。 大森林还没有苏醒,一切显得安详和肃静。露水打湿了十九的双脚,晨风轻轻拂过他的面颊,爽爽的凉意让十九的精神为之一振。在一棵高大的樟树下,十九双膝微曲,凝神静气,默诵口诀,开始了站桩练气。清晨练气比起晚上来说,天地元气更加浓郁,而且森林里庞大的生命气息也随着元气不断滋润着十九的身体,让他的气血更加蓬勃旺盛。二个时辰很快过去了,天际边微露晨曦,森林里生命开始苏醒了,一切又热闹了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十九睁开双眼,身体仍然一动未动,静静的等待狙公的到来。不一会,远处出现了狙公的身影,他今天没有炫示他那鬼魅一样的身法,而是不急不忙,一摇三晃,十分悠闲地走了过来。然而,当他看到远处站立等他的十九时,不仅大吃一惊,小眼睛露出喜悦的光芒,脸上少有浮现出一丝感佩的神色。他远远的喊道: “好小子,来的比我还早!不错,不错!” 说完,鼓起雷公嘴,轻轻吹起了口哨,口哨声十分具有穿透力,在森林里远远回荡着。不长时间,听到哨声的小金从树丛中探出脑袋,然后活蹦乱跳地窜了出来,它没有奔向狙公,而是亲热地跳进十九的怀里,抓耳挠腮,一阵“吱吱”地叫着。 狙公轻“咳”了一声,脸上又恢复了严肃之色,对十九和小金说道: “此项训练正常应该是每天练六个时辰,但考虑到十九还没有适应,今天就还继续练习四个时辰吧!” 十九摇摇头,平静的道:“师叔,按正常训练速度训练吧,今天就练习六个时辰,我能挺得住。” 狙公惊讶地看向十九,但终于什么也没问,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道: “好,那就开始吧。” 十九再次跑向森林,这次他感觉特别有底气,身体似乎比昨天轻快了许多。而且他已有了对付小金的办法。当小金再次出现在十九的身前时,十九一改以前惊慌闪躲的姿态,在小金扑过来的一刹那间,突然腾空而起,而右掌同时劈向小金。小金被猛然而来的一股大力击在身上,由于毫无防备,一下子翻了个跟头,跌落在远处的草丛里。十九哈哈一笑,一闪身,又跑远了。 小金坐起身,愣了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跃而起,又去追赶十九了。这次,小金学乖了,追上十九后,看到十九故技重施,便闪电般一躲,劈空掌落空了。不过,这一顿的时间让十九又跑远了。于是,一人一猴闪闪躲躲,在森林中腾挪跳跃,直到十九力竭,才被小金抓住。而时间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然而,十九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内力已经用尽了,不但劈空掌不能使用,仅凭身体的力量,自己奔跑的速度也明显减缓。所以,再重新来过之后,小金抓住他所用的时间越来越短,最后一次抓住他还没用上半刻钟。 二个时辰之后,十九又一次躺倒在草丛中,一边喘着气,一边幽怨地看着站在一边的小金,心里一阵泄气。但是,“不能放弃”这一坚定信念还是让十九再次挣扎起来,继续重复着一次次被蹂躏、被折磨的过程。而令人惊奇的是,明明已经毫无力气的十九,总能又一次次被激发出活力来,从而使训练始终也没有间断。 午餐时间到了,狙公喊住了他俩。他没有让十九回宫吃饭,而是拿出一大块熟牛肉,用小刀切成几块,就作为十九的午餐了。午餐之后,休息了一个时辰,又开始了折磨人的训练。 当六个时辰训练终于结束时,十九已经软得像一滩烂泥。小金陪他整整休息了一个时辰,才爬起来,晃晃荡荡地走回碧游宫。息妃看到狼狈不堪的十九,没有再抱怨。由于紫燕回昭阳台见皇后去了,而其他宫女十九又不熟悉,息妃便亲自扶着十九到浴房,仔仔细细地为十九擦拭身子,这让十九心里暖暖的。十九其实是愿意与息妃在一起相处的,息妃天生丽质,艳美如花,十九虽然还是个孩子,但谁不喜欢漂亮的女生呢?更何况息妃对他亲近和蔼,一点也没有贵妃的架子,也从不摆出义母威严的样子。像朋友,又像姐姐,让十九再次有了亲情的感觉。只不过,义母的身份让十九心里不舒服罢了。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不舒服越来越淡了。 沐浴更衣,又睡了一觉,晚餐饱吃一顿之后,夜晚又来临了。有了昨晚的经历,十九不会浪费一点时间,盘膝坐好,开始炼气冥想。 时间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十九已经开始适应了每天的极限训练。他不再用劈空掌来对付小金了,而是尽可能节省内力和体力,在大森林里与小金斗智斗勇。随着十九的体能快速提高,十九的情况越来越好,而小金捕捉十九越来越难了。 转瞬三个月过去了,十九炼气率先有了突破,只要稍运内力,身体就会出现护体罡气。本来,十九只觉得内力突然大增,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突破了。直到与小金争斗时,情急之下稍运内力,罡气形成,一下子把小金击倒在地。小金不干了,因为十九情不自禁的情况下没有控制力量,小金被打疼了!看到小金撅着嘴跑了出来,狙公吃了一惊,连忙查看十九的身体,虽然他并不了解混沌炼气的法门,但对罡气还是懂得。能够罡气护体,这在内功修炼上已经算是很高境界了。狙公内心狂喜,人们所讲的种豆得豆、种瓜得瓜,而他种豆不仅得豆而得了瓜呀! 有了雄厚内力的支撑,即便不用罡气护身,小金也很难在一个时辰内抓住十九了。因此,第一阶段地训练就算结束了。 十九略显得意地看向狙公,大声说道:“现在我可以学习腾云幻影了吗?” 狙公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笑眯眯地对十九说道: “快了,快了。这样吧,你弄一付重铠再试一试,如果能过关的话,就可以进行下一步地学习了。” 重铠?那可是比轻铠要重二倍多呀。穿上它,还能迈开步吗?他现在越来越讨厌狙公的笑容了,他一笑,必是又想出了折磨人的坏点子。 十九满脸沮丧地回到碧游宫。息妃看见他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连忙询问其故。十九用愤愤的语气讲起狙公的阴险、毒辣、不近人情,故意刁难,说道最后,十九才像泄了气似得,一屁股坐在床上,沉默不语。息妃一直笑吟吟地听完十九的发泄,然后,柔声说道:“狙公进宫,就是为了传授你神技,你说他故意刁难你,我不信,你已经坚持这么长时间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你是一个有坚强毅力的孩子,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吃过这么多苦。我坚信你一定能挺过来。” 十九何尝不知狙公最终还是为他好,只是累得烦躁,气不过而已。在息妃的款款劝导下,,一肚皮的气渐渐消了。由于今天回来得早,休息一会儿之后,听说息妃要去抓蛐蛐,童心大起,便跟着一块儿到假山后面寻蛐蛐去了。 第二天十九找了一副小号重铠穿在身上,早早到森林外等狙公了. 狙公来了之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喊小金猴来,而是向十九说道: "你已经有了罡气护身,小金已不能作为你的陪练了。所以,老夫将亲自陪练。放心,老夫对后辈一向宽容。不会为难你。在老夫手下,你只要挺过一刻时辰不被抓住,你就算过关了!" 十九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开玩笑!让狙公抓自己?还需要一刻时辰吗?即使不穿铠甲,一眨眼就能抓到自己吧。这老头难道折磨人上瘾了?还是脑袋有病? 狙公看到十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嘿嘿”干笑了两声,又拍了拍十九的肩膀,说道:“小娃儿,放心吧,老夫只动用一成功力,而且还是让你先跑,十息过后,老夫再追你。” 一成功力?十九根本不知道狙公功力到底有多深,但能与师父打个平手,功力肯定是深不可测呀,一成功力也很强大呀。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这老头虽然不很靠谱,倒也不会给自己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机会得靠争取,我一定要坚持过了这一关。 于是,一老一小再次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虽然穿了重两倍的铠甲,由于功力大增,十九的敏捷仍然远远超过了以前。但尽管如此,狙公的一成功力也非同小可,还是一次次快速地抓住了十九。 修炼的日子很充实,但也过得飞快,一晃又过去了三个月。现在的十九已今非昔比了。身着重铠奔跑如飞,腾挪闪躲迅若闪电,攀援跳跃堪比猿猴。而身上的罡气越发强大了,狙公的一成功力已经很难奈何他了。因此,狙公又加到二成功力,才总算稳住了局面。直到有一天,狙公感到十九的身体素质已足够完成下面的修炼了,才最终结束这长达半年的追捕游戏。 此时,楚宫的大森林早已是落木萧萧,北方的寒流掠过荆水,袭向荆楚大地,郢都充满着冬日的寒意。但是狙公和十九正修炼地火热,丝毫感受不到寒冷。狙公开始正式传授腾云幻影神技的核心内容,即乘云步和幻影步。 所谓乘云步,顾名思义,就是要在空中变化身法,甚至人在空中即将力竭下坠时,能够借力再次腾空。所谓幻影步,讲求的是速度,快到极致,如梦如幻。 两种步法要想学成的关键,是得有二个重要基础。一个是身体能够轻若柳絮,行动起来快若闪电。半年的锤炼,十九已经达到标准。二是内力必须达到外放的层次,而这一点十九原本就已经达到。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基础,狙公并没有提及。那就是要把内力运气到足底,特别在空中,要有能够把丹田的内力迅速运气到足底的功力,并能从足底发气运行到全身,这样才能实现乘云身法。这对普通练武人来说是最难修炼之处,没有十年的功力很难取得成效。然而,对于十九来说,却几乎不用练习。因为天生混沌之体的他,本就能气发于踵。从足底运气到全身就像普通练气人从丹田运气到全身一样简单容易,毫无滞碍。这也是狙公认为十九最适合修炼神技步法的原因。 步法的技法、运气经络线路、口诀等虽然很复杂,但并不难。仅仅用了十天时间,十九就已经牢记在心了。狙公又用了二十天时间反复陪练,十九终于初步掌握了腾云幻影步法的基本技巧。剩下的,就要长时间不断地练习了,并随着自身功力的提升,逐步提高步法水平。 现在,狙公和十九的关系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狙公越来越喜爱十九了,已经完全把十九看成自己的嫡传弟子了。而十九早就对狙公没有了怨气,对狙公越来越尊敬,而他的怪模怪样则成为可爱的标志。每天只要看到了狙公就觉得很充实,一旦看不到,就会有空落落的感觉。 这一天,狙公突然郑重地对十九说道: “十九,你现在的基本功已经很扎实了,已经可以自己自行练习了。师叔我要出一趟远门,一则要回市南山看一看你师父,把你的修炼情况给他讲一讲,让他放心。二则我要回蛮族一趟,族内近日要有大变,我须得尽快赶去,希望能够避免憾事发生。至于何事,以后师叔会慢慢告诉你的。我听说,宫里近日要开办宫学了,你要认真参加学习,听说有名师亲自授课,机会不可错过。此外,你一定要记住二件事。一是神技修炼不可一日荒怠,每天修炼不可低于二个时辰,最好能达到四个时辰。明年春天师叔回宫,将开始传授你移形换影之神技。二是师叔之身份决不可告诉他人,此事关系重大,一定切记!” 十九听完,目中充满不舍之意,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道:“师叔,您放心吧,您嘱咐的事情我都记住了。见到师父时,要替我问个好呀。另外,您春天可一定要回宫,千万不要失信呀!” 狙公也露出少有的不舍和爱怜之情,轻轻地摸了一下十九的头,嘴张了张,终于没再说什么,然后,决然地转过身,迎着冬日的寒风,渐渐远去了…… 第八章 宫学(一) 第八章宫学 令尹昭阳开办宫学的建议,楚王商终于接受了。宫学无任何悬念地设在了才士殿,才士殿本就是策士答辩、学士集会的地方,在这里办宫学乃题中之意之事。 主持宫学的人选毫无意外地选择了慎子。慎子可是了不起的人物,他本名慎到,祖籍赵国,幼年曾拜道家祖师东郭顺子为师。年长后,游学齐国,与田骈等人创办稷下宫学,被齐宣王封为稷下大夫。专讲黄老之学,桃李满天下,是中原八子之一,在战国诸子之中,是最有声名的一个。不知什么缘故,这慎子竟南游到楚国,楚威王如获至宝,先封为客卿,又加封太傅,俨然成为楚宫的一代国师。由慎子亲自主持,足见楚王对宫学之重视达到何等程度。 宫学的学生只有十三人,其中七个王子,分别是二子熊通、三子熊耳、六子熊完、九子熊槐、十子熊迁、十三子熊楠、十九子熊接舆。还有六个世家贵族子弟,分别是昭家的的昭滑,乃昭虎之子;景家的景鲤,乃景虎之子;屈家的屈丐,乃屈突之孙;项家的项北,乃项公之孙,斗家的斗勃,乃斗仲之子;叶家的叶非,乃叶公之孙。这十三个王孙贵胄,有的是纨绔,有的是才俊,有的是潜龙,有的是犬豕,可谓良莠不齐、贤愚毕至。而且年龄相差极大,年龄最大的熊通已经二十七岁了,最小的熊接舆只有九岁。但无一例外的是,没有一个没有强硬后台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如此豪华阵容,如此大的差异,想要办好这届宫学将会难上加难!真有点难为慎老先生了。 开学这一天,十三个学生竟然来了十四个,多的这一个是一个十岁左右俊美的小书生。不过,了解底细的人都知道这个小书生是黄贵妃的小女儿、王后的义女熊月。这熊月不爱红装爱武装,从小就习武练剑,而且关心国家大事。这次听说要办宫学,非得央求黄贵妃和王后,坚决要求参加。王后无法,亲自出面,于是这熊月才女扮男装,得偿心愿。 学子们全坐在殿内预先铺就的锦垫上,每人身前都放一个楠木案几。殿内正北方高卧着一个巨大长方形案几,案几后面坐着的正是这些学子们的老师――慎子。 慎子是一个中年文士,不着楚装,身穿中原常见的青色绸袍,宽襟大袖,袖口饰有龙纹。面白无须,脸现沧桑,但双目炯炯有神,容颜红润有光,显然是擅于摄生养性之人。慎子的两侧坐着两个年约二十多岁的青年书生,均着月白色中原服装,但不知是何许人。 十九由于年龄最小,被安排在第一排,和他同排的还有熊月,而年龄较长的二子、三子、六子等均安排在后边。 慎子看了一眼这些年龄不一,高矮不等,坐的七扭八歪,相互交头接耳的学子们,并不理会,缓缓地从怀里掏出帛书来,朗声道:“大王有昭!” 众学子听闻,纷纷离座跪拜,参差不齐地喊道:"敬遵王命!“ 慎子用庄重的语气,高声念到: “寡人以为,国之勃兴,人才为先。遂诚聘国师,遽办宫学。以期名师授业,贤圣解惑,幸闻教诲,卒学大道。尔等莘莘学子,国之贵胄,必得勤学苦习,旦夕不倦,方不负寡人期望之殷。寡人据此细察品行端止,甄别学业高下,明辨贤良愚顽,厘定骐骥驽钝。上至太子之位,再至大夫将军,直至城尹邑宰,贵贱等分,均待尔等择定,不可自误。” 这份诏书已经讲得很明白了,楚王要依据诸子在宫学中的表现和成绩,来决定诸子未来的前程。连太子之位也要凭宫学优劣以断究竟。由此可见楚王对宫学的看重和期待! 诸子们鸦雀无声,均被楚王的诏书震住了。这可不是开玩笑,楚王一向一言九鼎。既然这么说了,就有可能这么做。虽然尚不知采取什么办法来判断好坏,但只要与太子之位有关的事情,那都是非同小可之事。原本以为宫学不过是应个景,热闹几天也就结束了,谁会想到大王这次会这么认真。那些抱着看热闹、混日子想法的诸子们,心理未免沮丧不已。而那些胸有大志、有企图者,心理则踌躇满志,觉得机会难得。众人各怀心腹事,但无一例外地都收起了轻视之心,一个个聚精会神地看向慎子。 慎子轻“咳”一声,淡淡地说到:“大王英明,兴学育才本就是国之根本。本座忝为教诲之师,定能恪尽职守,不负大王重托。本次宫学除正常传授书、数、诗、礼之外,还要增学上古传史,春秋经世、道德真言、黄老经要等学问。今日本座即以楚人筚路蓝缕之卓绝创业历史作为首课。” “楚人乃上古大帝颛顼高阳之苗裔,潢潢贵胄,本就是我中原一脉。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楚人始祖鬻熊秉承天意,南下江汉,教化三苗,泽及九夷,徳被八蛮,遂成祖业。楚人之母妣厉,生子丽季,难产而亡。巫祝以荆条裹之而葬,荆者,楚也,固有楚人之称谓。延至楚子熊绎,辟在荆山,以处草莽;筚路蓝缕,以涉山川,国势日盛,土地日广,周天子赐爵位于楚,楚乃始立于诸侯之林。筚路者,柴车也;蓝缕者,旧衣也。楚之先祖,敬天畏命,艰苦创业,才有汝等高爵尊位之遗福,汝等岂能不铭记于胸?楚之先祖,谨奉民生在勤之箴言,而能勤而不殆,汝等岂能饱食终日,自甘荒废呢?” “楚人及至楚武王、楚文王之时,振军经武,纵横天下……” 慎子整整用了一个时辰讲述楚人创业之历史。对此,十九有的听师父讲过,但大部分内容还是第一次听到。想到自己的祖先如此勇武坚毅,如此艰苦卓绝,内心中油然生出身为楚人后裔的自豪感。 慎子讲完楚史,指了指坐在两侧的两位书生,对诸子说道:“这两位均为本座弟子,坐在左侧的是鲁生,右侧的是徐生,均是博学之士。鲁生专门负责对年幼者进行识文断字的补习;徐生专门负责本座讲课之后的释疑解惑。从今日起,每天上午授课一个时辰,自学及答疑一个时辰,下午与上午相同。每天四个时辰的学习,不准迟到,每三天本座都要向大王汇报,望汝等谨记。”说罢,向两位青年书生略一点头,两手轻提衣袍,径直出殿而去。 慎子刚刚离殿,殿内学习秩序就出现了轻微骚动。三子熊耳是个跛子,是楚王商与宫外民间女子所生,出生后就被楚王派人接回了宫,其母则流落民间,不知所终。熊耳今年二十五岁,性格乖戾,阴狠诡诈,最是一个不甘寂寞,爱生是非的主。见慎子离去,胆子便大了起来,对二子熊通挤眉弄眼,嘴里嚷嚷道:“外人知道什么楚人历史?一派胡言而已。二哥你在大王那里能说上话,这宫学不来也罢,何必把我放在一群小屁孩堆里?” 第八章 宫学(二) 二子熊通故作严肃地说:“不可胡说,哪一个是小屁孩?”三子熊耳又给六子熊完递个眼色,然后问道: “六弟,你说呢?” 这熊完出身与熊耳大同小异,他的母亲也是民女,自从这熊完入宫后,也再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他天生愚钝,粗鲁不堪,而且顽劣异常,仗着王子身份在郢都横行无忌,人称“痴虎”。不过,这熊完有一项优点,那就是凭着蛮力,练就了一身横练功夫,十几个人近身不得。十五岁就到军中效力,由于敢于拼命,积累了不少战功,“痴虎”之名在军中颇有影响力。但是,由于他不守纪律,骄横无礼,军中之人并不喜欢他,就连三军主帅景虎都对其厌烦之极,尽管他们本是一个阵营的,都是原太子熊章的人。 这六子熊完最佩服两个人,一个是熊章,熊完是他的手下败将,打心眼里服气。另一个是三子熊耳,熊完在他的鬼计之下,吃过无数次亏,因此愿意甘拜下风,也从此与熊耳绑在了熊章的战车之上。今天一听三哥之话,就知道三哥又要找事了,一向愚痴的他就迫不及待地回应了,大声嚷嚷道:“当然是小屁孩了,什么九子、十九子都是小屁孩!” 九子熊槐是一个长的十分文静的少年,十五岁左右,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听到熊完无缘无故地骂上了他,顿时怒不可遏,白皙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但是,看到熊完张狂的样子,知道与这个混人是讲不出理来的,和他争执,只能自取其辱,忍了忍,终于没有搭腔。 十九听讲一直很认真,觉得自己收获很大。所以,对这几个年龄较大的王子突然破坏大殿的学习氛围,本来就很反感。而那个傻大个又无缘无故惹上了他,他如何能容忍?对十九来说,大殿里所有人他都不认识,他不会顾及任何人。于是他“腾”地站了起来,指着熊完道: “大笨瓜,你说谁是小屁孩?” 熊完也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怒气勃发,大声喝道: “小屁孩,你敢骂我?”说完,气汹汹就要向十九奔来。二子熊通一看不妙,急忙按住熊完,他其实胆子并不大,真害怕六子熊完这个混人不管不顾地大闹起来。出了事情,自己也会被牵连进来,惹了楚王,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徐生看到场面突然混乱起来,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厉声喝道: “立刻做好!汝等安静!否则,让慎子先生即刻报告大王!“ 楚王的积威果然非同小可,诸子一下子安静了。熊完咬牙切齿地向十九挥了挥拳,但终究还是在熊通的劝说下,坐了下来。十九轻蔑地笑了笑,向熊完挑战似的扮了鬼脸,也坐了下来。他不想惹事,但他又岂会怕事?不过老师都出面了,他并不想强出头。 大殿又安静了下来。徐生松了口气,然后向诸子问道:“慎子先生刚刚讲过楚人创业历史,诸位若还有疑惑之处,小生将尽我所能为诸位解答。“ 这时候,又一个惹祸之人站了出来。他就是景虎之子景鲤。景鲤此人在中国历史上是有记载的,在后来的对抗暴秦的战争中,以身殉国,也算是楚国的民族英雄。不过,此时的景鲤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他天生聪异,是景虎三个儿子之中最受重视的一个,被视为景氏宗族的希望之星。受家族的影响,小小的景鲤自然把自己划到了熊章一党。今天见到熊耳挑事,便也想跃跃欲试,帮衬一把。不曾想,徐生一顿呵责,再加上胆小的熊通劝解,事情竟然虎头蛇尾的没了下文。他心中大呼遗憾,连带对徐生也有了不平之意,听到徐生问话,灵机一动,便站起来举手提问道: “老师,我有一问。” 徐生见有人回应,心中一喜,连忙说道: “公子但问无妨。” 景鲤故作天真的样子,问道:“老师,今天听了慎子先生讲楚人历史,受益颇多。我楚人果然勇武强大,天下无敌。不过,我听说齐国是北方最强大的国家。齐楚一旦发生战争,不知楚国能胜,还是齐国能胜?” 徐生听了,不禁愕然,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他本是齐人,绝没想到这个十几岁的小孩儿会提出这样刁钻的问题。齐楚谁强?他根本没法回答。沉吟一会儿,便缓缓地道:“齐楚已经结盟交好,怎会发生战争?此问不妥,请另设他问。” 景鲤根本不买账,抗声道:“我楚人胸怀大志,百年之前就有一统天下之宏愿。齐国是我楚人统一北方最大的障碍,齐国终究会成为楚国的敌人。更何况,现在齐楚边境,陈甲百万,齐楚之兵,朝发夕至,岂能说就不会发生战争呢?老师的话才不妥呢!” 徐生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此时又看到三子熊耳、六子熊完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心情越发不能淡定了。 一旁的鲁生见场面再次不谐,连忙也站起了身。这鲁生倒是比徐生沉稳许多,脸上十分平静,但目光却显得十分威严。只见他走到景鲤面前,沉声道:“吾等皆是齐人,乃大王请来的客人。公子提出如此无礼的问题,不知何意?” 景鲤一时无语。鲁生把语气稍平和一下,继续道:“楚人并非是未开化的野人,楚国也是礼仪之邦。吾等是公子授业之师,你不可无礼。此次就罢了,下不为例!否则,吾必禀告大王,不论你是何等人,吾等必不会再为你授课讲学。” 景鲤胆怯了,他知道,真要是惹翻了宫学的老师,他一定会被逐出宫学的。于是,只好收起倔强之情,满心不甘地坐了下来,低下头去,不敢吱声了。 鲁生平静地扫了一下诸子,又对徐生点点头,说道:“今天是第一天上课,就不必上满两个时辰了,可以散了。记住,明天一定要准时,慎子先生定会首先开课,不可迟到!” 第九章 争斗(一)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诸子们纷纷起身离去。熊通等人对两位年轻老师看都没看一眼,傲慢地扬长而去。而其他诸子倒都是规规矩矩给两位老师行了礼才离开大殿。十九也行了礼,然后目无旁顾,向殿外走去。 熊通、熊耳、熊完三人走到殿外后,熊完却停下了脚步,对二人道:“不行,我得教训一下十九那个小孽种!”熊耳直点头,用眼色鼓励着熊完,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熊通犹豫一下,也停下了脚步。熊完眼看着十九与紫燕从才士殿走了出来,便迈前一步,大声喊道: “小孽种,你以小犯上,还不过来给你六哥赔个罪!” 十九早就看到他们三个不怀好意地站在那里,但并没有在意。然而,“小孽种”三个字传到耳里,却让他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不可遏制的怒气让他迅速挣脱紫燕紧紧拉住他的双手,怒目而视地冲向三人。熊完看到十九竟然敢冲过来,也更加愤怒,抬脚向十九的屁股踢去。 然而,熊完抬脚固然很快,但十九的速度更快,熊完刚抬起脚,眼前已经失去了十九的身影。熊完一脚踢到空处,身体禁不住往前倾去。此时,十九早转到熊完的身后,腾空一跃,双脚一齐踹向熊完的屁股。这熊完一方面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另一方面十九的双脚之力也非同小可,因此,熊完虽然身体硕壮,又有武艺在身,却仍然样子十分难看地被踹趴在地上。 其他参加宫学的诸子们并没有走远,看到十九岁的堂堂将军竟然被一个只有九岁的小童踢翻在地,大为惊讶,纷纷站在远处观看。熊通、熊耳对视一眼,也满是震惊之色。 此时,熊完早爬了起来,吼了一声,像十九扑去,十九一闪,轻松的让过熊完,然后单脚闪电般的踹向熊完。熊完一见又扑了空,便有了心理准备,双腿急忙站成马步,同时丹田运气,试图硬抗十九的单脚之力。在他想来,前一次吃亏,完全是因为自己没有防备,一个九岁的孩子能有多大力气。然而,这次他可是大错特错了。十九是谁?当世两大神人的共同弟子,虽然学艺仅仅三年,但得天独厚的天生秉赋和天下独一无二的炼气、炼体、炼形的功法,早已让十九超过了普通武人十年甚至二十年的修为。他的两位师父给他设想的未来假想敌可不是熊完这样的莽夫,而是要超过熊完百倍以上的强者。十九尽管只有九岁,对于熊完来说,却已经是不可逾越的大山了。于是,熊完再一次摔翻在地,这还是因为十九不了解自己真正的实力,否则,运出护体罡气,熊完可能爬都爬不起来。 恼羞成怒的熊完,再次爬了起来,状若疯虎。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他,竟然拔出佩剑来,挽了一个剑花,一招“猛虎掏心”向十九刺去。十九再次轻松闪避,但是面对熊完手中的利器,脸色略有凝重。毕竟,十九从未学过近身搏击之术,对剑更是一窍不通,于是只好先绕着熊完不断游走,仔细观察他的剑招。熊完不愧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将军,一把铁剑舞的呼呼生风,焦躁之心也略微沉静下来,一招紧似一招地逼向十九。在外人看来,十九现在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只听到一声断喝:“住手!”,一个英武青年从场外大踏步走了过来,双手竟毫无顾忌地抓向寒光闪闪的铁剑。 二子熊通见状,心生恼怒,他见自己的同党连连吃瘪,早有干预之意,只是心有顾虑,迟迟未敢动手而已。见有人出头,便按捺不住起来,一边拦住来人,一边喝道: “项北,你是哪根葱?管什么闲事?” 这位名叫项北的青年正是参加宫学的学子之一,项家族长项公的长孙。项家也是楚国世家大族,在军中颇有势力,族人在军中任职将军的,比比皆是,其影响力并不次于景家。以前,楚国军方是斗、景、项三家成鼎足之势。自从斗家失势之后,军中就是双雄并立了。而一向耿直的项公从来都对跋扈的景家没有好感,景虎虽为三军主帅,官至上柱国,但景公并不买账。而景虎面对庞大的项氏家族也是无可奈何,对项公的傲慢也只好睁一眼闭一眼了。这项北在性格上偏偏与其祖父相似,正义耿直,颇有些侠气。今见几个成年人竟然欺侮一个九岁的孩子,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竟不管不顾地插起手来。可惜的是,有了熊通地横加阻拦,他又不便对二王子熊通动手,急的又蹦又跳。一眼瞥见身边的屈丐,连忙喊道: “还不快去禀告宫内侍卫!” 但是,已不用禀报了,一等侍卫昭虎已经从远处快速跑来了。不过,等昭虎赶到现场时,战斗已经结束了。十九一脚踩在铁剑上,一脚踏在又趴在地上的熊完,双手叉腰,英气勃勃看着正奔跑而来的昭阳。原来,十九看了一会儿熊完使的剑法,觉得铁剑固然锋利吓人,但用在熊完手上,在十九眼里,速度太慢了。因此,随手使出劈空掌,击落铁剑,又一脚把熊完踹翻。由于这次用足了内力,熊完再也爬不起来了。 众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再次看向十九的目光中,充满着不可置信和惊惧。众王子虽然在上次迎子大典上见识过十九的勇武,但那只不过是表演。而今天十九的对手可是一个立有战功的将军,而且身怀武艺,手持利剑,竟然被其空手打翻在地,毫无还手之力。这十九王子的武艺该有多高呀。昭虎看到这个场面,也是苦笑不得。他一向讨厌六子的张狂和无知,对他被一个九岁的孩子打得如此狼狈、如此丢脸,心里上暗暗叫好。不过,他表面上还是保持着严肃的样子,用询问的眼色看向十九。 十九对这个上市南山迎接过他的一等侍卫还是很有好感的,便双手抱拳,彬彬有礼地道: “侍卫大人,这个大笨瓜手拿铁剑要来杀我,是一个大坏蛋,快快把他抓起来。” 第九章 争斗(二) 其实,昭虎一看到六子就知道肯定是六子惹的祸,再对照十九所说,已猜出事情大概。但昭虎可不想参与到众王子的纠纷中去。于是,他冲着熊通一抱拳,客气地道: “二王子,这里就你年龄最长,麻烦二王子能否把六王子护送回府?” 熊通知道无法拒绝,便点点头道:“好。” 昭虎又冲着项北一抱拳,道:“项北公子,麻烦你把十九子护送回碧游宫,可好?” 项北笑了笑,说道:“没问题。” 昭虎看向围观的众人,道:“此事我将禀报给大王,大王一定会派人查清楚,然后做出裁断。到时,众人只须如实说明所见到的实情就行了。现在就请诸位都散了吧!” 一场争斗暂时告一段落了。在回碧游宫的途中,项北好奇地向十九问道; “十九王子,你好棒呀!你练得是什么功夫?什么时候,咱俩切磋切磋。” 十九对这个敢仗义执言的大哥哥很有好感,二人虽然相差接近十岁,不过二人一见面都有一种十分默契的感觉。十九笑道: “我修炼的是一种炼气功法,但具体情况我也说不太清楚。我可没学过什么武艺,还是项哥哥教我吧。” 项北苦笑道:“你的师父那么厉害,我哪敢教你?还是你教我吧。”二人与紫燕一路说笑着,很快就到了碧游宫,而项北不便在宫中滞留,于是告辞而去了。 息妃听完紫燕叽里呱啦地禀报后,对十九打了六子一事毫无心理负担,只是冷冷地说道:“这六子熊完不会再出现在宫学了。” 果然,第二天,当十九再次来到才士殿时,太傅慎子郑重宣布,六子熊完扰乱宫学,又在楚宫内持剑行凶,从此逐出宫学。这个处分在六子看来,倒也不是坏事,他本来就不愿意到宫学上课,逐出宫学倒遂了他的心意。不过,被一个九岁的孩子打了一顿,实在太丢人了。他对此耿耿于怀,与十九也就此结了大仇。而在这次事件中,十九没有得到任何处分。 没了六子这个出头鸟,二子、三子也都消停了。没了闹头,其他诸子也自然而然地安静了下来,宫学的秩序变得越来越好了。 不久,慎子又带来了楚王的口谕,任命二王子熊通为正学长,九子熊槐为佐学长。佐者,付也,就是付学长的意思。学长、付学长负有维护学弟、学妹之责,一旦出事,学长和付学长首先受罚。楚王果然高明,熊通、熊槐当了学长之后,明面上更不敢争斗了。慎子、徐生、鲁生终于可以大大松了一口气。 慎子每天几乎都要来上课。他博学多识,口才极好,先讲春秋,再讲论语,又讲黄老,讲得天花乱坠。诸子虽然听得似懂非懂,却不敢胡乱造次。偶有提问,徐生、鲁生也能对答如流,一切都平安无事。间或,慎子还讲一些三皇五帝、汤伐夏桀、伊尹流放太甲、傅说辅佐武丁、武王伐纣,周公招贤纳士等历史故事,诸子听得津津有味,增长了见识和才干。 十九是所有诸子收获最大的.他幼年丧母,又在市南山学艺,读书识文倒是有所荒废。利用这次宫学逇机会,一面聆听慎子高深的学问,一面与鲁生学习识文断句。相对来说,他从鲁生那里学得更多,毕竟慎子的学问与他的理解能力还是相距太远了。幸好,十九记忆力很好,对慎子的讲授能够理解的不多,但大部分内容还是通过死记硬背牢牢记住了。 除了每天参加宫学,十九坚持早晚练气,同时还尽可能每天挤出四个时辰练习腾龙幻影步法。现在,十九对这个神技步法已经很熟练了,在空中已经可以瞬间转换四种身法了。而他与小金的追捕游戏,角色也发生了转换,由十九追捕小金。小金每天都被十九折磨得叫苦不迭。十九的日子过得十分充实也十分愉快。 有一天,宫学散了以后,慎子把十九单独留了下来。然后十分庄重地拿出一个包裹来,打开包裹,里面有一叠黄色帛书。慎子轻轻用手摩挲着帛书,然后认真得对十九说道: “这部道德真经,是宋人所抄,所用是上等宋绸,老师我已保存二十年之久。今天,老师就将这珍贵之物,转赠与你,望你一定善加爱惜,并对此经能诵读在心,你将来在道家的成就无可限量啊!” 十九十分吃惊,疑惑地问道:“老师,为什么要赠送与我?” 慎子道:“老师赠送弟子经书,再正常不过之事,哪来的为什么?” 十九道:“可是,这经书抄写在宋绸上,一定很珍贵,诸多学子,为什么单单赠送与我?“ 十九只知道宋绸珍贵,却不知这部经书内容更是珍稀无比。原来,在春秋战国时期,道家在百家之中固然占据绝对的统治地位,但由于道家各派十分驳杂,而真正道学高深之士,大多不愿意招贤纳士,参与门派之中。以至于老子所着的《道德真言》流传虽广,却讹误最多,真正的全本、真本反倒极为罕见。而楚国虽为大国,但历史上的楚国国君甚少有读书好学之辈,对书籍收藏甚少;偌大的楚宫竟没有《道德真经》的真本所藏。慎子今天拿出这部帛书,是真正的全本和真本,对楚国来说,也是唯一的孤本了。十九不知道其中的玄奥,如果知道了,就更不敢要了。 慎子对十九的追问,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轻抚着十九的头,柔声道: “你这孩子问题可真多呀。老师之所以赠送与你,当然是因为你最需要了。你的师父是当今道家的师祖,不但辈分高,而且道德高深,老师也十分敬仰呀。老师与你师父皆属道家一脉,不过份属不同流派而已。老师现在所弘扬的黄老之学,更重视学问与至理之推究,在道法上倒是不如其他流派了。然而,术业有专攻,老师以为至理之推究更为重要呢。这部《道德真经》乃道家老祖老子所着,是至理之极致,是道家无上宝典。你身为道家弟子,岂可不学?” 十九顿时有所醒悟,点点头道:“弟子明白了,只是老师以贵物相赠,弟子不知以何为报?” 慎子幽幽一叹,伤感地道:“你不必挂心,报答之事亦大可不必。你只需学有所成,老夫心中最大的憾事或可略有抒解。其实,老师是欠小王子一个人情呀!” 十九听了,越发不明白了。连忙问道: “老师怎么会欠我人情?请老师直言,以解弟子心中之惑。” 慎子沉默许久,摇摇头道:“小王子年龄尚小,待你年龄稍长,再探究此事吧。那时,老师必能无所顾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现在还不是讲的时机呀!” 十九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回到了碧游宫。把帛书交给了息妃,然后问道:“慎子先生会有什么秘密与我有关呢?” 息妃思考半天,忽然有所警悟。一个小孩身上会有什么秘密?难道与十九生母之死有关?早就听说郑氏一案扑朔迷离,疑点甚多。那郑伯甚是睿智,怎可能糊涂到与强楚争斗,飞蛾扑火,无故叛乱呢?然而,此事乃楚国内部之事,与从齐国来的慎子又会有什么关系呢?息妃终究还是没有想明白。不过,此事事关重大,十九一旦被牵连进来,必是泼天大祸。想到这里,息妃连忙严肃地对十九说道:“慎子先生必是弄错了,你一个才九岁的王子会有什么秘密?但是先生的话也不必对别人讲起,连赠书之事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宫中复杂,不必惹人猜疑。” 十九听得稀里糊涂,但出于对息妃的信任,还是郑重地答应了。尽管如此,心里的疑惑不但没有减小,反倒更大了。十九暗暗下决心,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找到慎子先生,把事情问清楚。 时间过得很快,转瞬春节就到了,宫学放了一个月的假。宫学上下忙得一塌糊涂。十九与忙碌无关,过得无忧无虑,除了修炼,就是与小金玩得兴高采烈。楚王越来越老了,身体倦了,又怕冷,很少到碧游宫来了。隔了一段时间,会派太监传召十九和息妃到章华台去看他,一起进了午膳,再放二人回宫。有时,王后会领着熊月来看十九。熊月和十九本就同上宫学,年龄相仿,二个孩子可以说是一见如故。熊月大十九一岁,正好十岁,于是就变成了月儿姐姐。这熊月不喜女工,专喜舞枪弄棒。她送给十九一把漂亮的木剑,又教会十九一套君子剑法。这君子剑法,起源于齐鲁,流行于赵魏,是中原最有名的剑法之一。该剑法主张的是堂堂正正,直面攻击,招法绵密严谨,舞动起来儒雅潇洒,一派君子风度。十九学的当然是君子剑的基础剑法,二人于是互为对手经常切磋起来。可惜的是,十九的身法太快,又有内力,月儿虽然是老师,却总是打不过自己的学生,而且自己的木剑时常被十九打坏。刚开始,月儿就是不服气。但时间久了,她发现十九其实一直没有尽全力,总让着她,但就是这样还是输。她终于放弃了,她知道二人的差距太大了,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俩人的友谊,姐弟相处的如胶似漆。即使王后不来,月儿也常常自己跑到碧游宫找十九,到最后,月儿也跟着十九到大森林里找小金玩耍去了。二人一猴在一段时间内竟形影不离。 过了正月初三,年神算是送走了。息妃把十九叫到身前,很郑重地说道: “十九,到了正月十五,各大家族都要到荆山拜祭祖先。你也应该去拜祭一下你的生母了。我已经禀告了大王,大王已经恩准了,并安排十名三等侍卫,三百名铁甲军陪同咱俩一同前去。前一段时期,你生母的墓园以我的名义也修葺一新,你放心,这次一定要让你的生母风光风光。” 十九哽咽道:“谢谢息妃姐姐了。” 息妃轻轻拭去十九脸上的泪珠,柔声的道:“你的生母虽然离开你了,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我既给你当姐姐,又给你当义母,你不会孤独的。” 十九温顺的点点头,现在息妃在他心中的位置变得越来越重要了。 第十章 项北(一) 正月十五这一天,王室及各大家族纷纷到太庙和宗祠拜祭先祖。由于王室太庙和大部分世家贵族的宗祠都在荆山或荆山附近,于是一时间荆山人满为患。 楚王因感风寒,不能出行。特下诏,命九子代王祭祖,并要在鸾台举办供奉各种谷神的祈神大典。谷神是楚人信奉的最重要的神祗之一,只有谷神护佑,才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因此,祈神大典一向是楚国重要国事之一。把这样的任务交给了九子,其中的意味令人遐思。而这也表明,昭景两家之争,昭氏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更表明太子之争,九子在昭氏的力挺下,占据了绝对优势。当然,众人清楚,以楚王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变化莫测的性格,不到明诏颁布那一刻,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尽管如此,看好九子的人越来越多,在昭、屈、叶、项等家族的悄悄推动之下,已经成为楚宫上下的主流。 反观废太子熊章和景氏,则一败涂地。熊章连祭祖的资格都被取消了,楚王令他在家继续闭门思过。这迫使景氏不得不重新思考,是否还要继续保熊章?是否应该主动向九子示好?尽管已经有点晚了,但九子毕竟还不是太子,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只要运作得当,也许也可占有一份拥立之功。 最为得意的就是九子了。故作成熟的少年脸上,越发显得高深莫测。脾气也大了起来,身边的人感觉到这个少年越来越难伺候了。熊月本来也要一起去凑个热闹,但一见自己的哥哥板着脸,动不动就摆出呵斥人的样子,一下子就失去了兴趣,说什么也不肯去了。黄贵妃一打早就为九子精心打扮,然后又领着九子向王后问安、拜辞。最后又仔细地叮嘱九子,直到九子听的极度不耐烦了,才目送九子在众人簇拥下离宫而去。 这次出行,九子熊槐用的是楚王全套囱薄仪仗,所乘是太子车辇。有人为此提出异议,昭阳却道:“代王祭庙,如同大王出巡,不可弱了气势。”坚持原议不变。整个队伍前面是轻骑开道,接着是骑马执戟卫士,中间是九子车辇。车旁跟随者屈丐、昭滑、叶非、项北等四个世家子弟,均着铁盔铜铠,犀皮战靴,腰挎宝剑,骑高头大马。车辇后面紧随铁甲军四大统领和八百铁甲军,明盔亮甲、枪戟如林。文武大臣们数十人跟随,武乘马,文乘辇,冠盖云集,旌旗蔽日,浩浩荡荡向荆山卷去。 到了荆山,众军士在山脚下驻扎下来,而文臣武将则继续骑马乘辇,簇拥着九子向半山腰太庙奔去。此时,太庙正殿内香烟缭绕、一派肃穆,当九子等人一踏入大殿内,顿时礼乐四起。金、石、丝、竹、弦,众器具备;宫、商、角,徵、羽,五乐齐奏。接着,九子诵读祭文。诵毕,太庙令持爵,九子祭酒,一,一拜毕列祖列宗。然后,文武大臣按尊卑品秩,也纷纷祭拜。 整整折腾了两个时辰,祭祖仪式才告结束。由于一会儿还要到鸾台举行祈神大典,于是九子熊槐带着四个世家子弟找了一个僻静的偏殿,进行小憩。看着屈丐、昭滑、叶非、项北等四人,九子终于喘了一口粗气。这四个现在已经是他的心腹了,因为他们的家族已经把命运与他紧密连在一起。就在前几天,四个世家子弟当着他的面,刺血而盟,立下誓言,坚决追随与他,生死与共。而这次出巡,四人均以二等侍卫身份护跸身前,隐隐有了小团体的感觉。 四人之中,屈丐年龄最长,已22岁,昭滑其次,今年二十岁出头,项北、叶非最小,均十九岁。昭滑由于是昭氏长孙,为人机智灵活,是小团体的谋士,负责情报刺探和行动谋划。叶非对外联络广泛,又世袭叶城城尹,负责联络和传令。屈丐与项北武艺高强,负责护卫。当然,此时这个小团体还处于萌芽状态,人数很少,仅限于他们四个人。而且,他们实际上也起不了大的作用。真正决定众人命运的还是他们的父祖辈。直到九子成为楚怀王之后,这个小团体才真正显现出来,叱咤风云,左右政局。不过,这当然是后话了。 且说,特工兼谋士的昭滑,见偏殿内并无杂人,便低声向九子熊槐禀报道: “微臣已经刺探清楚,并已与我父昭虎大人进行了细细核查。景氏及熊章一党并无动作,九王子尽可安心,这次出行不会有任何危险。” 九子松了一口气道:“景氏势大,熊章残暴,老令尹一再叮嘱要小心谨慎。现在倒可以稍略安心了。” 昭滑道:“据我们所知,景氏这次受挫极大,有可能改弦易辙,放弃熊章,反过来支持九王子了。” 叶非插嘴道:“此事已有预兆。前日,景鲤向我打听九王子的喜好,据他所说,他新得了一把宝剑,想先给九王子呢!” 九子撇一下嘴,轻蔑地道:“景鲤只不过一个小孩而已,景氏送人情也轮不到他,不必理会。” 昭滑却正色道:“不可小瞧这景鲤,他可是景氏的和氏璧,宝贝异常。他要送宝剑,八成是他爷爷景伯伦授意,九王子不可轻易拒绝。” 九子点点头,心情十分愉悦,无论如何,景氏开始低头示好,这绝对是件大喜之事呀。 这时,昭滑脸显神秘之状,继续说道:“还有一事,对我们也十分有利。” “何事?”九子问道。 昭滑把声音又低了低,说道:“微臣在派人刺探景氏时,偶然听到一事,这景氏欲对十九子熊接舆不利。” “十九子?为何?”九子一听十九子之事,不禁惊问。 昭滑道:“具体原委尚不清楚。只是听说,这次十九子是奉了王命去祭拜生母郑姬的,但偏偏要穿过景氏新置的良田,景氏族人十分忿怒,有强悍之辈已经要借机除掉十九子,碍于景虎大人坚决反对,行刺之谋尚未确定而已。但据了解,十九子此次祭母之行必有波折。” 九子听罢,沉思不语。而一旁的项北却急起来,他打心眼里喜欢聪明英武的十九,一点也不想让十九受到任何伤害。现在有人要不利于十九,不知便罢,知道了又岂能无动于衷.于是他连忙向九子说道: “九王子,十九子是未来的国家栋梁,必是九王子未来的得力助手,现在有难,我们正好出手相助,如此大的人情,我们何乐而不为?” 昭滑道:“十九子是大王心目中太子人选之一,与九王子是敌非友,正好借景氏之手除之,出手相救,岂不愚蠢之极?” 第十章 项北(二) 项北道:“非也,九王子若得太子之位,凭的是堂堂正正的品行,绝不是依靠巧取。民心现在已经在九王子这里了,大王绝不会为十九王子而不顾民心,这次代王祭祖就是明证。十九子是九王子的兄弟,是友非敌,兄弟有难,援之以手,人伦大义所在呀。此外,令祖昭阳老令尹早就有言,对十九子要结之以好,而非树之以敌,而且曾责成令堂大人要切加保护。因此,九王子必须派人示警,甚至派人保护,这才是明君所为。” 昭滑道:“我所得情报乃推测而来,景氏之谋尚无证据,岂可贸然出手,贻人口实?” 项北道:“九王子派人保护十九子,不过是让景氏有所忌惮,不敢妄动而已,会有什么口实?” 九子见项北因为十九之事与昭滑争执起来,心里十分不舒服。九子不明白,这十九子明明是自己的政敌,虽然现在自己已经占了上风,但潜在威胁还是存在的。景氏欲对十九子不利,正好借此去掉隐患,因此,昭滑才说这件事是大好事。但项北却不知何故,如此维护十九,难道对自己有异心?这一瞬间,九子对项北已没了亲近之心。不过,九子并没有显露出不满来,毕竟项氏乃楚国大族,他现在还得罪不起。而且,他对这几个世家子弟的约束力目前实在是在太小了。于是,九子以安慰的语气说道: “项兄不必着急,昭兄之情报乃推测之言,尚不能肯定呢!”顿了顿,转向昭滑问道: “十九子祭母,为什么非得经过景氏的封地呢?” 昭滑看向屈丐,笑着道: “此事还得怪屈兄令祖屈突大人。” 屈丐奇道:“与我爷爷何干?” 昭滑道:“屈突大人为郑姬寻找的墓地在荆山之北山阴之地,恰恰在景氏封地之内。通往此地并无官道可行,都是景氏的山林和井田。因此,十九子非得通过景氏封地不可。” 九子问道:“占用景氏封地,景氏能同意吗?” 昭滑笑道:“楚国乃大王之楚国,王命所在,景氏又有何话说?” 九子道:“既然景氏并无异议,项兄倒是不必急着去救人了。” 项北道:“此言差矣,景氏乃虎狼之族,不可不防。一旦大错铸成,悔之晚矣。望九子垂悯十九子,早作定夺,务必护佑十九子周全。” 九子熊槐的脸沉了下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去救十九子的,而且也不会让其他人去救,马上要举行祈神大典,十九子的死活与自己何干?对项北的固执,他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了,如果不是顾及项氏宗族,早就发脾气了。 一旁的昭滑心里也直后悔呀,早知道项北这头倔驴与十九子有关系,自己就不把十九子之事讲出来了。但是,他不明白这项北与十九子本不熟悉,怎么突然间开始维护起十九子来了? 项北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拼命维护十九子,他与十九子只见过一面,远说不上有什么感情。但从内心上总觉得与十九子十分亲近,冥冥之中似乎自己与十九子一定会有绝大的干系,而自己似乎负有保护十九子的责任。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感觉,他想不明白,也不愿意费心去想。他是一个感性的人,做事一向只凭自己的好恶,他之所以追随九子,不过是家族的安排罢了。以他的本意,他根本不喜欢装模作样的九子。 室内五人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儿,项北再次打破沉默说道:“九王子身边护卫之人众多,高手如云,不差我一个。不如就由我带几个侍卫,找到十九子示警,以全九王子的兄弟之情。” 九子道:“不行。祈神大典是个大局,你是本王子的护卫,不能因私废公,待祈神大典之后,你可自便。“ 项北急切的道:“十九子之事就不是国事吗?谈何因私废公?救人如救火,等祈神大典结束去救人,又如何来得及?” 九子勃然道:“项北护卫大人,不要忘了你的职责,你是本王子的护卫,你要违逆我的王命吗?” 项北的心中越来越冷了,对九子的蔑视之意越来越浓了。他扫视了一下众人,双手抱拳,平静地道: “十九子之事我管定了。大家放心,这是我个人之事,后果也由我个人自负。至于擅离职守之罪,就请九王子看着办吧。”说完,就欲拜辞而去。 昭滑连忙道:“项兄不可,我几人同气连枝,共佐九子,你怎可中途离去,你忘了盟誓之言了吗?” 项北看了一眼脸现慌张的九子一眼,冷冷地道:“我并不会忘记盟誓之言,也不会背叛九王子。若九王子不嫌弃,此事一了,我定当回来继续效力。” 他本是果决之人,一旦认准了,就会不计后果的去做。因此,说完之后,也不管众人同意与否,早已大踏步离去。殿内四人面面相觑,一时作声不得。此时,九王子心里直后悔,早知项北会如此,还不如顺水推舟,送个人情。而现在,既让项北有了轻视之心,又没了向十九子示警的人情,真是失策呀!不过,这项北看来已不能作为心腹来对待了。 就在九王子后悔不迭之时,项北也是心里直打鼓。他并不怕得罪了九王子,而是害怕他的爷爷,项公可是有名的火爆脾气。一旦知道此事,后果一定会很严重。 爷爷也许会打自己吧,挨打就挨打吧,反正自己皮糙肉厚,爷爷也不会真的下狠手。也许会关几天,这可不妙,自己一个人呆在屋里,太无聊了。最害怕的是爷爷从此不让自己去郧城,那就糟了,自己想见到苗苗可就难了。 项北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骑上自己的骅骝宝马,向荆山北部山阴之地奔去。 第十一章 祭母 十九子这次祭母,息妃没有跟来。原因是南方水族进贡一批珍贵的观赏鱼,楚王要赏鱼,自然需要有人陪同,息妃于是被通知要陪王赏鱼,而随十九子祭母之行就被取消了。息妃虽然一百个不情愿,奈何楚王的命令又有谁能改变呢? 好在息妃为十九子之行进行了充分准备,又安排紫燕同行,不会出现什么漏洞。至于十九子的安危,息妃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有十个三等侍卫和三百铁甲军护卫,在光天化日之下,想必没人敢做出什么危害十九子的事来。 一路上,旌旗蔽日,车马辚辚,十分风光。十九不愿意坐在车辇里,而是骑在马上,众人如众星捧月般地将他簇拥在中间,明盔亮甲,甚是威严。队伍穿街过巷,逶迤行走在郢都的官道上。 郢都百姓今天是过足了眼瘾,刚刚欣赏过九子出巡的排场和威仪,又迎来了十九子出巡的队伍。尽管后者远比不了前者,但前者是代王祭庙,阵仗大不足为奇,而后者不过是拜祭生母,也有如此赫赫阵容,就难免引起众人的猜疑和纷纷议论了。 “大王真是宠爱十九子呀,除了太子,谁见过其他王子出巡如此风光?”众人甲禁不住赞叹。 “此事肯定有隐情,想必大王觉得十九子之母郑姬死的冤屈,以此来弥补吧”众人乙在一旁猜测道。 “才不是呢,郑姬已经死了二年了,怎么以前没有人来祭奠?而十九子一回宫,就又如此阵仗,显然是母以子贵,大王看重的还是十九子呀”众人丙反驳甲乙二人道。 众人甲显然觉得众人丙说得有理,点点头道:“有理,有理,我还听说十九子可是太子人选之一呢”。 “小心祸从口出。我等小老百姓不可议论朝政”旁边一位老者提醒几人道。 起先议论的几人缩了缩脖,四周看了看,不敢吱声了。 众人中一位中年妇女却道:“你们看,那十九子好英武呀”。 “的确英武呀,郑姬有个好儿子,还有如此哀荣,死也能瞑目了”。另一位妇女边叹息边迎和道。 众人又把话题转到了郑姬上来,有的惋惜,有的艳羡,有的赞叹,有的不屑,在一片感慨声中,十九的队伍已经渐渐从众人视线中消失,离开城郭,一路北去了。 队伍到了荆山,路变得越来越难走了。虽然修墓时,民工开辟了一条小路,但窄小崎岖,大队人马行走就十分困难了。于是,几十个军士手拿刀斧,劈荆斩棘,开路而行,队伍像蜗牛一样,走得慢极了。 十九并不知道他现在行走的地方已经是景氏的领地了,而景氏宗祠也正在这附近。此时,在景氏宗祠的一间密室内,高大威猛的上柱国景虎背负双手,面沉似水,坐在宽大的木椅上,双目微闭,陷入沉思。 他的身边站立着三个人,一个是他的三弟景龙,一个是家宰叔孙通,另一个是他二弟景云。这景云担任景氏主要封地宛城的城尹,今天特意从宛城赶回来参加祭祖。三个兄弟的父亲景伯伦由于随九子出巡,不能主持景氏祭祖活动,这个重任当然落在景氏的顶梁柱景虎身上了。祭祖活动一结束,兄弟三人与叔孙通就来到了这个密室,而商讨的主题正是十九的这次祭母之行。 老三景龙满脸不甘地说道:“大哥,难道就这样让十九这个孽种任意进出景氏的领地吗?” 老二景云冷冷地说道:“不这样又如何?难道还能派人阻拦吗?因为熊章的失败,我们景氏已处于十分尴尬和危险境地,我们不能再惹事了。那屈突老儿故意把郑姬墓园修在景氏领地内,就是要挑起我们与十九子的矛盾。谁不知道十九子是大王的钟爱之人?现在与十九子冲突。无异于自掘坟墓”。 景龙并不服气,愤愤地道:“二哥,你太胆小了。十九子不过是失群的雏燕,狂妄无知的小儿而已。若任由他自由进出领地,我景氏颜面何在?不如让手下人捣乱一下,给十九子添点堵。大王若怪罪下来,就推说手下人不知情,大王又能如何?” 这时,景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老三,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这种泄私愤的小把戏也能想得出来。对付十九子关乎我景氏存亡大局,岂可儿戏?”说罢,看向叔孙通,问道: “叔孙先生,你怎么说?” 叔孙通轻捋胡须,沉吟道:“关键还是如何评估十九子对我景氏的影响。若是无足轻重,又何必招惹于他,遗人口实?若其果然是我们的拦路虎,又岂是捣乱这么简单?” 景虎问道:“先生如何评价十九子?” 叔孙通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说道:“依老夫看来,十九子并不足虑。大王之所以看重十九子,是因为十九子比其他王子更勇武,因此想立其为太子。但未曾想此举遭到朝堂上下反对,只好改弦易辙,另选九子了。太子之位既定,十九子就成为无用的弃子了。由于曾经是太子人选,必不见容与九子。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们只须从中略展手脚,十九子将死无葬身之地,何须我们费心费力?” 景虎摇摇头道:“先生把事情想简单了”。 “哦?大人请详言”。叔孙通疑惑地说道。 景虎道:“大王深谋远虑,先生能想到的,大王岂能想不到?我最大的担心是,十九子与九子合流。种种迹象表明,大王对此似已有谋划,而昭屈两家也有此意,只有我景家蒙在鼓里。到那时候,十九子内有太子、息妃之助力,外有市南子之强援,中有昭屈两家力挺,十九子未来必有显赫之地位,而我景氏危矣。景氏于十九子,前有灭郑之谋,后有刺杀之实,此仇此恨根本无法化解。因此,对十九子必须尽早除掉!” 景龙连忙道:“大哥英明!” 景虎白了景龙一眼,继续说道:“我景氏现在处境微妙,任何轻举妄动,都会带来灭顶之灾。欲除十九子,必须借助外力方可” 叔孙通道:“计将安出?” 景虎双目之中微露寒光,低声道:“借斗氏之力!斗氏府中有一滇地的奇士,身怀异能,隐藏斗府,外人不知。此人若能出手,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成功也罢,失败也罢,与我等均无任何干系”。 叔孙通问道:“斗氏安肯轻易答应?” 景虎道:“斗氏与我景氏荣辱与共,同气连枝。景氏无事,斗氏安若磐石,景氏若败,斗氏危若累卵。凡景氏所谋,斗氏必会全力以赴。况且出手之人本是外人,风险极小,斗氏一定会答应”。 景龙自告奋勇地道:“我这就去找斗风”。 景虎却道:“老三太鲁莽,不能去。还是叔孙先生走一趟,不能找我的妻弟斗风。现在斗氏族长是斗仲,你要直接找斗仲。据我所知,那滇地异人已经收斗仲之孙斗勃为徒,此次祭祖,他也一定会以护卫身份来荆山。这样一来,欲对十九子下手,时间上完全来得及。你告诉斗仲,让他放心,就说此事无论成功与否,我必会想尽办法将此事弥补得天衣无缝”。 叔孙通看向景虎,心理嘀咕着,原来景虎早就计划好了,召集他们商议,不过是走个形式,或者一旦事泄,找几个挡箭牌而已。自己虽称谋士,但与景虎的深谋远虑相比,差得远了。心里虽然是这么想,但还是痛快的应了一声“喏”,匆忙离去。 十九并不知道景氏正在图谋于他。他与护卫他的铁甲军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墓园。墓园占地不小,四周栽有长青的松柏,并盖有数间草屋,里面住有守墓的奴隶和士卒。坆丘不是很大,但建在墓园北边的高地上,却十分显眼。坟丘前立一块一丈多高的石碑,石碑上刻着: “愍贵妃郑姬之墓” 愍为谥号,与现代汉语中的悯字相通,有怜悯之意。此谥号当然是楚王所赐了,罪臣之女有此谥号,楚王是格外开恩了。 下方落款写着:妹息氏、子接舆并立。偌大个石碑只有寥寥十几个字,显得十分空旷。并无“显妣”、“皇妣”等字样,亦无贞、肃、德、懿等赞美之词,明显暗示出郑姬的悲剧式身份。其实,她若是没有一个英武的儿子,墓园都不会有,更遑论立碑了。 十九并没有在意石碑的内容,看到坟丘的一瞬间,他的内心如针刺一般,大脑一片空白。三年来,他的内心始终抱有母亲还没有死的信念,他始终不相信母亲真的悄无声息地离开他。但是今天,冰冷的坟丘、风中摇曳的衰草、肃穆的松涛之声,都在无情地告诉他,亲爱的母亲真的死了!她就躺在那冰冷的坟丘里,她再也不会为他露出柔柔的笑容了。十九哀伤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一片茫然。直到紫燕轻轻提醒他,他才恍然想起,他要在坟前为他的母亲供上三牲和四果。 司礼官面无表情的念着祭文,祭文很长,古奥难懂,十九一句也没听明白。他痴痴地跪在碑前,望着供奉的牲果,心中全是一些奇异的想法。母亲在坟丘里会知道自己来看她吗?人死了还会享用这些牲果吗?母亲一个人待在这里,会不会害怕?我将来也会死吗?死了之后能见到母亲吗?胡乱的想法像潮水一样涌来,让他激荡不已,不知不觉中,十九已经泪流满面。 跪了足有一个时辰,十九才在众人的劝说和搀扶下,彷徨地站起身来,又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草屋。奴婢早已准备好了午餐,虽然都是些素菜,倒也齐全丰盛。十九年龄虽小,但自小就心胸豁达,他知道,他再怎样地哀伤和哭泣,母亲都不会重新复活了。因此,吃过午餐后,他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他已经想通了,母亲虽然已经死了,自己并不孤单,他还有师父、师叔以及息妃呢。一想起息妃,心头就像有一股暖流淌过,让十九重新有了生气,呆滞的目光再次变得灵动有神。 众人见十九已经平静了,如释重负,又担心十九再次睹物伤情,便劝说十九道:大礼已成,该回去了。十九对此并无异议。于是众人收拾行装,拥着十九开始返程了。 往回走的速度明显加快,山路尽管仍然崎岖,却已经没有了荆棘杂草。众人浩浩荡荡,很快就走出了山阴之地,踏上宽阔平坦的官道,绕着荆山的山脚,一路前行。 第一章 祭母 眼看着就要走出了荆山,郢都已遥遥在望,而四周也稀稀落落地出现了几户人家。众人终于松了口气,又感觉唇焦舌燥,便商议着停了下来,小憩一会,寻点热水喝。 路边不远处有一棵高大的柳树,枯败的柳枝无精打采地垂落着。树下大石头上坐着一个正在休息的老者,众人不知道老者什么时候出现的,感觉上好像是突然出现的,又好像似本来就一直坐在那里。 老者十分普通,一身郢都郊外农夫打扮,须眉皆白,目光呆滞。奇怪的是,老者肩上竟然蹲着一个小猴,小猴的全身呈黑灰色,唯独额头上有一绺白毛,看起来十分醒目。 十九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黑灰色小猴,不禁童心大起,飞身跃马,走到了老者身前。很有礼貌的行个礼,问道: “老爷爷,这是您养的猴吗?好可爱呀。” 老者见到这支气势不凡的队伍,早已惊慌失措,又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向他问话,一时张口结舌,答不出话来。 十九见老者害怕的样子,心生歉意,连忙说到:“老爷爷,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的。”一边看向小猴道:“小猴子,你是从哪来的,愿意和我一起玩吗?”十九一边说着,一边打着手势,这是他和小金经常用的交流方式,但却不知道这只小猴是否明白。那小猴盯着十九,目光中惊疑不定。老者抬起手轻轻在小猴的屁股上连拍三下,低声喝道: “小猴崽子,公子向你问话呢,不可无礼。” 小猴听到老者的话却突然目露凶光,“嗖”地扑向十九,一只锋利的猴爪,寒光隐现,闪电般地抓向十九的脸部。十九毫无防备,一只手下意识地挡住自己的脸,而身体在骤变之下,本能的发出护体罡气,小猴被罡气一下子震飞了出去,在一丈开外重重地跌落在地上。众侍卫见小猴行凶,纷纷扑了过来,把十九护在中心。养猴老者抱起小猴,瞥了一眼十九受伤的右手,上面显出一条浅浅地血印。老者脸上满是惶恐和惊惧,对众人连连作揖:“小老儿该死!小老儿该死!这畜生见不得贵人,惊吓了贵人,求求贵人高抬贵手,饶了小老儿这一遭吧。” 十九对手上的划痕并没在意,只是奇怪这只猴子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凶。又见老者惊恐的样子,心里上反倒不好意思了。连忙扶起老者,和气地说道: “老爷爷不必多礼,此事怪不得你老人家,是我一时好奇而已。这小猴想必见到这么多官兵,受了惊吓才如此,不碍事。” 老者一脸感激,拱手道:“小公子贵气十足,宽宏大量,将来一定福运高照,贵不可言。小老儿谢谢公子了。”说完,却再也不敢多坐停留,抱着小猴对众人一躬身,离开大道,向道边的山林奔去。老者虽然是一付步履蹒跚的样子,速度却不慢,转瞬间钻进山林,无影无踪了。但是,老者进山时一刹那间显出的身法,却让十九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怎么这么像腾云幻影步?难道这老者是世外高人?不过,十九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荒郊野外,哪里会有那么多世外高人。狙公说过,这世上会腾云幻影步的,寥寥几人而已,怎么这么巧会在这里碰上一个?一定是自己练功练的太痴迷了,出现了错觉。 众人从附近农户人家要了点热水,十九用农户家木制的杯子喝了整整一杯,被寒风吹透的身子,多少有点暖意了。于是,众人再次上马上车,向郢都方向奔去。 队伍刚刚转过山脚,突然间,前方一骑黑色神骏的战马从远处疾驰而来,马上有一位健壮的青年,铁盔铜铠,腰胯宝剑,手提长枪,脸上满是焦急之色。看到队伍后,便大声喊道: “十九王子何在?” 几名三等侍卫见状,连忙向前护住十九,其中一人对青年喝道: “来者何人?我等正是十九王子护卫队伍,快快下马通禀。” 青年听了之后,疾驰速度不减反增,眼看着战马就要冲进队伍中了。青年却在众人的惊呼下,一勒缰绳,战马双蹄高高抬起,“唏律律”地嘶鸣着,打个转,嘎然停在了众人面前。 十九早就看清来者是何人了,带马向前,越过众人,对青年一抱拳,然后大声道: “原来是项哥哥,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是来寻我吗?” 来人正是项北,他愤然离开十九王子之后,便下了荆山,直奔山阴之地而来。不巧的是,半路上却碰到了景氏家族之人。景虎是三军之帅,堂堂上柱国。项北不但是晚辈,更在军中挂职,见到了景虎,不得不下马参拜。看到景氏众人十分从容的样子,不像是有什么阴谋和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那景虎笑吟吟的,并不追问项北行色匆匆的原因。简单的寒暄几句,项北便急忙拜辞。因为已经看到了景氏,又不知十九怎样了,内心焦急,便一路狂奔。现在看到十九安然无恙,终于放下心来。对十九的询问,却不能直接如实回答。于是项北乐呵呵的道: “我本来是护卫九王子到荆山参加祈神大典的,因见九王子手下众多,不差我一个,便偷偷溜了出来。又得知十九王子到山阴之地祭母,想必又饥又渴,因此就寻了过来,要请十九王子喝上几杯呢。” 项北本不善于撒谎,急忙之下胡诌了几句以图应付。十九却是一个聪明机警的少年,虽然年龄小,少与外人打交道,对项北的话却是半信半疑。请喝酒,又何必追到郊外?若说偶然碰上,两人又不是一途,也不可能。看来,项哥哥一定有什么意图。不过,十九骨子里一向天性自然,豪迈洒脱,项北不说,十九决不会追问,便笑道: “好呀,不知项哥哥要请我到哪里喝酒?” 项北见十九不再追问自己此行的目的,大大松了口气,连忙道: “郢都城里有一个名叫天香楼的酒肆,酿制的粟米酒,极是醇香可口,又与楚宫很近,不如喝上几杯,解解乏,再回宫也不碍事的。” 十九从未喝过酒。师父和师叔喜欢喝茶,却不饮酒。不过息妃讲的故事中,江湖豪士可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因此,十九对项北的邀请欣然接受。 二人并辔而行,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项北又问道: “十九王子,一路可还顺利?有没有节外生枝之事?” 十九道:“没有,只是路上见到一个黑灰色小猴,好凶呢”。 “小猴?它没有伤到你吧”。项北问道。 “没有。”十九一边回答着,一边却感觉自己右手的伤口突然开始又麻又痒起来。十九的体质十分奇特,平时小磕小碰受了点伤,半天功夫就会完全愈合,连息妃都十分惊叹不已。可是,今天的划伤却有点特别,伤口不但没有要愈合的迹象,反倒红肿其来,而麻痒之感却越来越重,大有要扩散到全身的趋势。项北看到十九脸色大变,急忙问道:“王子怎么了?”。 十九不答,此时,一阵麻痹之感袭遍全身,大脑一阵眩晕,接着浑身奇痒,就连血液里也感觉奇痒无比,不仅大叫一声,从马上一头跌落下来。 项北大惊,眼疾手快,双臂早已探出,一把捞起十九。再看向十九时,十九已经双目呆滞,脸色苍白,斗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嘴里无力的喊着“痒!好痒!” 众人慌成一团,紫燕也从车里奔跑出来,拉着十九的手,焦急地呼喊着。骤逢巨变,护卫队伍一时大乱起来。 项北见状,大喝一声:“不要乱!你们几个三等侍卫带人四周警戒,有无故脱逃和不服从命令者,立斩不饶!”众人在项北的主持下,总算迅速恢复了秩序。项北又向众人问道: “王子在途中可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一个三等侍卫答道:“刚才,从农户要了点热水,但是,我们大家都喝了。” 项北沉吟起来。从十九突然发病的症状来看,显然是中毒了。难道景氏派人在农户的水中下了毒?但是,为什么众人都喝了,唯独十九一人中毒了?项北一边紧张地思索着,一边细细地察看十九的状况。这时的十九已经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昏迷,苍白的脸上似有几股青气在皮肤下游走,四肢不断抽搐着,嘴角溢出一些白沫。 眼前的情景让项北心头一震,脸现青气?以项北的经验,这是蛊毒发作之状,十九王子中蛊了? 第十二章 蛊毒(一) 由于特殊的机缘,项北十分了解蛊毒。他认真察看了十九的发病情状,反复思索着。十九刚才喝了水,难道中了水蛊?不对!一是大家都喝了水,为什么单单十九中了蛊?二是水蛊发作一般都有一个渐变的过程,很少会突然发作。三是中了水蛊,其症状是全身发软,四肢酸疼无力,而十九的症状则是全身麻痒,剧痛无比,而且瞬间昏迷,与水蛊症状完全不符。 是虫蛊?那又是什么种类的虫蛊呢?是蝶蛊?蚁蛊?蛇蛊?金蚕蛊?都不像。项北一时间竟看不出十九中的是什么蛊,但项北断定,十九中的蛊毒十分霸道、也十分罕见。 紫燕焦急地问道: “项公子,十九王子到底中了什么毒?” 项北沉吟道:“十九王子中的是蛊毒,而且是一种连我也不知道的蛊毒”。 紫燕道:“那就快一点把十九送回宫,让宫里的医官来施救。” 项北摇摇头道:“不行,这种蛊毒,宫里的医官根本不懂,送回宫里,也是束手无策,反倒耽误时间。” 紫燕急道:“那可如何是好?项公子既知蛊毒,就快想个办法吧。” 项北犹豫了,他心里虽然有了办法,却没有十分的把握。而眼前众人显然没有可以商量的人,更没有可以请示的人。此事关乎十九王子的性命,干系重大。他本是果决之人,但此时也不免委决不下。 沉思良久,看到众人完全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项北终于叹了口气道: “在下认识一人可解十九蛊毒,但远在郧城。郧城距郢都有五百里,去请此人往返得需要六七天。而据我所知,中了蛊毒之人,一旦发作,很难挺过三天。因此,现在唯一的办法是由我带人护送十九王子立刻日夜兼程赶到郧城。如果那人肯施救,十九王子就算是捡回了这条命,如果那人不肯施救,十九王子就凶多吉少了”。 一名三等侍卫问道:“项公子,那人能不能施救,公子也没有把握吗?” 项北道:“没有。” 众人沉默了,既不敢附和,也不敢反对,事关王子的生死,谁也不敢承担责任。 项北并没有过多在意众人的态度,他本不是犹豫不决之人,一旦做出决断,就不再考虑后果如何了。于是他立即命令人众道: “紫燕姑娘带众人马上回宫,禀告息妃娘娘,让娘娘禀告大王。留下五名三等侍卫和几名驾车好手,与我立即赶赴郧城。”说完,也不管众人如何反应,已将十九抱到车里,然后,指了指几名侍卫道: “你们几个跟我走,其余的回郢都吧。我们是去救人,人多了反倒不便,徒然浪费时间。好了,现在大家立即分头行动。” 包括紫燕在内的一行众人,除了听从项北的吩咐之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眼看着项北带着几名侍卫和十九眨眼间已经绝尘而去,只好满怀沉重的心情,也急忙赶回郢都了。 且说项北所要去的郧城,位于郢都的西北方向,是楚国重要的城市之一,距离秦楚边境城市随城只有二百里,一直以来都驻有重兵。而城尹自然都是由楚军将领担任,肩负着抵抗秦国的重任。三百年前,郧城还被称为郧国,是周天子辖下的一个侯国,后来被楚国斗氏所灭,郧城变成了斗氏的食邑。直到十几年前,斗氏得罪了楚王商,斗氏的顶梁柱斗伯被楚王商当庭击杀,斗氏衰落,而郧城也落到了一向英勇善战的项氏手里,成为项氏的食邑和屯兵之地。 认真说起来,这项氏的祖先并不是楚人。而是齐鲁边境的项国国君,是周天子分封的诸侯之一,姬姓,侯爵。但项国与郧国命运相同,早在三百年前就被齐国灭掉了。其后代便以国为姓,流落到楚国。因项氏勇武,世代为楚将,逐渐强大起来,成为楚国六大公族之一。特别是随着斗氏衰落,项氏取代了斗氏,成为抗击秦国的守边大将。而楚国西北的几个重要城市,如郧城、襄城、随城便都成为项氏的食邑和封地。 现今的郧城城尹正是项北的叔叔项天。因此,项北对郢都到郧城的道路十分熟悉,一行人昼夜兼程,餐风露宿,一路上倒也十分顺利,并无波折。十九躺在车里,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全身麻痹难受,十分痛苦。项北对此除了加快行进速度,却毫无减痛办法。到了第三天下午,一行十几人竟然用了不到三天时间,穿行五百里,抵达了郧城。 项北不顾饥渴疲累,安顿好众军士之后,就带着十九直奔城尹府而来。城尹项天有事出城了,不在府中。不过,城尹府的守门军士和府里家宰都认识项北。因此,项北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一直来到城尹的后院。让婢女搀扶十九到一处厢房的软塌上躺好之后,便急急向家宰刘鹏问道: “苗先生可在府中?” 刘鹏答道:“正在打坐练气,公子若有事找苗先生,尚需耐心等待片刻。” 项北知道苗先生性格孤傲难近,练气时最不喜别人打扰,所以,他虽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不敢贸然求见。只得在回廊里焦躁地徘徊走动。 这时,从回廊尽头拐角处转出一个妙龄少女来。少女二八年龄,一身苗族服装,没戴头冠,乌黑的头发层层盘起,肤若凝脂,腮若桃红,眉飞柳叶,目含秋水,袅娜多姿,国色天香。好一个风华绝代,绝色少女! 少女骤见项北,面现惊喜之色,双颊飞起红晕,俏生生的道: “项公子,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项北正满面愁容地踱着步,猛然听到少女的声音,抬头看去,不禁心头狂喜,兴奋地道: “苗苗姑娘,好久不见,在下太……”项北期期艾艾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被称作苗苗的少女笑吟吟道:“太什么?太忙了?还是太爱忘事?” 项北本想说太想你了,又觉得不妥,所以没能说出口,现在面对少女嘲讽的追问,一时张口结舌,答不出话来。 少女“咭”的笑了一声,说道: “看你焦急的样子,想必有什么急事吧。” 项北道:“正是,在下有一个好朋友,中了奇怪的蛊毒,正想求苗先生出手相救。” 少女道:“那你还等什么?父亲正在府里呢”。 项北道:“苗先生正在打坐练气,在下哪敢轻易打扰?” 少女轻笑道:“你是我父亲半个弟子,有什么不敢的?咦,你什么学得这么客气了。” 项北与这位少女原本是极熟的,只是好几年没见面了,心理上又对这少女看的极重,乍一见面,未免心生怯意。今见这少女说起话来,十分亲切,并没有把他当成外人,不禁心头暖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于是便道: “好苗苗,正好你来了,你便替我去求苗先生罢了。” 苗苗却把俏脸一板,说道: “你是个不讲信用的人,你答应我每年来郧城看我两次,可是整整二年,你却一次也没来,现在还敢来求我,你脸皮真厚!” 项北尴尬地苦笑了一下,解释道: “这二年我一直在军中效力,又到楚宫上了宫学,实在是没有来郧城的机会。” 苗苗冷笑道:“那你今天怎么会有机会来郧城?哪里是没有机会?只是事情是否重要罢了。来看我不过是小事,哪里值得项公子挂在心上!” 项北被说得满脸通红,想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想继续求情,又难以启齿,急得抓耳挠腮,窘迫难堪。 苗苗抿嘴一笑,问道: “病者不知是你什么朋友?中了什么样蛊毒?发作了多长时间?” 项北道:“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毒,中毒者毒发已快三天了。” 苗苗听了,吃了一惊,嗔怪道:“快三天了?那还有救吗?你为什么不早说?” 第十二章 蛊毒(二) 项北苦笑道:“这不是才有机会说吗。” 苗苗不理会项北的解释,急急地说道:“不逗你玩了,我马上去见父亲。让他尽快为你的朋友解毒。”说罢,不待项北谢谢两字出口,就像一阵清风一样,从项北身边掠过,直向厢房对过的一栋阁楼奔去。 不长时间,少女从阁楼里走了出来,与她一起走出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身着素白色苗装,没有戴头冠,长发披肩,身材修长,脸色黝黑,目光如炬,面容平静,步伐沉稳。 项北见到此人,连忙赶上前去,跪拜行礼,恭敬地道: “弟子项北拜见老师。” 中年男子脸上浮现一丝微笑,温和地说道: “项公子一向别来无恙,不知你的祖父项老将军身体是否安泰如前呀?” 项北越发恭谨,说道: “多谢老师挂念,学生的祖父身体很好。每顿尚能吃三大碗饭,喝一斤酒呢。此外,老师传授学生的蛇形掌,学生一直勤练不辍,略有小成,老师若有时间,还要继续指点学生一二。” 中年男子满意地点点头,又道: “听苗苗说,你有朋友中了蛊毒,不知此人是公子什么朋友?如何中的毒?” 项北道:“如何中的毒尚不清楚,不过,我这朋友却不是寻常之人,他乃是楚王的第十九子熊接舆……” 项北的话还未说完,却发现中年男子脸色骤变,不禁暗呼不妙。这时,中年男子语气已经变得十分冰冷,说道: “项公子,不是老师不给你面子,你这朋友既然是楚国王子,就请另寻高明吧,在下是不太可能为王室中人出手施救的。”说罢,一甩袖子,转身而去。 项北此时连肠子都悔青了,心里叫苦不迭,直埋怨自己嘴太快,实在不该说出十九的身份。他忘了自己的老师与楚王室有极大的恩怨!看来,老师很难出手相救十九了。 苗苗站在一旁,也未料到自己的父亲会拂袖而去,看着项北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着急,连忙拽住父亲,央求道: “父亲息怒,患者虽是王子,但毕竟是项公子的朋友,看在项公子的情面上,破一回例吧!” 中年男子冷笑道:“你一个女娃儿,懂得什么!项公子面子再大,能大过几万条苗人的性命吗?我不去楚宫取了楚王的性命也就罢了,岂会出手相救楚王的儿子?”袍袖一抖,震开了苗苗的双手,头也不回地进了阁楼。 苗苗和项北相对无语。过了一会儿,苗苗柔声地劝慰项北道: “我父亲脾气不好,但人是极好的,你千万不要怪他,待他消消气,我再帮你劝他如何?” 项北长叹一声,沮丧地道:“老师的脾气我很清楚,他岂会轻易改变主意?而且就算老师气消了,回心转意了,那又得多长时间呢?我怕十九王子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 “项哥哥,项哥哥”,这时,厢房里传来了十九的呼唤声。 项北和苗苗急忙走进厢房,十九此时又清醒过来,面色潮红,浑身已经没有了麻痒之感,只是软弱无力,靠在床上,看起来弱弱的。 项北关切地问道:“十九王子,你感觉如何?” 十九没有立即回答,看见了袅袅婷婷的苗苗,便用询问的眼色看向项北。 项北连忙道:“这是苗苗姑娘,算是我的好朋友。” 苗苗白了一眼项北,语带幽怨地说道:“什么叫算是朋友?我哪里会有项公子这样身份尊贵的朋友?” 项北自觉失言,对苗苗夹枪带棒的嘲讽之言,只能摸一摸自己的鼻子,尴尬地苦笑着。 十九语气十分真诚地说道:“苗姐姐长得真好看,我还没见过这么美的姐姐。刚才,外面的事情我都听到了,谢谢姐姐为我求情,但不知我父王因何事得罪了姐姐的父亲?” 苗苗听了十九的问话,脸色微变,低头不答。项北叹了口气,说道: “此事说来话长。我的老师,也就是苗苗的父亲,本名苗凤山,是苗族人。这苗族原本分为北苗、西苗、南苗,北苗与我楚国是近邻,世代居住在巫山城,而我的老师正是北苗的大祭司。二十年前,斗氏族长斗伯看中了巫山城的富庶和繁华,便说动楚王,率大军进攻北苗,巫山城一战,北苗灰飞烟灭。我的老师在此战中,虽身负重伤,却侥幸留得性命。之后,隐姓埋名,一直在楚国漂泊,直到遇到我的爷爷。至于为什么来到我项家,又为什么来到郧城,内中详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从我记事起,苗先生就担任我项氏的教习,却不愿意到楚廷为官,想必对族人被灭之事始终无法释怀吧。” 十九听罢,沉思一会儿,说道: “项哥哥,那苗先生与我楚国有血海深仇,是不可能再为我解毒了。既然如此,还是烦请项哥哥把我送回郢都。如果中途我死了,哥哥就把我埋在我母亲身边吧!” 项北听了,心里十分难受,握着十九冰凉的小手,口中说着一些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安慰话: “好兄弟,你福大命大,你一定会没事的,你出生时就有天地异象,谁能夺走你的命?千万别灰心,千万呀!” 一旁的苗苗看这十九的状态,却若有所思。以她对蛊毒的了解,中蛊之人在毒发的最后时刻,无不痛苦万分,在百般折磨之下,面容狰狞地死去。而这十九王子已毒发三天,却毫无痛苦挣扎之状,虽然看起来委顿不堪,但头脑清醒,吐词清晰,绝不像生命垂危之人。难道他中的不是蛊毒?但是,听到项北描述的发病症状,又看到他脸现青气,又完全是中蛊之状呀。苗苗百思不得其解,看来只有问父亲才能解答这一疑问呀,但父亲也是执拗之人,又有谁能劝说动呢? 正当苗苗还在苦苦思索时,项北忽的又站了起来,对苗苗说: “不行,我必须求老师出手相救,如果他不同意,我就跪在阁楼门前不起来。” 苗苗摇摇头,劝阻道:“没用的,我太了解父亲了,如果你硬要这么做,他会更生气,会事得其反。” 项北再次泄气般坐了下来,沮丧地道:“那该怎么办呢?难道眼看这十九中毒而死?哎,如果十九的师父市南子在此,也许会有办法呀。” 十九黯然地道:“师父现在是不是在市南山都不知道,既使在市南山,现在去寻他,恐怕时间也来不及了吧!” 苗苗听了二人的对话,楞了一下,似有所悟,然后突然狂喜地蹦了起来,急急地问道: “项公子,你说十九王子的师父是谁?” 项北惊诧地看着神态大变的苗苗,答道:“是道家祖师市南子,怎么了?” 苗苗跺跺脚,说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十九王子有救了。”说完,不待项北发问,就冲出了厢房。项北和十九莫名其妙地互相对望着,不知道这苗苗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不到十息时间,厢房们“砰”地一声被推开,苗苗的父亲苗凤山竟率先大踏步走了进来,而苗苗则娇喘吁吁地跟在后边。 苗凤山走到床前,直盯着十九,脸色略显激动,沉声问道: “小王子,你师父真的是市南子先生吗?” 十九见到苗凤山,连忙挣扎着坐了起来,勉强地行了个礼,恭敬地说道: “给前辈见礼了,我师父确实是道家祖师市南子,我是他老人家唯一的弟子。” 苗凤山叹道:“他老人家从不收徒,但敬仰他并从心里上把他当成老师的人,何止千百人?你能成为他老人家的唯一弟子,那真是好大的机缘呀!在下二十年前见过他老人家一面,并且救了我一命,对我有再造之恩。你既然是市南子先生弟子,不论你是什么身份,我都必须救你,刚才因为不了解情况,差点误了恩人弟子的性命,实在惭愧,小王子不要见怪才好。”一面说着,一面脸上现出抱歉的表情。又看到身边目瞪口呆的项北,回手在项北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气恼地道: “你这混小子,为什么不早说出小王子的身份,差点耽误了大事!” 项北这会儿真是有苦难言啊,细想一想,还真怪自己,如果一开始不提十九的王子身份,直接说出市南子弟子的身份,又何至于出现波折? 十九面对喜剧性的一幕,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连忙对苗凤山说道:“谢谢前辈,救命之恩,一定铭记在心!” 苗凤山摆摆手道:“不必客气,若从市南子先生论,我还应该叫你一声小兄弟呢。若从项北和苗苗论,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叔叔。你现在先不要谢我,待我解了毒,再谢不迟。” 一边说着,一边在床边坐下,右手搭向十九左手的脉搏,深深吸了一口气,微闭双目,开始探察十九的身体。 足足用了一刻时间,探察才告结束。在此期间,苗凤山面部表情始终变幻不定,先是沉重,接着是惊疑,最后是迷惑。微闭的双目并没有随着探察结束而睁开,而是陷入长久地默思之中。 一旁的项北一直紧张的盯着苗凤山,见他迟迟不语,心里更是忐忑不安,不知最终结果是凶是吉。 又过了许久,苗凤山终于睁开了双目,用奇异的目光看向十九,缓缓说道: “十九王子的脉象十分奇特,与常人完全不同。我已探知,十九王子所中之蛊乃是虫蛊之中十分罕见的虱蛊。常人中蛊之后,一个时辰之内就会发作,若无解药,不会超过二十四个时辰,虱蛊就会融入血液,中毒之人将会全身麻痒不止,最后血崩而死。而十九王子已中蛊长达三天,虱毒早已融入血液,按理说应该早就毒发身亡,但十九王子不但活着,而且已无麻痒之感。理论上讲,十九王子的蛊毒已经自解了,现在之所以虚弱无力,是因为三天没有进食。面部之所以潮红,是因为血液溶解了虱毒所致。” 项北和苗苗听了,不禁欢呼起来。而十九也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不过,一想起自己三天没进食,原本毫无察觉的饥饿感却迅速袭来,但现在项北和苗苗显然忽略了他的感觉,因此,只好暂时忍耐了。 苗凤山脸上并没有喜悦之情,而是严肃地继续说道: “别高兴太早,虱蛊还在十九王子的身体里,它并不会自动死亡,早晚是一个大隐患。而且十九为什么会自动化解虱毒,这也需要进一步探察,尽快找到答案,否则,很难让人心安。” 项北急忙问道:“老师可有办法消灭虱蛊?” 苗凤山自信地一笑,傲然地说道: “当然有办法。我将会用我多年培养的金蚕蛊放入到十九王子的身体里,催动金蚕蛊吃掉虱蛊,然后,再放出金蚕蛊,如此方可一劳永逸的解除后患。” 项北当然知道金蚕蛊,这是苗人炼制的最高级的虫蛊,非法力高深之人无法炼制成功,更无法驾驭。但是,金蚕蛊进入十九的身体之后,会不会引狼入室呢?在不伤害十九的前提下,虱蛊会被顺利地消灭掉吗? 项北一时间喜忧参半。 第十三章 抢功(一) 且说,紫燕回宫后,第一时间把十九中蛊之事禀报给了息妃。息妃顿时慌了手脚,立即就要去找楚王。紫燕连忙劝阻,息妃这才放弃一时的冲动,而是与紫燕一起到昭阳台先向王后通报。按照楚宫的规矩,除王后外,其他嫔妃除楚王宣召外,不可自己直接去见楚王。而是必须通过王后同意后,由王后或王后派人陪同,才可以通过胪传太监求见楚王。 王后听完禀报后,却异常冷静,看到了心神大乱的息妃,便柔声劝道: “妹妹稍安勿躁,一是项公子既然把十九带到郧城解毒,肯定有十分的把握,十九一定不会有性命之忧。二是大王是否在宫中尚不清楚,待哀家派人打探一下,若大王在宫中,哀家陪妹妹一起见大王好了。” 息妃听完王后劝慰之话,也冷静了下来,但内心焦灼之感却未尝稍减。不长时间,传话回来,说大王正在宫中。于是,王后和息妃急忙奔向章华台楚王的寝宫。 楚王最近受了风寒,虽然经医官医治,已无大碍,但身体慵懒,已有很长时间不上朝了。听说王后和息妃来了,楚王并不起身,斜依在床上,半眯着双眼看着目前他最信任、正跪在他面前的两个女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寡人身体不爽,懒得起来,故今日并未宣召两位夫人前来,而二位夫人不请自来,有何事呀?” 王后与息妃连忙将十九子中蛊之事详细禀报了。本来依在床上的楚王商听完之后,却“腾”地坐了起来,脸上阴云密布,然后就大声咆哮起来: “是谁敢动寡人的爱子?寡人要灭他九族!他们是欺寡人老了吗?寡人要在郢都掀起血雨腥风!” 王后连连叩首,颤声道:“大王息怒,此事尚需十九王子归来之后,详加询问,推究缘由,那时大王再降雷霆之威也不迟。” 楚王商“哼哼”连声,咬牙切齿道:“这还用推究吗?定是有人揣度寡人欲立十九子为太子,所以迫不及待地欲除掉十九子为快。哼哼,十九子天生神武,岂是几个奸贼所能害了?越不想让寡人立十九子,寡人偏偏要立十九子为太子!” 王后与息妃听了,都是心中惴惴,惶恐不安。王后当然是别有想法,而息妃却从未想过十九子会当上太子。她心中并不愿意十九子参合到夺嫡风波之中,一想到争当太子必将引来惊涛海浪,就心生恐惧。她宁愿与十九子平平安安地宁静生活,也不愿十九子处在风口浪尖上。 王后沉默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道: “九子熊槐身边的侍卫项北,受九子之命护佑十九子,若十九子成功获救,功劳不小,大王应重奖呢!” 楚王商道:“以九子的平庸,会想到去护佑十九子?此事不可信!” 王后连忙说道:“此事千真万确,九子平时仁爱宽和,虽显柔弱,在大事上却极分明的。” 楚王商冷笑了一声。然后问道: “既是九子安排,十九子中蛊之事他怎么到现在也不来禀报?” 王后道:“项北匆忙之中必是来不及先向九子禀报,故九子并不知十九子已中毒之事。待项北归来,大王一问便知。” 楚王商沉默一会儿,显然觉得王后说得有几分道理,震怒的脸色略有缓和,接着转向身边的太监命令道: “宣令尹昭阳进宫!” 不一会儿,昭阳匆忙走进寝宫,先向楚王叩拜行礼,又对已经在一侧的锦凳上端坐的王后和息妃恭敬地行了礼,这才在楚王的示意下,坐到另一侧的锦凳上。 楚王把十九子一事简略的讲了一遍,然后说道: “有人胆大包天,欺到寡人头上了,寡人决不会善罢甘休,今日请爱卿前来,就是让爱卿拿个意见出来。” 昭阳沉吟许久,然后缓缓说道: “谋刺王子,罪不容赦,当然要彻查到底。当前急需做三件事。一是立即派得力人员去郧城护卫十九子,并保护其安全回宫。二是选派大王亲近之人迅速调查。微臣以为,调查在现阶段要秘密进行,防止打草惊蛇。大王暂忍心头之恨,待查清之后,再雷霆一击。三是重新选调侍卫高手加强十九子的护卫。” 楚王微微领首,沉声道: “爱卿果然思虑缜密,就依爱卿的意见去办理。到郧城迎接十九子就派一等侍卫昭虎前去,调查之事就让三闾大夫公子兰负责,子兰乃寡人至亲,想必定能秉公查办。至于十九王子的护卫,原来由护国将军狙公负责,但狙公请假外出,在狙公回来之前,就由昭虎负责。”楚王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爱卿睿智,十九子被刺,爱卿以为应是何人所为?” 昭阳没有丝毫犹豫,昂然答道:“十九子年幼,并无私仇,此事当然是与谋夺太子之位相关,而熊章与九子熊槐是主要嫌疑人。” 楚王商道:“听说此次营救十九子的项北乃九子的护卫,九子似乎可以洗清嫌疑。但九子熊槐又从何处得知十九子有被谋刺之可能,并能预先派出护卫去营救十九子呢?又为什么得到消息后不先向寡人禀报呢?其中疑点甚多。” 昭阳道:“这事倒是可以理解。九子既使得到消息,也未必有确凿证据,甚至有可能来源于推测,否则,十九子也不会最后还是中了毒。站在九子的立场上,一方面没有确实可靠的证据,仅凭推测是无法向大王禀报的。另一方面又担心十九子真的会出现危险,只好派项北前去护佑了。” 楚王商点点头,表示对昭阳的分析认可,然后又问道: “九子没了嫌疑,那此事必是熊章所为了。” 昭阳断然地道:“这已经是确准无疑的,熊章因失太子之位对十九子可以说恨之入骨,以熊章的性格寻机报复不足为奇。” 楚王却摇摇头道:“寡人已命他闭门思过,荆山祭祖之行他了解太多,如何能准确侦知十九子的行踪?” 昭阳道:“熊章身后颇有些大家族给予支持,他不能亲自动手,却可以动用其他势力。” 楚王问到:“你是说景氏吗?” 昭阳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对楚王拱拱手道:“大王英明。” 楚王沉默有顷,缓缓说道:“景氏行事虽让人感觉傲慢强横,但对寡人却始终忠心耿耿,若说是景氏做出谋刺太子之事,寡人却不信。” 昭阳内心暗自冷笑不已。其实,景氏欲图谋十九子之事正是他首先侦知一些迹象并做出的推测,然后,又透露给他的长孙昭滑。现在楚王对景氏盲目信任,便有心想把自己掌握的消息禀报给楚王,但仔细一想又觉不妥。全楚国都知道昭景两家是政敌,由自己背后奏上景氏一本,颇有挟私报复之嫌,以楚王商的多疑,反倒对昭氏不利。于是,昭阳没有反驳楚王,而是顺着楚王之意说道: “大王之言亦有道理,不如等项北和十九子回来之后,再详细勘问,那时再下结论也不迟。” 此时楚王怒气已稍稍平复,身体上又感觉到了倦意,便对昭阳道: “就依爱卿之意吧,此事就由爱卿代寡人全面主持吧!” 王后这时却起身奏道:“请大王恩准十九子贴身宫女紫燕和昭虎之子昭滑随同昭虎一同前去迎接十九子。” 楚王疑惑地看向王后,不明白王后为什么突然想起让昭滑陪同,昭滑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难道还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吗?不过,由于楚王对王后很信任,所以虽略感诧异,却并没有追问,而是挥挥手道: “王后随意吧。寡人倦了,让息妃留下,给寡人捶捶肩,王后与昭阳爱卿退了吧。” 王后与昭阳遂拜辞而去。 出了章华台,昭阳见护卫和婢女离得尚远,便悄声问向王后: “何以非要昭滑前去?” 王后对昭阳深施一礼,答非所问地说道: “九子熊槐之事,令尹大人费心了。大人所问之事,哀家自有主张。此地人多嘴杂,不便明言。” 昭阳目含深意地看了一下王后,然后躬身行礼,互相道别而去。 第十三章 抢功(二) 三闾大夫公子兰见了楚王之后,按照楚王与昭阳议定的意见,悄悄选派人手,对十九子被刺一事开始了秘密调查。而一等侍卫昭虎则于当天带领三百铁甲军和昭滑、紫燕等人兼程向郧城进发。 紫燕在行前,被王后找到昭阳台,仔细叮嘱了一个时辰,才让她离去。而紫燕见到昭滑后,急忙将他喊住,避开众人,悄悄耳语多时,这才上了车舆。昭虎见此,却并未多问。 十九子不知道楚宫之中再次因为他而暗流涌动,此时他正焦躁地等待苗先生用金蚕蛊为他解毒。苗先生告诉他,他体内的虱蛊非同小可。寻常的虫蛊是用百只毒虫放在特别的器皿之中,经过百日熬炼,剩下的最后一只就是蛊了,是百中挑一。虱蛊炼制的方法与寻常炼蛊方法完全相同,但却是千中挑一。苗先生担心金蚕蛊依靠本身力量,无法捕食掉这只强大的虱蛊。因此,他要用自己的内力温养金蚕蛊七、八个时辰,让它的战斗力暂时性的暴涨,在苗先生用以毒攻毒之法时,确保金蚕蛊捕食虱蛊万无一失。 直到第二天早晨,苗凤山苗先生才再次来到十九的床前。十九看到苗先生脸 色略显苍白,就猜测他在温养金蚕蛊时一定耗费了不少元气,不过,看他精神尚好。 苗先生从怀里掏出一只锦色的盒子,又拿出一把短刀,轻轻地在十九左手腕上割开一个小口,接着从锦盒中提出一只米粒大小的金色小虫,并迅疾地放到了十九正流淌着鲜血的伤口上。 十九只觉得伤口上一凉,便再无其他感觉了。而苗先生深深运了一口气,从手掌中弥漫出一层白雾,缓缓地渗入到十九的身体。这是苗族独门气功,专门用于探察人的经脉和为人疗伤。过了盏茶时间,苗先生收了内功,又用短刃在十九的脚腕上隔开一个小口,并再次运起内气。 这次运功的时间出奇的长,苗先生原本平静的面容现在却变得凝重起来,双眉皱起一个川字型,苍白的脸颊泛起潮红,呼吸逐渐急促,额头上竟然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旁的项北和苗苗看到了这一幕,暗暗心惊,却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帮助苗先生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时间慢慢流逝,室内众人都屏住呼吸,焦急地等待着。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只见苗先生终于吁了一口气,右手收功,左手则迅速拿起锦盒靠近十九脚腕上的伤口。然后,就听到“噹啷”一声的轻微响动。而苗先生则把已打开的锦盒立即关上,微闭双目,自行调息起来。又过了一会儿,苗先生睁开双目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接过苗苗手中的织巾,一边擦拭额头上的汗,一边凝视着床上的十九。 十九躺在床上早已不耐,见苗先生睁开双目,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前辈,虱蛊可被清除?” 苗先生微笑着点点头,然后问道: “你现在感觉如何?” 十九道:“一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现在就是觉得饿。” 苗先生连忙对项北和苗苗喝道:“你们俩还不快去拿些吃的来。” 不长时间,项北和苗苗分别端来粥、熟牛肉和一盘清炒的青菜。十九见了,哪里顾得上客气,风卷残云般地把端来的所有食物一扫而光,项北见状,起身又想再端些食物,却被苗先生制止了。 苗先生道:“十九王子三天未进食,不宜进食过多,刚才吃的食物量已足够了。”此时十九胃里有了食物,身上也有了力气,精神上也一扫萎靡之态。从床上坐了起来,对苗先生恭敬地行个礼,充满感激地说道: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苗先生用充满复杂的目光凝视着十九,然后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 “还真算不上救命之恩,我不出手,你也未必有危险。实际上虱蛊之毒在我出手之前你已自行化解了,至于你为什么能够自行化解虱蛊之毒,我现在也没有搞清楚。但是,我用金蚕蛊为你清除虱蛊时,却出现了变故,当时可谓是危险之极呀!” 十九奇道:“我毫无感觉呀!” 苗先生道:“你无感觉是因为我用内气控制了你的全身经脉。本来,金蚕蛊吞吃虱蛊的过程还算顺利。但是,当我引导金蚕蛊从你身体出来时,金蚕蛊似乎受到巨大刺激,躁动起来,竟在一瞬间失去了控制。最后,我用尽全身内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导引出来。金蚕蛊从你身体出来时,精气全无,全身僵硬像一块石头。若是再迟一些时候,金蚕蛊就会永远留在你的身体里了。” 十九问道:“假设金蚕蛊留在体内,对我会有什么影响吗?” 苗先生道:“你的血液可以化解虱蛊之毒,甚至可以化解金蚕蛊所释之毒,却无法化解金蚕蛊本身之毒。金蚕蛊本体乃天下至寒至毒之物,一旦溶化,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呀!” 十九吐一吐舌头道:“好险呀!” 苗先生沉郁地继续说道:“还是我大意了,我虽已察知你体质与常人不同,却决没想到你身体里还藏有神秘力量,从而导致金蚕蛊失控。早知如此,我就不会用金蚕蛊吞食之法,而是用金针刺穴之法了。” 项北问道:“那么,现在十九的身体已完全正常了吗?” 苗先生道:“已完全能无碍了,不过十九的血液由于溶解了虱蛊之毒和部分金蚕蛊毒,已发生了异变。” “异变?什么样的异变?是好事还是坏事?”十九连忙问道。 苗先生似笑非笑地看着十九,说道:“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坏的一面就是你的血液里含有巨毒,毒蛇咬你一口也会暴毙而亡。好的一面就是从此你将百毒不侵,天下能毒害你的东西几乎没有了。” 十九惊到:“那我岂不是成为了毒人?” 站在十九身边的苗苗听了毒人二字,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二步。而十九一时间心情大坏。 苗先生瞪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叱责道:“慌什么?血液有毒就是毒人吗?只要不去喝十九王子的血,又岂会中毒?十九王子与人同食同住并无不同,完全不用担心。我倒觉得是件好事,以后有人想害十九王子,岂不是更加困难了!” 项北大喜,拍了拍十九道:“小王子,你现在快天下无敌了!” 十九听了,心情才略有好转,众人又闲聊一会儿,因十九身体还很虚弱,尚需静养,便各自散去了。 第二天晚上,昭虎、昭滑、紫燕等人风尘仆仆来到了郧城。众人见十九王子已经安然无恙,均都松了一口气。当昭虎追问医治之人时,十九与项北按照苗先生的嘱咐,只推说医治十九的是本地一名神医,因另有患者,已经离开郧城到远处出诊了。昭虎略觉失望,但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最后,众人议定,待十九调养几天,身体完全康复后,再启程回郢都。 晚餐后,众人均各自休息了。而昭滑却悄悄地来到了项北的休息房间。项北对昭滑的夜访似有所预料,并不惊讶。二人坐定后,项北淡淡地拱手问道: “昭公子夜访项某,有何指教?” 昭滑对项北的淡漠浑不在意,笑容满面地对项北说道: “项哥哥这次立了大功,不但九王子要为你大摆庆功宴,就是大王也要奖励与你呀!” 项北冷冷地道:“这次逆了九王子的心意,擅自行动,九王子不怪罪项某也就罢了,何来奖励?” 昭滑道:“救了十九王子是大功,当然要奖励。九王子跟你沾光呢!” 项北问道:“此事与熊槐何干?” 昭滑正色道:“项哥哥何出此言?你忘了你的身份了吗?忘了我们兄弟四人的誓言了吗?我们都是九王子的人,我们的荣辱当然都是与九王子有关了!” 项北愤懑地道:“当初,项某极力商求九王子施以援手,却受到了叱责。现在又说要奖励,项某愚钝,不知何意?尚请昭公子明示。” 昭滑道:“小弟这次前来,就是要告诉哥哥,这次营救行动,哥哥并不是独立行动,而是受了九子之命。” 项北心头一震,看着昭滑英俊而略带狡黠的面容,心头却生不起来半点火气。昭滑既然敢明目张胆地为九王子抢功,一定有所倚仗。而且必是认为自己一定会乖乖地照作,决不敢违逆。现在自己该怎么办呢?按他的本性,不但不会低头,而且会大声呵斥这种厚颜无耻的行径。但是,项北已届弱冠之龄,不是冒失少年,他深深知道九王子身后昭氏的强大,而且也知道项氏与昭氏同气连枝,自己还真不敢违逆昭氏之意。很显然,此次抢功之事,昭滑绝对是秉承了令尹昭阳的意见,九王子还真未必会有如此缜密的谋划。 昭滑见项北沉思不语,继续说道:“我等皆是九王子的人,一起议事,难免会有争执和不同意见。而且项兄行动,九王子并没有阻拦,这难道不是九王子已经默许和同意了吗?项兄与我等都是一条船上的人,风雨同舟,荣辱与共,项兄所思所为一定要从大局出发呀。现在楚宫上下暗流涌动,项兄已不能独善其身了。” 项北内心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难受,但有苦难言。沉思了许久,项北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郁地问道: “依昭公子所言,项某将如何去做?” 昭滑稚嫩的面容浮现出成年人才会有的微笑,目光越发深邃难测,幽幽地说到: “我等所有的目标就是要拥戴九王子成为太子,此事虽然看起来有风险,但一旦成功,我等家族获利极大。为了完成这个目标,我等须得全力以赴,不择手段。十九子本是九王子上位的竞争者,当然是我们的对手,所以若有人能置其于死地,我等当然要乐见其成了。但是,既然十九子福大命大,又恰是项兄所救,我等当然要借此事为九王子增加筹码,而项兄也可借此事重回九王子身边,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从此我等四兄弟齐心协力,共图大业。” 昭滑顿了顿,看到项北已经完全听了进去,又继续说道: “按照王后和我爷爷的意见,从现在开始,我等要结好十九子,使他成为九王子的助力,而这个重担恐怕就要落到项兄的肩上了。项兄已是十九王子的救命恩人,想必完成此任务一定能不费吹灰之力。” 项北现在已完全冷静下来,果然是昭阳的注意,而且王后竟然也参与其中。项北斟酌再三,竟然完全无法拒绝昭滑的要求。而且,十九子若是真能与九王子合在一处,岂不正是自己所乐见?不过,看着昭滑虽然年轻但却略显阴郁的面容,项北有一种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住的感觉,并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 第十四章 定情(一) 三天之后,十九已完全康复,众人决定立即返回郢都。 在这几天里,苗凤山和他的女儿苗苗再也没有现身,即使城尹项天回来之后,举办了盛大的欢迎宴会,也未见到父女二人的身影。项北因为再未见到苗苗,一直情绪低落,坐卧不宁。自从二年前,项北偶然见到苗苗后,就再也无法忘怀这个美丽、活泼的少女。他当然清楚,以苗苗的身份,想要进入项家,将会困难重重。即使能够进入项家,也不会有较高的身份,而以苗凤山的骄傲,又岂会让自己的女儿到楚国世家大族里为奴为婢?项北虽然心里认为他与苗苗的前途十分渺茫,但以项北一向乐观果决的性格,又岂会轻言放弃?而苗苗对项北这个英武、仗义的青年,其爱慕之心更甚于项北对他的爱慕,自从一面之缘之后,就早已芳心暗许。二年来,苦苦思念而不见斯人,现在突见项北,不禁欣喜欲狂,恨不得天天厮守在项北跟前。只是因为少女的羞涩,未让项北察觉而已。但是,自从昭虎等人来后,父亲却严厉禁止她外出。对于苗凤山来说,倒不是完全因为害怕露了自己的行迹,而是他知道,自己女儿国色天香,一旦为更多的外人看到,有可能给自己的女儿招来奇祸。他当然知道项北与苗苗的心事,他倒并不担心项北家不会接纳,以他与项公的关系,这并不是难题。但是他却想好好考验一下项北的心性。他最大的担心是害怕项北只不过贪恋苗苗的美色,而一时心血来潮,之后却始乱终弃,岂不毁了女儿的一生幸福?因此,他故意不让二人见面,也是他对项北的一种考验。 项北自然不会知道这个考验了,几天来无精打采,茶饭不思。对于昭滑的搭讪和昭虎的关切一概不理会,连十九子也十分诧异项北的变化,只不过因为十九一向随性,并未十分在意罢了。 然而,就在临行的头一天晚上,苗苗竟找到了十九,说苗先生欲单独见他,有要事相告。说完,就趁着夜色,悄悄带着十九进了阁楼。在阁楼的一间密室里,苗凤山正襟危坐,,一脸严肃,见十九进来,略一颔首,却并未起身。十九却不敢怠慢,恭敬地行了个晚辈之礼,然后在苗凤山的示意下坐到了对面的锦垫上。 苗凤山深深注视十九很长时间,才缓缓说道: “十九,这次苗某召你前来,并未把你当成王子,而是把你当成市南子先生的弟子。你可明白?” 十九坦然地道:“苗先生不必在意晚辈的王子身份,有事尽管吩咐。” 苗凤山满意地点点头道:“市南子先生与我有再造之恩,我却无以回报。今见你年纪虽幼,却成熟睿智,颇有慧根。我有一绝学,今日想传授与你,希望你能发扬光大,不使绝学湮没于世。” 十九毕竟还是个孩子,一听绝学,内心不禁兴奋雀跃,早已失去了矜持和客气,目光全是渴望和期待之意。 苗凤山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本十分精致地绸质帛书,十分庄重地交到了十九的手中,然后严肃地说道: “这是一本《毒经》,乃我苗族不传之秘。书中不仅记载了各种蛊毒炼制之法,而且还记载了天下各种毒草的形状、毒性和练毒秘术,同时也记录了各种解毒之法。此经十分珍贵,我不愿到我这一代而断了传承,又因你不惧天下剧毒,正适合学此经书,因此传授与你。希望你能珍之惜之。此外,由于你年幼,尚不能炼毒。你要首先将书中内容熟记于胸,待你年长,若有良机,我会亲自指导你修习练毒之术。” 十九一听是毒经,不禁略感失望。他对毒术之类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原以为苗凤山要传授给他高深的武学呢。不过,他见苗凤山十分庄重严肃,便不敢露出失望的情绪,而是道了声多谢,认真地接过经书,小心翼翼地把其放入怀中。 眼看着传经之事已比,正当苗凤山欲起身送客之时,十九却突然问道: “苗先生,晚辈一直弄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中的蛊毒,先生能为我解惑吗?” 苗凤山道:“你把中蛊前后经过讲与我听。” 于是,十九就把祭母那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苗凤山沉思良久,然后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养猴老者就是下蛊之人。他把虱蛊藏于黑灰小猴的利爪中,在划破你手臂的瞬间,将虱蛊传送到你的伤口里,并顺着血液进入到你身体的经脉。” 十九听了,十分惊愕,他无法相信那个看起来胆小怕事的衰老农夫,会是下毒者。 苗凤山仿佛看出了十九的疑惑,又继续说道: “下毒的手段完全出人意料,时机拿捏得十分精准,手法也十分巧妙。而且这个老者一定是乔装打扮,肯定不是真容。这样一来,一是让你毫无戒备;二是就算后来推测出是他,也找不到本人;三是他本人不出手,只是让一只猴子出手,这样连他的来历都很难推测出来。下毒者狡猾如狐,高深莫测,是一个很危险的敌人。” 十九听到乔装两字,突然想到这个老者在进入山林时,不经意显露出的身法显然就是腾云幻影身法,想必狙公师叔一定会知道此人的来历。看来,此人虽然狡猾,还是露出了马脚。 苗凤山见十九沉思不语,以为他心生恐惧,便安慰他道: “此人一击而中,自以为得手,估计早已远飏,短期内不会再出手了。将来你若能学会《毒经》,天下用毒之人将没有谁会成为你的对手。” 十九再次道了谢,然后拜别了苗凤山,与苗苗一同出了阁楼,十九对苗苗拱手道: “苗姐姐,就此别过,他日若有机会到郢都,一定要传信与我。”说吧,便要转身而去。 这时,却听说苗苗说了一声“小王子请留步。” 然后,苗苗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了十九,语气略带着羞涩,说道: “麻烦小王子替我把这个交给项公子。” 十九年龄虽小,这些天早以看出项北与苗苗非同一般的关系,一边接过锦盒,一边笑着问道: “是姐姐给项哥哥的定情之物吗?” 苗苗听了,羞得满脸通红,幸好是夜间,让人看不清楚。苗苗气恼地说道:“不许胡说,你还是个孩子呢,大人之间的事你懂的什么。” 十九看着苗苗娇羞的样子,心里一阵好笑,又问道: “姐姐为什么不亲自送给项哥哥呢?” 苗苗跺跺脚,急道: “你到底帮不帮忙?我若能送,何必找你?” 十九连忙笑道: “好了,好了,我送,我送,苗姐姐放心,一定送到。” 苗苗这才像放下了很大一件心事,一脸轻快地与十九道了别,转身走回了阁楼。 十九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直接敲开了项北的房间。项北仰躺在床上,正愁肠百结,情绪低落。见十九进屋,并无以往的热情,而是无精打采地问道: “不在房间休息,寻我做甚?” 第十四章 定情(二) 十九微微一笑,把手中的锦盒递给项北,说道:“这是苗苗姐姐让我转交给你的。【零↑九△小↓說△網】” “苗苗?”项北一翻身坐了起来,急忙问道:“你见过苗苗了?她还对你说了什么?” 十九摇摇头道:“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我把这个锦盒交给你。” 项北拿着锦盒,本想马上打开,但一看十九还站在那里,不禁踌躇起来。 十九早知其意,暧昧地冲着项北笑了笑,一边推门出去,一边笑到: “我就不打扰了,项哥哥自己慢慢看吧!” “臭小子!”项北嘴里嘟哝着,却十分满意十九的知趣。 关上房门,项北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锦盒。只见锦盒里放着一个晶莹碧透的手镯,手镯下压着一块方巾。方巾上写着二行诗: 春去春来为哪个, 花开深山待君摘。 项北虽粗通文墨,却不擅诗文。诗中之意只能揣测大略,却不能深明其情。苗苗到底要表述什么,确切之意如何,心里实在不敢确定。项北一时间彷徨无助,急得满头大汗。 这时,门外再次传来敲门之声,项北正焦躁不耐,便闷声问道:“是谁?少爷我已经休息了。” 门外之人答到:“小弟昭滑,不知项兄已经休息了,多有打扰,小弟这就告辞!” 一听是昭滑,项北眼睛一亮。这昭滑年纪虽小,却是郢都有名的才子,一向以锦口绣心广受赞誉。不如向他讨教一下诗文的涵义,以解眼前之急。想到这里,项北连忙把门打开,客气地道: “原来是昭公子,愚兄无礼了,快快请进!” 昭滑认真端详了一下项北,疑惑地问道: “不知又谁得罪了项哥哥?项哥哥火气好大!” 项北尴尬地笑道: “并未与人发生冲突,只是一个人呆的焦躁,让公子见笑了。” 昭滑抚掌笑道:“小弟早知哥哥一人呆地寂寞,故前来陪哥哥说话,不知哥哥欢迎否?” 项北心中有事,哪敢说不欢迎,于是连忙陪笑到: “欢迎,当然欢迎,昭公子乃天下才俊,正需要为我这个愚人解惑呢!” 昭滑踱进屋内,在床边的锦凳上坐好,似是随意地问道: “哥哥回郢都之后,有何打算呀?” 这一问恰恰说中了项北另一个心病。【零↑九△小↓說△網】他有心重回九王子身边,但因十九子之事已与九王子闹翻,他本来就脸薄,实在不知如何下这个台阶。 见项北不语,聪明过人的昭滑早猜中他的心思,轻笑一声,说道: “哥哥不必为难,小弟已说动九王子为你摆一桌庆功宴,到时大家共弃前嫌,把酒尽欢,还哥哥一个大大的脸面,不知如何?” 项北拱手一揖,说道:“若能如此,都是昭公子的功劳,愚兄欠贤弟一个大人情,容后图报。” 昭滑狡黠地眨眨眼睛,说道: “不需哥哥欠人情,小弟正有事有求于哥哥,只需哥哥举手之劳,欠小弟的人情就算还清了。” 项北好奇地问道:“不知何事?” 昭滑面容严肃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还是我上次拜托你的那件事,为九王子结好十九子。” 项北问道:“九王子一向视十九子为政敌,为何突然转变?” 昭滑叹口气道:“个中原因,小弟上次难道没有为哥哥说明白吗?哥哥一定要记住,我们个人的进退荣辱都是小事,但我们的身后有家族,家族的身后有国家,为了家族和楚国,何事不能为?何事不可为?” 项北听着这些冠冕堂皇、正气凛然的说词,竟丝毫没有感动的觉悟。理智告诉他,昭滑所说是完全符合家族利益的,他应该义无反顾地完全接受。然而,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似乎自己已深陷于阴谋之中,而与自己一向信奉的光明正大、侠肝义胆的理念,似乎背道而驰。 昭滑进一步推心置腹地说道: “拥戴九王子熊槐有利于家族和楚国,拥戴十九王子熊接舆不利于家族和楚国,这是我们的家族早就达成的共识,不可动摇。因此,为了让九子上位,我们就要聚集一切可以聚集的力量,同时,对于我们个人来会说,既然已奉九子为主,岂可三心二意?现在来看,十九子果然是人中龙凤,又深受大王喜爱,若能说动十九子拥戴九子,大事可成,而哥哥将立奇功!” 项北摆摆手,不让昭滑继续说下去,然后淡淡地说道: “昭公子不需再讲了,项某照做就是了。在我看来,昭公子才是一代人杰,项某自叹不如,以后尚需昭公子多多提携。不过,十九子虽然年幼,但聪慧过人,项某能否说服于他,并无把握,只能尽力而为,昭公子不能期望过高。” 昭滑道:“只要哥哥出面,此事必成。你无把握,我却有十足把握,我对哥哥有信心呀!” 项北苦笑着摇摇头,他不想再谈论此事,他心中尚有更重要的事急切地需要求助于昭滑,于是说道: “此事勿需再议。倒是项某有一件私事,尚需借昭公子大才一用。” 昭滑道::“哥哥有事,尽管吩咐!” 项北犹豫一下,把手中的方巾递给昭滑,期期艾艾地说道:“项某有一友人,临别时赠此方巾,上有两句诗文,我只明白大致意思,却无法确定。我怕误了友人真意,只好求昭公子为项某解惑。” 昭滑接过方巾,方巾洁白如雪,乃罕见的蚕丝所织,却非中原和楚国常见之物。方巾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上面眷写着二行娟秀的诗文。昭滑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暧昧的笑意,然后问道: “此乃闺中之物,想必项兄的友人是一位女子吧?” 项北红着脸地道: “甭管是谁,你只说诗文之意。” 昭滑笑道:“若是女子,其意甚明。第一句‘春去春来为哪个’,意思是说青春易逝,而心中之人却不知是否知道,年年等待,却不见踪迹。第二句‘花开深山待君摘’,这句更是直抒胸臆,坦露情怀。意思是说女子就象开在深山的花朵,就等着心中的郎君去采摘了。想必这郎君一定是项哥哥吧!” 项北此时早已听得痴了,内心中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跑到苗苗身边,大声地诉说着自己对他的渴慕和爱意。 昭滑见项北如此情状,不禁心中好笑,便笑问道: “此女子是哪家之人?项哥哥何不禀明项公,聘娶回来,以解相思之苦?” 项北苦笑道:“哪里那么容易,此事贤弟就不必过问了,愚兄自有主意。贤弟果然满腹才华,愚兄感激不尽,待有机会,愚兄必当厚报!” 昭滑道:“小事一桩,哥哥不必挂怀。你我是兄弟,弟为兄解忧,何须酬报。” 项北本不喜昭滑总摆出一副谋士的样子,但现在他心情极好,看昭滑也觉得可爱起来。二人又闲聊一会儿明天返程之事,昭滑见项北神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样子,便知趣地告辞了。 项北自己捧着方巾和玉镯,亢奋不已,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苗苗地倩影,直折腾着半宿才朦胧睡去。他却不知,苗苗若知道她写的两句诗文,竟让项北病急乱投医,去寻他人来解读,又会作如何感想? 返回郢都之日,城尹项天带领全城官吏亲自相送。十九骑在马上,被众人簇拥着,从容地与项天见礼告别。只见旌旗猎猎,车马辚辚,众人在郧城官吏和百姓的目送下,风风光光地出城而去。 转过一道山岗,回看郧城,已远离众人的视线,笼罩在一片晨雾和烟岚之中了。这时,官道的右侧突现一片面积不大的树林,树林外边,一名绝色少女,骑着一匹黄骠马,一身青衣,未戴冠饰,长发飘飘,迎风而立。一双秋水般地美目幽怨地看向滚滚而来的队伍。 十九眼尖,率先看到了少女,连忙对身边的项北喊道:“项哥哥,快看,是苗姑娘!” 项北楞了一下,待醒悟过来后,不顾众人,拍马向少女奔去。 这少女正是苗苗,昨天晚上虽然托了十九送走了定情之物,但一直未见到项北,心中始终不甘。一大早,想到项北今日离去,又不知何时相见,便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渴望。于是抛掉少女的矜持,避开正在晨练的父亲,偷偷牵出黄骠马,来到队伍返程的必经之路,早早等候了。此时,看着意气风发正飞驰而来的项北,顿时情绪激荡,热泪横流。 项北却没有忧戚之感,昨天夜里,辗转难眠之时,已经暗暗下了决心。因为主意已定,项北反倒轻松了。飞奔到苗苗身侧,一边勒住缰绳,一边对苗苗大声说道: “姑娘的心意,在下已经完全明了了。项某也是有情有义的男儿,一定不辜负姑娘的厚爱。此次回郢都之后,项某马上禀报家族,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我必来郧城提亲!” 苗苗听了项北的表白,心中稍安,用手背抹去脸颊上的泪珠,却娇嗔地说道: “你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谁知道你说过的话会不会忘记了?” 项北急道:“我岂是轻诺寡信之人?今日我愿对天盟誓,我项某此生若负了姑娘,天诛地灭!” 苗苗见状,娇声道: “不可胡乱盟誓。你是个呆子,忘性大,我不过是提醒你而已。提亲之事也不必太急,慢慢寻找机会,莽撞行事反倒欲速不达。你有此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项北语气坚定道:“无论有多少艰难险阻,无论有多大惊涛骇浪,我必娶你为妻。苗苗,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耐心地等待我的好消息!” 巨大的幸福感猛烈地冲击着苗苗,让她几乎再次泪流满面。自她认识这个年轻英俊的男子之后,就毫无救药地印刻在心中,再也忘不了。二年来,她无时不刻地想念着这个男人,但是他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正当她已经逐渐断了念头,不再抱有希望之时,这个男人又再次出现在她的视野。几天的相处,她又一次燃起了希望,希望很快变成了强烈的欲望。她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己人生的幸福握在手中,虽然她多么的希望这个迟钝的男人主动示爱,但在等待无果之后,便勇敢地主动走出第一步,毅然决然地以献上定情之物的办法,大胆表达了自己爱慕之心。然而,时间太短了,眼看着第二天项北要再次离开郧城,如果不采取行动就没有机会知道项北究竟持何态度了。性急的姑娘于是再次主动出击,半路拦住项北。而今天项北表现的太好了,好的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其实,她并不知道,项北何尝不是一直承受着相思之苦,只是项北实在是缺乏追求女人的经验,对苗苗的内心完全懵懂无知。在他心目中,苗苗就像圣女一样,哪敢轻易冒犯呀。直到收到了苗苗地定情之物,他才恍然大悟,他决心一回到家族,一定想办法让家族同意他到郧城提亲。但是,他没料到的是,心急的苗苗已经等不得了,竟在半路上拦住了他。顿悟了的项北,一通百通,他知道姑娘为了什么,更知道她想要什么。因此,他不等姑娘开口,就无所顾忌地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全倾诉给自己心爱的姑娘。 苗苗终于放心了,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心已经属于她了,至于什么时候娶她,倒不是很在意。这时候,她才猛然想到,远处正有一堆人看着她俩呢,羞涩让她脸颊再次飞上红晕。显然,现在不是两人谈情说爱的时机。于是苗苗一拨马头,对项北嫣然一笑,大声说道: “呆子,别忘了你说的话,我等你!” 说完,不待项北回答,双腿轻夹马腹,已经绝尘而去。 项北若有所失,痴痴地望着渐渐远去的倩影。姑娘的回眸一笑,如晨日初升,如春花绽放,让项北瞬间迷醉。倩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而项北还沉浸在那灿烂的笑容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直到昭虎、昭滑、十九骑马奔到他的身侧,昭虎喝道:“项北,人已经走了,你还在等什么?”项北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冲众人一笑,故作镇静地说道: “我先过来为大家探探路,咦,大队伍怎么停下了?时间紧,我们还是快走吧!” 众人顿时捧腹笑倒。 第十五章 练技(一) 三闾大夫公子兰是楚王商弟弟熊成的长子,熊成早逝,熊王商怜悯其忠诚老实,乃厚待其子。于是,公子兰得此机缘,脱颖而出,年及弱冠,便获三闾大夫这一显赫职位。三闾大夫的主要职责是管理楚宫王族和六大公族的内部事物,协调上下关系,纠察不法不肖,职务虽然不高,却众人瞩目,权力不小。依照惯例,这一职务一般由王族内部德高望重的长者担任。但是,楚王商从来不按照常理出牌,任命官吏率性而为,让人无迹可寻,公子兰的任命正属此例。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公子兰在这一职务上却干的极为出色,他精明干练,任事勤勉,周旋于各大公族之间,张弛有度,游刃有余。其老练的程度让人很难想像到这是一个二十岁青年所为。更难得的是,他从不参与帮派之争,也不依靠任何大族,独善其身,洁身自好,不长时间,就获得了楚宫能臣之美誉。 对十九子被刺一案,公子兰十分重视,效率极高,十九子回宫后,仅用三天就把基本情况秘密调查清楚。最大的嫌疑有三家:长子熊章、景氏、斗氏。调查情况如下: 熊章在荆山祭祖期间,一直在府中闭门思过,府中之人在此期间,无一人出城,若无特殊发现,似可排除嫌疑。 景氏在此期间,除普通士兵外,族人出城二十六人,有三人随同九子熊槐参加祈神大典。有二十三人随同景虎拜祭景氏祖先。经仔细访查,十九遇刺当日,景虎等人均在宗祠内,并无人下山外出,只有家宰叔孙通到斗氏宗祠代景氏问候斗氏族长斗仲,据说斗仲身体有恙。依斗景两家亲密关系,亦无不妥之处。 斗氏在此期间,除普通士兵外,族人有十三人出城祭祖,其中武术教习斗达提前下山回城办事。这斗达是斗仲之孙斗勃的武术师傅,主要教习弓箭射术,从未听说善用蛊毒,而且年龄、外貌与十九所述老者均无相似之处,最重要的是,从未有人见过斗达养过猴子。 除了这几家重点嫌疑之外,公子兰也排查了其他到荆山祭祖的几大家族,均未查到与养猴老者相似之人。显然此事非郢都之人所为,很可能是都城之外的人到荆山来作案了。但此人究竟受谁指使?又如何掌握十九的行踪呢?此案到此陷入僵局,幸好是秘密调查,并未在郢都引起什么震动。 楚王听了禀报后,虽然怒气冲天,却也无可奈何,更无法怪罪公子兰。公子兰在这么短时间内,把此事排查得如此清楚,确实是干才。这件事虽无结果,却让人对他无可挑剔。看到楚王像困兽一样走来走去,公子兰从容淡定地告诉楚王,他已有妙策,可引刺客主动上钩,从而布下天罗地网一举擒之。楚王商这才怒气稍减,对公子兰越发赞赏。并令公子兰放手布置,并嘱其不可透露给六大家族中的任何人。 十九的日常生活也有了一些变化,他除了上宫学和坚持修炼之外,还经常被项北领出宫外,到项氏在郢都的府中去玩耍。宫学每五天放假一天,每当放假日,项北就早早计划好游玩的内容,或者远足,或者到酒肆喝酒,或者在一起切磋武艺。屈丐、昭滑、叶非等人也加入进来,而随着对十九越来越熟悉,他们对这个聪慧少年的印象越来越好。十九虽贵为王子,却从无王子的傲慢和跋扈,嘴又甜,天天项哥、屈哥、昭哥、叶哥地叫着。时间长了,渐渐地大家把十九当成一个团队的成员,就连谨慎狡猾的昭滑也逐渐没了戒心。 九子熊槐也有意接近十九。这次十九被刺一事,他竟然莫名其妙地立了大功,让楚王商对他刮目相看,离太子之位眼看着又近了一大步。他除了感谢项北能够顾全大局之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十九王子的重要性,而在这以前,他实在是忽视了这个比他小五六岁的小弟弟。于是,他时不时地领着熊月也来参加项北组织的活动,不过,有他在场,气氛显然冷清了许多。聪明的熊月从此不愿意与熊槐一起出来,而是直接缠上了项北和十九。项北岂敢轻易地带公主出宫,便逼着熊月向王后请旨,而王后还真给面子,每求必应,这样一来,小团队成员就多了一个女扮男装的公主。 转眼间,又到了草长莺飞的三月,整个郢都春意盎然。街道两侧,宫墙内外,梨花如雪,柳絮如烟。偶尔一场春雨,更使早春的郢都,到处弥漫着醉人的清新,让人心中萌发着生命被再次催发的感觉。 这一天,又到了宫学的休息日,项北迫不及待地邀请众人去荆山踏青。不过这次,十九却出人意料的拒绝了,理由很简单,他的师叔狙公如约回来了。 狙公先到宫里侍卫的总统领景伯伦处销了假,又被昭虎请去密谈了一阵,然后才回到了碧游宫。息妃一边吩咐下人奉茶,一边安排人去通知正在上宫学的十九。 不一会儿,十九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见到狙公后,连忙跪拜施礼。狙公端详着已经半年没见面的十九,心里竟然隐隐有点激动。一年多的朝夕相处,他已经把这个楚国的王子真正当成了自己的弟子。而且不仅如此,他已经从心里上开始疼爱他、惦念他,就像爷爷疼爱自己的孙子,无怨无悔,无欲无求。这次回到蛮族之后,他甚至没有跟自己的族人提起十九,只说已经有了乾坤玉的下落。他担心族人会要求他对十九不利,他现在已不能允许任何人伤害十九,哪怕是自己的族人。 狙公掩饰住内心的疼爱之情,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问道: “我离开这些日子,你可坚持修炼?” 十九恭敬地答道: “弟子的腾云幻影步,已有小成,空中可换气三次,跃起高度可达三丈,可变换七种身法。” 狙公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说道: “还算不错,这样,你就可以学习移形换影了。” 十九雀跃地道: “移形换影一定很神奇吧,是不是学会了就可以隐身了?” 狙公笑道:“天下哪有什么隐身术?只不过是身形变化太快,让人看不清楚罢了。”顿了顿,猴脸一板,郑重地说道: “从明天开始,你要坚持高强度训练三个月,这期间你不用上宫学了,我已经替你请了假。” 又是高度训练!十九兴奋之情一下子冷却下来,心理上不禁哀叹,自己还真是吃苦的命。从到市南山学艺以来,就从未轻松过。难道项哥哥他们学习武艺也要动不动就要高强度训练吗?有机会还真的问一问。 狙公并不理会十九沮丧的表情,继续说道: “移形换影之术极其神奇玄妙,师叔我也不过略窥门径而已。按照猿神留下的传承所述,该秘术共有三层技法,一层比一层难练,当然,也是一层比一层更神奇、更玄妙。我也不过停留在第二层而已,若达到第三层次,就能摸到浮光掠影这一神技的门槛了。不过,你若想练到第三层次,非得有重大机缘不可,已不是我能够指导的了。即便想练到师叔我这一层次,也得需要十年之功。” “十年?”十九惊叫道:“太漫长了!要想学成第三层次浮光掠影神技,岂不是得需要二十年?!” 狙公冷笑道:“十年对你来说很漫长吗?若能十年学成,你才不过二十岁。而二十岁就拥有移形换影绝技,当世不会有第二人,你有什么不满足的?至于浮光掠影神技,我只有修炼之法,却始终无法练成,你想要修炼此术,那就得靠你师父了,也许你修炼的混沌炼气术能够突破瓶颈,也未可知。” 听到狙公提到师父市南子,十九连忙问道: “不知师父现在何处?他老人家为什么不来看看我?都一年没见了,我好想他呀!” 狙公道:“你师父现在不在市南山,半年前我见他时,他告诉我他要到魏国去见徐无鬼先生,大约一年后才能回来。他让我告诉你,一定不能耽误修炼,等你什么时候把内力练到混元层次了,他自然会来见你。” 十九内心十分失望,看来,得很长时间见不到师父了他老人家了。 想了想,十九又问道: “师叔,既然移形换影身法需要长期修炼,那你老人家又何必非要高强度训练三个月呢?难道学习这种身法,我的体质与体能还需要强化提高吗?” 狙公狠狠瞪了十九一眼,刚要说什么,一眼瞥见息妃和紫燕,于是欲言又止。 息妃微微一笑,已知狙公之意,便一拉紫燕,二人便退出了会客室。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长得像大马猴的老者,但看在他对十九一片真诚,平常对他倒也恭敬客气。今见他说话吞吞吐吐,显然是有话不想让她和紫燕听到了。 狙公见室内再无他人,才低声对十九说道:“本不想把一些事情过早告诉你,你偏偏有那么多提问。也罢,我就把蛮族的一些事情和师叔本身的一些秘密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你要守口如瓶,不能告诉任何人。当然,你师父除外。” 第十五章 练技(二) 十九点点头,心里上却不以为然,心想,师叔会有什么秘密呢?难道师叔进宫不单纯为了传授我技艺,还有其他图谋不成? 狙公并不知道十九内心的疑惑,见他点头,就继续说道: “我已从昭虎那里得知你中毒经过,我已知施蛊之人是谁了。” “什么?师叔已经知道施蛊之人是谁了?此人现在哪里?已经被师叔擒住了吗?”十九一听,蹦了起来,急迫地问道。 狙公神情黯然,长叹一声说道:“我虽然知道此人是谁,却还不能擒他,而且还希望你能放过他。此人名叫申不害,是我的族弟,年龄足足比我小了四十岁,现在不过五十出头,因其辈分极高,故能与我兄弟相称。申不害幼时聪颖异常,我十分喜欢,因此我对他武艺的修炼,经常给予指导,就连神技中的腾云幻影身法都传授给了他。而他也没有辜负我的希望,进步极快,不到三十岁,功力就与我相若了,在蛮族之中成为除我之外的第二高手。但是,后来由于与族中巴氏一族发生了矛盾,便负气出走,去了南方滇地,成了南苗的祭司。再后来,南苗臣服了楚国斗氏,而申不害也成了斗氏的核心组织斗堂的大护法。之后,斗堂因斗氏衰落而解散,申不害又悄悄回到了蛮族。我爱惜他是个人才,不但收留了他,而且我外出寻找乾坤玉时,力排众议,推荐他继任我所留下的大祭司职位。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不久前,他竟与巴氏酋长发生了争执,竟用蛊毒毒死了巴氏酋长,引起了蛮族内乱。我得到消息后,不得不于半年前离开你,赶回蛮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并付出我申氏的巨大代价,才最终于平息了内乱。却不想这申不害竟然跑到了郢都对你下了蛊毒,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又受谁指使?我尚未查明。待有机会,我一定找到他,把事情差个水落石出。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不要把此事告诉他人,我要亲自找到申不害,并让他对我有个明确交代。” 十九听完之后,认真想了想,然后问道: “这申不害只有五十岁,但我见到那位老者已有七八十岁的样子,是不是师叔搞错了?” 狙公摇摇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不会错的。这申不害久居苗疆,而施蛊和易容正是苗人的绝技。更关键的是,这申不害正好养了一只黑灰色小猴,名叫铁猴,猴爪锋利如刃,平常对敌,助力甚多。” 十九听了,恍然地道:“原来是易容,这就是了,而且那施蛊老者隐约还会腾云幻影步法,正与师叔所说相符。” 狙公继续说道:“我的身份恐怕很难隐瞒太久。一是我要寻找申不害,而申不害也不是易与之辈,在此过程中,我能否继续藏住身份,我也没有把握。二是今天昭虎与我交谈中,似乎对我的真实身份有所了解,如果我推测不错的话,这昭氏探察侦知的能力太可怕了。昭氏之所以不马上揭穿我,除了不想得罪你师父和你之外,想必尚有其他图谋。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都不能再长期呆在楚宫了。因此,我必须抓紧时间,把神技在短时间内传授给你,等你掌握了基本技法和修炼秘术,就可以自行修炼了。” 狙公在本族大乱之时和身份即将暴露之际,仍念念不忘传授十九武艺,这让十九内心十分感动。另一方面,十九也松了一口气,原来并不是枯燥的体能训练,而是学习技法和秘术,而这正是他所渴望的。即使辛苦一些,但每天都能学习到新的技能,这总比千篇一律的体能训练要有趣很多呀。 从第二天开始,十九暂时不再去才士殿了,而是全力以赴投入到神技第二阶段的修炼之中。正如狙公所说的那样,移形换影身法果然繁复难学。不过,幸好十九的腾云幻影身法已经修炼到很高程度,再加上他异于常人的体质,他修炼得顺风顺水,却没感到特别的困难。 移形换影身法是两种身法的结合,因此要分别修炼这两种身法。按照狙公所述,所谓移形,就是瞬间移动的一种身法。这种身法又称“五五”身法,修炼时,按照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再配合以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共构成二十五种基本步型。而每个步型又有五种变化,总共有一百二十五种技法。把这些繁复技法按照猿神所留下的运气秘术,熟练地、遵循一定特殊规律地演绎使用出来,便形成了移形身法。身法一旦形成,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瞬间移动,近者可瞬间移动数丈之远,远着可达百里之遥。 为什么要配以五行元素来修练呢?按照狙公所说,天地之间,五行元素无处不在,各种有形无形的东西都含有五行属性的,甚至空气中也有五行元素分布。修炼移形身法时,就要在瞬间方位上找到该方位居有优势的元素,依凭该元素的特点,使用身法,瞬间失去踪影。比如,感受到南方方位水元素居多,就会凭借水元素之特点,让身体与水元素契合,然后通过空气中水元素的流动,让身体瞬间融合,达到消失和移动的目的。至于如何契合,就要靠这神妙的步法和猿神秘术了。其实,移形身法颇有点像传说中的上古的五行遁法,如所谓的土遁、木遁、水遁、火遁、还有金石遁。但是狙公却很骄傲地告诉十九,移形身法比上古遁法还要神奇,练到极致,身体可化为五行元素,让人完全无迹可寻。不过,狙公后来又说,要想身化五行,那基本上与神仙无疑了。 对于狙公的说法,十九很不满意,既然只有神仙才能做到,说岂不等于没说?尽管如此,十九对这种绝技的效果,还是十分向往的,一旦与人对敌,在打不过人家的情况下,如果有了瞬间移动的技能,岂不是可以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了。看来,当年师父与狙公比拼一招,在内力上,狙公确实落了下风,但要是真正对战起来,师父还真未必奈何了狙公。怪不得师父一直推崇狙公,反复强调与狙公乃伯仲之间,并没有高下之分,并一定让自己认狙公为师叔,原来狙公身怀绝技呀! 有了这样的认识,十九练技的劲头更足了。不到二十天,已经把移形的一百二十五种步型以及秘术口诀记得烂熟。然而,当十九真正使用起来时,却发现毫无移形的效果。看到十九气急败坏的表情,狙公笑着告诉他,要想练成移形身法,还有两个基本前提,那就是对空间法则的感悟和对五行元素的感知。而这两个前提又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实现,需要长期的修炼。 不过,狙公并不需要十九在移形修炼上马上见到成效,只要十九能够把步型、秘术、技法完全记住就可以了,至于运用,那就靠十九自行修炼来解决了。 于是,狙公并不等十九在移形身法上有所感悟和突破,而是接着开始传授换影的身法。所谓换影,就是一种分身术,运用内力凝成与自身一模一样的幻影,以达到迷惑对手的目的。 十九的内力已经修炼到第二阶段,即元气筑基阶段,并且在这一一阶段也已经练到罡体层次,不但可以元气外放,而且可以释放护体罡气了,这已经是内功极高的层次了。普通练武之人穷尽一生也不过就能达到这一层次而已。更为可贵的是,十九的内气十分精纯,与普通武人驳杂的内气完全不同,通过混沌练气法门所修炼的内气是天下最精纯的内气。所以十九一学会凝形分身秘术,就很快凝成了模糊的人形分身,虽然只有大致的轮廓,而且很快随风消散了,但毕竟有了雏形。这让十九十分兴奋,每天都在不断地凝形,直到内力耗尽为止。 很快,又二个月过去了。但令十九失望的是,自己的分身虽然比最初能够停留更长一些,但始终模糊不清,无法形成真正的分身。 狙公却十分满意,他不但再次为十九超人禀赋和悟性而震惊,还再次惊叹混沌炼气法门的神奇和强大。由于长期与市南子和十九相处,二人在修炼时又从不避讳与他,狙公对混沌炼气的方法也略知一二。有几次,他悄悄地试验者按照混沌炼气的方法进行吐纳呼吸,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修炼。因为混沌炼气对人的体质要求太苛刻了,普通人体质根本无法做到。其实,混沌练气法门与其他炼气法门相比,要简单得多,修炼时可直接通过身体吸纳天地元气,而且气发于踵,并不通过丹田凝气之后再运气吐纳,丹田不是气源,而变成了仓库。正因为简单,所以常人根本无法修炼成功。只有像十九这样特殊的体质,才能够修练混沌炼气法门,这也是修炼此法门的人数十分稀少的主要原因。 狙公看着十九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笑骂道:“臭小子,你在梦想一步登天吗?不到三个月,你已经掌握了移形和换影的基本技法,而且有了分身的雏形,这已经是传奇了,你还不知足吗?你把移形换影身法当成什么了?我告诉你,天下会移形换影身法的包括你我在内,不会超过五个人。好了,下一步你试验着把移形和换影身法融合起来使用,逐渐体会其中的妙处。” 修炼又持续了两个多月,二人谁也没想起当初三个月的约定。直到小金从森林里摘了些果子给二人品尝时,才恍然醒悟到,炎热的夏天已经快过去了,眼看着秋天已经来临,而修炼早已超过了五个月。十九此时已经把移形换影身法练得十分熟练了,尽管对空间法则的领悟还毫无进展,但对五行元素的感知却有了突破。所以,虽然还无法真正展示出移形换影的神奇,但使用出来倒也有模有样了。 狙公对十九说道: “你现在已可以自行修炼了,每天保证三到四个时辰修炼就可以了。当然,混沌炼气也要坚持修练不辍。白天你还是要到才士殿上宫学,而我也要到侍卫总领景伯伦那里点卯了。如果我身份暴露了,就可能要离开王宫了,当然,走之前,我会与你见一面的”。 十九郑重地点点头,但是,不知为什么,十九对狙公身份暴露一事,却没有过份的担心。 第十六章 切磋(一) 项北最近很郁闷。从陨城回来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爷爷,请求爷爷同意他到陨城提亲。可是项公偏偏到楚宋边境去巡边了,不在郢都。项北苦苦等了三个月,总算把项公等回来了,他便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请求提了出来,不了却被项公一口回绝,而且还提出了三条无法通融的理由。 第一条,项北是长孙,将来是要继承族长之位的。根据惯例,项北娶的第一个正妻是要楚王赐婚的,所娶的女子一定要出身世家大族,甚至是其他国家的公主。苗苗显然不合适。 第二条,苗人与楚国是世仇,项公收留苗苗的父亲苗凤山是因为他是江湖奇士,而且还有一些不可对人言的其他理由。但要让项苗两家结为姻亲,却大大不妥,甚至如果让疑心病很重的楚王知道,还有可能为项家引来大祸。 第三条,苗苗美艳绝伦,是典型的“祸水”级的美女。历史的经验证明,娶绝世美女为妻,是祸不是福,对本人甚至对家族都绝不是好事。项北是项家的接班人,将来必定要出将入相,想的都应该是军国大事,胸中装的都应该是兼济天下,岂可为女色所惑?又岂能满脑子都是男女之情? 项北现在是欲哭无泪。他是项公的长孙,八岁时,父亲对秦作战时身亡,因此更为项公所疼爱。又因项北从小就有异于常人的练武禀赋,长大后更是武艺超群,早早就被定为族长的接班人。可以说项北在他的爷爷项公的心里,就是眼珠子,心肝肉,一直备受宠溺。在项北想来,自己从小到大提出所有的请求,爷爷都会千方百计的满足,而这次的请求,想必爷爷也不会拒绝。然而,项公不但拒绝了,而且是十分严厉的拒绝,毫无转圜余地。 母亲罗氏对儿子的心情倒是十分理解,看着项北垂头丧气的样子,又是担忧又是心疼,便劝说道:“天下女子千千万万,为什么非要娶一个苗人的姑娘呢?你是项家未来的顶梁柱,你娶妻也是项家的大事,岂能任你胡来?在大事上,你爷爷是不会让步的,你还是选择放弃吧。” 项北眼含热泪,满面凄容,态度坚决的说到:“母亲大人,请原谅儿子不孝,我必娶苗苗,谁也改变不了,我宁可舍了族长之位,甚至离家出走,也不能辜负苗苗的情谊。” 罗氏急道:“不可胡说!这些话从现在开始就烂在肚子里,不可与任何人提起。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达到目的吗?恰恰相反,只能害了你自己,也害了人家姑娘。你难道不知道项氏是什么样的家族吗?我们项氏世代为楚将,过得是铁血生涯,岂能容得下儿女私情?如果把你爷爷逼急了,那个苗姑娘还会有命在吗?” 项北心中一凛,不禁沉默了。但是,一想到要放弃苗苗,就心若刀割。情急之下,项北一把抓住自己的寡母,单膝跪下,哀求道:“母亲大人,儿子求您了,快帮我想一想办法吧,我不能没有苗苗呀。” 罗氏爱怜的看着失魂落魄的儿子,心中一软,沉吟许久,长叹一声道:“你若就是喜欢这个女子,母亲倒有一法,不知你能否接受?” 项北急道:“母亲大人请直言。” 罗氏道:“你先依了你爷爷意愿,娶一房正妻,然后你再悄悄地把苗苗纳为外室,母亲帮你遮掩着,一旦既成事实,你爷爷也无可奈何,或许就会默许了。” 项北想了想,问道:“外室的意思就是不能进入项氏的家门吗?” 罗氏点了点头道:“可以这么理解,不过,若是外室有了子女,将来也有希望进入家族。” 项北满面愁容的说道:“这样一来,太对不起苗苗了,而且苗苗的父亲一定不会同意的。” 罗氏嗔怪的瞪了项北一眼,用责备的语气说道:“亏你还是个男子汉,既然想完成心愿,就要有坚定的信心。象你这样灰心丧气的样子,又能做成什么事呢?” 听到母亲的责怪,项北心中一阵惭愧,因焦急而昏乱的心智,恢复了一丝的清明。项北平静了一会儿,然后恭恭敬敬的给母亲磕了个头,说道:“谢谢母亲大人,儿子明白怎么做了,但是将来尚需母亲周全。” 罗氏再次叹了口气,扶起项北,说道:“唉,谁让我是你母亲了,不过,这事不能太急,要慢慢图谋。在此期间,你要加倍习练武艺,让你爷爷高兴,只有如此,才能达成心愿。” 项北最终不得不放下马上要去提亲的急迫心情,他明白,在这件事上,须得小心从事,不能冒失行动了。于是,他派人给苗苗捎了口信,告诉苗苗千万要耐心等待。而一向冲动鲁莽的他努力让自己沉下心来。除了上官学之外,既不出去访友喝酒,也不出去踏青玩耍,放学之后,闷在府里,拼命习练武艺,与往日的活泼淘气相比,像是换了个人,让府里上下人等均纳罕不止。 这日,在宫学里,项北看到了已经好久不见得十九,不禁大喜。放学之后,一改往日的沉闷,大声呼唤着十九道:“十九王子,许久不见,哥哥好生想念。明日恰是宫学的休息之日,不如出宫到哥哥的府上玩耍一天如何?” 十九修炼了五个月,正想放松一下,便欣然应道:“好呀,但不知有什么有趣的活动?” 项北道:“有趣的事倒是没有,我只想和你聚聚而已。要不这样吧,把屈丐找来,三人饮酒之余,切磋一下武艺如何?” 屈丐撇撇嘴道:“我才不去呢,你是个变态狂,我不去受你折磨。” “怕了?”项北用略带嘲讽的语气问道。 屈丐道:“凭什么怕你,只不过讨厌你那古怪的蛇形拳而已。” “蛇形拳?”十九好奇的说道:“我倒是想见识一下。” 站在一旁的昭滑抚掌笑道:“难得项兄有好兴致,何不把小弟也带上?” 项北道:“我们是切磋武艺,你不擅长此道,你去了岂不是无聊之极?” 昭滑道:“我带两个懂武艺之人去助兴如何?” “何人?”项北问道。 昭滑答道:“一个是昭子鱼,一个是昭幺叔。” 对昭滑口中的两人,项北却有所耳闻。昭子鱼本不姓昭,他出身卑微,其父原来是昭阳的车夫。有一次,昭阳外出,突遇盗贼袭击,其父挺身护主,为昭阳挡了一箭,昭阳倒是化险为夷,而忠诚的车夫却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昭阳便收养了车夫的独子,赐姓昭,与昭氏子孙同等待遇,这个车夫的独子就是昭子鱼。想不到是,这昭子鱼天赋异禀,酷爱武艺,十几岁就成为昭府中武艺顶尖高手,深受昭府重视,年纪轻轻就已成为二等侍卫,与项北,屈丐等人级别相同。 昭滑口中的另外一个昭幺叔却是正宗的昭氏嫡亲子孙,是昭滑的叔祖上官大夫昭仪最小的儿子。年纪与昭滑相仿,但却比昭滑大一辈。不过,他从小就与自己小一辈昭滑等人厮混,人称幺叔。时间长了,他的大名倒是无人记得,后来大家干脆把姓与称号连在一起,称他为昭幺叔了。这昭幺叔性格内向,言语迟钝,偏偏喜爱武艺。从小拜云蒙山异人洛天河为师,精通拳术,与人对阵鲜有败绩。昭府中,幺叔只与昭子鱼相契,两个嗜武之人,舞枪弄棒,朝夕不辍,成了昭府中独特的风景。 项北早就想与这二人切磋一下武艺,一听昭滑要将二人带到府中,便连连点头道:“好,子鱼和幺叔若是能来,明日的切磋倒是有趣起来。” 这时,九子熊槐迈着方步刚刚从才士殿走了出来,正好听到项北的说话,便笑着问道:“明日又要切磋吗?不知可有酒喝?” 圆滑的昭滑一见熊槐,生怕项北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连忙抢过话头说道:“项公子明日要在府中开英雄会,诸英雄以武艺论高低,九王子何不一同前往?也好为诸位少年英雄做个见证。” 熊槐一听,心中一动,这不正是进一步凝聚自己力量的好机会吗?于是说道: “不如由我出十金作为彩头,谁在比试中获得魁首,就奖励给谁。另外,正好我的表兄黄歇也在郢都,他可是尉缭先生的弟子,剑术高手,也一并引荐给大家。” 众人轰然叫好。一旁的叶非、熊月见此,央求也要参加,就连平时很少与人交往的十子熊迁也提出要带自己贴身护卫任徒去增长一下见识。 项北原本就是爱热闹之人,见众人情绪高涨,便一扫多日的颓废,爽快的说道:“同去!同去!切磋武艺之后,一起到天香楼喝酒,不醉不散。” 于是,一场三人小聚,变成十几人的比武大会。众人订约后,这才一哄而散。 第十六章 切磋(二) 翌日,十九告别息妃后,便到昭阳台与熊槐、熊月兄妹汇齐,一同出宫了。 项府占地面积不大,但校武场却不小,差不多占了项府一半的面积。此时,十几个王孙公子站在校武场一旁,满脸兴奋之色。 昭滑率先向大家拱手说道:“大家这次承蒙项公子邀请到项府切磋武艺,虽然是玩耍,但既然九王子出了赏金,也不可太过随便,须得定个规矩。否则大家胡乱出手,又如何比出优劣?下面,先定出比试人选,我的意见是,除了九王子,月儿公主和我之外,余下的皆要上场比试如何?” “我为什么不能上场?”首先出言反对的竟然是熊月。只见她俊俏脸上阴云密布,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愤怒的盯着昭滑,显然对不让她上场十分不满。 昭滑尴尬的笑了笑,为难的看向九王子熊槐。熊槐当然知道自己妹妹的脾气,只好无奈的说道:“月儿既然想参加就参加吧,不过一会儿输了,不可羞恼。” “哼”,熊月对自己哥哥的说法也十分不满,挥舞着一双粉拳,气呼呼说道:“我才不会输呢,一会儿就让你们看到我的厉害。” 昭滑见熊槐发了话,众人对熊月参加比试一事也没人提出异议,于是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加上月儿公主,上场比试的共有十人。为了简便,此次比武就采取淘汰制。第一轮胜出五人,第二轮一人轮空,余下四人再胜出二人,第三轮一人轮空,余下四人胜出二人,最后余下二人对决,胜者为比试魁首,可得到九王子赏赐十金。对手选择一律采取猜枚的办法。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均无异议,昭滑又提出二项要求,一是切磋时,要点到为止,不可重手伤人。二是若使用兵器,均使用木剑,木枪、木棍。 对这二项要求,众人虽觉若如此,比试必不能尽兴。但考虑到参加比试的有王子和公主,一旦受伤,好事就会变成坏事,于是众人对此也默认了。 猜枚由熊槐亲自主持。这时,项府的仆人们早拿来椅子和案几,案几上堆放着茶果等物。熊槐舒服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陶罐,里面放着十个涂有颜色的石头。颜色分为红、白、黑、黄、青五种,每种颜色有两块石头,猜到同一种颜色的就互为对手。很快,第一轮的结果就出来了。对阵如下: 项北对阵任徒;屈丐是对阵叶非;昭子鱼对阵熊迁;黄歇对阵熊月;十九对阵昭幺叔。 第一场比赛由项北和任徒对战。任徒与十子熊迁面上是主仆关系,其实是师兄弟关系。二人均拜在南方大豪一代道家祖师任公子门下,并由任公子大弟子洪天泰收为弟子进行传艺。熊迁之所以能进入任公子门下,乃是因为他的母亲是任公子族妹的缘故,而任徒则是任公子族弟的儿子。由于任徒入门较早,武艺超群,师傅洪天泰就派他作为熊迁的侍卫,从而代师指点年幼的熊迁武艺。 在场诸人并不知道这些内幕,见任徒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护卫,而且无品无级,对其大有轻视之意。 任徒对众人的轻视浑不在意,顺手拿起一把木剑,一脸漠然的走向武场。到了场地中央,对项北拱手一揖,轻松的挽了一个剑花,不丁不八的静静一站,抬头望向项北,淡淡说道:“草民任徒,请项公子赐教,公子先出招吧。” 项北此时手里拿了一把木枪,表情却十分凝重。见多识广的他,自任徒一上场,就感觉面前对手不简单。而任徒不丁不八的站姿,让他更感觉到一丝危险的味道。这任徒绝对是高手!而且是那种深藏不漏的高手!项北手持木枪,紧紧盯着任徒,却迟迟没有出手。 对项北十分熟悉的屈丐见到这一幕,内心十分奇怪。他深知项氏的祖传枪法的厉害,可以说是赫赫有名。在楚国对外征战中立下不朽功勋,不知有多少名将败在项氏神枪之下。而项北更是项氏这一辈中的佼佼者,项家枪已经使得出神入化,少有匹敌。但是,今天面对这个名不见经传、身份卑微的任徒却如此谨慎,令人好生纳闷。难道这任徒很厉害吗? 项北虽然心生警惕,但还是选择了主动进攻。一声暴喝之后,项北的木枪像蛟龙般刺向任徒,强力摩擦空气引起“嗡嗡”的轰鸣声,迅疾的速度晃出片片枪影,攻势极为迅猛惊人。面对如此强大的攻势,任徒仍然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身子轻闪,已躲过直刺过来的木枪,而木剑闪电般撩向项北。项北一枪刺空之后,也料到任徒的反击,未待木剑近前,身体已移到另一侧,连退几步后,再次发起凌厉的攻势。但是,任徒仍然在间不容发的瞬间,轻松躲过进攻。 校武场上,二人兔起鹘落,眨眼间已经交手十几回合。在项北狂风骤雨的攻击下,任徒就像一只风雨飘摇的小舟,但是小舟虽然惊险万状,却始终能化险为夷。旁观的众人除了十九之外,都为项北喝起彩来。在他们看来,项北完全处于上风,那个不起眼的任徒已经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很快就得认输了。 十九却与众人相反,从任徒一上场,就感觉到任徒的非同寻常。因为任徒的身法看起来太普通了,然后普普通通的一闪一避就能躲开项北一浪高过一浪的进攻,这身法又岂能普通?十九锐利的目光已经看出了蹊跷,任徒每迈出一步看似随意,但每一步却极为玄妙,只是因为无迹可寻,所以在外人看来完全不知所以。但是,十九在身法上却是行家,他吃惊地发现任徒身法十分高明和神奇,虽无腾云幻影身法的华丽好看,然而其强大和使用效果并不逊于前者。 场上的项北虽然看起来风光,内心却暗暗叫苦,攻击落空的感觉,让他十分不舒服。他清楚的感觉到,当他攻击稍稍露出力竭之时,便是任徒反击之时。而且他预感到,任徒的反击必然十分可怕,一旦他露出破绽,就再无机会,只能认输了。 场上的局面果然像项北所预料那样发展。当项北的进攻终于告一段落,气势开始回落之时,任徒的反击开始了。只见任徒手持木剑,撩、挑、刺、砍、削、劈,一招紧似一招,看似风轻云淡,但招法绵密,进攻中,隐隐传来阵阵风雷之声。项北力图反击,然而项北却惊骇的发现,自己的枪身每次与剑身相接,双手就会出现麻痹之感,就好像被雷电击中一样,自己的力量完全无法凝聚。 场上翻天覆地的变化,令场外众人大吃一惊。他们完全不明白为什么项北会突然落了下风,那任徒的剑法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威势,舞在任徒手里,轻飘飘的,就像穿花翩飞的蝴蝶,毫无力量之感。不过,场上逐渐增大的风雷之声还是引起众人的注意,这是那把木剑挥舞时发出的声音吗? 项北连连败退,眼看着已毫无招架之力。若不是他有一种不服输的坚韧性格,再加上任徒不愿意得罪项北,没有逼的太紧,早就弃剑认输了。 狼狈不堪的项北,死死盯着任徒,一边挥舞着木枪,一边气喘吁吁的问道:“任兄,你使得是传说中的风雷剑法吗?” 任徒含笑道:“项兄果然好见识,在下使的正是风雷剑法,可惜的是,在下只能使出风雷剑法的三成功力。不过,项兄若无更厉害的招法,恐怕就要输了。” 项北却诡谲的一笑,说道:“认输吗?那倒未必。”说完,身体突然暴退,竟把木枪狠狠掷向任徒。任徒一愣,用木剑轻轻一拨,木枪已被拨落在地,望着十几丈外静立不动的项北,心里想到,他这时要认输吗? 场外众人一片叹息,这任徒好厉害呀,强大的项北却被打得弃枪而逃,这场比试看来胜负已分了。 然而,项北却并没有认输。只见项北深深吸了一口气,两手上下翻飞,结成一连串怪异的手印,然后,远远绕着任徒转起圈来。任徒一时纳闷不已,不知项北要干什么。连枪都丢了,难道这是要空手对战吗? 项北却不管任徒如何去想,不急不徐绕着圈,到最后竟然连双目都闭上了。任徒迟疑着,原以为项北是要认输了,但现在看来项北根本没有这意思,那只有继续进攻了。任徒终于不耐,身形一闪,诡异的木剑再次刺向项北。 项北面对刺来的木剑,身体仍然一动未动,眼看着木剑已经马上刺到身上,项北的身体却在众人的惊呼下,不可思议的变了形,木剑则堪堪擦身而过。而项北的右手掌闪电般击向任徒侧背,只听“啪”一声,任徒竟被一掌击中,身体如受重创跌出几丈开外。 任徒爬起来时,满脸骇然,身体一侧隐隐作痛,心中暗骂自己太大意了,竟没有防备项北还有如此手段。不过,他并不认为项北还有什么机会,如果自己的剑法连空手的项北都打不过,那会成为笑话的。任徒剑法再变,在风雷声中,不断卷向项北。但是项北就像变魔术似的,总是在关键时刻让身体扭捏成诡异的形状,躲开攻击,而在任徒一招落空瞬间,总能巧妙的反击,让任徒屡屡受创。 场外众人不禁哗然,他们不知道项北到底是用的什么功法,竟然反败为胜。十九却两眼放光,喃喃自语道:“蛇形掌吗?好厉害呀。”他常与项北接触,当然知道项北一直练习蛇形掌,而且也知道这蛇形掌正是苗苗父亲苗凤山传授的。 任徒郁闷了,他完全摸不清项北这奇异功法的招数。无论他的剑法如何奇妙,而项北总能巧妙化解,而只要一近身,自己却无法躲开项北的攻击。于是,在“啪啪”声中,自己不断的被拍飞,尽管心有不甘,但是,任徒被再一次拍飞后,终于还是爽快的认输了。 第一场,项北险胜任徒。任徒虽然输了,但大家看他的眼神却起了很大变化。场内绝大多数人在看到任徒的玄妙剑法时,联想自己如果与他对阵,都觉得很难取胜。既使是项北,如果不是后期使出诡异的蛇形掌,单依靠项氏枪法,恐怕也早已输了。所以。无名无闻的任徒倒是因为这一场输了的比试,在众人心目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第十七章 夺魁(一) 第二场比试由屈丐对阵叶非。这屈丐也非寻常人物,是屈氏之族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屈氏有祖传的摔跤之法,俗名“十三摔”,在楚国中赫赫有名。这“十三摔”不单纯用于摔跤,其中还柔合了很多近身搏击之术,内力浑厚之人若用此术,对手往往只要近身,就会被瞬间跌出去,十分神奇。后代高深之武学沾衣十八跌就是源于此术。 屈丐在“十三摔”上已有了几分火候,平时除了对项北有所忌惮之外,郢都年轻一辈倒没有几个能看在眼里。而叶非虽是叶氏年轻一代的代表,一手叶氏刀法也是使得有模有样,怎奈却不是屈丐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就败下阵来。这第二场比试,屈丐胜叶非。 第三场比试由昭子鱼对阵十王子熊迁。熊迁虽然与任徒是师兄弟,怎奈年龄尚小,风雷剑法刚入门而已,此次上场只不过是为了历练一下。而昭子鱼却是昭氏之中的年轻武术家,从小就与人对战,而且经常与他人真刀真枪争斗,无论功力还是经验,都非熊迁所能相比。因此,仅仅三个回合,熊迁就败下阵来,这还是昭子鱼看在他王子身份上,留了点情面,否则,熊迁连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下来。 第四场是黄歇对阵熊月。这场比试的结果却十分搞笑。一开始熊月就使出君子剑法,倒也有板有眼。但是君子剑法讲究的是大开大合,堂堂正正,而熊月毕竟是女子,剑法使起来虽然华丽漂亮,却显得力气不足,根本无法威胁到黄歇。这黄歇乃是剑术大师尉潦子的弟子,所学的越女剑法早已登堂入室,熊月岂能是他的对手?不过,黄歇深知自己这个表妹自幼刁钻好胜,若是自己赢得太容易,害怕表妹丢了面子生气。于是,他只是使用一些防御剑法,陪着熊月过招。不料,这熊月剑术不高,眼力却极高,而且冰雪聪明,一眼就看出黄歇的意图。熊月漂亮的大眼睛转了转,唇角微微弯成笑弧。正当俩人对打之时,熊月身体突然一个踉跄,摇摇欲倒。黄歇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伤着了熊月,连忙收起木剑,跑过去俯下身来,低声向熊月询问。 熊月双眉紧皱,一张俏脸显出十分痛苦之状,但是灵动的眼睛却悄悄看向黄歇,见黄歇满脸焦急的跑了过来,内心早已笑破了肚皮。待黄歇俯下身来,熊月却突然蹦了起来,一把木剑早架在黄歇的肩胫上,大喝道: “兵不厌诈,现在你的性命已落在我的手里,你输了!” 黄歇不禁愕然,看着熊月得意的样子,哭笑不得。 一旁的十九看着这一幕,轻叹一声。其实,这熊月一开始装成痛苦状,十九就知道最后的结果了。以前,他与熊月在一起练剑时,这熊月一看要输了,就经常用类似招数,让十九上当了多次,不过,现在如果熊月还使用这样招数对付十九的话,十九已经完全免疫了。 九子熊槐又好气又好笑,在一旁喝道: “月儿,不可胡闹,打不过就打不过,怎可耍赖呢?” 熊月俏脸一板,反驳道:“什么叫耍赖?我这是计谋好不好?战场上俩人对阵,谁会去追究是否耍赖?谁让他滥用同情心了?在战场上,他已经死了。” 黄歇苦笑着举起双手,连忙说道:“月儿说得对,我输了,我输了。” 于是,尉潦子得意弟子,年轻的剑术家竟在第一轮比试中,被熊月淘汰了。 第五场比试是十九对阵昭幺叔,这也是第一轮比试的最后一场。 大家对这一场比试都十分好奇。此前,众人都知道十九曾经轻松打败过六王子熊完,这熊完虽说武艺不精,但毕竟是一个将军,不到十岁孩子竟能击败一个将军,实在令人震撼。不过,这昭幺叔可不是熊完,众人大多数虽然没见过昭幺叔与人对战,但是都听说过这昭幺叔是武术奇才,而且嗜武如命,人称“武痴”。据说,他的师傅就是鼎鼎大名的武术大师洛天河。这洛天河靠着成名绝技“天河神拳”,曾经打遍大江南北,鲜有敌手。洛天河虽与昭氏有些特殊渊源,却不屑到昭氏去当武术教习,只因昭幺叔天赋极好,练武又十分用心,这才收其为徒。现在这昭幺叔在拳法已经颇有造诣,在昭氏年轻一辈中,他号称在武艺上是第一人。但不知道这次十九遇上了他,胜负会如何。众人一时十分期待。 十九极少与人对阵,像这样在武场上切磋还是第一次。因此,一上场,内心不免紧张,看着好整以暇的昭幺叔,整个身体绷得紧紧地。与十九相反,昭幺叔可是久经战阵的老手,望着面前稚嫩的十九,心里充满轻视。他也听说过十九十分神勇,但无论怎样神勇,到底也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以自己的天河神拳,如果全力以赴的话,恐怕十九一招也挡不住吧。那么自己是一招就解决掉呢?还是给十九点面子,多走上几招?最后,昭幺叔决定一招定胜负,否则,他担心旁观者会看轻他的实力。 昭幺叔有了主意之后,便不再客气,身形一闪,一招“直捣幽龙”,凶猛向十九扑来。漫天的拳影带着呼啸之声把十九完全罩住了,在昭幺叔看来,十九根本不可能避开,一招之下肯定落败。然而,当拳影散去之时,昭幺叔却感觉全力以赴的一拳打到空处,而十九的身影已鬼魅般地闪到了昭幺叔的侧面。昭幺叔目光一凝,心里暗道,这十九王子身法好快。看来,想一招解决比试还是有难度的。不过,昭幺叔可不是犹豫之人,身体一转,又一招“天河倒挂”,直劈向十九。十九再次一飘,又瞬间闪到了昭幺叔另一侧,这一招再次落空。于是,场上只见二人一攻一闪,眨眼间过去十几回合,尽管昭幺叔进攻十分凶猛,而十九都轻松地躲了过去。不过,从旁观者来看,场上的比试,昭幺叔完全占据上风,而十九一次也没有进攻,看起来已经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但是大家并不知道,十九只所以不出手,并不是没机会出手,而是因为自己缺乏对阵经验,因此需要一段观察和适应的过程。而现在十九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紧张感也逐渐消失了。通过观察,十九发现昭幺叔气势固然貌似强大,但在他眼里,速度太慢了,力量也完全不够看。他觉得,他现在如果进攻的话,估计一掌就能打败昭幺叔。不过,这毕竟是十九第一次与人正式对战,十九十分谨慎,并没有轻易出手。 昭幺叔一直摸不着十九的边,内心渐渐不耐起来。尽管十九的速度十分诡异,却没有引起他的警惕。在他看来,十九除了身法有点特殊之外,其他并无出奇之处,如果,比试一直拖下去,显然自己的面子太不好看。想到这里,看着飘忽不定的十九,昭幺叔大吼一声,完全放弃了自己防御,眼睛盯着十九,身体径直扑过去,他已经不打算再给十九闪躲的机会。十九愣了一下,接着嘴角浮出了笑意,他静止不动,等到昭幺叔扑到近前时,十九的身体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像幽灵一样,一下子消失不见了。昭幺叔再次扑了空,不禁大骇,怎么可能?明明十九就在眼前,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但是,还没等他想明白,只觉得背后一阵大力传来,他就像腾云驾雾一样,远远跌出十几丈开外。而当昭幺叔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想爬起来时,却感觉浑身无力,已经挣扎不得了。他不甘的看向场地,场地上的十九此时也看向他,却是满脸的歉意。十九实在是没想到,他只不过用了不到五分力,竟然把这赫赫有名的昭幺叔一掌打得爬不起来。 场外的众人此时更是目瞪口呆,他们决料不到一个十岁的少年有如此威力!那昭幺叔可不是寻常之人,那是昭氏年轻一代的顶尖之人,而今天遇到了十九,却如此的不禁打。昭子鱼更是后背直冒冷气,他太了解这个族叔了。平时,昭幺叔十分凶悍威猛,连自己都十分打怵与他对阵,而且他十分清楚,自己无论是力量还是武艺与昭幺叔都要弱上一点。但是,这个骄傲的族叔却被一个十岁的孩子一掌拍得爬不起来,这件事实在太令人惊骇,这十九王子的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 只有项北若有所悟,他知道十九修炼的内功十分神奇,而且十九早已超越了炼气入体的层次,如果他能真正使用出自己的内力,今天来此的所有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因为包括项北在内的所有人固然也修炼了内功,但都不过停留在炼气入体的中下层次。现在看来,十九也许真的已经能够运用自身的强大力量了,否则,也不可能一掌就能拍散昭幺叔的浑身真力。 九王子熊槐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那个淡定如常不骄不燥的少年,心中充满着赞赏、戒备、嫉羡等多重情绪。显然,他对十九的重视又加重了几分。 第一轮比试已有了结果,胜出的五人分别是项北、屈丐、昭子鱼、熊月,十九。经过再次猜枚,项北意外地轮空,剩余四人则由屈丐对阵昭子鱼,十九对阵熊月。 屈丐与昭子鱼的比试,不出意外地争斗十分激烈。昭子鱼对阵经验十分丰富,他知道屈丐擅长近身搏击,因此始终不与屈丐近身,围着屈丐转圈游斗,手持木剑,总是采取出其不意的方式进攻屈丐,令屈丐大为头疼。然而,屈丐也不是易与之辈,并不惧怕这种游斗方式。他的身法也异常灵活,总能有惊无险地躲过昭子鱼刁钻的进攻。这场比试从一开始,屈丐就一直占据上风。二人缠斗了几十回合,终于,屈丐抓住了一次机会,一招“骊龙探珠”,把昭子鱼摔了出去。第二轮第一场比试,屈丐胜昭子鱼。 第二场由十九对阵熊月。熊月一上场,就摆出一付小女儿态,可怜兮兮的看着十九。十九对此却毫不动容,淡淡地说道: “月儿姐姐,你就认输吧,咱俩谁不知道谁呀。” 第十七章 夺魁(二) 熊月听到此言,脸色变了变,再看一看十九那一付油盐不进的样子,知道很难再使用对付黄歇那种花招了。只好无奈跺了跺脚,对十九凶狠的说道: “好你一个十九,连姐姐都欺负,你等着。回宫之后,我一定报复你。” 十九扮了一个鬼脸,两手一摊,显然,熊月的威胁对十九毫无杀伤力。 熊月“哼哼”连声。气恼地道:“好,好,父王再给我好吃的,我一定不告诉你。” 十九听了,却不干了,如果因为一场比试,没了熊月的好吃的,岂不赔大了?十九连忙扯住熊月的胳膊,央求道: “好姐姐,今天的比试和吃东西可是两码事,你不要联系在一起好不好?要不,这场比试算你赢就是了。” 熊月白了十九一眼,扯开十九的双手,对十九不理不睬,径直走到昭滑面前,道: “十九王子年龄太小,与他对阵,我胜之不武,这场我就让给十九了。” 昭滑赔笑道:“还是公主大度,那这场比试就遵照公主的意见吧。” 众人皆微笑看着这一堆耍闹的姐弟,不过谁也没有插言取笑,熊月的刁蛮可是人尽皆知,哪句话说得不对心思,可要触霉头的。 于是第二轮比试,胜出者分别是项北、屈丐、十九。 十九对项北、屈丐说道:“今天既然是切磋,我看这第三轮也不用猜枚了,不若就由我先与屈丐哥哥比试一场如何?” 项北和屈丐对视一下都点点头,一起笑道:“如十九王子所愿”。 昭滑也点点头道:“你们三人若都同意,我没意见。” 于是,第三轮比试就由十九对阵屈丐。 屈丐压力很大。刚刚十九使出的一掌之威,让他对这场比试的前景并不看好。但是,屈丐不是怯懦之辈,虽然十九的力量看起来深不可测,却不能让他因此而退缩,反而,内心充满着强烈的战意。 此时,屈丐一脸凝重,对十九抱拳道: “屈某知道十九王子身怀绝技,但在比试结束之前,我不会认输,请十九王子赐教。” 十九因项北之故,对屈丐一向怀有好感,而且也深知屈丐的摔跤之术并不好对付。见到屈丐如此郑重,一时间,十九反倒有点局促。其实,他对阵经验极差,对自己的能力到底多强也是心中无数。看到屈丐对自己如此戒惧,心里一阵嘀咕,难道自己真的有这么强大吗?是不是屈哥哥高估了自己? 屈丐深吸一口气,喊了一声“我来了”。便像利箭一样冲向十九。十九心中一凛,在没摸清虚实之前,还是避上一避。心里想着,身体早已“嗖”的一下飘过一旁。屈丐虽然扑了空,却没有过多震惊,他已见识过十九的闪躲速度,扑空乃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他这一扑并没有使出全力,而是在十九闪过去的一刹那,迅速转过身来,再次扑向十九。然而,以十九的玄妙身法,屈丐又哪里能摸得着? 场上二人一扑一闪,转瞬间十几回合过去了,而十九始终在观察和体会屈丐的招法和力量。渐渐的,十九心里有了自信,他已经看出来,屈丐的速度和力量虽然不错,但似乎对自己无法造成多大的威胁。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十九略迟疑一下,就决心尝试一下屈丐的“十三摔”到底有多强大。 屈丐正因抓不着十九而内心焦躁,突然感觉到十九停了下来,心中大喜,他觉得机会来了,猛扑过去,双手一措,转换成鹰爪状,一招“骊龙探珠”狠狠抓住了十九的双肩。 十九被紧紧抓住的一刹那,明显感受到一股大力传来,而且这股力量十分集中,并作用在同一个方向,十九瞬间有被马上摔跌出去的感觉。不过,十九对此早有心里准备,只见他双肩一沉,一声暴喝:“开”。只见内力所化成的罡气眨眼间已布满全身,让十九身体外部形成了肉眼可见的光罩,光罩在阳光照射下,发出耀眼的七彩光芒。而屈丐被罡气一下子弹开,趔趄着倒退几步,幸亏他功力还算深厚,没有当场摔倒在地。然而,这突发的情况还是让屈丐震惊不已。自从他练成“十三摔”之后,郢都年轻一代凡是与他交手的,只要被他抓住,还没有人能挣脱开来。现在他竟然差点被震飞出去,而且若不是他下盘有着接近十年的修炼功底,恐怕早已丢人现眼,跟昭幺叔一个下场了。 但是,屈丐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明白了,在他的一愣神间,突然发现十九已经没有了踪影。屈丐暗呼不妙,他想起昭幺叔被一掌拍飞的场景,猛然认识到十九要故伎重演,一定是绕到他身后了。可惜的是,屈丐虽然有了预料,却没有了补救的机会。以十九的鬼魅般的身法,屈丐迟疑的一瞬间,对十九来说,时间已经足够了。 于是,屈丐重复了昭幺叔的悲剧,在“啪”的一声中,全身力气像被拍散了一样,而庞大的身体远远跌在十几丈开外。 场外的众人再一次发出惊呼,看向场上那个平静站立的少年,目光中充满畏惧和不可思议。刚才那个七彩光罩让大家一瞬间失神。以他们的年龄和阅历还是第一次看到罡气外放的壮观场景。好一个神秘少年!好神奇的力量!好强大的招法!不,已经不应该叫招法了,应该是好强大的神通。因为,十九的展示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在场众人的认知。 已被兵丁搀扶起来坐在一旁的昭幺叔,抑郁的表情终于略微放松了一些,看到那个七彩光罩,他才知道,刚才的比试,十九根本就没有使出全力。而看到屈丐的狼狈样子,心里越发平衡了。看来,丢人现眼不是他自己呀,现在总算有作伴的。 一直聚精会神地观看比试的项北缺一脸苦涩,走到十九面前,拍了一下十九的肩膀,苦笑道: “好兄弟,一会儿上场比试,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不让我输得这么难看。” 十九一脸的无可奈何,然后十分认真地说道: “我也不想呀,但是我对自己的力量还不能完全掌控。而且...,实话说吧,我刚才其实只使用了不到五分力。” 众人再次无语。当然对十九说的话却毫不怀疑,只不过众人内心又有了新的疑问,五分力就已经这么惊人了,若是十分力都使出来,岂不是更加可怕? 昭滑看着项北和十九两人,笑着说道: “项兄,我看最后一场比试就不进行了吧,十九王子就是一个妖孽,和你们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今天比试的魁首就是十九王子了。” 项北点点头道:“十九王子当魁首我一点意见都没有,十九王子的确太强大了,但是...,”话说到这里,项北脸上笑容逐渐凝固,语气突然转为严肃。“让我就此放弃却不可能,今天大家来项某府上切磋,本来就是为了历练和学习。而十九王子能够在此展示才学,这是我们的幸运,也是最好的学习机会,项某怎肯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而且,又焉知我一定会输呢?” 说罢,项北又拍了拍十九的肩膀,一边向校武场中央走去,一边继续说道: “十九王子,愚兄的蛇形掌已有小成,这可是苗凤山老师的成名绝技,你不可小视。一会我就让我的蛇形掌好好会一会你的劈空拳吧。” 十九听了,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项北与任徒的对阵时,最后使出的蛇形掌给十九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蛇形掌确实很诡异,蛇形步法也很奇特,而且十九在项北运用蛇形掌进行攻击时,分明观察到内力的波动,这说明项北已经可以将内力贯注到手掌中,从而增强瞬间的爆发力。一般来说,只有内功修行达到内气外放层次,才能将真气运用到实战中。但据十九所知,项北还远远未达到这个层次。很显然,蛇形掌法一定有特殊的秘术,才能让双掌贯注真气。看来,蛇形掌还真不好对付呢。 虽然如此,有了前二场对阵经验,十九已经有了底气,对自己的力量也有了一定认知,因此,尽管对项北的蛇形掌有戒备之心,却并没有惧怕。 项北如临大敌的紧紧盯着十九,而对面的十九只是静静的站立着,全无主动进攻的意思。这到并不是十九托大,而是十九太缺乏进攻的手段。无论市南子,还是狙公,他们传授给十九的都是基本的炼气法门和身法,而搏击之术却完全忽略了。除了是因为十九年龄太小,还不到与人争斗的时候之外,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市南子与狙公都把对战进攻之术当成小技,在强大的力量面前,任何的进攻技巧无论怎么玄妙,都毫无意义。 项北却不再等待,身体轻轻一滑,双脚走出诡异的步法,直直地向十九冲去。十九使出腾云幻影步法,轻松避过,回手一掌击向项北的侧背。项北对十九招法已有了解,在扑空的瞬间,身体急剧变形,堪堪躲过了十九凌厉的掌风,但是,强大的掌风还是把项北带的连退几步方能站稳。项北终于感受到了十九内力的强大,不过,项北脸上没有显示出一丝退意。他深吸一口气,浑身爆发出与以前完全不同的气势,眼神变得十分锐利,而身体越来越柔软,魁梧的身材现在给人有一种柔弱无骨的感觉,让人看起来十分怪异。 “嘶”。 项北像一条巨蛇,嘶鸣着滑向十九,蛇形掌闪烁不定,让人摸不着进攻方向。这次,十九没有避开,身形一凝,挥掌正面迎向项北。项北却不敢正面硬撼,身形向侧面一滑,躲过了十九正面攻击,一招“横扫千军”,猛的击向十九的侧背。而十九腾身一跃,足有三丈之高,劈空掌以压顶之势劈向项北。项北却就地一滚,堪堪避过从天而降的一击,这一招虽然难看一些,确也是蛇形掌有名的招式,叫做“金蛇回穴”。 二人一来一往,身影交错,胜负难分。场外众人屏住呼吸,都全身贯注的观看二人的玄妙身法,均赞叹不已。十九一改前二场寻机侧面进攻的方式,而是采取正面进攻。而项北反倒躲开正面,频频闪到侧翼寻机偷袭。由于项北变形之术十分诡异,一时间双方缠斗不休,竟拚成一个旗鼓相当的局面。 但是,随着十九对内力的掌控越来越得心应手,出掌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浑身的真气完全运转开来,像江河之水一样源源不绝。而项北彻底处于被动挨打的地步,看来,用不了多久,项北就会重蹈昭幺叔和屈丐的覆辙。 第十八章 刺客(一) 项北也知道自己毫无取胜的机会了。因为十九所展示的力量太过强大,这不是项北等人所能企及。尽管这看起来太令人不可思议,但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不过,项北现在还不想认输,他内心中有一种强烈的好奇,他很想知道自己的蛇形掌如果与十九的劈空拳正面相碰,不知在力量上会有多大的差距? 然而,项北突然萌发的好奇心却让他付出了惨重代价。因为项北一咬牙、停住身形、双掌迎向十九的劈空掌时,才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力量与十九的强大内力相比太渺小了。十九的劈空掌看起来并无赫赫威势,甚至初始感觉还有点绵软,但是刚一接触,就像决堤之水,滔滔不绝,汹涌而来。但是,项北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听“轰”的一声,空气肉眼可见地剧烈波动。众人再定睛看时,十九丝毫未动,而项北却像断了线的风筝,足足跌出几十丈开外,其结局比昭幺叔和屈丐还惨! 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样的结果,倒不是因为项北的功力不如昭幺叔和屈丐,而是十九这次足足用了七成功力,此前对阵后者时,十九只不过用了五成功力。 说起来,这事还真是项北倒霉。原来,十九经过几场对阵,在内力的使用上越来越顺畅,越来越有心得。因此在与项北对阵时,十九有心想试验一下自己内力的释放极限究竟在何处。而且经过几招的比试,十九发现项北的内力比屈丐等人还要浑厚,蛇形掌的掌风中竟隐隐含着力量不小的真气,相比前几场比试,这让十九多少有点内力可以稍稍一拼的感觉。而在这种感觉的激励下,十九挥出的劈空掌,所注入的内力越来越多,这使他有一种痛快淋漓之感。偏偏这时候,项北却突发奇想,非要与十九正面对抗一下。而十九注入掌中的内力已达到全身内力的七成之多,猝然相碰之下,根本来不及收力。于是,项北便悲剧了。 众兵丁急忙扶起项北,十九也惊呼一声,一脸歉意的跑了过去。项北脸色惨白,虚弱无力,嘴里哼哼唧唧,显然是受伤不轻。看向十九的目光,充满幽怨。 十九关切地问道:“项哥哥没事吧?是否需要请医官呀?” 项北没好气地说道:“死不了,你用那么大力气干嘛?这回我这脸可丢大了!” 十九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了,力量没控制好,下次切磋我一定小心。” “下一次?”项北白了一眼十九道:“没有下次了,我可不想再与你比试了,你还是饶了我吧!” 项北的落败,让众人看向十九的目光中都多了点什么,连一向刁蛮的熊月看着十九都若有所思。毕竟与十九同样强大的修炼者,对于众人来说,或许只能从他们的师尊、长辈和知名武术宗师那里才能见到。而十九才仅仅十岁,十岁的少年就能拥有怪物般的能力,而且还以绝对优势碾压比他大十岁的武术好手,这可是闻所未闻,更不用说见到了,已经超出了众人的认知。 熊槐脸上现出浓浓的忌惮之色。他终于明白父王为什么这么看重十九了,果然是强大的对手!如果十九愿意成为他的对手的话。 昭滑脸上勉强挤出笑容,他内心中在震惊之余,还有挥之不去的恐惧。看来十九可不是自己可以得罪的人物,如果能够顺利成长起来的话,又是一个可以震慑一国之君的市南子! 参加比试的选手们,都有点意兴阑珊,这些王孙贵胄们原本都有一些自命不凡,对自己的武艺都有很高的期望。但是看到十九的强大,让他们产生了巨大的失落感,与十九相比,他们无疑就是一群蝼蚁。 熊槐目光灼灼地看向众人,尽管十九给了他很大压力,但是,他想起了王后临行前对他说过的话。 王后说:“楚国以武立国,但治国者绝非依靠自身的武艺高强,而是依靠对武人的驾驭。驾驭之术无非是赐之以利,诱之以名,委之以权,和之以亲。千古以来,概莫能外。吾儿与项北、十九等人交好,所学非好勇斗狠之技,所重非武艺高下之分,所图非少年意气之争。求之大者,在于人心。项北诸人均是郢都少年之精英,正可以成为吾儿未来之班底,不可不用心结纳。为人君者,只有虚怀若谷,折节下士,擅于利用一切机会,网罗天下贤士,才能安邦定国,成为一代令主。吾儿一定要记住,母后所为一切都是要助你成为太子,而你也一定会成为太子。你必须要站在太子的立场、人君的高度去要求自己的行为举止,不可懈怠。” 王后的长篇说教,对熊槐震动极大,让他认识到王后的睿智和深远的目光。而有王后的支持,他的信心更加坚定了。至于十九对他未来地位的威胁,虽然也让他耿耿于怀,却暂时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十岁的十九无根无靠,与他相比,没有多大的竞争力。所以,这次比试,十九惊艳的表现,虽然也令他震惊不已,而且心生忌惮,但总体上冲击不大。他的兴趣不在于谁能得到魁首,他更看重的是这场比试给他提供的笼络众人的机会。 熊槐摆出一副老成的样子,轻咳一声,沉声道:“诸位都是国家未来的栋梁,切磋武艺也正是为了将来报效国家做准备。因此,本王子决定,赐这次比试的魁首十九王子百金,赐每个比试者二十金。” 众人先是愕然,然后一起欢呼。昭滑愣了一下。心里想道,这熊槐平时一向吝啬,今天怎么突然大方了?熊槐略有得意地继续说道: “原本我只打算拿出十金,以博诸位一乐,但王后得知此事,十分赞赏诸位努力上进,所以拿出四百金,托我赐给众人,以资勉励!” 众人听罢,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熊槐变得大方了,而是王后大方。不过,王后如此看重熊槐,还是让众人对熊槐又多看重了几分。 熊槐首先走到十九的面前,把装有百金的丝袋郑重递给十九,然后拍了拍十九的肩膀,十分亲切地说道: “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将来一定能成为愚兄的最好帮手,我很期待你快快长大呀!” 众人听了熊槐之言,内心都有所震动。今天来了三个王子,按理说都是平等身份。但熊槐的这一席话,显然把自己与其他王子区分开来,更把十九王子当成自己的臣下,难道这太子之位他已经到手了吗? 一旁的项北却忍不住露出嘲讽之色,对自己奉家族之命辅佐熊槐的任务,越发懊恼起来。在项北看来,这熊槐全无一代雄主的气量,竟然在私人聚会中,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企图在语言上和表面上寻找优越感,岂不是太小家子气了吗? 十九也察觉到众人的微妙变化,但他对此却并不在意。至于所赐百金,他当然更不会重视了。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对熊槐略一躬身,笑道: “谢谢九哥。”然后,顺手接过丝袋。 不料,被兵丁扶着的项北,却挣扎着跑了过来,一把夺过十九手中丝袋,恶狠狠地说道: “不行!你对我的身心打击太大,这赏金得赔偿给我!” 十九楞了一下,看着项北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禁好笑道: “项哥哥,你这是明目张胆地打劫呀!” 项北不理十九,气哼哼地说道: “我的身心被你摧残地一塌糊涂,区区百金赔偿,已经是便宜了你。况且,你虽贵为王子,却是我的好兄弟,在哥哥面前,你却不可摆出王子之尊。因此,别说百金,就是千金万金我也抢得!” 众人均知项北与十九关系十分亲近,见他二人耍闹,不禁莞尔,略显严肃的氛围被冲淡了不少。但是,熊槐的脸色却变得不好看起来,从项北的话中,他听出了点弦外之音。而且,经项北的这一闹,他努力营造的让大家对他感恩戴德的氛围,却被破坏了不少。而这样一来,四百金岂不是白花了? 项北却不管熊槐如何想,扶着十九的肩膀,显出有气无力的样子,对众人继续说道: “一会儿到天香楼喝酒,这百金就作为酒资了!” 熊槐不理项北的胡闹,吩咐昭滑,把剩余的赏金分给众人,昭滑虽然没参加比试,也得了二十金,而项北也当然得了二十金。众人皆大欢喜,尽管众人大部分出身王庭豪门,并不缺金少银,但二十金也不是小数目。而且众人除项北和屈丐之外,都是十五六岁少年,得了赏赐,一时都兴致勃勃,对熊槐的好感自然又增加了几分。 熊槐又对项北说道:“把百金还给十九王子吧,天香楼的酒我请了!” 项北表情漠然地说道:“九王子要请客,我没意见,不过十九的赏金我可是抢定了。” 一旁的十九笑道:“九哥,这百金我送给项兄了,谁让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熊槐暗叹可惜了,如果是昭子鱼、昭幺叔,或者是任徒得了魁首,这百金也是颇有份量的,足以让他们对他感激涕零了。但是从十九随手把百金送人的样子来看,这十九对百金毫不在意,完全没放在心上。而项北也决不是贪图百金之人,他明显的就是在搅局。不过,此时的熊槐看到大部分人对他越发尊敬的目光,心情又变得好了起来。于是,不再理会项北的捣乱,充满豪气地一挥手。 “走了,到天香楼喝酒去!” 天香楼坐落在郢都南门附近,而南门则是郢都四个城门中,人流最多的地方。因为,出了南门就是著名的郢肆,肆者,集市也。坐在天香楼上,就能看到来来往往出入城门的人群,嘈杂之声不绝于耳,极尽繁华与热闹。 天香楼是一座三层阁楼,雕梁画栋,飞檐朱瓦,看起来富丽堂皇,十分气派。显然,能够出入天香楼的,非富即贵,并不是寻常百姓可以享受的去处。 熊槐第一次来到类似酒楼的地方,看到天香楼附近如此混杂喧闹,不禁皱了皱眉头,有一种失了身份的感觉。好在项北老马识途,到了地头,大嗓门一喊,几个衣着整洁的酒保和小厮就从酒楼中抢了出来,手脚麻利地安顿好众人的车马,然后恭顺地把众人让进了酒楼。 这里酒保也都是一些见多识广之人,眼见着这群人个个衣着光鲜,气势不凡,又见有楚宫专用的乘舆和铁甲卫士,就知道这里肯定有王子王孙了。 酒楼进深很长,进来之后,给人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酒保把侍卫、随从安排在二楼,而把熊槐等十几人直接领到了三楼。三楼原有一桌客人,被酒保连哄带吓劝到了一楼。于是,整个三楼就被熊槐等人完全占据了。一张雕有龙凤花纹的红木餐桌被抬了上来,四周正好摆够了十二张椅子。熊槐被让到主位,左侧是十九子熊接舆,挨着十九子的依次是熊月、黄歇、项北、屈丐,右侧是十子熊迁,挨着十子的依次是昭滑、叶非、昭子鱼、昭幺叔、任徒。 酒楼的掌柜姓龙,人称龙掌柜。听说了来一拨尊贵的神秘客人,连忙上楼招呼。看到这一群锦袍玉带的少年,却是从未见过,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公子。正猜疑间,忽听其中年龄稍长一个青年笑骂道:“老龙,是不是老眼昏花了?竟连本少爷也不认识了?” 龙掌柜急忙看去,心中不禁一惊,说话的少年竟是项家的长孙,以前曾经来过酒楼几次,所以龙掌柜模糊认得。而项家的长孙却几乎陪在末座,那坐在主坐的少年,其身份岂不是高得吓人?至少应该是一个王子,而且是身份不低的王子。看其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难道是传说中有可能当上太子的九王子熊槐? 龙掌柜心里虽有猜测,却不敢冒昧追问,只是对项北恭敬地一揖,脸上堆满笑容,谦卑地说道:“原来是项公子,老夫失敬,失敬了。与公子同来的这些贵客个个龙资日表,想必尊贵之极,小老儿何其荣幸!这桌席面就由小老儿作东,孝敬给各位贵客,以谢本店简陋怠慢之罪。” 熊槐对龙掌柜的谦恭还算满意,便笑着说道:“掌柜的,请客倒是不需要你,你把本店拿手的、有特色的菜肴尽管上来,听说本店稷米酒远近闻名,也尽管取来二十斤,我要与众兄弟一醉方休!” 第十八章 刺客(二) 天香楼坐落在郢都南门附近,而南门则是郢都四个城门中,人流最多的地方。因为,出了南门就是著名的郢肆,肆者,集市也。坐在天香楼上,就能看到来来往往出入城门的人群,嘈杂之声不绝于耳,极尽繁华与热闹。 天香楼是一座三层阁楼,雕梁画栋,飞檐朱瓦,看起来富丽堂皇,十分气派。显然,能够出入天香楼的,非富即贵,并不是寻常百姓可以享受的去处。 熊槐第一次来到类似酒楼的地方,看到天香楼附近如此混杂喧闹,不禁皱了皱眉头,有一种失了身份的感觉。好在项北老马识途,到了地头,大嗓门一喊,几个衣着整洁的酒保和小厮就从酒楼中抢了出来,手脚麻利地安顿好众人的车马,然后恭顺地把众人让进了酒楼。 这里酒保也都是一些见多识广之人,眼见着这群人个个衣着光鲜,气势不凡,又见有楚宫专用的乘舆和铁甲卫士,就知道这里肯定有王子王孙了。 酒楼进深很长,进来之后,给人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酒保把侍卫、随从安排在二楼,而把熊槐等十几人直接领到了三楼。三楼原有一桌客人,被酒保连哄带吓劝到了一楼。于是,整个三楼就被熊槐等人完全占据了。一张雕有龙凤花纹的红木餐桌被抬了上来,四周正好摆够了十二张椅子。熊槐被让到主位,左侧是十九子熊接舆,挨着十九子的依次是熊月、黄歇、项北、屈丐,右侧是十子熊迁,挨着十子的依次是昭滑、叶非、昭子鱼、昭幺叔、任徒。 酒楼的掌柜姓龙,人称龙掌柜。听说了来一拨尊贵的神秘客人,连忙上楼招呼。看到这一群锦袍玉带的少年,却是从未见过,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公子。正猜疑间,忽听其中年龄稍长一个青年笑骂道:“老龙,是不是老眼昏花了?竟连本少爷也不认识了?” 龙掌柜急忙看去,心中不禁一惊,说话的少年竟是项家的长孙,以前曾经来过酒楼几次,所以龙掌柜模糊认得。而项家的长孙却几乎陪在末座,那坐在主坐的少年,其身份岂不是高得吓人?至少应该是一个王子,而且是身份不低的王子。看其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难道是传说中有可能当上太子的九王子熊槐? 龙掌柜心里虽有猜测,却不敢冒昧追问,只是对项北恭敬地一揖,脸上堆满笑容,谦卑地说道:“原来是项公子,老夫失敬,失敬了。与公子同来的这些贵客个个龙资日表,想必尊贵之极,小老儿何其荣幸!这桌席面就由小老儿作东,孝敬给各位贵客,以谢本店简陋怠慢之罪。” 熊槐对龙掌柜的谦恭还算满意,便笑着说道:“掌柜的,请客倒是不需要你,你把本店拿手的、有特色的菜肴尽管上来,听说本店稷米酒远近闻名,也尽管取来二十斤,我要与众兄弟一醉方休!” 龙掌柜连连称诺,又吩咐小厮先把茶水、果盘摆上,这才躬着腰、倒退着离开了三楼。不一会儿,各种菜肴像流水一样端了上来,虽无龙肝凤髓、奇珍异宝,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各类飞禽走兽,山珍美味,倒也一应俱全。加上天香楼独特的烹制方法,各类菜肴十分鲜美可口。而天香楼酿制的稷米酒更是郢都一绝,口味醇美,决无杂质异味,果然不同凡品。 于是一干少年公子个个两眼放光,顾不得推辞谦让,纷纷大快朵颐起来。众人之中,除了项北、屈丐年龄较长,偶尔有机会到府外酒楼参加应酬或宴请,其余诸人,包括熊槐在内,几乎没有这种机会到天香楼这样的地方参加酒宴。他们平常虽然也是锦衣玉食,但是天香楼独特鲜美的野味和独一无二的美酒还是让这些王子公孙们眼界大开,兴奋异常。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情绪越发高亢起来。屈丐提议道:“兄弟们都有兴致,不如喊上几个歌女唱几曲如何?” 项北道:“天香楼都是一些庸脂俗粉,有甚意味?” 屈丐道:“聊胜于无吗!” 九子熊槐已有几分醉意,刚才大家都纷纷向他敬酒,让他有一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不禁心情大好,而对项北的不快也暂时抛到脑后了。现在听到屈丐的建议,内心意动,便醉意熏熏地喊道: “管他什么庸脂,还是俗粉,尽管统统喊上来,今天,本王子要一醉方休。” 昭滑连忙起身,便欲呼喊掌柜。这时,三楼临街的窗户正半开半掩着,叶非眼尖,突然喊道: “快看,那城墙边就有唱曲的艺人!” 众人纷纷挤到窗边望去,果然,在南门里侧城墙边上,确有一群守城士兵和附近的百姓,围城一圈观看艺人唱曲。远远看去,被人群围在中间的艺人隐约之中有三个人,一个老者,一个小童,还有一个妙龄少女。少女身罩白纱,婀娜多姿,飘逸如仙,容颜虽然看不清楚,但凭感觉也一定是人间绝色了。 屈丐大呼:“何不喊上来?为众兄弟们佐酒助乐?” 此时,龙掌柜早已听到动静,急急奔上楼来听候吩咐,熊槐看见他,便吩咐道: “掌柜的,楼下有游方艺人,你速速请上来,侍候众兄弟们高兴了,必有重赏!” 龙掌柜哪敢有疑议,应了一声喏,急忙下楼而去。 不到盏茶时间,只听得楼梯响动,龙掌柜已经把三个艺人带到了众人的眼前。 领先的是一个老者,佝偻着身子,满头银发,面容苍白,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几乎看不到眼白,黑洞洞的,却无任何生气。后面跟着一个矮子,大家原本以为是一个童子,近前看时,才发现是一个侏儒。这侏儒满脸皱纹,但给人却没有苍老的感觉,似乎是那种天生老态的畸形之人。而侏儒的双目与老者相反,全是眼白,看起来十分诡异。其中左目一动不动,显然已盲,眼眶里装着的应该是义眼。侏儒双手捧着一付六弦琴。 最吸引众人眼球的是最后上来的少女。正值二八妙龄,一双赤足柔嫩纤细,体态窈窕,风姿绰约。纱裙飘动之间,如雪的肌肤若隐若现,撩人绮念。脸上却罩着白纱,让人无法看到真容。不过,从那飘然若仙的的举止中,不禁让人推测,纱罩的里面一定藏着动人心魄的美丽。 老者对众人躬身一揖,不卑不亢地说道:“诸位大人,老夫小女歌舞俱佳,不知道诸位大人是需要歌一曲呢?还是舞一曲?” 熊槐道:“先舞一曲吧。” 老者微一领首,退后几步,把少女让到前面。那个怪异的侏儒两手轻按,却开始低首抚琴。只听得“叮咚、叮咚”之声,曲调婉转,琴声悠扬,演奏的竟是江南小调《采莲》之曲。 一会儿如风中摆荷;一会儿如柳絮纷飞,一会儿状如少女采莲,美目巧盼,似嗔似喜;一会状如闺中少妇,状楼思春,娇羞无限;一会儿状如风尘少女,千娇百媚,风情万种;一会儿状如九天仙子,神采飞扬,惹人遐思。只看得众人目眩神迷,如醉如痴。只是少女始终白纱蒙面,容颜不得一见,让众人心中直呼遗憾。 屈丐心痒难受,趁着酒意,顺手隔桌拿过任徒手中的剑鞘,便向少女的面纱撩去。少女遭此突袭,却并不慌乱,腰姿轻摆,轻松避过。熊月见此,好胜心大起,轻叱一声,挥舞木剑,也向少女面纱撩去,然而,少女身法玄妙,再次轻松避过。一旁的黄歇看到少女身手不凡,显然大有来历,心中不禁起疑,也拿起剑鞘试探着攻向少女。一时间,四个人影在场中飘来飞去,而少女面对三人夹击,丝毫不落下风,身影如鬼魅一般,忽东忽西,让屈丐等三人完全摸不着边。只是少女原本笼在袖中的玉手却滑落出来,手指纤细白嫩,但指甲却奇长无比,在透过窗棂的阳光照射下,泛着银色的幽光。 熊槐看四人斗得有趣,并不出口制止。那个侏儒仍然低首抚琴,毫不理会。而老者站在一旁,冷然旁观,一言不发,也无制止之意。 十九见三人都不能奈何少女,忍不住也起了好奇之心,暗运内力于右掌之中,毫无征兆地劈向少女的面纱。 少女忽然感到一股强大的暗劲向面部袭来,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头部一仰,只觉得好像有一阵狂风吹过,而面纱早已被掀到半空了。 面纱被掀,众人终于可以看到少女的真实面目了。然而,当众人真正看到少女的真容时,全都惊骇欲绝。面纱的背后,哪里是什么绝世容颜,而是一副骷髅之容,骷髅的双目中泛着幽幽的蓝光,骷髅的下半部,獠牙隐现,看起来十分狰狞恐怖。 骷髅少女被掀开面纱的一瞬间,厉声尖叫,突然撇开围攻她的屈丐三人,身形一扭,双手指甲暴长三尺有余,像十把利剑,猛然扑向九子熊槐。熊槐大骇,仰头便倒。一旁的十九见此,双掌齐出,劈向骷髅少女。少女被掌风一阻,缓了一缓,而熊槐也趁机躲过了此劫。少女一击不中,却舍了熊槐,腰肢再转,反而扑向十九。十九眼见着指甲所化的利剑银光闪闪,毫不留情地刺向自己身上的要害,却并无丝毫慌乱。脚踏腾云幻影步法,身体早已跃向空中。但是,骷髅少女如影随形,完全没有放过十九的意思,阴冷的剑风如附骨之蛆,让十九汗毛倒竖,有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而布满全身的罡气所幻化出的七彩光罩,在剑风之下,竟有刺破崩溃的趋势。十九连连变幻身形,堪堪躲过危险的剑风。 这时,静观待变的老者突然动了,左腿遥遥踢向十九。令人意外的是,老者的左腿竟然是假肢,瞬间离开老者的躯体,像一支长矛呼啸着刺向十九。十九后有骷髅少女,前有老者的假肢,眼看着无法避免被重伤。但是十九的腾龙幻影的神技再次发挥作用,十九在空中连换身形,身体又一次拔高一丈有余,老者的袭击和骷髅少女的追击纷纷落空。 老者轻“咦”一声,对十九如此难缠,似出乎意料。老者对弹琴的侏儒喝道: “矮叟,还不出手!” 被称为矮叟的侏儒闻声而起,手中六弦琴的六根琴弦突然崩断,然后像一根根坚韧的蛛丝,把十九上、下、左、右、前、后六个方向全部封住,琴弦发出锐器破风之声,并夹杂着阴冷之气把十九完全笼罩了。 从面纱被掀,骷髅少女暴起伤人,老者假肢出手,直到十九被矮叟进攻、身陷危境,只有十几个呼吸时间。屈丐、黄歇等人完全惊呆了,一时间竟没有出手相助十九。项北看到十九的生死已在须臾之间,惊怒不已,大喊一声:“十九!”,却是有心无力,完全来不及施救。 生死关头,十九的天生秉赋再次展现神奇。头脑中灵光一闪,十九不自觉地使出一直勤练不辍的移形之术。这移形之术十九已经练习半年之久了,但由于对空间法则一直没有感悟,移形之术始终没有练成。而今天,生死之间的逼迫,让他在最后的关头突然有所明悟,下意识地使出移形之术竟然成功了!众人定睛看时,十九已经妙到毫巅地瞬移到矮叟进攻范围之外了。 楼梯再次发出杂乱之声,酒楼的第三层,突然之间,又出现了五六个身影。待众人看清时,后出现的身影竟然是铁甲卫士的大统领昭虎和若干个一等侍卫。众人却不知这昭虎如何恰巧得到讯息,又如何及时赶到。昭虎一上楼来,就已明了了现场的局势,身形顿了顿,便扑向围攻十九的三人。老者对昭虎等人到来,虽显吃惊,却并不慌乱,挥起假肢拦住昭虎等人。而矮叟并无丝毫犹豫,飞身而起,像一团肉球扑向十九,骷髅少女也从另一边侧扑了过来。显然,矮叟和骷髅少女要不顾一切的击杀十九。然而,十九再次使出腾龙幻影之术,跃向空中。眼看着十九又要逃脱围攻,矮叟的左眼球却在此时突然暴射而出,一团白光闪电般地射向十九。十九本来以为已经脱离险境,却万万料想不到矮叟还有如此绝招,急忙一避,但已经来不及了。十九只觉得左肩一阵剧疼,那眼球所化的银弹已经洞穿了十九的肩部。正扑向十九的骷髅少女见矮叟一击而中,立即停住脚步,双目发出冷冷的幽蓝之光,对矮叟打个手势,竟不顾十九,二人反身扑向临街窗户,转瞬间从酒楼三层破窗而出。而正与昭虎等人对峙的老者见此,也弃了昭虎,眨眼间也从临街窗户逃走了。 昭虎大怒,来不及与众人打招呼,带领众侍卫也从窗户呼啸着追了出去。 守城的士兵看到酒楼突然飞下三人,而且直奔城墙而去,便知道是歹人无疑。于是呼啦一声围向三人,而昭虎等人也从后面追了上来。三人眼看着要陷入重围之中,那骷髅少女却冷笑一声,裙袖轻挥,一团粉色烟雾突兀而出,迅速罩向众人。 昭虎大惊,连忙停住脚步,大呼:“屏住呼吸,小心有毒!”但是,示警已晚,只见众兵士“扑通、扑通”一下子倒了一片。待粉雾散去,老者、矮叟、少女早已飞鸿渺渺,不见踪迹了。 第十九章 鬼族(一) 碧游宫。 会客室内,只有狙公、十九和息妃三人,紫燕等宫女仆从都在室外候着,未经通报不得入内。 息妃紧皱双眉,满脸痛惜,正慢慢地帮着十九脱掉上衣,直到十九上身完全赤裸在外。而十九右肩的伤口便露了出来,上面敷着医官配制的止血生肌药散。 狙公深吸一口气,提起右手轻轻放到十九的伤口上,然后猛地一抬手,伤口上的药散已被狙公用内力全部吸了出来。这时,可以看到,十九被洞穿的创口已经完全闭合了,创口四周略呈乌黑色,似乎是被药草所浸。 息妃脸现喜色,对狙公说道: “这药散效果不错呀,仅仅敷上半天功夫,创口就愈合了!” 狙公冷冷地道:“哪里是什么药散的效果,这是十九体质强大,是自动愈合的。”说罢,又向十九问道: “伤口可有麻痒之感?” 十九摇摇头道:“没有。” 狙公沉吟半响,突然一指点向十九的伤口。十九“啊”的一声,感觉一阵剧疼,创口再次破裂,渗出了点点血滴。狙公用手指小心翼翼地蘸了点血滴,举到阳光照射地方,仔细地端详了好一会儿,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很快脸上又显出狐疑之色,自言自语道: “不对呀,矮叟的夺命神弹是有剧毒的,而且中毒者无药可治、无人可解,直至痛痒而亡。这小子为何完全无中毒之兆呢?” 十九道:“师傅,难道你忘了吗?自从我中蛊毒之后,就已经百毒不侵了。” 狙公恍然大悟,猴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容,对息妃点点头道:“夫人可以给十九穿上衣服了,是了,是了,这小子原本就有大造化,不但有混沌不坏之体,更是百毒不侵,我竟把这一点给忘了。” 息妃略有点担心地问道: “狙公将军,十九现在一点也不妨事了吗?”狙公曾被楚王封为护国将军,息妃因此以将军称之。 狙公道:“无妨了,也不用敷什么止血生肌药散了,十九自我愈合创伤能力强过任何良药妙方!” 息妃用手轻抚十九的伤口,看到伤口四周有乌黑色,还是不太放心,继续问道: “这伤口的四周呈乌黑色,是不是毒素尚未排尽呢?” 狙公道:“那是十九的血液有毒,药散为毒所侵,在皮肤上留下的痕迹,过了一些日子就会消失了,夫人完全不用担心。” 此时,十九已经穿好了衣服,使劲挥了挥右臂,已经完全没有不适的感觉了,这种神奇地自我恢复能力连十九自己也叹为观止。十九对狙公说道: “师傅,刚才您提到的矮叟,还有那老者和骷髅少女都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刺杀九王子?” 狙公的脸色再次阴沉下来,目光变得十分锐利,语气中带着煞气地说道: “事情的整个过程我已完全了解清楚,根据我的分析和推断,这些人刺杀的目标根本不是熊槐,而是你!” “为什么?”息妃连忙惊问,十九也疑惑地看向狙公。 狙公道:“表面上看,十九是因为出手相助熊槐而引来大敌,敌人又因十九难缠而恼怒,必欲杀十九而后快,后又因昭虎出现,仓促之间来不及杀熊槐而逃遁。昭虎向大王禀报之时,也是这么分析和推断的。但是,真实情况并不如此。” 狙公顿了顿,继续说道:“别人不了解这三个人,我岂会不知?这三人既然出手,又岂能无功而返?而且,他们在酒楼闹市行凶,楼下又有卫士和仆从,留给他们行刺的时间很短,他们的目标如果是熊槐,决不会与十九纠缠不休。从当时的情形来看,三人在最后的时刻同时对十九出手,而且不顾一切,大有不死不休的决心。因此,我虽不在现场亲眼目睹,但其刺杀目标是十九却是确定无疑了。” 息妃惊怒道:“为什么?他们是谁?与十九有何仇怨?” 狙公叹道:“这三人是刺客!” “刺客?那是什么?是一种行业吗?”十九惊奇地问道。 “刺客不但是一种行业,还是一项历史悠久的行业。春秋以来,这个行业十分兴盛,也出了不少名气很大的英雄侠士,其中比较著名的,有卫国的子路、聂政,有吴越的专诸、要离,有晋国的豫让,有楚国的眉尺。当然这个行业也出了不少凶名昭著的恶人,比如说,百年前,斗氏家族的斗堂就是一个刺客组织,专门刺杀不服从楚王和斗氏的政敌和敌国首领。我蛮族有三位首领先后被斗堂刺杀,其手段极为阴险下流。斗堂供奉的恶人无数,最为著名的就是云梦老怪和荆山四凶,不但武艺高强,而且心狠手辣。为了完成刺杀任务,所到之处鸡犬不留,可谓杀人如麻,恶名远扬。三十年前,我被云梦老怪惦记上了,追踪我三月之久,终于在洞庭湖畔,成功地伏击了我。幸亏我颇懂得水性,又得水族一老友相助,才在重伤之下潜入洞庭水府,侥幸逃得性命。” 狙公回忆起往事,情绪逐渐激动起来,脸上现出凄厉之色。息妃见状,连忙递上一杯水,又怕他话题越扯越远,便以安慰地语气说道: “狙公将军莫要激动,先喝一口水,不知刺杀十九的三人可否是斗堂之人?” 狙公知道息妃不想让自己多讲自己的往事,毕竟,自己的往事牵扯的都是蛮族与楚国的仇怨,而这对息妃和十九来说,却是一个令人尴尬的话题。 狙公喝了一口水,默然一会儿,继续说道: “斗堂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解散了,斗堂供奉的那些恶人这些年都销声匿迹了。这三人决不是斗堂之人,他们是鬼族之人。” “鬼族?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十九问道。 狙公白了十九一眼,说道: “你才多大?你当然没听说过。而且这鬼族极其神秘,无人知道他们居住在何处;也无人知道他们有多少族人。鬼族之人只是偶尔现身江湖,但总是神龙见尾不见首,很难觅到踪迹。大约在十年前,我因寻找乾坤玉,曾到过幽都城,这幽都城是天下九幽之地的其中一处。就在那里,我碰到了这三人。三人主动找上了我,因为听说过我的名号,竟然要邀请我帮他们夺一重宝。并许诺,事成之后,给我万两黄金作为酬谢。我答应了他们,至于酬谢,我不要黄金,我提出夺宝成功之后,一起帮我寻找乾坤玉。他们三人也满口应承。于是我与他们三人竟成了临时的盟友。经过接触,我对这三人有了初步的了解。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鬼族原本是一个神秘的王族,血脉十分高贵,乃上古时期南方大帝蚩尤的后裔之一。但由于受到强大力量的封印,全族之人隐居在一个神秘地方,只有少数人可以通过特殊的方法,才能破出封印,并为了完成某种任务偶尔现身江湖。三人之中,那个侏儒,江湖人称矮叟,兵器是一把古琴和一只银弹。其中,银弹藏在一只盲眼里,与人对敌,常常出人意料,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命丧在银弹之下,因此被称为夺命神弹。而且两种兵器均含有剧毒,举手投足之间,强敌瞬间毙命,在江湖上颇有凶名。三人之中的老者,江湖人称铁拐无常,以一只假肢为铁拐,招法奇诡,让人防不胜防,百丈之内,取人性命只在弹指之间,江湖人故以无常称之。三人之中的少女,江湖人称红粉骷髅,身形、声音、肌肤均与少女无异,但实际上按年龄来计算,早已是老太婆了。她的武器就是她的指甲,能够幻化为利剑,出其不意,攻敌不备,不知有多少江湖豪客折在她的利爪之下。” “当我知道他们的底细之后,也是暗暗心惊,因为我早已听说三人性情十分乖戾,在吴越一带凶名赫赫,人称幽都三鬼。因此,我与他三人始终保持一定距离,警惕之心不敢有丝毫松懈。据三人所述,他们所夺重宝是一部《武经》,原本为鬼谷一派所得,不知什么缘故,鬼谷弟子携带《武经》要到南华山朝圣,途径幽都而被三鬼侦知,便起了夺宝之心。同时又了解到,此次护经之人均为道家身怀异能的杰出弟子,三鬼恐不易得手,所以请我相助。 三鬼得到的消息十分准确,一群鬼谷弟子果然来到幽都。我们在幽都城外伏击了鬼谷弟子。但是,令我们意外的是,这群鬼谷弟子完全不堪一击。盏茶时间,已被我们杀得干干净净。然而,我们有不好的预感,这次行动恐怕要无边而返了。我们的猜测最后得到了证实,我们搜遍十几具尸体,根本没看到什么《武经》。后来得知,那鬼谷一派十分狡猾,早已推断有人会在半路夺经,所以护经队伍有明暗二支,而暗的那支队伍却无人得知其行走路线,三鬼只好徒呼奈何了。不过,三鬼也是守信之人,他们并没有因为没完成任务弃我而去,而是在幽都又陪我整整三天,帮我寻找乾坤玉。当然,我也是毫无所获。三鬼都是执着之人,还要继续寻找《武经》,不完成任务誓不罢休,而我对此毫无兴趣,于是我与三鬼在幽都城外,互道珍重,各奔东西了。” 息妃与十九听完狙公的故事,均都默然无语。息妃心里暗想,这狙公果然不是什么好人,谈起与人合伙杀人越货,却毫无愧疚之心。想必,这狙公在江湖上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名声,十九与他学艺,千万别沾染他的一身邪气才好。 十九早知道自己这个师叔亦正亦邪,其行为举止完全凭自己的好恶而定。因此,十九对狙公的往事并没有什么意外之感。十九继续问道: “这鬼族既然如此隐秘,想必与楚国并无什么恩怨,与我更无任何瓜葛,那三鬼却为何要杀我呢?” 狙公点点头道:“问得好,这正是此事的关键。三鬼做事向来目标明确,一般来说,只有与鬼族给他们的任务有关才会出手。高官厚禄都不会让他们动心。因此,一定有人了解他们的任务并知道与他们的联系方式,这才能找到他们,并以帮助他们为诱饵,实现让他们杀人的目的。” 息妃听罢,急忙问道: “十九现在安然无恙,三鬼岂能善罢甘休?” 第十九章 鬼族(二) 狙公沉声道:“从当时情形来看,三鬼对十九一击而中之后,便飘然而去,想必认为十九必死无疑。他们万万不会想到十九竟然能百毒不侵,我想,短期内他们不会有什么动作。” 息妃却摇摇头道:“未必。那幕后指使人既然能够侦知十九的行踪,又能拿出让三鬼动心的筹码,显然不是寻常之辈,也一定能在短期内探知到十九已经安然无恙。这样看来,十九依然十分危险。” 狙公沉吟不语,虽然,他也认为息妃所说不无道理。过一会儿,狙公对十九说道; “你这段时间就不要出宫了,最好就在碧游宫静养。而师叔我要去寻找三鬼,与他们谈判,力争说服他们放弃对你的刺杀。他们如果能够给这个面子也就罢了,如果执意妄为,嘿嘿,老夫可不是吃素的!”说到这里,狙公冷笑连连,脸上现出阴狠之色。 十九却担忧地说道:“师叔,他们三人,您老就孤身一人,我怕你吃亏呀。要不,把我也带上,再带上几个侍卫高手,总不能让您孤身犯险。” 狙公用嘲讽的目光看着十九,笑道:“带你?你年龄这么小,功夫这么差,还不够给三鬼塞牙缝的。” 十九不服气地道:“谁说我功夫差?上次与项北他们比试,我可是得了魁首。” 狙公满脸不屑,用轻蔑的语气说道: “别提那几个纨绔小子,他们自命不凡,以为自己是英才,在我眼里都是废才。打败他们算不得本事,你未来的对手可不是他们。天下异能之士或浪迹在江湖市井之中,或隐居在深山险谷之下,不是你现在能遇见的,那些异能之士才是你未来的对手。与那些人相比,你身边这几个纨绔小子不过是一群蝼蚁。” 十九不禁无语,有心反驳几句,又实在心里没有底气。自己这个魁首一旦遇到像三鬼这样层次的高手,只有逃命的份儿,看来自己与真正高手相比,还有很大差距。 狙公似乎看出十九的心思,语气略转柔和地说道: “你也不用灰心,在你这样的年龄就有如此身手,天下并不多。而且在三鬼联手之下能逃得性命,更足以自豪了。我猜你之所以侥幸逃脱,必定成功使用了移形之术,你移形之术已经有所领悟了吗?” 十九苦笑道:“我一急之下确实使出了移形之术,但不知现在是否还能成功使用。” 狙公道:“第一次很重要,只要成功一次,再勤加练习,就能够最终掌握这一神技。这几天,你就在楚宫练习移形幻影之术吧,在我回来之前,不得外出。” “师叔,你确定一人前去吗?用不用跟父王说一声,多带几个人去?”十九对狙公一人去会三鬼还是不放心。 狙公道:“你父王现在也是侦骑四出,郢都现在恐怕已经全城戒严了吧。不用担心我,打不过,我不会跑吗?” 这时,忽听紫燕在室外禀报道: “启禀夫人,司宫大人与医官前来探视十九王子。” 狙公起身笑道:“你父王真关心你呀,我先走了,记住,不准出宫”说罢,身形一闪,已不见了踪影。 息妃揉了揉眼睛,对十九道:“你这师叔是从正门出去的,还是从窗户出去的?” 十九笑道:“这是移形之术,师叔现在早已在十里开外了!” 息妃吃惊地瞪圆杏眼,原本对狙公的轻视之意一下子消失无踪。 司宫是一名老太监,在紫燕带领下,领着医官,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碧游宫的会客室。看到息妃和十九之后,连忙恭顺地见礼,然后尖着嗓子说道: “启禀夫人和殿下,奴才奉大王之命,特来探视十九王子。” 医官走前一步,对十九说道: “请十九王子宽衣,下官要检视一下王子的伤口。” 十九道:“不劳两位大人费心,我的伤口已经痊愈了!” 医官听了,满脸狐疑,以为十九开玩笑,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说道: “十九王子身体素质真好,不过,贯通伤却非同小可,没有半年时间可是养不好,还是让下官认真检查一下吧!” 十九见他不信,便挥了挥受伤的右臂,笑道:“真的好了!”然后,脱下上身衣服,把已愈合的伤口展示给二人。 司宫太监和医官均都大吃一惊,二人对视一眼,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医官迟绽片刻,对十九拱手道: “十九王子真是神人,不过,下官还是要检视一下。” 十九一边穿上衣服,一边不耐烦地说道: “不用检查了,伤口都愈合了,你还要检查什么?”又向司宫问道:“是父王按排你们过来的吗?” 司宫太监恭敬地回道:“正是大王的安排,大王若知十九王子已经康复如初,一定会喜出望外的!” 十九点点头道:“那就烦请二位大人禀报父王,就说我已经痊愈,不需要再为我担忧了。”司宫和医官连连称诺,躬着身子退出碧游宫,带着一脸震惊之色回章华台复命去了。 此时,楚王的寝宫内,三闾大夫公子兰正跪坐在大堂之下,心中忐忑地看着斜倚在软塌之上的楚王商。 楚王商更加衰老了,已经很久不到议事殿里议事了。不过,他现在浑身散发着的凶狠气息还是有着让人颤抖的威力。楚王商威严地问道: “三闾大夫,这次刺杀王子的凶手为什么会跑掉?你不是早有埋伏和准备吗?为什么会失手?” 公子兰面色苍白,连连叩首,答到: “请大王恕罪,微臣确实布下埋伏。只不过没有把酒楼作为防卫重点,而是把九王子和十九王子回宫所经的道路作为防卫重点了。微臣万没想到凶手会在酒楼闹市里行凶,若不是昭虎大人及时赶到,而且若不是十九王子先以出手阻拦,后果不堪设想。这都是微臣考虑不周之罪,请大王降罪!” 楚王阴沉的目光略转柔和,叹了一口气道: “你虽有过错,但幸好几位王子安然无恙,寡人就不降罪于你了。不过,你这次以几位王子作诱饵,企图引来凶手,方法虽好,但却太冒险了。以你谨慎的性格,似乎不会出此下策,是谁给你出的注意?” 公子兰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再次叩头有声:“大王明鉴,计策确实是微臣想出来的,微臣不敢倭过他人。本以为谋划的十分周到,可以保证万无一失的。微臣确没想到会出现如此危险的局面,微臣还是太年轻了,经验不足呀。一是没想到奸贼竟敢在光天华日之下在酒楼行凶;二是没想到奸贼会如此狡猾,竟扮成街头艺人,让众人都掉以轻心;三是没想到奸贼会有如此高强的功夫,强若昭虎大人都无可奈何。” 楚王商沉吟不语,锐利地目光盯着公子兰,然后,一字一句地问道: “公子兰,你要说实话,这计策到底与谁商量过?” 公子兰脸色越发苍白,颤声道: “令尹大人曾经过问过此事,并提醒过微臣,说凶手还会寻找机会对十九王子下手的,而且不但会对十九王子下手,也一定会对九王子下手。微臣正是听了令尹大人的提示,才想到这一计策。而这次九王子与十九王子一起出宫,机会太好了。微臣急欲破案,便出此下策,以至于让众王子遇险,微臣实在该死!” 楚王商仰首沉思,足足有盏茶时间,才缓缓地说道: “昭阳吗?若是昭阳出的主意倒是没有恶意,昭阳不可能谋害九王子。但是,若是其他人出的主意,倒是需要认真思量了。因为,出此计策的本身也是一个高明的计策呀。若不是九王子和十九王子福大命大,也许你这个诱饵已经被凶手吞掉了!” 公子兰听罢,大气也不敢出,内心中充满失败之感。对楚王商惊人的洞擦力深为叹服的同时,也对自己的鲁莽和幼稚感到无地自容。 楚王商没有理会公子兰的自责,继续问道; “王子们出宫饮酒,这个消息你都透露给谁了?” 公子兰恭敬地答道: “透露给熊章、景氏、斗氏三家。” “你认为这三家谁最有嫌疑?”楚王问道。 公子兰满脸羞愧地答道: “子兰惭愧,由于凶手没有抓到,微臣不敢轻易断言。” 楚王商再次陷入沉思。 第二十章 尉缭子(一) 楚宫西北角有一处古色古香的建筑群,一排排建筑鳞次栉比,一律红砖青瓦。从外面隐隐看到,里面宫墙垂柳,十分幽静典雅。只有正门的门楼分外高大雄伟,门楼上方有三个金黄色大字:客卿府。 在楚国,客卿虽不是正式官职,不在三公九卿之列,但地位却极为崇高,理论上讲,只有楚王有权调动使用,而且听调不听宣,不需要每日上朝点卯。文武百官见到客卿,都要行师礼。春秋战国时期,师礼还没有后世那么复杂,但也要低眉顺目,曲腰磬折,仅次于对待国君了。因此,以师礼相待,那也是极为尊贵荣耀了。 这座占地面积极广的客卿府就是客卿居住之所,而现在的府中主人就是闻名天下的剑术大师、一代兵家尉缭。 此时,尉缭正坐在府中书房的太师椅上。他看起来并不威猛,廋削的身材六尺有余,这在楚国算是身材较矮的了;面白无须,一双三角眼半睁半闭,睁开时,会射出两道十分锐利的目光;长发披肩,两鬓裁剪的十分齐整,年龄在五十左右,一身灰白色长袍整洁得体;扶在椅子上的双手,细长而有力。 尉缭左侧站着的青年,身材细高,一双眼睛大大的,转来转去,显得机灵聪明。右侧站着的青年,身材矮胖,目光略显阴沉,唇角却是弯弯的,似笑非笑,初次见面就会给人留下十分和善的印象。这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的两个青年正是尉缭的两个得意弟子。高的叫杨柳,矮的叫朱肥,年龄都在二十五六岁左右。 堂下站着一个俊美少年,目若朗星,唇若涂丹,正是九子熊槐的表弟、黄贵妃娘家的亲侄儿黄歇。他的另一个身份乃是尉缭的弟子。 尉缭虽是名满天下的剑术大师,弟子众多,但却很少接纳贵族子弟为弟子,他认为贵族子弟大多傲慢无礼,骄气懒惰,不堪造就,所以,楚王几次商求他到宫学为王子们传授剑术,都被他婉言拒绝了。不过,黄歇却是一个特例,是尉缭少数几个贵族出身的弟子之一。黄歇虽然资质禀赋并不出众,但却聪明机智,勤奋好学,更兼他幼年即能熟读诸子百家,年龄略长即能通晓春秋经世之道,可谓文武兼备,前途远大。因此,尉缭十分看重这个少年弟子,隐隐有传承衣钵之意。 现在,尉缭柔和地向黄歇问道: “歇儿,师父听说前几日你与几位王子在宫外饮酒,竟然遇到行刺王子的刺客。如今,大王十分震怒,全城搜捕凶手。我担心大王会为此事询问与我,因此召歇儿前来,详细了解一下事件过程。” 黄歇见师父询问,不敢怠慢,便把自己当时所见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尉缭。他口齿清晰,条理分明,把整个事件叙述地又清楚又完整。 尉缭将头靠在椅子上,双目微眯,静静地倾听。当黄歇讲到铁拐无常用假肢击向十九,而十九用腾云幻影步法巧妙避开时,尉缭略显吃惊,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当听到矮叟以琴弦为武器,困住十九,而十九竟诡异地瞬移而去时,尉缭微眯的双目一下子睁开了,身子微微前倾,打断黄歇的叙述,惊异地问道: “你说十九王子能够瞬移?你确定吗?” 黄歇面带羡慕,用肯定的语气答道: “没错,就是瞬移!当时我们都以为十九王子必死无疑,因为那个侏儒出手十分突然,我们完全来不及施救。但十九王子眨眼间神奇地瞬移三丈之远,让那个侏儒必杀之击完全落空。” 尉缭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然后示意黄歇继续讲下去。 当黄歇将事情经过全部叙述完之后,尉缭关切地问道: “那十九王子受伤可重?有无大碍?” 黄歇答道:“听宫里传出的消息说,十九王子体质特殊,现在已经康复如初了。” “呵呵,竟然还有这样神奇的体质,这十九王子一定天生异秉,少见!少见!”尉缭啧啧赞叹着,然后继续向黄歇问道: “不知这十九王子师从何处?师尊又是哪一个?” 黄歇道:“听说十九王子六岁时就到市南山拜市南子先生为师,但不知为何,八岁时就下山回宫了。据说,他现在跟一位叫狙公的侍卫学艺。” “市南子吗?怪不得,怪不得!市南子应该算是当代混沌练气派的祖师了,年龄已经超过一百岁了吧?百岁祖师收了一个娃娃当弟子,果然有一些耐人寻味,十九王子非同凡响呀。”尉缭口中喃喃自语,一会儿点头微笑,一会儿摇头叹息,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变幻不定。 过了一会儿,尉缭再次向黄歇问道: “那个叫狙公的侍卫是何许人也?我怎么从未听说呢?是几等侍卫?” 黄歇摇摇头道:“弟子从未见过,不知是何来历。” 尉缭道:“如此良材美玉,却从师于一个侍卫,实在可惜。而市南子想必已垂垂老矣,竟置天才弟子于不顾,实在有违伯乐之心。”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这也是难得的机会,老夫迫不得已要亲自出面,收十九王子为弟子了。” 黄歇与他的两位师兄面面相觑,内心中均奇怪不已。尉缭召黄歇前来,本来是要询问天香居刺杀王子一案,但现在却不去追问凶手如何,也不去分析如何缉拿凶手,反倒没完没了地关心起十九王子来,而且师尊竟要收十九王子为弟子,这件事实在诡异之至。因为,师尊从不主动收徒,更不用说收一个王子为徒了。 弟子杨柳实在忍不住内心的疑惑,开口问道: “那十九王子禀赋再好,却已经是市南子的弟子了,难道师尊还能让他归到我越女剑派门下吗?” 尉缭把脸一板,用教训的口吻说道: “亏你还是追随我多年的弟子,怎么见识如此之浅?心胸如此之窄?岂不知伯乐固然不常有,千里马又何尝多见?十九王子乃旷世美玉,我岂能让他深埋于泥沙之中呢?你们记住,求道之人不可心存门户之见,教诲之人不可囿于流派之争,正所谓有教无类是也。既然十九王子已经离开市南山,我现在收归门下又有何妨?我要马上求见大王,让大王同意十九王子到我门下学艺。” 杨柳对尉缭的教训颇不服气,在他看来,十九王子既然是混沌练气派的弟子,就不宜再加入越女剑派,否则,两派一旦发生冲突,十九王子将何以自处?这一道理,是显而易见的,他不相信师尊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而且,师尊名满天下,求师之人多如过江之鲫,推都推不出去,又何必降尊纡贵去找他人的弟子为徒呢?师尊一定是另有所图,否则,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不过,杨柳虽然疑心大起,对尉缭堂皇的解释也不以为然,但对师尊的决定却不敢提出异议,只好禁口不言。 一旁正在沉思的黄歇却插嘴道:“师父求见大王,大王一定会求问缉拿凶手之事,师父要有准备才好。” 尉缭冷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三个刺客就是近年来出没在吴越一带的幽都三鬼。此三人恶迹不彰,神出鬼没,又兼之武功高强,手段不凡,一时间极难捕获。至于查访幕后指使之人,更是涉及楚宫王储之争,为师我可不想深陷其中。因此,大王若有问于我,我只能推说不知,敷衍了事罢了。不过,收十九王子为徒可是宜早不宜迟,呵呵,想必大王不会驳我的面子吧。另外,十九王子一旦入我门下,你们几个一定不要存有门户之见,要真诚以待才行。” 三个弟子连忙恭顺地应了一声“诺,”但杨柳和朱肥的心中却隐隐都有一些不舒服的感觉。他们从未见过师尊这样看重一个晚辈,心生妒意也在情理之中。 尉缭没有理会三个弟子的心思,对黄歇说道: “明日,你与我一起进宫。” 十九并不知道尉缭要收自己为徒,这些日子,他一直沉醉在修炼之中。通过上次的生死之战,他越来越意识到腾云幻影与移形换影两大神技的神奇与重要,如果没有这两大神技护身,幽都三鬼早已得手,而自己也早变成尸体了。 这两大神技实际上是由四个技法组成的。其中腾云与移形是步法,而幻影与换影是身法。所谓腾云就是要像九天神龙,乘云而上,腾跃空中,练的是空中步法;所谓移形,就是传说中的瞬移之术,是空间瞬移步法。而幻影与换影音同意不同,所谓幻影,就是形容身法迅捷如幻,让人眼花缭乱,无法捕捉;所谓换影,就是类似于分身,当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分身,而是用真气凝形成影,让敌人在进攻时受到迷惑,只能进攻留下的残影,而真身早已遁去。 如果说腾云幻影还属于武技范畴的话,那么移形换影就接近于神技了。尤其是移形之术,一旦大成,神鬼莫测。狙公曾经告诉过十九,高深的移形之术,可以从地下瞬移到地上,从空中瞬移到水里,从室内瞬移到室外,不受任何外物影响,可谓神奇至极。 第二十章 尉缭子(二) 如果说腾云幻影还属于武技范畴的话,那么移形换影就接近于神技了。尤其是移形之术,一旦大成,神鬼莫测。狙公曾经告诉过十九,高深的移形之术,可以从地下瞬移到地上,从空中瞬移到水里,从室内瞬移到室外,不受任何外物影响,可谓神奇至极。 现在的十九对此神术还是刚刚入门而已,尽管如此,在十丈之内,十九已经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了。 十九整整集中修炼了三天,时间虽然不长,但收获极大,他的移形幻影之术有了重大突破,也可以说是质的飞跃。用狙公的话来讲,十九已经算是天下拥有此神术的少数几个人之一了,假以时日,十九一定会将此术修炼到登峰造极的程度。而且有希望进一步突破,进入第三层次,即传说中的浮光掠影层次。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说有人进入到这个层次。 修炼之事,需要张弛有度。所以,到了第四天,狙公就阻止了十九这种没日没夜的修炼,而是让他把修炼减少到一天四个时辰,时间放到早晨和晚上。而这样一来,十九白天又可以参加宫学了。 当十九到了才士殿时,才士殿已经座无虚席,济济一堂了。按照楚王的旨意,宫学又扩大了几倍,除了王族和昭、景、屈三大公族以及叶、项、斗三大世家之外,九卿与士大夫的子弟、军中将军以上职务的族中子弟,均可选派贤良方正者参加宫学。所以,现在宫学已有六十余人规模,是以前宫学的数倍。 幸好,十九原在前排的座位没人占据,于是十九赶紧在众目睽睽之下找到座位快速坐好。众人之中,熊槐、项北、屈丐都是老熟人了,看到十九走进来,都友善地向他点头示意。昭公叔和昭子鱼竟然也参加了宫学,他二人虽未向十九致意,但看十九的目光十分热切。 十九如今算是郢都名人了。天香居十岁少年勇斗幽都三鬼的故事已经传遍了郢都。在郢都众多少年才俊之中,十九已经被誉为第一人了。所以,十九的到来,让才士殿有了小小的骚动。十九并没在意众人对他不同寻常的关注,而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静候宫学老师即将开始的讲授。 今天第一堂课当然还是由慎子来讲授。慎子是当代黄老学派的杰出代表,所讲内容当然也是黄老之学了。而这堂课恰恰讲授的是黄老之学的核心篇章《弃知去己》篇。只听到慎子抑扬顿挫,娓娓讲道: “何谓弃之去己,就是要抛弃自以为是的知谋,去掉有害无益的主见,顺物而自然,宽容而放任,方能达到修身治国的最高境界。古之圣人,常能不累于俗,不饰于物,公而不党,易而无私,其动若水,其静若镜,举手投足,与天相合,喜怒通于四时,动静融于天地。 上古圣皇黄帝在位十九年,令行天下。求教于神人广成子,欲取天地之精以养五谷,又欲强取阴阳之气以延人寿。广成子却道,至道至极,无视无听,抱神以静,行将自正。又道,人不能胜天久矣,逆天而动,必有灾殃。广成子可谓深明至道,因此,已有千岁之龄,却仍面若孺婴。由此观之,人之行动举止必得合于自然之法,达到天人合一,方能堪比古之真人……” 慎子讲到玄妙之处,口若悬河,眼神迷醉。而众人听得却是昏昏欲睡,哈欠连天。十九也是听得似懂非懂,似悟非悟,不过与众人相比,十九对这天书般的语言却无厌烦之意,朦胧之中,似乎明悟了点什么,又似乎从这近似格言的讲述中把握了点什么,总感觉看起来玄妙难明的黄老之学其实并不神秘,与自己只是隔了一层面纱而已。 慎子讲了一个半时辰,终于讲完了。他看了一眼昏昏沉沉的众人,脸上无任何表情,淡然地向鲁生、徐生点点头,象往常一样,并不做任何交代,施施然离殿而去。 待慎子身影完全不见了之后,一旁的助教徐生这才站了起来,轻“咳”一声,双手轻按,让稍有点混乱的大殿安静下来,然后宣布道: “今天的宫学到此就结束了,原本提问答疑之课暂时取消。大王有令,楚国客卿、剑术大师尉缭要到宫学选徒,诸位凡对学剑有兴趣的,一会儿可随小生到校武场等候选拔,无此兴趣的,就可以散去了。” 大殿内一下子喧哗起来,众人对尉缭可是早有所闻,均知其剑术通神,若能拜在他的门下,必能剑术有成。只是,这尉缭有点清高怪癖,所收的弟子大都出身寒门,甚至出身平民,至于王子公孙、世家子弟,他却十分排斥,既然偶尔从中收徒,也是挑选极严,数量少之又少。而今天,这尉缭竟然要到宫学中选徒,真是稀罕至极。参加宫学的少年们均是本族之中的杰出人物,对自己的未来均有很高的期望,而且楚国以武立国,重武轻文,因此,一听到尉缭要选徒,个个雀跃,人人兴奋。 熊槐也知尉缭此人,心中也十分渴望与他学剑,但熊槐知道希望很小,自己的武艺并不出众,恐怕很难选中。尉缭绝不会因为熊槐有可能贵为太子而降低收徒标准,在这一点上尉缭一向铁面无情,即使楚王说情,他也不会买账的。尽管如此,熊槐还是十分好奇,不知这尉缭要如何选徒。因此,熊槐便决定也与众人一起参加选徒,至于能否被选中,倒是没什么期待。 项北和屈丐虽然不曾学剑,但对越女剑法却十分向往。这越女剑法实在太有名了。天下有四大剑法,即君子剑法、墨子剑法、风雷剑法和越女剑法,而越女剑法在四大剑法中最为神秘,也最为强大。当代三个最有名的剑术大师,分别是燕国的北门成,赵国的赵无忌,楚国的尉缭,而这三人竟然都是越女剑派传人,越女剑派的兴盛由此可见一斑。所以,项北,屈丐当然对尉缭收徒大感兴趣了。 十九对此事也很感兴趣,经过上次切磋与刺杀事件,十九深切的认识到自己实在太缺乏进攻手段了。如果能得到越女剑法的真传,一旦遇敌,就不至于以逃为主,而无还手之力了。只是不知这越女剑法是否徒有虚名,如果像君子剑法那样,中看不中用,那不学也罢。 众人呼朋唤党,簇拥着徐生和鲁生,一路喧哗着奔向校武场。 楚宫的校武场与郢都军营的校武场相比,略微小了一些。但校武场的观阅台倒是很大,五十多个学子在二位老师的指挥下,纷纷在观阅台上坐好,等候尉缭的到来。众人叽叽喳喳地猜测着选徒的办法,但无论选用什么样的办法,动手切磋和试练都应该是不可避免的。所以,这些大都还是少年的学子,一个个兴高采烈,期待着一会儿能够出现火爆的打斗场面,大多数人都自忖自己的根本没有可能入选,但能够目睹一场热闹,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 大约过了盏茶时间,一辆宫内专用的乘舆在几个太监和侍卫引领下来到校武场。接着从舆车里走出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少年。中年人身材瘦削矮小,面白无须,正是剑术大师尉缭,而那个少年却是黄歇。 两个年轻的侍卫快步走到观阅台正中前排王公席位,打开硕大的宫廷羽扇,躬着腰,谦卑地把尉缭让进正中座位,而这座位原本是楚王常座之位。尉缭脸色阴沉,目光漠然,大踏步走过去,并没有一点谦让惶恐之意,当仁不让地坐在正中的座位上。观阅台的诸人见尉缭如此威势,心下骇然,一时间静悄无声。黄歇也是一脸严肃,恭顺的站在尉缭一旁。 一个级别的较高的年老太监面对观阅台的众人,尖声说道: “大王口谕,令客卿尉缭进宫代王选徒,所有参加宮学的学子均可参加选拔,诸多事宜,由尉缭自行酌情定夺。” 老太监宣完口谕,退到一旁。一名统领级别的侍卫走到前台,先是恭敬地对尉缭行个礼,然后对诸人说道: “此次选徒,办法非常简单,那就是以实战来决定。”然后,侍卫对黄歇点点头,黄歇见此,微一领首,从容走到校武场正中间站好。侍卫见黄歇入场,便继续说道: “场中的少年就是尉缭大人最小的弟子黄歇,而今天他就是你们的考官。只要能在他手下走过十招而不败,就可以成为尉缭大人的弟子。” 全场又是一片哗然,场上众人除了十九、熊槐等几人认识黄歇之外,其余诸子都不认识黄歇。见黄歇只不过十五六岁年龄,与大家年龄相仿,而竟然是考官,这让心高气傲的诸子们脸上均现出忿忿之色。这也太瞧不起人了,难道就让这个看起来十分文静、显得人畜无害的少年面对全场五十人的轮流对抗?就算这少年武艺高强,但体力毕竟有限,岂能扛得住五十人的车轮大战。而且,若是如此,岂不是越晚出场越有机会?场上一时间竟出现了短暂的冷场,谁也不愿意率先出场,一旦失败,岂不是成了他人的垫脚石? 正当场面随着时间的流逝,气氛越来越显得尴尬之时,忽见一个青年站了出来,朗声道: “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当出头鸟,就由我来开始这第一场比试吧!” 第二十一章 选徒(一) 众人看时,率先站出来的却是项北。 项北虽然与黄歇也不过是一面之缘,但对其文静儒雅、谦和有礼的风度却印象极深,颇有好感。今见他竟然是考官,?不禁大为好奇,又见众人均不愿率先下场,就知道众人都存有私心,都不愿成为别人的垫脚石。他却不屑于此,以他的性格,宁愿凭自己的实力争得入门资格。 顶北对黄歇抱拳笑道:“贤弟,你是真人不露相,原来竟是越女剑派的高手,愚兄不才,愿率先一试,贤弟可要手下留情。” 说罢,项北走到兵器架上,拿起一支木枪,挥了挥,然后对黄歇说道:“来吧,我倒想试试越女剑法有何神奇之处。” 黄歇微微一笑,也不答话,挽个剑花,轻迈一步,低喝道:“请试第一招。” 话音刚落,手持木剑已经轻飘飘向项北刺来。项北知道,黄歇能够代表尉缭面对五十人试招选徒,武艺一定不凡,所以虽然看到黄歇的第一招使起来绵软无力,内心却不敢掉以轻心,双手紧握木枪全神戒备。果然,黄歇的木剑快到项北身前时,招式一变,看起来缓慢而来的木剑,突然加速,迅如疾风,直刺向项北的面门。项北已有提防,一招“举火燎天”,直向木剑撩去。这一招看似简单,却是项氏枪法中最厉害的几个招法之一,势若奔雷,力比千钧,深具疾、准、狠的精髓。不料,黄歇剑法再变,身随剑走,势走轻灵,不但轻松避过木枪的一撩,木剑反而诡异地改变了方向,突然削向项北的下身。项北大惊,绝没料到黄歇变招如此迅疾,而自己招式已老,无法回枪抵挡,情急之下,把木枪一抛,就地一滚,这才堪堪避过黄歇的一剑。 黄歇的这一招是越女剑法的起手式,名叫“追风式”,一招三式,虽不是致命杀招,却是招中有招,变化无常,对敌时,常能一招占得先机。项北从未见过越女剑法,自然不能料敌于先,幸亏最后使出蛇形身法,才没有一招落败,但也是狼狈不堪。 众人见黄歇这第一招虽然刁钻古怪,却使得如行云如水,潇洒自如,把号称郢都年青辈第一高手项北逼得手忙脚乱,差点落败,吃惊之下,不禁大声喝起彩来。 项北爬起身来,对黄歇道:“贤弟好快的剑法,好利落的身手,真不愧是剑术大师的弟子!不过,我这项家枪法适合在战场上乘车杀敌,近战却是不如剑法。我现在弃了枪,就空手与你对战几招。” 黄歇笑道:“小弟早知项兄学过一种神奇的拳法,叫蛇形拳,十分玄妙,小弟倾慕已久了。” 项北道:“好,愚兄就现丑了,请贤弟进招。” 黄歇身法再变,双足轻点,飘向项北,使出了越女剑法的第二招“闪电式”。这一招仍然胜在快捷,但比第一招“追风式”更快。只见黄歇身轻如燕,剑若闪电,身剑合一,瞬间已刺到项北身前。项北见此,却并不慌乱,不退反进,双拳竟然迎向木剑。眼看着项北就要被木剑击中,就在拳剑相交的一瞬间,项北身体却突地一扭,堪堪避过剑锋,而双拳随势改变了方向,击向了黄歇的双臂。黄歇没料到项北的身法如此奇妙,连忙迅疾的一退,躲过了项北凌厉的一击,但第二招“闪电式”也无功而返了。 黄歇口中赞了一声“好”,却不给项北喘息的机会,第三招“星雨式”像漫天星雨对项北席卷而来。项北只见一片剑影,根本分不清哪个剑影是虚,哪个剑影是实,只觉得全身已被剑影完全罩住了。这一招正是越女剑法中绝招之一,极是难练。不但要求身法快捷,还要求有高超的技法,同时还要求全身贯注真气,一气呵成。一般来说,世上成名的剑术,或者是身法快,或者是技法玄妙,或者是功法深厚,若能把三者合一,那就是绝技了。而这招“星雨式”就是越女剑法的绝技。只有学会这一招,才算称得上对越女剑法登堂入室。黄歇练了三年,才算略有小成。但就算是小成,一般剑术也很难抵挡了。 正当众人都以为项北要落败之时,却见项北身体突然向后一仰,然后身体不可思议地滑向一侧,竟让这招看起来避无可避的“星雨式”落空了。不但如此,项北在避过黄歇的攻势之后,身体倒立,竟用头点地,全身一下子腾空而起,双足猛然攻向黄歇的身后。幸好黄歇反应够快,见势不妙,第四招“卷帘式”,反身击向项北,迫使项北身体再次后翻,从而化解了项北的凶猛攻势。 项北得理不饶人,趁着黄歇立足未稳之时,双臂暴长,双拳如毒蛇吐信,十分刁钻古怪地攻向黄歇的侧面。场上一时间攻守逆转,项北竟然占了上风。 不过,黄歇的身法十分玄妙,项北看起来十分凶猛的攻击,却对黄歇没有丝毫的威胁。当黄歇再次躲过项北进攻之后,趁项北招式已老之际,再次腾空而起,以第五招“拂柳式”攻向项北。 “拂柳式”名称听起来很温柔,但实际却是一招很凶猛的进攻招法,连柔软的柳枝都会在猝然的剑击之下而脆断,故有拂柳之称。而且进攻的角度十分刁钻,让人防不胜防。项北一招扑空之后,不见了黄歇的踪影,就感觉十分不妙,正欲转身寻敌,却听“啪”的一声,木剑已拍中他的后背。力量虽然不大,只是让项北身形一滞,但项北知道,按照比试规矩,他已经输了。 全场一片寂静,众人在黄歇玄妙剑法的震撼下,竟然忘了喝彩和欢呼。而看向黄歇的目光都充满了敬畏。之前众人内心中对黄歇的轻视之意全都荡然无存了。熊槐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文弱儒雅、见到自己还有点羞涩腼腆的表弟,竟然是一个剑术高手。这让他内心欣喜非常,因为,黄歇对他明显有投奔之意,这岂不是意味着自己又有一个武艺高超的忠实部下吗? 项北虽然输得不情愿,但对黄歇的剑法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且他知道,自己即使还能硬挺下去,也是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绝不能挺过十招。于是项北爽快地向一旁的侍卫说道:“我输了。” 五招之内就输了,项北显然是落选了。 项北遗憾地摇摇头,垂头丧气地向观阅台自己的座位走去。当路过前台尉缭座位时,尉缭却突然喊道: “公子留步,请问公子是谁家子弟?” 项北见尉缭问话,连忙停住脚步,恭恭敬敬地给尉缭行个礼,然后答道: “弟子名叫项北,是项氏的长孙。” 尉缭继续问道:“公子刚才所展示的拳法是否是蛇形拳法?” 项北答道:“客卿大人见多识广,弟子使的正是蛇形拳。” 尉缭点点头道:“苗疆的蛇形拳果然名不虚传,尤其是蛇形身法真的是玄妙神奇。可惜公子习练未久,形似而神不似,否则,歇儿还真未必如此轻松赢你。不知公子的师尊是何人?” 项北迟疑了一下,然后答道:“家师乃山林隐士,不为世人所知,请恕弟子不能透露家师名讳。”尉缭听了,稍稍一愣,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语气柔和地说道: “公子资质不凡,练功不可荒怠,你将来的成就,连歇儿也不如你呢。” 项北被尉缭莫名其妙地盘问了一通,最后又被大大地夸了一通,正不知尉缭是何用意,却见尉缭已经转过头去,微眯双目,似乎又开始闭目养神了。项北只好满腹狐疑地回到了自己座位。 现在,场上的众人大部分都放弃了下场比试的打算,他们自忖自己连项北都不如,比试也是自讨苦吃,甚至丢人现眼,还是不去比试为好。 不过,最后还是又站出两个不服气的下场进行比试。一个是自视甚高的景鲤,一个是视武如命的昭幺叔。 可惜的是,二人在黄歇的玄妙剑法之下,连三招都没挺过,就惨败而回。‘ 众人脸上都现出懊恼之色,一些原本满怀希望,以为凭自己的实力露上一手,或能得到尉缭青睐,却没想到比试的门坎如此之高,根本无法跨越。还有一些抱着看看热闹的子弟,希望能欣赏到一场接一场的龙争虎斗,却不料这选徒的比试完全成为碾压式的,一面倒毫无悬念,不禁让人失望之极。 不过,此时的众人谁也没有认为比试就已经结束了,因为,还有一个重量级人物没有出现。于是,当昭幺叔落败之后,心情沮丧地走回座位时,众人谁也没有再去关注昭幺叔,而是不约而同一起把目光集中到十九身上。十九最近名声鹤起,差不多已经成为郢都的传奇人物,因此众人对他与黄歇的对阵充满期待。 十九之所以一直没有出场,倒不是为了等待黄歇与众人比拚力竭时,好投机取巧,而是因为比试速度太快了,还未等他完全观察清楚黄歇的剑法时,三场比试已经结束了。而且,显然除了他之外,再也不会有人下场比试了。 十九当然是要比试的,尽管黄歇的越女剑法让人印象深刻,但还至于让十九心生畏惧。 在众目睽睽之下,十九从容地走到比试场地,然后对黄歇抱拳道: “黄兄好厉害呀,项哥哥五招都没挺过去,咱俩比试,你可要手下留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