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獠》 第一章 受徒儿一拜 江西省,龙兴城。 苏慈近来心情一直不好,因为跟那个人的十年之约,到了。 “他会来吗?许是忘了吧,他是个大人物,可能忙着别的什么更大的事情,就把来接走咱们家小图的事抛在脑后了吧……”这一年来,苏慈这种自言自语的话李鼎山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遍,每到这个时候,李鼎山都不知该如何劝慰,他也空涝涝的,儿子是他们在这个世上的一切,而这一切,将会随着那个叫沈师风的人的到来变得难以触及,毕竟,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沈师风还是来了……如期而至。 十年的岁月却并没有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留下什么痕迹,还是那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样子,还是那柄缠着灰布带子的旧剑,如果不是季节不对,恐怕连那身杂皮大氅他也懒得换掉。 站在这个陌生的“熟人”面前,李知图有些蒙,父母自打他记事起就不断跟他提起过有这么一个人,大恩人确切的说,曾在他们夫妇生死关头出手相救,并一路护送到安全的地方。李鼎山还告诉过儿子,那个恩人是个一顶一的绝世高手,往后知图长大了要是想学功夫,可以向恩人拜师……然而每次说到这里,苏慈都会或转头或掩面或离开,李知图很不解,但他对拜那个绝世高手为师一事很是感兴趣,这是天性,也是冥冥中的宿命。 “这边是我跟你说的恩公,你叫他沈伯伯。”李鼎山略为激动,毕竟一别十年,再次与恩人想见,心情难以言表。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沈师风真的很少笑着说话,更罕有对孩子说话,至于笑着对孩子说话,那怕是平生第一次,所以表情摆的有点生硬。 “李知图,再过五个月,就十一岁了。”小家伙边答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师风腰间的那柄旧剑。 沈师风看见轻笑一声道:“想摸摸吗,这不是刀,是剑。” “可以吗?!”李知图顿时两眼放光,不知怎么的,看到那把外形堪称寒碜的旧剑,他竟有一种说不清的亲切感。 “不要问我,问它。”沈师风利落解下佩剑冲着李知图扬了扬说道,然而他却并没有直接递给李知图,而是探身放到了一旁的茶桌上。 小家伙疑惑的看了沈师风一眼,“什么嘛,摸个剑搞得神神秘秘的,一个死物,我问它它能答应吗?准是怕我跟他讨要!小气……”这便是李知图对他未来师父的第一印象。 苏慈坐在一旁,也不说话,眼圈微红。 只见李知图两步走到桌前,对着剑一把抓去,在握住剑身的一刹那眼前便是一黑,整个人瞬间如坠入冰河,彻骨寒意席卷全身,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牙关打颤的嘎嘎声,但旋即又似置身地狱火海,一股钻心的异样热流自内而外由他体内蹿出,热流成火焰状打着卷儿弥散在他四周的黑暗中……慢慢的,这忽冷忽热的痛楚逐渐散去,眼前的黑障也缓缓退散,李知图发现自己站在一个上看不到穹顶四下望不到边际的巨殿中,高耸的殿柱跟他这一年来经常梦到的一个场景极为相似。往前走了几步,他看到了此生中最震撼的场景,一柄足有百丈高的巨剑斜插在地上,剑柄没入望不到尽头的殿顶深处,剑端则不知深浅的插入地中。那巨剑通体似是纯银打造,在幽暗的空间中泛着皎洁的白光,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 李知图看的痴了,这么巨大的宝剑,何人用?如何用?威力又该如何?他不由自主的靠向巨剑,仔细观察起来。兴许是太久没有人用,更无人保养,这庞大的剑身伤痕累累,上面布满了无数细碎的裂痕,不时有一丝丝微不可查的深蓝色幽光在裂痕处游走。站在巨剑下,李知图突然有一种莫名的难受,那是委屈,不甘和愤怒糅合出的情绪,那是一道不属于他的情绪。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抚摸那些伤口,本应如镜面一般光滑的剑体此刻只能映衬出一个支离破碎形态诡异的李知图的影像。 突然,他感觉到背后有人,他猛然回头,看到身后不远的暗处,影影绰绰站着四个人,“是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梦到也就算了,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李知图又惧又怒,这四个人影他并不陌生,因为就在这一年来他做的一些特别奇怪的梦中,就常有这么四个鬼里鬼气的黑影出现,因为当时特别怕,所以至今记忆犹新。 这次虽然依旧看不到他们的容貌,但比之前次也略有不同,起码李知图注意到了其中一人的轮廓特征,只见那人似乎做两手合十状,脑袋轮廓圆润一猜便知定是没有头发,一身长衫及地,却没扎束腰——和尚。 四道人影同时一步跨出,顿时,海洋般浩瀚的剑压从四面铺天盖地的盖向李知图,他见状大惊,连忙本能得往身后巨剑退去,就在靠向剑身的一刹那,原本一副颓态的巨剑轰然响起,随后一股磅礴到极致的剑意从剑身中席卷而出,旋转着以巨剑为圆心形成一道屏障,正好把李知图护在其内。 “不周剑复苏,看来是他了。”……四人影中一人开口。 “善哉善哉,李知图,你可识得身旁之剑?”声音从和尚模样的黑影那里传来。 这是黑影第一次开口说话,李知图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他想说不识得,但心中却有个声音在大喊:“我知道!我曾经知道!”他终归没能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无妨,你能入得这不周剑界,在我四人联手下不周剑又强行出手护你,已足以说明你与此剑原主有缘。”另外一个黑影声音听起来很是和蔼,可以说是闻之如沐春风,可惜配上环境和说话人的扮相,就有点令人愉快不起来了。 “我四人并非本尊,乃是此地护界法相,能遇我们对于现在的你来说真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惜啊。”黑影继续道。 听到这儿李知图突然一惊,心说难道他们又要对我出手?!旋即他下意识的又往身后的巨剑靠去,几乎贴在剑身上了。 “嗨嗨……小友莫慌,我等不会再对你主动出手。”黑影轻笑道,“你切听清,我等四人皆为剑意所化,所谓意生气,气凝压,再以相应剑式剑法承载,便可有劈山断江,蒸天焚海之力。”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李知图此时已经淡定下来了,反正一时半会儿没法离开,索性听听这四个怪家伙都在说些什么,“若真像他们说的那么玄,自己岂不是马上就要成为有史以来年龄最小的天下第一了吗!武妹妹,你要风光啦,哈哈哈!”想到得意处,李知图心中暗笑。 “但是!”黑影立即给独自暗爽的李知图当头一棒道:“你需将我等逐一战而胜之,方可获取法相内所含剑意和招式。小家伙儿,望你发奋努力,我四人随时恭候……哈哈哈……”此时这笑声在李知图听来简直可恶至极。 “战胜他们?我吗!?”短短一炷香的功夫,李知图先是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入界仪式,又在惊怒中目睹了不周剑和四法相的对碰,后又欣喜的误认为自己可以立马成为天下第一,随后又遭遇了一盆名为“战胜四法相”的大冷水。 “我只是想摸摸沈伯伯的那把破剑而已啊……”毕竟只是个孩子,见到没好处了,他便瞬间打起退堂鼓,“放我出去,我不干了!现在的我怎么可能胜得了你们!” “会有那天的……”四个黑影同声道,旋即缓缓消散。 “切……说的多轻巧,对了!哎呦……刚刚怎么不趁机试试鬼叔传给我的‘森罗鸩皇诀’啊!哎呦,太可惜了,说不定能赢呢……但鬼叔,应该没他们厉害吧。”李知图一边自顾自的分析形势一边就准备选一个方向离开,就在他下意识的向那柄名为“不周”的巨剑看去时,却惊奇的发现,剑身上有几块很亮的蓝色光斑,那些光斑越聚越大,最后竟然凝成四幅造型诡异的画。 何物?李知图马上跑近细看,只见四幅光斑化成的图画上都密密麻麻书着很多小字,字体晦涩不明而且不断变化,但在画卷顶端,却是李知图识得的汉字,前三幅分别书“断天涯,判苍生,恨别离。”只有最后一幅名字搞笑怪异,叫“不必用”。 “嘿!不必用?我就要用!前面三个名字太玄看不懂,我偏不用,我就要用这‘不必用’!”想着,李知图伸手便去摘那第四幅画卷,但当他手指刚刚触及光影时,一道庞大的意识洪流瞬间沿着他的手臂涌入他体内,来的太过突然,直接把李知图噎得半天没喘上气来。 一时间,他脑中闪过很多……家乡的山川河流,呃……还有,那个,与父母在一起的幸福时光,龙兴府大街小巷的一砖一瓦,吴爷爷的和蔼笑脸和他的大烟锅子,以及同武妹妹在一起嬉笑哭打的每一个成长的瞬间。最后映入脑海中的却是一幕陌生的场景,陌生的人,陌生的事,陌生的羁绊,却又隐隐约约似曾相识……总之!唯独没有他想要的——绝世神通!不开心了! “这……”李知图气的笑出来了,抬头再望去,剑身上除了之前的裂痕此时已是空空如野,哪里还有什么光斑图谱,“唉……算了,反正也不能确定是啥,就当……啊……!”一句话还没想完,那种初来剑界时经历的感觉再次临身,只不过这回除了失重和微微的一丝寒意外,并没有第一次经历的那般痛楚。 几个恍惚间李知图觉得自己周围气氛正常起来,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手中握着那把旧剑,握处有些灼热的痛感,他嘶了一声把剑丢回桌上,却看到本来干干净净的缠着剑身的灰布带子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跟自己手掌相当的暗红色手印。 他惊疑的向父母望去,母亲似是刚刚哭过,但此刻脸上也挂着笑容,李鼎山冲着儿子轻轻点头,并没有说话,他又望向那位沈伯伯,眼中写满疑问。 “哈哈哈……!”沈师风大笑一声,随后身子坐正,正声道:“果然没错,李知图,武道一途艰辛凶险,我听说有人想做天下第一,想必你从你的爹娘那里听过我的事情,可愿入我门下,随我修习。” 李知图看向沈师风,虽是头次见他,但却生不出半点对陌生人该有的戒心和防备,这个人给他一种亲切感,虽不及父母,却也让他心安。天下第一,这四个字对一个懵懵懂懂的十岁孩子来说太过笼统虚妄,谁听都只当是黄口孩童的一句稚言,但只有李知图心里明白,他的天下第一,不是说说玩的,他听过父母在京城的种种遭遇,他经历过三年前强敌临身的威胁,他深爱自己的爹娘,疼爱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陶武,也爱会五州镖队里看着他成长的每一个人,如果有一天,有恶人威胁到他所珍视的一切,而那时父亲和镖队叔伯们力不能敌的话,那么,他该怎么办?如果当年为难父母的那些住在京城的大恶人出现在他们面前,连父母口中这位通天大能的沈伯伯都只能带他们远遁他乡避祸,到了那时,又该怎么办? 李知图只有十岁,但是他的心思却要比一般孩子深沉得多,只是,他不愿让父母担心罢了。“这个天下第一,我必须当!” 想到这,他再也不犹豫,在沈师风面前重重跪下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声音稚嫩却异常坚定。 第二章 我乃迷途小书童 一道尖利的剑鸣划破林间寂静,下一瞬,碗口粗细的老竹子被拦腰齐齐斩断,随着树冠的缓缓倒下一个矫健的身影瞬间跃起,挥动长剑迎着竹竿倒落的方向力斩而去,只听得“锵”的一声,那树冠还未落地便又被自上至下竖着从中破开两半,这两剑甚是凌厉。 待那身影转过脸来,竟是一个稚气尚未退净的俊逸少年,少年背后负着一柄灰布带层层包裹的旧剑看起来并不常用,手中所持柳叶长剑却寒光闪闪,一瞧便知准是经常擦拭。山风拂过,一袭长发如墨般泼洒在他肩上,面庞虽略微消瘦却宛若雕琢般轮廓清晰立体,最为摄人的还是那双似夜空般乌黑深邃的眸子。此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五年前拜入沈师风门下并随其离开家乡外出修行的李知图。 刚随沈师风离开家时,李知图以为这位仙人师父会带自己前往一个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山门或者庞宗大派从此过上闲云野鹤世外桃源般的隐居修炼生活,当然了,这是很多普通人对高人练功时的普遍猜想。不过接下来的几个月,李知图却发现事情全不是他预想的那样,师父即没有每日催他练功,也没有跟他讲什么修习法门武功心法,就只是游玩一般领着他穿乡过镇走街串巷,这完全是一副赶路的样子,哪里像修行。不过,当他忍不住问及的时候,沈师风倒是答得干脆:“好好跟着,小隐于野,大隐于市……我这带你练大隐之法。” 看着这小家伙一脸的不解加不快,沈师风只得苦笑,对于普通武人来说,每日闻鸡起舞,拳不离手,号不离口,这才是取强之道,但可别忘了“普通”二字,那种境界,顶天也就是准七品境断难入品境,只练身,是无法在武道上走出多远的。 而这又是大多数武人的误区,所以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在武道一途登堂入室。“习武,先观三物:观自己,观天地,观众生。”这是沈师风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李知图身在福中,有这种高人做师父,想走弯路都走不了啊。 在余下数年的不断修习中,李知图也渐渐对师父的话有了一些自己的理解,“武道”二字,是武和道二者的结合,何谓之道,一者“途”,二者“法”,三者“悟”,是习武之人在自身能力不断提升过程中对天人法则产生的明悟,是一种对自身存在的求证和理解,待得这种理解上升到一定高度时,便会领悟到本体与自然之间玄妙的联系,这联系就似一层茧,谁破开,谁便可以脱凡入圣,通俗的说,脱离凡品,踏入两仪,此便为两仪境的入境法门。 不过,那个层次对于小小年纪的李知图来说还过于虚妄,他也没有浮躁到十天半个月就指望能顿悟得道,对于李知图的这种安于等待懂得隐忍的心性,沈师风也是颇为欣赏。 就这样,李知图跟着师父一路向西,穿湖南,越贵州,入云南……踏千里而不怠,且行且听且观且思,在山川河流乡野城镇间体味人生百态,在日月轮转四季更迭中品察天则地法。这一切都在为他日后步入巅峰打下无比坚实的基础,这便是沈师风的授业之道,便是李知图的取强之道,别人谓之“修行”,沈师风谓之“行修”。 行修三载,沈师风传授“扶风剑法”,李知图五日习得其形,再五日领悟其神,半月将此剑法修至小成。如无心境基础加上高人引导,普通武人即便获取剑谱和口诀,也断无修成的可能。 行修四载,沈师风传其“引风诀”,李知图习至入定,七昼夜纹丝不动,鼠虫近而不觉其生,待得第八日回神已将此诀悟至第四重,半步踏入小成。 第五载,李知图以小成层次引风诀淬炼内力,突破瓶颈,连越三个品级,踏入四品境界。 五年的时间,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蜕变为四品境武人,这是何等成就,还有一点不得不提,那“扶风剑法”和“引风诀”皆是身为四象境大能剑士的沈师风之毕生绝学,非普通功法可比,习得此等剑技,李知图的四品境,岂是寻常凡品武夫可比。简而言之,假以时日,待得李知图积累了些许实战经验,两仪境之下恐怕皆奈何他不得。 时间匆匆而过,离家已经整整五年,李知图已经不再是弱不禁风的孩子,沈师风明白,放手的时候到了,在他的羽翼下,这个孩子已经无法继续成长,剩下的行修之路,要靠李知图自己走完。预计十年的修行,沈师风陪着他平静而安逸的走完了一半,这五年来江湖之于李知图,是和善的,是新鲜的,是有后路的,是色彩艳丽的。但他总归需要独自面对,那时的江湖可能很狰狞,但却更真实。 沈师风离去前给他留下了三样东西:那柄跟随他数十年的旧剑,一方火漆封印的锦盒,和一段耐人寻味的话。 前两样李知图都淡然的接下了,只有那段话,萦绕在耳际让他久久不得平静:“一切偶遇都是宿命,一切因缘皆有果报,梦中人不在梦中,镜里人不在镜里。知图,不周剑界绝非幻像,十年之内界中四道法身不除,你有性命之忧。这个即便是为师也无法帮你,望你好自珍重,期待你二十岁那年能有机会与为师把酒论剑。” “性命之忧嘛……嘶……”看着地上被自己齐齐斩开的老竹子,李知图嘬起牙花子来,本来只是想安安静静个做个天下第一,将来护爹护娘护老婆,没成想拜师拜出杀身之祸来,那不周剑界里的四个法相无论怎么看都是通天大能,除掉他们,谈何容易哟。“先不管了,反正还有时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想到这儿,李知图収剑入鞘,行出密林,准备继续上路。 独自修行几个月来,每当日出日落前三刻,他都会按时研习沈师风传他的 “扶风剑法”,几乎每次出剑都会或多或少有些新的领悟,普通剑招,皆以快为先,剑士大多信奉唯快不破的道理,而扶风剑法的玄妙之处恰恰是个慢字,然此慢绝非速度慢,而是节奏慢,剑起如弱柳扶风,剑落如飞燕游龙,但时机一到,剑锋一转,又可瞬间爆发出摧山断流之势,端是玄妙。“师父,您老可真是天人,这种剑法都能创出,真不明白当初那个将您逼入绝境的怪僧是如何做到的。”山间少年边赶路边自言自语道。 山路崎岖回转,沿途再行四五十里,便是巴州的地界了。 李知图看了看日头,心道,看来今夜又要在山中露宿咯,唉,坚持坚持吧……舒服的床铺,喷香的饭菜,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哎呦,明天正午前一定要赶到城镇,报复一下这几日野人般的生活。 就在他自我催眠独自暗爽的时候,前方山谷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像是有人在厮杀,细听似乎还有女人的哭喊声,李知图小脸儿一苦,知道今晚怕是安生不得了,行修至今,师父的叮嘱犹在耳畔“一切偶遇都是宿命……”,世外习武,红尘炼心,怕事可混不得江湖。想到这,李知图快步向山谷行去。 此时的山谷气氛肃杀的可怕,地上横七竖八的趟着十几个人,浑身血污,大都半口气儿吊着,明显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交手。 “刘彪!做人不要太过下作!你就不怕有人报官拿你问罪嘛!”说话的是一个四十上下的汉子,虽然话出口铿锵有力,但很明显,在刚才的打斗中他也受伤不浅,一条手臂血流如注,在他身侧死死抓住他受伤胳膊的是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女孩,出人意料的是,虽然身陷险境,这姑娘竟然看不出多少惧色,只是看向对面出手的人满眼愤恨。 “哈哈哈……怕,当然怕了,所以,我一定要保证——没人报官啊!”那个被唤作刘彪的男人一看便知道不是善类,生的浅眉环眼满脸横肉,说罢他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那女孩,旋即色眯眯的道:“这位姑娘,你若能随了小生,小生便放你父女二人一条生路,你看如何啊,哈哈哈……”。 “小一,爹对不住你,那刘彪一伙儿各个禽兽不如,一会儿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汉子不忍再说下去。 “爹爹,小一陪你一同上路!”说罢,那女孩一把抢过汉子的朴刀就欲动手自刎。汉子没有出手阻拦,反而老泪狂涌着闭上了眼睛。 陡然间只听得“噹”得一声,金铁相碰,女孩手被震得一阵酥麻,不由惊怒弃刀。而此时对面的刘彪一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弄得愣住了,很明显,这一击不属于他们任何一方。 “哎呦……小子唐突了,甩石子打鸟的,姑娘没伤了吧?”山谷入口处,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青涩少年此时正满脸歉意的向这对被困的父女俩跑来,似乎全然没看见旁边有一伙杀气腾腾的歹人。” 一看是个一脸傻像的野小子,那刘彪算是放下心来,多杀一人便是了,算这小子倒霉,出门儿也不看看黄历。 “小兄弟!你别过来!快跑!快去报官呐!”那汉子见状大惊,连忙高喊,但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少年如此不灵光,眼神儿不好就算了,这耳朵好像也不好使,径直跑到他们跟前儿,一把握住那女孩的手,又是揉又是吹的,直弄得这位叫小一的女孩又气又急。抽手就欲呵斥,但想想反正已是死到临头了,何必再造这嗔孽,小脚一跺,转头不再理那少年。 “这个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弟兄们,留下那小妞儿,其他人,给我杀!”刘彪一声断喝,狞笑着带头冲了上去。 那汉子见状就欲上前做最后一搏,却被那少年轻轻拦了回去,此时父女俩才注意到,少年背后似是并排负着一新一旧两把长剑,此时望向刘彪的眼神已全然没了先前的那股青涩傻劲儿,乌黑的双眸中竟还透着兴奋,难道此人……汉子念头还没动起来,就见面前这道略显单薄的身影陡然跃出,腾空三丈,下落间“锵”得一声剑鸣,拔剑出鞘,对着那一马当先的刘彪迎头斩去! 刘彪见状大惊,强行刹住身形挺刀欲架住这临头一剑,不曾想刀剑相交一瞬,他只觉得整条手臂被震得发胀,立时虎便血肉模糊,狼狈弃刀后退,而那少年落地后如跗骨之蛆矮身一路窜行贴近,虽然身侧皆是刘彪的手下,但却无人近的他身,所有人都发现,只要自己的兵刃碰到那小子的细剑,臂上劲力都会被莫名奇妙的向一旁卸开,有时刀锋甚至还会被那莫名怪力引向同伴。短短数个呼吸间,刘彪和他手底下十来个人几乎个个挂彩,很多人都是手臂受创无法继续提刀。 这下刘彪真的慌了,面前这小子明显在扮猪吃虎!再战下去,估计今天要折在这荒山野岭了,但谢家人还有两个没死,放任他们回去到时候事情败露一样死无葬身之地,他越想越急,越急越怒旋即冲着那正挥剑撒欢儿的小子吼道:“住手!你究竟是谁!” 那少年明显正砍在兴头上,听到喝声并没立即停手,而是唰唰几剑将身边就近几人兵器纷纷斩落,这才轻笑一声跃出战团。収剑入鞘后向着刘彪龇牙一乐道:“我嘛?嘿嘿,小子姓李,乃山野间一迷途小书童……” 第三章 大力出奇迹 “我嘛,嘿嘿,乃山野间一迷途小书童。”那少年随意答,可刘彪却不敢随意信。这满脸堆傻乐,满口跑马车的俊逸小子正是李知图。 刘彪眼神阴戾,看向李知图的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此刻,他有点后悔自己一早便现身跳到台前,这下没了退路,事情已经开始失控,面前小子的实力他根本没法看透,但有一点很清楚,即便现在所有人一起上,也断难在那小子手里讨得半点便宜,略一掂量,刘彪换了一副表情,讪笑着开口道:“这位少侠,你与我等是否有过仇怨?” “素未谋面,哪来的什么仇怨。”李知图笑答。 “那对父女可是少侠相识之人?”刘彪此刻的谈吐真当得起先前他自称的“小生”二字,不仅话语和善,用词素雅,连表情都摆的惠风和煦。 “萍水相逢而已。”李知图回头看了那父女二人一眼。 “哦,那便是了,在下刘彪,安澜镇铁虎镖队的大掌柜,见少侠如此少年英雄,想交你这个朋友,前方三十五里便是安澜镇,少侠如就此离去,在下愿在镇中为少侠摆酒接风。” 刘彪说罢,目光越过李知图,看向其身后那对父女,眼中杀机四溢。 “哦,既然刘掌柜如此好客,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知图拱手一揖,其身后汉子见状大骇,那叫小一的女孩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又瞬间绷紧,看向这个李姓少年的眼中写满失望。 刘彪大喜,正要拜谢,就见李知图转身朝着那对父女挥了挥手道:“我要去刘掌柜家做客了,听意思刘掌柜似乎不想请你们,你们有事的话就先走吧,走吧走吧……” 这下刘彪可真火了,此子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言语间尽是戏谑。 “给脸不要脸!给老子宰了他们!”气势还挺足,只是听得刘彪这一嗓子以后真敢提刀再上的也就四五个不要命的。 “哼,有种儿。”李知图暗道一声,面色一凌,缓缓合上双眼,心中默吟引风诀,此诀之玄妙,不仅仅是淬炼内力品质,更重要的是对所修之人体内气机的调动和统合,让驭术者能几近完美的发挥出自己每一份内力潜能,按说一品境以下武人,因为内力薄弱体内气机不足,是断断没有办法凝聚剑气的,更不用提将剑气外放,但这个限制,显然不适合沈师风的高徒——身怀引风诀奇术的李知图。 看见那少年竟然狂妄到闭眼遇敌,刘彪气得彻底疯狂了,领着四五个手下一路怪叫着朝李知图杀去,眼看已临身不足三丈,只见李知图陡然睁眼手中柳叶长剑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怒啸出鞘,隔空一剑撩出,其面前空气都被震得发出一阵蜂鸣声,数道细不可察的线状波动如一阵清风般拂过迎面而来的刘彪等人,下一刻,整个山谷安静了。 这是李知图第一次对着花草树木以外的目标挥剑,更是第一次以引风诀策动体内气机出剑。此剑一出,他似是隐隐有了一种将要再度突破的感觉,这便是侧重意境的好处,比之终日埋头只练不想的武夫,李知图的炼心之法虽然无章可依缥缈难寻,可一旦有所感悟,境界提升的速度也往往令庸者咂舌。 因为是第一次外放体内气机,对剑气的凝聚和控制力都显得有些生涩,青色剑气荡漾开五丈有余便消散了,被正面波及到的刘彪等人个个形状凄惨,不过还好,大部分人都没有性命之忧,当然了,刘彪本人除外,此刻,满身血污的他已是只剩出气儿没了进气儿,八成是活不了了。 李知图此时面色有些苍白,原本对付这种不入流的歹人他是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的,但这回有两个原因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其一,万事都要有第一次,凝出剑气是他许久以来一直尝试却始终未成的事情,此次感悟不期而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那个……那个叫小一的女孩,真的很漂亮啊!哈哈哈……赢,简单!李知图考虑的是如何在漂亮的姑娘面前赢的飘逸,赢得潇洒! 此时再看对面,这些没敢出手的刘彪手下个个骇得亡魂皆冒,少年的那手隔空制敌之术可不就是传说中的剑气嘛!那是一品境高手才做得到的啊,难道面前少年……想到这,众人皆不敢再想,一个个寒蝉若惊等候“高人”发落。 李知图压根没心思理会他们,收剑后向那小一父女走去。 此刻,汉子内心里翻江倒海,眼前少年小小年纪就有这般造诣,不是天人也是天才了,会不会是什么大派出来历练的弟子?反正,来历不简单。想到这,汉子就欲上前拜谢。 却发现那少年此时眼中压根没有自己,而是目光闪烁的看着他家闺女。说实话,直到这个时候,李知图才真正有机会仔细端详那被唤作小一的姑娘,只见她生的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手若柔荑,肤如凝脂。 “真是千娇万态破晚霞啊……”李知图竟一时忘情自言自语起来。这小色胚!汉子心中无奈暗骂…… “咳咳…” 在这假到极致的咳嗽声提醒下,李知图方才回过神来,看向眼前汉子有些尴尬。旋即讪笑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子唐突了。大叔,你们没受伤吧。” “救命大恩无法言谢,但还是真的谢谢你。”一直没开口的姑娘终于说话了,“我叫谢一依,这位是家父谢庄严。” “李知图。”少年拱手向二人道。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十几具尸首浅浅埋了,三人便一道离开了山谷。所幸逝者中没有谢家父女的亲人,所以也并没什么太大的悲痛,只是有些替那几个枉死的伙计惋惜。 那谢氏父女是东边几十里外的东泉镇人,谢庄严祖上在镇里建了一座收纳江湖武人的庄园,平日以武会友,谢庄严的老父为人八面玲珑,不论是道上的还是官面上的都有不少结交,时间久了便有了组织人走镖的念头,这镖队也就随之建立起来,风风雨雨两代人,谢氏镖队在十里八村也攒下的不少人望,生意红火,客商往来不绝。 有句话说得好,叫人怕出名猪怕壮。有人挣钱就一定有人眼红,距离东泉镇几十里外,有个安澜镇,镇上刘氏乃是远近闻名的地主大户,在巴州城还开着两家绸缎庄,按说有这种家境,好好享清福就是了,可那刘家人偏不,谁的钱也不是白捡的,有赚钱的营生岂能少的了他们,可建镖队不是光有钱就行的,得有人望,有路子,而这些刘家都没有,如此组建起来的镖队行情可想而知,数年下来,非但没赚到钱,还险些把巴州城里的生意也搭进去。 事情弄成这样,总要有人来负责,看来看去,这方圆百十里也就东泉镇的谢家跟他们竞争这点儿市场,得了!就是他们了!于是乎,这刘家人便以长子刘彪为首,三番五次前往谢家纠缠,不是要求合作就是要求收购,发现谢家人油盐不进,刘彪才算露出狰狞面目,各种无理恐吓没完没了。 就这么纠缠了大半年时间,原本谢家已经准备报官了,可是突然某天发现,那刘彪好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带人再出现过,谢家人只当他是良心发现有意收手,生活便又逐渐回到正常轨迹。直到今日一大早,先是惊喜的接了一桩去播州(遵义)的远镖生意,然后便在半道山谷中遭遇歹人劫镖,随行镖客不幸全部遇害,只剩下这谢氏父女二人,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刘彪这才敢抛头露面的跳出来,不成想半路杀出个李知图,这才有了前面的故事。 话说到这一步,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场截杀定是那刘家精心安排的,既然走镖是个陷阱,那就断无继续走下去的道理了,况且此刻父女都有伤,李知图便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一路护送他们返回东泉镇,强调一下,真的不是因为谢一依漂亮才送人一趟的! 在山野露宿了一宿,第二日正午,李知图陪着谢一依父女终于来到了东泉镇。 然而一到镇上,平日见面客客气气的乡里乡亲们都如避瘟神一般躲着父女二人走,这可让他们彻底糊涂了,怎么一夜之间好像什么事都不对了似得,这诡异的气氛使得父女俩不禁加快脚步,一种强烈的不安在心中升起。 谢家庄园,此刻确实不太平,谢氏上下三十余口,连带下人共八十六人, 全部被巴州府卫所的兵丁锁拿,此刻正被人赶着往庄外走。 谢庄严见状大惊,连忙奔过去询问何事,谢一依正要跟上被李知图一把拉住隐向街角处按定了道:“看情形你们家不太妙,你爹不得不去,但你去徒劳无益。” “那我也得去!那是我爹,我家人啊!”面对刘彪等人截杀都能怡然不惧的谢一依,此刻确实无法再淡定下去,看着不分上下统统锁拿的架势,谢家怕是大难临头了! “你且信我!万一真的需要……我……”李知图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谢一依,竟然一时语塞,他真的要做到这一步吗?原本只是路见不平,可现在,走错一步就是与大明官府为敌了。这也是宿命吗?时间已不容他多想,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女孩,他心一横道:“万一需要,我想办法救人!” “真的!?”谢一依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李知图的手,直愣愣看着他。 “我……我会尽力的。”李知图被她这么冷不丁握住手,骇得老脸一红,结巴道。 不远处,谢庄严已被三四个士兵围住…… “你是何人!”一个校尉厉声问。 “在下谢家庄家主谢庄严,不知……” “拿下!”谢庄严半句话还在嘴边就被人一拥而上扑倒在地,旋即五花大绑的押到谢家人的队伍中。 完事,谢府大院封条一贴,一名百户冲着看热闹的人群喊道:“据线民举报,谢氏一门私通邪教——法宗!巴州府卫所奉行都司令,将谢氏一族全部缉拿,彻查严办!”说罢,一标人马乌乌泱泱压着近百“嫌犯”扬长而去。 “法宗!?这可是师父他老人家一手创出的宗门,难道谢家真的跟法宗有关?”听到法宗的二字,李知图心头一震,作为沈师风的弟子,他自然对法宗极为熟稔,虽然没有正式加入宗门,但也算半个法宗弟子了。他偷瞟了身旁的谢一依一眼,却没看出什么异状,她看起来真的不知道法宗为何物。“情况倒是有些摸不透了,若他们真是法宗的人,出手救人我还真的责无旁贷了。” 眼看亲人要被带走,谢一依再也沉不住气,就在李知图一个没留神之际,女孩一瞬间便蹿出街角,直奔那标兵丁而去! “坏了!这下麻烦了!”李知图心中叫苦,本想趁着入夜后在这票人马返回巴州府的半道上想法子救人,现在看来,没那么便宜了,先把谢一依护下来再说罢。“唉,这谢家,难道我李知图上辈子欠了你们的?” 看着即刻就要追上押送队伍的谢一依,李知图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凌厉而深邃的目光锁定在那群卫所兵丁身上,“不管了,官府我也不惧!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循规不蹈矩,大力出奇迹!” 第四章 丰都惊魂夜 “让你们这帮兵老爷知道知道,啥叫循规不蹈矩,大力出奇迹!”李知图低喝一声,两步跃出七八丈远,几个呼吸便从谢一依身边闪过直奔那标人马而去,此时,他明智的放弃了拉回谢一依的打算,因为前方的兵丁早已注意到这个不要命般奔向他们的女孩,其中四五人已作势围捕,此时李知图要做的是尽可能把对方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这里来。 事实上,这一点也不难,那群兵士注意力只在谢一依身上停留了短短两息,就被他这个高速接近的目标牢牢吸引,傻子都看得出来,冲过来的这个持剑少年是来者不善。队伍中传来大喊:“有刺客!” 下一瞬,李知图一纵数丈在身后谢一依惊骇的目光中跃入众军丛中,霎时间激起一片令人目眩的刀光。这些兵士虽然单个拿出来武艺极为稀松,但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同攻同守,共进共退,一百名士兵和一百个山贼,其作战方式和战斗力是完全不一样的。与这样的一百人对战,即便是身为准三品境界的李知图,一时间也断难取得上风,一不留神受伤毙命都是极有可能。 李知图在战团中东奔西突,凡是与他交手的士兵只是一瞬便或被直接斩落手中兵器,或是手中朴刀莫名其妙的被他的长剑引向同伴,这群士兵发现,眼前少年剑法极其古怪,力道晦涩回转,与他交兵完全使不上力气,好像无论多么势大力沉的一击,砍到他剑上时都似劈入泥沼,下不去上不来。一来二去,很多兵士都不敢触碰他手中长剑。 眼看李知图被越来越多的兵士围住,战圈外的谢一依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了,这个少年与他们仅是一面之缘,却一再出手相助,这回更是豁出性命,如果他有个闪失,自己于心何安?可是自己此刻又能怎么样呢。 就在她失神之际,只听到战团内一阵惊呼,就见李知图作势虚晃一剑惊退身边围堵兵士后,忽然一矮身随即整个人拔地跃起,挺剑向一个骑在马上的千户刺去,由于速度快,起势突然,那原本还在几丈外大呼小叫指挥作战的千户毫无防备,他哪里想得到那陷入重重包围的刺客目标会是自己啊,只在电光火石间,李知图已经落到那位千户身后,柳叶长剑轻轻横在其喉咙前,见状,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都别动!”大概是紧张的缘故,这位千户的嗓音有点儿发左,“退开,都给我退开,谁也不准轻举妄动!” “军爷,我认为这一切都是误会,你说对不对。”李知图得了便宜不卖乖,压低声音道。 “对对对,误会,全是误会!我只是奉命行事……”千户边说边努力仰着头,尽量不让剑锋碰到自己的脖子,“少……少侠,刀剑无眼,您可千万别一个没留神手上失了分寸啊。” “那要看军爷的表现了,让你的人给我全部退到百步开外,然后再牵一匹马来。”李知图说着,望了一眼不远处怔怔看向自己的谢一依,又看了看一侧被锁拿的那大群谢家老小,“人太多,眼下救了也带不走,先带谢姑娘安全离开,其余的再图计较吧。”他心中暗道。 “行行,没问题……来……来人!牵匹快马来,呃啊还有!都给我退开,有多远退多远!”这位千户不愧是混官场的,上头的意思被他这么一执行,明显规格高了不少,不是马,而是快马!不是百步,而是有多远就多远!这样的人,恐怕过两年再见,就该当一卫的指挥使了。 两个时辰以后,在城郊一个破庙中,急吼吼赶到的追兵终于找到了被李知图扒得一丝不挂的那位千户大人。 “一群废物!饭桶!这么多人看着本千户被抓!”满状态原地复活的千户此时暴跳如雷边穿衣服边骂,“立即带人给我追!” 再说李知图谢一依二人。 此刻,两个人已经策马狂奔出两百余里,马刚一停脚便累的口吐白沫眼瞅着不行了。 “谢姑娘,休息一下吧,前面没多远估计就会有城镇了,无论如何,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才行。”李知图从马上解下那位被挟持的千户给他们准备的大包盘缠,胡乱灌了一口水,递给谢一依说道。 马都跑死了,要说人不累那才怪呢,虽说谢一依心中对家人挂念的紧,但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幸亏身边还有个李知图前后照应着,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一依接过水壶,却始终没喝。看着形色落寞的谢一依,李知图有心安慰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气氛一时有点僵硬,两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李知图还是先开口了:“我听到那些士兵说,你们家跟法宗有关系,是……是真的吗?” “不可能的,我们家上上下下都是本分的生意人,从来不跟……”谢一依想说从来不跟邪门歪道来往,但话到嘴边她却怔住了,是啊,他们家世代走镖,跟江湖上的人来往如此频繁密切,谁又能保证其中的某些人一定就不是法宗之人呢!她越想越慌,朝廷对于邪教从来都是宁愿错杀也不错放的,如今全家因此获罪,到底该如何是好。“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清楚,我现在脑袋很乱,我不管,我只想让爹娘叔伯们平安回家。” 说着,谢一依又哭了起来。 “这些兵是隶属巴州府卫所的,明日一早我便去巴州打听情况,等把事情搞清了,再定计划,谢姑娘,我师父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一切偶遇都是宿命,一切因缘皆有果报。’我们昨日相遇便是天定的宿命,我不会弃你们不顾的,这是我李知图做人的坚持,也是我红尘炼心的必经之路。”李知图的这些话显然比简单几句安慰人的空话要有效果的多。 谢一依盯着这个突然闯入她生活的少年看了半天,他那双漆黑而深邃的眸子有种摄人心魄的能力,他的目光使人心安,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 日落十分,他们终于到达了距离巴州府一百余里的县城,有鬼城之称的——丰都县(古称巴子别都)。 进入县城后,两人便认真找起客栈来,此时正值八月暑期,山林蚊虫肆虐,一到日落后那便更是猖獗,李知图还好,自诩皮糙肉厚的男人,自不在乎,可苦了细皮嫩肉的谢姑娘,这一路上,不知多少垂涎她血肉的蚊虫鼠蚁惨死在她纤纤玉手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已经月上梢头,可在城中转了大半刻,他们一个人影都没碰到过,这也确实奇怪,就算是入夜,也不该连个巡街打更的都没有吧。但是——真的没人! “小时候跟爹倒是来过两次,那时不懂事,有爹爹伯伯围着,也不觉得这丰都县有什么特别,这会儿还真的有点儿……怎么,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谢一依边说,两个眼睛边滴溜溜四下乱扫,生怕从什么地方蹿出来个啥。毕竟是女孩子,性子再倔那也只是对人,像这类传说鬼狐神怪之地,她畏惧也是自然。 自入城以来,李知图一直在留意一些细节,他发现几乎每家每户的门窗上都贴了一副黄纸袋子,袋子上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咒,并没有封口,袋里面隐隐约约似是装着一些纸片。出于尊重地方习俗,他并没有冒失的去抽看袋子里的东西,此外,很多人家的门槛下面都搁着一个插了三炷香的馒头,有的香已烧完,还有不少在漆黑的街边路角上忽明忽暗,青烟袅袅,场景诡异得有些慎人。 “这些袋子,你知道是干嘛用的吗?”李知图随手一指,问道。 “什么袋子?哦?这些袋子,之前我没见过啊。”谢一依努力回忆,毕竟那时候她才四五岁,如何记得住这些细节。不过看得出来,她也想发挥点作用,不愿意老是被保护着,显得自己很没用,“要不,打开一封看看?”她试探性的低声征求意见。 “算了,万一拆了坏了人家的规矩,不太好。”李知图强忍心中的好奇,还是决定不去动那些袋子。“再走走看吧,实在不行,我们就敲门,看有没有人愿意接纳我们住一宿,反正我们有银子。”说着,李知图拍了拍手中的包袱。 “喂……喂……咳咳,你们!”突然,某处传来一声压得很低的呼喊,可把精神高度紧张的谢一依吓的差点没哭出来。见李知图二人四下张望,街边一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缝儿,里面探出一个脑袋,脑袋的主人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深眼窝高颌骨,皮肤黑黑的,长相实在不像本分人,不过这个时候,没人计较他的相貌。 “终于见到人了,敢问……”李知图话没说完,那青年便打断他道:“你俩这个时候入城,没地方可住,现在全丰都县家家关门闭户,怎么样,要不要住我这儿,十两银子,包一顿晚膳,怎么样?” “十两!”谢一依条件反射的准备杀价,其实那钱都是抢人家千户的,她真没必要心疼。 “十两就十两,我们住了,给这位姑娘烧些热水洗漱。”李知图一口应下,随即推着谢一依进屋。待得把两个人让进屋里,那青年似是不放心什么,半个身子探出门四下望了望,然后赶紧将门嘭的一声关上,力度很大,险些震掉了贴在门上的黄纸袋子。 酒足饭饱,李知图还没睡意,安顿谢一依睡下后,他便又从包袱里掏出一两银子,在那青年面前晃了晃道:“这位兄弟,我想打听个事儿。” 那青年此刻满眼全是李知图手上的银锭子,一晚上挣十一两,真折煞他了,哈哈,青年乐得合不拢嘴,一把抢过银子连连点头称没问题知无不言。 李知图朝大门耸了耸脑袋道:“你们为什么在门上贴那些黄纸袋?里面装的是什么?还有,你们祭拜何人需要把香摆在门槛那里?” 被人这么一问,刚刚还一副没心没肺财迷心窍模样的青年突然愣住了,面色迅速暗淡了下来,看上去很是苦涩。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突然从屋外传来一声极为悠远高亢的长啸声,声音频率时高时低,穿透力非常强,给人一种远在天际近在耳边的错觉。这声音很是怪异,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像啼哭,又像咏唱,时而似男,细听又似女…… 听到这个怪声,那青年明显在发抖,面色苍白,嘴唇有些青紫,这是紧张所致。谢一依听到怪声后第一时间就从床上逃到了李知图身边,此时对于她来说,身旁的少年就是她安全感的来源。而李知图正闭着眼,仔细听着,希望能从叫声中判断出声音的来源和位置,如果这个叫声来自于人,那么这个人的内力深不可测,如果不是人,那……到底会是什么? 就在屋内三人都屏气凝神时,房门突然“哗”的一响,旋即抖动了起来! 第五章 消失的女孩儿 就在屋内三人都屏气凝神时,房门突然“哗”的一响,旋即抖动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谢一依失声喊到,立即就遭到了青年的制止:“嘘!别……别出声!”他拼命压低自己的声音,视线一刻不离他的大门。抖动很快结束了,远处的怪叫也随之消失,李知图猛然睁开双眼,一把拉开门栓夺门而出,下一刻,他看到了此生见过最诡异的一幕:夜空中,无数根被皎洁的月光镶上银边的黢黑铁链仿佛拥有生命的触手一般漫天扭动,伴随着细碎的金铁碰撞声缓缓向远处一座小山上收缩。此时的丰都县城,如一副巨大的棺材,死寂,冰冷,毫无生气……绵延上千米的巨大铁链扭动着于月色的映衬下在大地上留下一条条骇人的投影,仿佛无数黑色的巨蟒在小小的丰都城里扭曲盘桓。 李知图注意到,每条铁链的端点似乎都勾着一个黄黄的东西,因为光线和距离的原因,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出那些东西的形状,别慌!那个,不正是家家户户门上贴的黄纸袋子吗! 空荡的大街上,只有李知图一人傻乎乎站在那看,谢一依本来也想出去,但被那青年死死拉住,无奈下只得冲着屋外的李知图呼喊让他进来,显然她也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冒冒失失闯出去,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李知图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在夜幕中舞动的铁链逐渐消失在远处的山上,他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些铁链在消失前全都向着一个点集中,可以推断,放出铁链的东西,数量可能只有一个。 正当他准备回屋时,背后突然传来那青年惊恐的哭叫声:“不可能的!我的馒头,我的馒头呢!我的命符怎么还在门上!为什么还在门上,一定是错了,一定是它弄错了!”青年此时已经失控,语无伦次,浑身打摆子,手死死指着自己门上那个本应被铁链勾走的黄纸袋。 “命符?这个黄袋子里的东西叫命符?馒头又有什么说头。”李知图两步进屋,一把拉过被青年吓的不轻的谢一依道,“你跟着我。” “嗯嗯!”谢姑娘答得干脆,很明显这也是她希望的。 此时,把谢一依留在自己身边明显是最安全的,李知图第一时间走到附近几户查看,果然,他们门上的黄纸袋都不见了,显然是被刚刚的铁链勾去,可门槛处的馒头都还在。就在李知图又查看了几户后,沉寂了大半天的县城开始逐渐有了人气,很多人家都点起了灯,有的打开窗户,还有大胆的甚至开门走了出来。 “小伙子,你胆子也太大了,阴王索命你也敢出来看热闹,还拉着你媳妇儿一块儿胡闹?”一个看上去得有六七十岁的老人边说便往自家门槛上一坐,吧嗒吧嗒抽起烟来。 “老伯,我们是外乡人,不懂这啥王索命的,能跟我说说吗?”李知图傻笑了一下,扯着谢一依在一旁蹲下,一副好奇顽童的模样。谢一依被人说成是李知图的媳妇儿,瞬间脸红到脖子根,好在天黑没人看到。 “唉……”那老人叹了口气,看着不远处那个被吓的几乎散了魂魄的青年,摇了摇头说道:“完了,阿楼那小子,这下算是完了。”阿楼就是收留李知图二人的那个青年的名字。 “我们这个丰都县啊,是个被地府恶鬼诅咒了的地方,每隔四年,都会出现刚刚那种情况,每到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要把自家人的生辰八字用自己的血写在纸上,名曰“命符”。写好后,就等着阴王来收,阿楼门上的黄纸袋你也看到了,那是就阴王用来收取命符的东西,唉……”老人轻轻抹了一把眼泪,不忍再看那个失魂落魄的可怜人,“阴王索命不是胡来的,而是要看命数,你的命数没到,那便收走命符留下馒头,喏……”老人那烟枪一指自己屁股旁边的插香馒头,“你的命数要是到了,那便留下命符,只收馒头。就像阿楼那样了。被选中的人,会在几日内从丰都县永远消失。” “活在这么恐怖的地方,你们为什么不搬走?”李知图不解,他想四年才一次,躲还是来得及的吧。 “说得轻巧!”只见老人一撸衣袖,一朵梅花形状的青紫图案若有若无的浮现在他手臂上,“这个叫阴王印,就是我说的诅咒啊!得了这个东西,每隔四年就要向阴王应卯,那便是上交自己的命符,若是离去,此印一旦发作,下场比死要凄惨百倍啊!” “啊!哈哈哈!我的命符没了!纸袋里是空的!我的命符被收走了!阴王不会向我索命啦!”老人正欲再开口,那叫阿楼的青年突然兴奋的大叫起来,手中挥动着刚从门上拆下的黄纸袋,的确,里面空空如也! “这倒怪了!命符走,小命留,这是规矩,为什么馒头没了?纸袋却还在?单单拿走了阿楼的命符?”老人皱起眉头,一时也糊涂了。 “那至少这位阿楼兄弟不用担心性命了呗。”谢一依憋了半天都没说话,看到事情有转机,便忍不住开口了。 老人也不清楚,不过,既然命符确实被收,按照几代人传下来的说法,那阿楼应该是不会出事了。但,馒头不在了,这也是事实,按说也是死兆啊。老人不解的摇了摇头,起身回屋去了。 李知图带着谢一依回到那青年家中,此时阿楼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毕竟还不是必死的局面,入夜很深了,三人草草说了几句话便各自睡下,一夜无事。 翌日,晴空万里,或者说……是烈日当空的先兆,八月份的巴蜀确实热的厉害,为了尽量避暑,李知图一大早便整理行装准备赶往巴州府打听谢家人的情况,谢一依虽然也想跟去,但她很清楚,自己去只会是累赘,到时候成事不足反而误了自家人的性命,李知图走前,她真的就像个小媳妇儿一般上上下下帮着他整理装束,检查包袱,一切做的都很自然,这也弄得知图小朋友有些脸红,长这么大,除了他娘和每日跟前跟后的陶武妹妹,还没有哪个异性这么对自己。 看着李知图策马飞驰的背影,谢一依有些失落,心里突然空涝涝的,感觉自己像是一滴从溪水中溅出的水花,下一刻是落在石头上蒸发殆尽还是重归溪流获得新生,对未来她有些恐惧…… 一日时间很快过去,在巴州府转悠了一天,李知图花了整整十五两银子,从千户所的一个小旗那里弄到了一些消息,谢家人的情况有些不妙,如果没有奇迹发生的话,月底便要解往京城,到时候怕是不死也得脱几层皮。不过,这对李知图救人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消息,此地距京城遥遥千里,中途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万一被截了囚车,再怎么判刑也都是枉然。 想好了对策,心情自然轻松了许多,回去也好向谢一依交代了,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知图真得就把谢一依和谢家人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一样上心,几天前他可还是个无忧无虑的欢乐少年啊。苦笑着摇了摇头,李知图打马加速返程,此刻,谢姑娘不知道在干嘛。 一路上让马歇了几次,速度自然不能跟当初逃亡时候相比,到达丰都县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三刻了,街面上偶尔能见到一两个路人,酒肆的生意还在做,不过也已经开始打烊收拾东西。早晨出发前,李知图又给了阿楼二钱银子,昨晚是特殊情况,被人额了十两也就算了,不过他也不是冤大头,这平日里正常的住宿吃喝,他还算得清楚,断断不可能再一出手便是十数两的败家手笔。阿楼也算知趣,乐呵呵的收下了没有赘言,就连二钱银子也是便宜他的,若不是怕换了生地方不安全,李知图也不会让谢一依继续留在他家。 敲了几下门,来开门的不是一依,李知图有些失望,不过,让他不安的消息在后面,阿楼说从太阳落山就没见过谢姑娘的影子,他还以为谢姑娘是出门迎李知图去了呢,也就没多问。看着阿楼说话时眼神闪烁左顾右盼的样子,李知图渐渐起了疑心。 他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然后问道:“你昨天从门上揭下来的黄纸袋呢?”这一问,阿楼愣住了,四下寻摸了半天,最后作势一头雾水的耸了耸肩。 “坏了,先是阴王索命出了例外情况,再是谢一依和黄纸袋一起不见踪影。事出无常必有妖!”李知图对异常情况的嗅觉相当灵敏,马上就察觉到事情不对,谢一依很可能有危险。 想到这,只见他一把揪过阿楼,厉声问道:“说,今天你家是不是有陌生人来过?”此刻的李知图语调全不似之前的任何时候,从他的语气中,阿楼感到了真正的杀意。 “这……呃……是,是有一个男的来过,说要投宿,我跟他说了我这里不是客栈,他,他就走了。”阿楼结巴道。 “就这些?我这个人呢……”李知图边说,边逐渐增加手上的力度,阿楼只觉得自己双脚正在离地,“……是很容易沟通的,只要你好好说,我都会耐着性子听完,不过,要是你瞎说或者压根不说的话,我只能让你彻底闭嘴了。” 阿楼此刻内心百转千回,他很不解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比他小很多的少年会有这般慑人的气场,在他面前,撒谎变得如此困难,那双黑夜般深邃的眼睛盯得他无法呼吸,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被提着领子举起来勒得无法呼吸。无奈下,他终于开口道:“李兄弟,你……你冷静一下,我……我也是没办法啊,今天早上就是你刚走没多久,我家就来了两个人,他们一看就不是丰都县的,穿的很吓人的大黑袍子,手上脸上纹满了看不懂的符号,他们先是向我讨要了阴王的黄纸袋子,然后就去里屋把正在休息的一依姑娘弄晕带走了,他们出手很快,一依姑娘还没喊出来就昏过去了,还有,他们走前扔了五十两银子给我让我管好自己的嘴否则后果自负……我,李兄弟,我也是没办法啊。” 听到一依的失踪果然是跟黄纸袋有关,李知图真的急了,昨晚夜空中的场景历历在目,不管对方是谁,那是目前的他无法匹敌的对手,这点他心里很清楚,他随手将阿楼丢到一边,抄起包袱就要走,那阿楼似是为了安慰良心,忙补了一句道:“那两个黑袍子出门时提到了平都山!” “这个线索很重要,刚才,抱歉了。”李知图丢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去。 “我感觉自己,好像是摊上事儿了……”阿楼一个人坐在地上自言自语道。 第六章 大禁技 离开阿楼家,李知图稍稍盘算了一下,目前的问题比较棘手,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他需要了解对手是谁,有多少人,什么实力。其次,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连夜摸黑寻人绝对是个高难度动作,他需要准备。 李知图在县城里转了一圈,发现城中即没有百户所也没有县衙,这是很不寻常的,起码说明朝廷对这个地方缺乏控制力,这也给歪门邪道的滋生留下了很好的土壤。他并不打算再寻城中的其他住户打听情况,因为从头天晚上那个老伯的语气中他感受到一种因为过度畏惧而产生的迷信,迷信的人是无法提供准确信息的,有的只是偏激和误导。 “唉……师父,您老人家要是在就好咯。”李知图苦笑一声,眼前突然又闪过谢一依的样子,不仅心中一紧,“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得抓紧了。” 子夜时分,在城中位置最高的一处吊脚楼顶,李知图盘膝而坐,凝神闭目,下一瞬,只见他极为迅捷的打出一套手印,印法晦涩却并不复杂,从他体内气息的波动上来看,此印不具备任何攻击性。手印打完,只听他一声短促低喝:“解!心!”遂双眼猛然睁开,迅速环视四野,这是沈师风传授给他的的一套以九字真言为依托的观运望气之法,此法需在子时至丑时间才可使用。印法发动,李知图迅速把目光锁定在了城北一处不起眼的小山上,那里正是平都山的一部分,此刻,他眼中景象已不再是普通的漆黑夜色,而是一团团笼罩在大地上的亮白雾气,这些白雾都是正常气运,但唯独平都山一带被青紫色雾气萦绕,一看便知有古怪。 还是对那叫阿楼的青年不太信任,李知图又耐下心仔细审视了一遍丰都城的的边边角角,在确认了城中以及平都山以外的其他方向气运都没有异状后,他才纵身跃下吊脚楼,一路马不停蹄赶往平都山。 再说那被人掳走的谢一依,等她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锁在一个巨大的石阵中间,脚下地面与旁边的几根刻着符咒的石柱似是一整块巨石雕成,然后再埋入地下,地面上的纹路较深,看上去像缩小的水渠,又似复杂的迷宫,所有纹路渠道最终汇聚在石阵中心的一个黑洞处,洞口只有巴掌大小,但却给人深不见底的感觉。 石阵四周茂密的山林在夜风撩拨下沙沙作响,谢一依努力回忆自己是怎么被弄到这里来的,抓她的人有几个,长什么模样,直到想得脑袋发胀也没能回忆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唉,没办法了,锁住自己的是铁链,想割断逃跑怕是没这个本事,突然,谢一依听到山林深处一阵骚动,像是有很多人冲着自己这里而来,她立即条件反射的装晕,只把眼眯成一条缝偷偷观察。 不一会儿,从树丛中陆续走出十几个黑袍人,后面还牵着七八个百姓打扮的男男女女,他们一个个都骇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在月光下,谢一依注意到那十几个人都是相同的打扮,夸张的黑色大袍子,脸上隐约纹着一些字符。 领头的一个黑袍子走到谢一依身边,冷冷说道:“醒了就别装了,你也莫要怪我们,生死有命,运数凭天。老老实实接受命运的安排,助我们赢勾大人打开冥路,待你等往生后争取早作轮回吧。”这话一半是说给谢一依听得,另一半自然是说给剩下那些被抓的人听。 “阴使饶命啊,阴使大人!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可不能死啊!” “阴使饶命……阴使饶命!我们不想死啊!”随着一人跪地哭喊,其余老少也都两腿一软个个磕头如捣蒜,希望眼前这帮所谓的“阴使”能心一软放他们一条生路,但这显然不可能。 领头的黑袍人已经开始不耐,一摆头道:“行了,留着话跟判官说去吧,动手。”身边十几个黑袍一经得令,纷纷利落的从腰间抽出镰刀状兵器,把那帮跪地磕头的百姓推搡着押向石阵中。 “你们这帮妖人有什么资格这么随意决定他人生死,谁给你们的权力?!”谢一依美目圆瞪,大滴眼泪在眼眶中打旋但就是倔强的不流下来,此刻,愤怒已经盖过了恐惧,她无法接受就这么被不明不白杀死,这些黑袍人说起取人性命竟然如此轻松自然! “给我们权力的人,你还没资格知道他的名字,够了。”领头之人懒得赘语,转身走出石阵,只留谢一依和那众百姓引颈待死。一会儿,他们的血将灌满整个的阵纹,最终汇入阵眼。到了那时…… 谢一依这会儿有些后悔,当初若是跟着李知图一起去巴州,兴许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了,“爹,娘,女儿可能要先走一步了,我们在那边儿相聚吧,李知图,要是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也罢,就这样吧。”想到这儿,她螓首一昂,倔强得把眼泪噙了回去,“死便死!我绝不在这帮装神弄鬼的下三滥面前示弱!” 月光下,十数把镰刀闪着幽幽寒光,谢一依绝望的看着眼前缓缓升起的镰刀倒影,旋即众黑袍一声齐喝,眼看下一瞬阵中之人就要身首异处,只听得不远处陡然炸起一声尖厉剑鸣,随后数道青色剑气狂风般自山林中掠出,以雷霆之势向着那十几个举着镰刀的黑袍人席卷而去,剑气速度之快,力道之猛另在场所有人寒毛倒立,剑气袭过换来一片凄厉惨叫,所有站在阵中的黑袍人全部重伤倒地,其中大部分已经没了生气。 “什么人!”领头黑袍大惊,喝到。 “把名字告诉一个要死的人,好像没有什么意思吧……”一个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年说着缓缓自黑暗中走出,少年背负一剑,手里还提着另一剑,搭配很是与众不同。 “知图哥!呜……呜……”此刻的谢一依再也绷不住了,所有恐惧和委屈在看到这个少年的一瞬间同时爆发,这个称呼,让李知图心中一震。 “一依,没事了,没事。”李知图看向形容狼狈满脸泪痕的谢一依忽然有些心疼,微笑安慰道。 “没事了?!哈哈哈!小小年纪你好大的口气!我不管你是谁,我只提醒你,你正在给自己惹解决不了的大麻烦,相信我,无论你是谁,跟我们尸王殿作对,绝没有好下场!”领头黑袍怒极反笑,恶狠狠道。显然对于他来说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今天这种事情了,倒不是他多厉害,而是他背后的势力实在太过骇人,足以使人闻之胆寒,谈之色变。 “尸王殿?”李知图真的没听说过,不过那晚的经历告诉他,面前的黑袍人并非虚张声势,那些漫天的铁链里裹挟着极为强大的气机,这个是实实在在的威慑力,但是……眼下貌似那个强大而神秘的存在并没有在这里。 领头黑袍人见少年面露思索犹豫之色,心中稍定,看来尸王殿的名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管用,正当他准备继续摆谱吓唬小孩儿时就听对面少年低语了一句“没听过,装腔作势!”旋即毫无征兆的突然挺剑刺来! 黑袍大骇,活这几十年了,愣头青见过,没见过这么不通人性啊!不过惊归惊,能在神秘的尸王殿干上这份儿差事要说没点儿本事,那是开玩笑,只见他向后一跃数丈躲过李知图的剑锋,旋即冲着少年挥刀斩去,看这一刀的角度,速度,力度要是没意外的话,削掉这小子的脑袋那是妥妥儿的。但可惜,真就出了意外,对面少年运剑如飞,剑影若飞燕游龙一般无论哪个角度的攻击都无法突破他的防御,而且黑袍发现,自己每次与之斗剑,都有一种砍入棉花堆里一般的无力感,好几次都差点儿失了身形,几个回合下来,黑袍越战心越凉,虽说自己是三品巅峰境界,但对手绝对不比他弱,加上一身古怪剑法,还隐隐占了他的上风。 就在黑袍分心盘算之际,李知图矮身躲过一击,反手甩出一记漂亮剑花,准确点在黑袍的刀刃三分之一处,这是扶风剑法的精髓,万钧之力施与方寸之地,这一剑瞬间便将黑袍人手中弯刀拦腰震断,随后柳叶长剑去势不减,在黑袍惊恐诧异的目光中干脆利落的把他扎了个透心凉。 这一连串动作仅是数个呼吸间的事,跪在石阵中的百姓们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少年与黑袍头领间的激战便结束了。 黑袍人中剑倒地,很快便没了生气。李知图迅速斩断谢一依等人身上铁锁,并护送他们下山。 “知图哥,我……谢谢你。”谢一依有些恍惚,惊吓,伤痛,疲惫此时全部向她袭来,她迷迷糊糊说出那句话,就趴在李知图背上睡过去了。 感觉到背后传来的温度和阵阵香气,李知图有些醉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救美吧,嘿嘿。 当李知图背着谢一依一脚踹开阿楼家门的时候,正在睡觉的阿楼有点蒙了,他倒是真没想到这小子能把谢一依救回来,对方可是谜一样恐怖的存在啊,但事实说话,李知图让他彻底服了。 谢一依睡了整整两天两夜,期间只醒来喝了几口水,她病了,大夫也没办法。在她的手臂上,李知图看到了最不想看的东西,与丰都城其他人一样的诅咒痕迹——阴王印。 而且更不妙的是,谢一依没有命符,也谈不上向所谓的阴王应卯,眼见她逐渐衰弱越发枯槁的样子,李知图心急如焚,就在他几乎抓狂的时候,阿楼的一句风凉话提醒了他,看着李知图认真的表情,阿楼真想抽自己的臭嘴。 “除非干掉索命的阴王,不然谁也救不了谢姑娘。”这就是阿楼的建议。 自从遇到那伙黑袍人后,李知图确定了一件事,背后捣鬼的不是什么阴王,而是那叫做“尸王殿”的势力,他相信,只要击杀那个放出铁链的东西,一依臂上的阴王印就能解! 随后的几天,李知图一直呆在房间里闭门不出,阿楼也不敢去打扰,反正银子不少他的,他也懒得多问。房中,李知图翻来覆去的摆弄着师父送他的那方锦盒,希望有用吧! 盒中是一封叠的很厚的信,摸起来似乎里面还有几层,他迅速拆开第一层,只见上面用他十分熟悉的字体书着几行字:知图,拆开这封信,说明你遇到了强大的对手,武道崎岖,炼心更难,但愿为师没有做错,望徒慎用!——不周剑界,“大禁技,食佑否者之术!” 第七章 禁技之威 望徒慎用——不周剑界,大禁技,食佑否者之术!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没有下文了?”李知图仔细把信纸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确认信上就这么几句话后,有点发蒙了。“说好的大禁技呢?技法在哪?” 略微迟疑了一会儿,他把目光盯在了“不周剑界”四个字上,看来,这个什么食佑否者之术,并不是随意就能习得,脑海中闪过四个阴测测的黑影后,李知图苦笑一声,旋即拿过那把从来不用的旧剑,只见他右手紧紧握住剑身带有红色掌印的位置,缓缓闭上眼睛。 下一瞬,之前经历过的那种冰火两重天的的感觉迅速袭来,因为经历过一次,且又早有准备,不适感并没有第一次那么强烈。片刻后,当他再次睁开双眼,自己又站在了那个巨大的殿宇中,面前是那把唤作“不周”的巨剑。 “又见面了小子。”黑影模样的四尊法相毫无悬念的再次出现了,说话的依然是和尚法相,几乎每次都是他的话最多。 李知图看了看他们,并没有搭话,而是径直走到不周巨剑跟前,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盯着道道裂痕的剑身中自己残缺不全的镜像,四法相并未阻拦,也没继续开口,只是静静看着他走过。 “你的心境波动很大。李知图,为什么突然如此渴望力量?”剑中镜像竟然开口了! “你愿意借我力量吗?”李知图并没有因此特别惊讶,只是淡淡问道,语气竟像是在与老友谈天。 “我很虚弱,没有多余的力量可以借给你。”镜像答道,显然,它并没有撒谎,此时的不周剑气若游丝,很难想像这么一个东西可以赐予别人强大的能力。 “不属于我自己的力量,我丝毫不感兴趣,但目前,我不得不借助外力提升自己,对手太过强大,这道坎,难过。”李知图顿了顿,随即凑近镜像中的自己,低声道:“食佑否者之术,你可识得。” “呃呵呵呵……这个陵光啊,竟然将此等禁术告知与你,也罢,此术乃原不周剑主所创,玄门道法交由本尊保管,你作为不周剑的新主前来索取,我自然无话可说,但我要提醒你,发动此术虽然可在短时间内极大提升能力境界,可一旦出现意外遭到反噬,后果也不堪设想。还有,即便成功发动禁术,在术后,仍会有巨大的后遗症,轻则跌境七八日,重则永久跌境。”说到这,镜像停了下来,看向对面眉头紧锁的李知图,继而轻笑一声道:“此刻,你还想习此禁技吗?” “能有多大提升?”李知图的反应,是镜像没料到的,它只当少年在学与不学间犹豫,却不知少年关注的是技能威力大小的问题。 “食佑否者之术,乃是玄门中的召唤术,此术以秘法召唤饕餮之灵,施术者可操控饕餮暂时性的吞噬其他人的法相或者灵魄,那么在这段时间内,被吞之人的能力便会转嫁到施术者身上,持续时间长短全由施术者本人能力而定,能力提升大小则由被吞之人能力大小而定,切记一点,有吞就有吐,此术无法伤害到被吞法相分毫,只是暂时性窃取能力而已,提升越大,反噬越强!” “明白了,开始吧!”李知图口气无比坚定,随后,一丝狡黠的笑意浮上脸颊,他不怀好意的转头看向那四个有些手足无措的大神通法相心道:“面前不就有完美的吞噬对象吗!” 一眨眼,两天过去了,眼瞅着床上的谢一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那闭门不出的李知图也丝毫不见动静,几次敲门都被一股劲气顶退,弄得阿楼也不敢再去自讨没趣,但就这么放着也不是办法啊,正当他鼓足了勇气准备再去敲一敲李知图房门时,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四天足不出户水米未进的少年,看起来并没有阿楼想象中的那种憔悴,反而有种神采奕奕的感觉。 “难道是饿得回光返照了?!”阿楼心道。“李小哥,你可算是出来了,你的谢姑娘情况真的很不好。”听到谢一依不好,李知图脸色立马就阴沉下来,他快步来到谢一依床边,此刻的谢一依形容枯槁,看起来只剩下半条命了。 “我闭关了几日?”李知图问向阿楼。 那阿楼一阵恶寒,心里骂道:“还闭关?你当你是仙人啊!”但这话他只敢想想,此时嘴上答道:“四天了,四天啊!”边说拇指食指间边不停搓动。 李知图知道他何意,随手丢出一钱银子,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出屋去。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有两个,一个不用说,便是击杀阴王印的操纵者,另一个比较头疼,如何才能段时间内找到那个操纵者呢!就在他为此事一筹莫展的时候,几个街边闲人的谈话内容吸引了他: “知道吗,前几天大难不死的前街宋二,昨天晚上又不见啦!这回八成是没那么好运气回来了。” “可不是吗。被阴王瞧上了,横竖还不是个死!” “哎呦,还有还有欸,我听说酒歌客栈吕掌柜家的千金,也是昨天失踪的,跟那宋二一样,都是一难不死又来一难啊。” “唉……别提了,走了走了。” 听到这儿,李知图突然有了主意…… 经过阿楼逐家逐户苦口婆心的劝说,那晚被李知图一同救下的几个受害人终于答应走出家门,此时的他们早已经如惊弓之鸟,宋二和吕家大小姐出事的消息全县的人都知道,他们没理由不清楚,现在最让他们恐惧的就是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头上。 一番游说后,阿楼将他们全都带到了自己家里,虽然他也知道这是个引火烧身的活儿,但在李知图的淫威和银威之下,也是箭在弦上的事,毕竟当初接纳李知图和谢一依入住自己家的举动就已然使他难以置身事外了。 “诸位,眼下的情况你们比我清楚,这都是关乎自己性命的事情,我只问一个问题,你们想死想活?”面对这几个六神无主的人李知图并没有准备什么开场白,直捣黄龙道。 “自然是想活命啊!但……但是,少侠,虽然我们那晚也见识了你的厉害,但那阴王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啊,你把几个小鬼料理了,现在阴王大人要亲自动手,少侠,你真有办法救我们吗?”几人中年纪稍长的一个妇人说道。 李知图听罢往谢一依卧房那看了一眼,轻笑道:“大婶,除了相信我,你们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众人沉默,好像,是这么回事哦。 翌日 往常人迹罕至的平都山一处,不知何时搭建起了一幢小木棚,不时有两三个人进进出出,棚子外面不远处,有五六个百姓模样的人正在搭灶台准备烧饭,青山绿水间一副野炊的架势看起来很是悠闲。 棚内,有一男一女,女孩大概十五六岁,此时正躺在竹榻上,面容甚是憔悴,看上去病得很厉害。男的正在喂她喝汤药。勺子刚送到女孩嘴边突然停住了,“终于还是来了。”男的深深呼了一口气道:“一依,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他刚刚起身,做饭的那几个人便匆匆忙忙跑进屋来,略带惊慌道:“来了……少侠,多加小心啊。” “嗯”被唤作少侠之人正是李知图,只见他低应了一声,向棚外走去。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就在这附近,蛰伏着一股隐秘而强大的气息,这种气息的雄浑程度甚至与师父相比也不遑多让。李知图有些紧张,但更多的却是兴奋。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这股神秘气息的主人。不过,得先解决面前之人再说…… “本人乃尸王殿刑堂护法,你便是几日前袭杀我尸王殿阴使的人?”站在近前说话的人黑帽黑袍,较之之前的黑袍人地位高上不少,袍服要华丽得多,话语间满是对李知图的不屑。 “正是在下,我说你们尸王殿整日装神弄鬼的,有什么意思?速速把你们挑大梁的人物叫出来,我一并解决了,这样一波一波的有完没完?”李知图回到。 “黄口小儿,区区三品境界也敢在本护法面前嚣张至此,正好我所要之人全都在这了,算上你,今日一个也别想活,付代价吧!”那护法一声断喝,抽刀向李知图怒劈而去。 不知什么时候,李知图手中的长剑已换成了那把从来不用的旧剑,虽然仍未出鞘,但其上剑意却在暗暗攀升,此时的李知图丝毫没有因为面前张牙舞爪杀来的护法大人而乱分寸,只见他双目微合,双唇轻动似在吟诵,下一刻,只听他一声低喝,心中默念“唤灵饕餮,食佑否者之术!” 霎时间,一股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自旧剑中喷薄而出贯彻李知图全身,汹涌无匹的气机在他体内来回激荡,他的四肢百骸在战抖,他的意识近乎消散,他的骨骼在咯咯作响,他在咬牙坚持,坚持的越久,这股天赐神力便能在其体内持续越久,这个是他最需要的! 察觉眼前少年气息突然变化,护法虽然心惊,却也已经来不及收势,只得硬起头皮看准目标向着李知图天灵盖一刀劈去,这可是一品境高手的全力一击,不仅力道足,其上剑气也极为刚猛,手起刀落间只听得“咣”的一声巨响,护法不仅手中弯刀被弹飞折断,连他自己也倒飞出十几丈,狼狈的在地上涂出一道四五丈长的拖痕,此时的护法体内气息紊乱至极,似是刚刚那一击受到了极大的反震,内伤颇为严重,只是反震就能将他一品巅峰境的人伤成这样,难道那少年是两仪境的高人?可能更高!他不敢多想,拼命挣扎着试图爬起来,然而下一息,就见一道十数丈宽大的青色剑气迎面袭来,雄浑剑气几乎撕裂空间,在护法瞳孔中不断放大!“我命休矣!”他一声尖叫:“赢勾大人救我!” 第八章 战赢勾 “赢勾大人救我!”刑堂护法绝望尖叫。 只听得林中一声怪啸,霎时间探出无数根黝黑铁链,铁链似有灵智,仅在空中略作停滞便同时射向李知图挥出的那道剑气,只一瞬间,两股巨大的力量便狠狠撞击在一起,能量涟漪层层荡漾开去,正处于风口浪尖的那个可怜护法转眼便被震出百丈,不知生死。 “果然强得离谱!”李知图被震的后退数步心道,他没有时间跟那个叫“赢勾”的怪物耗下去,禁术一旦解除,他的下场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必须速战速决!” 想到这,只见李知图原地跃起,拔地十数丈,凌空向着林中放出铁链的地方连挥三剑,此三剑之威一势胜过一势,四象境内高手可以直接接下这三剑的人,恐怕也难出一手之数。 三道剑气相连,直接砸入林中,顷刻间大地震动,林中剑气激荡,方圆百米内皆被夷为平地,李知图负剑悬空而立,死死盯着下方逐渐消散的烟尘,此刻的他,以食佑否者之术吞噬了四法相中的和尚相,实力已经暴涨到少阳境,这股不属于他的庞大力量正在燃烧他的生命,提升幅度太过巨大,他的身体正不断传来剧烈的胀痛感。打个简单的比方,一个只能承三斗米的袋子,硬是被人装入了三十斗,会是什么情况。 尘烟散尽,一个诡异景象呈现在李知图眼前,无数根黝黑铁链正缓缓蠕动着,结成一个巨大的黑色铁球,刚刚三剑应该就是被这层铁链黑球尽数挡下了。不一会儿,铁链散开,那位被刑堂护法唤作“赢勾”的神秘人终于自其中缓缓显出身形。 他有一副看上去异常高大但极为干瘪的身躯,头戴一顶贴满符箓的大斗笠看不清面容,他的身上套着略显残破的黑纱道袍,袍子上零零散散分布着几张与斗笠上的符箓相同的黄符,其脖颈和四肢都被铁链缠绕,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森森。 “剑意全无,剑气虚浮,剑压涣散,有形却无神,若是本祖所猜没错,娃娃,眼下你的境界应该是通过什么秘法借来的伪境。”赢勾抬头看向半空中的李知图说道,嗓音粗涩沙哑仿佛来自地狱。 自打赢勾本尊现身,李知图就感到四周空气流动骤缓,天地气机几乎凝滞不动,这是货真价实四象境高手释放出的压迫。这种压迫力一旦形成,跟之对战的人如果境界不足实力不够,胜负基本上就决出一半了。 “哼,伪境,一样杀你。”李知图知道,下面将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如果自己失败,死的估计就不止他一人了,他回头看了看远处的那个小木棚,深深呼出一口浊气,眼中精光闪现,心道:“输不得!” 赢勾周身铁链环绕速度陡降,随即嘴巴一张如同黑洞般迅速将无数条铁链吸入体内,而后仰天一声怪啸,只见他干瘪的身体随着铁链入体不断膨胀,本就高大的身躯此时显得越发魁梧凶悍,看着眼前气息仍在不断攀升的赢勾,李知图心中叫苦,要不要这样,为什么这种事当年师父带着自己的时候就没发生呢!为什么非得等到自己单飞的时候落到头上呢!大爷的! 那赢勾可不管面前少年怎么想,气势蓄足了之后,没一句废话,轰的一声拔地而起,弹跳力之强直接把脚下的地面跺出一个大坑。李知图只觉得四面空间都有凝固的趋势,赢勾的攻击已经将李知图锁定,这一击,只有硬碰了! 李知图迅速调动全身气机,引风诀更是运转到极致,手中柳叶长剑隐隐发出雷鸣之声,只一个闪烁间,赢勾已经挥拳而至,斗大的黝黑铁拳如流星般直奔李知图面门而来。李知图低喝一声,反手一剑上撩,拳剑相碰声瞬间炸响,音波随着气浪向四周荡漾开去,周围山林在这冲击波下遥遥欲坠。 李知图被震的暴退百步险些失了身形,反观赢勾,只从容退了两三步,这一击几乎高下立判。“娃娃,看你颇有灵性,小小年纪便有这般鬼神莫测之术,说实话,本祖很欣赏你,若果你就此独自离去,本祖绝不拦你。”占据绝对优势的赢勾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停下攻势试图说服李知图自己离开。 换成别人,可能到这个时候会毫不犹豫抓住机会脱险,毕竟这么有人情味的对手在这残酷江湖上是不多见的。然而李知图却不这么看,虽然喉咙中不断传来甜意,体内气机也被刚刚一击震的有些紊乱,但他的思路却是清晰的,如果真的如赢勾所愿就此离去,那么撇开谢一依等人的安危不谈,他的心境将会因为这种背义贪生不战而退大受影响,加上禁术的施展,他的真实境界可能就此停滞在准三品境永无精进的可能了,这赢勾看似善意的劝说,其实对于炼心修境的武人来说才最是阴毒!杀人不过瘾,还要诛心啊! 看着似乎对自己的建议毫不动容的少年,赢勾嘶哑的笑了一声,旋即点了点头不再赘语,面前的少年,绝非池中物,还是给尸王殿少留一患……杀了吧。 下一瞬,只见这道无比壮硕的身影一闪间射向李知图,速度之迅捷与其身形完全不成比例。蕴含着可怕力道的黝黑巨拳再度向着前方少年挥出,这一击带着音爆声比之上一击力道更足,不管这小子秘术有多逆天,在货真价实的四象境大能面前,皆是虚妄! 无匹拳风直接洞透李知图的胸膛,但是,预料中的血肉横飞却没出现,少年身形如幻影般渐渐淡去。“混蛋!剑影留形!”赢勾惊怒道,立即四下观察寻找。此时的李知图早已闪出百丈开外,这招剑影留形乃是被他吞噬的和尚法相所带功法,遇敌时灵活使用,可有奇效。 只见李知图一手持剑一手掐诀,口中喃喃自语,旋即猛的将剑朝着赢勾甩去,低喝一声,同时再度双手掐诀,柳叶长剑飞至半道陡然加速,宝剑似有灵智一般蛇行而进,隔空御剑!飞剑转瞬既至,瞬间便与远处赢勾斗作一团,那赢勾有心贴近李知图想要与之近战,奈何飞剑剑气极为凌厉,即便是肉身强如他也不敢草草应对,所以一时间竟然被李知图的御剑术死死缠住,不能再近一步。 来来回回数十合,赢勾硬是凭借着极端强悍的肉体且战且进生生将李知图的飞剑再度压入下风,眼瞅剑身已是伤痕累累数次都险些被摧断。双手依然保持掐诀姿势的李知图此刻却没有因为再落下风而慌乱。事实上,此时的他已经极为熟稔的将心神潜入不周剑界中。 “李知图,你要想清楚,吞噬四法相之一对于你来说已经极为勉强,你想再吞第二尊,不可为而强为之,不智!”不周剑中的李知图镜像话语颇显急切。就在巨剑附近,本该如往常一般雷打不动的四大法相此刻却只有三尊,巨剑一侧,一只数十丈高的巨兽如同小山丘般卧在不周剑旁,三条极为粗大猩红色铁链将它牢牢锁在不周剑剑柄上——饕餮之灵。李知图正是通过它才吞噬了四法相中的和尚相,从何暂时获得力量。 “镜兄”李知图已经习惯这么称呼剑中自己的镜像了,“我有分寸,赢勾太过凶悍,如果我不能雷霆之势击败他,什么都会结束,那时候,禁术对我的伤害还有意义吗?” 镜像略作沉吟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镜兄,一会儿我会再度催动食佑之术,吞噬第二尊法相,到那时我定然无力分神压制饕餮之灵,我希望你能帮我暂时镇住它。” “我尽力,记住,我很虚弱,一炷香,这是我的极限。” “多谢镜兄!” 又是一击蕴含无匹劲道的重拳轰出,飞剑终于在一声哀鸣中炸为两截,赢勾看向不远处持掐诀姿势一动不动的李知图轻哼了一声,在他看来,做困兽之斗的少年此时已经无计可施。数十丈距离转瞬便至,赢勾此刻居高临下,只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李知图大嘴一张“嗷……”一声怪啸,旋即数根黝黑铁链自其口中爆射而出直奔李知图而去。这些铁链极为诡异,被其击中或缠住的人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榨干血肉,赢勾通过这种方式强化肉体,提升境界,今日遇到身怀奇技的少年,自然不能浪费。 铁锁裹挟强大气机而来,眼瞅就要将李知图捅出几个透明窟窿,就在其临头之际,李知图双眼陡然回神,瞬间单手探出一把拽住铁链,赢勾见状先是一惊又是一喜,但没喜多久他便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催动铁链,也无法像往常一样感受到铁链里传来的对手血肉中的能量。他旋即想收回铁链,却发现另一端牢牢攥在李知图手中,竟然纹丝不动。 “几条破链子吐出来吞回去的,你恶不恶心!”就见李知图一声怒骂后摆开架势向后一跃一扯。赢勾竟然稳不住身形被拽得飞了出去,身为尸王殿堂堂镇殿尸祖,他什么时候被一个小辈搞得如此狼狈过,盛怒之下,赢勾一声嘶哑低吼,咔嚓一声咬断口中铁锁,踏空直奔李知图而去。 此时的李知图,已经吞噬了足足两尊剑界内的法相,其伪境的高度已经到了伪太阴境巅峰的骇人程度,赢勾不是感觉不到少年的变化,只是这会儿暴戾成性的他已经被怒火遮住了眼睛,在形势的判断上出现了偏差。 看着迎面袭来的赢勾,李知图感受着体内澎湃如浩瀚江海的气机,不周剑灵已经开始帮他压制饕餮之灵了,战斗必须也只能在一柱香内结束,来吧,赢勾,让我试试两尊法相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几个闪烁间,赢勾已经贴到李知图身前,他变拳为掌瞅准一个机会隔空一掌轰出,强劲掌风几乎将空间震得扭曲起来,李知图此时除了身后旧剑已无兵刃,不过现在的他也不需要什么兵刃了,同样赤手空拳一掌拍出,两人掌风相撞,冲击波如一团透明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大地更是被震得直接升起一层薄烟。 只见空中一道身影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地上,向后涂出一条十几丈长的拖痕,形容凄惨,半晌不见动静,这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尸王殿尸祖,赢勾。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没了那份旖旎天下的姿态,他自断魂锁,又在跟李知图的对碰中受重创,这会儿可谓气若游丝,狼狈无比。 不过不远处,禁技刚刚消退的李知图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连吞两尊四象境法相,此刻的他体内状态之惨恐怕比之赢勾有过而无不及,全凭一股意念吊着,他要在自己丧失意识前,拼尽全力带谢一依离开。 第九章 初入天师洞 眼皮沉的像灌了铅一样根本抬不起来,李知图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更不清楚自己躺在什么地方,他奋力把眼睁开一条缝儿,映入眼中的是正上方雕工极为考究的称为“承尘”的床盖,这种床盖独属做工奢华的架子床,一般小门小户可是很难置办得起这种床榻。 他试着起身,却发现自己除了眼皮,身上没有哪个部件儿是听使唤的,浑身又酸又痛,骨头都像散了架一般。看来,禁术的后遗症很厉害啊。他脑海中冷不丁闪过一个女孩的身影,一依,也不知道现在她怎么样了。 强忍酸痛,李知图努力想坐起来,忽然听到房外传来一阵对话,声音越来越近,听起来是向着自己这边走过来了,他赶忙重新躺下眯起眼装睡。 “大师哥,香儿真的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这绝品天麻精每半年门派才会给少数弟子派发一颗,你真的就不考虑考虑?这么好的东西拿去救个废人,大师哥,你中邪了啊。” 声音的主人是个少女,甜美嗓音如山泉般倾入李知图耳中,不过话的内容倒是不怎么中听,很明显,这个女孩儿并不是很赞同她的大师哥救他。 两人站在门口,并未马上进门。 “寻香师妹,我知道你替我担心,怕我浪费了天材地宝耽误了自己的修行,不过大师哥对自己的眼力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先前山谷中的那场激战,虽然我们没赶得及亲眼见证,但从后来我对现场的观察,我基本可以猜出大概经过,如果我分析的没错,屋里的那位小兄弟,绝对不简单。” 这位大师哥声音浑厚,气息悠长,中气十足,一听就知道此人内家功夫不浅,再加上他走过来时的步伐节奏张弛有力,按李知图的判断,他起码有二品境。 “好吧,既然师哥决定了,香儿也就不多说了,不过,我可不进去看他。”话落,一串轻盈细碎的脚步渐行渐远,看起来那个叫香儿的丫头实在是对李知图这个病秧子提不起什么兴趣。 门外之人长叹了一口气,片刻后推门而入。 “这位兄弟,我知道你已经醒了,如果没力气说话,也不要紧,我说你听就好了。”大师哥把手中的绝品天麻精随手放在桌上,然后搬了个凳子就着李知图床头坐下,笑眯眯的说道。 “我姓张,单名一个重字,是天师洞大弟子,哦,对了,忘了告诉你,现在这个地方,就是天师洞的山门驻地。所以呢,不管你之前有什么仇家,眼下绝对是安全的。” 李知图睁开眼看向张重,算是回应。 张重笑了一下,继续道:“天师洞这个名字想必你或多或少都会听过一些。在西蜀一带,习武之人不知道西蜀三大的,恐怕寥寥无几。” 西蜀三大,讲的是四川巴蜀地区的三个顶尖大派:天师洞,老君阁和上清殿,三派底蕴深厚,实力相当,并称于川地。李知图在此地混了有些日子,自然是了解一二的。获知自己身在天师洞山门,自然是放松不少,起码尸王殿还没猖獗到敢直接杀上人家驻地的地步。 既然人家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又将自己安置在山门重地,李知图也就不再瞎担心多琢磨了,苏醒后虽然身体还是很虚弱,但这会儿也慢慢适应起来酸痛感明显减弱了很多,他努力坐起身,张重欠身要去扶他,被他制止。 “张兄,在下姓李,名知图,取知恩图报之意。张兄和天师洞对我有恩,如果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我绝无二话。” “呵呵,好名字,从名字足见知图兄弟家世磊落,我张重是个直人,不会绕圈子,事情我就直说了。” “张兄请讲。”李知图坐直身子,看向张重时眼神微眯,他不确定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受伤太重导致出现了幻觉,因为他发现张重周身环绕着一圈一圈微不可查的黑气,这层黑气如雾似烟,虽然淡薄,却丝毫不受气流影响,结结实实笼罩在张重全身。 很明显,对于这圈黑气,张重丝毫没有察觉,他继续道:“是这样,前不久,我带几个师弟师妹外出历练,顺便前往古家坪完成师尊交代下的任务,不巧的是,在那里跟老君阁的一众人马遭遇了,你该知道,我们虽然并称西蜀三大,其实三派之间也是间隙不小龌龊不断,平日在外遭遇,互相出手切磋也是常有的事。” 李知图边听边不断点头,实际上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都集中在张重周身的黑气上,他隐约记得幼时跟随师父修行,师父曾经提到过一种人不用催动内力结印诵诀就可以直接观运望气,只不过这类人不像修身习技的武夫,他们的能力基本上类似于天赋,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大小也基本是天定,不是靠修炼就能提升。即便有靠着后天努力提高能力的,那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这种人叫什么来着……对!阴阳师!李知图清楚的记得,师父还有一个身份就是阴阳师,只是因为在之前随师修行过程中自己没有展现出任何阴阳师方面的天分,师父才没有在这方面多提。现在看来,如果眼前萦绕在张重身边的黑气不是李知图的幻觉的话,那么自己很可能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开启了阴阳师的天赋。毕竟,肉眼望气,普通人,即便是四象境大能的巅峰武人,也无法做到。这便应了那句:隔行如隔山。 见李知图眼神有些飘忽,张重以为他累了,便停了下来,关切道:“知图兄弟,要不你再休息一会儿,我们改日再说吧。” 李知图回过神来,忙道:“不不,我听着呢,没事,张兄请继续讲。” 张重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道:“老君阁的那几个人,实力其实并不比我们强,搁在平时,交手也就是平分秋色,点到即止,不过要说见面完全不动手也是罕有的事情。而这次怪就怪在这里了,对方竟然一反常态,出奇的客气,不仅没有找茬动手,还殷勤的帮我们完成了任务。” 说到这,张重顿了顿,眉毛微微皱起,全身紧绷似是在策动内力,旋即,他放弃了,泄气皮球一般无奈得看向李知图道:“你该发现了,我刚刚想催动内力,但失败了,不仅如此,我发现自己竟然无法与外界的天地气机形成沟通,这样一来就连最普通的打坐修习补充体内气机都成了不可能的事情,简而言之,目前的我,已经是半个废人,而这个情况,是我们跟老君阁的那几个弟子分手后我才注意到的,我怀疑他们中有人对我做了手脚。” “张兄为什么要把这么隐秘的事情告诉我?”听完张重的话,李知图现在已经大致猜出了那团黑气的作用,很明显,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就是要阻碍张重修习。但目前的他,好像也没什么有效的办法去帮这位倒霉的张兄。 “实不相瞒,平都山山谷中的那场大战,张某并非完全没看到,知图兄弟与那老怪的最后一搏,我是结结实实看在眼里了……无论知图兄弟怎么自谦,实力就是实力。”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说实话,凭我现在的状态,好像还真的没法帮你解决你先下的难题。”李知图有心帮忙,但此刻的他,情况也是着实不好,他甚至感觉不到体内有一丝气机的存在。 “我知道知图兄弟是个高人,现在状态不好是因为受伤过重,这都无妨,你且安心养在这里,我会经常来看你的。”张重似乎是个极其自负的人,对自己的判断从来没有任何怀疑,他认定了自己救了一个世外高人,在获得证实之前,怕是没人能劝得动他了。 张重见李知图没有反对,继续道:“张某敢问,知图兄弟师从何门何派?” 李知图张口答道:“无门无派。”这是沈师风交代的,无论何人打听,李知图都当毫不迟疑的回这么回答。 张重听闻大喜,趁热打铁道:“知图兄弟可愿加入我天师洞!” “我不同意!绝对不行!他都成这样了,师哥,你让他入派何用!”李知图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房门被踢开了,一个小丫头气急败坏的吼着跳了进来,皱着眉头怒视张重,来人正是先前假意离去后来趴在门外偷听了大半晌的香儿小师妹。 此时张重真的有点儿生气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突破口,几乎马上就要劝动李知图加入天师洞了,这鬼丫头这个时候跳出来搅局,不是胡闹吗!这天师洞上上下下,除了掌教师尊,也就张重敢对这个小师妹训斥几句,平日一向娇惯,现在可纵容不得,他冷下脸训斥道:“没有规矩!香儿,你真是越发的无礼了,回头将此事告知师父,看你十天半个月还想不想下山。” 香儿一下愣住了,她万没想到一向对自己溺爱有加的师哥,如今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又一身是伤的废人责骂自己,万般委屈霎时汇成两行清泪,小鼻子一簇,竟然站在那里哭开了。 见状,李知图瞬间进入“人事不省”状态,扔下张重一人,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才好,随后伴着张师兄的赔罪声两人推推搡搡离开了房间。 余光瞟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李知图轻叹了一口气道:“这回天师洞的年轻一辈,好像是遇上事儿了。”因为他注意到,那个叫香儿的小师妹,周身也弥散着一圈圈同张重身上一样的黑气,而且似乎更浓。 第十章 道陵内经 那个被唤作香儿师妹的姑娘周身弥散的黑气似乎更浓,刚刚小丫头在房间里的那会儿,李知图甚至感觉到屋内的气温都有所下降,什么鬼物竟会如此阴戾。不过此刻,李知图暂时没心思继续关注那对师兄妹的异状了,刚刚场面比较尴尬,他也没能插上嘴询问谢一依的情况,自己身体状况又实在无力下床走动,只得老老实实躺下,希望足够的睡眠能让身体快速恢复状态,最不济也得有个起码的行动能力吧。 就这么昏昏沉沉躺着,不一会儿,困意再度袭来。李知图也不知又睡了多久,恍惚间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晃动,他努力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正被两三个陌生人七手八脚的抬着不知送往哪里,由于意识模糊,周围的景象完全无法在他脑海中连成完整的画面,眼睛就那么一睁一闭,人已经被抬到了一间密室样子的屋内,房间四壁光秃秃的没有窗户,看起来应该是建在地下的,非常隐秘。 “把他先藏在这里吧,一日三餐别饿着他……唉,那个,别忘了送汤药过来,还有还有,你们仨嘴巴都紧点儿别露了风声。” 恍惚间,李知图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香儿姑娘。他继续装睡,想听听这小丫头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抬他过来的三个人穿戴跟张重他们很像,应该也是天师洞的弟子,从他们对香儿恭顺的态度不难判断,这几人绝对是这丫头的忠实粉丝。 “香儿师姐,既然你那么讨厌他,为什么不直接把他送下山去啊?”三个弟子中的一人擦着汗问道。 “唉,还不是我大师哥,万一就这么不死不活的把他送下去,出了意外,给大师哥知道了,我还要不要活了!猪脑袋啊你们。”小丫头沿着床边儿走了两趟,似是在盯着李知图看,然后带着哭腔抱怨道:“都怪你!害我大半夜没法睡觉还钻到这鬼都不来的破密室,你……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这吧,等我师哥断了让你进天师洞的念想,我就把你放下山……唉,你,你就委屈委屈吧!”说完之后,她见李知图依旧睡得比死猪还结实,生气的跺了跺小脚,旋即带着三个帮手扬长而去,出门时还没忘记稀里哗啦把门从外面反锁上。 等着四个人走远了,李知图挣扎着坐了起来,看到床榻一侧的小茶几上摆着一些饭菜和一壶茶水,心说这丫头看上去咋咋呼呼,其实心地还不算坏,起码没宰了自己随便一埋。不过眼下这个状态,他也只有心中暗自叫苦,伤员的身份还没摆脱,这又成了阶下囚。 他潜下心神仔细内查了一遍,体内气海依旧空空如也,没有一丝气机存在,难道真的就这么废了?正当他心神准备离开时,气海底部一个圆盘状印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什么东西?他凝神望去,只见那圆盘半黑半白,黑白似要相交但衔接处又泾渭分明,这是……太极阴阳鱼!这一下,李知图可以彻底确定自己的阴阳师天赋了。实际上,几乎每个入了品级的习武之人体内的气海中都会产生一枚太极双鱼印记,只不过,普通人的双鱼只有轮廓,并无黑白双色之分,而且双鱼无眼。阴阳师就不同了,这类人的太极图层次分明,会自转,双鱼栩栩如生,黑白鱼眼更是有着一种吸纳万物灵气的能力,阴阳双鱼在气海内生生不息,与阴阳师本体共生共荣。 细看之下,李知图的这枚双鱼印记正在以微不可查的速度慢慢自传,他知道,此刻这枚印记已经跟自己建立了联系,正在默默吸纳附近的天地灵气,一丝丝壮大自己。“难道从今以后就要放弃习剑,改行做阴阳师了?”这个念头一出来,李知图立即使劲儿摇了摇头,让他放弃剑道,还不如杀了他。一定要找到恢复体内气机的方法! 想到这儿,他努力起身,试着下床走动,就这么折腾了一炷香的时间,虽然依旧虚弱,但总算可以走两步了,他开始观察起这间密室来。看起来这里很久没人来过,到处都落着厚厚的灰尘,四面墙壁各凿有一个一人高的小隔间,里面点着长明灯,要不是早就察觉到,李知图还真以为自己被人放进暮穴地宫里了。 正当他漫无目的的东摸摸西看看时,一缕红白相间的清气从他眼前飘过,此时的李知图对这种气运产生的现象非常敏感,红白清气细若游丝,甚至让人不敢大口呼吸,生怕将之吹散,顺着这丝清气,李知图来到密室东墙,只见这气息渐渐没入墙中眼看就要消失时,墙面开始出现变化,一指宽的红白之色缓缓自墙体浮现而出,线条不断蠕动变幻似是在挑逗李知图的好奇心,早已按捺不住的他毫无戒备的向着墙上的红白线条摸去,神奇的事情继续发生,随着手指的滑动,线条逐步消失,那情形就如同李知图在用手轻轻擦去一幅诡异的画卷一般。 很快,墙上线条随着李知图的动作完全消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刚刚恢复原装的墙面突然金光大盛,金色强光逐渐凝聚收敛,慢慢汇成一篇结构极为复杂的咒符,每个金色字符都在不断变幻战抖,看上去非常亢奋,字符成型后只是短短的一滞,便不由分说的飞离墙面,冲着李知图的天庭涌灌而下,起势之突然,行为之霸道,端是经历过大场面的李知图也骇得七魄离体破口大骂。 一阵天旋地转后,随着脑袋的胀痛感逐渐减退,李知图这才心有余悸的回过神来,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这一切实在是有点儿突然。恍惚间,在他脑海中闪过四个金字:道陵内经。 “什么东西?一本经书?道陵内经,道陵……张道陵!”这个名字的出现让他心跳加速,手心冒汗,这可是玄门道法的鼻祖,是个神仙般的人儿啊,难道这道陵内经,是张老爷子的毕生所著!想到这儿,他马上凝神,仔细在脑海中翻看这本儿神奇的天书。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眨眼已是天亮,李知图就这么一动不动入定般的在地上盘坐了整整一夜,经书的内容让他大开眼界,很多习武时没有领会或者无法明悟的死结在这本天书中都能找到另一种巧妙的解释和说法,大量闻所未闻的内容让他不知疲倦,如饥似渴的阅读也使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深受内伤气机枯竭的事情。 原来,玄门道法分天地两派,天派讲求静,以万物灵气为依托,以符箓等法器为媒介,但是随着阴阳师这个对天赋要求极为苛刻的特殊人群的不断减少,天派修习法门逐渐走向没落,时至今日几乎淡出江湖视野。相反,地派追求动,以天地气机为依托,刀枪剑戟斧钺勾叉甚至拳脚皆可为媒介,同时修习门槛低,在悠悠千年中不断发展壮大,时至今日几乎成为唯一的修习法门。然而历史上有记载的武道大能,无不是天地两派修为皆极为高深出类拔萃之辈。换句话说,阴阳师不一定是大能,但真正的大神通者一定是个阴阳师! 经中还提到了阴阳师的阶别,按照阴阳双鱼的成色由低及高划分,分别是观相,观势,望气,入命,司命,请仙六个档次。每个档次之间实力差别都大的惊人。从内经的字里行间来看,后天成为阴阳师的情况虽然不是没有,但是却极其罕见,张道陵在其内经中也仅仅记载了寥寥三人,而这三个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在生死一线之际使用过极其凶险却又极为精妙的禁术,值得一提的是,张道陵本人就是这三人之一。毫无疑问,这段记载完美的解答了李知图如何获得阴阳师能力的疑惑。 道陵内经前篇中提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说生而阴阳师的人,可以通过修习掌握无数阴阳道法,举手间呼风唤雨也不难做到,但却无法通过修习提升自身阴阳鱼的成色,也就是说,如果一名阴阳师天生观相阶,那么致死都会停留在这个级别,不会因为掌握道法的多少和强弱而产生改变。而后天形成的阴阳师则很不公平的不受这个限制,他们会随着岁月的增加,阅历的增长,万物灵力的洗涤,不断提升阴阳鱼的成色,只要生命不止,修至请仙阶也不是不可能的。这段内容,让李知图有一种想要亲吻大地的幸福感,请仙阶的阴阳师,想必即便是四象境的武道大能面对这个阶别的阴阳师,也不可能从容应对吧! 稍微冷静了一下,李知图收回心神,他可不是个盲目乐观的人,眼下麻烦依然在,伤势事小,无法策动气海吸纳天地气机才是大事,发动禁术造成的后遗症万一是永久性的,那就真的有点儿亏了。 发了一会儿呆,李知图突然觉得被关在这个密室其实真的挺好,不说偶然之间获得道陵内经这种逆天宝贝,起码目前没人会打扰他清修,在这段时间,他可以从容调理伤势,找寻恢复的办法,同时好好研究一下脑袋里的这本惊世骇俗的巨著。 “咕…”肚皮一叫,他不自觉看向茶几上的饭菜,突然觉的很饿。 “得,既然有人伺候着闭关,小爷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十一章 胜负已定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除了一个固定的弟子每日从房门隔窗往里送饭送药外,再没有其他人来理会李知图,看得出来,那个叫香儿的丫头是铁了心要把他关到痊愈然后直接礼送出门儿。估计对于她来说,让李知图这种身负伤病,来路不明,看上去又资质平平的货色踏入天师洞是对师门的一种辱没。 “这小娘子真是有性格啊,嘿嘿。”想起香儿姑娘微愠的俏脸,色胚李坏坏的笑了。随意扒了几口饭菜,他又迫不及待的开始研究起他的道陵内经来。 内经的开篇已经被他翻了无数遍,大致介绍了天地两派道法的起源和发展,把一些很基础却又大多不为常人所知的玄门历史提纲挈领娓娓道来,李知图明白,这些看似可有可无的信息,说不定在以后的修习中会派上什么意想不到的妙用,张道陵何许人也,没用的东西他老人家会那么麻烦的用阴阳术镌刻成册藏于密室墙壁中? 经文分成开篇,化气篇,符箓篇,命理篇和将近四五十张空白书页的所谓驭龙篇。前面的都好说,只是这最后名为驭龙篇的部分让李知图极为费解,毕竟这本经书没有实体,是镌印在他脑海中的,不可能搞笑的出现印刷上的疏漏,那么这个事儿就有得琢磨了,这张道陵还是个很顽皮的高人,给后来人留点儿精神遗产还不忘开个玩笑卖个萌,看起来想获得这部分传承,似乎没那么容易。 化气篇的卷首是几行似诗非诗似决非诀的文字: 三清一气势更奇,壶中妙法贯须弭。 移来一木还我生,本命无根莫浪疑。 混元初判道为先,常有常无得自然。 我体本同天地老,须弭山倒不失巅。 这副卷首诗李知图已经来来回回读了不下百遍,但一直没能参出其中的玄机,一气化三清很容易理解,此势何来更奇一说?壶指的是什么?木又代指何物?至于不老身,须弭山,更是让他一头雾水。更要命的是,下文字里行间都透出跟卷首诗的联系,如果搞不清诗文的含义,恐怕整个化气篇都要卡住。 这算是李知图获得张老神仙传承以来头一次遇到坎儿,之前两天一直徜徉在各种惊奇中自然不知疲倦,这会儿,一股倦意袭来,他感到此刻整个人就像是茶几上那个被倒光了的水壶,空涝涝的……等等!水壶?整个人!这个壶,会不会就是修习者本身! 灵光一闪,他马上再次回味诗句,正常说法一气化三清,是太上老君以一道气机转化为三道灵力最后凝成三清法身,而此句反其道而行,三清化一气,莫非是在指将三道灵力凝成一道气机!这倒真的是骇人听闻的手段了。如果真的可以逆向转换,那么按照三比一来算,如此凝聚出来的气机成色定然不是普通外界气机可比。第二句就说得通了,凝出气机,灌入体内气海,也就是那个“壶”啊。三四句的疑惑更是迎刃而解,移花接木,将灵气转化为气机移至气海。目前的李知图因为禁术所伤,气海本身无法自行吸纳外界气机,那么从灵力转换而来的气机在气海内就是无根之木,不过,从后半句可知,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张老神仙说了:莫浪疑。 顺着这个思路,李知图果然顺利理清了剩下的诗文,这样一来,修习化气篇的最大障碍扫除了,剩下的,就是按照下面的经文所述,转化灵力,充盈自己那个干涸已久的可怜气海了! 时间如梭,转眼又是三日。 此时的天师洞正殿外广场上,一改往日的清幽肃杀,到处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不同的着装将人群大致分为三方,随着鼓号声响起,刚刚还杂乱无序众人迅速归拢到自己所属的方阵中,三方阵前各有一杆书着名号的大幡,放眼看去,分别是:天师洞,老君阁,上清殿! 号响三遍,鼓点渐落。再看广场上,三方人马已经成品字形坐定,殿前的校验台上,一个名看上去五十出头的天师洞长老正身而立,耐心等待场下安静下来,这才开口道:“贫道天师洞长老江袤,首先欢迎诸位道友大驾光临,前来参加这两年一度的三大武较会。”说到这,分列两侧的老君阁和上清殿带队长老纷纷起身向正席的天师洞执事长老见礼。 三大武较会,顾名思义,就是西蜀三大之间约定的点到即止的比试,毕竟这三个势力在川地较量近百年不分高下,今天你敬我一尺明日我还你一丈,久而久之三方势力之间也就达成了某种默契,既不能彻底撕破脸皮玉石俱焚,也不愿过分迁就息事宁人,那么怎么办呢,干脆就弄出这个两年一次的群殴大会,既抒发了憋在胸中的恶气,也能做到收放自如不伤大局。三方定下规矩,各出核心弟子五人,入场混战最后留在武较台上的一方胜出,长老及以上实力的人不参与比斗,胜方可在未来两年中在三大派势力之间的争议地区自由传道收徒。这个奖品的吸引力可谓不小。 “下面,请三方参赛弟子登上武较台!”随着江袤长老话落,三派参赛弟子陆续从各自方阵中走出。代表天师洞出战的是核心大弟子张重,核心弟子张寻香,如果李知图在现场的话他会发现,其余三人也并不陌生,正是那夜帮着张寻香抬他进密室的那三个。 五人行至场中,与另外两方的队伍相互行礼后三队并排而立,此时,张重和张寻香的面色都不怎么好看,正如那日李知图所见,他们身上的黑气依旧顽固不散,虽然由于日久已经有所淡化,但还是严重影响了他们的状态。起码到现在,张重都无法有效的吸纳外界气机,这样一来,一旦跟人比斗时陷入僵持,落入下风将是难以避免的局面。实际上,天师洞一派的另外三个参赛弟子身上,也或多或少的染上了同样的黑气,这种状态的队伍其战斗力可想而知。 “大师哥,香儿这段时间一直没敢说,不知道是我的心理作用还是没休息好的缘故,我总觉得身体有点续不上力,而且体内的气海经常失去和外界天地气机的沟通。”张寻香尽量压低声音,生怕让旁边老君阁的人听到。 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才有这种困惑的张重听闻张寻香的话后如遭雷击。他马上询问身侧其他三个师弟,得到的回应令他一阵天旋地转,“完了完了,这是中了算计了!”想到这儿,豆大的汗珠开始从张重额头上渗出来,作为带队的大师哥,他开始为天师洞一派此战的前途担忧了。 反观另外两支队伍,上清殿一直在天师洞和老君阁之间游刃有余,距离感保持的很好,老君阁自恃资格最老,实力较之另外两方稍强,所以行事一直比较跋扈。不过今天,老君阁的几个参赛弟子都出奇的低调,站在那里不说不笑呆萌乖傻,好不惹人疼爱,带队的是少阁主徐琦,站在他身侧的矮瘦青年叫葛文,虽是第一次参加武较会,但对张重等人来说,这个葛文却并不面生,因为上次在古家坪出任务时遇到老君阁的人马,其中就有这个人。发现有人在盯着他,葛文不紧不慢的递还了一个眼神,因为瘦小,身上的道袍显得十分宽大,给人一种一阵风就能被刮跑的感觉,不过这反而替他增加了几分阴戾的气质,三分之二都是眼白的双目让人感觉不到情感的流动,与他对视竟会使人产生一种看着死物的不适感。 随着一声锣响,江袤长老退下武较台,武较正式开始。 只见一直沉默未语的少阁主徐琦一步跨出,转身对着葛文说道:“天师洞的人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咳……交给我吧……咳。”葛文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信步走向张重带领的天师洞一众人。看架势,他这是要以一敌五。 “呵,我也就这么一问,是你自然没问题。”徐琦轻笑一声,对着剩下三个弟子一挥手道:“跟我上,看我们能不能赶在葛文完事儿之前解决掉上清殿的人!” “吼!”其余三人一同喝到,声势还真有那么点儿骇人。 正殿看台上,三派首领正襟危坐,天师洞掌教张树阳此刻眉头紧锁,从张重等人登台他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儿,论起武功修为,自己门下这五个弟子在同龄人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怎么今日站在台上气势上会弱这么多,尤其是张重和张寻香两个孩子,连步伐都失了节奏,给人一种明显的虚弱感。张树阳的担心全落在老君阁阁主徐火丁眼中,此刻的他心中自是十分得意,那葛文是他一年多前游历时在一个被山贼屠灭的村寨中救出的,当他发现这个孩子有阴阳师天赋后,当即带着葛文杀上贼寨,凭一人之力斩杀山贼七十余口,并让葛文亲自手刃杀亲仇人。自那以后,葛文拜徐火丁为义父,立誓生死相随并加入老君阁。短短一年的修习,天资过人又身具观势阶阴阳师天赋的葛文迅速成为阁内的核心弟子,其强悍的战斗力让一向自恃不凡的徐琦都甘拜下风,如今,这个葛文又在徐火丁的帮助下掌握了数种阴阳玄术,同龄人中,几乎可以说已经难觅对手了。场中被黑气困扰的焦头烂额的张重五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如今的狼狈竟然就是拜这葛文的阴阳玄术所赐! “哼哼……胜负已定了。”徐火丁轻蔑的看了他的老对手张树阳一眼,心道。 第十二章 那人有古怪 “哼哼……胜负已定了。”徐火丁看向张树阳心中轻笑道。 随着徐琦等四人率先向上清殿弟子出手,比斗正式拉开序幕。上清殿的领队武青瓷同样是其门派的核心大弟子,只不过这位不是师兄而是个形容俏丽的师姐。如果对手因为她是女孩子就掉以轻心的话,可是要吃大亏。虽说上清殿整体实力算是三方中最弱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出类拔萃的尖子人物,眼下,徐琦四人与武青瓷率领的队伍陷入僵持中,隐隐有战成平手的意思,这可不是这位少阁主想要的效果。 “徐琦交给我,你们四个小心应对其他人,等我战罢这个纨绔再去支应你们。”武青瓷边部署战法眼睛边死死盯着对面徐琦的一举一动,虽说姓徐的纨绔乖张,可他一身二品境巅峰的实力却也不是胡吹的,与他对阵,稍不留神局势就可能崩盘。 只见徐琦瞅准武青瓷说话的功夫暴起发难,一瞬间闪至其身前,还未等她做出反应手中长剑便以迅雷之势向着武青瓷喉咙递出!剑速之快,出手角度之刁钻可谓将老君阁的当家剑法藏剑世发挥的淋漓尽致,然而武青瓷并没惊慌失措,她的兵器是一双精钢拳套,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眼见对手一剑袭来直取自己要害,她一个侧身悬而又悬让开这一剑,旋即一拳打在徐琦的剑身上,随后虚晃一拳,将其逼开。武动中这位上清殿大师姐长发飞扬的飒爽身姿让在场的许多男弟子都有些失神。 又是一击未果,徐琦倒也存得住气,笑盈盈的看着眼前香汗淋漓的武姑娘道: “青瓷妹妹果然身手了得,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会后若是有闲暇,可有兴趣与徐某结伴游历,一道赏景论剑啊?” 武青瓷倒也不扭捏,张口接道: “嘴皮子耍得噼里啪啦响,有什么话先赢了本姑娘再说吧!” 被人冲了一把,徐琦也不恼,依旧笑呵呵的看着武青瓷,只是那透着丝丝寒光的眼神已经变得越发不善了。 斗台不远处的另一边,场面有些诡异,明明是五对一的格局,张重五人在气势上却十分明显的落于下风,葛文淡定的对面而立,片刻后打破沉默道: “虽然下面的话比较伤人,但葛某还是要明确的告知五位,你们赢不了我……哟!” 他话还没说完,岂料张重和身旁的香儿竟突然同时拔剑左右夹击而来,这是他们之前悄悄商量好的战术,因为五人都莫名其妙的失去吸纳气机的能力,所以必然不能久战,眼下对方只有一人,此时最好的做法就是雷霆之势快速结束战斗。 须臾间张重和香儿已经杀入葛文身前,另外三个天师洞弟子也紧随其后,眼见就要将他没入包围圈中,只看葛文嘴角微不可查的一挑,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旋即双手朝着面前血雾虚空一抓,迅捷结出一串手印,同时低喝一声:“灵鸡咒,黄泉雾,缚!”下一瞬,刚刚还气势如虹的张重五人突然间如被无数无形绳索牵绊,全部滞在原地不得存进。 见对手已被制住,葛文顽皮的抬了抬眉毛,双手保持结印姿势,挑衅一般踏着舞步儿从张重五人身边一一绕过,随后笑道: “先前老老实实听我把话说完,兴许你们就不会这么难看了,依我看,天师洞的年轻一辈……啧啧啧。”说着,他将目光投向主看台上的徐火丁,此时的徐阁主满面红光眉飞色舞,就差把得意二字写在脸上了,这场面何等给他长脸,自己的弟子同时对付天师洞、上清殿两方还稳居上风! 张树阳虽说不是阴阳师,无从得知葛文是如何压制住张重他们的,但葛文阴阳师的身份确实是他的一块心病,有此人在,老君阁日后恐怕更难对付了。西蜀三大派已经很多年没有吸收过阴阳师做弟子,不为别的,只因单单“稀少”二字。这类人不是卖与帝王家,就是山野散仙,很少参加江湖派系。若是哪个势力能弄来个阴阳师入伙,那么这个势力即便低调都是华丽的。这也是为什么徐火丁看出葛文阴阳师天赋后如此丧心病狂的拉拢。 香儿真的算是很努力了,但她无法挣脱灵鸡咒的束缚,而且此刻体内气机的流逝速度明显加快。灵鸡咒,正是那种缠绕他们十数日之久的黑气的本尊。眼下张重距离葛文最近,然而他却也是被束缚最结实的一个,阴阳师眼中,此时张重正被无数黑气锁链牢牢锚定在地上,几乎被缠成了粽子。 与此同时,老君阁跟上清殿那边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了,除了武青瓷被徐琦拿剑横在玉颈前外无法动弹外,另外四名上清殿弟子则没那么好待遇,全都受伤不浅,躺在地上嗷嗷待救。 “看起来这届武较会比较无趣啊。”边说着,徐琦边四人边来到葛文身后站定,眼神戏谑的看着连一招都没能施展出来便失去战斗力的张重他们。场下,三派方阵显出不同的情绪,老君阁自是不用说,各种嘲笑讽刺不要钱一般朝着另外两派弟子招呼过去,甚至有人喊出让张寻香改投老君阁门下的混话,而输了阵的天师洞弟子则个个憋红了脸,却也不敢说什么,谁叫自己这边技不如人呢。 徐琦拍了拍葛文的肩膀示意他收功,葛文看了他一眼,旋即放开手印。张重等人感觉身上如同卸去一座大山,顿时轻松了无数倍,但心中的屈辱感反而增加了不少,这是在接受对手的同情吗。徐琦似是看出了张重的心思,笑道: “张兄,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你们与阴阳师对阵,虽然五对一,但依然算是不公平。我想此刻你们体内的气机已经被耗尽了,看在我们之前在古坪镇有过并肩做任务的缘分上,我给你们一个建议,要么,你们直接认输,这样谁都不会受伤……要么……” “可以换人再战吗?”场下,突然一个声音传出打断了徐琦的话,随后,一个天师洞外门弟子打扮的青年一路小跑儿到场边,眼神清澈而炙热的看着场上指点江山的徐琦问道。 所有人都被这个冷不丁冒出来的愣头青惊呆了,然而最最吃惊的还是场上的张重和他的香儿师妹,兄妹俩正欲开口,一声断喝从主看台传来: “哪位长老带的外门弟子,如此不懂规矩,简直放肆,还不速速退下!”说话的正是天师洞张树阳张掌教,此时上台分明是自寻死路,张掌教自然不愿看到自己的弟子在自家门前喋血,这才失声吼道。 “哎……树阳兄何必动怒,年轻人希望展示自己,证明自身的能力,有什么不好啊,我觉得可以!”徐火丁这是看天师洞的笑话没够,眼瞅要收场这又跳出一个不知死活的来,岂能放过继续奚落张树阳的机会。 张树阳气急败坏的剜了徐老狗一眼,不再说话,而此时上清殿掌教武士缘已经处在神游四海的状态,好像自己跟这里完全没有任何关系。“武老混蛋啊,就是因为你这样才让徐老狗常年骑在我们脖子上拉痢疾的啊,你老小子到底在想什么!”张树阳腹诽道。 看到主看台上的三位没有反对,徐琦笑着回答道: “当然可以啊,这位兄弟想换下他们中的谁?”他拿下巴挑了一下对面面色惨白的香儿等人问向台下的那个外门弟子。 “哦,我……我想换下他们全部,不知道可不可以啊。嘿嘿……”这弟子的回答再次让全场咂舌,难不成是当外门弟子日子久了,被压抑疯了?大概有很多人都在这么想。场上老君阁的弟子,除了葛文以外,剩下的四人全都没绷住笑了出来,看来天师洞真的是没人了。 “你疯了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没你的事你快走啊!”香儿急的满头大汗,五官都有些扭曲了,她虽然很不喜欢这个人,但也万万不想他在自己门派丢了性命,而此时的张重倒是异常冷静,看向这青年的眼神竟然透着一丝期待。青年看了香儿一眼,只是笑了一下便再没说话。 “好!有魄力,我开始喜欢你了!请问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徐琦言语间已经有些忘乎所以了。 “在下姓李,名字吗,就算了吧,小人物而已,说了这位大哥也不一定记得住。”青年笑答。 随着外门弟子打扮的青年步入斗台,场下变得鸦雀无声,相信很多人是在等待着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子被秒杀的畅快瞬间。徐琦拉了一下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示的葛文,提醒他好戏开始了,但此时的葛文面色却有些难看,对面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天师洞弟子,让他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诸位准备好了的话,我可要开始了哟。”那青年弟子竟然要率先发难,徐琦等人忙捧腹狂点头道: “好好,好好好……李兄弟请出招吧!”说罢,徐琦给了葛文一个眼色,葛文不漏痕迹的点了点头,这几个小动作,全被那青年看在眼里,嘴角不动声色的挑了一下。 只见这青年深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脖子,然后低着头开始喃喃自语,突然右手并成剑指自右而左,自下而上反画十字,旋即双手掐诀低喝一声: “绝界!灵虚牢!” 语毕只见天地间一道青光炸现,一个四四方方的青色巨牢罩向整个斗台,须臾间便又消失不见,反应慢的人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这等异象若是只有一两人看到兴许说出去没人信,但在场数百双眼睛不可能都看花了,即便此刻场中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所有人都明白,刚刚那一道诡异的青光巨牢确实短暂出现过。 此时,所有人看向场中那个天师洞弟子时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坐在场下休息的香儿小师妹更是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隐隐觉得事情兴许正在向着她意料不到的方向发展着。当然了,有这种感觉的绝不止香儿一人…… 场上,徐琦先是一惊,马上反应过来,立即命人拉开距离,悄悄将那青年围在中间,之前的一幕他不可能没看到,只是貌似就那么青光一闪,也没啥大不了的事情发生,自己不还好端端站在这里吗!定了定神,他推了一把站在他身侧的葛文道: “不要被他唬住,装神弄鬼的,快,用你的阴阳术废了他……小,小文!你干嘛呢!”推了半天不见葛文回应,徐琦慌了,只见葛文一脸惊恐的回头道: “徐琦,我,我好像跟体内的阴阳双鱼失去联系了!我现在无法催动体内的灵力!那个人,有古怪!” 第十三章 入伙天师洞 “我现在无法催动体内的灵力!徐琦,那个人,有古怪!”葛文惊恐的回头道。 徐琦虽然不是阴阳师,但他也明白灵力对于一个阴阳师的作用,如果无法有效催动灵力,常年浸淫天派修习法门的阴阳师们是非常脆弱的,换句话说,此刻的葛文可以说已经成为老君阁队伍的累赘。 “你竟然也是阴阳师!”徐琦紧张的盯着对面双手掐诀的少年说道。情况不太妙,从刚刚葛文以一敌五不落天师洞五人下风来看,阴阳师在火力全开的状态下战斗力有多么恐怖,但此刻形势逆转,很明显,葛文在玄术上被眼前的少年压住了一头,几乎丧失战斗力,余下徐琦四人不免心中打鼓。 虽说眼下狼狈,但葛文也没有太过惊慌,只听他小声提醒徐琦等人: “此人虽然有两把刷子,但以他的年纪阴阳阶别定也不会高到哪里去,普通阴阳师很难同时发动两种玄术,我猜测他的灵虚牢是专门针对我的,如果你们在这期间发动攻击,我想以阴阳师天生气机羸弱的特点,那小子定然占不到便宜!” 徐琦略一沉吟,觉得有理,马上狠狠点头,随即与另外三人一同拉开架势,准备合攻那姓李的少年。少年面色沉静,不慌不忙等着老君阁的五人商量战术,旁人不知道少年的身份,然而场边一直屏息观战的张重张熏香二人可是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此少年正是李知图。 看着对方好像已经确定了战术,李知图笑道: “几位,这次是小弟与人对阵时废话最多的一回,也不知道诸位是否已经谋划妥当,恕我耐心已尽,下面开始,就实力说话吧。”说罢,李知图收敛笑容,慢慢策动气海内充盈的气机,同时阴阳双鱼快速旋转,四周灵气源源不绝的被纳入其上的黑白鱼目中,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灵气一部分被双鱼吸收,另一部分则诡异的被化为天地气机不断灌入气海内,这就是道陵内经化气篇中的三清一气之法。这样得来的气机,其凝实程度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装腔作势!小子口气不小!死来!”徐琦终于失态,怒喝一声拔剑向李知图袭去。只见他一纵数丈,剑花一挽冲着李知图当头劈下。其余三人也随势冲来,李知图登上斗台本就仓促,身边也无兵刃,眼下两手处于掐诀状,怎么看都没有多余精力应敌,然而就在场下众人替他紧张到无法呼吸之际,就瞧得李知图掐诀双手猛地向胸前些斜下方一压,引风诀运转至极致,随即大喝一声:“借来一用!”磅礴气机瞬间弥散周身,场下突然发出一阵惊呼,距离他最近的几个天师洞弟子毫无防备之下腰间佩剑“锵’的一声齐齐出鞘如有灵智一般射向斗台,在李知图周围上下翻飞盘桓! “驭剑术!而且同时驭剑五柄!”张树阳心中暗暗惊呼。主看台上,三派首领终于坐不住了,徐火丁更是面色阴沉到极点,阴阳师,同时又能在剑法技艺上如此精湛的弟子,竟然被天师洞掳了去,相较之下,自己手中的葛文瞬间暗淡不少。这是一向心胸狭隘又好胜心切的徐火丁难以接受的。武士缘倒是依旧淡定,欠身看看场下的少年,呵呵一乐,继续神游去了。 徐琦大骇,但此刻收势已然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一剑劈去,李知图双眼微闭,成剑指的右手轻轻颤抖,似是在努力操控飞剑,还未等徐琦四人栖身,只听得数道剑鸣声划过斗台上空,四柄飞剑转瞬既至,须臾间便与徐琦等人战做一团。李知图曾用驭剑术大战过尸祖赢勾,并一度将其压制,由此可见驭剑之法的厉害,虽说当时借用了禁术的威力,但此刻李知图的对手也绝不是能与赢勾相提并论的角色,如此一来,面对引风诀策动的飞剑,徐琦这些二品三品甚至四品境界的小虾米就显得着实不够看了,飞剑划破空气,如游龙飞燕一般让对手眼花缭乱疲于应对,说实话,若是李知图真动了杀念,徐琦等人早就身首异处了。 狼狈至极的徐琦一边手忙脚乱与飞剑搏命,一边冲着不远处愣在那里不知在干嘛的葛文大吼: “混蛋!傻站着干嘛!快来帮忙啊……呃……”他话没喊完,就发现自己错怪葛文了,因为他瞟到,第五把飞剑正安安静静的悬在葛文头顶,虽然文丝未动,但可以料到,一旦葛文不识趣,这把飞剑会毫不迟疑的教他做人。 “认输!老君阁认输!”喊出这话的人竟然是徐火丁,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这个一向目高于顶的老家伙竟然会有主动认输的时候,不过也难怪,台上命悬一线的人里有一个是他的宝贝儿子,如果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绝后的事情暂且不提,老君阁到底要不要与天师洞开战,这是个很难拿捏的问题,然而很显然,徐火丁并不想现在就跟天师洞撕破脸。细想来,他的决策是很明智的。 徐阁主这声认输喊的时间刚刚好,因为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李知图的五柄飞剑已把徐琦等人全部逼入绝境,再下去,万一碰上嘴硬不肯服软的愣头青,李知图还真不敢保证场上不见红。徐火丁的出面,替他省了不少心。 从头至尾没说过话的武士缘这会儿倒是精神了,乐呵呵的拍着张树阳的肩说: “不赖啊,张道友,想不到您们天师洞这么沉得住气,如此惊艳之才竟然闷到最后一步才拿出来,你这低调得也太过分了吧,啊,哈哈哈,恭喜啊,有徒如他,天师洞当兴啊。” “哎……武道友言过了,一个不成器的外门弟子罢了,今天也是算他走运,侥幸胜之,不足道,嘿,不足道啊!”张树阳也是借杆儿爬,自己这还对真相一无所知一头雾水呢,就开始跟人没脸没皮的打哈哈了。 徐火丁这会儿脸上是真挂不住了,先前那么嚣张,不料转头儿就被人打脸,还打的那么脆生,人家可是一对五完胜啊。想到这儿,徐阁主冷声道: “唉,都说天师洞聚运宝地,怎么今日刮这么大邪风,二位慢聊,老夫不奉陪了。”说罢看向斗台,而此时台上自己那五个不争气的徒儿还保持着先前的狼狈姿势,完全没注意到李知图已经很通情达理的撤回了飞剑,站在那里满脸坏笑。见到这一幕,徐火丁火儿更大了,扯着嗓子吼道: “一帮废物,躺在那里唱戏吗!马上跟我走!”旋即大袖一甩,头也不回的带人离去。 看着老君阁如此吃瘪,无论是天师洞还是上清殿的众长老和弟子无不觉得身心畅快,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过了,然而这一切都是拜那位半路杀出来的天师洞外门弟子所赐,此时,很多人都向那名弟子投去赞许的目光。 李知图站在场中,大大咧咧接受着众人的追捧,天师洞众弟子虽然也没见过这个所谓的外门师弟,但一个大门派中,偶尔有几个叫不上名记不住脸的同门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压根没人怀疑他的身份。 此时,有三道望向他的目光最为炙热,一个是满脸感激的张重,一个是内心无比震惊的香儿,还有一个自然就是莫名其妙得了便宜的掌教大人张树阳了。先前斗台上的一幕幕不断的在张掌教脑海中回放,算上操控阴阳玄术,那个少年同时驭剑五柄,说起来,这可是一心六用啊,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惊艳决绝的手段,确实是不简单。不过要让他相信这个少年就是他门下外门弟子的话,他还真不信。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承了人家的情,老夫要亲自弄明白。想到这儿,他马上命几位长老遣散众弟子,自己则一路拾阶走下看台,奔着斗台上的李知图而去。 在张重的引荐之下,张树阳这才了解了李知图如何出现在天师洞的前后原委,只不过,在谈到过去七天李知图慕名奇妙失踪的事情时,同在一旁的张寻香突然显得十分拘谨,看起来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李知图自然知道原因,也不愿当众戳穿她,马上抢过话头,说是觉得伤势基本痊愈,不放心自己的同伴,这才私自离去四处寻找了几天。话题谈到同伴时,李知图明显情绪低了下去,令他无比担心的是,谢一依并没有如他猜想的那样被张重等人一起救上山,而且据张重回忆,当晚他们发现李知图昏迷在山谷中时,附近并没有其他伤者,自然也没见到那个叫谢一依的女孩。 张树阳在一旁听的很仔细,偶尔问两句,很少插话,当得知李知图寻人心切时,他当即提出一个很有建设性的建议:邀李知图入门派,这样一来,既可以给这个年轻人一个安稳的落脚之地,又可以发动天师洞在川地的力量,帮忙一起查找那个叫谢一依的姑娘,凭着天师洞在西蜀的影响力和人脉,怎么着也比李知图一个人在茫茫江湖中瞎摸乱撞更有效率吧。话说出来感觉句句在理,处处在为李知图打算,其实归根结底还是想把他留下,毕竟收拢这么一个潜力无限的阴阳师入门派,那是百利无一害的事情啊,当然了,张掌教说了,如果李知图执意离去,那他也会赠银赠马,礼送下山绝不纠缠。 人家都把话说道这个份儿上了,加上李知图确实需要庞大的人力帮他寻找一依的下落,加入天师洞,也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就这样,李知图便以核心弟子外加门派执事的身份正式加入了天师洞一派。 第十四章 被毁的香火堂 张树阳几乎是当着李知图的面将寻找谢一依的命令吩咐下去的,这足以展示出张掌教对这件事的重视,换句话说,是对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阴阳师很重视。李知图自然非常领情,对于张树阳的拉拢和安排,他并不反感,恰恰相反,张掌教的言行算是比较磊落,一举一动都摆在明面上,这就好比你去吃馆子,同样价位的菜,标出价格来让你点的明明白白相比之下,遮遮掩掩让你点了再算后账,食客的心情是不一样的。 至于李知图在门派中的身份,张树阳也有自己的考虑,据他说,按照李知图的实力,即便是做个客卿长老也是绰绰有余,不过一方面要照顾门派内其他老资历长老的感受,另一方面,李知图是以外门弟子的身份出现在三大武较会斗台上的,而武较会的规定是不允许弟子以外其他身份的人参加,那么此时如果李知图直接成为长老,必然给天师洞招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思前想后,给他安排了核心弟子的身份,兼领执事头衔,这样既堵悠悠之口,又不会太委屈李知图。 了解到身为一派之主的张树阳为自己竟然费这些心思,李知图也有些小小的受宠若惊,毕竟自己只是出手教训了几个本就看了不顺眼的杂鱼,相比代表天师洞的张重对他的救命之恩实在是不值一提。如此一来,他还真就觉得需要给天师洞做点儿什么,做人一定得大气。 李知图的身份和来历很快便在门派内传开,虽然长老们已经下了不得声张的严令,但天师洞内部仍然把他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论焦点,很多亲眼见过那场以一敌五完胜对手的精彩之战的弟子都对这个新入门的核心弟子充满好奇,更有些花痴女弟子常结伴躲在李知图修习的密室外一个个探头缩脑含羞带臊,着实让色胚李既开心又无奈。 这日傍晚,李知图刚刚结束了一天的修习,准备出门找张重唠唠顺便过两招活动活动手脚,阴阳玄术的修习似乎比习武悟剑耗费精力得多,虽看似入定一般一动不动,但体内阴阳双鱼却要随着心念疯狂运转,这无疑是个巨大的消耗。道陵内经化气篇中很多精妙绝伦的玄术让他眼花缭乱,时常不能平静,这些手段如果统统掌握,他有自信在张树阳手底下走一遭然后全身而退,不过,全部掌握谈何容易,光是研习当日与徐琦等人对战时使出的那招“灵虚牢”就花去了他两日的时间,要知道,手握道陵内经修习法门还要如此费力,撇开玄术本身的难度不讲,光这耗神的程度就足以让普通阴阳师却步。而且不得不提的是,那“灵虚牢”他也只是粗略掌握,若是习至大成,一旦牢起,牢中之人别说策动灵力,就连天地气机也难以畅行,身陷其中与废人无异,那才算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正当李知图伸着懒腰走到门口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娇喝声: “你们几个,像什么样子,堂堂内门弟子,有的还是师姐呢,这么不自持,让人看见了成什么话说,还不快散了。” 一听便知这是那泼辣小师妹张寻香的声音……哦不,这会儿该叫师姐了,毕竟李知图除了执事,还有一个核心弟子的身份。只听话音落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小碎步声迅速远去,其间还夹杂着清脆的娇笑,显然对于张寻香的训斥,这些师姐妹并没放在心上。 李知图笑着摇了摇头,推门拾阶而上,迎面看到香儿师姐正蹑手蹑脚往下走。交代一下李知图修习的密室,正是当初香儿“关押”他的那间地下室,也就是在这间地下室中李知图撞大运的获得了张道陵的传承,这一切不得不说是冥冥中早已定下的运数。 四目相对,张寻香略显尴尬,这是李知图正式入门派以来他俩第一次独处,见这小师姐踟蹰半天也没能开口,李知图笑道: “这个时候不知香儿师姐找我何事啊?” “我……那个,我是来道歉的……” 香儿边说着边转过身去避开了李知图的目光,看得出来,能主动找上门来承认错误,小丫头也是下了不小的决心。 李知图绝不是个矫情的人,闻言张口道: “那倒不必,你们对我有恩,况且收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即便设防也是天经地义,我还要感谢师姐给我提供了一个完美的清修地点呢。”说罢他便向身后比划了一下。 听到李知图这么说,张寻香明显轻松了很多,她还真怕对方是个得了便宜卖乖又恃才傲物的人,那样的话下面的事可就真的不好办了。察觉出香儿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李知图大大咧咧在台阶上坐下,然后吹了吹另外一段石阶拍了两下道: “有啥话坐下来慢慢说吧,我房间乱,实在不敢邀师姐进去,就这儿吧。” 看着眼前少年的这串举动,香儿突然觉得这个人其实还是蛮招人喜欢的,除去一身看不透深浅的手段不谈,相貌也格外惹眼,一双眸子似潭水般乌黑深邃,长发如墨,用一条丝带随意束在脑后,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谜一样的气质,让人不禁想去走近他,去了解他。小丫头就那么入神的愣在原地,这倒使坐在那里把石阶拍的吧吧作响的李知图有点儿把不准脉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的张寻香这才红着小脸儿尴尬的坐下,还特意把身子往外移了移。 “香儿师姐,今天来,应该还有别的事情找我吧。”李知图这么一说,香儿的脸更红了,也难怪,自己这做法,不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呃,其实,主要是来道歉的!嗯!然后,再感谢一下你帮我们几个驱除身上灵鸡咒。”小丫头支支吾吾语无伦次的样子着实惹人喜爱,李知图一直笑盈盈看着,也不打断。 “其实,我是想问你,你知道前两日三大武较会获胜方的奖励是什么吗?”这个话题转的很急,搞得色胚李一时愣住了,反应了半天,傻傻点了下头道: “略知一二,就是胜出的一方可以在三派的争议地区开坛布道,纳新收徒啊。据说可能赚到不少居供和香火钱。” “是啊,还记得当初大师哥跟你提到的古坪镇吗?”香儿的语气慢慢严肃起来。 “嗯,有印象,好像你们就是在那里着了葛文的道儿,中了他的灵鸡咒。”李知图对这个自然有印象。 “古坪镇就是三大派争议区之一,而且那个地方帮派林立,鱼龙混杂,水深的很,这回我们天师洞虽说名义上夺到了古坪镇的控制权,但实际操作起来困难也不小。”香儿边说,水灵灵大眼睛边忽闪忽闪的看着李知图,盯得他浑身发毛。 话说到这儿再不理解人家的意思,就真有点儿装傻的嫌疑了,反正也有日子没下过山了,就当出去散散心,李知图干脆利索的表达了自己希望参与门派事物的愿望,小丫头乐得屁颠儿屁颠儿一路小跑儿不知向谁复命去了,先前的羞涩劲儿敢情儿都是伪装出来的。 两天后,古坪镇。 张重,张熏香,李知图,还有六七个随行的内门弟子经过两天一夜的跋涉,最终来到了这个香儿口中水深火热鱼龙混杂之地,不过此时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恐怖,一样的田耕劳作,一样的开店经商,小贩叫卖着穿街过户,孩童撒着欢儿嬉笑打闹,平淡祥和的得很。 “小五,小山,你们俩把马牵了先去找个客栈。知图师弟,香儿,你们俩一组去我们天师洞的香火堂看看,香儿你路熟,顺便带知图逛一逛古坪镇。其他人跟我走。” 张重不愧是核心大弟子,部署起来有条不紊,除了香儿迟疑了一下外,其他人领命之后都迅速离去。李知图离开时,张重从后面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小声说道: “你俩之前的那点儿小嫌隙,趁这个机会,磨合磨合,我这妹妹啥都好,就是刁,兄弟你是个高人,多担待,哈!” 说罢也不等李知图辩驳两句,转头就走,临了儿还夸张的哈哈大笑……惹得半条街老乡盯着他看。最后的两句话搞得李知图有点发憷,这口气怎么听怎么像大舅子而不是大师哥。 香儿倒是没多想,先前的迟疑也是对她师哥分配任务时感到略微不满,平时都是她跟着跑,不用动脑筋不用担责任,这会儿让他带队,虽然队员只有李知图一人,她也一样是一百个不情愿。古坪镇不大,两人一路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天师洞建在镇上的香火堂,还隔着一条街,香儿就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 “嘶……不对啊,我不会记错啊,那里就该是我们的香火堂啊,院门呢!”没等李知图反应过来,香儿一个箭步夸出去,飞也似的跑向街对面的大院,当李知图追进去的时候,看到香儿愣在原地,一脸的不可置信,只见院中杂乱不堪满地马粪,四周还散落着一堆一堆的草料,很明显,有人把天师洞的香火堂拆掉改成马厩了。 李知图四下观察了半天,地上的马粪是新鲜的,说明不久前刚有人在这里停留过,从马粪的数量看,至少得有十七八匹,这么多人同时在这里驻马,目标应该很大,如果蹲守很可能再次碰上。正当此时,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拿着竹耙子背着一个笸箩迈门进来,也不理会香儿和李知图,四下看了一眼,就开始兀自拾起马粪来,边拾边自言自语: “天师洞这也是日薄西山咯,堂堂西蜀三大之一的门派,连自己的香火堂都保不住,让个小小的合和门骑在头上拉屎,拉完还得老朽来帮着捡,丢人呐……” 第十五章 道观大火 “天师洞让个小小的合和门骑在头上拉屎,拉完还得让老朽来捡,丢人呐!”老人边拾马粪边兀自唠叨,根本没把身边站的两人看在眼里。这老人弓腰驼背满脸沧桑,毛发稀疏干枯一看便知体弱多病,很明显不是习武之人,不过从他絮絮叨叨的内容中不难听出,虽然话中满是埋怨和鄙夷,但更多的还是失望,如此说来,这个老人起码对天师洞有些感情。 想到这儿,李知图笑着问道: “老前辈,这里原来是个香火堂啊?您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老人动作顿了一下,仍继续弯腰捡着马粪,头也不抬的答道: “问这些干嘛,老朽劝你一句,赶紧带上你家妹子离开,不然一会儿等那群人回来了,你们就有麻烦了,没看到挨着这儿的一整条街都没啥人走动吗,不怕告诉你们,这里啊,现在已经是合和门的马厩了。” 李知图他们这次来古坪镇算是预先来调查情况,所以所有人都穿的便服而非天师洞门派服装,被这老人认成贪玩的过路青年也很正常。香儿这会儿站在那里满脸悲愤,不知道在想什么,李知图从旁边捡了一根树枝,插起马粪就大大咧咧帮着老人往笸箩里装,老人愣了一下,这才直起腰,颇为意外的看向面前的少年。 “老前辈,是这样的,我和我妹妹呢不是本地人,我们一家都是天师洞的俗家居士,途径你们镇子听说这里有天师洞派的香火堂,就想来进两柱香,替家里人捐点儿香火钱,不过看起来,好像……难道香火堂搬迁了?”李知图这么一说,老人目光明显和善了很多。 只见他放下身后的笸箩,把竹耙子就近一丢,有些失落道: “唉,年轻人,你们有所不知啊,这天师洞的香火堂已经被人拆毁快一年了,不止是天师洞,镇南头的上清殿香堂也没能幸免,被人推平重新建了个茶楼儿。” “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西蜀三大的东西也敢随意破坏?”似是清醒过来的香儿义愤填膺插话道。 “普通人自然是没这个胆子,可那合和门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啊,虽说刚成立不到两年,但势力发展的那叫一个快啊,这四邻八乡的大小门派都被他们压得翻不过身来,但也都是敢怒不敢言,谁叫人家人多手狠拳头大呢,最要命的是,天师洞的人似乎忘记了这个小小的香火堂,压根没有露过面。”老人说着神色中透出深深的无奈。 李知图诧异的看向张寻香,明显是在质疑天师洞这种放任的做法,不过香儿小师姐也是满脸的无辜的样子,这事儿她也确实不了解内情。而且话说回来,即便了解了又能如何呢,三大派有书面的约定,任何一方在争议地区都不得部署自己的势力,更不能干扰当地势力的发展,那么问题就来了,面对香火堂被毁的事,天师洞和上清殿都选择了息事宁人。正是这种纵容,导致现在合和门在古坪镇独大的局面。 “有一句话,从刚才我就想问,老君阁的香火堂呢?” 听李知图这么一问,老人苦笑了起来道: “也被那合和门占做己用,现在改成门主在镇中的一处私宅了。” 这个消息可有点儿出乎李知图的意料,从之前的种种迹象加上他个人对老君阁行事风格的认识上来判断,他一度很自信的认为,天师洞,上清殿两派香火堂被毁的事一定是老君阁在背后捣鬼,但当听说老君阁自己的香火堂也没能幸免时,他有些糊涂了,趋利避害是人之常理,没理由一个势单力薄的新兴帮派刻意同时开罪三个庞然大物,事出无常必有妖。 想到这儿,他很客气的与老人告辞,然后拉着张寻香急匆匆的离开了。这件事,还是要跟张重商量以后才能做决定。 镇中一个小客栈里,天师洞几人围桌而坐,张重也是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况,具体内容跟李知图带回来的消息基本一致。不过张重还提供了一个线索,合和门把持古坪镇后,除了自己在镇内外的生意,还出银子在离镇不远的地方建了一座道观,摆上三清坐像,堂而皇之的受起香火来。 “张师兄,最近两年中,古坪镇归哪派管辖?” 李知图眯着眼问。 “别说最近两年,这里近十年都是老君阁的地头儿,怎么了?” 张重不解道。 “那就奇怪了,老君阁一向跋扈霸道,真的会因为三大派之间的一纸约定就放任自己的利益受损?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不信……” 李知图说话时张寻香一直坐在一旁有一眼没一眼的瞟着他,她发现这个少年无论遇到什么似乎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人很有安全感。 “知图师弟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古坪镇我们要取,合和门这只杂鱼势必要收拾掉,如果它背后站的真是老君阁,那该如何解决才能不授人话柄从而引发三大派之间不必要的冲突呢?”话到此处,李知图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笑。 看着众人听书一般的表情,李知图满意的继续道: “张师哥,合和门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马上跟门派联系,开始重建我们的香火堂,我相信合和门再嚣张也断不敢当着你们的面捣乱,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行,快则三五天,慢则七八天,我要让合和门从古坪镇消失。” 最后一句话,李知图的表情阴冷的让人发憷,其他人还是头一次见这个整日乐呵呵的师弟如此瘆人的面孔,这种人,还真惹不得。 “你有把握吗,要不要先派人探探合和门的老底再说。” 此时,张重显得有些瞻前顾后,不过毕竟这里的事情他要负起责任,考虑多一些也正常。李知图笑着摇了摇头,看了身边的张寻香一眼道: “不必,师兄放心就是了。香儿师姐,你是想跟着大师哥盖房子还是愿意跟着我耍点儿刺激的?嘿嘿……”这么问的时候,其实李知图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好胜心强又贪玩的张寻香,怎么可能愿意跟着她古板的大师哥搞那些蓬头垢面的事,虽说真建房也轮不到他们动手。 香儿很自觉的站到了李知图背后,张重看了也没反对,把她留给李知图也算是个不小的助力。别看张寻香是个女孩,她的武功修为可是这群人中仅次于张重的,当然李知图没算在内,他是个异类。 讨论结束后,张重马上开始布置任务,一个弟子连夜返回天师洞通报详情,顺便持李知图的执事令牌从门派中抽调十个武艺精湛的内门弟子过来随时听调,这个时候,李知图核心弟子的身份就不够用了,他是以内门执事的身份向门派发出的调动令,这可是让张重都很羡慕的权力。同时,另外遣两名随行弟子寻找原先香火堂里的管事,那人因为害怕合和门迫害,早就逃的没了影儿,听说回老家去了,连带着很多账簿明细都下落不明,虽然困难,但还是要尝试寻找一下。张重本人带着几个弟子联系镇中的泥瓦匠,筹备建材。 李知图则早早领着张寻香不知去向。 翌日,两名天师洞弟子蒙蒙亮便离开客栈,一路打马出了镇子,在镇口岔路分手,一人直奔上清殿方向,一人则马不停蹄向着老君阁山门飞驰而去。两人各带一封印有天师洞内门执事印记的书信,信中将古坪镇合和门毁损三派香火堂一事详细叙述,并邀请两派尽快派人前来重新修缮各自香堂。 李知图的这步棋看似平淡,实则大有深意,修书上清殿只是做个样子,真正的目的一来是试探老君阁跟合和门之间到底有没有猫腻,老君阁的香火堂被占,如果合和门是被暗中默许,那么重建香堂一事就无从谈起,老君阁定然会设法推辞或者干脆装聋作哑。二来是向另外两大派做出姿态,你看看,我已经通知你们重建了,你们来就来,不来就老老实实看我表演吧。 古坪镇,合和门门主府。 正堂左右,七八个大汉坐在那里面色阴戾一言不发,正座上,一个五十上下的男人一手把着手捻儿,一手托烟枪,吧嗒吧嗒抽着,很是悠闲的样子,此人就是合和门门主万奎,道儿上的人取了谐音,都叫他万鬼。 “门主!你老还有心思抽烟啊,那天师洞的人已经进镇子两天了,他们的香火堂被我们糟蹋成那样子,恐怕这事儿不好收场啊,咱们是不是早点打算,真等到……”这个小头领模样的人还没说完,就被门主拿烟枪一点,示意他住口。 只见这中年男人扫视了一下列席的几个堂口头领,笑道: “慌什么,天师洞怎么了,能对我们出手吗?他西蜀三大之间的约定难道是废纸?你们一帮猪脑袋,就算动手,可别忘了,我们合和门上头有人!怕了他不成。不急,让他们折腾,等人一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上清殿以前也派人来过,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不了了之,这几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说罢万鬼磕了磕烟锅子,一副天塌下来别人顶的闲适模样。但旋即又似想起什么来,问道: “镇外道观看紧点儿,那里油水可不少,别除了岔子,香火钱算清楚点儿,上头那位可不好糊弄,还有,这个月的孝敬也赶紧点出来装箱,别到时候手忙脚乱误了事,日子一到,抓紧送去,多带人,明白吗!” 下面几个头领纷纷点头称是。正说着话,一个门人忽然从外头跌跌撞撞跑进来,进了屋也顾不得礼数,趴在地上喊道: “不好了门主,出大事了,咱们的道观被雷劈了,大火救都救不过来,烧的只剩一副空屋架子啦!” “什么!”众人大惊。 第十六章 手段 镇外道观被雷击失火的消息很快在整个古坪镇传开,事情发生时在场有十多个香客还有附近十里八乡来进香的百姓都眼睁睁看着呢,好好的天突然就阴了,然后就是一道雷,干脆利落的劈在道观屋棱上,一声巨响,当即就塌了半边房,随即燃起熊熊大火,惊呆的围观百姓还没来得及救火,整个道观就在平地而起的一阵诡异大风中化为灰烬,前前后后不到半个时辰。等万鬼带着人心急火燎赶过来的时候,早就人去黄昏尽了。 “看清楚了?当真不是人为纵火?”万鬼黑着脸质问观里招呼香火的小道童。 “回鬼爷的话,真的没人捣乱,小道当时就在这,那声炸雷叫一个响啊,耳朵差点儿没给震聋喽……” “别废话!”一旁一个堂口头领厉声道。 万鬼习惯性的拿手搓着腮帮子,络腮胡子被他磨的沙沙作响,这会儿,他是真的有点儿犯嘀咕了,这会不会是天师洞的手笔?毕竟在他看来,西蜀三大的实力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身为三大之一,天师洞一派手段神鬼莫测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难保不是它派出的高人从中作祟。真要是这样,自己这合和门处境倒确实有点儿危险了。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也不是孤军奋战,上头的那位,对上天师洞也不遑多让,有这等后台,自己万不能先乱了阵脚。 想到这儿,他突然咧嘴笑道: “慌什么,不过是一道雷,哪年夏天少得了这玩意儿,道观毁了再建一座就是,花不了几个银子,冯堂主。” 话落,一个瘦高个儿走上来应道: “门主。” “你立即组织人手,马上重建道观,一定要在三天内办完。” “这个……门主还不知道吧,镇上懂行的泥瓦匠,石匠,木匠,木料石砖,全都被天师洞的人包了,连附近几个村上的师傅都被他们请去帮忙了,他们的香火堂没建好,我们没法开工啊。”这冯堂主所言不虚,如果他们仔细打听带听便会发现,方圆百里内,连会打三清道像的手艺人都被天师洞请去了,白吃白喝不干活也无所谓,人在就行。这就是传说中的欺负人。 与此同时,古坪镇一带到处流传着假道观不敬天神惹了天怒,三清祖师现身降下天雷的消息。正值此时,天师洞香火堂重新入驻古坪镇,一时间百姓议论纷纷,都说这才是道学正统,以后进香可要留神些,再不敢随意参拜,不然哪天一个雷落在自己头上就不好玩了。 这下可算断了合和门一条财路,道观也建不成了,建起来怕是也不会再有人买账,所谓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万鬼这下可毛了,连夜召集各堂口开会,商量对策,再不反击,恐怕以后连口西北风都喝不上! 另一边,李知图可是一直都没闲着,张重在明他在暗。一个搞建设,一搞破坏,前脚张重开始指挥香火堂动土,后脚李知图就现学现卖,用道陵内经符箓篇中所学,在合和门的道观四周布下天罡雷劫阵,当然,因为是第一次使用,原本威力足以在顷刻间将道观夷为平地的天罡符雷,因为李知图描画符箓时手生而影响了成色,最终只引下一道弱雷,堪堪靠着燃起的大火才焚毁道观,尽管在几个师兄弟看来这手儿阴阳玄术已堪称惊艳,但李知图还是有些不满意。 此处事毕,李知图发扬毁人不倦的精神,马不停蹄开始部署下一步行动。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弟子通报说已经确定近一两日,合和门会押运一批钱物出镇子,在李知图看来,无论这批钱物运往何处,只要出自合和门就一定不能放过,这个时候,刚从天师洞抽调来的十个内门师兄弟就派上了用场,香儿跟着李知图这几日一直在镇中打听各种跟合和门有关的情报,无意间得知原本镇上有一个叫清水帮的帮派,跟合和门很是不对付,一度发展到刀兵相见的地步,双方都有不小的伤亡,清水帮的副帮主还因此丧命,经过几个月的对抗,最终以合和门完胜告终,清水帮则灰头土脸的逃往镇外一座不知名小山上落了草。而此时,十名天师洞内门弟子个个一身悍匪打扮,人人右肩绣“清水”二字,配上手中明晃晃的朴刀,还真有一副山贼的架子。 “听着,打探押银队伍出镇路线的师弟很快就有消息回来,到时候你们在半路埋伏,发现合和门押银队立即动手,出手重点儿也无妨。” 李知图说着边看了一眼身旁的香儿,继续道: “你跟他们一起,完事儿直接把银子拉上山,清水帮的驻地香儿师姐知道在哪,我先行一步,到那里等你们,大家准备好了就出发,都各自小心。” 香儿兴奋的点了点头,这几日她跟着李知图可算开了眼,这少年利落凶悍的行事风格与他俊朗清秀的长相完全不相符,无论是布阵引雷时的干脆狠辣,还是疯子一般将方圆百里内所有跟建道观香堂有关的人力物力统统垄断的大气果决,都对她产生了呃不小的震撼,这种不拘一格的作风,是她从小到大没见过的。就拿清水帮来说,起初李知图提出要寻找这个帮派她还不理解啥意思,而当看到面前站着的十个清水帮悍匪打扮的师兄弟时,她才算明白,这个叫李知图的少年出招儿有多损。 日落时分,清水帮山寨。 李知图大大咧咧坐在议事大堂的正座上,屋里满目狼藉,地上哀声连连的躺着十几个大汉。清水帮帮主吴犇一脸悲愤的提着刀怒视李知图,附近还有几个见识了这个不速之客凌厉手段的胆小帮众唯唯诺诺不敢上前,碍于帮主在场却也不敢逃开。 “都说了我是来拜山门的,有句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这么有诚意,你们还坚持跟我动手,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说你们。” 李知图说着,换了个坐姿,把身前的吴犇吓了一哆嗦。 “你到底什么人,是不是合和门派来赶尽杀绝的!士可杀不可辱,给爷来个痛快的!”这吴犇还挺有骨气,虽说紧张到小腿抽筋,但在人前也没弱了阵势,这倒让李知图高看了他一眼。 “我就说,有话好商量,你们谈不都谈上来就动手拿我,这会儿知道问了?莽夫……好好听着啊……”话说李知图进了清水帮的寨子以后还没来得及开口,这伙帮众就想用暴力先给他来个下马威,结果可想而知,还好李知图是来办正事的,不然就凭这些货色,死上几次也不够他热身。要知道,修习了三清一气之术的李知图,此时武功境界已经稳定在一品境,加上玄妙的引风诀淬炼,两仪境之下,基本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这还是在没有动用阴阳玄术前提下。 江湖往往就是这样,拳大的才有机会说话,此时,清水帮的一众人都像乖宝宝一样老老实实听李先生在上面滔滔不绝。李知图没啥废话,只讲了两点:第一,他是代表天师洞来谈合作的。第二,清水帮已经没有后路了。李知图详细描述了如何命人假扮清水帮帮众截取合和门押银队伍的计划,并告知在座的同仁,计划正在热烈进行中,可能已经大功告成,如果顺利,很快就有赃银千两送上山门。 吴犇真是被眼前这个自称天师洞内门执事的少年惊的目瞪口呆,这看似商量的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天师洞,他是万万得罪不起也不敢得罪的,合作与否已经不在于他答不答应了,从目前的形势看,就算他死撑着不干,也难保下面弟兄会不会取他而代之,毕竟有天师洞当靠山,没啥不好的。而且换个角度,这不正是老天爷赐给他报复合和门的大好时机吗! 这么想着,吴犇终于一咬牙道: “他爷爷的,干了,豁出去了!李执事,我们都听你的。” 见帮主终于开了窍,一群鼻青脸肿的山贼都如释重负的傻笑起来,他们可不敢再得罪这个天师洞来的煞星。没过多久,山下探子来报,说大概十来人押着一只运箱子的队伍正在往寨子这赶过来,领头的是个水灵儿丫头,探子说着脸上边露出一副欠揍的猥琐表情,被吴犇一脚踢在屁股蛋子上,旋即喝令众人下山引路,迎接贵客。 合和门押银子的车队护卫虽然不少,但武艺实在不堪入目,最强的一个连七品境都还没到,这种实力别说对手是十个平均修为达到五品境的天师洞内门弟子,就是三四个外门弟子他们也应付不来。两方人马在镇外的驿道遭遇之后结果可想而知。 按照香儿的吩咐,他们放走了护卫队的领头儿,其他人被暴打一顿之后用绳子绑在一起,任他们自己设法逃离,拉车的把式另付双倍车钱,然后被要求帮着一起将所有银子运往清水帮的寨子,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非常顺利。 吴犇带着帮众殷勤得将香儿和那十个内门师兄弟引入山寨,一口一个大师姐的叫着,这让香儿听着很是别扭,看到站在门口一脸坏笑的李知图时狠狠剜了他一眼,同时也非常同情那帮心口不一的山贼,很明显,他们这种低三下四的态度是被李知图收拾出来的。 “诸位师兄弟辛苦了,吴帮主已经给大家备下饭食,待会儿吃饱喝足,抓紧时间休息,明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知图边说,边拍了拍一旁吴犇的肩膀。 第十七章 林中妖物 天还没亮,万鬼就被一串急促的敲门声闹醒,起床气颇大的他红着眼骂道: “王八犊子,找死啊!几更天,敲什么!” 只听门外管家带着哭腔回应: “门主,十万火急啊,小的实在不敢耽搁,咱们押出去的银子被人劫啦!” “什么!进来说话!” 管家的话好比一桶拔凉的井水,把万鬼淋得从头到脚一哆嗦。为了这批银子的安全,他可没少费心思,光是护送的队伍就安排了四五十人之多,按说这方圆小百十里也没啥像样的势力敢打他合和门的主意,这批银子基本上是万无一失的,但啥事就怕个万一,听完管家的描述,这劫银子的人竟然是被自己踩在脚底下好些年的清水帮,真真儿是把鬼爷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头天刚刚折了道观一条财路,今儿更是直接被人明抢了,“难不成今年我万奎犯太岁?连清水帮这群臭鱼烂虾都敢跳出来踩老子一脚!”万鬼愣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一双环眼不知是没睡好还是生生被火气冲的,红通通似是要喷出火来。 日上三竿,古坪镇东头儿的打谷场上,乌乌泱泱聚了一百来口子,人人劲装,扎着板儿带,穿着靸鞋,腰间朴刀、板斧、铁鞭、哨棒长短兵器花样百出,这种阵势,自打几年前清水帮被赶出古坪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巧合的是,数年后的今日,还是同样的阵势,还是同样的对手,在大伙儿看来,必然还是同样的结局,既然稳操胜券,场面气氛自是活跃的狠,偶尔听到人群中发出“我的大刀早就饥渴难耐了!”的豪言。 场前一块空地上,随意搭着一个木质高台,合和门门主万鬼掐腰站在上面,眉毛拧成一疙瘩,虽然对手是昔日的手下败将,然而对下面的行动他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但他一时也找不到症结所在。天师洞的人他早就派人盯着了,张重和几个核心弟子都在忙重建香火堂的事,似乎对合和门的事没有一点儿兴趣,这种过分的平静也许就是万鬼不安的原因。 不一会儿,远处一骑飞驰而来,来人跳下马三两步窜到台上,凑在万鬼耳边嘀咕了几句,随即,万鬼大手一挥向着众手下道: “弟兄们,清水帮夺我钱财,伤我手足!这个仇,我们报是不报!” 下面人顿时龇牙咧嘴的喝到: “杀上清水寨!杀上清水寨!” “好!弟兄们,我已派人提早打探,昨日清水帮劫得钱财后举寨狂饮,现在整个寨子戒备松弛,很多人都没还没醒酒,你们即刻随我杀上山去,荡平山寨!” 随着万鬼一声令下,百十人杀气腾腾奔向清水帮所在山头。 短短半个时辰,随着万鬼骑马先行赶到的三十多人已经来到山脚,往上再行山路,不到半炷香时间就是清水寨的大本营。 “你,速速前去再探,把里面的情况看真着咯,然后回来报我!”能当上一门之主,光靠匹夫智勇显然不够,即便这个时候,万鬼依然非常谨慎。不一会儿,上去打探的人和后面步行赶来的大部队同时到位,听到探子说寨中静的能闹鬼,万门主放心了,这不就是都醉了还没醒酒吗,天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杀上去!给老子洗了清水寨!” 一声断喝,万鬼拔刀,第一个冲上山门。一番折腾后,寨子被洞开大门,一百多壮汉嗷嗷叫着涌进寨中,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竟然一个清水帮的人都没找到。只见正堂议事大厅中,歪歪斜斜垒着十几口大木箱子,这箱子别人不认识,万鬼可是眼熟的狠,连上面的封条都是他亲自一张张贴上去的,可不就是被劫的银子吗! 这下万门主乐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指着箱子道: “哈哈哈……清水帮,吴犇!你个老王八犊子有胆子劫你是没胆子花啊,看到爷来了吓的连银子都来不及带上,跑了个……”话没说完,万鬼忽然愣住了,怎么一扭脸儿的功夫,刚刚还前呼后拥的百十个弟兄这会儿都没影儿了?就看见堂外模模糊糊站着一个人,还没等万门主开口,就见门外那人缓步走来,外形容貌逐渐清晰,这人四十上下,头上扎着一个旋风髻,褐色绣花的锦袍,脚踏聬鞋,身系金丝板儿带,上面还坠着一块鬼头金腰牌。万鬼眯着眼儿看了半天没敢认,等等!王八犊子,这不就是老子自己吗! 瞅真着了之后万门主一个激灵向后一跃,同时挺刀怒喝道: “腌臜玩意儿,哪里的妖人,敢扮成你家万爷爷的样子!”一语未毕,那假万鬼笑了起来,依旧没有说话,而是摊开双手做出一副要拥抱什么的姿势来,万门主糊涂了,面对这么诡谲怪诞的场景,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晨梦未醒,就在走神的当间儿,他忽然发现面前又多出一人,老母亲!真的是自己的娘亲,她看上去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还是自己小时候记忆中的样子,此时再看向假万鬼,竟然也变成儿时的模样,原来刚刚他摊开双手是想抱一抱自己的娘亲啊,万门主看得痴了,这场景,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母亲早已过世,这种亲情怕是早已被这些年的江湖风浪冲刷殆尽,就在万鬼有些失神的时候,他猛然发现,面前怀抱儿子的母亲手中竟持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再看向母亲的脸,居然变得如此陌生,不对,那不是母亲,那是这么些年来被他杀死的人,那张脸不断变幻着容貌,这些陌生而熟悉的面孔经常充斥在他的梦境里,向他抱怨,向他哭诉,甚至向他索命。 他猛然看向仍沉迷在怀抱中的儿时的自己,这个孩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明晃晃的尖刀,万鬼无法上前阻止,因为不知何时从地面和墙壁中竟探出无数干枯的大手,将他腿脚死死抓住,眼前的孩子像是睡了,表情异常安详,万鬼甚至可以体会到那种平静安全的感觉,有什么能比母亲的怀抱更让人释然呢,尖刀狠狠刺下,万鬼仰天大号,但发不出声音,他目眦欲裂,但流不出眼泪,他惊恐的发现那把刺向孩子的尖刀此刻竟深深没入自己的胸口,殷红的鲜血将他淹没,他的生机正在离开躯体,一阵彻骨的寒意袭上全身,看样子,这回是要死了,他感到自己正在往下沉,一直往下沉,整个人都漂在一片无上无下的虚空中,一切都结束了,就这样吧…… 与此同时,类似的经历,正发生在进入清水寨的所有合和门帮众身上,外人看去,这些杀气腾腾的汉子此刻都像神经失常了一般,有的跪地哭号,有的呆若木鸡,有的时而喜笑颜开时而破口大骂,后又掩面而泣,现场诡异至极。 寨内一处大屋的屋顶上,李知图盘膝而坐,右手掐单手诀,左手剑指横掩双目,眼睛微眯,似是看向虚空。此刻,豆大的汗滴顺着他的额前和双鬓流下,看得出来,他正在发动一场极为耗神的阴阳玄术。 此术名为“六丁摄魂阵”以一百零八张符箓围成大阵,将清水寨圈在阵中,因为施术面积很大,李知图必须倾注全部灵力才能策动大阵,这也是他头一次发动如此规模的符阵,对其阴阳双鱼吸纳填补灵气的能力也是极大考验,好在,阵法已成,从效果上看,合和门可以算是彻底废了。按道陵内经符箓篇对这六丁摄魂阵的描述,陷入阵法中的人,轻则神智恍惚难以区分现实和幻境,没有十天半月难以恢复神智,重则彻底迷失自我陷入永久癫狂。李知图一来是灵气消耗过大实在有点后继无力,二来也不想造孽过重生生毁去上百人的后半生,看差不多了,便收了阵法。 此时远远躲在一旁的吴犇等人看到李知图这手通天的本事,感到自己这个头低的一点儿也不亏,想想还有点儿小庆幸,再看向天师洞一众人时,目光中已经不止是简单的敬畏,还有遮掩不住的崇拜,当真不愧是西蜀三大的实力,兵不血刃举手间就摆平了在他们看来如狼似虎的合和门。 “解决了,幸不辱命,这下不说一劳永逸,起码近几年内,古坪镇是你们清水帮的了。”李知图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到,随即纵身跃下,几个闪烁便来到吴犇等人隐蔽的山坡上,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李知图的玄术手段,香儿还是不禁被这鬼神莫测的阴阳术震撼,这个少年似乎每次都能让她眼前一亮,这种修习天赋,说是惊为天人,也不为过了吧。丫头一脸的得意,似乎在告诉别人:“这是我师弟!”但,真的只把他当师弟看吗?香儿赶紧摇了摇脑袋阻止自己继续发花痴的趋势。这幕被李知图看道,马上关心道: “怎么了师姐?不舒服吗?” “哦,没……没事没事,有只大蚊子,别管它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下山了,不然张重师哥该等急了。” 张寻香连忙转移话题。 就在几人商量着要下山回古坪镇时,李知图眼神陡然一凌,一把推开毫无防备的张寻香,助其堪堪躲过数道暗器,旋即他调动全身气机对着一处山林奋力拔剑挥去,只听嗡得一声,青色剑气带着蜂鸣自其剑尖撩出,然而就在剑气即将劈入林中暗处时一个干枯身影竟毫不闪避直接现身一拳轰来,与剑气硬撼在一处,两股劲气相撞发出一声巨响。众人定睛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酷似人形的黑物正低头站在那里,右拳上有一道浅浅的剑痕,毫无疑问就是拜李知图那剑所赐,如此一击,仅仅只是一道浅痕,什么妖物肉体竟然强悍如斯。 第十八章 居然是你 “哈哈哈,好小子!有点儿本事,也不枉老夫特地赶来一趟,天师洞的小辈,也有看得过去的嘛。” 声音分不清从哪里传出,但有点可以确认,说话的绝不是那个妖物。因为那东西的嘴巴自始至终没动过。起先不明就里被推到在一旁还有点儿小生气的香儿此时看向地上两支暗器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那可不是什么普通飞镖,而是用蝎子晒干后特制的毒镖。幸亏李知图反应快,不然自己小命儿就交代在这荒山野岭了。 沉寂了片刻,一个老者从刚刚妖物蹿出的地方一跃而下,正好站在那妖物身旁,只见他先慢条斯理的掸了掸衣服,然后又噼里啪啦替那妖物拍去身上的树枝树叶,好不悠闲的样子。 李知图最讨厌人惺惺作态故作高深的样子,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道: “噗……老杂毛,要动手就快着点儿,装腔作势一副高人作态,这江湖真是大,什么东西上了点儿年纪都以为自己能成精,你要么继续给你老伴儿收拾,要么就麻利儿的该干嘛干嘛,装相给谁看呢?唱戏啊你!为老不尊的东西,那么大岁数人了,对个孙女儿辈的人放暗器,你要不要脸?实在觉得打不过出门儿的时候就该多叫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又是上树又是扔镖的,真没见过这么老不持重的货。” 这一串话下来,直接把在场所有人都吓傻了,按常理来说,有世外高人出场,众人应该先惊后怕再求饶,软话说尽被干掉……这是一贯套路。不过今日就碰了个没心肝的,上来把老者苦心营造的意境毁了一干净,连讽带骂,再看向那老者,替妖物拍打树叶的手还悬在半空,掌控乾坤的自信笑容还未散尽,但那脸色却已经瞒不住情绪了。整张老脸涨成猪肝色,活了一辈子,头一回被个孙子辈儿的当面骂成这样,差点儿犯了心脏啊。 只见这老东西,哦不对,这老者一声怪叫却没失去理智的直接冲上来,而是扎起马步左脚牟足了劲儿大力一跺,嗨得一声,右手成剑指,直指李知图。须臾间,被李知图称作老者“老伴儿”的妖物冲着老人手指的方向怒射而去,沿途带起的劲风竟将稍细些的树木拦腰震断。见状李知图左右大力一推,将身旁的人全部驱散开,旋即引风诀催到极致,体内阴阳双鱼更是玩儿了命的吸纳灵气,再以最快的速度转化成气机灌入气海,随后矮身向前窜去在快与妖物接战之际陡然止住身形,同时所有气机注入手中长剑,一记扶风剑法撩剑式,剑尖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大力上挑,那迎面而来的妖物似是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剑路,在选择是躲闪还是硬抗之间犹豫了一刹,就是这宝贵一刹,撩剑式以最舒服的角度劈中目标,只听“锵”得一声火花四溅,李知图只觉得虎口一疼,那妖物被剑气的巨大冲力掀飞数丈,而李知图的剑也被直接震断,持剑右手更是被震得血肉模糊! “知图师弟!”香儿一声惊呼,也顾不上对手多凶悍,带着那十个内门弟子三两下赶到李知图近前,将他紧紧护在中间,此时李知图状态不妙,先前对付合和门时发动六丁摄魂大阵耗去了太多灵力,老者选择出现的时机显然是算好的,就是要等着他被符箓大阵消耗后这才从天而降,这就叫趁你病要你命。此等做法确实称不上高人所为,也怪李知图骂的那么难听。 被李知图剑气掀飞七八丈远的妖物似乎并没受到多大伤害,片刻,就见它晃晃悠悠站起身来,然后劈啪作响的活动着全身的关节,虽说致命伤没有,但从它右侧大腿一直到左肩,还是被李知图那一剑豁出了一道狰狞的伤口,只是,没有半滴血流出。竟然不是活物! 见到李知图等人注意到了这点,那老者再次恢复了从容,得意大笑道: “哈哈哈……哼!到底还是见识粗浅的小鬼,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老夫袁候,老君阁还阳堂长老。”说着,老者一指那妖物继续道:“量你们也没见过,此物乃天下四大奇尸之一,飞尸!老夫稍加控制,就算是太初境大圆满的人对上它,也难保能全身而退!小鬼!此时你向老夫下跪认错,老夫兴许能给你个痛快!” 李知图在道陵内经开篇中看过,天地奇尸很多,但有四种最为凶悍,分别是飞尸、游尸、伏尸和不化骨,其中又以不化骨最为难得,成尸条件最为苛刻。而这还阳堂长老手中的飞尸虽说仅仅排在第四,但在天下奇尸中,也是王者般的存在。据内经中记载,想要养出这四种奇尸任一种,必须有合适的山行脉象作为养尸地,其中以“破面文曲”和“土不成土”这两大风水穴最为合适,也最易养出四大奇尸。但符合这种脉象的地貌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看来老君阁是遇上了不错的机缘,竟被他们寻得这等凶险宝地。 飞尸没有灵智,但却有嗜血的本性,似是嗅到李知图手上的血腥味,原本站在那里静待袁候指令的它竟然躁动起来,口中还发出咯咯的响声,听上去极为瘆人。袁候见状笑道: “小子,你时间不多了,飞尸凶悍,老夫可不保证能完全控制住它,你再不做点儿什么,小心连你那帮师兄妹一起陪你上路!” 袁候话音刚落,就见一直在后面没啥动作的清水帮主吴犇突然大喊一声: “动手!” 霎时间,四面八方喊杀震天,上百个清水帮众不知什么时候竟偷摸将袁候围了起来,听得帮主一声令下,众人瞬间杀出,冲着袁候刀枪剑戟斧钺勾叉一股脑掷了过去,声势还真是不小。五花八门的兵器铺天盖地袭来,可这老者竟然毫不在意,只听他一声低喝,双手剑指在胸前翻花一拧,动作刚停,不远处飞尸立即如炮弹一般射向老者身边,刚一站定便以雷霆之势拦下几十把兵刃,旋即它全身蓄力像是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瞬,这飞尸再度技惊全场,只见它挡在老者身前双臂陡展,随即自其胸腔内爆出一阵极端刺耳的尖啸,声波如有实质,当即将迎面砸来的剩下数十支兵刃震得七零八落四散崩裂。 余波溃扩散开,那些没入品境的普通帮众大部分都被震出内伤倒地哀嚎,李知图见状瞳孔一缩,他清楚,这飞尸的实力恐怕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对付的,眼下最要紧的是让香儿和几个门内师兄弟脱险,情急之下,他又动了再次使用“食佑否者之术”的念头,数月之内连用两次大禁技,恐怕他是第一人吧,再用,怕是真的要变废人了。 李知图正盘算着战法,一旁香儿竟突然起身冲着袁候喊道: “你堂堂老君阁长老,还是长辈,竟然不顾约定,不顾颜面,对天师洞小辈出手,难道你不怕两派大战吗!” 袁候先是一愣,随即笑道: “现在的小辈各个都能说会道,老夫明说了吧,两派大战当然要避免,杀了你们,再杀了这帮杂碎,不留活口,老夫不信这天师洞能无凭无据的跟我老君阁开战,哈哈哈,两派和睦共处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这荒山野岭的,你们跟一帮山贼同死在一个匪寨附近,相信谁也不会多想。” “你!”香儿气的说不出话来,这袁候的话何尝没有道理呢,难道今天自己就要夭折在花季了? “好了,废话够多了,不要怪老夫,要怪就怪天师洞太小家子气,以为派几个弟子就能了事,到此为止了!” 说罢,袁候再度催动飞尸,黑褐色铁拳在香儿视线中不断放大,情急之下李知图一把拽开香儿,旋即口中颂诀,就欲催动食佑否者之术,此时飞尸拳已临身,很明显不管李知图能否将大禁技发动成功这拳都挨定了,危急时刻只见一道暗黄光影从李知图背后袭来,掠过其肩膀狠狠命中飞尸前胸,力道之大竟将迎面攻来的飞尸顶了回去,而且去势不减,直接将它钉在一棵粗大树干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矫健身影自上空急速掠过直奔操控飞尸的袁候,袁候见状大骇,在发现飞尸被钉住一时半会儿无法脱身的时候,竟转身欲逃,被来人极为迅猛的一掌拍在其后心,这把老骨头当即飞出五六丈远,还没等挣扎着起身就见那不速之客已经又一次栖身而来,明显是想要了他的老命,生死时刻,袁候惊恐大叫: “前辈饶命!在下认输,认输啦!” 来人听罢真就收了手,正欲开口,忽然双眼微眯向上看去,只见李知图不知何时已跃至袁候上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干脆利落的凌空刺下,一击将其毙命。随即,来人看见身后飞尸应声倒地,离自己仅有一丈之遥,原来那袁候即便在求饶时仍在疯狂催动飞尸,准备趁他不备伺机偷袭,结果没想到那个看上去近乎失去行动能力的少年竟比飞尸还早到了一步。 危机解除,李知图疲惫的抬眼看向这位半路杀出的高人,四目相对,他竟惊讶的合不拢嘴:“居然是你!” 第十九章 尝试突破 “居然是你!老前辈深藏不露,小子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李知图说着,就要挣扎着起身行礼却被那高人轻轻阻止。原来此高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李知图和张寻香在古坪镇的天师洞香火堂内遇到的拾马粪的老头儿,只见老人直了直腰指着身后一动不动的飞尸对李知图道: “唉,年龄不饶人啊,这许久不动手,老朽也有点儿生疏了武艺,竟被袁候那狗东西唬住,若不是你这娃娃激灵,恐怕老朽还真着了他的道儿。” 说着,他躬身从飞尸胸前拔下一物,李知图定睛一眼,浑身一阵恶寒,原来,先前老前辈用来钉住飞尸的兵刃竟是他当初拾粪的竹耙子。别人没概念,李知图可是对那飞尸铜皮铁骨般的身躯深有体会,自己手持利刃奋力一击都没能对它造成像样的伤害,而老前辈用区区一根破竹棍儿竟能将其洞穿。先前袁候可是亲口说过,这飞尸可以把太初境大圆满的人纠缠得焦头烂额,而先前老前辈可以说是一招就将飞尸压入下风,不难推断,前辈的修为境界怕是早已迈入太一境了! 这时候,香儿等人也陆陆续续跑了过来,她的反应比李知图还要夸张,这种对印象的颠覆使她几乎忘了礼数,围着老人家叽叽喳喳废话不断,马屁连天,就是没有一句说到点子上的,老人也只是乐呵呵由她闹,没有阻止的意思。 “老前辈,再次感谢你的仗义出手,不然今天可能我们都有不小的麻烦,如果前辈不介意的话,知图还是想问问前辈到底何人,为何那日要去香堂拾马粪,今日又出现身山中对我们出手相救。”李知图趁着香儿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空档儿,插嘴问道。 老人冲着众人挥了挥手,示意大家跟着他,然后对着李知图笑了笑道: “你就是不开口问,老朽也是要说的,走吧,先随老朽下山,有话咱们路上慢慢儿说。” 合和门垮了,老君阁派来的长老也搭上了自己的老命,最讽刺的是,自始至终连合和门都没有一个人在冲突中丧命,唯独一直躲在幕后的老君阁折了一个还阳堂长老,真是赔了买卖又折兵。值得一提的是,那具极为珍贵的飞尸也落入了天师洞的手中。 一路上,老头儿道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原来,这个名叫张一风的老人是天师洞的太上长老,出门游历已经很多年了,这次恰巧途径古坪镇,发现门派香堂竟然被毁,于是便留在镇上调查了几天,正巧赶上天师洞派人前来接掌镇子,本想直接亮明身份的他忽然突发奇想决定看看这帮门派小辈的能力,这才隐藏了身份一路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不得不说,他对李知图的各项能力都极为赞赏,尤其当发现此子还是个阴阳师的时候更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眼看事情发展的很顺利,小辈们处理的也相当好,正准备就此离去的张一风万没想到老君阁吃相会如此难看,竟然派出长老对天师洞小辈出手,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便有了前面怒抽袁候的一幕。 古坪镇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世人只知道天师洞派人在镇子上重新建起了香火堂,事后留在镇上为老百姓义诊了两日便返回了门派,至于合和门一夜间销声匿迹,老君阁长老下落不明,压根没有人在意过,也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天师洞证明这一切跟他们有关。老君阁这回算是吃了一个大大的哑巴亏。而上清殿不愧是判断时局的高手,就在天师洞香堂重建不到一日,上清殿的武青瓷就带着人前来贺喜,并大大方方的开始重建自己的香火堂。 青城山绝顶,老君阁。 徐火丁此时的怒火已经无以复加,他有一个最直观的感受,似乎一切都随着那个叫李知图的小兔崽子的出现发生了变化,无论是三大武较会,还是古坪镇的斗法较量,每件事都因这小子的参与而脱离了自己的控制,这次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合和门就是毁在那小子手里,但凭着门派探子不断传回的消息,徐火丁也已经猜了八九不离十,也正因为考虑到李知图难对付,他才特地派了袁候这个长老级的人物前去处理,袁候本就是太初境高手,加上他控制的飞尸,即便是遇到太一境初期的对手也能一战,可万没想到袁候的运气那么差,竟然碰上了张一风这个老妖怪,这个天师洞的太上长老动起真来,可是连他徐火丁都要避其锋芒的太一境大圆满高手。 “好,好个天师洞,老夫平日看来是太过克制,竟让你们错以为可以和我老君阁一较高低。哼!下黑手?张树阳看来你还不清楚天师洞面对的将会是什么!” 只听“嘭”的一声,徐火丁手中两枚玉珠瞬间被捏成了齑粉。 两日后,天师洞。 在一处幽静的院落中,李知图,张树阳,张一风三人围站在一具干枯的尸体旁。 “老君阁真是家底深厚啊,区区一个长老竟然可以拥有一具飞尸。这东西,就连老朽都是第一次亲眼遇到,平日道听途说,如今也算是见得真容了。” 张一风捻着胡须感叹。 “风老,学生记得普通武人是无法操控飞尸的吧?难道那袁候是个阴阳师?” 张树阳在还没接任掌教的时候,张一风就已经是门派中的首席长老,同时又是自己的授业恩师,尽管这么些年过去了,自己已是一派之主,但每每与张一风交谈,他还是坚持以学生自居。 “那倒也不一定,老朽听说如果有大能力阴阳师住持结契仪式,亲自协助某些人与奇尸建立血继关系的话,普通武人也能操控这飞尸,只不过……有如此神通的大能力阴阳师,若是真的在协助老君阁的话,对于我们天师洞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张一风话头一转,李知图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具奇尸上,对风老提出的担心倒是不置可否,他属于那种船到桥头不怕沉,沉了咱再想法儿捞的人。不过一旁的张树阳明显跟他所虑不同,听到风老这么说,他马上显出担忧之色道: “风老,依你之见,那大能力阴阳师会是谁的人呢?” “这个可说不好,川地虽大,但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们西蜀三大虽说一直算是立于川地之巅的势力,但川地之外呢,不说别的,武当山,龙虎山两派实力任意拿来一派就足以在我们三派联手的情况下制衡整个川地,这可不是老朽危言耸听啊。” 张一风在外游历多年,见识颇广,还曾亲自到龙虎山寻访过,对那里的尚武之风极为感羡,也曾与龙虎山的一些道友交手切磋,不过让他吃惊的是,区区龙虎山内门执事竟然能与他斗得平分秋色,连执事都有如此修为,他实在不敢想长老又当如何,掌教又是何种境界。 话题进行到这儿似乎有些压抑了,张树阳一双眉毛恨不得拧成一个球,看来天师洞也万不能安于西蜀这一亩三分地,有老君阁这种睚眦必报的对手领跑,自己原地踏步的话岂不是取灭之道? “张掌教,风老前辈,恕弟子打断一下,今日叫弟子来所为何事啊?” 李知图在一旁当了半天的忠实听众,却还不知道自己一大早被这二人叫来的目的。听他这么一说,张树阳乐了,向一旁的风老看去,张一风一拍脑门讪笑道: “你看老朽这脑袋,老糊涂了,小子,听说你是个阴阳师,我们这天师洞门内呢,阴阳师你是独一份儿,眼下这具飞尸摆在面前却不能为我们所用,着实有点儿可惜,我跟张掌教商量过了,准备把这奇尸送给你,若能为你所用,也算没糟蹋东西,这可是个宝贝啊。” 李知图一听顿时两眼放光,他早就在道陵内经符箓篇中看到过以道符驱动尸身的玄术,只不过对尸身要求很高,普通死人难以承受道符的灵力,而这天下第四奇尸则是个完美的对象,得知风老和张树阳的美意,他倒没有扭捏作态的客气推诿,马上欣欣然接受了。 风老和张树阳二人相视一笑,李知图此子绝非池中物,好好培养兴许就是天师洞未来的一大助力。 密室中 李知图盘坐在飞尸前,心神全部灌注到道陵内经符箓篇中,关于符箓控尸的手段其实也不是很多,而适合现阶段李知图使用的,则只有一种,但让他略感头疼的是,这种符箓控尸法需要阴阳师达到“入命”的阶别。阶别直接决定了一个阴阳师的灵力凝实程度和阴阳鱼吸纳灵气的速度,前者可以通过修炼不断加强而后者则需要提升阴阳双鱼的品阶。对于普通阴阳师来说,提升阶别自然是天方夜谭,但对于后天成形的李知图来说就另当别论了。 其一,失去了吸纳天地气机能力的气海需要阴阳双鱼来进行三清一气的转化进而补充气机到气海内,这也就决定了李知图的阴阳鱼时刻处于运转的状态,从不停歇,这就是变相的锤炼。其二,因为使用过大禁技的原因,后天成形的阴阳师他们的双鱼是开放性的,并不稳定,所以具有成长的条件。如此一来,若是李知图能不断的让阴阳双鱼放空、充实,再放空、再充实。这个过程越剧烈越频繁,双鱼成长的速度就会越快,而恰好前段时间高负荷的战斗加上几次大范围玄术的使用,使得李知图的阴阳鱼第一次有了触碰到突破边缘的感觉。 “按照内经中的等级划分,我现在的阴阳鱼阶别是望气阶,以现在的感觉判断,似乎再进行两轮放空就有突破至入命的可能了!好吧,让我试试……” 最后看了一眼面前安静躺着的飞尸,李知图突然觉得这东西似乎不再那么狰狞丑陋了,是否能成为它的新主人,成败就在今日! 第二十章 掌控飞尸 “成败就在今日!” 最后看了一眼面前这具被他留下两处剑痕的飞尸,李知图缓缓闭上双眼,一边感受着从四面八方汹涌汇聚而来的万物灵气,一边凝神专注的操控着阴阳双鱼的运转,这个时候,一定要控制好节奏,既不能一上来就拼命汲取,也不能过慢从而丧失锤炼的本意。 由于此次是专门为了突破阴阳师阶别,李知图便将所有的灵力都纳入阴阳鱼中,他在等待着,等待着一种微微撑涨的感觉,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黑白双鱼也因不断吸纳灵气而变得越发充盈,此时,李知图明显感觉到一种胀痛从丹田处不断传出,这是信号,提醒他不可以继续吸纳灵气了。 李知图曾想过,用消耗程度较大的灵虚牢来迅速释放灵气,但这同时也有个问题,发动阴阳玄术不仅耗灵气,还消耗极大的体力和人体本身的精力,以李知图目前的程度,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多次使用阴阳术,之前在清水寨仅仅发动了一次六丁摄魂符阵就使他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不过,这倒也难不倒他,既然施放玄术消耗巨大,那就换个法子,这不现成的有个三清化一气的绝妙招式吗,同样也可以迅速消耗掉阴阳鱼内汹涌彭拜的灵气,三比一的转化比例,效率也不低! 如果有人观察李知图的话,那么他会在这天看到这个少年一个人在后院空地上时而入定盘坐一两个时辰纹丝不动,时而又突然起身毫无目标的对着虚空挥出数十道极为凶悍的剑气,然后再入定,再挥剑,循环往复乐此不疲。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少年入定时间逐次增长,而回神后挥出的剑气数量也渐次增多,剑气的磅礴程度也一轮强过一轮。 外人不知情,李知图内心却是愈发兴奋了,因为通过整整一天一夜不知疲倦的摸索锤炼,他发现了一套极为适合自己的突破法门,他称之为“天生地,地生天,天地互养之法!”通俗的说,就是一套可以自成循环,剑灵双修的法子。此法先以阴阳双鱼吸纳灵气,直至极限为止,然后再以三清一气之法迅速将灵气转为天地气机送入气海,从而达到快速消耗灵气的目的,待得气海充盈,再用扶风剑法剑诀将气机以剑气形式打出。这一套下来,完美达到锤炼阴阳双鱼的目的,同时还能帮助李知图进一步加强对体内气机的调动和对剑气外放的掌控能力,一举两得,而代价仅仅是消耗掉无足轻重的天地气机和少量体力。 不得不说,在修习方面,李知图的确有着惊人的悟性。 夜深,月光下,一个倔强的身影纹丝不动的盘坐在院中,乍看去甚至让人误以为是块山石。这次入定,已经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外表看去古井无波的少年,其实体内正掀起阵阵惊涛骇浪,虽然阴阳鱼中的灵气早已汹涌彭拜,看似再没有增长的空间,但李知图偏在这时继续疯狂的汲取着外界的灵气,他知道,最终突破的时候到了! 片刻后,一声只有他一人可以“听到”的脆响传来,阴阳双鱼组成的黑白八卦圆盘犹如一汪决堤的湖水,圆盘的边缘终于在磅礴的灵气冲击下丧失约束力,黑白两色迅速向四周扩大,但这个势头并没能保持很久,八卦圆盘的修复能力强的简直让人咂舌,先前的颓势几乎在须臾间就被逆转回来,但这仍没能掩盖住一个事实,那就是,阴阳双鱼较之前明显增大,八卦圆盘的体积也随之胀大了不少,而且,圆盘的边缘还隐隐呈现出一圈亮银色。 银边,意味着什么?道陵内经中清楚记载,双鱼八卦盘镶带银边,乃是入命阶阴阳师的标志!李知图,成功突破进阶! 翌日,重新来到飞尸前的少早已难掩心中的亢奋,这一刻让他盼了太久,从见到飞尸的那刻起,他就无数次设想着亲自驾驭它的情景,要知道,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随时号令这么一个悍不畏死的太初境高手为其效命的。 按照道陵内经中所述,想要操控尸身,唯有三条途径,一条属于命理类阴阳术,对阴阳师本身的阶别甚至武功境界都有极高的要求。第二条是符箓控尸,便是李知图所选的法子,虽然对阶别同样有要求,但对目前的他的来说已经不是问题。第三条竟然不属于阴阳玄术中的任何一种,乃是江湖失传很久的种族秘法,据说是一种蛊术。 李知图所得这具飞尸之前受控与旁人,从尸身来看,并没有任何符箓和符文的痕迹,说明先前控尸所用之法乃是某位高人所施展的命理类阴阳术,此术的一大特点就是将飞尸和实际控尸者用血脉缔结的形式建立从属联系,按照道陵内经所说,只要找准飞尸身上的受血位置,然后将其逼出,血继关系当会立即解除,届时再对飞尸施以特制符箓,便能获取对它的控制权。一提起“受血位置”四个字,李知图开始唑牙花子了,这飞尸通体黑褐色,即便有血迹斑痕,也早已侵入尸身加之风吹日晒也很难看出痕迹。如此一来,连位置都找不到就更别提下一步了。 “血迹……嘶……”还真是个让人头疼的事啊,李知图自言自语道,眼神不经意间扫到了一旁茶几上的水壶。 门派一处别致的花园中,张寻香正跟一个师妹嘻嘻哈哈聊着什么,两个少女不时乐得前仰后合,偶尔还轻戳一下对方的肩膀,表情时而扭捏时而假愠,和着温润的朝霞,二人与身旁的几株桃花真真是构成了一幅相得益彰的人面桃花戏谈图。 “香儿师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那小子了?” “别瞎说!让人听见!”香儿被对面女孩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跳,赶忙四下看了看,见没人这才松口气道: “静儿,我可警告你啊,也就是跟我,其他人你可不许口无遮拦,太难为情了!” 这个被唤作静儿的小师妹一听张寻香这么说,马上乐道: “看来是真的咯,不过也难怪,那么优秀的人,长得又俊朗斯文,别说是你,就连妹妹我啊都有点儿……哎呦!” “让你说让你说……”恼羞成怒的香儿使出少女专用小粉拳,雨点儿般落在静儿身上,只把那小丫头“打”的连声求饶。 就在两个女孩儿嬉闹正欢的时候,只见一道硕大身影呼的一声从她们面前闪过,毫不犹豫的砸入二人身后的池塘中,两个丫头慌忙避开四溅的水花,稍稍迟疑了片刻,见池塘中没了动静这才小心翼翼的接近查看。天师洞占地宽阔,门派内花园不少,几乎所有的园内池塘都是自山泉引活水灌注,取之可饮清澈见底。胆大的张寻香凑得最近,就看到池底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一人一袭黑色紧身衣,很是怪异,另一人……另一人怎么这么眼熟,李知图! 一缕朝阳不偏不倚照入池中,借着光,张寻香看到了让她不可思议的一幕,只见池底,李知图像鱼一样围着那个黑衣怪人来回游动,似是在找寻什么东西,数息之后,就看他动作一滞,死死盯着黑衣人的后脖颈看了半天,旋即一把抱住那黑衣人“轰”的一声蹿出水面,双脚刚一触地便携着怀中之人飞也似的不知去向了。整个过程李知图完全没注意到附近有人,只留下张寻香和静儿两个丫头莫名其妙的愣在那里。 “师姐,刚刚那个就是你口中处事泰然娴雅俊逸的知图师弟?” 静儿讪笑了一下,又补了一句: “我决定不跟你抢了……哎呦……” 香儿又是一记粉拳打去,眼睛却盯着李知图跑开的方向。 “真不知道这小子每天在想什么……” 她小声自言自语道。 密室中,看着眼前浑身湿漉漉的飞尸,李知图有种抑制不住的兴奋,他的笨法子竟然真的起作用了,刚刚将飞尸整个浸入水中,在池水的浸泡下,果然从尸身脖颈的位置渗出了少量的血污,飞尸本身不可能再流血,这丝血污毫无疑问便是那袁候种下的,成功在即了! 李知图手握狼毫笔,蘸上早已备好的朱砂,按照道陵内经符箓篇所述方法,在飞尸脖颈处笔走龙蛇,迅捷的画出了一幅似鸟飞鸟似兽非兽的符咒。收笔后口中颂诀,右手掐单手印随后对着飞尸后颈狠狠拍下,顿时,飞尸全身黑光大盛,闪烁数息之后,从其口中猛然喷出一道猩红血雾,血雾刚一见光便马上消散在空气中。 “很好,血继关系应该已经解除,接下来就看我画的这煞引符管不管用了!” 待飞尸再度回归沉寂后,李知图立即拿出头天晚上就已画好的三道煞引符,以一个十分特殊的节奏分别打到飞尸的前额前胸及丹田处,只见三道灵符一经接触到飞尸的身体便马上如获灵智般亢奋起来,符上咒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最后灵符变为一张空白黄纸,软趴趴的飘落下来,而原先贴符的尸身部位,三道咒文赫然呈现,看起来如同被镌刻在尸身上一般。 静候这一切完成,李知图深深吸了一口气,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此事成败在此一举,就见他又拿出一张煞引符,对准自己左臂狠狠拍下,听得刺啦一声,一阵青烟泛起,这道灵符也瞬间印在了他的皮肤上,随后李知图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道: “黄符引路,下拜阴仙,吼日阴龙,吼日嘛嘛吽,起!” 语毕,一道青光旋即在飞尸和李知图左臂同时亮起,持续数息后才缓缓暗淡下去,没过多久,那看似石头般毫无生气的飞尸突然战抖一了下,随后慢慢抬起头来。 第二十一章 起价一万两 元宝山,天师洞,后山。 此处风景奇秀,山花瑰丽但却因为偏僻难行,所以平日很少有人前来。不过眼下,这片天地的景象却是有些变化,放眼望去山石残断,草木尽折,可以说是一片狼藉。原先的密林竟然被生生拓出一块空地来,地面上寸寸斑驳,看起来是经历过不止一场激烈打斗。 此时,空地正中有两个人遥遥对立,其中一人呼吸略微急促,明显露出了疲态,而另一人全身笼罩在灰色布袍中,状态看起来则是出奇的好,不焦不喘,四平八稳的站着,只是其喉咙里偶尔会发出一两道颇为奇怪的咯啦咯啦声,听上去有些瘆人。 “小奇啊,不是我找借口,我手中握的若是真剑,你肯定不可能像现在这么从容,起码你衣服就不能跟现在一样整洁!” 说话的正是李知图,而他口中的小奇,说来可笑,竟然是他给飞尸起得名字,无论如何像“小奇”这么可爱的名字跟它那天下第四奇尸的狰狞身份都极不相符,就连李知图在想出这个名字时都觉得自己有点儿心理变态。 不过,不管被叫什么,飞尸是不会介意的,顶多也就是像刚刚那样,再毫无含义的咯啦咯啦几声罢了。 这几日,李知图一直在摸索符箓控尸的各种技巧,眼下,他发现与自己控制的飞尸对战是个不错的法子,这让他很快熟悉了控尸的节奏和感觉,同时在某种程度上,也提升了自己的修为,不过,直到现在,他仍然没有获得对两仪境的感悟,不同于普通的炼体习剑法门,倚靠感悟来提升境界的炼心习剑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对于自己在一品境还能维持多久,李知图心里是没底的。 把木剑一丢,李知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与小奇互殴了整整一个上午,此刻体内气机早已耗尽,灵力也因为需要时时操控飞尸而消耗不少。符箓控尸比之血继控尸的最大优点就在于,袁候的那种血继控尸需要施术者本人非常专注凝神掐诀颂咒,而且不能随便移动,如此一来,施术者就成了最容易被攻击的目标,一对一的时候还好,如果对方人多,那么血继控尸的弊端甚至会害了施术者。 符箓控尸则不然,主从双方通过身上的符箓进行直接沟通,施术者只要将灵力注入自己身上的符印中就能催动飞尸,进而下达攻击指令。只要施术人灵力不枯竭,飞尸就可以自行完成攻击。然而符箓控尸术已经失传很久,若不是李知图偶然间获得道陵内经,恐怕操控飞尸这等好事儿,他还真没资格掺和。 “咱今天就到这儿了,不干了。” 李知图说罢一挥手,只见那飞尸小奇原地纵身一跃,“腾”的一声拔地十来丈,不偏不倚的落在李知图身边,然后弓身缩入一个半人高两尺宽雕花精美的金丝楠木盒子中便不再动唤了。说起来这个楠木盒子可是费了李知图不少心思,小奇既然已经成了他战力的一部分,那就需要跟他的佩剑一样时常带在身边,不过这东西要是跟着李知图抛头露面的,那可是十个人见了九个得去报官的,怎么才能让这么诡异的东西看上去不那么显眼呢,思来想去,李知图最终把目光放在了当时体积最大的一件儿民间乐器上……古筝! 规格稍大些的古筝长五尺,宽两尺有余,装它的盒子对于早已有些缩水变形的尸体来说最合适不过了,而且加上李知图天生斯文俊秀,穿着一身飘逸道袍的他随身携带一个古筝盒子再自然不过,当然,前提是没人手贱去打开它。 把小奇安置妥当,李知图有些歉意的看了看四周饱受他摧残的花花草草。 “土地公,山神爷,你们可别怪我啊,小子也是没办法,门派内都是普通的弟子,我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儿把弄这么阴森恐怖的东西吧,您老就多担待,小子这厢赔罪了。” 说罢,他背起木盒子,恭恭敬敬对着大山鞠了一躬,然后才转身离去。 距离天师洞所在的元宝山十几里外,有一个青山镇,算是方圆百里内最繁华的城镇,镇中风水最妙的地段有一座茶楼,叫聚丰楼,整日客人往来如织,生意火得紧,有的人甚至从几百里外赶来,但若是真以为这些人是来喝茶打趣逗闷子的,那就错了,聚丰楼最大的魅力不在茶香,更不在美女,而是它的另外一个身份——风闻集会,也就是老百姓口中的消息贩子。 因为希望早日查到谢一依的下落,这聚丰楼就成了李知图平时最常光顾的地方,有事没事儿就会溜达过来,点一壶茶,坐一下午。听听往来客商天南海北的经商趣事,也见识了不少阔绰富人为了一条消息一掷千金的土豪行径。然而关于他想找的那个女孩,依旧杳无音信,几乎每隔一两日都有从外面修行游历回来的天师洞弟子,不过他们带回来的消息也只是让李知图一次次失望。 这日,如以往一样,李知图点了一壶龙井,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边品茗一边等待着消息倒卖活动开始。按说这种事情在京城乃至直隶几省之内都是不可能发生的,锦衣卫,东西厂的探子一旦发现这类行为,茶楼的老板即便不死那也得脱好几层皮,但不知道是因为天高皇帝远还是这聚丰楼老板后台硬,这种大模大样倒卖兜售消息甚至情报的场所已经平安经营了五六年,几年中,连官府差役都没来过一回,不过,这些现象,没人提倒也没人去多想。 大概喝了半壶的样子,风闻集会正式开始,这回倒是有点儿让人来精神,喊价的竟然是茶楼老板贾奉君本人。在场的很多人顿时亢奋起来,这不明摆着吗,肯定有值钱的大消息,不然贾老板也不会这么重视。 “好了,诸位天南地北的新老朋友们,大家都该知道,青山镇虽算不上什么大地方,但我聚丰楼的名声可是响彻川地,当初建立这茶楼时,我就有个心愿,那就是让凡是来到我这聚丰茶楼的客人都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说着,贾奉君抿了一口手上的小茶壶儿,脸上满是得意之色,看着下面一众人期待的眼神笑道: “前段时日,在下有幸在偶然之际寻得一处阳龙翻身脉象的上佳古穴,后来贾某又向数位技艺精湛的风水相士讨教,确认了那处古穴的价值。” 听到这儿,下面有部分客人显出了失望之色,只一个风水尚佳的墓穴,实在算不得什么值得追捧的消息,进一万步说,就算里面葬的是前朝的皇亲国戚,也难保能盗出什么像样的陪葬品,这还不算盗墓本身的风险。 看着下面众人的反应,贾老板笑而不语,似是早有预料。待到四周安静下来,贾奉君这才又不紧不慢的说: “阳龙翻身穴,乃是风水宝穴,但却不是什么稀世罕见的东西,但如果贾某告诉你们,这宝穴现在已成凶穴,且有上千年未曾现世,又当何论?” “当论一文不值!” 不知台下谁接了一句,旋即不少人都哄笑起来,觉得贾老板有些故弄玄虚了。贾奉君不置可否,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拓纸,展开道: “贾某有幸拓得碑文少许,只读数字:中山靖王裔,汉昭烈皇帝之女刘芸 之墓。” 读罢,贾老板把拓有碑文的拓纸展示给在座众人观看,然后不由分说直接收入怀中转身离去,临走前,他还颇有深意的补充了一句: “据传,昭烈皇帝及其子嗣无论嫡庶,下葬时口中皆含内丹……各位慢慢品茶,贾某先行告退。” 汉昭烈皇帝可能有人不知道,但要说三国里的刘备,估计就没几个不认识了,这个汉昭烈皇帝正是刘备刘玄德,众人皆知,刘备只有独子名禅,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个号称刘备之女的刘芸来?正当在场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从台下忽然站起了两拨人,同时开口道: “贾掌柜请留步!” 李知图循声望去,这一瞧可不要紧,把他惊得险些咬碎了嘴边的茶杯,只见那起身的两拨人里,有一个女子与谢一依长得简直一般无二!正当他惊愕的准备前去确认的时候,一只柔荑愀然探出轻轻落在他的肩上,将他复又按回座位,李知图转头看去,发现竟是香儿,还没等他开口,香儿便道: “你确定是她吗?” “你说谁……” 李知图又看了一眼那疑似谢一依的女孩,此时两拨人都已起身,互相之间眼神颇为不善。 “你的谢一依姑娘啊,眼都直了,傻子都看得出来你在想什么,告诉你,你很可能认错了,那个女孩儿,应该是老君阁的人,我们跟了他们大半天了,她一直都跟几个老君阁的执事在一起,喏……” 说着向那女孩儿身边几个人努了努嘴。听香儿说“我们”,李知图这才注意到,原来邻桌几人不知何时都换成了天师洞的弟子,张重也在,两人眼神交换了一下,张重冲他略一点头。 见到一下有七八个人对他的这条消息感兴趣,贾老板顿时乐了,笑呵呵的踱回大厅,看向那剑拔弩张的两拨人也不甚在意,有竞争才有钱赚嘛,越是这样贾奉君自然越是高兴,随后,他和颜悦色的说道: “消息非实物,出我口入你耳,信者出价,价出无悔!翻身阳龙皇室凶穴所在地,起价一万两!” 第二十二章 奸商指路 “翻身阳龙皇室凶穴,起价一万两!” “哎呦……哟哟哟……起价就这个数儿啊!” 贾奉君的报价立即激起台下一片喧哗,显然绝大多数在场的人对这个天价都不是很理解,即便大家相信贾老板做生意的商德,但毕竟这口说无凭的东西长嘴就是一万两雪花纹银,换哪个正常人都不会淡定。 “一万五千两。”老君阁三人中的一个中年男人沉声道。 “唐家堡出价,两万两。”与他们针锋相对的另一波人中,一个看起来得有将近七十岁的耄耋老者看了那中年男人一眼,笑着追价。 “两万!” “三万两。” …… 经过双方数轮激烈竞价,这起价纹银一万两的古穴,已经被抬到了十五万,台下其他前来参与风闻集会的客人现在的注意力已经从买卖完全转移到了欣赏两拨儿土豪抬价比富的对决上,先前每次听到两方出价都会发出的阵阵感叹唏嘘声,逐渐被叫好儿的声音代替,场面异常火爆。贾奉君这个时候已经激动的手脚冒汗几乎难以自持,这聚丰楼开业几年来,最大的一单也只是八千六百两成交,而今天,嘿! 十五万的高价是那唐家堡的老人喊出来的,到了这个时候,老君阁这边这位中年男人也略有迟疑,不过也就是短短一瞬,只见他刚要起身再竞,却被同行的这位疑似谢一依的女子玉臂微抬,轻轻拦下了,随后,女子起身看了看不远处那唐家堡的老者,轻轻将鬓发撩到耳后遂对贾老板笑道: “看来这千年古穴似乎是跟我等无缘啊,那位老先生比我们更有财力,好像也更看重这方古穴,既如此,我等决定成人之美,不再做无谓争抬。” 中年男人一脸不解,小声道: “白姑娘为何如此,那里面可……” 话道一半儿,却见那白姓女子瞥向他一眼,微不可查的挑了下嘴角。中年男子这才似反应过来什么,不再赘语,反而颇为同情的看向老者所在的那帮人。然而正沉浸在竞价胜出喜悦中的唐家堡一众人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目光,一帮人有说有笑的随贾奉君前往后堂密室交易。 重头戏唱完,集会继续,只不过经历了先前那场堪称波澜壮阔的财力比拼后,接下来呃小场面难免让人兴致缺缺,那位白姑娘在退出竞价后便早早带人离开了,留下身后一串各种各样的猜想和议论,有人甚至猜她是哪位王爷家溜出来游戏民间的千金。 李知图他们跟着白姓女子三人几乎是前后脚离开的茶楼,对于那个姑娘的身份,李知图迫不及待的想要确认,如果真的是一依,那么她此刻的身份从逻辑上看根本说不通。为了避免目标过大,一出茶楼,李知图就安排香儿他们分散到附近几条街上,从而确保不会跟丢。 说来也怪,老君阁三人出了聚丰茶楼后并没有像李知图猜测的那样伺机跟踪想法儿抢夺那价值十五万两的消息,而是若无其事的回了客栈再没出来过。 “你们在附近守着,我上去看看。”李知图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他一定要亲自确认那女孩的身份,如果他认错了人,那么客栈里的三人应该都不认识他,若是没认错,那就不能怪他做点儿什么让另外两人闭嘴了。 风来客栈的一间客房里,三人围桌而坐。 “白老,您是准备?”说话的这人是老君阁的核心执事叫阮久,就是刚刚在聚丰楼喊价的中年男人。 “这还不够明显吗,白老取东西什么时候付过银子?这次给那帮人赏这么大个面子亲自出价,竟然还有不开眼的敢跟白老争,好不了!”这个看起来面相凶戾年轻男人叫龙东强,也就三十上下,虽然年轻,但在老君阁却是内门长老。 被唤作白老的姑娘一直在拿手指逗弄桌上的茶杯,片刻后,她撩了一下鬓发,然后轻飘飘的说道: “白老白老的,我不爱听,以后人前人后都要叫我白姑娘,明白吗。” 那阮久和龙东强听罢差点儿没跌地上,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吗!但这话只能憋肚里,面前的这个女人,可是连阁主都要礼让三分的,不,五分。 “明……明白,都记住了。”二人同声。 那白姑娘见二人已经做了保证,便一副卸下担子的轻松神色,左右看了看道: “好了,正事谈完了,我们来处理一下古穴的事情。” 两人继续恶寒,那古穴竟然不是正事。 “阮久,带上银子马上再去一趟聚丰茶楼,不管花多少钱把贾老板给我客客气气的约到这儿来,只说有大生意要谈,入夜再出门,注意别被人看到。”说罢,她看了看一旁专注等待调遣的龙东强,仔细思索了一下,说道: “龙长老,你的任务比他重,我希望你慎重对待。” “啊,谨遵白……白姑娘令!”龙东强心中窃喜,这重担还是重臣挑,自己的长老位置分量那就是不一样! 白姑娘侧过头看了一眼镜子,然后郑重开口: “龙长老,你去镇子上的胭脂铺,帮本姑娘寻一款石黛,记住不要螺子黛,太浓不适合我的气质,然后再买一盒玉簪粉,要桐木盒子装的那种,别的木料自带杂香,坏了意境。” 龙东强目瞪口呆的听完了任务分配,再看阮久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门外传来一声憋闷已久的大笑。 两人离开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忽然一阵敲门声传来,正准备躺下养养精神的白瑰只觉得一阵烦躁,随即一个声音从她体内响起:“你到底是谁,放我出来,你们要干嘛!还我……”声音到这儿戛然而止,再看白瑰,周身似是有圈淡淡的紫气萦绕,只片刻,这层紫气便又敛入体内,体内的叫喊似乎就是被这圈紫气生生镇压了回去。 “谁?”略一回神,白瑰有些不耐的问。 “客栈小二,给客人送洗脸水的。” 门开了,门外探过一张俊逸斯文的小生脸庞,看起来格外养眼。 “哟,真想不到这小小的镇上客栈,竟然还有如此书卷气息的小跑堂儿,当真是可惜了。”见到来人外形甚是讨喜,白瑰随口逗弄道。 那跑堂儿脸一红,赔笑端着水盆低头钻入房间,放下水盆后他迅速扫视了一下屋内情况后,转身便要离去,可能是见到容貌俏丽的白姑娘心生紧张,小二竟然一个没走稳向前跌去,还好白姑娘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他这才没受伤,两人胳膊纠缠之际,小二无意间在白姑娘的手臂上看到了一个让他心中一紧的东西——阴王印! “实在是对不住,还让客人受累扶我。” 小二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语气,神态拿捏的都非常到位。 “没关系,自己多小心点儿。” 白瑰倒也干脆,笑着送走小二后把门一关,便不再有任何动静。 那小二一溜儿小跑的出了客栈,四下张望了半晌,然后趁着没人注意把衣服脱下隔着墙丢进了客栈的后院,整了整衣衫,大模大样的走进了斜对面的酒肆中,此时,张寻香,张重两人正坐在里面,看到这小二走来,都一脸期待的表情道: “怎么样,是她吗?” 小二是何人?不言而喻,正是乔装前去试探的李知图。 “是她,至少,人是她。” 李知图的回答让那兄妹二人颇为诧异,什么叫人是,是就是,这还有什么说法? 看出二人疑问,李知图喝了一口水,坐下道: “情况是这样的……” 二更十分,两个人影一前一后鬼鬼祟祟进了风来客栈。 “白小姐,不知深夜邀贾某前来到底所为何事啊?什么样的生意非得这个时候谈?”贾老板是收了足足三百两辛苦费才愿意这半夜三更的往外跑,这还是看在对方财大气粗往后有合作潜力的份儿上,不然,想请动他,可不容易。” 白瑰没接话,而是笑问: “三百两还是少了,贾老板夜半前来,不辞辛劳,我觉得可以凑个整数,一千两吧。” 刚说完,阮久就上前又递来七百两银票。贾奉君看也没看,反手挡开那叠银票,说道: “生意人讲究的就是个信字,既然我愿意收三百两出门费,那我就是这个价钱,明说吧,白小姐需要什么消息?” “好,贾老板为人可敬,那小妹就有话直说了,”白瑰看了一眼房门,一旁的龙东强立即两步跨过去一把拽开,然后探出身左右观察了一会儿,旋即关上门站在门边。白瑰这才继续道:“今日晌午,我们在贵茶楼跟人竞价,对方胜出。” “价高者得嘛。”贾奉君接道。 “不错,我们已经放弃那条天价消息了,不过,来时明明带了十五万两,如果没花出去就离开,可不是我白某人的风格。”白瑰边说,便歪着脑袋看着贾奉君。 “白小姐的意思是?” “让贾老板违背操守的事情,我白某是绝不会做的,若是我所问消息与那古穴无关,应该没坏了贾老板的规矩吧?” 贾奉君眯着眼似是在盘算思索,半晌,他点了点头。 “好!这出镇子的路四通八达九曲十八弯,小妹想用十五万两的价钱买贾老板一个提点,你说,我们选哪条路离开镇子,与你我都方便呢?” 边说白瑰边将十五张面值一万两的银票轻轻推到贾奉君面前。贾老板几乎没有迟疑,两根手指压住银票,一脸若无其事的答道: “想要出镇有六条路可选,两条一东一北,都没啥好风景,四条三南一西,以贾某愚见,似乎西面那条路景致更加怡人。” 白瑰听罢会心一笑,旋即道: “多谢贾老板指点,十五万两奉上!” 第二十三章 免费报仇 送走了贾奉君,白瑰使劲儿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一脸虚脱的表情自言自语道: “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银子真的就比命还重要么……”旋即,她忽然换了个人似的盯着一旁默不作声的龙东强,然后神经质的问道: “龙长老,你说,这贾老板若是死了,人们会怎么想啊?” 龙东强愣了一下,马上笑答: “自然,由唐家堡的人来顶缸。” “噢?怎么说?” 白瑰的表情竟让人觉得她真的是在请教。 “嘿嘿,价值十五万两的天价消息,背后又隐藏了多少更有价值的东西,仅凭那贾奉君一个虚无缥缈的从商之德四字就想取得别人的信任?笑话,花了重金,取了消息,剩下的自然就是杀人灭口了!” “这是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过。”白瑰坏笑了一声,指着龙东强的鼻尖儿说。随后,她看向一直静立在一旁的阮久,脸色如盛夏的天气一般瞬间阴沉下来,冷冷嘣出三个字:“交给你。” 似是一直在等待这个命令,阮久抱拳一揖沉声道:“白姑娘放心,姓贾的一家有一个算一个,明年此时便是他们忌辰。”说罢便拉门离去,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相当急促给人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龙长老,今晚别睡了,火速带人从西边那条路出镇子,沿途不要停留,遇到第一个岔道口就地埋伏。”说到这儿,白瑰停了一下,似是忽然想起什么道: “那唐家堡的糟老头恐怕境界不低,极有可能是太初境高手,算是这次最难缠的对手,一定要留心他,万不可走了一个活口。” “嘿嘿,白姑娘,你且宽心,龙某定不辱命!” “去吧。” 刚回到家,贾奉君就急急火火把他夫人从床上拽起来说有要事相商,这睡大半夜的冷不丁被人叫醒加上相公那一脸火上房的样子,倒是把贾夫人吓到了。贾奉君先是神经兮兮的在院子里听了半天,确定没什么异常动静后这才回屋把门一关,连水顾不上喝便开口道: “夫人,有两件事,第一,咱家今天一天,只一条消息,就卖了三十万两!” “三十万!这……”贾夫人还没来得及惊叹,就被贾奉君抬手止住。 “别忙着乐,第二件事,我感觉买家来头都不小,这两天很可能会出事,你连夜收拾行礼带上孩子先回娘家住几天,我把茶楼的生意交代一下,随后就去寻你们。” 听相公这么说,贾夫人可急了,他们二人成亲已有十年,没红过脸没绊过嘴,可谓伉俪情深,听相公意思怕是家里要出事,她怎么可能放心自己带孩子先走,立马便不答应了。 “不!我们一起走,反正这些年挣得也够了,我们带上银子,一起走,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孤儿寡母的往后怎么过!我不管,一起走!” 正当两个人争论不休之际,就听到院外传来一声短促而凄惨叫喊,片刻后,整个贾家大院惨叫四起,刀剑入肉声不绝于耳。 贾奉君此刻如遭雷击,面无人色,看向夫人的眼神满是歉疚,看来是挣了不该挣的钱引火烧身了啊!他立即两步上前推开房间后窗,一把拽过夫人厉声道: “冤家上门了!我贾某这十年来对夫人可以说有求必应,今日贾某求夫人一回,我求你马上带上孩子,走!” 此时心系两个孩子安危的贾夫人也已经无话可说,大局面前总不能一家人被人绝了户,含泪这就要翻窗离去,贾夫人身体微胖,独自翻窗自然比较吃力,贾奉君一边从后边使劲儿托住她助其攀爬一边紧张的看着房门,此时外面已经逐渐安静下来,很明显,家丁仆人八成已经被杀的差不多。 贾奉君边顶边催: “夫人,你快些,要来不及啦!”忽然,他感到肩头一沉,一股温热的液体撒到了他脸上,抬眼看去,只见半截刀尖从贾夫人背后穿出,此时自己的结发夫人已经没了气息,身体软绵绵的跌落下来。后窗外边儿上,一个身穿皮坎肩的光头恶汉正提刀而立,满脸杀气。 “啊!夫人啊!”悲痛在这个时候战胜了恐惧,贾奉君只是抱着亡妻嚎啕大哭,全没了求生的欲望,三十万两,再给我三十万两也换不回揭发十年之情啊! 光头恶汉看着坐地恸哭的贾奉君只是笑了一声,便翻身进入房里,这时房间前门也被撞开,几个穿着与光头同样皮坎肩的人冲了进来,人人都提着一把鲜血琳琳的朴刀。 “弄干净了?” 从语气看,光头便是是这伙人的首领。 “三哥放心,连只鸡都没留下。” 只见光头围着失魂落魄的贾奉君转了一圈,叹了口气道: “贾老板,你也别怪我唐家堡出手狠辣,值十五万两的消息,本身就已经足以杀人了,比起口头上的保证,我们这个江湖还是更相信死人的信誉。你也别太难过,毕竟,马上你们夫妻就能见面了。” 说罢,光头举刀正欲劈下,只听房外院中一阵刀剑声传来,很快便没了动静,还没等屋内几个人反应过来,七八颗唐家堡杀手的人头就像蹴鞠一样叽里咕噜被人丢进屋内,有一颗正正滚到光头脚边儿,众人大骇,马上跳出去查看,只见园内七八具无头尸首旁站着四人,清一色手持柳叶长剑,雕工精细的白玉剑柄甚是惹眼。 “老君阁的人!” 被唤作的三哥的光头是唐家堡的三当家,毕竟见过世面,一眼便从来人的兵器上认出了对方身份。 “有点儿见识,唉,今夜在这里遇见你们,我阮某人才真正开始相信时运这个东西,本来是要在半道儿上解决你们的,没想到你们唐家堡的人这么迫不及待的寻死,连夜就赶来授首了,呃哈哈哈哈。” 眼前老君阁的四人修为都在三品境朝上,莫说现在唐家堡的人已经被杀了七八个,就算都在,也不过是多费两刀的事,光头自然知道老君阁的厉害,这时他已经开始悄悄退向身后的房间后窗,准备伺机逃走,现在他也是心中叫苦,这角色转换也太快了吧。 仍抱着夫人尸体呆坐房中的的贾奉君眼神暗淡,整个人像是已经没了魂魄,目光呆滞的不知在小声嘀咕什么。 阮久歪着头看了一眼房内,笑道: “哈,都在了,那上吧,一个不留。” 唐家堡派来的这些人,修为最高的就是那叫三哥的光头,也就刚刚入四品境,跟老君阁的人差的很远,短短十来息的功夫,地上便又多了五颗血淋淋的人头,那光头一直到死都没弄明白,为什么老君阁的人会在这个时候杀上贾家。 “贾老板,我们也算是替你报仇了,作为酬谢,你的脑袋就安心交给我们吧,反正看你现在的样子也是生不如死,没意见的话,阮某就动手了。” 一个晚上,竟然有两拨人在相同的地方对贾奉君说着相同的话,老天爷真的很会跟他开玩笑啊。想到这儿,贾奉君凄笑着闭上眼睛,两行浊泪滑下,正滴在他发妻脸上。 “贾老板没意见,我有意见,行不行?” 话音从后窗传来,阮久一个激灵闪到房门口,院内的另外三人闻声迅速赶了进来,只见后窗上不知什么时候蹲了一个少年,此人面相俊逸斯文身穿青纱道袍一副儒生像,飘逸长发随意扎在脑后,身后一新一旧并排负着两柄剑,形象很是惹眼。 “你是何人!” 阮久一改起初的从容,厉声喝到,从这个少年身上,他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少年没搭理他,兀自跳下窗台,在房间踱了两步,轻轻拍了拍坐在地上的贾奉君,见他没反应,无奈的说: “贾老板啊,你经商这么多年,该知江湖险恶,连我李知图都知道量力而为,你老辣精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怎么就想不到呢?” 说罢,少年看向门口四个随时准备应变的老君阁杀手,笑道: “刚刚阮执事说以你人头为酬劳替你报仇,我天师洞仗义,打抱不平分文不取,今日,且让小子免费为你出这滔天恶气!” 话音未落,李知图已经在阮久四人惊骇的目光中拔剑怒斩而来! “此子有怪,众师弟各自小心!” 阮久便喊边挺剑妄图挡开李知图那一击,谁知那少年看似刚猛的一斩待落到阮久剑上时竟毫无力道,剑尖后挑,剑柄顺势狠狠砸入阮久前胸,登时就将这三品境巅峰的阮执事撞得倒飞出五六丈远,另外三个人见势大惊,连忙上前策应,只瞧李知图在三人合力围攻之下如入无人之境,扶风剑法耍得呼呼生风,竟隐隐有将那三人压入下风的趋势。 阮久大骇,连忙强忍胸口剧痛,欲跳入战团助战。 何曾想,正与那三人酣战的少年竟冷不丁向后一跃,回身冲着阮久策剑隔空一撩,“嗡”的一声蜂鸣,丈把高的青色剑气毫无预兆当头袭来,那阮执事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剑气穿身而过,当场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雷霆击杀直接将面前正在奋力抵抗的三个老君阁杀手震的呆若木鸡,瞅准对方失神之际李知图跃起一剑横扫过去,登时两颗大好人头随风而落,还剩一人当即弃剑求饶,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李知图收了剑,冷冷看着他,又侧脸看了看屋里那个行尸走肉一般的贾老板,摇了摇头,轻声道: “若是贾奉君如此向你们求饶,你们还杀他吗?” 磕头之人动作一滞,趴在那里浑身颤抖,似是已经害怕到说不出话来了。 我替你回答: “杀!” 闻言,磕头之人倒吸一口凉气,刚一抬头便见一道寒光迎面斩来! 真是好快的剑…… 第二十四章 蟾血蛊毒 李知图手起剑落,干脆的将老君阁最后一人斩杀,忽然眼神一凌侧身闪向一旁,只瞧形容颓废的贾奉君一刀没劈中他,反而因为用力过大失去了平衡,踉踉跄跄摔在地上,朴刀也丢出很远。 “你把我,也杀了吧,反正你们都是一路货色,没意思,活着也没意思了。” 瘫坐在地上的贾奉君并没有再攻击李知图,他本也没指望能伤了这少年。然而李知图并不在意,只是向身后侧头喊了一声: “带出来吧,院子里干净了。” 不一会儿,只见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带着哭腔从侧门跑进院子,身后跟着香儿和张重二人,他们几乎与老君阁四人同时赶到的贾家,正巧在后院书房的桌子下面寻到了贾奉君的一双二女,便立即同张重一起将他们护了下来。 贾老板原本死水一般的眼神在看到自己两个孩子尚在人世时,突然复活了似得迸发出精光,腾的一下跳了起来直接一把将俩孩子挛入怀中嚎啕大哭。 “贾老板,现在你还觉得活着没意思吗?” 李知图轻轻问道,那贾奉君埋头哭了片刻,拿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然后换了个人似得狠狠道: “你想要我做什么,只要你们跟我杀妻仇敌不是一伙儿的,看在你们救了我又救了我一双儿女的份上,我贾某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眨一下眼。” “粉身碎骨言重了,我们只想知道,唐家堡和老君阁所争抢的那条消息,到底……” 李知图话还没说完,贾奉君便起身冲入卧房,翻找了一阵儿之后从里面拿出一封书信,毫不犹豫的交给了眼前少年道: “少侠,这是阳龙古墓的地址详图,还有墓志铭的拓本,全都交给你,我贾奉君算是领教了,江湖险恶啊,这东西根本不是我这种人能经手的,都怪我财迷心窍这才……这才害了夫人……” 说着,他看向地上早已失去温度的冰冷尸体,又泣不成声。 离开贾家后,李知图等人迅速回到客栈商议对策。 现在古墓的详址已经到手,张重决定自己立即返回天师洞向掌教和诸位长老说明情况,然后再计划下一步行动,李知图的目标是谢一依,自然是要一路尾随跟踪,香儿不想回去,张重也没勉强,多一个策应也不是坏事。张重这个人属于成熟理智型,考虑事情往往不愿过多加入个人情感,作为香儿的亲哥哥,他自然也是不希望自己的妹妹犯险,但作为核心大弟子,考虑门派利益往往是他的第一想法,这就让李知图觉得这张重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他妹的安危。 再说唐家堡的六路人马,其实真算起来应该是七路,那批被派去灭口贾奉君全家的也算是一路,不过此时,这第七路人马已经在黄泉路上了。四更一到,早早便在镇口秘密集结的六队人马同时出发,顺着六条山路离开青山镇,在掩人耳目这方面,唐家堡可谓已是竭尽全力。 向西通往镇外的山路上,一队人护着一辆马车徐徐前行。 “堡主,您说,三爷那里不会有问题吧。”马车上,一个师爷模样的干瘦男人边给大烟锅子装烟叶,边问向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老人。那老人鹤发童颜,寿眉三尺,红光满面,气息悠长,一看便知不是个普通角色,此人正是当日在聚丰茶楼与白瑰竞价的那个老者,原来他竟是唐家堡堡主唐铁松。 老人听罢眼都没抬,轻描淡写道: “区区一个商贾富户儿,顶多也就一些不堪一击的奴仆家丁,我三弟刀法了得又带了那么多弟兄,如何会出问题。” “呃……是,堡主所言极是,我倒是不担心那贾奉君,只是,有些担心那日同我们竞价的几个人,那群人看上去应该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估摸着也有些来头,这类纨绔能如此干脆的退出,您老不觉得奇怪吗?” “想我唐家堡在这川西一带也是说一不二的大势力,能让我们忌惮的……纪管家,莫非你认为他们是西蜀三大的人?”唐铁松说到这儿,才睁开眼望向那姓纪的干瘦男人。 “堡主,当日据我观察,那三人穿着打扮神态气质全没有商人的庸俗铜臭,也不似官家的颐指气使目空一切之感,那种感觉更像是出自高门大派的习武之人。”不愧为一门的管家智囊,白瑰等人的身份愣是被这姓纪的猜了个大概。 这倒真让唐铁松心中一紧,无论西蜀三大哪派势力,都不是他唐家堡可以随意挑战的,若果真如此,还真是有些让人担心了。正当主仆二人聊得起劲,赶车的人忽然吱声道: “前面岔道好像有人。” 唐铁松眉毛一皱,顿觉奇怪,这六条出镇的山路中,西路是过往行人最少的,怎么这天还没亮就会有人等在人迹罕至的荒郊岔道上。想到这,唐铁松马上起了戒备,连忙下车吩咐道: “都注意四周动静,你们去前面看看,问清那些人的身份我们再动。” 随后,两个唐家子弟按着刀小心翼翼接近岔道口的几个陌生人。那几人见有人过来,便从火堆旁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很热情的同两个唐家子弟打招呼: “兄弟,去哪啊这么大半夜的还赶路,哟,人还不少呢,不少好,人多安全,哈哈哈。” 见陌生人也不像坏人,两个唐家子弟便放松了一些,随意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一路小跑儿的回去复命了。一直密切关注的唐铁松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看对方也就寥寥三四个人,便没再多问,自嘲定是被刚刚纪管家那套话给吓住了,堂堂唐家堡,人多势众,竟然会胆小到忌惮几个陌生过路人,说出去让人笑话。 然而就当车队陆续经过那些陌生人身边时,一串闷响自山路两侧传出,随后阵阵浓雾沿着车队弥散开来,吸入浓雾后几乎所有唐家堡子弟顿觉浑身瘫软东倒西歪然后纷纷倒地,只有三人反应极为迅速,均向上一跃数丈,借势落在浓雾范围之外。这三人便是唐家堡堡主唐铁松以及一胖一瘦两个堡内大供奉。 山路两侧密林丛生,风极难吹入,这就给毒雾创造了很好的环境,浓密的雾气盘踞在岔道口,牢牢封住了前去的道路。唐铁松又惊又怒,冲着雾气大喝道: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拦阻本堡主去路,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唐家堡的厉害!” 话音刚落,从毒雾中缓缓走出四人,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完全没有受到毒气的影响。 “嘿嘿,唐家堡?什么东西?你们听过吗?”走在四人最前的一个青年阴阳怪气的问他同伴,另外三人都轻笑摇头。青年冲着唐铁松双手一摊道: “堡主见谅,我们都没听过你说的这个什么鸟堡。” “放肆!” 唐铁松再也绷不住了,一声怒喝直接出手,宽大袖袍甩动间,上百枚暗器如暴雨一般泄向对面四人。其中三人见状立即向两旁闪躲,险险避开攻击,而处在众矢之的的青年并无躲闪之意,只是气沉丹田深吸一口,随即冲着唐铁松的暴雨铁梨花张口喷去,但见一股橘黄色水雾从青年口中爆射而出,瞬间将所有暗器没入其中,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飞入黄色水雾中的钢铁暗器竟然没有一只飞出,全部明奇妙消失的无影无踪,竟是被这橘黄雾气腐蚀殆尽! 再说唐家堡的两位供奉,此时正在一旁的林中与青年的三个同伴战作一团,夜色中刀光剑影不时在林间闪烁,一时也难以分出胜负,不过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那一胖一瘦两位供奉似乎已经开始显出颓势,岔道上的毒雾正向山林两侧缓缓扩散,被对方三人死死缠住的两位供奉竟也难以轻易离开毒雾范围,此刻双方所战之地,正逐渐被浓雾覆盖。 见自己起手便被对方轻易化解,唐铁松有些惊诧,看来对方不仅攻于算计,武功修为也甚是了得,他此刻倒是有些觉得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如果六路人马同行,可能现在的情况会好很多,毕竟此刻帮手太少,一旦两大供奉落败,他将陷入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利于他的窘境。 正当双方僵持之际,只听林中传来几声痛苦嘶号,随后便陷入沉寂,刚刚还你嘶我喊刀来剑去的密林,瞬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一样,然而这种安静没持续多久,不一会儿,从林中走出三人,浑身血迹,但从表情能看出他们并没受伤。 “不好!”唐铁松见状心中一沉,大感不妙。那两位供奉看来是被引入毒雾后身体不支,被人瞅准机会取了性命。然而虽然势不利,但他毕竟是太初境高手,与面前青年交手仍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若不是那青年一身诡异毒功,有好几次唐铁松都几乎取他性命。 战斗进入白热化,在四人合力围攻之下,唐铁松依旧四平八稳处于不败之地,一时双方再度陷入僵持,青年看起来也有点儿急了,只见他一把扯去身上衣衫,马步一扎,双手自丹田向上运力,随后一声断喝,全身竟诡异爆出一团血雾,瞬间就将他染成了血人,青年身后三人见状急忙后退,血人收势之后原地跃起借力袭向唐铁松。 虽不知那青年搞什么古怪,但唐堡主也是江湖老油子了,一眼便知那浑身血雾必然有妖,两拨暗器急急射去,想逼开血人,不料那血人除了挥拳弹开几支攻向他要害的暗器外竟任由飞镖击中,在唐铁松惊讶的间隙,血人迎头一掌拍来,唐老爷子下意识出掌对轰,强大掌力直接将青年所化的血人击出十数丈远,落在地上不知死活。 但此时唐铁松并没有胜利的喜悦,相反,他惊恼的发现,自己与血人接触的右掌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发青变黑!蟾血蛊毒! “嘿嘿……咳咳咳……嘿,唐堡主,真不愧是太初境的落地仙人,在毒雾中,我们四人联手都奈何不得你,不过,所幸的是,你中了我的蛊毒,嘿嘿,小侄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策动气机,不然的话蛊毒攻心,您老死的会很难看的。” 血人踉跄着从地上站起,话语间充满成就感。 第二十五章 蜀中唐门 “嘿嘿……咳……您老中了蛊毒,千万莫要策动气机,不然死的难看。” 血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怪笑着说。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白瑰的手下,老君阁长老龙东强。此时的龙长老看起来状态也不怎么样,毕竟论起境界比之唐铁松他还差了一截,正面硬吃了他一套暗器,后又对轰了一掌,现在体内气机紊乱,五内翻腾。 唐铁松万万没想到,精于施毒、暗器的唐家堡竟然能在用毒上着了别人的道儿这要是传出去,他这一堡之主老脸往哪放!不过此刻明显不是担心面子问题的时候,剧痛正顺着发黑的右掌迅速传遍全身,他试着策动气机强行压制,没想到真如那血人龙东强所说,气机刚一被催动,全身立即传来酥麻的感觉,毒血攻心之势如潮水般涌来,吓的他马上卸去全身气机,瘫坐在地上再不敢轻举妄动。 “你究竟何人!为什么在此地对我等动手!” 唐堡主托着右臂喝问,虽已战败,但底气丝毫不弱。 “老东西,你好像没搞清状况,现在你没有资格提问,我问你答,不然的话……带出来!” 龙东强说罢,仰头喊了一声。 只见刚刚闪入毒雾的三人押着三个因中毒而神情恍惚的唐家堡子弟一路推搡着来到唐铁松跟前,看得出来,那三个子弟若不是被人架着,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唐家堡是家族式的势力,里面成员相互之间多多少少都有血缘联系,所以相比其他派别,唐家堡的人更在乎成员的安危。看到三个子弟被押过来,唐铁松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且这个预感马上就应验了。 “你们想做什么!马上放了他们!否则我……” 话没说完,就见其中一个子弟身后刀光一闪,唰的一声一道血雾溅起,中刀子弟应声瘫软下去,眼瞅没了气息。 “嘿嘿……咳……老东西,你看清了,你多说一句他们就多杀一人,反正躺在四周的唐家堡人多的是,不信你再试。” 龙东强一面说,一面蹲身盘坐在唐铁松面前,远远看去那场景就像两个路边聊闲天儿的老友。唐铁松眼睁睁看着自己人被杀,双目通红几欲喷火,但还真就不敢再多言,眼下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生死了。 “你们……想怎么样。” 说出这句话,老人一下子像是又老了十岁,面色苍白憔悴至极。 “嘿嘿,好!就是这个态度,我们不想怎么样,杀人也是情非得已,还望老人家莫怪啊,嘿嘿嘿……咳……” 说着,龙东强一边附耳过去,一边继续道: “我们只是想打听打听,那阳龙大墓,到底在什么地方?” 说这话时,龙东强随行的三人故意把手中另外两个唐家堡子弟向上架了架,明晃晃的朴刀来回比划,随时准备动手。 唐铁松何尝没看到这一幕,稍作迟疑,他狠狠一点头,大吼一声随即语音渐低: “也罢!也罢……告诉你们便是,莫要再伤人命……” “这便对了嘛!”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路线图和其他有关信息被龙东强随行三人细细录下,刚大功告成之际,从青山镇方向徐徐驶来一辆马车,可能是怕山中水汽重,驾马的车夫脑袋上顶着一个很大的斗笠。 待车驶近,从上面下来一位素衣女子,此女天生笼烟眉,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目,青丝如瀑,肤如凝脂, 真真是如秘境仙子一般。不过,接下来这仙子的表现可让人不寒而栗了,只见她望向满地狼藉的一双大眼并无情绪波动,目光落在苟延残喘的唐铁松身上也只是稍停了一瞬,便径直走向龙东强。 “到手了?” “到手了。” “辛苦。” “嘿嘿,谢白姑娘关心。” “走。” “上马!” 丝毫没有任何废话,一番对答之后女子返回车中,四人上马,两前两后将那女子的马车护在中间,沿着岔道左边一条路扬长而去。唐铁松强撑着站起身来,只听不远处隐隐传来那血人的话语声: “唐家堡的给我记住喽,我天师洞这才是真正的高门大派!以后莫再做这螳臂当车之事!哈哈哈!” “天师洞!噗……” 一口黑血喷出,唐铁松只觉眼前一黑,在强撑着放出信鸟之后,便人事不知了。 山风渐起,东方现白,毒雾逐渐散去,林中偶尔几声虫嘶鸟鸣,更显幽静。向西通往青山镇外的山路上,双人双骑并驾而行,远远看去,一男一女,正是李知图和张寻香。 “知图师弟,那个,我……我想问你件事。” “问吧,怎么气氛这么奇怪,你平时可是有啥张口就问了……” “这次不一样,这次……那个……啊……没啥,就是想问你,多大了,唉……” 酝酿了半天,这丫头依旧没能问出口。 “我啊,嘶……小生年方十六,嗨嗨。” “嗨嗨个屁,还年方,比我大一岁,装啥嫩。” 李知图顿时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一时语塞,两人又沉默的骑行了一会儿,还是香儿打破了尴尬。 “那个,知图……师弟, 你看,你比我大一岁,以后没人在旁边的时候,你就别叫我香儿师姐了,我叫你知图哥,你叫我香儿,可好?” 李知图倒是没想到一向独断泼辣的香儿大师姐,竟然还能说出这种小鸟伊人的话来,差点没被惊落马下,不过香儿确实比他小,而且又那么可爱,天天姐啊姐的的确也不舒服,于是他立马干脆的答应了,两人相视一阵傻笑,接下来的一段路气氛明显轻松了很多。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出镇子后的第一个岔道,这里昨晚发生了一场极为激烈的打斗,不过此时已经几乎看不到痕迹,必是有人连夜清扫过。 “按照贾老板给的地图提示,沿着左边这条岔道再行三十里,然后转为向南,估计天黑前能到下一个镇子,古墓距离这里还是蛮远的,怕是在路上要花个几天时间咯。” 两个年轻人把脑袋凑在一张地图上研究的很入神,起码李知图很入神,不过旁边的丫头眼神飘忽面色略显不自然,也难怪嘛,毕竟头回跟这个少年离得这么近。 两日后,川中唐家堡。 唐铁松的床侧,乌乌泱泱跪了三十四人,呜咽声此起彼伏,老妇人更是伤心的昏过去多次,唐堡主当日昏倒前放出了信鸟,辛亏其余五路人马还没走远,当即折回,火速将唐铁松和其他中毒弟子送去镇上急救,眼看老爷子要不行,再三斟酌之后,还是决定把老爷子连夜送回唐家堡,好歹让老太太等一干嫡系亲属见上最后一面。所幸,算是见上了。 跪着的众人中哭的最凄惨的是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少女,女孩儿孝顺,自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扶着一旁的老夫人。此时的唐铁松气若游丝,算是一只脚踏在黄泉路上了。憋了好半天,终于从他嗓子眼儿里挤出一个名字来: “念……念儿……” “爷爷!念儿在,念儿在这儿呢!”少女两步跨过众人,一下扑倒在床前,攥着唐铁松干枯的手泣不成声。 听到女孩儿的声音,老爷子迷离的眼神忽然清澈起来,兴是回光返照,他竟要强行起身,被女孩儿轻轻扶住道: “爷爷,您想说什么,就说吧,孙女儿就在这儿呢,哪也不去。” “念儿,不哭……我的念儿……爷爷,舍不得你啊……”说着,唐铁松忽然望向虚空,弥留之际仍满面悲愤的长喝一声:“天师洞……我不甘啊!” 旋即撒手而去。 唐念儿已经没了眼泪,愣愣的看着爷爷未寒的尸骨,心中不断重复着他老人家最后那句话:天师洞,我不甘!天师洞!我唐念儿与你们势不两立! 翌日清晨,正当唐家堡上下披麻戴孝收拾张罗准备给唐老爷子大行操办之际,人们发现遍寻整个唐家堡也找不到唐念儿的人影儿,按说如此孝顺乖巧的孙女儿,爷爷殡天她是断无不在场的道理的,不过,还真就寻不到她,直到最后,人们才在她的床头发现了一封书信,信中言辞极为激烈,对于唐家堡人的忍气吞声,唐念儿深不以为然,她信中名言,为爷爷报仇就是最好的守孝,比起守在灵前哭哭啼啼她显然偏向于自己的解决方式,她要找到天师洞那个害死爷爷的凶手,将之手刃,不死不休! 唐念儿在信中一再要求莫要寻她,不过这点,唐家堡的人可做不了主。 大巴山,蜀中唐门。 这是一间格调极为优雅的书房,进门处放置了一扇竹制镂空屏风,青山流云飞瀑苍松看似随意雕刻却又神韵十足,一见便知出自名家大师手笔。房中到处挂满书画,有的随意插放在书架上,看得出,房屋主人多半是个画痴。 屋内,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正伏在案上屏气凝神专注作画,忽然他眉头一皱,旋即得意笑道: “到了门口为何不敲门?” “想是门主正在专心创作,在下不敢惊扰,不过,门主的耳力也是越发厉害了。” 来人笑着推开门,来到男子画前赞叹之色溢于言表。 “廷方何事,说来我听。” 男子边询问来人之意,边工工整整在已画就的新作下方书上“唐归云”三字。 “门主,唐家堡来人了,半夜就到了,说是……” 叫廷方的人语气一滞,发现自始至终都没抬头的门主听到唐家堡三字时手中便停了笔,此时正很认真的看向他。 “说是,唐铁松遭天师洞的人暗算身死,念儿小姐悲愤之下,离家出走,寻那天师洞的晦气去了。” 唐归云眯起他那双丹凤眼,一对乌黑瞳仁泛起阵阵寒光: “廷方,这件事交给你,万要护得我念儿周全!其他事我自会处理。” “属下明白,属下告退。” 第二十六章 建昌一日 “廷方,万要护得我念儿周全。” “属下明白,属下告退。” 待廷方走后没多久,又有两骑自唐门飞驰而去,一路绝尘直奔天师洞。 唐念儿离开唐家堡后两日里晓行夜宿,按照纪管家交给她的地图,摸索着向阳龙大墓赶去,按照她的估计,如果天师洞伏杀爷爷是为了这大墓下落,那么现在那帮凶手也一定正在赶往那里,只要寻到大墓,自然有机会手刃真凶。 第三日傍晚,唐念儿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到达了此去最终目的地的倒数第二站,建昌城。从建昌南门出城只要再行六十里山路,便是螺髻山,按照图上所示,那凶煞古穴便隐匿在人迹罕至的茫茫大山中。 出来走走,心情也好了很多,不过每次想起爷爷临终前的样子,唐念儿都无法释怀,刚刚想放松的心弦又猛地绷了起来,对啊,自己可不是来玩的!想得有些走神,冷不丁竟一头跟面前的路人撞个满怀。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借过。” 唐念儿连忙道歉,不过对方却抬手拦住了她,她抬眼望去,面前是个二十岁上下面如冠玉的俊俏公子,一身锦衣绣服,银冠玉带,好不华贵。不过这些东西在蜜罐儿里泡大的唐大小姐可不怎么稀罕,她旋即不耐烦道: “只是轻轻撞了一下,我歉也道了,礼也赔了,你拦我干嘛?” 俏公子坏笑着左右看了一下,立时有两个统一着装的汉子从两边靠了过来,隐隐把唐念儿围在了中间,一旁路人见到这一幕就跟没看见一样,都匆匆走开了,更别提有人上前打抱不平。 “这位姑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难不成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没关系,本公子帮你解决!”见唐念儿只是翻眼瞅着他,俏公竟大喜道: “难不成姑娘是从家逃婚出来的!啊哈哈……呃……不是,我的意思是,本公子一样给你做主啊!” 唐念儿抿了一下樱桃小嘴儿,厌恶的问左右两个大汉: “你们家公子是不是脑袋被门夹过?” 两人大怒,正欲呵斥,却被那俏公子非常儒雅的左右一拦,今儿继续笑道: “不妨事,今日本公子,这脑袋还真得就被夹到了!可疼可痒痒了……要不姑娘帮我看看啊。” 说罢,就把脑袋凑了上去。这招对于普通良家小妹也许好使,但对成长在武林门派中的唐家大小姐可是万万使不得的,可惜眼下没人能提醒这位不知死活的纨绔公子,只听噼里啪啦少说得有十几声脆响,包括左右随从在内的俏公子三人已是满脸掌印儿,直被唐念儿的凌厉小手儿抽得口沫横飞晕头转向。 待得唐大小姐掸掸衣服扬长而去之时,三个被打的愣货几乎晕的站不稳身子。也难怪,对于不善习武的寻常人来说,即便是唐念儿这种区区五品境武人的耳光也是极具杀伤力的。 翌日。 在街上转悠了大半晌,随便买了一些进山用的衣物,眼看时间到了正午,唐念儿肚子开始咕噜噜的提意见了,在家顿顿珍馐,出门却也不能那么讲究,想着,她便随意进了一家小饭馆儿。因为肚子饿了,所以这顿点了特别多的菜,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独自搞这么大排场,弄得几个邻桌食客都露出艳羡之色。 待得酒足饭饱,准备付账的时候,唐念儿傻了眼,她的包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被人翻动过,身上银票碎银子统统丢了一干净。 “难道我唐念儿也要吃霸王餐了?这也太丢面子了!”正手忙脚乱到处翻找银子时忽然听见店小二叫她,丫头心中一沉道: “完了,被人看出来没钱了!” 正在她琢磨着是否掩面而逃之际,就听小二笑着对她说: “姑娘可是要付账?不用了,刚刚姑娘用餐的时候已经有人把账结清了。” 唐念儿一愣,整个人停滞在找钱的动作上,样子很是可爱。想这建昌她是头一次来,平日也没听谁说在这里有什么熟人或朋友,再说了,即便有,谁能知道她在这儿呢。这就说不通了,思来想去,唐大小姐想出了一个她最不愿想起的人,昨晚街头挨她大嘴巴的那个纨绔子弟,除了他,没别人了。 这下唐念儿有点儿蒙,搁着她对普通纨绔的认识,一般当街挨了打丢了面子,那是要立马回家坑爹的,不把他老汉儿拎出来给自己出口恶气,那都算辱没了纨绔的名头,但这家伙似乎剑走偏锋,明明知道她在哪,却没有弄一堆流氓恶汉来寻她的晦气,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今天这纨绔给她解了围,昨天的事就算抵消了,唐念儿也懒得琐碎,毫无压力的迈腿离开了饭馆儿。 距离唐念儿吃饭的酒馆儿不远处一个茶楼上,有两人一座一立。 “于公子,那小娘们儿……” “嗯!” 俏公子不满的嗯了一声,说话之人马上改口道: “哦……那位姑娘似乎并不怎么领情啊,从出门到现在,连四下找一找恩人的意思都没有,简直无礼!” 站着与公子哥儿答话的微胖男人一身灰纱道袍,看上去还有几分儒雅文人的气质,不过站在那里对着一个年龄比自己小这么多的人点头哈腰极尽谄媚之能事却不是文人该有的风骨。 “郑掌柜,赌坊这个月的月钱本公子给你免了,把那位姑娘伺候好,若是本公子能成事儿,自然少亏待不了你。” 公子哥儿浅浅呷了一口茶水,拿眼角撇着立在身侧的男人,等待答复。不过以郑掌柜的悟性,怎可能让俏公子久等,几乎立即答道: “那是自然,别说于公子还给免了月钱,就是月钱一分不免,咱也是为公子马首是瞻,答应的不利索都算咱不识抬举。” 说罢谄笑着给于公子又续了一杯茶水,姓于的俏公子满意的了点头,情不自禁又向窗外望去,一边设想着抱得美人归的美妙画面一边回味着头天晚上那顿痛并快乐着的耳光。“要是能知道姑娘芳名就好了……”。 整整一天,真的是整整一天唐念儿在建昌城中无论做什么,吃什么,喝什么还是拿什么,都被告知“免费”,依着她的性格,占便宜的事是万万做不出来的,所以,简单的说,唐大小姐又累又饿又渴,愣是没去享受于大公子半文钱的福利。 姓于的公子也是头犟驴,竟然就在后面跟了一天,也陪着滴水未进,只把一旁的小跟班儿心疼的不行不行的,直恨那丫头不识抬举不知感恩不懂情趣不近情理!放着对她痴心一片的花样少年不看,整天东一头西一头不知瞎转个啥劲儿。 日落时分,唐念儿进了一家客栈,准备拿随身的玉佩作抵押,住上一夜,第二天正式进山,不过,白天的那幕再次上演,当她要去押玉佩时,客栈老板死活不肯收,只是一再重复已经有人结账,唐念儿终于爆发了,只见她一把抽出腰间小短刀,嘣的一声钉在桌板上,娇喝道: “闹够了没有,想累死本姑娘啊!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 说着,她拔起短刀指着战战兢兢立在一旁的掌柜喊道: “我不管你收了谁的银子,给我退回去!本姑娘自己的房钱自己付!要不然,哼哼。” 只见她暮然一甩手,短刀嗖得一声划过掌柜面前的油灯,带起一截燃烧着的灯头直直钉在掌柜身后的木质楼柱上,火苗在刀面上晃动了一下,没有熄灭!完事儿之后,她也没看掌柜的反应,只是随意将玉佩往桌上一押,转身上了楼。 “如此大的一片山,古穴可没那么容易找的,都早些休息,明日且有一番折腾呢。” 听到这句话,唐念儿上楼的脚步突然凝固住了,“古穴”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是一个极为敏感的词,循声望去,只见四男一女围坐在楼下一处,边吃边谈,并未刻意压低嗓音,在唐念儿眼中这种行为更像是一种嚣张。 她忙两步跃下台阶,直接来到这几人桌前,毫不客气的问道: “磊落人敢作敢当,你们,可是天师洞的人!” 见到突然冒出这么个黄毛丫头颐指气使,桌上的女人来了兴致,懒散的向后面墙上一靠,答道: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小妹妹,刚刚飞刀削灯头很精彩,看来也是习武之人吧。” 从这些人的态度,外貌,气质以及刚刚的对话中,唐念儿已经基本认定他们就是天师洞的人了,这个时候出现在建昌,又口口声声要寻什么古墓,错不了! 见那女人顾左右而言他,唐念儿顿时怒上心来,双手变戏法儿似得甩出两把骨质折扇,’“哗”得一声双双展开,扇面光滑似镜,锋利扇边吹毛可断,扇骨上还不时闪过幽幽绿光,一看便知定是淬毒利器。 女人身旁四人见状反应迅捷,当即一掀桌子逼开唐念儿,随后三人护住那女子,一人双手成勾,直奔唐念儿而来,其身后传来那女子声音: “龙长老,要活的,本姑娘可不喜欢慕名奇妙被人袭击。” 这龙长老,正是龙东强。他应了一声,狞笑着逼向唐念儿。可以看得出,唐大小姐手上的两把毒扇绝对是神兵利器,只可惜,选错了主人,唐念儿平日就不爱习武,到了这个时候才感觉艺到用时方恨少。在龙东强犀利刁钻的攻势下,小丫头很快失去了抵抗能力,龙东强见状大手一探就欲将她擒住…… “哟,这老君阁的人真是到哪儿都一个揍性啊,这么老些人围着个小姑娘耍威风,还要不要脸?” 话音刚落,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满头打绷带的怪人正指着龙东强迈门而入,身后一新一旧并排负着两把剑。 第二十七章 谁更无辜 “哟,这么老些人围着个小姑娘耍威风,还要脸不要?对,又干又瘦脸上没肉那个,问你呢,要脸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满头绷带只露俩眼的怪人边说边指着龙东强迈门而入,这怪人身后还一新一旧并排负着两把长剑。龙东强见有人管闲事,态度比自己还嚣张,登时就不乐意了,他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白瑰,见她望向绷带怪人眼神甚为不悦,便如得了旨意一般厉声道: “逞英雄,信不信我弄死你。” 绷带人站在原地,像是愣住了,龙东强以为自己的威吓起了作用,脸上表情甚为得意。殊不知,此时绷带怪人左臂衣服下的符印正闪动着淡淡青光,他很随意的从旁边拉了一条长凳坐下,掸了掸腿上的灰笑答: “不信。” “你找死!” 只听龙东强一声断喝,腾的一下跃向李知图,其右掌血气弥漫,正是当日重创唐铁松所用的蟾血蛊毒,绷带怪人依旧大大咧咧坐在那里全无防备,就在血掌临身之际,从绷带人身后赫然探过一只干枯手掌,与龙东强狠狠撼在一处,劲气爆开,强大的反冲力道将龙东强震得吐血倒飞出去直接把客栈后墙砸穿,反观那只枯手,纹丝未动! 惊诧中,众人凝神望去,只见绷带人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头戴大草帽,全身笼罩在灰色布袍中的人,只是这袍子感觉有点儿大,看上去不太合身。 “嘿嘿……咳……混账,竟然这么强,不过,看看你的右手!” 边凄惨狞笑边颤颤巍巍从碎砖烂瓦里爬出来的龙东强虽说右手被震断,体内也出现了不小的内伤,但他自信自己的蟾血蛊毒一定能找回场子,无论对方什么修为,一旦中了他的蛊毒下场绝好不了。在其生平大大小小数百场与人交锋中,龙东强便是凭借这蛊毒一次次战胜境界远高于自己的对手。 坐在条凳上的绷带人乐了,回头吩咐道: “小奇,给这蠢货看看你的右手。” 灰袍人伸出干枯手掌,黑褐色大手上除了一点儿龙东强的血污外,没有丝毫变化,龙长老期待的毒发,也迟迟未能出现,那灰袍人淡定站在绷带人身后,安然无恙。 龙东强癫狂了,这是他最得意的绝技,从未失手,连唐家堡堡主这等太初境凝实的高手都栽在他这手上,如今竟然失效了,不可能!早已恼羞成怒的他大吼一声就欲再上,不过,速度还显稍慢,那被绷带怪人唤作小奇的灰袍人几乎与他同时动作,电光火石间便闪至龙东强面前,以雷霆之势一拳轰在他左肩上,只听“嘣”得一声爆响,龙东强整条左臂被强大拳风连根震断,连喊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疼的倒地昏死过去。 在座所有人都骇得七魄离体,有些围观看热闹的更是直接吓晕。 “还有哪位不开眼的高手要试试的?” 绷带人一副意犹未尽的语气,目光扫过老君阁几人,一直护着白瑰的三人立即紧张起来,全身绷得紧紧的,不知是准备随时应敌还是随时逃跑。当绷带人注意到白瑰在看他时,有些不自觉的避开了她了目光。他没注意到,白瑰正对窗外不远处的马车夫轻摇手指,动作极为微不可查,原本已经起身向她走来的马车夫这才又坐了回去。 先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但血腥激烈程度却丝毫不弱,唐念儿何时见过如此血淋淋的暴力场面,若知道这便是真正的江湖争斗,可能她出门前就会多准备准备了。 “何人滋事,凶手在哪里!” 正在客栈气氛尴尬之际,远处街角传来一阵人喊马嘶,看起来是有人报官了,远远望去,一队卫所官兵正乌乌泱泱向着客栈赶来。 “好戏收场,走吧。” 绷带人对着一直立在一旁安静看戏的随行少女说了一声,两人交换眼神后迅速离去,众人再寻那刚刚大杀四方的灰袍人,哪里还看得到踪影。 “带上那废物,我们也走,不要与官兵纠缠。” 老君阁的女子指着奄奄一息的龙东强对着另外三人吩咐了一声,转身走向客栈外的马车。 短短片刻,刚才客栈殴斗的主角全部闪亮离场,只留下唐念儿这个小配角,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拼命消化着先前目睹的一切。 大队官兵转瞬既至,很快将整座客栈包围,随后一个百户带人迅速进入客栈内上上下下搜查了一遍,不过很显然,他们什么都找不到。现场被控制住之后,从一堆官兵中冒出一张俊俏的脸庞,正是那位对唐念儿痴心一片的于公子,此时,这位公子被众星捧月一般护送至客栈大堂,见到唐念儿面色略显苍白,于公子颇为心疼道: “姑娘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来人,快给姑娘倒杯水压压惊,都是死人吗?” 唐念儿这才注意到面前所站何人,这位姓于的俏公子此刻的俊秀脸庞让她觉得反胃,今天发生了太多不寻常的事情,而这个家伙,自始至终都阴魂不散的缠着自己,兴奋,恐惧,忧伤,愤怒,委屈,疲劳所有不适感此刻一股脑涌向她心头,她需要一个人静一下,她初涉江湖,她才只有十六岁,她又一次出手扇了他一巴掌,他依然不急不恼,甘之如饴。 收兵回去的路上,那带队百户偷偷瞄了一眼于公子脸上的小手印儿,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公子爷,就这么给那小丫头白打了?” 于公子一路都在神游,被人一问这才回过神来,看向那百户随意答道: “白打?什么白打?哦……对对对,怎么能让人家白打,我看那姑娘今天是受了惊吓,脸色很不好,白天又折腾了一天,身体需要补一补,你马上命人火速去我府上,吩咐下人煲一锅乌鸡汤来,多放些红枣,小火慢炖一宿,明天一早送去客栈,快去!” 不光是百户,连旁边靠的较近的几个兵勇听完公子的话都差点儿没厥过去,还有比这更下贱的的做法吗?公子这是中了什么魔障了!不过既然于大少爷吩咐了,他们断无怠慢的胆量,屁颠屁颠的这就赶去落实。 建昌城另一家客栈中,一男一女刚进入房间,满头绷带的男人就迫不及待扯去脑袋上的白布条,这东西,着实让他感到燥热。待绷带完全剥去,露出一张俊逸斯文的儒雅面庞,正是李知图。 “知图哥,没想到你操控的飞尸竟然这么厉害,一瞬间力压全场啊!” 说话的自然是香儿,扮了大半天的闷葫芦,这会儿她可是要好好报复一下。不过李知图自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见丫头话匣子有打开的迹象,马上抢过话头: “客栈那个姑娘已经不安全了,她当着老君阁的面暴出了自己知晓古墓的事情,如果我们不做点儿什么的话,她怕是活不过今晚。” “哼,见人家长得漂亮就找借口接近,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色胚……” 香儿这明显的醋劲儿,李知图竟然丝毫没察觉出来,愣着眼争道: “你当真想不到她的处境?那可是一条人命!” 见李知图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跟自己较真儿,香儿一下就火了,娇喝道: “对,我不在乎人命,你去啊,我又没拦你,反正我要睡了,要去你去,我不陪你。” “香儿,言辞何必这么激烈,我只是不想无辜的人受伤害,你要累了就休息吧,我去去就回。” 说罢,李知图看了看背朝他坐着的香儿,摇了摇头,无奈的离开了。觉得李知图应该已经走远,张寻香这才转过身来,一脸委屈的叹了口气,“你怕无辜的人受伤害,香儿何尝不是无辜的人啊。”不过这些话,她只能对自己说说罢了。 唐念儿失眠了,自打记事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因为心事睡不着觉,摸着自己微微发痛的右手,她忽然觉得当时不该再打那家伙,其实细想下来,那人除了说话流气嘴巴油滑之外,倒并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相反,他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即便努力没得到回应,即便那回应是又一记粗鲁的耳光,那人却一直没放弃,一直是一副坏坏的笑脸。她突然对这个性格执拗的纨绔开始感兴趣起来。 “那个姑娘似乎并不简单。” 躺在床上,于淼久久难以入睡,傍晚发生在客栈里的那一幕,他目睹了全过程,在发现事态可能失控时,才不得已命人唤来卫所官兵清场。很明显,发生冲突的两拨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看架势,双方怕是都来自有名有姓的高门大派,那姑娘既然掺和进他们的事中,又是孤身一人,岂不是朝不保夕? “不成,既然认定她就是我于淼未来的夫人,那我就决不能放任她一个人瞎闯。小爷得帮他!老吕,老吕!” 想到这儿,于大少爷一个激灵坐起身,边穿衣服边唤人,拉开房门时那“老吕”刚好赶到,连忙询问何事。于淼衣冠不整道: “老吕,有个事麻烦你,东城迎来客栈二楼天字六号房里住着一个姑娘,我要你在明天日落前把她的姓名籍贯生成八字厌恶喜好何来何往统统查清楚,还有,去卫所选几个精干的人,给我乔装日夜随护那位姑娘,明白了吗?” “少爷放心,您的事就是老爷的事,老爷的事就是老吕的事,属下这就去办!” “吕叔儿,多谢了。” 姓吕的汉子略一点头,遂转身离去。 第二十八章 不期而遇 “吕叔,多谢了。” 看着吕叔离开的身影,于淼略一沉吟,随即一路小跑儿奔着府上后厨而去。 再说李知图,离开客栈后他没有走大道,而是一路飞檐走壁,在众多亭台楼阁间辗转腾挪,用这高来高去的手段避开不必要的窥探,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就来到了唐念儿下榻的迎来客栈,正当他准备寻个合适的位置潜入时,忽然发现了一些白天还没出现的新玩意儿,只见这客栈四周莫名其妙多了好几处夜宵摊子,要知道,这大半夜在人口并不稠密的东城区仅一条小街就摆三四家夜宵摊位是很不正常的。 这还不算完,紧挨客栈的三条原本很清净的巷子竟然同时出现好几个露宿的乞丐,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李知图终于摸出了一点儿让他哭笑不得的头绪,只见,无论是摆摊的还是讨饭的,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官靴。 这些兵丁在化妆上确实也是用了心思,不过都齐齐忽略了自己的下盘,忘了换鞋。得了,既然有官家照应着,李知图的担心倒是显得有些多余了。 “看起来那个身娇肉贵的领兵俏公子也不是个糊涂人啊。” 他自言自语着,旋即又四下看了一眼,这才反身离去。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伴着一阵浓浓的鸡汤香味儿窜入唐念儿的客房。小丫头人还没醒鼻子就开始不争气的耸啊耸的寻找气味儿来源了,正当她迷迷糊糊起身准备四下查看时,敲门声传来。 “唐姑娘,你的早膳妥了,给你送进去吧。” 是客栈小二,一听说是送饭上门,唐念儿来劲儿了,客栈形象在她心目中瞬间好了许多,这年头有多少家客栈能有这种贴心服务。一开门,一大盘各色点心外加一小坛炖得美美的乌鸡汤呈现在她面前,随后才是小二谄媚的笑脸。 “这么多?你确定这些都是客栈的免费福利?这云片糕?这党参乌鸡汤?” 唐念儿越看越觉得不靠谱,怕别是有人想害她在里面下了毒吧,不过转念一想,下毒也没必要弄这么贵的食材啊,何必引得她起疑心呢。不过为了慎重,她还是决定再确认一下。 “放桌上吧,谢谢你们掌柜的,你辛苦,没你事了。” 唐大小姐支走小二后,鬼头鬼脑闪到隔壁客房口,顺着微开的窗子往里张望,只见这间的客人竟也有一套跟她一模一样的早点,这下,小丫头算是放心了,同时为这迎来客栈的慷慨赞叹不已。回到房间,她便以实际行动印证了女孩浑身是嘴的说法,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风卷残云解决战斗。 “唐姑娘那儿招呼妥当了?还满意吗?” 楼下一处僻静地儿,于淼一脸关切的询问掌柜的。迎来客栈什么时候跟于家这种建昌城的大人物有如此亲近私密的往来过,跟别提像这样单独谈话了,掌柜的只觉得老天开眼,让他能有机会在于大公子面前得以表现,听公子问话,他马上答道: “满意,满意,小二说那唐姑娘吃的可高兴了,还直夸客栈的手艺……哦不不,哪里是客栈的手艺,这明明就是于公子府上厨房的手艺嘛,哈哈哈,赞不绝口,要我说啊,于公子真是用心良苦,怕那姑娘起疑,竟然每个客房都送了一份儿,也就于大公子这才智这气魄才做得出来,哈哈。” “嗯,满意就行了,没事了,你去忙吧,本公子先走了,好好照应。” “放心,于公子且放宽心!” 水足饭饱,唐念儿深深呼出一口气,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小脸儿,尽量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只见她两步来到门前,闪开一条缝向外望去,她隐隐感觉到自己被人盯上了,从昨晚开始就有这种感觉。 “哼,想盯梢本小姐,你们比我还幼稚!” 想着,她背起包袱,从后窗轻轻跃下,很快便没入客栈后面的小巷子中,然而也就是前后脚儿的功夫,两个身影便循着唐念儿离开的方向一路尾随而去。 螺髻山脉。 “川西十万山,老汉垫脚儿头顶天。”这俗语不知出自谁口,但却道出了螺髻山脉的艰险环境,深入密林,四处皆古木参天遮天翳日,山谷间更处处是奇峰峻岭溪瀑纵横,人说看山跑死马,这话一点儿不假,地图上看几乎已经近在咫尺的阳龙大墓,却让白瑰一行人足足绕了了两个时辰才找到。 站在一块看起来并不显眼的斑驳残碑前,白瑰等人并未急着研究如何进入地宫,她先是在碑前踱了两趟,又摸了摸碑身,自言自语道: “秦汉年间贵族陵墓奉行不封不树,起码这块碑就不是当时的东西。” 虽已用不到马车但仍一路随行的马车夫听后眼神有些阴沉,正欲张口,当初客栈里护住白瑰的三人便齐齐惊道: “我们被那姓贾的骗了?” “那倒没有,碑不是当时碑,但这土……” 说着,白瑰用脚使劲儿在地上拨弄出一个小坑儿来,只见原生黑紫色土壤下很快露出一层黄白相间的土地。 “……却是当时填筑墓穴用的五花夯土,贾奉君还是个实诚人。” 听到白瑰这么一说,那四人算是松了一口气,大费周章之下若是到头来一场空,不说别的,对自己都难有交代。 “白姑娘,既然已经确定了真伪,为何还不着手打开墓室啊?” 三人中的一人问道。 “愚蠢至极,你们老君阁都是你这种脑筋的人?” 白瑰极为不屑的看着那三人,她几乎可以料到随后进入地宫一旦遇险,这三人基本都是送死的材料。不过既然已经跟老君阁结盟,那便不得不忍着恶心合作了。 “此穴当初是阳龙大穴,绝对的上佳宝地,不过千年间山形发生了变化,这阳龙不知何年早已翻身,龙灵转为龙煞,煞气充盈的古墓地宫正门又被别有用心之人摆上了一方石碑,明显是为了阻挡煞气外泄,现在,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皇室古穴中怕是已经成了阳间炼狱了。” 白瑰这番话着实骇人,积攒千年的煞气,那得有多凶戾!老君阁三人此刻目光有些闪烁,明显是怕了。 “天色晚了,深夜往地宫里钻,跟自杀没区别,等吧,明日午时三刻阳气最盛之时,便是我们忙活的时候了。” 白瑰边说,边看向那方墓碑,只为墓中之人感到阵阵心寒。 李知图和香儿二人几乎跟白瑰等人同时找到了古墓所在地,只不过他们目的不同,李知图倒是丝毫不关心白瑰他们什么时候动身入地宫,他只想知道,他李知图认识的那个谢一依去哪了!见那帮人似乎要等到天亮,所幸他二人也得空休养一夜。而此时此刻,那初生牛犊般的唐念儿竟也靠着自己一路踉跄着摸索到了离大墓不到一里的地方,沉寂了千年的刘芸地宫,正安静等待着这批陆续赶来的不速之客。 第二天晌午,午时三刻。 进入地宫的时刻终于到来,但这个时候远远躲在一旁偷窥的李知图犯嘀咕了,老君阁的那五个人根本没带挖掘工具,如何破土进入古墓呢,正当他瞎琢磨的时候,只见始终头戴斗笠的马车夫从身后甩过一个大木箱子来,箱子四面贴满黄符,这让李知图微微皱眉。 木箱打开,马车夫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长宽高大致都在三尺左右的不规则球状物体,恭敬摆放在白瑰面前,只瞧白瑰后撤了两步,双手陡然掐诀,口中念念有词,随即,那黑色球状物竟然躁动起来,下一瞬整个球体从上面竖着列为两半却并未断开,而是缓缓舒展,最后竟化为一个四肢粗壮头尾尖长的黑色怪物。 “穿山犼!” 一旁的香儿突然低声惊喝道,李知图颇为不解,忙问何物。天师洞的藏书阁有一本万妖图志,里面介绍了各种奇异的阴阳玄兽,这些东西都是由大能力阴阳师用死去的各种动物炼制成的尸傀,若是运用得当,这类死物可比它们活着的时候不知厉害多少倍。而这“穿山犼”便是用体型巨大的穿山甲尸首炼成的。 听到香儿的解释,李知图有些震惊,这种信息,道陵内经中竟然丝毫没有提及过,看来这阴阳玄术也确实太过驳杂,即便是张道陵这等玄术仙尊都没能尽学。 只是一个没留神,再望向古墓那边,竟然已经没了人影,地上留出一个一米渐宽的大洞。想必就是那穿山犼的杰作了。 “真是好手段。” 要不是已经有了小奇,李知图是真想把那穿山犼也搞到手,只可惜这些东西都太占地方,实在不适合修行游历居家旅游时携带。 觉得老君阁的几人应该已经下到很深的地方了,李知图和香儿交换了一下眼神,快速向那穿山犼刨出的巨大洞口跑去,然而刚入开阔地,两人就呆住了,因为从对面林中,同样向着这个方向跑来了一人,定睛看去,不是别人,正是那日被李知图从龙东强手中救下的唐念儿! 第二十九章 必须救她 只见对面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迎来客栈中被李知图从龙东强手中救下的唐念儿! “你怎么在这?” 香儿和唐念儿几乎一口同声的问道,虽然当日李知图头上缠着绷带唐丫头不认识他,但跟在他身边的张寻香她还是有印象的,当日一别,眼下竟在这么诡异的地方再次碰面,二人不免唏嘘。 “这位是?” 唐念儿看向一旁的李知图问道,面前少年清秀俊逸,衣着素雅,斯文非常,虽然唐念儿也有一刹怀疑这人是否就是当日客栈的绷带怪人,但此刻面前之人的气质,与那绷带人的诡邪轻浮之气全不相符,所以瞬间她便推翻了这个猜测。 “哦,这位是我哥哥,我们,我们是来……来找人的,对!” 张寻香想都没想张口答道。 “呵呵……好巧,那个,我也是来找人的。” 唐念儿也没多想,讪笑着指了指旁边的洞口。李知图在一旁听得浑身冒汗,又不认识寒哪门子的暄啊,双方都没什么诚意还聊这么些,找人?两拨人翻山越岭的到人家坟茔子里找人,都把对方想得有多傻! 终于,李知图听不下去了,忙插话道: “啊哈哈,那好那好,既然都是去里面找人那就自便吧,我们先行一步,哈,先行一步。” 说罢扯了香儿一把猫身钻入洞中,两个丫头倒是觉得相互之间气场挺和得来,对视了一眼都笑了笑,然后紧跟着李知图一前一后鱼贯而入。 这条被穿山犼打出的通道又直又深,斜着直通地宫中的主干道,通道足有半人高一人宽,人在里面弓着身子行走并不会觉得很费力,每前进大概十丈,洞壁上就被老君阁的几个人插上了一小节火折子,莹莹火星虽说不是很亮,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墓洞中,照路已然足够了。 又钻行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三人来到洞口尽头,朝下望去,类似石板铺就的路面映出幽幽火光,看来下面就是地宫干道了。待三人陆续跳下来,眼前顿时开朗,这个墓穴过道的宽敞程度让李知图等人非常吃惊,完全没有地下建筑的那种憋闷感,道宽起码三丈,高度也得有两丈多,前后都看不到头,不过通往其中一个方向上沿途的长明灯已经被点亮,明显是白瑰等人为了给之后自己返回提供便利。 李知图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确定前方没人,这才小心翼翼示意二女跟着他。三人贴着墙壁谨慎前行,渐渐消失在墓穴通道的尽头。过了片刻,又有两道身影从穿山犼打出的通道中跳落下来,左右看了看,最后选择了跟李知图等人相同的方向,一路紧追过去。 说实话,刘芸地宫的实际环境让白瑰非常意外,这里的各种建造规格都有严重的僭越行为,不说石壁上的蟠龙雕花,墓室椁室的规模形制,主椁室的墙壁和夯道竟然还用了帝王专属的黄肠题凑手法。墓主人已死,倒是无所谓了,但建墓的工匠们呢,就不怕事情败露掉脑袋? 不过很快,接下来的探查似乎就解释了白瑰的疑惑,至少她大概猜到了工匠们的归宿。白瑰一行五人漫步在近乎可谓宽广的地宫中,四壁不时传来阵阵脚步的回声,虽然地下通风不畅,但却一点儿也不闷热,相反,墓穴中温度低的让人忍不住泛起阵阵鸡皮疙瘩,当煞气浓重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通常都会使人觉得异常阴冷。而此刻在刘芸地宫中,地面上甚至还飘悬着阵阵白雾。 就在他们绕过两段弓字形墓道后,一主一副两个椁室便呈现在他们面前。不得不说,直到现在,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即没有惑人视听的迷宫巷道,也没有凶险歹毒的陷阱机关,五人自打进了地宫就一直处于闲庭信步的状态,老君阁的三个护卫几乎卸下了防备,但白瑰却不这么看,刘芸她虽说不认识,但阳龙翻身后的凶穴,她可不是头一次进,这种墓穴绝对不是消遣的所在。 五人进入主椁室,面前的一幕让人不免有些头皮发麻,只见宽大的椁室中,在正中央主棺四周,密密麻麻整齐的码放着数百口薄木箱子,这些长方形的箱子有大小两种规格,都被区分摆放着,每个木箱子上都贴满了黄符,像是在镇压着什么。 看向室中大大小小的木箱子,白瑰瞳孔一缩,自言自语道: “原来都殉了葬……黑槐殉葬匣,真是难得一见,连主棺的用料都是百年黑槐,以槐木为棺,逝者死后亡魂将永世不得超脱,墓主人到底经历了什么,连死后都受到如此残酷的对待,建墓之人用心可谓歹毒至极了。” “什么鬼东西?” 老君阁三个护卫中的一人嘀咕着下意识往里走了一步。 “别动!蠢货!坏了!” 白瑰紧拦慢拦没能阻止那护卫向前踏出的一脚,下一瞬,只见十数丈高的椁室四壁顿时依次燃起一圈墨绿色油灯,灯火虽亮却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这是惊魂灯!要祸事了!” 一直沉默跟随的马车夫见状失声道,白瑰眉头紧锁,死死盯着主椁室中央的墓主人大棺,见大棺并无异状,这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眼下形势绝对不容乐观。闯祸的护卫愣了半天,发现好像也没什么后果,有点对白瑰二人的大惊小怪感到不屑。 突然,椁室中的众多殉葬匣里开始陆续传出噼噼啪啪的响动,像是骨骼断裂或者扭动的声音,伴随着异动,所有殉葬匣上的黄符开始迅速褪色萎缩,短短数息便化为齑粉消失不见,与此同时,上百具枯萎干尸赫然破匣而出,更让人恐慌的是,隔壁副椁室中竟也传出一串击穿木板的声音。 “诈尸了!” 那个闯祸的老君阁护卫一声惊呼,转身就欲逃走,被站在他身后已久的马车夫一记手刀砍在后颈处,整个人当即昏了过去,直挺挺倒在椁室门口,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让另外两个早已心神不宁的护卫又吃一惊,当场就蒙圈了。 白瑰比马车夫出手还要利索,就在那两个蒙圈的护卫还没回过神之际,白姑娘已经闪身至他们身前,一剑横扫,直接将二人右腿齐齐重伤,嚎叫倒地。 “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们自己蠢,明明无知,竟然还不知收敛东摸西碰,闯下这等祸来,如今躺在这里吸引尸群注意,让我二人全身离开,权当你们将功折罪了。” 说罢,白瑰和马车夫头也不回的循着原路迅速撤了回去,不一会儿,椁室门口便传来阵阵凄惨嘶号还夹杂着叫骂声。只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白瑰二人就已经跑到了墓室门口,不过眼前一幕着实让两人无语。 只见墓室与通往外界的墓道之间不知何时竟落下了一道极为厚重的大石闸。 “这东西定然是跟着惊魂灯一起被启动的,该死的老君阁废物,可把你我二人害惨了!”那马车夫怒骂道,一面四下寻找机关,看看能不能想法儿催动大石闸,而此时,从椁室方向阵阵浓郁到极点的阴寒煞气正逼向二人。 “尸群越来越近了,实在不行只有一拼,白,你靠后,让我来!” 马车夫本命常寿,身负护卫白瑰安全的重任,若是白瑰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也就不用出去了。 再说李知图三人,一路循着白瑰等人踪迹前行,快到椁室时,竟迎面碰上两条岔道,一左一右相互对称,按照常理,无论是墓穴还是房屋殿宇,中国都喜欢讲究对称,左右互为镜像,如果此墓只葬一人,那么无疑这两条岔道是殊途同归,最终都会汇聚到椁室去,所以,李知图并未考虑太多,直接领着香儿唐念儿俩丫头寻右路而去,说来也巧,白瑰等人走的恰是左路。 刘芸地宫另一个奇怪设计怕就是这主副椁室了,两个椁室主左,副右,各有一条独立墓道通向主道,两椁室之间有一扇小门,相互联通。当老君阁的那位无意间触动主椁室惊魂灯的时候,恰巧刚刚进入副椁室的李知图三人也触动了副椁室的惊魂灯,正是这个原因,白瑰才会听到副椁室传来的破棺声,不过,这时候运气这东西的玄妙之处就显现出来了。 本来主副椁室的两批诈起的行尸,应该是各走各的路,一批循着左路追赶白瑰等人,一批循着右路追杀李知图三人,但白瑰和马车夫常寿聪明反被聪明误,一阵干脆利落的出手,直接将老君阁三个苦命的兄弟搞成了血葫芦,嗜血是行尸的天性,一闻主椁室那边阵阵血腥飘香,副椁室诈起的这些行尸哪里还有心思去管李知图他们,都一股脑顺着椁室之间的小门窜到白瑰那条墓道上去了。 “活该!哼,老君阁没一个好东西,不管他们,我们去主椁室,那里应该就有他们这次想要的东西,我们拿了,不能便宜了老君阁。” 香儿这丫头胆子倒是不小,诈尸这种事,平生头次见的她竟然也没很怕,虽然有些心慌,但看到老君阁的人要倒霉,一时幸灾乐祸,也忘了害怕了。 “寻香姑娘,你刚刚说他们是什么?什么阁?” 唐念儿的关注点显然在这方面,一听自己好像追错了人,她急忙询问。 “老君阁啊,那几个人都是老君阁的,西蜀三大里最差劲的门派,我跟你说啊……” “都停下,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李知图低喝了一声双眉紧锁,他现在有点儿乱,那姓白的女子无疑就是谢一依,起码躯壳是她,阴王印的位置没有丝毫偏差,加上谢一依的样子,李知图自信不会认错,就算此刻谢一依忘记了一切把自己当成另外一个人,李知图也断不能让她受到伤害,那诈起的行尸单个可能还算容易对付,但架不住数量多啊,这两个椁室一股脑涌去上百头,一依有危险了,必须救她! 第三十章 墓主解封 “一依有危险了,必须救她!” 想到这儿,李知图再不敢耽搁,一手一个拉过两个丫头,急吼吼交代道: “现在行尸全部都顺着左墓道走了,我们这边暂时是安全,你们不要乱跑,不要乱碰,在这里等我,两柱香时间内如果我没回来,你们马上按原路退出去,记住,千万不要跟过来!” 认识李知图这么久,香儿是头一次见他这么紧张,即便当初面对袁候的飞尸,他也没有变过色,然而此刻,李知图竟然有些失态了。她真的如此重要吗?香儿只觉得心里有点儿失落,有点儿委屈,有点儿想骂人有点……人呢! 再看向四周,李知图那混蛋已经跑过副椁室的大厅,背影一闪,颠儿了。 “色胚,傻瓜,混蛋!” 香儿追出两步,冲着空荡荡的椁室骂道,一旁唐念儿吓得赶紧拉着她,生怕别被这疯丫头引过来俩落单的行尸。 再说主墓道出口处的白瑰常寿二人,此时,他俩算是使出浑身解数了,修为在太一境凝实期的常寿一人在前血战行尸,白瑰则在后面全力催动穿山犼打掘石闸,若是在常寿力竭之前石闸没能被打穿的话,二人下场堪忧。白瑰看着眼下场景,心中不免憋闷,若是自己全盛时期,别说是几头破行尸,就算是墓主人一起上,也不够她看的。当真是龙游浅底被人骑,虎落平阳受犬欺啊! 正当白瑰准备再度加力催动穿山犼时,忽听前面常寿一声惊呼,只见十几头行尸摆脱了常寿的阻挡,以极为迅捷的速度怪叫着向毫无防备的白瑰冲去。这些行尸残魂被束缚在槐木殉葬匣中不得超生,又经历数百年煞气滋养,比起普通诈起的行尸戾气重得多,而且肉身更加强悍,这也是为什么连常寿这等境界的高手也无法短时间内解决它们的原因之一。 白瑰专注于控制穿山犼,根本来不及分神躲避,眼见十几头嗜血行尸临身,竟一时无可奈何,“难道我堂堂……”刚想到这儿,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喝: “绝界,六道罗生门!” 语毕,霎时间白瑰只感觉平地起风,地面开始剧烈晃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十数堵青紫色鬼头石门便在一声声巨响中破土而出,鬼头石门左右相连,成环形将上百头行尸圈在其中,那冲着白瑰迎面扑来的十几头也没能闯出石门大阵,陆续撞在宽大厚重的石门之上。见前方受阻,行尸顿时暴怒,开始向着四面八方冲击,但这名为六道罗生门的石门大阵岂是几个低阶行尸就能突破的,阵法一成,围成环状的十几道鬼头门顿时青紫光芒大盛,刺眼光幕中隐隐有雷电之声传出,再看阵中刚刚还张牙舞爪凶悍异常的行尸们,此刻皆如醉酒了一般东倒西歪,从它们口中还不时传出类似痛苦的哀鸣。 罗生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乃是阻隔阴阳的介质,道陵内经化气篇中竟有一玄术名“六道罗生门”,以精妙玄术短暂借来冥府罗生门为己用。对于镇压异邪妖煞之物有奇效。 石门大阵已成,镇中尸群纷纷在鬼头门的镇压下丧失行动能力,一同被圈在里面的常寿算是捡了条命回来,透过门间的缝隙,他看到不远处白瑰面前站着一个少年,不难猜出,这霸气非常的玄术定跟那少年有关。 “小女子白瑰,这厢多谢少侠仗义相救了。” 白瑰看向救命之人浅笑着欠身一谢,语气轻松的就像别人替她捡起个手绢一样。 “看到我出现在这儿你好像并不惊讶。” 李知图表面看起来似乎很平静,但若是有心,便能察觉到他嗓音微微发颤,“一依,是你吗?”这其实才是他心中的台词。 “我们身后坠着四波人,你们算一波,跟你一同进来的那个客栈小丫头自己算一波,当晚领兵搜客栈的小子是第三波,还有一人,虽然一直没露面,但他想逃过我的感知,也太小瞧我了。” 白瑰说着,看了看石门阵中的常寿,似乎这个大阵不光能阻隔道路,连声音也无法穿出,门与门之间的缝隙足有小半尺,按说这种封闭程度是绝对影响不到声音传播的。可阵中常寿明显在冲她大喊什么,还不断锤击门柱,但就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李知图瞟了一眼阵中的人,没理他。 “你到底是谁,不要跟我说你天生就这副容貌,你骗不了我,说,你把一依……你把这副身体的主人怎么了!” “一依?哦,原来她叫一依啊。” 白瑰摸着自己的俏脸娇笑一声,旋即起身收了穿山犼,往石闸上一靠,盯着李知图看。 “回答我的问题。” “我若不回答,你又如何?” 被白瑰这么一反问,李知图语塞了,他还真的没什么办法,让他对谢一依出手,那是断断做不到的,哪怕明知道这副身躯的灵魂已经换了人。李知图凝眉盯着白瑰看了半天,就在白瑰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已经要不耐烦的时候,李知图忽然开口一字一顿道: “谢一依,谢家上下三十六口,犯私通邪教罪,已被押到京城,满门抄斩!” 白瑰被面前少年这串话说的莫名其妙,什么私通邪教,什么押往京城,还满门抄斩,跟她有什么关系……难道这少年已花痴成疯?白瑰刚要开口突然惊诧的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泪流满面,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受控制的瑟瑟落下,浑身因抽泣而不自觉的颤抖着,她感到喉咙发紧,鼻子也阵阵酸涩,为什么会这么难过?这是我不该有的情绪!那个丫头,一定是那丫头,她竟然还在反抗! “你马上给我住口!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惊怒之下白瑰失态的冲着李知图吼道,她一直自信已经彻底压制住了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可眼下这洪水般无法抑制的悲伤是怎么回事。她头疼的像要裂开一般,里面不断传出阵阵声嘶力竭的喊叫: “恶鬼!妖女!放我出去!我要见爹娘!我要回家!知图哥……知图哥!” 李知图听不到谢一依的呼救,但他看得到白瑰那副形神分裂的惨象,这使他无比确信,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他一直苦苦寻找的谢一依。只是,现在的他,还不知道如何解救一依那被压抑的灵魂。李知图一把拽过眼前面色挣扎的白瑰,恶狠狠得道: “妖女,你给我记着,你脱离这副肉身的那天,我要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听到如此矛盾的恐吓,白瑰放肆的笑了,尽管那笑容看上去是那么凄惨。 “好啊……哈哈哈……我会给你机会的,你要救的人在这儿,你要杀的人,也在这儿,哈哈哈,你不觉得这个世界非常奇妙吗,我喜欢羁绊,我喜欢,带血的羁绊!哈哈哈……” 暴怒之下,李知图一把将白瑰单手提起,擎在空中,但看向那熟悉的脸,凄婉的泪,他还是心软了,强压怒意,他将白瑰轻轻放下,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凑到她耳边轻声说: “你睡吧,无论如何,我来守护你。” 说罢,他在白瑰惊诧的目光中伸手替她擦去眼泪,轻笑道: “起码这眼泪,是你的。” 说话时,少年眼波温润流转,目光缓缓扫过女孩的额发、螓首、娥眉,四目相对,李知图没有闪躲也没有了开始的怒意,少年乌黑深邃的眸子似乎带有望穿一切的力量,他的凝视越过所有芥蒂,直视着被封印在这副身体最深处的那个颤抖着的娇弱灵魂,这种凝视让谢一依充满希望,她仿佛又看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一样的笑脸,一样的凝视,一样的使她心安。她不再恐慌彷徨了,她知道,那个叫李知图的少年,一直在注视着她。 “好好睡吧,等着我。” 平静片刻后,目光又犀利如常的李知图准备转身离开,返回香儿她们所在的椁室时,只听一声慑人心魄的啸叫从墓室尽头传来,紧接着,便是一股极为逼人的阴寒煞气,白瑰脸色突变,厉声道: “不好,有人解封了墓主人!” 李知图一听当即头皮一炸,坏事了,那俩丫头还在椁室里呢!当即头也不回的一路循着右边墓道狂奔而去。随着李知图的离开,将常寿和一众行尸同时封印住的石门大阵轰然倒塌,只瞧常寿一个健步夸到白瑰身前,上下检查了一番,确认她没受伤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数百行尸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此时都没了动静,它们跟常寿不同,仅凭一缕残魂和些许煞气的存在,在罗生门的镇压下,早已魂飞魄散,所以即便撤去了大阵,它们也断无可能再起身了。这也是李知图敢放心离去的原因。 “那小子跟你说了什么,我看你竟然哭了!” 虽然听不到外面的对话,但这并不影响他观察。 “无聊的事,没必要再提,告诉你个不好的消息,五鬼降尸符可能被人揭了。” “那着实不妙,我们怎么办,空手而回恐怕不是我们的办事风格。” 常寿显得很淡定,一看便知是个吃惯生死饭的人。 “先打通这石闸再说,有这石闸堵着,我发挥不出战力。” 说着,白瑰又一次催动穿山犼。 李知图赶到主椁室时,只见到中央的黑槐大棺已经被掀开,但整个墓室空无一人,不见香儿二人,连破棺而出的墓主刘芸都不见踪影,这就怪了,通往这里的路一共只有两条,没有别的墓道,难道她们被追到左边墓道去了?正当他刚要再探左侧墓道时,耳边突然响起两声少女发出的尖叫,声音竟是从刘芸的槐木大棺中传来,而且更奇怪的是,那声音显得极为悠远深邃,不似闷在棺材中的动静。 李知图一个激灵跃上棺顶,当他向下张望时,眼前场景让他着实吃惊不小。 第三十一章 乱贼好胆 李知图站在巨棺上往里张望,眼前的景象让他着实吃惊不小。这个规格大到离谱的巨型棺椁里,竟然树有一方丈把高的石碑,碑上书:汉昭烈皇帝刘玄德之墓。墓中墓!此刻碑身已经被击裂,石碑正前方是一扇已经被大力击碎的倾斜向下的汉白玉石门,两个丫头的叫声就是从这石门深处传来。 只略微看了一眼,李知图来不及多想,马上循着响动追了进去。 “原来这下面竟然是刘备的陵寝,怪不得世人遍寻天下也无法找到他的葬身之所,竟将自己葬身在女儿的墓穴之下,他本人的地宫倒是比刘芸的还要大上数倍。” 李知图一边震惊于眼前工程的浩大规模,一边仔细辨认香儿二人叫声的来源。刘备的陵寝不同于刘芸地宫,此地没有任何夯土痕迹,清一色用花岗岩石砖垒砌而成,包括殿顶都经过糯米灌注等特殊手段加固,经过千年岁月冲刷,竟是连一丝渗水的迹象都没有,让人不得不惊叹于当时的筑穴工艺。 一进到这里,作为阴阳师的李知图就明显感到,此处气运充盈温润且紫气纵横,全不似上界面刘芸地宫那种煞气冲天的环境,两处相比有如天地之别。若这刘芸果真是玄德公的亲生女儿,这种墓葬方式,可真是让世人费解了。 “知图哥当心,刘芸!” 香儿的一声娇喝从不远处响起,与此同时,李知图已经条件反射般斜身蹿向一旁,说时迟那时快,一记凌冽手刀带着划破空气的尖啸声直直凿入李知图刚刚站立的地面,足有一尺多厚的花岗岩地砖被这一击轰为齑粉,虽然已经险而又险的让开了这道攻击,但李知图的左脸颊依然被其强大掌风蹭出一条口子。 “好强的煞气!” 刚一站定,他马上将目光锁定在对方身上,虽说早已熟络了僵尸一类的恐怖事物,但看到面前之物,李知图仍是有点儿心悸。对面不远处,一个女子打扮的人影笔直站立,只见她身穿一袭破败的大红色曲裾深衣,脚踏金丝绣花翘头履,大概是起尸之后就开始追杀香儿和唐念儿俩丫头,这疑似刘芸的戾尸此刻披头散发,别说头饰了,连衣衫都有脱落的趋势。 由于年久脱水,整个人如烧焦木炭一般的刘芸,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五官了,只用两个黑洞洞的眼眶盯着与她对面而立的少年。就是这种没有目光的凝视,才让李知图不寒而栗。 “香儿,你们没事吧!躲好不要动,我把她引开,你们赶紧出去!” 李知图一面紧紧盯住刘芸,一面冲着张寻香喊,但他始终没看到跟他们一起进来的另一个女孩子在哪。 那刘芸所化戾尸并没给李知图多少分析战局的时间,少年刚刚喊完话,刘芸便发怒一般啸叫一声,随即冲着李知图狂奔而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花岗岩地砖上踏出些许裂痕,在距离少年十丈开外纵身一跃,于空中双手成刀,对准目标就是一记重劈,李知图不慌不乱,快速催动引风诀,磅礴气机瞬间灌注全身,下一刻,刘芸手刀已至,自少年两肩竖劈而下,将其一分为三。 一旁的香儿见状吓的花容失色大叫一声,险些昏死过去,然而她预料中的血肉横飞场景并未出现,只见被刘芸撕碎的少年缓缓消散,竟然不是本尊。而真正的李知图则已在数丈开外,刚刚的剑影留形直接把灵智不高的戾尸也蒙住了,呆在那里愣了半天才发现真正的目标已经逃开,旋即暴怒着再度袭来。 刘芸所化戾尸不同于外面的低阶行尸,除了肉体更加强悍之外,她还保留了生前的一丝灵智,换句话说,她的攻击套路是随时变化的。在几次近距离交手之后,李知图的身上已经出现了伤势,凭借着扶风剑法,区区一品境修为的他竟也在刘芸手下走了数十回合,不过也基本到此为止了。 依照他的判断,戾尸刘芸的战力起码堪比太一境巅峰的高手,就算此刻小奇在身边,也不会是她的对手,若想战胜这种东西,凭借一品境的剑法修为,实在太过勉强。 “果然还是要用阴阳术来解决问题。” 先前在刘芸地宫主墓道那里,为了救白瑰,李知图已经发动了一场消耗不小的玄术,若不是目前的他已经突破至入命阶,现在是绝对没办法再此催动阴阳鱼的。 拼一下!略一思量,李知图迅速确定了战法。须臾之间,戾尸刘芸已经又一次咆哮着逼至少年身前十丈,只见少年纵身向后一跃,双手飞速掐诀,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待得其落地瞬间,双手并握剑指低喝道: “绝界,金刚龛!” 语毕,霎时间以跃在空中的刘芸为核心,六块由灵光聚成的暗金色板状物自东南西北上下六个方向以极快的速度朝中间合拢,还没等她做出挣扎,便将其框入名为金刚龛的六面体中,一见刘芸被压制,李知图气势不减,马上再接再厉,立时两层,三层四层……层层相套,直接以六层金刚龛将刘芸死死困住。 豆大汗珠从少年额头渗出,发动金刚龛的消耗丝毫不低于先前的六道罗生门,在修习玄术上,李知图时常发觉自己有些好高骛远,时至今日,他所习的几种玄术全都是道陵内经中的金字大术。何为金字术,其实这是他自己命名的,因为这类术,在他的脑海中都以金色字体呈现,其下还有银色,铜色,铁色。所耗灵力由高到低,而对于这些成色较低的术,李知图往往视而不见。事实上,金字之上还有紫字,和七彩变幻的字体,只不过那些术都需要更高的阴阳阶别才能习练。 发现自己被困,戾尸在佛龛内疯狂挣扎,最内层的灵龛竟然被其撞出道道裂痕,但在六层灵龛的合力镇压下,刘芸的挣扎也在逐渐减弱。金刚龛缓缓落地,表面灵光由虚转实,最终幻化为一座密不透风的黄符大龛。 见刘芸已被镇压,李知图虚弱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躲在旁边观战的香儿马上跑了过来,上下检查,确定他只是受了几处轻伤,才放下心来。 “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姑娘呢?” 李知图一边拿袖子胡乱蹭去额头上的汗,一边问香儿。 “你说那个唐念儿!我呸!你还问她,就是她把那刘芸放出来的,还想杀我呢!” 一提起唐念儿,香儿顿时来了劲头,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知道吗知图哥,你刚走那会儿,我们聊的还好好的,后来她又问起我老君阁那几个人,我就说了,他们是老君阁,我和你是天师洞的,然后我就把我们如何在贾家救人的事说了一遍,我还没说完呢,你知道吗知图哥!她,竟然忽然拿了吧短刀刺我唉!” 边说着,香儿一边支花舞驴的比划起来,好不生动。 “不过那丫头功夫很差,被我两下打趴下了。” “然后呢?” 李知图听得云里雾里,怎么好端端就拔刀相向了呢? 香儿一边搀着李知图往回走一边继续道: “然后啊,然后她就跑了,跑到隔壁的主椁室去了,我追过去的时候,她让我别过去,说要是我再靠近她,她就把那个什么大符揭下来,大家一起完蛋。” “没说为什么杀你吗?” “什么杀我,实际上她最想杀的是你!说什么是你杀了她三叔,又杀了她爷爷……哎哟,反正,说你杀了她们家好些人,让你等着。” 李知图彻底郁闷了,什么都没做,平白无故背了一身的人命,不行,不能受这冤枉!想到这儿他挣开香儿搀着他的手,追问道: “那丫头人呢?我要当面跟她说清楚!” 香儿盯着李知图看了半天,然后很纠结的抬手指了指刘备陵寝的深处。 “跑进去了,你确定要进去找吗?” 李知图没说话,拿眼瞪了香儿一下,一把拽过她的小手,朝着这座庞大帝陵的深处走去,这个时候,只有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两人一路走一路观察四周的动静,刘备陵寝的布置思路跟上层的刘芸地宫很类似,就是没有很多暗巷隔间,都是以宽大为主要风格,不过显然刘皇叔住的地宫空间更加宽广,地宫四面密密麻麻点了成千上万盏长明灯,在打磨的极为光滑的花岗岩石壁的映衬下,整个地宫都泛着异样的光泽。 沿着数十丈宽的主墓道又走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一座高达百阶的巨大石台出现在二人面前,两人抬头望去,只见石台顶端隐隐约约站着三个人,不对,四个,有一个身形明显瘦小,而且好像还在挣扎,那挣扎的小身影似是看到了站在台下李知图和香儿,瞬间挣扎的幅度更大了,还喊出了声: “李知图!我杀了你!放开……放开!” 李知图彻底语塞了,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张口喊的不是救命而是要杀他,这得多大的仇怨啊,不行,这种慕名奇妙的仇怨必须化解,他可不是个能枕着糟心事儿睡觉的人。 想到这儿,他反手往后轻推了一下香儿,兀自拾阶而上,走到一半时,站在石台顶端的三人中有一人跨步迈出,对着李知图喝到: “黄汉生在此!乱贼好胆,竟敢惊扰陛下安寝!何敢再前一步!” 李知图循声望去,在长明灯的映照下,只见一蓄须老汉面庞灰亮似银,身披锁铠,背负雕弓,手中一柄丈把长的斩马刀正明晃晃的对着他。 第三十二章 五虎上将 “黄汉生在此!乱贼安敢再前一步!” 听到黄汉生这个名字,李知图愣了,三国演义他是看过的,黄忠黄汉生那是蜀中五虎上将啊,这类名字对于他的来说,只停留在书页上,他甚至怀疑过那段历史的真实性,怎想到此刻自己面前所站之人竟字正腔圆的自称黄忠。 “你说你是谁?黄汉生?蜀国五虎将黄忠?” 还没等李知图问出口,台阶下面的香儿就忍不住嚷嚷着奔了上来,三国她也看过,对于里面的人物自然也不陌生,此刻,李知图才把目光投向台上的另外两人,这一看不要紧,直骇得他瞳孔一缩,只见手里携着唐念儿的那人,一身银盔银甲,手持龙胆亮银枪,虽然面庞同黄忠一样呈银灰色,但眉宇间仍是英气逼人俊朗不凡。 既然能跟黄忠并肩而立,依照此人的容貌,八成便是五虎将另一人,常山赵子龙! “你定是马超马孟起啦!” 香儿又一次展示了她的无知者无畏,居然兴奋的向着石台顶端最右侧一人跑去,李知图见状忙去拉她,然而就在这时,被香儿唤作马超的守墓武将突然冷哼一声,抡起手中虎头湛金枪大力剜出一记漂亮枪花,冲着香儿的方向隔空挑去,只听锵得一声巨响,一道数丈宽大的月牙形劲气瞬间袭来,香儿惊喜的小脸儿还没来得及收回表情,就看到那巨大劲气匹链迎面砸来。 李知图来不及考虑姿势,一脚飞踹直接把香儿踹出六七丈,这才堪堪必过那致命一枪。香儿落地后还没起身便破口大骂,直道她心目中的锦马超不通人情世故,不懂怜香惜玉,分不清好歹。她是真没去考虑面前这三人究竟是人是鬼。 再看赵云手中的唐念儿,此时也不再叫喊,刚刚马超那一记雷霆手段,也吓醒了这丫头的理智,原本被擒并没有受到伤害的她以为擒住自己的这三人不会动杀心,不过目前来看,起码那个一直黑着脸一言不发的马孟起,就有杀人的欲望,感受到赵云大手传过来的冰冷,唐念儿这才慢慢意识到,他们三个毕竟早就不是活人了。 “黄忠,赵云,马超……嘿,五虎上将竟用了三人替他镇守陵寝,这还不算上面那层用人牲制成的行尸和戾尸刘芸,好个刘玄德真真是大手笔啊,我道怎么整个陵寝从上至下一处机关也没有布置,有黄、赵、马三大将炼制成的尸妖镇守,机关确实是真没必要了。” 说话之人正是白瑰,此时她边说,边一人行在队伍最前,缓缓向着巨型石台走来,紧随其身后的竟然有数人之多,除了马车夫常寿,那个当日领兵前去客栈的俏公子也在其中,后面还跟了两个面相颇生的中年男子,不过从他们之间的站位和相互戒备的举止来判断,应该不是白瑰一伙儿的。 看到又有几人闯入禁地,尸妖赵云放开了唐念儿,丫头见状急忙奔下台阶直直向着两个新来的中年男子中的其中一人跑去,伴着一脸惊讶道: “廷方叔,你怎么会在这!我爹……唐归云呢?” 阎廷方和蔼一笑,顺势把唐念儿拉到自己身后,戒备的看向台上三大尸将低声说: “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门主让我接你回去,什么事等出去再说。” “口气不小,出去?尔等以为惊扰了陛下清净还能有命走出这帝陵!” 尸妖赵云银枪直指台下众人,灰白色的眼仁来回扫视下最终落在白瑰手中的一枚蓝色药丹上,旋即问道: “持丹女子,本将问你,手中青丹何来!” 白瑰此刻表情甚为从容,与之前抵御行尸时的状态完全不同,像是得了什么牢靠的依仗,她看了下手中的丹丸,然后故作恍然的笑道: “哦……子龙将军说的是这个啊,小玩意儿,不值一提,我们刚下到你们主公陵寝的时候在过来的路上看到了一个贴满黄符的大龛。” 说到这儿,她瞟了李知图一眼,继续说: “好奇嘛,就想法儿打开了,万没想到竟然蹦出来个戾尸,好家伙那叫厉害啊,幸亏我们也不弱,三两下解决了,这枚丹丸嘛,就是战利品咯,唉,小女子有个疑问,刘芸公主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怎会落得这般凄惨礼遇?” “哼!何来公主一说!身为陛下义女竟然下作到背汉向曹,这种弑君弑父之人,能有如此下场已然是丞相慈爱不愿妄造业障了!油嘴滑舌之人休要多言!” 一旁早已有些按捺不住的尸妖马超作势就要动手,那丹丸是谁的,他们自然心知肚明,即便刘芸已经身死千年且受百年阴风洗涤之苦,但看得出来,马超等人对她的恨意几乎丝毫不减。 “孟起莫慌,带老将问清你再动手不迟。” 一直在观察来人的墓将黄忠开口了,马超这才稍稍收势,看起来还是比较信服那位老将的,只见黄忠大步走到台下,一直绕到众人身后,端详了半晌,然后问道: “只有尔等七人,本将有一问,除了尔等之外,可还有其他外人知晓此墓?” 黄忠这么问,意图倒是有些明显了,身为墓葬守护者,他们自然不希望帝陵频繁受到外人袭扰,如果外面再无人了解这座帝陵的存在,他们便可以放手斩杀入侵之人。 “黄老将军打得好算盘,本姑娘不介意实话实说,再无旁人!” 白瑰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扯了个大谎,这腹黑女子可是深谙水不搅浑不好摸鱼的道理。 “如此甚好!” 一旁于淼、阎廷方等人一听便知道要坏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石台上赵云、马超异口同声大喝,旋即二人拔地跃起裹挟强大气机挺枪袭来。而众人望向背后黄忠,这老将竟早已远远将众人后路封死,此刻正站在百丈开外手持宝雕弓伺机待发。 论起境界修为,守墓的三大尸将早已超过太一境大圆满的水准,都是半只脚踏入少阴境的凶悍存在,这样的修为,放在何处都是一方巨擘。如今三人合力,空气中磅礴的气机汹涌激荡,即便一向冷静的李知图,此刻也难以淡定。 眼看赵云马超二人强势袭来,李知图紧紧抓过一旁的香儿厉声道: “千万跟紧我!” “嗯!” 香儿也知道,眼下情况有点儿严重了。说话间,赵马二将已经跃入人群,金银两色枪影带起阵阵凌冽枪风,交手仅仅一个回合便把与他们接战的常寿、阎廷方二人震得吐血倒飞出去,双方实力高下立判。 就在众人与三大将纠缠之时,白瑰竟已悄悄登上了石台,刘备,刘玄德,以仁立国,以仁治国的昭烈皇帝,此刻就静静的躺在石台顶端的巨大冰榻上,面容安详栩栩如生。在他的喉咙处,一枚鹌鹑蛋大小的珠子正透过薄薄的皮肤发出诱人的光泽……这是诸葛先生为玄德公留下的最后至宝,混元一气珠! 这种东西,对于普通人可能没什么大用,但对于阴阳师来说,可是能同再造的无尚宝物,寻常阴阳师只要炼化此珠,可直接将阴阳阶别提升少则一阶,多则两阶甚至三阶!同时,此物在修复温养魂魄上还有奇效。 一见到混元珠,白瑰瞬间呼吸急促,这是她最需要的东西,正当她伸手欲取时一阵警兆传来,只瞧得百丈外,尸将黄忠一串连珠箭暴雨般袭来,强大气机直顶得白瑰脸上皮肤传来阵阵刺痛,半步少阴境高手的一击,此时已经将白瑰牢牢锁定,就在这必死之局中,一道体型极为矫健的亮银色人影破空而来,刚在白瑰身前站定,便冲着袭来的连珠箭一拳怒轰而去,只听“铛”的一声巨响两股劲气相撞,第一支飞箭应声崩碎,其后数支接踵而来,箭箭相接,只见那亮银色人影肩头一震,开始出现颓势,整个身体在黄忠飞箭的冲击下节节后退,就在眼见此人溃败之际,其后方左右两侧两只亮银色手臂一前一后相继探出,紧紧抵住他的双肩,瞬间便助其止住颓势。 石台之上,白瑰身前,三个通体亮银色的尸傀成品字形站立,将白瑰牢牢护在中间。 “不化骨!” 李知图一眼便认出了那三个银色傀儡,竟然是天下四大奇尸之首,战力最接近少阴境大能的不化骨。没见白瑰结印,没看到她掐诀颂咒,也没有符箓痕迹,那女子竟然如此不漏声色的同时操控三头不化骨,这是什么玄术!内经中竟然只字未提。 怪不得白瑰能这么淡定,竟然还有这等底牌,为何当初被行尸围攻的时候不亮出来呢?石闸!李知图立刻回想起了她催动穿山犼拼命掘挖石闸的场景,原来那白瑰起初进入地宫时并未带不化骨随行,而是将它们隐藏在外面了,不想中途石闸落下竟意外切断了她与不化骨的联系,差点儿阴沟翻船。 见到黄忠一击未果,战团中的赵马二将立即脱战,盛怒之下直奔站在刘备灵柩旁的白瑰而去,远处黄忠也纵身跃向石台,三将准备合力击杀亵渎天颜的女乱贼。 白瑰见势瞳孔微缩,对手不是刘芸那种二流戾尸,而是个个半只脚踏入少阴境的真正高手,身为尸妖的他们无痛无惧,不疲不休,真要缠斗起来,即便是她也难说会是什么结果,眼下绝不可恋战,宝物到手必须马上撤离。 思索间,三将已经杀到,赵云一马当先,龙胆亮银枪直挑白瑰面门,下一瞬女子身前三具银色战傀同时杀出,只见一记银装重拳裹挟劲气毫不迟疑的与赵云长枪撼在一处,再看黄忠马超,也与另外两头不化骨战作一团。 这个级别的战斗,台下众人已经没有资格参与了,李知图马上拉起香儿向着地宫出口奔去,无论如何,张寻香跟着他不能出事,其他人也不傻,一看到三大将被白瑰拖住了,撒丫子就跑,一个比一个速度快。 不过,这个时候,同李知图想法一样的人估计还有一个,那就是死都没动的常寿,即便帮不上忙,他也是断断不能走的。对于李知图来说,白瑰死几次都无所谓,但谢一依只有一个,可恶的是,此刻,白瑰就是谢一依,一行人跑到刘备陵寝的入口后,张寻香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觉得后脑被人大力一击,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众人见李知图突然打晕同伴,都愣了一下,只见李知图抱起香儿,两步跑到唐念儿面前,盯着丫头的眼睛很认真的说: “唐姑娘,我知道你对我有很深的误会,也知道你想取我性命,但是她是无辜的,你们交流过,你该感觉得出来,她不是坏人,”李知图边说,边看向唐念儿一旁的阎廷方,此刻对方倒是没怎么戒备他,“我请求你带她离开地宫,我李知图向你保证,只要我能活着出去,在我们的误会没解开之前绝不擅自离开,若是我没能出去,唐姑娘倒可权当我以死正名了,请带她离开,拜托了!” 本想一口拒绝他的唐念儿看着少年乌黑深邃的眼瞳,竟然语塞了,他恳求的话语不是在为自己开脱,也不是为了自己活命,而是在为另一个生命争取一线生机,这样的人,真的会手段残忍的杀死三叔和爷爷吗。 “没问题!我们答应你,念儿,事不宜迟,我们要马上离开!” 阎廷方知道时间紧迫不能再拖,便替唐念儿一口答应下来,旋即上前接过昏迷的香儿,火急火燎的带着唐念儿就往外赶去,还没彻底缓过劲儿来的唐丫头看着不远处站在那里满脸感激目送他们离开的少年,突然有一种感觉: “我会不会真的错怪他了……” 第三十三章 大事定矣 看着身后不远处那个平静目送他们离开的少年,唐念儿忽然有一种自己都不愿相信的感觉: “我会不会真的错怪他了。” 向地宫外退去的路上,阎廷方因为先前跟尸将赵云交手中被打出内伤,此时抱着香儿的他明显有些气力不济,速度越来越慢,从开始进入刘芸地宫一直到跟着白瑰他们追入刘备帝陵都处于无所事事状态的于淼发现了这点,马上来了精神,自告奋勇的接过张寻香,可算是在唐念儿面前现了一把眼。 唐大小姐此时心里真的很乱,昏睡中的少女本是她的报复对象,而现在她却对天师洞的这两个人恨不起来了,那个少年期盼、恳切的眼神不断在她脑海中闪过,那种真诚不是恶人装得出来的。 于淼抱着香儿跟着众人一通儿跑,可把一旁的老吕心疼坏了,不时要求换他来,均被于大公子义正言辞的驳回。几人紧赶慢赶终于算是从刘备皇陵辗转返回了刘芸地宫中,两座陵寝成沙漏状上下相接,刘芸的主棺便是两处的衔接点。 从大棺爬出以后,老吕特地伏在地上听了一会儿,确认那身后没什么东西追过来,这才又催着于淼几人继续往外撤。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回到了刘芸地宫主墓道的终点,先前李知图为了替白瑰解围,在这里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阴阳玄术,此刻,现场满地狼藉,纵横交错的躺了上百具行尸的遗骸,看上去触目惊心,使人不免联想当时是何种凶险场面。 再向前走就是那座差点儿让白瑰阴沟里翻了船的大石闸,此刻,闸门上已经被穿山犼打出了一个大洞,直通外面的夯土墓道,五花夯土本不是螺髻山一带应该有的东西,明显都是从外面运进山里,这么大的工程量,真不知当初花了多大心思掩人耳目,又枉杀多少无辜性命。 几人急吼吼穿过石闸,相互帮衬着往通向地面的甬道里爬,就在这时,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啸叫从墓穴深处传来,声源听上去极为深远。似是这种叫声有慑人心魄的能力,昏睡中的香儿竟然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待她眼神迷离的四下寻找自己的知图小师弟时,却始终没看到他的人影,联想到此刻发蒙的脑袋,小丫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个激灵挣开了于淼的双臂,失魂落魄的喊道: “知图哥!知图哥!” 然而身边几人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诉了她,她的知图哥,没有跟着一起上来。 刘备大墓,石台。 刚刚一声刺破云霄的尖啸,三头不化骨几乎耗去了白瑰一半的灵力,同样作为阴阳师的她,品阶竟然早已达到了司命阶,比妖孽一般的李知图还要高出一阶,这也是她可以同时操控三头不化骨战傀的一大原因。修为堪比半步少阴境高手的亮银色战傀齐声爆出音波气浪,强大的破坏力如海啸一般冲着尸将赵云席卷而去,三傀联手一击,即便对面是货真价实的少阴境高手,都不可能从容应对,赵云也实在不愧为千古名将,面对巨大危机丝毫不乱,只见他枪花一挽,低喝一声将手里那柄丈把长的龙胆亮银枪环身抡起数圈,暗黄色劲气几乎凝成实质,须臾之间,一道由劲气聚成的庞大龙卷风自其枪尖倾泻而出,随着赵云一声大吼,银枪摆动间暗黄龙卷直直对着三个不化骨放出的音波气浪袭去,两股磅礴能量相撞,顷刻间山摇地动,劲气激荡,离得较近的常寿一点儿忙没能帮上,这节骨眼儿反而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在两股冲击波中整个人如风中枯叶瞬间便被扫出去数十丈,哪里还有命活。好歹也是尸王殿数得上号儿的高手,无奈被卷入了不适合自己的战斗中,也只得窝囊死去。 眼见赵云的暗黄龙卷渐入颓势,白瑰正欲一鼓作气将其击溃,就见不远处一直在利用剑影留形拼命与黄忠马超二人周旋的李知图一个不慎竟被逼入了石台一侧的死角,对于此时的李知图来说,能跟两个接近少阴境修为的怪物周旋到现在,已是奇迹了。不过从他眼下的状态看,这个奇迹很难延续,先后发动了六道罗生门和金刚龛两大阴阳玄术后,灵力早已耗尽的他,此时连体内气机也所剩无几。 “常寿已经死了,要是此子现在也死在这儿,我情况可不太妙!” 想到这儿,白瑰立即策动一头不化骨正面缠住赵云,另外两头则对着黄忠马超二将爆射而去,见到战傀袭来,黄、马二人立即转身迎战,李知图见状大喜,连忙闪身向着白瑰身侧跃去。 “你脑袋是不是有问题,自己什么实力不知道吗?干嘛非留下,不会是有胆子把主意打到刘备喉咙里的混元珠上去了吧!” 白瑰一面操纵着她的凶悍战傀应战,一面对着身边少年破口大骂。然而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她竟生生提醒了李知图,这个什么混元一气珠,李知图原本是不知道的,被她这么一说,少年这才意识到为什么白瑰如此执着于石台顶端的刘备灵柩。看到少年的反应,白瑰这才发觉自己可能说错了话,狠狠瞪了李知图一眼以示震慑。 陵寝大殿之中,三战傀对上三尸妖,六道迅捷身影上下翻飞左冲右突战作数团,直打得地宫四壁到处断壁残垣,长明灯也熄灭大半,白瑰的灵力已经开始出现枯竭的迹象,而黄、赵、马三大尸将却是愈战愈勇。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此时的李知图正被马超死死追赶,每次攻守腾挪都是生死瞬间,与白瑰擦身而过时,他厉声大喊道: “白!听我一言如何!” “废话别多说,捡要紧的!” 白瑰那边也是越发吃紧,她的一头战傀在黄忠的犀利箭攻下已经出现了崩溃兆头,而一旦崩溃,就会引发不化骨暴走,那时候真就情势难判了。 “混元珠什么的,能不能不要了,我们且战且退,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放屁!” “……” 显然,混元珠不到手,白瑰不会干休,白瑰不走,谢一依就要被迫承担与她同样的风险!“这个女人,实在不可理喻!”李知图越想越气,但又无可奈何,此刻,他只想白瑰速速离去。 “不行!现在自己这个样子,什么也做不了,实在没办法只有再度使用大禁技了!拼了变成一个废人,我也要带一依离开这鬼地方!”想到这儿,李知图一面闪开一记枪刺,一面奋力冲着白瑰喊道: “姓白的,想拿那个什么狗屁珠子,就给我争取半柱香的时间,半柱香后,三尸将交给我,你拿宝走人,我李知图绝不与你相争!” “我凭什么相信你!” 白瑰此时选择怀疑,也无可厚非。李知图闻言极为鄙夷的看了她一眼,竟放弃了躲闪,就地盘膝而坐,闭目入定了!一直紧追其后的马超见状大喜,直接一枪豪不客气的横扫过来,下一瞬只听“铛”得一声,枪尖被一旁驰援而来的战傀一把握住,强大力道自枪头传入战傀身体后又导入地面,瞬间将战傀脚下所站数丈内花岗岩地砖震为齑粉。 时间一点一滴划过,白瑰已不得不放弃一头不化骨,因为她阴阳鱼中所剩灵力实在不足以同时策动三头战傀了。半柱香时间已所剩不多,李知图依然处于入定的状态,打斗的劲气不时划过他身侧,造成道道血痕,少年岿然不动。 不得不赞叹白瑰的精神强度,如此惨烈的交手中,这个女人竟然还有心思实施既定战术,两头战傀顽强的执行着吸引三将火力的任务,而白瑰则又一次登上石台,这回她没有犹豫,而是以迅雷之势闪至刘备灵柩前对准刘备喉咙处柔荑猛然探出一把便摘出了那枚焕发七彩之色的混元一气珠。 这一瞬,黄忠、赵云、马超三大尸将的怒火彻底染至顶点。只见那马超也不知从哪来的一股怪力,竟一枪将金刚不坏的不化骨正面击穿,旋即枪身横甩,连带着另外一头不化骨也被他一同鞭出上百丈远,随后三人“腾、腾、腾”对着台上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的白瑰爆射而去。 也不知是老天开玩笑还是少年走背运,被马超大力甩出去的两头不化骨中有一头竟然直直砸向尚未回神的李知图,白瑰终究没能替那少年争取到充足的时间,就在少年快被砸中的瞬间,其双眸陡争,异样流波在他眼中辗转,随即一股磅礴浩淼的强大气机自其体内喷薄而出,那战傀还没临身便滞于半空,而后缓缓落下。 旁人大概以为李知图的食佑否者之禁技再次成功发动了,然而实际上,由于时间不足,这次禁术并未完成,不周剑界中的饕餮之灵只堪堪吞下小半尊和尚法相,此时李知图的战力并没有达到碾压三将的地步,修为境界只是险而又险的刚刚突破至少阴境凝实。 凭借这种修为,对上状态正酣的三大尸将,并无必胜把握。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三大将赶至白瑰身前,正要将其碎尸万段之际,一道青色剑气匹练自石台下斜斜飚来,带起一阵振聋发聩的音爆声,首当其冲的赵云、马超二将灰白眼仁一缩,翻身架枪遇敌,只听“哐”得一声巨响,二将瞬间倒飞出百丈才堪堪止住身形,强大冲击力震得得二人手中长枪嘤嘤作响。 “放她离去,饶三位不死。” 李知图一字一顿,提剑踏步登上石台。 一直走位刁钻实力保存最好的老将黄忠听罢哈哈大笑道: “竖子匹夫!毁汉室坟茔,渎汉皇天严,还敢大言不惭饶吾等不死,且与汝明说,吾三人守卫皇陵千年,早已无生无灭,何来生死,黄口小儿安敢在此狂放厥词!今日汝二人即便归还陛下混元宝珠,吾三人也保尔等出不得陵寝半步!” 正在说话间,突然大殿剧烈晃动起来,殿顶处,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硕大无朋的巨型石门,此刻石门正在隆隆声中缓缓下落。循声望去,白瑰大惊失色道: “坏了!断龙石!” 一旁黄忠见状哈哈大笑: “哈哈哈……断龙石一旦落下,再没有人可以出入陛下的陵寝,丞相英明,早就料到有人图谋陛下混元宝珠,这才设下此石门,只要宝珠离体,石门便会下落!竖子,为陛下陪葬谢罪吧!” 说罢,黄忠一个眼神,附近赵云马超二将迅速围了过来,将李知图、白瑰二人死死拖住,只要断龙石门落定,皇陵便被封死,大事定矣。 第三十四章 还活着 看着小山一般缓缓下落的断龙石,李知图背后一阵燥汗,虽然不了解这所谓断龙石到底有多恐怖,但从黄忠的话里也不难听出他对这巨石逆天的防御力有多大信心。对于自己眼下的状态,别人不清楚,李知图本人可是心知肚明,这次发动禁术,严格来说,算是失败的,凭借着半桶水的战斗力,想要在断龙石落下前击败三大守将,谈何容易。 白瑰负伤了,从她的不化骨被马超一枪击穿的那刻,她体内就出现了不小的伤势,这便是操控战傀的一大弊端,只要与傀儡建立联系,就有一损俱损的风险,只不过,她伤的实在不是时候。若是只有李知图一人,这种情况下奋力一拼,或许杀出去会容易很多,但假设自是不可能发生,不然少年也没必要特地留下来了。 似是也察觉到白瑰出现了伤势,三尸将接下来的数次攻势竟都不约而同的围着她展开,而白瑰躲闪时动作明显迟钝,也印证了守将三人的猜测。黄忠何等老辣,本就百步穿杨的功夫配上一身半步少阴境的修为,射出的箭矢又刁又准其力度之大道道堪比流星,而且,最让李知图抓狂的是,黄老将军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白瑰,这就造成李知图一面要应付身前枪出如龙的赵、马二将,一面还要不停分心替白瑰拦下没完没了的冷箭,如此数个回合下来,强行发动食佑否者禁术的李知图竟然再次被压入下风。 这种危急局面,即便是当初面对赢勾,都未曾出现过。 白瑰身前,孤零零立着一个颇为残破的不化骨,这是她赖以自保的最后手段了,三大战傀,个个堪比半步少阴境高手,在面对境界相仿的三个守陵尸将时竟然败得如此狼狈,这在让白瑰吃惊的同时,也对黄忠、赵云、马超这五虎上将中的三人由衷感佩。 断龙石隆隆下落的巨响越来越近,此刻,这种声音已经成为李知图、白瑰二人生命的倒计时。 “冷静……冷静下来,一定有破绽,一定有应对的办法。” 李知图在心中不断暗示自己,在又一次确定了攻击线路后,他忽然将所有气机敛入体内,下一瞬,一个李知图,两个李知图,三个四个五个……二十个!足足二十道剑影留形,个个气机内敛,一时竟让人难以区别虚实,且这次的剑影留形突破了以往静态形象,都朝着不同的方向或奔或跳,叫人眼花缭乱。 “匹夫狂妄!看枪!” 马超怒喝一声,虎头湛金枪如风车一般在其手中呼呼舞动,眨眼便将离他最近的三个剑气幻影击碎,与此同时,赵云也耍起那柄寒芒闪动的龙胆亮银枪,左刺右挑将奔向他的几个幻影击散。 “竖子,竟敢小瞧本将!看刀!” 黄忠注意到,奔向赵云马超两人的剑影都感觉不到气机波动,而唯有杀向自己这里的这个体内气机波动激烈,一猜便知,定是那小子本尊,黄老将军生前便是谁也不服的主儿,岂能容人小瞧与他,见那竖子竟然放了马超赵云不攻,本尊专拣自己袭来,差点儿没气活了,只听得老将大喝一声,雕弓也不要了,抄起斩马刀直直劈向挥剑而来的李知图。 就在二人接战之际,只听远远一个跃向白瑰的剑影回身掐单手印低喝道: “爆!”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黄忠面前的少年剑影便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爆裂开来,强大气浪将百丈内花岗岩石砖几乎尽数击碎,烟尘中一道身影连人带甲倒射出去,狠狠砸入一侧墓墙之中,大半个身子都嵌入石壁,半晌不见动静,这次爆炸的威力着实不轻。 就在赵云、马超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又有两个剑影从他们背后攻了上去,有了黄忠的前车之鉴,两人大惊,顿时反身暴退,这一下,可就把整个后背暴露给了白瑰身边的李知图本尊,瞅准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少年纵身一跃,对准二将隔空一剑两剑……连续挥出三剑,三道青色剑气带着撕裂空间的力量狠狠印在了赵、马二将的背后,随着两声极为不甘的凄惨怒吼,在剑气的强大冲击下二人应声跌落在百丈之外。 三剑递出,李知图落地后一口鲜血喷出几乎站立不住,出人意料的是,一向跟这少年不怎么对付的白瑰竟上前扶住了他,她的这个举动倒是让李知图颇为意外。少年此刻的情况算是糟透了,禁术的反噬,引爆分身时对本尊的反伤,加上过度使用剑影留形造成的气机枯竭,总而言之,眼下的李知图已经虚弱到就算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先生都能轻易将他击倒的地步。 “断龙石就要落定了,我们必须马上出去!” 眼看那块巨石就要将石台通往墓道的路口封死,李知图顾不得满身伤痛,心急火燎道。说来也怪,白瑰居然乖巧的嗯了一声,只是低着头尽可能快的搀着李知图向外跑去就在距离脱险还有不到百步之遥时,他们听到了这个时候最不想听的声音: “呃……黄老将军说过……呃……汝二人,今日谁也踏不出这陵寝半步。” 那刻,李知图瞳孔骤缩,回头就看到被剑气侵袭后浑身破败的尸妖大将赵云,在他们身后不到十丈的地方,持枪而立,他灰白色的眼仁中,看不到丝毫情感波动的痕迹,这种凝视让人窒息。 断龙石离完全落下还有最多不到十息的时间,一切,都来不及了。 此时的李知图,能自己站着,已经是个奇迹,尽管他还想再拼一点,但他做不到了。可能谁也没注意到,在不远处,一个伤到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不化骨正悄悄起身,向着断龙石的方向一点点靠近。 似是也看出来眼前二人已经没有逃脱的机会,赵云并未立即发起进攻,而是一步步慢慢走向那遍体鳞伤的两人。昏暗的陵寝大殿内,先前无数长明灯在激烈打斗中早已所剩无几,灯影晃动映在四处颓垣败壁上更觉诡异荒凉,李知图突然笑了,也罢,值了,至少短暂的一生还是蛮精彩的,最后能跟自己喜欢的女孩一起走,无憾了。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相识,相知直到此刻,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守护我,这回终于轮到一依守护你一次了,好好活下去,知图哥。” 一直只是静静搀扶李知图的白瑰突然微笑着开口了,却说出了让李知图久久都无法释怀的话,这一刻恍若隔世。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受伤后的白瑰一直那么乖巧顺从,原来一依不知什么时候,已醒了过来,只是这种重逢对于李知图来说太过煎熬,太过短暂了,就在他无比震惊的看向身边女孩的时候,一道亮银色身影迅捷的扑向自己,铁钳似的双臂将自己死死箍住挣扎不得,强大的冲力直接把他向着断龙石落下的方向顶去…… 时间在减缓,画面在扭曲,二人的短暂对望,须臾间一眼千年。一依在他目光中越来越远,她的身体因伤痛而微微佝偻,她的笑容因泪水而逐渐模糊,他听到的是女孩银铃般的呼唤,他听到了尸将赵云声震三界的怒吼,就在断龙石彻底落下的一瞬,一道七彩流光自殿内射出直接落在李知图手中,随着“轰”得一声巨响,天杀的断龙石门,关闭了! 失去了施术者的催动,亮银色不化骨瞬间陷入沉寂,铁钳似得双臂随之卸去了力道,软哒哒的从李知图身上滑落下来。 “只是个梦,嘿嘿嘿……一切都是个梦,不能再睡了,我得醒过来,我……” 神情恍惚的少年低下头,看向手中的东西,泪如泉涌,那团刚刚射入手里的七彩流光,正是白瑰取自刘备身上的混元一气珠。而在巨门合拢的一瞬,谢一依把它扔了出来,扔给了李知图,这是那个女孩在这个世上留给他的第一件东西,也是,最后一件东西,不,还有无尽的懊恼、痛苦和思念。 少年在心中不断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更强一些,为什么错过那么多次阻止白瑰的机会,为什么不能早点儿痛下决心发动禁术,为什么连自己心爱的姑娘都没能力保护,为什么她在里面,自己,却在外面…… 不周剑界。 站在不周巨剑的剑灵面前,李知图头一次落魄的像个废人,他觉得自己病了,活不下去了,谢一依,这个一直以来他渴望靠近,试图靠近,却再也无法靠近的女孩,守护了少年的生命,却没能守护住少年的灵魂,他的心在滴血。 “镜兄……我,我要再用一次禁术,我要劈开断龙石,我要救人……我需要你的帮助。” “知图,人都是自私的,或为自己,或为自己关心的人,食佑否者之术,你不能再用,我也不会让你再用了。” “你无权左右我!” “知图,断龙石不是四象境中任何一境的人能摧毁的,少阴境不行,少阳境不行,太阴境乃至老阳境都做不到这点,你明白吗,即使你一口气吞下剑界中四个法相,也还只是个停留在四象境内的人,未能达到三位天劫境界前,你莫要动摧毁断龙石的念头,知而勇是为智者,不知而勇是为匹夫。” 剑灵说话间,巨剑一侧李知图召唤出的饕餮之灵正被剑中探出的猩红色铁链层层缠绕裹挟,最终被剑灵彻底封印。 少年面色苍白,看向被封的饕餮之灵竟也并未动容,只是凄惨一笑道: “心已死,留人何用,将我也封印了吧,你再另觅新主。” 剑灵笑了,沉默片刻后,轻声道: “不瞒你说,我虽因种种原因失去了大部分能力,却还保留些许无聊的小本事,比如敏锐的感知,断龙石虽然已经落下,但要说里面的人就那么死了,我还是不信的,你的那位一依姑娘,怕是还活着……” 第三十五章 重整旗鼓 “你的那个一依姑娘,怕是还活着。” 剑灵这句话出口,李知图整个身子一震,旋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然扑在巨剑的剑身上,那样子似要钻入镜像中。剑灵被少年这大起大落的反应整得煞是无奈,摇头笑道: “知图,人的一生要经历很多东西,亲情,友情,爱情,样样都很重要,样样都拥有教人超越生死的魔力,人的成长不是单纯的经历,更不是路过,而是浴火蜕变,是涅槃重生。” 剑灵在镜像中来回踱了两圈,然后背对着李知图靠在里面仰头叹道: “浴火,涅槃,生死聚散,爱恨悲欢,这些就是一个人成长的代价。李知图,你很聪明,也有悟性,但你却缺少面对这种代价的勇气,虽然我不了解男女之间的情感,但我相信,当那位拼劲全力助你脱险的谢姑娘听到你之前那段自我放弃的话时,会非常失望吧。” 李知图沉默了,是啊,经历了那刻骨铭心的一瞬,他失态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慌和失落,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刚刚的自己是多么懦弱,那颓废的表现是何等可耻。 “镜兄,谢了。” “那倒不必,实事求是的说,你对我很重要,我自然要帮你,我也是自私的。” 对于剑灵的坦率,李知图一笑置之,无论如何,他依旧心存感激,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令他大感释怀,起码他知道,谢一依还没有死。 “镜兄,你提到的三位天劫境界,是什么东西?” “你终于开口问了,那是比四象境更加缥缈玄妙的修为境界,在刘备大墓中,那三个守墓尸将实力如何,我想你比我清楚。” 看起来剑灵有很多话要跟面前的少年交代,说着,他大大咧咧的盘膝坐下继续道: “然而他们却只是半只脚踏入四象境界,四象境包括少阴,少阳,太阴,老阳四境。这不周剑界中的四个法相,都是货真价实的四象境高手,而我说过,对于断龙石这种天下奇物,即便是四象境界中的巅峰,老阳境高手全力一击,也不可能撼动,未有超越这个境界,才有可能具备摧毁断龙石的能力。” “超越……三位天劫境界吗。” 李知图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 “不错,三位天劫境界包括上缺、下断、中虚、中满四大劫,统称三位天劫境界,此境界大能,实力绝非四象境人可比,但想要踏入此境,难度也堪比登天,李知图,你还有继续走下去的胆量吗。” 此话虽是问句,但剑灵的语气却更像是在激励,他明白,眼前少年一旦褪尽青涩,必然显露峥嵘,他需要的仅仅是机遇和时间。 “镜兄何必激我,一依既然活着,我定要救她出来,这三位天劫境界无论有多虚妄,只要有人突破过,我李知图就有信心踏足,别人可以,我没理由不行。” “哈哈哈……好!妙极!最后一事,你手中现在握有一件重宝,名叫混元一气珠,虽然具体玄妙之处何在我并不能一言道明,但如果你能将它炼化,纳入阴阳鱼中,对你的有百利无一害……” 皇陵深处,断龙石外。 昏暗空旷的陵寝地宫中,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盘膝孓坐,不时有几具自刘芸地宫中落单误入皇陵深处的行尸从少年身边走过,竟无一注意到他的存在,少年气机内敛,呼吸更是微不可查,坐在那里如同一块山石。 此少年正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被谢一依奋力送出断龙石外的李知图。 表面平静的他,实则体内气海正经历着一场场惊涛骇浪,混元一气珠悬浮在气海内被气机团团包裹,让李知图吃惊的是,看起来流光溢彩色泽温润的混元宝珠内里竟然贮存了海量的煞气,而从先前的观察,刘备皇陵本身并没有丝毫煞气存在,联系此刻混元宝珠里的情况,李知图推测,定是这混元珠将皇陵中的煞气尽数吸纳了。 此刻,被气机包裹的混元宝珠反抗甚为激烈,其中黑色煞气喷涌翻腾,几欲冲破气机的束缚。 “这东西如此凶险,镜兄竟跟我说纳入体内百利无一害,这是摆明了要坑我啊!” 李知图一边拼命调动气机压制煞气,一面无奈腹诽,如此压制显然不是办法。区区一枚珠子竟然如此难缠,所幸就拼了,少年把心一横,竟直接调动阴阳鱼中的灵力前来助阵,在浑厚气机之外又里三层外三层裹上了数层灵力外壳,同时奋力策动两股力量压迫混元珠中的煞气并伺机向宝珠内侵蚀而去。 时间一点一滴划过,又是整整一宿的对抗,七彩混元珠终于在一声似是求饶的脆响中全面崩溃,先前还极具攻击性的煞气此刻也快速敛入珠内,李知图趁势将大量灵力和气机的混合体倾入宝珠内部,一举夺取了混元一气珠的控制权。 感受着来自珠内的这股任由自己操控的磅礴煞气,一股久违的轻松感浮上心头,少年睁开双眼,迈步来到小山一般的断龙石前,伸手轻触石壁道: “一依,你交给我的东西,我会牢牢捂住的。” 两天后,螺髻山,阳龙大墓外。 自当初从大墓逃出来之后,唐念儿、张寻香几人便在墓洞口等了足足一天一夜,直到翌日天明也没等出半个人影来,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意识到,那个叫李知图的少年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只不过碍于情绪激动的香儿,不好明说。 香儿又不傻,她何尝想不到这么久过去了没见人出来会是什么原因,只是长久以来与李知图相处之下,她对那个少年一直都抱有一丝莫名的信任,相信他的实力,相信他的每句话,相信他绝不会那么容易死掉。 但事实是残酷的,即便是她,也不可能永无止境的等下去,第二天,在众人劝说下,香儿这才万般不甘的离开了古穴洞口,随人一同回到建昌城中。入城后刚回到客栈,香儿就病了,水米不进,卧床不起,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幸而唐丫头心软,虽怀着满心的芥蒂却依然不辞辛劳的在香儿床边忙前忙后照顾,所谓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她其实也懂,然而仇恨往往会让一个一向理智的人失控,之前唐念儿在墓中突袭香儿并放出戾尸刘芸的行为就是个典型。此刻,眼瞅着嫌疑最大的人已经生死难料,唐丫头倒也逐渐开始尝试放手了,只是这并没有她想得那么轻松罢了。 阎廷方接到了唐门总部的飞鸽传书,里面道明,已经派弟子前去天师洞核实了事情经过,天师洞并没有袭击唐家堡人的动机和理由,所以在信中,唐归云以父亲的身份劝说唐念儿放弃寻仇并立即跟阎廷方一道返回唐门。 对于这封传书,唐念儿不置可否,对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唐门门主,念儿打从心底就没认过他,他的话在丫头这里自然没有什么权威性和约束力。但从某种程度上,这封书信却加重了唐念儿的另一个心病,从墓中逃出来的那天,她就怀疑过自己的判断,如果真的错怪了那小子,那么她先前在刘芸地宫中的所作所为就真的太过分了。 “人找到了吗?” “于公子,你吩咐的事儿,小的们什么时候应付过啊,早就控制住了,这会儿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得送进卫所看管起来了,就等公子去问话呢。” “做得好,跟老吕去账房领赏,退下吧。” “谢公子爷!小的告退。” 建昌城,卫所私牢。 建昌卫在城中驻扎的营盘很大,里面有几处常人不得靠近的宅邸,便是卫所的私牢,这种东西本不合法,但有时候,不合规矩的东西比中规中矩的东西好用,就如此时,于淼大马金刀的坐在私牢外堂,一边品茗一边悠闲等待牢中询问的结果。 “龙东强,我们劝你还是聪明点儿,进了我们卫所的刑堂,不说点儿什么就出去的,除了死人,没有别的。” 一个连鬓落腮胡子的莽汉正手持通红的火钩子威胁面前被五花大绑的独臂男人,此人便是当日被李知图手操控的飞尸小奇一招致残的老君阁长老,龙东强,不过此刻,这人已是霸气全无。明显受过重刑,只剩半口气吊着的龙东强终于抗不过去,开口了…… 不一会儿,一个签押官欢天喜地从刑堂奔出,邀功一般将一份刑讯笔录交到于淼手上。捏着笔录,于淼沉吟半晌,眯眼自言自语道: “也难为那天师洞两人,竟然给老君阁背了这么久的黑锅,得了,古墓一行我于淼没机会出什么力,现在倒是老天爷让我表现,唐姑娘大仇此番可报了,来人,立即快马将这份笔录给住在九丰客栈的唐念儿小姐送去,告诉唐小姐,人就在卫所。” “遵命!” 一名校尉得了上命,立即举着信打马飞奔而去。目送一人一马离开,于淼内心突然感觉有点儿空涝涝的,他从来没有为谁如此上心的做过事,他恐慌的是自己在做这些事时的那种心甘情愿的感觉,他突然很怕自己从此丧失自我。 “老吕,你说,为了一个姑娘,改变自己,这种事值吗?” “少爷,你说的不准却,你没改变,你只是发现了自己的另一面而已。老爷时常说,做人要顺着本心,循着初心,摸着良心,人生在世只要这三心不变,就没什么好怕的,少爷觉得呢?” “我觉得,待会唐姑娘的来的时候,我换一身白段长衣比较好,更能彰显我清爽儒雅的气质,嗯!” 第三十六章 大逃亡 卫所私牢中,一男一女对面而立,男人目光涣散遍体鳞伤,脸上却还挂着一丝诡邪阴毒的笑意,让人看了不寒而栗。女人的表情则复杂得多,愤怒,兴奋,还带着点儿恐慌。 “嘿嘿……呃,唐小姐,没想到在这儿又见面了,你真是命中多贵人啊……咳……客栈里有人给你出头解围,建昌城有人给你打点撑腰,连进个古墓都有人迎来送往的伺候着,临了了还有人替你拿我寻仇,龙某实在是佩服啊。”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看着眼前之人,唐念儿气的浑身打哆嗦,就是这个人,夺走了这个世上最疼爱自己的人的生命,为什么要紧张,为什么不立即杀了他。但她的手始终不敢探向腰间的刀柄。 “丫头,你那道貌岸然的爷爷唐铁松,是我龙东强杀的,你那个什么狗屁三哥,也是死在我们老君阁高手的刀下,怎么样,可以动手了吧,杀我啊!哈哈哈!” “不许你侮辱我爷爷!” 唐念儿娇喝着“噌”的一声拔出短刀,对着龙东强的喉咙怒刺而去,但最终,还是不出于淼所料,唐丫头的刀尖悬在龙东强脖子前不足一指的距离停住了,她还是下不了手。 “别以为你爷爷是什么好人,实话告诉你,青山镇聚丰茶楼掌柜贾奉君一家上下三四十口,就是被你爷爷派去的人杀了一干净,你还当你那个当堡主的爷爷是善人呢?狗屁!” “你胡说!你撒谎!我爷爷不是那样的人,我们唐家堡……” “我龙某半条烂命,已经废人一个,人也杀不动了,谎也懒得扯,该说不该说的我都说了,爱信不信。” 龙东强压根不愿再理会面前的无知少女,说罢,他瞟了旁边的于淼一眼,把眼睛一闭,再没半句言语。 “带走,发配云南,今天晚上就动身。” 很明显,唐念儿已经没有能力亲手杀死面前的仇人了,她太善良,太单纯,杀人这种事不适合她,于淼倒是很有主张,发配云南一途瘴雾弥漫,虫蛇鼠蚁无数,依着龙东强眼下的身体,能活着到地方怕是天方夜谭。 唐念儿整个人都陷入凌乱中,本以为快意恩仇的时候到了,没想到却听到了关于爷爷的这许多杂音,有时候有些事情,信不信真是由不得自己的,“青山镇,聚丰楼,贾奉君。”这三个名字深深印入了她的脑海。 刑堂中插满烙铁的火盆燃得劈啪作响,四壁各式各样狰狞恐怖的刑具随着穿堂风叮呤当啷摆动着,龙东强被拖走了,沿途留下一路血迹,可以想见,这刑堂中的各色玩意儿,怕是都被这个男人享受了一遍,唐念儿突然觉得自己非常丑陋,即便是报仇,到这个份上,也只能用残忍来形容了。 “廷方叔,麻烦你回去告诉唐归云,就说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去办,在那之前我哪也不回。” 阎廷方正要说话,唐念儿却已经转身走到于淼面前,看得出来,这丫头压根不想跟他爹的人有太多接触。 “于公子,我想你帮个忙。” 于淼受宠若惊,但情绪掩饰的非常好,正色道: “唐姑娘但说无妨。” “陪我走一趟青山镇。” “绝对没问题!我们马上……” “明天辰时大早,我们在北城门见,谢谢你帮我做的这些,先告辞了。” 看着扬长而去的唐念儿,于淼有些不自然的看向一旁的阎廷方,虽说唐念儿不把唐归云当爹,但事实依然摆在那里,此刻,于淼面对所谓未来老丈人的得力手下,倒是有点儿拘谨,这个人要是能在老丈人面前替他美言两句,兴许能给老人家留个不错的印象。 发现于淼在看他,阎廷方也大大方方与他交流了一下眼神,旋即两个人各怀心思的笑了起来,场面别提多莫名其妙了。 翌日辰时,在建昌城北大门,一行人准时集合,阎廷方并没有按照唐念儿的意思带着消息返回唐门,他出门时领到的任务就是随护大小姐,若是真选这个时候回去了,那只能说明他是个缺心眼儿。有一个人的出现倒是着实使人意外,香儿。 原来头天晚上,唐念儿确定要前往青山镇时,马上就想到了客栈中那个天师洞的小丫头,既然已经确认错怪了人家,之前又做下了种种下作粗鄙的行为,唐念儿决定邀上香儿一起走,这样一来,她便能顺道将人送回天师洞,也算是赔罪了。 自从丢了李知图,香儿就一直处于游离状态,什么冤枉,黑锅,都不重要,她只觉得很累,很空,老想哭,见唐念儿殷勤的过来邀她一起回天师洞,竟也不喜不悲,就那么轻描淡写的应下了。 人很快到齐,香儿一直坐在马车里,也没出来跟谁打招呼,眼睛时不时望向通往城南大门的那条街,丫头这个样子,让人看在眼里心中泛酸,南大门通向螺髻山,山中埋着她最痛切的记忆。 一切收拾打点停当之后,唐念儿,阎廷方,于淼,老吕,还有香儿一行五人踏上了赶往天师洞的路。唐念儿计划送完香儿之后,返程经过青山镇,定要将贾家遭灭门的事情查个清楚,她始终对自己心目中最最和蔼的爷爷能干出灭人满门的事存有侥幸心理,她希望,这一切都只是龙东强的谎言。 数天后,元宝山山脚。 一行人晓行夜宿,一路倒也安逸,在出发后的第四天,终于赶到了天师洞所在的元宝山一带。只是越往前走,香儿就发现越多不正常的现象,按说距离门派如此之近,山脚不可能一个天师洞弟子的身影都没有,但沿途观察了大半晌,还真就没看到有天师洞师兄弟经过。 “好像有问题。” 一路都没怎么说话的香儿突然开口,把不明就里的其余几人吓了一跳,唐念儿最是殷切,马上跳上车询问何事。香儿把她的疑虑一说,其余几人也立刻警觉了起来,连气氛都瞬间紧张了不少。 “不如先停下来找个阴凉处休息,我先上山打探一下。” 随于淼同行的老吕提议道,别的无所谓,他们家于公子的安全才是最关键的,有险自然不能让公子去冒。 “我留下照应,你快去快回。” 阎廷方边说边小心看向车上的唐念儿,见她没有一同前往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自老吕独自上山查看,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唐念儿四人在下面越等越焦心,众人此刻都在寻思,难不成真出了什么岔子? “不管了,天师洞的名头谁不知晓,我就不信有人敢造次造到人家山门驻地去,唐姑娘,你们等在这里,我这就上去查看,老吕去了这么久了,我担心他迷路。” 于淼说罢,头也不回的打马循山而去,到了这个份儿上,谁还死气掰咧非要等下去,才真是把岁数都活到狗身上了,众人见状立即跟了过去,香儿借了唐念儿的马,此刻紧紧跟在于淼后面,天师洞是她家,她才是最着急的。 元宝山颠,天师洞山门。 此刻,天师洞已经没了往日西蜀三大派高冷威严的景象,从正门一直到门派大殿,沿途隔三差五就有几具血肉模糊的尸首,门派大旗东倒西歪散落在地上,几处分殿还燃起了大火,门派深处,喊杀阵阵,不远处几十个身影正在互相厮杀,有数人大概是长老级别的高手,在几处亭台楼阁间飞檐走壁直杀得你来我往剑气激荡。 看到面前的场景,老吕心里咯噔一声,这堂堂天师洞今日怕是要被人灭门了啊!不行,此地不能久留,必须马上把消息带下去。就在老吕打定主意离开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几个黑袍人跳将出来,操起镰刀二话不说直奔老吕而去。 那老吕也不慌张,冷哼一声调转马头打马从容离去,现在还不是与这些人纠缠的时候,然而就在刚刚跨过面山正门之际,突然数十支暗器从一旁密林中爆射而出,瞬间将老吕连人带马射翻在地,眼瞅双双没了动静,不一会儿,几个身穿黑袍之人从路边密林顶端跃下,快步走到人马陈尸的地方,其中一人用脚踢了踢一动不动的老吕,谁知就在电光火石间,老吕一个鲤鱼打挺倒悬跃起,同时绣春刀脱鞘而出,大力环扫一周,待其双脚落地,那几个围在他身边查看的黑袍人这才踉跄倒地,喋血而亡。 刚刚黑袍人的一阵暗器并非没有击中老吕,只是未能伤及要害,简单处理伤口后,老吕这才强忍伤痛快步向山下赶去,若是再晚一些,众人怕是皆要陷入神秘势力的追杀中。但是屋漏偏风连阴雨,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老吕刚刚跑出不到百丈,就听得身后天师洞方向马嘶人喊,起码有十数个黑袍杀手追了出来,看来,他们是绝不容许有活口离开天师洞。 就在他准备转身应战时,山下不远处传来熟悉叫喊: “吕叔莫慌,于淼来救你!”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老吕反应过来,那一向不怎么靠谱的于家大公子已经策马闪电般赶至他身前,一把拦腰挛起老吕,旋即极为娴熟的调转马头直奔山下而去,半路上,老吕看到香儿几人正等在山腰,此刻小丫头脸色涨红,明显是察觉到天师洞出了大事。 “丫头,留得性命,不然大仇无人可替你报!快走!” 老吕一声大吼,生怕那性格倔强的丫头失了分寸上前送死,不过此时的香儿却异常理智,她含泪看向天师洞山门的方向,银牙几欲咬碎,但最终还是坚定的一扯马缰,随众人疾驰而去。 然而想要摆脱追杀似乎没有那么容易,自山上追下来的黑袍马队紧咬不放,同时几个极为矫健的黑袍身影竟在山林树尖踏叶而行,一身轻功出神入化,速度远超马队,几个闪烁间就已经逼近正在奋力远遁的香儿一众人。 “再坚持一下,再努力坚持一下!就在前面了!” 于淼一面疯狂挥鞭打马,一面激励左右几人。此时,树尖上踏空而来的几个黑袍高手已经跃下密林,手中镰刀寒芒闪动,眼见逼至于淼、香儿等人上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山下密林中突然一阵百人齐喝,随后一连串急促到令人头皮发紧的弓弦弹动声传来,黑袍人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就见眼前近千支红翎飞箭密不透风得向自己铺天盖地而来! 第三十七章 又见尸王殿 黑袍人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就见眼前近千支红翎飞箭密不透风的迎着自己铺天盖地而来,眨眼之间这几个刚刚还蹬萍渡水走鼓沾棉的神秘高手便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红色箭雨万箭穿心,形同刺猬。 后面十几个策马狂追而来的黑袍人见状急忙减速,但还是晚了,另一波箭雨此刻已经飞在半路,黑衣人惊叫着纷纷下马躲避,但已然是来不及了,数百支箭矢转瞬既至呼啸而下,黑袍人连人带马无一幸免,只短短数息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先前的人喊马嘶不在,山间零星传来小雀儿的叽喳声,一阵风吹过带着些许血腥味。 惊魂未定的于淼五人踉跄着下了山,老吕一手捂着伤处,一手拿着刚刚剑起的箭矢,倒刃红翎箭,这是建昌卫猎户营的专用配置,独此一家别无分店。于淼接过箭,冲着刚刚万箭齐发的方向轻轻一掷,旋即背手站在那也不说话。 不一会儿,密林中传出悉悉索索的响动,随着一声嘹亮口令,数百背弓带弩携枪挎剑的士兵从林中鱼贯而出,这队兵士统一身着红袖黑甲个个人高马大装备精良,一看便知是军中精锐,先前的齐射,短短两息内连发了三轮,这种前箭未至后箭已发的功夫,可不是随便什么弓弩手都能做到的,而这支队伍却清一色打出了三连珠齐射,也难怪此刻于淼脸上抑制不住的傲娇表情。 “猎户营百户李纲,见过于总兵!” “嗯,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李纲开口就喊“于总兵”,于淼立即用旁光扫了一下唐念儿他们,果然,其他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好像他不配是个总兵似得。 “回总兵的话,总兵刚刚离开建昌城,指挥使大人就命我等出发了,大人严令我等远远坠着不遇紧急情况不得轻易出手,嘿嘿,真是可怜天下……” “咳……咳……” “哦……真是可怜天下雨,五谷俱遭殃啊!” 听到于淼那声假的不能再假的咳嗽声,李纲慌乱中紧急胡扯了一个自创的俚语。心道差点儿说错了话,看来于公子那几个朋友还不知道他父亲是什么人呢。 于淼回头看了下六神无主的香儿,知道她正在担心天师洞,便马上收了纨绔嘴脸,厉声道: “李纲,我现在命你速速带兵上山,清缴盗匪!” “李纲领命!出发!” 李百户一副典型的军人做派,执行军令一丝不苟雷厉风行,三百猎户营在他的带领下沿着山路迅速开往山顶的天师洞山门。 “卢长老,山下来了好多官兵啊!” 此刻在门派内厮杀正酣的双方都发现了山下的异样,天师洞一众人发觉有官兵上山第一反应就是这些黑袍人定是官府派来的杀手,但当他们发现对面的黑袍人见到官兵也有些慌乱时就糊涂了,很明显对方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有官兵杀上来。 然而双方纠缠太深,一时都无法脱战,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队队武装整齐的兵士开入山门,本来优势占尽的黑袍人见到已经失去了吃掉天师洞精锐的最佳时机,便有心撤走,可惜的是,他们动作慢了,只听得李纲一声令下,猎户营弓手万箭齐发,箭雨虽密不透风,但若细看却能发现,混乱战团里中箭倒地的人中竟无一个天师洞弟子。 发现情况不对,黑袍人中的几个首领立即各自摆脱对手,率领左右精锐向着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猛攻过去,天师洞众人一时也无力补防,只得愤恨看着大批黑袍杀手突围出去。 李纲马上注意到了战场的变化,立即亡羊补牢,喝令道: “后队保持阵型,前队换弩!攻!” 其实三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丢进一场上千人的混战中也不见得能左右战局,但军队的特点就在于同攻守、共进退,团队合作,整齐划一,这样的三百人比起一千乌合之众只强不弱,在李纲统一号令下,后队长弓,前队连弩,交替射击向前推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在猎户营飞箭如织的强大攻势下,黑袍人既无法攻又难以逃,伤亡瞬间增加,那些几乎突围出去的人在受到这批弓弩兵的几番抵近齐射下,也纷纷倒地,最后只有少量黑袍人跟着他们的首领仓皇撤离,饮恨留下大量同伴的尸首。 战斗结束,一向以西蜀三大自居的天师洞这回算是经历了惊魂一刻,百年基业差点儿毁在一帮来历不明的入侵者手中,即便是现在,掌教张树阳依然对来犯者的身份背景一无所知,可以算得上是飞来横祸。 不过幸而张掌教本人没事,门派很多核心长老包括一直奋力拼杀的大弟子张重也都没有性命之忧,天师洞一门的元气算是没怎么伤到,只是被人堵在家里杀说出去实在不好听罢了。香儿自从随官兵一起杀进山门就一直在救治受伤的同门,这会儿面对略显狼狈的掌教父亲,一时所有的委屈都爆发了出来,扑在他怀里嗷嗷大哭。张树阳只当女儿在心疼他,也是感慨良多,差点儿没收住两汪老泪,然而天知道这丫头此刻究竟为谁洒泪为谁号。 父女久不相见,如今在这种场合重逢,两人都说了很多热乎话,着实让张树阳感受了一回啥叫贴心小棉袄,待稍微平静点儿后香儿梨花带雨的把李知图在阳龙大墓遭遇不测的事情跟父亲了说了一遍,张树阳听后极为震惊,看向一旁的张一风,都在对方脸上见到了惋惜的表情,但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连道天妒英才,而实际上自己闺女心里那点儿事,做父亲的岂会一无所知,怪只怪这两个孩子有缘无份,不好再提。 作为这次天降救兵的主帅,于淼得到了天师洞的上宾礼遇,从来没和江湖门派打过交道的于公子,还着实有些不适应,这真是要么碰不上,碰上就是一双,眼前刚看上一个出身唐门的唐念儿,这会儿又意外结识了西蜀三大的天师洞,真是造化弄人。 “于公子,于总兵,于大人……” 自始至终被阎廷方严密保护不得离开寸步的唐念儿,此刻对那个姓于的产生了很浓的兴趣,这个人虽然很多时候挺猥琐的,但认真起来时却透出一种慑人的锐利,让人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这个纨绔,确实有点儿与众不同。 当天晚上,猎户营在元宝山脚下就地驻扎,以防歹人趁天师洞虚弱之际再度来袭,当然了,最主要的目的是护卫落脚在天师洞的于淼大公子。一处议事的偏殿内,掌教张树阳、太上长老张一风、香儿、唐念儿和于淼等人围桌而坐,作为香儿的父亲,张树阳自然对于淼等人一路护送他的女儿回家十分感激,同时也再次表达了对于淼和他的三百随护大义相救的感谢。 事实上,于淼对这个并不是很在意,他更感兴趣的是,如此明目张胆的杀上天师洞山门,并能将拥有西蜀三大实力的门派逼得如此狼狈的究竟是何方势力。白天打扫战场收敛尸体的时候,曾仔细翻找过那些黑袍人的尸身,除了一些奇怪的纹身外,就数他们的穿着和使用的镰刀状兵器最有特点最为惹眼。 若是此时李知图在场的话,那便断断没有这些疑问了,算起来,他们跟少年可算是老相识了,正是当初在丰都与李知图数次交锋的神秘势力,尸王殿。 “这件事务必查出结果,这两日尽量不要单独外出走动,尤其是香儿你。于公子,不知道你们接下来如何安排?” 张树阳问得看似随意,但听者有心。毕竟天师洞是个江湖门派,山门附近驻扎了一营官兵,总不是长久之计,于淼自然明白张掌教此问何意,马上借坡下驴道: “哦,我们当初就打算送香儿小姐回贵派后转而去青山镇办些私事,这不,眼下这里已经没问题了,我们明日一早就准备动身离开。” 香儿可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人家一路护送,见到天师洞遇险后又舍命相帮,父亲如此说话明显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嫌疑,让小丫头顿时觉得非常难堪,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唐念儿伸手轻拍了一下肩膀,示意她不必在意。 这场座谈就在这种诡异的尴尬气氛中结束了,单纯的丫头气呼呼白了她老爹一眼,然后领着于淼几人前往各自的房间,看着女儿的背影,张树阳无奈的摇头笑道: “年轻真好啊,可以任性不懂事,不用通人情世故,也不必理会江湖纷争,哪里像我等,明明受人恩惠却还搞得自己像头不知好歹的白眼儿狼,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不与官旧纠便是我们的道啊,那于公子若是继续领兵留在天师洞,不用群黑袍人再寻来,江湖其他门派的口水就足以让我们难以自立。” “呵呵呵……这些东西丫头不用知道,不然要我们这群老家伙何用?时辰不早了,掌教还是早些休息,我们明天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啊。” “嗯,老师的伤没事吧?” “皮肉伤而已,那帮家伙想就这样要了我张一风的老命,靠今天这种水准的人怕是不够。” “有老师在,实乃天师洞大幸。” 张一风一听乐了,指了指自己的屁股笑道: “这可不是马屁,掌教莫拍。” “哈哈哈……” 偏殿屋顶,两个黑影正探头探脑向里张望,听到殿中传来两声大笑,其中一个黑影咬牙切齿道: “笑吧,被我尸王殿盯上的势力,还没有一个能囫囵个儿存在下去的,且让你们再苟延残喘几日,到时定然将今日之仇百倍奉还。” 第三十八章 半步太初境 于淼等人在天师洞小住了一天一夜,第二日傍晚便同张掌教告了辞,香儿虽有挽留之意,但也确实没有继续留人的理由,只得兴致缺缺的将人一路礼送下山。 “我只希望你找不到那个可怜的贾老板,他的仇怨,比起你来,可要浓重多了啊。” 目送唐念儿几人朝着青山镇的方向渐行渐远,香儿自言自语道。 在随后的几日里,黑袍人再也没出现过,那种消失的彻彻底底的感觉简直让人觉得前几日天师洞的一场大战只是场虚幻的梦。但这并没减轻天师洞高层的危机感,他们比谁都明白,天降援兵的事情不是每次都能发生的,然而时至今日,张树阳等人几个核心长老依然没能搞清楚对手究竟是谁!越来越深的挫败感,逐渐在门派上下弥散开来,搞得很多弟子都无心修行,几位高层也是看在眼急在心,但始终拿不出解决方案。 “要是他在就好了,他鬼灵鬼灵的,脑袋里总有出不完的奇思妙想,是他的话一定有办法吧。知图哥,在那边还好吗?” 黑袍人的事,香儿帮不上忙,每当感到无助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性的想起那道清瘦的身影,那个黑发如墨,眸若夜空的俊逸少年。很多时候,想着想着眼前就莫名其妙得模糊起来,这种感觉,很讨厌。 就在唐念儿他们带着香儿离开建昌城的那天,李知图走出了阳龙古墓,略一思量,他便去附近寻了一块够大的山石,将古墓入口堵了一严实,他可不希望一依被封的地方三天两头让群盗墓贼光顾。 结束了两三天不见天日的“古墓派”修炼生涯,再次站在建昌城人头熙攘的街市上,李知图有一种死而复生的感觉,实际上,对于一颗曾一度死过继而又复活的心来说,李知图也不是以前的李知图了,他的眼神依然清澈但多了一点寒芒,他的脸庞依旧年轻俊逸却不着痕的透着沧桑,那是经历诀别的印记,那是超越生死的坚强。 吃饱喝足,李知图便去成衣店置办了一身新行头,原先那套饱受古墓死战之祸后已经破烂到连乞丐都嫌弃他的地步。这可不行,除了修为,帅气也是重要的立身之本,这便是一身青纱道袍俊逸非凡的李真人的人生信条,宁可帅着死,绝不矬着生。就在成衣店里试衣服那会儿,他还想起之前经常跟香儿开的一个玩笑: “当面对无法战胜的对手时,你该怎么办?” 李知图当时这么问的。 “跑!” 香儿如是答。 “错!大错特错!当面对无法战胜的对手时,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整理发型!” “混蛋……” 每次想到这儿,李知图总是忍不住笑出来,而这次,他却只轻轻自语: “不知香儿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回天师洞,丫头,可千万别出岔子才好啊。” 入夜。 李知图在城中随意找了个客栈,准备住一夜第二天赶回天师洞,他要亲眼确认香儿是否安全。但在那之前,今夜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去做。 客房内,李知图盘膝入定,心神沉入不周剑界中,虽然知道四法相的修为远高于他,但他还是决定,向他们发起第一次挑战,这一战无关胜败,无关生死,与其说李知图挑战法相,不如说他在挑战自己的内心,这便是炼心习剑的道,便是李知图的道。 空旷的剑界中,不周剑,李知图,四法相,再无其他。 “你确定现在就开始挑战我们?” 永远是和尚相先开口,李知图早就习惯了。 “现在才挑战你们,我甚至觉得有点儿晚了。” “娃娃口气不小,你现在的实力,在我手下走不过一个回合。” “我知道。” “那还要打?” “要打。” 对话到此为止,和尚相迈步走出,与李知图对面而立,此时,少年头一次正面看清了和尚相的样子,此人整个脑袋都用纱布缠裹,只露出一截鼻尖呼吸,一身黑色袈裟里衬了一套非常收身的灰色劲装,脚上很随意的蹬着一双草鞋,只见他行单手佛礼,另一只手却在宽大的袈裟掩盖下垂于一旁,风一吹整个袖子随之摆动,看上去一条手臂跟断了一样。 “出招吧,让你三剑,然后换老僧来。” 和尚相丝毫不掩饰对眼前少年的藐视,实力悬殊摆在那里,倒也难怪了。 李知图听罢毫不客气,直接拔剑出鞘,对着和尚相一剑挥去,这一剑,平淡无华,或者说是淡而无味,那和尚根本没有躲闪,只是右手轻轻一摆,便将剑气化去,而后冷冷道: “一剑。” 李知图并不在意,这种结果早在他预料中,再次握紧长剑,少年并没有立即出手,而是盯着和尚起伏的丹田处看,随后,他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尽量与和尚保持相同的节奏,和尚也注意到了少年的举动,透过薄薄的纱布,可以瞧见他嘴角轻扬。 在某一瞬,李知图眼神陡然一凌,握剑右臂的肌肉被瞬间灌注的气机涨得寸寸虬结,下一刻,循着丹田处一口浊气吐出,少年右臂如绷到极致的弓弦一般暴然挥弹而出,手中长剑在他身前划出一片扇形剑影,强大剑气似离弦利箭冲着和尚相呼啸而去,剑气两侧劲风瑟瑟,直在所过之处卷起一道烟尘。 “嗯,竟然注意到了呼吸吐纳的作用,剑气与体内气机之间有诸多微妙联系,同一个境界的人,对这种联系的掌控不同,剑气的杀伤力也会有天壤之别,你让我感到意外。两剑了。” 看似霸道无匹的一剑又被和尚随手化去,但这次,和尚的话语中却带有明显的赞赏之意。 李知图微微皱眉,他倒没奢望第二剑能伤到和尚相,只是也没料到和尚竟强到依然随意化解他的剑招。还剩最后一剑,李知图明白,这剑之后,恐怕今晚的挑战就到此为止了。只见他还剑入鞘,慢慢闭上了眼睛,除了呼吸吐纳,还有什么跟剑气有关,这些微妙的关联,不是眼睛能看出来的。 时间点滴流过,少年与和尚相就那么一动不动静静对立着,半柱香过去了,一炷香过去,就在这看似枯燥无味的对峙似乎还要继续进行下去时,李知图缓缓睁眼,眼中寒芒涌动,第一剑他以剑挥剑,第二剑他以气挥剑,第三剑……须臾间,并没有被任何人触碰到的长剑“锵”得一声脱鞘而出李知图大手一攥顺势反握剑柄对准不远处的和尚相抬手一剑撩去,此剑一出,既无划破空气时带出的蜂鸣,也无席卷八方的劲气,只一道藏青色剑气匹练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射向和尚相。 看着眼前高速逼近的藏青色剑气,和尚相收敛了之前的轻松随意,若是头脸没有被纱布覆盖,他此时的表情一定很严肃,剑气转瞬既至,之间和尚丹田微微隆起,随后一声断喝,单手探出一把托在李知图的那道剑气上,虽然脚步没有后退,但和尚微微颤动的胳膊能猜得出,李知图那一剑还是相当有力道的。 剑气坚持了大概三息,随即便被和尚生生一把捏碎,化于无形了。 “第一剑用剑,第二剑用气,第三剑用意,娃娃,你的悟性相当高,不周剑灵的眼光也不低,三剑毕,该老僧出手了。” 和尚的点评短而精,且字字珠玑鞭辟入里,李知图的第三剑,正是用心眼去感受对方的战意,战意无形,心眼无相,无形无相之物才有机会相互共鸣,这便是剑气与气机之间的第二个关联,在摆脱了形与相的束缚后,李知图的第三剑更为凌厉,也更加凝练内敛,这才是上乘剑道该有的路数,炼心之法,便是不断探索揣摩这些路数,仅仅一战,李知图便在递出三剑后触摸到了剑法剑气的另一层高度。 “娃娃,再赐你一场造化,算是对你勇气的嘉奖,好好感受老僧这一剑吧!” 和尚相语毕,持单手佛礼的右手向前探出,随后对准李知图屈指一弹,之间一道血红色剑气匹练自其食指指尖甩出,在飞离和尚相一丈的地方突然消失不见,李知图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觉得迎面一股磅礴剑气劈头盖脸砸将下来,瞬间将他淹没。 客房内,盘膝而坐的少年一个激灵从剑界中回过神来,满头大汗,刚刚的一幕确实对他震动不小,这就是四象境高手的水准吗,竟然化剑气与无形,悄然间制敌于百丈之外,手中无剑却能激发出磅礴剑气,今晚一战,收获颇丰啊。 就在李知图为了之前的收获欣喜不已时,他又惊喜的发现了另一件事,那种久久都没有出现过的突破感。此时竟不期而至,对于两仪境,李知图已经期盼已久,但始终不得要领,炼心习剑便会经常受制于这种情况,心不达则力不到。不过此刻,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已经触碰到了那个境界的边沿,一点点,就只差一点点。 数声鸡鸣后东方逐渐现白,盘坐了整整一夜的李知图缓缓睁开眼睛,此时的他,经过一夜的努力,终于成功将半只脚踏入到了落地仙人境界,半步太初境! 第三十九章 杀手别杀 太初、太一谓之两仪,踏入半步太初境的李知图此刻有信心与当先前阳龙大墓中的戾尸刘芸正面一战,若是此时再战,他自信即便不用阴阳玄术也一样击败对方。 这倒不是自负,原本在一品境时就能与马超、赵云两大半步少阴境怪物周旋的李知图,此时步入两仪,无论是气海容量还是气机凝练程度都较之前不可同日而语,加上一身沈师风亲授的玄妙剑法,对付刘芸不说绰绰有余起码也有极大的胜算。 正午时分,骄阳当空,一般选择这个时间段赶路的不是发配就是发疯,但李知图却偏捡了这个时辰,为何,原因很简单,这个时间段由建昌城北上的驿道几乎处于闲置状态,打马狂奔的话,三个时辰可以跑出三四百里路,比起走普通山道快上数倍不止。 李知图现在是个富人,从刘芸地宫出来的时候,他在无意间发现了两头黑黢黢的镇墓兽,离近了一看乖乖隆地咚,两尊近千斤重的镇墓兽竟是用沉香雕成,这可值了老钱了,虽然没有金银珠宝,但显然这个东西更贵更便携。 看到这从天而降的富贵,李知图是断断没有手软的理由,手起剑落毫不犹豫的切了十几块下来打包带了出去。从那刻起,少年便是个不再需要为路费盘缠发愁的富家游侠儿。这也直接促成了他选择走驿道离城的方式,财大气粗的少年一出手,光是川地有名的建昌马就买了三匹,准备一口气跑到黑。 虽然建昌是个大城,但一个少年骑一牵二独占三匹马的景象还是非常夺人眼球的,李知图走街过巷,路人纷纷咂舌侧目。少年倒并不享受这种目光,只管走自己的,就在来到北门门楼下时,一张贴在城墙上的海捕文书跃入李知图眼帘,倒不是没见过通缉告示,只不过这张格外惹眼,既有通缉行文,又配有画影图形,还在最下面书上了联捕通报。 乍一眼望去,那画影图形描绘的应该是个颇为俊秀的青年,但李知图怎么看那眉眼都有几分女相,许是画的不准,他接着看行文,看着看着,少年眉头不禁微蹙起来,海捕文书上说,近三个月来,自北直隶、南直隶、山西、陕西直到四川,几省连续发生官员、兵丁被杀凶案,凶手手段极为冷酷残忍,手下少有活口,就连追捕他的官差也十之八九命丧其手,可以说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不过,这些不是李知图最在意的,让他感兴趣的是,文书最下面还有一段特地用朱笔书写,起头几字:联捕通报,巴州府私通邪教法宗钦犯谢氏举族三十六人,押解京城途经宁羌州遇劫,押守差人俱卒,钦犯皆下落不明,特此发告并案联捕。 “巴州府,谢氏一家!” 定是谢一依的家人没错了,这下总算是找到了一丝头绪,谢家人在宁羌一带失踪,从文书的内容来看,似乎没有提到他们遇害的说法,也就是说那个杀手只挑官家动手。 时间紧迫,李知图只盼马上杀到宁羌州寻得一依家人下落,不过在那之前,少年看了看身后的两匹建昌马,轻笑道: “时间紧任务重,能不能早日赶到天师洞,就看你们哥儿仨的了,出发。” 旋即,少年两腿一夹马腹,三匹快马一前两后循着城外驿道绝尘而去。 两日后,青山镇聚缘酒肆。 在酒肆二楼的一个雅间儿里,有两人对面而坐,中间荤素搭配着点了几道菜,只不过似乎两人都专注与谈话内容,面前的酒菜一口未动。 “花大侠,小人早就听过你的大名,从南直隶一路杀到我们这四川地界,连官兵都奈何不得你,也亏了小人这些年一直经营这倒腾江湖消息的买卖,不然想找到你老人家的下落,可还真是难如登天啊!” 两人中一个年纪略大,身体虚胖的中年男子搓着手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东拉西扯的说了半天,一句正经的没有,要是你有胆子拿花某人寻开心,小心你这颗秃头。” 被唤作花大侠的这位青年生的一双丹凤眼、柳叶眉,挺翘的鼻子轮廓精致,白白净净一张瓜子脸一点儿胡茬的痕迹都没有,粉嫩面皮吹弹可破。一个男人生的如此妖艳,倒也是世间少见,听那微胖汉子絮絮叨叨半天没个正题,似是也有些发火。 “花大侠莫急,其实是这样的……” 正当两人交头接耳之际,从楼梯又上来一位客观,见里间已经有人,便顺势挑了隔壁一间坐下,二小尾随而至,那客观看了看餐牌这就开始一一点过,明显饿得不轻。点了酒菜小二抹布往肩上一甩一路哼着边下了楼,此时楼上仅剩三人。 似是怕隔壁听到谈话,那胖男人起身将房门关上,顿在那里稍微听了一下这才放心坐了回去。不过依着隔壁那人的修为境界和感知能力,恐怕一扇门一堵墙还瞒不过他的耳朵,这人是谁不言自明,正是骑垮了三匹快马两昼夜就赶到青山镇的李知图。 他本来并没有在意隔壁坐的什么人,但此时对方的反应却激起了他的好奇。 “哼,这么神秘,定是在谋划什么蝇营狗苟的勾当,待本真人听来。” 旋即,少年凝神策动全身感知开始仔细分辨隔壁的对话,很快,两人的对话声清晰传来。然而这一听不要紧,倒是让李知图暗吃了一惊,怎么这两人中有一个人的声音跟那贾奉君贾掌柜如此相似,又分辨片刻,他已断定,不是相似,而是就是其人! 细细感知下,李知图发现贾奉君对面之人竟有修为,从气机波动上来判断起码在二品竟,虽然这个境界对李知图来说没有任何威胁,但撒到茫茫江湖中,二品境却也已经可以开宗立派了,当初那合和门还有清水帮的首领也都只是这个水平,兴许更次一些。但有一点让身为阴阳师的少年颇为在意,此人杀气极重,身上缠有不小的业障。 大概一柱香的功夫,那姓花的男子起身离去,留下贾奉君一人坐在房中狼吞虎咽,这可都是他的钱买的,事儿谈完了,请人办事的定金也付了,依然出了血,这顿饭可糟践不得。想想自己憋在胸中的这口恶气马上就要出出来,贾掌柜扬起粘着饭粒儿的嘴角,神经质的笑了一下,就在贾奉君大快朵颐的时候,一个他听起来颇为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数日不见,贾掌柜本事见长,如今也学人干起买凶杀人的下作勾当了。” 听到有人这么说,正闷头发大财的贾奉君瞬间滞在那里,连头都没抬,下一刻竟猛然起身将八仙饭桌整个冲着说话之人掀了过去,说话少年轻蔑一笑,跃起一脚飞踹直接洞穿饭桌借势印在贾奉君胸口,贾老板那身子骨怎受得住李知图一脚,瞬间喷饭倒飞出去,撞墙落地后趴在那里半天言语不出声。 知道贾奉君不是习武之人,李知图这脚虽然看似力大,其实力道都泄在那张八仙桌上了,贾奉君倒没受什么伤,缓了半晌,贾掌柜这才垂头丧气的看向眼前曾救过他一命的少年,这一眼看去不免又想起了当晚,立时老泪纵横,直道他心有不甘,不杀一两个仇家的人觉得对不住孩子的娘,先前听说有个唐家堡的小闺女儿到了镇上,就准备自己动手,没成想人家带了那么多护卫,贴身的似乎也都是高手,正沮丧的时候,竟然被他的消息网意外寻到了朝廷正在悬赏通缉的头号大刺客花大侠,几番说请下,对方愿意以纹银五千两的价格替他解决那唐家堡的丫头,刚刚一顿饭就是在敲定这个事情。 李知图从头到尾一个字没问过,贾老板却竹筒倒豆子,该不该说的都说了,很显然,做这件事并不符合他的本心,但他已经被丧妻之痛折磨的失去方向感了,此刻李知图出现,贾奉君所有压力、委屈、悲苦一同爆发,当场就崩溃在那里,老泪如注。 李知图也没安慰他,在他旁边大大咧咧席地而坐,拍了怕他的肩道: “那唐家堡的丫头与你无冤无仇,杀了她,你只会更痛苦。” “杀了她?我……我要杀了她?不,不不不,快去叫住花大侠,人我不杀了,钱我白给他,人不杀了,不杀了……” 贾奉君如梦初醒的表情让少年看得心痛,这么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叔,如今哭的像个孩子,这便是江湖。李知图随手拿起地上半坛酒,随意灌了一口,递给神情有些恍惚的贾奉君道: “不杀,谁也不杀,那花大侠我认识,我去与他说,你带着两个孩子,好好过日子吧,只要你们好好活着,我相信贾夫人泉下有知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说罢,少年迈步走下楼梯,出了酒肆后,左右看了看,随后循着一个方向信步离去。待李知图离开有小半柱香的时间了,一直坐在地上的贾奉君这才回过神来,一个激灵站起身来,风风火火追下了楼,向着李知图离开的方向深深一揖到底。 青山镇中心地段有个格调相当高的客栈,里面酒肆、茶座、棋牌、堵庄一应俱全,这里原来是个叫聚丰的茶楼,后来掌柜出了点儿事,地方就盘了出去,建成了现在的客栈,此时,唐念儿、于淼、阎廷方、老吕还有五个猎户营里挑出来精干随护就下榻在这间客栈中,来到青山镇已有近两日,唐念儿一直念叨着要找的贾掌柜,仍是杳无音信。此刻几人正三三两两围在几桌激战正酣的棋局旁看得投入。 “请问店家,还有客房吗?” 一道沙哑的很不自然的声音响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相貌极其妖艳的男子正站在店门口,一面询问一面若无其事的四下打量着店内的陈设,一双丹凤媚眼寒芒闪动。 第四十章 榜上第三 “请问店家,还有客房吗?” 一个相貌极为妖艳的男子站在店门口,一面询问一面四下打量着客栈的陈设。 “有,多着呢,小店有天地人三种客房,不知客观可有要求?” 小二一面躬身将妖艳男子引入店中一面冲着柜台上挂的一排房间标牌比划,让男子自挑选。那男子也没去细看房牌上的说道,随意一指道: “没啥要求,我这人腿懒,给我找个方便出入客栈的房间就好。” “啊哈,没问题,客观这边儿请,地字一号房有客到!” 客栈二楼的几处棋牌座儿,唐念儿等人终于觉得当看客已经不过瘾了,此刻干脆捉对厮杀起来,黑白方寸之间你来我往硝烟弥漫好不痛快,对于刚住进来的那个妖异男子,自然没有人去注意。 距离那男子入住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个身负双剑肩背古筝琴匣的少年迈门而入,进门后略作迟疑,目光很快锁定在了地字一号房,旋即他微微一笑招呼客栈伙计道: “敢问那地字二号房可有人住?” 客栈生意虽说一直不错,但短短一刻钟就有两人订房住店,客栈伙计还是美得合不拢嘴,马上笑答: “没有没有,上号的客房给客官准备着呢,客官可是要住?” 少年点了点头,将肩上琴匣改背为提,信步走向房间,后面小二躬身跟着,正要吆喝,被少年回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便只好将那句“地字二号房有客到”生生咽了回去。进了房间,李知图放下行李,随手将古筝匣子往床上一丢,匣子很轻,里面竟是空的。 整整一个下午,李知图没出房门,隔壁的那个妖艳男子也没有任何异动,从体内气机的波动来判断,那人不是打坐就是在睡觉,倒是很沉得住气。大概到了傍晚,男子房间有了动静李知图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没动,但左臂下的咒符印记此刻却散出幽幽青光。 “唉等等,我让你等等!我还没想好呢,我没说非要下这一步,我手没拿稳落在这儿的,不算!” 唐丫头嚷嚷着就从棋盘上抢回了棋子,于淼这回可算是见识了啥叫棋品差了,整个下午他跟唐念儿下了三局,那丫头没有一局是不悔棋的,而且到了最后几乎步步悔、趟着走。可算是让这位建昌城第一纨绔知道了啥才叫真正的流氓。 “依在下看,姑娘上一棋完全可以不悔,你跟那位公子争夺天元,现在双方阵中均已无气,若是姑娘你忍得住一时让那公子先行提子,姑娘再在这个位置落子,如此一关一冲,白棋就已失了大半的气,届时姑娘提子,天元尽在你手,赢了你对面的公子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吗?” 一个面相极为阴柔妖异的公子正站在唐念儿身后,不知已经看了多久,见唐丫头不断悔棋便轻笑插嘴道。 “观棋不语,这位公子没听过吗?” 于淼有些不快的说,倒不是怕有人指点唐念儿胜了自己,只是恼插话之人没眼色破坏了他跟唐小姐的二人清净。虽然听出了于淼语气不善,但那妖异青年并没在意,竟然拉了个凳子过来,直接坐在了唐念儿身边,更让于淼震怒的是,那青年说话时居然笑盈盈的将手搭在了唐念儿肩上。 “淫贼大胆!” 从未动过真怒的于大公子一声怒吼拍案而起,这下他可算是被人碰了逆鳞了,敢动他未来夫人,先死一次看看! 还没等于淼动手,在一旁喝茶看了半天的阎廷方先他一步,一记凌厉耳光直直抽向那浪荡青年,令人意外的是,那妖异青年看起来是个花瓶,动作却极为敏捷,很轻松闪过了阎廷方这一耳光,后退两步站定后,青年笑道: “看起来唐家人还是喜欢通过武力解决问题,一言不合便会大打出手,这样想来,为了某些更重要的事情,杀到别人家灭个门什么的应该也是家常便饭了吧。” 先前还觉得于淼、阎廷方两人反应有点儿过激的唐念儿听到那青年这么说,当时就蒙圈了,旋即一个激灵站起身,情绪激动得问: “你说什么!你瞎说什么!谁灭门了,灭谁了,证据在哪!大庭广众你怎么可以瞎说!” 那妖异青年笑盈盈看着唐念儿没有说话,却突然抬手甩出一串暗器,早有防备的阎廷方几乎同时出手也甩出数枚暗标,双方暗器在半道相撞击出一串火花,青年见一击未果转身跳下二楼,随手放翻那四五个等在楼下的猎户营护卫,往客栈外跑去。 “想逃!” 唐念儿等五人马上追了出去,于淼一面噔噔噔往楼下奔,一面吩咐道: “老吕,放鸽子,通知外面!给我堵住他!” 追追才知道,那妖异青年一身轻功甚是了得,几人中修为境界最高的阎廷方竟然一时也难以将他拦下,一众人逃逃追追,不一会儿便出了镇子,那青年速度时快时慢,像是刻意在保持距离,既怕被追上,又怕对方跟丢,这种行为让阎廷方火气更盛。 当跑进一片林间开阔地时,妖异青年停下了脚步,倒不是跑不动了,而是他发现前方不远处有数百精锐弓弩手正列队严阵以待。 “哼!跑啊!接着跑,轻功这么好,你大可以从那些人脑袋上飞过去。” 阎廷方这是追出了真火儿,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让个小辈在前面领跑自己一身半步两仪境的修为竟然愣是没追上,传出去岂不笑话。 后又追兵,前有堵截,妖异男子此时却并不慌张,只见他一边慢慢走向前方蓄势待发的猎户营弓弩阵,一面很大声的说: “看来老天真是不给机会啊,这就怪不得别人了。” 于淼只当那青年是被这阵势吓傻了说胡话,压下怒火道: “事到临头,你也莫做无谓抵抗,你侮辱良家少女暂且不提,蓄意伤人对人突施暗器已是重罪,见你年轻,回头是岸!” 那妖异男子突然大笑起来,肩膀剧烈耸动,嗓音清脆尖厉竟是女儿声,在距离猎户营官兵不足百步的地方她停了下来,转身指着唐念儿道: “就这么个清水柴火妞儿脑袋居然值纹银五千两,笑话中的笑话,现在想想杀你简直辱没我三丹不花的名头。” 三丹不花,听到这个名字,于淼和老吕同时心里一惊,作为朝廷的一方镇守,他们岂会不知道这个在大明刺客通缉榜上高居探花之位的煞星,此女短短三个月便从南直隶一路南下杀到四川,所过之处地方大员无不胆战心惊草木皆兵,原因无他,这个大刺客最爱袭杀的便是大明朝廷的官员官军。 “天赐良机,鄙人正想见识见识这大明朝第三刺客有如何了不得的手段!” 阎廷方语毕向前踏出一步,顿时半步太初境的雄浑气机弥漫周身,他要以雷霆之势拿下面前妖女,对方只有二品境,他早就察觉到了。 “唐姑娘,到了那边儿,见了你爷爷,你自己去问他吧,关于你的疑惑,他老人家应该最清楚了。” 说着,三丹不花竟一弓身坐在了草地上,一脸戏谑的看向面前准备跟她动手的阎廷方,两手朝着自己怀里比划了几下,示意对方出手。 一向老成持重的阎廷方这回也不淡定了,周身衣衫被气机呼的猎猎作响,下一瞬只见他双手同时向前甩出,大袖摆动间,几十枚暗器呼啸而出直奔三丹不花要害而去,三丹凤目一凌,双臂一展十指连动,霎时间数百红翎飞箭从她身后掠过密不透风的射向阎廷方,半空中箭标相撞发出一阵叮叮当当金铁之声,还没等阎廷方反应过来,下一波红翎箭雨又铺天盖地而来,只恨他不是千手观音没本事万标齐发,眼看飞箭临身,阎廷方不得不拼命策动气机抵御飞箭的冲击,一面向后跃去躲避第三波飞箭来袭。 “你们疯了!看清楚了吗就放箭!射她射那女刺客!李纲,怎么回事!” 看到自己的猎户营竟然敌我不分一个劲儿痛射阎廷方,于淼一面呵斥一面心中犯嘀咕,猎户营的士兵是什么水准他很清楚,这么近的距离绝不可能判断不出敌我,再联系那女刺客此时的动作表情,他得出了一个很可怕的结论,“我的人被控制了!” 此时再看李纲和他手下的那三百弟兄,个个面色痛苦纠结,一副身不由己又说不出口的样子,很多人明显在努力挣扎希望摆脱这种无法自控的状态,但是,他们做不到。 “哈哈哈……你们真的以为我是怕了你们才从客栈跑出来的吗?” 三丹不花放肆的笑着站起身来,受控与她的三百猎户营官兵在她葱根般的十指摆动下立即向两侧快速迂回,将唐念儿等人左右去路封死,几人顿时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唐念儿虽然有些怕,但更多确实委屈和不甘,似乎所有知情的人都在唾弃她们唐家,唾弃她的爷爷,而眼下的一切后果,似乎都是小小的她在独自承受,难道她错了吗! “放着三百多手下我岂能不用!碰到奴家算是老天爷不愿给你们机会,今天这里的人都符合上路的条件,莫怪奴家手狠!” 语毕,在众人惊怒的眼神中,三丹不花十指快速摆动,霎时四周官兵再度开弓搭箭,在她玄妙的控弦之术下,这帮士兵个个力道见长,人人拉弓如满月。只见她慢慢合眼,口中一声短促低喝: “去!” 嘣嘣嘣…… 三阵密集的弓弦弹动声犹如传自地狱令人头皮发炸。见势,于淼、阎廷方二人目眦欲裂,唐念儿干脆闭上了眼睛,下一瞬,红翎箭雨呼啸而至! 第四十一章 老狐狸 密集的弓弦弹动声仿佛来自地狱令闻者头皮发炸,唐念儿干脆闭上的眼睛,下一瞬红翎箭雨呼啸而至。就在万箭临身之际,唐念儿等人只觉的脚下地面一阵战抖,透过薄薄的眼睑,她感觉到面前一黑,似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光亮,睁开眼睛,只见三堵厚重雄奇的青紫色鬼头大门矗立在她和于淼等人身前,三堵巨门不偏不倚,悉数挡下了袭来的飞箭。 就在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对面三丹不花见状先是一愣,旋即皱眉再度催动三百猎户营士兵向着怪门后侧迂回包抄过去,准备再来一轮齐射,然而就在这些士兵刚迈开腿,所有人突然停下了动作,包括三丹不花。 只见在那三扇离奇出现的鬼头门前,突兀的站着一人,在营地火光和月光的映衬下,那人的五官容貌轮廓显得颇为立体,虽然看起来年龄上似乎已过了不惑之年,但眉宇间的俊朗英气依然散发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场,尤其是那双目光似鹰的丹凤眼,最为慑人。 “门主!” “爹……” 阎廷方和唐念儿几乎异口同声的喊出了来人的身份。于淼此刻有点儿手心冒汗,自己手下的精锐护卫,竟然差点儿要了自己人的命,在未来老丈人的面前丢这么大的丑,叫他如何不彷徨。 此时三堵鬼头门已经缓缓缩回地下,只在地面上留下了三个裂开的土丘。唐归云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微笑着点了点头,唐念儿只是眼泪汪汪的看着这个她一向不怎么搭理的爹,也不说话,心中很是别扭。 “伯父当心啊,那妖女手中可握有三百精锐弓弩手……他们……都被控制了,身不由己的……当……当心。” 于淼有些语无伦次,话一出口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担心未来丈人爹还是在担心自己手下的兵士受到无妄之灾。 “控弦之术,哼!” 唐归云没有理会于淼,甚至除了唐念儿之外压根没看过第二人,此时,满腔怒火早已燃至顶点的唐门主,就是要让眼前胆敢威胁自己宝贝女儿的人付出凄惨代价,管他是谁! 三丹不花早就开始将几百猎户营傀儡收拢到自己身侧,隐隐形成一圈保护,面前之人的实力是她进入中原行刺以来所遇最强,今日若是一个不慎,可能真要折在当场。 “中原一带果然水深,杀个野丫头竟跟捅了马蜂窝一样,还没怎么样就乌乌泱泱冒出这么一片人给她出头,丫头,你命里多贵人啊!” 听到三丹不花如此奚落,唐念儿却想到了同样说过这种话的另外一人,龙东强。那个满脸血污的男人,此刻闪过她脑海,丫头赶紧闭着眼拼命摇头,她想逃离这一切,她后悔当初的任性离家了。 唐归云此刻面如寒冰,不再言语,只见他单脚向前迈出,脚掌触地一瞬整个人“噌”得一声消失不见,原地激起一圈淡淡烟尘,三丹不花见状大骇,猛然向后一跃,十指联动,四周数百弓弩手顷刻间对着唐归云消失的方向一通齐射,然而箭刚离弦,就看到刚刚还在数十丈外的唐门主眼下已然快到不可思议的抵近到弓弩阵前,只瞧他一手背在身后另一臂大袖频频摆动,数百红翎飞箭像是着了魔似得在唐归云衣袖舞动间飞向他一人,没有一支箭越过这个中年男子身后,利箭临身,就见到唐归云大袖一震一声断喝,浑身气机向四周爆开,冲击波犹如实质。 千百飞箭顷刻间撞击在那层层荡漾开去的气机涟漪上,箭雨如瀑布一般对着唐归云倾泻而去,而唐门主确正如瀑布下的黑色巨岩将来袭箭矢尽数震碎,那场面在月光和火把的照映下竟显得如此旖旎动人。 眼见应对如此强大攻势仍游刃有余不出全力的唐归云,三丹不花已萌生退意,这种对手不是她应付得了的,以往杀官杀兵杀品境武人,她自信一招控弦之术便可畅行天下,如今面对真正的两仪境巅峰高手,手中这帮武艺稀松的傀儡明显乏力。 暗暗看清退路之后,三丹不花作势再度催动猎户营放箭,目标仍旧是唐念儿几人,但此时再看,哪里还有他们的踪影,似是看出了三丹的意图,唐归云冷笑一声道: “妖女,你大限已至还死不悔改,别说他们早就走远了,就是此刻站在你面前,我也保你伤不得他们分毫。” “这话我信,阁下修为高深,奴家自叹不如,既然此番已经难以了事,就请恕小女子不奉陪了!” 话音一落,只见三丹不花纵身向一旁密林中跃去,唐归云见状冷哼一声,踏步闪身追去,没想到那妖女逃遁时竟依然留了一手,四周数百猎户营官兵竟突然两两一组近距离相互开弓全然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见状,饶是江湖道行老辣的唐归云也不免心惊,眼见数百人要喋血当场,只要不是嗜血成性之人,定会下意识出手拦阻。 电光火石之间,唐门主双袖同时甩出,浑身衣袍在气机流动中猎猎作响,此刻无数暗器飞针从他的衣袖、褂襟、衣领、袍摆、双足间倾泻而出,那气势可绝非阎廷方当时施放暗器时可比。 暗器既没有射向逃入密林的三丹不花,也不是射向下面行为失控的猎户营官兵,而是冲着中间一处空旷之地呼啸而去,下一瞬只听得叮叮当当一串密集的断弦之声传来,所有满脸惊恐的士兵顷刻间丢弓弃箭瘫软下去,倒在地上连喘粗气,看起来似乎是恢复了自由。 见危机已解,唐归云再不敢耽误半刻,纵身跃入山林,向着三丹逃跑的方向迅速追去。在进入丛林的一瞬间,他似有若无的感觉到,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一股隐蔽的很好的微弱气机,起初他以为是阎廷方,但转念一想,此刻阎廷方定是在护着念儿,不可能到他这里来,不过眼下追击妖女要紧,那股气机中没有杀意,唐归云便也没做过多思量。 三丹不花此时有点儿后悔刚刚的举动,这让她觉得确实是有些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她原先的打算是催动猎户营三百人自相残杀,一来贯彻他见官杀官的原则,二来可以吸引唐归云的注意力从而迟滞他的行动,给自己的逃脱创造充足的时间,但她万没想到那唐门门主竟看穿了她的控弦轨迹,施放暗器强行切断了她与被控者之间的联系,这种强行截断联系的做法直接导致三丹不花被自己的空弦术反噬出了内伤,现在的她体内气机紊乱,喉咙阵阵泛起甜意,逃跑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 “还要逃到什么时候?” 一道严厉的男声从三丹斜上方传来,唐归云衣袍飘逸踏着树尖从天而降,稳稳落在她前方不远处,面色乌云密布。 三丹不花嘴角渗出血迹凄婉一笑,不再挣扎,此时天时地利她不占分毫,对手又是太一境大圆满的唐门门主,若非上天亡她,绝不会让她这么草率接下这单袭杀唐念儿的生意。想来小半生手刃明廷官员上百明军无数,也不冤枉,现在怕是到了还债的时候了。 “动手吧,能死在唐门门主的手上,我三丹不花也不亏。” “哼,动手之前我高明白告诉你,杀你与朝廷通缉无关,于那些明廷官员无关,只怪你行刺选错了对象,不该对我女儿下手,好了,上路吧!” 语毕,唐归云再不犹豫,对于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妖女,他是断不会怜香惜玉的,只见他单手运掌,对准三丹不花天灵盖一掌拍去,就在铁掌临头之际,从三丹身后一只黑褐色干枯手掌赫然探出,与唐归云那一掌狠狠撼在一处,强大劲气涟漪荡漾开去,黑褐色身影单脚后退了一步,唐归云纹丝未动。 “哈哈,看来还是小奇略逊一筹啊,唐伯伯不愧是一派之主,果然实力非凡。” 没能死成的三丹不花此时和唐门主一同循声望去,就看到从不远处密林中探身走出一个少年,天色渐晚,看不清眉目,但从声音也可判断出来人不过十几岁。 少年边说边走向二人,那刚刚出掌救人的黑褐色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少年身侧,亦步亦趋的沉默跟着,由于是在人烟稀少的山林中,此番小奇并没穿戴衣帽,通体黑褐色更显狰狞矫健。 “何人,竟阻我办事。” 唐归云边问边上下打量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看来先前林中那股微弱气机的主人便是此子。 “天师洞核心弟子兼内门执事李知图,拜见唐伯伯。” 李知图一言亮明身份,一来出于礼貌,二来便是提醒唐归云,自己是有组织的人。 听说面前少年出身天师洞,而且还是个执事,深谙江湖法则的唐归云面色明显缓和了下来,近几年唐门和上清殿在巴蜀东南一带冲突频发,天师洞倒是从中斡旋过多次,效果还比较明显,按说起来唐门应该是欠了人情的。 “天师洞的小子,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何还要阻我。” “回唐伯伯的话,这妖女知道一些对小子很重要的事情,若是唐伯伯杀了她,与你倒是出了口恶气,可就给小子平添了不少繁琐啊。” 李知图边说边走到三丹不花身侧,飞尸小奇则有意无意的正好站在李知图和唐归云之间,这样一来,即便唐门主暴起发难也很难在短时间对谁造成伤害。有混元一气珠加持并提供源源不断的精纯煞气,此时小奇的战斗力,对上太一境大圆满的唐归云即便不胜,也能不败。 “谁认识你,哪来的野小子,凭什么断定我一定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别以……” 啪! 还没等三丹不花把话说完,李知图便是一记凌厉耳光狠狠扇在她略显苍白的俏脸上,直接把这草原来的泼辣丫头打愣了,等她反应过来刚要挣扎着起身跟少年拼命时却被一旁早已伺机代发的小奇瞬闪至身前对准她细白脖颈一记手刀,力道把握精准分毫不差,巧而又巧的将这妖女劈晕过去。 唐归云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没动作,也不说话。 “唐伯伯,刚才那一记耳光是我替唐念儿打的,那记手刀是小奇替你砍的,眼下这妖女对小子来说确实很重要,还请唐伯伯看在天师洞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暂且放她一条生路,小子感激不尽。” 李知图说罢,非常认真的对着唐门主躬身一揖。 唐归云盯着面前少年看了半天,一双丹凤眼在少年和他身旁的飞尸间来回审视,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三丹不花身上,轻笑一声道: “天师洞的李知图,是吧。” “正是小子。” “很好,我给你这个面子,但不是冲着天师洞的名号,而是冲着你刚刚救我女儿时催动出的那三扇鬼头大门!” 李知图这才起身慎重的看向唐归云,原来此人早就发现了自己,连自己发动玄术“罗生门”替唐念儿挡箭都被他察觉,先前居然还演的跟真的一样,此人城府着实可怕。 唐归云对李知图陡然变化的神态并不在意,一面转身离去一面头也不回道: “救我小女之恩唐某铭记在心,三丹不花交给你,我们就此别过,替我向你们张掌教问好。” 人影渐淡,话音渐远。 李知图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看向唐归云离开的方向苦笑一声道: “真是个老狐狸啊!” 第四十二章 隔壁是义庄 林间一阵晨风拂过,带起一股花草的清香,昏迷了整整一宿的三丹不花挣扎着睁开睡眼,右脸颊逐渐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右颈处也微微胀痛。当她目光锁向对面靠着树呼呼大睡的李知图时,一通儿邪火蹿将上来。 “小王八蛋竟然在人前扇了本姑娘一巴掌!长这么大连我额赫都没这么打过我!我是个刺客哎,当着我的面睡这么舒坦,你找死!” 三丹不花边在心中冲着李知图咆哮边蹑手蹑脚向他靠近,此时少年睡态正酣,脸上竟还带着淫邪的笑意。本就满腔怒火的三丹看到他这鬼样子更是杀心难抑。 在熟睡的李知图身前站定,三丹不花迟疑了一下,少年的两柄佩剑此刻就大大方方靠在他身旁的树干上,对于她来说唾手可得,一剑下去百怒全消岂不痛快,她一向被中原人称作杀人不眨眼的妖女,杀这么个人,很容易的。 但她却犹豫了,向前伸出的手悬停在那双佩剑前,这个动作僵持了足足两三息,最终女孩眉头一蹙,反手一记耳光狠狠撩在旁边睡得死猪一样的李知图脸上,这巴掌扇得又脆又响,远山竟传来回音。打完之后三丹不花转身走了几步又忽然停在那里掐腰站着,全然一副怒气未消却又权衡不定的纠结模样。 “谢姑娘不杀之恩。” 被打的少年并没有起身,依旧懒洋洋靠在树上,边笑边揉着被打红的左脸颊道。 “谢个屁,你倒胆子大,没把我绑起来就敢睡这么死,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三丹没有回头,侧着脸说语气中透出不解。 “嘿嘿,我呢有三个理由认定你不会杀我,也杀不了我,第一,从你一贯的行事风格来判断,你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哦,不好意思,我无心的。” 李知图盘腿坐了起来,两手掐着脚踝,姿势极为懒散随意。说到三丹不花是个女魔头时发现对方猛然转过身怒视他,这才赶紧笑着解释,然后继续道: “你虽杀人颇多,但却不嗜血,起码没人出价时,你只杀官不杀民。我不是官,也没人出价买我人头,所以此乃一不杀。” 三丹不花眯眼看着面前少年,既没肯定也没否认,李知图略做沉吟,遂道: “第二呢,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毕竟我救过你的命,若非我出手,恐怕昨晚你就得回去陪你们的长生天唠嗑去了,依着我对你们蒙古人所知不多的一点点了解,你们蒙古儿女是绝不会恩将仇报的,尤其是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此乃二不杀。” 见到三丹不花似是想开口说些什么,李知图食指轻轻一抬,在她面前点了点示意自己话没说完。 “第三点!注意了,这点最关键,也是我能放心睡觉的主要原因。” 说着,李知图坏笑着向上指了指,三丹不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黑褐色的矫健身影此时正一动不动的猫在李知图头顶的树冠上,虽然看不到它的眼神,但三丹明显感觉得到来自这个身影的密切注视,她相信,如果当时自己真的一把抓住了少年身旁的佩剑,那个黑色怪人定然毫不犹豫的临空袭杀下来。 “卑鄙无耻!还真当你是个豪胆英雄了,原来还是给自己留了后路。” 三丹突然有种被迫受人测试的憋屈感,刚刚自己的一举一动难不成都在这个少年的掌控中?亏了当初还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挺有道义的抉择,原来人家压根没把你当回事。 “三丹小姐,话不能这么说,谁也就一条命,能太太平平的谁愿意整日头绑在裤腰带上呢,我能出现救你,就足以表明我的诚意了,我们前无冤近无仇,昨日我还帮你化解了危机,你看看,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此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互不相欠。” 太阳渐渐升起,天边几缕朝霞自茂密的树冠透入林中,林木枝桠随着山风微微摇曳,光线穿过枝叶缝隙投射在地面上,斑斑驳驳瑰丽奇幻。一男一女一坐一立,就那么不远不近的对视着,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年轻人的林中浪漫。 “你这人虽然可恶,但你话没错,我们草原儿女向来爱恨分明有恩必报,你既然救了我的命,可以,我可以帮你,只要我做得到,在那之后,我们各走各的互不相欠!” “成交!小奇,下来,唱戏啊你爬那么高!” 李知图一个激灵站起身,拍去身上的枯枝烂叶,嘴角不自禁上扬起来。现在目的地有了,当事人有了,找到一依家人看起来再也不是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 “你要我怎么帮你?” “先陪我去趟天师洞……” 元宝山巅,天师洞。 香儿搬离了原来住的地方,挪去靠近后山的一处小别院中,人都当她是少女任性一时兴起,哪里会明白,是因为香儿原来的住处距离李知图的房间太近,每次出入都会在不经意间朝那里瞅上一眼,时间久了自己都厌烦了,小丫头也想努力尽快走出阴影,只是这谈何容易,若是她知道后山是李知图以前几乎天天光顾的练功场所,恐怕还要再搬。 看着宝贝女儿往日活力不在,张树阳能做的也只是搓手轻叹,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宽慰女儿,以前丫头还小,虽然自己整日忙于教务但抽空逗小丫头开开心还是做得到的,现在女儿长大了,有了心事,而作为父亲他真的很少跟女儿谈心,张树阳有些手足无措。 有时,他会在香儿房间的门外站很久,既不离去也不敲门,就那么静静站着,似是在拼命分担着女儿心中的苦闷,但这明显是徒劳。 这日晚,张树阳又在门外站了很久,房中的丫头其实早就知道父亲经常来,只是她从没想过要去打破这种尴尬,没勇气,也没心思。只是今晚有些特别,为什么父亲已经离开却又折了回来,月光暖暖洒下,将一个男子的轮廓投在香儿的窗纸上,她清楚的看到那人影几度想要推门,却又收回了手,最后,似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晃动了一下,转而遁去。 丫头终于鼓足了勇气拉开房门跑了出去,因为自己的任性让父亲日日操心,她心何忍,但追出去很远,香儿却连父亲的影子也没见着,按照他平时的步幅行速,从楼上下来后短短十几息是绝对不会不见踪影的,她愣在原地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拔腿便向着父亲的卧房跑去,当丫头敲开父亲房门,看到睡眼惺忪的张树阳时,她终于意识到刚刚门外究竟是何人,但是此刻,哪里还找得到那人的踪影。 元宝山山腰,夜间山道上,两匹马并驾而行一路下山,马上人对谈之间,可知是一男一女。 “你倒是个怪人,看之前行事也算洒脱大方,怎么今晚竟然在人家女孩子房间门口做这小女人行径,有话推门进去说呗,含蓄个什么劲儿,最讨厌就是你们这些中原人在感情上的含糊做作!” 三丹不花一路数落,李知图只当耳边风,此刻他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对于张寻香,他一向当妹妹看,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对方的心思,只是,他心中只装得下一个人,而此刻那人却在饱受着夺舍和封印的双重煎熬,叫他如何有心情应付这些儿女情长的场面。 因为身边是朝廷通缉的大刺客,李知图也只得一改以往晓行夜宿的赶路方式,几天行程下来,几乎日日昼伏夜出披星戴月,少年很不适应,整个人都不好了。相反,看来是常年如此,三丹不花倒是乐在其中,还为夜间赶路讲出了一大堆优点和好处,比如遇到强盗的机会多,可以发很多顺手财,晚上人少赶路畅快,夜里凉快等等。 几天接触下来,李知图发现其实三丹不花还是挺健谈的,而且很单纯,当然了,杀人的时候也有着一种草原儿女特有的直爽和痛快,觉得该杀了,人家一点儿也不含糊,更难能可贵的是人家鲜有负罪感。然而其中的原因,李知图是到后来才知道的,那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六日后,川北保宁府(广元市),昭化镇。 风餐露宿昼伏夜出的日子整整持续了六天七夜,李知图算是了解到这些上榜大刺客的人后生活得有多委屈了,途径几个小村庄时,一旦发现通缉告示,他们就必须尽快离开,这就导致很多时候连住店都成了一种奢侈。 还好,大概是地处偏僻,昭化镇的街面上还没有出现通缉告示,李知图这下开心了,死活决定当天不再赶路,一定得在镇上住下休息够了再走,三丹不花倒也无所谓,哪里对她来说都没差别,这回又有人包吃包住包车包马,上哪儿找这好事儿去。 李款爷领着这朵带刺儿的草原之花大喇喇走在镇上,因为是生人,两人衣着长相又都很惹眼,不禁挑起周围居民的侧目。身为刺客,三丹不花本能的反感这种成为众人焦点的场面,催促李知图快行。 许是被催烦了,李真人便没细看,随意找了一间客栈,带着三丹迈门而入,进去站了半天也不见来人招呼,李知图这才注意到,这间客栈冷清的离谱,不过倒是极合三丹姑娘的意思。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从里屋走出一个胖伙计,睡眼惺忪一副邋遢像,看就知道这客栈平日少有客来,整个破罐子破摔的感觉。胖伙计随意给李知图登记了一下,便又晃着去补觉了,口中念着小店晚上有免费一餐,是此镇绝无仅有的福利,语调懒散无比。 昭化镇虽然地偏,但镇上人口不少,还有两条官道出入镇子,按说这么一个地方客栈即便生意差也绝不会冷清到门可罗雀的地步,出于好奇,李知图上下查看了整个客栈,都没看出什么异样,只是感觉到店铺的东北角几间客房阴气偏重,早已突破入命阶阴阳师的他,察觉这点儿异状还是不在话下的,循着阴气的来源,李知图慢慢走出客栈,没行几步,就被一个用栅栏围起的大院子拦住了,院子中的建筑颇有特色,房子白砖青瓦,三面镂空,内外左右全由石柱支起,只有背面有一堵花墙,正面抬头处挂有一方大匾,上书二字:义庄。 第四十三章 恶夜狂呼 李知图站在院外向内张望,只见白墙青瓦的大屋正门上方挂着一块匾,上用隶书刻着两个大字:义庄。义庄的灵舍中,并排码放着七副规格相同的杉木棺材,一个镇子同一时间有七个人等着发丧,也不是常有的事情,看到一旁大院入口有几个人站着唠嗑,李知图移步凑了过去,准备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几位老哥,你们都是镇上的人吧。” 李知图问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客栈顺出来的瓜子,上前分给那几人。那几个镇民也不畏生,每人捏了一小把儿,其中一人应道: “是啊,镇子上住了半辈子了,看你样子,是打南边儿过来的人吧,还带着媳妇儿呢,这是去哪啊?” 少年讪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见三丹不花没跟出来,这便放心答道: “是啊,这不嫁到我们家整一个月了,带媳妇儿回门子呢。” 一听是新媳妇儿,几个老帮啐马上来了精神,看架势是想扯开话匣子,李知图一看话题要偏,赶忙抢先一步开口。 “几位老哥,我看这义庄里停了七八个人,你们镇子是发生时疫了?还是遭了盗匪?小小一个镇子一下子走了七个,也不是小事儿了吧?” 看样子是被少年问着了,那几人脸色马上就难看起来,有一两个还面带微怒。中间一个年纪稍大的把手里剩下的几个瓜子儿随意一丢,叹了口气说道: “这事儿也没啥说不得的,小伙子,你可听说过剑阁吗?” 这个名字李知图倒是有印象,他跟三丹不花来的路上经过了一个剑阁县,当时因为看到县里贴了很多通缉告示,便匆匆穿过了县城儿没作逗留,仓促之下没注意到什么剑阁也属正常。 见少年一脸茫然的摇头,那年纪稍大者哼了一声,顺着院子栅栏往下一坐,这话匣子就算打开了。原来,那剑阁县西北方不远处便有一个门派叫剑阁,势力虽然不大,但方圆百里内还是颇有影响力,一方面门派里确有几位高手坐镇,另一方面则是剑阁的炼丹制药之术,原先昭化镇的官道没有修通之前,几乎所有寻医问药的人都要往剑阁县跑,那剑阁的人则把炼制好的丹药送到县里兜售。 久而久之这便成了剑阁的一项重要收入来源,但近两年朝廷在昭化镇修通了官道,前往更加繁华同时药材也更便宜的保宁府变得空前方便快捷,剑阁县的药品生意随之一落千丈,剑阁的收入也大大缩水,被人断了一条财路,他们倒是不敢寻官府的麻烦,只是四邻八乡的百姓有气受了,有时候一些保宁府的药铺医馆治不了的疑难杂症,老百姓还指望着剑阁炼制出来的奇丹妙方,但经此一事,剑阁的人对昭化镇的镇民非常反感,想买丹药可以,不仅价钱比卖给别人贵,而且原材料要你自己上山去寻,他们只负责炼制。 说到难受的地方,那年纪稍大的人满面愁云,也没回头,冲着义庄里的几副棺材随意一比划道: “看到里面的人了吧,两天前上山寻药,就是准备送到剑阁托人家给炼些丹药出来,碰上了滑山,被落石生生砸的,七个人一个儿没跑得了,最大的才二十出头,可怜呐。” 老汉说了这么多,李知图有点儿听出了火气,堂堂一个门派,竟然心胸狭隘到这个地步,也算是难得一见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 “老伯,这些人的家人呢?” “都去剑阁讨公道去了,有些事你不知道,那剑阁啊不仅加收费用,而且即使你带了药材去给他们炼,也没那么简单,我们昭化镇的人去,都要带双份儿的材料,炼制一份儿,然后被剑阁扣一份儿,你还别跟他们理论,没商量。” “简直岂有此理!” “哐”的一声,义庄的木栅栏便被一记大力撅折了一根,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三丹不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看她一脸愤怒表情,明显是把老汉前后的话都听透彻了。只见她吼完之后马上翻着眼掰起手指头来,好像是在算什么,李知图见状大惊,显然他知道这女魔头在干嘛了,少年刚准备推着她回客栈,三丹不花便对着那几个镇民开口道: “我这回赔本儿赚吆喝了,给你算便宜点儿,剑阁的那帮孙子一个五两怎么样!实在拿不出来三两也成!” 这姑娘刚刚的一记大力掰栅栏已经把那几个镇民给吓到了,现在又听她疯疯癫癫满嘴胡话,一时都有点儿发怵,只当是碰上得了癔症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向李知图投去了同情的目光然后迅速四散离去。 “疯了吧你,是不是觉得这里没贴海捕告示不过瘾啊。还三两一个五两一个的,你是要去屠了剑阁吗?” 李知图边推搡着三丹不花往客栈里走,边走边数落,三丹一脸的不屑,往地上啐了一口娇喝道: “什么狗屁剑阁,一帮道貌岸然的牛鼻子老道,就算身怀济世救人的本事也净干些沐猴而冠的腌臜事儿,这种人留着何用?” “没用也摊不上你去除,还嫌自己身上不够腥是咋滴。”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这就回了客房,义庄门口也再次恢复了安静。到了日落时分,照看院落的人锁了院门之后匆匆离去,一阵风刮过,灵舍中的纸钱凌乱的散落到四周,七副棺材前,用石头随意押着几沓火纸,算是这七个倒霉年轻人的路上用度。 亥时二更。 哐……哐哐……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哐……哐哐…… 打更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便在客栈外响起。老刘头儿在镇上打更已经足足三十个年头了,风雨无阻,极少出差错。今夜又该他轮值,虽然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了,但每次走到镇东头的义庄这里,老刘头都会瘆的慌,几乎从来不会向里张望,不过今夜也是怪了,往常离了五六丈距离便转头走人的他,今天鬼使神差的竟然走到了栅栏边上,还找刺激似得往里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看过去,可没把他老命吓掉半条。 只见平日里鸟都不落一只的义庄院子里房上房下,灵舍内外,甚至码放在舍里的棺材上,蹲了起码不下三十只野猫,棺材前押着的火纸竟不引自然!虽然不是什么风水相士,但这些乡民对鬼狐仙怪的东西多多少少也是了解一些,看到这一幕,老刘头第一反应就是——要诈尸! 就在老汉吓出一身白毛汗准备脚底抹油的时候,便瞅见院里的几十只猫在同一时间噌的一声四散逃窜,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几乎与此同时,那七口杉木大棺中传出阵阵类似水牛的叫声,旋即剧烈摇晃起来。 “啊!救……救救命!诈——尸——啦!” 一道苍老而凄厉的呼喊划破寂静夜空,老刘头边顺着主街往镇西头跑边拼命敲着手中的打更罗,在某个间隙,他听到身后义庄里传来的棺盖落地的声响,乒乒乓乓足足数声,很明显,尸变的不止一人。 街道两旁的人家儿很快点起灯来,有胆大的甚至举着锄头跑了出来,就看到老刘头疯了似得喊叫着朝镇西头跑去,语句断断续续虽不清晰,但很多人都听到了一个令他们毛骨悚然的词:诈尸。 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来到街面儿上,四下张望也没发现异状,都埋怨老刘头定是多喝了两杯,大半夜的发酒疯了,这就准备回屋补觉,然而,从义庄内传出的几声怪啸,彻底惊醒了这群半梦半醒的镇民。 大家凝神望去,只见在几盏白色灯笼的照应下,六七个步伐歪歪斜斜的身影正以很快的速度靠近栅栏,走在最前面一个已然开始猛烈摇晃院墙木栏。 “诈尸啦!” 这一刻,半个镇子的人都陷入了恐慌,大家没命的叫喊着向镇西头跑去,先前拿锄头的也没了那份儿胆气,七只异尸同时发力,很快晃倒了义庄的院墙,本能的循着生人味儿最重的镇西头追赶过去,可别看它们走路歪斜,速度却着实快得惊人,比正常人全速奔跑慢不了多少。 昭化镇有两条出去的路,一条向西,一条向北,向北的那条路靠近义庄,此刻已经被异尸封住了,而向西的那条路为了防贼依着山谷建了一座数丈高的城门,此刻早就落了锁,管锁的大爷一个人住在城门楼子上,这会儿竟然没醒,换句话说,几百镇民此刻被堵在镇西头城门下边儿,已经逃无可逃了。 七头异尸毫不迟疑的冲入惊慌失措的人群,然而虽说它们力量不小,但毕竟是最最低阶的尸变,几乎没有境界可言,几番扑咬下竟也没抓住几人,即便被扑倒的也很快挣扎着摆脱了,正在所有人继续奔逃之际,镇上的知县带着两个捕快姗姗赶到,第一眼瞧见七头异尸当下也是骇得面无人色,但是作为一方父母月月吃着皇粮,这个时候他们不下地狱难道让百姓下? 不幸的是,两个捕快武艺实在稀松,跟异尸斗了没两下便很快下了地狱,那知县眼瞅要一同上路,然而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只瞧那七具异尸前一瞬还张牙舞爪此时却突然僵在原地,浑身战抖着,距离身前被吓的魂飞魄散的知县老爷仅仅半步之遥,却再不得寸进。 不远处,三丹不花马步微扎,两手交叉在胸前十指联动,火光下,七条细如发丝的透明丝线自其指端向外延伸开去,另一端牢牢连在那七具异尸的脑后。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见一个身负双剑的少年自一侧房顶跃下,扬手甩出一排黄符,玄而又玄的印在每具异尸背后,这群刚刚还大杀四方的怪物顷刻间瘫软倒地,再没了半点动静。 “真是天降神兵,谢……谢少侠,谢女侠救命大恩呐!” 知县老爷最先反应过来,当即带头大呼,所有镇民这才意识到危机已解,纷纷纳头要拜,三丹不花遥遥站着,也没客气的意思,脸上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李知图老脸一红,赶紧上前扶住知县并劝阻镇民。 事实上,旁人不知,李知图此时心里却是虚的狠,若是他推断不错,今夜这番异动自己怕是难逃干系啊。 第四十四章 说也无妨 周围镇民的声声感谢让李知图着实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倒不是受不起别人的谢意,只是他心里犯嘀咕,有点儿发虚。当夜他被客栈外传来的呼叫声惊醒时就发现,镇压在自己体内阴阳鱼中的混元一气珠正在不知不觉间向外逸散着煞气,其程度之浓重,直接在房间的地面上凝出了一层霜。 当时他便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看着周身汹涌外溢的煞气,脑中第一反应便是隔壁义庄那七具尸体出问题了,在迅速调动灵力将混元珠再度镇压阻断煞气外泄之后,李知图与同样被呼喊声吵醒的三丹不花一起赶出客栈,判明形势后这才及时化解了一场灾难。 少年心里清楚,自己体内散发出去的煞气极有可能就是导致义庄尸变的原因,如此一来,镇民的感谢倒让他良心难安,毕竟祸是自己闯的。事实虽然如此,但李知图也无法跟这群不明就里的镇民解释原因,只得红着老脸讪讪傻笑,一副做好事不留名的侠士姿态。然而此举无意间竟更使人觉得此子年少英雄,赞扬声此起彼伏较之前更甚。 三丹不花在一旁看的心烦,正准备反身回客栈却被几个热心的镇民架住,镇中心的酒肆老板更是热情,非要连夜摆一桌表达对两位侠士的感激之情。当大伙都在为能躲过这场无妄之灾庆幸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不和谐的骚动。 就见刚刚不幸被异尸抓咬到的几个镇民此刻竟都东倒西歪瘫软下去,个个口吐白沫四肢剧烈抖动,形状极为凄惨瘆人。 “发生了什么?他爹你咋啦!别吓我啊!” “栓柱儿,孩儿啊,柱儿啊,你咋啦孩子!你醒醒可别吓娘啊柱儿啊!” 接二连三的哭喊声不断从人群中传出,刚刚还围在李知图、三丹不花身侧的镇民这个时候也都被吸引了过去,纷纷围上近前观望。 “这是中了尸毒,很严重,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霸道的尸气,这种程度,起码也得是行尸咬的才会这么惨。” 三丹不花靠上去,只看了一眼就马上斩钉截铁道,目光看向李知图竟还有些幸灾乐祸。少年这会儿负罪感飙升,真要因为这个再死上几个人,他身上的业障可轻不了,兴许会因为这事儿影响他的心境,到时候境界不进反退就真得不偿失了。 “这些人,无论如何万万死不得。” 想到这儿,李知图赶忙破开人群,凑上去细看,只见中了尸毒的几人此时都面色铁青、四肢僵冷,意识全无,还伴随着无节奏的抽搐,脉象上也极为紊乱,若是不及时处理,恐怕生死只在旦夕之间,李知图只恨自己不通医术,后背上的毛儿汗这就下来了。 “要不让我试试?”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三丹不花懒洋洋的搓着手说。 这倒让李知图颇为意外,他似信非信的看向三丹。伤者家属病急乱投医,赶忙抓住这根自己送上门的救命稻草,纷纷让她先给自己家里人施救,李知图这会儿帮不上什么忙,只得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看着三丹摆弄,死马且当活马医吧。只是这画面怎么看都不真实,杀人如麻的大刺客竟然在救死扶伤,找谁说理去! 一番折腾,中了尸毒的镇民每个人脑袋上都被三丹不花密密麻麻插了一圈银针,此刻竟然都神奇的安静了下来,抖动也消失了。看不出来,三丹除了杀人居然还握有一门儿针灸的手艺。 正当大家都以为人已经得救的时候,妖女不花的一句话直接给众人当头一盆冷水。 “我只是施针暂时镇住了尸毒,让它们扩散的慢一些,发作程度轻一些,但从根本上说,尸毒依旧顽固存在,而且会越来越严重,如果得不到解药,相信这几个人撑不过三天。” 中毒者家属里有些身子骨不够硬朗的在这几轮大悲大喜的折腾下已经有点儿站不稳了,此刻听到亲人大限将至,更是骇得面无人色,跪在那里对着三丹不花磕头如捣蒜,口中念叨着女菩萨救命之类的辞。也就是女魔头三丹不花,换了其他人都做不到站在那里岿然受拜而面不改色。 李知图看不下去了,上前拽了她一把,低声问道: “到底有没有救人的办法。” “有。” “有就快说啊!” “你在命令我?” “我……你怎样才肯救人?” “简单,救人之后我就此离去,咱们两清,当初我只答应帮你一次,你没跟我说清楚具体什么事,现在你若让我帮他们,可以,但你之后的事我就不再管了。” 三丹不花说完,眯起那双桃花卧蚕眼,笑盈盈盯着李知图等待他的答复。少年先是愣了一下,两人四目相对足足五六息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李知图长叹一口气竟笑了出来,看向三丹不花的眼神竟无丝毫不满。 “可以,你救他们,之后我自己的事便就不再劳烦姑娘操心了。” “爽快,像个男人,成交!” 三丹得意一笑,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也不理一旁形形色色的镇民,转身向着客栈走去,头也不回道: “去,从那七具异尸下巴上取来尸油三钱,然后,我俩去剑阁走一趟,时间紧迫,别婆婆妈妈的。” “尸……尸油。” 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让人不寒而栗的两个字,别人不太了解,但身为阴阳师的李知图可是知道尸油的作用,只是在道陵内经中,尸油仅用于为数不多的几个玄术阵法中,而且还有替代品,所以并没有详细的描述,更没提到尸油还有解毒的功效,这倒激起了少年的好奇,只是,取尸油的过程有点儿粗暴,难免亵渎死者,这让他一时非常为难,人家的街坊邻居可都在旁边儿呢。 少年还是低估了镇上人对生命的热爱,在死亡面前,什么亵渎不亵渎的,李知图这还没开口,那边儿就有十几个大汉七手八脚抬起异尸,另外几人一路小跑儿去找火把了,看这架势,估计不出一刻,就能烤出几大碗尸油来。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知县老爷这时候面露难色的凑了上来,摊着两手道: “这位少侠,实不相瞒,剑阁那里,不太好说话啊,即便本县亲自前往,怕是人家也不会买账,万一他们不肯帮忙炼药,岂不是……” 说话间三丹不花已经走远,明显是把这类琐碎事统统扔给了李知图,少年想了一会儿,问那知县道: “不知知县大人那里可有剑阁一派的县志文案?” “可以一查!” 昭化镇县衙。 后堂内知县老爷、师爷、主簿、县丞加上李知图和三丹不花,六个人围在一个大书案旁脑袋凑在一起,书案中间摆着一本厚厚的郡县志。翻开的那一页卷首书着“剑阁派”三字。李知图在剑阁派县志中惊诧的见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老君阁。 原来,剑阁与老君阁在一百多年前同属一派,名曰北蜀剑宗,只是后来宗门内乱,盛极一时的剑宗分裂为五个门派,在随后的五十年中,五派互相倾轧激斗不断,最终剑阁同老君阁联手击溃了其余三派,两方相约永结盟好,老君阁居西蜀,剑阁居川地东北,遥相呼应,就这么安然渡过了百年,百年中老君阁运作得当,越发强盛,剑阁最后一任两仪境巅峰的阁主羽化登仙后,门内便再无落地仙人执教,从此没落为三流门派,如今势力也仅限百里。 看到这儿,李知图萌生出一个颇为可行的方案,既然剑阁同老君阁属一脉,关系又一直盟好,有这层便利,何不好好利用利用呢。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半晌也没想出来该如何利用,他们,可不了解远在西蜀的老君阁。 三个时辰过去,镇上成衣店连夜赶班按照李知图的要求做了两套老君阁执事所穿的门派装来,少年和三丹一人一套,穿上之后别说,还真有一股子高门大派弟子的气质,当然了,李知图本就是天师洞的执事有这气质也不稀奇。 通缉榜探花,女刺客三丹不花穿上这身素雅道袍,顿时别有一番风情,道袍设计收腰,更显出女孩儿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段儿,加上一双桃花卧蚕眼,着实是英气与媚气的完美结合。成衣店的学徒在一旁竟看得痴了,三丹发现后险些出手。 两人待天亮后便带着百十个镇民的殷切期盼离开了昭化镇,一路向西,朝着剑阁县打马奔去,他们很清楚,尸毒势大,刻不容缓。 “你身上有问题。” 两人并驾而行,三丹不花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来。 “什么意思?” 李知图看都没看她,只顾专心控马,这段山路又窄又险,一侧便是百丈悬崖,想要既快又安全的途径这里,是很不容易的。 “你心里清楚,当我傻吗?昨夜你房间满地冰霜,一看就知道是煞气所致,告诉你,我的额祈葛(父亲)是草原上出了名的萨满,了解很多长生术,哦,就是你们中原人说的阴阳玄术。煞气这点儿东西,你唬不住我。” 见李知图没回答她,三丹不花也不恼,继续说: “隔壁那么近的地方停了七个死人,你这身煞气浓得都结了冰霜,不把他们诈起来才叫怪了,尸变伤了人,你心里自然知道原因,所以才这么不遗余力的要帮他们,我没说错吧。” 李知图依然不吭声,不时“啾啾”的赶着胯下坐骑,仿佛没听见。 “路还远,你就准备一路都不说话?跟我说说吧,你身上的煞气。” 三丹加快了马速,尽量靠近前面的少年,因为山路越来越窄,此刻,道上只容单人单骑。李知图轻轻勒了一下马缰,侧脸道: “你想知道?” “嗯,说来我听。” 少年看向远处发白的山尖,又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权衡思量,随后轻轻点头道: “也罢,此事一了,我们大路朝天,这些事,让你知道倒也无妨……” 第四十五章 败露在即 少年就这么自言自语般的一路走一路说,将他跟谢一依的相遇相识相知细细回忆,娓娓道来,说到开心处他笑的像个孩子,说话时他目光经常眺向远山,透着一股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 时间一点一滴流过,赶往剑阁的旅途在少年的侃侃而谈中也显得不是那么遥远。巴州府外,丰都城中,青山镇上的再次相遇,阳龙古墓里的生死离别,三丹不花没有亲眼得见,但少年的叙述却时常让她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他一定,很痛苦吧。 李知图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身后,自然也注意不到三丹不花神态的变化。少年的故事一直讲到谢一依苏醒的那短暂一刻,他想把丫头当时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复述出来,但当他伸出那只当时紧紧攥住谢一依丢出来的混元珠的右手时,这个一向没心没肺从容乐天的少年梗咽了,再也说不下去。 三丹不花没有开口安慰他,因为他是男人,守护男人的尊严,往往比盲目宽慰更可贵。谢一依最后说出的那句话李知图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沉默了一会儿,山路渐宽,三丹不花打马赶了上去,安静的与李知图并驾而行,前方再有两里便是剑阁县,向西出了县城三四里外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剑阁。 临近县城的时候,李知图一改之前路上那股忧郁王子的哀怨气质,恢复如常。此时他与三丹不花两人都穿着老君阁执事的门派装,虽谈不上华丽但却也很显眼,为了防止与人交谈时露出马脚,少年对他们二人的姓名来历都做了设计,虽然觉得有点儿无聊,但三丹不花也没赘语只默默记下了李知图给她安排的假名假身份。 剑门山,剑阁山庄。 剑门山险峻崎岖,隘口山谷众多,山间瀑布小溪纵横交错,登顶而望景色甚为雄奇瑰丽,而剑阁山庄正盘踞于剑门山主峰之巅,站在半坡向上望去,连山绝险飞樑阁道,让登者不禁叹为观止。 大概是时间尚早,通向剑阁的山路几乎见不到任何行人,李知图和三丹不花二人一路拾阶而上,大约半个时辰就来到了剑阁山庄门前。 打从当初进了剑阁县,李知图就一直在注意观察,路过几个客栈和酒家的时候他也曾有意无意的往里观望,并没有很多同行的外乡人活动,按说昭化镇上那七个死者的家属们到这里讨说法,就算一家只来两人,那也有十几口子,剑阁县就这么大地方,沿着县城一路上山,也没看到有乡民往来,那帮讨说法的家属都哪去了呢? “在找什么?” 看到李知图自打进了县城一路上都神头鬼脑的,到了剑阁更是放肆的四下张望,三丹不花疑惑不解的问,同时也下意识环视了一圈。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剑阁何事?” 见门口站着两个生人,一名剑阁弟子警觉的走过来盘问。三丹见状很自觉的向后微微退了半个身位,将李知图让到前面。 “哦,这位道友,我二人是西蜀老君阁的门下,在下老君阁外门执事葛文,这位是外门执事丹华。” 少年落落大方,从容应答。 “哦?原来是老君阁的道友,恕小道见识浅薄竟没能识出贵派的衣着,若是道友不介意的话,可否让小道看一下二位的门派度牒?” 看门弟子这话一出口,三丹不花愣了一下,心说哪里有度牒这东西,她在中原走南闯北的连通关文书都不带,别说这狗屁东西了,看来马上要败露,想到这儿小妖女便开始暗暗调动气机,准备随时应变。 李知图闻言却是一笑,满口答应着向怀里摸去,很快掏出一个包好的小布包袱,躬身递了过去,那小道接过三两下打开包袱,还没看清里面是什么就觉得手心一阵钻心剧痛,忙吓的将东西一丢,朝痛处定睛看去,只见自己右手手心处出现了一个不是很明显的淡紫色异斑,顿时整个手臂时冷时热又酥又麻,如同被千万虫蚁叮咬,好不难过。 正当小道惊恐中欲呼救时,被李知图以迅雷之势一把拽住双手,嘴巴凑到其耳边沉声道: “莫要挣扎,你中的是南越奇毒五株红,没有我的解药,两个时辰之内便会浑身溃烂而死,惨状妙不可言,我希望你想清楚,你的小命就在自己手中,合不合作你看着办吧,我不强求。” 说罢少年两手一撒,放开了面前吓的浑身筛糠的看门弟子,中毒的弟子听罢丝毫没有犹豫,马上鸡啄米般点头表示愿意服从。李知图欣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长辈赞许晚辈的表情,就差去摸摸对方的脑袋了,三丹不花在一旁看的阵阵恶寒,想到不这小子比自己还狠,两句话没说就给人先下了一记这般恶毒的猛药。 “走吧,前面带路,我要见你们的阁主。” 李知图一推那看门弟子,笑着说,俨然把人家一阁之主当做说见就见的酒肆掌柜了,小道嘴上不敢说,一面恭恭敬敬将这两人引入山门,一面腹诽不断,只道一会儿见了阁主,让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吃不了兜着走。 小道士是当日轮值的门童,此番引着两个一身道门袍服的生人入内,倒也没多少人起疑,毕竟乍看去都是道门中人,只当是同行互通盟好。 剑阁议事堂正厅。 听人传话说老君阁派来两个执事,出于百年前的同宗之宜,阁主邓南山自是欣然出来相见。说起老君阁,邓南山正巧在半年前去西蜀办私事的时候造访过一趟,还跟徐火丁聊的甚为投缘,也却曾听说过徐火丁有一得意门下叫葛文,而且此人还是个阴阳师,只是不巧当时葛文外出办事,没能得见而已。此番听说这葛文竟然主动登门来拜,邓南山着实欣喜。 “哈哈哈,葛执事一路辛劳邓某未能远迎还请见谅啊,早就听闻葛执事年少有为,今次一见果然器宇不凡,不知二位前来鄙派是何公干?” “哦,嘿嘿阁主实在过誉了,这位是晚辈的同门,丹华丹执事。” 李知图随意介绍了一下一直低头不语的三丹不花,一面拱手道: “不瞒阁主,这次前来,我二人其实是有要事相求啊。” “哦?愿闻其详,只要是我剑阁办得到的,自然鼎力相助。” 老君阁的实力邓南山心知肚明,虽说两派自古便关系融洽,但要说有什么互助盟约,那倒是戏谈了,若是从此能攀上这根高枝,对剑阁未来的发展来说必然是件好事。所以一听高枝有事相求,邓南山立时来了劲儿。 “是这样,时间关系我就不道原委了,只说情势,头天晚上我们一行数人路过剑门山一处隘口,突然就遭遇了一群来历不明的行尸,一番激斗过后,我们有几个弟子被咬伤了,现在尸毒入体,情况比较危机,因为虚弱加上中毒颇深,我们只得将他们就近安置在旁边的小村落里,苍天有眼你们剑阁就在附近,这不,我二人特地到此求药。” 虽说对剑门山有行尸一事感到颇为诧异,但邓阁主也并没有多想,毕竟以老君阁的身份,向他们求两颗解毒药丸救救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个顺水人情还是当送的,于是,在李知图说罢,邓南山几乎没有犹豫,马上就答应了他的要求,并带着二人前往剑阁的丹堂。 邓南山从三丹不花那里取了尸油后亲自送入丹堂,并且关照丹师优先炼制他们的解毒丹药,这可谓是给了老君阁的“葛文”、“丹华”两位执事天大的面子了。 在外堂等候丹药炼制的当间儿,邓南山与那李知图假扮的“葛文”相谈甚欢,正当谈及两派合作之事时,从外面快步走来一个弟子,进门便喊: “阁主,宋师兄他们从保宁府回来了。” 邓南山一听大喜,看向李知图二人连忙道: “甚好甚好,快,快将你宋师兄他们带过来,我给他们引荐两位贵客。” 一听那个姓宋的是从保宁回来的,李知图心中咯噔一声,那姓宋的是否会看到三丹不花的通缉告示暂且不提,从保宁府到剑阁县,一定会途径昭化镇,昨夜镇上七具尸体发生尸变的事定然瞒不住,只要那姓宋的稍加留意,就会知道,如今他跟三丹不花恰巧来取解尸毒的丹药,两者一联系,难保不出意外。 似是也考虑到了有败露的危险,三丹小心凑到李知图耳边问道: “你那个什么南越几株红的毒药,还有吗?实在不行就给老爷子也来上一记吧,倒一个是一个。” 李知图听罢歪着嘴小声说: “哪来的什么五株红,我瞎掰的,那就是路上随手拔的萝卜花儿,剌伤了之后也就红肿痛痒而已……” “你!” 三丹小姐这会儿是真的没话说他了。 说话间,那保宁府回来的宋师兄已经到了外堂,此人远远看去高大挺拔,面皮白净,笑声更是通透洪亮,给人第一印象还算不错,见到李知图二人,宋师兄当下上前拱手一揖道: “弟子宋士仁拜见阁主,不知这两位是。” 邓南山看向宋士仁表情相当满意,很明显此人定是他的得意门生,兴许还是剑阁未来的接班人,将宋士仁让到近前,邓阁主笑道: “你来的正是时候,这两位都是老君阁的门下,个个年少有为啊,这位便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少年阴阳师,葛文葛执事。” 邓阁主特地重点介绍了李知图,明显看重他的本事,对一旁叫丹华的粉面小生倒是没甚在意,然而那宋士仁却不自觉的多看了三丹不花两眼,总觉得哪里有点眼熟,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正在几人寒暄之际,丹堂的解毒尸丹炼制完成了,一共出炉了十粒,由一名丹师托着小心翼翼送到前堂,宋士仁盯着那些丹丸随口问道: “这些是?” “哦,老君阁的朋友在山外遇了行尸,被咬伤了,现在急需我们剑阁的解毒尸丹驱毒,这不,紧赶慢赶弄出十粒来,希望没误了事啊,哈哈。” 邓南山大大咧咧道,仍是对李知图之前所言没有丝毫怀疑。然而听到行尸伤人,宋士仁马上警觉了起来,回来路过昭化镇时,他可是明明白白听说头夜镇上尸变,有异尸袭人,数名镇民被咬伤,怎么今天就会有老君阁的执事前来索要解毒尸丹呢?这事情未免太过巧合了吧,况且剑门山就在剑阁眼皮子底下,这种地方岂能闹出什么行尸来,这两个人,有问题! 此刻,除了被蒙在鼓里的邓南山之外,李知图、三丹不花,还有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宋士仁都暗暗动起了心思,眼神交汇中,三人心底几乎同时冒出一个念头:要出事! 第四十六章 解药拿来 三人眼神交汇,心中同时冒出一个念头:要出事! “待会儿杂鱼交给你啊……呵呵呵。” 李知图歪着嘴对身旁的三丹不花小声嘱咐着,一双乌黑的眸子却还笑盈盈的盯着身前面色逐渐不善的宋士仁。能当上一阁之主,邓南山也绝对不傻,很快便察觉到现场气氛不对,旋即眉头微蹙问向宋士仁: “士仁,何故面色如此,难道你与这二位有什么误会?” 宋士仁脸色变幻极快,那种审视和狐疑的表情只是短短一瞬便消失不见,看向李知图二人时立马换上了极为亲和慈善的笑容,听到阁主问他,马上摆着手满口否认: “不,不不,怎么会,我们头次见面,如何会有什么误会,只是觉得这位丹华道友同我儿时一位玩伴极为相仿,这才多看了几眼,见谅见谅。” 说罢,他便咧嘴笑了起来,那对黄褐色的眼仁儿寒芒闪动,此时脸上的笑容都显得有些狰狞,这个人皮肤很白,比大部分妇人还要细腻几分,短短的连鬓络腮胡子便更觉显眼,这使他斯文中竟还能透出几分彪悍。 “真想不到宋道友竟有相貌气质如此出众的儿时玩伴,我们丹执事可是阁中出了名的貌赛潘安玉面首啊,哈哈哈。” 李知图马上接道,一面有意无意靠近那手托丹盘的丹师。这个小动作被宋士仁看在眼里马上做出反应,拿手一点那丹师训斥道: “糊涂人,丹药炼好为何胡乱敞亮在这里,人家等着带走救人的,还不赶紧包好,快去。” 三丹不花眼见马上到手的丹药这就要飞,登时急了,迈步就要上前拦阻被李知图从下面偷偷拽了一下衣襟,不耐道: “你拉我干嘛!” 这话出口音调颇高,在场所有人都听得真真儿的,一时全看向一脸尴尬的少年,此时李知图心中有千军万马玩儿命踏过三丹不花那颗没长脑子的榆木脑袋,装了大半天,眼瞅就要装不下去了,少年一面飞快盘算着战术和撤退路线一面时刻注意着邓南山的反应,他感觉得出来,现场最难对付的应该就是这位刚刚突破至太初境的阁主大人了。 宋士仁不着痕迹得向后退了两步,手指环着茶几上的一只茶杯摩挲了一圈,然后抬眼再次看向三丹不花,开口道: “敢问丹执事,贵派少阁主徐朗近来可好啊?” 此话一出口,邓南山和李知图几乎同时看向三丹不花,少年心道要露馅儿,此刻左臂衣袖下符印早已青芒闪动。邓阁主已然注意到宋士仁态度异常,心中自是早就对面前二位自称来自老君阁的执事起了疑心,此番宋士仁这样问,对方只要露出马脚他便准备雷霆出手拿下这两个狂徒。 三丹不花哪里知道老君阁阁主少阁主是什么玩意儿,听到姓宋的这么问全没在意张就答: “哦,徐朗啊!都好,都好。” 除了三丹之外,另外三人都僵持在原地,谁也没有先动,宋士仁此时看向一旁的邓南山,手已悄悄摸向腰间长剑,邓南山冷笑了一声,手指敲着桌子慢慢开口: “那老君阁的少阁主,叫徐琦!” 语毕,几乎毫无征兆,李知图、宋士仁、邓南山三人瞬间同时出手,短短一刹空间并不宽敞的丹堂外厅掀起一片刀光剑影,三丹不花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这突如其来的激斗弄得一愣,不过很快便意识到定是自己话里败露了,从进了山门一直憋到现在,她早就不耐烦了,这般挑明了更好,战个痛快! 久经沙场的女魔头迅速找到了感觉,迫不及待加入战圈,一时间四个人战作一团。宋士仁是剑阁大弟子,修为境界在三品巅峰,比三丹弱上不少,而李知图虽然只是半步太初境还未完全踏足两仪,但他一身气机全是由阴阳鱼三清化一气而来,极为凝练精纯,加上沈师风传授的引风诀和一身诡异多变的扶风剑法,倒是与那太初境初期的邓南山斗得有来有往,甚至还有几分从容。 剑阁没落为三流门派,阁主修为尚且如此不堪,大弟子又能神气到哪里去呢,如此一来,虽然阵容是二对二,但局面却是李知图三丹两人压着对方一面倒。不过好景不长,见到阁主和大师兄正在与人激战,一旁弟子很快意识到这不是切磋而是生死之搏,马上围了上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结成剑阵与战团中的邓南山、宋士仁两人内外呼应。 李知图曾在昭化镇的县志上看到过关于剑阁剑阵的介绍,撇去阁主不谈,剑阁的剑阵却是一绝,此阵名二指天门阵。阁中所有弟子都要研习,只要凑够四十九人组成剑阵,对手即便是太一境修士,也极难脱身,这种剑阵是当初北蜀剑宗没有分裂前由宗主亲创,当时的剑宗宗主修为已踏足四象境,是货真价实的大能武人,二指天门阵含金量可想而知。 “两个贼人好大狗胆!竟然欺上我剑阁,不知死活!贼人可认识这二指天门阵,今日便让你二人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话语虽硬气,邓南山却不得不强行稳住手中佩剑,在与李知图交手中,他明显发现对方剑路诡异,自己许多招式攻上去却使不上力,剑剑都似劈入泥泞,易进难出。而且让他越发心惊的是,对面少年剑气阴冷带煞,交手数十回合后,邓南山明显感觉到对方剑气中含有一股非常凶戾的煞气,双剑交汇,煞气自剑身沿着手臂侵入邓阁主体内,不断迟滞着他的气机运转,竟给他造成后继乏力的感觉。 此时的李知图可没工夫考虑邓南山的感受,眼下最让他头疼的不是这位阁主,而是将他与三丹不花二人团团围定的二指天门阵。大阵一成李知图就感觉到一股无根无源的天地气机向着阵中汇聚而来,源源不断注入阵眼。 “三丹,等什么呢,看家本事拿出来啊!” 按说此刻到处是品阶低下的剑阁弟子,三丹不花的控弦之术在这里应该是如鱼得水才对,女魔头这会儿难不成转了性,丝毫没有施术的兆头,只是一味在那里与宋士仁斗剑,而且渐入下风。 李知图分神望去,只见三丹不花已经是香汗淋漓,那双桃花卧蚕眼一改平时的清冷淡定,在与宋士仁的交手间竟透着些许紧张,两柄短刀风车般舞动却依然不能尽数抵挡对方的攻势,需要不时辗转腾挪躲避攻击,婀娜身姿在大开大合的攻守间展露无疑。 观察了一瞬,李知图得出一个很不好的结论,起初二指天门阵刚成,他就在寻找阵眼,希望一击破之,但在众弟子中寻摸了半天也没找到,眼下三丹不花二品巅峰境被宋士仁一个三品境的人压着打,李知图几番确认下才发觉,原来这天门阵的阵眼竟是那姓宋的! 由于宋士仁攻势极为凌厉而且一波强过一波,直接将三丹不花压制住了,这才导致她根本没法腾出手来施展控弦之术。 作为二指天门阵的阵眼,原本只有三品境的宋士仁在源源不断的无根气机灌注下,修为凭空被暂时性的拔高到了一品境大圆满,这种跨度普通人是根本不可能承受,而宋士仁却完美操控着这股力量,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邓南山才会对他这般器重。 “没工夫耽误了,必须破阵,不然等着三丹落败,局面就失控了。” 李知图沉吟之际,邓南山如跗骨之蛆步步紧逼,虽然无法破开少年的防守,但只要死死拖住他,待得士仁腾出手来,师徒二人在这天门阵的加持下一齐出手,不信拿不下眼前这小子! “三丹!两息时间!够吗!” 缠斗中,李知图奋力一吼,三丹不花当即理解了他的意思,开始逐渐拉近她与少年之间的距离,尽管在对面宋士仁的猛烈攻势下这样的举动相当困难。 整个二指天门阵犹如一个巨大的绳套随着阵眼的移动不断变幻着位置,牢牢将阵中之人困住,李知图体内阴阳双鱼疯狂运转,大量灵力被极快的转化为气机灌入气海,此番与邓南山对战,他没有胡乱释放剑气,而是在寻找时机,感受着四周一股股似有若无的战意,面对这种困局,普通剑气招法根本不能左右战局,只要对方没有分神,想要防御非常简单,此刻,少年在回忆当初不周剑界中对着和尚相挥出的那“第三剑”。 少年运剑密不透风,白刃宛若飞燕游龙,攻中带守守既为攻,这种人剑合一的感觉是李知图寻觅了好久的,竟在此时此地的激斗中被他寻到,少年缓缓闭上双眼,手中长剑却依旧耍出眼花缭乱的剑招,邓南山见状大怒,心道竖子安敢如此小瞧本阁主,攻势更甚却依旧徒劳无果。 以心御敌的李知图终于在某一瞬锁定了对方的战意,这战意如此缥缈,似是晨雾中的一缕青烟让人难以辨明,但那毕竟存在,静心凝神以心眼感受,只要存在就能感知! “就是现在!三丹!” 李知图大喝一声,三丹不花极为默契的纵身向旁边闪去,宋士仁刚要贴上,就见那一直被师尊死死缠住的少年忽然以极快速度闪过一击,旋即矮身拔地纵身跃起数丈凌空一剑撩向自己,此剑一出,只见一道淡不可查的藏青色剑气以迅雷之势悄然袭去。 经验老道的邓南山一望便知这剑不同凡响,其内所含气机与剑势完全不成比例,如此凌冽一剑竟然无声无息无波无浪! 邓南山瞬间放弃攻击回头大喊: “此剑凶险士仁当心!” 然而话音慢于剑速,三丹不花刚刚跳开,宋士仁还没看清情势就见一道藏青色剑气迎面袭来,身负二指天门阵加持的宋士仁见已来不及躲闪干脆一咬牙,当即挺剑迎上,可万没想到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一道剑气竟然蕴含着极为恐怖的能量,刚一接触,他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立,气机停滞,双臂骨骼更是被震的寸寸断裂,手中长剑仅一息便被那藏青剑气拦腰截断,剑气去势不减下一瞬直接印在宋士仁胸口,还没等他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便被当胸斩为两截,形状极为凄惨。 阵眼消失,天门阵顿时陷入混乱,获得宝贵两息时间的三丹不花抓住时机纵身一跃,在空中双臂陡展霎时数十根微不可见的银丝如漫天细雨从天而降,准确钉入下方四十九名组成剑阵的剑阁弟子脑后,二指天门阵当即滞在原地停止运转。 眼见自己当门大弟子惨死剑下,邓南山凄厉惨喝,挺剑便向着身侧李知图怒刺而去,剑尖临身之际只听“咣”得一声脆响,一只黑褐色铁拳带着无匹劲气狠狠砸在邓阁主剑身上,邓南山瞳仁骤缩大骇间向后跃去,定睛一望,只见一个头戴草帽周身笼罩在灰色布袍中的怪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少年身旁,刚才那拳的力道,传入邓阁主手中,让他心惊。 三丹不花站在一旁马步微扎,双手交叉十指连动,那被控的四十九名剑阁弟子此时个个面色苍白表情狰狞,他们明显感到,阵中那女人,正在胁迫他们以她自己为阵眼再度建立二指天门阵! 实力深不可测的灰袍怪人,一身诡异剑法的假葛文加上那个控制了天门阵的假执事丹华,此时此刻,阁主邓南山心里已经非常清楚,剑阁今日算是彻底栽了,如果再不低头,灭门也未可知。 “都住手!” 随着邓阁主一声高喊,所有人逐渐停下了动作。 “到此为止吧,诸位高人,请随意离去,我剑阁认输,绝不再留!” 看得出来,说出这番话,邓南山是咬碎了牙关,已然是嘴角渗血,目眦欲裂,身在江湖这许久,能让他说出这番讨饶软话的情况,还真是少而又少。 李知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对方耍不出什么把戏,这才长出一口气道: “解药拿来吧。” 第四十七章 山谷洞天 李知图盯着邓南山那张愤恨难平的老脸看了半天,在大致判明对方没有耍心机后,冷声道: “解药拿来吧,非要闹成现在这个局面才开心,邓阁主,不怕和你明说,就单单凭你们跟老君阁同属一门这点,我出手便不会留情。” 邓南山听到这儿心中一惊,此人与老君阁有嫌隙,不知是私人恩怨还是门派勾斗。然而他哪里知道,对于老君阁,李知图只是恨屋及乌,尸王殿才是少年的心头大恨,那老君阁好死不死夹在中间,剑阁与它又有同宗之宜,对于有火无处撒的李真人来说可谓是绝佳的泄愤对象,说句实话,击杀宋士仁,李知图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对于他来说,但凡能跟尸王殿扯上半文钱关系的势力,就是他的严打对象,要是那势力自身还不检点,那就怪不得李真人下手没轻重了。 “来人,解毒尸丹何在,马上交给他们!” 邓阁主此刻简直视李知图如瘟神一般,只盼着这几个煞星能速速离去,他们逗留时间越久,剑阁声誉和士气所受打击就会越大。丹师身子弓得像个大虾米,一路点头哈腰的将一袋尸丹送了过来,毕恭毕敬交到李知图手中。 打开随意点了一下,十颗尸丹不多不少,少年与三丹不花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旋即转身扬长而去,灰袍人仍旧站在那里死死盯着邓南山的举动,明显是以防生变。而三丹不花的控弦术也仍在发动中,四十九名剑阁弟子依旧牢牢掌控在三丹手中。 “这两人究竟什么身份,竟然如此难缠!” 眼睁睁看着两个嚣张已极的悍匪大摇大摆离去,此刻邓南山只恨自己技艺不精没本事将死敌留下,遥想当年叱咤川北,如今竟落得被区区两三人压得抬不起头来。许是二人已经走远,那灰袍怪人在某一瞬突然纵身一跃,在楼阁间快速腾挪,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中,而那四十九名组成剑阵的弟子也随之瘫软下去,想必是那丹华收了术,这才使他们重新获得了自由身。 从始至终一直有一个剑阁小弟子远远躲在一旁观望,直等到战斗结束这才心急火燎的一路循着李知图二人离去的方向追上去,看那架势,也是没什么心思考虑是否会遭人怀疑了。 “两位前辈留步啊,前辈!大侠!英雄!高人……” 刚刚行出剑阁山门没几步的李知图、三丹不花二人听到后面有人呼喊,忙转身查看,只见那个当初在门口被李知图下了所谓“南越五株红奇毒”的可怜小道人此时正风风火火向他们跑来,大概是惊吓过度,此刻这个小弟子可谓面无人色。眼看追上了二人,一时激动只剩变着法儿的给他们俩换称谓了。 时间刚过了晌午,日头正盛,透过婆娑的密林冠顶,光线斑驳的投射在山道上,那“中毒”小弟子一路跑到李知图二人近前,抬眼正看到三丹不花下意识撩去鬓间的细汗,几滴汗珠顺着鬓角滑落到她指尖,宛若晨露划过青嫩的叶梢,无芳无艳却有别样明朗动人之美。 “跑这么急不会就为了站在这里发呆吧?” 李知图见那守门弟子望着三丹不花竟然痴了,这便抱着肩戏谑逗弄他道。 那守门的剑阁小弟子很快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多想,双手上前一把抓起李知图的手哀求道: “前辈大人,您答应过的,只要我配合你们,便会给我解药的啊!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再拖下去我可就要毒发啦,您若是跟那剑阁有仇,小道这就宣布脱离师门永不再踏入那剑阁半步!” 原本只是打算诓骗这个守门弟子一时,让他带自己和三丹进入剑阁面见阁主就好,不想这个小弟子如此信以为真,完全不怀疑李知图给他所施“奇毒”的真假,这会儿竟还追将出来讨要解药,三丹不花被他生生逗的笑出声来,薄唇轻起露出一口瓠犀白齿。 然而此时小道士却也没心思再看,只是眼巴巴望着面前双臂抱于胸前的清瘦少年。 “可以,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然后拿药走人。” “行行,怎么都行啊,小道定然知无不言。” “很好,你告诉,可曾见过一帮大概十来人的乡民,到你们剑阁评理讨说法的?” “有有,有啊!那日正是小道当值,确实有一帮刁……哦不,一帮百姓吵嚷着要见我们阁主。” “人在哪里?” “这个……” 守门小道刚想犹豫就见对面少年把眼一眯,明显露出了不满之色,仓皇改口: “我知道在哪!我带你们去!” 李知图同三丹不花斜眼对视了一下,都冲对方目光中看出了惊讶,原本只是随意诈一诈这剑阁小弟子,没想到竟然真的诈出了有用的消息。 “前边儿带路,快着点儿。” “好好,二位高人请随我来!” 沿山路下行至半坡,那身中“奇毒”的剑阁小弟子忽然改道,捡了一条没有路的路趟着低矮的灌木前行,看得出来,这条小路极为隐秘,一般人定然难以察觉。 李知图和三丹不花一路紧跟,在这条几乎看不清途径的密林小道上又钻行了大概半个时辰,在穿过几棵茂密异常的大榕树后,眼前景象豁然开朗,正前方,一个出口略窄内里却极为宽广平坦的山谷横贯在三人面前,阳光越过四周山峰斜斜投入谷中,明暗光影在谷地阴阳交汇,细密的山林水雾薄薄一层铺在谷底,谷中植被时隐时现,几处静谧殿宇在白雾和葱绿的环绕下影影绰绰更显美轮美奂。 “到了,就是这儿……那个,高人,我的解药……” 李知图不等他说完,随手扔了一粒什么东西过去,那小弟子一把接住看都不看张口吞了下去,然后满脸感激的冲李知图点了点头。三丹不花清知道那小弟子并没中毒,李知图这坏人喂给人家的到底是什么? “什么鬼东西,那孩子挺实诚的,你可别再坑人家了。” 杀人不眨眼的刺客通缉榜探花,竟然会替人心软,李知图诧异的瞟了三丹不花一眼,坏笑了一下偷偷说: “路上随手摘得野巴豆,通便去火的,那家伙紧张了一晌午,我帮他放松放松,哈哈哈。” “巴豆也吃得死人,那孩子可是吞了一整颗。” 三丹不依不饶,看起来确实动了怜悯之心,毕竟那个小弟子从始至终都极为恭顺配合。 “放心吧,先前他被我用萝卜花剌伤了,其实多多少少还是中了些毒,现在适量吃些生巴豆,有助他排毒,放心好了,我可不是杀人狂,对人命真的没什么兴趣。” 三丹俏脸一冷,翻了他一眼,心道难不成自己是个杀人狂吗!但细细寻思,从进入中原以来,自己造下的杀孽也确实太重了,在那少年心中,她大概就是个杀人狂吧。 “这什么地方,怎么里面看起来像个大花园。” 李知图观察了半天开口问道,远远望去,谷中种了很多花草,不时有人在花田间走动似是正在打理,这么成规模的一片花田,李知图可不认为那剑阁是个什么有闲情逸致摆弄园艺的门派。 “二位高人有所不知啊,这里可不是普通的山谷,而是我们剑阁秘密开出的一片象谷花种植场,您也看到了,整个山谷里,都种满了象谷花。” 看着面前二人一脸的懵懂,小弟子刚想得意,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马上收了还未完全展开的笑脸,继续严肃道: “可能二位高人没听过这象谷花,这东西大多呈紫色,花叶互生,萼片深绿,花开后便会脱落,只剩一个光秃秃的花托,而玄机恰也全在那花托中,只要用利器将花托剌出道道伤口,其中自会流出浓白汁液,待其凝固后收集,便可获得一种黑褐色膏状物,这些膏状物便是我们剑阁开辟此处山谷洞天的最终目的。” “做什么用的?” 三丹追问,显然对这种名叫象谷的植物产生了兴趣。 “这个,小道真的不知道了,我只是跟师兄弟一起押送劳力时来过几回,刚才说的那些还是师兄告诉我的,再多的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知道,这些膏子我们剑阁是不用的,都折价卖给了一个叫什么五仙教的门派,他们每次来都会大量买走这些膏子。” “五仙教,我倒是听说过,那个先不管了,我们这就动身进去寻人,你继续带路!” “是是,二位请随我来。” 见识过面前两人先前在剑阁山门中大杀四方的通天手段,那小道士自是知道自己的处境,这个时候当然要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哎呦!哎呦哎呦……哟哟……不行了,小道腹痛难忍,想要出恭……高人可否行个方便。” 李知图忍住笑意,随便向身后一笔划示意他速去。小弟子如蒙大赦,狼狈窜向后方的密林,片刻后便从林中传来一阵风雨雷电之声,好不畅快。 少年同三丹不花相视一笑,但笑意还没褪去两人眼神同时一凌,迅速矮身望向身后不远处,仔细分辨下,他们清楚的察觉到,密林中正有数人快速向着他们这里赶来。 第四十八章 看你驭剑到几时 少年与三丹不花相视一笑,下一刻二人却突然察觉到背后密林中正有人快速朝着自己的方向赶来。 “有人,先躲一下,看看再说。” 李知图小声道,旋即与三丹先后跃上身旁大树,屏息观察着下面的动静,目光不时盯向那中毒小弟子跑去方便的灌木丛,看来那家伙还算激灵,这会儿鸦雀无声,唯一能让他暴露的估计也就是那股味道了。 不一会儿,两个身穿剑阁弟子服饰的人穿过榕树构成的屏障,从密林中钻出,站在原地稍稍探查了数息,确定四周没人后才相互搀扶着继续朝山谷花田方向赶去,从狼狈的动作和神情上判断,这两个弟子应该是一路马不停蹄奔过来的,此时正一面大口喘息一面急急赶路。 待得两个剑阁弟子走远,藏在树丛中上大号的那个小弟子这才鬼头鬼脑的钻了出来,开始四下寻找李知图和三丹不花,看了一圈没见到人,这小子却也没跑,居然老老实实在那里等了起来,看上去是真的不愿意再回剑阁了。 李知图二人确定后面没有跟着其他人后很快从树上跃下,旋即问向那小弟子: “这谷中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玄机?剑阁的人怎么会在刚刚被我们袭击之后火急火燎往这里面赶?” 那小弟子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 “对了,我想到了,剑阁的四大长老常年镇守这位于山谷中的分部,一方面照看花田,一方面全权接洽与五仙教之间的各种买卖事物,这四位长老很少出现在剑门山总部,所以在剑阁的这几年里我也只见过他们一回,功夫深浅还真是不太了解。” 对于剑阁四大长老修为高低其实李知图心里大概是有谱的,堂堂一阁之主也就那么回事,长老的实力又能强到哪里去呢。然而“中毒”小弟子下面的话却让李知图意识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原来,长期镇守此山谷的重量级人物中,还包括了两名五仙教的护法。 说起护法这个职位,弹性相当大,有些门派中护法的定位仅仅是略高于执事的成员,比如尸王殿这类势力,其护法地位就不是很高。而在有的门派中护法的地位甚至高过长老其权力和能力仅次于掌教,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盘踞于川北的一个古老教派——五仙教。 三丹不花看向一旁眯着眼若有所思的李知图,知道这小子又再动歪脑筋了,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发现这个少年从来不会考虑如何出手,而是思量出手后该如何收尾才能最大限度降低风险,最好便是能杀人红尘中,脱身白刃里,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三人一路潜到山谷入口,在一处灌木丛中隐蔽起来,近距离朝里面张望,就见到刚刚跑进去的那两个剑阁弟子此时正引着四名仙风道骨的老者向外赶来,很明显是要离开花田。 “那四人定是剑阁四大长老了,你怎么想?” 三丹轻轻戳了一下少年问。 李知图却看向一旁的“中毒”小弟子轻笑道: “这回倒好办了,咱俩换换衣服,一会儿你带着这位姐姐去找那些被你们剑阁抓去干活的百姓,我嘛,帮你们清清路。” “中毒”小弟子听罢腹诽,看来挑拨离间嫁祸于人是这小子最爱干的勾当了,先前冒充老君阁的人糊弄剑阁,现在又要冒充剑阁的人进去捣乱,这人心眼儿当真是大大的坏了! 一番折腾后,三人兵分两路,李知图矮身窜入谷中,很快消失不见,半柱香后三丹在中毒小弟子的引领下进入山谷循着另一侧向谷地深处潜去。 象谷花田深处,剑阁分部正殿。 “刚刚剑阁的人急急慌慌的把他们的四个长老全都叫走了,怕是门里出了大事。” 说话的男子四十岁上下,此刻正站在殿阁外廊向远处眺望,淡紫色的教派袍服随风轻摆,轻纱罗织的袍子在风中摇曳间如雾似烟,男子面色古铜,一双剑眉颇为苍劲,夹杂着些许银丝的长发虽没有扎起却也不觉疏狂,然而仔细看去,本是一副阳刚态的男儿汉言语间竟兰指轻掐,目含秋水且笑未露齿,阴柔媚态尽示于人。此等反差直让人哀叹造物戏人。 “郑护法,要不要我去膏堂看看,剑阁四个管事的都走了,可别出了岔子,万一被抓来的那些劳力钻空子跑了,我们麻烦可小不了。” 那被唤作郑护法的阴柔男子看向不远处花田中时隐时现鬼鬼祟谁的两个身影,轻笑一声道: “那就有劳齐护法了,看来今天不光是剑阁,我们这个象谷花园地也不平静啊。” 姓齐的五仙教护法一听阴柔男子这般说,马上走到外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巧看见三丹不花和“中毒”小弟子在花田中穿梭,旋即冷哼一声,就准备跃出去拿贼。不料背后突然传来警兆,齐护法来不及思量转身大力一掌向后轰去,瞬间只觉得自己这一击如同拍打在山体岩壁上,整个人被震得后退数步,定睛望去,只见面前一个头戴草帽周身笼罩在灰色布袍中的怪人单掌仍保持着前伸的姿势,稳稳站在他面前。 “你是何人!可知道你偷袭的是谁!” 齐护法修为早已稳定在太初境初期,刚刚与对手一记对轰自己竟然明显下风,此刻不免心惊大喝道。对面怪人似乎并不打算跟齐护法聊天,缓缓收回平伸的手臂后,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整个人“腾”得一声向前一纵,黑褐色铁拳毫无花哨一拳直直奔着齐护法胸口凿去,姓齐的没想到对方会如此鲁莽,一言不搭就如疯狗般贴了上来。 郑护法并没有马上参战,而是悄悄后退了几步眯着眼观察起来,就在那齐护法节节败退眼看被灰袍怪人逼入绝境时,沉寂良久的郑护法突然暴起发难,从侧面攻了过去,细看之下,他腰间佩剑竟没出鞘,双手各成剑指,指间居然夹着两张朱砂黄符! 阴阳师! 这倒让一直躲在不远处看戏的李知图暗吃一惊,小奇现在的战力大概在太初境大圆满的水平,对上境界相仿的武人,凭借它钢铁般的体质和异常强大的耐力,足以活活耗死对方,但若对手是个境界相当的阴阳师,情况就没这么乐观了,对于死物,阴阳师有先天克制的优势,李知图明白,单纯当个看客的做法,估计是行不通了。 应该是天生畏惧,就在黄符临身之际,优势占尽正欲直取齐护法命门的飞尸小奇瞬间变幻身形,“噌”得一声从楼阁外廊蹿将出去,落在下方花丛中,随即极为戒备的看向楼上的郑护法。 “果然没错,竟然是头飞尸,看来此番来人不简单啊。” 说罢,郑护法飞身跃下楼阁,站定之后环视四周,声音虽细却极有穿透力的继续道: “不知哪派高人到此,何不出来相见,区区一头飞尸就想轻取我五仙教左右护法,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话音渐落,李知图讪笑着从临近一处楼阁顶上跃下,边走向郑护法,边开口道: “真不愧是川北数一数二的势力,想到不在这荒山野岭随随便便就能碰上五仙教的阴阳师,在下剑阁新任执事葛文今日……” 李知图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捂着胸口匆匆赶过来的齐护法怒喝着打断道: “放屁!别以为你穿着剑阁的服饰就能瞒过我们的眼睛,当我二人傻子吗!就算再掩饰你也盖不住你那一口的恭州口音,想骗我们?你们唐门还真是手眼通天啊,连这么个犄角旮旯都能被你们寻出来,今日既然来了,就老老实实留下吧!” 听到那齐护法这么一说,李知图嘴角微不可查的一挑,旋即催动小奇冲着齐护法暴掠而去,姓齐的刚刚还一副战天斗地的霸气嘴脸,这会儿见那飞尸再度袭来,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郑护法瞟了一眼飞尸,并没有移动脚步,而是冷哼一声双手迅捷打出几十道繁琐手印,一套结束,郑护法大袖一甩只见其间呼啦啦飞出上百张朱砂黄符,黄符在他周身翻飞盘桓如有灵智,符咒旋风中隐隐传出雀鸣之声。 一息后,郑护法一声断喝: “灵雀咒,三尸降魔箓!” 语毕,郑护法周身黄符瞬间向空中掠起十数丈,远远看去仿佛一条明黄色的巨蛇在半空盘旋,符蛇短暂滞空后迅速锁定目标,直直冲着下方与齐护法缠斗的飞尸小奇席卷而去。小奇见势立即停止了攻击,开始左右闪躲,避免被那黄符巨蛇近身。 终于摆脱飞尸纠缠的齐护法立即心有灵犀的向着李知图攻来,准备同郑护法合力击杀这个“唐门”的探子。李知图极为熟稔的使出一招剑影留形,晃过二人进攻,远远站定后,右手掐诀左手拔出佩剑向空中随意一甩,而后怒目陡睁一声低喝: “起!” 刚刚还胡乱下落的佩剑在他话音中猛然一凝,一动不动滞在半空,片刻后就,半空中的柳叶长剑如离弦之矢暴然射向郑、齐二人,其飞行轨迹螺旋多变,使人防不胜防。李知图此时的驭剑术,已经接近小成,不必耗费太多气机,只需凝神操控就可以钳制对手于百步外,隔空驭剑本身在江湖上已经几乎失传,这类技法在灵活性上不如直接挥出剑气,技巧法门又极为难以掌握,加上对施术者气机的凝练程度要求极为苛刻,稍微虚浮一点儿都没办法驭剑。所以习者少之又少,最终成为一种凤毛菱角般的存在。 然而一旦真正掌握,其灵动的战场牵制力和强大的杀伤力,往往可以左右一场对战的胜负。正如眼下的局势…… 原本以为已经掌控局面的郑齐二人转眼就被李知图的飞剑缠上了,而且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憋屈感——对手在百步外看戏,自己却在对方的剑罡下险象环生,换了谁都要抓狂。 不过让郑护法略感欣慰的是,那个如狼似虎的飞尸现在已经在他的黄符灵蛇缠绕镇压下渐渐失去战力,此刻的小奇浑身上下被朱砂黄符覆盖,宛如穿着一套刚出土的金缕玉衣,先前的凶狠矫健早已不在,每挪动一步都极为艰难。 “你的飞尸已经被我封住了,我倒要看看你能驭剑到几时!” 第四十九章 前面是保宁 “你的飞尸已经被我封印,我倒要看看你能驭剑到什么时候,到时候你力竭,可别怪我等无情。” 郑护法一面抵御李知图所驭飞剑,一面咬牙切齿道。 少年看向此刻已经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小奇,轻叹一口气,看来这飞尸还是火候不到,遇到实力相当的阴阳师就马上应付不来了。李知图右手掐着剑诀,左手以极快速度结单手印,周身灵气弥散汹涌不绝。 下一瞬,只听少年一声低喝: “绝界,灵虚牢!” 须臾间半空青光炸现,一方淡青色巨牢自光点最盛处膨胀而出,顷刻间便将方圆数百丈范围全部纳入其中,青色巨牢只在人视线中短暂存在了两三息便又消失不见,然而谁要是认为这就是结束的话,那才是大错特错了,青牢淡去,空间中却留下一层薄如蝉翼的透明立方体,此立方将花田中对战的数人包括被封印的小奇全部罩在其中。 第二次发动灵虚牢,李知图明显又有精进,头一回在天师洞武较会上施展此术,青牢消失后并没有形成蝉翼般的结界,而此番催动下,却多出了这么个东西。少年明显感觉到,在这层蝉翼结界中,天地气机竟然无法自由流动,而且外界气机也无法穿过结界补充进来。在此间同人战斗,对方怕是很快就要被耗得油尽灯枯。 正在同飞剑周旋的郑、齐两位护法看到少年发动玄术,立即就欲做出反应,无奈的是李知图所驭飞剑竟在此时突然加强了攻势,明显有意将他们留在牢中,两人同时察觉到,身处这个巨大立方牢笼中无法吸纳天地气机,更加让郑护法惊诧的是,他发现自己正逐渐同体内的阴阳鱼失去联系! 脱离了施术者催动的朱砂黄符巨蛇很快从小奇身上脱落下来,镇压消失,小奇再度获得自由,起身后四下一望,目光迅速锁定在远处狼狈异常的郑、齐二人身上,喉咙中传出一阵暴怒啸叫,旋即如炮弹一般射向二人。 那姓郑的护法当真不是一般人儿,这种局面下竟依然应对沉着,他一面有节制的使用体内气机和灵力,一面且战且退朝着灵虚牢边缘靠近,眼见摆脱了封印的飞尸再度袭来,郑护法回身一剑极为精准的点在飞剑半腰,替齐护法拦下一击,而后一个闪身,以几乎与小奇相同的气势和速度冲着小奇纵身跃去,看起来是要拼死一搏了。 两人瞬间接战,飞尸抡起沙钵大的铁拳,毫无花哨一拳轰出,郑护法险而又险躲过这一击,然而却没能完全避过拳风,只听“嘭”得一声爆响,郑护法在空中炸成一团气浪,消散不见了。 少年眯眼细看,却见那郑护法的本尊此刻已经拖着受伤不浅的齐护法逃出灵虚牢。 “竟然也会剑影留形,手段不赖。” 李知图心中暗道,那姓郑的倒也确实不愧为一任护法,临机应变能力可谓一流,判明形势、佯攻、救人、撤退,一气呵成,既不犹豫,也不拖泥带水。 飞尸没有继续进攻,而是三两下跃回李知图身边,飞剑则“噌”得一声向回飞去,少年手举剑鞘,柳叶长剑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准确插回鞘中。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相信以二位的精明,眼下应该不会希望继续同我战下去了吧。” 李知图说着,朝郑、齐两个护法走近几步,在十几丈外站定。 “若是阁下果真来自唐门,我只能说,唐门真是好运气,竟然得了你这等能士相助,真是让人怨天不公啊。” 虽说早已下风尽落,但那仪态阴柔容貌阳刚的郑护法却没失了气度,说话时依旧面带微笑让人看不出真实情绪,只得承认此人确实城府不浅。 “剑阁已经将这象谷花田转交给我唐门打理了,先前四位剑阁长老离去,相信二位也是看在眼里的,本来我的任务是将二位彻底抹杀,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只要你们就此离去,我保证不伤你们性命。” 语毕,少年抱剑而立,笑盈盈的看着眼前两人,此刻,这五仙教的左右护法都面带难色,若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可怎么跟教内上下交代呢?但要真不识抬举,继续跟人死磕,最后定然落得凄惨下场,到时候连回去报信的机会都没有了! 郑护法沉吟片刻,与姓齐的护法低声耳语了几句,说完后两人交换了一下颜色,轻轻点了点头,旋即开口道: “看来,我们不接受也不行了,毕竟技不如人,死缠烂打下去,对你我两方都不好,但是话又说回来,若是你认为我们两人此刻就是待宰羔羊任你鱼肉,却也不至于。” 听到对方这么说,李知图倒是有点儿意外,凝眉问道: “那二位的意思是?” “很简单,你我双方各退一步,我们只一个要求,膏堂的十几个手艺师傅,必须跟我们走。” 想在膏堂当个手艺师傅,普通老百姓可做不来,那昭化镇上前来讨说法的家属断然不会在这十几人中,想到这儿,李知图冲那两个护法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对方见李知图松了口,面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 半个时辰后,五仙教的两位护法略显狼狈的带着十几个膏堂师傅离开了山谷花田,直到这刻,他们也没有怀疑过李知图的身份,对自己的判断可以说是自信到了自负的地步。 两个护法离开没多久,山谷中就开始热闹起来,很多被剑阁抓来的百姓山民都被三丹不花放了出来,人们三五成群争先恐后的往外跑,生怕一会儿看守山谷的人把他们抓回去。看到李知图远远站在那里,三丹和“中毒”小弟子带着十几个百姓模样的人跑了过来。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些人正是昭化镇上赶到剑阁讨要说法,反被扣作苦力的镇民。 拿了药,救了人,坏了人家的好事,顺带着加重了五仙教和唐门之间的矛盾,李知图算是渡过非常充实的一天,同三丹略作商量,两人当即决定立刻带着镇民离开山谷,争取天黑前赶回昭化镇。 回程一路上,出人意料的顺利,即没有遇到剑阁的追兵,也没碰上巡路的差役,顺风顺水一行人很快便到了昭化,连着知县在内的百多个昭化镇民对于李知图二人不仅带回解毒尸丹还找回了遇险的乡亲都既惊喜又意外,他们很清楚,凭借自己的本事是断断做不成这两件事中的任何一件的。 服下了丹药的几个中毒镇民很快脱离了生命危险,身体状况也逐渐稳定下来,自这天起,李知图和三丹不花二人便成了昭化镇的英雄,虽然满打满算在镇子上也只待了两三天,但却做了很多事,不管起因如何,至少在镇民的眼中,这两个人绝对当得起英雄二字。 翌日清晨,镇民极为热情的把二人送出镇子两里多地,不少人还一直念叨着要给他俩建个生祠云云,弄得李知图怪不好意思的,本想多休息一日,最终还是决定早走早清净,有时候过于热情,也吓人。 “再往前,过了保宁府,一天就能出四川,你只需要告诉我最后见到谢家人的地方就行了,我履行承诺,到了保宁府你就自由了,我们俩互不相欠。” 两个人已经开始习惯这种策马并行边走边聊的赶路方式了,说实话,三丹不花的性格很对李知图的脾气,即不优柔善感,也不冒失孟浪,与她搭档数日,这个女孩遇事时的淡定从容少年印象深刻。江湖之大,对于常年行走其上的游侠儿来说,简单的羁绊哪怕只是短短数天的相伴,也会沉淀下来,在未来漫长的岁月中发酵成睡梦中的一个个片段,有的可以重现,更多的却只能成为永久的过往。 三丹不花没有接腔,漫长的沉默过后,女孩忽然问向李知图: “找不找得到她的家人,有什么分别吗?” “有,至少我心里会好受一些。” “好简单的动机,只为安慰自己良心的话,这么做意义不大。” “至少这是眼下我能为她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 “如果他们都死了,你有没有考虑过。” “欠她太多,即便他们都不在了,我也要亲自确认。” “记得那天袭击押送队伍时,我受了点儿轻伤,那谢家人里有个大叔,还替我处理了伤口,有点儿想再见他一面。” 听到三丹不花最后这句,李知图转头看向他,表情颇为意外,很明显,三丹是要跟着他继续走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这让少年的心情突变变得轻松愉快起来,此时竟有些期待着快点儿到达保宁府。 天照山主峰,艮台山巅。 “唐门的人?” “是啊教主,郑护法和我的判断是一至的,那人一口的恭州口音,张口就说自己是剑阁的人,但他的剑法招式却跟剑阁的招式相去甚远,还有,那人剑法诡异,剑气中带有很强的阴毒之气,虽然没用暗器,但他隔空驭剑也有几分唐门的架势,最重要的是,我们识破他之后,他并没有否认我们的判断。” 齐护法边说,郑护法边在旁边不住点头。五仙教与唐门在川北一带明争暗斗上百年,双方均历经五代掌门,代代势同水火,大小摩擦不断,也难怪两位护法上来就将李知图认定为唐门的人,在川北一地,除了唐门还有哪个门派有实力有胆量这么光明正大的跟他们五仙教对着干呢。 “若果真如此,那倒是本尊大意了,花田如此重要的地方,岂能说丢就丢,明日……不,就今天,你们带上人手,给本尊夺回山谷花田,本尊遣仙山毒老与你们同去,到时候顺带着连剑阁一并收拾了,既然不想做我五仙教的盟友,那就是敌人了,你们两个,这次若是失手,就不用回来了。” “请教主放心!” 第五十章 卢府有客 剑门山,剑阁。 如果非要从运数上来说的话,那剑阁便是流年不利,当有此大劫。 “仙老,剑阁上下除了四个长老不知去向以外,基本处理干净了。” 说话的便是当初镇守山谷花田的郑护法。 仙山毒老居中坐于剑阁大殿主座上,此刻,阁主邓南山浑身血污,半靠在一处殿柱上奄奄一息,看向五仙教一众人的怨毒目光几乎喷出火来,因为内伤过重,他每次咳嗽都吐出大量血沫,形状甚为悲惨。 “说,那四人去哪了,说出来让你死得像个一派之主,不然的话,哼。” 仙山毒老语调四平八稳,只言片语断人生死就像拉家常一般轻松,说起面前的邓南山,前几个月两人甚至还把酒对弈过,不成想情势比人强,到了翻脸的时候,五仙教的人丝毫不记交情,教主一声令下,仙山毒老便带着左右护法及一帮教众朝发夕至,到了剑阁短短半个时辰就将这百年老派里里外外肃了一个干净。 对于此刻的邓南山来说,他最大的愿望不是活下去,而是想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惹得昔日同盟对他剑阁痛下灭门之手,但无论他怎么问都没用了,仙山毒老只当他在装疯卖傻拖延时间,正眼都懒得瞧他,在这老妖怪看来兴许那四个侥幸逃脱的长老此刻已经人在唐门求援去了。 邓阁主只能是哑巴吃黄连,那四个长老是他特意命人从山谷花田召回来,并且责令他们沿途追踪伺机袭杀李知图和三丹不花的。哪知道弄巧成拙丢了花田,惹来这等祸事。现在对他来说唯一值得安慰的便是剑阁这四位长老暂时还都留着命。 事已至此,门派已经名存实亡,邓南山知道自己横竖一死,早就没了申辩的欲望,干脆硬气到底,只见他咳着血凄惨一笑,拼命抬起手指向高高在上的仙山毒老: “灭我小小剑阁……算,算不得本事,有能耐……就去找个真正的对手……你们被人耍了,亲手灭了友派……此番还一副得意嘴脸,当真可……笑。” 说完最后一个字,邓南山侧着向后倒去,已然断气了。 仙山毒老看了一眼身旁的郑、齐两位护法,两人见状一惊,齐护法马上战战兢兢辩驳: “仙老,千万莫听他瞎说啊,一个要死的人了还不自重,满口胡言妄图混淆视听!仙老,我跟郑护法二人可以确定,这件事自始至终就是唐门在捣鬼!” “不错,凭我的判断,那小子得有九成是唐门的人,我……” 郑护法话还没说完,面色一直古井无波的仙山毒老开口打断,语气明显不满: “九成?我以为你们已经十分确定了。” “属下失言,是十成把握无疑,那小子定是唐门的人!” 郑护法此刻紧张背后一层冷汗,眼前的这位毒老在教内,几乎是能跟教主平起平坐的存在,甚至在有些时候,他的气场比教主更慑人,比如此刻。 说话间,一个五仙教的门徒从外面跑进来,小声跟一旁的齐护法耳语了几句,那齐护法面色一喜,立即上前对着仙山毒老躬身道: “外面传来消息,有人看到剑阁的四个长老沿路朝着保宁府方向去了。” 毒老听罢闭上眼睛,重重叹了口气,说句实话,这种成色的对手还让他亲自出马,身为教中法王的他着实有点儿不耐,此番前来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出手,包括那邓南山在内的剑阁众人基本都是被左右护法加上一干五仙教众解决的,实在是浪费时间的差事,眼下竟然还要他带队追人,简直荒谬,然而上命难违,有气也只能撒在那些猎物身上了。 “追……” 半晌,从仙山口中蹦出一个字。 保宁府。 在距离城门较近的一间小客栈,李知图傻傻的站在三丹不花客房门口,一个红彤彤的小掌印儿赫然脸上。三丹不花那魔女已经在里面关了半个钟头了,还没收势妥当,李知图也不敢走开,那丫头一会儿缺个这一会儿短个那,全指望门口这个免费跑腿儿的了,李真人自觉理亏,悻悻的等在门口,屁都不敢放一个。 说起来,这麻烦事儿还是李知图自己找的,进城之前他就在不停的碎碎念,说什么保宁是大城,人多眼杂又有卫所驻防,说不准还有锦衣卫和东厂的探子,到时候某位占据官府通缉榜前三的女侠一进城,就有热闹看了云云。 本来毫无压力的三丹不花就愣是被李知图的婆婆嘴说得心虚了,其实也怪,没遇到李知图之前,她早就习惯了昼伏夜出万事戒备的生活,进个大点儿的城镇也是家常便饭,从来不会觉得有什么压力,最多小心点儿就是了,可眼下自己的胆子似乎变小了很多。过去不在意的细节现在也开始留心起来。 李真人一路上苦口婆心算是没白费,三丹终于松了口,答应进城后改换一身女儿装,遮一遮浑身上下透出的那股武人英气。让李真人吃惊不小的是,本以为三丹不花常年女扮男装女做男事,久而久之已经磨去了女儿天性,没成想刚在城中落脚,三丹便开出了一张写满各种女用品的购物单子,从胭脂水粉,头饰簪花,首饰配件儿,衣群鞋帽,林林总总一应俱全。 买这些东西对李知图来说是个挑战,不仅量大而且尴尬,尤其是选水粉画眉时,店家询问买给何人,年方几许,是否婚配,你是她何人时,李真人答起来都颇为头疼。不过跑的店面儿多了,也逐渐习惯起来,再碰到这类问题,少年张口就来:“给咱媳妇儿买的!”然后大大方方开始选货。 跑了一下午那句搪塞众店家的话被他喊了不知道多少遍,八成是喊顺了嘴,李真人回到客栈抱着大包小包顶开三丹房间时忘情一吼: “媳妇儿你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然后就听得一声脆响……李真人也算挨的心服口服,连躲都没躲。 一炷香后,房门慢慢打开,映入少年眼中的一抹艳丽让他整个人为之一滞,连呼吸都慢了半拍,面前哪里还有什么通缉榜上的探花刺客,哪里还寻得到各地官吏大员谈之色变的嗜血魔女的影子,分明便是一朵沾满塞外风情的草原之花。 许是被少年孟浪痴傻的看相盯的不自在了,三丹下意识抬手撩了一下鬓发,削葱细指划过耳畔,一双桃花眸子似两汪盈盈秋水,眼波流转间竟带出几分跟她身世极为不谐的怅然愁态。李知图不太会挑女子的成衣,便一股脑买了很多件给她,不少都格外华丽,但三丹却挑了其中最素的一套,三尺白衣二尺白群,外衬一件过膝的青纱比甲,素而不寡,贵而不奢。迈步间,一条淡红围腰将三丹那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段突显的淋漓尽致,更似雪地梅花一点红,百媚千娇压芙蓉。 “真美,哦,你,我……” 发现自己唐突了,李知图连忙语无伦次的随意一夸这就准备逃开。 “衣服很合身,谢了,刚才手重了……” “嗨,那个不要紧,不疼……” 少年没再回头,只是长出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与三丹相处这许久,本来极为简单的合作关系,现在却正慢慢朝着未知发展,虽然一次次不愿面对,不愿承认,但这种感觉是真实存在的,这种情愫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过不合时宜,少年开始逃避。 “我,现在还像个刺客吗?” “不像了,一点儿也不像了,我挺吃惊的,草原上的姑娘能有你这般气质。” “你在南方长大,对蒙古了解太少了,我很小就在你们中原人的土地上生活,只不过那地方距离南方还是极为遥远,在你眼中依然是塞外苦寒之地,穷山恶水出来的人,长得丑便是理所应当。” 这话里明显带着不满,从小到大三丹对汉蒙之分便深有体会,此刻说到这些,不自觉的流露出抱怨。 “你大概受过很多委屈吧。” 李知图看向眼前卸去防御的少女,她的眼神告诉少年,这个草原上的女孩儿背负了很多东西,可能比自己要疲惫得多。 “不提了,跟你不熟,说出口便不是委屈。做比说更有用,自怨自艾不是长生天的儿女所为。” 少年看得真切,本已全无戒备之色的三丹不花在李知图提到委屈二字时突然浑身一绷,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愿回忆的事情,那眼神马上又阴戾起来。 这个时候已经不适合再聊,李真人也认为眼下最好适当保持距离,不然哪日发现自己踩过了线收不回脚来,可就真的是自找麻烦了。 夜深,两人各自回了房间,竟都久久没能入眠。 翌日晌午 保宁府作为川北一大重镇,平日里便是客流不息车水马龙,商铺店面无数,街道人流熙攘,就在这座喧闹的城镇如同往常一样迎来一天繁华时,自东城门外,一行车队鱼贯入城,既没打旗也没张番,悄无声息的穿街过巷,低调得如同一帮进城做买卖的外地商贩。街行半个时辰后,车队在一片深宅大院外停下,门口早有人接应,等车队停稳,平日只开半扇侧门的府邸此时竟是正门大开,车上之人一现身,马上便被人前呼后拥迎入府内。 整个过程简短而不失礼节,隆重又不招人耳目,细节安排可谓用尽心思,半柱香后,大院外恢复平静,抬头望去,只见此宅邸门梁挂悬鱼饰品,院门匾额上书二字:卢府 第五十一章 留你全尸 那宅邸正门配悬鱼饰品,门楣匾额上书二字:卢府 这座宅子的主人便是保宁府的府台大人,卢东风。此刻卢知府半个屁股搭在椅子边儿上,恭敬的欠着身子跟堂屋正座上的一个青年交谈着,看表情,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年纪也不小了,点头哈腰的活泼劲儿可真不像过五十的人。 卢知府对面还坐着一个人,只是很少搭话,偶尔点头表示在听,其余时候一直一脸神游的表情。那坐于主位的青年倒是并不在意那人事不关己的表现,含笑与卢知府对答,看起来话挺投机,两人相谈甚欢。 “府台大人。” “下官岂敢,王爷还是叫我东风便好。” “哈哈哈,皇子不可私下结交大臣,我唤你东风岂不是太过暧昧,于我倒没什么,就怕到时候有人参你乱政,毁你前程啊。” 这位被卢东风称作王爷的青年,便是当今圣上朱祐樘的族弟,雍王朱祐枟。此等天潢贵胄驾临保宁府,对于十几年都没能获得迁升的卢东风来说,实在称得上久旱逢甘霖,不管这回雍王来川北做什么,只要顺着他的意思全力配合,到时候升官提拔也就是这位大人物一封折子的事儿。 “呵呵呵,雍王说笑了,下官这个品阶可还够不上乱政的资格……呃,不知王爷此番到保宁是何公干?竟然为了保密连仪仗都省去了。” “卢大人可问错了人,本王这次来就只为了游山玩水,再过些日子本王怕是就要离京就番了,到时候番地事物繁忙,想玩都没得玩了。” 朱祐枟边说着边将身子向着坐在自己左手旁的那人一歪,懒洋洋的拿胳膊肘撑着座椅扶手,一张俊脸雍容懒散,从内里便透着一股久居上位者睥睨天下的气质。他这么一说,卢东风马上将目光依依不舍的从他身上移到了对面而坐的那个神游男子那里。 “刚才仓促不曾多说,现在本王重新介绍,这位便是直接受命于圣上,专司侦缉查办江湖事宜的撩水卫都指挥佥事,赵百丁赵大人。” 一听那人身份名号,卢东风整个人身子一震,茶水险些溅到地上。撩水卫虽然不属于大明二十六卫中的任何一卫,但这并不妨碍它成为一个恐怖的代名词,如同锦衣卫一样,他们同样具有缉捕和刑狱的职权,而更可怕的是,这个机构跟锦衣卫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跟朝堂上的任何势力都没有瓜葛,也不必给任何人面子,可以说是一个有朝廷编制却独立于大明官吏体系的特殊组织,只要有撩水卫的人在场,即便是平日凶如虎狼的锦衣卫东西厂都得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因为除了对皇帝,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不对任何人负责的。 刚进门的时候卢东风还以为那姓赵的只是王爷的随护,看见他进了堂屋兀自寻了个座位坐下了卢大人还颇为不满,心中直道这随从狗仗人势不知深浅,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大煞星。听罢雍王介绍,卢东风不敢多想,忙起身一揖道: “下官实在是孤陋,竟未能识得赵大人,见谅见谅。” 卢东风额头渐渐渗出汗来,那姓赵的自打进屋就没正眼瞧过他,只是肆无忌惮四下里东张西望,那模样哪里像是到人府上做客,完全是一副审视的姿态。卢大人刚想开口问,赵百丁却突然开口了: “敢问知府大人家中几口人?” “呃?哦,算上家丁仆从,上下共四十一口。” 答话时卢东风心中隐隐泛起不安,对方的问话内容加上对方的身份,这话什么意思。 “赵某有个问题,想请卢大人指点一二。” “赵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鄙人惶恐,赵大人问便是了。” “好,保宁府最近还太平吗?” “这个,不知赵大人指的是什么,城中无盗城外无匪,百姓安居商户乐业,当算得上太平吧。” 卢东风边仔细回忆便小心作答。 赵百丁忽然站了起来,几步踱到门口,背对着堂屋,雍王朱祐枟对他这种看似不敬的行为视而不见,一直笑盈盈的低头把玩茶杯。 “那可真的奇怪了,不知是我赵某人消息太灵通还是卢大人消息太闭塞,我怎么听说就在一两日前保宁府下辖剑阁县附近的剑阁派被人灭了满门呢?” “啊?竟有此事!下官真的没收到任何禀报啊。” “糊涂成这样,你这个府台也算是当出境界了,听闻大人前几日还在与保宁一带的文人骚客评诗斗字,好不闲雅,不如这样安排,从今天起你的知府也不必再作了,回乡下安安静静的舞文弄墨去吧。” 卢东风惊闻自己知府位子不保,嚯得一下站了起来,却是看向一旁认真玩儿茶杯的朱祐枟,雍王抬眼看向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本王来之前,与赵大人一同到御前领旨,赵大人负责此次西南之行的一些军政事务,本王只是从旁协助,圣上授赵大人临机专断之权,处理三品及三品以下官员不必请旨,卢大人,本王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没等卢东风接话,一直面朝外站在门口的赵百丁低喝一声: “来人,将卢东风卸去官衣摘去帽翅。” 语毕,一队身穿便服的撩水卫校尉从门外鱼贯而入,干净利落的拿办了卢东风,并很快将其押了出去。 不一会儿,另一名便装校尉从偏院赶来冲着赵百丁拱手道: “大人,卢东风全家四十一口全部控制住了,优先接受甄别的管家、账房、门人以及六个贴身丫鬟里有四个都是五仙教的眼线,其中账房是这批奸细的首领,看起来在教中还有点儿职位。” 赵百丁长出一口气,走回堂屋内在雍王身边恭敬坐下,全无刚才的傲慢之色,那便装校尉亦步亦趋跟了进来,只一瞬便反应过来,马上对着正座上的朱祐枟拱手一揖小心询问: “这些人当如何处置,还请王爷示下。” 雍王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闲散模样,起身朝外走去,随意丢下一句话: “赵大人吩咐便是,我只等结果,不管过程。” 赵百丁似是就在等这句话,雍王话音刚落,他便开口吩咐: “所有人全部就地羁押,一个个细细查问,决不能出现漏网之鱼,可以用刑。事情没结束之前,没有我的命令,卢府上下不能走脱一人。还有,这次带来的人全部撒出去干活儿,雍王的安全不用你们操心,记住,本地无论驻防卫所还是州府衙门都有嫌疑,所有侦缉事宜不准他们经手。” “属下明白了!” 便装校尉领命出去后,偌大一个正堂只剩赵百丁一人安坐。 “五仙教……哼,怕你们也只是冰山一角。” 保宁府城中某处。 仙山毒老带着一众教内杀手已经在城里转了一晌午,为了避人耳目,一进城他们便分成了三拨,仙山自己带数人,郑、齐两个护法各带数人,兵分三路追踪剑阁残部。按照剑阁里的弟子所述,那四人年龄都在五十上下,毕竟也算是道门中人,气度明显异于常人,加上平日四人几乎形影不离,所以这个目标还是比较显眼的。 再说那一路没头没脑直追到保宁府的剑阁长老,此时对自己门派被灭一事竟还一无所知,这倒怪不得他们,当日剑阁遭到仙山等人突袭,其手法之凌厉部署之周密确是让剑阁上下陷入混乱首尾不得相顾,那邓南山连个放信鸽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被人拿下。原本只是顺路寻找,不想这一追就追到了保宁府,此时,四个长老手中即没有李知图二人详细资料,也没有他二人的画像,找得到真才出了鬼。 几位长老整天憋在山谷中也早已烦闷,正好借机消遣,于是合计了一下,准备在城中休息一日再返程复命,到时候还不是随他们怎么说。 这日傍晚,四人换了便装,一路溜达着准备去吃个饭,剑阁设在山谷花田的分殿伙食单调,成天就那几样儿,他们长老当的也着实憋屈。这次得了机会自然要放开了报复一下,吃馆子去!再修道也不可能修的不知道饭香屁臭不是。 “走走,快回家,戒严封城了。” “是啊,快点儿,城北已经开始赶人了,这会儿正挨家搜客栈呢!” 迎面过去几拨路人,都在急吼吼的往一个方向赶,嘴里不停叨叨着戒严封城啥的,可把剑阁这四个长老弄糊涂了,戒严?为啥?搜客栈,抓什么人? 正在他们一头雾水不知道是进是退时,就见到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从那条通往北城的主道上一路狂奔而来,同他们擦肩而过时,其中男孩还在埋怨: “你是不是疯了啊!明知道对方那么多人你还上……有你这么莽的刺客吗!” “我愿意!” 二人跑过,压根没去留意这几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斗着嘴消失在一侧巷子中。 “你们几个!已经戒严了知道吗,还站在街上!住在哪?” 四人闻声回头,就见背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队卫所的官军,从衣着上看便知,他们并不隶属保宁卫。听到兵士质询,四人中年纪稍大的长老开口道: “官爷,我等是剑阁派的长老,前来保宁府办些教务,刚刚听到封城的消息,这就准备回避了。” 那兵士听罢明显不信,表情夸张,开口就骂: “放屁,你是剑阁派长老,老子就是元朝宰相了,剑阁都被人灭了门了哪里来的什么长老,说!什么人!” 兵士话音刚落,早已跑的空荡荡的街面四周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片刻后,街道、房顶、墙壁、还有周围的矮树上便爬满了五颜六色的毒蛇,顿时蛇群吐信的咝咝声不绝于耳,让人听了忍不住汗毛倒立,只是短短数息,剑阁四长老同那十几个兵丁便被蛇群团团困住。 “哈哈哈,看来就是你们四个无疑了,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废了老夫一天功夫也没找到你们,竟在这儿碰上了!” 箫声渐落,一道老而不苍中气十足的笑声传来,被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鹤发童颜身着紫袍的老者正踏着房檐树尖飘然而来,光这一式轻功便足让人叫绝。 “老夫五仙教法王,仙山毒老,此番受教主重托,特来取你等性命,望四位不要做无谓抵抗,乖乖授首,老夫留你们全尸!” 第五十二章 封城 “望四位莫做无谓抵抗,乖乖授首,老夫当留你们全尸。” 剑阁的几个长老原本听到自己门派被灭就震惊无比,眼下忽然发现五仙教的法王亲自前来除杀自己,更是惊诧到无以复加,即便他们想破脑袋,也万万推算不出这么个局面,这敌友角色转换的也太没过渡了。 仙山没有过多的耽误时间,见对方愣了片刻,却并无束手就擒的意思,便毫不迟疑的施展出自己的拿手绝活——五毒朝宗。箫声响起只在须臾之间,成百上千的虫蛇毒物从各个方向涌向被困的众人,那些武艺稀松的兵丁自然是瞬间倒毙,而剑阁的四大长老虽说抵抗了一会儿,但毒物太多难免被蛰咬,中毒后的他们虽然勉强突出虫蛇包围,却被一旁以逸待劳良久的仙山毒老趁虚而入,没过几招便被逐一击杀。 完事之后,仙山大袖一挥,驱散了恐怖的毒虫大潮,而后轻轻一跃,消失在街角,只在原地横七竖八的留下了一片死相凄惨的尸身。 半个时辰前。 再说那对疯狂逃窜的男女,不是别人,正是李知图和他“媳妇儿”三丹不花,对于李真人来说,今天本该是惠风和煦轻松愉快的一日,有美人相伴,在城中逛一逛吃喝一番,买买东西,简直不要太畅快,可这大好局面,打从他们无意间进了一个绸缎庄就开始向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了。 一向待人冷若冰霜的三丹不花竟在进入店铺不久后就极为反常的跟一个衣冠华丽的男人频繁搭起讪来,看得出来,那男人背景定然不凡,因为他的身侧隐隐有着数人一脸戒备的盯着三丹不花的一举一动,好像生怕她做出什么对那男人不利的举动。 李知图在一旁看着虽说不至于吃醋,但心里也难免别扭,怎么女人转性比转头还快,一点儿预兆没有这行为方式就陡然大变,都学会跟人临街搭讪了。正腹诽的少年哪里知道麻烦事儿马上就要上门。 就见前一瞬还跟那富贵男子有说有笑的三丹突然趁左右人不备冲着那男子暴起便是一记凌厉手刀,这一击直奔男子右颈而去,角度极为刁钻阴狠,若是劈中,即便不是颈断身亡怕也得成个卧床不起的废人。 这个时候就看出那富贵男子左右护卫的实力了,只见三丹的手刀还在半途,那两个护卫已经以迅雷之速做出反应,一人举臂格挡三丹的突袭,另一人则勾手成爪躬身直取三丹不花上三路。 李知图起先倒并没有动手帮忙的意思,要说这市井街面儿上随便碰上个人就能击败三丹不花,那就真滑了天下之大稽,不过待得三丹与那两人走了十几个回合仍旧不分胜负时,李真人开始觉得事情不太正常了。 二品境界的武人虽然不是啥凤毛菱角的存在,但也绝对不是街边的大白菜说碰上就碰上的,如今那富贵男子的两名随护与三丹对战时竟能游刃有余,足见其境界至少也在二品上下。 随身带着两个二品境高手,什么人?尽管遭人行刺,那富贵男子却仍一脸淡定,只是稍稍后退了几步给三人留出打斗空间,并没有任何惊慌之色。就在李知图看不下去准备出手救场的之际,店铺外又跃进来两三人,先看了一眼那富贵男子,确定其没有受伤后便毫不犹豫加入战斗,三丹不花以一敌五瞬间被压制下来,开始节节败退。 即便已经颇为狼狈,但这倔强丫头自始至终没有看向李知图一眼,更别提向他求援。 “哼,早就收到消息,说是我们大明朝廷通缉榜的探花到了川北,没想到今天在这儿碰上了,苍天有眼,小小一个保宁府今儿怕是要给我赵某人半世功名再添上一笔。” 说话之人背手站在店铺门口,俨然已经把里面的人退路封死,光天化日在闹市大打出手,直到现在还没有官差前来弹压,且来人张口就道出三丹不花底细,这帮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李知图料定,他们不是便装捕快,就是厂卫的番子。 正当三丹不花在屋内五人联手一击下失去身形之际,一直跟绸缎庄老板等人躲在一起假扮路人的李真人瞬间出手,背后长剑“锵”得一声脱鞘而出,整个人炮弹一般向前射去,目标却是那站在一旁安然看戏的富贵男子。 少年这一手儿直把屋里屋外几个官家高手吓出一身的白毛儿汗,联手对战三丹的五个护卫也顾不得面前大好局面,把三丹一丢,没命的赶去救援他们的主子。把住门口的那姓赵的家伙见状也是大骇,放下一身架子飞身救场儿。 三丹不花见李知图出手攻向她要杀的目标,也不管对手多难缠,刚刚脱险就欲再上,看起来是非要弄死那男人不可。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只有力的大手从后面将她衣领一提,其双脚瞬间离地,整个人飞出店铺,带她一同出来的竟是李真人,此刻再看向铺子内,六个差人高手正跟另一个李知图纠缠。 剑影留形这招,已经被少年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从少到多、从静到动,再到现在的栩栩如生难辨真假,每一步提升都是少年在无数次生死一线的经历中凝炼出来的。三丹没察觉出来,李知图却清晰的感觉到那姓赵的一身修为惊人。正所谓民不与官斗,当街跟官差缠斗,绝对不是李知图的处事风格,此刻他考虑的是如何带着三丹脱身。 发现自己被人耍了,屋内一众高手立时大怒,那姓赵的更是怒火中烧,吩咐两人护住主子,自己这便要带着剩下的人追出去,然而几人刚到门口还没看清那对男女去向,就见一个全身笼罩在灰色布袍中的人影从对面楼顶一跃而下,人未到,拳罡先至,其凌冽拳风直压得站在最前面的赵姓官差感到面皮阵阵刺痛。 “小奇!交给你啦!” 已经带着三丹越跑越远的少年回头向后吼道,很快便消失在街道尽头。 绸缎庄对面百步之外,是个三层酒楼,先前发生的一切,被坐在三楼靠窗处的仙山毒老一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仙老,我们认出来了,前日在山谷花田同我们交手的就是那小子没错!” 郑、齐两个护法这这会儿格外兴奋,有仙山毒老在,他们自信再与那小子交手定能完胜,到时候要把当日屈辱加倍奉还。 “留两个人盯住这伙儿官差,其他人,随我追。” “遵命!” 经过大半个时辰的搜索追踪,仙山一伙人还没追上李知图他们,却在半道发现了四个被兵丁围定的老者,看外貌气质,明显是道门中人,综合着先前掌握的信息,仙山很快确定了这四个人就是他们要清除的剑阁四长老。 “可真是冤家路窄,保宁这么大,这四个倒霉玩意儿就愣是被我们撞上了。” “仙老,怎么办?那小子我们不追了?” “蠢货,你们继续追,这四个老废物交给本法王。” 郑、齐二人领命后拱手一揖,迅速朝着李知图二人逃遁的方向追去…… 此时的李知图、三丹不花二人并没有放慢脚步,李真人心里清楚,刚刚那帮人绝对不是普通的官差,就凭那个姓赵的一身远超自己的修为境界,他就可以断定,对方来头不小。先前逃出来时他就听到那姓赵的喝令人传命封城,若是在城门关闭前不能出城的话,估计就很难脱身了,李知图还没乐观到指望着小奇能战胜那姓赵的。 “有人追来了。” 三丹突然紧张道,这回算是她入中原行刺以来除去遭遇唐归云外所遇最棘手的局面。 “嗯?你怎么知道,后面没人啊。” 李知图不解,按说他境界比三丹不花高得多,没道理这丫头感知比他还敏锐。 “别废话,我沿途设下了很多暗弦,只要有人踩过我就能发现,哼。” 三丹说罢很鄙视的瞟了李真人一眼,一副“怎么样,你没有吧”的表情。李知图选择性失明,权当没看到。 很快两人便到了南城门,这会儿已是城门紧闭,附近有几十个兵丁把守,城上竟还布置了一队弓弩手,天还没黑高大城墙上便已是火把密布,将沿途照得白昼一般,一看便知早有准备。 李知图和三丹不花正筹划着怎么出去,后面追兵已经赶来,只见郑齐两位护法带着十数个教众从左右两个方向围了过来,刚一站定,齐护法就迫不及待的喝道: “唐门的小子!你也有今天,今日我二人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惹不得的对手!” 李知图定睛看清了来人后,差点儿没笑出来,大大咧咧指着齐护法回敬: “别跟我说惹不得的对手是你们俩……莫不是五仙教翻来覆去只有你们俩人?” 郑护法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眼神怨毒的看着面前少年,却也没像齐护法那般失态叫骂,听到对方如此不屑,齐护法像被人踩了尾巴一跳三尺,继续骂: “混蛋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这番我们教法王仙山毒老亲至,马上他老人家一到,定让你后悔生在这世上!”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狼狈身影从齐护法身后一处高阁上倒飞过来,沿途砸毁数间房舍的屋脊、瓦顶而后狠狠跌落在地上,一身紫袍此时已经破败不堪,这人还未起身便哇得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沫,明显受伤不轻。 众人凝神望向那跌落之人,只听郑、齐二护法惊恐大叫: “仙老!” 第五十三章 城南之战 “仙老!” “法王!” 众人凝神看清那狼狈跌落之人面貌时,在场五仙教徒皆失声惊呼道。 见此情形李知图却收敛了刚刚的那份儿戏谑,倒不是因为什么法王驾临,他在意的是什么人能把五仙教的这位法王打的如此凄惨。 天色渐暗,此刻的保宁府已经完全没了白天时的生气,封城令一下,大街小巷关门闭户,所有的老百姓都争先恐后躲进家里,已经清查过了的客栈也迫不及待兑上门板落下门栓。谁人不怕无妄之灾,是人都怕引火上身。 就在这本应空无一人的南城一处,三伙儿人遥遥对峙。 最后赶到现场的,便是那将仙山毒老打的生活不能自理的赵姓官差,或者可以称他为赵百丁赵佥事。 “嗬,五仙教、刺客探花、疑似阴阳师的少年,哦对了,还有城东横尸街头的几个剑阁长老,如今这保宁府还真是热闹,若是我们撩水卫不来凑一凑,怕是诸位玩儿的太尽兴都要忘记还有个大明朝廷了吧。” 赵百丁负手而立,四平八稳站在那里,其身后几十个随身校尉很快拉开阵势,隐隐将李知图和五仙教的一干人围在中间。一听对方不是普通的保宁官差而是令众多武林势力避之唯恐不及的撩水卫,很多人都开始露出怯意。 那郑、齐两位护法此时的面色差到极点,他们五仙教可不是第一次跟撩水卫打交道了,十年间教内换了两任护法一任法王,多多少少都跟面前这帮朝廷鹰犬有关。 李知图这会儿正躲在人后,默默感知飞尸小奇的位置,先前在绸缎庄,他把小奇召来断后,自己同三丹不花脱险后便催动小奇自行撤离现场,从眼下的感知结果判断,小奇怕是在与赵百丁过招后,逃出了城。 “一时半会儿指望不上它了,还得靠自己。” 想到这儿,少年偷偷拽了一下旁边的三丹,小声道: “一会儿有机会就走,看到我身后那个油铺了吧,上面的烟囱距离城墙最近,以你的轻功,从那里跃出去没问题。” “你呢?” “我有办法脱身,如果走散了,出城山路第一个分岔路口等,天亮还没有碰面的话,无论是谁,自己走。” 少年说的坚决,不似商量的语气,三丹不花看着他,突然想骂他,可李真人自始至终都在盯着对面的赵百丁,根本不去看三丹一眼。三丹不花狠狠瞪着少年,目光却不自觉的柔和下来,她突然很想对他说声谢谢,但却不知道自己在谢他什么,这是一种感觉,类似你跟一个人一路相伴,但你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到了要分手的时候,虽然心中万般失落,张口却又没有挽留对方的理由,拱手道别觉得距离太疏远,相拥而别又怕太过亲密。这么想来,不了了之大概才是最好的方式。 三丹垂下眼帘,默默点了点头,也不晓得李知图是否看见。 “保护法王,众弟子随我等一齐出手!” 前方忽然传来郑护法一声长喝,就见十几个五仙教弟子在两位护法带领下张牙舞爪扑向赵百丁。赵佥事瞟了一眼站在远处没动的李知图二人,手掌往前一摆,其身后几十个全副武装的撩水卫校尉立即拔刀迎了上去。 这帮校尉可不是普通的兵丁衙役,而是大明皇帝亲自授权撩水亲兵都指挥使司,准其从江湖各处重金招募能人异士,这些人进入卫所后经过层层选拔,细致甄别,最后再由指挥使会同指挥佥事、指挥同知会审,经历以上过程之后还能留下来的,才真正可以算得上是撩水卫校尉,至于其中当选小旗、总旗、百户、千户的人,都可谓优中选优,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所以说,要是将撩水卫独立出去,开宗立派的话,绝对算得上大明江湖首屈一指的势力,一般门派收徒纳新,难免良莠不齐,不过撩水卫却可以利用国器之便,精益求精而不必担心人才问题。久而久之,武林上便盛传:撩水卫说白了就是个皇家门派,江湖众势力中的无冕之王。 跟无冕之王正面硬碰,五仙教的人其实是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下场…… 赵百丁甚至没有亲自动手,陷入战阵中的郑、齐两位护法及他们带领的一干教众就已经开始显露败迹,这几十个校尉既有江湖武人的狠辣刁钻,有具备行伍兵丁的团队配合,在人数占优武艺劣势也不大的情况下,很快占据了主动,此刻,他们便如同一个巨大的磨盘,缓缓转动间不停消耗着对手的有生力量。 虽然喊杀震天刀光剑影,但倒地的五仙教徒却无一毙命,看起来赵百丁是有意留他们活口,日后好作它用。 “咳……咳咳……小子,联手如何。” 仙山毒老这会儿比刚才好了很多,气机也比之先前“飞过来”时候也稳定不少,看起来是没伤到元气。当下,五仙教一众人正在前面拼命,仙山毒老却没急着去助战,而是默默转到李知图身侧,提出联手。 少年看向面前这张略显苍白的老脸,原本应有的那种道骨仙风的高人之色此刻早已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老狐狸求生时的伶俐诡诈之气。三丹不花本想开口拒绝,但见李知图眉头微皱像是真的在思量联手与否,便咽下了到嘴边的话,等着少年答复,三丹早有准备,只要李知图摇头,她不介意立即出手解决这个早晚的老祸害。 “好像现在看来,想要脱身的话,联手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了,我同意。” 少年说罢,眯着眼看向面前的仙山毒老,两人似笑非笑,目光交汇中轻轻点了点头。 “三丹,城墙上的弓箭手交给你了,我们出去之后,可不想被后面的冷箭射成刺猬。” “放心。” 三人把战术粗略一定,便各自拉开架势。此刻李知图与仙山两人有意无意拉开距离,成掎角之势缓缓靠近不远处的赵百丁。想要打开这里的局面,赵百丁这关是绕不过去的。 论起来,李知图和仙山毒老都算是已经跟赵佥事交过手的,当初仙山杀了四个剑阁长老后没走多远就被赵百丁从后面赶上,一通儿偷袭,几乎没什么防备的仙山仓促应敌,本想再度催动五毒朝宗,没想到那姓赵的竟然准备的如此周全,在他腰间束了两个荷包,浓浓的草药味自其中散出,仙山手中那些平日凶残异常的毒虫闻到这个味道竟然不敢寸进,纷纷四散逃去。 如此一来,仙山毒老无形中就损失了不少战力。赵百丁本就身经百战经验老辣,瞅准仙山愣神的一瞬间将之重创,之前这位五仙教的法王那狼狈的入场方式便是拜赵百丁这一击所赐。 见到仙山毒老同那神秘少年联手,赵百丁不屑的一笑,迈步朝着二人走去,同时示意左右护卫不要跟着他,看起来,他是有十足的把握以一敌二。 此刻,南城城门楼子上已经响起了喊杀声,远远望去,一道玲珑丽影在城垛间辗转腾挪,不时有人惨叫着在她身后倒下。另一边,两位护法带着十来个教众跟撩水卫一帮校尉也是斗得昏天黑地,竟然硬是挺了下来没有崩盘。 “似乎,还要看我们这里的结果了。” 赵百丁言语格外轻松,面前二人他是真的没怎么放在眼里,一个黄口小儿,另一个已经受伤,这确实让赵佥事找不到担心的理由。 三人各站一角,都没先动,忽然听到不远处城墙上一声凄厉惨叫,只见一个弓弩手被三丹不花大力一脚踢在胸口,当即从十几丈高的城墙上坠落下来。 赵百丁朝那里分神望去之际,只听得李知图大喊: “出手!” 旋即便与仙山毒老二人一左一右同时夹攻过去。 半步太初境的李真人加上太一境初期的仙山毒老,对上太一境凝实期的赵百丁,单从修为境界上来说,双方互相之间都没有什么明显的优势可言,但要是考虑到个人作战经验,所习招式功法以及临场应对能力的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而赵百丁在这三个后天条件上,都是同境界武人中出类拔萃的。 仙山毒老对之前自己遭到偷袭一事一直耿耿于怀,非常恼火,此刻,已经压下伤势的他可谓催动全力,一双绿莹莹的毒掌在夜色中上下翻飞,掌风瑟瑟,其上剧毒若是沾身,对手即便不死怕也得是生不如死。 赵百丁运刀如飞,每次仙山毒掌临身,迎上去的总是赵佥事锋利的刀口,逼他不得不撤掌,李知图这个时候战法很猥琐,一直在扮演着策应的角色,时不时给仙山救个急,补个空位之类的,但就是这种手法,却让赵百丁忍不住的皱眉,心道这小子怎么行事如此不讲究,光明正大过招,这家伙却总是在耍阴取巧,好几次他在跟仙山拼气机的时候都被那小子攻袭下三路破坏了自己的节奏,而且此子伸手极为敏捷,次次时机把握都恰到好处,偷袭得手后丝毫不恋战,马上撤回仙山毒老身侧。 如此这般数次,赵百丁终于爆发了,只见他大力一刀荡开仙山攻击,进而逼退李知图,而后浑身气机爆涌而出,在周身方寸之地迅速盘旋环绕,仅仅数息,这层强大气机便沿着他的手臂直接蹿上他手中绣春宝刀,那气机不断在刀尖汇聚,竟然凝成实质,刀身在气机的汇聚下寸寸疯长,刀背也陡然宽出一指,转眼之间一把普通的绣春官刀就在赵百丁手中化为一柄丈把长的鬼头斩马刀! 第五十四章 为何不走 在强大气机的加持下,一把普普通通的绣春官刀在赵百丁手中迎风暴涨,很快就变为一杆丈把长的鬼头斩马刀。 此刀一成,立即便有一股极重的战意弥漫其上,看来还并不只是单纯的体积变大而已,这巨刀之内另有乾坤。在江湖风浪中沉浮了一辈子的仙山毒老第一时间感受到对手的变化,马上隔空喷出一口毒雾,旋即向后一跃,尽量与赵百丁拉开距离。 毒雾面积不大,想要躲开极为简单,但赵佥事却站在原动都懒得动,只等毒雾蔓延到自己身前这才卯足了劲儿抡起手中巨刀,奋力朝着毒雾方向挥去,这一击并无花哨,而且速度也很一般,但是刀锋所过,空气都被磨出一阵刺耳尖啸,由于巨大惯性,赵百丁这一刀挥去整个人转了半圈才刹住身形,其势之大力之沉足见一斑。 仙山毒老起初并没太过在意赵百丁这一刀,毕竟看上去速度很慢,想躲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当巨刀发出的剑气快要临身之际,仙山这才发觉自己的身形竟然已经被巨刀之上的杀意牢牢锁定,几番挣扎之下,他竟发现周身空气宛如铜墙铁壁一般不可撼动! 感受着剑气上的磅礴战意,仙山毒老这才开始意识到事态严重,他自己清楚,若是正面硬吃,势必受到重创,但眼下基本躲闪无望,就在这生死关头,只见一道藏青色剑气飘然而至自一侧斜斜切入,与巨刀挥出的剑气狠狠撞在一起。 两股力量在空中相遇瞬间绞缠在一起,四周空气陡然升温,气浪围着力量交汇点盘旋荡漾,其间不断传出似有若无的雷电之声,数息之后,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两道剑气骤然坍缩入中间的一个基点,旋即猛然爆开,强大冲击波将下方地面激出一层半人高的烟尘,很多没有码放结实的房屋砖瓦更被震得纷纷脱落。 突遇这种场面,仙山毒老和赵百丁同时愣住了,马上循着那道藏青色剑气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先前一直打外围搞偷袭的少年此刻正缓缓将剑收入鞘中,刚刚那剑显然就是出自他手。 “当真是英雄出少年,真人不露相啊,倒是我赵某人看走了眼,原来真正的对手躲在一旁还没发力。” 赵百丁说话间将手中巨刀轮了一圈,刀刃调转方向对着李知图,看上去是要调整攻击对象了。仙山毒老在一旁偷偷抹去额上的冷汗,刚刚若不是那小子半道出手拦截,兴许这会儿他已经到下边儿听蛐蛐叫去了。 “赵大人实在过誉了,当您的对手小子眼下还真没这个资格,刚刚情急之下误打误撞挥出一剑,作不得数,您真正的对手还是仙山前辈,千万别把小子太当回事才好啊。” 听李知图这么一说,一旁的仙山毒老差点儿没背过气去,还有比这更明目张胆坑盟友的说法吗?还有诚信吗?还有道义吗! “年轻人懂得自谦是件好事,不过是非优劣最好还是交给外人评说,赵某此刻觉得你比那仙山毒老强,你这么年轻便有如此身手,将来前途无量,若是肯就此罢手跟我回京城,之前的事赵某可以考虑概不追究,到时候给你大可以在我撩水卫谋份差事,绝对比你混迹江湖强得多,你看如何。” 赵百丁这席话对于李知图和仙山毒老这种临时结成的同盟关系来说可是有着釜底抽薪的作用,若是其中一方耳根子软了,同盟关系立时便土崩瓦解。 这种手段赵佥事不是第一次用,一般情况下都能多少起些作用,但这回显然他挑错了对象,先前错看了李知图的能力,这次又错看了少年的品性。 “既能摆脱眼下的麻烦,又能去京城谋差事,从此洗白身份再世为人,与大明朝廷站在一处,光宗耀祖。” 少年皱着眉头似是在兀自言语权衡利弊,这一幕落在一旁仙山毒老眼中直让他心里暗暗叫苦,若是那小子此番真的返了水,他和手底下这帮教众怕是真都要折在保宁府了。对面赵百丁眼神颇为玩味,对方毕竟太年轻,三言两语间竟有被他说动的迹象。 “说实话,赵大人,您开的这些条件小子都特别喜欢,但是……小子不喜欢你这个人啊。” 李知图说着看向赵百丁,满脸认真。仙山毒老有点儿意外的瞟了李知图一眼,暗笑着松了一口气。赵百丁此时则是脸色骤变,周身气机瞬间调动起来,只见他一边重新擎起手中巨刀,一面冷言喝到: “竖子好胆量,竟敢言语戏耍本官,今日有一个算一个,你们谁也别想脱身!” 语毕,他倒提巨刀,“腾”得一声跃起,双手持刀对着下方的少年凌空斩下。当自己成为攻击目标后,李知图才明白刚刚剑气临身时仙山毒老为何傻傻站在那里不躲,不是不想躲,而是根本挪不动脚,赵百丁的巨剑上缠绕着极为浓重的战意,这股战意类似剑士的剑意,当战意浓重到一定程度时,便会影响对手周遭的小范围内的空间,造成短暂的禁锢,这样一来,作为弱点,巨剑缓慢的攻击节奏和速度就可以被这种方式来弥补,我的速度再慢,只要你跑不了我照样砍得到你。 看着巨大刀影当头落下,李知图这次却没有慌张,他曾在之前的战斗中进入过人剑合一的状态,那是炼心剑士追求的一种至高境界,极为虚妄缥缈难以揣度,却又是成为剑道大能的必经之路,人剑合一又称为天人合一,而剑士们却喜欢称之为“天合之态”。 巨刀在少年眼仁中迅速放大,强大风压已经将少年前额刮出道道血痕,少年抬头看向上方,眼中却并无狰狞的鬼头巨刀,目光穿过虚空,他仿佛看到一人手持一柄长剑……不对,不是普通长剑,而是不周剑界中的那把不周剑!持剑之人剑走龙蛇,招式极为怪异,仿佛那剑不是他的武器而是他的第三只胳膊,挥洒武动如流水行云,一招一式都若仙人指路,看似舒缓从容却又荡气回肠,一人一剑人剑合一,是了!那便是“天合之态”! 鬼头巨刀轰然落下,刀刃临头一瞬,少年“锵”得一声拔剑出鞘,以一个极为漂亮的姿势剑尖朝下自头顶环身一周,过程中巨刀正好落在少年纤细的柳叶长剑之上,恐怖怪力还没来得及倾泻出来就被少年一个侧身提剑向下方轻轻一送,下一瞬,巨刀被少年手中青锋引向一旁,重重没入地面。 赵百丁一击无果,杀意很快解除,李知图趁机一鼓作气挥剑攻向还没来得及从地里拔出巨刀的赵百丁。然而实不愧为经验老辣之徒,赵佥事反应极快,攻守转换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见一时来不及收刀,便随意弃之,向后一纵的同时从腰间抽出两柄短刀,丝毫不给对手留出破绽。 乘着天合之态少年气势如虹,与太一境凝实的赵佥事硬碰硬的过了几十招,赵百丁也算用了八成以上的功力,竟还数次被逼入陷阱,但毕竟境高一层压死人,尽管剑招精绝,少年仍没能将赵百丁拿下。 如此几个来回,三人再度陷入僵持,不远处的城门楼子上,三丹不花已经解决了所有守城弓弩手,此刻正一脸焦急看着下方两处战圈内的战况。她想去帮忙,但李知图先前的交代她却没忘,三丹了解那个平日总是懒散放纵的少年,看似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遇到事情时,却倔强的令人咂舌,刚刚自己已经答应了他有机会就走,现在机会就在面前,她有什么理由不走! 李知图随意望了一眼城门之上,此刻已经见到不一个人影了,三丹不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怕是已经先行离去了,也好……起码现在,李真人少了个牵挂。 就在这一愣神之际,赵百丁抓住机会再度攻了过来,此时已经放弃巨刀的他行动明显敏捷了数倍,还没等李知图回过神就已经栖身上来,两柄短刀交叉大力劈下,危急时刻就听一声惊慌娇喝: “知图当心!” 伴着香风,一具温润娇躯砸入李知图怀中,当此时,赵百丁的双刀也相伴而至……三丹不花紧紧抱着身前的少年,死死挡住袭来的利刃,她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看过他,感受着他的鼻息,三丹觉得很放松,很安全,很想好好睡一觉,少年的怀抱如此温暖,让她想到了自己的额祈葛(父亲),就这样吧,让我休息一下……三丹的意识逐渐模糊下去。 少年愣住了,他感觉到双手沾满了温热滑腻的液体,低头看去,只见怀中的少女已经不省人事。 “三丹!你……你为何不走!” 救人,救人!此刻,李知图脑海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可四下望去,除了战得正欢的两拨人马外,哪里会有人来医治他怀中的少女。 必须马上离开,城南还有小镇,那里一定有医馆!想到这儿,李知图背起三丹不花就欲离开,但显然赵百丁不是个摆设,见到那小子已经失去先前的从容,他决定趁热打铁迅速将之拿下! 此时的仙山毒老更加狼狈,眼下几乎每次与赵百丁近身缠斗都会再添新伤,虽说都不致命,但却持续减弱他的战斗力和行动力,仙山盘算着,再来几个回合,不用赵百丁抓,他自己就先伤的逃不动了。 眼瞅当下郑、齐两位护法和手下教众负伤崩盘大势已去,仙山毒老眼神阴戾的瞟向那个抱着重伤少女的李知图,旋即计上心来。 第五十五章 小黑天 眼见大势已去,仙山毒老眼神阴戾瞟向怀抱重伤少女的李知图,对生的渴望让他开始重新审视当下与那少年之间的同盟关系。 五仙教被困城南的所有人马除了仙山外,此刻都已经失去抵抗能力,反抗最为激烈的郑、齐两大护法几乎被打成废人,其余教众大部分被抓,还有数个死忠见回天无望干脆饮刀自裁。 能爬到教内法王这个位子上实在不是什么容易事,很显然仙山毒老并不想就这么放弃,然而无论是被捕还是被杀,都不是他要的结果,眼下,他明显感觉得到,那赵百丁最想拿下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前期刻意藏拙,之后又花样儿迭出的少年。 既然这样,何不投其所好,说不准还能换来一线出路。打定主意后,仙山立时收起了架势,浑身破绽的站在那里,看上去明显不想再做缠斗。 李知图一直抱着三丹不花,压根没去看那老头,但赵佥事却注意到了仙山毒老的变化,马上机警的问道: “何故收势,难不成你想通了,准备放弃抵抗。” 仙山听罢讪然一笑,摇了摇头,四下看了一圈。这时,已经结束战斗的撩水校尉将五仙教一帮教众锁拿妥当之后,都迅速靠了上来,此刻已经把李知图、仙山等人围定。 “想通了倒是真的,但跟赵大人的猜测可能略有出入。” “说来听听。”赵百丁这会儿已经有七成把握拿下面前两人,所以当下与之对答难免有点儿居高临下。 “老夫想跟赵佥事做笔交易。” “你没有筹码,做什么交易。” “五仙教法王从来没有被俘的先例,到头来老夫不过皮囊一具,一文不值。大人是明白人,愿意做交易的法王,也不多……” “有意思,今天本佥事算是碰上了两个有嚼头儿的人。”赵百丁放肆一笑,拿手一点仙山道: “你且说来,若果真和我心意,我赵某人拿德行担保,任你离去。” “大人痛快,老夫也不是矫情人,若是老夫推断不错的话,大人此番来川北,至少为解决三件事。其一,协同各地缉捕你面前之人,杀官刺客三丹不花。其二,西南武林最近暗流涌动,很多门派消失又有很多门派出现,按说门派的消长本是常事,但为何其他各地风平浪静唯有西南一带浪花如此之大?其三,朝廷严令灭除的‘乌香之毒’再次出现在市面上,虽然量不大却源源不绝,产地在哪里?大庄家又是何人。这些消息,比起老夫一具臭皮囊其价值轻重,恐怕不值得大人权衡吧。” 仙山毒老撒出的这串信息对赵百丁诱惑不可谓不大,光就乌香之毒产地和幕后势力一件事,就够他忙活半个月的,而且是否真能寻出个一二三来,谁也不能保证,眼下竟然有“业内人士”自愿交代,这绝对算得上天上掉馅饼了!老天爷把这可爱的老东西送到他手上,若是被他一糊涂逼死了,那才叫正的暴殄天物。 “好!不愧是五仙教的法王,东西果然拿得出手!这笔交易我赵某人做了。来人,给仙老拿来笔墨,要说的东西写出来,然后走人,我保你安然离去。” 见到赵百丁松口,仙山毒老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有的时候,知道的少并一定就安全,看看现在,自己掌握的信息可不就救了他一命吗,仙山边想,边幸灾乐祸看了不远处的少年一眼,心道能活的自然活,该死的必须死,天注定,大难临头不能怪他没有道义。 李知图抱着三丹不花,像石雕般一动不动的坐了很久,女孩儿的身体正在逐渐失去温度,呼吸已经微不可查,仿佛一根细极了的发丝,轻轻一碰就会断掉,李知图不管她之前做过什么,他没看到,他只知道这少女不是坏人,他只知道她不该死,这就够了。 “仙老,你想活,没有错。”李知图将三丹横抱于胸前,左臂尽量托住她的后脑,说话间缓缓站起,看向四周时眼中杀意已经浓郁到了极点,但语调却一如既往的平和舒缓,听不出情绪。 “赵佥事,你为国尽忠恪尽职守,也是对的。今天我还不太想死,怀中的姑娘,我不准她死。赵大人,行个方便吧,让你的人让条道出来,打开城门放我出城,你收获已经不小了,适可而止也是一种德行。” 赵百丁听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直当自己面前的少年已经绝望到胡言乱语,只见他也懒得继续废话,大手一挥,责令四周校尉上前拿人,在他看来,此刻的少年已经意识不清醒了,根本不再需要他亲自动手。 “小奇!” 一圈校尉被中间少年这突然一声大喊搞懵了,只见李知图喊完之后将怀中的三丹不花全力向外甩了出去,这一甩看似粗野,用力却非常均匀,昏迷的女孩在空中平稳飘落,离地两丈时一道矫健身影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跃至女孩身下,稳稳将她接住,旋即一刻不停,噌噌几下便跃出了城墙,整个过程,连赵百丁都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所有人马上将目光转向包围圈中的李知图,就见少年望着小奇遁去的方向,释然一笑,旋即,大喝一声: “绝界!六道罗生门!” 咒毕,大地顷刻间剧烈晃动起来,只片刻后,数十扇宽大异常的青紫色鬼头大门破土而出,声势比之前几次被李知图召唤出来时要大上数倍不止,而且这回的罗生石门大阵足足有两层之多,方圆数百丈都被石门阵牢牢圈在其中,鬼头门一成,立即便有雷鸣声自每扇门头处传出,被大阵圈禁的空间上方,一团团灰紫色雷云正在慢慢凝聚而成。 “哼,果然是个阴阳师,虽然不太清楚你这两圈石门的玄机,但从气机波动能感觉得出来,你的大阵只是困阵,而不是杀阵。本佥事就看你有多少灵力,能把我等困到何时!” 就连撩水卫的一帮校尉见到狰狞的石门大阵都开始面露怯色,经验老辣的赵百丁看清之后却一语点中要害,他的分析,对了一半,罗生门确实只是个困阵,上方雷云中的冥雷只对阴物有效,不伤活人。 李知图没有理会赵百丁,只见他施术完毕后左手掐单手诀维持大阵,右手则探入怀中摸索起来,不一会儿,被他拽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黄符,只是描绘符咒的用料已经发黑,看上去既非朱砂也非墨。 “这道血符,我一共画过一百零七张,加上手中的这第一百零八张,总共只成功了两次,此刻我手中这张,算是第二个成品吧。” 赵百丁目露疑色,死死盯着少年手中的黑字黄符,虽然不是阴阳师,看不出玄术的奥秘,但他对危险的嗅觉却是格外敏锐,此时那张黄符,竟让他有种心惊肉跳的错觉。 维持这么一个大到史无前例的罗生门巨阵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轻松,李知图左手微微颤抖,体内阴阳鱼疯狂运转,放肆鲸吞着四周的万物灵气。要想在维持巨阵的同时发动第二场玄术,李真人需要海量的灵力。 可惜赵百丁不是阴阳师,不然此刻他若看到周围的万物灵力被那诡异少年如此疯狂吸纳,定会出手阻止,但现实哪来这些如果,行事一向谨慎的赵佥事,就真的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看着李知图再度补满灵力。 “大威冥神,业惹诸身,业入天容,业入嘛嘛吽……” 同样一段咒语,李知图破天荒的连念了三遍,三遍之后他将手中黑字黄符向前一甩,黄符刚一离手立时化为虚无,就像被他直接抛入面前另一个空间一般,那场面端是诡异骇人,无烟无火,黄符凭空消失! 此刻少年右手打出一串异常复杂的单手印,而后掐诀。事毕,豆大汗珠顷刻间将少年浑身衣衫浸透,李知图只觉得抛出黄符那刹,自己体内浩如烟海的灵力,瞬间被一股巨大力量吸扯殆尽。 “要来了吗。” 李知图在众目睽睽下盘膝而坐,丝毫不理会身边那些随时可能会对他出手的撩水校尉,那些人何尝不想出手,只是这诡异少年的气场让他们感到恐惧,这是一种最原始的,对未知事物的本能畏惧,甚至赵百丁都多少受到了这种本能的影响。 全场安静,所有人都像等待一个戏院名角儿出场一样,等着看那少年兴师动众劳神费力的究竟鼓捣出什么东西来,短短两息后,地面上骤然浮现出一个黑烟缭绕的巨大法阵,法阵转动间,一串急促而激昂的鼓点声从期内传出,鼓声来自另一个世界,听上去非常悠远……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唦……唦!” 众人还没从诡异鼓声中回过神来,就听一声刺耳尖啸自法阵中心怵然炸响,下一瞬一只同样黑烟缭绕的乌黑长臂伴着啸叫破阵而出!这只手臂还未完全探出,但长度已超过了一丈,其主人身躯之巨硕可想而知。 “混蛋!你做了什么,这是什么鬼东西!” 赵百丁终于失态了,那鬼物仅仅半只手臂透出的煞气就让他浑身汗毛炸立,这绝对不是他能料理的对手,此刻,他竟然开始祈祷那少年起码能控制得住这个鬼物。 “以血成符唤之,冥府擂警鼓一炷香,有鼓声,无号声,是小黑天。看来,我符箓技巧还要欠火候。” 李知图自言自语,而后看向一旁惊怒的赵百丁,一脸真诚的无奈道: “这是冥神小黑天,我只不过给他开了个门儿,别指望我能控得住他,不可能,这个局面是你逼出来的,怪不得我。” 第五十六章 谈条件 “是冥神小黑天,你们可别指望我能控制得了他,没可能的,我充其量算是给他开了个门儿而已。赵大人,这个局面,是你逼出来的。” 李知图说话这会儿,黑烟弥散的巨大法阵怵然间黑光大盛,旋即一颗前后左右长了足足四个犄角的大脑袋猛然从法阵中冒了出来,似是久违了这阳间的气味,那脑袋刚一探出,另一只胳膊还没来及搭上地面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仰天长啸,肉眼可见的音波涟漪宛若实质,距离法阵较近的十几个校尉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便在音浪席卷之下倒飞出去,落地一瞬皆噗噗吐血,明显被震出了内伤。 仙山毒老这会儿面色精彩,满以为与撩水卫妥协便能逢凶化吉了,没想到真正凶的在这儿,那赵百丁好歹还是个人,有得商量,可法阵中爬出的玩意儿就不一样了,聊不到一块儿去啊! 不过即便如此,仙山还是隐隐站在赵百丁等人的身侧,深谙江湖法则的他知道,脚踏两条船最终哪条船都不会载你。还不如一条道走到黑,选错了就认栽。 赵百丁此刻是真的有点儿后悔,在庙堂与江湖间游刃了半辈子,除了官场上偶然遇到一些难以应付的局面外,面对实力说话的江湖武人,他还没打过眼,能硬上的,力敌。不能硬上的,设局智取。总之,处理江湖中的事,他从没像眼下这般六神无主过,当下腹诽不止。 “这小子太不按常理出牌了,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东西,他竟然说唤就唤来了。” 来自地府的鼓声还在继续,这个鼓点儿是阴兵发觉小黑天脱离阴间后敲响的,实际上是在向枉死城发去求援信号,冥神小黑天已经不是普通阴兵可以锁拿的了。从小黑天的名字上不难推断出,他上面还有个更狠的角色,大黑天,又称冥主,他的力量几乎可以与枉死城的阎罗分庭抗礼,阎王无法将大黑天拘押进枉死城,更没有能力将之投入三界轮回,对待大小黑天,地府能做到的,也仅仅是将他们限制在下界,再多一分便也无能为力了。 见到小黑天已经有一半身子脱出法阵,李知图双手快速打出数十道晦涩手印,然后掐双手诀,猛然之间,一直处于静立状态的罗生门大阵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旋即内圈逆时针,外圈顺时针,两层围成圈状的石门阵交错转动起来。霎时间,黑烟弥漫的地府法阵骤然一缩,其上黑光竟然隐隐受到了压制,小黑天似是察觉到法阵有异,立时双臂撑住地面,双肘一曲“噌”得一声整个身体便从法阵中弹射出来。 李知图催动大阵压制法阵的目的本就不是阻止小黑天现世,而是迫使他仓促脱离法阵,如此一来,法阵就会节流他大量的煞气,从而使他不能拥有全盛状态,少年心里何尝不似明镜一般,全盛状态下的冥神,将是个彻头彻尾的灾难,这跟他的设计不相符。 四五尺长的一双黝黑大脚轰然踏地,小黑天回头看向那节流了他大部分煞气的法阵,又转脸盯向催动罗生门的李知图,顿时也缓过神来,当即怒吼着闪身冲向盘膝而坐的少年。 李真人早有所料,见到小黑天气势汹汹而来并不慌张,而是深吸一口气,掐诀双手猛然向前胸一押,口中念念有词,浑身灵力源源不断灌入四周罗生门大阵中,大阵上空,紫灰色雷云疯狂翻滚,须臾间一道井口粗细的暗黄色冥雷怵然落下直直劈在小黑天身上,只听“嘭”得一声,冥神巨大的身体便被落雷砸入地面,虽没造成明显伤势,但从其身上冒出的滚滚浓烟能看出,这一击还是有效果的。 小黑天蓦得跳起身来,又是一声爆吼,怒视少年却并未继续进攻,而是略显戒备的看了一眼头顶的雷云,就是再傻也该能意识到,攻击眼前的少年,冥雷就会落下。一旁众人见到那鬼物刚一出世便立马对施术者动手,都有点儿幸灾乐祸,心中皆憋着一句:自作自受。 受到雷击后,小黑天四下观察了一会儿,黑雾缭绕的铁黑面庞上,一双猩红眸子飞快扫视着四周,几乎没什么犹豫便盯住了离他最近的几个撩水卫校尉,那几人也算反应快,不过就是速度跟不上,外加命不够硬,虽然及时发现自己小命儿休矣,但在冥神转瞬一击之下完全没有逃生的可能,只是半息,七八颗大好人头落地。 眼睁睁看着几个手下被那鬼物砍瓜切菜,赵百丁目眦欲裂,惊怒间竟忘记了恐惧和实力上的差距,将当初丢在一旁的绣春刀重新拾起,一番催动下鬼头巨刀再现,随着他一声断喝,拖刀冲着小黑天狂奔而去,巨刀拖行间与地面擦出阵阵火花,声势看上去好不骇人。 见到赵百丁主动上前寻死,一直隐在一旁的仙山毒老心中开始权衡,若是姓赵的就此死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还省得自己落得叛教罪名,到时候万一他们拼的两败俱伤,自己出手将他们全部击杀,岂不美哉。 仙山意淫得正欢,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铛”得一声脆响,似是钢刀劈在金铁之物上。循声望去,仙山有点儿傻眼了,只见赵百丁的巨刀正正砍在小黑天的右颈根部,小黑天安然无恙,颈部连个划痕都没留下。 “四……四……四象境。” 咣铛一声,巨刀落地,失去气机加持后很快恢复了原状。赵百丁一脸骇然之色,四象境的对手,他这辈子还没碰上过,这种境界的人在江湖中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且大多有名有号,惹不起躲得起,赵佥事几乎从来没担心过自己会与四象境大能对阵,因为压根没这个机会,但是眼下……赵大人有些凌乱了。 身长四五丈的小黑天俯视赵百丁,猩红目光充满鄙夷和不屑,阎罗都奈何他不得,他何须闪躲来自一个凡人的渺小攻击,只是,不躲归不躲,还手还是很有必要的。冥神随意出手,反手一掌正欲扇向赵百丁,姓赵的怒目圆瞪,准备拼死向后闪躲,他何尝不知道,对方一两丈长的臂膀加上铁钩般的大手,以这种速度扇过来自己八成是躲不过去。 生死一线间,一道暗黄冥雷从天而落,再度重重劈在小黑天宽阔雄奇的脊背上,小山一般的身躯又一次被夯入地面,几乎等在那里受死的赵百丁有些意外的看向远处盘坐的少年,毫无疑问,自己被他救了。 从坑中爬起的小黑天已经接近暴走,怒极之下,他第二次向少年发起攻击,这回他定要除之而后快,他有种很明显的感觉,此人不死,他难以施展开来,被再度收押回阴间也说不定。 小黑天奔袭而来,速度较之上回更快,李知图凝神操控雷云,暗黄冥雷雨点般落下,竟然不能有效命中那庞然大物,小黑天躬身窜行,其灵敏和速度跟他硕大的身形完全不成比例。 “不要真把自己当神了,法阵节流了你至少一半的能力,此刻你又在我双重罗生门大阵压制中,我就不信都到了这个程度连自保我都做不到!” 李知图双目陡睁,自言自语间两手印诀再度变幻,下一瞬只听他一声大喝: “绝界!金刚龛!” 少年的表演可算是让在场所有人见识到什么叫阴阳师,几番手势,三言两语,便能叫地动山摇鬼哭神嚎。 咒毕,一方与之等身大小的暗金色灵光六面体瞬间将小黑天困在其中,紧随其后,两层三层四层五层……足足十八层灵光六面体层层相套,然而,这看似坚不可摧的牢笼在小黑天的挣扎撕扯下仅仅持续了两息便轰然崩溃,不过,两息足够了。 抓住两息时机,一道足有三丈宽的冥雷在李知图引导下直直轰击在刚刚破龛而出小黑天身上,这一击比之前两击不知道重多少倍,以至他倒地之际发出一声痛苦哀嚎。 赵百丁、仙山毒老、撩水卫众校尉,此刻鸦雀无声。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们清楚的意识到,眼下这石门大阵中,究竟谁说了算。 夜至四更,宵禁了的保宁府除了城南灯火通明之外,全都陷入沉寂中,此时的城南已经不再是一个方位名称,而是一个万众瞩目的戏台。在这本该寂寥无声的夜晚几乎半个城的百姓都能听到南边儿传来的打斗声、轰鸣声、还有诡异恐怖的啸叫声。 小黑天摇摇晃晃站起身子,看向李知图的猩红的眼眸中除了狂怒外竟还掺杂了一丝忌惮,六道罗生门的威力,他算是见识到了,冥雷专克阴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场中的局面。 一时间,原本几近失控的场面,似乎又再度陷入僵局。 “赵大人,我希望你能替你手底下几十个弟兄考虑考虑。我这个人做事一向讲道理,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让我离开,或者大家一起完蛋。我要提醒你,我死以后,小黑天再无人约束,到时候保宁府的百姓……” “好,好小子,我赵某人承认,今天栽在你手上了,只要你将这煞星送走,我让你安然离去。” 赵百丁说话时眼中杀气弥漫,这如何逃得过少年的眼睛。 “哈哈哈,赵大人怕是跟傻子交道打多了,把人都当傻子了,也罢,我们各退一步。” 说着,李知图看向缩在一旁的仙山毒老,老家伙见到少年目光朝他投来,浑身一震,面部表情有点儿失控。 “久闻五仙教施毒术独步天下,今天小子想见识见识。” 第五十七章 天坑 “久闻五仙教下毒的本事冠绝天下,还想烦请仙老动动手,让小子见识见识。” 李知图这么一说,仙山毒老糊涂了。 “什么意思?下什么毒?对谁下毒?难道!” 他想到了一个让自己不寒而栗的结论,这小子不会做这么绝吧。正当仙山心眼儿飞转的时候,少年语调不耐道: “怎么,仙老作到一教法王的位子上,连这点儿悟性都没有?还是不愿意帮忙。” 仙山毒老这会儿满头大汗的看了一眼赵百丁他们,见没人吭声,这才无奈道: “老朽愚钝,还请少侠明说吧。” 李知图心中冷笑,表面却仍心平气和道: “也好,一会儿我如约送走冥神,到时候便没了底牌,赵大人、仙老前辈,说句实话,我还真信不过二位,所以,不好意思,还请仙老前辈对在场各位逐一施毒,当然了包括你自己,而后将解药交给我保管……” 李知图说话之际,黑光法阵中传出的鼓点声仍在持续不断的响起,声音悠远绵绵不绝。在场的其他人不知道,李真人心里可清楚的很,鼓点结束,地府的无常二使便会来锁拿小黑天,到时候若是自己的计划没完成,就很难收场了。 “我这么说,够清楚了吧。” 少年语调极为淡定从容。 沉默,长达十息之久的沉默。 “我基本是没什么意见,只是想知道,你带着解药脱身后,我们该怎么解毒呢?” 赵百丁明面儿上答应的干脆,但咬牙切齿的语气溢于言表,尤其是最后几个字,说得抑扬顿挫,脸上竟还摆出了丧心病狂的微笑,看得出赵大人是真的气急了。 “呵,这个不用大人操心,城南九里有个‘别乡亭’,等小子脱身之后自会将解药放在亭子的顶梁上,到时候各位差人自行取用便是了。”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一个校尉代表刚开口,就见一直矗在远处试图摧毁罗生门的小黑天怪叫一声转头向他这里看来,可能这一眼只是个巧合,但即便如此,也足以提醒这些凡人,冥神就在他们身边,若是少年真的撒手不管,灾难瞬间便会蔓延开去,到时候就不是一个保宁府遭罪这么简单了,校尉代表被小黑天那随意的一瞥差点儿看尿裤子,立时不再赘语。 仙山看了看李知图,对方竟然闭上了眼睛,明显这个事情已经没了商量。 “也罢,赵大人,诸位军门,老夫得罪了!” 只见仙山说罢大袖一甩,唰唰唰……从其袖筒中飞出数十只带翅青虫,青虫飞出毫不迟疑袭向身边站立的众多校尉,唯独来到赵百丁身前时徘徊不前不敢靠近。赵百丁阴着脸冷哼一声,随手解下腰间的两个荷包甩向一旁。 这个动作刚一完成,盘桓在他四周的几只青虫便猛扑了过去,赵百丁只觉自己手臂和脖颈处一阵剧痛,而后便觉浑身乏力,转脸看向仙山。 此刻仙山毒老也不好过,按照李知图的要求,他自是也要亲身试毒。他施放的这种虫子有个很有意思的名字叫“百里香”,倒不是虫子本身有什么香味儿,而是被它蛰咬后,中毒者浑身会散发出一股无法遮掩的异香,同时在解毒之前不可催动体内气机,否则毒香会循着脉路灌入气海,对气海造成永久性的伤害,使中毒者彻底成为废人。 驱使百里香叮咬自己之后,仙山将一个紫砂小药壶丢给李知图,此刻李真人着实有点儿忙不过来了,在仙山毒老忙着给撩水卫的人下毒时,少年在一旁全力催动罗生门抵御小黑天的轰击,小黑天发现只要不攻击阵内的人,冥雷便不会落下,于是干脆暂时放下杀人的念头,专心致志跟鬼头石门死磕起来。 虽说小黑天出世时被法阵截取了一大半力量,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拥有四象境大能的可怕破坏力,面前的石门被他毁了数次都被少年及时补救回来倒是有惊无险,不过按照李知图现在的灵力储量来说,他也坚持不了多久,可以说,同时发动三场大术,李真人已经跟算是超长发挥。 黑光法阵中的鼓声已经开始出现变化,节奏越打越急,某一刻,鼓点戛然而止,一旁疯狂破坏罗生门的小黑天瞬间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转身机警的看向那个一直都没有消失的黑光法阵,他便是从那里面出来的。 “来了。” 李知图长出一口气,忽然松开了一直紧扣的手印,整个人虚脱一般向后一倒,在所有人惊恐目光中,镇压小黑天的两层罗生门大阵浑然崩溃,众人头顶的紫灰色雷云也迅速消散,一切束缚在李知图放松下来那瞬全部解除。 “混蛋,那小子想害死我们!” 一帮校尉中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人顿时激愤,这就准备上前跟那毒小子拼了,就在这时。 唰唰唰…… 上百根黑白两色的粗大铁链自黑色法阵中怵然射出,直奔远处小黑天而去,那小黑天似是早有准备,一见铁链出现,马上卯足了劲冲着铁链编成的巨网一掌拍出,这一瞬,可让一旁的众位凡夫俗子领略了四象境大能的可怕破坏力,小黑天这掌一出,便在其掌心前凝成了一堵气机所化的巨墙,墙壁虽然看似透明,但期间蕴含的无匹劲气却是直接将上百根气势汹汹的黑白铁锁全部被逼停原地。 虽然力量交汇点距离李知图等人尚有百丈,但冲击气浪依然让他们无法站稳身体。 小黑天使出浑身解数,可那黑白铁锁如跗骨之蛆寸步不离,防不胜防,很快,只有巅峰状态一半实力的冥神大人败下阵来,铺天盖地的铁锁捆粽子一般将他缠绕束缚。而后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直接把这位冥神大人拖回法阵之中,旋即,巨大的黑光法阵如一大团燃尽了的火纸,一阵风吹过,烟消云散。 直到这个时候,赵百丁、仙山毒老等人才明白那小子为什么突然解除了对小黑天的镇压,原来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等等,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赵百丁二人几乎同时反应了过来,就算他们不中这个毒,那小黑天依然会很快被地府追兵锁拿回去啊! “小王八蛋!” 怒极之下,众人骂骂咧咧四下一望,可哪里还寻得到李知图那小子的人影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大真人已经携着解药颠儿了。 仰天长长叹了一口气,赵百丁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这便是混迹官场数十年的养气功夫,无论前一刻暴怒到何种地步,这种情绪都不会持续多久,冷静,是掌控局面的第一要素。赵佥事深谙此道,只是现在,那个少年剑客的音容笑貌体态举止早已寸寸化入赵百丁心中。 “小子,很快我便让你知道,什么是撩水卫。” 保宁城南九里,别乡亭。 趁乱逃出来的李知图没敢走大路,而是沿着大路下面的小道儿一路狂奔,到了别乡亭后,几乎没作什么停留,将解药藏到事先跟赵百丁等人约定好的地点后便依照着对小奇的感知,寻入一旁的山林中,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被小奇带走的三丹不花。 “千万别出事啊三丹。” 李知图一边披荆斩棘的在林间穿行,一边脑洞大开胡思乱想,三丹不花背后伤口很深,流了很多血,小奇再怎么着也是个飞尸,万一没控制住的话。想到这儿李真人拼命摇了摇脑袋把这个愚蠢的想法赶走。 李真人边追边靠着对小奇的感知确定方向,然而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他是越走越心凉,再往前的话,就是茫茫深山了,前面走下去,别说村镇,怕是连散居猎户都不会有了。 怎么个情况,小奇还与他保持着灵力上的沟通,此刻阴阳鱼运转缓慢平稳,可知小奇并没有处于战斗状态,他给飞尸下达的指令是寻找城镇和村落,显然在这点上,小奇没有按照他的意思行动。 李真人此时心中叫苦,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这是要拖死他的节奏吗!连口气儿都不让喘啊,就这么苦着脸又在丛林中行进了半个多时辰,前方树木竟然逐渐稀疏起来,慢慢露出大片夜空,因为光线不好的缘故,李知图并不能很清楚的看清前面的东西,就在他即将踏出林子进入所谓“开阔地”的一刹只觉得自己脚下一空,心中急道要坏! 下一瞬,整个人便直直向下坠去,电光火石间,少年本能向着一旁抓去,正巧扣住一处岩壁,这才止住下落的身形。此刻,李知图就这么一只手抓着,整个人悬吊在深不见底的悬崖边沿。 三两下爬回崖顶,再朝下望去,那高度直叫李真人尾骨发酸,这要是掉下去,估计不是到了三位天劫境界的老妖怪怕是都难活命。 缓过神来之后李知图开始对这里的地形感到有些诧异,他有个习惯,那就是每到一地必然会想方设法弄到当地的地理图志,当然了,这个习惯说到根儿上还是当年跟着沈师风修习时从沈老师那里继承过来的。 保宁地处川北,这一带虽然不缺高山峡谷,但如此突兀雄奇的天坑,他却实在没有印象在哪里看到过。仔细感知了片刻,李知图惊奇的发现小奇目前所在的位置竟然就在他鼻子底下的天坑中! 第五十八章 桃源围 虽说很想立即下去查探究竟,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长嘴不见牙的月黑风高之夜,想靠徒手攀爬下到不知深浅的天坑底部无疑是痴人说梦的事情,李真人可还没冲动到做事不过脑子的地步。粗粗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李知图在崖边找了一棵大树,靠着眯瞪起来。 这天下来,少年确是累坏了,体力透支到了极点,打从保宁府逃出来之后,他便马不停蹄的在深山老林中找寻三丹下落,到了下半夜才算捞得半刻喘息的时间,几乎后背刚一靠上树干就昏昏睡去。 一夜无梦,清晨一缕阳光跨过一眼看不到另端的巨大天坑,柔柔的投到李知图眼帘,还没睁开睡眼就觉得面前一团暖红,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少年倒不急着睁眼了,嘴角微挑,一脸满足的享受着这片刻的安逸。 日出时分,叶尖的晨露渐渐化去,山雾散尽,林间鸟雀初醒,翠丽啼声远近悠扬,点缀着山林的宁静。少年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浑身关节劈啪作响。昨日当真凶险,直到现在回想起来,还叫人心有余悸,城南那一战,环环相扣,哪一环出了差错怕是都见不到今早这缕朝阳了。 “好吧,闲不下来的命。” 自言自语着,李知图开始沿着岩壁溜达,妄图能找到通往天坑底部的小路,其实他自己也不相信能找到什么小路,放眼望去这个巨大石坑处处是绝壁,直上直下,别说是路,连缓一点儿的坡都没有。 李真人本以为天亮以后可以窥探到坑底的真容,但让他失望的是下方依旧雾气升腾,甚至叫人无法判断底下究竟是山林还是池沼,还是压根就没有底。 就这么沿着巨坑的边沿走了一两个时辰,“天坑”这个概念开始在李知图脑海中模糊起来,一般说说到坑、洞、穴之类的词,人们马上就会联想到一个形状——圆。是圆就一定会有弧度,好歹有拐弯的地方,但是走了这么久,李真人一直在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中途压根没变过路径,这一点,太阳公公可以作证。 左臂符印传来的感觉明明白白提醒着李知图,小奇就在巨坑下方,绝对没错,然而此时这种提醒并没什么实际作用,他依旧找不到下去的方法。 继续沿着崖边前行,太阳已经悄悄高过头顶,随便在山中采了些野果充饥后,李知图皱着眉头开始犯难了,这么走下去,万一这不是天坑而是个山地裂谷的话,前方岂不是遥不可及。这等老林又骑不得马,再拖下去,崖壁下方的三丹不花怕是饿也饿死了。 正当李真人急的脑袋冒烟之际,不远处一个外形极为古怪的巨石跃入他视野中,那石块看上去少说也得有万把斤重,远远看去赛过一间房舍的大小,而他一路走来,见过的最大石块也不过一口木箱子大小,在四周没有险峻山崖的情况下,眼前这块突兀的巨无霸山石是哪里来的呢。 走近端详了一会儿,又有几处怪异的地方吸引了李知图的注意,这山中水汽极重,下面又临着迷雾终日不散的巨大天坑,按说这种环境,如此硕大的山石上应该结有不少苔藓地衣,但这块巨石却非常光滑,四周连杂草都比别处低矮许多。 纵身跃上巨石,少年惊异的发现,这石头面朝西北的一侧竟然有两道若隐若现的车辙印,沿途还散落了少许马粪,俨然是条仍在使用中的山道。为什么山路会特意修到一块大石头前? 就在李真人蹲在大石头上寻思时,突然觉得脚下一阵颤动,旋即整个巨石缓缓转动起来,少年凝神望去,只见正对着山路的那侧竟然慢慢咧开一道两丈宽一丈高的深邃入口,片刻之后,便有数人相互攀谈着从中走出,李知图赶紧平爬在巨石顶,尽量贴紧石面降低高度以免被人发觉。 从巨石中出来的数人站在洞口四下观望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后便冲着里面喊了一嗓子: “平安,上路!” 语毕,洞中传来车马声,不一会儿一支马车队便从这块不可思的崖边巨石中列队开出,沿着那条山路离去,车上载的东西都用油布蒙着,看不清内容,李知图待到最后一辆马车驶出,趁着洞口几人不备以极快的速度闪身进入石洞,迅速找了一处旮旯暂时隐蔽起来。 洞口几人明显是押车的,见到所有马车全部上路后便有说有笑跟了上去,其中一人临走前跑到巨石边,伸手在一处石缝中摸索了几下,巨石旋即又开始转动起来,宽大洞口很快闭合如初,李知图只觉得四周一黑,随后安静了下来。 洞中很阴凉,通风也不错,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李知图开始四下摸索着寻找出路,能容一整只车队通过,这条通道定然窄不了,而且必然不会过于崎岖。果然,循着空气流动的方向,李知图很快发现了一条又宽又平而且坡度极缓的隧洞,摸着一侧岩壁,少年沿路而下,隧洞成螺旋状蜿蜒盘桓直通下方,李真人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转了多少圈,最终他感到四面一阵空旷,应该是下到了山崖底部。 黑洞洞的岩体中,弥散着一股浓浓的马粪味儿,看来这里就是车马集结的地方,当下李真人开始专注于如何离开这黑咕隆咚又臭气熏天的鬼地方。 人在黑暗中对光源是极为敏感的,没过多久,李知图就注意到了十几丈外的岩壁上,有微光透进来,跑到近前细看,只见这处岩壁被人密密麻麻打了无数个小孔,顺着这面墙壁再看,就见到不远处的山壁上都错落有致的打着这种蜂窝孔。 “肯定不是用来采光的,那就只能是通风口了。” 得出这个结论倒也没什么奇怪,刚刚在洞顶就感觉得到空气流动,下面留着通风口也自然,看来等人开门放他出去这事儿有点儿不靠谱,还得真人亲自动手啦。 天坑底部,桃源围,城中一处宅邸。 “新酒,我们救下的那个女子,要不要先去跟族长说一下,毕竟,我们随意收留来历不明的人,怕是要受责罚吧。” 说话的青年二十郎当岁,一身素得不能再素的麻布灰衫,一方网巾认认真真的扎于头顶,青年面容略显消瘦,两眼大而无神,给人一种疲惫的感觉,讲着话时,语气有些唯诺,显得很不自信,生怕得罪了听者一般。 “二哥,不用担心,人是我带回来的,大夫也是我请的,责任我来担,这女孩现在伤势还不稳定,根本经不得吵动,消息传出去,万一弄得门庭若市,死了人你良心也难安吧,你说呢二哥。” 被那叫新酒的女孩儿唤作二哥的青年听女孩这么一说,一张苍白的削尖脸庞竟然红了起来,这倒不是他不好意思,而是只要觉得自己做得没合别人心思,就会不自觉的紧张。这也算是他的老毛病了。 “那,那便依了新酒,我不说便是了。” “难为二哥替我担待了。” 女孩坐在三丹不花的病榻边上,轻轻替她换掉额上的湿手巾,由于刀伤过深,三丹的伤口在发炎,发了一夜的高烧,这会儿才算是渐渐退了下来。青年蹑手蹑脚向门外退去,经过桌边顺手把一直拿在手里的一副药轻轻放下,而后带上门离开了。 名叫新酒的女孩姓孟,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巨大天坑中,孟姓是第一大姓,也是唯一的姓氏,自打孟新酒出生以来,她便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当然了,她也没兴趣见,其中原因太过复杂,反正老一辈的人一提起外面,都畏之如虎狼。人们不愿意离开,自然要给自己的安乐窝起个让人听上去就舍不得离开的名字,故而,天坑得名“桃源围”:虽被高崖围定,内里却似桃花源。 当然了,满身马粪味儿的李真人在靠着蛮力破壁而出时是绝对想象不到此处会有如此雅名的,在洞中谋划了许久之后,透过密密麻麻的孔洞,李知图选了一处外面杂草较为茂密的位置,等到一会儿破墙而出,至少杂草可以帮助他暂时掩盖行踪。 出来之后,李知图在附近随意找了一些杂物将那洞口胡乱堵住,选定一个方向后,猫着腰快速隐去。 如果从天空看下去的话,桃源围天坑并不是一个标准的“坑”,而是一条之字形的渠,只不过这条渠的前后都被截住了,并没有贯通到别处,李真人所处的位置,恰恰在之字的第二个拐弯处,相当于桃源围的中心地带。 朝南走,便是“之”字的最后一笔,不过这个李知图可不知道,他只是凭借着下到坑前的那点儿方感以及小奇发出的灵力感应,自然而然的朝着南边寻去。小奇在的地方,三丹应该也就在附近了。 脚步不自觉越走越急,两侧的景象倒是让李知图越发心凉,前番还能看到一些荒掉的田亩,没多久便只剩大片大片的坟茔了,这么闭塞的地方,无论怎么看死这么些人都不正常,少年粗粗一算,少说也有七八百个坟包,而且所有的坟墓都既无石碑也无祭品,甚至连纸钱都没有发现一片。 小奇竟然把三丹待带到这种鬼地方!待会儿见了,看我如何踹他! 第五十九章 桃源孟氏 “好个小奇,把一个重伤的人带到这么个阴气冲天的鬼地方,看我待会儿不把你踹瓷实了!” 少年一面在心中暗骂,一面加快了步伐。实际上,刚一踏足这片地方李知图就注意到了这里浓郁到极点的煞气,结合山形走势粗粗一看,少年颇为惊诧的发现,此地竟然是一处风水绝佳的养尸地,据他观察,这里的地形可以算得上是典型的三阴一阳,俗称“破面文曲”之地。若是在合适的时间方位下葬,要不了多少年便能养出惊世骇俗的“大粽子”。 得出这么个结论,李真人放慢了脚步,同时警觉起来,谁知道这个乱葬岗形成了多久,万一被他这个阳气十足的大活人这么一路过从坟包儿里诈起来几个,可就不好玩了。 这么想着,少年开始刻意挑相对空旷的地方走,煞气和阴气这种对于常人来说不可见的东西,在作为阴阳师的李知图眼中却似一团团色彩斑斓的云雾,看见的,甚至摸得着。 又走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四周环境依旧坟海茫茫,先前统计出的几百个坟包儿竟然只算是这个养尸地的入口儿,越往里走,数量越是骇人,此时此刻,李真人已经放弃数数了,根本算不过来。 此间阴气极为浓重,以至于墓地的常客乌鸦都见不到一只,四下里除了少年的心跳声,呼吸声和自己的脚步声外,安静的连一丝杂音都听不到,虽然一般动物不敢靠近,但置身其中的李真人却感到阵阵舒爽,略一沉吟,他才意识到可能是体内的混元一气珠的原因,此珠天生擅纳煞气,在阳龙大墓中浸淫千年,这点儿小小的煞气确是小意思。 日上三竿,李知图停下脚步,此刻面前已经没路了,百丈高的天坑绝壁直直矗立在他的面前,犹如一道隔开阴阳两界的巨墙,抬头向上望去,绝壁向着视野的中心处延伸,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连天空似乎都被这绝壁分成了两份。 目光下移,落入少年眼中的是一座规格颇高的青石大坟,坟高两丈,四面铸有汉白玉隔栏,正中立着一方石碑,尽管如此,这座坟茔依旧继承了此地诡异的气息,因为碑上无字,坟前也并无香火祭品,只是孤零零的插了一根锈迹斑斑的铁矛。 “下来,让我踹你两脚!” 少年突然气呼呼的喝道,四下无人之地,来这么一句多少有点儿突兀。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黑褐色的人影很不情愿的从那方无字碑的碑顶跃了下来,慢吞吞来到少年身前站定,那样子真是像极了一个做错了事的心虚的人。这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李知图的飞尸——小奇。 李真人也没真傻到去跟飞尸较劲儿,在小奇靠近他的一瞬间,他忽然感到了一丝异样,似乎较之前有些细微的变化,但具体变在哪,李真人一时也说不上来,直当是自己多虑了,叹了口气,少年将手印在飞尸小奇胸前的符印上,仔细感知起来,他要通过这种方式,搜索一下一天前小奇的动向,这就像是一种情景回放,回放的是飞尸的记忆。 透过小奇晃动飘忽的视角,首先映入李知图脑海中的场景便是浑身血迹的三丹不花,场景在不断飞速变化,一脸惊诧的撩水卫众人、保宁府的南城门,随后便是疾风月夜中的山林,茂密的枝叶迎面打来,视野中树林灌木飞速从两侧向后闪去,小奇的速度很快,如李知图所料他确实没有顺着大路寻找村镇,李知图继续搜索下去…… 看到了!夜幕中雾色缭绕的巨大天坑,小奇没有丝毫犹豫,奔到崖边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高速下落中劲风呼啸,这种高度让李知图头皮发麻,落地了!小奇继续狂奔,奔过坟地,越过荒田,一刻不停。 城门!前方出现了一座高大厚重的城门,小奇纵身跃起,一路踏着各种借力物直接蹿上城墙,跨步跳下,横抱三丹不花的飞尸小奇稳稳落地,继续狂奔!画面颠簸起伏,一如此刻李知图的心情,三丹的下落,呼之欲出。 停下了,小奇在一处别致的院落前停了下来,他将怀中女孩轻轻放在院前台阶上,然后竟然敲起门来,李知图有些惊讶,飞尸的灵智不高,除了操控者授意之外,一切其他行动基本都是遵照着嗜血的本能,懂得敲门的飞尸,这无疑是个天大的笑话,没人会信的,不过眼下却容不得李知图怀疑。 视野中,小奇忽然向后一跃,落入身后的树冠上,那院门很快打开了,一名女子探出身来,一眼便瞧见了躺在门口的三丹,左右观察一下后,女子回身很快又叫出一个青年,两人连拖带拽将三丹弄进了院子。 李知图收回心神,异样的看着眼前的飞尸。看来,小奇身上确实发生了一些自己没有察觉到的变化,等找回三丹不花后,少年准备抽个时间,好好研究研究这个有趣的现象。 从先前小奇的记忆来看,李知图确定了几件事,第一,三丹目前被人收留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至于死。第二,从此处往北走,有一座城,确切的说是天坑底部的城镇。第三,这座天坑城,大得离谱。 小奇似乎非常喜欢这片乱葬岗,不过倒也不奇怪,毕竟飞尸就是从养尸地诞生出来的,这种环境下飞尸最容易获得煞气滋养,李知图并没打算让小奇跟他一起进城,而是决定将他留下,必要时候再行召唤,以小奇的速度,这点儿距离半柱香时间便能到达。 为了尽快确认三丹的境况,李知图并没做耽搁,按照小奇的记忆回放,直奔天坑城大门而去,由于之前已经走了一遍,加上已经不再需要东张西望辨识道路,返程这一路并没费多少时间,小半个时辰后,搁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视野中一座横贯坑底的高大城墙若隐若现。 脚下不再有清晰的道路,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寸草不生的绛紫色土地,向右侧看去,一片军营模样的木栏大帐带着几分萧瑟散落在荒地上,营外,竖着一杆十丈有余的旗杆,顶端的大旗早已被风侵蚀得破败不堪,黑底红边的旗面上,一个大大的“燕”字依稀可见。 “燕?哪朝哪代的事情了?当今大明朝即没有姓燕的将军,成祖之后也没再封过‘燕王’,这个燕字大旗是哪里来的?” 正当李知图狐疑之际,死寂的城门突然咯啦一声闪开了条缝儿。先闪出一人左右观察了一会儿,随后,一队人鱼贯而出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很大的托盘,由于距离较远,至于托盘上码放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远远躲在废弃军营大帐中的李知图看到那队人走到荒地深处,频繁取下托盘上的东西倒向地面,每倒一次便停下等待片刻,像是在观察什么,这种奇怪的行为进行了大概一两柱香的时间。 李真人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么远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便干脆趁着那些人专注于手头工作之际,从并没闭合的城门门缝中溜了进去。让李真人意外的是,这城门竟然还设置了瓮城,里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极为森严,好在少年轻功了得,一番辗转腾挪,没费什么大事儿便进入了城中。 进城之前,少年抬头瞟了一眼城头上的大匾:桃源围 城中心,孟氏宗家大宅。 “族长,分家的家主来了,在外堂候着呢,说是有点儿事找您商量。” 门人弓着身子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向着屋内一个靠在躺椅上喝茶的男人通报。躺椅上的男子姿势极为惬意,翘着二郎腿,眼都没睁的回应: “嗯,给倒壶茶,让他等着,我随后就到。” “是。” 门人走后,那男子起身轻哼了一声: “哼,不说我也知道是啥事儿。”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端坐在外堂的椅子上,安静等待着,如那通传的门人所说,这个男子就是桃源围孟氏分家的家主,孟三江。 在这个地方,他可端不出家主的架子,一会儿要见的男人,说是整个桃源围的皇上也不为过,当然了,这里面不包括某些其他力量。 仆人将茶水给他沏上之后甚至都没倒好,直接连茶带壶便端了上来,随手丢下一只茶杯,大摇大摆离开了。也难怪,在宗家人眼里,这些分家甚至赐姓都低他们几等,哪怕你是分家的家主。 不一会儿,桃源围的王,孟氏族长孟家湖出现了,只见他散披着头发,白纱道袍敞着怀,一手端着紫砂小茶壶一手拖着烟袋,脚下跻着一双草拖,完全不讲究任何待客之道。 虽然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但孟三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而是忙不迭的站起身来上前躬身一揖道: “族长,我这次……” “哎,三江啊,先坐下说,不着急,啊,哈哈来来来,坐坐。” 孟三江刚开口还没说事儿就被孟家湖一通儿打岔堵了回去,从孟氏族长这般作态看,今天这事儿八成还是谈不下来,果然,孟三江自打坐定就没再能张开口,那孟家湖东拉西扯废话了大半天,都是空洞的套话,一点儿不给孟三江长嘴的机会,完事大大咧咧一拍这位分家家主的肩膀道: “今天就唠到这儿吧,啊,哈哈,三江啊,以后常来,为兄今天还有事,就不多留了,来人,送分家家主出门。” 被人礼送出门,孟三江都还脑袋懵懵的,自始至终没能开口,该谈的事情一点儿也没解决,这让他回去如何跟家族的人交代。 正在踟蹰之际,只见临街走来一人,许是有心事,直到两人几乎面对面,那人才发现面前的孟三江,忙不好意思道: “哦,原来是三江叔,晚辈一时走神,失礼处还望叔叔莫怪啊。” 说话人年纪轻轻,面庞苍白削瘦,眼睛挺大却没什么神彩,给人一种很阴郁的感觉。 “哟,新茶啊,我当是谁呢,怎么这是要出门?” 虽说有宗家分家之别,但毕竟孟三江是长辈,跟眼前宗家的小辈说话多少还是自如一些,对面的青年正是孟新酒的二哥,孟新茶。 “新茶,一大早我看你拿了几包草药急急匆匆往你妹妹那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孟三江没话找话,随口问道,不料那孟新茶一听脸色骤变,马上有点儿手足无措起来,忙结巴道: “没……没拿什么药啊,三江叔您看错人了吧,我还有点事儿,先回去了,咱们再聊吧,告辞。” 孟新茶的仓皇表现让孟三江颇为在意,这个孩子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太了解了,新茶心里藏不住事儿,有问题。 第六十章 暗流 看着孟新茶匆匆离去的背影,孟三江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个念头刚一窜出来,一丝罪恶感油然而生,唉,有什么办法,生在这桃源围,生在这勾心斗角的孟氏一族,卑劣一词到底如何定义,怕是早已模糊不清了。 “既然上天给了我分家这么个机会,若是被我浪费了,那才当真是卑劣的行为。” 想到这,孟三江又回头看了一眼新茶早已远去的身影,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遂快步离去。街行一刻钟,他便看到自家的马车遥遥等在前面,车夫见到家主到来,立即打马迎了上去。桃源围占地颇广,这么个大城若是没有车马代步,行动是极为不便的,当然,除非你会走壁飞檐高来高去的功夫。 整个桃源城,孟三江最不爱走的就是先前那段路,对他来说那简直不是走路而是在受辱。 孟氏宗族有规矩,除孟氏宗家人之外,任何人不得在宗家本部方圆三条街内骑乘车马,违者家法论,再违族刑伺候。总而言之,在桃源城中,宗家就是天,莫触天颜。 徒步走出三条街开外,孟三江憋着火上了车架,车夫清楚家主的习惯,每次从宗家出来,家主都是满脸阴云密布。这回更甚,怕是不单单因为徒步走了三条街的缘故。 孟氏分家。 刚一进了府院儿,孟三江就被一群家人围上了,七嘴八舌的询问结果,孟三江本就郁闷,又被人围着这么一闹,立即生出一股邪火,大喝一声: “都散开!叽叽喳喳像什么样子!还要不要我活了!” 这一嗓子效果还不错,当即全场肃静,家主一怒虽说不至于血溅五步,但是罚个把儿人少吃两顿饭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平时饭量不错的这会儿都老老实实闭了嘴。 孟三江长叹了一口气,环视一圈,重重摇了摇头,拨开人群兀自向着书房走去。家里没傻子,看到家主摇头便知道上午去宗家那事儿没办成,一个额发稀疏的中年汉子将众人劝散后,沉吟了一会儿,朝孟三江书房跟去。 这秃额汉子本名钱三,因为在打理财务方面是把好手,被孟三江从市井中寻得,向宗家申请了赐姓,而后入户分家,改名孟三。这个人不仅会管账,而且还是孟三江的智囊,一般拿个什么主意,孟三江都会来找他先问问意思。 敲门声轻轻响起。 “三儿吧,进来吧,就等你呢。” 孟三推门进来,对着家主行了一礼,然后站到一侧,小心问道: “事情,没谈拢?” “真的没谈拢也就算了,压根没谈,孟家湖那个老棺材瓤子,地根儿没给我开口的机会,见了我就是一通儿鬼扯,连他儿子娶亲的事情都拿出来说了半天,让我怎么办!” 一提起上午的遭遇,孟三江就气的想咬人。 “说起来,宗家丹库中的乌香丸存量充足,别说是我们希望的一月发放两次,便是一月三次也绰绰有余,多发一次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为什么这么难办?” 孟三这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书房中的香炉满处袅袅青烟,烟柱蜿蜒向上,连贯而没有任何中断,屋内显得有些气闷。 “燕王近卫前些日子又来我们桃源围选人入伍了,宗家九个名额,分家五个名额。这事你是知道的。” “嗯,家主说过一次。” “有件事我没提,宗家今年在内部选出了十个有潜力的年轻人,十个人,九个名额,怎么办?” “家主是说,那孟家湖想……” “不错,孟家湖想从我们分家讨要一个名额。” 说话时孟三江眉头凝成一朵花,显得极为恼火。 燕王近卫对于桃源围的人来说是个极为有分量的称呼,在人们心中是天兵天将一般的存在,他们在外面替燕王他老人家鞍前马后打江山,保他老人家周全,日后等燕王夺了天下,凡是当过近卫的人,那都是一步登天的存在。成为燕王近卫几乎是桃源围所有尚武青年的梦想。作为桃源围的泰山北斗,孟氏绝对有着先天优势,宗家和分家都能在族内推选出自己认为的优秀人才,然后直接成为燕王近卫,不必考核。 普通赐姓也有权力参加选拔,只不过,那就要凭真本事,一刀一枪拼上去了。这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场面,每年都会出现一次,可能是前线吃紧,燕王卫队从来都没停止过招纳新人。应该是特殊照顾,孟氏宗家和分家推荐上去的人,加入卫队后全都就地服役,协助管理桃源围,而赐姓的入选者则大部分派往前线随燕王征战。 但无论如何,名额宝贵,分家本就势弱,再将原先就不多的名额让给宗家,简直是开玩笑,当初孟家湖一开口,孟三江想都没想一口就给回绝了,现如今再想找人办事,人家不鸟你。 孟三江平复了一下心情,靠回座椅上,呷了一口茶水,一指身旁的座位道: “三儿啊,坐下说吧。” 孟三跟了孟三江多年,知道他的脾气,也没客气,直接坐下,看着家主眯眼养神,心里便有了数。 “家主怕是已经有了主意吧。” “主意谈不上,粗略想法儿而已,觉得大概可行,一会儿帮我斟酌斟酌。” “家主请讲。” 孟三江把上午从宗家出来时遇到孟新茶时的发现细细跟孟三儿说了一遍,把当初新茶的表情、神态、动作、语气甚至眼神都提了一遍,不可否认,孟三江的观察力是非常可怕的,由表及里,孟新茶算是被他看透了。 听了孟三江的描述之后,三儿心里大概有了数,眼下看这还只是个捕风捉影的事情,新茶给他妹妹送药,本身再平常不过了。他们既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也不知道用药的是何人,所以一切计划都需要打探清楚了才能进行。 思路说出来,具体操办自然而然就交到了孟三儿的手上,这叫上头动动嘴,下头跑断腿。办事跑腿,是孟三儿的强项。 很快,从分家大宅里陆续出去了数人,按照孟三儿的吩咐,这些人分头行动,一路赶去药铺查找孟新茶上午所抓的药方,一路潜伏在宗家本部附近,随时盯着孟家湖的动静,第三路则前往孟新酒家附近埋伏,盯住孟新酒兄妹二人。 到了傍晚,消息反馈回来,派去药房的人证实,孟新茶抓的是治疗刀伤的金疮药,一天之间,新茶往返两次,又送了一些干净的纱布以及几件女式内衫。而晌午的时候,孟新酒还鬼鬼祟祟溜出院子扔了一包东西,派去的人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包带血的纱布,还有一套血衣。 孟家湖那里倒是没什么动静,显然对于这件事,宗家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对于孟三江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只有这样自己手中的砝码才能显得分量更足。 “好了,下面就等着新茶、新酒这俩孩子的爹掺和进来了,孟良清,可别怪我,事关一大家子人的未来,逼我不得不狠。” 就着烛火,孟三江把手下带回的消息点燃,火光在他眸中跃动,望着虚空,他的眼神炙热起来。 乌香丸,当年燕王势力将这种药丸交到孟氏一族手中时,就曾说过,这不是普通的药丸,而是一种试炼,经受过这种试炼的人会变得强大、智慧,意志薄弱的人会受药丸摆布,意志强大的人则会获取新的生命和力量。 如今数十年过去了,因为吃药而获取新生和力量的人迟迟没有出现,燕王依然在为夺取天下而征战,桃源围中的人依然在为燕王的胜利默默祈福,他们受燕王庇护躲入深山,逃避战乱,定居桃源围天坑的人们世代忠于那个几乎从来没有现身过的神秘燕王。老人们总是不厌其烦的颂扬着那位策马疆场保境安民的藩王,这种生活看似是一种充满期望的等待,实则更像一个循环往复永无结局的怪圈,只是当局者迷,没人质疑罢了。 孟氏宗家,别院。 此处宅邸不大,但却错落有致,其间庭院池塘假山绿树打理的甚为用心,可以看得出,此间主人其实是个颇有生活情趣的人,这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平日深居简出,也不喜欢结交闲人,没事就在自家逗弄花草鱼虫,全然一副不问世事的散仙模样,然而搁在一二十年前,他现在所过的日子恰是当时自己眼中最无聊透顶的生活,那时的他意气风发,争强好胜,甚至一度与孟氏族长的位子擦肩而过。 这个人便是孟新茶、孟新酒兄妹的父亲,孟良清。夺位之争失利以后,孟良清遭到新族长孟家湖的全面报复,自己在家族中的势力迅速衰败,地位也一落千丈,不久,新茶新酒兄妹出世,孩子的母亲难产早早撒手人寰,遭受事业和家庭的双重打击后,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的孟良清开始过起了隐士般的生活。当年家族中的那个“拼命孟二狼”的绰号也慢慢被人遗忘。就这样,简简单单,十几年过去了。 这几天孟新酒一直忙着照顾三丹不花,很少出门,一方面是三丹伤重实在离不开人,还有便是,她担心父亲会发现这个女孩,万一交出去的话,这个来自外界的女孩很可能就会没命。妹妹不方便随意走动,当哥哥的孟新茶自然而然担起了跑腿的差事。兄妹俩自以为配合的天衣无缝,岂知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围着他俩蠢蠢欲动了。 院内一处阁楼的二楼窗口,孟良清托着茶杯静静站着,窗外不远处,兄妹俩鬼鬼祟祟来回忙活,打从三丹不花进到他府上,孟良清便一直观察着整个事情的动向,只不过,他没有插手而已,眼下看来,这份儿平静的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来人。” 孟良清唤道。 “老爷,有何吩咐。” 一个精干门人很快推门进来。 “你去一趟近卫营,把新书给我叫回来。” “是,老爷。” 第六十一章 何来燕王 分家派出去的所有探子在入夜之后全部返回,大家带回的消息让孟三江很是兴奋,他觉得自己的计划似乎越来越有可行性了,只要抓住孟良清的把柄,到时候把他献礼给孟家湖,届时帮孟家湖除了这个心头大患,孟三江可断言,每月增发一次乌香丸的事情那老东西会毫不迟疑的答应他。 现在孟三江要做的,就是等待,时间越久,孟良清脱罪的机会就越渺茫,他手中握着的情报就会越值钱。 孟氏宗家,别院。 三丹不花昏迷了两天一夜后终于醒了过来,刚被救下时,她背上两道成交叉状的狰狞刀伤着实把孟新酒吓得不轻,如此重的伤势,即便是自幼研习医术的孟新酒也未见过,也亏得这受伤少女身子结实,再加上孟氏兄妹抢救及时,三丹不花才算捡了一条命回来。 孟新酒端着一碗汤药进门时正巧看到三丹不花坐了起来,伤口未愈,丫头起身时还是相当费力,龇牙咧嘴的坐稳后,也不敢靠,转脸看向门口正与孟新酒目光对上。虽然一直昏迷,但是潜意识中三丹知道有个姑娘一直在照顾她,喂药喂水换毛巾,无微不至。 看到三丹坐了起来,孟新酒连忙紧走两步,放下药碗上前道: “你醒啦,怎么样,伤口还疼吧,创面太大了,动作轻一点儿,不然容易撕裂的。” 睡了两天,三丹脑袋有点儿昏,感觉身上轻飘飘的,就跟没穿……真的没穿衣服!三丹忽然大叫一声随手提起被褥盖在身前。因为背后两道伤口太大,孟新酒处理起来非常费事,所以不得已只得褪去了三丹的上衣,好在一直都是她一个人照料三丹的伤口,所以实际上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这些三丹不花不知道,草原儿女再豪放,也不至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赤身裸体躺一两天全无所谓,有这种反应倒也正常。 见到三丹这样,孟新酒笑了,忙解释: “放心,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会来这里,你不会介意被同样为女孩子的我看到吧。” 听孟新酒这么说,三丹放松了不少,第一次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少女。女孩儿轻轻坐在她的床边,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出水青莲般的素雅气质,作为女孩,三丹很少仔细端详其他姑娘,一来不感兴趣,二来她眼光很高,一眼望去不入流便不再细看。 可眼前这姓孟的姑娘,却是那种让人看了一眼就想看第二眼的类型,她有一双黑宝石般的晶莹眼瞳,小麦色的皮肤看上去非常健康,薄如蝉翼的樱唇微微上翘,这种玲珑精致的五官将南方少女特有的细腻温婉展现的淋漓尽致。 孟新酒轻轻咳了一声,三丹这才收回了神儿,讪笑道: “姑娘貌美,我一时看走了神,别介意。” 孟新酒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她一直在等着三丹醒来,长这么大,这算是她头一次跟来自外面世界的人接触,对于那个天坑之外的广阔天地,她一直都保留着自己的想象,尽管从小到大她所接受的教育都在告诉她外面是无休止的饥饿、杀戮和死亡。 “不会,你也挺漂亮的,那个,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三丹不花,北边儿过来的。” “北边儿……尽管你这么说,其实我对这个方向根本没什么概念,生在桃源围,我的世界便是由四面山崖一块天构成,至于东南西北,只是单纯的四个字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三丹有些没听明白,忙问了一句: “哦,差点儿忘记问了,我现在在什么地方?你就只见到我一个人?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一连三问,孟新酒听罢努着小嘴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轻轻摇头道: “那是在两天前的晚上了,我当时和二哥在家下棋,就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力道听起来很沉的那种,等我赶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你躺在我们家后门的院外台阶上,” 孟新酒皱眉再度细想后,很肯定的摇头继续说: “当时就只有你一人,你浑身是血,看上去已经不省人事了,我们一直就纳闷伤的这么重你是如何坚持着走到我家的。” “孟姑娘,你还没回答我这里是哪?还有,此地距离保宁府远吗?” 这个问题算是吧孟新酒问住了,事实上,她比那伤榻上的女孩还想知道自己的这里究竟是哪。新酒默默起身走到桌边取来汤药,此时,药水已经不再滚烫,正好可以一饮而尽。 “我只知道,我们这里是个叫‘桃源围’的巨大天坑,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便是桃源围的核心地带,叫做桃源城,至于你说的什么保宁府,还请姑娘见谅,我并不曾听说过。” 信息量有点儿大,三丹越听越糊涂,什么桃源围,什么桃源城,她赶紧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哎哟嗬!还真疼,很明显自己既没做梦也没死,天哪,这俩眼一睁一闭,便到了天涯海角了! 情急之下,三丹忘记了伤痛,一个激灵翻身下床,两三步踱到门口一把将门拉开,清晨微凉的山风带着些许雾气迎面拂来,风中和着青草和泥土的清香,这是山林中特有的味道。低头望去,正见院中花坛栽着几株“鬼指头”,这是秦岭、巴山一带较常见的植物,看到这个,三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了下来,起码说明自己没离开很远。 “那个……三丹小姐,你,你这会儿倒不介意没穿衣服了吗?” 孟新酒小脸儿上挂着坏坏的笑,就这么看着门口的三丹,三丹不花反应过来,惊叫一声手臂横档在胸前先是往下一蹲,继而快速缩回了房间。刚把衣衫换上,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由远及近,不急不缓,听得出,脚步的主人心境当是非常平和。 待得脚步声来到门边,便停了下来,可能是注意到门开着,脚步的主人并没有马上现身,而是很知趣的敲了几下门边。 “新酒,是我,那个,她醒了?我可以进来吗?” 早料到来人是二哥,孟新酒对着一旁满脸戒备的三丹不花轻轻点了点头,这个家里,除了父亲,也就这个二哥最给她安全感了。 “是二哥啊,快进来啊,我给你介绍。” 孟新酒声音充满兴奋,当初救下三丹不花时她就同孟新茶说过,若是这外界人醒了,定要与她做朋友,让她给他们讲讲外面的事情,看起来,这个愿望就要实现了。 门外安静了片刻,孟新茶迈步跨进房门,而后轻轻从里面把门带上。孟新酒在中间掺和着,三个年轻人很快便谈熟了,整整一个上午,三丹不花的嘴巴几乎就没停过,从大漠到中原,从海滨到山地,什么叫隔壁,什么是沙漠,哪个叫东海,从少女的口中娓娓道来。 孟新酒兄妹听得痴了,对三丹不花的话,他们没有怀疑,两个年轻人愿意相信那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因为没有人可以把整个世界信口胡诌到这般有血有肉。 三丹口中的世界继续震撼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如果说先前的花花世界只让孟新酒兄妹向往的话,那么接下来的内容,倒开始让他们觉得震惊了,而当三丹不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这种震惊终于演变为了恐慌: “燕王早在八十多年前就已经夺取了天下登基称帝,谓之成祖,如今天下大定四方生平,何来战乱,何来燕王!” 第六十二章 谋划一二 “你们口中的燕王,如果说的是成祖朱棣的话,那他可在八十多年前就已经夺取天下登基称帝了啊。自他之后,再没有封过燕王。” 三丹不花的话,像是冬夜里的一桶冰水,狠狠浇在孟氏兄妹头上,兄妹俩自然知道现在的燕王不是朱棣,但几乎所有桃源围的人都被告知,燕王是世袭罔替一代代传下来的,当今的燕王由朱棣的子孙继承,靖难之役还在继续! “三丹姑娘,你说的这些,都是……都是真的吗?” 此刻的孟新茶本就清瘦苍白的脸上更乏血色,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后,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持续了两三代人的旷世战争到头来竟然有可能并不存在,即便是早已开始怀疑这一切的孟氏兄妹,一时也有些难以接受,八十余年,有关外界残酷战争的消息几乎隔三差五便有战报传回,燕王攻下某城,燕王攻克某地,燕王全歼多少敌军,燕王战略转移到某处…… 桃源围中的人们每天都在各种或喜或忧的情绪中渡过,他们的心早已随着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燕王殿下驰骋在广阔的大明疆土,他们是燕王的臣子,是未来的功臣。这种思想根深蒂固。 “你们应该明白,我是没有理由跟你们扯谎的,要说战争,也并不是没有,但是却与你们口中的燕王早已没了关系,我是蒙古人,眼下的大明在宣府大同一带跟我们还有一些零星的摩擦,仅此而已了。” 良久的沉默后,孟新酒开口: “二哥,别再犹豫了,我们得离开这里,我不想像傻子一样被人愚弄,不想像牲口一样被人圈禁在一个巴掌大的地方毫无意义的过完这一生。” “从这里出去很难吗?” 三丹可不是傻子,整个桃源围的居民几代人都被蒙在鼓里,要说他们自欺欺人不愿弄清事实,那才是鬼话,这里面一定有玄机,若是有人故意编织谎言,刻意把他们困在此地,三丹不花相信,背后的这股力量当是何等可怕。 果然,三丹话音刚落,一旁一直极少插话的孟新茶开口道: “何止是难,‘难易’一词只是形容一件事情达成的快慢与否,而离开这里,则几乎不可能的,除非……” “除非什么?”三丹迫不及待问。 “除非你是燕王近卫,到时候自会给你分派任务,你便有机会离去。” 孟新酒立即接道,她早就有这个想法,只不过父亲从来没有同意过。自打孟良清争夺族长之位失利后,就很知深浅的躲开了族内的一切纷争,凡是可能与别人产生竞争关系的事情一概不参加,而且也不许自己的子女掺和,自然,每年一度的燕王近卫选拔,也是没有他们的份儿。 “宗家九个名额全都占满了,我们家又被族长断了乌香丸,怎么参加选拔?” 孟新茶口中的乌香丸瞬间引起了三丹不花的注意,这个名字佷熟,难道跟“乌香之毒”有关?由于不能确定,三丹决定问问清楚再下定论,正当她思量之际,孟新酒忽然将手搭了过来,轻轻握住三丹的皓腕道: “三丹姐姐,我看你背后的伤不是普通跌打所致,应该是与人争斗时留下的,看得出来,伤你之人功夫不浅呢。” 说话间,孟新酒稍稍欠身,又朝三丹不花身边坐了坐,而后看了一眼旁边的二哥,兄妹俩一起长大,新酒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孟新茶的眼睛,他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果然,孟新酒下面的话,应了她二哥的猜测。 “能与此等高手过招,想必三丹姐姐的武艺也不浅吧。” “花拳绣腿,能比划两下儿,高手却是谈不上。” 三丹本想抽出被眼前少女握住的手腕,但轻轻使劲儿后,发现对方攥得还挺紧,便随她去了。 “那就好,姐姐且听我慢慢跟你说,关于燕王近卫选拔的事情是这样的……” 通过孟新酒的一番介绍,三丹大致了解了选拔的细节,近卫营选拔一年一度,每次从孟氏一族中抽选十四人,宗家九人,分家五人,这些人不必参加大选,直接进入最后总选,与后面竞争淘汰后脱颖而出的赐姓和外姓人角逐近卫营中的不同职位。 很明显,同为宗家之人的孟氏兄妹因为父辈的缘故没资格进入那九个人中,他们又不是分家人,也不是赐姓,所以,想要参加近卫选拔,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隐瞒真实身份冒充外姓人组队参加大选。因为是大选,参加人数众多,为了避免选拔时间过长,燕王近卫营做出规定,背后没有家族的外姓人,需要组成四人一组的队伍,然后以小组为单位参与比斗。这样一来,无论淘汰还是晋级都是四人,速度和效率就会快上许多。 听完介绍,三丹心里大概有了数,只是先前新酒提及的“乌香丸”在她眼中依旧是个大大的问号,那句“没有乌香丸,怎么参加选拔。”最是让她不解,思量再三,她还是决定问清楚。 这个问题,其实孟新酒也没法完全解释,说起来,算是桃源围的一大怪事,凡是本地人习武之人都知道,在这个巨大的天坑中,虽然能感觉得到天地气机非常充沛但想吸纳却极为困难,只要体内气海发力,就会立即产生一种拥堵的感觉,如此一来根本无法及时补充气机。一来二去很多人都放弃了习武。 直到有一天,燕王近卫营送来一种名为“乌香丸”的奇妙丹药,只要服用,立即就能与外界天地气机建立畅通无阻的联系,吸纳气机毫无阻力,而且初食此丹后,整个人都觉得精神百倍活力无限,心情也无比畅快,对赐予他们丹药的人更是感恩戴德,只不过,这种丹药有个弊端,若是隔几日不食,便会浑身乏力,头脑昏沉困倦。 这乌香丸的功效,除了有助于吸纳天地气机这一点颇为诡异特殊之外,其他各种特点均与外界的乌香毒类似,三丹几乎可以断言,这乌香丸就是加入了其他特殊药方的乌香之毒。只可惜桃源围中的人们久不与外界沟通,不识得此毒罢了。 待认定了乌香丸的真面目后,三丹不花立即把里面的玄机全部告知了孟新酒兄妹,无疑,对于他们来说这又是一记猛料,人老几辈子都以独享乌香丸为荣的孟氏一族,竟然吃了别人给的毒药还沾沾自喜。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三丹的话直叫一向性情温良的孟新茶气的眼睛里喷出火来,那燕王近卫实在是欺人太甚,该当千刀万剐! “你们刚说过,不服乌香丸在这桃源围便无法顺利吸收天地气机?” “三丹姑娘可以试试看。” 孟新茶说着苦笑了一声,然后一脸无奈的看着三丹。 三丹不花马上开始尝试吸纳周围的天地气机,至此她才发现,起先感觉到的充足气机真到自己开始策动气海吸纳时却无法与它们建立有效的联系,气机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汇聚到她周身,之后竟又兀自散去,偏偏不去按照她的意志灌入体内。原来孟新酒所说确实不差,即便是初来乍到的外来人,也没能幸免的被限制了气机吸纳。 这回事情好玩了,看来没有乌香丸,连我三丹不花都无法发挥实力了。一向独来独往喜欢万事靠自己的三丹这会儿才开始感到头疼,不能吸纳气机的话,她的战力无疑将会极大下降,想要离开这个到处都透着邪门儿的鬼地方,若是不能自由使用气机,怕是异想天开的事情。 三丹几番努力不成,孟新茶一眼便看了出来,轻叹了一口气,起身在屋内踱了起来。 “如此,我们还凭什么参加近卫选拔?” “外姓人绝大部分都没有乌香丸,所以基本上还算是公平的,只不过,我们要出线,还想走的更远,靠着体内沉淀下来的这点儿气机,怕是不行。” 孟新酒说话时语气颇为平和,像个局外人一般,脸上还挂着神秘的笑。 “新酒妹妹,你的意思?” “那乌香丸宗家不给,分家不给,我们自己就弄不到吗?我在黑市认识一些人,想买到也不是件太难的事情。” 正在房内踱步的孟新茶听到妹妹这么说,马上转过身来盯着她,似是想阻止,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用词,半晌只憋出一句: “莫让父亲知道!” 第六十三章 龙五黑市 孟新茶在房间来回踱了几趟,他的性格让他无法像新酒那样遇到什么事说干就干。虽说还有些犹豫,不过眼下除了这样,似是也并无其他办法,沉吟了半晌之后,这个内向的青年终于开口道: “就这么办吧,莫让父亲知道。” 见到哥哥点头,孟新酒释然一笑,看向一旁的三丹不花,眼神中满是期待,她盼这一天太久了,如今所有的疑问似乎都有了答案,不管是真是假,起码符合他们心中的猜测和期望,谁也不希望天下大乱,若是外面果真四海升平,孟新酒忽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又有了意义,不再是行尸走肉般的被困于一处。 翌日,桃源城某处。 桃源城虽然坐落在天坑中,但城区面积却与保宁府不相上下,这自然得益于桃源围天坑本身足够庞大,硬说此处是一个小型盆地也不为过。 街行大概半个时辰的样子,三丹不花与孟氏兄妹一行三人来到了一处极为繁华的地段,这是三丹受伤以来第一次出门,本以为桃源城与世隔绝城中景致会比较寒碜,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这里无论是建筑规模、风格、用料、色泽搭配,还是街道规划、走向比之外界的大城镇只好不差,而且街面非常整洁,四周虽说行人熙攘却并不觉吵闹。 站在一处只有一层但却占地颇广的建筑前,抬眼望去,门楣匾额上书三个烫金大字:龙五坊。 “什么地方?” 看到匾额只有名字并未道清店铺种类,三丹有些奇怪的问。 “龙五坊是个赌博的所在,总不好把‘赌坊’二字就这么大模大样的晾在市面上吧,毕竟是个吃肉喝血的场所,高调不得。” 一旁的孟新酒解释道,看得出来,这丫头对这里佷熟,刚出门家门时还一脸谨慎的样子,快到这龙五坊时便已经开始跟街面儿上的熟脸儿打招呼了,三丹甚至猜测这外表娴雅的姑娘怕是这赌坊的常客。跟在后面脚步颇重的孟新茶倒没有他妹妹这般自如,看得出来这个青年极为不喜欢这种场合。 “哎呦喂!这不是钱姑娘吗,有日子没来我们坊了,怎么着,今天有雅兴进来走两盘儿?哟,还带了朋友呢。” 三人还没进门,就听一个极为谄媚的声音从屋内传出,穿过挂在门口的半身帘子,能看到一双黑锦靸鞋快步走了过来,右手随意一撩,将那碍事的帘子向一旁挑去,就见一张生满落腮胡子的银盆大脸探了出来,那油光光的笑容,直叫人背后生寒。 “哦,我来介绍,这位是龙五坊的二掌柜,姓鲍,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今天都是第一次来,我身边这位是花姑娘,那位是胡公子。” 碰到赌坊熟人,孟新酒马上做起中间人帮着介绍起来,此时她不再叫“孟新酒”,也不是孟氏宗家的小姐,而是城西一户姓钱人家的闺女。孟新茶自然也不能姓孟了,随意取了个胡姓凑合,三丹本是生脸儿的外人,但她是蒙古姓氏,不便用,于是取了自己名字中的最后一字,姓了花,只是听到花姑娘三字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哦,好好好,快请进,里面儿热闹。” 鲍掌柜也懒得多问,马上将三个财神让进店中,孟新茶一进屋就皱起了眉头,房间里三五成群,吆五喝六,好不欢畅,许多玩在兴头的人甚至光了膀子,露出一身狰狞的纹身。 在数个赌桌前晃了几圈,孟新酒并没有坐下的意思,三丹和孟新茶亦步亦趋跟着,想看看这个丫头到底准备干嘛,不一会儿,那姓鲍的二掌柜鬼头鬼脑凑了上来,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低声问孟新酒: “看起来钱姑娘今天不是来玩儿的啊。” 孟新酒的笑容在脸上一闪而过,看向鲍掌柜道: “鲍大哥所猜不错,近来有点儿闲钱,想去咱们龙五坊自个儿的集市上逛逛,还望大鲍大哥引荐。” 说着,姓孟的丫头给那递出半块银饼。 姓鲍的手眼利索,交易几乎在瞬间完成,银子到手,只见他乐呵呵向着三丹他们勾了勾手指示意跟上,然后向着赌坊深处走去。 这龙五坊从外面看四四方方,面积虽大但看上去结构简单,只是进去才知道,里面陈设错综复杂,像是在刻意乱人方向感,孟新酒不是头次来,自然熟络,三丹和孟新茶不然,生怕跟丢了,一步不落的紧追姓鲍的。 七拐八扭一番,众人开始走起下坡路,拾阶而下,竟然有三层楼之深,看得出来,这黑市的建造者为了隐蔽还是相当花心思的。 来到地下大厅门口,鲍掌柜不再前行,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三块黑木牌子交到三丹不花等人手中,然后对着孟新酒点头笑道: “就到这里,还请三位自行进入,预祝各位买到自己心仪的东西,哈哈哈,告辞。” 语毕,掌柜便乐呵呵的离去了。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黑市大门打开,里面的场景投入三丹眼中时,她还是被震撼到了,比之街道上的集市,这里不知要宽大了多少倍,整个市场人声鼎沸,来回选货的人比肩接踵,各种普通集市上见也见不着的东西在这黑市上几乎应有尽有,三丹甚至看到了一些外界世面上畅销的书籍。 “别在这里停留,没啥好东西,我们到前面去,看时间一会儿就该有像样儿的货色公开竞价了,我们去挑个好位置先坐等。” 在这种地方,孟新茶哪里还有当哥哥的气势,完全就是个啥事儿不懂的小屁孩儿,只有跟在孟新酒大姐姐后面丫丫学步的份儿。 走过刚进门之初的那片散摊卖场后,前方是个由镂空雕花木墙隔出的单间,房间依旧不小,里面整齐的码放了上百个座位,此刻已经有人陆陆续续进去占座了,孟新酒三人进去挑了一个前排靠边的位置,这样既方便走动,又能近距离看清商品。 三人坐定没多久,会场开始乌乌泱泱进人了,前方展台上的巨大布帘依旧盖的严严实实,故意给人营造出一种神秘感,三丹不花有些兴奋,这种场面在外界可不容易见到,想不到闭塞的生活环境反倒激发了人们的创新的潜力。 正当三丹神游之际,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在她身边的空座上坐了下来,刚一坐定便大大咧咧翘起二郎腿向后一靠,捉起头上的斗笠却并未拿下,而是斜斜往脸上一扣,看上去是要眯瞪一会儿,等着叫卖会开场。 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都有,三丹没多在意身边的斗笠,转脸去跟孟新酒聊了起来。一炷香过去,就听得前面展台的布帘后面一声锣响,旋即,宽大厚重的帘子缓缓向着两侧拉开。刚刚还颇为哄闹的现场顿时静了下来,就连隔间外的散摊儿,也明显压低了噪音。 三丹偷偷瞟了一眼身边的斗笠男,就见他仍旧斜靠着,轻轻颠着二郎腿,竟然发出阵阵入睡后的鼻息声,挑这个地方睡觉,这人真成。 第六十四章 阔气的斗笠男 三声锣响过后,厚重的布帘向两侧缓缓拉开,只见一个白发垂髫的老者乐呵呵的站在展台上,显然,他就是竞卖会的主持者了,见到台下坐的满满当当,老者沟壑纵横的脸上笑容更甚,两手握在胸前不自觉的搓动着,台下众人见到这老者明显精神一阵,很多人都跃跃欲试起来。 “台上那位是贺老,人称贺黑九,年轻时候曾是桃源城里说一不二的狠人,黑市的大掌柜,一般他出现都说明有好东西要拍。” 似是看到三丹不花奇怪于场中气氛的变化,孟新酒忙解释起来。 “桃源乡的诸位!欢迎大家来到咱们的龙五竞卖大会,相信你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不是第一次来,不过老夫还是要把大会的规则说明一下,免得真有不明就里的朋友生出事端,坏了和气,那可就是老夫的不是了。” 说着,贺黑九眯着眼在台下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正中间的几排最好的位子上,略作停顿,坐在那里的几人光看面相也知道定是不好相与的角色,倒不至于生的满脸横肉,但谈笑间也是凶相毕露,中间一个一身锦衣华服的年轻人被另外几人隐隐围在中间,成众星捧月之势,一看便知道是这帮人的首脑。 看到贺黑九目光朝自己这边投来,那华服青年稍稍收敛了放肆的笑容,冲着老者略一欠身,看得出来,对这位黑市的大掌柜,华服青年还是带有敬畏。老者见状微笑还礼,表情颇为满意。 竞卖规则很简单,卖方出价,买方竞价,出价后三声锣响为号,锣声毕,买卖双方价出无悔。滋扰会场秩序者,竞价成功无钱兑现者,都会受到龙五黑市的严厉处罚。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龙五坊做的就是黑道生意,他们的处罚,比之燕王近卫营中规中矩依法办事后果严重不知多少倍,取人性命也就是一念之间。 “好了,老夫废话说完了,下面就开始今天的竞卖!有请第一件珍品!” 话音刚落,两名服饰艳丽的侍女一同端着一副三尺见长的紫檀木盒迈着轻盈的碎步从后台移出,乖巧的站在贺黑九身边,老者也不赘语,笑着轻轻将木盒打开,众人凝神望去,片刻后发出阵阵赞叹。 “呵呵呵,诸位请看,这一件藏品乃是一柄做工精良的包钢东瀛刀,此刀名‘洞爷湖’,乃是第一代燕王殿下在界外战场偶得,辗转流入我桃源乡,历经几十年,依然锃光瓦亮,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不在话下。诸位请看!” 说着,贺黑九噌的一声抽刀出鞘,整个人猛然一颤,一缕银丝愀然飘落,只见老者潇洒熟稔的耍出一记刀花,刀口朝上稳稳悬在一处,众人屏息望去只见那根银丝横落在明晃晃的刀刃上如遇无物,直接断为两截,整个过程毫无阻塞感。 “哎哟……” “嗬!这厉害这个!” 看着场下人的反应,贺黑九很是满意,将宝刀放回匣中后朗声道: “洞爷湖,纹银五百两起!” 听到价位后,竞价声瞬间响彻台下…… “五百五!” “六百!” “八百!” “……” “看上去是把好刀,可惜我们今天的目的不是兵刃。” 孟新茶语气中略带遗憾,看得出来,她对那把“洞爷湖”也颇为感兴趣。见二哥难得起了兴致,孟新茶马上接道: “二哥要是喜欢,我们竞下便是了,又不是缺银子。” 噗嗤…… 孟新茶话音刚落,就听到三丹不花身边那个斗笠男子突然笑了起来,像是碰到了极为滑稽的事情,整个人都不自觉的抖了起来,样子甚是夸张。 孟新酒和三丹不花几乎同时皱起眉头,但想了想,还是忍住没发作,这种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碰上怪人,由他去便是了。 很快,那把号称“洞爷湖”的东瀛宝刀被人以一千五百两的价格拿下,那人见宝刀得手,欢天喜地去后台交易了,身后留下一片羡慕之声。 “好!时间宝贵,好东西还在后面,请诸位留心,马上向大家展示第二件藏品!有请!” 贺黑九不愧是黑市大掌柜,现场气氛被他调动的如火如荼。一把破刀被这老人硬是吹成了倚天剑般的存在,在场并非所有人都看不出,吹毛断发的一刻,那贺黑九偷偷使用了剑气,这才有了那般流畅的表演,不过这倒也不算无良,兜售的艺术而已。 随着老人语毕,又有两名貌美侍女鱼贯上台,每人手中拿着一朵玉质配饰,看起来是一对可以别在胸前或腰间的饰品。 前面是一件兵刃,第二件却是反差极大的首饰,众人兴致又再度被调了起来。 “这对饰品,称作‘并蒂玉莲’,此物来历极为隐秘,老夫也不好说清楚,但绝对是好东西。” 贺黑九卖了个关子,并没有继续解释那对玉莲的用法,而是从那两名侍女手中随意取了一枚别在自己领口,随后让另外一个侍女别上剩下那枚玉莲并且离开会场。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侍女头也不回的离去,却不知道那老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见到侍女已经走远,贺黑九笑呵呵道: “好,现在,大家小声告诉老夫,你们认为这个玉莲值多少银两?小声哦!” “还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如何出价?” 场下一人低声抱怨。 “哈哈哈,也罢。” 贺黑九一脸神秘,没再说话,而是冲着远处的侍女招了招手,让她回来。 待得那侍女回到场中,老人张口便问: “你且说来,刚刚老夫问台下之人玉莲的价格,人家如何作答?” 听到老者这么说,众人立即表情精彩起来,忙看向那将预回话的侍女。 “客观说,‘还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如何出价?’” 哗! 场下一片骇然,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东西竟能隔着几十丈的距离窥得旁人耳语,如此奇物要是用法得当,妙处无穷啊! 此刻,别说孟新酒等人,就连三丹身旁那个鬼里鬼气的斗笠男,都正身坐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对这并蒂玉莲竟也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倒是件好东西,不过对我们没什么用,你说呢二哥,三丹姐姐。” 孟新酒有些犹豫了,这玉莲虽然妙,但是毕竟只有两朵,而且对他们参加近卫选拔也没什么助力。 “哈哈哈,好宝贝!本公子要了!还请贺老出价。” 会场正中的那个被众星捧月的华服青年忽然狂妄大笑道,其余人一见他开口,都面露不悦,但又不敢招惹他,贺黑九并未马上理会那青年,只是看了一下四周,旋即朗声: “价高者得!并蒂玉莲,起价两千两!” 一片静默…… 自那青年开口后,果真就没人敢出价了。此刻华服青年面色颇为得意,围在他身边的数个跟班也一副鸡犬升天的得志模样,四下扫视,气焰甚是嚣张。 “两千一百两。” 一个清朗嗓音自会场前排靠左的的位置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叫价的人头戴斗笠一身麻布劲装,形貌极为普通。听到居然有人胆敢明目张胆的触自己的霉头,那华服青年的脸立马黑了下来,尖白脸庞上一双狐狸眼寒芒闪动,满是杀意,在这桃源城中,除了孟家之外,敢明目张胆驳他廖三少面子的人,还真没几个。 主人还没发话,他身旁的几只忠狗便耐不住跳了出来,其中一个斜挂着半片衣襟的壮汉一口唾沫啐在地上,就欲起身呵斥,却听到台上贺黑九假咳了一声,那人称廖三少的华服青年眉头皱了一下,示意壮汉坐回去。 显然,权衡利弊,廖三少还是觉得暂时卖那老家伙一个面子。 “哼!三千两!” 廖三少冷哼一声,一下加了九百两,看起来是懒得跟人竞,要直接拿下。 “四千。” 那斗笠男子几乎瞬间接上,完全不给面子。 “你!” 廖三少直觉得自己气的两眼充血,这是成心跟自己过不去啊!那家伙这是粪坑边上打地铺,你离“屎”(死)不远了!好,等这竞卖结束,本少让你后悔生出来! 想到这儿,廖三少再度压下火气,重又开口: “五千两!” 喊完价,他马上挑衅的向着那戴斗笠的人望去,那人并没回头看他,仍旧四平八稳坐在位子上,片刻后,让廖三少抓狂的嗓音再度响起: “六千两。” 第六十五章 匹夫无罪 “六千两。” 几乎让廖三少抓狂的嗓音再度响起,心性并不沉稳的华服青年此刻有种暴起杀人的冲动,若不是台上那姓贺的老东西在场,廖三少可以肯定这会儿自己已经带人冲上去将那斗笠男子碎尸万段了。 “好,好好好,有种,今天老子便和你杠上了!若是让你得了那对宝物,我廖三少还如何在这桃源城做人,一万两!” 这姓廖的青年一开口竟然直接又加价四千两,周围惊叹声顿时此起彼伏,廖三少身边一个年纪略大的文士模样的中年男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悄悄拽了一下站在那里的少主,小声提醒: “三少,我们此番可不是冲着这东西来的,一万两丢在那玉莲上,接下来我们要的东西若是出现了,到时候银子不够岂不麻烦?” 青年回头瞥了一眼中年文士,满不在意的哼了一声道: “怕什么,今儿场上就这么一个刺儿头,我把他料理了,待会儿谁还敢跟我们作对,一会儿出了我们要的东西,直接一口价拿下,我看谁敢抬。” 廖三少说这话时并没有压低声音,反而刻意抬高了八度,就是想让四周人听见。说话时场上比较安静,别说四周的客人,就连台上的贺黑九多少都听到了一些,此时正皱着眉头眯眼望向这里,不过这个时候的廖三少早就被气的有些失态了,哪里还在乎那老者的目光。 全场安静了两三息后,那戴斗笠的男子笑了起来,咯咯的笑声显得极为轻松愉悦,坐在他身旁的三丹还好,然而孟新酒兄妹却替这男子捏着一把汗,三丹不花不了解情况,他们可是知道,会场中间那帮人不是善类,那华服青年便是城中凶名赫赫的血刀会少当家廖洪,廖三少。虽说桃源城有燕王近卫营维持治安,杀人也犯法,但是偌大个城,失踪个把人,一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十之七八也都是不了了之,血刀会的人则是干这种事情的熟手。 斗笠男子笑罢,本已坐正的身子复又向后靠了回去,二郎腿再度翘起,悠闲的摇了起来,随后开口道: “嘿嘿嘿,一万两的价格,公子好财力,看来那对并蒂玉莲,在下是消受不起了,在下决定成人之美,不要了。” 听到这话,廖洪竟然没有半点儿胜利的喜悦,反倒有种当了冤大头的感觉,那戴斗笠的男子怎看都不像能拿得出几千两银子的人,说不定连几百两都没有,竟然愣是把一对两千两的东西抬了好几番,难不成!是贺黑九那老狗请来的托儿? 虽然这么想,但此刻在人家龙五黑市的地面儿上,他廖洪还真不敢怎样,只得生吞了这口恶气,愤愤坐回到座位上。三声锣响,并蒂玉莲以纹银一万两的高价花落廖洪之手。 竞价风波过去后,竞卖会继续进行,会场陆续又展出了不少珍奇,都以不错的价格卖了出去,三丹、孟氏兄妹一直没有出手,他们今日来此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乌香丸。 很快,竞卖会进入了最后的高潮阶段,中途下场休息了一阵儿的贺黑九重新登上展台。最后一件压轴的卖品,就要出现了。 “诸位!关键的时候到了,老夫下面拿出来的东西,并不稀世,却是不可多得的重宝,老夫断言,对于此物,小到个人,大到家族、门派,都是趋之若鹜!” “终于要出现了。” 孟新酒娇躯紧绷,由于兴奋,她整个人都有些不自觉的微微发抖。看得出来,这丫头认真起来也是个敢拼的主儿。 “好了,时间不多,老夫不再赘语!有请最后的藏品!” 贺黑九话落,其身后一副丝绸大幕缓缓升起,四名花容月貌的侍女人人手捧一方雕工精美的木盒一字站开,随后,贺黑九转身走到她们身前,随手打开木盒,轻轻拨了一把其中的一名侍女,女孩立即乖巧的捧着盒子走向台前,将盒中之物展示给众人。 “果然是乌香丸!” “哟,真是大手笔,足足四匣哟。” “消息不假,真的拿乌香丸出来卖了。” 见到盒中丹药,台下一片议论,乌香丸虽不是稀世珍宝,却是有价无市的紧俏物件儿,从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儿,不会有谁拿出多余的来卖。龙五黑市早就放出风声要兜售一批乌香丸,只是消息太过劲爆反而另很多人难以置信,此刻见到实物,场中众人才算知道龙五坊的信誉和底力。 “请贺老莫要耽搁,速速出价!” 廖三少本就是奔着这乌香丸来的,见到正主儿出场,立即迫不及待的催促起来。 贺黑九此刻有些无奈,场下那个血刀会的少当家廖洪是个难伺候的主儿,今天黑市最大的赚头几乎都压在这最后出场的乌香丸上,若是被姓廖的一搅,没人敢出价,到时候成本价卖出去,自己可就亏大发了,但即便是背景深厚的贺黑九,面对血刀门时也不得不礼让三分,这帮爷可是哄也哄不住,轰也轰不得,着实让贺老爷子头疼。 “四匣乌香丸,每匣二十五粒,每粒六十两起!” “哎哟……” “哟喂,六十两一粒啊,这个不得了。” 初听每粒六十两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天价,但后面加上了个“起”字,算上足足一百粒的总价格,这个就不得了了。果然,价格一出,刚刚还人声鼎沸的现场很快冷却下来,一方面众人迫于廖洪的威慑,不敢随意出手,另一方面,对自己的财力也确实不自信,到时候东西没竞下来,还得罪了血刀会,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见到这个局面,贺黑九眉头拧成一朵花,而台下的廖三少再度得意起来,不过这个得意的表情还没挂稳,就听到一个清脆不失温婉的女声自会场前排左侧传来,又是前排左侧! “每粒六十五两。” 廖洪见状怒极反笑,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怕是犯了太岁了,竟然一下碰了这么老些有种儿的家伙,个个都敢明目张胆的跟他血刀会叫板。 “嗬!七十两!” 暗暗记下了那竞价女子及其同伴的模样,廖洪马上又恶狠狠的抬了五两。 “八十。” “哼!一百!” 价钱叫到一百,廖洪身边儿的中年文士坐不住了,轻声道: “少当家,咱们带的银子,不够了。” “还有多少!” “最后一万,刚刚您已经叫出去了,现在只要对方加价,我们就无力回天了。” “什么!” 廖洪低喝声刚落,就听到那声不温不火的女声再度传来。 “一百一十两。” 贺黑九乐呵呵的看着脸都已经气成了猪肝色的廖三少,心里有种别样的痛快。三声锣响后,价格落定在一百一十两每粒,四匣乌香丸共计一万一千两。对于势在必得的孟新酒来说,这个价格实在低的出乎她意料,不过,她很清楚,若不是旁边那个斗笠男跳出来搅局耗掉了廖三少一万两银子,今天这乌香丸估计她要再出一倍的血才能拿下。 带着一丝感激,孟新酒看向三丹右侧的座位,发现那个戴斗笠的男子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顺着孟新酒的目光,三丹瞧了一眼自己右边的空座儿,笑着低声道: “乌香丸刚上展台的时候这人就走了,那会儿你正全神贯注的盯着乌香丸呢,唉,怪人啊,不过倒也帮了我们一个不小的忙。” 孟新酒点了点头,下意识挺身朝外张望,然而这个时候哪里还看得到斗笠男子的人影。 “好!今天的竞卖大会到此结束!下个月同一天,还望大家再来光顾!请竞价成功的人,随老夫去后台交易。” 贺黑九语毕,转身离开会场,三丹等人还未起身,便有两名身形健硕衣着统一的汉子站到他们身前,此做法目的不言而喻,上万两的东西,可容不得你赖账。 看着孟新酒、孟新茶和三丹几人随着会场侍卫走向后台,廖洪一双狐狸眼中杀气翻腾,先前一时走了神,让那戴斗笠的小子溜了,现在所有的火气都集中到了三丹等人的身上。就见他抿着嘴长吐了一口气,而后拍了拍那中年文士的肩膀道: “亮公,劳你跑一趟,即刻回去叫人,来了之后先把龙五坊方圆五条街给我封住咯。” 被唤作亮公的中年文士简短一揖,转身快速离去。 “你们几个,给我盯住他们,一个也跑不脱,等他们出了龙五坊的势力范围,立即下手,能杀便杀,杀不了也要给我把他们留住!” “是!” 众人拱手齐喝,旋即四散离开会场。 此刻的竞卖场,只剩下廖洪一人独坐。昏暗的后台,传来贺黑九苍老而浑厚的声音: “三少行事还需思量清楚,可别坏了我龙五坊的规矩。” “贺老放心,规矩我们血刀会懂,在您老地盘上,自然没人会生事端,只是出了这个圈子,我可就……啊哈哈哈。” 放肆一笑,廖洪蓦然起身大步离去,俨然一副屠刀在手天下我有的姿态。 片刻沉寂之后,后台响起一声叹息: “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第六十六章 这女人够狠 交易进行的很顺利,三丹等人在孟新酒交了一万一千两银子后如愿以偿的得到了足足四匣乌香丸,三丹不花之所以对这乌毒并不抵触,一方面考虑到确实需要,另一方面,这种象谷花炼制的毒物并非无药可解,只要方法得当再配合一点点戒除乌毒的自制力,想要清除毒物的影响还是做得到的,总之,在这个诡异的天坑中,先解了不能吸纳气机的燃眉之急才是最重要的。 三人捧着四个流光溢彩的匣子走在大街上,实话说还是蛮惹眼的,虽说外人并不知道匣子里装的什么,但光是从那个富丽堂皇的雕工,就难免让人心生歹念。自打除了龙五坊,三丹就觉得像是被什么人盯上了,作为刀口上舔血的刺客,对危险的嗅觉比上孟新酒兄妹她自是敏锐了不知多少倍。 走出两条街后,三丹悄悄靠上孟氏兄妹,小声道: “要是没弄错的话,我们好像被人跟上了。” 说罢三丹不花使了个眼色,及时制止住了正欲回头查看的孟新茶,早早暴露自己已经知情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三丹的计划是,将计就计,专挑人多的地方走,伺机混入人群脱身。但很快,三人便发现,这个方法很难行得通,无论他们朝哪个方向走,那条街上的人都很快散开,像是在避瘟神一般。 “没法子了,再往前走就出了龙五坊的势力范围,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人出来说话,看起来,待会儿有意思了。” 孟新酒此时有点儿后悔没多叫几个朋友一起来,起码人多一些相互照应下应对起来可以从容的多。 又往前走出了一条街,四下已经几乎没了行人,看来对方也不准备继续跟他们玩捉迷藏了,前方不远处,一字排开站着三个人,那三人一面互相笑谈着一面时不时看向孟新酒这边,俨然已经把他们当做了待宰的猎物。三丹可不信对方这么点儿人就敢拦路抢劫,果然,没过多久,丁字路口的另外两头儿也懒懒散散晃出几个人影,粗粗一算,加上面前三人,这帮路霸竟足有十一个之多。 领头的那人一眼看去便不是生脸儿,正是在龙五黑市里飞扬跋扈的血刀会少主廖洪廖三少。 “三位,拿着这么重的宝贝急匆匆的这是往哪赶啊?” 廖洪边向孟新酒他们走来便阴阳怪气的问。 “廖公子,怎么说你也是堂堂血刀会的少主,有身份的人,应该不是个输不起的人吧。” 孟新酒一步跨到三人最前面,隐隐将三丹和她二哥挡在身后,单是这一个动作,便让三丹觉得这丫头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嗬,少跟本少扯淡,我可不在乎什么虚名,我只知道,我看上的东西,就一定要弄到手。” “那看来廖大少爷今天要破一破规矩了,我不知道你那个什么狗屁血刀会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丹药是我们花钱买的,想要的话,要么十倍价钱从我们这儿买,要么你就抓紧时间动手,再要么就滚开,一个大老爷们儿嘚嘚嘚瞎白嚯什么劲儿。” 要是李知图在场,定会觉得三丹不花这会儿说话的方式跟当年自己叱骂尸王殿还阳堂长老袁候时简直一模一样,出口就伤人,嘴巴奇毒。 廖洪何人,桃源城敢这么骂他的,还真没几个,说白了,廖三少是从小嚣张到大的,哪里听过这么难听的话,三丹话音刚落就听廖洪怒吼一声,不顾左右手下还没反应过来,锵的一声拔刀出鞘,一马当先的杀向面前出言不逊的女孩,见到廖洪挺刀袭来,三丹不花闪向一旁,让开孟新酒、孟新茶兄妹,她早就看那纨绔不顺眼了,此刻心中杀意比之廖洪丝毫不弱。 看到老大已经出手,堵在丁字路口三面的血刀会帮众忙使出各自手段上前策应,孟新茶虽说一向看起来文弱,但要是真把他当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那就错大发了,很少人知道,想当初他也是个差点儿入选燕王近卫的种子选手。 孟新酒算是三人中修为境界相对较浅的,估计也就在五品境上下,此刻同时应付两个对手,略显吃力,好在她二哥时不时过来帮衬一把,勉强还扛得住。 反观廖洪与三丹不花这边,两人境界都在二品,修为伯仲之间,然而同等条件下,身经百战常年摸爬在生死线上的大刺客三丹却是稳稳占据着主动,几乎全场压着廖洪打。缠斗间,那廖三少一张尖酸白脸如调色盘一般变幻不定,时而惊惧苍白,时而亢奋潮红,时而恼羞青紫,几度在三丹不花的犀利双刀下险象环生。 双方僵持不下的局面没有坚持多久,因为长期得不到乌香丸,又加上孟氏兄妹本就境界不高,两人在对方十人联手下开始出现气机空虚的状况,孟新茶接连替妹妹拦下数次致命攻击后,终于开始出现了伤势。 三丹不花也逐渐感到后继乏力,廖洪虽说攻击套路单一,但防守却是极为严密,在拉锯战中,从来没有中断过乌香丸的廖三少必然越战越勇。 果然,随着廖洪瞅准时机一记大力跳劈,三丹双刀交叉格挡不下,竟被对方震得脱了手。失了武器却没失分寸,经验在很多时候往往比实力还重要,廖三少正准备乘势再上,却见三丹就地一滚先躲过对方一刀横扫,矮身向斜上方屋顶跃去,那个位置,正好将下方战团中所有人全部纳入视野中。 就在廖洪以为她恐有不敌准备逃走时,三丹却马步半弓,双手交叉胸前,微微平复呼吸后,只瞧她两手向前大力一挥随即十指连动,顷刻间十根晶莹剔透的纤细丝线自其指尖爆射而出,精准命中下方跟孟氏兄妹战作一团的那十个血刀会帮众。 也怪不得三丹直拖到此刻先想起来用这诡谲手段,当刺客那会儿,每次出手,地形、时机、下手位置,都是身在暗处的她来挑选。然而陷入这种既无天时也无地利的仓促应战,是少而又少,控弦之术虽然霸道,却也不是随时随地想用就能用出效果的。直到刚刚,才算是被三丹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时机,这才雷霆出手。 嘈杂的对战声顷刻消失,察觉到场中变化后,廖洪暗暗向后退了两步,警觉的看向那些突然僵在原地的手下,片刻后,终于忍不住吼道: “怎么回事?为什么停手!” 话问出口,廖三少的眼睛却是盯着站在房上的三丹不花,一直同这女子交手,他怎能想不到这个局面的始作俑者是谁。只是对方手法太过怪异,廖三少不太愿意相信罢了。 中了弦术的十人个个面色狰狞,一看便知他们都在拼命挣扎想要摆脱三丹不花的控制,搁在往常,别说一次控十人,就是当初建昌卫的三百猎户营在三丹手中也如玩物一般,但眼下却不同,此时的三丹,气海内几乎空空如也,外界强大的阻力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吸纳气机进行补充,细汗顺着她的鬓发悄悄流下,三丹明白,自己能做的不多了。 “钱姑娘,胡大哥,你们先走,我们老地方见,这里交给我。” 三丹一边努力控弦压制那十人的反抗,一面催促孟氏兄妹快些带着乌香丸离开,这二人继续留下,只会让她分神。孟新酒听她这么说自然不答应,但是一向理智的孟新茶却戳了妹妹一下,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声道: “别白费了三丹姑娘一番苦心,我们留下已经帮不了她了,你的气海还有气机吗!” 新酒迟疑了半天,终究找不到话说,只得愤恨看了远处仍不敢轻举妄动的廖洪一眼,抱起丹匣就欲同孟新茶一道离开。 廖洪恨得牙根发痒,眼见煮熟的鸭子一飞再飞,他岂能坐视,这就要上前拦阻,正当这时,只听到一旁传来一片惨叫,循声望去,就瞧见那十个被控的手下在三丹不花的奴役下竟同时挥动手中兵器砍向各自大腿,顷刻间一团团殷红血雾在空气中绽放开来,这场景连已经跑开的孟新酒孟新茶二人都看得愣在了原地。 这女人够狠! 第六十七章 重逢 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惨叫的十个手下,顷刻间变成孤家寡人的廖洪头一回萌生了退意,他不是猜不到对方可能已经后继无力了,但他不敢赌,光是三丹那手瞬间废掉了他十个人的控弦之术着实对他内心震撼不小。 见到场上局势陡转,孟新酒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至少从眼下来看,她跟孟新茶似乎也没有先逃的必要了,然而几乎同时,屋顶上仍旧努力维持弦术的三丹娇声喊道: “你们俩准备磨蹭到什么时候!快走!” 旁人不知,气机逐渐枯竭的三丹不花心里清楚,最长不过十息,她的弦术便会解除,等下面的廖洪反应过来,到时候别说自己,孟新酒孟新茶兄妹都定是凶多吉少。 十息,拼了! 场中被控之人的惨叫声随着三丹不花再次催动弦丝戛然而止,所有受伤的血刀会帮众几乎同时单手撑刀,玩命儿似的站了起来,不远处一直高度戒备的廖三少立即紧张了起来,手中阔刀微微晃动,随时准备出手。 十个浑身鲜血的帮众人人单腿站立,场面极为怪异瘆人,下一瞬,只听一阵齐喝,这十人竟是卯足力道,奋力将手中兵刃甩向他们的少主,十件兵器,刀枪剑戟斧钺勾叉五花八门,从各个方向铺天盖地砸来,别说那声势还真是有些骇人。 不过毕竟是二品境的高手,若是连几把飞来的兵刃都躲不过去,那一身修为境界当真是炼到狗身上去了,短暂的慌神过后,廖洪很快调整状态,一把阔刀舞得密不透风,转眼间就将来袭的兵刃尽数拦下,正要得意间,却发现原先三丹站的位置早已没了人影。 “混蛋!” 廖三少发现那天杀的恶毒女子竟然趁着自己专注格挡之际跑掉了,这是把他当猴耍吗!习惯性的正欲喊一声“给我追”时,血刀会的少主才忽然意识到,手边已经无人可用,气急败坏下,廖洪却也没乱分寸,算起来这个时候,回去叫帮手的亮公怕是早该带人前来了,顺利的话,可能现在已经在五条街外再次堵住了那三个不要命的。 想到这儿,廖三少恶狠狠的笑了一声,提着刀优哉游哉的离开了,完全没顾忌地上那帮手下的死活。 果然,孟新酒和孟新茶兄妹没逃开多远就在距离龙五坊五条街外的一处巷口遭遇了堵截,双方几乎没走几个回合,兄妹二人便被擒下,等三丹从后面赶上来的时候,街口便只有一人坐在一处店铺门口的台阶上,那人看上去三十出头,虽是男子皮肤却光洁似玉,玲珑五官如同工匠悉心雕琢一般,乍看之下竟难看出瑕疵,男子一双薄唇生的似笑非笑,在脸上勾出一道美妙的弧度,一身淡红色丝袍在风中轻轻摆动,配上手中的一支骨箫,当真俊朗非凡。男子神情极为淡然慵懒,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 想必是一路跑过来,加上气海空虚后继乏力,三丹气喘吁吁盯着那男子看了半天终于意识到什么,开口叱问道: “他们人呢!” 那持箫的俊朗男子轻轻一笑,坐起身来回话: “姑娘这话问的唐突,你指的他们是谁?是我们血刀会的兄弟还是你那两个同伴?” 听到男子这么问,三丹不花心里算是大概明白了,自己的猜测没错,这个人也是血刀会的。持箫男子气息悠长浑厚,细察之下,三丹竟无法感知出他的修为深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就算是在自己气机充盈的全盛时期,怕是也难以应对此人。 “姑娘,从你眼下的状态来看,在下劝你不要做无谓反抗,如此便能少受伤痛之苦,我个人是很反感对女孩子出手的,还望姑娘能行个方便。” 草原长大的三丹不花,最看不得男人矫揉造作,每每碰到男人说话拐弯抹角,三丹心中便升起一股无名邪火,此时此刻,若不是实力悬殊过大,相信这丫头早就上前与那男子缠斗起来。 见面前女子面色阴晴不定,迟迟不做回应,持箫男子面上笑容更甚,那表情哪里像是要寻人晦气的样子,仍是不温不火,慢条斯理的开口: “不然我替姑娘做个决定吧,我们何不就这么边聊边走,到了我们会里,把误会说清楚,大家和和气气的把事情解决了多好,你说是吧。” 虽然持箫男子说话时语调如春风扶柳,但弥散在其周身的气机却在明明白白告诉三丹不花,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下一瞬就让你知道厉害。本就已经基本丧失了抵抗能力的三丹此刻倒是释然了,既然如何挣扎都没意义,干脆放开。只是想到自己要折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心中难免憋屈。 一阵风吹过,带起路面上零星的杂物,街边店铺的幌子在风中微微摆动,更增几分萧瑟,一男一女不远不近的静静对立着,片刻后,女子忽然摇头苦笑了一声,迈步就要向前走,神态满是无奈。 对面持箫男子抱着肩,手中骨箫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敲在身上,看着三丹走向自己表情难掩得色。然而正在这时,一声惨叫由远及近从临街传来,持箫男子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极为狼狈的身影伴着杀猪般的嚎叫声越过房顶直直奔着他跌落过来,巧而又巧的落在他脚下。来人浑身抽搐着努力翻过身来,满脸血污和着尘土,形状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即便如此,持箫男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地上的人,当即面色大变道: “少主!” 重伤躺地的正是廖洪,也摊上他倒霉,先前拦阻孟新酒三丹等人不成,他便大摇大摆一路跟在后面,没想到半路竟然碰上了竞卖会上与他作对的斗笠男子,这可是送上门儿来的机会,做事跋扈惯了的廖三少岂能轻易放过,当即与那斗笠男子撕成一团。 当真开始过招的时候,廖洪才发现自己选错了对象,那斗笠男子连兵刃都没出鞘,一只手背在身后,面对廖洪疯狗般的进攻竟是随意应对,完全没把廖三少当回事,十几个回合后,大概是腻味了廖洪单调乏味的攻击套路,斗笠男子怵然发力,雄浑气机瞬间爆出,光是这股强大的冲击力便把血刀会少主顶出七八丈远,狠狠撞在一处墙壁上,险些震出内伤。 直到那刻,廖洪才认定,该逃的人是自己,不过已经晚了。那戴斗笠的男子似是玩出了兴致,一路叮着打,而且还不出全力,猫捉耗子一般任由廖洪逃命,却又不让他逃远,就这么一路折磨着,直到遇上三丹不花和持箫男子二人。 看清了站在自己身边的持箫男子,廖洪涣散的双眼突然来了神采,一把扯住持箫男的袍边用尽最后气力,歇斯底里的吼道: “孟白!孟……白,给我杀!杀杀!” 被唤作孟白的持箫男子循着廖洪跌落而来的方向望去,就瞧得不远处房顶之上的斗笠男子负剑而立。 孟白一双俏眼微眯,瞳仁里寒芒闪动杀意冲天。自己亲自出手竟还让少主受伤至此,这让他血刀会大客卿的面子往哪里摆。 “报上姓名,留你全尸。” 此时的孟白说话间早已没了先前风轻云淡的气度,少主受伤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从那个戴斗笠的男人身上,他感觉到了同自己不相上下的战力,不,对方甚至可能隐藏了实力,这是个需要认真对待的敌手。 “嘿嘿,那还是,别给我留全尸了吧……” 斗笠男子轻轻向上推了一把帽檐,语气中充满不屑。站在不远处的三丹不花一直静静看着这一切,从那斗笠男出现在竞卖会长她便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的身影甚是眼熟,此刻当清楚的看到他并排负于身后的两柄佩剑时,三丹不花浑身一个激灵,一股浓浓的暖意袭上心来,旋即心中笑骂: “臭小子,你终于还是出现了!” 第六十八章 魔音之祸 看清了那斗笠男子背后并排负着的两柄极为眼熟的佩剑时,三丹不花浑身一个激灵,一股浓浓暖意袭上心来,旋即心中笑骂道: “臭小子,你终于还是来了。” 那叫孟白的持箫男子先将廖洪小心搀扶到一边坐下,此时廖三少状态着实可怜,吼完那两嗓子“杀”之后,这会儿跟霜打的茄子似得,气息萎靡的靠在一处墙壁上,再看不出半分门派少主的气质。 斗笠男子看着孟白做完手头的事,也不出手干扰,只是跨步跃下屋顶,向着三丹不花走去,两人对面而立,沉默了数息后,女孩忽然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啪! 清脆悦耳,听上去力度不小,斗笠男子没有躲闪,任由三丹的柔荑拂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淡淡的红手印儿,男子的斗笠轻轻滑落,露出一张年轻俊逸的脸,那双黑夜般深邃的乌黑眸子此刻正笑盈盈的看着面前打他的女孩。 “竞卖会坐在我身边的那个人,是你吧。” “嗯。” “为什么?” “看到你活的好好的,就不着急了。” “你不着急了,我呢。” 少年语塞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嗯……” 三丹不花看道李知图脸上的红彤彤的手印儿,觉得自己下手有点儿重了,她下意识抬手想去摸一下少年脸上的红肿处,手抬到一半却变成了抱肩,那个动作,不是她该做的,至少现在不是。 “哦,原来两位认识,那就不奇怪了。” 孟白起身不再去管那半死不活的廖三少,说话间,华丽的耍动着手中的骨箫。面前那女子算不得什么,随意打杀便可。只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让他有种久违的压迫感。在与世隔绝的桃源围天坑憋这么些年,此刻的这种感觉让他兴奋。 “好了,现在可不是给你们打情骂俏的时候,人都要对自己做的事负责,我们少主被你打成这个样子,今天要是让你们轻易脱身,我孟某人怕是要被血刀会除名了。” “你先去休息一下,等我把事情料理了,我们一起离开。” 李知图轻轻把三丹向身后一拨,笑眯眯的看着不远处周身早已气机激荡的孟白。此人境界大致在太初境凝实,比起赵百丁、仙山毒老他们差了不少,与他对战,李真人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心理压力。 两人隔着大概七八丈的距离站定,并没有急于出手。两仪境的武人,已经脱离了凡品,交手往往在电光火石间便会结束,一个破绽,一瞬走神,都可能酿成惨败,动作越多幅度越大,给对手留下的可乘之机也就越多。 忽然,孟白缓缓端起手中骨箫,一副吹奏的架势,这幕落入李知图眼中,早已蓄势待发的少年整个人如炮弹一般“腾”得一声砸向那持箫的孟白,强大爆发力直接将其脚下石砖路面蹬出一个浅坑。 孟白还是低估了面前少年的能力,本以为七八丈的距离足以给自己留下充足的反应时间,可以先用拿手的骨箫魔音摇撼一下对手的心智,没成想那少年只跃出一步就有如此强大的爆发力,瞬间便栖身上来。速度向来是李真人的强项,除了扶风剑法运剑看似舒缓外,李知图一直信奉唯快不破的道理,与人对战先在速度上压制对方,这是他的一贯战术。 孟白的骨箫刚送到嘴边,指法还没摆到位,就见到李知图迎面而来,惊得吹出了一串破音,条件反射的一面向后闪去一面挺箫架开那少年虚晃的一剑。 “好小子,果然有两下子,看来廖三少那边儿你还是手下留情了。” 孟白以箫为剑,与李真人拼斗间竟还有闲暇搭话,看得出来,他正努力适应着李真人的剑法套路,只不过,扶风剑法岂能是那么简单就被对手摸清门路,少年还未发力,只是在随意招架间偶然佯攻两下,明显也是在摸索孟白的攻击手法。 一番相互试探后,两人都暗暗察觉到对方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难缠得多。当然,心中惊疑最甚的还是孟白,不为别的,在这桃源围中,除了孟氏宗族和几个有名有号的帮派外,没有哪个人能有实力长期服用乌香丸,没有乌香丸便无法有效吸纳气机,恶性循环下来,普通人不仅境界底下,而且没有持续作战的能力。对桃源围屈指可数的几个门派甚为熟络的孟白可以确信,对面少年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也不绝不是孟氏宗族之人,那么问题来了。 没有后台支持,这个人如何达到现在的修为境界,又如何能这般持久的与他鏖战。从那少年越战越勇的气势上不难看出,他的气机源源不绝,显然不是在强撑。这小子,有古怪! 双方硬拼一记后各自向后跳开,李知图看了一眼远处躲得相当隐蔽的三丹不花,宽心得放声一笑,再向孟白看去,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对方的实力,他已经摸得七七八八了,先前那孟白准备起手吹箫,被李真人先一步破坏了节奏,便是被他猜出了那骨箫的难缠之处,一般气机催生出的音律都有坏人心智的作用,再强一些的甚至可以化音律为剑气,若是起手便落入孟白的节奏,可不是李真人想要的局面。 虽然两人拉开了距离,但孟白并没有收起架势,那少年的速度他早已领教,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只要一走神对方极有可能再度贴上来一通儿疯砍。 视线旁移,他看到自己心爱的骨箫上此刻竟是剑痕累累,因为考虑到要与人近身缠斗,这把骨箫在制作时的用料极为坚固,毫不夸张的说其硬度堪比金铁,然而即便如此,还是在李真人一柄狂剑下摇摇欲裂。 自打进到桃源围天坑,李知图就发现了此地的古怪,虽然他的气海早已失去了自主吸纳气机的能力,但是还是能明显感受到,外界天地气机虽然充盈却不能与人主动建立联系,这就意味着,需要靠气海吸纳气机的人,无法在这里得到有效补充。这个现象是李真人游历江湖这么久以来头次碰到,还是那句话,事出无常必有妖。 似是冥冥中早有定数,身为后天阴阳师的李知图不需要吸纳天地气机,他的气机完全来自体内阴阳双鱼三清一气转化万物灵力而来,属于自给自足,而这个天坑似乎对灵力并没有那种限制,李真人可以毫无压力的放肆吸纳,老天爷这么偏心找谁说理去。 见到李知图与那孟白对阵隐隐占据上风,三丹不花内心逐渐平静下来,此刻开始担心起孟氏兄妹的处境了,虽然初来乍到的她并不了解血刀会,但从他们飞扬跋扈的行事风格也不难判断出,这班人没一个善类,孟新酒二人落到他们手中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看出了三丹心中焦急,李知图面色逐渐阴沉下来,他这才注意到,那两个一直跟三丹不花在一起的当地年轻人,并没有在附近。原因很清楚,明显是自己来晚了,人已经被血刀会的带走了。 想到这儿,李知图再不敢耽搁,就在他准备全力进攻之际,不远处的孟白却抓住这个空档奋力奏出了这一战的第一曲魔音。音波层层递进,一圈圈荡漾开去,距离孟白较近的许多建筑都发出了嗡嗡的共鸣声,细碎的残砖瓦力纷纷震落,许多街便店铺外的幌子竟和着骨箫发出的曲音偏偏摆动起来,仿佛被那音律附上了生命。 李知图见状心道不妙,论起来,那孟白修为境界略高他一筹,催生出的魔音,对境界较低的对手影响是非常明显的,这是境界压制,是实打实的差距,即便拥有诸多手段,李知图也不得不承认这点,行走江湖,几乎人尽皆知,以音律为攻击手段的人是极难缠的对手。 眼见音波袭来,少年顾不得多想,矮身拔地一跃向斜上方窜起数丈,凌空对着孟白的方向一剑递出,青色剑气裹挟浩大声势直直劈向忘情吹奏的孟白,这一剑李真人挥的随意,只是普通的剑气外放,想要挥出夹带剑意的藏青色剑气,现在的李知图还做不到信手拈来。 本以为那孟白多少会闪躲一下,没成想见到剑气袭来,孟白非但不动,反而死死钉在原地,气运丹田后强大气机自其口中猛然送入唇边骨箫之内,顷刻间,先前空谷幽兰般舒缓悠扬的曲调怵然一转,高古之音仿若御风直上九霄,这边是高亢激昂,到了李知图那里变成了振聋发聩,螺旋状声浪如洪水一般直直奔向李知图挥出的那道剑气,两股力量相撞,剑气顷刻间瓦解崩碎,李真人被震出百丈,险些失了身形。 险险落地后,少年喉咙中传来阵阵甜意,清知道魔音棘手,只是没想到,竟然会难对付到这般地步,李知图强行压住翻腾的气血,看向百丈外仍在不温不火徐徐吹奏的孟白,夜空般的黑瞳泛起阵阵杀意。 好个咫尺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第六十九章 干净利落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江湖中盛传,魔音之法练至大成便能以音成剑,剑气随曲调延绵不绝,天地气机直接融入音律中,甚至不必动用本尊气海内的气机。想象一下,与一个几乎不会气机枯竭的人对战,会是怎样的一种场面。 孟白的骨箫虽然还没到大成的地步,但也差的不远,此刻,以孟白为中心,方圆百丈之内外人几乎已经无法立足,曲调的每一个回转都会带起一圈音波涟漪,这是一种威慑,也是魔音之法的防守方式。一旦有人踏足禁区,高亢激昂的旋律便会立即如山洪一般挟持天地气机铺天盖地而去。 果然难缠,想不到这小小的封闭天地,竟还有这种人物。李知图逐渐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盯着前面忘情吹奏的孟白。 孟白对骨箫的控制非常到位,魔音范围内,除了他自己,躺在不远处的廖洪竟也是安然无恙,这幕不禁让李真人暗生赞叹,此刻,那面如冠玉的奏曲男子面色已恢复了先前的从容,局面重新被自己掌控,岂有不得意的道理。 李知图心思飞转,面对防守密不透风的魔音壁垒,他速度优势已经失去意义,唯有大力破开孟白的魔音防御,破坏箫声的节奏才有取胜的可能。好在孟白催动骨箫需要分出大量心神控制音律,这在无形中降低了他的行动能力。 四下观察了片刻,一抹狡黠的笑意爬上李真人嘴角。若是这一幕落在三丹眼中,她定然知道,这小子怕是又要开始耍流氓了。 果然,只见少年噌得一声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出现在十丈之外已经是数道一模一样的身影,剑影留形,这招已经成为李知图的看家手艺。数个“李真人”很快散开,成弧状向着远处再度警觉起来的孟白奔袭而去,那孟白虽也听闻过有剑影留形这么个招数,但真正掌握的人确实极为少见,此番看到对手如此年轻竟也随意使出,难免又吃一惊。 几个“李知图”速度骇人,远远望去已经快成数道黑影,孟白一时猜不到对方的战术,只得再度加强魔音,加固音障壁垒,循环往复的古曲抑扬顿挫,随时准备在下一刻爆发出最强音。 “你有顾忌,我就偏让你顾不过来!” 少年的数道剑气分身转瞬间便要突入孟白的音波范围内,只见其中一个李知图眼中寒芒最甚,目波流转间带着勃勃生机,这种种细节都昭示着他就是李真人本尊,但这些细节可不是旁人轻易看得出来的。 只瞧得数道分身在距离音障一步之遥时齐齐纵身跃起,凌空朝着疯狂吹奏的孟白各递出一剑,几道青色剑气自不同方向袭来,孟白此刻面色真的很白,他拿不准到底哪一剑是真身挥出,搞不清虚实他只得尽力全部拦下。 而这正是李知图要的! 面对几道看似气势滔天的青色剑气,孟白赌上血刀会当家大客卿的尊严拼死催出了数波声势更甚的音波龙卷,曲调从箫中传出恰如悬河自九天奔涌而落,顷刻间,剑气与声浪相撞,想象中的激烈的对碰角力并没发生,音浪呼啸而过,剑气似风中薄雾顷刻消散,与之同时散去的还有那几个少年的分身!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骤缩下孟白看到,半空中还有一个少年分身迟迟没有出手,而此刻,那分身突然拔剑出鞘,向前一剑撩出! 若非孟白看得仔细,他甚至无法确定那分身是否挥出了剑气,因为只有一道极轻极细的藏青色线状波动自其剑中飘出,速度虽快,却毫无气势可言。 “坏啦!” 毕竟是两仪境的武人,眼界不同,孟白还没傻到分不清利害,落单分身挥出的那一剑虽然看似无奇,其间蕴含的磅礴剑意却足以让四象境之下任何对手胆寒。孟白终于意识到,这一剑的主人才是那少年本尊,然而现在发现却为时已晚,他根本没有时间再度催出一波足以应对这种攻击的音浪。更让他目眦欲裂的是,少年的这一剑并非挥向他孟白,而是冲着躺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少主廖洪! “竖子卑鄙!” 剑气转瞬将至,万分危急下孟白怒吼一声飞身扑救,险而又险得在剑气砸下来之前将本就奄奄一息的廖洪顶开数丈,刚一落地,身后一声巨响,石砖街面被李知图那一剑生生劈出一道十丈见长的巨大沟壑。这要是砸在廖三少身上,定是尸骨无存。 为了驰援廖三少,孟白不得已收了架势,这样一来,魔音瞬间消散,似是也意识到这一点,就在他起身准备再度催动骨箫之际,心中忽然传来警兆,抬眼就见一点寒芒迎面袭来,慌乱间已乱分寸的孟大客卿只得胡乱招架,快如迅雷的李真人如跗骨之蛆步步紧逼,一手扶风剑法将手中银蛇舞得上下翻飞。 孟白本就不善近战,碰上李知图这种火力全开的贴身打发根本招架不住,很快骨箫便被李真人斩落在地,孟大客卿甚至还没看清少年身形,一抹冰凉便稳稳袭上其白皙脖颈。 “干净利落,行云流水,看来是我孟某人小瞧你了,不得不说,好算计,好剑法,好速度。” 李知图的长剑若即若离悬在孟白颈处,杀与不杀全在他一念之间,战局落定,孟白反倒放松下来,此刻眼神阴戾的盯着李知图,口中虽是称赞,语气中却是满满的愤恨之意。 “人被你们带去哪了?快说!” 三丹不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赶了过来,看向孟白张口就问。 “自是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孟白嗤笑一声,不屑道,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只是这孟客卿话音刚落,就瞧视线中白光一闪,随后一阵钻心剧痛自其右手腕处传来,抬手一望,那竖子竟一剑将他腕处筋脉尽数斩断,少年出手之狠让一旁的三丹也暗吃了一惊。 姓孟的惨叫一声就欲动作,被李知图挺剑直指喉咙,剑上传来一股暗劲儿,剑尖浅浅没入了孟白的皮肉中,此刻,手上的剧痛提醒着他,再有不配合,眼前少年怕是真要取他性命。 “我提醒你,千万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你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值钱,杀了你,就该轮到地上这滩烂泥了。” 说着,李知图一脚踏向躺在地上廖洪身上,脚下缓缓发力,廖三少立即配合着哼哼唧唧起来,那腔调确是好生可怜。三丹不花见状也觉得自己实在不必多嘴了,李知图这小子逼供的手段比自己只强不弱。 此刻的孟白面如白纸,当然,跟他右手血流如注的伤势也有关系。看到一副温良模样的少年实际竟是这般狠人,当下气势也不得不弱了下来,沉吟了片刻,似是下了一番决心,这才无奈道: “少……少侠莫动手,孟某,知无不言便是。” “哈哈哈,这就对了嘛,你看你弄的,早这样我们何必把气氛搞得这么尴尬,我是最不喜欢强人所难的了。” 李知图笑的跟朵喇叭花似得,这变脸比翻书还快,语气虽然缓和下来,但其手中青锋确是一寸也没离开孟白的脖颈。只见少年皱眉想了一会儿,没等旁人反应过来怵然便是一记手刀大力戳在孟白的腹部天枢穴上,旋即将一股暗劲儿送入其中,孟大客卿只觉得浑身气机一断,一种上下不着边际的空虚感立即传遍全身,再欲策动气机,他竟发现浑身空涝涝的,气海内的气机一丝也调不出来。 “混蛋!你都做了些什么!” 第七十章 我也有人质 感受到体内忽然无法畅行的气机运转,孟白惊惧的喝道: “混蛋!你究竟做了什么!” 看到孟白反应颇为激烈,李知图眉头一皱不耐道: “大呼小叫什么?只不过暂时替你封住气海而已,就这么让你活蹦乱跳的离开,万一你折回来给我添麻烦岂不是不妙。你也别太担心,我这一下儿要是戳在凡品武人的身上兴许真能废了他的修为,但你堂堂两仪境的高手,多则三天少则一两日气机定然恢复通畅,紧张什么,还如此失态的瞎嚷嚷。” 被李真人这么一说,孟白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发火的资格,小命都在人家手里,被封个奇经八脉的还不是人家随手的事儿吗,想通了这点自然安静下来。 看到孟白一副认命的样子,李知图满意的一笑,撤回了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孟白废了一只右手,又被李知图一记手刀伤了天枢穴,暂时封住了气海,这样一来,这个血刀门的大客卿便彻底失去了威胁。 “好了,现在,可以开始谈正事了,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 桃源围北城,血刀会总舵。 今天本来是个极为普通的日子,一大早,帮会少主便带着几人出了门,说是要去南城的龙五黑市逛逛,因为得了消息说黑市要放一批乌香丸出来,少当家的想碰碰运气,真能多弄些乌香丸的话,对帮会本身也是一大助力。 但是到了晌午,却只有少主身边的亮公一人急匆匆赶回来,说是在黑市竞卖会上碰到了硬茬子,可能随后就要与人动手,血刀会在桃源城向来顾忌很少,即便燕王近卫营对他们的跋扈也睁只眼闭只眼,无形中又替他们长了不少气焰,此番要与人动手,帮会大客卿孟白当即一拍桌子,带着手下便去驰援少主。 孟白果然不愧是帮会大客卿,一出手便手到擒来,很快就有一帮弟兄先行押着一男一女回到会里,一问之下,原来孟白还在同最后一人纠缠,所有帮众都觉得估计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孟客卿便能解决问题,但没成想,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眼见日头开始向西偏去,却迟迟不见客卿和少主回来,都听闻最后一人似乎是个女的,难不成一个女人能有这般难缠? 总舵正厅中,舵主廖香火眉头凝成一朵花,儿子去了这么久不见踪影,大客卿也半晌没有回音,派去的人回来都说到处找遍了也没见到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口气灌下了第三壶茶后,廖香火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朝着关押孟氏兄妹的私牢走去。 血刀会的私牢不大,平日极少启用,当然了,能杀的绝对懒得关,在这帮人眼中,能关的杀了也无妨。孟氏兄妹运气好,被抓回来的时候正巧遇到舵主的智囊军师,那军师少说也有六十岁朝上,走路颤颤巍巍,俨然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不过可别被他外形迷惑,这老头年龄虽大,却不聋不瞎生的一副玲珑七窍心,与孟氏兄妹擦肩而过时一眼便瞅出两人面相颇熟,似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出来,考虑再三,这才让人先留他们性命,等到剩下一人抓回来之后把情况搞清了再做计较。 廖香火气急败坏冲到冲到私牢,几番询问下,那孟氏兄妹什么都不说,倒是硬气的狠,又急又恼的廖舵主几乎下令立即除杀他们,还是那老军师出来劝阻,这才让舵主把杀人的事儿暂且放了下来,果然,没过多久,老军师心中的顾虑应验了。 就在廖香火正欲再派人出去寻找时,门人通报,孟客卿回来了! 但是,当孟白一副狼狈模样站在廖香火面前时,总舵主有些凌乱了。孟白是他亲自招入血刀会的,此人不仅心思缜密,办事能力极强,还有一身高深莫测的两仪境修为,能请得这尊大佛当自己的客卿,着实让廖香火偷着乐了好几宿。血刀会也因为有了两仪境高手的加盟而迅速扩大势力,一跃成为桃源围北中南三大城区首屈一指的大帮派。 可是,眼前的这个残了一只手的落魄家伙,真的是当初那个气定神闲威吓八方的孟大客卿吗? “怎么回事!洪儿呢?” 此时的孟白也觉得面子上极为挂不住,自己的右手被人废去,气海还被人暂时封住,更莫说护住少主了,面对廖香火的询问,他实在难以启齿。廖舵主一向对这位当家大客卿尊崇有加,见孟白苍白面庞满是难色,虽然当下心急火燎,却也强压着没有继续逼问。 沉默数息后,孟白终于开口道: “舵主,孟某失职,非但没能擒下对手,反而让那两个家伙把少主掳了去,眼下我自己也受了些伤,估计没个两三日都无法恢复战力了。请……请舵主责罚!” 廖香火属于那种粗枝大叶但却粗中带细的人,按照他以往的脾气,这个时候他早就爆发了,但此刻,冷静下来一想,能把太初境凝实的人伤成这副模样,对手该如何难对付。但凡有点儿脑子都能猜到,孟白再不济也是两仪境高手,这个时候得罪他,对血刀会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也不愧廖香火能任这一会之主,性格且不谈,这份儿识轻重知进退的心性确实过人,丢了儿子,还能保持理智,殊为不易了。孟白起初以为自己道出实情后怎么说也得被责骂几句,没想到那廖香火只是稍稍一愣神,便立即关心的询问起他的伤势来,反倒将自己儿子的事扔在一边。 孟白岂能不明白廖香火的心思,然而这个情,他不得不承,自己在这血刀会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做完,客卿还要做,戏还要演,少主还是得救。廖香火这个总舵主,还是得再伺候一段时间。 很快,孟白的右手腕便得到了医治,总算缓过神来的孟大客卿开始一五一十的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廖香火这才知道,原来半路还杀出了一个戴斗笠的少年,正是那个少年,先后重创廖洪和孟白二人,救走了那个女子的同时还捎带手把廖洪挟为人质。 从没人敢跟他廖香火讨价还价,如今竟然有人胆敢以自己的儿子为质,逼他交出私牢中的那对男女,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看着满地茶杯茶壶的碎屑,众人皆噤若寒蝉,正厅里除了廖香火粗重的喘息声,安静的落针可闻,最后还是老军师出来打破了尴尬。 “孟客卿,可否将那少年的原话告知老朽,如此也好让老朽揣度一二。” 孟白翻着眼回忆了片刻,然后一字一顿道: “回去告诉你们当家的,狗崽子在我李知图手上,想要人的话,两日后正午南城根儿交人,过时不待,不要耍心眼儿,狗崽子说杀就杀了。” 孟白复述李知图的话时,一直避着廖舵主的视线,尽力压低声音,然而这句话还是一字不落得传入了廖香火耳中,那一口一个“狗崽子”直像一把千钧重锤擂在廖香火的心头。 “竖子好胆!不把你碎尸万段我廖香火枉在世为人!” 第七十一章 擒贼擒王 孟白复述的那句话时不时就会在廖香火脑海中响起: “狗崽子在我手上……狗崽子说杀就杀了……” 每每到这儿,廖舵主都不禁怒火中烧,当真是翻了天了,在这桃源围横行了半辈子,还真没几个人对他不敬如斯。见到舵主似是又有发飙的迹象,老军师凑合过来,一对长寿眉搭在两侧,沟壑纵横的老脸看不出情绪,在这血刀会里,除了孟白便是他说话分量最重,舵主最听。 “舵主,老朽的建议,您考虑的怎么样?” 廖香火将手中那只被他捏的咯咯作响的茶杯撂在桌上,来回踱了几步,眉头微皱道: “现在洪儿还在对方手上,这个时候将我们的情况通报孟氏宗家,会不会显得我们血刀会无能?让他们觉得我们连一两个捣乱的小辈都收拾不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廖香火的担心不无道理,只是长眉老军师所虑却更加实际,孟白是两仪境中成名已久的高手,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对手的实力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也不未过,血刀会虽说人数众多,但没了顶尖高手坐镇,面对当下的局面即使层层设伏也难保就一定留得住对方,若是能请孟氏宗家派出高手相助,成功的几率必然大增,况且自己这血刀会本就唯宗家马首是瞻,关键时刻向上求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舵主要面子,迟迟不愿张这个口,谁也没办法。 话说到这个程度,老军师也不再赘语,舵主的脾气他最清楚不过,面子大于天,在宗家面前,血刀会一向表现的可以独当一面如今堂堂一会之主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人掳了去哪里还有脸找人帮忙。 “让弟兄们做好准备,盯梢的人尽快给我撒出去,另外。” 说着,廖香火向着身侧一个贴身跟班招呼了一下,那跟班立马乖巧的躬身附上耳朵。 “你立即去燕王近卫营,把二当家给我叫回来。”廖香火说罢顿了一下,看得出来,连这个决定他都有些犹豫,一旁的老军师看得直嘬牙花子。 “遵命!” 跟班儿一阵烟儿的领命而去,直奔燕王近卫营,又是燕王近卫营。 两日后,正午,南城根儿。 血刀会的人浩浩荡荡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空荡荡的城墙下两个人影静静矗立,虽然离得老远,但作为亲爹,廖香火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人便是廖洪,想必是连日来没少吃苦头,加上又在太阳地里站了许久,廖少主此刻面色苍白满头虚汗,看到父亲带人来救他,竟然嘴角一撇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还边颇为忌惮的不停转头看向站在他身后那一人。 廖香火看得仔细,儿子手脚都是松开的,没有任何绑缚,眼下却乖的一动都不敢动,显然是畏惧他身后之人,这幕落在廖舵主眼中,直气的他有一种要吃人的冲动。 双方搁着十丈站定,廖香火一个健步跨到队伍最前头,厉声喝道: “小子!你要的人老夫已经带来了!速速放了我儿!” 沉默,廖洪背后的小个子人影自始至终没动过一下,当下日头正毒,在场的人没有几个不是汗流浃背,血刀会众人大多坦胸露乳一副屠户打扮,可廖洪背后的人却是一身密不透风的灰布长袍,脑袋上还戴了一顶大大的斗笠,看不到面容,一阵风吹过,包括廖香火在内的众人都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楠木的味道。 灰袍人动了一下,抬手向前递去一张事先写好的纸条,廖洪明显浑身一紧,哆哆嗦嗦接了过来,吞了口唾沫,然后照着念起来: “我,血刀会少主廖洪,自愿用自己换回被血刀会扣押的胡公子、钱姑娘。咳咳……咳,请……请二位现身一见。” 见儿子变成了传话筒,廖香火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对方一个黄口小儿匹夫竖子,竟然把谱儿摆到天上去了,交换人质竟然连嘴都懒得张,眼下若非怕失手波及到洪儿,他早便命人一拥而上。 强压怒火,廖香火向着身后一挥手,只见不远处一架马车缓缓驶来,旁边乌乌泱泱围了几十口子护卫,看架势,那孟氏兄妹应该就在马车中。 马车在距离廖洪和灰袍人大概二十多丈的距离山停了下来,似是怕人耍花样,四周的护卫不少人已经将兵刃擎在手中,随时应变。 可怜的廖洪眯眼儿看了一会儿,见那马车的门帘儿迟迟不掀开,反倒急了,忙挥手自觉道: “出来啊,好歹露个脑袋让人看见啊,不然我怎么脱身啊,爹!你这办的叫啥事,快让人家出来啊!” 被自己儿子数落,廖香火只觉得脑袋发蒙,这小子算是废了,如此没骨气,将来血刀会真交到他手上,还不顷刻间就被其他势力吞的渣都不剩。想到这儿,廖舵主心中一阵悲哀,不得已又摆了摆手吩咐手下撩开门帘儿,只见车中,孟氏兄妹被捆得跟个粽子似得还蒙上了双眼,当真是一点儿逃跑的机会都没给人留。 廖香火极不耐烦的转头冲着灰袍人吼道: “好了!人你已经看到了,放了我儿,我不与你计较。” 说话间,廖舵主拳头攥的咯咯作响,他计划着,只要廖洪一回来,南城根儿方圆十里早已布置下的内外两层埋伏定让那个叫李知图的狂小子插翅难飞。廖香火甚至想好了抓到他之后对他施以何种手段才能消心头之恨。 灰袍人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轻轻推了一把身前的廖洪,看上去是要放了这早已吓破胆的青年,廖三少有点儿不太相信的回望了他一眼,但又立即皱着眉头收回了目光,就像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廖洪刚刚迈出一步,就觉得后颈处被人大力一砍,当即眼前一黑人事不省。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那灰袍人会在这个时候出手将廖三少击晕,还没等对面廖香火反应过来,血刀会帮众内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有人劫车!” 慌乱中,众人呼呼啦啦拔刀挺枪,朝着关押孟氏兄妹的马车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麻布劲装的少年刚从高大的城墙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马车顶棚,刚一落定,就瞧少年浑身运力马步下蹲踏在车顶,轰得一声巨响,马车的两个轱辘便在少年诡异的千斤坠力下深深坐入地面中。 此刻,任由赶车人如何鞭打驾辕的白马,两轮早已陷入地里的马车也再难挪动半分。少年狡黠一笑,翻身跃下,与四周血刀会帮众战作一团,顷刻间人群中爆出团团血雾,其剑法之凌厉,每个呼吸间都有数名帮众惨叫倒地,这幕只瞧得远处观战的廖香火心惊肉跳,孟白所言不虚,那少年一柄狂剑大有越砍越欢之势,如此下去,得搭上多少人命才能将他拿下! 然而,正在廖香火将所有力量投入到擒杀那狂剑少年的时候,就听到一直在他身侧的老军师持着苍老嗓音疾呼道: “舵主小心后面!” 廖香火循声一望,只见前一刻还站在十几丈外的那个灰袍人眨眼间已经逼入他身前,速度之快竟在原地留下一道虚影,视线中,那灰袍人头上的斗笠轻轻后仰,露出一张看不清五官的黑褐色脸庞,正是飞尸小奇! 冷不丁看到这么个玩意儿,差点儿没把廖舵主的老命吓掉半条,只听他一声怪叫随手抽出腰间金丝大环刀横扫出去,希望将面前飞尸逼开,可惜的是,虽说廖香火也有一品境巅峰的实力,但在接近太一境战力的小奇面前,他这一刀如同儿戏。 飞尸小奇不躲不必,愣是用纤细干枯的脖子硬吃了一刀,同时右手探出一把将廖香火的喉咙牢牢锁住,廖大舵主顿时弃刀,开始拼命挣扎,然而无论是力量、修为还是肉体强度,飞尸都远在常人之上,小奇只是缓缓发力,单手将那廖香火擎到了半空,廖舵主挣扎无果,只得两手死死抓住小奇的手臂,降低自身重量给脖子带来的压迫,这会儿的廖香火也就只能专注于求生了,只要小奇手中再一用力,这位血刀会的扛把子必然命丧当场。 再说人群中杀的几进几出的狂剑少年,看到远处小奇已经得手,李知图向上纵身一跃,跳出十几丈外,那帮不明就里的血刀会帮众正大吼着再度冲来时,李知图叹了一口气,从容不迫的还剑入鞘,一边指着小奇的方向,一边大喝道: “大家冷静!都往那里看!” 第七十二章 踢到铁板 望着那帮不明真相的血刀会帮众再度哇哇大叫着举刀冲来,李知图苦笑着叹了一口气,一面指着小奇的方向,一面大声喊道: “全给我冷静点儿!都往那里看!” 众人顺着李真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只短短一瞬,全场便安静的下来,所有人都想在舵主面前尽力展现出自己的忠勇,没成想他们演的卖力,观众却没了,此刻,廖总舵主正用尽毕生所学跟小奇的右手搏命,从他涨得发紫的面色和微微充血的双眼不难猜出,他的挣扎是徒劳的。 见到场面似乎已经控制住了,李知图暗暗催动左臂上的青光咒符,咒符微不可查的闪动数下,远处小奇右臂缓缓卸去力道,在死亡线上挣命的廖香火感到脖颈处钳制他的巨力逐渐减弱,当即极为识趣的放弃了抵抗,任由那恐怖的飞尸将自己擎在半空。 “都别乱来!” 就在所有帮众六神无主的时候,老军师最先进入状态,马上大声喝令众人停手。傻子也看得出来,那个挟持了舵主的怪人明显听命与眼前这个满身邪气的少年。发现自己能开口说话了,廖香火立即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声怪叫,然后左着音尽力嘶喊: “都退后,听老军师的话,别乱来!” 似是觉得这么说还不够有诚意,廖舵主又加了一句: “都把兵器放下,放……放下!” 叮叮当当一阵金铁落地声,在场的百十个血刀会帮众转瞬成了手无寸铁的待宰羔羊,到了这个时候,廖香火才开始后悔当初没听老军师的话去孟氏宗家请几个像样的高手来压阵,当初是怕丢面子,现如今,连里子都丢的干干净净。 孟氏宗家,主宅。 “两个人压制全场?” 听到来人通报说血刀会在南城跟人发生械斗,起初还没怎么在意的孟家湖,这会儿得知双方人数悬殊如此之大结果竟是以少胜多,还是压倒性的胜利,终于不淡定了。 “回禀族长,千真万确,小的亲眼见到对方只有两人,一人同那廖香火打岔,另一人从几丈高的城墙上飞身跃直取关人的囚车,虽然小的看不透那人的修为深浅,但从他跟人交手中也能猜的出来,起码不会低于一品境界,很可能更高。” 眼线一边说,一边摸去额上的汗水,宗家在三个城区都设了很多明暗眼线,以便随时掌控桃源围的情况,这个线人倒是激灵,发现南城根儿的燕王近卫调动异常,平日都会巡防的几个街区当天晌午竟然悄悄撤防了,留下了一大片空当。职责所在,他便悄悄潜了过去一探究竟,这才发现原来是血刀会办事,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帮派火并,万没想到竟在接下来看到刚刚说起的那幕。 “可知道两方为何纠缠?” 桃源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宗家、分家、赐姓、外姓林林总总少说不下数万人,孟家湖倒真没对那两个厉害人物的来历想太多,外姓人里偶尔出现几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要能及时收入自己麾下,这类人可是多多益善。 “回族长的话,小的也是上午无意间察觉有异才跟上的,其中内情并不清楚。” “嗯,没你的事了,有什么新情况马上报我。” “遵命,小的告退。” 眼线弓着身子倒退出去,孟家湖很是满意的瞟了一眼那人的背影,看得出来,他定是发现了情况后顾不得收拾便匆匆来报,从他一身一手的面粉不难猜出在城南一带这名眼线的掩护身份是什么。情报网如此细致,孟氏宗家对整个桃源围的信息掌控力可见一斑。 只不过百密也有一疏时,明白人上面还有明白人,此刻孟氏分家掌握的信息量比之宗家,又大了不少,怕就怕有心二字,孟三江的那双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宗家,可以说,宗家知道的他必须知道,宗家一知半解的他也能道出个一二三来,宗家蒙在鼓里时,他还能慧眼如炬,这便是他对自己手底下情报网的要求。 宗家的眼线只在外围察觉到了南城根儿的争斗,却不明就里,孟三江的眼线确实舍生忘死的加入了那场争斗中,以一名血刀会帮众的身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时时过程,详细的向自己的主子做了汇报。 要说情报网的力量,宗家自然强大许多,这回孟三江能占得先机,也是无心插柳,而且插得位置恰到好处,他手下的线人本是专司盯梢孟氏兄妹的,一路跟踪之下龙五黑市、血刀会、神秘少年纷纷掺和进来,一时间令那眼线有些蒙圈,报于孟三江之后,这位家主当机立断,启用了潜伏在血刀会的卧底,继续跟查整件事的发展,如今,可以说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被孟三江逮到了一条大鱼。 从卧底口中,孟三江得出了一个结论,孟氏兄妹不仅同桃源围外的人有联系,而且这两个外人的身份还不简单,尤其是那少年,修为高深莫测,桃源围的规矩人人都明白,外人到此一般只有死路一条,燕王近卫会在发现后第一时间除杀,如果查实有人包庇,连坐论处。 想到这儿,孟三江觉得自己原来的计划似乎可以做一个小小的变动。把孟良清卖给孟家湖顶多是每月多取一成乌香丸配额,要是把整个宗家卖给燕王近卫营的话…… 事情若是真能如想象中一般发展,孟三江有点儿不太敢继续想下去了,那可是近几十年来最大的全力变动啊,说是大换血也不为过! 然而现在他手中的筹码还是太轻,太微不足道了,宗家树大根深,想要扳倒他们,不来点儿够分量的东西,无异于痴人说梦。有些时候,往往一个念头就能改变事情的发展轨迹,除掉宗家的这个念头,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从来没有出现在孟三江的脑海中,哪怕再怨恨,也只是怨恨,如今翻身的想法一经冒出,本以为早已在争斗中被磨去了棱角消磨了本心的分家家主孟三江,又一次像年轻时候那样燃起了放手一搏的豪情和斗志,积压已久的仇怨加上欲望侵蚀,孟三江兴奋的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冷静,我要冷静,十万八千里,这刚迈开第一步,唉……看来我真的是老了。” 一向自是性格沉稳的孟家主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长出了一口气,旋即唤来左右,开始布置起下面的计划。 桃源城,南城根儿。 这里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杀气了,秩序井然的像个布道现场,李真人就是站在台上布道的法师,此刻李法师正指挥着几个血刀会帮众抬马车,马车是他老人家第一时间一脚踏入地里的,就是防止在他处理琐事的时候有不开眼的把这部关着孟氏兄妹的马车偷偷赶走,不过明显李知图是个管杀不管埋的主儿,车是他夯进地下去的,抬车的人却是先前还跟他刀来剑去的对手们,有什么办法呢,血刀会的舵主少舵主这会儿全在李真人手中,生死仅凭他一句话。此刻少年发出的任何指令,在场无有不从。 随着一声齐齐的低喝,马车的两个轱辘终于破土而出,很多人暗暗惊诧于少年精准的力道控制,这一脚若是力道拿捏不好,可能直接连车带人踏成碎片,但少年当时的一记千斤坠力,确只是将两个车轮坐入地里,整个车身完好无损,这便是境界。 此刻,廖三少已经再度醒了过来,这两天几乎每次从昏迷中苏醒时,外界给他带来的信息量都超过了他的接受能力,此番更甚,闭眼前看到的是气势滔天的老爹和杀气疼疼的帮派弟兄们,再一睁眼就瞧见老爹脖子青紫,蹲在一旁样子比他还萎靡,正欲开口询问,却发现先前的百多个血刀会帮众只剩下不远处抬车的二三十人,附近满地丢落的兵刃让他一下就明白了状况,再看向仍然稳稳站在他们父子身后的灰袍人,廖洪便彻底泄了气,敢情此番,横行一世的桃源围第一帮,真的是踢到铁板上了。 第七十三章 疑 入夜已深,桃源围北城某宅。 这处宅子是孟新酒十四岁那年央求二哥孟新茶背着他爹偷偷盘下来的,当初只是为了能有个自由自在的去处,跟爹赌气离家也好有个安身睡觉的地方,之后随着年岁增长,这处宅子也就日渐失去了作用。 不过眼下,这宅子倒是找到了新的身份。 李知图、三丹不花和孟氏兄妹此刻正聚在其间,两天以来发生的事情有点儿多,新面孔的出现加上险象环生的经历,让这四个年轻人急需一个这种类型的碰头会。虽说李知图从天而降将孟家兄妹俩救了出来,但整个过程两人因为被蒙着眼,只闻其声,当初听到外面人喊马嘶刀剑齐鸣,还以为是爹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带人来救呢。 直到李知图赶着马车奔出好远,松开束缚后的孟家两兄妹这才知道,原来救自己的就只是眼前这少年一人,而已!在孟新酒眼里,父亲是最厉害的人,无论是境界修为还是为人处世,大哥孟新书次之,二哥跟自己是一国的,不谈,再往下论就是刚刚结识不久的女孩三丹不花了,当初那一招控弦,同时制住在场所有人,直让新酒眼前一亮,这种霸道的招数出自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之手,称得上惊艳。只是没想到,一山还比一山高,三丹的朋友,这个看上去略显孱弱的少年,竟然凭着一己之力把血刀会玩弄于鼓掌之中。 “这个少年,有点儿可怕。” 这句话几乎在孟氏兄妹心中同时响起,李知图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文雅,在马车上孟新酒他们就发现这个少年极为健谈,不仅说话和气得体,有时候还有些冷幽默。在距离南城根儿不远处的一个酒肆中,马车停下,将等在里面的三丹不花接了上来,然后便在孟新酒的指引下一路直奔城北的秘密宅邸。 “这个宅子很多年了,一直很隐秘,从来没被人注意过,我们在这里先躲一躲,过两天风声过去了再一起去我们家。” 孟新茶说话时一直背靠着门站着,虽然嘴上说着这里安全,实际上还是有点儿担心被盯梢的人注意到,毕竟桃源围的眼线遍地都是,谁都说不准哪个街坊邻居就是某某势力的探子。现在孟新酒最担心倒不是那血刀会了,毕竟在李知图那里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们是绝对没能力一而再再而三寻麻烦的,此刻最让孟新酒不安的实际是宗家主宅的人,和族长孟家湖。 李知图、三丹不花,这两个人都是外来者,眼下又都跟自己关系密切,若是走漏风声让孟家湖知道了,对于早已退居别院势力大减的孟良清一家人来说,绝对又是一场灾难。 李真人自打找到了三丹不花之后就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了,也的确,这种地方想要困住他,实在有点儿扯,想带着身手同样不凡的三丹不花离开,确实不是什么难事,但是眼下,事情却没李真人想的那么简单,一向待人颇冷的女刺客,此番竟然主动要求帮助孟新酒兄妹离开桃源围。 “你确定吗?这可不是你的行事风格。” 李知图嘴角依旧挂着万年不化的笑意,眯着眼望向三丹,对于她的决定,李真人确实有点儿意外,本以为从血刀会救出这兄妹俩就完事儿,没想到三丹不花确是要好人做到底了。 “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们草原……” “你们草原儿女个个敢爱敢恨恩仇必报,我知道,你说了三百多遍了。” “那你帮还是不帮?” “不帮……” “你!” “……我不帮,怎么可以,哈哈” “……” 看着这对冤家你一言我一语,孟新酒和孟新茶相视而笑,起码他们知道,那少年虽然面上表情时刻看上去都是坏坏的,但却是一个信得过的人,与亲近的人对答时,他眼神中传递出的那种真诚和毫无掩饰的愉悦是装不出来的。 孟新茶见两人暂时停了下来,轻咳了一声,上前插话道: “我知道,让你们参与到我们桃源城内部的这些纷争中来,是有些不妥的,坦率的说,很危险,小哥的实力我们也算见识道了,依你的水平,带上三丹姑娘离开,我们自然放心,若是真有不便的话,你们自管离去,我们兄妹二人应付得过来。” “孟大哥莫要多言,这小子已经答应了,我们一定能一起出去的,放心吧。” 说着,三丹不花甚至都没看李知图一眼,牵起一旁哭笑不得的孟新酒向院子走去,显然是不准备再跟某人商量了,答不答应,事情就得这么定了,事实上,三丹不花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股底气,只是直觉上觉得可以这么做罢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男人对面而坐。 “孟大哥,我这么称呼你,可以吗。” “一个称呼而已,小哥随意就好。” “好,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孟大哥。” 李真人此刻的表情与孟新酒她们出去之前相比严肃了许多。对面的孟新茶坐的笔直,身体微微前倾,看起来有点儿不自然。 “知无不言,毕竟,后面还要烦请小哥帮衬一二呢。” “嗯,我想问的是……” 话到一半却声音渐落,少年放下手中的茶杯,指尖拨弄着茶碗的瓷盖子,发出清脆的瓷器声,一双夜空般的黑瞳就那么毫不客气的盯着对面的孟新茶,直看的那孟家二哥脸都快红了,这才缓缓收回目光。 “咳……咳咳,小哥为什么这般看着在下?哪里不对吗?” 孟新茶有点惶恐,突然被个大老爷们儿这么盯着,着实让他很不自在。 “哦,没事,看到你,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人,仔细看来是有点儿神似罢了,还请孟大哥别介意。” 刚刚的凝视持续了足足十息之久。李真人现如今已是入命阶别的阴阳师,加上有道陵内经的辅助,在玄门道法的天派中,可谓已经登堂入室,望气之法早已化入日常生活,命理气运在他随意一瞥下皆无所遁形。 按照一般来说,寻常人若是无病无灾,在李知图眼中皆有一团似有若无的“和气”萦绕,而霉运缠身的倒霉蛋则能清楚的见到一条半透明状乌线在其颈部纠缠。死兆星临头之人更不用说,连三教九流的江湖相士都能看得出来。 而然李真人特别在意的是,这个孟新茶周身空空如也,看不到一丝一毫气运粘连,真的是彻头彻尾的清净。然而这种情况除了四大皆空的得道高僧可能遇到外,只剩下一种解释,这个人在定期服用“离命丹”。 道陵内经中有记载,这种丹药一旦服下,无论服药之人身陷什么运数,在气象上都无法观望出来,汉唐时代很多帝王曾常年服用这种丹药,以免自身运数被别有用心之人掌握甚至利用。 那么问题来了,身世清楚背景简单武艺稀松面相纯良的孟新茶,为什么会服用这种东西?又或是,道陵内经所记不全,还有其他原因也能造成气象不明的情况。李知图一时拿捏不准,只得先压下这个巨大的问号,随意岔开话题。 “哦,呵呵,故人啊,故人……能容似小哥的故人,也是新茶的福气,哦,小哥先喝茶,我去看看他们姐俩。” 兴是觉得李知图举止怪诞,孟新茶借故也离开了房间,目送孟家二哥急急离去,李真人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茶水,而后望着杯中的一汪碧绿若有所思。 “师父的那句话到什么时候都挺有道理,‘一切偶遇都是宿命’,看起来,宿命又把我李知图扔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第七十四章 你是我的眼 三日后…… 孟家湖笑眯眯的目送分家家主走出大门,这是连日来孟三江第四次亲自登门造访,搁在平常,他的这位三江老弟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宗分两家的嫌隙有目共睹,两位家主不睦也是众所周知,谁都不会为这两家老死不相往来觉得奇怪,然而事情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孟三江这老小子自打上次申请增加乌香丸月供被拒绝之后,态度突然乖巧起来,非但没有因为那件事怀恨在心,反而恭顺有加,时不时便来到宗家主宅跟他老哥哥聊聊天儿,有时甚至提供一些关于孟良清的旁门消息,可谓极尽谄谀之能事,这倒让孟家湖有些不习惯了。 如此一来二去的,孟家湖有些蒙圈,他的性格很张扬,面子里子都不能输的那种,属于当日有仇必须当日报,但话说回来,这种人你若是自始至终向他递软话,他倒也能把你招呼的舒舒服服的,关键是看态度,这个实际上是很多身居高位者的通病,只是这种病症在孟家湖的身上表现得更夸张而已。 眼下孟三江三番五次的亲自登门,每次来还都不是空着手,今天送对玉狮子,明天带双金麒麟,要么就是一些孟家湖感兴趣的小道消息,最重要的是,孟家湖收了礼,人家还没让他帮什么忙,只是再三强调自己是来“收复淡薄已久的血脉亲情”的。久而久之,孟家湖对孟三江的态度也软了很多。要知道,防人之心,便是在这种时候最为淡薄,而这个,正是孟三江想要的局面。 这日,孟家主觉得时机成熟了,便着手开始了下一步计划,一大早,他便带着一个名曰雪凝的绝美的妙龄女子赶到孟家湖府上,一路上,孟三江觉得自己踏出的每一步都是神圣的,这是他的一小步,可却是整个计划的一大步,只要将雪凝送入宗家府中,前些日子的卑躬屈膝便是有价值的。 计划进行的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那孟家湖虽说不沉迷女色,但要说不近女色也纯属鬼扯,尤其是碰上别有用心的人做了精心准备之后。第一眼看到那叫雪凝的女子时,孟族长眼都直了,口中直道:“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寻啊!” 孟三江察言观色,见到孟家湖有上钩的迹象便趁热打铁,不露痕迹的表达出想要将此女献于家兄做个贴身丫鬟的意思,看到孟家湖想推辞,孟三江故作洒脱,张口便来: “家兄若是有什么疑虑,怀疑小弟捣鬼,大可将此女随意打杀,只当这女子无福,消受不得家兄的雨露恩泽!。” 孟家湖听说人家要把这绝色美人送于自己本就心花怒放,推脱也是做做样子,早已戒心大懈的他哪里会想那么多,又瞧见孟三江似是真心,话都说到取人性命的份上了,自己的戏也不必太足,这便满心欢喜的将人收下,转脸间,对孟三江的称呼就变成了“贤弟”。 离开宗家大宅时,孟三江恨不得狂笑三声,但也只能在心里放肆,要是被有心人看到他前后表现反差这么大,话递到孟家湖耳朵里,自己这场大戏就算白演了。好在孟家主心性还算沉稳,没到喜形于色的份儿上,就这么一路绷着脸到家。 “给我盯住孟三江那个老狐狸,我总有一种画面太美的感觉,一般来说,画面越美就越失真,事如此,人,也一样。” 说话间,孟家湖斜眼瞟向随着佣人去后庭领取衣物的雪凝姑娘,“真是个人面桃花的丽人啊,只可惜这朵花是否带刺儿,老夫我一时也拿捏不准,再看看吧。” 这话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然而语音刚落,却有几片绿意正浓的新叶从孟家湖头顶郁郁葱葱的树冠上飘落下来,虽然无风,枝干却依旧止不住的轻轻摇动。孟家湖面色微微不满,轻声假愠道: “每次就不能正常点儿,非得弄得神神叨叨的,踩坏了老夫的树看老夫怎么收拾你们这帮猢狲。!” 孟氏宗家,别院。 此刻,在院中的一处空地上,孟良清,孟新酒、孟新茶兄妹以及李知图和三丹不花五人围着一个无脚茶桌席地而坐,远远看去,这就是一场普通的亲友之间的茶会,然而若是此时院外的任何一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轻则六神无主,重则当场崩溃。 孟良清,孟氏兄妹的父亲,眼下就处在这六神无主与崩溃之间。李知图的口才远胜三丹不花,经他口一番添油加醋鼓吹渲染之后,孟良清只觉得自己这半辈子算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外面的世界全不似人们口口相传的那样,哪里来的战乱,哪里来的燕王,哪里才是世外桃源! 孟氏兄妹理解父亲当下的感受,他们在得知真相时何尝没有这般透彻心扉的屈辱和悲愤,孟良清在痛苦之余还比他的两个孩子多了一层感受,恐惧。 是什么力量在左右整个桃源围,是谁在掌握数以万计人的生死,南城之外,曾伏尸百万的骇人场景孟良清曾在年幼时亲眼得见,这个造不了假,没有战争,这些亡众从何而来。 没人解释,没人探究,甚是没人注意。大家生于斯长于斯葬于斯,人老几代,觉得天地大抵就该如此,只要在这远离“战火”的桃花源接受燕王殿下的庇护就好了。 孟良清沉默了很久,手中的茶水早就没了温度,他却并没留意,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呷着,明显已经心不在焉。在某一刻,这个中年男人的目光突然有神起来,在面前四个孩子那里来回扫视一番,最终落定在孟新酒身上,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后,孟良清终于开口道: “为父明白了,新酒,新茶,你们二人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我孟良清的孩子,绝对不能像任人摆布的牲口一样活着!爹支持你们的谋划。” 说着,孟良清带着极为复杂神情看向李知图和三丹不花,他想说些感激的话,但却发现怎么措辞似乎分量都太轻了,这个两个年轻人说的夸张一些,等于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尽管自己比他们大了两三旬,但论起见识,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却着实少得可怜,如此,却是整个桃源围数万人的悲哀。 孟新酒看到父亲竟然如此痛快的接受了现实,兴奋的差点儿喊出来,但被她身旁的二哥扯了一下,孟新茶注意到了父亲的措辞,他自始至终用的都是“你们”,俨然已经撇开了自己。 “父亲不准备跟我们一起离开吗?” 迟疑了片刻,孟新茶还是问出了口,他这一问,刚刚还激动的满面潮红的孟新酒只是一瞬间表情便凝固了,她马上看向父亲,迫不及待的想得到父亲的答案。 孟良清微笑的看着这个兄妹俩,眼神中透出的是满满的慈爱和不舍,十六年前的一天,他曾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两个呱呱坠地的孩子,那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全部的快乐,是他最最幸福的瞬间,如今,这份幸福又承载了新的希望,他要这两个孩子走出去,离开天坑,离开大山,离开这片迷雾重重的死地,他要这个两个孩子获得新生,获得重生。 看着笑而不语的父亲,孟新酒哭了,虽然爹爹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表现,他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他不会离开了,经历了半辈子失败的人生,面对外面的世界,他累了,也怕了,他要陪着孩子的母亲永远留在桃源围,他的故事从这里开始,也将在这里结束,无论现实多么虚妄,但他的人生,他的爱情,是真实的,孩子们的母亲守护着他的思念长眠在这片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中,他哪里也不去,哪里也不愿去。 “孩子们,你们就是爹的眼睛,替爹,出去看一看吧。” 第七十五章 取巧之法 燕王近卫营坐落在桃源城三大城区的最北区中心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低调,这个本是此间天地执掌者般的存在,衙门口儿看上去却质朴到有些寒酸的地步,甚至还没有保宁府的府衙气派。在没到地方之前,李知图曾经设想了无数种场面,但唯独没想到呈现在自己面前的竟是这般光景。 面前的建筑,若不是门口挂着“靖难军西南都指挥使司桃源乡镇守近卫营”的巨大牌匾,李真人当真要直着眼错过去了。连对官府衙门如此敏感的通缉刺客三丹不花都没能及时发现这个府衙的存在。可见其当真低调得有点儿离谱,不过这几日,想错过这里,其实也不容易,因为连日来都有数以百计的人在衙门外排一字长蛇阵,报名参加近卫营的选拔。 不过这些参选人员的成色实在是良莠不齐,或者说得更直接一些,绝大部分人的武艺压根谈不上境界一说,连品级这道门槛儿都尚没踏过,这便让李真人和三丹不花顿时开始怀疑起那众人口中有擎起天地之能的燕王近卫营的真实水准了。 而正当排队报名进行的如火如荼之际,队伍的后半段儿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哎呦,快看……是,孟氏宗家的十小王啊!” “嗯嗯!整天街头巷语的议论,这回可算是一睹真容了,瞧瞧,瞧人家那气派。” “嘿,知道吗,听说十小王全部都是三品境以上的高手哦!” “不会吧,你听谁说的啊,三品境!天哪,只是小辈便有这等境界,真不愧是孟氏宗家的人,怪不得人家不用参加大选呢。” “嘘!别说话,过来了。” 宗家十小王信步走过人群,全不在意旁人的议论,只是眼中得色甚浓,那份高人一等的姿态却是第一点儿也没遮掩。不过,在外人看来,他们本就有这资格,所以个个面露崇拜,有的人在被他们经过时甚至不自觉得弯下了腰。 “大哥,此番我们几兄弟全力保你坐上那金案总兵的位子,往后我们宗家在这桃源围地位就能更加如日中天了,哈哈哈!” “是啊,三哥说得对,有我们几个给你保驾护航,这个位子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嘛!” 那被唤大哥的青年男子便是十小王的老大,人称甲子王孟尼坤,往下依次是乙丑王孟连顺,丙寅王孟久峰,丁卯王孟启芳,等一共兄弟十个,由于家族势力雄厚,这十人作为重点培养对象,自幼便接受最优质的教育引导,享受最精致的培养资源,加上他们天资本就不错,因而修为境界在众同龄人中都算得上出类拔萃。 衙门口负责登基参选人数的应卯官看到十小王到来,马上态度也是一缓,先前因为疲于应对一眼望不到头的报名群众,这应卯官也是有些烦躁,正好这个时候一帮摆谱的大爷驾到,可让这卯官逮到了偷闲的机会,只见他忙撂笔起身前去笑迎: “哟,这不是宗家的人吗,呵呵,十小王果然名不虚传,个个龙精虎猛,人人器宇轩昂啊,我们近卫营缺的便是诸位这般的少年英才,来来来,里面请,请随某来,诸位当心门槛,嘿嘿嘿,请!” 甲子王等几个领头的当先回礼一揖,然后撩起袍襟跨步而入,十人鱼贯随那应卯官消失在侧门中,这袭背影直换来身后一片羡艳的赞叹声。 李知图、三丹、孟新酒、孟新茶一行四人站在一旁,把整个过程看在眼中,自打十小王出现,孟氏兄妹就一直尽量往李知图他们俩身后藏,明显是怕被对方认出来,也难怪,都是一家人,再生分,认出面相来也还是一眼的事情,不过,若是总这么躲躲闪闪畏首畏尾的,怕是之后的选拔赛都要受到影响了。 “实在不行,就我跟三丹先去把名报了,然后再做计较如何?” 李知图觉得眼下先登记才是正事,便提议道。 “哼哼,怕是不行,你们是外来人,有件事没告诉你们,凡是桃源乡出生的人,在落地的一刻都会被人在手肘处用特殊的药水刺字,这些字平日不会显现出来,但是近卫营的人若是检查,便能用一种手段让字现行,若是手肘无字……下面,就不用我说了吧。” 孟新茶一口气把问题的症结所在点了出来,明显,李知图和三丹根本没办法独立去报名,还就得让孟氏兄妹俩出面。 有句话叫啥,对了,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李真人的一身本事,可不是用来看的。道陵内经中有一种名曰“离神”的符箓,单从字面上看,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让人误以为是有什么致幻效果的下三路道法,不过李真人倒是不挑,只是粗略一看内容,便决定修习这种符箓,原来,这得名“离神”的符箓跟神啊魂啊等物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是一种易容用的实用型符箓。 只是用法颇让毫无书画天赋的李真人头疼,据道陵内经叙述,只要将想要变幻成的人的容貌画入火纸,再与事先画好的符箓一同焚化后捣碎伴水服下,十息之内就能变幻容貌,与那画中之人无异。 符箓李知图早已掌握,火纸随处可买,那么问题来了,在场的四个年轻人都不会作画,不得已,当下唯有请人代画一途,而李知图担心的,就是这个代为作画的人是否牢靠,万一因为这么个细节而走漏了风声,可就是阴沟里翻船。 “实在不行我们就赶回去,干脆让爹帮我们画得了。” 孟新酒的提议立即引来三丹的赞同,然而李知图和孟新茶却同时摇了摇头。 “不行,时间来不及了,从这里回到你们家,起码也得将近两个时辰,今天是报名参选的最后一日,眼瞅日头已经开始偏西,若是回家,即使不算上爹作画的时间,光路上就要花去三个时辰,肯定来不及了。” 忽然,李知图眼睛一亮,旋即神秘一笑道: “在下倒是有个取巧的法子,只是不知道二位姑娘介不介意,换个男儿身。” 三丹正在着急,一听说有法子顿时大喜,正要一口应下,却被孟新酒轻轻扯了一下,只见她樱唇轻起,半天才出声,小心询问道: “知图小哥,你的那个什么离神符,不会再也变不回来了吧?” 听到那一向大大咧咧的女孩竟也有如此小女儿作态时,李真人噗嗤一声乐出声来,旋即摇头答: “不会不会,孟姑娘且放宽心,这离神符至多持续十二个时辰,时辰一过,遇水则容,擦洗干净后,你还是你。” 孟新酒听罢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胸口笑道: “那就放心了,好玩!我们开始吧!快说说看,你的那个法子,到底是怎样的?” “跟我来吧。” 李知图面露得色,一挥手,示意三人跟上,自己则带头朝着临街的一个店铺走去。 第七十六章 六缺一 “跟我来吧。” 李知图面带得色,神秘兮兮的一笑,带头朝着临街一家店铺走去。 三丹不花紧紧跟着,想要第一时间看看这小子又有什么鬼主意,孟新酒在了解到那离神符箓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后玩心大起,这会儿也快步赶了上去,只有孟新茶一人远远吊在队伍后面,似乎觉得李真人的法子不靠谱。 街行百步,李知图在一个店面门口站定,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竟然是个贩卖字画杂书的铺子,李真人胸有成竹,迈步而入,在书架子间来回踱着步子,很快就在一处停了下来,探手取下一本来回翻了翻,然后笃定道: “就是这个了。” 说罢也没多余废话,在其余三人不解的目光中又随手拿了其他书架上的几本不知名的书然后去掌柜那里付了书款,这就要出门。三丹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就要问话,被李真人回身制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旋即冲着他们一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跟着。 桃源围跟外界没有任何交集,所以这里的人对客栈这种东西压根没有概念,也没听说过,如此,想要在离家远的地方找个没人打扰的场所就是件挺难的事情,好在没花多久功夫,四个人便寻到了一处刚废弃不久的牛棚,味道虽然不太好闻,但在这嘈杂的城中却也算得上人迹罕至了。 只见李知图把寻摸来的七八本诗集、画册、读本一股脑倒在地上,只留一本吴承恩的《西游记》在手上,此刻,李真人像拿把蒲扇一样举着手中的书,边扇边一脸坏笑的看着对面三人。 李知图惊诧于此书的畅销程度,连与世隔绝的天坑之国都有近四个版本在市面上出售,而此刻李真人手中的这版最是合他心意,因为里面有大量的插画,唐僧师徒四人的画像在书中无数次出现,这些人物画像可都是现成的。 直到这个时候,余下三人才看出少年的用意,当即淡定不下来了,孟新茶还好,毕竟是个男的,三丹和孟新酒无论如何也不想变成猪八戒或者撒和尚的模样,当下两人最大的心愿就是弄个唐三藏当当。 很快,角色确定了下来,三丹虽是女孩子,但是性格偏豪放,不会认真计较细节,跟孟新酒玩笑般逗闹两下后就欣然接受了孙大圣的外貌,李真人是这个主意的始作俑者,自然要负全责,自罚当猪八戒,孟新茶则是没啥挑头儿,顺理成章成了沙悟净,当然了,唐僧的三个徒弟全都是变化了人形之后的模样,李真人还没傻到真弄几个妖怪去招摇过市。 半个时辰后,牛棚中只留下了四只瓷碗和一地的焚烧殆尽的书灰。刚刚的四人早已经不知去向。 近卫营衙门口 “是四个人吗?” “对。” “借手肘一看……好了,姓名,依次报来。” “我叫唐玄,他们三个分别是孙空,朱戒,沙净。” “都什么怪名字……好了,去旁边领取参选凭证,下一队!” 报名结束后,四人没有回孟氏别院,而是直接奔向同样位于北城的秘密宅邸,也就是孟新酒盘下的那处宅子。距离正是大选还有不到三天,要做的事当真不少,对于没有灵力傍身的三丹等人来说,现在是到了服用“乌香丸”的时候了。剑阁的经历让李知图对“乌香之毒”有了一定的概念,但是要说起十分了解的,还得是三丹不花。因为职业需求,这个丫头曾经潜心研究过各种害人的虫蛇鼠蚁毒草毒花,象谷花算是她接触比较早的东西,而乌香毒就是从象谷花中提炼出来的,此刻他们手中的四匣乌香丸虽说成分不是很清楚,但是里面含有大量的乌香毒却是可以肯定的事情。 根据孟新酒他们的描述,服用乌香丸后的不良反应跟中了乌香毒后的反应几乎完全一至,既然了解是什么在作祟,那么就有相应的手段克制了。 只是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一时没法解决,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配制乌香毒解药中需要的几种草药,三丹曾经遍寻桃源城三大城区都一无所获,别说出售了,那些药铺的大夫甚至都没听过那些草药的名字。 不难猜出,确实是有心人特意这么布置,恐怕凡是能配制解药的草药,在这天坑内早已被灭除殆尽。 三丹不花把问题这么一说,李知图便笑了起来: “草药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们这两日专心调息,服下乌香丸后抓紧时间把状态调整好,争取以最小药量换来最大成果。” “你怎么想办法?缺了六味药材,可不是好找的。” 虽说知道李知图点子多,但三丹可不信这小子能凭空变出草药来。 李真人没再搭话,只是轻轻锤了锤自己的胸口,看向三丹时眼神似乎在说“交给我就好。”这种眼神,三丹不是第一次看到,而那小子,从来没让她失望过。三丹不再说话,看着李知图转身离开的背景嘴角禁不住悄悄扬起。 半日很快过去了,服用了乌香丸后,三丹等人调息的非常不错,气海也很快恢复了充实状态,此刻正觉得浑身清爽,有种怎么也不会力竭的感觉,但实际上,三丹不花心中明白,这是乌香丸中的象谷花成分在作祟,别看此刻她精神百倍,一旦断了药,疲惫感会加倍反攻回来,那时候才是叫你生不如死。 调息了整整一下午,三丹准备好好透透气,留些精力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尝试扩充气海。品境中的武人,其实每品之间杀伤力差别并不大,三品境比之二品境的人差得就是持续作战的能力,品境越高,气海越充盈,容量越大,而三丹不花正准备在当晚尝试从二品境突破至一品,事实上在这样的条件下,这个做法是很大胆的,一旦失败,甚至会导致气海不增反缩,结果往往得不偿失,但三丹不花却没这么些考虑,只要对未来的计划有利,什么尝试都是值得的。 然而门一打开,三丹就见到那个口口声声要帮忙寻找药材的李真人正四仰八叉的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鼾声震天,睡得好不痛快,三丹没去叫醒他,而是回屋拿了一条毯子出来,轻轻给他盖上,心道大概是找了一下午,累了吧。 不过在接下来的两天中,三丹无论何时出来,都见到那小子不是坐在院中闭目打坐就是干脆躺在长椅上呼呼大睡,压根就没有出过这个宅院半步,更别提找药的事情了。 这日,当看到李大真人饭后又屁颠屁颠儿跑到院中选了阴凉的地方席地一座眼瞅就要入定之时,三丹不花有些沉不住气了,两步踱了过去,一戳李知图肩膀道: “这两日忙的够呛吧,注意身体,可别累坏了。” “嗯,还好吧,没关系,我不累。” 李真人似是没听出三丹话里的刺儿,盘腿坐在那儿闭着眼应道。 “那你继续忙着,我去给你炖锅参汤补补!” 说罢,三丹小腰儿一扭,转身离开了,瀑布般的长发高高甩起,正好扫过李真人的鼻尖,传来一股女子发间特有的香味,看着气哼哼回房后把门一关的三丹不花,李知图苦笑了一声,他的确是累得够呛,只是这种累,他不说,外人还真不容易看出来。 少年身前的一方镇纸下面,隐约押着一张不起眼的纸头,上面画了六株草药的图样,此刻,已经有五个图样被李知图打上了勾。 “最后一种了,再来!” 自言自语间,李真人不再去管旁人,再次闭上了眼睛,此时,其左臂之下的青芒符咒已经持续不断的闪烁了两天两夜。 第七十七章 大选开幕 大选当日…… 三丹今天起的很早,天刚露白她就睡不着了,许是因为近卫营选拔即将开始,一向自命遇事淡定从容的她居然还有点儿紧张,这种不稳定的情绪是作为杀手的她不曾有过的,然而自打认识了李知图,三丹不花改变了很多,少了许多棱角,多了很多情绪,她头次开始注意到自己居然是个感性的人。 推开房门,一缕晨风迎面拂来,里面竟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低头望去,就见到六只装满草药的竹筐一字码放在门旁靠墙的位置,香味便是从这些框中传出。 “还真得被他找齐了。” 仔细辨识了六只框中的草药,三丹不花惊诧于李知图的办事效率,更诧异他的手段,那小子这两天明明都在院子里哪也没去,怎么可能搞到这些草药,但还真就被他弄到手了。虽然不知道那小子用的什么办法,但三丹大概猜得出来,恐怕这其间付出的精力不会小,回想起昨日自己还对李知图说了那么不中听的话,那小子却什么也没说,三丹只觉得脸上有点儿发烫,小小的歉意,小小的暖意,在心底缓缓流淌。 日上三竿,孟新酒、孟新茶也相继收拾停当,李真人应该是累了一夜,直到这个时候都还没动静,三人在院中碰头后聊了会儿天,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李知图出来,孟新酒等急了,蹑手蹑脚来到李真人的窗外,先是附耳上去,没听出什么动静,丫头觉得不甘心,把手指舔湿了之后对着那层薄薄的窗纸轻轻一戳,循着窟窿向里一望,这一眼看去,里面的情景险些把孟新酒吓背过气去。 不远处,三丹和孟新茶就看到新酒丫头刚把脸贴到窗边,几乎瞬间便惊恐的叫出声来,整个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三丹他们赶过来询问何事,孟新酒只是用手指着窗上的小洞,示意他们自己去看。 还没等孟新茶他们做出动作,只听房间的房门吱呀一声,随后就见李真人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里面迈了出来,孟新酒猛地一激灵,爬起身来就往她二哥身后躲,还不忘顺手拽过一旁的三丹不花。 “你们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的不干正事儿,干嘛都站在这儿,还这么看着我?” 一出门就看到三个人站在门口,带着各种表情看向自己,李知图有点儿搞不清状况了,颇为顾忌形象的他立即上上下下将自己的穿戴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更加不解的瞅着对面三人。 “你!你一直一个人在房间?” 缓过神来的孟新酒战战兢兢从她二哥身后探出头来,一边质问李知图,一边心有余悸又朝房门口看了一眼。 “一个人,还能有谁,到底怎么了?” “不对,我刚刚,刚刚明明看到你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就站在你床边,穿了个大灰布袍子,肯定不是幻觉,我看他的时候他马上就发现我了,看架势,一副要蹿过来的样子,吓死我了。” 听到孟新酒这么说,李知图算是明白过来了,无奈的笑了一下,往一旁移了移,把身后的门让了出来,只见他刚一移步,一个身穿灰袍的干瘦身影便从房中走出,步伐极轻,即便孟新酒他们离得这般近,也没有听到那人的脚步声,简直就像飘出来的一样。 “给你们二位介绍一下,我的得力助手,小奇。” 孟新酒兄妹愣愣得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得力助手”有些搞不清状况,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就这么凭空出现,要知道这里是桃源围天坑啊,号称与世隔绝,怎么随随便便就能弄个人进来,还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真不知道这叫李知图的家伙还藏了多少让他们吃惊的秘密。 “哦,原来是李小哥的朋友,幸会幸会,在下孟新茶,刚刚舍妹如有冒犯还望奇兄莫要见怪啊。” 孟新茶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可惜这次却用错了对象,语毕,那被他唤作“奇兄”的怪人却是纹丝不动,连头都没朝他这里转一下,孟二哥不禁皱了皱眉头,正要再开口,就听身后的三丹不花说话了: “孟大哥,别费劲了,他不会开口说话的。” “为何?” 孟家兄妹俩几乎异口同声问。 “不知道二位可曾听过‘飞尸’。” 李知图接过话来,一面活动着全身筋骨朝院中走去,小奇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自从在刘芸的阳龙大墓中获得了混元一气珠后,李知图便很少将小奇收入古筝盒子中了,有混元珠提供源源不绝的煞气,小奇便能够在几乎不消耗李知图灵力的情况下持续活动,这也是为什么李真人总能在必要的时候得到小奇及时驰援的原因。 孟家兄妹已经被面前的飞尸惊得说不出话来,尸体能动,还受控于人,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不可思议的,这也是在他们见识了李真人奇妙的“离神符箓”之后又一次见证了阴阳师的诡谲手段。 在赶去近卫营衙门的路上,孟新茶、孟新酒俩人还在滔滔不绝的讨论着刚刚见到的“冷酷飞尸”,三丹不花悄悄凑到李知图身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说: “这两天,辛苦你了,我大致猜到你用什么法子寻的草药了,与飞尸建立视觉沟通是极为耗神的事情,六框草药,相信你定是控着小奇跑了很多地方,这需要耗去多大精力啊,昨天我还那么说你,知图,咳……李知图,谢了。” “别,千万别说这个字,你对我这样我还真不习惯,你啊还是……” “贱骨头。” “……” 三丹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被李真人大大咧咧的态度完美破坏,气的丢下仨字,小跑着追孟家兄妹俩去了,留下李知图在后面苦笑。 北城区,燕王近卫营 站在衙门口儿,李知图四人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儿,取而代之的是唐玄、孙空、朱戒和沙净四个其貌不扬的汉子,哦,唐玄除外,那唇红齿白的小生扮相,直叫街头巷尾的大姑娘小媳妇儿臊得花枝乱颤。 “你们四个,第二轮上场,第一轮的刚刚已经排满了,一轮一百人,共二十五队,无差别相互进攻,场上只剩一队人为止,记住了吗。” 衙门口,一个专门给各个参选队伍安排入场顺序讲解选拔规则的小吏不厌其烦的重复着那句话。进入近卫营衙门之后,里面的景象倒是跟衙门口的简单质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衙门选址非常讲究,直接建在了整个桃源天坑的最西北角,既有充足的日照夏季又免于烈日西晒的苦楚,同时,也是最令人称奇的是,近卫营总部竟然绝大部分建筑都是就着山体直接开凿出来的,而且每栋建筑的雕工都极为华丽考究,无论是采光还是通风都做到了极致,这些洞中石楼无论是飞檐斗拱还是台榭楼阁皆是由一块块整体山岩开凿而来,可谓鬼斧神工一气呵成,自成一片洞天。 “呵呵,原来门口的惨淡光景都是装出来的,那句话得反过来说了,这个就叫‘败絮其外金玉其中’。” 李知图说话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引得身边不少人侧目,只觉得说话之人没有分寸,这种地方岂是可以随意疯言疯语的。孟新酒算是第一次进到这种地方,以前都是听说,也没亲眼见过,此番得见,着实被眼前气势雄浑的崖洞建筑群震撼得不轻,由于洞府极为宽大,甚至有鸟雀不时自洞口处飞进飞出。 三丹不花也是头一次见到结构如此雄奇瑰丽的建筑群,禁不住连连赞叹。 “快快,第一轮的已经开打了,我们得先去占个舒服的看戏位置啊。” “对,快点,先看看这届人的成色,心中好有个底。” 两个人边说边急匆匆从李知图四人身边走过,向着洞天深处而去,此刻,洞天内已经人声鼎沸,不时有一阵阵的叫好声传来,看起来,大选的第一轮比斗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七十八章 直取天元 李知图四人沿着宽阔平坦的石子路向洞天深处走去,就听到前面人群中不断发出各种惊呼和叫好声,这些人也都是参与选拔近卫营的,只是还没轮到他们,便围在第一轮的比斗场地看看热闹,更多得则是来看看今年水是深是浅,有多少强力的对手。 比斗场地是用土临时夯筑的高台,台子大概半丈高,占地却有上千方,一两百人在里面仍有极为宽敞的活动空间,高台四面没有加设围栏,方便人员上下。 虽然开场刚刚半柱香的时间,但是此时场上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人,还有一些实力更加不济的选手,甚至直接被人打的跌出场外,仔细望去就能见到不少人倒在高台附近伤得稍微轻些的还能呻吟几声,余下重伤的则是干脆人事不省了。 在一旁驻足了一阵子,李真人就失去了兴趣,这种水平的比斗,在他眼里跟小孩子过家家没什么区别,这样的人要是能被近卫营选中,李知图真觉得他们完全没必要费事谋划了,一路打杀出天坑便是,反正对手不堪至此。 不过很快,李知图就发现自己结论下得过早,就在场地的正中心位置,有四个人一直牢牢占据主动,其他队伍在他们手中皆不是一合之将,四人中看上去最年长的一个绿袍青年很多时候甚至都不屑出手,若有人攻来,他只消稍稍避让,很快其余三名队友便会驰援过来将对手击溃,很明显,这支队伍在刻意保存那个绿袍青年的战力。 “看出什么了吗?” 三丹见李知图目光一直锁定在场地天元位置的那队人身上,特意问了一下。 “没啥特别的,我大致看了一下,场上二十五队人,平均实力不到六品境,最高的就是中间那四人,其中绿袍的那个,估计有三品境巅峰的实力,在场上算是鹤立鸡群了。” 李真人懒洋洋的评价了一番,这就准备去别处逛逛,很显然,这里的光景对他毫无吸引力。还不如四处看看洞内这些光怪陆离的别致建筑有意思。 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李知图这般潇洒,孟新茶和孟新酒兄妹两个此刻看得就很专心,至少对于孟新酒来说,那个绿袍青年光看就知道不是她能对付的,而且就她对二哥的了解,怕是就算是孟二哥上,也难说能占着什么便宜。虽说服用了乌香丸后两人都把状态尽可能调节到最好,但毕竟修为境界有限,遇到看不透深浅的对手难免心虚。 此刻,孟丫头最大的心愿就是看那绿袍男子出手一次,哪怕一次,也好让她心中有数,可惜,直到第一轮整场结束,那绿袍男子都没怎么动过,自始至终他的双脚都没有离开过原地。其身边三个伙伴虽说稍微有点儿喘,但脸上却是始终挂着胜利者般的微笑,看着满场的手下败将,这微笑开始扩散,最后四人目光相汇旋即放声大笑起来,场面要多欠揍有多欠揍,乍一看去,这几个人还真有股子旖旎天下的男子汉风骨。 这一幕也惹得场外不少参选的女子春心荡漾。可把三丹不花给恶心得不轻,几个人境界没说多高,姿态可是都摆到天上去了。三丹边四下寻找李知图,边在心中决定,下轮只要在场上碰见,一定重点照顾照顾这四个装相的。 随着第一轮比斗的结束,营中的场工和一些负责操办的小吏就开始忙活起来,清理场地,医治伤病,统计入选队伍的信息,然后就是为第二轮比斗做着各种前期准备工作。 直到开始叫号排队登台,李知图才屁颠儿屁颠儿的从人群中挤了回来,三丹还好,他知道李知图的性子,虽说整天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但有一点可以保证,这个小子的从来不会因为疏忽而误事,如果你认为他疏忽了,那么他一定是故意的。 “你干嘛去了?再晚一会儿你可能就进不了场了知道吗?” 许是太着急了,孟新酒语气中明显带了点儿火,一旁的孟新茶虽然也急,但他明白这姓李的小子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抱大腿的,找人帮忙跟人说话可没有这么横的道理,于是马上接过妹妹的话道: “呵呵,是啊,近卫营这么大,洞天之内道路又多叉难识,舍妹也是担心你会迷路一时情急才言辞激烈了点儿,还望李小哥莫要见怪,毕竟我们四人同来,还是尽量不要胡乱走动才好啊。” “无妨,女孩子脾气火辣才好,哈哈,不受人欺负嘛,走了,入场!” 李真人毫不在意,见到队列开始入场,便随着众人步上高台,孟新酒的那句问话,被李知图一句玩笑糊弄了过去。 高台之上,二十五支队伍,足足一百名参选人员,此刻,这些人分站在场地的四边儿,所有的人都紧张兮兮的注意着自己左右的队伍,待会儿开场的锣声一响没人会因为跟你站的近而与你齐心对外,最危险的,恰恰就是距离自己两三步的这些队伍。 “喂,小子!待会儿你不要出手,就去台上中间站着。” 三丹不花挑着嘴角,斜眼儿瞅着身边的少年,就差挑衅的说出那句“敢不敢”了。 孟新酒一听连三丹姐都玩儿起了心跳,眼瞅着又要上火,还没开口就被李知图抢先一步道: “没问题,我本就没打算出手,看你们的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场外的主审管挥动令旗,随后,不远处的一座特制哨塔上缓缓举起一面大字旗,上书“十息准备”四个字。 此旗刚一升起,就见场上的百十人马上忙碌起来,每个队伍都在拼命寻找“万全”的攻守位置,但是很奇怪,场地中心的天元地带,竟然没有一个人踏足,看起来,来参赛的人不管境界修为如何,首先脑子都不傻,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你占的位置差,攻击你的人可能就会少,你占了全场最好的位置,或许立即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十息毕,听得四面锣声同时响起,场上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由于只是比斗,而不是死斗,所以所有的参选人员都在进门的时候统一领取了木质的各式兵器,为的就是不伤人命。不过几乎每年的选拔战都有不少人命丧当场,所谓拳脚无言刀枪无情,一旦力道、角度、位置对了,再是木质兵器也一样取人性命。 李真人手里提着一把木剑在一圈人惊诧的目光中信步走到高台的天元位置站定,木剑就那么随意矗在地上,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斗志。 “不管了,先跟过去吧。” 孟新酒有些紧张迟迟迈不开步子,孟新茶却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了,不管那少年想干什么,起码现在队伍里,战斗力最强的两个人已经站在了那个危险的位置上,作为团队,他们没有选择。 想到这儿,他硬起头皮拉了一把身边的孟新酒,两人感受着四面燃起的熊熊的怒火一路小跑的来到天元点,尽量跟三丹他们站得近一些。 第一轮比斗时,站在天元的那四个人起初也没有第一时间吸引这么多的仇恨,他们是在战斗进行到接近后半段时才逐渐接近场地正中,而后稳稳立足。像是第二轮这种一开始就把天元给占住的,历届选拔战上确实也不多见,毕竟外围大选选手水平放在那里,想找到一两个以一敌百的人物,难如登天。 “这四个人是勇还是二?” “谁知道去,先联手弄他们!” “对!翻了天了,先把他们弄下去再说!” 先是一两个队伍的窃窃私语,很快,这种变相的“仇富”情绪就开始在场上众多队伍中蔓延开来,几乎转瞬间便结成了统一战线,二十五队中,统共十五队人决定联盟先把天元点的四人扔出场外,这声势一时间竟也有些浩大。 “商量完了吗?一群大老爷们儿叫得挺欢,也没见哪个敢先动手的,咋咋呼呼敛了这么些人,该够胆出手了吧。” 在孟家兄妹眼里,三丹不花这平日不怎么爱说废话的女子,今日竟然甩去了高冷的外衣,直接站在队伍最前面以言辞羞辱大众,羞辱大众啊!孟新酒这会儿攥着木剑的手心满是汗水,剑柄都有些拿不稳了。 “好个伶牙俐齿尖嘴猴腮的犊子,今日我等就要让你们四个莽汉知道知道嚣张的下场!” 说罢,数十人举刀挺枪哇哇大叫着冲着三丹等人杀将过去。 第七十九章 王命至通 “好个伶牙俐齿尖嘴猴腮的犊子,且让你们看看不知天高地厚是什么下场!” 只听得临时联盟的“临时盟主”一声怒喝,这便举锤当先杀了过来,其余人见领头的动手了,也都胡打瞎混的跟着嗷嗷叫冲了上去。这个时候,谁要是显露出怠慢,说不定就被身旁的哪个愣头青打上一黑棍。 见到好几十人乌泱泱杀过来,孟新酒有点儿慌,之前准备的时候她最多设想过与一两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一周旋一二,且还不一定能取胜,而眼前战场一般的冲杀阵势,是孟丫头做梦也没想过的,一旁的孟新茶情况好不到哪去,紧张的嘴唇都起皮了。 三丹不花听人说她是“尖嘴猴腮的犊子”第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看了一眼身边三位,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因为喝了李真人的变身符水,已经变成了唐、孙、朱、沙四人的模样,在外人看来,这里站着的是四个爷们儿,自己的模样是照着孙大圣变的,没被人称作“雷公嘴”已实属不易。 三丹迅速判明场上形式,略一沉吟后冷笑一声,往其余三人之间的空隙中移了两步,其前后两侧恰好被李知图和孟家兄妹遮掩住了,李真人就站在三丹身后,只是望了她一眼,便猜出了这丫头的意图,瞅了个空档低声问道: “人多眼杂,这么做,不怕太惹眼了吗。” 三丹眼睛专注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对手们,头也不回的答道: “你站到这天元点的那刻,就已经足够惹眼了,我这一式……” 说话间,三丹双臂交叉缓缓举过胸前,下一瞬一股磅礴气机自其十根不再似水嫩青葱般的指尖激荡而出。 “……只是锦上添花!” 三丹一声短喝,就见到她每根手指的指端都连接着十数根细不可查的晶莹丝线,丝线的另一端向外延伸至不可见的地方。 临时联盟的临时盟主一马当先冲在队伍最前头,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居然还有如此出众的领导才能,一呼百应说得可不就是现在的自己嘛!想到这里,临时盟主只觉得一股子豪情油然而生,等他料理了那个四个不知死活的莽货,然后再煽动身后这帮弱智对抗那些没跟他们结盟的十队人,等所有人精疲力竭的时候,哼哼! 想到妙处,临时盟主得意得咧着大嘴,手中一柄木锤舞得呼呼生风,下一刻,临时盟主只觉得后脑勺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只是一瞬间,便有一股凉意顺着脊柱贯彻全身,当这种感觉结束时,临时盟主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不听使唤了。 蓦然间,他身边的同伴就见前一刻还激情四射冲在头一个的队长跑着跑着突然一个急停转身,抡起几十斤重的大木锤回手横扫了过来。 事发太过突然,与临时盟主同一队的另外三人只有一人及时发现异常,堪堪躲过了这一击,其余两人则没这么好运气,一个被大锤正面击中前脸儿,另一个被余力扫到了胸口,哥儿俩当即吐血倒飞出去。 这一幕并不是个案,几乎在同一时间,类似的情况接连发生,临时联盟十五支队伍几乎每队中都出现了一两个突然袭击同伴的队员,由于意外发生的太快,只是短短一瞬间,十五队人马几乎每队都有人受伤挂彩。 “大哥你怎么啦!大哥是我呀!别啊大哥!啊!” 最后一个本队队员也倒在临时盟主的锤下,此刻,这柄木锤已经被血迹染得殷红,先前那种木质品特有的温良感早已不复存在。这个双眼通红的汉子已从“盟主”的美梦中清醒了过来,眼下,他一心只想退出比斗。 “果然是一帮乌合之众,耍心眼都耍得这么下作,明明说好的联盟,居然能做到冲到半路相互反水的,可别笑死人家。” 站在最外围没有参与联盟的九支队伍中,有一支颇为特殊,其余队伍大部分都是男子,即便有女子也顶多是一两人,还不是主力。而这支队伍却是清一色四个妙龄少女,刚刚那个以“人家”自居的丫头便在其中。 “四妹,你可看仔细了,那反水的人攻击的都是自己队伍的同伴,你见过这么个反水法的吗?” 当先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一个白衣女子轻声说着,一面眯着眼看向站在天元的四个其貌不扬的人。虽然那些人压根没动,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哦?薛姐姐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自称“人家”的丫头习惯性的抠着自己下嘴唇,再次看向纷乱的比斗现场,也确实如她的薛姐姐讲的那样,那些缠斗在一起的队伍全都是自己人在交战,而且攻势最凶的几乎全是每队的队长。 “若这场面是人为搞出来的,那人可真是有点儿可怕了,手段且不谈,这份儿攻心的算计就不简单,队长是灵魂人物,他们出手攻击自己的队员,这可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攻势,可怕,可恨。” 那姓薛的姑娘自顾自的说着,其余三个姐妹却也感受到了这位薛姐姐身上慢慢弥散开的气机,这是一种应对危机的本能反应。 “三位妹妹,你们各自留神,我怀疑这是一种操控旁人身体的技法,此人若是在天元点的四人中,我相信,这招同样会被用来对付我们。” 薛姑娘单凭远远观望就猜得大差不差,这个局面,正是三丹不花的控弦之术,此时,几十根细到极致的丝线宛若拥有生命一般在三丹的催动下缓缓扭动着,每一次动作都会牵动着下方那些被控的人们做出相应的姿态,或攻击,或防守,或闪避。 “原来如此,倒是忘了三丹姐姐……咳咳,孙空哥哥还有这等手段了。” 孟新酒如释重负的向后看了一眼,直到这个时候,她和她二哥才想起来,这个叫三丹不花的姑娘本就有一手以一敌百的控弦之术,只要气机充足,这一招便是人海战术的克星。 一炷香时间过去,场地上,还剩下摇摇欲坠的十几个人,这些人大都是各队的队长或者主力,此刻,却也看不出半分神气了,临时盟主手中的木锤还剩半块,另外半块竟在之前的一记大力拼斗中被对方手中的木刀撅飞了去,这一锤若是击在头上,怕又是一条人命。 孟新茶和孟新酒兄妹本就心善,看到战况竟然惨烈到这个地步,都觉得有点儿于心不忍,况且本就不是你死我活的搏命,点到为止也就差不多了,孟新酒这就回身要给那些被控的人求情,没想到话还没出口,三丹不花十指再度有节奏的舞动起来,孟新酒猛然向不远处望去,就见那十几个被控的人竟又举起各自兵器,看架势,下一刻便要攻向远远站在高台另一边的九支没参与联盟的队伍。 “这叫物尽其用!” 三丹冷笑间十指连动,瞳仁中寒光闪闪,这一刻,孟新酒忽然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平日里看起来面相可人性格恬静的姐姐。 只有李知图知道,刺客出身的三丹不花,一旦身处对决的环境那股慑人的杀气便是遮也遮不住的,这是在刀口上舔血磨练出的心智,这是在一次次生死边缘挣扎时悟出的哲学,出手见生死,刀下无输赢! “别大意,这些傀儡已经是强弩之末,怕是真正的杀招在后面,我们不忙出手,见机行事。” 见到那十几个被三丹不花控制的人这就要作势攻来,薛姑娘小声提醒身后的三个姐妹,附近的其他八支队伍也都很快做好了应战的准备,这个时候,谁再小瞧对手,才是真正的脑子不够用了。 正在所有人精神高度紧绷之际,场外忽然传来一串锣声,这是宣布暂停的信号,众人循声四下张望,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不一会儿,一队身穿吏服的人走上台来,其中一人直奔站在天元点的三丹不花和李知图等人,另外几个官吏则四下巡视伤者,台下观战的众人随即议论起来,这个场面似曾相识,但是,真的会是那样吗? 不一会儿,就见到先前那些行为异常、攻击盟友的人忽然间同时瘫软在地上,场外随之传来一阵惊呼,又过了片刻,四下巡视的官吏也赶到了天元点,与那里的官吏碰了头,几个人研究了片刻后,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了一面小绿旗,向着场外不远处的那个特制哨塔使劲挥动了几下,不一会儿,哨塔上再度缓缓升起了一面大字旗,旗上清清楚楚几个大字:王命至通。 哗…… 台上台下一片哗然,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也许在场的,也就三丹和李大真人不清楚了。只是上次这四个字出现后,便诞生了桃源围燕王近卫营有史以来第一位外姓金案总兵。时隔近三十年,这面书着“王命至通”字样的大旗再度升起,所有参加选拔的人都开始坐不住了。 “你们可以离场了,有了这面大旗,你们便是有着同孟氏宗家相同资格的队伍,四位,请吧。” 在场吏的引导下,“师徒四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离开了高台,李知图倒是没什么,一直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孟家兄妹却是有点儿云里雾里的感觉,“王命至通”这四个字的分量他们自然知道,而且这分量,靠他们自己是万万担不起来的,这回可真的算是抱上粗大腿了。 第八十章 又见阴阳师 看着那四个自始至终站在天元点没动半步的人离开高台,包括台上参选队伍在内的所有都心中不仅掀起惊涛骇浪,这支队伍貌不惊人,没有哪一个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高人之感,可就是这队人,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获得了“王命至通”令旗,直接跻身到一线。这种事情要说不令人羡艳那绝对是假话。 “选拔继续进行!” 场吏一声令下,高台上很快恢复了那种紧张的气氛,随着四面锣声一阵齐鸣,比斗再度开始。 “薛姐姐,不然我们也去把天元给占了吧,反正剩下的也没什么像样的队伍了。” 张口闭口“人家”的丫头看到李知图等人这么拉风,心里有点儿不服气,这会也忍不住道。 “三妹,咱们这么做毫无意义,场上加我们才九支队伍,而规定上说,若想获得王命至通令旗,需要具有在极短时间内同时击溃十支队伍以上的战绩和实力,我们若是现在去占那天元,除了途耗气力,让人觉得我们没有城府外,什么目的都达不到。” “哦……” 被唤三妹的丫头有点儿不痛快的哦了一声,退了回去,虽然平日她话最多,薛姐姐也最宠她,但到了决定什么事情的时候,她还是很乖巧的站在姐姐一边,从不多嘴。 开场的锣声已经响了两三息,天元点儿却仍是空无一人,看起来所有的队伍都不觉得自己能想那支获得王命至通令旗的队伍一样霸气无匹的拿下天元点。 “姐妹梦,稳扎稳打,争取尽快拿下这轮的名额!” “是!” 四声气势很足的娇喝声回荡在比斗台上,声势很是惹人注意。不过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弄巧成拙,当听到这四个女孩在场上相互勉励时,附近的几支队伍便像是忽然发现了猎物的狼群一般,迅速找到了了一个明确的攻击方向。 “就她们了?” “那就她们吧!” 距离最近的几支队伍马上选定了攻击目标,身边这支全由女子组成的参选队伍太过眨眼,最先被列为攻击目标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说办就办,又一个阻止松散的临时联盟瞬间结了起来,这几支队伍隐隐将四女队围在了中间。 场地最外围的人见状无不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不管对手是男是女还是七大姑八大姨,只要影响了爷们儿晋级,都得给我毫不迟疑的滚得越远越好。 不过,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有些人,不是凭着眼观耳听就能知道她们底细深浅的,这种事情,谁出手谁知道…… 战斗打响,当即便有至少三支队伍冲着薛姑娘和“人家”姑娘攻了过去,一马当先的,仍是各队的队长级人物,这是传统,也是人们的习惯,领头的人总是冲在第一位。 “人家”姑娘动起手来可真的不想她说话那么柔声细语,只瞧得她一步踏出,浑身气机陡然爆开,丝质的轻纱袍衫被气机风暴呼的猎猎作响,能将气机外放到这种程度的,就已经足以踏足三品巅峰境界。 此时此刻,来人即便发现情况不对,但也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下只得硬着头皮打出自己的最强攻击。看着各色木质兵刃迎头袭来,“人家”姑娘不慌不躁从容至极,只见其运起双拳,由近及远,将赫然临头的各色兵刃悉数震落。 动作潇洒凌厉一气呵成,招式大开大合舒展俊逸,一番施展之下,全不似刚刚小女子作态。看后直教人赞叹这才是真正的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击落兵器只是个开始,“人家”姑娘打完收功,被拳风震开数丈的极为队长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一直一言未发的其余两个女子怵然出手,两人四手,两双铁桦打磨而成的拳套比之精铁还硬上三分,此刻,两对结实的小拳头,正毫不迟疑的袭向惊慌失措的极为队长。 铁桦拳套之下,无论是木锤、木刀、还是木枪木盾,几乎全都不堪一击,两位拳套少女面前,胆敢接战之敌无不是血沫横飞残兵败刃。 又是一场以三敌众的战斗,又是一场以三敌众的胜利。 第二轮比斗,结束了,后半场的比斗几乎变成了四女队的个人表演战。也怪其余队伍的人太不争气,自打很多队长联手后仍然不四女的情况发生后,其余的队伍定是败局已定,很快,最终结果公布了出来,没什么可说的,薛姑娘率领的队伍顺理成章的进入了下一轮晋级赛,坦白说的说,赢得漂亮。 李知图一行人其实没走远,一直在场外四周有一眼每一眼的观察着,顺便注意着场地上的动静,虽说这个时候这些选手的水平大都低下,根本入不了李真人的法眼,但他还是从中看出了某些人习武思路的闪光点儿。 随着三四论百人大选比斗的结束,第四第五支队胜利队伍也相继脱颖而出,其他的好说,只是这第四只队伍的人员组成却是让除了李知图之外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瞧得,当先走在队伍最前列的人,可不就是来自桃源城第一外姓势力,血刀会少舵主,廖洪吗! “廖洪!血刀会的廖三少?” 本来已经失去继续观看兴趣的孟新酒听到廖洪这个名字,马上一个激灵来了精神,廖洪,这个可恶的纨绔竟然也想着混到近卫营里去,难道在血刀会称霸,在桃源城已经作威作福的他们难道还不能满足他们吗! “切!一帮没用的东西,酒囊饭袋!我廖三少可不是来玩的,就你们这个臭番薯蓝鸟蛋,还跟爷争高下,简直笑话!哈哈哈哈…… 这便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已经获得了晋级资格的廖三少看着场中受伤离去的对手们丝毫没有半分收敛和怜悯,嘲讽和谩骂几乎成了这个人的唯一语言,如此,引得四下众人敢怒不敢言,连一旁观战的场吏都对廖洪的行为颇有微辞。 李真人倒是从头到尾没有看向那廖洪一眼,他的目光一直死死锁定在第五轮的胜者身上,他们的胜利也非常离奇,离奇到直至最后时刻,都还有队伍不知道他们用的到底是什么手段,才让参选众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全部仓皇逃离高台。 某一刻,李知图忽然瞳仁一亮,口中喃喃自语道: “阴阳师。” 第八十一章 必须离场 百人大选胜出这个事儿,其实在李知图看来几乎没什么难度,说得难听些,一文不值。对手水平实在太差,赢他们若是都能产生成就感,这人的武道也算是走到头了。 五轮比斗全部结束,李真人早在第二轮结束时就要求离场,却一直被三丹等人拉着不让走,无奈之下,这才熬到了五轮全部结束,不过,当看到最后一场以一个莫名其妙的方式结束后,李真人有点儿起了兴趣,获胜的队伍自始至终都没有犀利的进攻,也没有坚强的防守,只是一味躲避,逃窜,不得不说,他们的逃命技术是一流的,本来追击他们的只有一队人,可是当人们发现这支被追的队伍无论身处什么位置都能化险为夷时,本能的挑战心理让更多人加入了围攻的队列。 人们的注意力几乎全都集中在那百人丛中数追一逃的场面上,却很少有人察觉,几乎每隔一两息便零零星星有选手面无人色的从比斗台上跳落下来,那模样就像是见到了此生最最恐怖的东西,情况严重的几人,刚一下台便骇得吐了胆水出来,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这个情况,却是被场外观战的李知图看在眼里,以他两仪境的修为高度,场上之人无论耍什么花样,基本都逃不出他的感知,这些跌落场外人并非中毒,也没有受到任何特殊外力的攻击,而这如出一辙的受创反应又是怎么回事。 当越来越多的选手带着同样惨白狰狞的表情仓皇退出比斗时,李真人终于开始注意到场中的异常了,没错,就是那四个佯装不敌,满场躲避的人在搞鬼。 “躲闪四人组”身形极为矫健敏捷,在人群中左冲右突,那看似毫无章法的奔逃实际上却内有乾坤。 “步法和站位都很精妙,看来没错了。” 李知图在脑海中迅速翻动着《道陵内经》,经文灵光闪动,字字珠玑,每一句都是张道陵穷尽毕生所学斟酌而成。 终于,在内经化气篇中,李真人查到了一种与眼前所见极为相似的玄术咒法,此咒需要数人配合才能发挥作用,一般四人为最低限制,至多可以百人同时发动,届时威力提升远不止百倍。 此咒名“碎魂颂”,需要一名阴阳师为“颂者”,也就是阵眼,另需数人为其走阵,阵型要配合咒语变化而变化,身陷阵中的人,肉身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但是三魂七魄却会在碎魂颂的侵蚀下被迫离体,轻则失神数日,重则魂飞魄散。 由于碎魂颂极尽歹毒之能事,所以在很长一段岁月中,掌握碎魂颂的人在江湖上很难立足,即便他们在某些时候被人需要被人利用,但往往鸟尽弓藏的事情也更容易发生在他们身上,因为谁都不希望自己有一天慕名奇妙中了这套歹毒的咒语,与其放虎归山,不如兔死狗烹。久而久之,这种玄门咒法便逐渐淡出了江湖。 “真是让人眼前一亮,想不到,这么冷僻的玄术,竟然在这种地方被我碰上了。” 李知图眯着眼看向场中施展碎魂颂的队伍,轻声自言自语。 “这支队伍好生奇怪,几乎什么都没做,只是一味得逃跑,竟然也坚持到了现在,关键是,真的就没人伤得到他们,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孟新茶不知什么时候跟李知图并排站在了一起,此刻也正看着李知图关注的那队人。 “你真的这么看吗?” 李真人嘴角一挑,转头笑问这楞呼呼的孟二哥。 “不然呢?嘿嘿,在下愚钝,武艺上自是比不了李小哥……哦不,是朱戒小哥,嘿嘿嘿,若是朱小哥看出什么端倪,还请直言吧。” 李知图随意瞟了一下孟新茶的双眼,那眼神单纯得让李真人有些丧失判断能力,有这种眼神的人,就不用没完没了的怀疑下去了吧,可是李知图的心中却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呢。 “朱小哥,喂!” 孟新茶见李知图竟然在跟他说话时候走神了,有点儿无奈的轻轻戳了他一下。 “哦,实在是,实在抱歉了,刚刚在想晚饭吃什么,哈哈,我饿了,哎哟突然就觉得好饿。” 李知图一副没心肝的样子,既没回答孟新酒的问题,也没解释自己走神的原因,就这么直眉楞眼的又开了个新话题。 孟新茶也是个愣头青,全没在意李知图的态度,见自己的问题没得到答案,这就要开口再问,正在这时,第五轮结束的锣声响起,所有人再向台上望去,除了早已看出玄机的李大真人之外,几乎没人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头到尾都在东躲西藏的队伍,此刻正一脸无辜的站在台上,他们掩饰的很好,但大袖中紧握的拳头却表明了他们对获胜的渴望和兴奋。 无论如何,最后留在台上的人就是胜利者,这是百人大选的规定,任你是谁都不得提出质疑,虽然场外的观众心中存了无数疑问,但要说那几十人为了这四个人自愿放水跳下斗台认输,怕是也没人会相信。 “阴阳师。” 最后看了一眼台上四人中身形最瘦小的一个男子,李知图轻轻嘀咕道。 第一日的比斗决出了五支晋级队伍,这是有史以来第二次四轮百人战大选决出五支队伍的情况,三十年前的那幕,是否再度上演,所有人都在看着李大真人的队伍。 “诸位!今天的选拔到此结束!除了晋级的队伍暂且留下之外,请其余人员有秩序的离开场地,受伤的参选者,请按路牌指示,自行前去大营药馆领取治伤所需的药材!” 每百步一个场吏,将这番话一字不差的传向乌乌泱泱的人群,很快,人们开始随着人流的方向慢慢离开近卫营属地,无论胜负,已经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此刻只想尽快回到家中。不似入场时的那种喧闹拥堵,离场进行的极为迅速有序,很明显,失去了晋级资格后,没人想多留在这里哪怕一刻。 半个时辰后…… 原本人头攒动喧声震天的近卫营洞天内,此刻除了营地校尉,选拔赛场吏和一些忙忙碌碌收拾现场的场工外,就只剩下五支晋级队伍。 五支队伍并排站在斗台一侧,面前是一个服饰规格明显高于其他场吏的官员模样的人,从着装上看,此人不是武官,也不是所谓文官,到更像外界江湖门派的高层,若不是他胸前绣着代表官阶的补子,连熟知朝廷官职官制的三丹不花都差点儿看走眼。 “各位外姓高手,我们这算是初次见面,鄙人姓付,付银子的付,哈哈,单名一个南字,鄙人也是刚刚来到这风景秀丽人杰地灵的桃源围来,哎哟,跟外面些身处连天战火的百姓比起来,咱们桃源城的人可真不知有福到哪里去了哟!我的天!” 这位付大人说话喜欢声情并茂,这两三句的功夫,他两只手比划的那是上下翻飞,只恨自己不能当场把外界的惨烈画出来给人看。比划完,大概也觉得可能有点儿跑题了,付大人言归正传。 “咳咳……是这样,我呢,是燕王殿下亲自认命,新到任的桃源乡燕王近卫军都指挥使。今日大选本不必亲至,不过,我听说今天决出了第五支晋级队伍,这个事情,非同小可,本使不得不亲眼看看,请问,哪队是王命至通令旗的得主?” 说着,付指挥使一双水灵灵的绿豆眼在面前五队人身上扫来扫去,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 付大人话音刚落,李知图一副等了很久的样子一步夸了出来,他早就急了,这么磨磨蹭蹭几时开饭,这会儿李真人是真的饿了。 付南只当是年轻人城府浅急于表现自己,没当回事儿,而是乐呵呵的说: “好!少年英才,我就喜欢这样痛快的年轻人,哈哈哈,来人,讲一下规则,我的天。” 付南笑着一挥手,身后一个场吏上前一步,正声道: “百人选有规矩,每次晋级,只能四支队伍,无论何时这条规定不变!” 说到这儿,对面五支晋级对里开始有人觉得不对了。场吏顿了一下,继续道: “五支队伍中,除了王命直通队之外,余下四支,必须有一队离场!” 哗! 瞬间,议论变成了惊叹。 第八十二章 以一敌三 “都注意了,五支队伍中,除了王命至通队,其余四支,必须有一队淘汰离场!” 场吏稍停了一息,见没人吭声,继续道: “具体规定是这样的,你们四支普通晋级队伍,可以自由决定退出,或者抽签决定退出,如果对自身队伍的实力有信心,你们甚至可以选择挑战王命队,胜利者不仅可以留下,还能取得王命队的令旗,成为新的王命至通队。” 听到还有这种规定,晋级的四队人开始有人沉不住气了,百人战里脱颖而出实在不容易,若是因为对方是王命队就吓的自己先弃权了的话,还真不如当初直接落选来的痛快。 “挑战就挑……” 四女队的那个“人家”丫头想来就是个脾气大的,她始终觉得那所谓的王命队若是真打起来的话也不一定就是自己这边儿的对手,此番听说还有这么个欺负人的霸王条款,暴脾气的丫头来劲儿了,只是那句“挑战就挑战”的话刚出口一半儿,就被她的薛姐姐轻轻一下扯到身后,那薛姑娘莲步轻移,雪青色纱袍随风而动,身上散出的淡淡清香让她整个人透着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丽之美。 此刻,廖洪队就在她们一侧,这个纨绔正用放肆的目光在那队姐妹花中来回扫视,一副挑选猎物的表情。 “挑战是有必要的,只是至于由哪队出战,我觉得还是抽签比较合适,机会均等,我想这样会公平一些,大家觉得呢?” 薛姑娘讲话时落落大方,目不斜视,语调中天生便透着一股亲和力,让闻者心醉,且这话不无道理,在场几队的人都纷纷点头。 退回到队伍中,薛姑娘对着那火爆丫头低声假愠道: “若再鲁莽行事,下一场你便观战,不让你再上场了,如何。” 小姑娘一听马上眉毛鼻子皱成一把儿,戴着哭腔认错道: “好姐姐,四妹再也不敢了,别生气。” 薛姑娘也不计较,嘴角一挑,不再说话。 很快,场吏将一个大签筒送到了四支队伍面前,各位队长们依次从桶中抽出一根竹签。抽出后都下意识的将签字隐在身侧,不想让其他队伍看到。等到所有队伍都拿到了签子后,场吏开口了: “好,现在把你们的签子摊放在手中,接受比对。” 场吏从绿袍男子那队看起,按顺序一一比过,只是他比的不是所有人竹签的长短,而是将他们的签子跟自己手上的一根竹签作比较。看到众人表情疑惑,场吏笑了一下,解释: “抽签凭的是运气,实话告诉诸位,若是你们的签子跟我手中竹签长度都不吻合,那么你们所有人都可以免遭淘汰,加上王命队,五队共同晋级,但若是某队的签子跟我的竹签长度相仿,那么就要履行规定,与王命队对决。” 说到这儿,场吏将目光投向血刀会廖洪所在的队伍,然后颇为歉意的笑道: “廖公子,想你血刀会藏龙卧虎,队伍实力一定非同小可,天公作美给了你们检验自己真实水平的机会。” 说着,场吏将手中两根长度一模一样的签子高高举起,摇了摇,然后继续说: “签长相仿,王命至通队与血刀会队,明日对决!” 廖洪的队伍当初被排在了第三轮,一向大爷谱摆得比较足的廖三少断没有等人的习惯,所以,他带着人姗姗迟来的时候,第一第二两轮选战已经结束了,自然,他没能看到王命至通令旗诞生的过程,若是看到,他定会惊恐的叫出来,三丹不花的控弦之术别人不知道,他可是身临其境的领教过,直到现在,帮会里还养着十个断了一条腿的帮众呢,那些人的腿怎么断的的,廖三少可是目睹了全过程。 如今双方又以这种方式再次相遇,不知算不算的上造化弄人。 听到场吏的宣布,廖洪面色没变心中却是咯噔一声,虽说不知道那队人的手段,但王命至通令旗的稀有程度他心里也清楚得狠,燕王近卫是什么存在,他们是不会在这方面看走眼的。看来自己这下,可能有点儿麻烦。 “宋诗,摆的平吗?” “先试试水再说吧,有两个人很弱,我感觉得出来,另外两个,就不好说了。” 廖洪没有转头,歪着嘴跟身后一个眼神阴戾的青年嘀咕着,那青年之前就一直在观察李知图他们的队伍,孟新茶和孟新酒兄妹俩就是他口中所谓“很弱”的存在。 “感觉最棘手得应该是那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境界不高不低,但我担心他所习功法有鬼,按说这个修为境界,即便胜出也不可能造成力压全场的效果,问题究竟出在哪,现在我还说不准。” 叫宋诗的男子是血刀会从桃源城中城区花高价秘密聘请的镇会高手,老大宋诗,老二宋药,老三宋范,三人合称血刀会“三本刀”,在会中与大供奉孟白齐名,平日主要受命与廖舵主本人,这次事关血刀会在近卫营那里的发展,廖舵主亲命三本刀出马,协助廖洪晋级,最好能在燕王近卫中谋个位置,也算是下了本儿了。 “嗯,一定要当心,我听说之前一招压制全场的人就是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队伍核心了。” 老二送药及时补上一句,那队人他有感觉,那个俊秀小生和一旁相貌憨直的大胡子战力很一般,境界修为全然不足为惧,最咄咄逼人的就是站在最靠前的尖脸儿男子,只是后面一个貌不惊人的胖子,他们谁也没有在意。 抽签完毕,所有队伍退出近卫属地,等待第二天的晋级决战。 翌日 日上三竿,今日只有一场比斗,胜者,将最终确立晋级地位和王命至通令旗的归属。 场上,两支队伍遥遥对立,以往一百人使用的场地,今日只有八人,视野顿时开阔了不少,时间差不多了,场下气氛也逐渐火热起来,头一日被淘汰的人今天也来凑热闹,看看这两支队伍到底哪队更有资格继续往前走。 场吏来到两队中间,并没有做耽搁,看人已到齐,朗声道: “好!时辰已到!晋级比斗正式开始!” 不知是事先商量好的战术,还是别的什么考虑,场吏话音刚落,血刀会那队人中,廖洪竟然后退了两步,进而转身走向场边,在众目睽睽之下跃下斗台,找了一个舒服的场边座位,大大咧咧坐了下去看起比赛来,场上,只留下了三本刀。 李知图见状忽然笑了起来,遂探身轻声对三丹等人说了几句,然后,让场外观众更加困惑和惊讶的一幕又出现了,就见王命队这里,除了那刚刚探身说话的握着柄木剑的胖子留下了之外,其余三人同时转身,大踏步离开了斗台,去到场下各自寻了一处座位坐下。 这一做法,不仅观众愣了,对手愣了,连暗中观察比赛的近卫营高层也有些摸不清况状,只是这个做法并不犯规,所以他们也不会出手干预,只是继续坐观。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比起三十年前,这只王命队,似乎更邪性,我倒要看看,那个小胖子能耍出什么手段,血刀会的三本刀,可不是先前那帮虾兵蟹将可比。” 新任指挥使付南站在一处高阁俯视全场,一双精光闪闪的绿豆笑眼儿盯着场中的局面,自言自语道。 第八十三章 十薙剑阵 看着对面王命至通队只留下了一个貌不惊人的胖子,三本刀老大宋诗笑了起来: “呵呵,当真是取了令旗的队伍,实力如何暂且不谈,这心性却是高的狠,我们只是离队一人,他们竟只留下一人,看起来,是完全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大哥,莫要犹豫,我们马上全力攻过去,趁对方那尖脸儿的不在,速战速决,拿下令旗。” 老二宋药是个急脾气,凡事只看一眼,从来不深究,这回又犯老毛病,见对方人少,只是个脸上没一点儿杀气的胖子,这就要直接亮出最强底牌。站在最后的宋范是个肉脾气,啥事都比人慢半拍,似乎不知道急字怎么写,此刻闷着一言不发,算是另一个极端。 看来有性格缺陷的人,的确是当不了大哥。 “不急,认真你就输了,我们要等他先发力,那个时候我们再确定如何应对。” “听大哥的。” 宋药宋范二人齐声附和,看得出来,对于他们这个大哥,二人还是很信服的。 李知图现在是猪八戒变化人形的模样,外貌上自然是个胖子,他买的那个版本的西游记不知道是哪个画师提供的插画,猪八戒被画得极为猥琐,天然一副笑脸儿,透出一股淫贼的气质,这种相貌,让人看了就想上去扇两巴掌。 “哈哈哈,不愧是王命至通令旗的得主,起码这份儿自信就足以让人高看一眼,在下宋诗,身后是在下的两位族弟,宋药、宋范,今日我三人有幸在这里与阁下切磋竞技,确是甚感荣幸,还望不吝赐教。” 宋诗言语间尽显真诚,若不是大家都知道他们的背景,还真会以为这是三个喜爱以武会友的纯良之人。 “嘿嘿,赐教实在当不起,小可……” “噗!哈哈哈!小……小可!你这模儿样!” 暴脾气的宋药一听那个丑陋胖汉子自称小可,立时忍不住,眼泪都乐出来了。 李知图毫不在意,只是讪笑了一下儿,转头看向坐在台下看戏的三丹不花几人,很明显,他们也都在强忍笑意,丝毫不准备同情李真人的遭遇。 “呵,好吧……小可朱戒,没啥大本事,我们这个小队事先都商量过,遇到强劲的对手时呢,四人齐力,稍次的三人齐力,再次的二人,遇上实力不堪的,呵呵,小可一人应付了事。” “你!” 那宋药笑脸还没收回去,就听出了对面儿胖子话中带刺儿,明显在奚落自己这边实力不堪,顿时大怒,这就要自己先动手,被宋诗一把拉住,这才恨恨得退了回去。 “说得好,希望待会儿动手时,朱兄能手下留情,莫要伤了我这实力不济的三人才好。” “好说。” “请!” 李知图与那宋诗二人对答愈发简短,最后一个“请”字离口之际,早已按捺不住的宋药宋范二人自左右从宋诗身后侧呼啸而出,速度之快连同样以速度见长的李知图都略微感叹。 虽说样貌是个胖子,但那离神符可没有真的替李知图增肥几十斤,少年还是原来的少年,速度依旧是他的杀手锏,姓宋的两人想在速度上找便宜,对李知图来说倒是有些关公门前耍大刀了。宋氏兄弟从两个方向夹攻而来,手中木剑带起犀利剑风,此二人的境界都在二品境巅峰的档次,不足一品境还没有能力汇聚剑气,所以即便声势唬人,杀伤力却是全不够看。 李知图施展扶风剑法随意招架,并未尽全力,此时其体内气机调动量只相当于一个一品境凝实阶段的武人,远远站在一旁观察的宋诗将这幕看在眼里却也没发现异样,只在心中暗暗盘算,“这个胖子的修为在一品境上下,确实也不错了,怪不得能这么猖狂,两位弟弟合击之下仍然占不了半点便宜,看来见真章的时机到了!” 打定主意,宋诗一个健步跨出,三两下便蹿到了数丈开外的战团中,此时“猪八戒”正在反击,宋药宋范两兄弟在“一品境凝实期武人”疯狗般的进攻下已经出现颓势,眼前的局面是这哥俩儿没想到的,谁能想象出一个一脸傻像的胖子动起手来会如此凌厉,就在苦苦支撑之际,大哥宋诗如天外飞仙般一剑袭来,李真人早有警兆,向前虚晃一剑逼退面前之人而后向后一纵,跃出战团。 姗姗来迟的宋诗见奇袭被察觉,一击未成,也不急于追击,而是给左右两个族弟递去一个眼神,那两人迅速领会其意,马上开始调整呼吸,先前遭对面胖子压制后的慌乱也很快调整了过来,大哥宋诗一出马,果然整个气氛都有些不同了。 “一品境,你这个年纪便能跻身一品境,确实有点儿傲的资本,不过,傲也要分人,今天就给你上一课,教你如何在前辈面前收敛你的傲气!兄弟们,起阵!” 只听宋诗一声令下,在旁边早已做好准备的宋药宋范二人应声起势,三人脚踏七星,剑分五岳,口中念念有词,周身剑气激荡,那股磅礴的气机只一瞬间便冲破了二品境巅峰的界限直逼一品境! 很快,宋药宋范二人便与他们的大哥宋诗同处一品境凝实高度,而后,这三人气息竟在持平之后,同时再度暴涨……一品境凝实,一品境巅峰,一品境大圆满,突破! 破凡品,入两仪——太初境! 宋氏兄弟三人气息现在已经汇聚在一处,闭上眼睛,李真人感知到对面竟然只有一人存在,何种功法,竟然诡谲至此。 李真人开始慢慢放下玩一玩的心态,对手已经破凡入胜,踏入两仪,此时,自己面对的是跟自己同一境界的敌人,再有疏漏,难免出意外。场外,廖洪的嘴角渐渐扬起,看向场地另一端的王命队三人,眼神中满是不屑: “哼,杂碎们,看着吧,好戏还远没有开场呢!” 场地另一边,早早下台看戏的三丹不花和孟氏兄妹看到对手隐藏这么深,要说不意外那是假话,对李知图了解甚多的三丹不花还好,只是有点吃惊对方三人的城府,孟新茶和孟新酒两个人可就没这么淡定了,他们,可还从来没有感受过两仪境武人的强大压迫力,此刻,即便是在数十丈开外的高台之下,那种等级差带来的强大威压也让这兄妹俩心惊胆战。 “三丹……哦不,孙大哥,朱大哥他不会有事吧,要不,要不我们认输吧!” 孟新酒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对手实力超出了她的预期,她现在只希望同伴能全身而退,自打宋氏兄弟突破凡品那刻,她就已经打消了取胜的念头。 三丹不花眯着眼盯着站在场中的李真人,对手已经亮了底牌,境界出乎意料的高,李知图是那种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愿出全力的人,这是一种谨慎,也是他的性格,选战之路才刚开始,后面还会出现其他对手,若是在这里就暴露太多底牌,怕也是不智之举。 感受着浑身挥霍不完的磅礴气机,暴脾气宋药丧心病狂的冲着李知图吼道: “哈哈哈!小胖子!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深藏不露了吗!区区一品境界就敢在我们面前装腔作势,此番你大爷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你大爷们这招叫‘十薙剑阵’,三人成阵,阵成后修为大涨,想必你还没见过两仪境的落地仙人吧,哈哈哈,今天就让你大爷们好好给你开开眼!接招!” 第八十四章 小危机 感受着对方强大的气机波动,李知图并没有太过担心,原因很简单,授业恩师沈师风曾经跟少年说过,所有短时间内提升境界的功法都有一个无法掩盖和回避的死穴——持续时间。只要对方发动功法后,一旦在境界上没有形成压倒性的优势,遭遇拖延战术,被对方拖住耗尽气机,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这种战法李真人不屑去用。在他看来,对手远没有强大到要让他动这种旁门左道心思的地步,他要正面击败那三个人,这不是赌气,而是炼心一途上必遇的业障,或称为心业,炼心习剑的武人,就是倚靠不停击碎一个又一个心业才能实现境界上的突破。 “居然在这个时候触及炼心的业障了,呵呵,别人都是静心破障,我李知图却回回摊在打斗的时候,如此看来,这便是我的命数了。” 感受着体内不断躁动的气海,李知图缓缓将手中的木剑插入腰间佩戴,因为不是真剑,也没有剑鞘,所以还剑入鞘的动作只能这么象征性的完成,剑乃兵中君子,一招一式都有其独特的魅力和讲究,并不似开山斧夺命枪那般霸道无忌,对于一个真正的剑士来说,剑是他的兵刃,也是他身体的延伸,更是他剑道精神的灵魂,所以,剑士与剑,不是从属,而是共生。 即便此刻李知图手中握着的是把再平凡不过的木剑,但当木剑与少年接触的那一刻起,剑道之魂便早已贯彻其间,这正是剑士口中常说的那句话:如神意通达,一草一木皆为剑,一花一叶俱杀人。 见到对面胖子并没有露出自己期望的恐慌和无助表情,宋药有点儿不痛快了,此刻自己这边三人已经在十薙剑阵的加持下境界暴增至两仪,这可是落地仙人般的存在,小小的桃源围能达到这个高度的人,不出一手之数,难道那胖子不识货? 想到这儿,宋药转头对着宋诗宋范道: “大哥三弟,为我掠阵,看我亲手废了那个不知死活的胖子!” 远处,孟新酒紧紧攥着三丹不花和哥哥的手,好几次她都想起身跃上台去帮李知图,对手太强了,慑人的杀气毫不遮掩的从那兄弟三人身上散发出来,弥散在全场,靠近斗台的人,都感到到身上泛起阵阵起皮疙瘩,附近一些气机羸弱的人,甚至有种窒息的感觉。 “这就是两仪境的压迫力吗……呃!” “大周昏过去了,大周,大周,快来人啊把他抬出去快!” “……” 宋氏三兄弟刻意将磅礴气机形成的威压释放出去,希望借此对李知图进行震慑,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胖乎乎”的李真人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明显的影响,反倒是场外不少观战的看客糟了罪,他们有的人只是刚刚踏入品境,顶了天也就是个七品凝实,怎么可能承受住太初境武人有意而为的气机压制。 随着场外人群不断散开,台上的气氛开始向着白热化发展。 只见叫嚣着要去废了李真人的宋药一股气机自丹田上提,周身衣袍在气机形成的旋风中猎猎作响,此刻真有种仙人降世不怒自威的气势。下一刻,“宋仙人”低喝一声: “嚓!” 整个人如离弦飞箭般直直飚向对面的“死胖子”。 一剑袭来,李真人也不慌乱,先是矮身躲过一记挑刺,进而左右闪身尽数避开宋药的数记劈砍,最后,在宋仙人不甘的目光中,这个灵活的死胖子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十丈之外,先前宋药气势如虹的攻击,就被这么轻描淡写的化解而去。 “二哥被加持到太初境巅峰了,为什么还不能压制那胖子!” 在后面为宋药掠阵加持的宋范此刻心中充满不解,他倒没指望一场摧枯拉朽的胜利,但拖到眼下这个地步,至少应该完全掌控局面压制对手才对啊。然而对方依旧一副游刃有余的可恶姿态,这就让人心中没底了。 “哼,似乎是有点儿能耐,看来先前是有些小瞧他了,这个人,怕是至少有半只脚已经踏入两仪境。” 宋诗眉头锁起,他很少估错对手的实力,这次却在胖子那里看走了眼,幸亏试探了一番,若是稀里糊涂上去被那胖子暴起全力攻击,他们兄弟三个还真可能一时应付不来。 “二弟三弟,一齐随我出手!” 只听宋诗一声断喝,噌得一声跃向前方正在缠斗的二人,老三宋范紧随其后,起势丝毫不弱于他的两个哥哥,这十薙剑阵的加持方式,确实是有它的独到之处。 李知图自始至终没有再去碰过自己腰间的木剑,只是一味闪躲,怎么看都像是在拖延时间,但从情势上看,施展出十薙剑阵后的宋氏兄弟攻守有度,步调从容,也不似担心被人拖垮的样子,明显,他们的水也不浅。 宋药一手剑法也甚为玄妙,可能是与那十薙剑阵同出一处的匹配剑法,李知图的这个猜想在宋诗宋范二人杀到并且加入战团后,得到了印证,三人剑法一至,剑路相通,往往一击之下三剑同落一点,带起的劲风甚至将李知图身上逼出了几道不易察觉的伤痕。 场外,三丹开始有些担心了,此刻,宋氏三兄弟的境界都稳定在太初境凝实期,虽然三丹看不出他们具体的修为高度,但她感受得到三股同样强大的气机威压,那威压竟隐隐高过火力全开时的李知图。 再三考虑之后,三丹不花忽然站起身来,孟新酒不知道三丹姐要干嘛,但她早就坐不住了,自己再弱小也是个助力,让那李小哥一人对抗三个如狼似虎的对手,她于心难安,就在她也要起身之际两只手同时伸出,三丹轻轻将她向后一压,孟新茶顺势将妹妹往后一拉,很明显,他们都不觉得这个时候孟新酒能帮上什么忙。 “老朱!怎么样!” 三丹不花刻意控制语气,尽量显得淡定一些。也不知道是好面子还是真的没问题,那个一向大大咧咧的少年,没有回头却是大声回应: “半柱香!” 李真人这话刚一出口,对面宋氏三兄弟顿时加紧了攻势,那暴脾气的宋药当下怒骂: “死胖子,半柱香没错,半柱香之后,我让你吃元宝蜡烛!” 说罢,宋药将左右宋诗宋范二人强行抗开,同时大喝: “大哥三弟!给我十息!” 向后退往两侧的兄弟二人重重点头,旋即耍动手中木剑,左右并剑指,双臂交叉立于前胸,正全神贯注在宋药身上的李知图猛然察觉,面前三人体内气机陡转,宋药此时如同黑洞一般,疯狂的鲸吞着他两个哥哥为他提供的气机,三息!短短三息!原本太初境凝实期的宋药境界陡增至太一境初期,恐怖的爬升一直持续到太一境凝实期才缓缓停下。 太一境凝实,这个境界高度,已经足以让李知图仰望了! 第八十五章 天合一剑 “竟然生生抬到了太一境,而且还是凝实期,实在是不简单,这么好的剑阵,握在这种人手里,真的有些糟蹋了。” 看着视线中不断逼近的宋药的身影,李知图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自言自语道,全然不顾身后孟新酒的嘶声呼喊,丫头见那李小哥梦游一般,眼瞅就要被宋药正面击中,已经急的挣扎起身,直奔斗台而去,身后孟二哥一个不留神,也没能及时拉住她,无奈只得仓皇追赶过去。 宋药脸上笑容狰狞,因为兴奋,连舌头都吐出来半条,整个一副嗜杀的丧心病狂相,太一境凝实期武人的速度,使他几乎瞬间跨越十几丈的距离,直接杀到李知图面前,下一刻,宋仙人手起剑落,伴着一个华丽的剑花,手中木剑一记横扫,干净利落得削下了李知图那颗肥头大耳的脑袋,这一刻,场内场外惊呼一片,台上台下表情万千。 孟新酒昏过去了,孟新茶在照顾她,有人高喊杀人了,有人被吓的愣在当场。这是斗台,不是角斗场,可是宋氏三兄弟似乎不怎么分得清这个概念,他们是确实打算下杀手的。 三丹不花仍然静静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表情依旧平静,那小子的气息还在,但却丝毫看不到他的踪影,此刻不见踪影,只有一个解释,速度! 很快,宋药脸上的笑容缓缓僵住了,那胖子从肩膀上滚落的人头还没落地,便连人带头由实转虚,最后化为一团虚影融入空气中,这胖子居然只是一道幻相。 宋氏三兄弟意识到情况有异之后立即收拢阵型,全神戒备,就在三人刚刚站定立足未稳之际,只见虚空中一只肉呼呼的大手怵然探出,凌冽掌风直逼宋诗后心而去。 李知图的这一掌,可谓极为突然,先前在宋药一剑袭来之际,李知图将速度催动到极致,同时使出剑影留形迷惑对方,而后,李真人速度不减反增,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高速绕场半周避开实力最强的宋药,趁其不备,全力一击偷袭三人组的核心人物宋诗。 依李真人的判断,当初姓宋的三人,已经将所有力量集中到了老二宋药身上,当下的宋诗只有堪堪四五品的境界,简直可以说是不堪一击,自己这一掌下去只要重创了他,便能破掉对方的十薙剑阵。 不过事情还是被李知图想简单了,只见宋诗猛然回身,面对李真人犀利掌风不躲不避,反而大笑一声一掌迎上,两只铁掌瞬间硬撼在一处,爆出一团劲气涟漪,只见一人在强大反冲力之下暴退数十步,险些失了身形。众人定睛望去,才发现被击退的,竟然是发动突袭的胖子。 “小子,你虽然速度奇快,但在我兄弟三人联防之下也无济于事,我们这剑阵一经结成,便再无死角,唯快不破这一条真理,在我们这儿,不适用。” 一掌震退李知图之后,宋诗掸了掸手掌心,看向不远处满脸严肃的胖子,忍不住得意起来。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种逐渐掌控局面的感觉,此时心中一块石头已经暗暗落定。刚刚一掌之下,宋诗明显感受到对方全力一击,修为绝不会高过太初境巅峰,兴许还稍低一些。 “胖子,认输吧,你赢不了我们,我看不如这样,你也莫要太过托大,我们给你机会,去把你的伙伴都叫上来,你一个人实在是有些吃力了,啊,哈哈哈。” 宋药可算逮到了奚落这死胖子的机会,满脸戏谑道。 李知图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从来不慌,无论是刻意还是无意的心理战,对他来说都没什么用处,这是一种天生的性格,也是一种天赋。对面宋药哇啦哇啦在说什么李知图全没在意,他只想印证一件事,那便是…… 宋药咧着大嘴还没笑够,一击未成的李知图再度“噌”得一声消失在原地,出现时已经在宋药头顶不足一丈处,一记手刀当空劈下。 “自寻死路!” 宋药脸上挂着狞笑,轰然跃起,左臂反拨出去,架住了李知图的攻击,二人瞬间斗作一团,然而,缠斗刚刚开始不到一息,宋药眼神忽然一凌,就见宋诗宋范二人面前怵然又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胖子,两道人影刚一现身,马上各自展开攻击。 宋氏三人不是没考虑过这两个人影是那胖子的分身,只是他们实在拿不定到底哪个才是本尊,如此一来,必须个个都以全力应对。 三个李知图几乎同时与各自对手接战,让人吃惊的是,这一试之下才发现,十薙剑阵的强大超乎了少年的想象,宋氏三兄弟虽然不能同时拥有太一境修为,但这股境界的传递和交换速度却快到几乎没有间隔,李知图两道分身配合本尊一同进攻,最终反馈回来的信息让他不得不放弃了以速度取胜的想法,那份太一境修为,电光火石之间在宋氏三兄弟每人身上传递了一遍,都是短短一瞬,却都恰到好处的赶在他们与对手接战的瞬间传递完成。 简单的说,三人无论谁与李知图交锋,那份太一境修为便会立时传递到谁身上,分毫不差! 王命队胖子的两度攻势均被化解,对面三人已经已经有一种胜利在望的感觉了。可不是吗,眼前的胖子,几乎可以断定是王命队的底牌,此刻底牌已经被压制,其他三人中两个是废物,另一个实力也不会强过面前的胖子,如此一来,拿下令旗,获得晋级资格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好吧,到头来还是那句话说得对,一力降十会,大力出奇迹。” 李知图撇了撇嘴,很不甘心的低声自语。而后左手按住腰间木剑,右手缓缓搭上,反握剑柄,这是扬手剑的起势动作,只出一剑。 三丹不花坐在场外,表情同台上的李知图一样平静,她心中一直坚定着一句话: “这小子不会输的,他从来没有输过。” 十薙剑阵的威力仍旧没有衰减的趋势,宋氏兄弟根本不怕所谓拖延战术,他们共享气机,气海早已连为一体,相互补充,同吸同纳。气海是武人的命门,没人会轻易将气海与他人链接,而想要习成十薙剑阵,链接气海是第一步,这需要成阵的人之间有无限的信任和默契,对于宋氏三兄弟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李知图缓缓闭上眼睛,开始寻找“天合之态”的感觉,当初应对赵百丁的倾力一击,李真人短暂进入了天合之态,从此记住了那种玄妙的体验,这是炼心剑士毕生追求的意境,进入之后,便可完成人剑合一,发挥出平日不可想象的实力。 看到了,混沌中一抹亮银色的闪光,闪光不断幻化着出各种形状,像是月亮投射在湖面上的倒影,越来多,越来越亮,慢慢的,无数光斑向着中心一点汇去,亮光逐渐凝实成形,剑!那是一把剑,李知图感受着其上的剑意,此刻,这股剑意无比躁动,仿佛要脱离剑身独自离去,李知图伸手想要去抓住那剑,可他发现自己没有形体,只有一个薄烟一般的轮廓。 剑意,我本身的剑意还没有凝聚成形,李知图努力回想着当初达成天合之态的感觉,拼命体会那种意境,对了,就是这种感觉,从无到有,从虚到实,由死到生的体验。 薄烟勾勒的轮廓慢慢清晰,虽然只是一条右臂,但却足以让李知图握住面前的亮银色长剑了,实一点,再实一点!抓到了! 入手是一片袭人的冰凉触感,光剑不知材质,极附质感,混沌虚空中,一只薄烟缭绕的手臂紧紧握着一柄光剑,下一刻,手臂与剑同时消失。 斗台之上,李知图睁开双眼,右手反握木剑剑柄,整条手臂流动着淡淡的银光,此时,李真人看到的不再是三个面目可笑的对手,而是一团汹涌彭拜的战意,那战意以宋氏三兄弟为核心,疯狂搅动着。 李知图曾挥出过夹杂剑意的藏青色剑气,古井无波,却威力非凡。 李知图曾进入天合之态大战太一境高手赵百丁,在境界被压制的情况下与其交手数十合,不落下风。 眼下,少年要尝试一招,在天合之态下,递出蕴含剑意的一剑。 届时,又当是何种光景! 第八十六章 偷鸡不成 淡不可查的银光在李知图握剑的右臂上流淌,忽明忽暗的光斑不时泄出一丝丝剑意,少年忽然发现体内的气海不再躁动,那感觉就如暴风骤雨前最后的宁静,海面无波无浪,无光无影,整个世界都沉寂了下来。 天合之态,在少年用剑意凝聚出的右臂握住那柄银光长剑的时候,他再次进入了人剑合一的状态,此刻,天地气机的流动,周身万物的流转,都以一个极为玄妙的形式展现在少年眼前,他看到的不再是简单的物件,而是一个个被各种气机或充斥或裹挟的原点,这些原点有大有小,有明有暗。 此时,对面的宋诗三兄弟在李知图眼中,便是三个既大又亮的原点,他们被极为暴躁的气机填的满满当当,浓郁的战意萦绕在他们周身,这些平日甚为虚妄的东西,在李知图进入天合之态后,都变得肉眼可见。 “仍然不够。” 李知图忽然双目陡睁,体内气海怵然间翻起惊涛骇浪,磅礴气机在其中汹涌激荡,似是要拼命冲破气海的束缚,另一边,阴阳鱼疯狂运转,三清一气之法被李知图催动到极致,源源不绝的灵力被李真人自外界鲸吞入体,而后迅速转化为气机灌入已经到了饱和边缘的气海之内。 少年将所有气机强行压制在体内,当下,在外人看来,除了他隐隐散发着银光的右臂很是诡异外,这个胖子给人的感觉已经同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无异。 “装腔作势!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宋诗已经逐渐失去了耐心,这一战拖的略久,他怕再这么拖延下去,即便赢了也落个以多胜少胜之不武的名声,这就要给那死胖子最后一击。 “二弟三弟,且给为兄五息!” 先前宋药向他两位弟兄讨要了十息,便将自己的修为提升至太一境凝实,此番宋诗要求五息,很明显,时间越短,说明承载的修为提升量越大,宋诗的这一嗓子并没有压低声调,不仅对面的李知图听得真着,连场外一直专注于对决情况的三丹不花等人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孟新酒没弄明白其中奥秘,但三丹和孟新茶却是心里咯噔一声。 胜负,在此一举了。 听到大哥吩咐,宋药宋范二人马上做出反应,他们也知道,决定胜负的时刻到了,二人这回动作异于从前,没有花哨的剑招,也没有气势如虹的气机传递仪式,而是当即弃剑席地而坐,本来神采奕奕龙精虎猛的两个汉子,刚一坐定整个人便萎靡了下去,脸色几乎同时苍白下来,豆大的汗滴以惊人的速度从他们额上渗出,那模样说是久病初愈都不准确,更像是正在经历一场耗尽精力的大病。 宋药宋范兄弟的异常表现落入李知图眼中,却并没让少年感到意外。这种气机共享的剑阵,在维持阵法的成员气机不足的情况下,只能退而求其次,用消耗生命力为代价,进一步提升阵眼的实力,此时此刻,作为阵眼的宋诗,就是在用他的两个弟弟的生命力为代价,强行拔高境界,期望借此完成对李知图的彻底压制。 果然,随着两个兄弟盘腿落座,宋诗的气机瞬间再度暴涨,自其体内泄出的威压明明白白告诉着对手,他的境界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从太一境凝实拔到太一境大圆满的高度,离那神诋般的四象境大能仅仅一步之遥。 感受着体内这股无尚的力量,宋诗表情陶醉非常,只恨时间有限不然他定要好好表演一番,将目光锁定在面前不远处那个甚至可以用颓废来形容的胖子身上,宋诗不屑的笑了笑,这一击,已然无关胜负,既然底牌尽出,那就让下面将要面对他们血刀会三本刀的队伍提前感受他们的恐怖实力! 只瞧得宋诗怵然间拔地跃起,木剑在其手中潇洒的一挽一旋,随即对着下方的胖子一剑劈下,“嗡”得一声剑鸣,无匹剑气在音浪的推波助澜下携着席卷天地之势直奔李知图而去,桃源围说大也大,说小却也只是个弹丸谷地,这里的人哪里见过真正的两仪境高手,更别提如此近距离见识到两仪境巅峰武人的全力一击,这气势如虹的隔空杀人之术,更是只在传闻中听说,今日,三本刀的出现,倒是让围观的众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高人,如此一来,王命队,好像也不算什么了吧。 李真人自打出师第一战以四品境修为便挥出剑气,二品境时借禁术大战四象境尸祖赢勾,一品境独占太一境大圆满尸妖刘芸,半步太初境时逼退太一境高人赵百丁。眼前的对手,较之从前的那些人物,似乎,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了。 “十薙剑阵,我要了。” 李知图兀自低语,而后一口浊气呼出,右手反握剑柄将木剑轻轻抽离腰间,剑尖离身之际少年手中力度不增不减似是全凭惯性顺势向着宋诗袭来的方向撩去,没有剑气,没有撼人的力道,没有音浪,更没有骇人的声势。 在场众人只觉得那胖子挥剑之后,天地间的气息流转似是停滞了一瞬,那一瞬短暂到让人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随后,一道炫目的淡红色流光在胖子和宋诗之间一闪而过,这是旁人眼中的交手一幕,而身临其境的宋诗,看到得则是让他终生无法忘却的骇人场面,只见那胖子反手撩出一剑后,一只亮银色的巨大手臂自虚空中挥剑而出,十数丈的银芒长剑迎面斩来,宋诗惊恐之下硬着头皮拼死挺剑格挡,然而,让他绝望的是,两剑相交,巨剑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当身斩下,他宋诗空有一身太一境大圆满的修为,面对那一剑竟也只落败当场。 场外,看客们有点儿傻眼了,那阵红芒闪动过后,就见先前还天神降世一般的宋诗此刻已经奄奄一息的躺在了十数丈之外,自其右肩至左下腹,一道狰狞剑痕触目惊心,而他的两个族弟,宋药宋范因为与宋诗心神想通,受到连带伤害,情况比他还要差上好几线。三个人已经毫无悬念的失去了战斗力。 此时,少年的木剑只剩下握在手中的半截剑柄了,其余部分不知道什么原因,随着先前一剑挥出化为了灰烬。 场中,李知图面色略微苍白,努力稳住身形后,他缓缓盘坐了下来,就地调息。气海空空如也,体内阴阳双鱼也降低了运转速度,当下正以一个相当舒缓的速度,将转换来的气机注入气海内。 “赢了?” 孟新酒有点儿蒙,可以说十息之前她还做好了接受一切糟糕结果的准备,对面三人怎么看都是不可战胜的,但事实摆在面前,宋氏兄弟,就四仰八叉的躺在斗台上,输的彻底,输的痛快,再看向背对着她打坐调息的那个胖乎乎的身影,孟新酒像是重新认识这个人一样,眼神中不禁浮出一抹欣赏。 “看起来,应该是赢了,这家伙,每次都喜欢玩悬的。” 三丹不花长出了一口气,看似外表平静,其实也是一块石头刚刚落地,太一境大圆满的修为,这种对手,即便是经历数次生死的李知图,也不是经常碰到。 “朱选手,朱选手,你没事吧,比斗结束了,你自己站得起来吗?” 一个宣布结果的场吏毕恭毕敬站在少年身旁,小心询问着,刚才这个胖子的惊艳表现,当得起场吏的这个恭敬态度。 看着抬死狗一般被抬往场外的宋氏三兄弟,廖洪脸色铁青,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三本刀的实力他是知道的,全力之下,即便是大供奉孟白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可真是世事难料,如此强横的底牌,竟然连晋级赛都没能扛过去,还折了三本刀这份助力,当真是偷鸡不成折把米啊! 多留无意,廖三少眼神恶毒的盯着对面看台上的王命队三人,又瞥了一眼场中的胖子,强压胸中狂怒,甩袖而去。 “你等一下。” 廖洪已经走出数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第八十七章 折把米 “你等一下。” 廖洪已经走出数步,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叫他,本就心情差到了几点的廖三少闻得叫他之人语气如此不敬,连个“请”字都没有顿时大怒。心道正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儿这就有不识相的自己把脸凑上来了。 只见那廖洪顿在原地,既没继续走,也没转身,只是从背后看去,他双肩在微微颤动,似是积蓄了不小的怒火。不一会儿,廖洪缓缓转身,在看台上四下扫视了一番,却没发现开口叫住他的人在哪,不由得眉毛一皱,终于绷不住破口大骂: “狗玩意儿,哪个不开眼的叫你家廖爷!” “狗玩意儿叫谁?” 说话之人从斗台上轻轻跃下,信步走向廖洪,边走边笑问。 在看清对方面目后,廖三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措辞有点儿欠考虑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剑了结了三本刀的胖子,朱戒。连三本刀在他手底下都败得如此凄惨,廖洪可真的不认为自己有啥资格在人家面前耍横。不过,考虑到这里是燕王近卫营,对方不一定敢乱来,又顾忌到血刀会的面子,廖洪吞了一口唾沫,壮着胆子死撑着回敬: “狗……狗玩意儿叫你!” 朱戒一听笑了起来,连连点头称是: “嘿嘿嘿,那就是了,那对了嘛。” 廖洪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被诓成了狗玩意儿,一张俏脸当即红了起来,指着胖子一时竟挑不出合适的词儿来,话轻了不过瘾,话重了怕挨揍,半天挤出一句短促有力的“你!”来撑场面。 “好了,废话不多说,你是血刀会的少主对吧。” 朱戒这么一说,廖洪好像刚刚发现自己的少主身份一般,突然来了底气,马上挺起胸傲然道: “不错,正是!血刀会少主廖洪就是我,我爹是……” “好好,知道了,开赛前,你的三个手下,哦,就是刚刚躺在台上的那三个人,他们曾私底下跟我们做了个赌。” 听说还有这事儿,廖洪眼睛一眯,当即向身后不远处躺在担架上的宋氏三兄弟看去,居然背着他下赌注,真是长了能耐了。 “赌什么?” 说话间,廖洪心中泛起隐隐不安,若是赌注太大,这三本刀怕是再也留不得了! “嘿嘿,廖公子不必紧张。” 朱戒伸手招呼了一下,很快,一个场吏从不远处一路小跑而来,到了近前,对着朱戒和一旁一脸惴惴不安的廖洪笑了一下。 “这位是赌局的证人,我相信,作为燕王近卫营选战场吏,廖公子应该不会怀疑他的身份吧。” “哦,鄙人姓屈,任燕王近卫营中城区总旗,也是本场选战的场吏,同时也是朱选手与贵帮三本刀之间赌局的证人。” 廖洪自然不会傻到去寻近卫营总旗的晦气,这才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好,那我就可以说了,赛前,贵帮三本刀首领宋诗曾经跟我约定,如贵帮战胜,我们要交出一门他们感兴趣的武学,如我们战胜,则贵帮付出同样代价,现在……嘿嘿嘿。” “可有此事!” 廖洪闻后大惊,转身冲着已被人抬到近前的宋氏三人厉声问道,此时三人除了宋诗还能眨眨眼儿动动手指头,俩弟弟早就半截身子进棺材了,哪里还有回话的能耐,只留廖洪一人在那里惊怒交加。 “本吏作证,确有此事,这里还有双方的画押。” 屈总旗麻利的掏出一份佐证,上面确实摁了双方的手印,这个赌,明显是赖不掉的。 “哼,既然如此,我血刀会也绝不会小家子气,说吧,你要什么武学。” 朱戒见到廖洪松口,嘴角一扬道: “就是这三本刀所习的,十薙剑阵。” “什么!” 廖洪一惊,他不是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个要求,只是不信这胖子能如此没有眼力劲儿,十薙剑阵是血刀会花大价钱从特殊途径搞到的宝物,算是一门压箱底的武学,三本刀作为修习这门武学最合适的人选,被吸纳进帮会重点培养,为了不使这门绝技外流,廖总舵主特地将十薙剑阵最关键的一部分,“化瘀篇”隐去,作为制约三本刀的后手。 十薙剑阵是专门调弄气机的武学,这类武学的最大弊端就是习练久了之后,修习者体内会产生大量郁结无用的外来气机,造成脉路阻塞,对习练者伤害极大,而十薙剑阵的精妙处不仅在于它的强大战力,更在于它总结出了化除气机郁结的方法,就是“化瘀篇”。 只不过,为了很好的控制三本刀为血刀会卖命,这化瘀篇一直掌握在廖总舵主手中,只有特定时候,他才会亲自出手为三本刀化解郁结。光凭这一点,足见血刀会对十薙剑阵这门镇帮武学的重视。 “难道,廖少主有什么不方便?” 廖洪的反应是朱戒早就意料到的,毕竟,他开口索要的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而是可以另三个连两仪境都没踏入的人具备太一境大圆满战力的宝物,此等重宝,岂是随便什么人一纸赌约便能拿走。 “我做不了主,这件事,要跟家父商量才行,朱兄要是能不急的话……” “嘿嘿嘿,急倒是谈不上,可是就怕廖兄此番一走,我就再也寻不到你了,到时候你把大门一闭,我上哪说理?” “那你想怎样?” 廖洪开始急了。 “简单,你跟我走,让你的下人抬着那三位回去禀报,把赌局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令尊,而后,让令尊亲自决断。” 朱戒说这话时一直在强忍笑意,算起来,若是真的按照他的说法进行,这廖三少可算是在他手底下做了两回人质了。第一回,他是个叫李知图的俊逸少年,第二回,他是个叫朱戒的无良胖子。 听到朱戒出的这个注意,廖洪怒极反笑: “哈!我没听错吧,你这是要扣我为质?反了你的天!” 廖洪一声怒喝,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很明显,对方的实力是他最大的顾忌,这个人虽然跋扈,却并不鲁莽,还算是个知进退的人。他本指望自己雷霆一怒后旁边的场吏或者什么人能上来打个圆场给他磨个面子,搭个台阶下,没成想,四周人都抱着看戏的心态,就等着看看这血刀会的少舵主下步棋怎么走。 雷声大雨点儿小,廖三少见没人劝和,自己无趣的干咳了一声,又不想彻底示弱,恨恨的看着对面的无良胖子,拿手点了点,以示自己的愤怒并未平息。 三丹不花和孟新酒孟新茶三人这个时候也赶了过来,实话说,这场赌局连他们也是被蒙在鼓里,李知图从来没跟他们说过与对方有过这种赌约。三丹默不作声的凑到李真人身后,压低声调道: “自作主张,你若是输了,准备拿什么跟人交换?” 说实话,尽管知道面前这个叫朱戒的胖子就是李知图,但每次看向这张莫名其妙的胖脸时,三丹还是忍不住有一种陌生感,反差太大,没办法。 听到三丹质问,李真人偏着脑袋答道: “我已经跟那姓宋的谈好了,真输了的话,就把你的控弦之术抵给人家。” “你滚!” “……” 第八十八章 您老这边儿请 “我已经跟那姓宋的谈妥了,真要是输了的话,就把你的控弦之术抵给人家。” “你滚!” 三丹不花毕竟是个女孩子,尽管外形已经被李知图的离神符水变化了成男人模样,但女子的作态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这句“你滚”被她皱着眉头说出口,再带上女子特有的娇嗔,同时配上一副尖嘴猴腮的猢狲相,可当真把四周无辜的围观群众吓的不轻,连李知图都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孟氏兄妹则极为识相的低头研究各自身上的衣服,那专心致志的神情似乎是第一次看见自己身上穿了衣服一般。 李真人撇撇嘴,略带歉意的一笑,没打算继续打岔,现在显然有更重要的话题要进行。 “怎么样,廖公子,其实,我本意并非是要扣谁为人质,也断不敢这么想,只是希望大家各退一步,达成一个一至意见罢了。” 廖洪这会儿是一肚子火发不出来,人证,旁证,赌约双方都在场,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是他血刀会也很难翻局,憋了半天,廖少主终于开口: “好,既然你坚持这么办……来人!把三本刀送回去,把这里发生的事情,悉数告诉我爹,快去!” 随从抬上宋氏兄弟,领命离去。虽然比斗已经结束,但是围观的人竟然不减反增,大家都想看看,这个王命至通队究竟硬气到何种地步,居然明知对方是血刀会还敢这么毫无顾忌的死磕上去。 桃源围北城,血刀会总舵。 “好,好好好,这是欺我血刀会无人呐,前翻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这回又冒出一个青皮胖子,来人!去吧孟供奉给我请来,还有……” 廖香火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把牙一咬道: “……把,把湖心牢里那位,也请出来。” 看得出来,提起放牢里某个人出来,廖香火是一万个不情愿的,但事实情况摆在那里,三本刀习练了十薙剑阵,依旧惨败在那胖子手中,说明那胖子的实力已经高到了某种程度,即便孟白亲自前去,廖香火料定取胜也绝非易事。 “舵主,湖心牢那位,我们怕是请不动啊。” “无妨,就说……你就说他的要求,我答应了。” 听到廖香火这句话,贴身跟班猛得抬头,生怕自己听错了,见舵主表情纠结,这才确定自己耳朵没出问题。 “是,小的这就去办。” “哼,想要我血刀会的宝物,不脱两层皮怎么成,在近卫营我量你也不敢把我儿怎么样,到时候,死胖子,老夫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血刀会,总舵某处后院。 从外面看去,这里完全不像是个能容人的地方,在血刀会总舵一处位置极为深邃偏僻的别院中,有一道院门是除了总舵主廖香火外任何人都不许擅自入内的,当日,廖香火的贴身跟班步伐急促,神神秘秘的来到院门前,四下张望一番确认没人后,这才掏出药匙开锁进门。 院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汪长满了水葫芦的池塘,池塘一周用简单的石头码成堤岸,杂草和野花在石缝中肆意生长,不远处有一座看起来很是平常的假山,山顶搭着个凉亭,此时也是一副年久失修的破败相,放眼望去,满目荒凉。 进了院子后,贴身跟班麻利的返身锁上院门,而后一路小跑来到假山脚下,七拐八扭的摸了进去,最后,在两块巨石间寻了一个极为隐蔽的洞口,头一低,钻了进去。 也不知道下了多少层台阶,大约半柱香后,贴身跟班到达洞底,下面的空间猛一敞亮,尽管没有采光的窟窿通向外面,但地洞中点了上百盏长明灯,所以基本照明还是不错的。 说是个地洞其实并不准确,因为下面空间非常宽敞,更像是一个深藏地下的大厅,大厅只有一个小门可供出入,整个地势中间低洼四周略高,从位置上判断不难猜测出,这个大厅的正上方,或许就是那个长满水葫芦的池塘。 地下大厅的四面是不规则的圆形,形状也恰与池塘相仿,潮湿的岩壁不断有细碎的水珠渗出,有的成滴,有的成股,有的竟是涓涓成流,岩壁上的水最终在地面上汇聚起来,都向着大厅中间地势最低凹的地方流去。 贴身跟班不知道什么时候点起了一根照亮的火折子,这会儿正战战兢兢亦步亦趋的向着大厅中心深处走去,脚步的回声在空旷的地窨中有节奏的响起,老让他觉得自己身后是不是还跟着其他人。 火折子的光能照的范围非常有限,至多也就一丈上下,所以贴身跟班步子迈的既小又慢,整个人缓缓接近,连呼吸都控制得轻而又轻,像是生怕惊醒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嗯……” 黑暗中,一声沙哑而悠远的叹息声传来,贴身根本吓得一怔,立刻停下了脚步。 “老仙人,您老人家醒了啊,小的还以为您睡着呢。” “别说没用的,怎么是你,你们舵主死了?居然让个跟班的来见我。” 贴身跟班讪笑一声,丝毫不敢有任何不满,任那黑暗中的声音辱骂舵主。 “呃,呵呵,不是这样的,老仙人,我们家少舵主被人扣了人质不放,现在对方指名道姓的要我们舵主亲自去领人,实在是无法抽身啊。” “哼,这就奇了怪了,他去领人便是,还遣你来做什么。” “是这样的,老仙人,扣人的那帮人说,要我们舵主用一样宝物交换才肯放人。” “你再绕圈子,老夫这就取了你的狗命,省的在老夫耳边嗡嗡的跟苍蝇似得。” 贴身跟班一听,这身上的汗瞬间就下来了,马上直奔主题道: “老仙人息怒,小的这就明说了,我们舵主对老神仙万分敬仰,不想让老仙人白白守在这湿寒之地,我们家舵主说了,之前的那事儿,他答应了。” 沉默,十息之久的沉默后,一阵噼里啪啦骨骼松动的声音从暗处传来,而后,只听某处发出吱呀一声铁门被打开的响动,又是两息,脚步声响起,啪、啪、啪……来人显然连双鞋都没穿,就这么光着脚一步步踏着湿寒的地面走来。 “咕咚。” 贴身跟班有点儿紧张,不自觉吞了一口唾沫。 “此话当真?” “千……千真万确!我们舵主亲自吩咐我的。” “可有条件?” “老仙人真是仁义啊,我们舵主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说来。” “不瞒老仙人,对方扣住我们家公子,想要索取的宝物,也正巧是老仙人看重的那个东西啊,所以……” 轰! 一阵强大气浪迎面袭来,贴身跟班顿时被冲开两三丈,一屁股坐在地上,刚翻身爬起来,那怪老头便沉声道: “为老夫前头带路。” 请动了这尊大佛,无论什么对手都不是问题了,贴身跟班觉得自己算是为主子办了件大事,此时哪里顾得上生疼的两个屁股蛋子,大嘴一咧道; “唉!是嘞!老仙人,您老这边儿请!” 第八十九章 怪老头 “唉!是嘞!老仙人,您老这边儿请!” 那跟班儿满脸亢奋,身后跟着的是什么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人出现的那天,燕王近卫营倾巢而出,最终竟然没能挡下他进入桃源围的脚步,他就那么一步一步大摇大摆的从南城区外走进城中,禁卫军四大头领、金案总兵、指挥使,悉数上阵,可笑的是,竟没有一人是这老怪物的一合之将。 这是什么概念,这么说吧,想要进入桃源围的燕王近卫营,身份最低的校尉,也得是六品境以上的武人,旗官的修为起码要在四品境朝上,至于百户、千户、总兵最次都在一品境甚至更高的境界,据称上一任指挥使的修为境界,比之太一境大圆满还要高上半线。 即便如此,这些头头脑脑儿的仍然阻挡不了怪老头儿进入桃源围的脚步。不久,外援来了,号称是燕王近卫军总部派来的高手,两人,一男一女,修为高深莫测,甚至传闻此二人已经踏入半步四象境的高度。 怪老头每日在城内闲逛,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无论去哪都没谁敢拦着,先前同近卫营众高手在城门处一番大战,众人皆是历历在目,连不可一世的桃源城近卫营指挥使大人都被这老头收拾得跟狗一样,还有哪个不识趣的敢去自讨苦吃。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人盼来了,桃源围的近卫营似乎看到了曙光,那一男一女到得不算慢,只一天一夜便从“前线”杀了过来,进城也没有休息的意思,而是让人带路直接寻那怪老头来一战。 然而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很快发生,那一男一女见到怪老头后,人们预想到的大战并没有发生,三个人在一个茶楼里坐下,谈了半晌,其间没有任何剑拔弩张的气氛,远远猫在外围监视的人甚至听到茶楼中偶尔传出那老头爽朗的笑声。 这场令人云里雾里的座谈进行了大概一个时辰,没人知道他们究竟都谈了些什么,但是围观的人可以确定的是,那一男一女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表情轻松,面色和煦,说话间还透出一种晚辈对长辈的尊重,傻子都猜得到,今日这里不会再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战了。 果然,一个时辰之后,三人在融洽的氛围下结束了谈话,离开茶楼,怪老头继续逛他的大街,那一男一女则目不斜视的离开了现场,留下一帮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在那里天南地北的瞎猜。 外人蒙在鼓里,近卫营的指挥使何尝不是一头雾水。 那对男女高人本来古井无波的面色,在回到近卫营衙门后瞬间冷了下来,眼神阴戾得几乎结出冰花来。指挥使像个司茶仆从一般恭恭敬敬立在一旁,那对男女看都没看向他一眼,兀自对答。 “怎么会是他,桃源围这么隐秘的地方怎么可能就被他摸进来了!” 男人拳头紧握,身体甚至还有些微微发抖,看起来是既惊又怒。 “莫慌,他从来懒得多管闲事,到这里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这么多年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以他的身份,犯不着亲自来这么个地方特地寻我们晦气,我们切莫自己先乱了阵脚,再看看吧。” 女人看起来要沉着得多,就见她边说话,边下意识的摆弄着自己的袖口,手腕处,一串特殊的符咒纹身时隐时现,这幕若是被李知图看在眼里,可能会觉得有点儿眼熟。 “嗯,也只能如此了,让人盯着他,别轻举妄动,这个人不是眼下的我们能动得了的。” 男人说话时眼睛却是看向地面,一旁躬身立着得“指挥使大人”听到男人这么说,马上拱手领命。虽然男女的对话他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是起码有一点他知道,那个逛街的怪老头,是个连上头都无法撼动的巨擘,只能由他高兴了,倒也省事。 当天下午,那对男女便离开了,跟到时一样悄无声息,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知道这俩人地位不低,能力通天,更重要的是,如此人物,竟然连与那老头交手的勇气都没有便灰溜溜的离去。这无疑又给那怪老头增加了不少神秘色彩。 近卫营扯了大部分监视人手,撤去了警戒队伍,几乎放弃了针对这个老头的一切控制,当然了,想控制也控制不住,上头既然已经说了由他去,桃源围近卫营这么做也不算不作为,指挥使大人也捞得清闲。 老头在三个城区来来回回又逛了两天,终于在北城区的一个大院门口停了下来,迈步就要往里进,门外守卫不敢阻拦,看着他进去。这个大院儿不是别处,正是位于北城区的血刀会总舵。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只有神秘老头和血刀会总舵主廖香火才知道了,外人只看到那老头进了血刀会便再也没有出来,后来传出神秘老头被留住的消息,顿时让名不见经传的血刀会行市大涨,都道廖香火真人不露相,近卫营总部派来的人对那老头都一筹莫展,居然被廖舵主扣了下来,当真匪夷所思。 一年过去了,人们开始渐渐淡忘那个曾搅动一时的怪老头,血刀会也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从三流势力发展成了桃源城第一大帮派,一切又正常了起来,直到有一天,桃源围历史上第二只王命至通队诞生,一个胖子的出现,才让某些人再度想起了那个尘封的地方,那个关着神秘怪老头的荒院湖心牢。 燕王近卫营衙门,选战营地。 廖洪盘着二郎腿大大剌剌坐在营地给他安排的营房中休息,从他紧锁的眉头不难看出,三少爷这个时候可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从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人扣住,对于他来说,这种羞辱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他只盼自己的老爹能带点儿像样的帮手来,将那胖子,不!将那一整队人,统统碎尸万段! 营房外,李知图四人,赌约证人,还有一帮乌乌泱泱轰都轰不走的围观群众,大家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等待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回去通报消息的人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算算时间,如果中间没什么意外的话,现在廖舵主应该是在赶来的路上。 “想不到短短数日里,我们竟然连续跟那该死的血刀会碰上,李……朱戒啊,莫怪为兄多话,我们的目的可不是简单……咳咳。” 一个场吏从面前走过,化身为沙悟净的孟新茶赶紧干咳了两声,生怕自己一行人参选的真正目的被人察觉。眼见场吏走远,孟新茶压低声音继续道: “我们的目的,可不是真正加入什么近卫营,兄弟啊,你这样高调,事情一旦挑大了,我们会被人注意到的。” 孟新茶的担心不无道理,孟新酒在旁边也流露出颇为担心的深情,她此刻的想法同她二哥是一样的。 李知图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要说他贪图精妙武学,那纯属扯淡,且不说他师从何人,光是他脑海中的那部《道陵内经》就能让多少人为之痴狂送命,然而得手后,李真人还是原来的李真人,即没有闭死关研习,也没有仗着这部绝学得意忘形,“一切得失皆是缘”这句话是他师父送的,在李知图看来,师父看似不经意间的教诲,堪比世间一切精妙武学。 十薙剑阵虽然惊艳非凡,但它真正吸引李知图的地方却不是阵法剑招,而是它其中包涵的意境,当三本刀首领宋诗作为阵眼出现在李知图面前时,李真人懵了,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少年确定自己感觉到了一些东西,就像是深处一个封闭的房屋内,明知道屋外是大海,却找不到出去的门路,这个时候,突然一阵强烈的海风吹来,从某个缝隙透入屋内,那种湿咸的气息,那股海水的腥味,都随着这阵海风传入屋中,十薙剑阵就像这阵海风一般,将隐藏在某处的一个更为玄妙的意境透露给李知图。 探究的欲望刺激着少年的神经,作为炼心剑士,他期待着这种未知。 第九十章 相遇 孟新茶所言不无道理,实际上这次包括三丹不花在内,面对李知图的这个做法都觉得有些不太理解,孟氏兄妹不了解李知图,真当他是看上了三本刀的武学,三丹不花却是最为不解的人,跟李知图处了这么久,她清楚这个少年的秉性,为了一两个武学,他还断断犯不上做出什么影响大局的糊涂事来,可如今这个局面,究竟是怎么回事,三丹也百思不解。 李知图刚要开口说点儿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人群中似是还发出了惊呼声,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令人惊异的场面,很快,聚集在营房四周的人都循着那阵惊呼传来的方向聚拢过去。 原来是血刀会总舵主带人赶了过来,而这次,廖香火的排场乍一看不仅不大,反而可以用寒酸来形容,加上他自己,寥寥三顶轿子而已。第一个出轿子的当是廖总舵主本人无疑了,紧随其后迈步而出的则是血刀会当家大供奉,一顶一的两仪境高手,孟白。 孟白的出现算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情,只不过,单凭他还远远够不上令人群骚动的地步,当湖心牢里的怪老头从轿子中一步跨出时,全场的空气凝固了足足数息,随后,不知是谁将信将疑的道出了一句: “他!他不是一年前大战近卫营全军的那个怪老头吗!” 有人这么一说,很多人都开始回忆起来,可不是吗,一年前,莫名出现在桃源围,燕王近卫营高手尽出竟不能挡,从南城区一路打到北城区连大气儿都没喘的那个怪老头,还真的是他啊! 怪老头钻出轿子,全然不顾围观群众的反应,看清了近卫营大门后抬步便走了进去,与那廖香火擦肩而过时,根本不去顾忌什么总舵主的颜面,直接侧身先他一步迈入门中,廖香火倒是识趣,连个屁都没放,目不斜视兀自加紧脚步跟上。 大客卿孟白这个时候极为自觉的跟在后面,他很清楚,今天没有他出场的机会,只要老老实实当个看客便好。因为他清楚,那个老家伙的能量大到无法想象。 “来了!” 李知图和廖洪几乎异口同声,廖三少知道自己爹手中握有一张足以晃动乾坤的底牌,如今从外面的气氛上看,估计老爹是将这张底牌亮出来了。 想到这儿,廖洪咬牙切齿的狰狞一笑,站在营房门口目露凶光的盯着李知图。 自打那怪老头进了近卫营地,李真人的面色就沉了下来,老头没有刻意施放气机压迫,但四象境武人特有的威压却会随着他们的情绪不自觉的弥散开来,此时的老人很生气,非常生气,为了得到廖香火手中的那个东西,他不惜屈尊妥协,在血刀会总舵的湖心牢中自囚一年,不想今日竟然有人用扣留人质的下作手段坏他好事,这口气若是咽了,未来三年,他打算把自己的姓倒着写。 这个时候,李真人才算开始有点儿自后悔自己的决定,来人的这股气息,强大得让他感到绝望,这种感觉他有过,当初在丰都面对赢勾时,对方的威压便让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眼下,那老头施放出的威压丝毫不弱于当时的赢勾。 大禁技已经被剑灵封印,失去禁技支持,对战四象境武人无疑是十死无生的愚蠢决定。李真人在极短的时间间隙内将心神潜入剑界中,试图说服剑灵解禁他的食佑否者之术,但是呼唤了半天剑灵居然毫无反应,四个法相倒是雷打不动的一直都在,只不过此刻李知图对他们提不起兴趣。 挣扎了半天,无果,李真人无奈的退出了剑界,居然有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无奈感,这下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对方若是不依不饶,今天恐怕没法善了。 在人群的簇拥下,怪老头、廖香火和孟白三人很快来到李知图他们待得营房前,此刻,等在那里的两方人表情截然不同,廖洪自是不用说了,得意劲儿全贴在脸上,虽说武功境界不行,但察言观色的能力廖三少还是没得说,他一早便看出那死胖子面色难看,联想到刚刚人群发出的惊呼,不难猜出,那叫朱戒的胖子怕是自知应付不了老爹带来的帮手。 前面的人群慢慢散开,纷纷退到两侧,四周很快就被好事儿的群众围了个水泄不通,第一个映入李知图等人眼帘的,便是那个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神秘老头。 顶着令人窒息的庞大威压,李真人凝神望向那老头,大概是离开湖心牢时比较仓促,老头一身破衣烂衫也没顾得上换一换,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确实看不出半分高人气派,隔着那层已经沤得有些发糟的黑纱袍子,能看到那老人似是连件衬里都没穿,光着半个身子,棱角分明的肌肉线条让人很难把他跟“老人”这个称谓联系在一起,不过就看他一头一脸颜色斑驳的毛发,也叫人实在找不出别的什么更合适的称呼。 老头个子很高,身形也相当魁梧,想来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极为伟岸的汉子,可惜他头脸毛发茂密异常,看不清面容,甚至连心灵的窗口,一双眼睛都被长长的额发挡了个结实。李真人本想从面相上分析分析来人能不能沟通,没成想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老人走出人群后停了下来,站在那里端详起面前的几个年轻人,目光最后落在一个一脸贱相的胖子身上,现场的气氛逐渐奇怪起来,李知图终于被那老家伙盯得不自在起来,然而令人不解的是,真的与这恐怖的老人面对面时,少年反倒平静了下来,先前老人进门的时候,除了那股强大到无与伦比的气息威压外,李知图还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杀气,但当他与那老家伙四目相对的时候,杀气消失了,来自那老人的威压也瞬间降低的许多,四周的天地气机也随之流畅起来,当然,这是针对那些服用了乌香丸的人而言的。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怪老头席地坐了下去,盘着腿,仰着头,乐呵呵的看着眼前的胖子,半晌,终于开口了: “小家伙儿,能耐可以啊,好手段,好玄术,哈哈哈,不赖!今日能在这里遇见,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对了,一切因缘皆有果报,一切偶遇都是宿命。” 第九十一章 怪师徒 “哈哈哈,小家伙儿,好手段,好玄术,好能耐!成长不小,没叫老夫失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一切因缘皆有果报,一切偶遇都是宿命,哈哈。在这么个鬼不拉屎的地方碰上,命也。” 老头盘腿坐在地上,捏着脚脖儿晃着身子,乐呵呵的对着李知图说。一眼被人看出自己的容貌是经过玄术改变了的,李知图并不是很吃惊,因为以对方的实力,有这种眼力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当怪老头张口道出那句“果报,宿命”说时,李真人彻底怔住了。 那是授业恩师离开时送他的话,难道! 一瞬间,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涩感袭上少年心头,再次看向那老头时,李知图终于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瞧见对方时便有一种心安的感觉了,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哪怕主观上没能立即辨识出对方的身份,少年的身心却在第一时间放松了下来。 是了,是啊,眼前之人哪里是什么怪老头,那熟悉的身形,熟悉的嗓音,熟悉的气息,若不是这些时日来遭遇过太多太多的凶险,紧绷神经需要应对太多的意外,李知图怎么可能想不到,面前的人就是他的启蒙恩师,沈师风。 “师傅!” “噗……!” 李知图一声呼喊,几乎把在场所有人惊得一佛出鞘二佛升天,廖香火跟他那倒霉儿子更是险些背过气去,师傅?什么师傅?这老头若是那胖子的师傅,今天这里就真的变成一场闹剧了呀! “等等!都等一下!” 终于,廖香火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他发现自己此刻就像个傻子一样,搞了半天,握在手中的王牌到头来竟然以这么个形式被用掉了,不答应! 廖香火有些失去理智了,两步窜到李知图和那老头中间,左右看了看,就算是闹剧,这个剧情也实在离谱的够呛了,王命至通队的胖子,居然是一年前大闹桃源围那老怪的徒弟,如今师徒相聚,牵线拉桥的竟然是他喵的自己。 “你们,你,你难道不想要十薙剑阵的全谱了吗?你出手啊,出手收拾他们,我马上就将全谱交给你!” 廖香火声音有些发颤,虽说眼前局势明了,但他仍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他希望这老头突然说自己认错人了,王命队的死胖子不是他的徒弟。然而面前一老一少两人接下来的对话,却直接击碎了廖总舵主所有的幻想,师徒二人压根当廖香火是团空气,旁若无人的对答起来。 “一年了,进步不小,不错,阴阳双鱼活了,跟食佑之术有关吧。” “嗯。” “你长大了。” “一年而已,长大不了多少,你老了很多啊。” “呵呵呵,一年而已,老不了多少。” 老头说罢站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浑身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让人听得牙根发软。一阵山风吹过,轻轻撩起了老头面庞上的胡须,露出下面古铜色的皮肤,没有皱纹,那压根就是一张中年人的脸。 “看起来,我沈师风的沈字,在未来三年内,都要倒过来写咯。” 想到这儿,这满头花白的邋遢汉子忽然笑了起来,而后上前两步走到李知图身边,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寒蝉若惊的血刀会一众人,风轻云淡的一笑,而后拍着少年肩膀的手停了下来,就那么沉甸甸的搁在少年肩头,沉默片刻后,开口道: “本想拿了剑阵后去寻你,亲自将这东西交到你手上,现在看来,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了,反倒是为师闲操心,哈哈哈,既然如此,是时候离开了,剑阵你自己去取便是,倒是替为师省了不少繁琐。” 老汉模样的沈师风略一沉吟,目光在李知图身后三人身上扫了一把,那看似不经意的一瞥,却在孟新茶身上稍稍多停了半息,别人注意不到这个细节,被沈师风一手带大的李知图可是把师父这个小动作尽收眼底,虽然师父他老人家什么都没说,但只单单这一个眼神,却也已经足够了。 其实对于孟新茶,李知图早就有心去留意他,只不过一直以来除了心底隐隐有意思异样的猜测,他也找不到其他的证据支持自己的怀疑,当下师父这一眼,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提示,少年不露痕迹,感激的冲着师父将嘴角轻轻一扬。 汉子点了点头,夕阳西下,天坑边沿被晚霞镶上了一圈亮桔色的光边,光线照在谷地东面的崖壁上,复又散漫的折射到谷底,给整个桃源围涂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 “是个重聚的好日子,也是个离别的好光景儿。” 沈师风吸了吸鼻子,似是在自言自语,李知图是他一手带大的,对于半生无子的沈师风来说,与其说自己是他的师父,倒不如说更像是父亲。没有哪个父亲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在血雨腥风的江湖中沉浮,只是有太多事情,这个孩子还不知道,还不能知道,他注定不凡,他注定多舛。 “师父要走吗?” “本不该现在见面的,老天爷有心,半个时辰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知足,老夫知足。” 沈师风从少年肩上抽回手,后退两步,笑盈盈的端详了片刻,而后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向着门外走去,头也不回的朗声道: “十薙剑阵对你很重要,小子,你感觉很准,为师放心了。下面的事情,仍旧交由你自己去做,记住为师的话。今日你我这般相见其实等于没见,于天道无妨。他日相逢,你我师徒定要开怀畅谈他三天三夜,孩子,保重。” 最后一句话音落定,那衣衫褴褛的汉子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无踪无影,在场谁也没看清,他究竟是怎么离开的。 “您也保重。” 李知图只觉得自己声音只到嗓子眼儿便再也发不出来了,喉咙似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了一下,连咽口唾沫都困难的很。 风似乎忽然大了起来了,少年感到风中沙尘弥漫,好生迷眼,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这一刻,他放下了往日的从容和坚强,委屈得像个孩子。 师徒相见的曲目到此结束,少年闭上眼睛,长长吐了一口浊气,再睁开眼时,瞳仁中便再度闪烁出往日那种睥睨天地的神采,五年之约,这才刚刚第一年,还差得远,今日的对手阴差阳错的是自己的师父,来日呢,这种好事绝不会发生第二次,在失去了食佑否者之术的情况下,李知图这回才开始深切体会到,面对一个货真价实四象境武人时,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和无力,他痛恨这种无力感。 “无论什么时候,似乎你身上总有令我惊奇的事情发生,我一次次认为自己已经够了解你了,但每次都发现,结论下得太早。” 三丹不花不远不近的站在李知图身后,她目睹了这对师徒荒诞的相遇和怪异的离别,师不像师,徒不像徒。十年恩情,一朝相遇却只是简单的三言两语。换做他人,这种场面定是洒泪相聚。这对师徒确实特立独行,对答间流露出的语气就像二人朝夕间便可随意相见一般。 怪老头带了个怪小子,真不愧是师徒啊。 第九十二章 三十年河东 李知图提剑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当初他提剑将自己踩在脚底,对自己不屑一顾,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李知图的实力进展的十分迅猛。 "叶老贼,当初你因为一颗九命留恋散让人追杀了我足足一个多月,我被你追的连客栈都不敢回,只能躲在山林里。"李知图看着剑锋上自己的倒影,回想起当初被叶家逼进鬼哭山脉的狼狈和不堪就不由得火气腾升。 "李兄弟,好好说好好说,当初是小人不懂事,当初是小人被钱财鬼迷心窍,别说是一颗九命留恋散了,你就算是要我整个叶家,我也不反对,就求李兄弟剑下流人啊!"叶老贼发出了一声声的求救声,在李知图的耳里这老贼的求救声十分的悦耳。 "那你把我跟随者阿达抓到哪里去了?"李知图来找叶老贼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要找到自己的跟随者阿达。 "你是说那个黑黑壮壮的汉子?"看来是这叶老贼抓得人太多,都记不住李知图的随从是谁。 "恩,看来你是抓得人太多,都记不清我的随从是谁了。"李知图两眼爆出精光,凶狠看着叶老贼。 "不不不,李兄弟,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上次抓了以后就被上面的人带去日月神教了。"叶老贼忧心忡忡的看着李知图,害怕李知图突然就是一剑了解了自己。 "日月神教。"李知图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看着日月神教的方向。 "那,李兄弟,我能不能走了?"叶老贼胆战心惊的看着李知图。 "滚吧。"李知图对着叶老贼摆了摆手,让他离开。 "谢谢李兄弟,谢谢李兄弟。"叶老贼看了眼李知图,如释重负的飞一样的逃开。 李知图也知道,抓阿达的很可能就是上面的命令,而这叶老贼也只是照做而已,自己杀了他也无济于事。 日月神教是这片大陆最大的宗教,教徒数不胜数,人人都以日月教主为神明一样供养,不过这日月神教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有人来供奉人,一男一女。 阿达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被抓去供奉了。 李知图看着慢慢落下的太阳,距离下次的日月教主的供奉之日还有三天左右,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先回趟客栈,整理整理东西。"李知图浑身真气运转,向客栈飞去。 "刷刷。" "这是什么东西?!"李知图看着突然出现的时空裂缝,感觉十分心惊。 李知图感受这时空裂缝里传来的超越这个时空的能力,不禁往后退。 "刷刷。" 时空裂缝运转的越来越快,李知图一下子被吸进了时空裂缝。 "啊,这里是哪。"李知图看着旁边陌生的环境,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刚刚掉下来可是着实重重的摔了一跤。 "你好啊,小友。"一个穿着白袍的老者出现在李知图的面前,笑嘻嘻的看着李知图。 "你好,请问你是?还有这里是哪儿?"李知图礼貌性的对着老人打招呼,不过他现在更想知道自己在哪。 "我啊,人们都叫我魔都神侍。你也可以叫我魔都,而这个地方,也叫魔都。"魔都神侍笑嘻嘻的看着李知图。 "魔都是在哪。"李知图在这片大陆时间这么久,从未听说过魔都神侍这个人,还有魔都这个地方。 "魔都,来自天上。"魔都神侍摇了摇头,摆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 "那我怎么回去?"李知图可不想在一个未知的地方呆这么久,这可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唉唉唉,难得有人来陪我这个糟老头子,我怎么能让你这么早回去。"魔都神侍急急忙忙的拉着李知图的手,就怕李知图一下子就跑来了。 李知图无奈的摇摇头,这老头是不是傻,自己怎么回去啊。 "那你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李知图也知道要回去必须经过这魔都神侍,所以与其在这里等,还不如看看这里有什么机缘。 "走走走,带你去我住的地方玩玩,不过小心点,这个地方可是有妖兽的存在的。"魔都神侍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山脉,将李知图往那边带。 "奶奶的,感觉被骗了,突然来到这里,还被这个老头子拉着到处跑。"李知图纳闷的想着,不过让他诧异的是这个地方竟然还有妖兽的存在。 "喏,到了!"魔都神侍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小木屋。 "这。这。"李知图被这魔都神侍的屋子简陋憋的说不出话来。 "进来吧。"魔都神侍将李知图拉进屋子,不断的喘气。 李知图也同样不停的喘气,很诧异这老头竟然能够跑的这么快。 "这有什么好玩的!"李知图瞪了魔都神侍一眼,对这老头越看越火大。 "急什么。"魔都神侍倒是不慌不忙,走到床边,右手一番,一根木仗凭空出现,魔都神侍将木仗紧紧握在手中。 李知图屏住了呼吸,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接下来肯定会有很劲爆的片段。 事实也和李知图想的差不多,魔都神侍将木仗提高,嘴里不断的在念叨着什么,片刻之后,将木仗狠狠的抵在地面,一个十分绚丽的八卦图在地面不断的浮现。 李知图看着八卦图,自己真的是从未看过如此奇异的八卦图,不禁有些感叹。 "咚咚。" 地面传出两道声音,竟然慢慢的浮现出了一个口子,一道道石梯直通地下。 "小子,这是我多年来都没有来过的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可是很少有人进去过呢。"魔都神侍掠了掠自己的胡子,带有深意的看着李知图。 "那我真是荣幸至极。"李知图现在人在别人的地盘,而且这老头对自己也不差,所以还是十分有礼貌的。 "走吧,带你见识见识。"魔都神侍前脚走,李知图后脚就跟上了,两个人下去之后,这口子竟然慢慢的合上了。 "这个是?"李知图一走下来就发现这里旁边的壁画十分的奇特,而且是彩色的。 一颗蔚蓝色的星球,一个十分威严的年轻人,一群群神魔跪拜,让人看了无不十分震惊。 "这是个历史。"魔都神侍看着壁画,似乎陷入了回忆。 "壁画的这个年代,叫做灭神时代,在这个时代,神魔横行,普通人类根本无处存在,一个普通的神魔能够消灭千千万万的人类,那个时代的人类,就和你们现在的蚂蚁一样,只手碾压。"魔都神侍伸出自己干枯的手抚摸着壁画。 "这个星球,叫做地球,那里刚刚开始是不存在神魔的,人们也不知道神魔这种恐怖的战王级别的存在。"魔都神侍的眼神慢慢暗淡下来。 李知图看着魔都神侍,并没有插话。 "每个星球,都有每个的星主,而地球的星主却是整个银河的创世者,鸿蒙。" "什么?竟然是鸿蒙??"李知图诧异的看着魔都神侍,他还是忍不住插话,因为鸿蒙这两个字在他们的大陆也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没错,就是他,为了消灭神魔,鸿蒙将地球人教会武技和真气,而地球人的智商最好,天赋也是最好,为了消灭神魔,鸿蒙出动了百分之九十的地球人。"魔都神侍从混浊的眼睛里流出一滴眼泪,看着壁画中的年轻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神魔被鸿蒙消灭的差不多了,可是鸿蒙也成了地球的罪人。" "所以,到了最后,造世者鸿蒙那个家伙并不在地球,他也回不去了。"魔都神侍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感慨历史的兴衰。 一代风骚引领一代人,引领一个时代。 李知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那个璀璨的,被称作"灭神时代"的那个年代的引领者,是造世者鸿蒙这个可以振臂一呼,千万拥护者都为他战斗,为他疯狂的枭雄。 "也许那时候没有人怪过鸿蒙,因为在这之后的地球同样繁华,同样让人向往,可是他自己心里过不去。"魔都神侍再次深深的叹了口气。 如果说那个时代是一个破亡的时代,不如说是一个末日之后璀璨的新世纪。 "那灭神时代那个时代又是怎么结束的?难道最后两方都被消灭了?造世者鸿蒙他没有后人?"李知图这才想起那个灭神时代时代的一个巨大的漏洞,造世者鸿蒙后面的那一段历史像是一个空白格,没有人知道那之后的一千年发生了什么。 造世者鸿蒙创造的是属于新人类的天堂,也就是让所有人类居住的地球,他给地球带来了很多新的生物和生命力。 魔都神侍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泛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是要吐出点什么,肮脏和腐臭蔓延开来,悲伤和愤怒降临大地,随后天空变得血红,山丘河流开始干裂,人类生活在一片无尽的恐慌之中……" "神魔末世录!?"李知图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魔都神侍莫名的喃喃叨叨,他瞪大了自己的双眼,"这就是我在我的那个大陆上所看到的那本神魔末世录!" 魔都神侍一愣,居然眼眶一红像是陷入了无限的悲伤。 "然后呢?鸿蒙他人呢?"李知图却是没有放弃任何一丝汲取那个年代知识的机会,因为这个涉及鸿蒙这个人的,很可能就是和他们现在所在的大陆有些不可分割呢关系。 他死死地盯着魔都神侍,想从老头子混浊的瞳孔中看出点什么。可是魔都神侍的反应让李知图有些失望,老人只是慢慢支起自己骨瘦如柴的身子,像是稻草人一样立了起来。 李知图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地看着魔都神侍的举动。 "造世者鸿蒙是一个失败的成功者,"魔都神侍展开他嘴角紧皱的皮肤勉强微笑,"他真是让人感觉到无可奈何。" "失败者?"李知图皱了皱眉,并不认同魔都神侍的话。 第九十三章 枭雄 李知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大陆的历史书上,就有说过一个时代,可能那个时代就是魔都神侍嘴里的灭神时代!造世者鸿蒙在所有记载了灭神时代时期的历史中都是一个成功者,一个绝对完美的男人,一个绝世的枭雄。 甚至在李知图他们所在的大陆的历史上曾经写到:他身披血红色的长袍,前面是荣耀与光芒,他一个人静默地伫立于世界之巅,夕阳沉沦泛出一片妖异的血红,他并不孤独,他的背影,是一个时代。 "哈哈,鸿蒙。"魔都神侍笑了笑,接着慢慢地摇了摇头。 "您摇头是什么意思?"李知图皱了皱眉,试探性地看着魔都神侍,他觉得魔都神侍一定知道些什么。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们大陆那些所谓的历史学家对造世者鸿蒙那家伙的评价太高了。"魔都神侍看着壁画,静静的站在那里。 "高?" "那些家伙根本不了解造世者鸿蒙,他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完美,除了会出生的比别人早,会创造东西,甚至他还不如一个正常人。"说着魔都神侍脸色突然一下子阴沉下来,"他是个孬种,是个废物,用别人的生命来成就自己!" 说得那么淡然,魔都神侍的眼中透出的却是一丝悲怨的怒气。 "我虽然不知道你和鸿蒙有什么过节,可是在我们大陆所有人的眼里,鸿蒙就是神明。我们也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李知图一皱眉,看着魔都神侍发呆。 魔都神侍被说得一愣,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不知道嘴里在念叨着什么。 "魔都神侍,你也许知道点什么。"李知图叹了一声,看着眼前的壁画,一切真是让人向往。 在以前,大陆的历史书上介绍的造世者鸿蒙一直是李知图奋斗的目标,因为时间的推移李知图渐渐忘记这个历史中存在的人物,他也渐渐不相信世界上有如此的大能者,现在知道以后,心里就更加有了信仰。 想着李知图心头又是一暖,但是对魔都神侍所说的就更加感觉到奇怪了。 "先不说这个了,你第一次来这里,还没有带你看看"特产",这些特产来老头子的木屋玩耍了。"魔都神侍留下这句话就往上走去。 "这些妖兽又要来袭了,这一次好像还有你们大陆等级为天神级的,第一次来,让我进进地主之谊。你在我的身边不要乱走。" 魔都神侍突然开口,李知图本来想发的牢骚一下子被噎了回去。 "天神级别的妖兽。"李知图全身上下的肌肉变得紧绷,真气缓缓流淌在体内,天神级在他们大陆都是很少很少的,以李知图的实力也只能够和天神级别的妖兽抗衡,可是还没有机会打过。 魔都神侍说的果然没错,虽然李知图不知道身边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这糟老头子怎么发现怪物来袭的,但是李知图还是不禁对这糟老头子有了一丝兴趣。 "这个魔都神侍知道鸿蒙,现在他的神秘真是让人好奇啊。"李知图暗暗想到,手里的一把长剑开始颤抖起来。 李知图笑了笑,自己的这把长剑跟随了自己这么久,自己的兴奋它当然也能够感受出来。 "别大意了。"魔都神侍突然插嘴道。 李知图转过头去看了看老头子,发现魔都神侍却没有理会自己只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我当然知道,不过第一次和天神级别的妖兽战斗有些兴奋而已。"撇了撇嘴,李知图不再说话,前方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 "我靠,怎么这么多!"李知图看到密密麻麻的黑点顿时就被吓傻了。 "这有什么,这些妖兽还会阵法呢!"魔都神侍看着密密麻麻的妖兽,嘴角上扬。 "这也太快了,怎么可能,阵法,阵眼在哪。"李知图咬了咬牙,这些妖兽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很快就在自己和魔都神侍的旁边布了一个阵法。 李知图的手指飞快地在剑身上开始龙飞凤舞,血色印记遍布剑身,仙人境界的剑术他已经能够完全掌控了,只不过有的时候自己操控的长剑会不受控制。 "仙人剑法,寻花问柳!" 紫色真气澎湃而出,剑身虚幻之下,数道飞羽飙射,带起一连串的音爆之声。 噗!噗!噗! 三道剑羽飞掠而至,瞳孔微缩,李知图很清晰地看到了地平线上倒下的三个黑影。 其中还有一只体型比较庞大的大家伙,看来是至少是仙人境界的家伙。 "也不怎样嘛。"李知图搓了搓手,脸上洋溢着变态的笑容。 三枚没有任何加成的剑羽就干翻了三个家伙,不要说肉体强度了,就是那些家伙的反应也不怎么样。 李知图咧咧嘴笑了笑,虽然自己现在身在魔都,不过自己的实力其实还算不错的,现在击杀这仙人境界的妖兽也还是没有太大的压力。 "也不知道这天神境界的妖兽在哪。"李知图头转转并没有发现天神境界的妖兽。 "魔都神侍,那个天神境界的妖兽在哪?"李知图没有发现天神境界的妖兽在哪,也只好去问问魔都神侍了。 "现在妖兽太多,杀一杀那天神境界的妖兽就会出来了。"魔都神侍对着李知图笑了笑,双手却没有停止杀戮,一直在杀妖兽。 "好吧,正和我意。" 李知图真气凝聚在剑锋之上,看着眼前的一只妖兽。 "九转流炫杀!" 剑锋带着李知图飞起,李知图的真气在不断凝聚的同时,剑锋挑起一阵阵剑花,足足有九朵。 剑花之上带着一阵阵凶杀之气,渲染着一丝丝鲜红的绚丽,让人看的流连忘返。 "喝!" 李知图一剑指出,九朵血色剑花如同有生命一般,围李知图身边一圈,随即排成一条直线直接飞向了眼前的凶兽。 "砰砰。" 血色的剑花撞击在妖兽的身体上,溅起了一道道的血色血雾。 "嘶吼!!"由于李知图本身实力已经超过这只妖兽太多,所以一套武技打在这妖兽的身上,足足让妖兽的气血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 "剑指天下!" 李知图再次凝聚真气一剑刺出。 "嘶啦。" 剑气如同摧枯拉朽般的狠狠刺进了妖兽的体内,随后便如同着魔一般在妖兽的体内乱窜。 "镪。" 李知图将剑上的鲜血轻轻擦拭,眼前的妖兽被碎成无数块。 "自己的剑技,其实也只能算还好,不知道遇到天神境界的妖兽,自己还能不能如此发挥自如。"李知图看着密密麻麻的妖兽,眼里的兴奋不断的跳跃。 "小子,你来到这也和我有缘,看好了。"魔都神侍看着李知图露出了笑容,不过混浊的眼睛里面似乎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魔都为我而造,魔都为我而灭,魔都灭空斩!"魔都神侍的嘴里不断的念着些什么,双手不断的结扎着手印,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妖兽。 李知图感受天地能量都被魔都神侍融合在一起,不禁露出诧异的表情。 "喝!" "呼呼。" 整个魔都因为魔都神侍的手印变得十分紊乱,空间裂缝不断的冒出来,整个天空布满了黑红色的闪电,妖兽群里出现了一阵阵黑色的飓风,魔都神侍的表情也凝重了一丝。 "这一招,我必死。"李知图脸色凝重的看着魔都神侍,这一招的能量已经出乎李知图的预料,按照这样的能量波动,李知图根本没有一点信心来接下这一招。 而且他十分肯定,以他的实力都没有一点点信心来接下这一招,他们整块大陆肯定都没有一个人能够接下这一招。 "魔都!"魔都神侍嘴里吐出两个字,天空中划过一道血红色的闪电。 "灭空!"魔都神侍再度吐出两个字,整个魔都的刚刚布满天空的闪电一下子全部凝聚在魔都神侍的手中。 "斩!"魔都神侍一记手刀劈出,一记足足有十丈高的能量,摧枯拉朽般的飞向妖兽群。 "吼吼!" 只要是魔都神侍的这记魔都灭空斩所过之处,没有一只妖兽能够存活。 "这样快多了。"魔都神侍指了指少了一大片的妖兽群,笑了笑,似乎对刚刚整个魔都的变化没有放在眼里。 "真是没想到,你这老头这么厉害。"李知图确实被这一招给吓到了,这一招就算是天神级别的妖兽也不可能能够活下来。也不知道天神级的妖兽有没有被这老头给杀了。 "放心,这天神级别的妖兽我没有杀,别急。"魔都神侍似乎知道李知图的想法,走过来拍拍李知图的肩膀。 李知图对这魔都神侍的身世和实力越来越好奇,不过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自己无论用什么底牌,在他眼里都是不堪一击的。 "喝。" 李知图一剑将眼前的妖兽劈开,魔都神侍在旁边依旧在杀着妖兽,不过一脸的轻松,李知图甚至感觉自己被骗过来当苦力了。 "这老头子!" 李知图凝聚真气狠狠的劈向眼前的妖兽,发泄自己心里对老头子的不满意。 "镪!" 李知图瞬间反应过来不对劲,运转真气一直往后退。 "轰!" 刚刚退了两步,刚刚自己所在的地方就出现了一个大坑。 第九十四章 圆满 李知图倒吸一口冷气,自己刚刚要不是反应过来自己就要被这一击打个措手不及。 李知图这才看着眼前的一头妖兽,一头狼型的妖兽,在自己映像里,狼型的妖兽可没有这么坚硬的防御力,而且苍白色的眼睛,李知图感肯定这妖兽在自己所在的大陆不存在这个妖兽! "运气不错,白色银魔狼,天神级的战王妖兽。"魔都神侍站在旁边笑嘻嘻的看着李知图。 "速度,肉体,攻击,都是一等一的,堪称完美的天神级妖兽,所以叫做战王妖兽。"魔都神侍将自己身边的一头妖兽击杀,还是笑嘻嘻的看着李知图。 "这就是天神级的妖兽么。"李知图看着眼前的白色银魔狼,这白色银魔狼确实强的超过自己的预料。 李知图将长剑一指:"那又怎样?" "血化!" "镪镪!" 李知图的长剑发出两道鸣叫声,如同被血染红一般,成了一把血红色的长剑,一股煞气冲天而起。 "这小子,怎么可能有这种煞气!"魔都神侍混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李知图,看着李知图手心的红光,眼神一下子变冰冷。 "大日造化掌。" 李知图手心的红光越发的耀眼,一掌狠狠的拍在白色银魔狼的身上。 "妈的!"魔都神侍的情绪因为这红光变得越来越暴躁。 白色银魔狼闪身一躲,两记爪子抓在李知图的身上。 李知图脸色一凝,紧接着双手在空中舞动起来。 "武技,墨指点天下。" 眼中燃起黑色的火焰,苍茫的大地上突兀地出现一条条皑皑的骨脉,一头头妖兽站立在战场之上,眼窝跳动着漆黑的冥火。 "哦?仙人境界的鬼魔兽,现在怎么会有。"魔都神侍突然睁开了双眼,混浊的瞳孔泛着冷光。 "原来如此。"魔都神侍看着浑身颤抖的李知图,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冷冷地看着李知图掌心里骇人的血色妖瞳,阴冷的寒气一下子笼罩在了李知图的身边。 "这么多年了,老子多久没有让我的鬼魔兽出来见见阳光了。" 尖细的嗓音从李知图身上发出,魔都神侍这才看到了李知图眼窝里跳动着的妖火。 "离开他。"魔都神侍突然一下子直起身来,身上若有若无地暴射出几分暴戾的杀气。 "李知图"嘴角微微上扬,挑衅似地点了点头:"老家伙,我看你你还是不要管的好。" "你打算把计划进行到什么时候?"魔都神侍扭了扭脖子,发出"喀嚓喀嚓"的骨骼摩擦声。 "李知图"一愣,眼神不自觉凝重起来,"你说什么?" "不要装蒜!我说的是灭神时代!说!神魔领主在哪!"魔都神侍一下子像是爆发出无尽的战力,一道残影闪过,满是皱纹的大手就将李知图的脖子握在了手中。 "嘶~吼" 远处地平线上的黑点越来越多,慢慢有几个黑影已经出现在了不远的山丘上。 "你,你是谁……" "李知图"挣扎着扭动着自己的身子,喉咙里发出怵怵的沙哑男声。 "不记得我了么,还真是个健忘的家伙啊,你不会天真地认为我已经死了吧。"魔都神侍先是讪讪地冷笑,脸色阴沉,暴射而出的杀气一下子将"李知图"包裹在内。 "不可能!参与神魔灭神计划的家伙都死了!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李知图"惊惧地看着魔都神侍苍老的脸庞,浑身战栗不止。 这个神魔领主称呼,他已经几千年都没有被人这么喊了。 "李知图"清楚地知道,知道这个称号的人不会超过十指之数,而在他印象中活下来的,不应该存在一个。 "灭神战士也被你灭口了?"魔都神侍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开口道,但是沙哑的声音在"李知图"听来就是死神的怒号。 "吼吼!嗷~" "嘶……吼!" 不等"李知图"回答,怪物的阵线已经被推了上来,饥饿的妖兽贪婪地盯着魔都神侍和李知图。 "你知道我这个人不会心软的。"魔都神侍毫不顾忌不远处的一头浑身覆盖着铁甲的巨翼肉虫,瞳孔像是要喷出火来地死盯着"李知图"。 空气骤然间降低了几个位面度,凝固着的冰晶透着深蓝色的妖光。 不远处的怪物纷纷停住了脚步,一只巨型铁甲蜘蛛的蛛丝也在空中被冰封成了一条亮眼的银线。 "李知图"吃惊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杰作,眼神中流露出的却是更加的苦涩。 灭神极度,这个天神境界的武技。 "李知图"早就应该知道这魔都神侍的强大的,他每次都会给大家带来惊喜,只不过这次,是惊惧。 "神魔领主,我到现在都不懂你为什么当初会被迷了心窍,相信神魔王那帮家伙的鬼话,"魔都神侍的脸涨的通红,他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用手指着"李知图"的胸口,大喝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活了千年你还不明白吗!什么狗屁救世计划‘灭神计划’!你这是在毁灭人类!毁灭我们曾经创造的一切!" "早知道你刘建宇是这种白眼狼!老子就不会把权杖交给你!"魔都神侍的胸口不断地起伏,手上的力也不禁加大了几分,他因愤怒而颤抖的嘴唇狠狠地张合道:"畜牲!" 萧瑟的冷风在这个小小的山丘上盘旋,被冰封着的妖兽群伫立荒原之上,死一般的静寂。 这个世界不遵守任何法则,没有月亮,没有太阳,任何的星辰也只是沧海中的一粟。 被称作魔都的世界,原来就是他魔都神侍所创造的一个小世界。 "李知图"沉默了,他慢慢地缩回了李知图的身体。 "你要是想取我三魂七魄的话,只要让他震碎我的御气之魄就行。" 沙哑的声音显得有些悲凉,褪去血红的眼眸显得几分悲怆,数千年前的回忆一样子潮水般涌上勿忆的心头,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 "你一定很想听一听造世者鸿蒙的故事吧。"魔都神侍艰难地笑了笑,将慈祥的目光放在了刚刚回过神来还在发怔的李知图。 "你也知道附在你身上的人是你的叔祖吧。" 魔都神侍顿了顿,"刘建宇是造世者鸿蒙之子,被称作神魔领主的顶级神魔力。 魔都神侍右手一番,翻出了一具龙骨。 "他灭了六国,统一了天下,但他知道自己追求的不是那个所谓的权,而是力量与长生。"魔都神侍叹了口气。 "碾转数十年,他才发现了这具龙骨,有幸习得长生之术,成就半神之境,化界迷龙。"魔都神侍指了指旁边的一具龙骨。 "但他出不去了,他化阵困住了自己,他在这里是皇,是王,但是他都掌控不了自己。频频地失控,走火入魔,虚炎入体,他忍受不了自己被心魔吞噬,将自己困在界中界,等待外人误入。"魔都神侍看着天空发呆,似乎回到了几千年前。 "他通过那些倒在迷龙界龙头阵之处的那些尸骨了解地球的变化,知晓他走后华夏发生的一切。离开的人没有出去的,但是误入的人还是很多。"魔都神侍的眼睛再次变得混浊。 "但当他知晓自己的儿刘建宇杀死了他的兄弟长流安时,他近乎癫狂了,他不信自己那个乖巧的天才儿会做出这种有违伦常之事,但是进来的人一个又一个地告诉了他那段兴衰的历史。"魔都神侍混浊的眼睛再也忍不住流出了泪水。 "从此进来的人没有活着出去的。" 李知图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沧桑的老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慢慢张口说道:"这么说…你是我们大陆的神明……造世者鸿蒙么。" "哈哈,我不是造世者鸿蒙!"造世者鸿蒙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造世者鸿蒙那家伙已经死了!死了!" "我真的是没有想到……你竟然就是创世者鸿蒙。"李知图自嘲地苦笑着,他之前还可笑地因为造世者鸿蒙在怒骂自己而感到愤怒。 可他居然会是那个时代的英雄造世者鸿蒙,世界太小了,原来他本来就是不平凡的人,才会有不平凡的人生。 "我也出不去了,如今也只是一具丧失意识的行尸走肉,"造世者鸿蒙支着身子站了起来,"趁老头子还有一点能力,让我来指导一下你吧。" 造世者鸿蒙混浊的眼珠转了转,像是恢复了生气,他慢慢地靠近李知图,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了李知图的后背之上。 "传功!"李知图惊叫出声,他这才知道造世者鸿蒙要将自己身上残存的功力全都传输到自己的身上。 本就是半神之境的造世者鸿蒙身上蕴含的能量足以将李知图变成一个世界上顶级的强者。不仅是李知图愣了,就连李知图身上的残魂也愣了,他这个十分尊敬的大哥究竟想要干什么? "李知图,强忍心神,不要分心。残魂,你也不要乱动。"造世者鸿蒙一字一句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额头上的青筋如扎龙般暴起。 大滴大滴如豆般的汗珠从李知图的额上滚落而下,落下地下摔成了两半。 李知图感觉自己现在浑身疼痛,像是一根根的青筋被狠狠地剥离了出来。 "李知图,你记住,造世者这三个字的身份十分沉重,当初,我背上了这三个字,我创出了千千万万的世界,我看着自己创出的世界开始有生灵,开始繁华,我感觉到开心,感觉到幸福,我把他们当自己的孩子看待,看着他们一步步的成长。"造世者鸿蒙暗淡的眼睛流出两滴眼泪。 "时间久了,我就累了,我想当英雄了,我害怕了一个人,可是我不知道我背后多少人支持我,我不知道我背后有多少人知道我鸿蒙的存在!我不知道我背后多少人把我鸿蒙当做一个神明的存在!!我不知道多少人把我鸿蒙当做一个奋斗的目标!"造世者鸿蒙贴在李知图身上的双手在不断的颤抖。 "可是那该死的灭神时代!我将多少支持自己的人,多少关心自己的人逼上了死路,造成了自己现在在人们眼里神明一般的地位,成就了自己,其实,我早就应该去死了,我不应该活的。"造世者鸿蒙因为传功的原因,眼睛里的生命力已经慢慢消失了。 "现在,我把所有都给你,我求你一件事,别让别人为你卖命,因为那些都是你的孩子啊!!"造世者鸿蒙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声,整个人都融合进了李知图的身体内。 李知图感觉自己体内不断的变化,造世之力,神魔皇威,李知图随手一掌,将身边的白色银魔狼湮灭,他知道,从今以后,他就是鸿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