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娘子腹黑夫》 一 独上红楼 夜空像是一卷泼满墨的画卷。星星点点洒满画卷,像是铺陈的棋子,错落有致的摆致着。 南朝的京都设在南方。这里有着江边渔舟,山水清婉,像是块经年的美玉,静静地躺在颠沛流离的世间。 江中,投印着京城的月。月儿也像这江南温婉的美人,披着一层轻纱,朦胧着,瞧不清模样,却能发现它别致的风韵。 江边有一栋红楼,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热闹。婉转动人的江南小调,奢华艳丽的宫廷词曲从红楼里,溢到江间。 浪荡旖旎的气氛,却被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打断。 众人警觉的盯着大门,尘土飞扬。只见一红衣少女,墨发披洒,木簪轻挽发髻。她肌肤如雪,眸中似有星光闪烁,唇红齿白,有着江南美人典型的风韵,眉宇之间却多了几分飒爽,倒是销了几分风情,多了几分俊逸。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拿起腰间别着的虎尾鞅。 方才,好不容易从家里放出来,才饮了几杯酒,便被街头老汉求救,也不知他是从哪听说,自己同淳王爷的恩怨纠葛。他说,他的女儿被淳王爷掳到了红楼。 她虽未去过红楼,却也听得兄弟们说过这里,这是达官贵人,富家子弟寻欢作乐的场子。这里聚着一群燕瘦环肥,各具风味的姑娘。这红楼与外边青楼酒肆不同,除却了皮肉勾当,饮酒作乐,还包含了些雅致的游戏。那些文人墨客,偏爱到这里戏耍,甚至有人自己带上姑娘。淳王爷便是这样领着姑娘进去的。 李榫淳是先帝的幼子,皇上宅心仁厚,很宠爱他。他依仗着皇帝的恩宠,在京城里作威作福,敲诈勒索了不少官员。这样看来,也是自己的同道中人,平日里也就井水不犯河水。 谁知那家伙不知为何,找上门来跟自己单挑。被痛扁了一顿之后,竟思虑起男女之事,先是跟她求亲。被拒之后,居然玩起了强抢民女的把戏。 她素来想做一个大英雄,立志劫富济贫,除暴安良,做个为国为民的热血少女。听闻这事之后,自然是放下家事,还没跟兄弟们碰面,就跑了过来。 她环顾四周,大厅里熙熙攘攘,素袍华衣,皆倚红偎翠。众人皆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她自知与此等凡人不同,难免受人非议,自然面容平静,一派自然。好在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人们不解的目光,英雄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人群中伫立着一红衣妇人,分外瞩目,她体态微胖,脸上涂着白粉和胭脂,瞧上去十分滑稽。见其面露怒容,料想那人便是这红楼的管事。 她扬起长鞭,将妇人旁边的桌子分为两半,木屑溅在妇人身上,只见那妇人瘫倒在地,不敢应语。 她轻扬眉毛,走了过去。 “淳王爷呢?”女子一脚踩在凳子上,白玉般的手指玩弄着虎尾鞅,她不经意抬眼,瞧着众人,眼里透露出桀骜与不屑,嘴角微扬,嘲讽着问道。 她素来瞧不起这些文人,整日只知道吟诗作对,每次爹爹同他们打招呼,总是视而不见。一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无能之辈,除了中饱私囊,讥讽武官,也只配在这烟花之地找些存在感! 见来者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有人正欲出言调笑,身边的人立刻拉住了他,低声说道:“别惹她,那是京城霸王,顾随安之女。” 可来人只知顾随安只是个闲置的武官,哪里把他放在心上。他道:“这顾随安是何方神圣?在天子门前居然如此猖狂!” “想必兄台进京不久,那顾随安本是北方流寇,当时带着一大批流民杀进了京城,若非杜邡远将军及时赶到,恐怕如今,京城已经易主了。” “这般厉害,皇帝也能容他?” “不容也得容,顾随安当防,那杜邡远就不当防吗?与其让他一家独大,倒不如养只恶虎,平衡他的势力。” “皇上也是胆大,就不怕惹火烧身?” “这顾随安虽是土匪脾气,但极重情义。他把老婆,孩子放在京城,皇上还怕拿捏不到他吗?只要不是在大事上犯错,上面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也不能由着个小姑娘胡闹吧?” “那不然能怎么办,平日里看见这小祖宗,都绕道走。可今天诸事不利,偏偏就碰上她了!” “我再说一次,淳王爷在哪?若是再无人支声,就都别想走出去!”女子解下黑色披风,漫不经心的说道。 阁楼上,一白衣男子,衣冠不整,左拥右抱,踉跄着走了出来,喊道:“他就在我隔壁,姑娘若是要揍他,帮我也揍一份可好?” “展衍宸,我认识你!”顾清芳一改怒容,轻声而笑,像是寒冰融在了日光下,美的耀眼。 展衍宸,京城首屈一指的大才子,为人风流,不拘礼节,终日流连于烟花之地,曾掷万金购百家酒,人们戏言,展状元一饮,京都醉了十日。 “认识我的姑娘不少,爱慕我的姑娘也不少,姑娘是哪一种?”展衍宸笑言,眉梢含情。 “我素来不喜文人,不过是听过你的故事,觉得你这个人很有趣。”顾清芳长鞭挥出,众人低喝,那人拥揽的姑娘急忙跑远,却不见他闪躲。 长鞭缠在栏杆上,顾清芳借力跳到了二楼。展敬宸伸出手,将她拉了上来。 “有骨气!”顾清芳称赞道。她故意一试,他倒是信得过自己,像是料到这一鞭不会落到他身上。 她忽然凑近他的耳际,轻声说道,“我觉得,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他微微一愣,挑眉一笑,不置可否。 顾清芳松开了他的手,径直冲到了隔壁。 过一会,房里出来个满目泪水的小姑娘,她仓皇地跑出了红楼。 屋里的摆设不多,但都很精致。床榻旁燃着香炉,为房间添上几分靡靡。 瞧见淳王爷衣衫不整的躺在榻上,眸若秋水,眼角微挑,瞧着模样,大抵是二十出头的少年郎。他一见来者,慵懒的说:“小猫儿来找主人了,我可是很高兴呢。” 顾清芳一阵恶寒,这人说话的腔调,比宫里的公公还要难听! 方才,那姑娘刚跑出去,她便想离开,可若是离开了,不就显得自己比李榫淳弱吗? “本王方才正欲行男女之事,心里十分犹疑,就在想,小猫什么时候过来呢?”淳王爷用手抚摸着自己胸前的肌肤,看着她,笑着把衣衫松了松。 顾清芳面露怒容,拿出长鞭,狠狠的朝他抽了过去。 自从自己之前揍了他一次,这人竟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还给自己取这么恶心的外号,让她何以在兄弟面前立威!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强抢民女。”她大声呵斥:“今天,本小侠要替天行道!” 长鞭落下,淳王爷起身闪避,只瞧见那白绒绒的棉絮露了出来。若是那一鞭打在自己身上,恐怕都皮开肉绽了吧。 他大声呵斥:“顾清芳!你要谋杀亲夫吗?” 她充耳不闻,举起长鞭,又是一击。 淳王爷自知,她是下定了决心要揍自己一顿。可是挨打又没有好处,他又打不过她,他才不傻,瞧见敞开的窗子,跳了下去。 冬日的湖水,彻骨的寒冷。他拼命的往前游着,仿佛后面有恶虎追击。 顾清芳跑到窗口,瞧见淳王爷已经跳湖而逃,嘴角微微勾起,还真以为我不敢追吗? 她如雨滴般落入水中,似游鱼般畅游。瞧见距离越来越远的淳王爷,城墙外的打斗声更能吸引她的主意。 二 一场暗杀 江南的冬天,没有境北的凌厉,连树林里的叶子也安稳的生长在树干上。茂密的树冠像是天然的帐篷,将树林围得紧紧实实。月光透过狭缝,洒下点点滴滴的光泽。黑暗的树林,压抑得都喘不过气。 顾清芳藏在树干上,猫着腰,窥觊着底下的动静。 只见一群黑衣人围着一名男子,那男子面容冷峻,身材挺拔,面对拔刀相向的黑衣人,神情淡然自若,若不是额头暴起的青筋,怕是很难想象他已经身中数刀,血染素衫。 他起身飞跃,一阵剑花轻挑,三三两两的黑衣人倒地而亡。只见他身似轻燕,步若游鱼,穿梭在刀光剑影之中。她暗自惊叹,恐怕就算是自己,也不能在这种情形下游刃有余。 不过片刻,便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应该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她面容严肃,挺直了身板,怕不仅仅是私人恩怨这么简单了,她趴在树干上,静静的观望着。 “素来听闻淳王爷行事乖张,不知在下何事触怒了王爷?”男子轻声笑道,仿佛在林中散步,淡淡的音调勾起了她的兴致,她撑起下颌,饶有趣味的瞧着。 她就知道李榫淳那家伙另有图谋,她不禁佩服起自己的远见卓识。这么多年,她与李榫淳也算是老相识,她打家劫舍,从达官富贾身上榨出来的那些钱全送给了那些流民。可李榫淳骗来的钱不比她少,却没听那些难民说过,接受过他的馈赠。今儿算是大开眼界了,原来那些钱全用来培养自己的私军了。 “孙刖!你放着境北的官不去当,偏生要回京城,我怎么能放过你呢?”李榫淳笑言。 男子一声嗤笑,像是洞悉了他心中的龌龊,淡然说道:“如今国家已处于危难之中,大臣更应该摈弃私利,一同献力让我们的国家强大起来。” 李榫淳有些恼怒,冷声说道:“我没有孙将军那样的口才,明明是为了获得更大的权利,却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国家。正是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才会导致国家内部四分五裂。” “淳王爷,你误解孙某的用意了。孙某此次回京,一则是为了向皇上禀告境北北朝来袭一事,再则……” 李榫淳面上尽露不耐之色,大手一挥,整齐有序的士兵加到了战斗之中。 顾清芳听言,心中大骇,虽然自己从未在意朝庭之上的角力争斗,却也略有耳闻。近年来,国力日现颓势,原本相安无事的北朝三番两次挑起战端,境北杜邡远将军屡屡击败敌军。朝中众臣好逸恶劳,贪图玩乐,忌惮将军功绩,三番两次向皇上进言构陷,引得皇上猜忌将军。父亲在家提及此事,总是暗自叹息,可惜皇上对他也有防备之心,不得与杜将军对饮相谈。 幸得杜将军麾下一员猛将孙刖,年方二十,屡立奇功,为平衡杜将军权力,破例提为大将军,官职仅低于杜将军之下。众将士虽心有不服,屡次下套陷害,却被其一一化解。她曾听过他不少故事,很是欣赏佩服。 随着一群训练有素的军人加入,孙刖的攻击渐现颓势。看见他们整齐划一的招式,招招对准要害,她心中一惊,培养出这样一批军人,李榫淳恐怕是下了血本了。 或许是出于英雄相惜的情怀,又或许是她从来都是这般侠肝义胆,拔刀相助。 只见一道绿光闪现,一士兵中招而亡。李榫淳犹如惊弓之鸟,似乎害怕被人窥觊秘密,大声呵斥:“谁?” “小侠前来,替天行道!”她手掷数片绿叶,射向黑衣人。他们闻言正欲抵挡,却措手不及,只摸到颈上湿滑,一股腥味涌上鼻头,一阵剧痛,倒地而亡。 像是一只孤傲的大雁,她落在了地上,夜风撩起她的发丝,像是恶魔的触角。她手持长鞭,嘴上挂着一丝笑意,若有若无,像远处的青黛,又像是挂起的镰刀,无声的嘲讽着众人群攻的卑劣。 她高举手臂,蓄力一挥,卷起一名黑衣人,砸向树干,借力飞到了男子身边。 她如蝴蝶般扑来,男子双手紧揽她的细腰。她顺势扬起长鞭,只听得清脆的鞭声,几人仰面跃起,生生受了一鞭。 不得不退开几步,黑衣人面面相觑,忽而一人开言:“淳王爷还是先行离开,我等必将给王爷一个交代。” 所谓的交待,无非是用一方的鲜血展示奴才的忠诚,以换得主子的恩泽和家中儿女妻子的安稳。至此,她的不屑反倒显得卑微,她倒也不在意的笑了。毕竟,那个比自己更拙劣的人只是微微颔首,表现他那上位者的优越,掀起他华贵的衣袍,体面而优雅的离去。他神态安然,像是误入戏台的观众,漠然的离去。 她调整了呼吸,这将会是一场恶战。趁着打斗间隙,她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收回鞭子,将匕首系在鞭子上。孙刖察觉了她的意图,护着她,不让黑衣人近她一寸。 “抱起我!”她张开手臂,不带有平常女子的忸怩与羞涩。 他也不拘泥,抱起她旋转挥舞,像是拿着一支利器。也许比起使用利器,他们的配合更为默契,时而她扬起长鞭,刺穿敌人心脏,时而他拿起利剑,划破敌人喉咙,一张一合,像是来自原始的舞蹈,血腥曼妙。 黑暗里的幽光,紧紧锁定男人的心脏。只听得破风声,利箭如疾电般射出。此时长鞭已无法阻止近在咫尺的箭,她只得踩着箭身,借力一跃,像是挥舞着衣袖般,舞出长鞭。 她目光清寒,生平最鄙视那种不择手段的卑劣小人。满载着愤怒,鞭子竟如游弋的灵蛇,脱手而出,射向黑暗中的人。 只听得一声闷哼,一阵窸窣后,丛林一片寂静。她追了过去,已经没有人影,只留下一滩血,还有一条鞭子。 她心有疑虑,不知是李榫淳去而复返,还是第三方潜伏在这,企图坐收渔翁之利。想必也只能同孙将军说明情形,让他自己判断。她回到方才战斗的地方,已经没有男人的身影,只留下黑衣人的尸体。 她有些气恼,自己好歹救了他的命,就算不以身相许,好歹也要说声谢谢吧!怎么反倒像遇到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 她捡起沾着他血迹的箭,上面涂抹着一层绿液。儿时跟着父亲上山,父亲正好说过这种汁液,往人破了的皮肤上一抹,轻则让人麻痹瘫痪,重则取人性命。 瞧这箭上血迹不多,想必只是划了一下。想起他身上的那些伤,她还是决定采些止血的草药,毕竟他身上有着重伤,还中了毒,也跑不了多远。 听到前面微弱的呻吟,她慌乱的冲过去,却踩了个空,掉进了坑里。 下面一排排削好的毛竹,看上去比刀锋还要尖锐。鞭子丢在上面,眼看着自己往下落,怕是自己身上要戳很多个窟窿了。 一股大力拉住了她,她撞上了一个厚实的胸膛。她觉得面上有些潮湿,口鼻处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还能闻得到一丝丝腥臭味。 她抬头一瞧,果然是孙刖大将军,她心中轻松许多,眼睛笑得像月牙一般。 他被撞上了伤口,紧紧皱着眉头,忽然撞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神。他见过无数姑娘爱慕的目光,或是羞涩,或是直接,却从未见过这么清澈,这么温暖的眼神,像是冬日里的阳光,也像是一只小猫。 他脑中乱七八糟的想着,也不知是不是那毒素扰乱了他的思绪,打破了他心中的平静,他有些慌乱的撇过头去。 “孙将军,你这样很累吧?要不,换我拉着你,你歇会?”她友善的提议。 “不用,你还是考虑考虑怎么出去吧。”他冷冷的回道,却又暗自懊悔自己态度太过冷淡。 她瞧见他疏离的态度,料想自己行为举止是否不够妥帖,她忖度片刻,又言:“孙将军,你现在伤势严重,我给你采了些草药,你先敷上休息会。若是没猜错的话,你的麻烦还没有结束。” 他轻轻颔首,采纳了她的建议。她大声抗议:“那就把我放开,草药在坑底!” 他闻言赫然,松开了放在她腰上的手。低头一瞧,那些草药散落在坑底。 只见她趴在壁上,红色风衣之下,隐隐显露出娇小玲珑的身姿,他不自然的偏过头。军中很少能见到女子,再者,这是属无心之举,不得已而为之。此番轻薄之举也在情理之中…… 她娴熟的爬下去。他紧紧的握住剑柄,有些心慌,让一个小姑娘涉险下去,是不是不大好? 顾清芳从小就干着这种事,倒也不害怕。她专心的找寻着落脚点。她很快就到了坑底,小心的把毛竹拔出坑里,堆在一旁。 大功告成!她站起身,开心的朝他招手,示意他下来。毒液让他昏昏沉沉,他觉得月光下那张笑颜莹莹发光,一切像是梦一般,美妙得不可思议。 他拔起剑,跳到地上,此刻他才发觉,身上的伤口像是被火燃烧着,热辣辣的疼。他靠在壁上,一路上风尘仆仆,终不敌倦意,沉沉的睡了…… 三 静谧夜色 瞧见他安静的睡颜,顾清芳松了口气。这个大将军,总是一副冷面孔对人,如今闭上眼睛,才显得这般可爱。 她凑到他身边,仔细的端详他的面容,他生的极为俊秀,睫毛浓密直簌,鼻子挺拔丰美,竟挑不出一丝瑕疵。他静静地倚在墙上,若不是方才见识他的功夫,还以为他是个文弱的书生,如月光般宁静而皎洁。 她不自觉微笑着,视线下移,看着他身上的伤口,血从伤口溢出,染红了白色的内衬,心中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微微泛疼。 瞧他外面的衣裳沾满了尘土,眼眶周围有些泛青,想必一路上风尘仆仆,累坏了。这次,又受了这么重的伤,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小心翼翼的剥开他的衣服,拿出匕首,在火折子上烤了烤,凑到那发黑的箭痕上,平滑的割破周边的肌肤,放出黑血。 她瞧了他一眼,这么疼,居然还能这么安静。撞上他微睁的双眼,她有些慌乱,“很疼吧?” “没事,谢谢。”他艰难的发出声,闭上眼不再言语。 她瞧着洞口的星辰,笑着说:“以前小时候,总是缠着娘亲,让她说跟爹爹相遇的故事。我就在想,什么时候能遇到我的大英雄。” 她瞧了他一眼,见他面色疲倦,靠在壁上,像是睡着了一般。她低头一笑,专心的挤出他伤口中淤积的毒血。 “毒量不多,伤口不深。可能这几天还不能恢复,尽量不要运功,不然毒素蔓延,恐怕会有危险。”她拿碾好的草药,敷在了他的伤口处,用力戳了戳,瞧见他皱了一下眉头,血流出来,染红了草药,又有些后悔。 她蜷成一团,残余的草药汁让她口中发涩。不知为何,她想起了旁人的揶揄,应该不会有人喜欢自己这种姑娘吧…… 她晃了晃脑袋,摆脱烦乱的思绪,心里暗自盘算,幸好是在冬天,没有野兽出没,午夜城门闭合,淳王爷若是想再调集兵马,怕是会引人注目。想必,他呆在这也就安全了。 她望了一眼坑壁,爬上去难度不大,是把他丢在这,自己去找救兵吗?她想到这,迈不开步子,如今他孤立无援,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自己在这多少有个照应。想到这,她往他旁边凑了凑。 在军营里养成的警觉,还有身上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微睁着双眼,警惕的观察着眼前的少女。他回想起李榫淳的话语,自己怕是触犯了那伙人的利益,他们为何忌惮自己进京?那她又是哪一伙的? 李榫淳是想置自己于死地,还是想把这个女孩安插在自己身边?抑或是两者皆是?这姑娘究竟是仗义相救,还是另有图谋?他暗握住剑柄,自己该不该趁其不备,取其性命,以绝后备之患? 顾清芳只觉得寒风刺骨,打了个激灵。余光扫到悄然举起的利剑,惊而后退,大骂:“你这小子忘恩负义,想我辛辛苦苦救你性命,你倒想来害我!” 他勉强站起身,苦笑道:“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应该问姑娘当如何处置我才是。” 她冷冷一笑,不屑的说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说辞!你分明是想趁我不注意,爬出这坑底。” 他温言笑道:“姑娘方才动作娴熟,想必能独自离开。可仍留下来,保护孙某。孙某绝非无情无义之辈,怎么会做这些事。若是姑娘有朝一日,想要了孙某性命,孙某也应拱手相送。” “孙刖将军,你一个武官,嘴巴居然这么会说道,想必,平常没少哄骗小姑娘吧?”她面上神情一松,笑着说道。 “姑娘救了我一命,我只是如实说出我的想法,以免姑娘误会。” “既然你想报答我,我也不应该让你一直背负这么沉重的恩情。这样吧,明日清晨,你去跟我爹爹求亲吧!”她把玩着一缕头发,说。 孙刖收起笑容,为难的说:“这,实话说,幼时家父为我订过一门亲事……” “退了啊,这是救命之恩,救命恩人的话得听!”她凑过来,笑嘻嘻的看着他。 他瞧见一双清澈的眼睛,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揶揄,他瞧见眼中的自己,面露窘态,不自然撇过头去:“姑娘说笑了,实不相瞒,那位姑娘家父亲,曾经救过我全家。” 说完,他暗骂自己,找的是什么理由。 “所以,你就想瞒着我溜出去?”她笑着撇开话题,毕竟两人只是萍水相逢,有些戒备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可惜了这么美的月光…… 他暗骂自己脑袋不清楚,无论如何,在这杀人都是最坏的决定。他笑着说:“姑娘若是救我出去,我必以重金相谢,帮姑娘觅得如意郎君。” 他心中暗想,自己现在对这京城形势格局并不了解,绝对不能被人误导,必定要甩开她的纠缠。 “如意郎君?”顾清芳心中思量,果真是看不上自己,罢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她笑言:“若是孙将军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可要孙将军做我的夫君。孙将军意下如何?” “若是姑娘能让孙某安全离开,孙某自当遵守与姑娘的诺言。” 听到孙刖沉稳的声音,她笑了笑,丝毫没把此事放在心上,正色说道:“孙将军请放心,我知道孙将军对于我,可能会有些不放心。” 她瞧了一眼他手中的剑,笑着说:“这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那我就先把目前的形势,处境跟将军说一说,将军姑且一听。” “将军回京,被一伙人拦在城门口围剿,李榫淳带着另一批人马赶过来。如今,两批人马都已消灭。李榫淳此人,阴险狡诈,小心谨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那林中暗箭,是他所为的可能性很大。若不是他所为,就意味着还有一批人马想置你于死地。” “按理说,我虽然把路上的痕迹都做了处理,但这离打斗地点不远,想必很快就能找到这。而这么久还没动静,想必,击杀你的人只有李榫淳。所以,针对将军的人,就是李榫淳。” “李榫淳这个人,平日里嬉笑打闹,一副浪荡不羁贵公子的模样,暗地里,没少做一些敲诈勒索官员的事。瞧上去,倒像是个庸碌无为的小官,不知跟将军有何仇怨。若将军有需要,可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瞧见他面色波澜不惊,想必自己说的话早已被他想到,顾清芳不免有些赫然,她急忙辩解:“当然,这些事很显然。当下,我们需要做的是尽快离开这里。城门已关,无论平日里李榫淳是以怎样放浪形骸,不守礼法的样子行事,他都不能平白无故带兵出来寻你。” “但,若等清晨,城门一开,李榫淳必定会乘胜追击。若是到时候,我们落到他手中,怕是就算死了,也会被他安上结党营私的罪名。”说到这,她猛然回过神。 他微露诧异,“为何?” “实不相瞒,家父是武官出生,而孙将军手握兵权。若是让旁人知道了,怕会有人构陷,污蔑将军。咱们在天子脚下行事,理应要有所忌惮。李榫淳行事狠辣,不择手段,若是让他捉到,肯定会将我父亲拉下马!” “京城里的武官?莫不是定远将军顾随安?” 顾清芳面露赫然,父亲自从被招安之后,便被皇上赏了个定远将军的名号,说是将军,其实不过是五品的散阶武官,得了个虚衔罢了。 四 林中木屋 他欲言又止,慌乱的摆出笑容,说道:“四更天时,我们就离开。现在稍作休息,保存体力,明日必是一场恶战。” 说罢,他便合上双眼,倚在墙壁休憩。 寒风灌到坑底,顾清芳冷得直哆嗦,瞧见他手指泛紫,想必他也很冷。 她调整了坐姿,却怎么也无法安心的休息,最终抵不住内心的声音,蹭到他身旁,握住了他的手。 他眉毛一挑,微有诧异,这丫头对别的男人也是这般亲昵无忌吗? 她凑了过来,握住他的手:“你身上有伤,若是生病了,恐怕不利于养伤。” 她自幼便和男孩子们一起打闹,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窘迫过。那人就是一个闷葫芦,说话有一搭没一搭,也不知为何,弄得自己心慌慌的。 他嘴角微微勾起,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一丝甜意。 他静静的靠在墙上,睡着了。 她望着夜空,从未料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一个陌生男人呆在坑底,望了一夜的星星。她笑得很甜,觉得自己身上似乎扛起了责任,她必须在天亮前,把他安全的带进京城。 寒风里呆着大半夜,满腔热情都耗得所剩无几,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辛苦,不睡觉的守夜完全没有捞到任何好处。她戳着他的胳膊,把他叫醒后,生气的睡过去。 他无奈摇了摇头,她向来就是这样,一时心血来潮。他犹豫着,把她揽入怀中。 她的鼻子被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但她却觉得像在阳光底下休憩,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她小心的往外挪了挪,生怕碰到了他的伤口。他摸了摸她的头发,仿佛她是只撒娇的小猫。 她微愣,什么时候自己与他竟变得如此亲近?也真是神奇,原来女人同男人呆了一夜,便会变得这么熟稔。 “起来。”他拍着顾清芳,把她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走。” 她有些赫然,颇为心虚的说:“你可以吗?要不我走在前面拉着你?” 他皱着眉头,说:“我还没有那么弱。” 她有些慌乱:“我知道,你,你身上不是有伤口嘛……” 他不理会,拿着剑当做拐杖,径直走了。 她从小到大没被人这般对待,又气又恼的将匕首掷在他跟前,没好气的说:“用这个方便一些。” 他收起剑,用匕首做攀爬的工具,艰辛的爬着。 她跟在后面,心都揪起来了。 爬出坑后,他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还未结痂的伤口也随着呼吸声流出鲜血。 之后的日子里,他便是反复回忆此刻来熬过那些漆黑的,毫无希望的夜。此刻,她瞧见他的伤口,眼眶红红的,似乎盛满了泪水,她紧抿着嘴,把头微微一偏,似乎把沉郁的悲伤与无奈深深的压在了心底。 “接下来怎么办?”他似乎熟稔的问,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很机灵,思维跳得很快,转瞬便把满腔的悲伤丢到脑后,接到他的信任后,雀跃的说道:“我先去前面探探路,等会来接你。” “等会,我们一起。”他拉住她的后衣领,无奈的说道。 “你?”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颇为怀疑。 他有些恼,这姑娘看起来这般爱慕自己,却又这样瞧不起自己。“放心,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她不知道昨天那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怎么早上就变成了个倔强的小男孩,无奈之下,她也只能顺着他意。 两人一路上没再言语,来到了一处木屋前。 瞧见昏沉的灯光,顾清芳欢喜的跑了过去,愉悦的敲打着木门,炫耀着看了他一眼。 “谁?”屋里传来老妪嘶哑的声音。 “我们是到京城投奔亲戚的夫妇,希望老夫人能容我们一夜,我们天亮便离开。” 一阵窸窣声之后,门吱呀地打开了。老妇人鹤发鸡皮,眼神浑浊,瞧这样子似乎久病不医。她敞开门,让顾清芳进门。 屋里有一股臭味,似乎很久没有人打理。老人家原本在村落里生活,年岁大了,老伴早已去世,孩子害怕老人在家中无人照顾,想接到京城,却被媳妇拦了下来。无奈之下,孩子在林中搭了一件木屋,每日早晨给老母亲送饭。 孙刖走了进来,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跑那么快?” 顾清芳没有理他,老妇人瞧这气氛不对,笑道:“小两口哪有那么多的矛盾?家和才能万事兴,做人家的妻子,就应当顺从夫君。” 她步履蹒跚的走到孙刖面前,正欲开导,却闻到一股血腥味,她有些惊恐,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恐惧。她年事已高,若是死在这,也没什么。可若是让儿子碰到这个穷凶极恶的人,那该如何是好? 她双手颤抖着走开,若是自己死了,儿子在门口瞧见自己的血,也就不会进来了吧?老人家越想越浑沌,最后,只得恳求神明,保佑儿子平安。 顾清芳瞧见老人面色有异,恐怕孙刖身上的伤已被她察觉。为了避免孙刖行踪泄露,再生事端,她必须把老人拘起来。 思量到老人年岁已高,怕她想岔了,若是有什么好歹可就不好了。于是,她走上前去,安抚老人:“婆婆,我们不是坏人,你不要害怕。我们被一群歹人追杀,不得已前来避祸,婆婆莫慌。” 老妇人面露凄然,纵然不相信他们的说辞,却也无可奈何,只好颤颤巍巍的回到自己的床上,不敢言语。 孙刖拿着剑,不知思索着什么。顾清芳向妇人询问了琐事,拿了块毛巾,端着脸盆去烧热水,准备让他擦擦身子。 时间悄然流逝,她刚烧好一锅水,只听见一声悲鸣。 原来,天色微亮,老妇人的儿子前来送饭,却瞧见林子里尸横遍野,正欲折返求助之际,瞧见一伙官兵过来,便带着他们过来了。 确实是自己思虑不周,林中就这一间木屋,想必来人找上门来很容易。她正欲冲上前去,却被一双大手擒住,捂住了口…… 壮汉闯进门,只见娘亲被白布绑住了嘴,她神色凄然,一见自己的儿子安然无恙,昏厥了过去。 “人呢?”李榫淳大手一挥,士兵分两路搜索房屋。 壮汉见状,不敢言语,紧紧的护住自己的娘亲。 “老婆婆,你能说一下方才的情形吗?”李榫淳不愿同妇孺计较,温和的问。 壮汉在母亲耳边复述一遍,老妇人声音颤抖的说:“夜里,有个姑娘带着她相公来投宿,我瞧他们看上去不大高兴,以为是夫妻之间闹矛盾,就上去劝说,然后闻到一股血腥味……” “淳王爷,这有一套衣服。”一个手下用刀拖出那件衣物,打断了老妇人的话。 “果然是他!”他邪魅一笑,说:“他们俩势必还在这屋子里,你们仔细的搜,一个不留!” 母子二人蜷缩在墙角,不敢言语。李榫淳旁若无人的打量着屋子。 今日,他带了一批武艺高强的护卫,定让他们插翅难飞。 五 解除婚约 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青草味,掺杂着一丝血腥。顾清芳停止了挣扎。 “等会我把他们引开,你先走。”孙刖说道。 “为什么?他们要抓的是你,要引开也应该是我来才对!”她执拗的反驳,瞧他的伤势,若是有个好歹,自己这辈子都得活在愧疚下了。 “你是顾随安的女儿,若是我们俩一起被抓了,到时候恐怕要连累你父亲了。现在多少人在盯着你爹爹,就想着把他拉下马。”他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 “我平日里没少给爹爹惹祸,也不见有多大的麻烦。你是想甩开我吧?”说罢,她扯住他的衣袖,“我偏不随你愿!” “哎,”他叹了一口气,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摸着她的脑袋说:“你爹爹当初被招安,皇帝心中恐怕一直存有芥蒂。若是被人捉到,他的女儿同我私下有联系,怕是会引起猜忌,到时候恐怕就惹上大麻烦了。” “竟有这般严重?”她松开衣袖,疑惑的望着他,心中思量着他言语的可信度。 他宠溺的笑了笑,像是在哄骗自己的小妹妹,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簪,说:“这枚玉簪是我恩师所赠,你先代我保管。一炷香之后,我们在城北泰安庙会和。若是到时,我没赶到,你便去宁府通报一声。” “宁府?为何是宁府?”她心中警惕,有不好的预感。 “我同宁府有些渊源,不便多谈。顾姑娘,劳烦你了。”他郑重的看着她,不像是做戏。她迟疑一会,便接过沉重的玉簪。 她心中百转千回,哽咽的说:“孙将军,莫忘了你昨晚给我的承诺,一定要活着回来。” 细碎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听声音,是一批武学深厚的练家子。想必昨夜,李榫淳吃了闷亏,便带了一批高手。 她站起身,心中不舍,此番分别,也不知能否再相见。鼓足勇气,她突然凑近他的脸,亲了一口,转身离去。 他愣住了,只觉得在冰寒地冻之际,心中悄然绽开了花。暗自叹一声孽缘,只听得一阵打斗声。接而,一批人马朝着这边走来,想必她已经离开。他垂眼擦拭手中的剑,冰冷的剑光映在他的瞳孔,闪耀着无情的光芒,又是一场恶战。 另一边,鞭影如蛇,掠过众人。她夺过李榫淳手中的剑,只与众人过招数回,便脱身而逃。 李榫淳气急败坏,可如今剿杀孙刖更为要紧,不知他伤势如何,不敢贸然抽兵,想来那顾清芳为人冒失,难成大事,想必也是横插一脚,不知事情原委,影响不了大局,也便不再追她。 她逃出数里之后,见身后无人追击,心中慌乱,就算是能帮将军引开一部分兵力也好,怎么都没人来追杀自己。她懊恼万分,欲转身援助将军,转念一想,方才与那群人对打,料想就算自己上前去,也起不了多大用处。倒不如快些赶去宁府求助,一时间也忘了孙将军方才的嘱托。 她进了京城之后,便夺了一人的马,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宁府。 她急忙跑到了庭院。宁老爷闲暇时,总爱在这庭院里读书。 “宁先生,不好了。孙刖将军被李榫淳抓住了!”她大口的喘着粗气,慌乱的叫嚷着,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她说完之后,才发现宁先生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瞧着年龄二十左右,面目刚毅,笑起来很温暖随和,瞧上去倒是热情开朗。 他们闻言,面面相觑。片刻,那男子上前,说道:“这位姑娘,我就是孙刖,不知你口中的孙刖将军是?” 她闻言愣住了,方才还像放在火上煎烤,如今只觉得自己一人待在茫茫的雪地里,茫茫然无所适从,只觉得寒意从心底溢出来了。 若是眼前的是孙刖将军,那么他是谁? 此刻也顾不上许多,她直言:“那位孙将军说,让我在泰安庙里等着,若是他没到,便来宁府通报一声。” “那位孙将军让你到宁府通报?”宁先生重复了她的话语,面有疑虑:“可我今日才结识孙将军。也不知是哪位公子哥开的玩笑。” 她慌乱的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在林子里遇到他的时候,他就被一群黑衣人围起来,身上有很多伤,瞧着风尘仆仆,似乎是从远处赶过来的。宁伯父,其他的事情容后再提,目前救人要紧!” 瞧着她慌乱的模样,宁先生沉默了。 孙刖闻言,上前一步,说:“宁大人可否借我一批护卫,让我去解救她口中的孙将军。不妨让她在这跟您说清事情原委。” “北门十里外有个木屋,出了城门直走,林子里就是了。”她急忙说道:“那里至少有十名侍卫,武功不在我之下。孙将军小心。” 宁先生微微颔首,孙将军朝宁先生行礼之后,离开了。 见孙将军离开,宁延和面色严肃,开口说:“清芳,你是不是喜欢你口中所说的孙将军?” 她心中惊异,原来这就是喜欢啊!她羞涩的点了点头。 “既然是这样,我也就不做拆散鸳鸯的事了。”宁延和说道,“你父母可能还没跟你提过,我家轩儿十二岁的时候与你结下婚约,他近年来也同我写过信,希望能解除婚约。顾忌你们从小到大的情分,我也就一直压着没提。既然你们俩各有主意,不妨约个日子,我们两家商量商量,把婚约给解除了。你看怎么样?” 顾清芳闻言,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她与宁敬轩居然有了婚约? 顾府与宁府仅有一墙之隔,两家亲如一家,但她跟宁敬轩却是势如水火。 宁敬轩六岁的时候,随父亲上门征税,伶牙俐齿广为京城商贾谈论。到最后,各门各户非得要他对出下联,才愿意上缴税收。一时间,对对子在京城里风行起来,为此,自己又需要多学习一门功课。十二岁时,拟作《吊古战场文》,有“青楼断红粉之魂,白日照翠苔之骨”的警句,至今还被文人传颂,为此,父母总以此为挡箭牌,拒绝自己不再读书的合理请求。 她从来都知道他很聪颖,这本来与她毫无干系,可父母总拿着他的优点来压榨自己。每次都拿着他的功课来要求自己,总说他有多么好。若只是这样,她也就忍了,毕竟是自己的父母不对,也不应该迁怒到他身上。 可他小时候,出什么鬼主意,到头来闯祸的都算在她头上,有什么好事,总是落到他头上。到后来,她都不跟他玩,可他偏偏跟在她屁股后面。最后,他摔断了手,摔坏了身子。 没想到,他居然让她端茶送水,伺候了他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她过得异常痛苦,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都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幸好,在他十二岁的时候,被父亲送到锦州求学。从此之后,在她的人生中再没有魔头挑战她的权威。 没想到,自己居然提前被宁敬轩那小子给预定下来了,难怪正值豆蔻年华,却无一人提亲。自己真是撞上大运,遇到了喜欢的人,避免了嫁给宁敬轩的悲剧人生。 她闻言欢快的点头,瞧见宁老爷的脸色不太好,便收敛了自己的心情,乖乖的站在一旁。他窸窣的叨叨:“与其你们俩相看两厌,还不如趁着都还年轻,解除了婚约。喜欢哪个就去找哪个,省得老头子跟在后面忙活死,到最后还被人埋汰。” “好啊,好啊。”她愉快的点了点头,意识到不对后,抿了抿嘴。 宁先生说:“这样吧,你还是回家跟你父母说一声,看看他们有什么意见?至于那个人的事,也不用担心,孙将军骁勇善战,定能将他救回来。至于之后的事,可以过一阵子再谈。” 她点了点头,忽然回过神,“宁先生,宁敬轩说我什么坏话啦?我觉得我还挺讨人喜欢的,他能说我什么坏话?” “就是家长里短,闲谈几句。你性格活泼好动,直率可爱,他性子温吞内敛,不善言辞,他是怕日后相处会闹出矛盾。” 他,温吞内敛?哼,分明就是一肚子坏水。 六 和尚破戒 顾清芳回到家中,把退婚一事同父母禀告,没等母亲发话,便刺溜地跑出了府,生怕母亲又把她拘在家里。 一个人走在清冷的街道,天空泛着鱼肚白,她拿着玉簪心神不宁。 从昨夜到现在,似乎比她度过的所有年岁都要漫长,可与他相处的时间却又是那么短暂。树林里临危不乱,泰然自若的男人,掉在坑里后,又是那般优雅自持,举止有度,想到这,她握着玉簪,痴痴的笑了。想起他惨白的脸色,坚毅的眼神,她的心不由得一紧。 若他不是孙刖,那他是谁?为何要骗自己?忽然觉得眼睛酸涩,不到片刻,便蓄满了泪水。她只觉得十分委屈,像是付诸了一片真心,到头来却换不得一句实话。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思绪漫无边际的飘着,忽然,灵光一现,不会是宁敬轩吧?从他十二岁游学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若是自己喜欢上他了,那可就太丢脸了,他肯定会在暗地里笑话她! 应该不会是他,他在锦州求学,学着些文人爱好的玩意,怎么会从境北跑过来,还能冒充孙将军。他也就小时候同她父亲习武过,应该不会变得这么厉害吧?一定不会是他! 想到这,顾清芳松下一口气,她可不想跟宁敬轩再有什么瓜葛。 “施主,里面请。” 顾清芳被打断了思绪,抬头望了一眼,原来,她已经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泰安庙。想起了离别时‘孙刖’的嘱托,她轻声一笑,你瞧瞧,我这般把你放在心上,你心里可也有我? 她朝引路的那名僧人微微一笑,示意他带路。 据说,泰安庙是当年高僧为了庇护战乱中的难民而修建的寺庙,如今南朝安稳太平,泰安庙的香火远不如前,像今日,便只有她一个香客。 接过僧人手中的香,她跪坐在佛前,虔诚的闭上眼,思绪烦乱,面前浮现着他的一言一行,自己怕是生病了。想起离别时唇边的温度,想起他浸血的衣裳,她从未如此后悔过,若是当时,她留在那陪着他一起,是不是他们现在就不会分开了?如果她好好听话,乖乖的待在泰安庙里等着,是不是他们还有机会见面? 泪水打在膝下的草蒲上,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扶着她的肩膀,似乎想给她力量。她心中涌起一阵欣喜,回过头,只见一张眉目清秀,神态温和的脸。 是庙中的和尚,她有些失望。 “施主何事如此悲伤?”和尚温和的问道。 她擦拭了眼角的泪水,勉强笑了笑,故作轻松的摆摆手,不愿向旁人透露。 他见她眉宇之间有几分阴郁,想她这个年龄的姑娘,大都为了情事而烦恼。 他温柔的笑着,转而说道:“素闻施主仗义行侠一事,有句话,不知当言否。” “师傅直说便是。”顾清芳有些诧异,微整衣领,面容庄重。 “还望施主同贫僧一行。”说罢,便起身走出庙宇,朝着北边的贫民区走去。 这条巷子,她很熟悉。每次瓜分战利品,便是跑到这边,她同两个同伴一起,抛些金银珠宝在这,让孩童换几壶好酒,剩下的钱就赏给了跑腿的孩子。因此,这里的人们一见到她过来,都敞开了门,开心的打着招呼。 “这位施主因偷窃之事被人告上公堂,现在苦主要求施主返还财物,可施主手头紧,拿不出钱来。料想诸位平日里受她照料,可否凑出一些银两给她……” 一粗衣壮妇见状,脸色发黑,指着和尚,叫嚷道:“她自己花酒钱,给我儿子跑腿费,不是应当的吗?怎么找我们要钱?我们日子过得这么紧巴,上哪给她弄钱去!她老头子不是当官的吗?怎么不找她老子啊!” 顾清芳摸不着头脑,呆站在一旁不说话。 和尚温言笑道:“据我所知,这位姑娘每月都会给诸位十两银子,小家小户十两银子都能过一年了,为何诸位不愿拿出一点银子帮一下她呢?” “这又不能怪我们,她给钱给我们,又不是我们逼的。再者说了,又不是我们逼她去偷别人的钱来帮我们,这出了事还能赖到我们头上不可。”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站出来叫嚷道,众人纷纷称是。 “顾小姐当时说了,这银子是那些贪官压榨我们老百姓的,给我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她还说,那些贪官心里虚,不敢报官,拿她没办法。我们听了这话才拿的,不然我们不会拿。”一老人站出来,带着一口浓重的乡音,郑重其事的说道。 “是贫僧措辞有问题,贫僧的意思是,顾施主现在急需钱,你们受过她的恩惠,能不能帮她一把?”他瞥了一眼顾清芳,见她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指甲,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我们又没让她帮!合着今儿到这来催债了!不好意思,钱都花完了,没钱给她!”一个小姑娘伶牙俐齿的说出来,旁边妇人看着她,一脸欣慰赞赏。 “这么多银子,全花光了?”和尚佯装诧异,笑着问:“怎么就花光了?” “管得着吗你!”女孩白了他一眼。 “顾小姐,你给的钱我们确实都用光了!你要是不相信,便去我们家搜!”一汉子大声嚷嚷:“我平日里赌博,钱都花的差不多,哪有闲钱给你!你要是不高兴,以后不要往这送钱就是了!”说罢,一人拉扯着他的衣袖,挤眉弄眼,示意他放话太重,断了后路。 他不耐烦的挣脱了,说道:“怕什么!她现在没钱!你还怕她摆着张臭脸吗?有两钱了不起,就该我们给她当奴才!” 说罢,神情傲然,颇有不为一斗米折腰的傲骨。 顾清芳动作微滞,闲言冷语她听得多了,也就当是没听到。可今日却让她很不开心。她瞧了和尚一言,见他站在人群后面,平静的看着她。 她邪邪一笑,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 转身,离开了巷子。 拐弯处,一双稚嫩的小手拉住了她的衣裳,她低头,只见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像是一只无辜的小鹿…… 和尚随后而来,似闲庭漫步,不经意间说:“贫僧喜欢登山,从山顶往下望,能见到丰盈的稻田,素雅别致的京都别苑。可当贫僧真正身临其境之时,却发现,原来稻田里也藏着水蛭,别苑里也有阴谋诡计。世间事物,有阴有阳,然外力的介入,并不足以影响事物的本质,而山下的风景也不能改变山上的游人。” “大师所言,不外是说我多管闲事罢了。”她笑着装傻。 “非也,施主菩萨心肠。可施主所为,一则不能改变他们的人生,再则,会影响自己的未来。施主正如山上行人,不过偶尔把目光投向山下,怎么能因为山下的风光而影响自己的攀登?” 和尚进而言:“施主注定与达官贵人打交道。可却逆而行事,混迹于草莽之间,此番行径不若鹤立鸡群,既被同辈所弃,又不得融于草芥之中。施主若真心怀悲悯,不如利用好手上资源,为万民谋福。若能寻得一方佳偶,劝其向善,为民谋福祉,远比行鸡鸣狗盗之事,冠行侠仗义之名要磊落得多。” “大师句句珠玑,清芳必铭记于心。只是不知,大师何故对清芳如此推心置腹?”她似笑非笑,望着眼前的男子。 “贫僧法号慧警,原本是北方逃亡的难民,多亏敦稣大师的庇佑,才得以幸存。小僧见过许多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愿献出微薄之力,却苦无报国之门,只得将佛法传教世人,只图渡众生于悲苦之中。顾女侠自幼家庭和乐安美,恐怕不知世事艰险,如今北国数次来犯,而朝廷之中,奢华淫逸之辈身处高位,有识之士报国无门。” “素闻顾先生当年英勇之事,倘若顾先生能再度出山,定能整肃朝政,攘外安内。”只见他慷慨激昂,振振有词。 她嗤之以鼻,若他如自己所说那般志在报国,何不自己披甲上阵。所谓的有识之士,只希望旁人为他们争一个太平盛世,让他们尽享富贵。他们不会在意别人的悲欢离合。就像今日这般,他们只在乎自己能得到什么,而从不理会旁人需要什么。 她想起了那个孩子,心里不由一软,像是炫耀珍宝一般摊开手掌,一锭碎银子安然的躺在手心:“大师,我与你不同。我想做什么,我就会靠自己去挣,去争。我不在意这路途上有多少艰险,会受到多少非议,只要我能得到我想要的,哪怕只有一点点,我就很开心了!” “不过,还是应该多谢大师今日,才能让我看见,尘世里最美的花。”余晖照在她的发梢,看起来她像是发着光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是玛瑙般璀璨迷人。 “对了,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今天破戒了哦!”她手指轻点,像是情人的抱怨,撩拨得他内心悸动不已。 可她却决然转身,像是一只孤傲的大雁,走向她的归途。 他失声轻笑,顾家儿女都是这般霸气彪悍,今日此行倒是显得自己狭隘了。 七 寺中重逢 顾清芳回府前,去了趟宁府,她轻车熟路的进了宁家的书房,挑上几本兵书传记。 出门时正好撞见陆姨娘,宁夫人去世过了三年之后,她嫁进了宁府。按道理说,这书香门第的闺女不会许给别人做妾。可陆家爱惜宁老爷的才华,便让她嫁进了宁家做偏房。 陆姨娘也算是看着她长大,顾清芳自幼便爱到宁府来玩,自从敬轩游学之后,更是常来这拿他的书看。因此,此时见到她也不意外,只是笑着问她:“清芳是来问小情郎的事?” “姨娘也听说这件事啦?”顾清芳有些羞涩。 “是在看兵书吗?”陆姨娘笑着说:“咱家清芳以后可是当女将军的料啊!” 她摸了摸顾清芳的头,说道:“不用担心小情郎,姨娘会帮你问问的。有什么情况,姨娘一定派人通知你。平日里少闯些祸,省得惹你爹妈生气。” 顾清芳吃惊的说:“姨娘也知道这件事了?我跟宁敬轩解除婚约的事,姨娘也知道吗?那姨娘是不是就不欢迎我来了?” “傻孩子,这么多年的情份,怎么说舍就能舍呢?就算你跟敬轩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兄妹啊!有敬轩这样的哥哥,是一件多么有福气的事!” “所以说,敬宇的福气比我的福气大!”顾清芳笑着挥挥手,道别之后,拿着兵书回到了府上。 敬宇是陆姨娘亲生儿子,宁府嫡子只有宁敬轩一人。宁敬轩年少便扬名京城,在仕途拼搏的宁大人无力教育这个才华横溢的儿子,早早的把他送到锦州大儒张崇俨那,希望他学有建树。而剩下的三个庶子年幼,便由宁大人和他们各自的母亲抚养。在宁夫人过世后,宁大人为其守丧三年,之后便纳了两房妾侍,又得三个庶子。因他重视德行修养,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以,家庭倒也和睦。 而顾府则更为简单,只有顾清芳和父母同住。其他的亲人都呆在江北老家,可惜她从没有去过那里。 顾清芳拿着书,迈着欢快的步子,进了顾府,只见父母端坐在大厅等她。 她有些奇怪,笑着跑到父母面前,半遮半掩的描述了白天的遭遇,拿起银子,在顾夫人面前炫耀。 “别闹!”顾夫人拍开她的手,说道:“说说怎么回事吧?怎么嚷嚷着要解除婚约?你又跑出去跟谁玩了?整天跑出去,像个乡下丫头一样,你瞧瞧别人都是怎么说你的!十六岁的大姑娘了,还跟个六岁的小孩似的!你把亲事退了,万一嫁不出去了,怎么办?” “我会嫁不出去?”顾清芳指着自己,面露不悦,冷笑一声:“我怎么可能嫁不出去,我长得这么漂亮!” “哼,漂亮!人家江淑婉才叫漂亮!你算什么,就是个野丫头!听听别人怎么编排你,还女侠呢!那些人扒拉着从你身上多捞点好处,可劲供着你呢,就差没把你捧到天上!”顾夫人双手环胸,嘲讽道。 “好了,别吵了。”顾随安拍了拍桌子,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说道:“囡囡,你来说说,你宁伯伯为什么会提出解除婚约?要是能说得明白,爹爹就帮你摆平这件事!” “爹爹当然要帮我摆平这件事啊!这婚事是爹爹自作主张的。再者说,解除婚约的原因不外乎是因为,第一,我和宁敬轩都对这个婚约不满意;第二,你和宁伯伯都对这个婚约不满意;第三,娘对这个婚约不满意。真不知道你们当初是怎么想的,他是舞文弄墨,我是舞刀弄枪,怎么能一起过日子!不跟你们说了,我要去睡觉了!”说罢,她一路小跑,回到自己闺房,拴上了门,拿起兵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你……”顾夫人正欲发火,却被夫君拦住。 “算了,孩子大了,就让他们自己闯。我们不能替她做一辈子的主。” 洗尽一天的疲倦,顾清芳沉沉的睡了…… 次日清晨,阳光明媚。顾清芳怀揣着玉簪,步伐已没有往日的轻快。必须要找点事做了,不然老是会想起他! “顾清芳!”清脆的女声响起,打破了她的思绪。 她回头一看,苏蔓文掀开车帘,笑着望着自己。 “你去哪里玩了呀?”苏蔓文笑着打招呼。 苏蔓文父亲原本是自己父亲的手下,因为受到父亲的牵连,这些年都没能升迁。最近,也不知攀上了哪门高枝,短短几年,官位连升两品。 她颇为意外,她与苏蔓文自幼便势如水火,最近几年,更是很少打交道,怎么今天这么热情? 杜沐青凑过来,不满的嘟囔着:“你喊她做什么?” 杜沐青父亲是文官出身,后来也不知怎么去了军队里混迹度日。不过,那支军队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不提也罢。 苏蔓文充耳不闻,让车夫停了车,拉着顾清芳坐在车里。若是闲得慌,恐怕又要想起那人,惹得她心烦意乱,倒不如跟着她们前去玩玩,瞧她们想耍什么把戏。 顾清芳一进车中,才发现车里还有一个眉眼如画的美人。她朝自己微微颔首,体态优雅,倒让自己有些自惭形秽。 “她是中书令江大人之女,江淑婉。”苏蔓文满脸炫耀之色。 顾清芳从小听父母说过最多的名字,除去宁敬轩,就是江淑婉。 江淑婉,人称京都第一美人。她养于深闺之中,鲜少露面,由此评价,得益于见过她的夫人们的盛赞。此外,她父亲是正三品文官,朝中三品以上官员才是册授,总之,是个很被皇上看重的大臣,不像她的爹爹。 “久仰大名,我是顾清芳。”她如行云流水般行礼,坐下,举止做派尽显风流之姿。 江淑婉倒也不在意她的无理,只是微微一笑,学着她的样子,称道:“久仰,久仰。” 江淑婉的举动憨态可掬,像个稚嫩的孩童,惹人怜爱。原本看不惯顾清芳的两人见状,咯咯笑了起来,车里的氛围顿时融洽不少。 三人在一起谈论着京城的胭脂水粉,才子佳人的故事,笑语连连。顾清芳插不进话,只能托腮望着车外,畅想着若是见到那个冒牌孙刖,该如何是好。她定要把他绑起来,告诉他,一辈子也别想从她身边逃走! 想着他的反应,一定很好笑。她捂嘴,哧哧地笑着。 江淑婉不时留意着她的举动,见她面露笑容,便调侃:“清芳妹妹是在想哪家郎君?” 顾清芳有些拘谨,倒是第一次见到同龄人对自己这般热情,有些受宠若惊的说:“也,也没有什么。怎么把话题扯到我头上了。” 江淑婉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捂嘴笑着说:“清芳妹妹好讨人喜爱,脸红红的真好看。” 顾清芳闻言,脸更红了。她转过头,不再理会江淑婉,只在心中想着,等她见了那个男人,也要像这般,夸他讨人喜欢。 杜沐青见江淑婉同顾清芳讲话,特意调高了音调,说起了自己被人追求爱慕的故事,又谈及对夫婿的要求。苏蔓文在一旁,时而插科打诨,时而冷嘲热讽,一路上好不热闹。江淑婉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微笑着,时而插上一两句话,温言细语,讨人喜欢。 顾清芳观察着她,思量着她的言行举止。正好,碰上江淑婉回视的眼神,两人相视一笑。 一路颠簸,终于来到静安寺。 刚下马车,便看见一帮夫人围在一起。正巧她们也看向这边,江淑婉下车时,引得众人赞叹连连。杜沐青一下车,便扑到母亲怀里,偷瞄着旁边的那名男子。 那男子原本是来看看将娶的娘子,顺便两人培养一点感情,没想到居然被这么多妇人围在一起。突然见到江淑婉,其步履婀娜,体态优雅,不由眼前一亮。杜沐青一下车,跑到杜夫人身旁,他才意识到,原来认错了人,心中怅然若失。 顾清芳心知,若是她下去,定会引起众人不悦,但她认为自己行事光明磊落,不怕他人非议。于是,飞身跃下马车,整理了衣裙,学着大家闺秀的模样行礼。 众人见到她,面色微变,颇有微词。杜沐青急切的向母亲解释,试图撇清她与顾清芳的关系,江淑婉在一旁打着圆场,气氛也不算太尴尬。 顾清芳瞧着对面那个男人,在一堆女人之中份外显眼,颇有幸灾乐祸之意。却不料落在对方眼中,尽失礼数,像难以驯服的野豹,浑身上下充斥着桀骜之气,与周围文静淑雅的夫人们格格不入,很难招人喜欢。 众人簇拥着杜沐青和那男子,朝着香客的斋房走去。顾清芳跟在后面,一派自然,像是习惯了被人忽视,面上一副怡然自乐的样子,惹得江淑婉频频侧目。 来到斋房,夫人们留下了一对未婚的夫妻,将其他姑娘撵出了房间。苏蔓文瞧了顾清芳一眼,神秘兮兮的把江淑婉拉到一边,两人窃窃私语。 顾清芳识相的走远了。她一人走在寺庙后院,踏在平整的石梯上,瞧着嶙峋的山峦,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悲凉,茫茫然找不到头绪。无意间一瞥,正巧瞧见一墨衣男子。远远瞧去,那身影气度颇像是最初遇到的那位‘孙刖’将军。她心中升起一丝欢喜,朝着那边狂奔,生怕只是一场幻梦。 她脑海中闪现了万千种想法,也不知那人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假冒孙刖将军?难道是早知孙刖将军会有此劫难,专门出现为将军挡祸?可若是那样,为何将军似乎不知此事。难道是北朝来势汹汹,特地差遣探子进京?若是那样,自己的痴心可不就是一场笑话? 她踟蹰着,脚步也慢了许多。 八 火海救人 像是感受到她的存在,‘孙将军’回眸一看,眉眼似画,墨衣青黛,像是山中不食烟火的谪仙,只是不经意间投下悲悯的目光,便让她魂牵梦萦。 只见他眉宇轻蹙,似有懊恼之意,转身疾步离开。 顾清芳心中恼怒,怎么这人见到自己,跑得这么快?难道自己就那么可怕吗? 林中已经看不见旁人踪迹,她握着玉簪,环视着肃肃的丛林。寒风萧萧,枝头已看不见一片树叶,枝干枯竭,毫无生机。 顾清芳久久的伫立着,心中的委屈渐渐腾起,那人竟是如此绝情,自己好歹也救过他的性命,怎么把她一个姑娘家丢在林子里?她越想越是恼火,这簪子,他也不想要了罢。想到这,她赌气将玉簪一丢,谁知,那簪子竟没入土中消失。 不到片刻,被枯叶掩盖着的黄沙,像是活了过来,径直向漩涡里钻。簌簌的响声急促得令人心惊,仿佛置身于蛇穴之中。 不,比蛇穴更糟!她察觉到脚上的土地略有松动,像是即将被那漩涡吞噬。她当即拿出长鞭,缠在树干上,借力飞了上去,刚巧躲过一劫。 转瞬间,巨大的豁口犹如张开獠牙的猛兽,狰狞的展现在她眼前。这应该是一个新形成的天坑,瞧着如瀑布般泄入的黄沙,她暗自判断着。想到自己若是迟疑半步,恐怕此时已被黄沙掩埋,窒息而死,或是径直落下,毫无招架之力,坠落而亡,她不禁感叹自己的幸运。 此刻,地面已经恢复平静。不到一瞬的功夫,地上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坑。也不知为何,她竟想到了那天夜晚,只是那个坑要浅许多。而且,那时候,他就在她旁边。 顾清芳暗骂自己多愁善感,就自己一个人困在这浑沌的情绪中,该多么没趣味。 她跳下树,用手摸着黄沙,这黄沙很干燥。她环顾四周,这般干燥的黄沙,对于培育树木而言,显然太过贫瘠。而这座山峰分明是岩石构成,也不会有这么大量的黄沙。也就是说,这天坑更可能是人为导致。那么,是谁制造了这一切,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她想起了那个疏离的身影,不敢再往下想。 只感觉有股劲风袭来,她本能一闪,躲过一道。 她回头一看,只见来者是个精瘦的汉子,他面容狠戾,手中握着一把大刀。她轻蔑一笑,此等喽啰,也敢上前找她麻烦! 顾清芳双手犹如灵蛇般贴在汉子腕上,汉子心中惊惧,使劲浑身解数无法甩开她的纠缠,只见她微微一笑,双手如蛇吻般迅猛击中关节。 汉子只觉得双手一软,手臂剧痛,刀也径直落在了地上。他拉开与顾清芳的距离,企图休憩调整,不料,她步步紧逼,拿出长鞭,打得他皮开肉绽。汉子眼神狠戾,嘴巴抽动着,只见一枚细小的骨哨咬在齿间。 他狞笑着看着顾清芳,吹响了骨哨。只听闻一声尖锐的哨声,不消片刻,一群衣着普通的男子便围了上来。想必是混入静安寺的刺客。 她暗自懊恼,原本以为这种实力的很好对付,可当一群围着自己的时候,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威力竟成倍的增加。面对密集的攻击,她逐渐招架不住,稍微露出点破绽,便被狠辣的砍上一刀。 忽然,只听闻整齐划一的步伐,她暗叹不妙,若是敌方援军,自己定无脱身的可能。 她咬了咬牙,拼尽力气,生生挨了几刀,仓促的逃了出来,没来得及往回看,只顾着一鼓作气往前冲。 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见前方浓烟滚滚。她按压住伤口,走近一看,原来招待香客的房子已经着火。尖叫声,怒骂声裹着浓烟冒了出来。也不知是谁,眼尖的看见了她,哭叫着喊着她的名字。 顾清芳望着冒火的房屋,心中迟疑,如今这伤势,恐怕她未必能把里面的人救出来。这时,她余光瞥到不远处,有一白衣女子,踉跄的躲避着身后男人的攻击。 顾清芳拔下头簪,用力一掷,企图中伤男人,替她争取多一点时间。 火势越来越严重,如今时间紧急,也容不得她思量太多,已经有些和尚在灭火,见他们将水倒上去,火焰如藤蛇般跃起,人人面色惨白。 她大声喊道:“有人用火油浇上去的,取沙子灭火!” 瞧见人们慌乱的四处奔走,企图寻找沙土,扑灭这场诡异的大火。她深吸一口气,大步迈向了火海中的房子,伤口随着肌肉的拉伸,又涌出大量鲜血。她特意留意了门外的木柱,柱子有些炭化,上面隐隐泛着青色的火苗,火焰均匀,像是有人蓄意放火。若是无意中着火,燃烧得不可能这么均匀。浓烟已充斥在房屋周围,若不是瞧着完好的地方,仍覆着一层火焰,也难以迅速的判断是火油导致。 到这之后,种种离奇的事情,无一不在向顾清芳透露着秘密。这一切,究竟是谁策划,又是为了什么呢?或许应该追溯到更早的时候,从李榫淳向自己提亲那日起,恐怕自己也成了局中的一枚棋子。 惊慌,叫骂,生命危急关头,优雅矜持的贵妇们不复往日的傲慢,哭喊着求救。 顾清芳收敛心神,朝着声音的来源奔去。 门被猛然踢开,只见一片火海之中,一浑身是血的姑娘站在门外,她头发凌乱,面色苍白,妖艳的火焰衬得她柔弱无力。 众人起先有几分希冀,可在见到她踉跄艰难的步子之后,又打消了念头。她进来做什么,难道火海之中,还要照顾一个伤患吗? 她精神有些涣散,咬了咬舌,强打起精神,准备带着一群人冲出火海。瞧着旺盛的火焰,零星掉落的火球,人们不敢前进半步。 不行,再这样下去,她的力气就要耗完了,她必须快些想到法子,把他们带出去。 她当即拉起身边一位夫人,准备硬生生闯出去。可就在门边时,突然掉下一个横梁,火焰如恶兽般拦住他们的出路。蔓延的火花侵染上夫人华丽的衣裙,她用力甩开顾清芳的手,面露怒容,骂道:“你若是想送死,为何要拉上我?” 顾清芳心有怒气,勉强站稳脚步,伤口随着拉扯被撕扯扩大。她皱着眉头,照着这个势头,恐怕不仅人没揪出来,连自己也得搭进去。 门外也涌进来几个和尚,带着几个夫人离开。顿时,人群平静下来,已然看到了救星。一人拉着顾清芳的胳膊,正欲离开,她却摆了摆手,看着屋顶。火势凶猛,屋顶上接连掉下一些横木,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只听闻一声闷响,几块燃烧的木头像是流星般坠落。顾清芳大喊一声:“小心!” 火焰从木头上蜿蜒流下,如溪水般无孔不入,转瞬之间,便将房间分隔成两部分,靠近门边的位置火势正旺,大多数救援的和尚被困在那,要逃生的话很容易,只要穿过门就可以。只是,楼梯那或许也有火焰,恐怕很难逃脱出来。而靠近窗户的,则是大多数的夫人们,顾清芳也在里头。 她见状,踢开窗户,往下望了一眼,吩咐身边的那个和尚,让他说服众人,脱下外衣,当作逃生的桥梁。 平日里体面优雅的夫人们面露难色,不愿脱下外衣,辩言道有伤风化。顾清芳在一旁扶额,显然有些无可奈何。这时,与杜姑娘相亲的男方豁达的脱下了外衣,引得众人称赞不已,不过,确实他也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了。 和尚匆忙从火海中争夺出一些未完全燃烧的布料,凑合起来,全系在一起,也做成了一个长长的布条。顾清芳接过布条,将一端系在了顶梁柱上。只见她飞身一跃,跳出了窗外,找到了一些和尚,嘱咐他们拉紧另一端。言毕,踩着布带走上了屋子。一个仓促简陋的救生桥搭好了。 她示范众人,用衣服作为支架,横亘在绳子上,沿着布绳滑下去。有人惊恐,哭闹不依,她只能威逼利诱,劝些胆大的先行离开。 轮到那杜姑娘,只见她含羞带怯,不复平日的泼辣,三步两回首,望着她未来的夫婿,眉眼之中带有几分不舍,倒像是生离死别。不过,如果她还这么磨蹭的话,也确实是生离死别。 顾清芳最终忍不下去,提溜着杜沐青的衣领,喊道:“你要是再不走,我把你扔下去。” 杜沐青瞪了她一眼,有些委屈的看着情郎,终于起身准备离开。 顾清芳松了口气,接过抛上来的支架,转身却见一群妇人苦口婆心劝男方先行离开,男方面色赫然,说着读书人要知礼守义。 她面色不耐,拖着男人的后衣领,走到窗前,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快点滚!再啰嗦,我弄死你。” 男人似有怒气,瞧见她嘴唇泛白,眸中似有怒火,鲜血沿着手臂滴在他胸前,攥住他的那只手微微发颤,看上去也就是个柔弱的姑娘,强撑着身子来救他们。他心中一阵酸楚,忍下了她的无礼,接过支架,滑了下去。 火焰不断的攀高,屋子里一阵闷热,人员已经陆陆续续撤离,最后只剩下和尚和顾清芳呆在里头。 那人拉着她,让她先行离开,她摆手,让他先行离开,只说:“放心,我们俩都逃得出去。只是我的手臂上有伤,不能用支架离开。你先走,我有武功在身,你不用担心我。” “那你怎么离开?”他面露难色,颇为踌躇。 她递给支架,笑言:“我不像大师般舍己为人,此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也无须担心我,我自然有我的方法。你还是快些离开,休要啰嗦,免得延误时机,让我们处境更危险。” 那人闻言,不再吱声,接过支架,离开了。 瞧见他安然落地,她站在窗前,身后火红的焰色映得她面若桃花,她看上去柔弱无依,可偏偏神色倔强,摇曳的火焰让画面变得妖冶艳丽。清风扬起,撩拨着她的发丝,她踩在单薄的布条上,像是翩然归来的仙子。忽然,绳子猛然一松,原来,屋内的火焰已经燃烧到了布条,只见她如流星般径直落下,飘扬的衣摆合着鲜艳的血色,像是死神的邀约。 九 病中相会 风灌过她的耳朵,颇像是母亲的唠叨,她合上眼,感觉自己像是一滴雨水,正欢快的跌入大海。 她自幼习武,自然知道用什么方式落地能将伤害减低到最小。这点高度,她倒是不怕,只是惊坏了围观的人们。 只听到一声惊呼,她感觉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巨大的冲击让她的鲜血再次涌出,染湿了他的衣袖。 她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孙刖将军…… 孙刖刚接到消息,有人接报,声称孙将军出现在静安寺中。他料想,定是那个假冒自己的家伙放出的消息,便带了些人马赶了过来。先是遇上了一群训练有素的死士,两方纠缠了会。接着,便发现这里着火,又匆匆赶来,正好碰见了这一幕。 他看着她闪亮的眸子,似乎有着星星闪耀,不过片刻,便带着浓重的失望。是个有趣的丫头。 忽然,听到一声微弱的舒气声。他回头望去,只见一道墨色身影已渐远。事情越发的有意思。 他将怀中少女托付给寺庙的高僧照顾,又见一白衣姑娘从林中走来。她一瘸一拐,似乎受了点轻伤。 江家的小姐确实有点意思,方才遇到她同歹徒纠缠,明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却能临危不乱,设下几个圈套来拖延时间。 江淑婉第一眼便看到了孙将军,她轻咬唇边,面上有些不自然,料想自己方才的窘态全落入将军眼中,心中有几分羞涩。她原本在屋外散心,却不料被歹人追击,幸亏被将军救下。 想起杜沐青他们,她才留意到眼前浸在火海里的房子,房子上火势渐颓,木材也烧得不复原来的颜色。她面上血色全无,四处环视,见夫人们全都围在周围,神色稍安。 杜沐青跑过来,轻按她的手掌。 “蔓文丫头呢?”杜夫人环顾四周,忽然想起来。 苏蔓文认识了个俏郎君,好不容易从家中放出来,便约着情郎到寺中幽会。她生怕事情暴露,便央着江淑婉一同前往,路上碰到了顾清芳,便也将她拉了过来,当作挡箭牌。谁知,一场慌乱之后,竟被夫人们留意起来。 小姐妹们心里一紧,生怕她被发现,连忙帮着哄骗夫人们。 天色渐晚,顾清芳满身是伤,忽然高烧不止,众人商议一番,决定把她留在寺院修养,吩咐和尚前去她家中传声消息。夫人们刚从火海逃生,心有余悸,也不多呆,三三两两离开了寺庙。 杜夫人念及顾清芳的伤,留在这里陪着她。杜沐青心里有些不满,可念及她也救过自己,再者,苏蔓文还没有回来,于是,她不情不愿的留下来了。 夜色渐浓,顾清芳发着高烧,脸色异样的红润,口中喃喃不休,像是在低声咒骂着谁。江淑婉过来帮忙,杜夫人身乏,便回房休息了。 忽然,江淑婉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打开门,只见杜沐青和她未婚夫婿一同,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杜沐青面上慌乱,悄悄地把她拉到走廊,低声说:“蔓文同她的郎君去玩,说好了太阳落山之后就会回来。结果,到现在人还没回来。我跟他就到处找,结果发现后山那有一滩血。吓坏我们了!婉婉,你说蔓文会不会出事啊?要不,你陪我们去找吧!你为人聪明,主意多,肯定有办法的。” 江淑婉听闻,秀眉紧蹙,说:“这件事还是要跟孙将军说,若是我们贸然去后山,恐怕到时候不仅不能找到她,反而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蔓文她肯定不高兴的,她爹爹本来就反对她跟那人在一起,若是让她爹爹捉到了,恐怕又要把她锁在家里。” “这样,我们跟孙将军好好商量,不让他透露给别人。若是再犹豫,我怕到时候她有何好歹……”江淑婉温言相劝。 杜沐青闻言,也觉得有道理,便拉着他们到了孙将军的房门口。 房门紧闭,可以隐约看到两个人影。杜沐青凑到门口,听不清里面的谈话声。只听到一声呵斥,接着便被江淑婉拉到了一旁,一枚飞镖破门而出,在她脸上划出一道红色的血痕,她双腿发软。 情郎站了出来,将杜沐青护在身后。江淑婉上前一步,恭言说道:“孙将军,我们有要事相求,可否一见?” 屋内二人对视一眼,一人破窗而出。孙将军举起茶杯,轻抿一口,说:“进来吧。” 江淑婉打开房门,带着那二人进来。她神色温婉,露出几分坚毅之色,平静的笑道:“方才,失礼了。在这,淑婉向将军赔不是。” 孙将军瞥了一眼被护在身后的杜沐青,见她面上有一道红痕,心中了然,他责备道:“还都是大家闺秀,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他抿了口酒,说:“有何事,不妨直说。” 江淑婉不紧不慢的说:“我们的姐妹在后山游玩,与我们走失,希望孙将军帮忙寻她。” “心可真够大的,今天寺里来了一批死士,屋子又着了大火,你们倒是还有兴致玩耍。” “死士!”杜沐青双腿发软,面色惨白,玩了,这次是她把苏蔓文带出来的,若是有什么意外,可怎么向她父母交代。 “罢了,我会派人找的,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孙刖淡淡的说道。 “还希望孙将军能封锁消息,蔓文怎么说也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家。”江淑婉微笑着说道。 孙刖正视她,只见其面容姣美,神色温婉,想她心思缜密,体贴周到,为人考虑,心中暗自称赞,面上也舒缓不少,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离开。 出了房门之后,江淑婉柔声安慰了几句,便匆匆回到了顾清芳的房间。一打开房门,便看见一墨衣男子握着顾清芳的手,半跪在她床前。 男子听闻声响,回头一看,只见一白衣女子,面含愁绪,神色温婉大方。 江淑婉见到他的面容,心中十分震惊,她幼时便听说他的名声,自幼便立志嫁他为妻,何奈缘分浅薄,一直无缘与其碰面。大约是老天怜悯她一片痴情,今日终于让他们相会。像是被定住一般,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切都模糊掉了,只剩下他。只见他穿着一身墨青的衣衫,黑曜石般清冷而疏离的眼眸。 她正欲说些什么,可他却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江淑婉心中怅然,垂下头,瞧着面色赤红的顾清芳。她冰冷的手敷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心中闪过一丝邪念,如今周围空无一人,能不动声色的害死她,或是让她变成一个痴儿。可若是那样的话,他也会知道吧。可不那样的话,自己能争过她吗? 说不定,他就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监视着自己。江淑婉想到这,挺直了身板,娴熟温婉的拿出盆中的面巾,小心的擦拭着她的脸,心中波涛汹涌,思绪万千。 顾清芳梦到了很多,小时候,她总被那些比她大的孩子排挤,那时,是宁敬轩带着她爬树,掏鸟蛋。也不知怎么,后来,他总是欺负自己。到后来,他又忙着学业,渐渐把自己丢在后面。那时候,自己已经是乌衣巷里最大的孩子王,她总是带着一群捣蛋鬼四处游晃,所到之处,无一幸免。就这样,宁敬轩从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变成了京城首屈一指的神童才子。而她,也成了京城里的小霸王。就这样,他们的人生终究走向了不同的方向,也许,永远不会有交际…… 泪水从顾清芳的眼角流下,江淑婉轻轻擦拭着她的眼泪,低声说道:“你这般肆意快活,要什么有什么,还有什么好伤心的呢?” 江淑婉见她落泪,也勾起了自己的伤心事。自幼父亲就要求严格,她稍微表露出一丝不满,便被父亲呵斥。起初,父亲也还算慈爱,可随着年岁的增长,父亲脸上鲜少露出笑颜。她印象最深的便是母亲寻死觅活的那一幕,还有父亲那嫌恶的神情,不屑的言语。也就是那时起,母亲便一个人生活在别院。她原本也被父亲抛下的,可她不能像母亲那般倔强。她甚至搞不懂她的母亲,毫无底牌的肆意妄为,有什么用处?倒像是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引人发笑。她很聪明,她能屈能伸,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姬妾,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的情况下,她依仗着自己,慢慢爬起来,如今才见到一丝阳光,就被推下深渊。 想起他看着顾清芳的神情,她就嫉妒的发狂。自幼,她便想要嫁给他,可是为何,老天让她这么晚才与他相遇。她神色之间隐有几分癫狂,手游离到顾清芳纤细的脖子上,忽然猛力的按上去。像是想要掐断自己不幸的人生,像是抓住一棵救命的稻草。顾清芳梦见自己被猛虎咬住了脖子,拼命的挣扎,旁边的木盆被打翻,弄出一阵嘈杂,墨衣男子径直冲了进来。 顾清芳正好睁开眼睛,看见那一双关切的眼眸,还未弄清楚状况,便见他把江淑婉扑倒在地。江淑婉发出一声哀鸣,声音尖厉,划破了平静的寺院,也惊动了许多人。 十 喜欢我吗 原本在白日里经历了火灾的人们,此刻更是绷紧着一根弦,听到声响,马上往这房间跑来。 男人抱起江淑婉,放在她床边,欲言又止,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正欲离开,却被她拉住了衣角。 他瞧见她发丝凌乱,眼神迷离,面色潮红,想她还在高烧之中,神智不清,一时间不忍离开。 两人僵持一阵,眼见着门外的人越聚越多,他侧身,凑到她耳际,说道:“等会来人,你就说她累了,在你旁边睡下了。我先走了。” 她拉着他,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嘴角微抿,倔强的不让他离开。 他轻轻掰开她的手,无奈的说:“若是让旁人发现了我,对你的名声不好。” 她声音哽咽,瞧上去十分委屈,“我若是放你走了,你定不会回来了。” 他舔了舔唇,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终究没忍心离开,“我在这陪你,把手放开吧,我得躲起来。” 她看上起有些迟疑,害怕自己一松手,他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外边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她松开了手,瞧见他狼狈的钻进了床底,不由轻笑一声,面上浮现出小女人的娇羞甜蜜。她将被子往外拉了拉,半遮着床档。 杜沐青撞开了门,怒目而视,只见顾清芳衣衫不整,面容憔悴,脸上浮现着不正常的潮红色,似乎还在发着烧。 孙刖也站在门外,旁边站着杜夫人,他看上去有些不悦,似乎刚与杜沐青发生了争执。他看见顾清芳面容憔悴,楚楚可怜,心中隐有不忍,带着手下撤离了。 杜夫人责备的望着杜沐青,杜沐青难堪的辩解:“顾清芳!你是不是藏了贼人在你屋中,怎么弄出这么大的声响?你把淑婉藏在哪了?” 说罢,杜沐青闯了进来。顾清芳咳嗽不止,说不上话来,杜夫人见状,走了进来,关上了房门,指责:“沐青,顾姑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这些年学的礼数都丢到哪里去了?” “娘,她肯定是装的!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也没见她有什么事。现在大家都有闲情了,就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就想让你们供着她!”她不满的说道:“你难道没听说过她的事迹吗?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就跟她那个土匪出生的爹爹一样,一身的痞气!” “杜沐青!你是个要出嫁的姑娘,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哪有当家主母的派头。你这样,让娘怎么放心把你交出去?”杜夫人色厉内荏。 “娘!”杜沐青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跺着脚说:“你们都被她迷惑了!” “不要说了,人家是什么样子跟你有什么关系,把自己做好不就行了,不要让大家看你的笑话。” “娘!淑婉说要来照顾她,结果她人就不见了!还有蔓文也是……” “咦,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蔓文那孩子呢?我怎么没看到她?” 杜沐青深感不妙,推搡着把母亲赶出了门外,口中敷衍道:“娘,我觉得你说得很对,顾清芳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要好好的照顾她!” 杜夫人心中诧异,严肃的问:“淑婉那孩子不见了?” “没有,杜夫人,她在我床上睡着了。”顾清芳微微一笑,说:“她白天累坏了,晚上又要照顾我,我看她精神不大好,便让她在我床上睡下了。” “你胡说,我明明听到她在尖叫!”杜沐青反驳道。 “怎么会,”顾清芳轻声一笑,“她睡着了,我准备起身喝水,谁知打翻了木盆,碰到了伤口。” “所以说,刚才是你的声音?”杜夫人怀疑的看着她。 “对,我身上有伤,确实有些不便。希望夫人能让杜小姐在这陪着我。” 杜沐青不想无意中透露出苏蔓文不见的消息,配合的摆出一副姐妹情深,感恩戴德的样子。 杜夫人心知事情不对,也没法从他们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便转身离开,准备前去找孙将军询问。谁知刚一转身,便看到孙将军面色凝重的走过来。 孙刖刚接到消息,在后山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神态惊慌的女子,看着样子,似乎受到一番蹂躏。事态已经发展到他不能隐瞒的地步,他匆匆赶到这,正巧碰到开门的杜夫人,眼睛余光竟瞥到床底一抹墨色的衣角。 他瞳孔紧缩,这小子竟这般肆无忌惮。 杜夫人见状,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将军何故特意来此?” 他轻咳一声,说道:“这荒郊野外,总有些歹人妄图占着姑娘的便宜。但是,难免得意之时露出破绽……” 他余光一瞥,见那墨色衣角也藏进了床底,暗自偷笑,却撞见杜夫人困惑的眼神。他正色道:“所以,杜小姐入睡之时要关好门窗,以免歹人登堂入室。另外,杜夫人,请跟我来一趟,我有要事相商。” 杜夫人见其神色凝重,心中暗自忖度,扫了女儿一眼,跟着孙将军离去。 顾清芳见杜夫人离开,朝杜沐青微微一笑,说:“杜沐青,我与你并无私仇,为何你总是对我纠缠不休?” “顾姑娘名扬京城,谁不知道你的秉性。成日里游手好闲,与些上不了层面的人厮混。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寺庙里藏了人,说不定今天这火,也是冲着你来的!” 顾清芳闻言,心里恼怒万分,心上人还在床底下待着,怎么能让他听到别人诬陷自己的话,他若是当自己是坏人,那该如何是好? 顾清芳眼神凌厉,咬牙切齿的说:“杜沐青,你别惹恼我。今日就你我在这屋子里,若是惹恼我了,我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谁知那杜沐青闻言,更坚定自己的猜测,摆出一副舍身取义的姿态,说:“我杜沐青坚守气节,百折不挠,威武不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不会向你这种恶势力低头的!” 顾清芳闻言,击节叹赏,反问道:“好!有骨气,是个汉子!所以,你为什么要在这伺候我这个坏蛋?” “哼,我是为了淑婉的安危,再者,你这是不是藏了人?”杜沐青笑着盯着她的脸,试图找到一丝破绽。 顾清芳轻言一笑:“你当谁都跟那苏蔓文一样?” 杜沐青闻言,心中藏着的秘密被人窥觊,惊慌的叫喊:“是不是你派人把蔓文绑走的?我就知道,蔓文总是说,你跟她有过节。果然,我就猜到是你干的!” “苏蔓文被绑了?”顾清芳闻言微怔,今日这事确实蹊跷,先是莫名出现了天坑,接着又被人围剿,再者就是火灾,没想到最后,竟绑走了一个姑娘。这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呢? “你少在这里装,我告诉你,我早就看穿你了!从一开始你就不对劲,我们在马车上谈话的时候,你就在策划这一切。之后,又设计把我们分开,先是绑了苏蔓文,接着,又弄晕了江淑婉,现在,你又想来对付我。我告诉你,你是不会得逞的!我爹爹一定会把你抓起来的!”杜沐青越想越觉得危险,只觉得身上汗毛立起,不由后退几步。 顾清芳看见她自说自话,眉头紧蹙,心生一计,冷笑道:“没想到,我苦心谋策这么久,居然被你识破了!” 杜沐青闻言,脸色苍白,身体贴在门上,瑟瑟发抖,果然是这样!她望着四周,门窗紧闭,床上躺着江淑婉,对面那人神色自若,无所顾忌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似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确实,她武艺高强,可以自由出入火海之中,力揽狂澜救下那么多人,飞檐走壁,无所忌惮,怎么会把自己放在眼里。杜沐青越想越觉得可怕,她四处环视,找不到护身之物,双腿发软,双眼一闭,横下心来,打开门,冲出去。 凉风嗖嗖,顾清芳没料到这么快就把她吓走了,她失笑,摇了摇头,还以为自己要耗费多少口舌呢!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顾清芳轻声咳嗽了几声,见他从床底钻了出来,拍了拍灰尘,把门关上了。 她若有所思,倚坐在床上。他搬来凳子,坐在她旁边,静静地看着她。 一时间无话。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像掺了糖一样甜蜜:“你是来看我的?” 他递来一杯茶,“我是来拿玉簪的。” 她笑着说:“你骗人!” 他沉默不语,看见她莹莹闪光的眼眸,半晌才说:“真的。”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她眼眶红红的,“你这几天有没有想起我?” 他闻言语塞,叹了一口气,说:“我跟你说过了,我有婚约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她偏头一笑,说:“我也有婚约啊,但我已经解除婚约了。只要你也喜欢我,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你亲家,跟他说说,肯定也可以……” “不可能的!”他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好奇怪,白天看着她还好好的,怎么到晚上,就像是恶鬼附身一般,想要掐死我?”她转身,瞧着江淑婉的睡颜,惊讶的说。 “她应该是癔症发作了。”他语气软了几分。 “这么惹人喜欢的姑娘,居然染上了这怪病。”她垂头,瞧上去没有精神。 “快点休息吧!”他有些着急。 “你是不是也想掐死我?”她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他。 他闻言,轻轻摇了摇头,说:“你不掐死我,我就很感激涕零了,哪里敢对你动手。” “你喜欢她,对吗?”她忽然问。 “谁?” “跟你有婚约的姑娘。” “顾姑娘,世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怎么会有人因为一时的喜欢,草率的缔结一世的承诺。”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郑重的说:“我承认,你很漂亮,武功又好,又有侠义心肠,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但是,我们是不可能的。我需要的是一个在风雨中相互扶持的妻子,我不能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来对你承诺什么。” “我也可以跟你相互扶持啊!我们不就是相互扶持,才有机会在这里谈情说爱吗?” “哎,你怎么就不明白。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能帮我处理好家事,让我能无忧的在外拼搏的妻子。我不想后半生都跟在女人后面,帮她收拾烂摊子。你懂我的意思吗?” “那你喜欢我吗?”她向他凑近,声音轻颤的问道,像是虔诚的信徒,小心翼翼的捧着一颗真心。 第11章 谁更痴情 他紧紧抿着嘴唇,撇过头去,不再看她。 听见她呜咽的啜泣,只冷冷的丢下一句:“那玉簪就当是我送给姑娘的谢礼了,告辞。” 她闻言,十分慌乱,一时没顺过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心中决然,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开。她永远就只会这一招,更可恨的是,自己总是拿她没办法。罢了,这是最后一次。 他转身跑到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递过一杯茶,恨铁不成钢的说:“之前还瞧你潇洒倜傥,怎么现在像个痴女怨妇一般。不就是个男人,有什么值得你哭的!” 她细细品茗着他的话,颇有几分熟悉的味道。半晌,她咬牙切齿的说:“你是不是宁敬轩那小子?” 他有些诧异,说:“是京城里传闻的那个神童吗?早些年听过他的事,现在很少会有人提起他吧?也难得你还记得他。” 他忽然凑近她,戏谑道:“你不会是见一个男人,就让人家娶你吧?” 她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说:“你今日拒绝了我,这事也就算了。毕竟这种事,还是要你情我愿的。再者说,我也不是什么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你若当我是轻薄之人,也就罢了,就当我错把鱼目当珍珠。你还是快些走吧,我现在看到你就生气!” 他起身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他笑着看着她,她清了清嗓子,说:“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上次贸然救你是因为把你当作了孙将军,家国大义之前,挺身而出也是很正常的事,你也无须记挂着我的恩情。那玉簪被我丢在了林中的坑里,你若是想要,就自己去取。”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只听她话锋一转:“若你非南国人,我定会亲自取了你的性命。另外,若你真的如我猜测那般,是宁敬轩那小子来戏耍我,那你得给我小心点,这么多年的账,我们要慢慢算。” 他微笑着说:“放心,我们俩以后不会再有瓜葛。另外,这一个月京城动荡,不要惹事,最好,也别出门。对了,若是我碰上了你所说的宁敬轩,一定会告诉他,你对他多年的思念。” 他轻轻带上房门,只听闻微弱的啜泣声。 孙刖走到了他身边,轻声询问:“那姑娘怎么样了?” “在那里偷哭呢。”他说着,声音里掺杂着一丝未曾察觉的温柔。 “你也是,说话太绝情了。怎么能这样伤害一个喜欢你的小姑娘。”孙刖拍着他的肩。 “如今国难当头,我怎么有心思花在儿女情长之上。我平生所愿,不过是倾尽毕生所学,让我南朝重现昔日的鼎盛。” “说来,你也太过谨慎。布下这么大的网,竟也不提前跟我说声。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恐怕这辈子也不能饶恕自己。” “孙兄勿怪,为保万无一失,这计划越少人知道越好。如今,第一步棋已落下,我才敢前来与你相会。” 孙刖点点头,深以为然,他笑言:“真没想到你胆子竟然这么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孙兄实在是过奖了。” “有勇有谋,文武双全,再过两年,我这位子恐怕要让给你了。” “孙兄说笑了,此番进京,除了一探朝中政局,还为在朝谋官做打算。” “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知会我一声。” “到时候还得劳烦孙兄了。” 两人说笑着,消失在黑夜里。 顾清芳咬着被角出着气,忽然,肩膀被人一拍。她猛地一惊,回头一看,只见江淑婉微笑着看着她。 她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往一旁缩了缩,说:“干嘛?你又想掐我不成?” 江淑婉一怔,似乎不知道这事一般,疑惑的皱着眉头。 顾清芳伸手一挡,说道:“好吧,算是你不知情,你犯了癔症。我觉得你应该去看大夫,如果你不知道要去哪家的话,我可以推荐一家给你。那家人住得偏僻,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都不知道,但他医术挺不错,每次我打架弄伤了都在他那治的。你去那里的话,也不会有很多人知道,实在不行,到时候去我府上喊我一声,我可以陪你去。” 江淑婉愣了一下,笑着说:“你人真好。” 顾清芳挤出一个笑容来,说:“我知道我人好,但是你也不可以再在这里睡了。万一你再掐我一下,我该找谁哭去!” 江淑婉歉意的笑了笑,又幽幽的叹了口气。顾清芳知道她有话要说,可她故意不接话茬。 终究,江淑婉说:“听闻顾小姐跟宁少爷是青梅竹马?” “你想干嘛?”她警惕的问。 “实话说,我自幼便倾慕于宁家少爷……”江淑婉眼波流转,似有羞怯之意,半晌才说出:“顾小姐可否替淑婉引见,淑婉定当感谢顾小姐成人之美。” 顾清芳一惊,说:“不是吧?他不就几年前风光了一会吗?细细算来,也有六年的工夫了,你那时候才多大啊?怎么会倾慕他,再者说,他那会也就是个毛头小子吧?” “这……”江淑婉面露难色:“我曾拜读过他的大作,心驰神往久已。” “大作?那个《吊古战场文》吗?”顾清芳脸皱成一团,嫌弃的说:“也不怎么样吧?十二岁的小屁孩懂些什么啊,全都是临摹古人的。书读得多了,总能照搬一些话来。这种才学作不得数的。” 江淑婉面色愠怒,反驳:“不是的,宁少爷的那篇《过秦论》字字泣血,句句珠玑,读之令人豁然开朗,热血激昂。他远见卓识,才华横溢,不像一般男儿般志短才疏,贪图享乐!” 头一次见江淑婉发这么大的脾气,顾清芳不自然的挠了挠头,讪讪的说:“他还写过那种东西啊,我不知道。我跟他许久没有联络了,你若是想见他,可以去宁府问他爹爹。” 说完,她看见江淑婉脸红彤彤的,有些窘迫,这女子瞧着这么文弱,肯定不像自己这么厚脸皮。她当即拍胸,放下豪言:“瞧你说话细声细语的,到时候我帮你问一下咯。” 江淑婉眉开眼笑,甜声说:“多谢顾姑娘!我就知道你心肠好。” 顾清芳面容严肃,正色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醒的,听了多少内容?” 江淑婉笑着拍着她的肩膀,说:“基本上都听到了,顾姑娘莫要怪我,我当时也不敢动弹。再者,方才见你难过得紧,准备安慰你。我不知那男人同你有什么瓜葛,但你还昏着的时候,他紧紧的握着你的手不放。他若是心里没你,也就不会趁夜过来看你,更不会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留在这。瞧上去,你们似乎有些心结没有解开,慢慢来就行。” 她盯着顾清芳,话锋一转,捂嘴笑言:“你不觉得他眉宇之间跟宁公子有些像吗?” 顾清芳望着她,心中暗想,宁敬轩走的时候,她才十岁,都过去六年了,谁还会记得他长什么样子! “你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实不相瞒,我家有一副宁公子的肖像。那时候,谁家媳妇怀孕就拿着宁公子的画像看看,就想着生下来的孩子沾沾宁公子的才气。后来,我就央着姨娘把那画送我了。” 顾清芳暗自腹诽,她都不知道宁敬轩那小子这么受欢迎。她笑着凑上去,饶有兴致的问:“那你家有没有哪个收藏我的画卷啊?” 江淑婉笑容一僵,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 第12章 花灯如昼 次日,顾府抬了架轿子到静安寺。顾清芳身上有伤,顾夫人担心马车一路上太过颠簸,千挑细选找了几个娴熟的轿夫,特地跟过来接女儿回家。 杜夫人面有愠色,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杜沐青。顾清芳好奇的看了看四周,只见江淑婉面容清丽,朝她嫣然一笑。她四处张望,没发现苏蔓文的踪迹。只见杜夫人带着一众坐入了马车。 自那之后,顾清芳只听闻苏蔓文嫁给了自家远房的表哥,之后再无消息。 顾清芳乖乖的在家躺了半个月。此刻,她闲不过,一个人正在院落下着棋。 只听闻微小的声音,似乎是在呼唤着她的名字。她远远望去,只见一团黑影躲在墙角的树木旁。她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古稻。 那小子确实胆大,上次翻墙进了她家,被爹爹拿着刀追了十里路,现在居然还敢过来。那家伙是她的伙伴,打小一起捣蛋的朋友,所有打家劫舍的坏事总有他的份。她想起那人拒绝她的话语,就打不起精神。 看见顾清芳走来,古稻改口叫:“老大,我们出去干一票吧?” “不去,我已经金盆洗手了。” “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不让兄弟们看看?一个人的金盆洗手怎么叫金盆洗手?走走走,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他笑着说。 “不要了,会被人嫌的。”她撇着嘴,一脸不情愿。 “怎么了,谁敢嫌你啊?你说出来,我帮你揍他!”他说。 “哎……虽然很难以启齿,但你是我兄弟,我就同你直说吧。你顺便帮我分析一下。”他听闻,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前些日子救了个人,我瞧他长得不错,武功又好,品行端正,就,就有些喜欢他。我就跟他说,让他娶我。他不乐意,说什么家里已经定亲了。还说,我跟他不可能……”她疑惑的看着他。 古稻摸了摸下巴,说:“我觉得他说得很清楚啊,有什么好分析的……” 她瞪了他一眼,说:“他不喜欢我,这个不应该分析一下吗?” “不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也不见你这样。”古稻反驳,“再者说,京城应该没有人愿意娶你吧。” “啊?为什么?”她惊讶的问:“就是换作是你,也不会愿意吗?” “我啊,我的话还挺愿意的。你人长得好看,又能跟我一起玩,两个人一起闹腾,日子应该挺高兴的。但我爹我娘肯定不同意啊!你想想,你武功那么好,又有恶名在外,以后的公婆若是对你有什么不满的话,他们敢跟你说吗?再者说了,成亲之后,家中大小事务都要自己张罗,你能做吗?再者说,你父亲的名声似乎也不太管用,应该没多少人想跟你们家扯上联系。” “那我这么差,你还拿我当朋友,就这么够义气?”她皱着眉头说。 “朋友跟妻子又不一样,你也看开点,大不了之后嫁远一些,别人不知道你的名声,看着你长得不错也就娶进门了。”古稻一脸正色的说道。 顾清芳撇嘴说道:“原来你们也这般挑挑拣拣,我原本以为成亲不就是双方看上了,没想到还要讲究这么多。那你再说说,我问他喜欢我不,他不吭声。可在我病重的时候,又偷偷跑过来看我,是什么意思?” 古稻挠了挠头,他也只是个半大的毛头小子,哪有什么情场经验,可难得顾清芳有事问他,他怎么着也得挣回面子。他若有其事的回答:“我要是喜欢一个人,肯定会拼命追求的。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你都主动说了,他还没什么表示,肯定是不喜欢你了。话又说回来,他偷偷跑过去看你,可能是因为他太无聊了。你瞧瞧,我今晚也很无聊,就过来找你一起玩了。这都是很正常的事,你也不用思虑太多。” 顾清芳豁然开朗,点了点头,准备回房休息。 古稻喊住她:“我跟你说了这么久,结果你都不跟我一起玩?” 顾清芳摆了摆手,说:“我的名声这么差,不能再出去败坏名声了。”再者说,他说京城有变故,这次就听他的话,好好呆在家里吧。 古稻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说:“我之前在街上看到有许多花灯,要不去看会花灯吧?” 花灯?最近也不是什么节日,怎么会有花灯?顾清芳有些诧异。 她同古稻一起走在了大街上,只见前面的主干道上灯火如昼,人潮涌动。她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跑到前面去,踮着脚观望。 只见道路两侧有人举着花灯,柔和的黄光铺洒出一条金色的道路,伴着震撼心灵的鼓声,远处一人穿着金黄的铠甲,骑着高大的棕马踏在平稳的地上。她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全场顿时寂静下来,整齐划一的军队,庄严肃杀的气氛点燃了人们心中的希望。看,我们南朝有这样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她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宁静,一种向往。 看着大部队气势恢宏的往着宫殿的方向走去,像是远道而来的仙班,踩着金色的祥云,飞到壮丽的宫殿,守护南朝的威严。 古稻从人群中拉出了顾清芳,只见她神色向往,神采飞扬的对他说:“总有一天,我会跟他一样,成为一名将军!” 古稻拍了一下她的头,说:“别傻了,军队里又不收女兵。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你的坏名声销掉,嫁给好人家吧!” 顾清芳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你们这些男人没什么本事,就知道挑三拣四。娶妻纳妾好不快活,我凭什么要跟在后面伺候你们?我这么厉害,才不要整天只窝在院子里跟些女人打交道。” 古稻惊讶的说:“拜托,顾女侠,请不要一棒子打死所有人。我可没有瞧不起你们女的。我对我娘亲,还有姐姐都很不错啊!女人到了年龄,总该找个归宿的。你可不要曲解我的好意。再者说,我可都是为你考虑,你非但不领情,还倒打一耙,这是什么道理?” “哼,我就不能发会牢骚吗?”她语气软了几分,说:“你就等着瞧吧,我一定会让你们刮目相看的。” 古稻摇了摇头,这哪里是他看不起她,分明是南朝从来没有女人当官的前例。再者说,她可是名声在外的顾‘女侠’,哪个军队敢收她? 顾清芳回过头,在人群中瞧见那一人,只见他笑语吟吟的跟着展状元说话。她还未有什么念头,脚上便已不自觉的追了过去。 第13章 阴谋逼近 人潮涌动,熙熙攘攘,转眼间已不见那人踪迹。她苦笑,心中暗骂自己,明明已经决定放下,可是看到他,却总是不自觉的就凑上去了。也真够惹人讨厌的。 她深呼吸,笑了笑。自己可是无所畏惧的顾小侠,不就是一个男人不喜欢自己嘛,这有什么大不了! 她回过头,只见展衍宸微笑的看着她。 他张口说:“顾姑娘,我送你回府上吧。” 她犹豫了,点了点头。 “顾姑娘是怎么同他认识的?他那个人很少会跟女人接触,怎么今夜遇到姑娘就慌乱离开了,我也很好奇。” “我在林子里看到他被一群人围剿,就过去帮了他一把。现在看起来,根本就是多管闲事。”她神色有些懊恼。 他微微一笑,说:“不瞒姑娘,我认为姑娘对于他而言,是个十分特殊的人。起码,从他躲着你就可以看出来。” 顾清芳精神为之一振,说:“怎么特殊?他也喜欢我吗?” “这个,我也不好说。起码是在意的吧,不然也不会见到你就转身离开。” 顾清芳认可的点了点头,说:“对对对,展状元,你常年混迹风月场,对这个一定很在行。帮我分析一下吧!上次在寺中,我受了重伤,他夜里跑过来看我了。他是不是也喜欢我啊?” 展衍宸眼中映着暖色的灯光,显得整个人温润如玉,没有了往日的风流,他强忍住笑:“还有这种事啊?我倒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那他应该是喜欢你的。你打算怎么做?” 顾清芳笑得眼睛弯弯,重复着展衍宸的话,“怎么做,怎么做……” 展衍宸瞧见她懵懂可爱的模样,十分疼惜,善意补充:“不过,顾姑娘,像我们这样,喜欢一个女人是很正常的事,但我们不见得会为她作出一些让步。说实话,你为人天真烂漫,恐怕不能替他分担重担,若你出身低微倒好,起码可以纳为偏房。可是以你的性子,还有你父亲的职位,恐怕难以接受。而他这个人,又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他所选的道路又是非常艰辛的,恐怕不能分心照料你。所以,你若是喜欢他,必定要为他牺牲很多。从你的家世,还有性情来说,对于他而言,都不是个好的选择。我个人还是劝你放弃吧!” 顾清芳怔住了,笑言:“你们这群人,也真是好笑!” 她声音有些哽咽:“我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个挑着我的错处,这算是哪门子理由啊?凭什么我什么都还没做,就被你们否定了。凭什么你们认为我不能帮他分担负担?我家世又怎么了,如果他真的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能通过自己的能力获得一切,反倒是要依附妻子的家世来达成目的。真是荒谬,只有志大才疏的家伙才会想着借着别人的力量爬到自己想到的位置吧?” “再者说,你以为他凭什么可以对我挑挑拣拣,帮我转告他,今天是因为我喜欢他,才平白受了这么多委屈。若是我不喜欢他,他什么也不是。” 她转身离去,却被他拉住了手臂。展衍宸愣了一下,没想到眼前的姑娘这么傲气。 他温言说:“这个,我只是说出我的看法。这是我龌龊,你不能把错推到他头上,对不对?你现在还年轻,有些道理可能不明白。既然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不妨再争取一下。毕竟好不容易活一次,总得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他那个人,有什么事总往自己心里藏着。这相爱总要有一个人先迈出一步,既然他躲着你,也是害怕伤害你。你眼光这么好,应该也不会看错人的,对不对?如果你喜欢他,不怕伤害的话,不妨直接追求他。” 他瞧着她,笑着说:“顾姑娘敢爱敢恨,不理会世俗的目光,我也是很佩服的。可不要因为我的缘故,断了这段姻缘。这样吧,你拿着这个玉佩去找红楼的柳姬,她会给你出谋划策的。” 顾清芳听了他的话,有些稀里糊涂,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楞楞地接过了玉佩,大抵弄清了一件事,若是喜欢他,就去追求他,不要怕受伤。 她拿着玉佩,在自家府邸前面,与展衍宸道别。 娘亲打开了大门,一见她,眼眶红红,一把揽住她。她感觉到母亲身上在颤抖,半晌,母亲平静下来,只询问了她去了哪,吩咐她回房休息。 她心里十分诧异,从前她也是夜里偷溜出去,从不见母亲这个样子。 她开口问:“娘,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你爹说,他一个部下的女儿被人掳走了。娘怕你也出事。之后晚上好好在家里呆着,有什么事就喊娘一声,娘在你隔壁住着。” 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些日子生出了这么多事故。 “是不是有人故意针对爹爹?” “你爹现在是个闲官,手里又没有权,在朝里也发不了声,哪个会针对他?再者说,也不止他部下一个被绑了女儿。你莫要管这些,到时候又给你爹添麻烦了。” 顾夫人正欲离开,忽然想起一件事,说:“对了,我找了个说媒的,明天要到咱们家来,你不妨跟我一块去,有什么要求直接跟她说。” 顾清芳目瞪口呆,埋汰:“娘,我才多大你就给我弄这些!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顾夫人冷哼一声,说:“也就你一个人以为你嫁不出去。去睡觉,这事没得商量。” 顾清芳回到房中,辗转反侧不能入睡,脑海中回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起先,李榫淳到她家提亲,之后又把她骗到红楼。甩开她之后,他又跑到林中,准备带兵剿杀那人。这之间必定有人联系他,不然他不可能刚摆脱她,仓促中又率兵前往树林。又或者是,他料想到她必定把事情弄大,这样,大家便会把目光投向红楼,于是,他就能金蝉脱壳,跑到树林剿杀孙将军。这样,打消了别人对他的猜忌。 由此可知,李榫淳必定暗中谋划着什么,目的锁定孙刖将军。更可能的是,连她爹爹都被他算计在里面。 之后寺庙中,那人又出现,先是把她引到天坑那,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之后便引出了一伙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刺客,瞧他们的默契,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就的,想必是人精心培养的死士。这样一伙人,又是来刺杀孙刖将军的? 还有之前在泰安庙中,那和尚试图让爹爹重新带兵造反,莫不是又有人心怀鬼胎,企图争权夺利? 还有,斋房着火,夫人们被困其中,江淑婉被追击,苏蔓文被绑,瞧着架势,分明是一个不留。为何要对一群女流之辈动手?难道是因为她们背后代表的家族?还是说,为了掩饰剿杀将军的事实,故意做出的姿态?那么,寺中的人们有没有参与谋划? 最后,就是孙将军今夜的朝圣,在夜里弄出这么大的架势,是为了警示谁吗?展状元居然也跟他们搅在一起?要知道,展状元当初得了状元的称谓之后,谢绝了皇上的册封,常日混迹在红楼,从不插手官场之事。可今日为何出现在孙将军夜游的路上。 另外,那人之前所说的一个月动荡,是指的什么?还有,母亲口中被掳走的人,跟这些事情有什么联系吗? 她捏着那枚玉佩,心中感叹,自己该做些什么呢…… 第14章 媒人说亲 偏厅里,一身着袄裙的中年女子站在一旁,只见她面上似有难色,不时擦拭着汗水。 顾夫人说:“我家姑娘年长,要选良姻,须是三般全的方可来说,一要当朝将相之子,二要才貌相当,三要名登黄甲。由此三者,媒妁之约;如少一件,枉自劳力。” 那婆子暗自腹诽,有那三者,怎么愿意做顾府的女婿?京城谁没听说过顾小姐的事迹。就娶她一个进门,都算是引狼入室。更何况还带着这样一个拎不清的娘家,顾大人说得好听点,那是朝中五品官员,难听点,也就是皇上随便封了个闲职来宽慰那些被招安的贼寇。没想到,他们倒是真的把自己当作一回事了。也不想想,哪个清白人家敢沾上他们家? 婆子挤出一抹笑容,恭敬的说:“夫人,如今正当婚龄,尚未定亲的好男儿恐怕不多。况且顾小姐年龄尚早,不必急在一时。” 顾夫人笑着说:“既然叫你过来,自然是希望能尽快了了我一桩心事。你也不要跟我拐弯抹角,推诿不及。只管说说有哪些合适的人选。顾府也不是不懂规矩,也不会刻意难为你。” 婆子笑着说:“夫人心善,明事理。这事找婆子我可就找对了!这京城里里外外,哪家哪户有几个儿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品行如何我都能摸得清清楚楚。” “北边的张员外家有一小儿,衣冠楚楚,文质彬彬,有许多姑娘都钟意他。虽然他还暂无功名,不过今年科举,必定能够高中。” “哼,员外?”顾夫人扣了扣茶盖,冷哼一声。 婆子噤若寒蝉,心里想着,这员外的官职也是别人辛苦花了那么些钱捐来的,总比他们家土匪出身要好得多吧! 顾夫人心里不快,这婆子究竟靠不靠谱,难道自家的闺女就那么差?好歹爹爹也是五品官员,怎么就只能找些上不得台面的亲家? 顾夫人有意让女儿认识自己的处境,吩咐身边的丫鬟,让她把女儿带过来,见识一下婚姻市场的激烈竞争。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顾夫人面无表情的饮着茶,官媒婆子小心翼翼的端详着她面上的表情,揣测着她的心情,思虑着自己言行举止的不妥。 一时间静谧得可怕,只见顾清芳穿着素衣红裙,步履轻快的走了进来,朝着婆子投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似乎,顾小姐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婆子又偷偷的瞄了一眼顾清芳,见她肤如凝脂,粉面如霞,明眸皓齿,明艳亮丽,竟不输给曾见过的那些美人。 婆子摇了摇头,只可惜名声坏了。这年头,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都被众人看轻。更何况,顾小姐不守礼法,惹下不少是非,纵然有天姿国色,也不能落入好人家的眼中。 顾夫人见到那婆子面露惋惜之色,暗自摇头,不由有些恼怒,她自然也知道女儿的名声不好,可没想到一个下等人也能这般看轻她。她压下心头的怒火,只问:“你为何这般姿态,可是嫌我家姑娘不好?” 婆子不敢,噤若寒蝉。顾夫人说:“我们顾家只有这一个闺女,对她爱惜得紧,不然也不会由我亲自来跟你相商。你好好掂量自己的份量,帮我把事情办得漂亮,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顾夫人饮了口茶,说:“都说媒婆的威力可比雷,天地之间一张嘴。我家姑娘条件也不差,怎么瞧着你这么为难呢?你就只管帮忙牵线搭桥就是了,若有什么问题,我们自会处理。” 婆子闻言一笑,拍了拍胸脯,说:“夫人说的哪里话!今儿见到顾小姐,才知道仙人是什么模样!这么标志的姑娘,还怕找不到如意郎君吗?顾夫人只管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顾夫人笑着点点头,看着一旁发呆的顾清芳,面色转阴。 婆子瞧着顾清芳心神不宁的样子,心里一片了然,怕是小姑娘心里早就有主意了。也是,总在外面晃悠着,难免会碰上些心动的人。只是这个年纪,总容易被人骗的…… 婆子对此行十分不满,这顾家的小姐生得貌美,又经常在外面惹是生非,弄得人人皆知。她又是春心荡漾的年纪,难免可能有些出格的事。家里又想要她嫁个好人家,可好人家怎么愿意要这样的姑娘?婆子心里打定主意,能哄着骗着把差事给交了,这事也就算完了。 她打定主意往好里挑,反正横竖都促不成姻缘,倒不如说些好人家让夫人高兴高兴,省得她认为自己瞧不上他们家姑娘。 婆子笑着说:“北街的章大人的幼子,今年二十岁,书香门第,自幼好读书。若不是当年殿试里被展状元挤压一筹,恐怕状元之名早落到他头上了。他为人性情温和,颇有君子之风。而且相貌俊秀,儒雅风致。只是不知为何,至今没定下亲事。” 顾夫人皱着眉头说:“这么优秀居然还没定亲,莫不是有隐疾?” 顾清芳插了一句:“我觉得你们还是不要考虑他了。” 顾夫人看向女儿,问:“为何?” 婆子生怕惹恼了顾夫人,连忙辩解:“他应该不会有隐疾的,且不说总有人络绎不绝的到他府上提亲,他府上这么多下人也没有传出一句他的坏事。京城消息灵通,若有什么事,肯定瞒不过大家的。” 顾清芳无奈的说:“倒不是他的问题,只是前些年去他府上拿过东西,又把他揍了一顿。若你去为我说亲,恐怕要被打出来。” 婆子嘴角一抽,充耳不闻,继而说起:“那展状元也不错,至今未娶,年龄才二十有一。长相也是风流倜傥,才子一枚。姑娘家爱俏,展状元必定合你心意。” 顾夫人放下茶杯,说:“那个展状元,也只听过他的名声,不见得有多了不起。而且终日呆在那烟花之地,若是我家姑娘嫁过去,怕是要受尽委屈!” 婆子擦了擦汗,转言说:“顾小姐年龄尚小,若不急在一时,何不再等几年?您家隔壁宁府的少爷,听闻小时候就长得俊俏,而且当初名声又那么响亮,如今年方十八,正值大好年华。不妨两家先定下亲事,让一对小儿女好好扶持,培养些感情,毕竟自幼的情分……” 顾清芳有些烦躁,打断了婆子的话,“你总说些文人,怎么忘了我家是武士出身,怕是跟他们玩不到一起。不妨说说当朝的将领之子,可有适合我的?” 婆子见她面上毫不拘泥,全无少女应有的娇羞之意。只道是姑娘见多识广,心里也有些怠慢,只言:“昨日进京朝圣的孙将军,如今年方二十二,正是建功立业之时,年少有为,气宇轩昂。不过可能无暇成家,毕竟……” 正说到一半,忽然闯进一批人。定睛一瞧,为首的正是李榫淳。 只见他面若冠玉,唇似染脂,衣冠楚楚,神采奕奕,好一个翩翩少年。 顾清芳蓦然起身,神情复杂,定定的看着他,心中思绪如万马奔腾。婆子瞧见两人神色不对,暗想他们之间肯定有事,不由如释重负,恶人自有恶人磨。 淳王爷折扇浅笑,言:“清清趁着我不在,准备另寻夫婿了啊?” 顾清芳冷笑一声,反驳:“我从不曾与淳王爷有什么瓜葛,怎么王爷会出此言论?” “他一剑差点要了我的命!”他凑到她耳畔,声音森冷的说:“清清不该赔我吗?” 顾清芳冷哼一声,轻声言语:“要我赔,你也配?我不管你在玩什么花样,但离我远一点,离我家人远一点。不然的话,我必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血还血,不死不休!” 淳王爷轻笑,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他面朝顾夫人,恭敬的行礼,说:“顾夫人,听闻贵府顾小姐刚解除婚约,小王特意过来求亲,还请顾夫人应允。” 顾夫人不理会他,他又言:“小王恳请娶顾小姐为侧妃。” 顾夫人冷冷一笑,说:“王爷是哪里话,您想娶哪家姑娘,跟皇上说一声不就行了。还用得着亲自跑一趟吗?” 淳王爷笑了笑:“因为本王倾慕顾小姐久已,必当亲自登门拜访,以示本王一片赤子之心。” 婆子见厅里气氛如剑拔弩张,十分紧张,找了个托词便匆匆离去。 第15章 何为姻缘 顾夫人轻笑一声,说:“也不知我家姑娘有何魅力,竟让淳王爷三番两次前来提亲。” 淳王爷轻扣折扇,笑言:“本王喜欢有挑战的事情,无论是马,还是佳人。只要是本王看中的,就一定要弄到手。” 顾夫人面色不善,说:“王爷说笑了,且不说我家不爱攀附权贵,我相公好歹也是朝廷五品官员,难道还会让女儿做一个闲散王爷的妾侍?” 淳王爷笑道:“顾大人是个闲散的武官,再把他的女儿许给一个闲散的王爷,不正是天作之合。” 顾夫人面上不悦,饮了口茶,早就听闻淳王爷为人乖张难缠,第一次用了婚约做说辞,把他挡在外面。这次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前脚解除婚约,后脚便跟上来提亲。难不成他还天天盯着顾府不成,真是让人头疼。 顾清芳见母亲无语相对,想这王爷真是厚脸皮。若是之前说他对她一见钟情,非她不娶,她还有可能相信。可上次针锋相对之时,明明毫不留情。如今却又摆出这样一副样子,真是令人厌恶。 她直言:“淳王爷真会开玩笑。前几日还拿着剑指着我,今日就上门提亲。难不成淳王爷喜欢在后院玩些打打杀杀的游戏?” 淳王爷朝她走来,说:“原来清清还在为这事介怀,当时因公事公办,惹恼了清清,还真是本王的疏忽。可清清见到情郎便不理本王了,让本王伤心的很。今日听闻顾夫人在为清清择婿,本王特意自荐。做本王的妃子有什么不好的呢?” 顾清芳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瞧上去十分阴邪。她挺直了腰板说:“王爷行事乖张,我又性子急躁,恐怕难为佳偶。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清芳自诩没有王爷那般心机城府,不敢与王爷有什么瓜葛。” 淳王爷笑着点了点头,说:“清清所言极是,本王此行也是多此一举。只是,清清冒死相救的那个情郎,不知现在何处,为何不上门提亲。我还以为是他看不上你呢。不过也罢,若清清他日找不到归宿,不妨投靠本王,本王自会为你腾出个侧妃之位。” 顾清芳笑着说:“淳王爷多虑了,我就算是饿死在街头,也不会去你府上找你的。” 淳王爷挑眉,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便起身告辞。 清晨的太阳把他的背影被拉得很长,顾清芳看着他倨傲的背影,恍惚看到一条正在觅食的毒蛇。它漫不经心的向前游弋。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瞳闪烁着莫名的神采。他嘴角拉扯出一抹斜笑,仿佛在向猎物炫耀他的獠牙。 顾清芳心中感到一丝不妙,还没来得及抓住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听到一声:“说说吧!这些日子都跑到哪去厮混了,他说的那个情郎又是怎么回事?” 顾清芳看着母亲冒火的眼神,想她刚才隐忍不发已是万分仁慈,心怀感激的把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只暗自把那人略去不提,只说是自己救下了孙将军,反正娘亲也不会去找孙将军对峙。 只见娘亲陷入了沉思之中,顾清芳思维飘到了娘亲那日所说的绑架案上。她莫名觉得所有发生的事与自己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她正欲开口询问,却被娘亲抢先。 顾夫人作恍然大悟状,说:“我就说宁家怎么好好的提出了退亲,原来是你在里面捣鬼!既然你在外面有了情郎,不妨带到家里给我们看看。若是品行好,就把亲事给定下来。” 顾清芳嘴一撇,说:“哪有,娘别听他胡扯。我就是见孙将军孤立无援,帮了他一把。孙将军浴血沙场,保家卫国,也不知是哪里冒犯了那种宵小之辈,竟惹下了杀生之祸。你也知道我性子,怎么会不帮他一把……” “真就这么简单?那宁家怎么好端端的提出退亲这档子事?”顾夫人笑言。 顾清芳抿着嘴,无论如何也不要把那人假冒孙将军的事说出来,不然,娘亲肯定又要叨叨没完,他又不肯遂了自己的愿,还是不说为妙,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吧。 “哎,只是可惜了这门好亲事。打小敬轩就对你照料有加,原本还想让你嫁给他,也算是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可偏生多出这么多事端。”顾夫人叹了口气,她看着倔强的女儿,知道她心中藏着事,也不逼她。 说起她的女儿,她心中有一万个不高兴。当初生她的时候,自己落下了病根不说,孩子还差点没命。那段时间又有许多的波折,孩子的身体又多病,难免有点娇惯她。不想,竟养成了现在的性子,后悔也已经晚了。 顾夫人苦口婆心的说:“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像你这般大的也有不少嫁作人妇的。总归要收收性子,学着管管家,不能再这样厮混下去。” 顾清芳撇嘴说:“娘亲怎么能说这种话,什么叫厮混,我明明就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你不说劫富济贫倒好,说了我就来气。你爹总拦着我,不让我告诉你。若不是家里拿着些钱去给人家赔礼道歉,你早就坐在牢里,哪有今天的快活日子!还说是劫富济贫,是劫咱家的富,济别人的贫吧!你总是听那些狐朋狗友的话,做些鸡鸣狗盗的事。你怎么不动脑筋想想,爹娘能害你吗?别人让你拿钱吃酒玩乐,你便跟了过去。别人让你仗义疏财,你就肆意挥霍。你怎么不为爹娘考虑,不为自己考虑,偏偏为了些不相干的人耽误自己。” “爹娘老了,不能一直照顾你。你怎么就不知道要好好听话,做个人人称赞的好姑娘。再寻上一门好亲事,免得爹娘挂念担心。”说到这,顾夫人抹了抹眼泪。 顾清芳有些慌乱,十分愧疚,娘亲平日虽说严厉,可多数时候总是笑脸盈盈。也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竟然哭了起来。 她委屈的说道:“我记得小的时候,无论是习武还是助人,爹娘总会夸赞我。可为何到了长大,做了这么些事,爹娘却越发的生气。我都不明白,我究竟哪里做错了,竟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 她说着,声音哽咽起来:“之前是有些人说着闲言碎语,我也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性子,也就没去理会。可没想到娘亲却把他们的话往心里去。女儿是什么样的人,娘亲难道不知道吗?怎么他们说女儿不好,娘亲也就信了呢?” 她擦了擦眼泪,说:“娘亲也不用理会那么多,若是女儿这辈子嫁不出去,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顾夫人嗔怒,“说什么傻话,哪有姑娘家一辈子不嫁人的!你现在还小,不懂这些道理。你没瞧见巷口的李姐姐,到了二十岁还没出嫁,被人编排成什么样子了吗?这女人呐,就应该全力以赴争取嫁的好,应该专注家庭。等你嫁出去,哄得你夫君开心,这日子还不是随你怎么过都可以嘛!” 顾清芳顶嘴:“娘亲说得头头是道,那当初娘身为知府的千金,怎么跟了爹爹这个土匪头子?” “有你这样说你爹爹的吗?”顾夫人皱眉。 “论相貌才情,你爹爹哪里不如别人。也多亏了旁人不识货,才让我遇见了他。这挑男人,不能只看身世背景。这些事情都是生来就注定的,不能说明多少问题。穷苦出身的未必没有真豪杰,你要有一双慧眼,善于从草丛里找到珍珠。” 顾清芳皱眉:“难道我还要日日盯着草丛不可,我何必做那个找珍珠的人。难道我自己不能做一颗珍珠吗?” 顾夫人笑着说:“说得好,真正厉害的女人,就算是遇到朽木也能把它雕出花来。与其是靠运气遇到一个好男人,倒不如自己花功夫调教出一个好男人。这就是一门学问了……” 顾清芳急于打断母亲的话,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与其花费心血去雕刻别人,为何不把自己变得更好?” 顾夫人说:“对,你说的没错。你要是够好的话,还怕没人愿意娶吗?那我们来说说这个问题,你在外面的名声是不是应该……”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按照我自己的想法,自己愿意选择的道路,做到最好。”顾清芳说:“就像这世上,有人喜欢梅花,有人喜欢牡丹一样。我们不需要迎合别人的喜好,只要做好自己,自然会遇到适合自己的人。” 顾夫人板着脸说:“女人家生来就应当担负起抚育儿女的责任,还得打点好家中琐事。你要是能做好这些,也就算得上是合格的女人。若是够本事,想做些其他的事,就要靠自己劝着丈夫允许你做这些事情。可别再把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放在嘴上,婚姻大事可不是让你任性妄为的。” “可是,若家中所有的事务全落到女人头上,那还要男人做什么?”顾清芳反驳。 顾夫人想起初嫁到顾家的场景。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山中莽汉,白日里与弟兄们抢占地盘,晚上浑身是伤的回到家里。自己在寨子里做着平日里本是丫鬟做的事务,还要学着厨娘样为他调羹弄汤。 遇到他之前,只当自己是海角孤云,天边野鹤,从来顽憨,哪解得问寒嘘暖,哪惯到厨下调羹弄汤?闲时只爱读《离骚》,吟诗词。到后来,拈笔在手,写不成三行两语,陡想起锅里的鸡子,熟了没有?便忙忙放下笔,收拾起斯文的模样,到灶下作厨娘,这种新鲜滋味,每次尝到,只有自笑人事草草,谁也免不了哟! 想起夫君莽撞模样,顾夫人轻声失笑,露出小儿女般幸福模样,只温言说道:“等你长大,也就懂了。” 顾清芳鼓着嘴,一脸不情愿。顾夫人知道她的倔脾气又犯了,料想她必是听不进去,只得敷衍道:“这世界也不是你说的算,按照大家的想法,过好自己的人生。莫要做些逆风而行,逆水行舟的事。” 顾清芳心中觉得不忿,却又无力反驳母亲。只想着等着隔壁的宁伯伯空闲下来,向他询问出路。反正,她才不要过娘亲她们那样的生活。 第16章 情意将逝 爹爹满面红光的回家了,许是在茶馆里听了些趣事,也或者是赢了老友几把。娘亲看到爹爹回来,也就饶过了顾清芳。 顾夫人笑脸盈盈,步履袅袅的朝着顾随安走去。像是二月的春风,眉梢间都带着柔情,她低声的呢喃,发着小儿女的牢骚。 只听闻顾随安爽朗的笑声,揽着夫人的细腰朝着内室走过去。略过顾清芳时,朝着她挤眉弄眼,示意她赶快离开。 还是爹爹宠我,顾清芳背过面去得意的笑了笑。每次娘亲教训自己的时候,爹爹总会想方设法帮自己重获自由。 顾夫人显然也听到了女儿的笑声,拧了夫君的腰,嗔怒道:“瞧瞧那丫头,都被你宠得无法无天了。” 顾随安握住妻子的手,安抚她:“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可以解决。都苦了大半辈子了,也该享享清福了。” 顾夫人依偎在夫君怀里,想起了过往的日子,露出幸福的微笑,轻叹:“你呀,就是这样……” 顾随安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哄着孩子一样,柔声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弄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该做减法的时候就要狠下心来舍弃,牢牢抓住你最想要的就够了。” 顾夫人看了自家的夫君,这个像松一样支撑起她一生的男人,这个能让她哭,让她笑,给她无与伦比的幸福的男人,她心里的焦躁,烦恼像烟雾一样散去。他们相互扶持着,走在熟悉的廊道,走在漫漫的人生…… 刚从魔爪里逃出来的顾清芳,也不敢再待在家里。 她踟蹰着走到了宁府,丫鬟只说宁大人在处理公务。顾清芳起身离开,又想起那人的话,不敢四处跑动。心想着在府上逛逛,消磨掉这段难熬的时间。 冬日的池塘很是寡淡,池边错落有致的摆放着些石头假山,倒是添了几分雅致。腊梅散发着清香,像是站在皑皑白雪之上,置身于浩渺空无的平原,只一人伫立,浸满孤寂与苍茫。 只见一白衣男子,只披了一件貂裘,还未来得及挽髻,步履匆匆离去。 顾清芳定睛一瞧,心中大骇,怎么瞧着那人颇像是拒绝自己的狠心郎。他怎么在这? 她想起他当日嘱咐,料想他与宁府有些渊源,却没想到他竟然可以出入如无人之境。她皱眉思索,也不知宁府知道府上来了这一位‘客人’吗? 她放缓脚步,跟了上去。也不知那人是否察觉,只疾步绕了几个弯,便把自己甩开了。 对宁府的房屋格局居然这么熟悉,她托腮思考,那人究竟是何身份,她不敢细想…… 她朝书房走去,或许应该找宁伯父问个清楚。自己已经凭白浪费了好多时光,可不想再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肝肠寸断了。就当是给自己个交代,无论事情是怎么样,也要努力去面对它才对。 推开书房的门,里面空无一人。桌子上摆放着几本书,都是些玩弄权术的书籍,她本能的抵触。只在书架上来回的看着,发现了几本新鲜的书籍。她颇有趣味的拿起了,津津有味的看起了。 指尖抚过书页,时间悄然流逝。 只听到沉稳的脚步声,她抬起了头,撞进一双清冷的眸。 “你怎么在这?”他的声音很冷,她却能听到里面掺杂的诧异之情。 她思绪纷飞,不懂他为何这样,难道还以为自己纠缠着他不放?她厌恶的皱了皱鼻,也不知是反感他的态度,还是讨厌那个难以自持的自己。 “该是我问你才对。”她强装镇定。 屋子里顿时变得寂静,像是被冰冻起来一样。 她也变得迟缓起来,半晌才意识到,“你是宁敬轩?” 他侧过脸,显然不愿见到这样的情景发生。 “如果不是我发现,你还打算瞒我一辈子?”她嗤笑一声,也不知在嘲笑谁。 她步履艰难的朝他走过去,说:“也对,反正我们退了亲,以后也不会见面。怎么就不能瞒一辈子呢?” 她眼里泛着泪花,看起来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他攥紧拳头,不愿理会,他知道,若是他开口说了一句,这些日子对她的疏远躲避就全都化为虚无。他原本以为她是心血来潮,可她似乎真的喜欢他了,是这样吗? 他有些害怕,冷言:“对,我们有那么久没见,一见面就弄得那么尴尬。我也不想再出现在你面前。” 尴尬?顾清芳笑他欺自己年幼无知,若说初遇时的生死相依是尴尬,那么在夜里探望她也是尴尬吗? 她瞧着他,她原以为只要他是宁敬轩,她便会不再喜欢他。可没想到,记忆里那个欠扁的男孩与如今这个清冷疏离的少年竟能完美的契合起来。她还喜欢他吗?如果不喜欢,那她为什么现在心里酸酸的?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也该离开了。难道还想在我府上过夜吗?” 竟然说出这么可恶的话,可恨的是,自己居然还跟他表明心迹,而且,还被他给拒绝了! 顾清芳攥紧了拳头,宁敬轩这家伙又在挑衅自己!想必当初退亲也是他在暗地里使坏吧。真是让人倒胃口,明明不喜欢自己,却不直说,让一切都由自己出头。 想来自己也是愚蠢,竟中了他的美人计。她想起这些日子,因为他的拒绝变得多么伤心。现在想想,就是一个笑话。 宁敬轩见她垂头不语,双拳紧握,心中了然,这丫头恐怕又在耍小孩子脾气。如今暗棋已经布下,该轮到他上场。在这关键时候,还不能多生事端。 他忖度着用什么办法摆脱她的纠缠。 只听闻顾清芳斥责:“宁敬轩,你这个混蛋!竟然恩将仇报,既然如此,我今日便取了你性命。” 说罢,她拔起墙上挂着的佩剑,朝宁敬轩刺过去。 宁敬轩闪身一躲,欺身上前,怕她动静太大,惊扰了别人,毁了她的名声。只闻到一股清香,他已经近在咫尺。她心中委屈,从小就不如他,如今引以为傲的武艺也在他之下。 见他肉身相搏,她更是火上心头,只想他定是料准了自己不敢伤他,才这般胆大妄为! 原本她只想当个闲散的侠客,高兴就笑,伤心就闹。却因为他,与这世间缔结了奇妙的联系。他像是一颗石子,投在她波澜不惊的心湖。 她惶恐的发现,原本不在意的言论,像是毒液一般,腐蚀着自己的心灵。她开始怀疑自己,否定自己,甚至试图毁灭自己,毁灭这个遵循自己内心想法的自己,她从未如此害怕,若是自己变得不是自己,那将是什么样子…… 她瞧着他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如巨浪拍岸,波涛汹涌。她无数次告诫自己,他不喜欢自己。无论他是孙将军,还是宁敬轩,他都不喜欢自己!又何必作践自己,硬要贴上去呢? 瞧着她眼眶泛红,宁敬轩心头一软,谁能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原本总是跟在自己后面玩耍,惹了祸还要靠自己善后的小丫头,居然也开始动了春心,还爱上了自己? 他也狠不下心来骂她,这些日子总是远远地躲着她,又怕她惹上什么麻烦,不敢离她太远。连展衍宸都笑话他,劝他从了她。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她还只是个孩子,难道要自己放下家国大志,同她一起儿女情长吗? 况且如今,皇权衰落,宦官酿祸,国乱岁凶,四方扰攘。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以至狼心狗行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此危急之秋,他早已立愿忧国忘家,捐躯济难,已无私心于男女之情,注定要辜负她的一番美意。 可她还是个不问世事,只在意自己喜怒哀乐的姑娘,他同她说这些,她又怎么能明白。他也只能承受着她的迁怒,就这样陪着她哭,看着她将自己慢慢遗忘…… 想到这,他夺下了她的剑,只轻轻搂住她,安抚她,说:“原来在你心中,我就是那样阴险狡诈之辈。我从小没有妹妹,心里早已把你当做自己的妹妹。当初,你救我的时候,我便同你说了,定会帮你寻一个如意郎君。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箍住她,擦拭着她的眼泪,柔声劝道:“你要是把我给杀了,谁能帮你找如意郎君?乖,我也喜欢过姑娘,也会为她苦恼。但当你找到值得你一生追逐的东西时,你才会发现,原来这种事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他摸着她的头,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呢喃:“不要伤心,我永远是你的哥哥。” 第17章 栖凤枝梢 谁稀罕你做哥哥,顾清芳被宁敬轩的拥抱弄得稀里糊涂,却也无计可施,恍惚着回到家中,她再也不想跟宁敬轩有什么瓜葛了。 原本无忧无虑,肆意游耍,可突然心里多了份情,又陡然失了,总觉得空落落。她弄不清旁人是怎么消磨填补内心的空洞,只觉得最近凡尘琐事总一涌而来,企图将自己淹没在繁琐的世俗之中。 她闭上眼,开始思索自己的痛苦来源,那些让她痛恨的,苦恼的,歇斯底里的事物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在害怕着什么? 人人口中的归宿又是什么,将一生托付给旁人,将一颗真心付诸,任它颠沛流离,伤痕累累,这是一件多么勇敢而又愚蠢的事。她仅仅尝了点滋味,就再也不敢继续了。 为什么男人就能在茶楼酒肆中谈笑风生,女子若不能在家相夫教子便是天大的罪恶?为何男人就能倚红偎翠,左拥右抱,女子就得从一而终? 这世界也真是怪诞,难道因为一切如他们所说,都是他们赤手空拳打拼下来,也就得按着他们定下的规矩度过一生?可若是自己也能挣些资本,是否也可以对着世界指手画脚? 她瞧着书桌上摆放着几本书籍,一两本兵法,其余的都是些传记,戏本。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向旁边的架子上,上面琳琅满目的摆放着各式的兵器。她脑海中闪现出那夜花灯下孙刖将军冷峻的面庞,还有那气势恢宏的军队。 她想起了年幼时爹爹说起的传奇,从偏远落后的山村打到富饶的城镇,从数百名弟兄发展到上万的军队。既然爹爹能一路披荆斩棘,据地为王。为什么作为爹爹的骄傲,她不能成为一个统率群兵的将帅?为什么她不能像孙将军一样,当一名家喻户晓的大将军? 纵然这世间没有女子掌兵的先例,可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她就不行呢? 是谁规定这世上只能男儿施展拳脚,又是谁说女子就该当男人的附庸。既然来这世上一趟,怎么能不风风火火,肆意潇洒一番? 可自己应该怎么做呢?仿佛前方荆棘漫野,茫茫然望不见出路。 宁伯父是不能打搅的了,爹爹向来心大,若是不小心跟娘透露了半分消息,恐怕到最后自己都不能踏出家门半步。平日里交的朋友,又多是酒肉朋友,怕是麻烦不上。古稻那小子眼皮甚浅,对他说这些宏图大志恐怕是鸡同鸭讲。她皱着眉头,忽然发现,热闹了小半辈子,却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倒不如直接找上孙刖将军,他阅历丰富,身经百战,若能入他麾下,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方大将。若是他不愿意,那也只当自己又丢了丑,反正她不怕旁人嘲笑,若能当上将军,受点委屈算什么。 吃过午饭,还没等娘亲碎碎念,便急吼吼的跑出府。数日来心情沉闷,今日总算是见到点曙光。瞧瞧,只要她怀着希望,朝着梦想的方向前进,沿路的波折与伤痛,迷惘与无助都不值一提。只要她还活着,只要梦还在,一切的苦难都被赋予浪漫的含义,等到有一天,她成了将军,所有的故事都将成为传奇。 冬日的阳光,温暖柔和,可校场上充斥着肃杀之气。 顾清芳来到校场,士兵们正在操练,旁边观望的将领瞧见一红衣女子,走了过来。 “这里是军队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开!”将领看着她,不悦的嚷道。 顾清芳瞧着他,见他年纪轻轻,虎头虎脑,却作一派严肃状,料想自己此番举动确实有几分不妥,便和善的说:“我是来请教孙将军的,不知他是否有空?” “你是什么人?孙将军不在。”他鄙夷的看了她一眼,敷衍道。 “我找孙将军有事,麻烦通报一声。” “何事,直说。将军忙着呢,哪有功夫理你!” 顾清芳瞧了瞧周围,有些忸怩,难以启齿。 却见那人神情不耐,劈头盖脸将她训斥一通。顾清芳怒上心头,直言:“你这人怎么不讲情理,我给你几分薄面,你倒蹬鼻子上脸了!” “那我问你,你们这还收兵吗?”她神情羞涩,心里有些发虚。 那人白了她一眼,敷衍:“让本人亲自过来。想当兵还要娘们帮忙问,真是没种……” 顾清芳闻言,挺直了腰板,可不能让人小瞧了自己。她说:“是我想当兵!” 那人听了,愣了一会,侧头嗤笑一声,不屑的说:“你想男人想疯了吧!告诉你,军队可不是让你玩闹的,要想找男人,就在街上晃晃,别饥不择食往军队里钻,小心把命都赔进去!” 顾清芳怒气冲天,却强行压下愤怒,咬着牙说:“你脑子里除了些龌龊的东西,还有什么?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我要当兵,你能不能做主!不能做主就把能做主的给我喊出来!” 男子闻言,竟吓得一颤,他瞧见士兵们都停下动作,齐刷刷的望向自己,觉得颜面尽失。他指了指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喊道:“你,上来!给这娘们开开眼,让她知道什么叫战士!” 壮汉出列,望着顾清芳,眼神里射出凌厉的光芒,只见他嘴角上扬,轻蔑的说道:“这小丫头,一招之下便能制下。” 顾清芳作势,傲然一笑:“不妨试试。” 壮汉如猛虎扑食,企图用力量压制住她,只见她攀上那人肩膀,如仙鹤展翅,勾上一脚,仅一招便将壮汉击倒在地。 她微耸肩膀,眉毛轻扬,得意的望了将领一眼,正欲说话,那壮汉欺身而来,企图用胳膊锢住她。她微微一笑,如灵猴攀峰,轻巧的跃到壮汉身后,如藤蔓般勒住壮汉咽喉,望向那人,笑言:“难不成是以生死定胜负?” 那人面露不满,挥手制止,全然不提及壮汉的偷袭。他说:“上阵杀敌岂如莽夫搏杀,此番行径无疑是场儿戏。纵然你武艺高强,若是没有与同伴协作之心,也不配做一名士兵。” “你若是当军队为你个人炫技之地,我劝你还是自行离开,免得行军打仗之时,连累了兄弟。况且,你一介女流之辈,定当以家为重,整日与士兵待在一处,怕是让自身阴阳失调,变得不男不女。” 顾清芳闻言恼怒,“若是你做不了主,就莫逞能,带我去见孙将军。我意已决,岂是你三言两语能左右的!” 那人轻笑:“不过是江湖草莽,凭借些歪门邪道侥幸胜了,也敢大言不惭。孙将军岂是你想见就能见得的!” 他摆头示意,只见乌烟一片,原本操练的将士朝她涌来。 “将这个不知好歹,扰乱秩序的家伙丢出去。” 第18章 孙刖将军 刹那间,尘土飞扬。 士兵将顾清芳团团围住,孙将军的带兵之道果然名不虚传。仅是一瞬,便整齐划一的摆开阵势。刀枪上阵,收放之间分寸正好,她见其举动,心中了然,他们未存杀心,可也不会让她安然离开。 士兵们眼前只有敌人,没有男女,是非之分。气势恢宏的喝声,接着便是刀剑长矛划破空气的声音,凌厉万分,暗藏危机。 顾清芳握住长矛,借力跃起,双脚如铁,痛击那士兵胸口。她夺过长矛,如蜻蜓点水般踩在众人肩膀,矛尖直指将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只见一点金光直指自己,将领骇然后退,竟不知她速度如此之快,让自己措手不及。他侧身闪过,只见她嘴角勾起,似有嘲讽之意,心中大为光火,他怒声说道:“我瞧你是女流之辈让你一步,你竟不知好歹,蓄意伤人。也罢,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御林军的威力!” 孙将军的军队怎么成了御林军?她有些疑惑,只见来者怒气冲冲。她嗤笑一声,道:“让我以一人之力,抵挡千军万马,也就是你口中的让步?” 长发飞扬,她邪笑而言:“真是大言不惭,今日让你为自己的狂妄自大付出代价!” 只见人海涌动,短短时间内,士兵们便将他护在身后,用血肉之躯铸成了一堵堵城墙。她大怒而言:“身为一名将领,却用麾下的战士的性命来保全自己,真是令人厌恶!” 只见他站在人潮之上,睥睨而言:“阵法兵书,你一窍不通,却在此大言不惭,指手画脚。我劝你趁着没铸成大错,速速回家。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她见他站在士兵肩上,抓住时机,一跃而起,却被士兵阻碍。瞧这架势,确实出手比方才更为狠厉。难道,她就是个胆小怕事的鼠辈不成? 她微微一笑,就这点能耐也想击退自己? 心念一动,如灵蛇入隙,钻入人海之中,长缨作棍,斩在人肩,披荆斩棘,愣是从密集的人群中开辟出一条道来。 人群如潮水般涌动,将她没入人海之中。骤然,阵势突变,金光粼粼,煞气渐甚,尘土飞扬,士气风发。久久不能突破包围,她攻势渐弱,被一群士兵用武器架住,动弹不得,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她闭上眼睛,仿佛被巨浪拍打着胸口,透不过气来。她握紧拳头,顾清芳,你一定要记住,就算是整个世界都与你为敌,你也绝对不能屈服。 一股奇妙的力量涌上心头,漫延全身,她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她如波澜般荡漾,一沉一浮如羽毛般轻盈,又如沉铁般厚重。于是,一双举着兵器的手终于承受不住,松懈了力气。她瞄准时机,抓住了漏洞,顺势瓦解了一众束缚,跃到了地上。 终于重获自由,像是被上苍赋予了无穷的能量,她跃起,旋转,连续出击,招式凌厉,一番打斗之后,周围竟留下了十余米的空地。只见士兵面面相觑,不敢上前一步。 “都停下!”只听闻一声呵斥,士兵让出一条道路。 放眼望去,只见一片广阔的空地上,蓦然伫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他身着轻甲,面容刚毅,才二十出头,却已褪去少年的青涩,举止之中透露着一代名将的从容大气。 他眉头紧蹙,放言:“你们不好好操练阵法,反倒在这欺负起小姑娘!” 为首的将领灰溜溜的走上前来,噤若寒蝉。孙刖训斥了他一顿,有理有据的罗列出他的罪责,不消片刻,那人便被将士拉到一旁,施以军法处置。 顾清芳远远地瞧着,幸灾乐祸,心中想着,还是孙将军厉害,三言两语便将那人处置了。自己这般拼死拼活却怎么也甩脱不了。 她欣然望着孙将军,走上前来。孙将军皱着眉头看着她,似乎颇感棘手。他从队列中喊出一个将士,叮嘱他几句,便走到了顾清芳身旁。 “孙将军,幸会。我是想来请教你个问题的。”顾清芳摆出谦卑的样子,乖巧的说。 孙将军失笑:“怎么每次见你,都是在这么惊心动魄的场面。” 顾清芳有点疑惑,孙将军继而说起静安寺火场那一幕。 她汗颜称曰:“当时脑子不清楚,竟忘了孙将军的救命之恩,改日定当以酒相酬。只是今日……” 孙将军看了看周围,摆手说:“别改日了,就今天吧。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谈。” 听雨楼上,阳光和煦。 顾清芳抛出几锭银子,让小厮寻些好酒。孙刖哑然失笑,到茶楼饮酒,倒是头一遭。 顾清芳娴熟的走在过廊,笑言:“这听雨楼可是个好地方,依山旁水,对面还有美人相伴,小曲相奏。” 孙刖怔住了,望着前面,没有言语。 顾清芳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只见一男子素衣长袍,举止优雅,像一块经年的美玉,散发着温润的气息。他身旁站着一名女子,体态婀娜,蒙着面纱瞧不真切。那男人侧身询问,见他面容俊逸,细细瞧来,分明是宁敬轩那厮。 顾清芳瞧见他神态温和,俨然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她恨不得上去掀开他那副面具,让大家看看他阴险狡诈的嘴脸。她回过头,生气的告状:“孙将军,之前这厮装成你的样子为非作歹!要不是误认为是孙将军,我才不会救他!” 孙刖笑着说:“原来如此,那我也得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顾清芳闻言,心中暗想,怎么是这么个答复,她还以为孙将军会找他算账,怎么弄得像是也参与其中了。 宁敬轩似乎感受到身后人的腹诽,回头一看,愣住了。 孙刖幸灾乐祸的看着他笑,他竟有些手足无措,故作镇定的说:“我和江小姐有事相商。” 该死,宁敬轩有些后悔,这有什么好解释的!自己的行动计划从不与旁人解释,顶多在负伤之后,三言两语搪塞兄弟们。这次言语这般失常,定会让他们耻笑的! 果然,孙刖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爽朗的说:“我和顾小姐也有事相商,就不打扰你们了!” 顾清芳愣愣的被孙将军拉走了,她忽然想起来那天夜里,似乎江小姐也喜欢宁敬轩?她打了个激灵,望向江淑婉,只见她体态优雅的向孙将军行了礼,孙将军笑着点点头。 在靠窗的位子坐下后,顾清芳沉默许久。 她忽然开口询问:“孙将军,你觉得江小姐怎么样?” 孙刖有些诧异,怎么突然问自己这个了?直接问宁敬轩不就好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不可多得的佳人。” 顾清芳扼腕,若是自己学着江淑婉的样子,是不是自己也就是佳人了?她瞬间打消了这个想法,若是自己像江淑婉那样,一定比不过她。 她忽然来了兴致,问:“那你觉得我和江淑婉差别在哪?” 孙刖方才饮了一口茶,噗的一声吐出来了。 顾清芳有些失望,嘟囔:“我有那么差吗?你至于那么吃惊吗?” 孙刖急忙说:“我是没想到你这么有斗志,居然跟她相提并论。不不不,应该说,你们是各有千秋,没必要比较。” “所以说,还是比不上她了。”她有些泄气。 “不会,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肯定也有男人喜欢你这个调调。我就很喜欢你这样爽利的姑娘!” 顾清芳欣喜的看着他,问:“真的吗?” 孙刖看见她满眼星星,心中有些害怕,咽了口水,补充:“当然,如果要娶妻子的话,我可能更青睐江淑婉。” 他见情形不对,岔开话题:“对了,你找我有何事,不妨直说。” 顾清芳想起自己的宏图大志,原本萎靡的她又重新振作起来。 她满怀热情的说:“孙将军,你还招收新兵吗?我想加入你麾下!” 第19章 另寻出路 孙刖闻言,愣住了。半晌,他问:“你怎么好端端想到军队来?” 顾清芳兴奋的说:“我觉得做军人是最威风的事了!那天晚上,你带兵游街的时候,我全瞧见了!我以后也要像你那般。” 孙刖眉头挑了挑,饮了口酒,说:“事情哪像你想得那么美。做军人很苦的,漫天风沙,寒风蚀骨,每日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受得了。” 他顿了顿,又言:“再者说,自开国以来,就没有女子入伍的先例,若是贸贸然将你纳入我军,万一惹下麻烦,我可如何是好?” 顾清芳挺直了腰板,说:“我保证不会闯祸的,你方才也瞧见了,以我的武艺,定能助你一臂之力。孙将军,你就考虑一下吧。” 孙刖皱着眉头,推辞:“这不是说你惹不惹麻烦的问题,若是收了你,我可是要担很大的责任。首先,你爹娘那边一定不放心你一个女孩子跟一群男人扎寨野营的。” “再者说,如今朝廷权利分裂,四方权臣争夺,我行事得小心稳妥,不能让旁人抓到错处。最后,我军中人才皆备,纵然你才华横溢,我也不至于为你担下那么大风险。” 顾清芳苦着脸,说:“孙将军,不瞒你说,我恐怕不是贤妻良母的料。想着还有几分武艺,不妨去军中打拼,混个出人头地。可如今,你这般说,将我的出路全给堵死了。” 孙刖沉吟,说:“这个,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顾清芳皱着脸,哀求:“孙将军,你看这样,我扮成男装去你军队,这样行吗?” “这个……” “孙兄,打扰了。可否共用一个包厢?”宁敬轩蓦然出现在门口。 顾清芳见其,端正了仪态,做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 孙刖看了眼顾清芳,笑着点了点头。 宁敬轩径直坐在了孙刖旁边,江淑婉跟在后面,来到了顾清芳座位旁。 江淑婉朝她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说:“今日包厢满了,宁公子同我只好打扰两位了。” 顾清芳尴尬的笑了笑,不知该回什么,只好摆了摆手,作不在意状。她心中懊恼,这两个人坐在他们中间,让自己如何开口求孙将军啊! 她瞥了一眼宁敬轩,暗自腹诽,城府真深,明明是喜欢江小姐,却说出这么多理由来拒绝自己。难不成他还怕自己伤了江小姐不成? 江淑婉忽然把手中玉簪递给顾清芳看,说:“宁公子的玉簪真漂亮,对不对?你瞧瞧。” 顾清芳扫了一眼,只见那玉簪通体雪白,簪头却有一点墨色,瞧上去像是戏水的游鱼。她身子僵了,这玉簪不是上次自己丢下的么?他竟然去寻到了,还交给了江姑娘,也真是情根深种了。 江淑婉开心的拿着簪子比划着,笑着对顾清芳说:“我从没见过这般雅致的簪子,宁公子果真是风雅之人。” 她说罢,眉眼弯弯,朝着宁敬轩开心的笑了。顾清芳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只见宁敬轩拿酒的手微微一颤,继而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顾清芳心里莫名生出一丝说不上的滋味,她细细端详着江淑婉的面庞,瞧她神情温婉,眼波含情,俨然一副含春的少女。 顾清芳有些落寞,她是怎么样也比不过江姑娘了。 宁敬轩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慌张,神情自若的同孙刖谈笑着,不时用余光看着对面的情形。他知道,现在什么也不用说,只要交给江淑婉,她的种种迷恋终会湮灭。她会爱上一个良人,然后嫁给他,再为他生一对小儿女,就这样幸福快乐的度过这一生。 他望着杯中清亮的酒水,里面倒映着他落寞的眸。 孙刖见屋内气氛凝结,打开了窗,笑言:“若有福分,还能看到对面红楼的姑娘。” 冷风吹进了屋子,也吹醒了低落的顾清芳。她抬眼一看,正巧看见了对面的姑娘。 只见那姑娘生得一双柳叶眉,明亮的眸子像是一汪泉水,可人的嘴唇像是饱满的樱桃,她似乎也看见了顾清芳,朝她微微一笑,真是风情万种。 姑娘低头,不知与谁说话,蓦然,展衍宸站起了身,瞧见茶楼一行人,笑着敬了一杯酒。 孙刖见他衣衫不整,袒露胸膛,轻笑摇头,只道:“展状元真风流!” 展衍宸仰头大笑,说:“古来圣贤皆寂寞,寂寞本是花中客。难道就许你们借酒浇愁,不许我寻花问柳,消遣寂寞?” 孙刖见状,也来了兴致,与展衍宸隔江对饮,谈笑风生。宁敬轩随后,也加入了谈话之中,三人对谈,只留下两女客百无聊赖。 江淑婉倒是不无聊,细心妥帖的为大家温酒助兴。顾清芳既挤不上窗栏谈天说地,也轮不上斟酒倒茶。只在一旁趴着,想着心事。 原本以为孙将军起码会给份薄面,出出主意。可没料到,他竟直接装傻充愣。真不是个大丈夫! 罢了,俗话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走。还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摸索着前进吧。既然老天爷让自己跟旁人不同,定是想让自己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顾清芳想到未来风光无限的日子,不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万事开头难,还是快点找到出路为妙,也别在这与这些人浪费时日。 顾清芳突然站起身来,说一声道别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宁敬轩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只得无奈摇了摇头,她向来这般风风火火,百无顾忌。 宁敬轩忖度着,问:“孙兄,她方才找你,可是为了入伍一事?” 孙刖回头,面露惊讶:“你怎么知道?” 宁敬轩无奈摆了摆头,说:“她自小就是这个样子,想做什么事就做什么。” 孙刖揶揄:“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向我告白?” 宁敬轩皱着眉头,愠怒道:“莫要妄言,当心毁了姑娘家的声誉!” 孙刖咂舌,心料这宁敬轩平日里像个闷葫芦一样,谁知今日,不过一句玩笑就变了个样。亏那宁大人总炫耀他儿子喜怒不形于色,也是没见到今日这情形。 孙刖不肯饶过他,笑言:“你今日又是带着江姑娘来见顾姑娘,又是玩着什么花样?” 江淑婉急切的辩解:“孙将军,莫要为难宁公子。是我自作主张要帮宁公子一把的!” 孙刖拍了拍宁敬轩的肩,羡慕的说:“行啊,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宁敬轩皱眉,挥开他的手,说:“今日,我拜托江姑娘前来,是为了前些日子的绑架案。” 孙刖面容严肃,问:“查出来是什么人做的吗?” 江淑婉说:“前些日子,我传了消息给宁公子。那日,我无意中在厅里听到了父亲和几位大臣的谈话,他们说起了这个案子,似乎跟骧王有关系。” 第20章 红楼柳姬 骧王,皇帝的皇叔,先帝逝后,他在争夺皇权中落败,被困在西北穷恶之地,多年来未曾听闻有所异举,最近才开始活跃起来。 而这一切都与迷惘中的顾清芳无关。此刻,她显然只留意着自身的处境。 回到府上,只见父亲红光满面的坐在厅内,眉飞色舞的同妻子说着话。顾清芳见娘亲面上笼罩着一层愁云,她见到自己,只深深地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顾随安见到女儿,开心的招呼她坐在一旁,说:“我方才在茶馆听说你跟士兵打架了,怎么招惹上那群人了?” 顾清芳搔了搔头,赧赧说:“你同娘亲是怎么说的?” 顾随安大气的说:“打架这种小事,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赢了就好。” 他笑着说:“你是不知道,那些士兵说起这事,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他们见到我就一阵猛夸,说你打架好看,跟跳舞似的。他们还说,你打架有章法,有条理,像是个聪明人。那是,也不看看是谁闺女!” 顾清芳急了,说:“你跟娘说了这事啊!你这不是耽误我的大事吗?” 顾父佯怒,说:“怎么就耽误你了!还不许爹爹高兴高兴!” 顾清芳左顾右盼,踌躇着说:“不是,我原本是想加入孙将军的军队,可他们不同意。对了,爹爹,你也算是从军队里走出来的,您帮我出出主意吧。” 顾父撇着嘴,说:“整日游街玩耍,好吃好喝也没见你提到我,怎么现在想起爹爹了?真是小没良心!” 他端正了身子,说:“我们当年是没东西吃,不得已才造反。起初就是乡野的泼皮赖三,没有什么规矩,到后来,队伍做大起来了,才学着军队里的那些制度管理底下的人。如今,军队里的管理制度都很严格,既然将军不同意,那就是制度不允许了,军令如山,你还是打消念头的比较好。” 顾随安看着她,回想了一下,说:“你之前不是想当游侠吗?我看那个就挺好,一个人,来去自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军队很辛苦的,整日里奔波,劳心劳肺不说,还要掺和一些乌烟瘴气的纠葛,整个人都被拴在绳子上,连走几步都要瞻前顾后。你肯定不习惯。” 顾清芳皱着眉,说:“我都还没做,你怎么就说我不习惯?你不是常说做事不能半途而废吗?我这才走了几步路,你就拦着我,不让我走了?” 顾随安看了她,说:“你平日里小打小闹也就算了,还想把命搭进去玩不成?这战争就是政治的延续,政治这东西,是聪明人玩的。你做事没头没脑,想一出是一出,也敢掺和进来?你不嫌命大,我还舍不得闺女呢!” 顾清芳恼了,怎么说着说着又拐弯抹角说自己笨来着,好不容易才摆脱这个名头,怎么能让爹爹又提起来了! 她一扭头,直接朝着闺房走了。 顾随安在后面喊道:“我告诉你,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别说我和你娘不同意,国家也不会允许的!” 顾随安摆了摆头,就这跟点了炮仗似的性子,还想当将军吶! 顾清芳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打了个滚,对着被褥发泄着自己的悲愤。自己好不容易有个值得奋斗一生的伟大宏图,却还没开始就被毁灭。 手被硬物硌了一下,顾清芳掏出来一看,原来是展衍宸给的那枚玉佩,难道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提示? 她握住那枚玉佩,当初,展衍宸将玉佩给自己,是为了让自己讨好宁敬轩。可如今宁敬轩跟江淑婉又打得火热。江淑婉瞧上去温温的,话又不多,很难看出她到底是怎样的人。但平日里见她谈吐,倒像个聪明人。之前总觉得她有几分熟悉,细细想来,是个跟宁敬轩差不多的人。瞧上去,人品脾气都是万里挑一的,可总觉得他们心里藏了许多东西。 这般想来,他们倒是般配,总是那般让人看不穿摸不透。自己这般痴心也该做个了结了,倒不如现在就把这玉佩交还给展状元。他成日踪迹不定,倒不如直接交给柳姬,反正他终究会往红楼跑的。 顾清芳拿着玉佩,感觉自己这些日子走过了许多的岁月,连心都变得苍凉起来。她捧着玉佩,走着无人的街,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路总是要自己走的,就算没有人赞成,就算只有自己前行,总该去往该去的地方。 既然她渴望骑上一匹大马,手持长锏,身穿铠甲,那么她就要克服一切困难才对。路总是要慢慢走的,如果没有路,那就自己闯出一条路出来。这世界从来不是他们说的算的,自己又何必在意旁人的非议? 她思绪乱飞,在凌冽的寒风下,步伐变得越发的坚定。 还是白天,红楼里只有三两人进出,顾清芳大步向前,还记得第一次来这,自己是那般神采飞扬,短短数日,自己就变得这么意志消沉,也真是惹人笑话。 她昂首挺胸,瞥见一旁面容戚戚的管事,想来初见便吓她不清,就挤出一抹笑容,让她带路,去了柳姬的房间。 房间里很清雅,宽敞的桌子上只摆了一幅画卷,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大字,落款是展衍宸的。柳姬正在一旁梳妆,即使还未到迎客的时候,她也总是仪态端庄的呆着,不像旁人一般懒散倦怠,这也是她从乡下女娃混到红楼头牌的原因之一。 其实,红楼的头牌与一般青楼的娼妓没什么两样,若一定要深究的话,也便是来着消费的人比寻常百姓身份地位要高上不少。在这个兵荒马乱,民声哀怨的时代,骄奢淫逸的京都纳下了大量年轻貌美的姑娘。在这,沦落风尘也算不上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加上文人骚客润笔几分,姑娘的美名外扬,倒是能让不少名士趋之若鹜。柳姬便是这样成了头牌,说到底也是得感谢展状元。也正是如此,展状元便将调教顾清芳的重任授予了柳姬。 柳姬一见来者,是个明眸皓齿的姑娘。瞧她面上稚嫩,眉若颦,眸似秋,若出水芙蓉。 柳姬正色,起身行礼,只见来者毫不拘泥,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风范。素闻顾小姐大名,原以为只是个不谙世事,骄纵任性的大小姐。倒是没料到,竟还知礼。 “柳姑娘,这是展状元的玉佩,劳烦你替我转交给他。多谢他的一番美意了。” 柳姬接过玉佩,楞了一下,说:“顾小姐,不打算与我谈谈吗?” 第21章 梁上偷听 顾清芳微微一笑,说:“不必了,柳姑娘,缘分一事本不该强求。” 柳姬笑着坐下,倒上一杯茶,说:“顾小姐,请坐。” “原本展郎同我说起此事,我还以为顾小姐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没想到今日一见,才发现顾小姐这般明事理。” 柳姬沉吟片刻,又言:“缘分确实不应强求,可若是明明双方心意相通,却都不愿迈出一步,难道不是一场憾事吗?” 顾清芳怔住了,半晌皱着眉头,辩解:“我真弄不清展状元到底与你说了些什么,让你这般误会。其实也算不上心意相通,只不过是一个人演了一场独角戏,也不值得一提。” 柳姬问:“怎么这般说?” 顾清芳望着她关切的眼神,只想着快些逃离这里,搪塞:“其实,他现在喜不喜欢我都没有关系了。相爱虽不在乎谁先迈出一步,可若是事事都是我主动,我又怎么甘心。这事还是不要再提了,终有一天,我会忘记他的。毕竟,世上还有许多好风景,不是吗?” 柳姬闻言,捂嘴窃笑,眉眼之间尽是风情:“顾小姐果真是个睿智的姑娘,你说得对。这世上男儿又不止他一人,凭什么就得追着讨好他!” 顾清芳有些急切,摆手说:“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忽而想到,也没必要与旁人争个对错是非,只懊恼的说:“哎,罢了,也差不多的。” 柳姬平日里打交道,哪见过这般直白的人,觉得有趣得紧,忙问:“怎么又不说了?你这般说话,怕是害得我几日都睡不着了。” 顾清芳有些诧异,哪有这般夸张,竟可以几日不睡。她连忙说:“我原指的不是男女私情,毕竟这世界上有趣的事情多得很。” 顾清芳忽然想到,这柳姬来往的客人之中,不乏达官贵人,倒是可以问问她。于是,她开口问:“柳姑娘,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知当不当问。若是。你觉得不妥之处,不妨直言。” “我原本想进了军队,若是日后能当个将军也就不枉此生了。可问了些人,全都反对我,你也是女子,应该能体会我的心情吧?可否帮我问问,女子怎么进军队之中。” 柳姬一听,乐了。她说:“别人看破红尘,都进了寺庙。你倒好,想混到军营里去。” “这军营里全是些男儿,你一个女流之辈进去了,还不得受欺负。若是成日里跟些军痞混日子,改日想要出嫁了,又有谁敢娶你。你呀,还是另寻出路吧,这世上风景那么多,还愁看不完吗?” 顾清芳鼓着嘴,暗自腹诽,夏虫不可语冰,面露懊恼,起身告辞。 柳姬一见那架势,想必她是恼了,笑着点拨着:“顾姑娘,若你执意如此,不妨这段日子韬光养晦,避避风头。你如今名声太盛,怕就是扮作男装也会被人识出来。” 顾清芳闻言,朝她笑了笑。纵然旁人不能理解自己的志愿,还乐意点拨两句也是极好的。 顾清芳陡然觉得世界温暖了许多,挥手道别,正欲离开。 柳姬见其纯粹的笑容,心中一暖,想起了儿时温馨的记忆,人也变得柔软了,她开口说:“顾姑娘今夜不妨在我屋中一聚,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顾清芳眼睛一亮,连连道谢,只称好姐姐,惹得柳姬无奈微笑。 当夕阳的余晖照在红楼的檐角上,京都的夜才开始热闹起来。 顾清芳猫着腰躲在房梁上,柳姬言笑晏晏的替展衍宸斟酒。一旁坐着孙将军,宁敬轩。 他们围坐着一团,看着一张图纸,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忽然,孙刖开口:“这几处原是骧王的旧部。骧王落败之后,他们为避祸就请辞,躲在这些地方安享晚年。” “我查了你说的那几户官员,果真与那些旧部暗有来往。”展衍宸望向宁敬轩。 宁敬轩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孙刖问:“你如今有何打算?当日刺杀一案显然是淳王所为,寺中大火又是骧王杀鸡儆猴。此番波折,无疑是两宵小之辈窥觊皇位之举。何不直禀圣上,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宁敬轩开口说:“事情没那么简单。且不说,淳王与皇上的情分深厚,我们并没有足够充足的证据,皇上不会相信我们的说辞。当年,骧王企图篡位,皇上也只将他流放在外。如今又怎么会因为我们三言两语便起兵呢?” 展衍宸接着说:“况且苏家小姐被掳一事怕是暗中势力所为。仅是摆在明处的就有两家,暗中更是波涛汹涌。我们身在明处,更不能有轻举妄动,暴露立场。” 宁敬轩饮了口酒,笑言:“还是展兄明智。” 展衍宸笑言:“宁兄莫要取笑我,若非你点拨,恐怕我此刻也身在局中,茫然无措。” 他正色言:“我倒是觉得,那暗中势力跟顾随安大人联系紧密。” 顾清芳心头一缩。宁敬轩往上轻轻一瞥,意味深长的看了柳姬一眼,说:“展兄莫要妄言,城中少女不只苏小姐一人被掳,背后涉及的势力也绝非一方。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理清关系,拨乱反正。” 展衍宸闻言赫然,嗟道:“想我京都一大才子,今日竟被一毛头小子顶撞,真是可怒!可悲!” 宁敬轩摆头,无奈对柳姬说:“展兄饮酒太多,还是改日再谈。还望柳姑娘悉心照料,莫让旁人扰了他。” 柳姬心头一紧,怕是顾清芳躲在梁上一事已被知晓。这宁家公子年纪轻轻,怎么这般厉害,相隔甚远,也能发现梁上之人。也得亏了他宽宏大量,饶恕了自己此番无礼之举。 孙刖不知他何出此言,只道是他恼了,嚷嚷道:“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为了一句话也能恼成这样。顾姑娘提不得,顾大人也提不得!你既然打算了挥泪斩情根,怎么又这般矫情!” 宁敬轩闻言,面红耳赤,只道:“莫要胡说,我早已与顾小姐解除婚约。你莫要污她名声!” 孙刖口直心快,只道:“你这人真婆妈,当初哭着喊着要娶她的也是你,现在不要了的也是你……” 宁敬轩大声截断他的话:“休要胡言乱语!你若是念及境北数次救你之恩,就再不要提及她的事!” 孙刖心中诧异,宁敬轩从不是挟恩图报之人,怎么今日这般口不择言? 孙刖从未见过他大怒的样子,此刻酒已醒了大半,只觉得意兴阑珊,自知自己言有过失,喃喃:“你们商量怎么做吧。近些日子,我在为皇上练兵,就不掺和进来了。” 说罢,他起身离开。 展衍宸醉倒在柳姬怀里,似笑非笑,也不知听进了几句话。 宁敬轩望了一眼房梁,早已没有了她的身影。也不知她是几时离开,又听到了几分。他饮了杯酒,酒杯轻颤,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十分懊恼,今日,真是太失态了…… 第22章 农舍救人 今夜的红楼异常热闹,大厅中央搭了个台子,有着两三女子在上面跳着舞蹈。 顾清芳坐在看台上,不时同着身边的男子说话。 她方才从柳姬屋里溜了出来,本欲直接离开,谁知,瞧见古稻这小子如痴如醉的望着戏台。 她一时兴起,也就坐在一旁,闲聊起来。 “那个蓝色衣服的就是你喜欢的姑娘?”顾清芳嗑着瓜子,问。 古稻皱着眉头,说:“我怎么会看上那种轻浮的女子!是旁边那个,黄色衣服的。” 顾清芳挑眉一看,那些姑娘除了衣裳的颜色不同,样式款式完全一样。他怎么就看出来哪个姑娘轻浮,哪位姑娘端庄? 她有些诧异:“这有什么差别?” 古稻说:“当然不同!兰香姑娘是千里寻父,迫不得已到这烟花之地来献艺,就想着把名声弄得响亮些,好让父亲知道。” 顾清芳听闻,觉得匪夷所思,如今这世道,落入风尘都需要这么些缘由?原本,她只以为是那些无依无靠的姑娘谋生计的手段。还真想不到还有这么令人动容的原因。 “她若是想找父亲,为何不张贴告示,京城这么小的地方,多贴几处告示也就能找到了。” 古稻叹了口气,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再者说,她一个姑娘家,又没有那么多盘缠,怎么花钱找父亲。明明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却偏偏把责任都抗在自己肩上,真是让人心疼啊!” 顾清芳觉得古稻大惊小怪,那姑娘仅仅是在台上跳个舞,又没受多大委屈,还得了这么多人的怜悯,怎么弄得跟什么似的。她觉得有点不甘心,明明就是自己最可怜,什么坏事都没做,就被人骂成那样,连宁家都想着法跟自己退亲了,如今想去军营都不CD没有人心疼她! 她越瞧台上的姑娘越不顺眼,开口说:“她若是想寻父亲,怎么在台上只草草交代这件事。若是真心想寻父,怎么不浓墨重笔把父亲的特征诸事说出来,让大家帮忙。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强调自己的目的仅是寻父,这难道不是欲盖弥彰吗?” 古稻瞪了她一眼,说:“你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兰香姑娘看上去这么温婉善良,怎么会像你这般阴险狡诈!” 顾清芳没想到好友居然为了个女人这般诋毁自己,暴跳如雷,说:“你说谁阴险狡诈!你忘了当初是谁从你爹棍子底下把你救出来的!古稻,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顾清芳拍断了桌子,扬长而去。古稻气得浑身发抖,不觉自己有错,只望着戏台,平复自己的情绪。 顾清芳积攒许久的怨气全转化为一腔怒火,借由这件事爆发出来。 她生气时,总喜欢四处游荡,此刻也不例外,她一人走在从未走过的小路。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灯火渐无,耳边只回荡着流水潺潺的声音。 “唔,唔……”像是有人被捂住了口鼻,发出微弱而绝望的求救声。 前面是一方空地,顾清芳放缓脚步,踩在柔软的土地上。土质松软,隐隐有股骚臭味,也许是个菜地。 无意中,被一个像是棍子的物什绊了一下,就听到一声响。 “谁?”有人警惕的呵斥。 顾清芳听见逼近的脚步,突然灵光一现,学着猫叫了声,“喵”。 谁知四五个黑衣人闻声而来,转瞬间便将她团团围住,不由分说便抽出利剑,刺了过来。 顾清芳有些懊恼,怎么坏事全赶到一起去了? “难道我学的不像吗?”顾清芳笑着问。 “就算你是妖精,今日碰上我们,也不能让你活着逃出去!” 声音像是经年的美酒,带着醉人的醇香,她看不清男人的面庞,却听出了他话语里的腔调,带有一丝异域的味道。 心中一惊,怕今日是难得善终了。她躲过刀光剑影,挑起沙土,借着迷惑敌人的间隙,逃出了包围圈。 却不想脚下一阵刺痛,像是被恶犬咬住一般。她无暇顾及脚上的伤,只得戴着咬人的铁具跑到木屋中。 只见一女子面色惊恐,神情慌张,见到顾清芳连连往后躲。 顾清芳着急的跑过去,说:“莫慌,我是来救你的。” 她掏出匕首,企图割开女子脚上的绳索,不想黑衣人紧随其后。 顾清芳把匕首交到女子手中,说:“我拖住他们,你先走。” 女子面色惊恐,拼命的割着脚上的绳索。 顾清芳一人对抗着数名黑衣人,见女子慌乱奔向屋外,心中放松了些。 突然,那女子被人猛地推搡在地。 月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在了地上。 “自顾不暇还想救别人!”男子冷笑一声,“定远将军的女儿,真是名不虚传!” 顾清芳心中一凛,难道这是他们口中的城中绑架案? 顾清芳故作轻松,说:“告诉骧王一声,我父亲无意与他作对,今日之事还当是场意外。” 男子摸了摸下巴,玩味的笑了:“今日还真是幸运,居然让我们遇到了顾小姐。骧王让我等给您父亲稍句话。”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手一挥,众人停下了动作,整齐的站作一排。只见他披上一件斗篷,步履从容的走了出去,众人紧随其后。这般风姿气度的人,怎么肯安居人下? 转瞬之间,农屋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女子见顾清芳杵在那不动弹,便凑上去。 “顾姑娘,我帮你把脚上那东西拿下来。”女子搀扶着顾清芳坐到椅子上。 顾清芳这才留意到脚上的捕兽夹,她轻轻推开了女子,说:“我瞧你这般害怕,怕是不要见这种场景了。” 说罢,她让她偏过头去,自己用手掰开了捕兽夹。夹子上的利齿嵌入了肉中,几番打斗撕扯之后,腿上早已血肉模糊,隐隐能看见白骨。 顾清芳嘴唇都咬得发白,汗水薄薄的覆在鼻尖,让人不忍直视。 女子满脸是泪,惊魂未定,只呜咽道:“早听闻顾姑娘侠义心肠,今日还多亏了姑娘,不然,妍儿……” 女子泣不成言,顾清芳无奈安抚着她,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离开。” 女子搀着顾清芳,走出了小屋。 虽然顾清芳脚上有伤,可经常遇到些危险情况,她已经习惯了快步前行,倒是让妍儿跟在后面,气喘吁吁。 月光洒在路上,刚刚好能瞥见行色匆匆的来者。蓦然,顾清芳瞥见一抹嫩黄的身影,朝着那农屋的方向走去。 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 第23章 又中机关 “顾姑娘你在看什么?”妍儿疑惑的往后瞧了一眼,没有看见其他人。 顾清芳笑着摇了摇头,说:“你叫什么,家在哪,我送你过去。” 妍儿笑着说:“顾姑娘,我叫章蔺妍,住在北街章府。之前,你去过我们府上。” 顾清芳想起了两年前那个狼狈的夜晚,自己连连中下数道埋伏,一时气愤,将他家的公子揍了一顿。 顾清芳尴尬的笑了笑,说:“还真巧……” 妍儿朝她璀然一笑,说:“顾姑娘不必介怀,哥哥当时说,还得多谢你帮他试了试机关。而且事后,你父亲也亲自登门赔礼了。我父亲说,你还年幼,不会跟小孩子计较的。” “再者说,你现在是我的救命恩人,父亲感谢你还来不及,不会怪你的。” 顾清芳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那我们就走快些吧。” 妍儿想起她脚上的伤,哥哥那备有伤药,到时候可以找哥哥拿点。 两人搀扶着行走在黑夜里…… 章蔺妍是个文静可爱的少女,可今夜受了不少惊吓,又见到到英姿飒爽的女侠,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唧唧喳喳的问个不停。 顾清芳被人这么热情的对待,心里也很欢喜,一股脑把自己所有的冒险经历全说了出来,引得章蔺妍惊呼连连。 到了章府,两人已变成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大厅里只有章夫人一人坐着,章蔺妍见她面容憔悴,眼圈肿了,双手不停地绞着手帕。 章蔺妍朝娘亲奔去,大呼一声:“娘!” 章夫人恍如隔日,陡然站起身来,踉跄着奔向女儿,哭喊着女儿的乳名。 一时之间,场面悲恸万分,顾清芳见着母女相拥而泣,不由想起了母亲,自己终日里在外游耍,母亲是否也是这样牵肠挂肚? 她突然理解了母亲平日里的喋喋不休…… 痛哭之后,章蔺妍想起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娘,这位是顾清芳,顾姑娘。就是她将女儿从绑匪手中救下的。” 章夫人看着顾清芳,泪眼婆娑的点头道谢,忽然留意到她染满血的裤袜,惊呼:“你是怎么了?” 章夫人细声细语,言语之间有着说不出的心疼,让顾清芳心里很熨帖。 顾清芳挥手道:“小事!” 章夫人嗔怒,道:“都流血了还是小事!春竹,去把少爷房里的膏药拿过来。” 说罢,半蹲在地上,替顾清芳解开靴子。 顾清芳被章夫人抓住了脚,心里有些怯意,几欲挣脱,却被章夫人温柔的眼神制止。只见她眉头微颦,温柔的剥开黏在血肉处的足带。 顾清芳想起了娘亲,虽然娘亲平日里总是凶巴巴的,从未像章夫人这般温柔。可当自己受了伤,她总是悉心的照顾自己。 章夫人心中十分感激,更多的是对顾清芳的怜惜。自从这孩子十四岁的时候闯进自己家中,自己便有意无意的搜罗了些她的传闻。 顾清芳出生的时候,正是她父亲被皇上招安之际。那时候,她爹爹忙于安顿旧部,娘亲靠着药吊着命。在她成长的初期,爹娘几乎无暇顾及到她。 也许是因为那样,又可能是她在那个武官聚集的环境里养野了性子,待到大一点的时候,总是在外闯祸,给爹娘添了不少麻烦。 可就是那样,她还是个纯真善良的小姑娘,总是按照自己对于世界的理解,善意的对待每一个人,即使旁人对她恶语相向,她也从来都是我行我素。 真是个执拗得让人心疼的孩子。 也多亏了顾清芳的固执,才在今夜救了自己的女儿。章夫人垂下眼帘,今夜,自己像往常一样,到女儿闺房一叙,谁知,女儿竟不在闺房。 于是,丈夫,儿子带着家中大部分的护卫外出寻找女儿。只留下自己在这等待着消息,自己像是在火中煎烤,焦灼而无助的等待着。 终于,女儿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受伤的小姑娘。 章導刚接到家中仆人的消息,妹妹已经安全到家。他马不停蹄地赶到家中,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惊呆。 一名少女坐在椅子上,母亲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脚,手上染满了鲜血。 章導不由心里一紧,难道是那人控制了母亲和妹妹,诈自己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颇有一副玉石俱焚的气魄走了过去。 他冲到母亲面前,揪住母亲与妹妹的衣领,往后一拉。 两人被大力一扯,重心不稳,倒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 只听闻一声怪响,顾清芳抬头一望,一个硕大的铁笼从天而降。这厮又来这招! 顾清芳一手抓住椅背,顺势往前一滚,趁着椅子撑住铁笼的空隙钻了出来。 利箭射出,破风声,疾如闪电,顾清芳早有预料,蹿在顶梁柱上,躲过了机关。 她挑衅的朝章導一笑,却望见对方不怀好意的微笑。她心中警铃大作,企图跳下柱子,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黏在上面。 “導儿,你做什么!”“哥,你做什么!” 章氏母女二人异口同声惊呼。 章導不明缘由,诧异的望着娘亲,说:“不是她绑着你们吗?” 章夫人气急败坏,说:“她是你妹妹的救命恩人,快把她放下来!” 章蔺妍急得都差点哭了,说:“哥,你快想办法把她放下来啊!她身上还有伤!” 章導望了望母亲的手,又望了望那人正在滴血的脚,心中了然,十分愧疚。 “我去试试,能不能把溶解剂配出来。”他火急火燎的跑向书房。 顾清芳欲哭无泪,才过了两年时光,自己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到章導的身影。他拿了一个木桶,里面不知装了什么溶液,大老远就闻到一股子刺鼻的味道。 章導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从她最初跟他打交道,她就知道了。他那个人,总感觉与世隔绝,整日里沉浸在古方机械的世界里,整日琢磨些机巧之物。 章夫人性情温婉大方,对孩子的兴趣倒也十分纵容。章大人只要求儿子考个好名次,不至于让自己在同辈面前跌份就行。于是,章導便在极为宽容的环境里,创造着令人惊叹的奇迹,当然,这只有他自己这么认为。 在旁人眼中,他尽量扮演出一副符合世俗期待的模样,看成效,也确实不错。但也因为他的爱好,让他平日里鲜少与人交流,让些闻风而来的少女们却而止步。 章夫人喊来一群奴役帮忙,众人忙里忙外,又耗费了大半个时辰,才将顾清芳从柱子上解救下来。 待到顾清芳重获自由之时,她已经全身乏力。她瞪了章導一眼,却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第24章 破案联盟 不知睡了多久,顾清芳苏醒过来,就望见了章蔺妍温柔的脸庞。 “顾姑娘,你好些了吗?”章蔺妍握着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可以叫你顾姐姐吗?” 顾清芳愣了一下,倒是从来没有人愿意这般同自己亲近,她欣然一笑,转即又觉得不妥,皱着眉头说:“还是不要了,就喊我顾姑娘吧。” “为什么?”章蔺妍看上去很受伤。 顾清芳瞧见她沮丧的脸,心想,这么腼腆的小姑娘好不容易才开口,怎么能这样伤她的心? 于是,顾清芳连连摆手,急切的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只是怕累及你的名声。你也知道的,我在外的名声不大好。若是同你交好了,恐怕也会害你找不到婆家的。” 章蔺妍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顾姐姐还没找到婆家?真是太好了!” 顾清芳暗自郁闷,自己没人要真的这么值得开心吗? 章蔺妍对着屋外嚷嚷:“哥,哥,你跟顾姐姐成亲吧!这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章導推开门,走了进来。见他神情萎靡,想必昨晚被章夫人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章導看着顾清芳,两年前那个小姑娘竟然长得这么大了,自己都认不出了。他挠了挠头,耳根发红,不知该说什么。 顾清芳正盘算着怎么开口,昨晚想了个好主意,还没来得及说,便乏得睡过去了。她见章導似乎要说话,可许久也没开口,便决定自己把计划说出来。 她挥手遣走了屋子里的丫鬟,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他们三人。 顾清芳坐直身子,眼睛放光:“我近些日子遇到点困难,不知你们可愿意帮我一把?” 章蔺妍连连点头,瞧见哥哥没有反应,不时用手肘捅着他。 章導心有疑虑,他还记得当初多么灵巧的机关都被她给破了,这般聪慧的姑娘,又有什么需要他们帮忙的?又或是,她打算怎么下套惩罚自己? 顾清芳有些不满,看了看章導,说:“两年前你就害得我狼狈不堪,这次又是这样,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却连句话也不愿意说?” 章導讪然,说:“顾姑娘不妨一说,若是我能帮得上忙,自然当助你一臂之力。” 顾清芳说:“其实也不算是帮我的忙,这个忙跟昨夜妍儿被绑有些关系。可能涉及的势力繁多,我还需要你们坚定立场。” “没问题,只要是跟章府有关的事,我们定当全力以赴。”章導正色承诺。 章蔺妍认真的点头,说:“顾姐姐于我有恩,章府定当会尽全力保顾姐姐周全的。” 顾清芳抬手示意,说:“也没有那么严重,我只需要你们俩的帮忙就可以了。” “妍儿,你性子温和,待人友善,想必私下里也有不少要好的小姐妹们,不妨套套她们的话,问出有哪些人也曾遭遇过绑架。” 章蔺妍面露难色,“这个,恐怕没有人会把自己被绑的事说出来吧?” 顾清芳嗤笑一声,“但她们对旁人的是非掌握得很是透彻呢。” 顾清芳看了一旁的章導,说:“章大哥,之前年轻不懂事,还希望你不计前嫌。我想从京城绑架案入手,揪出背后藏着的人。我也不能肯定会遇到什么,但你对局势的了解比我更深,而且,还需要你提供一些机关来协助我。” 章導一听机关二字,兴奋的点了点头,说:“没问题,原本我也想查查究竟是何人绑架我妹妹,此次,我们也算是志同道合。所有的前尘往事,早已烟消云散,从今日起,我们便是你生死与共的伙伴!” 章導皱着眉头,欲说还休,终没忍住,问:“不知顾姑娘为何要介入此事?” 路见不平,出手相救,对于顾清芳这种名声在外的女侠而言,也许是习以为常的事。可从未听说过,她还会帮人找出针对他们的对手仇家。 顾清芳叹了一口气,心中本不愿说,可一想到这是自己未来并肩作战的伙伴,便将心中的谋算说了出来。 “你们也都知道我名声不好,之前也受到了一些教训,觉得不能再这么被动的活下去了。我本打算到军队建功立业,毕竟军营这种地方,都是论功行赏,也没多少旁的门道。” 她语气低落下来,“可谁知天不遂人愿,军营不愿意收我。我问了许多人,想尽了办法,都不知道该怎么成为一个士兵……” “但,我想,只要我表现得比那些优秀的男人还更优秀,只要我的名声远赫,招牌响亮,就不怕没有求贤若渴的将军。若是,能惊动皇上,在他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加入军营的事也不会很困难,对吧?” 章導望见她明亮的眸,不忍告诉她,她的计划太美好,美好到几乎不可能实现。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章蔺妍只觉得眼前的女子似乎站在与她不同的世界里,一股莫名的精神支撑着顾清芳,让顾清芳挺直了腰板,像太阳般耀眼。她心里涌上一股感动,点着头,无声的表示着自己对顾清芳的支持与尊敬。 “所以,妍儿,你可不可以尽快去宴会中,与你的姐妹们热闹热闹。我们首先要弄清楚有哪些受害者,找到她们的关联,从而推断出背后隐藏的利益纠纷。” 章導补充,“不止这些,我们还需要了解绑架案里的细节。要知道,不一定所有的人都是被同一伙人绑架的,浑水摸鱼的情况总是存在的。我们不能让这些事情影响了我们的判断。” 章蔺妍点了点头,说:“所以,我只需要搜罗所有遭遇过绑架案的女生信息,以及绑架案中的细节。” 顾清芳摇了摇头,说:“不,除非我们去找当事人,不然我们很难了解真正的细节。” 章導深受启发,说:“就算是找当事人,我们也不一定能得到真正的细节。在危急之中,很少有人能留意一些细节。甚至在慌乱中,把细节弄错都是有可能的。我还听说过,有人的关于危急的记忆完全消失。” “那我们就没有办法判断绑架案的关联了?”章蔺妍听得有些晕。 顾清芳摇头失笑,“我倒是忘了,被绑的都是些官家小姐。若不是背后势力惊人或者穷凶极恶,谁会想到去绑官家小姐。” 章導看向顾清芳的眼神隐隐带着一丝欣赏,倒是自己疏忽。他瞧见妹妹一脸懵懂,解释说:“你只管打听哪家的小姐被绑架就是。” “不是说这样没用吗?” “不,所有的绑架案,都是各有所图的人刻意为之。也许,我们抓到的不止是一条鱼。”顾清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