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活在梦里》 黎书——天堂向左,先生往右 我叫黎书,黎是众多,书是道理。 从小就听村里老人念叨,一个人的名字,往往会影响那个人的一生。 也许是受到这种观念的影响,我从小就很喜欢看书,但村里条件很困难,除开四大名着就没有其他的了。 这种情况,直到离开村子去城里上大学后,才有所改观。 大学四年里,我近乎将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在了图书馆。 那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书籍,囊括了近乎人生中的所有大小道理。 因此,我很喜欢看书。 大学毕业后,我马不停蹄回到了养育自己的家乡,成为了一名小学启蒙教师。 我没什么大志向,若能给条件差上不起学的孩子无偿授课,我很乐意。 但当我回到村里,却发现多了个来历不明的教书先生,听说是温奶奶介绍来的。 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他不像个好人,直觉。 温奶奶虽很有智慧,但基本一辈子都待在村里见识少,也许是被人给骗了。 于是在之后几天里,我暗暗与他较劲,考校了他不知多少理论知识。 但令我十分惊讶的是,他知识面涉及之广,好像什么都懂一点,我曾在大学图书馆钻研过那么多书籍,有关于书上内容他总能答上来一些。 看样子他也不过跟我差不多大,可为什么那么厉害? 我想,他应该也很喜欢看书。 抱着说不清的想法,我时常去找他挑刺,偶尔请教,偶尔探讨,关系始终不温不火。 村里没接受过教育的孩子有很多,还有温奶奶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些孤儿。 他很有想法,干劲也很足,将废弃教室改建以解决安全隐患,还经常去每个学生的家里家访 可他的身份一直都是个谜,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不让学生们喊他老师,而称呼为先生。 因此,我曾多次旁敲侧击问起他姓名,他却总是避而不谈。 每当我问他,他就只会回答一句,名字不过只是一个代号而已,重要吗? 我觉得很重要,因为那是人与人交往最基本的尊重。 但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拥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想通后,我就没再纠结他的名字。 当日子一天天过去,温奶奶又从外面带回来一批孤儿。 人不多,都只有两岁大点,可个个聪明伶俐得很,他看起来好激动,主动负责起那些孩子的教学以及日常生活,还逐一为其取了名。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笑得像个被奖励了玩具的孩子。 村里就我跟他两个老师,学生却有上百号人,而且大多数是没接受过学前教育的,底子特别差。 那些学生里,有一问三不知的,有闷声不开腔的,还有总是朝你嬉皮笑脸的。 我也是人,会产生情绪,耐心会有消磨殆尽的那一天。 各方面压力一堆着,在某一天的课堂上突然爆发。 我从小就患有癫痫,村里人把它叫做“母猪疯”,病发时间向来不固定,也许是受了应激影响,持续了好长时间才消停下来。 村里人见我张牙舞爪,个个露出恐惧生疏的目光,还合计着把我隔离起来禁止所有人靠近,怕被传染。 同意把我关起来的人里面,还有我那些学生的家长们。 温奶奶恰好不在,而村里人文化程度普遍低下,我百口莫辩,很快就被关进了一个小黑屋里。 只有他来看我,还带了饭盒。 我问他,为什么你要来? 他回答得很快,“因为癫痫不会传染啊,而且你需要进食。” 他分明说的全是实话,可我就是想笑,还哼哼学了两声猪叫。 紧接着,我忍不住向他诉苦,为什么我的那些学生家长也会同意将我隔离,甚至都不带一点犹豫。 一直以来,我对所有的孩子都一视同仁,真的很用心。 他很懂得安慰人,没有说些什么大道理,更没有说那些家长的坏话。 他只说了一句,“等你出去了,把那些孩子的家长都记个小本本,无偿授课改为天价讲座。” 我知道他是在逗我开心,心里舒服多了。 之后在被隔离的一周里,我跟他分享了很多教学方法与理念,他没有提过怎么救我出去,我也明白他在村里人微言轻,说的话不管用。 等到温奶奶回村后,风波暂平,我对他的印象也在不知不觉中有所改观。 说到先生的课,很特别,每一次都能让我耳目一新。 印象最深刻的是第一堂课,他先问了同学们一个问题:用什么听课? 同学们纷纷答,耳朵。 但先生却笑着摇头,不,用眼睛。 用眼睛听人说话,是对人最基本的尊重,对方还能感受到你的认真,但是呢,如果你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可以尝试看对方双眼的中间位置。 先生如是说道。 还有很多事例,比如他让孩子们在头上顶本书保持不掉落,以此来提高孩子们的注意力,甚至连他自己也会跟着顶本书。 那些孩子都喜欢围着他转。 先生总能轻易调动起孩子们的学习兴趣,课堂氛围活跃,课后他甚至还会跟孩子们一起嬉戏玩乐。 这在我跟温奶奶看来是完全无法理解的,师生之间怎么能打打闹闹的?作为老师的威严都没了。 不过,这年纪的孩子调皮爱动是天性,好在当初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小男孩倒从未逾矩,对他一直都尊敬有加。 先生是我见过做事最专注的人,很难被外界环境干扰,琐事上也就显得很笨拙。 依稀记得有一次临近晌午,他一边做饭一边批改试卷,之后却忘了厨房里还烧着水。 结果是水都烧干了,锅和里面的肉也被烧糊了。 自那以后,我便顺理成章负责起先生的一日三餐。 时间慢慢流逝,日子过的很充实。 某天,我把自己也当成先生的学生,坐在教室里旁听。 “嗯,今天与同学们分享的是‘如何才能像小狗一样开心’。” 我坐在教室最后面,目不转睛望向讲台上的先生,正对孩子们循循善诱。 “请同学们想一想,小狗一般是怎么叫的?” “汪汪汪!” 回应如浪如潮,那一张张纯真至极的笑脸,让我心情也愉悦不少。 “同学们,‘汪’与‘忘’谐音,小狗想要告诉你们的是” “只要能学会忘记,就能少许多烦恼。” 相处这么久以来,先生记性极好我是知道的,说是过目不忘也一点不夸张。 何况这句话对现阶段这些孩子来说,太超纲了。 先生肯定有心事。 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我有些气馁的托着腮,目光不由扫过教室里的每个孩子。 这班里的孩子都归先生一个人照顾,除开有一个笨笨的小胖子,其他人都特别早慧。 这些孩子都很讨人喜欢,但非要说我最喜欢的,应该是那个叫吱吱的小女孩,懂事又能干,可貌似不怎么受他待见。 说起最令人头疼的孩子,那就只能是 教室内,就在其他同学有所收获之际,我就看见那孩子突然举起了小手。 “父父父亲,恕我直言言!” 这孩子我知道,一直都不善言辞,可心里想表达的东西却挺多。 我坐在台下,静静看着先生对那孩子轻声鼓励。 他一脸认真,也耐心十足,直到等那孩子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父亲,就大院门口那老黄狗,您瞧它每次冲温奶奶叫,难道不是‘勿忘!勿忘!勿忘!’?” 我能很清晰的看到,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差点就从讲台上摔下来。 “下课来我办公室。” 小赵今辞:“???” 当时,我很不淑女的笑出了声。 怎么也没想到,先生竟会有吃瘪的时候。 到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是他给孩子们上的最后一堂课——结业课。 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半年了。 也许是预感到什么,也许是见我跟先生的关系日渐升温,温奶奶突然就有了撮合我们的打算。 温奶奶特地先来询问了我的想法。 我心里很明白,温奶奶是想以此来留住先生。 这里穷乡僻壤的,像先生那样学识渊博又出类拔萃的人,应该迟早是会离开的? 那一天,我没有经过太多犹豫就点了点头,只不过,好像脸红了。 温奶奶还说,女追男,隔层纱。 我为此准备了一周,翻阅了以前的很多书籍,思考,措辞,反复思考,反复措辞。 直到写下了一篇,找不出任何差错的求爱信。 可从未有过类似经历的我,真到见了面的时候,也只憋出了一句。 “先生,我想与你生活在一起。” 成年人的告别,总是悄无声息的。 那天,村里下着蒙蒙细雨,而夏日的雨,用来告别再合适不过。 先生要走了。 雨中一片朦胧,他立于村口,穿着一身最为钟爱的黑色衬衫,看不清面容。 “先生,你要去哪?” “还没想好,但不能停下来。” “那先留下来好不好?我们可以一起教那些孩子,等他们上中学,大学,结婚生女” 那是我第二次鼓起全身心勇气,应该没办法再第三次。 但先生只是微微摇头,“至少我要去的地方,不是天堂。” 所以,就不带上你了。 那是我第一次哭,心里乱糟糟的,很不是滋味。 眼看着那道背影越走越远,我近乎本能的抬脚追上前去。 我追了一路,可怎么追也追不上,太狼狈了。 直到从我的后脑勺,传来了一阵剧痛。 雨势渐急,瓢泼大雨不期而至。 山间小道,两边的灌木丛茂密且浓厚,携着滔天雨势谱写出一阵凄婉诗意。 我痛呼着,撑起身子想从泥泞中爬起来。 脑子里晕眩眩的,刹那间,我想到了很多东西。 温奶奶最近再三强调村外有人贩子出没,已经有不少小女孩失踪,幸运的是有很多都找回来了先生还会回来吗? 这一刻,我只想再往前多走几步。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在我视野中出现了一张不怀好意的脸。 “先生” 声音渗透雨雾,却被瞬间淹没。 那道黑衣身影仍在雨中穿行,一步未回头。 醒来后,我被关在了一个小黑屋里。 身份证,手机等等所有东西都被人拿走了。 在好多天以后,我才得知了一件事实,我被人贩子以五千元的价格卖到了一个偏远山村中。 买我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邋遢老头,不会说普通话,方言我也听不懂。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也不知道该如何自救。 但我曾在书中看到过一句话,只要内心永远不肯放弃,希望总是会出现的。 之后几天里,因为我始终不肯就范,还多次以死相逼,甚至连癫痫也再度复发,那老头叽里呱啦几句,就把我关在了猪圈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耗着,我本就是在农村长大的女孩,多少还能忍受猪圈里的脏乱恶臭。 还记得以前那次发病,先生不仅不歧视我患有癫痫,反而很贴心的陪我说话,但他肯定会嫌弃我身上的异味? 终于在有一天,我找到一次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机会。 那天清晨,趁那老头酒醉不醒,我从猪圈里逃了出去。 我已经被关了太久,久违的蓝天白云让我一时无所适从。 这是一座我不认识的深山,我觉得它就像一座牢笼。 我拼了命的向前跑,不停呼救着,跟在我后面的恶魔却越来越多,数不尽,一眼望不到头。 那些人,全都是来抓我回去的。 就快临近崖边时,我还是被两个壮汉抓住了,那老头姗姗来迟,叽里呱啦几句似在道谢。 多日耳濡目染之下,当地方言我已能理解个大概。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被买来的,就只有我不知道。 自始至终,他们只有一脸的习以为常。 在那一刻我突然就明白了,这里是一个法外之地,恶魔的栖居地。 想通这一点,我浑身泛起无力感,突然觉得书上都是骗人的,希望真的会出现? 我就像个提线木偶被人拖走,直到余光不经意一瞥,定定怔住了。 崖边有光升起,照亮那一袭白衣。 我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立马想看的再清楚一些。 是先生! 先生从不穿白色的衣服,这点我是知道的。 但那张脸,我不可能认不出来。 我用尽前所未有的全身气力,竟挣脱掉了两个大汉的束缚,一路狼狈的跑到先生跟前。 我喜极而泣,却不是因这段暗无天日的经历而生出的委屈,只是再次见到了先生。 先生会安慰我的?也许还会 曾经那半年的相处中,我从未见过先生发脾气,甚至没有大声说过话,声音总是听上去那么的令人安心。 一如此时,平静又温柔。 “带她回去。” 带带谁? 我愣在原地,身后那两个大汉已追上来,一时间忘了挣扎。 对了,先生向来很懂得安抚对方情绪,且也是个幽默风趣的人。 他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 可眼中现实,太过清晰刻骨。 那些大汉为防止我再次挣脱,用力不知轻重。 手臂逐渐被勒的有点痛,但怎么痛得过心里。 浑浑噩噩的,我忘记了反抗,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 就在再次踏进地狱的那一刻,我带着一丝期望回头。 远远望去,先生于崖边背光而立,正毫不避讳的直视着我,眼神很淡。 他嘴唇微动,似无声吐出几个字,你真的太笨了。 我听不懂,只觉从未见过那般平静的目光。 应该只是个噩梦? 这里人丁稀薄,位置偏远,向外界购买人口以繁衍后代是常事。 于是就有了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只要能为这里的人诞下子嗣,会被所有人重视对待。 虽然也有不少女孩向命运低了头,但我始终没有屈服。 时光如白驹过隙,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 也许是见我太过刚烈,还患有癫痫,那老头也就逐渐放弃,任由我自生自灭。 不知何时,我整个人看上去越来越邋遢,活像个长发乱飘的女疯子。 起码在其他人看来,我是有病的,每天就坐在崖边又哭又笑。 我曾读过那么多书籍,知道了那么多道理。 可我却不知道,也不理解,为什么先生会那样对我。 我没再想过逃离这里,太累了。 年复一年,周围还能保持清醒的姐妹,说的最多就是想回到村子,回到那个养育并抛弃我们的村子。 自了解到真相,我不敢苟同,到底是心软了。 “那么想回家,我来帮你们实现愿望” 第一章 夜临乌城 汽车驶入乌城的地界时,陆迟终于在一阵颠簸之中苏醒过来。 车里开了冷气,在闷热的环境中却如同摆设,他只穿了一件薄t恤,还是睡得手脚发热。 陆迟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朝窗外望去。 天色渐沉,夜景缓慢的向后流淌,山间灯火拉长模糊的光影,延向来时的路。 逼仄狭小的车内混杂谩骂声和身体散发出的汗臭,搅成一股难耐的气息。 早忘记多少年没坐过黑车了 陆迟晃晃神,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恍惚。 自一月前醒来,意识到身处陌生的故乡乌城时,他毫不犹豫跑路了。 跑去开川市,给一个初中生补习了一个月英语,由老友徐飞扬介绍安排。 一为思考人生,二为兼职挣钱。 当一觉醒来,任谁突然回到自己的少年时代,恐怕都难以保持那份淡定从容。 偏偏一切真实。 说起前世,陆迟谈不上有多大成就,和徐飞扬合伙开了个软件开发公司,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也许每个人都期盼着人生重来的机会,或遗憾悔恨,或生活乏味。 如今已有一个月的缓冲时间,他只想说两个字。 好热。 时值夏日,炎炎酷暑。 起起伏伏的小车中,一眼望去,近乎人人满头大汗,谩骂声不绝于耳。 蓦地,车停了。 “一路唠叨个没完了还?嫌我这车不好的,有能耐就下车自个儿走回乌城去!” 陆迟很想说,要是可以不用付钱了。 他转身就跑。 车内的吵闹声瞬间小了许多,欺软怕硬自古以来就是人的天性。 司机下车后伸了个懒腰,目光一一扫过车里的人,放缓了语气。 “开川到乌城就中午一班车,错过就没了,咱这虽然是黑车,但好歹提供了便利,大家伙儿说是不是这个理?” 见没人搭理,他也不觉尴尬,挺着个大肚子催促。 “赶紧下来透会儿气,差不多再走个半小时就到了。” 话音刚落,人们一窝蜂的从车内奔出。 靠窗坐的陆迟留在最后,等人走光了,才慢悠悠的下车。 脸上残留被汗水淌过的痕迹,额上头发也乱糟糟,略显难堪。 五个小时的路途,别名煎熬。 所幸,靠窗的待遇还算止损。 思绪拉回现实,陆迟走到一处空旷站定。 匍匐在脚下的山峦巍峨又耸立,隐约能在记忆深处找出一抹熟悉,不远处的乡镇瓦房鳞次栉比,透着一股子年代感。 近乡情怯? 要是以往有人跟他说这几个字,大概只会一笑而过。 此时此刻,却有些拿不准了。 山中谧静祥和,不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冷风渐起。 熟知陆迟的人,都晓得他的标签是没心没肺。 事实上,经过这一月以来的回溯记忆,早已坦然接受这荒谬的重生事实,唯独思想还有点抛锚。 想到徐飞扬还在乌城等着接风,陆迟不禁莞尔。 一眼沧桑变化,世界虽大变样,那些人总归还在。 脚下的一块碎石被踢来踢去,如此行径很快引来四周人们侧目,小声嘀咕。 “这娃娃怕不是个多动症?” 陆迟神色如常,心里却难掩凝重。 说实话,他好像忘了人怎么没的。 毫无死亡征兆,也没有半点疼痛印象。 只依稀记得,眼前似有一团白光闪过。 于灵魂深处,震荡莫名。 常人重活一世,要么大展宏图,要么挽回遗憾,总归是带着任务而来。 但他不急着寻找答案,也不关心死因,车到山前必有路,该来的总会来。 在那之前,先好好享受最后一年的高中生活。 “小兄弟,看你一路上睡得挺香啊。” 陆迟顺着声音回头。 来人穿着一身灰色紧身t恤,身材短小精干,下意识的跨立站姿,展现出一身腱子肉的结实。 先前一路上,环境闷热嘈杂,路段坎坷颠簸,这般恶劣环境,寻常人确实很难入眠。 陆迟想也不想就说,“抱怨没用,不如省点力气睡觉。” 当前全国高速公路建设还处于萌芽期,开川市直通乌城的在多年后才能修建完成。 如此奇特看法不在预料中,纪强愣了瞬,掏出口袋里的香烟眼神示意。 “来一根?” 陆迟扭头瞥了下,四块一包的牡丹,摇摇头谢过好意。 烟这东西,他上大学那会儿抽过一年,后来戒了。 看灰衣汉子没有离去的意思,也就随便找了个话题。 “师傅哪人?也是乌城?” “不是。” 纪强渐渐严肃起来,很正经,“我是混汾石头人。” 山中蝉鸣也掩盖不了语气中的那份自豪。 难怪,作为全国优秀的历史名迹,陆迟当然知道那地儿。 它曾养育过无数名人烈士,在历史的长河中画下浓烈庄重的一笔。 陆迟默默收起懒散态度,“那地方我去过,那儿的熔渣饼还蛮好吃。” 对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很难有人不发自内心的敬重。 纪强掐烟的手一顿,语气难掩惊讶,“你还去过石县?” 陡然间,从不远处传来一道尖叫声。 “啊!” 声音转瞬即逝。 由于天生的好奇心,不少人纷纷赶去凑热闹。 待陆迟来到事发处,就见一个女人跌倒在地。 一条泛着淡黄色花纹的蛇咬住女人的小腿位置,女人显然不知所措,想抓蛇扔掉却又不敢。 手悬在空中颤颤巍巍,神色泫然欲泣,却又在极力保持镇定。 此时此刻,心理恐惧远远大于了身体感官。 陆迟刚松口气,余光一瞥,当发现周围状况,不禁有些想笑。 四周人们选择明哲保身,离女人保持着冷漠距离。 能看出一两个想上去帮忙的却又踌躇不前,大多是纯粹看戏的,更有甚者在一旁窃窃私语。 “这蛇该不会有毒” “倒霉催的” 陆迟从不自诩善人,更没有乐于助人的习惯。 所以,他决定上前帮忙。 即便没怎么注意,但他记性极好,这女人也是乘客中一员。 若是这么拖着,车得什么时候出发? 仅此而已。 纪强因抽了根烟晚到半步,待看清局势后正欲抬脚,就看见一道高大身影走上前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陆迟印象里的菜花蛇,又称王锦蛇,无毒且医用价值极大。 自小在农村长大的他对此并不陌生,小时候还经常抓菜花蛇去吓小女生呸,吓小男生玩。 养蛇和抓蛇都算得上是一门讲究。 在众人的视角中,只见那个高大男孩毫不畏惧的走上前去。 他摸上蛇身,用手指戳了戳蛇后,那条黄色花蛇须臾间松了口,迅速溜进草丛消失不见。 初生牛犊不怕虎在场大多人如是想到。 纪强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许,默默隐于人群中。 不知是不是陆迟的心理作用,他总觉着那蛇幽怨的望了他一眼。 好像还是只母的 念头不过转瞬即逝,这才来得及打量眼前女人。 三十出头的样子,想是保养的好,衣着淡雅得体,气质雍容却不俗气。 除了最开始那一声尖叫出自本能,之后就镇定下来不失分寸,陆迟多少有些佩服。 毕竟女性怕蛇,仿佛天生如此。 瞥了眼被蛇咬过的伤口,陆迟安慰着说,“那条菜花蛇无害的,你回去用点酒精应该就没问题了。” 怕她不信,又补充道,“去医院瞧瞧也好。” 听到这,林月芸悬着的心已放下大半。 眼前少年的言行举止过于稳重,更何况他是唯一肯帮助自己的人。 “谢谢你了,小朋友。” 陆迟只是摇摇头,笑着说举手之劳。 事情终于解决,围观群众如同戏终散场般,陆陆续续回车上去了。 车子发动后,这个小插曲让车内安静不少。 许是大多人意识到自己还没一个小孩勇敢,难免有些迟来的汗颜。 乌城。 早已不堪重负的小汽车,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 陆迟伫立在街边,扑面而来一抹浓烈气息,令他有些茫然。 家乡,这个词总是每个人心底里避风港般的存在。 或走南闯北许多年,兜兜转转回到养育自己的故乡,那股子熟悉的汽车尾气,总是要比大城市里的好闻。 “小朋友,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刚才没来得及问,你怎么戳了那蛇一下它就跑了?” 林月芸一打完电话就朝着陆迟走来,多少心生好奇。 “难道是打蛇的七寸?” 思绪被拉回,陆迟并不讶异这份猜测。 这句话,大多人也知道。 实际上所谓的七寸,也不过是指蛇的心脏部位,在不伤及的情况下,其实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一个名字而已,陆迟没犹豫直接说了。 随后很自然的撇过头,不愿直言。 “不是七寸,呃说出来影响不太好。” 林月芸没深究,说还有些事先走了,但坚持给陆迟留了电话名字,声称一定要请他吃个饭才好。 殊不知,陆迟转头就将这事抛诸脑后。 从女士的穿着气质很容易看出非富即贵,但且不说人家只是客套一下,再者,携恩图报从不是陆迟为人处世的准则。 在这个浩瀚世界中,不过都是彼此过客罢了。 眼看天色渐沉,陆迟朝着与徐飞扬约定好的地方走去。 乌城,城外。 晚霞如火红的帷幕笼罩了整个天际,夕阳绽放着余晖寥寥。 一辆内敛奢华的黑色小轿车,正平稳的朝城内驶进。 “水哥,到乌城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一双小眼睛,透着一股子精明。 “要不是我们过来的路太烂,应该还能早点到。” 何三水微微颔首,借着内后视镜望向后排。 光线似明似暗,隐约可见一道娇俏身影,浑身上下却遍布生人勿近的气场。 女孩双眸微眯,透过车窗向外望去,眸色平静似秋水。 何三水眉头一蹙,神色平淡,“晚儿,你强叔今晚就到,以后在乌城有什么问题就找他。” 他顿了下,“爸爸工作忙,会多陪你几天再走。” 半响过去,何晚才开口,惜字如金。 “嗯。” 开着车的男人目不斜视,心里却觉怪异。 他是因和纪强的老乡情谊,才得到这份私人司机的工作,跟着何三水的时间不算长,却也听说了何三水极度宠爱这唯一的女儿。 可这一路上,父女俩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冷漠。 但那也不是他一个司机能瞎琢磨的事。 念着这份工作的来之不易,以及家里还欠着的不少高利贷,他定了定心神,专心致志的开车入城。 第二章 岁月如歌 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让陆迟一时有些心神恍惚。 映入眼帘的,分明是他年少时的小卧室。 微微泛黄的天花板,被床头的旧灯倒映出床上少年的微醺模样。 昏黄的灯光一闪一闪,像是尘封的记忆被铺展开来。 “家?”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味,让陆迟还有点神志不清。 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张张斑驳陆离的老照片,那是这个狭小却温馨的房间给他带来的点点滴滴。 青春固然溜走,但那些被记录下来的东西,却经过时光的洗涤,慢慢沉淀在心底,拿不走,也扔不掉。 蓦地,门被推开了。 “嗬,小陆子,终于舍得苏醒了?” 门口的人一说完,挑挑眉,眼里满是对老友归来的欣喜。 记忆回廊打开,陆迟却没想起太多,只记得从不沾酒的他被徐飞扬灌了很多。 后来,就不省人事了。 其实他向来都是一个十分自律的人,时刻保持清醒,像上一次如此放纵自我,已经忘了何年何月。 宿醉还未彻底褪去,陆迟倚在床头,默默打量着眼前的徐飞扬。 一身白衣黑裤,清爽短发,很阳光的大男孩。 “怎么,头还晕?”徐飞扬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语气调侃,“小陆子,我这儿有一个好消息,想听不?” 陆迟用手背扶着额头,“你说。” “嘿,我突然又不想告诉你了。” 陆迟没搭理,自顾自下床整理被褥。 见他不上套,徐飞扬随意的坐在床尾,小声嘀咕起来。 “昨天那个打电话祝你生日快乐的女孩,多半是打错了。” “本大仙掐指一算,她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跨越时空的想念,你竟然完全不当回事儿!” 这副欠揍的神棍模样,反而让陆迟清醒不少。 “昨天你没回家?” “你这家伙!这是睡醒了就不负责了?” 徐飞扬蓦地站起身,手脚并用,神态夸张。 “你是没看到昨天你醉得跟头猪一样,我好不容易把你拖回家,你不睡床非得躺地上凉快,折腾到半宿,我真该把你昨天发酒疯的样子录下来!” “行了,既然你醒了,我还有点事先溜了。” “客厅茶几有一杯蜂蜜水记得喝了,下午我再找你,生日快乐,溜了。” 砰的一道关门声。 徐飞扬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却又不失细腻。 这家伙 陆迟朝枕头旁的手机摸去,终于回过神来。 2003年8月21日,昨天,是他的十七岁生日。 陆迟走到客厅,一口喝完茶几上的蜂蜜水,随后漫不经心瞥了眼门口处的鞋垫。 还是只有一双。 他打了个哈欠,径直走到窗边。 在这个高楼大厦还屈指可数的小县城里,一栋老式居民楼的第七层已经算很高了。 一缕初阳推破云层,不吝倾洒金辉。 放眼望去,街道上已有许多人影交错。 来往行人的眼中没有麻木与抱怨,熟识的,相互打个招呼;陌生的,礼貌的走向对方来时的路。 忽地余光一瞥,楼下卖饼的老大爷正佝偻着身子,站在小摊子旁,将被塑料袋包好的肉饼递给眼前人。 林大爷 陆迟揉了揉眼,的确是印象里那个笑容可掬的老大爷。 早已忘了老人是从何时开始卖饼为生,只记得自己刚上小学那会就已经在了。 算起来,也该有十多年岁月。 林大爷做的饼极其美味,偶尔也会帮忙搭把手。 思及此,陆迟肚里的馋虫也很配合的抗议起来。 准备下楼时,却瞧见林大爷弯着腰,似在向一个人解释什么。 老人脸上沟壑丛生,遍布岁月的痕迹,很明显是弱势的那一方。 对面站着的则是一个小胖子,一脸不忿,指手画脚,像极了故事里嚣张跋扈的反派。 起码,从陆迟的视角上看是这样的。 那小胖子瞧着有点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名字。 眉头不自觉皱起,陆迟转身奔下楼去。 七层楼高的层层阶梯,仗着大长腿两步并作一步跨过,很快就来到了楼底。 陆迟定睛一看,老远就瞧见那小胖子后退了两步,气沉丹田,似在比划着什么。 须臾间,仿佛空气都变得稀薄,日月无光。 看样子是要放大招了? 事实上,陆迟已记起了那小胖子的名字,朱进京。 是一个,曾与他发生过故事的人。 见朱进京越比划越起劲,好似要作出伤害老人的行为,陆迟倏地急中生智,“猪精,你妈来了!” 朱进京顿时蹲下双手抱头,身子抖得如同筛糠,“妈,你听我解释” 好像拿错了剧本。 陆迟饶有兴致看着那道肥胖背影,平日里懒散的双眼有了生气。 来不及感受再见昔日架友的喜悦,快步来到林大爷身边。 “林大爷,你没事?” 他有看见朱进京还没怎么着老大爷,但还是难免担忧。 毕竟老人家是经不起磕磕碰碰的。 “是陆迟啊老头子没事。” 下意识应了声,林恪之接着解释,“这小娃娃是在” 可话还未说完,就被朱进京打断。 “原来是你小子吓我,我说呢,你是不知道他做的饼有多难吃,差点给我吃吐了。” 听到朱进京熟稔的语气,陆迟忽然意识到打架那件事还未发生。 其实直到现在,他也没搞清楚何时与那两人结怨。 他想了下,笑得老实,“猪精,要不这事儿就算了,我改天请你吃顿大餐怎么样?” 朱进京正想说你哪有钱请我吃大餐,可当看到陆迟的笑容,不知怎地就住了口。 这笑容挂着显而易见的真诚,可他莫名觉得瘆得慌。 “那就算了,我,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话毕,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日行一善,阻止了进一步矛盾,陆迟心情着实不错,“林大爷,真没事?” “你觉得老头子是像砚台那种一碰就碎的?” 林恪之脸上挂着顽童笑意,语气耐人寻味,“那小娃娃说的对,十几年来一成不变的饼,人们不喜欢了也是常态。” 老人眼底带笑,分不清是苦涩还是心酸。 陆迟有心安慰,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当一个人来到这世上,总会有许多不如意。 现在回想起来,还从未有过林恪之家人的半分印象,卖饼为生十余年,似乎总是孤身一人。 看老人提前收摊,陆迟急忙上前帮忙。 似看出他心里憋着话,林恪之只是摇摇头。 “年轻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就会明白很多东西已经不重要了,人生苦短” “当你还有很多时间,难免会搁置一些被忽略的,总念着日子还长,遗憾却往往不期而遇,想回头的时候已经晚了,除了卖卖饼,我也做不到更多的事了” 陆迟沉默了。 其实他真没想说。 但他能理解,一个人得不到认可,总会忍不住倾诉几句。 正考虑怎么接话,忽地余光一瞥。 原来是朱进京迈着小短腿,去而复返。 这是事后越想越气,回来找场子的意思? 陆迟下意识摩拳擦掌,准备转身就跑。 可下一秒,差点没站稳。 “老大爷,你这饼子的缺陷实在太多,我想好了,还是必须得说给你听!” “首先,面皮经过揉打的程度不够,咬起来嚼劲不行,其次肉馅太腻味,最好加点新鲜青菜,如果能加点红油酱那就更好了。” “你想想那感觉,肉饼入口,肉汁溢在口腔中,醇厚又香浓,风味红油酱散发出的香味,刺激又浓郁,再加上青菜的鲜嫩,能让那股辣味充分的刺激味蕾” 朱进京对此如数家珍,活像个美食评论家。 之后,林恪之很感兴趣的向他取经,他也挺好说话,不停耐心指导。 眼看如此和谐一幕,陆迟心情莫名沉重起来。 突然就意识到了,一份显而易见的事实。 自始至终,原来他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于是给相谈甚欢的两人,留下了一道落寞背影。 林恪之看见了,有心安慰,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陆迟趁着空闲,随意逛了下四周。 多年不曾回到家乡,记忆里的样貌皆推翻重来。 一栋栋老式居民楼伫立,老街道上泛着一股子乡土气息。 “诶,陆迟?” 闻声回头,不远处两个女孩儿走来。 待走得近了,看得更清楚些了,陆迟才隐约记起这两人。 左边说话穿着白色衬衫的是他高中班长,右边穿着褐色连衣裙的应该也是班上同学。 可岁月漫长,陆迟即使能回想起她们的样貌,也想不起名字了。 不过,这并不会影响一个成熟男人的反应。 陆迟掩下方才情绪,相当熟稔的打了声招呼。 “是你们啊,早上好。” 两个女孩儿同时一愣,陆迟瞧着她们的反应,也跟着一愣。 心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老班田秀扭过头,瞥了眼身旁的张君雅,满脸纳闷。 “你什么时候跟君雅认识了?” 多少有点尴尬。 既然都这么说了,另一个自然就不是班里同学了。 陆迟沉默,再沉默,所幸机智的老班接着自言自语。 “也对,君雅人长得漂亮还是常年年级第一,你这个万年老二认识她挺正常的。” 说到后面,还贴心的补了句,“可人家认识你吗就跟人打招呼,哈哈哈” 没有嘲笑的成分,更多是对朋友无关紧要的打趣。 嗯,老班你说得对,你是最棒的。 直到两人离去,陆迟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张君雅从头到尾未置一词,冷冷清清的性子,显然并不认识。 但陆迟想起来了。 第三章 你好,陆迟 凤凰山下。 一回到家,陆迟就接到了徐飞扬的电话。 没说什么有营养的,只是硬喊他来陪着爬山。 爬山而已,却让陆迟破天荒的心生犹豫。 “别别别小陆子,你这眼神就好像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我认怂!” 思绪回到现在,陆迟神色淡淡,剜了眼身旁的徐飞扬。 徐飞扬双手合十,一脸赔笑,“我也不想叫你来陪我受罪,是我爸非要我来,咱好兄弟有福同享!” 陆迟没接话茬,不自觉敛了敛眸。 前世也有这么一回事,并不是首次站在这里。 现在想来,后面所发生的一切,皆是从这次爬山开始。 这个奇妙世界产生的种种因果,远远不是表面那般简单。 可心里又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既非开始,也不是结束,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漫漫长路。 冥冥之中,就像一道亘古不变的流程,如今只是简单重启。 这般荒诞不经的想法,反倒让陆迟心生趣味,萌发了探索验证的自我意识。 思绪逐渐回笼,他没多想,仰头看山。 凤凰山巍峨却不险峻,伏在蒙蒙的雾中。 若说乌城在陆迟的记忆里,是深刻,却也淡薄。 这座城市只是开川市一个不起眼的小县城,依山而建。 唯一有点知名度的就只有观音寺,屹立在凤凰山山顶,已有三百多年历史,据传是当时人们的祈愿之处,许多人曾慕名而来。 “别发呆了小陆子,来比比我俩谁先到山顶。” 云雾萦绕,山峦起伏,这座山已在此地扎了根,无数世人曾在山中沐浴晨曦,静感幽香。 曾有不少游客为观音寺所吸引到此,无一不被凤凰山的钟灵毓秀所触动。 在一片茂密的树丛中,一条条殊形诡状的阶梯天然形成,伴随毫无节奏的喘息。 “这什么破山,越来越长,越来越陡!” 听见后方传来的抱怨,陆迟笑着停下脚步,“怎么,徐大爷就这?” 徐飞扬摆摆手,狼狈的瘫坐在阶梯上,汗流不止。 “我,我不行了陆大爷,能休息会再走不?” “别坐下,等会腿会酸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让我先歇会儿。” 劝告无果也不强求,陆迟随手擦掉额上的汗珠,走到山崖边,俯瞰自脚下连绵雄伟的山脉。 有人曾说,山顶的人可以看到山下的人,山下的人却不一定看得到山顶的人。 以前的他,对这句话一知半解,如今,却更不懂了。 都到了半山腰,陆迟还是想到了何晚。 那个清汤混蛋。 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回忆春来夏往发了芽,并以一种及其迅速的方式蔓延开来。 该见到的,总会见到,不想见的,逃也没用。 陆迟骨子里是个信命的人。 眼下大概处在山腰,山中静若空谷,放眼望去藤曼纵横,杂草丛生。 忽地一道凉风袭来,陆迟顺势张开双臂,细至各个毛孔都得到了疏通。 只觉整个人清爽了许多,层峦叠嶂的山脉匍匐在脚下,甚至想放开嗓子呼啸一声。 “此情此景,怎能不吟诗一首?” 不用回头,陆迟也能想象出徐飞扬那张欠揍的笑脸,于是选择继续往山上走。 眼看他真不等自己,徐飞扬急忙起身追上。 “诶!小陆子等等我!” 凤凰山山顶。 迈过最后一步阶梯后,何晚微微舒了口气。 她的身体素质挺不错,从五年前开始,几乎每天都会抽一段时间用来锻炼身体。 一个人的身体素质才是强大的根本,她对此深信不疑。 对于脚下的凤凰山,她是第一次来,但完全不在话下。 她很倾向于挑战自身极限,从山底到山顶,几乎保持着同一个速度,更是片刻未歇。 何晚双眸微眯,环顾起四周环境。 一大片宽阔空地,几乎比得上一个小广场,中心位置则矗立一座寺庙,庄严又神圣。 近在咫尺了,但她没有再往前走的打算。 她不信佛也不信命,显然不是为了这观音寺而来。 “这座寺庙据说挺灵验,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你可以进去拜拜,没准能讨个福。” 何晚应声回头。 几步路外,一位蓝衣少女正毫无顾忌的盘腿坐在地上。 一身蓝色连帽运动衫,黑发在脑后系成一条马尾,神色淡然,眉目清冷,一双清澈无瑕的眼睛似带笑意。 蓝衣少女看上去也不过跟她一般大。 但如果陆迟在这里的话,大概会一本正经的摇头否认,那可小多了。 不知怎的,何晚竟对这蓝衣少女生出些许好感,她骨子里本是淡漠的性子。 此时此刻,不由鬼使神差开口,“求人不如求己。” 听到直白拒绝,宋阑珊也不在意,能看出对方性子有些冷,也就不再开口。 今日来凤凰山的人着实少得可怜,偌大的空地中,只有两道少女身影。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两人影子逐渐接触直至融合。 半响过去,宋阑珊休息够了,站起身舒展了下手臂,随后心无旁骛走向中心处的寺庙。 每周末只要一有闲暇,她就会来观音寺给爷爷祈一道福。 自两年前到乌城念高中算起,从未间断。 当临踏入寺庙前一秒,她不禁回头望向仍站在阶梯边缘的何晚。 心里有些遗憾,没有互通彼此姓名。 跟那初识女孩共处一地,即使两人交谈尚浅,也让她感到说不出的舒服。 一种很陌生,却异常强烈的感觉。 许是老天聆听到了宋阑珊的心声,远处的何晚竟也转身望来。 或有晚风袭来,跨过千般险阻。 两人远远相望,几秒后,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 在滚滚流逝的时间长河里,有些人总是意义非凡的存在。 宋阑珊不再犹豫,转过身,心怀虔诚的踏进了寺庙。 有缘再见。 对于大多来爬凤凰山的人,不仅是为拜观音寺,更为征服观音寺下那一条长梯。 阶梯长达1400余米,宽30米,垂直高差达200多米,倾斜度达50多度,又称百岁梯。 能到达这里的人,最快也要三个多小时,体能消耗可想可知。 而那条直插云霄的长梯就趴在那,似在低声嘲笑那些已经精疲力尽的人。 两个大男孩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对于眼前的长梯,无不傻了眼。 空荡的环境中,剧烈跳动的心跳声萦绕耳旁,身上像多了副厚重的枷锁。 徐飞扬深吸一口气,黑着脸。 “没了啊。” “都到这儿了,怎么说也要爬上去。” 陆迟起身,腿一软,那还是坐着舒服。 “别逞强!谁让你刚刚跑那么快。”徐飞扬喘着气,呼吸渐渐平稳许多,“我一个人上去就行,你在这等我。” 陆迟似乎并不同意,可也没半点起身的意思。 因为他看到了,山顶阶梯边缘处的女孩。 那道模糊的娇俏身影仿佛身处云端之上,就这样硬生生的闯入眼帘。 弥漫长空中的灰白浮云飘落下来几朵,偏偏掩住那人样貌,如梦似幻。 相隔甚远,至多只能看清个大概轮廓,但陆迟仍一眼就认出了何晚。 数不清个日夜,让他魂牵梦绕的思念,丢盔卸甲的狼狈。 徐飞扬正打量着不远处一辆略显眼熟的车,若有所思,没注意到陆迟的反应。 快步走到长梯前,他向后摆摆手,“小陆子,我先上去了。” 在陆迟心神恍惚间,山顶上的那道娇俏身影已经不在了。 空气很平静,急促的呼吸声暴露了一切镇定。 从前有一只被放进温水的青蛙,它起初自以为安乐,殊不知等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然想逃都逃不掉了。 那是一段很普通的恋爱故事,陆迟觉着,他曾经就是那只青蛙。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凤凰山山顶。 陆迟艰难的迈上最后一步阶梯,随后毫不顾忌形象的仰卧在地。 像极了一只喘不上来气的狗。 黯淡的浮云遮挡少许阳光,才让汗水显得不那么难堪。 当歇息片刻起身时,才发现前方伫立着一位娇俏少女。 狭长的眸子里驻足着少年难堪的身影,她正眯着眼睛笑。 初见是个很美好的词,不谈花团锦簇般的画面,或多或少也应掺杂一丝惊艳。 但在那一刻的陆迟,只有丢人二字。 心却跳得很快。 过了很久后,他才理解那是一见钟情。 没有刻意的桥段,只有顺其自然,一见倾心。 不少人都有过那样一段时期,喜欢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女孩儿,性子冷,却也不算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一年的陆迟还很单纯,小心翼翼靠近如冰川环绕的何晚。 许是水温够了,大一那年,两人在一起了。 何晚的心思很深,即便陆迟与她相恋两年,都谈不上多少了解。 二人一起走过两年时光,没有什么轰轰烈烈。 但就像大多数人都会患的通病,情人眼里出西施,主观认为自己的恋情跟其他人的有本质上区别。 可到底没差。 直到临近大三,何晚说要出国一段时间,却不说缘由。 很快人间蒸发,没留下一点踪迹。 起初,陆迟发了疯似的寻觅,打探她的一切消息。 但人总有筋疲力竭之时。 在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 日子照样得过,该开怀大笑的时候也不会有片刻含糊。 故事的结尾,是在一个寂静的街角,何晚倚靠在一辆黑色轿车旁,一如印象里的神色淡然,眉目清冷。 岁月将她遗忘了,没有在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只平添一份知性与成熟。 那是陆迟时隔多年来,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遇见。 当时已而立之年的他,早已被病痛抹平了所有朝气。 陆迟站在街角,捧着一杯热美式,默默凝望留存于记忆里的那道娇俏身影。 当感觉不到手中传来温度时,才转身离去,一步没回头。 朦胧中,女孩蓦然回首,望向那道离去的背影,怔愣间不禁潸然泪下。 思绪渐渐收拢,陆迟也说不清与何晚之间的是是非非。 但回忆终归只能是回忆。 不论有什么样的理由,他并不在意。 这一次,他在长梯前止步,亲手斩断过往。 并非逃避,只是懒得动了。 八月盛夏,暖阳透过云层,洒下一地斑驳陆离。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焦躁不安,偶尔一阵凉风袭来,才让陆迟意识到时间还在流逝。 难免有些烦闷,心开始躁动起来。 即将到达临界点时,一道声音蓦地传来。 “陆迟?” 第四章 山海不可阻 嗓音带着独有的一份清淡,宛如天籁,将炽热熔炉中的陆迟拉了回来。 它在脑海深处格外熟悉,却也难免陌生。 陆迟扭过头,有些迟疑的望向声音来源处。 这个季节总是不太友好,深红色的太阳高悬于空,散落金辉无数。 每一道滚烫不适时宜的打在陆迟全身,直至烘烤着他的灵魂。 此刻,眼前的大男孩并不能算作好看。 因被夏日熏陶许久,黑衬衫早已湿透,密密麻麻的汗珠从额上滚落,像一个被太阳所奴役的逃难者。 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前世难堪的初见,此时并非有所改变。 少女浑不在意他满身狼狈,只眯着眼睛笑,“何晚。” “徐飞扬跟我说的你。” 此时的陆迟根本无暇细想,视线如同定格般盯着何晚,每一寸都没有放过。 精致的小脸带着一份秀丽,头发自眉心向两侧分开,随意的搭在两肩,光洁的额头圆润白皙,淡灰色的运动短裤搭配紧身短袖。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可能就是那双眼了,眼里深邃得像一片汪洋,看不到底。 她也在打量陆迟,眸中带笑。 半响才回过神来,嘴角一翘。 “好看吗?” “好看。” 很老实应了声,陆迟当即反应过来。 呸真香?! 可说的也是实话啊。 陆迟有些赧然的撇过头,摸了摸耳朵,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真真镇定了下来。 “我是陆迟。” “知道了。”何晚眼里似闪着光,笑意不减,“我先走了。” 就这样,走了? 真不再考虑下 直到何晚离去良久,陆迟依旧还在自己的世界里跌跌撞撞。 他从来都不知道,徐飞扬跟何晚是先一步认识的。 到底是蝴蝶扇动了翅膀?还是 向来自诩精明的陆迟,脑子里却乱哄哄的,就像猛然开闸的洪水滚滚而来。 心神阵阵恍惚,连徐飞扬什么时候到了他身旁都不知道。 “小陆子,你怎么魂不守舍的?”徐飞扬摸了摸陆迟的额头,一脸疑惑,“中暑了?咱得赶紧走,天快黑了。” 某人的天,确实应该黑了。 陆迟蓦地别过头,朝徐飞扬笑了笑没吭声。 微笑不语杀手锏,先从气势上压制对方。 面对这道如同实质的目光,徐飞扬有点瘆得慌,莫名心虚。 “欸,别这样看着我行不?” “有话你就直说!” “我坦白!” 乌城的夜晚很美,这是一座没有高楼大厦,霓虹闪烁的城市,它因环山而建,环境舒适,景色宜人,有开川市的“后花园”之称,曾吸引了许多外地人来这里扎根。 一条喧闹的老街道,透着一股子朴实的生活气息。 酷暑难熬,不少人正悠闲散步,望籍着夜晚的凉爽去除夏日一丝烦闷。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陆迟淡淡瞟了眼就收回了视线,跟着徐飞扬走到一家路边烧烤摊。 “今天我请客!” 徐飞扬风尘仆仆一坐下,就向烧烤老板招手,“老板!先来一箱啤酒!” 嗯,规章流程什么的很直接。 陆迟用起子撬开两瓶啤酒,随即递给徐飞扬一瓶,不由分说。 他笑得很老实,“好兄弟,吹了!” 徐飞扬十分耿直的接过,仰头就灌。 他大概能猜到一些端倪,但他相信朋友之间,一瓶酒下肚什么事也没所谓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喝得也就比较急。 转瞬间一瓶到底,眼珠子朝下望去竟发现陆迟握着啤酒瓶子没动,心中纳闷时就听见 “好兄弟急什么?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徐飞扬瞬间破功,差点喷出来。 不多时,两人盯着桌上的烧烤盘子,大眼瞪小眼。 陆迟眼疾手快,冲着盘中的一块嫩羊肉去夹,却被徐飞扬的筷子无情打落。 “你大爷的!戏弄我就算了,还想吃烧烤?!” 陆迟不吭声,只意味深长看徐飞扬一眼。 “唔”徐飞扬吃了口东西,挑挑眉,“你是想问那个冷酷女孩?” 大男孩的笑容很暖,被皎洁月光衬得迷人。 他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同样两人也是心照不宣,只看是否摆在台面上讲。 但他看得长远,并不希望陆迟跟那个女孩产生交集。 所幸,陆迟只是摇了摇头,“吃东西。” 酒过三巡,徐飞扬有些醉醺醺了,陆迟去结了帐,随后搀扶着他离开。 圣洁的月光铺泄开来,夜色如水,大多人已渐入梦乡,静谧的街头上偶尔传来几声少年的低语。 “嗬,是不是看上那女的了?” 陆迟没应,眸中清明一片。 骤然停下脚步,徐飞扬脸上带着坏笑,“就那个叫何晚的!我看那女的也还成,但远远比不上我的吱吱!” 他顿了下,借着酒意摸了摸陆迟的头。 陆迟抬眼瞪他,才悻悻的收回手。 “不过你也别惦记那个女的了!我虽然今早才认识她,但是那个女的,跟你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徐飞扬猛地挣脱开陆迟的搀扶,摇摇晃晃,开始了絮絮叨叨。 “她是今早跟她爸来我家的,你知道来干嘛不?” “好像她是从名校开川三中转来的,托我爸照料照料,这排面可不小。” “噢忘了说了,我爸是这地儿的县高官,说话自带冒气儿的那种。” 后来何晚问乌城有趣的地方,徐飞扬就说了凤凰山,然后得尽地主之谊,但人没见着。 “当时我看见她正好要下山,就把你介绍给她认识了,人脉这东西以后挺重要的。” 故事挺简单。 话毕,徐飞扬神色复杂,眸中哪有半分醉意。 快速整合信息后,陆迟若有所思。 结合两世经历,若让他以一个睿智成年人的思想来解读 一种十分荒谬的结论,猛地蹦出。 何晚会不会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一切看似巧合,实则环环相扣。 首先,乌城这小地方只有凤凰山还有点知名度,其次出于客套,作为小辈的徐飞扬被他爸叫去陪何晚爬山也合乎情理,最后爬山这种好事,徐飞扬当然会叫上好兄弟一起享受。 不外乎陆迟会这么推测,他很清楚何晚的能耐。 聪慧心思深,完全能考虑到这一切,还片叶不沾身的站在局外。 但对于这份自恋猜想,还有个必要前提。 陆迟想了下,表情有些古怪,“她有跟你提过我吗?你觉得她会不会早认识我了” 一顿,徐飞扬以更加古怪的表情看他。 “你是想说人家一个富家大小姐,千里迢迢的,好好的名校开川三中不读,跑来这疙瘩地方,还是为你而来?” “小陆子,不是我看不起你行,其实我就是看不起你。” 调侃归调侃,徐飞扬还是仔细回忆了一下。 “她总共就跟我说过两句话。” “一是问我有趣的地方,二是在山顶听我介绍你,她说‘嗯’。” 逐渐回想起今日在凤凰山的初遇,一个人的眼神是决计骗不了人的。 陆迟首先就排除了那个最不切实际,却真实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 但两人的初遇,的确是在凤凰山上。 以假定结果为基础往前推理,得到的两个答案却都错了。 命运诡谲,可能它迟早会在某个错乱的时空出现,大肆嘲笑战战兢兢的你。 前世,陆迟登上山顶去寻何晚,这一世,她却走下来了。 两个截然不同的选择竟在磕磕绊绊中,终究汇合一处。 陆迟本下定决心不再跟何晚有所交集,真的。 但既然是宿命的安排,不如躺着接受。 见他眼里逐渐亮起光,徐飞扬挑挑眉。 “她爸何三水可了不得,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听说早年创业还破产过,后来混的风生水起。” “听我爸说那个何三水还是军人出身,格局很大的,我爸就没这么夸过人。” “哎反正你记得我喝醉了,说的话都跟我本人没关系!” 有那么个关键点,就这样被两人遗忘了。 天色渐沉,万籁俱寂。 一处普通住宅内,屋内装修却格外精致,繁而化简。 天花板上仅悬挂着一只泛着金黄的水晶灯,华而不奢。 刚踏进门的纪强,一眼就看见了那道伫立于灯下的娇俏身影。 “怎么,今天没见到那小子?” 何晚小脸漾起一丝怀念,双眸微眯如春芽萌生,踌躇片刻却不知从何说起。 见是见到了,但是 看她一副忸怩的女儿家姿态,纪强一时愣在原地。 至今没忘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神色淡漠的女孩儿眼神狠戾,带着点彻骨寒冷,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起初,他还挺纳闷,一个小屁孩怎么能拥有那样的眼神。 没见过何晚笑,哪怕一次,他以前也见过天生就不会笑的人,后来也就慢慢习惯。 毕竟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会对心理造成很大影响,可以理解。 事情有了变化的是女孩儿刚上高中的时候,有天她突然请求自己去调查一个叫陆迟的人,纪强才愚钝的发现,原来她是会笑的。 自那以后,迟来的曙光照亮了整个世界。 直到前不久,何晚要转去乌中念书,纪强实在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就想亲眼去见见那人。 “强叔?” 纪强陡然惊醒,再看向何晚时,就好像刚才那一幕皆是幻觉。 金黄色的灯光翩翩洒下,笼罩少女全身,气场十足,哪还有先前的娇羞模样? “好看。” 突然蹦出这么一句突兀的话,纪强抬起头才发现她在喃喃自语。 娇俏少女走到窗边,眺望那一条早已陷入沉睡的街道,狭长的眸子里浸满柔和。 何晚来到乌城的原因很简单。 除开想靠近五年前的那份曙光,还有一份特别强烈的感觉。 于灵魂深处,震荡莫名。 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不停回荡,见一面,少一面。 何晚没多想那份奇怪的感受。 他忘了,也没关系。 第五章 意气风发,不枉少年 陆迟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踏过楼梯。 打开家门,入眼漆黑一片,他脚下一顿,低头借着月色才看清多了一双鞋。 屋内针落有声,却被这一道开门声打破沉寂,沙发上坐着个人。 月色从窗台倾泻而入,聚流化作一缕银辉笼罩于那道身影,一时望去,宛如圣灵。 梁梅兰应是在沙发上等睡着了,猛地惊醒,当看清来人脸上的愁绪瞬间化作温柔。 陆迟的声音温和了许多,“妈!” 嗓子带着点哽咽,就像咽喉处凭空多了一根刺,发出的声音也格外刺耳。 后来徐飞扬曾评价过陆迟,说他是一个绝对感性却又心思如海的人。 陆迟还记得这件事。 梁梅兰,他的母亲,作为一名光荣的小学教师,曾响应学校政策号召,主动请缨去乡下支教一年。 没人知道当陆迟重生回来那天,最迷茫无助时,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心里到底有多难受。 所以才有了跑开川去给人补习英语的事,其实也算逃避,绝对不是为了挣钱买手机。 陆迟打小就成绩斐然,在身为小学教师母亲的耳濡目染之下,他比同龄孩子要优秀得多,也就是老生常谈的别人家的孩子。 可自打他上高中起,父亲隔三岔五的出差不在家,母亲也因调到县里小学而忙碌起来。 陆迟嘴上从未说过,心里却一直渴望能被多唠叨几句。 “儿子吃了吗?” 梁梅兰回过神来,看着一年未见的儿子,感觉有点陌生。 “去开川那边没累着?我听你爸说你也是昨天才到家,你这孩子也是,好端端的跑开川去给人当家教算咋回事?” 随着梁梅兰愈发熟稔的唠叨,那份陌生也在无形中消散了。 寂静安宁的屋内,缓缓传出碎碎念。 “下次再有这种事,记得一定要提前跟妈妈商量。” “你爸啊他前几天又跑去外地出差了,可能还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你这孩子一直傻笑干什么?额头也不烫啊” “儿子你是不是瘦了?这个月没好好吃饭?妈去给你下碗鸡蛋面” 最终,反倒是陆迟一句话也插不上了。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 天不过蒙蒙亮,陆迟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简单洗漱后,正襟危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他先简单回想了下今年的事。 4月,某乐坛天王坠落身亡,终年46岁。 5月,某宝网创立。 12月,某歌坛天后因癌症医治无效逝世。 时间跨度太长,也只能想起这几件曾关注过的事。 陆迟逐渐回过神来,拿出纸笔随意勾画。 “前世我是写软件的,以现在超出这个时代的知识量,起步要远远比其他人高得多,何况在今后十几年里,信息技术快速发展,软件开发这个行业也会处于愈发火爆的发展态势,曾经主攻的java,c++,c,htl,都能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发挥大用。” “随着经济发展以及软件技术进步,人们对软件产品的个性化需求越来越强烈。大规模定制作为一种全新的生产模式,会在软件开发中逐渐得到重视,仅凭我现在脑子里十几年后的思想,以及未卜先知的发展潮流,闯出一番名堂应该挺简单。” “或者去做app开发也可以?几年后,苹果会对外发布sdk,催生了国内众多app开发商的出现,再过几年android平台会在国内手机上呈井喷态势发展。” “或者再简单点?去抱大腿?有许多成功人士现在还在底层挣扎” “好像都没什么意思” 陆迟停下笔,看着被自己划得寥寥草草的纸,裹成一团扔掉。 他这人向来活得简单,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不算贬义性质的随遇而安,只是老天既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想慎重的选择这一次人生。 每个不同的时间段,总有其存在的意义。 既然眼下还是学生,那就先定一个小目标。 嗯,先考上曾失之交臂的开川大学。 陆迟起身伸了个懒腰,余光一瞥,书柜角落处躺着本泛黄的书,四周布满灰尘。 那是曾先生的《家训》,是父亲陆平晖老早就放在那里的书。 每逢大事有静气,这是陆平晖曾告诉陆迟的一句,却成为他往后人生中的座右铭。 不得不说,陆平晖在陆迟的人生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父亲是一个十分严于律己的人,但跟平常家长的教育思想却大相径庭。 陆平晖的教育方式,秉承着赏罚分明的制度。 奖赏时,他不吝慈爱;而惩罚时,他又严苛以待。 他话不多,却成熟稳重,以至于陆迟的某些性格也来自于父亲。 在陆迟印象里的陆平晖,是一个极具人格魅力,性格爽快却不圆滑的人,以至于一生都在一个小单位就职,默默无闻一生。 但就像每个人心底的父亲那般,高大又伟岸。 手机铃声蓦地响起,打断了陆迟的思绪。 “嗬,小陆子我整了个聚会,记得中午来我家吃饭!” “哪些人?” “就你跟我,何晚,老班也来,还有张度玮他们那一伙的。” 张度玮 在陆迟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形象。 前世并没有这一次聚会,不知道徐飞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思及此,他将书桌简单收拾了下后,走出卧室。 早上刚下了雨,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 客厅里却没有开灯,梁梅兰正坐在沙发上一针一线,可能有些看不清,故将脸凑得很近,神色温柔。 她听到门声,抬起头来,眼角细细的皱纹若隐若现。 “儿子,看书累了?要晓得劳逸结合!来看看妈给你新织的鞋垫,喜不喜欢?” 陆迟别过头,莫名有点酸。 声音尽可能维持平缓,“妈,我出去一趟有个聚会,晚点回来。” 梁梅兰犹坐在沙发上,每织一下,就望一眼正在门口穿鞋的陆迟。 直到他缓缓关上门,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 不远处就是乌县县政府的家属楼,陆迟曾来过这里几次。 远远望去,那棵院子里的大榕树正如记忆中的那般高大挺拔。 小时候,有人跟他讲住在这里面的都是很厉害的人,他当时静静听着,脑中却浮现出一个很怪异的念头。 孩童时期的想法总是天真无邪,且毫无由头。 毕竟若凭直观的高矮来论,明显是大榕树更厉害。 “嘿!还在那杵着干嘛!赶紧进来,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当来到徐飞扬家中,一眼望去,精致宽敞的客厅里,沙发上几近坐满了人。 有昨天才见过面的老班田秀和张君雅,还有那两个前世曾结过怨的张度玮和朱进京,剩下的一个狗腿倒是没印象。 看着张度玮和张君雅两人同框坐一块,陆迟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女生有印象。 两者算是乌中的名人,只不过一人成绩拔尖,一人吊车尾,张度玮当初更是在新生欢迎会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张君雅告白,一时轰动。 在这个时代里,学生间的爱情本该是委婉而羞涩的。 事后张度玮也不算一无所获,荣获学校的点名批评。 但在许多人眼里,这不仅为茶余饭后增添了谈资,更像是给他们开了一扇前所未有的大门。 眼瞅着徐飞扬带进来个人,田秀笑着打了个招呼,其他人也点头示意。 陆迟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后,随即找了个空处坐下。 屁股还没坐热,就感受一道目光直射而来,毫不避讳。 陆迟牢牢接住,回望过去。 张度玮穿着一件黑色亚麻短袖衬衫,留着一头板寸,一米八几的壮硕身材使他就算坐着也彰显气势十足。 他两手随意的交叉放在膝盖上,微躬着身子,面无表情。 只不过,黑眸中不时闪过敌意。 陆迟心底深处闪过警惕,先朝张度玮回了个微笑。 前世高中时期的他不太关注外事,但这人名气太大,加上听徐飞扬唠过。 张度玮的父亲张台南,早年是放高利贷起家的。 随着时代变迁,房地产慢慢进入人们的视线,1982年,住房改革开始推动,直到1991年,房地产的市场化之路开始起步,1993年,住房公积金制度“出炉”,直接催生了连续两年的第一轮房地产投资泡沫,往后几年,房地产市场由于消费能力的不足,市场规模有限。 就在这一时期,诞生了第一批房地产开发商。 而张台南就是其中之一,他本是92年以前中专毕业的国家优秀人才,却不满足于现状,毅然辞掉分配的工作后回到乌城,白手起家,直到看中了房地产市场的远景,并竭力向其靠拢。 随着2003年的土地管理政策改革,房地产迸发了第一春,在之后的十年里,土地财政愈演愈烈、地方实业萎缩、房地产在地方政府的拥护下获得了空前的发展。 总而言之,在陆迟根深蒂固的印象里,张台南无疑是电影里的黑道老大哥。 早年干高利贷,后来干房地产,手里怎么也得有点东西,不好轻易招惹。 因此,张度玮从出生起就是含着金钥匙长大。 他父亲在乌城起家,经营多年之余,各个渠道打通得透彻,屹然成为乌城的土霸主,或许才日渐养成了轻狂霸道的性子。 事实上,虽说陆迟曾与张度玮莫名结怨,有过一场男人之间的碰撞。 多亏他记性好,早忘得干干净净。 少年人之间的打架斗殴,也算是直截了当把心中愤懑发泄出来,哪能比得上成年人的勾心斗角? 说句心里话,陆迟还挺喜欢这种恩怨分明,不虚伪不做作的性子。 更何况,张度玮日后的遭遇,挺惨。 当时那件事,轰动了整个乌城。 依稀记得是在高考前夕,一个小倒霉蛋被张度玮打到重伤住院,甚至落下了重度残疾,具体细节已无从考究。 由于事态严重,学校在当时只能尽可能压低造成的不良影响,但受害者坚定不私下和解,一告到底。 没人能逃过法律的制裁。 当时已满十八岁的张度玮,被开川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判了三年零六个月。 但陆迟曾与张度玮打架那次却都知晓分寸,勉强五五开,两人皆挂了彩。 校园时期,是多少人一生中最弥足珍贵的岁月,往往许多男人间的友情就是在打架中萌芽生长。 学生时代的矛盾不过尔尔,多年过去自然也谈不上记恨,更多是想搞清楚缘由。 陆迟渐渐回过神来,难免有些唏嘘。 因少年人的一时冲动,不计代价,造就了影响一生的悲剧。 第六章 童话故事 聚会开始前,即便在场不少人都互相认识,徐飞扬仍为众人依次介绍。 陆迟的思绪也被打断,心思渐渐通明。 他从不自诩善人,没理由去做些改变他人命运的事。 那是张度玮的命,逃不过,也没人能救。 更何况,与其结怨的理由都还不曾弄清。 “陆迟,要不你给何晚打个电话?大家都到了,正主还没个影。” 听到田秀的话,陆迟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那个,要转来我们二班的新同学啊。” “徐飞扬不是说你们昨天还一起去爬山了吗?他说还是你提议的这个聚会” 偌大的客厅内,落针可闻。 田秀向来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突兀的几句话条理清晰。 很快,陆迟回过味来,“嗯,飞扬我们去催催?” 被陆迟拖到自己卧室的徐飞扬,一脸的理所当然。 昨晚还百般阻扰,不到一天,倒还自告奋勇的牵上红线了。 陆迟觉着,他这老友的接受能力是挺不一般。 似是被沉默的气氛压抑的有点难受,徐飞扬忍不住开口了。 “小陆子,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人家一个女孩子,孤身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 “她一开始是孤独寂寞的,却又希望人陪,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位阳光温柔的少年郎默默替她举办了一个欢迎会” “接下来,她必定是感动的一塌糊涂,追上她还不是轻轻松松,手到擒来!” 陆迟差点笑出声,实在是被这抑扬顿挫的声调吓到。 于是,他伸出手。 “所以,电话号码呢?” “我哪有她的电话号码!” 陆迟懒得讲这些有的没的,余光一瞥,书桌上的dell台式电脑映入眼帘。 “你电脑能用?” “啥?” “等会把你电脑借我用用。” 陆迟懒得跟这家伙共处一室,直接转身回到了客厅。 他对着众人解释,徐飞扬说何晚马上就到,大家稍安勿躁。 随后很惬意的靠在沙发上,也懒得看满脸问号的徐飞扬。 陆迟不曾发现,由于角度问题,有一双带着探究的眼睛时不时的扫向他。 女孩儿向来要敏锐得多,于田秀心底就生出了一丝莫名的异样。 这两年作为同班同学以来,活泼爱笑的她经常打趣陆迟。 但以往那个一说话就会脸红的小男生,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砰砰砰。” 没多想,田秀急忙起身去开门。 终于来了。 张度玮眼神示意身边的人一同起身欢迎,他本就是特地来跟何晚打好关系的。 他为人轻狂,但也明白自己父亲能在乌城一手遮天,却总有惹不起的存在。 一眼望去,只见一位娇俏少女倚在门边,双眸微眯,小脸带着些许歉意。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气质有点冷淡,但不至于让人感到距离。 何晚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不差,更是在各种场合都能得心应手。 可直到后来的深入接触,陆迟才明白这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不碍事!”徐飞扬挑挑眉,随手拉着陆迟去厨房准备晚餐。 何晚瞥了眼就收回目光,随后望向沙发上的人,最终选择在田秀旁边坐下。 “班长好。” 田秀性子大条,笑着回应,“哇你好聪明,我知道你叫何晚,我叫田秀,咱们高三二班的班长。” “不用叫得那么生疏呀,我以后叫你晚儿行吗?你也可以叫我秀儿的” 何晚应了声好。 女孩儿之间总是容易打成一片,即使处在厨房的陆迟,也能断断续续听见她们的交谈声。 “咦,你这件衣服好漂亮,这领口好精致!” “你身上这件也挺适合你的。” “哎你不知道,班里有几个男的好烦,其实我晓得他们私底下都埋怨我管太多了。” “秀儿,你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 “晚儿,班上人都说我是话痨,难得你不烦我,等开学我们俩做同桌呗,刚好我之前的同桌转班了。” “好。” 厨房内。 陆迟扫了眼橱柜上的一些食材,才不疾不徐的动起手来。 “飞扬,李吱吱呢?怎么没见她?” 徐飞扬洗着菜,头也不回,“我喊过她的,搁村里边儿呢。” 由于背着身子,陆迟看不到他的表情,“你们两个还好?” 应声回头后,徐飞扬挑挑眉,有些疑惑。 “你以前从来不问我俩事儿的,今儿个是怎么了?” “现在也就那样呗,她说上了高三,要我把心思全都放在学习上。” 在陆迟的印象里,李吱吱跟徐飞扬在一起蛮久的。 那两人缘分不错,从初中开始就是同班,初三走到一起,一同考上乌中,乃至大学都在同一个城市里,后来都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像极了一个美好的童话故事。 但故事,终归还是故事。 事实上,在前世高考结束之后,李吱吱考上了开川市有名的南西大学,而徐飞扬却只过了二本分数线。 从学生时代一起携手走入社会,披荆斩棘,最终踏进婚姻的殿堂,在旁人看来多美好的愿景。 七年之痒撑过去后,最终还是倒在了第八年。 虽从没听徐飞扬讲过原因,但并不妨碍陆迟猜测一二。 李吱吱那孩子人不错,独立坚强,从村子走出来,很有自己的想法,而徐飞扬却是正儿八经的官宦子弟。 门当户对这几个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其存在的意义,从不是为了证明爱情的力量,而是为两个人将来的日子,先打开一扇可以呼吸的窗。 从形成的三观考虑,还有打小生活环境不同等多种因素限制,造成了不可避免的隔阂。 要想挽救那份美好的童话故事,恐怕没那么容易办到。 一时间,陆迟忽略了是从长辈的视角出发。 而心口不一,对于他个人而言是大忌。 可就算老友再逆天,知晓任何事,也无法窥视自己的内心。 “小陆子别愣着,橱柜拿个盘子出来。” 陆迟回过神来,看了眼徐飞扬,默默搭把手。 两人之间从没有任何秘密,除开那个梦。 第七章 张家有子 “菜好咯!” 圆桌上,一道道精美可口的佳肴映入眼帘,空气中弥漫着丝丝诱人香味。 众人难免为之惊讶,先不谈这饭菜是否真如表面那般可口,仅是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菜,哪像是一个高中学生能做得出来的? 在座人除了陆迟,几乎都是家境殷实的人,下没下过厨房都是两说。 尽览众人表情后,陆迟权当没看到。 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做饭了。 乃至大学毕业后跟徐飞扬一起租房创业,都是他掌的勺。 这份手艺,总不会生疏。 饭菜的香味渐渐席卷一室,泛着别样温馨。 连张度玮都微不可见的点点头,随即望向陆迟,简单思索了下。 今晚就动手。 当陆迟端着最后一盘番茄炒鸡蛋回到桌上,只剩一个位置了。 恰巧是何晚的左手边,而她的右手边,自然是田秀。 陆迟没有停顿,坦然坐下。 一行人都没有动筷,出于良好的家庭素养,皆静静望向唯一的主人家徐飞扬。 “朋友们,想必我们今天为什么欢聚一堂,你们已经知道了。” 徐飞扬站起身来,举着酒杯,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嗓音清朗。 “废话不多说,先让我们大家一起向何晚同学举杯!欢迎她来到乌城这个美丽的城市!欢迎她来到乌中,成为我们大家中的一份子!” “欢迎!” 不得不说,毕竟是官宦子弟,徐飞扬这一口官腔十分自然。 何晚也站起身,举着杯子轻抿一口,嘴角一翘,“谢谢,这座城市我挺喜欢的,我小时候就是在乌城长大的。” 不止陆迟闻言一愣,其他人也都闪过些小心思。 就见张度玮倏地起身,向何晚举杯,“欢迎。” 他微微别过头,瞥了眼身旁狗腿,大概是想让其翻译的意思。 “是啊,何同学,欢迎你回到故乡!”狗腿心领神会,也起身向何晚举杯,“在乌城这地儿,咱玮哥能耐,以后有啥问题都可以找他帮忙。” 原来是冲着何晚来的。 陆迟陷入沉思,眼里莫名凝重起来。 还自带翻译,不浪费口舌,瞧瞧这排场。 不过当了解何晚的家庭情况后,不讶异张度玮有意交好的动作。 何况在这种氛围下丢出这句话,无法当场拒绝。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然而当事人张度玮却不这么想,与何晚遥遥相对时,他仿佛看见那双狭长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冽,转瞬即逝。 心中莫名一颤。 “不用。” 没有太多情绪在里面,就像一池再平静不过的春水,激不起半点波澜。 何晚神色淡淡置身事外,仿佛这句话不是出自她口中。 剧情不太对。 气氛刹那间变得微妙起来,一人是从未吃过亏的的轻狂少年,一人又是身份神秘的冷漠少女。 隐约间,气势上竟是前者略逊一筹。 众人屏息凝神。 朱进京肥硕的身子缩了缩,神仙打架他管不了也不想管,只想尽可能的降低自身存在感。 他双眼紧巴巴的盯着桌上诱人的红烧肉,等会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那名帮腔的狗腿却暗自兴奋,仿佛已经想象到自家玮哥大发雷霆的场面了。 陆迟也很兴奋,他脑洞向来不小,甚至已经联想到英雄救美之类的桥段了。 英姿飒爽的少年郎不惧强权霸凌,勇敢挺身而出,自此佳人倾心。 嗯,电视上好像都是这么演的。 不多时,张度玮脸上笑容逐渐僵硬,举着杯子的手横在空中。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怎么也没料到眼前女孩说翻脸就翻脸。 他笃定何晚就算模棱两可不应,也不会在这种场合直言拒绝。 这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你”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当张度玮怒气值爆表时,所幸身旁的张君雅拉了拉他的衣袖。 如一盆冷水浇头,瞬间清醒了。 他来这里的初衷是想打好关系。 是谓初心不改,关系不坏。 气氛有瞬间的凝固,压抑不曾散去。 陆迟看了眼张度玮,又看向身旁神色淡淡的何晚。 幻想归幻想,说到底他也没明白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在这种场合翻脸? 可以翻但没必要。 发现徐飞扬摊摊手一副不打算管的样子,陆迟想了下,觉着还是不能让这种局面继续发酵。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正常用餐,反倒成了异类。 他轻咳一声,平静的就像是在讲述一个睡前小故事。 “其实你们坐下来对峙也是一样的,站着不嫌累?” “噗!” 陆迟扭头看了眼笑出声的田秀,还是老班知道配合。 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未曾想那位狗腿仍持保留意见。 “你算什么东西?敢指挥我玮哥”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度玮敲了下脑瓜子,“闭嘴!” 之后他顺势坐下,舒了口气,略带感激的看了眼陆迟。 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一码归一码。 被敲打了的狗腿心中自然不忿,他很细的,先前是有注意到张度玮看陆迟不善的眼神,所以才想刻意讨好。 直到此时,稳稳接收身旁朱进京像看白痴般的目光,他才猛然间惊醒。 一心想拍马屁,也得注重场合。 他不由得将心里委屈尽数转移到了陆迟身上,又望向隔了半张桌子都能让人感到寒冷的何晚。 他眉头微微一皱,开动起机智的小脑瓜。 会不会是玮哥看那人不善的眼神被这女的瞧见了,所以才突然翻脸的? 可下一秒,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愚蠢。 这就是张度玮的狗腿子? 还挺有眼力见儿,建议辞退。 思及此,陆迟不禁笑了笑,暗自思索其中变化。 此前从未与张度玮结怨的经历,且他前天傍晚才抵达乌城。 那就只可能是昨天了,有发生过什么。 不着痕迹瞥了眼张君雅后,终于回过味来。 若以张度玮那霸道的性子,连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是错。 陆迟想,大概也与他跟张君雅常年包揽了年级前二也有关,也许张度玮早就心生不满,而昨日的一起呼吸就成了导火索。 事实真相恐怕就是如此简单。 虽说想通了一切,陆迟也没去解释的打算。 别过头,入目可及是何晚一脸的神色淡淡,如冰川环绕。 陆迟心中一顿,探寻似的扫了扫饭桌,无视众人疑惑,将一盘西红柿炒鸡蛋端至何晚面前。 堵嘴,省事儿。 这是何晚最喜欢吃的菜,也是陆迟做饭时的习惯。 狭长眸子里逐渐倒映出红黄色泽的剪影,何晚怔了半响,渐渐嘴角微翘。 她平日里都是一副神色淡淡的模样,至多挂些敷衍的公式化笑容,而此刻笑得发自肺腑,神色柔和。 仙子落凡尘。 陆迟没过多节制,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现在想来,哪有什么所谓的看重人品,性格合得来,不在乎容颜二字。 一时思绪飘远,女孩高三那年性情乖戾,大学两年却趋近温柔知性,口味也从辛辣转为清淡。 神秘,太神秘了。 种种迹象表明,在女孩身上似乎发生过什么不知情的大事,否则怎会性情大变。 思绪回转,陆迟从何晚身上收回视线,又看了眼张度玮。 怎么好像都有心事的样子,总不会跟他有关。 第八章 直子与青蛙 饭后,徐飞扬去厨房洗碗,其他人则坐沙发上比耐心。 客厅内几不可闻,静得只有呼吸声。 多次感受到那狗腿恶狠狠的眼神,陆迟只觉可爱。 少年人之间的矛盾没那么多山路十八弯,只是一群无病呻吟的神经病。 不喜欢就不搭理,还非得用自以为有压迫感的眼神震慑。 半响过去,等徐飞扬来到客厅时,手上多了个小本子。 他挑挑眉,“大家开心点,一个个苦大仇深的干嘛?” 也没指望回应,接着说,“我特意准备的两个小游戏,要不来试试?” 众人这才自发的围着茶几坐了一圈。 不论怎样,主人家的面子还是要给。 徐飞扬舒了口气,随即娓娓道来。 二十四点这个小游戏,相信绝大多数人都曾玩过。 算是棋牌益智类,始于何年何月已无从考究,但它以独具的数学魅力和丰富的内涵被许多人所接受。 这种游戏方式简单易学,能健脑益智,是一项极为有益的活动。 陆迟对此实在提不起兴致,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后摸进徐飞扬的卧室。 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对于二十四点这个游戏,考验的是逆推数学计算能力和思维发散性。 在场人几乎也玩过,对此很有信心。 至于陆迟的中途离场,徐飞扬没多想,以为他是借电脑查阅资料什么的。 联想到他理科成绩最好,英语却有点拖后腿,那就应该是学英语去了。 回过神后,徐飞扬讲了游戏规则,只能运用加减乘除的方式进行解答。 第一道题,“2789”。 这道题很简单,很多人一眼都能看出。 “(7+9)x2,再减去8就行了。” 是先前轻视陆迟的那位狗腿解答出的。 他方才被张度玮当众训斥过,此时自然想找回点颜面。 可当感受到张度玮警告的目光传来,立马吓的浑身一颤。 第二道题,“”。 这道题明显比上一道难了不少,在场人皆埋头苦思。 仅有何晚神色淡淡,并未像其他人那般皱眉思索,徐飞扬发现了,不禁开口问。 “何晚,你算出来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侧目。 这时期的学生们,就算嘴上说着无所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心里多少会有一点攀比情绪。 张君雅也随之望去,她挺羡慕何晚,羡慕其一副随心所欲的样子。 但更关键的是,能让张度玮这等霸道惯了的人吃瘪,而对方却拿她无可奈何。 这种游戏对于张君雅这种学霸来说实在太简单,没准备参与只怕扰了他人兴致。 当在场人都认为何晚能够说出答案时,不曾想,她只是摇了摇头。 场中一片寂静,却没人多作评论。 最后还是张度玮灵光一闪,刚毅的脸庞上满是自信,迫不及待将解答过程写了下来。 “天啊!真不愧是玮哥,这算法简直干净利落!10x9÷6,最后加上9!” 根本没理会这硬舔,张度玮扭过头看向身旁的张君雅,就像渴望得到夸赞的孩童。 “行了行了,前面的都是热身,现在,真正的难题来了。” 徐飞扬挑挑眉,一脸神秘,“剩下这几道题是我收集来的,但是没有答案。” “1555”,“3388”,是徐飞扬说的剩下几道题目。 不少人皆苦思冥想,开始在纸上涂涂写写,各自推演。 连张君雅也不禁皱眉思索,这几道题连她也未能一眼看破,可是很快,她微微勾了勾唇角,整个人都洋溢着自信。 伴随着时间流逝,全场鸦雀无声。 场中大概最悠闲的就是何晚了。 她双眸微眯,望向其中一间卧室。 不知道那个人在里面干嘛。 说起这个游戏,何晚没玩过,也不感兴趣,她不喜欢数学,对数字也就不甚感冒。 以往闲暇之余,除了必要的身体锻炼,她更倾向于一个人待在家中,看小说来打发时间。 她看的小说类型也很杂,推理的,科幻的,爱情的等等。 其中较为青睐夏目漱石写的,其笔下残酷而鲜明的现实,那才是何晚眼中最真实的世界。 阅读过很多次的一本却是《挪威的森林》。 何晚挺能理解书中的直子。 书中的直子在她心里,就像是一个独身迷失在凛冬的可怜人,跟她是多么相似。 那会儿,何晚的情绪异常低落,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远在天边的那个小男孩。 或许能归结于宿命的指引,也或许是心有所期。 所以,她来到了乌城。 眼前的dell台式电脑散发着年代感,陆迟一时看见老古董,心中难免亢奋。 这年头的电脑贵得离谱,加上工资普遍低,只有极少数的家庭能买得起电脑。 电脑屏幕逐渐浮现出泛着蓝光的几个大字,dows xp,比尔的商业帝国已然成形。 陆迟晃了晃神,点开ie浏览器,一目十行,敲打的键盘声不绝于耳,脑中却缅怀起来。 他最早接触的是dos操作系统,占用系统资源非常少,运行快,对电脑硬件的底层控制方便直接,每天最为享受的就是在dos上敲代码,从起初的各种简单dos命令,到后来的用dos系统重装系统。 之后,他接触了第一款基础编程语言basic,起初学得慢,却乐此不疲,再后来,他买了谭老师的《c程序设计》学习基础,才渐渐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陆迟的初步打算,是准备先在网上找几家规模适中的软件开发公司。 人各有所长,脑中的知识不可能弃之不顾,即便最后不走这一条路。 他决定先找几家公司投石问路,再根据对方需求决定方向。 编程讲求的始终是对更高效率的追求,而现在的陆迟,很显然有这个能力。 现在很多大公司用的企业邮箱还是to,而一些不入流的小公司还是用的邮箱。 陆迟注册了一个邮箱账号,往十几家公司的企业邮箱发送了邮件。 当下,他也没有一份合格的简历自荐,更多的是阐述了自己对当前软件开发行业的一些超前想法,以及他对多种编程语言的心得理解,最后加上了一小串简洁明了的程序代码。 总结来说,就是看能不能忽悠到位。 不过,先不提很多企业邮箱都会自动屏蔽垃圾邮件,即使有公司阅览了也不见得会有回应。 会生出这道念头,本就是陆迟无意间看到这台电脑才兴起的。 正准备关电脑时,他身子一顿,还是在搜索栏上缓缓打出了何三水几个字。 眼下不像后来,有最直观明了的百度百科。 但陆迟没想到,网页上,铺天盖地的各种零碎消息如潮水般涌来。 他筛选了许久,才大概汇了汇总。 何三水,1982年毕业于开川大学,之后入伍三年,1986年开始创业,1989年公司破产背负巨额债款,而后神秘失踪两年。 之后的人生经历,大概可以概括为一帆风顺,在羊城创立的万海公司涉及多个领域,1998年公司在nasdaq正式挂牌上市,曾受到国内外众多媒体的普遍关注和热门报道,2003年,也就是今年,登上全国富豪榜第三位。 简而言之,是一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 唯一搜索到的几张何三水的照片,应是大学期间的,看上去很年轻,有一股子青年人特有的锐气。 眉头不自觉紧皱,陆迟整个身子仿佛一瞬间被抽干,只剩下强烈的震撼。 他有想过何三水的成就不低,但没想到竟是个如此变态的人物。 岳父这么厉害,而他这个想做女婿的,肉眼可及的道阻且长。 但他不想再做那个呱呱呱,最起码也要从温水里跳出来。 第九章 今晚月色很美 当陆迟回到客厅时,大多人还对那几道题束手无策。 眼看救星来了,徐飞扬急忙朝他招手。 “小陆子,快来帮忙看看这几道题,我们几个想十几分钟了,还是不会。” 敏锐察觉到张度玮脸色难看,身为狗腿有话要讲。 他还真不觉得陆迟能做出来,毕竟同为学霸的张君雅都没发表看法。 想到这,好似生怕陆迟先看了题目,“他会个锤子啊?这几道题连张君雅都不会,就凭他?” 嗯,很标准的教科书式发言。 贬低的同时不忘拉上个学霸做衬托,为之后的反转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思及此,陆迟本不太好的心情瞬间愉悦不少,可不能让那位狗腿一番苦心白费。 他看向徐飞扬递过来的小本子。 很快,皱了皱眉。 一直紧盯着陆迟面部表情的狗腿,心中仿若大石落地,满面春光。 “看,我就说他不会。” 可接下来的一幕,有点扎心。 “这道‘1555’,(5-1÷5)x5。” “这道‘’就更简单了,换汤不换药,(5-2÷10)x5。” “至于这道‘3388’,是不太容易一眼看出来,8÷(3-8÷3)。” 时间停滞在这一刻,偌大的客厅里落针可闻。 方才嘲讽陆迟的那名狗腿一呆,笑容逐渐凝固。 这个世界对他实在不怎么友好,他竟生出自己是不是一个配角的想法,纯粹只是为陆迟打脸而存在。 张度玮也早已脸色铁青,更多的是诧异,苦思这么久的的题,就被陆迟看似随意的瞟了眼,就得出答案了? 他眉头紧蹙,看陆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总觉得心口冒火。 张君雅也略微惊诧,这三道题她早就解出来了,虽说前两道解得还很快,第三道却是足足想了一分钟才得出解法。 只不过陆迟文化成绩虽万年老二,数学方面却压了所有人一筹,不足为奇。 众人神色尽收眼底,陆迟随口问,“还有没?” 快步走到陆迟身旁,徐飞扬没声好气,“没了!我等学渣甘拜下风!” 在场人或许只有何晚还算镇定。 只隐约觉得,陆迟的情绪不对劲。 “好了好了,接下来让我们进入下一个游戏,这个有趣的小游戏叫做第六感” 每个人先选一个搭档,每对搭档面对面站着,分成左右两组,相距一米左右,然后相互伸胳摸到对方的手后把手收回。 在随后的游戏中,大家始终保持沉默,所有人紧闭双眼,让左边的一组顺序打乱,然后在右边组的每个成员去找到原来的搭档为止。 徐飞扬介绍的这个小游戏很有趣,导致某些人兴奋不已。 说简单点,就是个牵红线的游戏,主要分场合。 陆迟思索了下,不难猜出老友想法。 不仅是帮他,还能拉高张度玮的好感度,可以说一举两得。 徐飞扬平时看似大大咧咧,但身为官宦子弟,耳濡目染之下怎么可能当真如表面简单。 “还有什么问题没?” 徐飞扬一口气介绍完后,挑挑眉,“以防大家中途不小心睁开眼了,我准备了几个眼罩。” 之后,他声称为防止大家乱摸,当个睁眼裁判,田秀也自觉退场,算下来刚好三组人参加游戏。 理所当然的,陆迟和何晚分为一组,张度玮则和张君雅一组,朱进京和剩下狗腿一组。 很快,徐飞扬将两个女生和朱进京分为了左边一组,也就是闭眼等摸的那组。 游戏开始前,何晚特意找陆迟交换下位置。 “我来找你。” “好,那我站原地等你。” 游戏正式开始。 六人面对面站着,皆缓缓伸出手臂,两手直至交叉轻触。 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何晚的眼睛里似闪烁着光,犹如繁星点点,却又像一道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稍不留神便会沉陷下去。 她眼眸狭长,很容易令人着迷。 在陆迟恍惚间,女孩儿已经把手收回。 “好,请大家带上眼罩,我会帮你们打乱顺序。” 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漆黑,突如其来的黑暗让许多人一阵不适,巨大的落差也让人没有了安全感。 但六人都没有轻举妄动,等待着徐飞扬的下一步指令。 等徐飞扬引领着左边一组打乱顺序后,轻声指引。 “张度玮先来,就在你前方一米处,想好了再决定,选对选错我都会及时打断你。” 张度玮纹丝不动,心里却一阵紧张。 他当然希望自己能够选中张君雅,但就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也有足足三分之一的概率。 他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小心翼翼左右挪动着步子,踌躇再三,还是缓缓伸出了手 张度玮不知道这游戏对于其他人的意义,但他深知这是拉近与张君雅关系的一道桥梁。 所幸,正当他即将触摸到张君雅身体的时候,徐飞扬及时打断。 “快停停停” 张度玮揭开眼罩,浑身带着劫后余生的疲倦,依带着眼罩的张君雅只是身子微颤。 何晚早适应好漆黑的环境。 在听到徐飞扬的指示后,没有丝毫停滞的走上前,随后径直停在了陆迟的正前方。 呼吸一窒,陆迟隐约能感受到女孩的存在。 一阵黑暗之中,仅剩下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香肆意摇曳。 陆迟吸了口气,难得有些紧张起来。 却不料,何晚只停顿了一秒,便朝右走去。 一旁的徐飞扬眉头微皱,坐在沙发上的田秀也显得比局中人更着急。 而陆迟只感觉患得患失的心情,瞬间充满了脑海。 小蝌蚪快来找呸。 他眉头皱起,已经在想如何做到合理的犯规。 没人能看到眼罩后的那双狭长眸子闪过一丝狡黠,何晚蓦地转过身,踮起身子靠近了陆迟的耳旁。 当然,从其他人的视角看来,她只是一时没收住步子。 陆迟却一愣。 耳垂传来了一丝清凉,有点酥酥麻麻的。 整个漆黑世界里,只有一声温柔似水的呢喃。 “陆迟。” 关于后面朱进京和那狗腿间的游戏,陆迟没关注。 只隐约听见什么“你好油啊”之类的话。 当他迫不及待的一揭开眼罩,何晚正眯着眼睛笑。 被撩了。 陆迟有些不自然撇过头,竟被一个十七岁的小屁孩撩到,简直奇耻大辱! 他没有去问徐飞扬为什么没有打断当事人这种废话,只是有些好奇。 难道真有第六感这种东西? 陆迟一点不信,却隐隐期待。 “难道我身上有你的味道?” 何晚嘴角一翘,没吱声。 聚会就这样结束了。 众人在徐飞扬家里简单吃了个晚饭,随后各自离开。 在徐飞扬的撺掇下,说女孩子一个人晚上回家不安全云云,陆迟被推着来送何晚,后者倒没拒绝。 陆迟觉着,徐飞扬这家伙很上道。 天色渐沉,天空带着些许阴霾。 几缕月色散落下来,为前方的娇俏少女披上了一层神秘清辉。 女孩很明显了解这里的一切,就连一些陆迟都忘了的小道,她都走得轻车熟路。 看来的确是在乌城长大的。 陆迟摇摇头,这件事他还真不知道,但是并不重要。 经历了今日种种,他也曾再次怀疑过,凤凰山上并不是两人初遇,会不会早就相识了。 但最终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即便绞尽脑汁都没一点印象,何况她还是何三水的女儿,两人应该很难产生交集。 不如归结为命运的方舟,纵使一路跌跌撞撞,始终会到达既定目的地。 陆迟眼里渐渐清明一片,忽地想到那个男人的种种事迹。 从何三水的生平事迹中,不难看出那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 经历过低谷,随后涅盘重生,那样子的一个人,岂是那么轻易就能抱着他的女儿回家? 陆迟有理由怀疑,当初何晚就是因一些不可抗力因素而消失的。 四周环境空荡荡,不远处传来几声蝉鸣,裹着几缕晚间清风。 随意踢着脚下的碎石,陆迟忍不住低声呢喃,“怎么搞呢?” 何晚闻声停下脚步,转身驻足,精致的小脸带着疑惑。 两人双眸相视,却宛如隔了千山万水,形成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你说什么?” “没什么。” “今晚月色很美。” 陆迟怔了怔,一时没料到女孩的思维跳脱。 空气中仿佛多了一份意味不明的湿热,蝉鸣声戛然而止。 他挺老实抬头望向天空,入眼却只有灰暗阴沉。 但没关系,陆迟附和着点头,“嗯,是挺美的。” 何晚转过身,脸上浮现出一抹朝霞似的红晕,向后摆着手。 “我快到家了。” “行那你注意安全。” 阴霾黯淡的乌云笼罩开来,从这座城市的另一端望去,天空的残存色彩开始变得晦暗不明,月色也逐渐被蚕食殆尽。 第十章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漆黑的环境中,逐渐传来一道脚步声。 脚步声中隐含着一丝急切却又不失节奏,特有的四平八稳。 何晚头也不回,“强叔。” 停下脚步后,纪强沉声说,“刚刚有两个人一直鬼鬼祟祟跟在你们身后,现在往陆迟的方向去了。” 何晚恍若未闻,双眸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眸中才闪过一丝淡漠,好看的眉头微皱。 “有个板寸头?” “是。” “带过来,别打扰到他。” 张度玮本想等聚会一结束,就去找陆迟打场酣畅淋漓的架。 只不过,中间出了点差错。 一是犹豫,二是陆迟竟跟何晚走到了一块儿。 其实张度玮心里很清楚,陆迟跟张君雅根本扯不上半毛钱关系,但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那两人常年包揽年级第一第二,怎么看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学校也曾有过一些谣言。 但对于陆迟那人,张度玮还挺有好感,为人和善真诚,最关键的是没有用有色眼光看过他。 这才是他一直没对陆迟下手的原因。 而陆迟确实猜得没错,导火索就是昨日的偶遇张君雅。 罪因:两人不仅私下见过面,竟还呼吸了同一个地方的空气! 这叫人怎么忍得了。 再三踌躇之下,张度玮还是没放弃,决定找陆迟面谈,谈不拢再碰谈。 苦苦等待那两人分道扬镳后,当他准备出手的时候,突然就从暗处窜出个人将他和朱进京制服了。 张度玮见识不小,也认识不少真正混社会的人。 可自那灰衣汉子一出手,他就断定这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 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轻易的被人制服。 其中差距,就像一个手持利器的壮年男人和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 那灰衣汉子也没说什么,沉默寡言,似是要带他们去一个地方。 随着周边环境的略显熟悉,张度玮脑中才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纪强停下脚步后,跨步立在一旁,神色不怒自威。 英雄救美的桥段虽迟但到。 张度玮一扭头,就看见了那道披着月色的娇俏身影。 都已经到了这里,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他为人不笨,只是轻狂惯了,秉承能动手尽量不动口的理念。 但他仍有些怀疑所谓的眼见为实,印象里的书呆子陆迟,怎么可能跟这个刚来乌城不久,身后有着强大背景的女孩儿扯上关系? 而且,关系明显还不一般。 张度玮渐渐镇定下来,瞥了眼身旁瑟瑟发抖的朱进京。 他深吸一口气,“让他走。” 朱进京明明胆子小得很,但就喜欢跟他屁股后面凑热闹,回回白给。 见何晚没有开口的意思,张度玮绷着脸,脑中千言万语翻滚,嘴里却吐不出半个字。 所幸,何晚蓦地转过身,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一个很平静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起伏。 可张度玮却觉得它像一把无声利刃,将自己缝得严严实实。 眼神里的狠戾,他只在自己的父亲张台南身上见过一次,至今忘不了。 “强叔,让那个胖子走。” 纪强让开道来,眼观鼻鼻观心。 朱进京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又觉自己一个人走了是不是不够义气? 他先偷瞥了眼看着就不好惹的纪强,随后,一拳重重拍在张度玮胸膛上。 “玮哥你放心,我明年一定给你” “滚。” 张度玮瞪他一眼,后者才灰溜溜的跑了。 何晚这才抬眸,打量几乎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张度玮,神色淡淡。 “你想做什么?” 难免迟疑了下,张度玮还是将缘由简洁的讲了出来,且不说现在受制于人,何况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说得磕磕绊绊,何晚也没有在意,只当是被纪强吓着了。 思索半响后,似想到了什么,她神色古怪的看了张度玮一眼。 冲破灰暗的云层,雷声顿起,淅淅沥沥的击打出平稳的节奏。 这场雨终是不期而遇的来到了。 何晚随手抹掉细长手臂上的一颗雨珠,眸中闪过思索。 这世上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或威逼利诱,或查漏补缺。 但最简单的是找出对方的把柄,一劳永逸。 很快,何晚语气淡淡,“你家里那点破事我都清楚,以前是徐志国想管但没能力管,现在” 半真半假,点到即止就好。 张度玮心中却猛地一震,其实这就是他想跟何晚打好交道的根本缘由。 乌城人都知道自己父亲是土霸主,他多少也能猜到一些不好的勾当。 从小到大,张台南对他都是放养的状态,毫无亲情可言。 可越是这样,张度玮就越想跟父亲证明自己是个有用的人,想得到认可。 所以才自告奋勇来到这场聚会。 此时此刻,听着何晚似带暗示的话,他急了。 不等他缓和心绪,何晚再添一把火。 “张令欠了你们多少钱?三十万?五十万?” 怎么也没想到连这个都知道,张度玮脸色难掩震惊,三言两语就被唬住了。 若从一开始就跟着对方的节奏走,注定回不了头。 何晚似忽然想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眉头紧蹙。 “张令欠了你爸这么多高利贷,就这么饶了他?” “所以,是为了张君雅,你去求了你爸不对,据我观察你应该还没有得到她。” “你帮了她家天大的忙,怎么可能不要回报。” 这些话与其是说给张度玮听,倒不如说是何晚自己心里的疑窦,推测。 短短几句话,如同一支快箭将张度玮牢牢钉在墙上。 顿时如临深渊,环环相扣的打击接踵而至。 他没想到,有人能从细枝末节中影射出事情的大概。 既惊叹何晚的猜想,更多的则是被人发觉心中秘密的恐慌。 张度玮毕竟还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心智难免不够成熟。 瞧着何晚不似作假的困惑神情,他心中愤懑,大声吼道: “我是喜欢她,但那又怎样!” “难道你现在帮了陆迟,还会去找他要所谓的回报?!” 吼出这一嗓子后,张度玮才反应过来自己因一时激动,竟流畅的说出这么多话。 面对这咄咄逼人的反问,何晚怔了怔。 她缓缓侧过身子,神色缓和了许多。 “你走。” 天色晦暗不明,张度玮看不清她的神色,有些犹疑不定,“刚说的你能做主?” 张度玮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 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就像自以为隐藏在心里的秘密,却被人轻而易举的就揭开了。 在诸多情绪中,还蕴含着一丝解脱。 他追求张君雅也快两年了,后者一直保持着不温不火的态度。 直到前不久她求上门来,才了解到她父亲竟向自己父亲借过高利贷这件事。 在那一刻,张度玮只觉灵魂都变得轻飘飘的,脑中只余一个念头。 完了,全完了。 从明面上看,两者间的关系风水轮流转,是该换个板凳坐一下了。 但实际上,在女孩儿心里会怎么想那件事,会不会猜疑是陷阱,是算计,是为了让其妥协。 可方才吼出那一嗓子,张度玮将心里所有的憋屈,全都抛洒出去了。 起码他问心无愧。 随手抹掉眼皮上的雨珠后,他双目一凝。 雨中的一道肥硕身影若隐若现,不外乎是此时最好的安慰。 他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去,不远处那道娇俏身影仍在雨中,如同雕塑。 这女的不好惹。 天气愈发阴沉,雨势渐急。 “水哥” 略一沉思,纪强沉声道,“真要动张台南?” “骗他的。”何晚淡淡一笑,停顿了下,“你不是前段时间给何三水推荐了一个司机?那天无意中听你们讲的。” 纪强不禁摇头失笑,何晚的聪慧他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强叔,你先回去,我回家去看看。” 狭长眸子里倒映出三月春风,何晚静静望向不远处的一条街道。 雨中朦胧不清,纪强顺着视线望去,只能看见一阵荒凉破败,最终还是憋回了想要说的话。 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离高考仅剩下一周了。 晚自习已经下了许久,学生们大多走得七七八八。 教学楼里却还能隐约看见些许微弱的亮光,暗淡如萤火,清寒月光倒映出一张张肃然面孔,他们无一不奋笔疾书,争分夺秒。 在每个人的眸子里,皆透露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彷徨。 校园内的一条幽静小道上,墨青色的石砖蕴含着一股子陈旧的年代感。 一道清丽身影轻快的踩过石砖,喜悦溢于言表,身后还有一名大男孩,不紧不慢跟着。 “小迟子,你快跟上来!” “你慢点,才出院多久,就想回病床上躺着了?” 少女回眸一笑,宛若烟火,刹那芳华。 “是是是你说得对。” 少女双眸微眯,路灯下的大男孩有些惝恍,看不真切。 待陆迟拐过街角,逐渐回过神来。 总有些看似不起眼的事物,却能轻易触动内心深处的那根弦。 那些点点滴滴的记忆,在某个时刻总是不期而遇。 前世,高三时段的他还是个羞涩小男孩,与何晚没多少交际。 记忆里,在高考前夕何晚住院期间,才导致两人关系升温,随后在大一才真正走到一起。 往后两年,陆迟的想法也就如同一个坠入情网的普通大男孩,不曾说及谈婚论嫁,也未有过对未来的展望。 都说女人是一个男人成熟的催化剂,现在想来不无道理。 自临近大三那年女孩儿出国后的杳无音讯,大学毕业后跟徐飞扬两人的社会磨砺,直到后来的小有成就。 回首望去,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陆迟才逐渐走向成熟。 那会儿的徐飞扬也没少自嘲,说他俩快三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 陆迟倒没觉着有什么,不否认有旧情难忘的成分,但更多的原因是没遇见那个对的人。 不愿将就罢了。 那会儿他的各方面条件还算不错,相过亲,听人介绍过几个,最后却因各种各样的缘由未能走到一起。 他当时曾想若再找不着中意的,大概也是要成家的。 没敢奢求太多,能找个相看两不厌的,能陪着说话的,可能也就是最好的结局。 可最后,老天还是给他开了场国际玩笑。 不难推测,像何三水那样子的人,怎么可能会忽视他的存在。 包括曾经徐飞扬下意识的隐瞒,以及何晚从未透露过只言片语的家庭,或许都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也不知,女孩儿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 伤春悲秋这四个字跟陆迟不搭调,只是难免有些感慨。 人的一生中总有些未知,且恰恰是那些未知,编织成了美妙遗憾。 第十一章 长安街 这里人烟稀少,四处已经被城市收割机铲平,显然是一处还待开发的土地。 一路走来,陆迟竟认不出这是哪儿了,毕竟记性再好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自上大学后也很少回过乌城了。 黑夜寂静无声,也缺乏路灯的指引,视觉和听觉暂被搁置一旁,触觉就显得格外敏感了。 湿了。 陆迟心中一顿,本能摸了摸传来异样感觉的手臂。 这场大雨好似蓄谋已久,终于浩浩荡荡的降临了。 雷声滚滚,乌云密布,须臾间衣衫尽数浸透,发丝也裹着雨滴紧贴在额上。 放眼望去周围空荡荡,没有能避雨的地方。 何晚先前口中的家快到了,想来是唬人的。 思及此,陆迟猛地一动,朝着记忆中的方向狂奔而去。 耳旁传来凛冽寒风的呼呼作响,裹着阴冷潮湿的雨水。 没有经过太多思量,身体就近乎本能般运作起来。 “砰砰砰!” “来了稍等!” 徐飞扬一脸茫然,眼前被雨水泡烂了的生物不像人样。 “伞!” 纵然心中纳闷,徐飞扬还是马上拿了一把雨伞出来。 陆迟一把夺过,眨眼间就踏入朦胧雨气中。 “啥?” 这场滂沱大雨不期而至,转瞬间覆盖在乌城的每个角落里。 月色透过云层,洒下一片黯淡无光。 天气阴霾得让人不适,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阴冷的气息,密集的豆大雨珠接连砸在地上,不绝于耳。 一条荒废的街道上,依稀可见一道黑影在快速移动,手上拿着一柄未打开的雨伞。 “呼” 不知跑了多久,陆迟停下脚步,由于吸入了太多冷空气,喉咙有些干燥。 整个人像是被扔进水缸泡了许久,眼睛微微胀痛,眼皮上积满了难耐的雨水。 他打了个喷嚏,一边走一边喊着何晚的名字,可传播不了多远就被雷雨声无情覆盖。 感觉像是躲猫猫。 “何晚快出来我给你买大白兔奶糖!!!” 貌似没用。 陆迟没有气馁,直到喊到嗓子沙哑才停歇。 直到一个小棚子映入眼帘,孤零零的立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很明显是一个草草搭建的棚子,应该是为日后的施工以作不时之需。 但搭建得过于敷衍,在这场暴风雨的摧残下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会看到轰然坍塌的场面。 棚顶下方的边缘处,女孩儿正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好似在这场雨中随风飘摇。 “傻了唧的。” 陆迟一时被气笑了,不知该说她蠢还是聪明了。 他急忙上前拉着何晚起身,后者身子猛地一颤,抬起头看清眼前人时才放松下来,眼神依然无悲无喜,顺从的被他拖着走了。 悄然间暴雨落幕,棉细的小雨洒落下来,声音清脆悦耳,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爽然的味道,两人沉默着并肩而行。 在某个时刻,两道目光相撞,对视良久谁也没有先开口。 陆迟还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何晚,失魂落魄。 他想了下,语气尽量放缓。 “你到这儿来干嘛。” “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陆迟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或许何晚先前说的家快到了是真的。 不远处的谧静街道似是陷入了永眠,尘封于此。 “这边应该是最近在搞拆迁,以前的房子都被铲平了,你是来看以前的家?” “嗯。” 大概任谁回到家乡时却发现以前的房子不在了,难免都会有些怅然若失。 两人沉默,再沉默,伴随时间流逝。 不多时,何晚直接上了一辆黑色轿车离去。 只剩下一个卑微的工具人独自伫立在街角,眼巴巴望着渐行渐远的车辆。 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陆迟不禁摇头失笑,望向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车辆,声音几不可闻。 “何晚,生日快乐。” 经历一场暴雨洗礼后的乌城陷入沉寂,而在城市的某一处,正发生着一场剧烈的争吵。 “为什么?!”何晚的脸上挂着明显的泪迹,语气却蕴含着十足愤恨,“为什么?何三水你告诉我?!” 看着眼前还是第一次对自己展露出真实情感的女儿,何三水一时心神恍惚。 他都快忘了,上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时候了。 或许坟头草都打住。 侧头望向窗外,何三水神色平淡,“你今天去了长安街?” 从窗内眺望出去,不远处的长安街一览无余。 “晚儿,爸爸跟你讲过,人之所以比其他动物聪明,因为人总是懂得向前看。” 何晚双眸微眯,目光冷漠。 “你为什么瞒着我?你明明知道那是我唯一的家了” 不可置否,何三水看进她眼里,“爸爸是为了你好,我不希望你还活在过去。” 何晚嘴角一翘,却是讽刺。 “你只是在乎自己的羽翼,更害怕别人知道,你堂堂何三水的女儿曾在孤儿院生活了九年。” 话音刚落,何三水却眼神一凛,低声咀嚼,“怕?” 须臾间,他脸色已恢复平静,开口说起另外一件事。 “李安惠我已经派人安顿好了,就在青山后面的福利院。” 何晚神色稍霁,没多说什么,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青山那地方养人,环境也合适,这是她自己要求的。” “嗯。” “晚儿,生日快乐。” 那道娇俏身影仅是一顿,恍若未觉般的走进了房间。 客厅内,何三水伫立在窗边良久。 这房子在乌城都只能算作二流,却能透过窗户轻松一览长安街的全貌。 那一片广阔区域平坦的不像话,百废待兴,可能没人会在意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但他在意,那里有让他女儿爱恨交织的东西。 不知何时,纪强走到何三水身后,下意识的挺胸收腹,两肩平直,一双虎目里却带着不解。 “水哥,小姐她” 何三水直接打断,语调平稳却带着一丝威严,“阿强,查到了?” “是张台南拿下了长安街那一带的项目,那人名堂不小,以前是放贷的,最近几年开始做房地产了。” 何三水没多说什么。 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微凛,似只是在喃喃自语,“你说晚儿是不是太聪明了。” 纪强一愣,他的确有些困惑何晚方才那句话。 他曾是何三水入伍后的亲密战友,之后追随了十几年,何三水也视他为心腹,乃至他们父女之间的事他是知情的。 那句话说得太自然了,就好像 忽地心中一震,纪强有些难以置信,“水哥,您是说” “你想的没错,其实她早就知道了。” 何三水脸上带笑,其中苦涩唯有自知。 “父女连心这话不假,当初她看我的第一眼,我就感觉到了。” 只是不想,或者说不敢去相信。 纪强沉默了,他也不知道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对于这父女二人是好是坏。 “阿强,明天我走了后,晚儿就交给你了。” “是!水哥,那个小孩子” 何三水蓦地偏过头睨他一眼,微微摇头。 一道柔和的月光映照在窗边男人的脸上,他黑眸深沉,神色带着宠溺。 “由着她去。” 第十二章 东来运 自那场聚会结束,已经过去一周多了。 前几天,陆平晖也终于出差回来了。 当时,许久未曾见到父亲的陆迟,见了面,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男人总归是石头做的,不像女人细腻如水。 父子二人未有过多交谈,简洁明了的几句问候,最后以一个眼神结束。 做父子,在心中,男人间的感情不必用言语堆砌,感觉不到,说再多也是枉然。 在这一周里,陆迟除了保持晨跑的良好习惯,在家时,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 陆父陆母自然没多想,想当然认为陆迟是在卧室里学习,自家孩子脾性他们也最为清楚,除开这次有些跳脱的跑到开川市给人做家教,其他的一直都是按部就班。 殊不知,陆迟在这一周里,没有接触任何的高中课程。 他还没自大到觉得十几年过去了,脑中还存有多少课本知识,只不过,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如往常般一大早就起床的陆迟,稍作洗漱后,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出来。 以他的性子,从不做长远的人生规划。 日子太长,变化太快。 他更倾向于对近期的规划做到细致入微。 书,是肯定要好好念的,难得回到珍贵的校园时代,他还想好好享受一下学生时代的青涩纯真。 关于事业方面,他脑中也已经形成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初步设想是互联网语音平台。 互联网飞速发展的趋势已经势不可挡,随着时代发展,日后对于网络需求的人群会大幅增加,网民数量也呈曲线上升,这时候,语音通讯软件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它可以将相隔千里万里的人们,轻易连接起来,有着即时通话、操作方便等功能特性,更不像座机手机那般繁琐。 前世他所处的那个年代,就有一款语音通讯软件几乎占领了整个国内市场,风靡全国,绝大多数网民都会使用。 而那款语音通讯软件,眼下还未问世。 起码占着先手优势,若只是连分一杯羹都做不到,那也太废柴了。 陆迟还设想过好几个创业雏形,但止于没钱。 没钱没本金,就算手里的牌再好再大,轮不到自己的回合也只能干等着。 再加上他现在的学生身份,做许多事都会束手束脚。 思及此,陆迟略微有些遗憾。 一周前曾向多家公司发出去的邮件,皆石沉大海,但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一缕初阳透过窗户折射入屋,他摇摇头,暂且不去想那些琐事。 生命在于运动。 乌城的清晨带着一丝凉爽。 时辰尚早,雄鸡还未报晓,天空不过刚泛起鱼肚白。 街上行人不算多,路口边却已经有不少小摊子飘出诱人的食物香气。 陆迟一来到楼下,远远就瞧见了林恪之的小摊子,轻车熟路的走上前去。 在这一周里,他时常会跟林恪之闲聊几句。 前世每当他闲暇时,就习惯去小区公园里闲逛,跟那些老头老太太们也很谈得来,活了大半辈子人的经验阅历自然不低,往往能从中汲取不少东西。 再加上在陆迟眼里的林恪之,依旧是那位孑然一身的卖饼老人,多唠下嗑总是好事。 走近看,小摊子上挺冷清,只有一道蓝色的纤细身影站在摊前,她接过林大爷递来的一个饼子后,随后转身离去。 迎面走来时,陆迟与那人目光在空中偶然交汇,对视了一眼,擦肩而过。 清丽出尘。 这人确实担得起这个词。 这念头也不过一闪而逝,他来到小摊子前,“林大爷,今天这么早就摆摊了?” “你小子不也起这么早?老头子人是老了,但精气神还在。” 经过多日接触,两人变得熟络不少。 见林恪之包好一张肉饼后,似是准备递给自己,陆迟急忙摆手。 “林大爷,等下我还要去跑步,嗯所以” “你小子,不会也嫌老头子做的饼难吃?” 林恪之虽嘴上这么说,眼里却是带笑的,“去去去,我家外孙女儿就特爱吃老头子做的饼。” 外孙女? 陆迟一愣,眼中闪过诧异,没多问。 匆匆告别后,他如往常般晨跑去了。 一回到家,就听见梁梅兰的声音从厨房传出。 “儿子回来啦?快来吃早饭。” 餐桌上,热腾腾的鸡蛋面让人食欲大增。 陆迟看了眼手中用塑料袋包好的肉饼,苦笑摇头。 “妈,我买了一个肉饼,吃不下多少面。” 系着围裙的梁梅兰从厨房走出来,没声好气,“走之前不是都跟你说了早上下面吃?还买什么肉饼?吃不完就去给你爸挑点。” 她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是在林老头那买的饼?那老人家一个人过活是不容易,你偶尔去照顾照顾他生意就行了,别经常去,知道吗?” “十几个肉饼的钱都能买本书了,不知柴米油盐贵,钱又不是大水漂来的” 听到梁梅兰斤斤计较的话,陆迟倒觉着是人之常情。 作出口头保证后,他坐上饭桌,将还泛着热气的肉饼放入面中,一时大快朵颐。 从卫生间走出来的陆平晖看了一眼陆迟后,斜靠在沙发上,点了根烟。 “陆平晖!你又在孩子面前抽烟!要抽自个儿去外面抽” 陆平晖没理睬,只看向陆迟,“明天就开学了。” 他用大拇指蹭了蹭烟头,继续说,“只有一年时间就高考了,好好保持,爸爸相信你。” 声调平淡至极,却好似蕴含着无穷力量。 郑重点头后,陆迟才恍然想到,等开学后,确实该把以前的知识都捡回来了。 陆平晖平日里话不多,直到陆迟吃完面下桌时,才补充了一句。 “晚上你舅舅在悦庭饭店请吃饭,你自己安排时间,晚上准时来就行。” 陆迟应了声好,随后回到自己的卧室。 在之后的一整天里,他找出归纳整理出的各个学科的笔记,并浏览了一遍所有高中课本的目录。 要想在短时间内将高中三年的知识量捡回来不太现实,好在他底子在,思维能力也不同以往,再加上英文词汇量的日积月累。 英语不用愁,数学主要是太多公式都丢了,至于语文他没有投入太多精力,其次,物化生 陆迟有点头大。 一辆公交车从远处缓缓驶来。 天色渐沉,黄白相间的天幕中,夕阳还散发着余热。 待陆迟下了车,不由得被那座鹤立鸡群的建筑吸引了眼球。 悦庭饭店建立于何时他已经忘了,只记得它是一家极具民族风情主题设计的饭店,也是现今乌城唯一的一家四星级饭店。 当陆迟慢悠悠的走入大厅内,内外装修表里如一,奢华富丽却显含蓄,在这尚且经济落后的乌城已然独树一帜。 他没有停顿,朝着陆平晖告诉他的房间寻去。 东来运。 抬头看去,这间包房的寓意还挺吉祥。 陆迟慢步上前,正欲敲门时,身后忽地传来一道迟疑的声音。 “小朋友?” 陆迟身子一顿,左右瞧了瞧,四周除了几个传菜的服务生没有其他人。 他极不情愿的转过身子。 待看清楚来人,愣了下,很快回想起来这人。 “没想到在这碰见你了。”林月芸走上前来,笑容得体,“不是叫你给我打个电话吗?好几天也没个声,上次还没好好谢谢你。” 自上次陆迟帮她抓蛇解围后,对其感官颇佳。 但那件事也不过陆迟顺手为之,没有记挂在心上。 见他有些无措,林月芸瞥了眼他身前的房间。 “你先进去,我看得出你这孩子心善,但阿姨是真想好好感谢你。” “阿姨,真不用。” 陆迟斟酌了下,“有时候,心意到了就行。” 话毕,他朝林月芸笑了下,随即敲了敲包房的门。 “你这孩子”林月芸没勉强,眼看着陆迟即将推门而入,蓦地福至心灵,“你在哪儿念书?” “乌中。” 听到这,林月芸满意的扬长而去。 东面的一处小包厢内,桌上种类各异的菜肴显然才呈上不久,香飘满屋。 放眼望去,仅有一名穿着天蓝色t恤的少女靠在椅子上,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回眸一笑。 “您老是没找着厕所在哪?去了这么久。” 林月芸还在想着事,没在意语气中的打趣。 “妈刚才遇到一个人说了会儿话,就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叫陆迟的。” “珊珊,那孩子也在乌中念书,你听过他没?” 思索了下,宋阑珊无瑕的眸子里满是困惑,“不认识。” 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不论是她最亲的外公还是母亲,都对这人夸赞不少,耳朵都快被磨出茧子。 “那孩子看上去不骄不躁的,心还善,比我手底下带的那些学生稳重多了。” “是是是,妈说得对。” 看着女儿一脸俏皮的样子,林月芸也笑了笑。 沉默半响后,母女俩转移到了另外一个话题。 “给你外公打电话了吗?” “外公他下午回老家去了,今天是外婆的” 林月芸扭过头,看了眼出落得愈发清丽的女儿,微微一叹。 “十几年了,他就是拐不过来那弯,还是那个臭犟脾气,我跟你爸都管不了他。” “只是苦了你了,这两年妈妈来看你得少,你爸工作忙更走不开。” 转身拉住母亲的手,宋阑珊抿抿嘴,“妈,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何况在哪儿念书都是一样的。” “我在乌城念书还能照顾照顾外公,外公他心里挺苦的” 林月芸晃晃神,恍然想起当初中考毕业后,就跑到自己面前说要去乌城念书的女儿,心里一抽。 依稀记得那道眼神,淡然宁静却格外倔强,亦如她的父亲林恪之。 感受到母亲情绪有所波动,宋阑珊笑着转移话题。 “妈,过几天的讲学你准备好了吗?可别搞砸了,万千学子都还等着林大教授的敦敦教诲。” “妈还不是为了你,提前过来就为了能跟你多待几天,路不好就没开车,没想到还能碰见条蛇” “爸没派人送你吗?” “我来乌城看我自己的女儿,他又不来,不要他送。” “是是是,我知道妈辛苦了,也最疼我了” 一时之间,在这个并不宽敞的小房间中,只留温馨。 第十三章 滴水之恩 当走进包房后,陆迟愣在原地。 视线中,记忆里的那些亲人们皆年轻了一轮。 在他的印象里,母家这边的联系一直都极为密切。 由于他出生的最早,他舅舅一家和小姨一家从小就格外疼他,三家人来往繁密。 “陆迟儿,还杵在那干啥?过来坐。” 说话那人是他的舅舅梁见栋,现乌县园林局副局长。 现在的梁见栋还未像陆迟记忆里的大腹便便,头发也还不是后来那般白发丛生。 说起他这个舅舅,其是陆迟一生中最为敬仰的三个人之一,对陆迟的影响也颇深。 早年外公家里穷,土生土长的乡下人,膝下三个儿女,因其中有两个女儿家,男丁少,时常会受邻里欺负。 梁见栋从那时起就极为有主见,乃至于当时甫一成年的他,一个人跑去外地寺里面学了几个月的武,家中长子,自然有责任保护好父母和两个妹妹。 后来,梁见栋堪堪读完中专。 陆迟依稀记得听母亲念叨过,那时舅舅是很想接着念大专,但为了给家里人减轻负担,毅然决然去了当时分配的单位工作。 梁见栋的前半生一点不顺遂,他教过几年高中语文,也做过新闻撰稿人,直到在他而立之年时,仕途才开始一帆风顺。 依次给各个长辈问了好,陆迟按着梁见栋的意思坐在了他的旁边。 “才看完书过来?学习也要懂得劳逸结合,多出来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梁见栋一脸肃然,顿了下。 “找个时间陪舅舅去种树?跟大自然多接触接触,放松一下大脑。” 愣了瞬,陆迟才想起现在的梁见栋还未被调入开川市。 不过须臾间,点头附和,“好的。” 对于舅舅这个人,他心里清楚也只是随口一说,但一定不能忤逆其想法,否则必会是一番声情并茂的长篇大论。 梁见栋微一点头,果然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才来得及好好打量桌上的人,陆迟微微扫了眼全场。 乌城的电视台台长小姨父冉景全,小姨梁梅芳,舅母冯欣,当然了,还有那两个小家伙 由于梁见栋结婚结得晚,陆迟两个表弟表妹的岁数相差无几。 两个小家伙才上初二,表弟梁睿是从小学毕业后就去了开川念书,表妹冉树苗则就读于乌中初中部。 三人间从小倒也没什么年龄代沟,陆迟也就比他们大了四岁,直到两个小家伙上了初中后,交流才少了许多。 陆迟抬眸望去,对面那两个小家伙正低头捣鼓着手机。 还是从小的生活条件太优越了。 梁见栋似是发觉了他的视线,随之望去,脸色很快一凛。 “梁睿!苗苗,把手机收起来,你们还没喊哥哥?”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两个小家伙身子一颤,梁睿抬起头,干净利落的喊了声哥。 陆迟笑着应了声,扭过头看向冉树苗时,只见一双晶莹明澈的大眼睛。 “苗苗?叫大哥哥啊,早上你不是还对妈妈说晚上就能见到两个哥哥了吗?” 身侧的梁梅芳帮冉树苗理了理袖口,催促着。 良久,小姑娘也没吭声,只是静静看着陆迟。 一个称呼而已,陆迟并不在意,这年纪的小姑娘就是如此内敛含蓄的。 不过他神色逐渐古怪起来。 想到后来发生的那件事,眼前这小姑娘可并不是柔柔软软的样子。 久到当他认为此事揭过时,冉树苗突然开口了。 “大哥哥。” 软软嚅嚅的声音几不可闻, 陆迟尽可能笑得柔和,心里却实在无法将后来那个霸气外露的女孩儿跟眼前人联系起来。 各类丰盛的菜肴布满整个圆桌,泛着金黄色泽的灯光照耀之下,愈显精美可口。 梁见栋先是打着官腔说了一通场面话,他之前也算是文学工作者,各类辞藻信手拈来,许是今晚家宴缘故,没说太多。 随后说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琐事,依次询问了三个孩子的学习,并加以建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期间大人们会谈一些正事,陆迟也在一旁默默听了不少。 谈得最多的竟是张台南这个人,张度玮的父亲。 张台南此人在乌城近十几年以来,对于中年一代人来说,极少有人没听过他的名字。 陆迟也只隐约听明白他们谈的什么,好像是在前段时间政府公开招标了一个项目,本毫无胜算的张台南竟出乎意料的中了标。 梁见栋微皱眉头,叹息着说,“张台南这人的手腕是真的狠,好几家竞争力强劲的投标公司直接被清了场。” 多余的没说太多,几个大人一时唏嘘不已。 最后他以一句有文化的流氓,结束了这个话题。 在一旁静静听的陆迟眉头一蹙,心里对张台南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好奇。 两世为人的他不曾发现,或不想承认。 他骨子里是个追求刺激与疯狂的人,不甘于平淡如水的生活。 忽有敲门声传来。 侧过头,梁见栋朝着开门的服务生说,“小伙子,来帮我们结下账。” 话毕,他起身准备去趟厕所。 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服务生一愣,随即恢复公式化的笑容。 “先生,你们已经结过账了,就在刚才,这是您的账单。” “你会不会搞错了?” 错愕了瞬,梁见栋接过账单浏览,随后望向皆是一脸疑惑的大人们。 “应该是搞错了,小伙子,我们这儿没人结过账,我跟你去前台问问。” “没错的先生。” 服务生保持得体微笑,没有停顿。 “是一位姓林的女士结的账,就是这间包房没错。” 本在一旁喝可乐看戏的陆迟被噎了下,差点没绷住。 “姓林的” 梁见栋喃喃自语,一脸思索状。 陆迟见状好心提醒,“舅舅,会不会是想求你办事的?或者有钱任性的?” 梁见栋自动忽略后半句,且不说求他办事怎么可能只留个姓,若真是求他办事的,先付了帐以后再来找他,那只会更麻烦。 见事情解决,服务生默默转身离开,当摸到门把手时,蓦地灵机一动。 “对了,那位林女士有提过一位叫陆迟的先生,请问哪位是陆迟先生?” 众人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怪异的神情,似感受到气氛不对劲,服务生默默离去。 言尽于此,万事无关。 陆迟摇摇头,怎么也没料到林月芸的回报会来得这么快,当时就该想到的。 梁见栋脸上挂着少见的微笑,如顽童般,“哈喽,陆迟先生?” 其他人也都望向陆迟,目光探究。 耐不住众人眼中拷打,陆迟还是将事情缘由简单的叙述了遍。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除开梁梅兰听到他抓蛇时一脸担忧,其他人都在沉思。 无非就是一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故事,陆迟方才也曾瞥到了账单上的数字,整一千。 对于作为国内直辖市之一的开川,现市内的平均工资也不过堪堪一千出头,更遑论乌城这样的小地方。 可以说,这一顿饭能吃掉大多数人一个多月的工资。 “陆迟,你帮了那位林女士一次,她也用这顿饭还了情,以后就两不相欠了。” 梁见栋逐渐回过神来,“但舅舅也欠了你一次人情,这顿饭可比国家发给舅舅的工资还多不少。” 陆迟笑笑,自是当真了。 骗鬼呢。 第十四章 她的盖世英雄 悦庭饭店门口。 华灯初上,街边喧嚣冗杂的气息踏风而来。 眼下正是这座小城市最为繁华的一刻。 当陆迟以为这场家宴就此结束的时候,却看见不远处的冉树苗有些忸怩的走了过来,梁梅芳低着头似在询问着她什么。 “苗苗说想去看电影,想让两个哥哥陪她。” 小孩子向来藏不住心事,梁睿刹时脸色一僵,猛摇着头,“小姑,我跟朋友约好了” 冉树苗微皱着小巧的鼻子,脸色微微泛红,眼里的期望黯淡几分。 代沟应是有了的,但小家伙心里还是想跟两个哥哥玩的。 思及此,陆迟笑了下,正欲开口,就听到了梁见栋威严的声音。 “你们两个,去跟妹妹看场电影再回家,梅芳陪他们去买票。” 直接拍板了,梁见栋向来说一不二,为官多年沉积的威压,也让梁睿从小就极为怵他。 却只见冉树苗蓦地松开梁梅芳的手,也不等两个哥哥,独自消失于月色中。 陆迟朝一脸忧色的小姨点点头,匆匆道别后,快步追上前去。 狭小的电影院大厅里,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的人几乎占据整个环境。 陆迟瞥了眼左边嘟着小嘴的冉树苗,又看向右边只顾着玩着手机的梁睿,一时头大。 “你们两个别急,小姨去排队买票了。” 见压根儿没人理睬,陆迟有些无趣的咂咂嘴。 小时候这两个小家伙多可爱啊还知道屁颠屁颠的喊哥哥。 好在等待时间没多长,梁梅芳拿着三张票走来。 把电影票递给他们三个后,梁梅芳笑着嘱托。 “最近一场八点的马上就能进场了,陆迟,你看着点他们两个,看完了叫苗苗给我打电话。” 大话西游。 陆迟一怔,有些迟疑的看向梁梅芳。 他看过的电影不少,尤其是对这个系列的第二部很感兴趣。 他本以为梁梅芳会选什么海底总动员之类的,没料到竟选了这一部。 似看出陆迟眼中疑虑,梁梅芳解释说,“苗苗之前看过的,她说想跟哥哥们再看一遍。” 小孩子的想法纯粹,自己喜欢的东西自然也想分享。 陆迟扭头望去,几步路外的冉树苗正假装玩手机,实则瞄着眼在偷偷瞧他反应。 因为手机屏幕是黑的。 影片还未正式开始,电影厅内几近坐满了人,不时还能听到几道交谈声。 “我的意中人是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娶我,我猜中了前头,可我猜不着这结局” “快醒醒,你没有意中人。”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 “诶,前面的,能不能别一直念台词啊,我们都还是第一次看。” 不算密集的厅内夹杂着抑扬顿挫的声音,氛围较为融洽。 这系列的两部影片最近几年在国内都挺火,在后来更为许多人奉为经典。 陆迟坐在靠左边过道,眼下最左边的位置还空着。 还记着第一次去电影院看这部电影,是他跟何晚正式确定关系后。 算是两人的第一次约会,还挺浪漫。 陆迟眸色逐渐柔和下来,至今都没忘记当时 他好像睡着了,还睡了一整场。 当年那场镜头中紫霞的一眨眼,不知迷倒了多少人,惊艳了多少岁月。 经典之所以能称之为经典,不仅在于“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而在于从前的你和往后的你,眼中是否多出个不同的哈姆雷特。 陆迟第一次看这两部影片时,也如大多数人感叹惋惜至尊宝三人之间的爱情。 直到临近三十岁大关时,回首望去,感触莫名。 电影来源于真实的生活,生活却总是无奈。 不论爱情,亲情或者友情皆是在时光缝隙中错位的。 人们那么期望时光可以重来,希望能在同样的地点和同样的事情上重新来过。 却不曾想,时光是不可能重来的,即便可能重来,或还是会像至尊宝一样,改变了所有的结局,却无法回到从前。 渐渐回过神来,陆迟眉头不自觉皱起。 他只想,做何晚一个人的盖世英雄。 贪? 灯光熄灭,电影正式开始了。 还未等大多数人适应昏暗的环境,银幕折射出的影像就渐渐浮现在众人眼前。 待陆迟睁眼时,只留清明一片。 自前几天得知何三水的存在后也很快镇定下来,没想到能被一部影视作品搅得心神不宁。 陆迟想告诉自己那只是一部影片罢了,告诉自己重活一世本就是为了改变而来。 否则,重来一次的意义何在。 耳边忽地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丝少女发梢的清香沁入鼻尖。 莫名熟悉。 陆迟猛地睁开双眼,扭头望去,自己也不大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入眼昏暗,只有一双春湖般清澈的眸子,犹如一抹流星闪过。 不是何晚。 陆迟别过头,缓缓靠在座椅上,徐徐阖上双眼。 应是感觉到注视,宋阑珊扭过头瞥了他一眼,眼波流转。 来电影院睡觉,有点傻。 陆迟没想到,起初只是打算闭目养神,后来还真就睡着了。 他醒醒神,才发觉四周格外沉寂,眼睛聚焦一看。 原来,影片已临近尾声了。 全场自发屏息,偌大的放映厅内落针可闻。 映入眼帘的是,酷似紫霞的女子正与夕阳武士站在城墙上遥遥相望,而在城墙下的那一群人中,悟空神色平静的看着他们两个,目光晦涩难明。 画面流转,悟空附身于夕阳武士身上,做了一件他五百年前就应该做却没有做的事情。 “那个人样子好怪啊” “我也看到了,他好像条狗啊!” 城墙上两人相视一笑,紧紧相拥。 悟空走了,走得潇洒果决,头也不回,嘴角隐约勾勒出一道微笑的痕迹。 他心里明白那女孩只是长得像紫霞,但足够了。 直至相隔甚远后,他蓦地停下脚步,随意转身,眼里带着说不出的平静。 夕阳下,城墙上那两人依旧相拥不曾分开。 真的只是最后一眼了 散场许久,电影厅里的人几乎也走得差不多。 大多女人都是感性动物,一边走一边擦眼泪,甚至有些男的也莫名哽咽。 陆迟扭过头,身旁的冉树苗哭得梨花带雨,纸巾散落一地。 仅仅对于电影里的那最后一段,实际上他也颇有感触。 但女人仿佛天生就是水做的,一旦有了一个发泄口,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良久,小家伙才平复好情绪,虽仍时不时的抽一下鼻子,但还是几近本能的被陆迟拉着走了。 穿梭于退场的人海中,陆迟脑中仍回溯着电影里的最后一幕。 他不一样。 他很贪。 第十五章 是啊,他就像条狗 已经晚上十点了。 街道上一阵谧静,不时吹过几缕冷风。 在前方几步路外的冉树苗微垂着头,轻迈着小碎步。 陆迟不太明白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能从那部电影中看出些什么,但也得安抚下她的情绪。 “苗苗” “嗯?” 思索了下,到底是没能想出什么有营养的话。 他没哄女孩儿的经验,梁睿更是一出电影院就跑了,独剩下两人裹着冷风前行。 沉默半响后,冉树苗忽地停下脚步。 她偷偷瞄了眼陆迟,又看向不远处,眼睛逐渐弯成月牙状。 “咦哥哥你快看那个人好怪啊。” 陆迟一怔,近乎本能般脱口而出,“是啊,他就像条狗” 小姑娘紧锁着眉头,似有些生气。 “哥哥,你怎么能这么骂人家。” 冉树苗转过半个身子,扯上陆迟的衣角,指着一处。 “我是想说她好羞羞哦,明明想上去玩又怕被别人看到。” 顺着望去,陆迟才发现就在几步路外,一个娃娃机前伫立着一道清丽身影。 那女孩没半点反应,应该是没听见那句话。 思及此,陆迟微微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 “苗苗,你怎么知道她想抓娃娃?我看她好像只是路过。” “哎呀,你不懂!” 冉树苗晃着小脑袋,眼巴巴的望着娃娃机,眼内如繁星点点。 “哥,我也要玩那个” 陆迟轻声应了声好。 见那道身影似小鹿般轻盈跑去,他慢步跟上。 “咦,珊姐姐!” “苗苗?” 宋阑珊眉目清冷,神色淡然,似在不经意间离娃娃机更远了几步。 她摸了摸冉树苗的头,抿嘴一笑,“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 陆迟在一旁默默观望,神色逐渐古怪起来。 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撞破老娘的好事了。 “我是来抓娃娃的,珊姐姐,你也是的吗?” 冉树苗对她很是亲昵,随后晃着小脑袋。 “不对,既然是珊姐姐,那肯定就不是来抓娃娃的了。” 在小姑娘心里的宋阑珊,不仅是她们舞蹈社里跳舞跳得最好的,还像是仙女姐姐一般的人物。 怎么可能,喜欢抓娃娃这种小女孩才干的事呢? “嗯。” 宋阑珊微一点头,神色平静如水,“刚路过这里,停下来歇歇。” 清丽少女的脸颊上已恢复了恬静淡然,清澈的眼睛宛若一汪春潭粼粼。 如果,忽略掉微微泛红的耳朵。 陆迟不太理解,不就是想抓个娃娃,有什么难为情的? “对了珊姐姐,这是我哥哥。” 紧接着,冉树苗有条不紊说起。 “哥哥刚刚不是骂你的,他是在骂他自己也不对,哎呀,反正都没骂都没骂!” 这倒霉孩子。 陆迟神色如常看向宋阑珊,两人对视了一眼,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苗苗,你刚说什么了?” 宋阑珊看向小姑娘,只有一脸困惑, “没,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发现冉树苗偷偷朝自己眨眨眼,陆迟忍不住笑了下。 小姑娘的想法很简单却又复杂,既不想对她的珊姐姐有所隐瞒,也不想让哥哥为难。 不过,陆迟却不太确定,这人是否听到了方才那句话。 “苗苗,那我先走了,记得早点回家。” “珊姐姐再见!” 冉树苗挥着小手,一双晶莹的大眼睛满是渴望,“哥,快快快,我要玩!” 陆迟笑着应声好,随即伸手摸向口袋。 手很不争气,没摸着。 是了,之前做家教赚来的钱几乎都用去买手机和回来的路费,剩下的一些零碎,在这些天里也用在林大爷的饼子上了。 毕竟在他所处的时代已经很少有人用现金了,一时不查,竟没发现自己已经穷到了这种程度。 陆迟的一举一动被小姑娘瞧在眼里,她小嘴一撅,不禁小声嘀咕。 “哥哥好穷” 陆迟也觉着丢脸,想他当年算了。 冉树苗扭过小脑袋,不远处的清丽身影还若隐若现。 心中莫名一颤,陆迟正想捂住她的嘴巴,却还是晚了一步 “珊姐姐!” 宋阑珊也很配合的停下步伐,转过身来。 就见冉树苗伸出白嫩的小手指向陆迟,软软嚅嚅的声音格外好听。 “我哥哥没钱了!” 十分理直气壮。 在陆迟听来,就跟“我哥哥超有钱”相差无几。 不远处的宋阑珊身处昏暗,看不清表情。 她似有些没反应过来,几秒后噗的一下笑出声。 陆迟扭过头,小姑娘只有满脸的天真无辜。 最终,还是宋阑珊掏出了一张崭新的一百钞票,放入自动换币机内。 密密麻麻的硬币哗啦啦的滚落,在安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感受到一丝怪异的目光,她微微侧过头,“只有这一百的了。” 原来还是个小富婆啊。 陆迟不禁笑了下,偏头望去,冉树苗已经进入状态,操作起娃娃机来,脸上的喜悦就没消失过。 虽说被小姑娘无情卖了两次,但他心里的触动却不少。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富有朝气的冉树苗,以往的鲜少交流也只是基于几句简洁的称呼问候。 小姑娘那道渴求的目光,和记忆里那道霸气外露的身影缓缓重叠。 回忆很快充斥于脑海 就好比每个刚从校园踏入社会的人一样,总归需要个缓冲期。 起初带着一腔雄心壮志,但现实残酷,它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更会在某个恰当的时机给你迎头一棒。 陆迟的第一次自主创业,仅仅半年的时间就宣告失败了。 大学毕业后,他和一个朋友成立了一个搞软件的小型工作室,起初的路很艰难,许多领域上的东西是在校园里根本接触不到的,但好在他学习能力强,耐得住性子,一路坚持。 可事与愿违,工作室还是人走茶凉。 陆迟静默伫立在工作室的窗边,身后则是催债公司的人。 不知持续多久,身后传来了一道记忆里有些熟悉的女声。 待他转过身时,就看到了一道娇弱身影。 大一新生的冉树苗两手叉腰,以往说话从未超过三十分贝的她,仿佛在脸上写了“我不好惹”四个大字。 她大声嚷嚷着让那些催债人滚蛋,就像母鸡护犊子似的将陆迟护在身后。 在那一刻,创业失败都未曾有过太多情绪的他,只剩下心慌意乱。 可当陆迟想与那些催债人交流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或许真被小姑娘的凶悍吓退了,又或许是一时的良心发现。 那些人还真就眨眼间不见踪影。 记忆中的小姑娘总是跟柔弱挂钩,自打陆迟上大学后两人也鲜少联系。 他难免有些迟疑,直到冉树苗转过身软软的喊了两声哥哥,之后更是对着他不停傻笑。 在那一刻,只觉心快要融化。 之后,冉树苗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但什么都没说。 终归是没有收下,也没有多问,陆迟猜测应当是父母不好当面交给自己,就委托了当时在开大念书的冉树苗。 或许是感受到了什么力量,后来他吸取了失败的经验教训,正式迈入了第二次创业的征程。 他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必须得作出些成绩。 只因在这世上的某些角落,还有着很多默默关心他的人 小姑娘带着一丝委屈的声音,打断了陆迟的回忆。 “哥,我我抓不到娃娃!” 冉树苗好似下一秒就会流出眼泪,陆迟忍不住走上前去帮忙。 对于娃娃机这东西,他还真会操作,被迫练出来的一把好手。 晃了晃神,陆迟逐渐找到了当年那份感觉。 静谧的环境中,小姑娘稚嫩的喜悦声高低起伏。 “哥哥好厉害!” “那个,我要那个娃娃!” “角落里那个毛绒小狗,对,就是那个,珊姐姐偷偷瞄了好多次了!” 半响,小姑娘也喊得没力气了。 陆迟这才反应过来,空气中还有第三个人的呼吸。 宋阑珊始终安静的站在一旁,宛如一汪古老的静潭不受打扰。 她眼眸如黑曜石般清澈明净,不难看出跃跃欲试,却在自我克制着。 “来试试?” “不用了。” 也不强求,陆迟在各类娃娃中选了一个毛绒小狗递给她。 略一思索,正欲开口时。 就好像知道要说什么,宋阑珊微微摇头,“你看苗苗多开心,但这份开心的源头与你无关。” 陆迟一愣,几秒后才琢磨透她话中含义。 不差钱的意思。 短短接触下来,他对这人的初步印象也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聪慧性子柔,隐约带着点江南水乡女孩儿的温婉知性。 何况在抓娃娃这类小事上尚且自律,应当是打小就受到了来自家庭的言传身教,出身想必不低。 见陆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宋阑珊嘴角缓缓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侧过头朝冉树苗笑笑。 “苗苗,姐姐先走了。” 她这次走得毫不拖沓,一只手提着毛绒小狗娃娃,身影渐渐融于月色中。 陆迟望了眼那道清丽身影,敛了敛眸。 那个毛绒小狗娃娃 当年与何晚在一起后,送的第一份礼物貌似也是毛绒小狗娃娃。 并未多想,陆迟望向一脸意犹未尽的冉树苗。 “苗苗,很晚了,该回家了。” “好的。” 月明星稀,一道划过天际的黑色帷幕高高挂起。 大多馆子皆打了烊,街道上的陈旧路灯昏暗不明,仅有一轮明月相伴。 一路走来,小姑娘耸拉着脑袋,轻抬小脚一步步迈过墨青色的石砖,偶尔会回头看陆迟一眼,眼里饱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而当两人对视一眼后,却又如同受伤的小兔闷闷撇过头。 依目前而言,陆迟也是能看得懂她的一些神情动作了,明显有点不开心。 他想了半路,最后还是只有这句生硬的话语。 “苗苗,今天太晚了,下次哥哥再陪你来抓娃娃,好不好?” 冉树苗没应,呆呆的望着视线可及的家。 她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转身面向陆迟,稚嫩的小脸十分认真。 “你” 终究还是虚了。 冉树苗埋着小脑袋,半响后才十分委屈的嘀咕。 “你好烦啊!今天一整天,都还没叫我一声妹妹的!” 千想万想,陆迟也没猜到小姑娘不开心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或许他认为这只是一个称谓,乃至喊小名是更为亲密的表达,但在小姑娘的心里明显不这么想。 陆迟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以往一见面总是看着自己,却一声不吭。 他还曾愚钝的想过,这个妹妹是不是有点怕自己。 脑海中逐渐浮现出那道娇弱却又坚毅的身影,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再去思考了。 目光渐渐变得柔和,陆迟轻抚着她的小脑袋,声调平缓。 “妹妹你记住,哥心里一直都是有你的,明白吗?等你哥以后长本事了,你要什么哥都给你买,你” 一生都会平安喜乐。 陆迟几乎没作过承诺,他明白,若做不到的事情,就别去招惹。 眨了眨大眼睛,冉树苗圆润的小脸浮现出一丝窃喜,她虽然不懂哥哥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但很开心。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这一次,小姑娘先悄悄的瞥了眼四周,看没人后才小声嘀咕。 “哥哥,我什么都不要,你连抓娃娃的钱都没有” 陆迟老脸一红,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快回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喔哥哥再见!” 直到看着冉树苗上了楼,他才缓缓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孤月相伴,夜色如墨。 这座城市已经陷入了长眠,惟有几处忽明忽暗的的光芒微闪着,亦如陆迟心中起伏。 她是谁? 洗发露,喜好,言行举止神态,像极了大学时期的何晚。 第十六章 抓娃娃的 一下公交车,陆迟抬头望向乌县中学四个大字,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怀念。 自毕业离开校园算起,他也仅有几次回到过母校看望的经历,且每次都是匆匆一瞥。 可他现在就站在这,依然年轻而自在。 “诶,小陆子!” 顺着声音回头,不远处的徐飞扬正小跑而来,由远及近。 这家伙一大早就打了个电话,说是相约在学校门口一起吃早餐。 小跑至陆迟身旁,徐飞扬舒了口气,看了眼手表,“狗!时间还早,那家面馆这会儿人应该不多。” 印象里,徐飞扬的英语成绩一直都不太理想。 陆迟莫名瞥他一眼,目光探究。 但有理由怀疑,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大清早的缘故,面馆内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学生。 “老板,两碗牛肉面!” 面馆老板一脸和善笑容,挺着个大肚腩,瞥了一眼两人后,自顾自说起。 “一碗不要葱,一碗不要海椒,没错?” “对,老板你记性还是这么好。” 徐飞扬看上去也不惊讶,挑挑眉,“祝老板你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面馆老板笑着应了声,去后厨忙活了。 陆迟也后知后觉想起来了。 这家离乌中不远的小面馆,他还真有点印象。 这家面馆的味道好先不提,更重要的是,若顾客第一次来这吃面提出一些小要求,老板下次会记得,印象里从未出错。 最让陆迟感到舒服的是,对于他来讲是时隔多年才回到这家面馆,可老板却清晰记得那些要求。 恍如昨日,自不必说。 不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牛肉面被端上桌子,人也渐渐变得多了起来。 “哎,我太难了,暑假作业还没做完,等会不知道班主任得怎么批评我。” “什么暑假还有作业?你在逗我?” 听着隔壁桌传来的交谈声,陆迟忍不住嘴角一勾。 对于不少人来说,假期作业算得上是一份煎熬,开始总是想好好享受假期的美好,但临近开学前夕,头顶就悬着一个催命的时钟。 陆迟一口吃掉一坨牛肉后,心情愉悦,“舒服!” 好在他不用为这些琐事烦心,天知道当前段时间发现暑期作业早就做完时,心里有多欢喜。 “诶,小陆子快看门口。” 陆迟应声望去。 一道纤细身影映入眼帘,浅蓝色t恤配上宽松的九分牛仔裤,裤脚微微卷起,整个人显得清爽自然。 是那个抓娃娃的。 宋阑珊对注视浑然不觉,自顾自找了处空座坐下。 “怎么样?漂亮不?” 徐飞扬摇头晃脑赞叹起来,“是不是看起来赏心悦目?瞧这气质,瞧这长腿,瞧这马尾甩啊甩” 陆迟抬眸,一脸怪异的看了眼徐飞扬。 “你认识?” “认识啊。” 徐飞扬挑挑眉,接着说,“但她不认识我。” 没理会,陆迟默默吃面。 “嗬,你一点都不好奇的?” “为什么要好奇?” “你就知道我会忍不住说出来是。” 徐飞扬瞥了眼对面桌,压低了声音。 “她叫宋阑珊,文科班的,成绩蛮好,还是学校舞蹈社社长。” “听我在开川圈子里的朋友讲过,她爸好像还是市里的高官。” “但她平时低调得很,给人感觉挺遥远的。” 遥远这一点确实,一般男的哪会跑娃娃机边上去。 思及此,陆迟随口问,“是灯火阑珊的阑珊?” “对啊。” “名字挺好听的。” 但寓意不行。 陆迟想了下,虽说女孩儿昨晚曾委婉拒绝过自己一次,可他不愿欠着别人。 他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乃至今日出门前,曾特意找梁梅兰要了一百块钱,后者对此习以为常,只当他是要买学习资料。 当陆迟正欲起身时,却与一道目光在空中交汇,宋阑珊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人家是真的不在意那点小钱,又或是不想再有多余的瓜葛。 一次两次无所谓,继续坚持也没什么意思了。 想到这,陆迟坦然坐下。 “你想干嘛?” 徐飞扬一脸狐疑,挑挑眉,“你不会是想上去搭讪?” “小陆子我跟你讲,你连那冷酷妹子都还没搞到手,又想挑战个地狱难度的?” “咦,不过本大仙掐指一算,这俩凑一块儿好像有点怪” 知道这家伙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陆迟没搭理,默默加快吃面的速度。 越搭理,他就只会越嗨。 “小陆子,吃这么急干嘛?” 徐飞扬挑眉,朝那边努努嘴,“你瞧瞧人家连吃个混沌都这么优雅,再看看你,铁定的野蛮人。” 清汤混沌? 顿了下,陆迟扭过头看向对面桌的宋阑珊。 虽说舔狗不得hoe,但听了徐飞扬说的话之后,也许有心理暗示上的缘故。 还真挺优雅,吃个混沌像在品一盏清茶,再熟悉不过的墨迹。 自昨日撞见宋阑珊的尴尬后,今日再遇,仿若一梦了无痕,惟有一层铜墙铁壁在无形中矗立。 毫无缘由地,突然就很想掀开她表面的那层纱衣。 说干就干,陆迟漫不经心问,“想不想看她有了生气的样子。” 徐飞扬挑挑眉,“生什么气?” 没给文盲解释的念头,陆迟提高了点声音。 “飞扬,昨天你抓娃娃害什么臊?又没人笑话你。” 徐飞扬一愣,也很配合的大声反驳,“抓什么娃娃?我怎么可能去做那种小屁孩的事?!” 对面桌的宋阑珊一顿,眼波流转,恍若未闻般吃着她最爱的清汤混沌。 见没起到什么效果,陆迟也觉无趣,继续安心吃面。 伴随时间流逝,偶尔会有几缕微风渗透进来,夹杂着晨间特有的清新。 光线本来很亮,所以当被一道修长身影遮挡很不适应。 微微俯身,宋阑珊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 “昨天苗苗说什么来着?让我想想,某人没不对,那话听着理直气壮的,应该是想说某人独领风骚?” 陆迟想了下,抬头看进她眼里,“你走光了。” 清澈的眸子里,找不到丝毫慌乱。 “劳您帮我把那份混沌钱付了,还有,谢谢你昨天送我的礼物,是挺像条狗的。” 话毕,宋阑珊毫不拖沓的离去。 敬语都来了,果然还是听到那句话了啊。 陆迟摇摇头,女孩儿的反击超出了预计,算是自讨苦吃。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憋了一肚子困惑的徐飞扬满脸八卦,当然听不懂两人争锋相对的话。 “这下算是认识了。” 陆迟起身,“飞扬,她那份混沌钱别忘了,她大人有大量,都没追究你说她是小屁孩。” 吃亏是不可能吃亏的,毕竟还有好兄弟帮忙止损。 陆迟笑得老实,转身扬长而去。 “诶!小陆子等等我,我什么时候说她了?” 第十七章 世界那么大,我们都应去看看 乌县中学分为高中部和初中部,往往就读于初中部的学生,中考后也会继续留在乌中念高中,不仅是因为熟悉透了周边环境的缘故,还因高中部的分数录取线对本校初中学生有着不小的优待。 陆迟就曾在这里念了整整六年的书,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自踏入学校大门的那一刻起,心中渐渐安宁一片。 一路走来,匍匐在脚下直冲云端的阶梯,左右茂密丛生的花草树木,一大片空地中央的那一处喷泉,以及悬挂于办公楼上宁静致远的校训。 或有几个走读生从身旁经过,看似困倦的神色眼内却隐含坚定。 起早贪黑,本就是在学生时代早已习惯了的事。 从教学楼隐隐传出的朗朗读书声,那是一个时期的印记。 渐渐往深处走去,记忆里总是被打上实惠标签的食堂已人满为患,还能看见不少睡眼朦胧正从宿舍走出的学生们。 操场上渺无人烟,阵阵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萦绕耳旁。 也不知过了多久,国歌声倏地在耳旁响起。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走出校园生活之后,真的很难再有机会听到如此令人心胸澎湃的旋律。 陆迟晃了晃神,朝着记忆中的二班位置寻去。 每个人的高中三年往往尤为深刻,在一生中都占着不小的比重。 怎么可能会忘记。 当陆迟走进教室,人几乎已经到齐了。 多日未见的何晚也在,班上大多人还不认识她,但人长得漂亮很容易吸引眼球。 所幸,那遍布生人勿近的磁场,令人望而却步。 陆迟正想上前打个招呼,就被半路杀出的田秀拦住。 “陆迟,你怎么才来,刘老师都找你半天了!” 搁置在大脑角落的东西,忽然占据了主体。 这件事他还真没忘,前几日还想到过,但习惯性按事情的轻重缓急排序,在不知何时早抛诸脑后。 今日,不仅是每周一的升旗惯例,也是开学典礼。 陆迟在班主任刘玉琼的推荐下,光荣的成为了一名学生催眠代表。 演讲稿应该有,但也应该还在他卧室书桌上的某个角落,无人问津。 往深处去想,也没什么大不了,大多学生并不会在意丢脸人是谁,更不会认真听那些早已免疫的形式励志稿。 例如“努力付出终究会得到回报,挥洒过的汗水也会化作成功的喜悦”,或“收获的季节又又又来到了,对同学们来说又意味着新的耕耘成长”这一类话语。 陆迟打心眼里觉着,这些话很有道理。 有用但不多。 操场上聚集不少人群,分列成各个方阵,规整有序。 各班班主任从队伍前方走到最末尾,训斥学生们安静,可惜忽略了嘈杂声会移动。 老师来了就闭嘴,走了就继续,乃至首尾呼应。 跟打地鼠差不多。 初中部加上高中部,细算下不低于五千人,密密麻麻的有序站立,一眼望去,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汹涌气势。 直到升旗仪式正式开始,全场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陆迟站在主席台旁边的阶梯上,神色肃然,与全校师生一起行了注目礼。 耳旁逐渐传来庄严肃穆的国歌,眼里则是冉冉升起的红旗招展。 听到国歌的那一刻,多少都会勾出心底的那份情怀,根本不受控制。 礼毕后,一位国字脸的中年男人走上主席台,他首先朝台下无数师生和善一笑。 现乌县中学校长,姜崇明。 才不惑之年的他,发间却隐约藏着几根白发。 姜崇明简单的讲了几句话后,走下主席台,与其他学校领导同坐在最前方的一排座位上。 接着,教导主任胡地上台,讲了有关新的教学目标以及规划等等。 直到陆迟快站着睡着的时候,一道声音猛地在耳中炸响。 “下面有请,来自高三二班的陆迟同学,为大家带来精彩的演讲!” 陆迟接过一位不认识的老师递来的话筒,随后走向主席台中央。 当站在两米高的主席台上,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他没太多紧张,只是还没想好说什么。 略一思索,先念出了早已打好的腹稿。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三二班的陆迟,很荣幸能够在此发言。” “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全体老生向所有新同学表示热烈的欢迎,欢迎大家成为乌中这个大家庭里的一份子。” 与此同时,操场上的某处方阵中,隐隐能听到窃窃私语声。 “咦,他就是你常说的那个考试万年老二的陆迟?好像长得还可以。” “从小就长得很好看。” “从小?梦清,你俩难不成还青梅竹马,怎么没听你讲过。” “只是小时候见过一面。” 听到身后传来的细微交谈声,宋阑珊眼眸微动。 “梦清,你们刚才说台上那人叫什么?” “陆海潘江的陆,马迟枚疾的迟。” 另一个女生脸上的笑意愈浓,带着些促狭,“你跟别人介绍我的时候怎么就不见用两个成语,我吃醋了,哼!” 没有继续听身后两人的欢声笑语,宋阑珊远远望了眼台上的身影,抿嘴笑了下。 “原来是他书呆子。” 脑中想出的合适腹稿说了几句,陆迟就停了下来。 底下的学生如他所想,一副兴致缺缺模样,乃至隐约能听见一丝丝遍布各处的嘈杂声。 不外乎台下的学生如此,可以说连他自己也觉得尴尬。 沉默了好几秒,台下的领导老师也没催促,理所当然认为他背稿卡了壳,操场上的大多学生更不会在意。 良久,久到台下不少老师面露焦急,场中学生们都一脸纳闷的聚焦于台上。 就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份尴尬无处安放之时。 陆迟先清了清嗓子,缓缓扫视了一遍全场后,开始侃侃而谈。 “同学们,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这句话如同一块磐石猛地砸进波澜不惊的湖面,整个操场刹那间安静了许多。 许多人一时被这较为新奇的话所吸引,并细细咀嚼。 “可惜钱包那么小,哪儿都去不了。” 不少学生当场笑出声来,甚至有些老师都忍俊不禁。 氛围算是提上来了,目光所及的大多数人也面带好奇看向主席台,陆迟没有停顿。 “世界那么大,我们都应去看看,只是不知道在场的各位同学有去过多少地方,w大的樱花,b大的未名湖,xbl的花海,素有男人天堂之称的lj古城,当然还有浪漫之都bl,等等等等” 听着陆迟娓娓道来,操场上不少人一脸懵,但经过身旁知情人透露后,一传十十传百。 片刻之余,大多数人皆已沉浸在脑中自我构建的美好当中。 “同学们,那么问题就来了,世界那么大,你凭什么去看看?” 这话宛若当头一棒,堪堪建立的美好梦境悄然破碎,不少人面露不满。 “也许有的人心里会认为自己家里有钱,父母早已安排妥当。” “其实不然,坐吃山空的道理我想大家都明白,只有自身的实力才能伴随一生。” “或许也会有女孩儿觉得自己长得漂亮,将来找一个喜欢你又有去看世界资本的男人就行了。” “那就错得更离谱了,不论富贵贫贱,只有当自己足够强大时,你才有底气配得上心仪的那个人。” “最后,可能会有人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只想当条咸鱼浑浑噩噩度日。” “这样的想法我曾经也有过,但你想啊,如果当真走到一无所有的地步,为什么不大胆去尝试?都没有能输的东西了,你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 “况且对于那个阶段的你,每一次迈步,都只会是前进” 每一次迈步,皆是前进。 不知何时,整个操场被一阵诡异的静默所笼罩,早已不复先前那般嘈杂。 停顿了下,陆迟缓缓说出最后一句。 “想想到底是为了什么去努力的?应是我们想去的地方都很远,想买的东西都很贵,喜欢的人,都很完美。” 这些话,都是几年后很现实的感悟,不少人都曾追悔莫及。 许多在学生时代声称以后绝对不会后悔的人,往往后来会比他人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蓦地察觉到一道探究的目光,陆迟心中一紧。 “所以,读书乃至一年后的高考,都是我们走向强大的一条康庄大道!” 这孩子 姜崇明一怔,随即笑了下,不禁为陆迟的反应感到惊叹。 事实上,他说的很多东西在现阶段都超纲了,眼下这个年代对于校园早恋问题也尤其重视。 但是,能圆回来也算一种本事。 开学典礼就这样结束了。 领导们最先离场,值得一提的是,在姜崇明经过陆迟身旁时,对他不吝褒扬了讲得好三个字。 多余的感受倒没有,陆迟心里明白算是过关了。 在一路回教室的途中,有不少人认出他来,都主动朝他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这句话,男女皆有。 对此,陆迟总是朝对方善意一笑。 当他前脚堪堪踏入空旷的教室时,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婉转腔调。 “世界那么大,小陆子噢不,陆大哥带小弟去看看呗。” 扭头看向那张欠揍的脸,陆迟面无表情,“好好说话。” 徐飞扬一点没收敛,眉头微挑。 “我刚在楼梯口看见那女孩了,就早上吃面那宋阑珊,我感觉她还特意看了我一眼。” “我想了半路才想通,那意思不就是想让我跟你说,世界那么” 陆迟直接打断他的臆想,一脸惊讶的望向他身后。 “李吱吱?” 有过一瞬的惊讶,徐飞扬拍拍陆迟的肩膀,泰然自若。 “小陆子,你这演技太刻意了,不够自然。” 陆迟也这么认为。 “对了,今天早上你说那女生的腿怎么样来着?” “当然是” 话还没说完,徐飞扬就感觉自己腰上软肉被揪紧,颤颤巍巍转过身。 陆迟摇摇头不忍再看,自顾自走进教室。 只能说,看着还挺疼。 第十八章 孩子们 在学生时代,颜值即正义,漂亮女孩儿很容易取得良好的第一印象。 待何晚作完自我介绍后,不少人鼓掌欢迎。 接着,刘玉琼走上讲台,先扫视了全班一眼,脸上挂着笑。 “同学们,好久不见暑假还玩得开心吗?” 感觉身旁的徐飞扬想去英勇就义,陆迟急忙拉住他的手,微微摇头。 全班鸦雀无声。 见状,刘玉琼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看来你们还没有忘了一年后的高考,同学们,一年的时间能做很多事,但也眨眼间就会过去。” “我希望你们在这最后的一年里,奋发向上,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记住,你们不是为爸爸妈妈和老师念的书,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将来。” “从今天开始进入高考冲刺倒计时!至于现在,我已经跟各科老师都说好了,今天一整天的课都用来模拟考试!” 底下顿时哀声遍野,没人希望刚开学就面临考试。 面对像霜打了茄子的学生们,讲台上的刘玉琼沉下眼,忽地瞥到最后排一脸平静的陆迟,脸色微缓。 “你们多学学陆迟,学习成绩好先不提,今天那场演讲你们也都在场,我不要求你们多才多艺,高考能考多好的分数也不重要,但自己一定不能后悔。” 大多同学心思各异,现在回想起来,陆迟信手拈来讲到的众多地方,难道他都去过? 他们至多感叹一句学霸就是学霸,仿佛这两个字天生就代表了一切。 可事实上,陆迟心里有那么点波动。 他只是单纯的在想,考完试之后,刘玉琼来找他谈心时该说点什么好。 第一堂考试是英语,因班主任刘玉琼是英语老师的缘故,他们二班的英语平均成绩在全年级还有着不错的名次。 由于不是全年级统一性的考试,没那么多讲究,甚至只需稍稍扭过头就能轻松一览身旁人的试卷,但那总归是要为自身负责的。 试卷分发下去后,陆迟粗略浏览了一下,霎时心中大定。 英语这门学科,算是在迈入社会后,在生活中运用最为广泛的了。 他就曾在大学期间依次过了英语四、六级,毕业后所从事的行业也算与英文沾了点边,再加上他本身就十分重视这门语言。 总而言之,对英语这门课程他一点不担心。 第二节课打铃后也才不过十几分钟,陆迟已经做完了。 迟疑了下,他无视众人讶异的目光,慢悠悠的走上前去。 像这样的班级模拟考,是可以做完后直接拿卷子让老师批改的。 接过卷子后,刘玉琼低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 “老师知道这张卷子对你来说很简单,但还没到一个小时,你可以再检查检查的。” 见陆迟只是摇头,刘玉琼也没勉强,开始批阅试卷。 几分钟后,看见试卷上142三个鲜艳的数字,陆迟心中一块巨石落地。 打上分数后,刘玉琼再浏览了一遍他的错题,略微惋惜。 “142分,这张卷子你再细心点是能拿满分的,你看,错的几道题都是比较常见的句式,不过你这次作文写的很好,用了不少生涩单词和较难句型” 耐心听着刘玉琼的敦敦教诲,陆迟不时点头回应。 这位老师在陆迟的心中一直都占着不小的分量,她算得上是乌中的老牌英语教师,十几年的教学生涯,不知获得过多少县市级优秀教师的荣誉。 刘玉琼四十多岁的年纪却也不显老,教学风格严厉又温柔,性子不古板很能跟学生处得来,乃至在后来陆迟还曾特意拜访过当时已退休的她。 直到下讲台前,陆迟忽地回头问了句。 “刘老师,你最近身体还好?” 刘玉琼不明就里,没多想,“考好成绩就是对老师最大的关心,你理综才是强项,下午争取考满分。” 陆迟没多说什么,默默转身走下台。 理综和数学,他本来准备交白卷的。 后面两堂课考的是语文。 这门学科是陆迟的弱项,分数一直稳定在一百二十分上下。 虽比不了那些考一百三十多分,甚至一百四十分的变态,但都说了那是变态。 先前的英语继陆迟后还有不少提前交卷的人,这堂语文考试却是让所有人足足考了两个小时。 当语文老师说出收卷二字时,离上午的放学铃声响起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 须臾间,走读生们火急火燎的赶回家,剩下的人也都奔向食堂去了。 “唉,小陆子,我作文好像没写够字数。” 听到徐飞扬的哀声叹气,陆迟瞥他一眼,一脸漫不经心。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迂腐了,分数只是暂时的,自身实力才会伴随一生。” 徐飞扬挑眉,没声好气,“你肯定不慌,这次又准备超我们班第二名多少分?” “你这次英语都考了142分,理综才是你强项,难以想象会考多少” 确实挺难以想象。 陆迟突然觉着他这兄弟还真有算命的潜质,这话听着还真有那味儿。 “中午一起吃?” “不了,我跟吱吱约好了,你瞧门口那位,不也是在等你?” 陆迟抬头望去,一道娇俏身影倚在教室门口,安静驻足。 暖阳透过树叶,白皙小脸上留下一片斑驳绚丽。 等陆迟回过神来,徐飞扬那家伙早已从后门离去。 多日未见,甚是想念。 未加迟疑,陆迟慢悠悠的走上前,“何晚,还不去吃饭?” 转身正对着他,何晚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等你。” 不受控制地,陆迟脸上渐渐浮现出姨母笑。 还未来得及说句话,就见远处厕所走出个人,随后径直朝这边走来。 陆迟心中一顿,这才反应过来。 两世为人,他的心智和脸皮早就非同一般,他也时常自诩大脑反应迅捷,察言观色更不在话下。 独独栽在过何晚身上。 见多了个人,田秀没多想,招招手,“晚儿我好了,走。” 下一秒,她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很善解人意的笑着摇头。 “瞧我这记性,刘老师刚叫我去帮她拿点资料,你俩先去吃。” 陆迟想了下,这事得留给何晚自己解决。 高悬于空的暖阳柔和了些,几缕微风袭来。 何晚只是上前拉住田秀的手,双眸微眯,“一起。” 陆迟一直都知道女孩的内心世界,是丰富的却也单调。 对于其他人来讲,她是一个很难接触的人。 谈不上孤僻,性子却是真的冷。 在她的世界里,朋友这两个字仿佛是很遥远的存在,也是不需要的。 这种情况直到上了大学后,才逐渐有所好转。 见田秀带着些犹豫,何晚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只是看着她也不说话。 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被悄然触碰,田秀很自然的就想起了年幼的弟弟,往往那小家伙向她撒娇时,也是这般反应。 她本就不是扭捏的性子,看向两人,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走,孩子们,再晚食堂就该没饭了。” 第十九章 两个朋友 一路走去,话痨的田秀扯东扯西,何晚话不多,却也不时点头回应。 陆迟默默看着,心里还挺为何晚高兴。 老班田秀在他眼里一直都是个笑得阳光,做事大方以及善解人意的女孩,并不奇怪何晚能与其谈得来。 待三人走进食堂,已经人满为患。 不是所有学生都会在中午放学后跑去食堂就餐,不乏机智的,往往会选择等半小时后再去。 那会儿的食堂,已经过了最为纷扰的时段,环境也较为安静。 在排队买饭的中途,倒是有遇见张度玮两口子,陆迟能看出他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敌意,甚至隐约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对此,陆迟习惯性的笑笑算是打个招呼。 三人找了处较为安静的地方,两个女孩儿坐在一块,陆迟则坐在她们俩对面。 两三块钱一盘,荤素搭配均匀的食堂饭菜,看上去却很可口,那是一盘饱含时代感的回忆佳肴。 陆迟没有因对面坐着的两个女孩而有所拘束,尽情享受着这份跨世纪的午餐。 直到发现她们细嚼慢咽,才刻意放缓了进食速度。 鲜艳的花朵总是难逃招蜂引蝶的定论,这个谧静安乐的环境悄然出现裂痕。 陆迟抬头,饶有兴趣望向隔壁桌朝这边走来的身影。 那人曾望向他们桌好几次,最后似看清什么珍宝般眼前一亮。 很显然是为了两个女生而来。 “同学,我刚才好像看见你饭卡掉了。” 那人是对着何晚说的。 很老套的搭讪方式,在这个表达情感尚且委婉的年代却较为实用。 近看之下,来人一头清爽短发,长得不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如果能多个小型电风扇,准确说是需要那一缕微风拂发,这一轮出场大概才堪称完美。 思及此,陆迟有些可惜的摇摇头。 如若不是他方才察觉到这人眼中闪过的一道欲念,恐怕也会对这外表阳光的男孩感官不错。 见何晚压根没搭理,胡乐很自然的坐在陆迟旁边,眼里自始至终也没有后者的存在。 “同学,你是新生吗?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何晚只是冷冷瞥他一眼,说出的话却很直接。 “你想跟我做朋友?” 早想好无数措辞的胡乐嗓子一时堵塞,怎么也没料到她会说得这么直白。 但这调调也不错。 “好啊,大家有缘能在乌中一起念书,本来就是朋友,我是高三八班的胡乐,你呢?” 默默看戏的陆迟有点想笑,这哥们顺杆往上爬的本事还真不错,可当余光瞥到田秀时,却发现她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似乎意识到陆迟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何晚霎时兴致全无。 她看向一脸微笑的胡乐,眼中闪过戏谑。 “我有两个朋友。” 一愣,胡乐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嗯?” “坐我旁边的是女朋友,你旁边那位,不用我说了。” 诧异了瞬,不过这并未让胡乐灰心放弃,他难得对一个女孩儿心动,这短短接触下来更让他起了征服的念头。 何况抢别人女朋友这种事,他是个老行家了。 见那人还赖着不走,何晚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语气平静。 “所以,你可以滚了?” 如一盆冷水直泼头顶,简单又直接。 胡乐猛地抬头,看向眨眼间判若两人的女孩儿,心中只觉有一丝邪火奔腾。 他这才扭头瞥了身旁的陆迟一眼,乍看之下竟觉得有些眼熟,没多想,依旧朝何晚阳光一笑,直接起身离开了。 这人倒是沉得住气。 远远望了胡乐的背影一眼,陆迟缓缓收回视线。 至于何晚的种种反应,也在预料之中,想必也看出了那人眼里的不怀好意。 “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一道带着揶揄的询问声蓦地响起。 瞥了眼满脸八卦的田秀,何晚嘴角一翘,“只是,男性朋友。” 行了行了,方向盘给你,你来开。 陆迟没吭声,瞥了眼恍若未觉的女孩。 “老班,刚瞧你脸色不太好,你认识那人?” “没有”田秀急忙摆手,带着点迟疑,“分班前我是跟胡乐一个班的,但他好像已经不记得我了。” “我以前听班上女同学说他人品不好,祸害过不少女同学,好像还给人搞大肚子辍学了,但他家里是当官的,他叔还是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 她转身拉住何晚的手,一脸担忧,“我就怕他以后还会来找你,你刚刚” 何晚只是简单的宽慰了田秀几句,说不用担心。 下午四节课考的是数学和理综。 如看一卷无字天书,陆迟甚至生出一道念头,这些题比他当初学编程还要难上百倍。 其实不少题目还是看得懂的,但对于很多题,连公式定理什么的都忘得一干二净。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直到最后一堂课的铃声响起,这份煎熬才在无形中褪去。 没有人知道众人印象里的陆学霸已经是过去式了,也许包括他身旁一脸忧愁的徐飞扬。 “好特么难,最后几道数学题也太变态了。” 徐飞扬皱着眉头,看到一脸平静的陆迟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陆子,刚让你给我瞅瞅最后几道大题,你这家伙干脆就不动笔,真会玩。” 陆迟很老实,“不会。” 徐飞扬自然不信,夺门而出,看奔头是去找李吱吱了。 没多会儿,偌大的教室里只有值日生的几道忙碌身影,或有几个奋笔疾书的好学生。 陆迟耐着性子,整理了一遍等会回家要看的书籍。 所有的成绩明天就见分晓,距离第一次月考也不过几周,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半响,陆迟伸了个懒腰,拿着几本书准备回家。 堪堪迈出教室门口,一道火急火燎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等等!小陆子,新学期新气象,等会去新开的那家ktv玩啊,我请客。” 听完后,陆迟抬脚就走,“不去,晚上看书。” “嘿我家吱吱也在,老班也去,还有几个班里的同学,你不能无视集体民众的号召啊” 脚下未停,陆迟不是不近人情,只是单纯的提不上什么兴致。 何况,他向来是个很有规划的人。 既然决定好了今晚看书这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眼看陆迟越走越远,徐飞扬竟也不着急了,见他快要拐过走廊时,才不疾不徐的开口。 “咦,好像何晚也去呢。” 阴阳怪气的。 陆迟脚步一顿,转过身神色不变。 “带路。” 第二十章 好久不见 “only”ktv,是乌城才开业不久的量贩式ktv,它是集视、听、唱、餐饮为一体的休闲娱乐场所,由于装修精美,格调前沿,一时间为乌城不同阶层的人所趋之若鹜。 “听说啊,这家ktv还有个美丽动人的神话传说,就是我也给忘了。” 听到徐飞扬硬生生拐了个弯,一阵嘘声不停。 他也不在意,抬头看向眼前外观时尚的ktv。 “等会大家玩得开心点,就是可惜张度玮那一对没来,那小子唱歌还不赖。” 由于各类缘由,陆迟知道他这兄弟跟张度玮的关系称得上不错。 而这一世的打架事件半路夭折了,徐飞扬也就没因他而与张度玮决裂。 对于其中改变,陆迟早有猜想,却还未得到印证。 众人一路走去,这家ktv的内部格调是以暗色为主,霓虹闪烁,装潢设计恢宏大气却不显庸俗。 直到走入包厢里面,一股简约精致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个平时在班上沉默寡言的男同学说,“飞扬,这家ktv挺贵的。” 乌城只有几家ktv营业,且良莠不齐差距颇大,略一比较,自然就能看出差别。 量贩式这个概念还未普及到国内各处,它强调的是薄利多销,自助,以及提供餐饮等特色,很多人不清楚也不足为奇。 “不贵啊,你们只是没来过这家新开的,比其他几家还便宜。” 徐飞扬随意的摆摆手,招呼着众人一一坐下。 他和李吱吱是坐在了靠左边的沙发,何晚跟田秀是右边,剩下的几个男的和陆迟则坐在中间处。 时代虽然不同,人的韵味总是相差无几。 为了先活跃活跃气氛,徐飞扬当着李吱吱的面,驾轻就熟的点了一首《单身情歌》。 这首歌即便对于后世的人们,大多会在ktv点上一首,经久不衰。 大多人去ktv唱歌也就图个畅快,不会在意音色的好坏与音感那些专业的东西。 当徐飞扬一开口,众人就被他略显嘶哑的声音所吸引,渐渐地,不少人跟着轻声哼唱。 陆迟静静聆听,他没准备上去吼一嗓子,却希望能听到何晚的歌喉。 她大学本就是学音乐的,却一次都没听她唱过,难免心有所期。 这算是陆迟最大的遗憾之一,何晚的嗓音略冷,有一丝慵懒,还有一丝清淡在里面。 “这首真心的痴心的伤心的 单身情歌 谁与我来合” 一曲毕,闪烁着的昏暗灯光洒在徐飞扬身上,莫名有种忧郁小王子的感觉。 “嘿!大家别都不点歌啊,出来玩嘛放开些,来来来。” 只有无数双眼睛默默盯着他。 徐飞扬一顿,心知大家都还有些拘束,接着去点了第二首歌。 是丽君女士的《我只在乎你》。 前奏一响,陆迟也不禁沉浸在其中。 他是在三十而立时才真正喜欢上这首歌,但之后却怎么听也听不腻。 它是一首穿透时空的歌曲,醉人的柔情轻易征服了那些听过的人。 “任时光匆匆流去 我只在乎你” 任时光匆匆流去,记忆里依然是那张熟悉的脸庞,挥之不散。 很难想象徐飞扬能以男儿的柔情演唱这首歌,而当他每次唱到副歌时,总会眉目传情般看李吱吱一眼,搞得陆迟是感慨万千却又想笑。 一唱完,徐飞扬直接下场坐在沙发上,与一旁的李吱吱耳鬓厮磨说着悄悄话,看样子是不打算继续唱了。 俗话说酒能壮胆,印象里毫不起眼,总是唯唯诺诺的一个小男生站了起来。 他先前默默喝了不少酒,脸颊微微泛红,像是个有故事的人。 听到身旁人的小声交谈,陆迟才知道这首歌原来是前不久才问世的。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 我不会发现我难受” 小男生唱得不算好听,却能感受得出很用心在唱,颤音天成,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烁。 有人说,歌曲是表达内心情感最好的宣泄方式。 每个人都是一杯香醇浓厚的美酒,一个不大不小的故事便在其中扎根,发酵。 多少受了环境的影响,陆迟也不禁被这情绪所感染,有些莫名感慨。 自小男生唱完下场后,包厢内一阵静默笼罩。 回过神来的徐飞扬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将视线锁定在陆迟身上,眼前一亮。 “小陆子来都来了,快来唱一首,你唱什么我帮你点。” 陆迟没回应,目光晦涩难明。 方才,他的确有想到过一首歌,用来讲出心里的故事再合适不过。 告诉徐飞扬歌名后,他却没有在点歌台上搜到这首歌,在ktv搜不到一些歌是常事,也或许是它还未曾问世。 “那就清唱。” 众人屏息,在场人包括徐飞扬都是不曾听过陆迟唱歌的,坐在角落的何晚眼里也闪过一丝期待。 良久,一道深沉的男低音抚过耳畔。 “我来到你的城市, 走过你来时的路 想象着没我的日子, 你是怎样的孤独” 前奏略长且较为平稳,加上没有伴奏,大多人心里不置可否。 歌由心生,陆迟的脑海里如闪回般浮现出种种往事。 那年,因一些不可抗力因素,他高考失利了。 很遗憾,没能考上作为国内顶尖学府的开大,只考上了一个普通211,何晚则去了羊城音乐学院。 之后两年,两人的关系日渐升温,直至她出国后的杳无音讯。 在彻底断了联系的那一天傍晚,陆迟忍着肉痛,买下飞往羊城的飞机票。 但那座城市给他留下的熟悉,早已烟消云散。 “拿着你给的照片, 熟悉的那一条街 只是没了你的画面 我们回不到那天” 声调依旧平稳,却渐渐起伏。 陆迟不否认,若没有以往留下的几张手机照片,他是否能在很多年以后,于脑海中刻印出女孩儿的模样。 这本就是个伪命题,但对她的声音,确是早已没了辨识度。 岁月无情,它能将所有的棱角磨平,乃至对回忆的残渣都消磨殆尽。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 和你坐着聊聊天” 陆迟也曾想到过,若当年那条街道上的最后一面,如果能走上前去打声招呼,结局会不会改变? 可惜没有如果。 “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 对你说一句 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 但这句话,只能说给自己听了。 何晚,好久不见。 直至陆迟唱出最后一个字许久,众人也没能回过神来,一抹余韵犹在耳畔回响。 起初感觉是平淡的,随着声调的逐渐起伏,他们却不禁为其注入的饱满情感所动容。 就像是,听人在耳畔喃喃倾诉着一个令人伤感的,却又再普通不过的街头偶遇故事。 田秀也不禁沉迷其中,而当她想过去调侃陆迟几句时,却感觉手臂被人拉住。 “田秀” 房间内嘈杂声不断,田秀一时没太听清,扭过头看向垂着头的何晚。 “晚儿,你刚说什么?” 身子前倾,离田秀更近了些,何晚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声调平稳。 “带,带我去厕所。” 田秀性子大条没多想,直到一道灯光忽地掠过何晚的双眼,似繁星微闪。 顿时心里一惊,急忙捧起女孩儿的脸,眼里闪烁着泪花。 无声的哭泣。 “你怎么” 陆迟唱得真有这么难听? 这是田秀脑海里率先蹦出的一道想法。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后,她虽不明白何晚忽然哭的原因,但短短相处下来,不难看出这应是一个内心十分强大的女孩儿。 但眼下也不好深究,搀扶着女孩儿向包厢里的厕所走去。 “老班,你们干嘛去?” 听到徐飞扬突兀的问话,依旧伫立在场中的陆迟缓缓回神,转过身看向两人。 包房内的光线昏暗不明,何晚似靠在田秀的怀里,看不清脸。 剜了众人一眼,田秀单手叉腰,满脸不好惹。 “看什么看?!没见过两个女生一起上厕所?” 老班对班里人的威慑还是在的,很少有人敢触其霉头。 徐飞扬急忙讪笑,“见过,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很正常” 直到看着两人消失在视线中,陆迟也没发觉何晚有什么异常,转身走出包厢。 他需要水。 捧起一汪清水尽情挥洒在脸上,眨了几次眼睛后,陆迟才感觉到视野变得清晰了许多。 这种视线模糊不堪,却一滴眼泪也流不下来的感觉最为煎熬。 陆迟一直都是个绝对感性,却也将心思藏得很深的人。 两世为人,几乎没有过失态的经历。 他静静站在洗手台前,看向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嘴角一勾,分不清是苦涩或是其他。 嗯,好像还挺帅。 思及此,陆迟满意离去。 不曾发现,在走廊的尽头处,有一双眼睛略带疑惑的望着他的背影许久。 第二十一章 一杯不够 一推开包厢门,里面多了个人。 是那个成天都想跟人做朋友的。 也认出了陆迟,胡乐笑眯眯的,一脸自然的熟络。 “我们兄弟俩缘分不浅,中午才在食堂一起吃饭,晚上这不又遇见了。” 这人堪比城墙厚的脸皮,陆迟已经领教过了。 他朝胡乐笑了下,接着扭过头看向徐飞扬,目光问询。 “一进来就直接坐沙发上了,我也认识他但不熟,你跟他?” 见陆迟摇了摇头,徐飞扬才接着说,“胡乐在我们那圈子风评不好,但,也很少有人敢惹他。” “那这人腆着个比脸来干嘛?” 陆迟想了下,扫了眼,却没看到何晚跟老班两人,应是还在厕所里没出来。 似浑不在意两人的低声交谈,胡乐自顾自倒了两杯酒,喧宾夺主般朝陆迟遥遥敬酒,一脸微笑不容拒绝。 这时,两个女孩儿从厕所里走出。 田秀看向身旁已然恢复神色淡淡的何晚,心中疑窦不减。 方才在厕所里,何晚什么也没解释。 但她直觉不差,总觉得这是个有故事的女孩儿,还跟陆迟有关。 她性子大条心思浅,觉得就算不是因陆迟唱难听给唱哭,那就是唱得太好听。 总归,都是被陆迟唱哭的。 而自打女孩一出现在视野中,胡乐怎么也移不开眼了,眸中火热难耐。 中午在食堂发生的事,的确让他很不爽。 他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勾搭了不知多少女孩,向来无往不利,这次栽的跟头很新鲜,却更让他念头通达。 眼前女孩儿分明长了一副乖巧娃娃脸,却偏偏留了一头中分女王式的发型,加上一种与生俱来的冷淡气质 胡乐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心中如有万千蚂蚁爬过。 侧头瞥了眼陆迟,他心中鄙夷更甚,这人的情况他也打听清楚了,没放在心上。 而方才徐飞扬应当是告诉了那人自己的身份,想到这,胡乐脸上的笑意愈浓。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胡乐一脸阳光,“来,先干了这一杯,以后有啥事尽管找我,从此我们就是好兄弟!” 陆迟似在走神,随口回,“一杯怎么够,能一瓶不?” 没多想,胡乐觉得这人好像还挺上道,干脆利落的拿了两瓶酒。 “来,好兄弟,吹” 谁他妈跟你是兄弟。 “砰”的一声。 话还未说完,胡乐只觉眼前黑影一闪,随后,自头顶传来一阵晕眩。 难免一时楞住,足足过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陆迟用啤酒瓶子砸了头。 在场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惊,空气中霎时多了份焦躁不安的气息。 只有徐飞扬反应最快,默默后退几步,把包厢门关得严严实实。 把玩着手中完好无损的啤酒瓶子,陆迟不禁愣在原地。 “难怪头这么铁。” 没有停顿,又是一瓶子敲过去。 啤酒瓶子,依旧完好无损。 事实上,陆迟极少冲动,按理说作为一个知进退的睿智成年人,不该有这种上头的行为。 但为了查验下,这啤酒瓶子的质量过不过关。 胡乐额上虽只破了点皮,但对于他来讲,这是奇耻大辱。 “你他妈的!”终究清醒过来,伪装不复存在,面目狰狞,“不把你弄进局子里老子就不叫胡乐!” 徐飞扬知道这会该他出场了,慢步走上前来,先瞥了眼一脸平静的陆迟,随后面带悲愤的指着胡乐。 “你打我兄弟干嘛?龟龟瞧我兄弟头都出血了,你今天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别想走出这个门!” 胡乐咳嗽了几声,感觉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很快气急反笑。 “徐飞扬,你想护他?在场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顺着意思扫过在场人后,徐飞扬挑眉一笑。 “你们说,是不是看见胡乐把陆迟头都打出血了?” 没有丝毫停顿,班上几个男生异口同声,“没错!” 先统一口径准没错。 “好,好,你们都很好!” 胡乐怒极反笑,眼底逐渐布满一片阴翳。 他突然拿起另外一个酒瓶,狠狠砸向自己的头。 空气有刹那间的凝固。 玻璃碎渣掉落一地,鲜血混合啤酒泡交融在一起,缓缓滴落,看上去尤其诡异。 大多人哪见过这么多血,心里一阵反胃。 田秀无意识攥着何晚的手臂,后者只是安静的看着陆迟,目光带着别样的温柔。 等陆迟回过神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胡乐。 但头是真的铁。 能对自己狠下心来的人,往往就像附骨之疽,最难以招惹。 一旁的徐飞扬也失了方寸,怎么也没料到胡乐能这么果决。 没错,他们这边能统一口径,但只有胡乐一个人受伤,谁是谁非显而易见,何况若是让外面ktv的人看到了,那就真麻烦了。 在冲动之下,胡乐不惜以自残的方式,也要拖陆迟下水。 就像是墨菲定律的冥冥指引,倏地,包厢门被推开了。 服务生一眼就看到了胡乐虚弱不堪的惨烈模样,一怔,近乎机械的转身往外跑。 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只要见了血,就不是他一个打工的能做得了主。 没有给众人反应的时间,须臾间,这家ktv的经理也赶到了,扫视一眼全场后眉头紧皱。 “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这儿的经理?快,快报警我要不行了” 听到胡乐的话,陆迟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这话听着好古怪。 胡乐似苟延残喘,说话也断断续续地,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 他很清楚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还算良好,只是脑子有些昏沉沉的。 避免夜长梦多,嘴里吐出来的,怎会是医院二字。 半响,ktv经理对眼前的事件也有了个大概的认知。 不论怎样这血都不是假的,何况今日老板难得在这,若是处理得不妥当 想到这,他只想快点将这几尊活菩萨送走,思索了下,还是派了个人去告诉老板一声。 与此同时,一处办公室内。 地方不算宽敞,屋内却装修得精美奢华,一张真皮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老同学,你倒是越来越会享受了。” 听到林月芸的话,沙发上的男人翘着个二郎腿,一脸嗤笑。 “这算个屁享受?就这疙瘩地方要不是,噢是了,你这次来乌城,也是来看老师的?” 微微摇头,林月芸随口答,“来看我闺女的,顺带瞧瞧老头子还活着没。” “你啊还是跟以前一样。”陆冬楠惬意的斜靠在沙发上,沉下眸,“来这破地方好几个月了,老师还是不愿见我。” “你多想了,老头子自打十几年前封笔退出文坛后,开始是连我跟先成都不见的。” 林月芸一脸回忆,坐姿端庄,笑容得体。 “倒是你,这么多年来几乎每年都特地跑乌城一趟,到底找老头子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 随意一笑,陆冬楠随口说,“要不你再去帮我跟老师说说,我就想跟他叙叙旧而已。” “他那犟脾气你也清楚,我可劝不动。” 陆冬楠还想再说几句,却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滚进来!” 走进门的黑衣男人一脸焦急,直接说,“陆总,那边有人见了血。” 陆冬楠不急不缓点了根烟,“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这么毛毛躁躁的,你这个月薪水没了。” “好的,陆总。” 黑衣男人急忙点头,心里明白以老板的性情也只是吓唬吓唬他。 “是胡乐受了伤,好像是一个叫陆迟的人动的手。” 陆迟? 心中一顿,林月芸这才确定先前看见的人应该就是他,可那孩子怎么会跟人打架?还见了血? “是胡天的儿子?”见那人点了头,陆冬楠始终面无表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让小马派几个人去说明情况。” 待黑衣男人走后,林月芸才开口。 “冬楠,那个叫陆迟的孩子我认识,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 “哦?”陆冬楠瞟了眼腕上的手环,一脸漫不经心,“怎么认识的?” 虽奇怪他为什么会问这个,但林月芸还是将由来简单的说了。 “月芸妹子,不是我不想帮你。” 陆冬楠摇摇头,语气随意。 “胡天这人虽不对我味儿,但这几个月相处得还算融洽,年轻人总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老头子当年说你不适合从文是对的。”林月芸没太大反应,笑容依旧得体,“当年那个闻名开大的才子,这不就变成一个利益分明的商人?” 两人从大学时代就是挚友,听到这些挖苦,陆冬楠也不生气。 他徐徐吐出一道烟圈,直至遮了眼。 “当然了,如果你能劝老师见我一面,这个事情还是蛮好谈的。” 林月芸不置可否,“老奸巨猾,我是劝不动老头子了,没准那个小朋友可以。” “你是说那个叫陆迟的小崽子?” 顿了下,陆冬楠一脸嗤笑,“十几年了,老师会因为一个小屁孩改主意?侬脑子瓦特啦?” 听他家乡话都蹦出来了,林月芸解释说,“老头子跟我夸过那孩子很多次,说那孩子知孝义践孝行,看得出他挺喜欢那孩子的。” 一根烟悄然燃尽,上面还残留着半截烟灰。 很快,陆冬楠蓦地一笑,“你说这好巧不巧的,那孩子跟我还是本家,你先在这坐坐,我去去就来。” 看着那毫无拖泥带水的行径,林月芸低声笑。 “还说你下属毛毛躁躁的,我看你才是一点没变,难怪都四十岁的人了还找不着媳妇。” 身影一顿,陆冬楠头也不回。 “女人那东西太麻烦,一个人自在。” 第二十二章 我就是仗势欺人 包厢内,散落一室沉闷。 清楚大概情况后,马经理先让人对胡乐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受伤这人他自然认识,县工商局局长胡天的独生子,出手阔气,为人处世也挑不出多大毛病。 至于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虽说有几个人声称是胡乐自己砸自己。 但且不说一个人脑子怎么会有病到那种程度,就算是 也无需思考该站哪边。 压根不怕有人跑,马经理自顾自坐在沙发上,等人询问老板后回来报告情况。 事态转瞬间一边倒,徐飞扬心里清楚,等警局来人就真的不好处理了。 他走向马经理,弯下腰低声说,“马经理是,这事有点误会,我爸是徐志国,你看能先别按胡乐的意思报警,通融一下?” 马经理只是瞟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 “你想唬我?你自个瞧瞧多大伤口,别说什么徐志国,就是张志国、杨志国来了,我都不认账!” “我只知道胡乐一口咬定是那个叫陆迟的人动的手,且他受伤很严重,你明白了?” 心知这人油盐不进,徐飞扬挑眉,“你他妈跟胡乐就是一伙的!” 只是淡淡一笑,马经理很严肃。 “公道自在人心,我劝你还是早点撇清关系,免得被殃及。” 他很清楚这事胡乐是占着理的,何况真要出了什么差错还有老板顶着。 况且,他知道在这几个月以来,自家老板跟胡天走得比较近,于情于理都会这般选择。 自知劝说无望,徐飞扬只能泄愤般的回应。 “本大仙掐指一算,你是非不分很快玩完!” 自然没理会这些狠话,马经理看向推门而入的黑衣男人,眼神询问。 “老板让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再派人去说明情况就行。” 心知应对不谋而合,马经理掏出手机就准备报警。 而作为当事人的陆迟一脸平静,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打完电话后,马经理心中一块巨石落地。 事态处理得妥当,以老板的性情恐怕会给自己加薪。 想想就美滋滋。 很快,门被轻轻推开了。 是一位看上去三十出头的英俊男人,一身蓝色休闲西服搭配一条蓝色西裤,下颏留着少许的络腮胡,正式的装束不禁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浑身带着些浓厚的书生气质,就像是从滔滔书海里走出来的人。 “陆总,您怎么来了?” 马经理一脸逢迎的笑。 陆冬楠随意扫视了全场,随即找个了舒服的姿势斜躺在沙发,将长腿搭于茶几上。 “小马,事情都办好了?” “是的,已经按您的指示报警了,就等人来带走那个叫陆迟的。” 微微颔首,陆冬楠一脸漫不经心,“嗯,干得好,你工作没了。” 正下意识想回答都是老板教得好的马经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您又打趣我。” “你跟我多久了?” 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马经理谨慎回答,“两年多。”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陆冬楠顿了下,面色平淡,“我警告过你,我新开的场子严令禁止那些腌臜的东西。” 顿了下,他一脸嗤笑,“你把老子说的话当放屁?!自己滚回雨城去看门,你要是不愿干了也可以直接走,我不留你。” 终归纸是包不住火的,马经理霎时明白自己的小尾巴被抓住了,满脸冷汗直流。 “我错了陆总!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是我不该,陆总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马上就滚回雨城!” 看着眼前一阵失魂落魄的小马,陆冬楠垂下眼,神色放缓些许。 “你跟我也算兢兢业业,在有人来替你之前,自己去把那些女人遣散了,还有刚才打的那个报警电话,你知道该怎么做。” 当听到最后一句话,马经理如一场大梦方醒。 他瞥了眼自始至终都镇定如初的陆迟,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急忙应了几声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嗯?” 陆冬楠睨他一眼。 这次,马经理没有迟疑,肥胖的身子宛如一个球,就这样缓缓滚出了包厢。 好功夫。 戏剧性的一幕就这样发生,之前趾高气扬的人转瞬却成了孙子,不少人拍手称快。 陆迟默默看了眼何晚,却发觉她眼里闪过的一丝打量。 看样子,并不是她搬来的救兵。 待包厢内安静不少,陆冬楠慢吞吞走向胡乐,眼底满是不屑。 “看得清楚局势?点个头,我叫你爸来接你,今天的事就此揭过。” “不可能!你仗势欺人!” 胡乐一点没想到,事态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逐渐失了耐心,陆冬楠面无表情。 “你还不算太蠢,看得出我仗势欺人。” “没有人能证明,你头上的伤是陆迟干的。” “你是不是还在想,回去靠你爸撑腰,但没用。” 最后,直到被撵出ktv,胡乐的脑子里依旧乱哄哄不停。 以及那人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以后不论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 胡乐徐徐转过身,神色怨恨的望了眼这家ktv,却不敢将其记在心里。 这家ktv老板的背景很强,他曾听父亲胡天讲过。 只能将满腔愤懑,尽数转移在陆迟身上。 沉默半响,胡乐猛地一拳挥向自己的额头。 早已风干的伤口顿时见红,刻骨的疼痛让他更清醒了些,却一声未吭,颓然离去。 几缕月色寡淡散落下来,只留下一道落寞身影。 赔了夫人又折兵。 短短一天时间,陆迟与胡乐算是彻底结上了梁子。 包厢里,气氛沉闷。 在胡乐被撵出ktv后,另外几个男同学也被陆冬楠撵走,至于何晚也说有事出去一下,徐飞扬则顺势带着李吱吱去前台结账了。 偌大的包厢内,一时只剩下陆迟与陆冬楠两人。 从先前何晚的反应来看,这人应当不是她叫来的,虽说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强势的帮助自己,但陆迟心里总归是感激的。 见男人躺在沙发上闭眼假寐,看样子没准备先开口说话。 陆迟也不矫情,笑笑,“感谢陆总的出面解围。” 良久,沙发上的男人也没什么反应,恍若未闻。 细看之下,眼前人年岁应当不小,应是注重养生才显得这么年轻。 陆迟绞尽脑汁,也没这人的半分印象,这应该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正瞎想之际,陆冬楠忽然开口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 虽不明白他问这些的意思,但陆迟很老实,复述了遍事情经过。 直到听完后,陆冬楠眸色渐渐深了几分。 “看样子,你也不需要我帮。” 心中莫名一颤,陆迟疑惑的嗯了声。 见他装晕,陆冬楠瞥了眼桌上完好无损的啤酒瓶子,随后看向地上还未处理干净的玻璃碎渣。 自始至终,有两个啤酒瓶子的存在。 “因为自始至终,你都立于不败之地。” “已经碎掉的那个,作为证据,上面只能找到胡乐自己的指纹。” “但胡乐太年轻,一心为了拖你下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人在身陷激动的泥潭时,往往已失去一切理智。 不知想到什么有趣的事,陆冬楠嘴角一勾。 “或许你想的更远,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激怒他。” “先故意羞辱,随后以势压人,直至诱导他走上自残的选择。” “你看得很清楚,胡乐睚眦必报,同时也是个能对自己狠下心来的人。” 最起初,局势就是一边倒。 事发当场全是陆迟的人,人多势众,且又能统一口径。 因此,就算胡乐挨了陆迟几瓶子,不服也只能憋着。 想打破平衡,除非上升到见血的程度。 所以,胡乐在那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为了能拖陆迟下水,只有自残这一条道。 说着说着,陆冬楠一脸嗤笑。 “这么想的话,陆迟,你看人还挺准。” 时间有刹那间的停滞。 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猜中了所有心思。 唯一没料到的,啤酒瓶子的质量还是差了点。 很快,陆迟笑了下,“还行。” 没有选择继续这个话题,陆冬楠自顾自点了根烟。 他用大拇指蹭了蹭烟头,缓缓开口,“小崽子,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帮你?” 这并非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想帮,那就帮了,如此简单一道理。” 陆迟只有一脸坦然。 眸中微微一闪,陆冬楠只觉这小崽子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舒服,随即起身离去。 “以后来这玩报我的名字,乌城这地方太无趣,下次带你去开川玩。” 也不打算等回应,陆冬楠抚上门把手,身子一顿。 “陆冬楠。” 第二十三章 喜欢 徐飞扬结完账后,仍心有余悸。 今晚发生的种种始料未及,但万幸的是风波暂平。 这家ktv的老总他也曾听父亲提起过,据说是雨城那边一个很有能量的大老板。 虽不明白那人为什么会替他们出面解围,但对于想不通的事,徐飞扬都纯当好事看待。 “乌城就这屁大点地儿,还真挺吸引人的。” 低声嘀咕了句后,他侧过头,不经意间的一瞥,逐渐聚焦于ktv大门外角落处的那道黑影。 是何晚。 瞧着那道看似柔弱的身影,徐飞扬心里却不以为然。 其实从第一面起,他就对何晚的印象不大好。 总觉得是个心里很冷的人。 何况方才那种情况下,都没有丝毫想替陆迟出面的意思,虽说他也明白女孩儿没有任何义务帮忙,但心里就是迈不过那道坎。 即便如此,他不支持陆迟的选择,却不会干涉。 视线中的女孩儿明显是在打电话,徐飞扬眉头微挑,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念头。 他只是站在门口吹吹风,无意间听见的。 人的欲望有时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旦被打开,就很难将其关闭。 他心里清楚偷听人讲电话不好,即便是打着为兄弟的旗号。 但耐不住身体老实。 一轮弯月高悬于空,星云尽数隐去。 ktv大门处没有什么人影,只有几缕晚风。 徐飞扬徐徐贴近大门处,还在想着有没有被发现时,一道冷淡的声音蓦地传来。 “强叔,胡乐应该还没走远,去给他个教训。” 舒服了。 胸中的闷气一疏通,徐飞扬心里的疙瘩顿时消散不少。 微微探头看向何晚的侧脸,突然觉得好像顺眼多了。 既然明白了女孩儿打这个电话的意图,心里的不痛快也就一扫而空。 而正当徐飞扬准备转身离去,一句平静如水的话就这样轰进耳畔。 “下他一条腿。” 身形猛地一滞,徐飞扬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如此轻描淡写却戾气十足的一句话,真是从眼前女孩儿口中吐出? 给胡乐一个教训没错,但这未免太过了。 心里止不住的颤栗,徐飞扬深吸了一口气,总感觉连自己的腿好像都不听使唤了。 他僵硬着身子,踌躇不定,半响迈不出一步。 一阵温热的晚风袭来,带走些许冷意。 将一缕吹散了的发丝捋在耳后,何晚余光一瞥。 当发现门口处那道黑影终于消失了,她垂下眼,神色淡淡。 “刚才开玩笑的,去把那人送医院。” 一来到大厅的陆迟,就看见从门口慌慌张张跑进来的徐飞扬。 “怎么了你?后面有怪物要吃你?” 徐飞扬还未从方才的心悸缓过神来,他也不知怎的,就莫名相信了何晚说的话。 一看就是个中老手了。 “何晚她她她” “我怎么了?” 陆迟应声望去。 几缕月色散落下来,女孩儿身量娇小,却蕴含无穷星光璀璨。 自何晚走进来后,仿佛整个大厅都充满了清辉月色。 朝徐飞扬淡淡一瞥,何晚嘴角分明是带着笑的,可他却觉得瘆得慌。 “没什么” 徐飞扬有些怵,急忙摆摆手,“你俩先走,我等吱吱。” 陆迟打量着两人的神情,心里大概有了底。 他没多问,朝何晚招了招手,两人先行离去。 清淡的月亮高悬于空,依偎在依稀不明的巨大帷幕中。 何晚在前,陆迟在后。 视野中随处可见的,全是女孩儿的倒影。 “你怎么吓徐飞扬了?给他怕成那样。” “他听见我说下胡乐一条腿。” 停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何晚忽地转身,毫不顾忌的伸了个懒腰。 陆迟急忙侧过头,神色有些不自然。 “咱能当个淑女不,注意点形象,毕竟” 大大大。 何晚怔了怔,倚在灯柱子旁,“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信啊。” “那你不觉得” 前世,自打陆迟认识何晚以来,女孩儿从未有过隐瞒,好恶性情皆展露得淋漓尽致。 更没有所谓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她反而更希望陆迟早点看清楚,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说粗俗点,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说文雅点,是个行事乖戾的。 思及此,陆迟随口回,“别一条,有句话说得好,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腿也不例外。” “不过你没必要吓徐飞扬,那孩子胆儿小,禁不得吓。” “我看得出来他不喜欢我。” 何晚微眯着眼睛,看向依旧被昏暗笼罩的陆迟,“吓吓他,就不敢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 好像逻辑上确实说得通。 渐渐走出昏暗,感受着几步路外她的照耀,陆迟摇了摇头。 “你管他做什么,我喜欢你就够了。” 陆迟脸上平静,心里却如烈火烹油。 时间仿佛凝滞在这一刻。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裹着厚厚的暖风。 何晚抬头,眯起眼睛,看了眼淡薄无光的天空,近在咫尺的陆迟却有些惝恍。 “我饿了。” 陆迟反应很快,点点头,“想吃什么?我请客,你掏钱。” “如果我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 陆迟明白她指的是先前吓徐飞扬的话,没有停顿。 “没关系。” “我喜欢一个人,会喜欢她的全部,不论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在我眼里,只能是最好。” 有好多话,藏在心底,专等一个人。 陆迟从未自诩好人,三观也简单得一塌糊涂。 道德底线之下的事,他不会主动去沾,至于好事,全凭当时心情。 或许这也是他跟何晚能沆瀣一呸,应该是同气相求的根本缘由。 何晚缓缓垂下眸子,看着自己的脚尖,嘴角一翘。 “你才认识我几天,就跟我说喜欢?那你跟胡乐有什么区别?” 那麻烦先把笑的嘴合拢。 陆迟只是实话实说,“不一样,最起码在你眼里,我是不一样的。” 他停顿了下,语气莫名,“也许我们一直都认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说着说着,不知回想到什么片段,有点串戏。 “五年了,整整五年,你知道我这五年来怎么过的吗?” 见女孩儿突然安静下来,陆迟才闭上嘴。 “呃不好意思,突然串戏了。” 陆迟不知道,这些话恰巧撞上何晚的心口。 五年前,那是两人的的第一次相遇。 如一道曙光降临,照亮了女孩的整个世界。 短短一个月的陪伴,成为伴随一生的习惯。 心口猛地一颤,何晚渐渐合上双眼,悄然侧过半个身子。 莫名地,就有了一种灵魂被紧紧拥住的半疼半喜。 陆迟想了下,补充道,“不过,你刚刚说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去做。” “放心,我只想给他个小小的教训。” 何晚不知想到了什么,待睁眼后,只留笑意。 “我还派人送他去医院了,先给他治好。” 陆迟摇头失笑,自然听得明白未说完的话。 其实她本心不坏,更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人,谁让那头铁怪自己凑了上来。 眼看女孩儿打算走了,陆迟忍不住问,“我要的答案呢?” 这么早就告白非他本意,或许是由于这一世他的主动靠近,两人发展顺利的超出了想象。 被拒绝也没关系,反正他脸皮厚。 何晚直接转身走了,只留下一个娇俏背影,空气中都荡漾着一丝愉悦。 “下次一定。” 陆迟于原地驻足,远远望着她的娇俏背影,眼底满是笑意。 这才是他印象里的何晚。 第二十四章 清汤混沌 陆迟起得很早,洗漱后按照惯例晨跑了半小时,回到家时梁梅兰也起来了。 眼看着梁梅兰准备去厨房忙活,陆迟随手一擦额上的汗珠,摇了摇头。 “妈,别忙活了,等会我去学校吃。” 梁梅兰点点头,她上午课也比较多,随便叮嘱了陆迟几句后就出门了。 待陆迟下楼时,林恪之的小摊子也支起来了,肉饼的香味刺激着贪婪的味蕾,经过时他如往常般打了声招呼就去公交车站了。 天色尚早,雾蒙蒙一片,站台处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晨间的清新空气沁入鼻尖,陆迟只觉一阵舒畅,毫无形象的把四肢伸展开来,舒舒服服的吼了一嗓子。 “充满希望的一天!” 没等多久,公交车来了。 等上了车,由于离出发点相近,车上尚且空无一人。 陆迟随便找了个离车门近一点的位置,一坐下,眼前闪过一道清丽身影。 是那个抓娃娃的。 宋阑珊没看他,径直找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陆迟扭头瞥了眼那张侧颜,想了下,还是没有主动打招呼。 公交车行至途中,学生渐渐多了起来,偶尔能听见几道交谈声。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说得可真好,欸,你说昨天那个演讲人是高三的学长?” “好像是的,听说成绩也蛮好的,最关键的还没有女朋友噢。” “您老人家还是别惦记了,低头放松对,看看是不是特像个大号游泳圈。” “去你的,我能为学长减掉三十磅!” 大多人对于那场演讲,也只闻其声不闻其人,不会对陆迟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太阳还未正式升起,乌中校门口依稀可见不少往来的身影。 高中时代起早贪黑是常态,也被许多人认为是生活节奏最规律的一段时期。 等下了车,陆迟直奔昨日那家面馆。 面馆已然人满为患,眼看只有一桌是空着的,径直坐下,朝忙碌的老板吆喝。 “老板,一碗清汤混沌。” “老板,一碗清汤混沌。” 异口同声。 难免一愣,陆迟这才发现桌对面,不知何时多了个抓娃娃的。 宋阑珊也没料到能这么默契,沉默不语。 对于这种情况,一般可以低头刷朋友圈缓解尴尬。 至于现在时代,大概只能玩玩贪吃蛇了。 混沌还得好一会才能上来,陆迟不是扭捏的性子,望向对桌的宋阑珊。 “一路尾随,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 宋阑珊眼里只有毫不掩饰的嫌弃,“神经病。” 其实话一出口,陆迟就感觉到了一股直男的气息挥之不去。 确实没找到什么有营养的话题,两人本就不熟,甚至都不曾互通名字。 但毕竟打过交道,这样面对面坐着,也不可能当作不认识。 见自讨没趣,陆迟只好沉默了。 好在面馆老板不曾让二人失望,不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清汤混沌就被端至桌上。 陆迟想着赶紧吃完闪人,就大刀阔斧的吃了起来。 说起来,他还是当初上大学跟何晚在一起后,因爱屋及乌的关系,才喜欢上清汤混沌。 不经意的抬眸一瞥,对面女孩儿却慢条斯理的,仿佛在品着什么上好香茶。 此情此景,陆迟忍不住嘀咕了句墨迹。 宋阑珊听见了,眼波流转,看向对面浑然不觉的陆迟,抿嘴笑了下。 “应该是,每天都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能说出这句话,自然是看到了陆迟在公交车站台的行为举止。 不仅那一嗓子,还包括那毫无形象的伸展四肢。 陆迟并不在意,继续吃混沌,纯当没听见。 见他沉默,宋阑珊抬手指向脑袋,对他摇了摇头。 “建议去医院看看这儿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当然我只是建议。” 也没等反应,她起身结完账,毫无拖沓的走了。 人走后,陆迟望了眼她不曾吃完的清汤混沌,有点可惜。 “果然还是气着了,浪费粮食。” 他两三下解决掉清汤混沌,结账走人。 甫一走出面馆,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脸暧昧笑容的徐飞扬。 陆迟没看见,转身朝学校走去。 “哟,小陆子,假装不认识?” 徐飞扬快步跟上,压低了声音。 “放心,以咱俩关系,我肯定不会把你背着何晚跟其他漂亮妹子勾搭噢不,正常同学交往的事说出去的。” 陆迟扭过头,一脸怪异,“你也是个跟踪狂?” “也?”徐飞扬没多想,挑挑眉,“小陆子,说实话我还挺佩服你的,这才一天?就能约着一起吃早餐了?不愧是你!” 陆迟转过身,神色正经起来,“今早恰巧碰到的,不熟。” 逐渐收敛了笑容,徐飞扬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嗯,生吃也不错。” 徐飞扬先前也是准备来这家面馆吃饭的,可看到陆迟跟宋阑珊坐在一张桌子上后,就躲在一旁默默观望。 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宋阑珊出来时嘴角止不住的笑意。 见两人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陆迟懒得再解释。 逐渐走进校园,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朗朗晨读声令人精神一振,袭过浓密枝叶沙沙作响,裹着晨间特有的清风。 映入眼帘的宽阔阶梯之上,能看见不少人影驻足,或沉浸书海两耳未闻,或静心沉思拥抱自然,还有不少低年级的在追逐打闹。 迈过一层层阶梯,陆迟瞥了眼身旁安静许多的徐飞扬。 “你一天天瞎折磨这折磨那的,不如多看点书。” “看个屁啊,反正就那样不上不下了。”徐飞扬摆摆手,神色一黯,“小陆子,其实我最近有在想,要是我成绩有你这么好,能少挺多烦心事的。” “我觉得,你的问题主要在于,读的书不多却想太多。”陆迟侧眸,目光询问,“你又能有什么烦心事了?” 徐飞扬抓了抓头发,眉头微挑。 “还不是李吱吱,一天天嫌我这不好那不好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给我扯出一大堆道理来,烦得很。” 张了张嘴,陆迟还是没吭声。 这才是情侣间该有的状态。 在他的印象里,徐飞扬跟李吱吱的爱情长跑中,他的这位好兄弟似乎永远都是处于弱势的那一方。 耳边能经常听到徐飞扬说他与李吱吱吵闹不断,分分合合,可每到最后,低头的永远是徐飞扬。 陆迟不太能理解,也从未有过跟何晚吵架的经历。 沉吟了下,斟酌着问,“你有想过跟她真正意义上的分了不?” 他心里明白,如若还按着前世的轨迹走,徐飞扬两人互相折磨多年后,最终还是会以分手的结局告终。 “想过,也算到过,但是没关系。” 陆迟自动忽略掉“算”这个字眼,疯狂暗示,“你们每次吵架,都是你先” 抬手示意他不用说下去,徐飞扬洒然一笑。 “小陆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不懂。”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谁又愿意当一条舔狗呢?” 话糙理不糙。 陆迟:“” 见他一脸无语,徐飞扬乐了。 “你啊,还是好好准备考你的开大,我俩的事尽在本大仙的掌握之中。” 第二十五章 学无止境 一路走来,能碰见不少主动跟陆迟打招呼的人。 还是有不少人知道全年级第二的宝座常年被谁霸占,再加上昨日刚掀起的一场演讲风潮。 直至走进二班教室,班里人还不多。 徐飞扬抢先一步进了里座,话音一转。 “嗬,小陆子,你最近这桃花运还真挺旺。” 陆迟慢悠悠的来到座位前,才发现自己桌上多了一组面包牛奶,底下还压着一张粉红色的信笺。 对此,他倒是见怪不怪了。 徐飞扬的动作一点不含糊,扯出那一张粉红色信纸就念叨起来。 “世界那么大,我想陪你一起去看看。” 字迹娟秀,一笔不苟。 只有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在信纸右下角还有着jq三个英文字母。 “诶,这字写得挺漂亮的,就是没署名不够真心,没前几十个情深意切。” 前几十个? 陆迟是真没印象了。 见徐飞扬摇头晃脑的品评着,陆迟正想将那一张信纸丢掉,蓦地从身后探出一只手抢先夺了过去。 心中一颤。 眼前是徐飞扬一副挤眉弄眼的样子,陆迟缓缓转过身,待看清楚来人后,反倒松了口气。 班主任刘玉琼。 刘玉琼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扫了眼信纸上的字,神色很柔和。 “字写得确实不错,陆迟,先别急着去世界看看了,先来我办公室看看。” 话毕,直接转身走了。 陆迟微眯着眼睛,给予了徐飞扬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容,随后跟着刘玉琼走了。 安静的办公室内,仅有几个陌生面孔的老师。 刘玉琼一坐下,就忙着自己手上的课业。 陆迟见状只好先乖乖站着等。 来找他的目的很简单,成绩下来了。 思及此,陆迟缓缓垂下脑袋,开始酝酿情绪。 半响,刘玉琼忽地抬头看向陆迟,总觉得他浑身多了份伤感意味。 “这就是你成绩突然下滑这么多的原因?” 陆迟依旧垂着头,一声不吭,眉眼憔悴。 见他沉默,刘玉琼眉头一蹙,取出成绩单给他看。 “除了英语考得还不错,语文数学包括理综,都不像是你的正常水平。” 刘玉琼一点不急,徐徐诱导。 “你如果跟我说是嫌弃这次测验的题目太简单,懒得花精力去做,或许老师还能信信。” 因为她实在有些难以理解,陆迟的强项本就在理综,可当这次测验结果一出来,让她大跌眼镜。 似是终于想好了措辞,陆迟猛地抬头。 他想了下,决定先说实话,“刘老师,那些题我不会做。” 刘玉琼只是眉头紧蹙,怎么可能信。 心知这理由说不通,陆迟继续解释。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看不进去那些题,一看头就特别疼。” 刘玉琼及时打断,“你是不是最近睡眠不好?没有好好休息?” 陆迟顺杆往上爬,“对,最近几乎每天都睡不好觉,一闭眼好像就能看到考差时,老师父母失望的神情。” 良久,刘玉琼琢磨了下,“你的意思是,最近的学习压力太大?” 陆迟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这样子的话照你这么说,那张女同学跟你表白的信纸,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停顿,陆迟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非得是女呸,我意思是那哪儿能是表白?” “先前您也看到了,首先没署名,其次也没指名道姓是送给谁的,最后更没有半分逾越男女间情感的话语。” 刘玉琼错愕了瞬,只觉他说的貌似还挺有道理。 “刘老师,难道在您心中,我是那种无视学校规章制度,妄图早恋的人吗?” 很认真的思索了下,刘玉琼点点头,“确实。” 陆迟:“” 见他一脸犹疑,刘玉琼满是皱纹的眼角掠过笑意。 “老师是说你前面那一句话。” “这样,回头把你家” 陆迟急忙打断,“刘老师!” 接着,抬手按着胸膛,神色间满是自责。 “是,我知道,这一次测验让您和其他老师们很失望。” “这些天,我也一直在煎熬中反省,今早出门,我妈还告诉我说要在学校听老师话,为老师分忧” 这声情并茂的表演,令刘玉琼为之一愣,摆了摆手。 “你先回班里去。” 陆迟默默松口气,而正当他准备带上门时,身后就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明天,别忘了把你家长叫来。” “好的。” 看着霎时耸拉着脑袋的陆迟,刘玉琼淡淡一笑。 “明天,高三年级统一召开家长会。” “那是好事啊。” 待陆迟走后,室内终于恢复一阵平静。 刘玉琼再仔细浏览了一遍他的成绩单,不禁喃喃自语。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孩子这么能说。” 几堂课下来,各个科目的成绩单也各自分发下去。 现下高三的学习节奏基本也是在复习阶段,除了老师从头讲起的重要课程,基本上就是不停的做试卷。 陆迟丢下的东西比较多,无他,只好借着复习的便利将那些丢下的知识一一捡回来。 所幸他基础不错,自主学习能力较强,一上午的时间沉浸于知识的海洋中,让他有些意犹未尽。 作为常年班上第一名的陆迟,这次竟考到班级末尾,大多人也只是讶异一下就过了,只当他压根就没将这次测验放在眼里。 毕竟任谁都无法相信一个常年成绩拔尖的人,突然什么也不会了。 午间时分,空荡荡的教室鸦雀无声。 从教室门外望去,只能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头顶还在埋头苦干。 陆迟中午没去吃饭,因为有道题没解出来。 除了正确的学习方法外,本就是靠着一点点挤出来的学习时间,才产生了差距。 否则都是一个肩膀扛着两个脑袋,凭啥比别人强?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学习方法,陆迟在这一类范畴上有着个人独特的理解。 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正卓越的天才,不用怎么付出努力,就能将大多数人遥遥甩在身后。 但他有自知之明,应该不是。 笔头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和煦的一缕阳光透过教室玻璃,折射在少年认真的脸庞上。 低头演算着这次数学测验里的一道大题,陆迟右手无意识的转着笔。 其实他现在看的一道数学几何题,对于现阶段的高三尖子生来说简单得一塌糊涂。 但他依然沉下心来,试图去找回当年的那份解题思路。 直到灵光一闪,攥起笔开始在草稿纸上推演。 “太简单了。” 半响,陆迟放下笔,草稿纸上已留下冗长的解答过程,几乎没有缝隙。 不经意间,在教室的后门玻璃上,隐隐闪过一双明媚的眼睛。 他自然没看见,从课桌抽屉拿出一盒牛奶和一个面包。 夹带在这些东西里的粉红色信纸,已经被刘玉琼没收了。 因父亲陆平晖每次在餐桌上的一粒不剩示范,陆迟没有糟蹋粮食的习惯,虽不清楚这是谁送的,但也不会真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扔垃圾桶里。 “同学,你好。” 正吃着奶油面包的陆迟闻言一愣,应声望向教室门口。 来人穿着一身白色简约修身棉质t恤,下身是黑色的短款百褶裙,一头乌黑长发自然的随双肩落下。 面包挺白的。 陆迟瞟了眼就收回视线,随口问,“同学,有什么事?” 姜梦清手上攥着一张粉红色信纸,发现他嘴角还残留着奶油痕迹,眼角一弯。 “是这样,请问陆迟同学是不是在这个班?” 陆迟点头,“对,不过他去食堂吃饭了,你找他有什么事?” 眼角一抽,姜梦清脸上依旧挂着甜甜的笑意,走上前来。 “同学,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 信纸上泛着一丝清香,陆迟应了声好。 女孩儿直接转身离去,他望向那道背影,若有所思。 眼角处的朱砂痣莫名熟悉。 他记性向来极好,可一时没想起来。 沉吟了下,才忽地出声,“同学,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脚步一停,姜梦清转过身,眉眼弯弯,“在我跟他未来的结婚证上。” 话毕,扬长而去。 这女的倒是张口就来。 没多想,陆迟随意瞥了眼手中的粉红色信纸。 信纸上写着:我喜欢你,直至海洋被关进栅栏,为了晒干而被人倒挂。 右下角依然写着jq三个英文字母。 信纸被揉作一团,呈抛物线精准的落入后方的垃圾桶里。 定了定心神,他继续做题。 下午的课程依旧是枯燥的讲题做题。 陆迟没怎么听台上老师的讲课,将大多数时间都放在了自主复习和做题上。 现下他的时间本就不多,要想在第一次月考前恢复人们眼中的学霸身份不现实,但能多捡回来一点是一点。 “同学们,这道题听懂了吗?”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一头地中海,看着黑板上清晰流畅的解题思路自我满意的点头,转身询问着班里的学生。 这道解析几何大题算是这次测验的压轴之一,陆迟中午也是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想到解题思路,与黑板上算出的结果不谋而合,过程却大相径庭。 底下只有一阵寂静,数学老师一点不急,“有同学哪个步骤还不懂,可以举手问老师。” 教室内落针可闻,大多人只是盯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粉笔字,一言不发。 这类沉默的氛围很常见,并不是所有学生都看懂了解答过程,也许还有不少底子差的就这样随波逐流而去。 脸皮还是差了点。 思及此,陆迟摇摇头,继续做题。 缓缓扫视全班,数学老师依次问了几个平时数学成绩差的同学,而后者也一脸笃定的说会了。 正待翻篇,数学老师余光一扫,一眼就望见角落处那道埋着头的身影。 “陆迟,你会了吗?” 这道题陆迟压根没动笔,数学老师才有此一问。 感受着几道隐晦的殷切目光传来,陆迟想了下,摇头说,“老师,我还有另一种更简单的解法。” 数学老师微一诧异,随即点头,“那你上来给同学们讲讲。” 在他一贯印象里,陆迟的数学成绩是极为拔尖的,虽有些气愤这次交白卷的行为。 陆迟也不矫情,径直走上讲台,将黑板擦干净后,开始滔滔不绝讲解起来。 “同学们看好了,我要设了” 他讲的很慢,却细致入微。 在讲解过程中,他偶尔会看看皱着眉头的同学,见他们理解透彻了才继续。 其实这些压轴题往往最难的就是第一步的灵感由来,对于不少尖子生来说,只要告诉了第一步,往往就能举一反三。 但这份灵感,只能从滔滔题海中,锤炼出的缜密开阔思维能力中得来,没办法传授。 “设得好!” 惊讶于陆迟的初始步骤,数学老师依旧沉浸在这份更为直观简洁的作答过程中,陆迟则默默下了讲台回到自己座位上。 感受着不少惊艳的目光,还有几道充满善意的眼神,陆迟只是淡淡一笑。 “陆迟,这道题解答得很好,但我不希望还有下次交白卷的情况发生。” 数学老师渐渐回过神来,难免为之自豪,但还是谆谆告诫。 这道题就此翻篇,陆迟却生出几分迷茫。 说是杞人忧天也好,不自量力也罢。 他为这样的教学方式感到担忧,现阶段学生缺乏的就是自主思考能力。 经他这么一番讲解,相信几乎所有上了心的同学都听懂了。 但他同样相信,下次遇见这类换汤不换药的题型,许多人还是两眼一抹黑。 直白的解答过程,谁又可能会看不懂。 难的,永远都是这份过程的开头灵感,从何而来。 第二十六章 陆宝宝 一天的课程下来,全身心沉浸在题海中的陆迟,有些食髓知味。 其他领域或许不及他人,但对于如何念书这方面,他还真有不少心得体会。 他向来会合理安排学习时间,从不做无用功,也会不嫌麻烦的将错过的题型和考点抄录在笔记本上。 若遇见一道绞尽脑汁也没有解题思路的题目,他宁可浪费大量时间推演,也不会去看参考答案。 看了答案思路自然会清晰无比,可就像学武功般没有打通那个最为关键的穴窍。 只有靠自己想透彻的东西,才会终生相随,陆迟对此深信不疑。 在其他人眼里可能都觉得他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就好像老生常谈的所谓智商。 但他自己心里清楚,还远远称不上是天才。 仅仅是他通往终点的学习道路,比其他人短了些,直了些。 “下课!” 随着最后一堂英语课结束,刘玉琼收拾好课业,抬手示意下面的同学们安静。 上了高三后的学习氛围很好,要是以往当她说出下课两个字时,不少性子急的同学可谓是百米冲刺般消失在眼前。 拦都拦不住。 “同学们,等下先去吃饭,然后六点整到班里集合,今晚六点半有一位大学的英语系教授来为高三的同学们传授经验。” 底下哀声一片,兴致缺缺。 这种反应在刘玉琼的意料之内,她拍了拍讲桌。 “是开大的英语系教授。” 教室内顿时安静了许多。 开川大学可以说是每个开川学子心中最高的教育殿堂,在国内的高校排名也仅次于华清和大北。 见底下学生的兴致高涨了不少,刘玉琼继续叮嘱。 “希望同学们在高考冲刺的最后一年里,能不愧于心,各有所获。” “散!” 也不知是否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晚上在校外就餐的人,往往比中午要多得多。 待陆迟与徐飞扬行至校外,大多数餐馆已人满为患。 隔着大老远,徐飞扬朝身后招手,“小陆子赶紧来!这还有两个位子。” 学校外的十几家餐馆根本无法满足巨大的就餐需求,与不认识的校友拼桌是常态。 但陆迟没想到,中午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女孩也在。 徐飞扬去点了两份炒菜,一份回锅肉,一份麻婆豆腐。 回来就发现桌上的一个漂亮女生正托着腮,一瞬不瞬的盯着陆迟看。 察觉到徐飞扬满脸好奇,陆迟没解释的念头。 姜梦清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意,就着桌上的茶壶帮两人倒了两杯荞麦茶,朝陆迟甜甜一笑。 “同学,中午那会儿我们” 短暂的一愣后,徐飞扬音调转了个十八弯,“咦?中午那会儿你们” 没理会他一脸坏笑,陆迟抬眸看向那朵带刺的花。 “同学,我旁边这个就是陆迟,你的信纸我也交给他了。” 姜梦清嘴角一抽,很快反应过来,眉眼弯弯笑意不减。 有些受不了这种满心满眼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目光,陆迟撇过眼。 见好兄弟装傻充愣,徐飞扬挑挑眉,声音洪亮,“没错,我就是陆迟。” 好兄弟,关键时候两肋插刀。 略微讶异他今天竟如此上道,陆迟顺势点头,“没错,他就是陆迟。” 小餐馆地方本就不宽敞,不少人听到陆迟两个字都纷纷侧目。 等到许多人投向目光而来,徐飞扬这才一脸可惜的摇头。 “但我们不合适,再加上我已经有喜欢的男人了。” 姜梦清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明媚动人之态有如盛开的花蕾。 陆迟黑了脸,眼观鼻鼻观心。 所幸,上菜时刻总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品盘中餐。 见陆迟一心埋头吃饭,姜梦清细嚼慢咽吃着饭菜,索然无味。 咬咬唇,她软声说,“陆迟” 话才起了个头,陆迟头也不抬地打断,“兄弟,食不言。” 兄兄弟?! 下意识垂眸,姜梦清看了看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身材,气愤不已。 下一瞬,她毫无征兆的嘤咛一声,捂着眼睛说快给她纸巾。 陆迟神色如常,瞥了眼身旁的徐飞扬,后者很配合的抽了几张餐巾纸递过去。 “好痛” 姜梦清缓缓抬头,眼睛湿漉漉的,“面汤溅到人家眼睛里面了” 她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陆迟,眼神里带着那么一丝撩人似的娇弱。 几滴眼泪潸然落下,一副惹人怜的神情好不动人。 陆迟想了下,很老实问,“为什么面汤溅到眼睛里,就会流泪?” 仿佛也不需要回应,自顾自说起。 “啊,因为眼睛是我们最脆弱的器官之一,一旦有刺激性或腐蚀性液体溅入眼睛,轻则导致视力减退,重则甚至会导致失明” “鲜面条的ph值大概在62,而面条主要由淀粉合成,在代谢过程中产生的是酸性物质,其中” 渐渐地,姜梦清傻了眼。 眨眼间,似乎快进到了科普环节。 “对了,过热物体进入到眼睛很容易损伤到眼睛的粘膜,从而导致炎症发生。” 思及此,陆迟好心提醒,“鉴于你这种情况,建议早点去用清水冲洗,以绝后患才好。” 调侃归调侃,其实他还有点佩服眼前的女孩,说哭就能哭,像个演员。 女孩儿眼角处的朱砂痣,不少泪珠顺着滑落,熟悉的一幕恍如昨日。 陆迟心中一顿,这才回想起来。 心知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姜梦清不再演戏,随手将眼角和脸颊上的泪珠一擦。 她眉眼弯弯,朝陆迟甜甜一笑,“有陆宝宝的关心,现在不痛了呢。” 似乎只有双眼处的微微泛红,才能证明她方才曾哭过。 当事人再三过招,围观群众徐飞扬心口一颤。 他想,或许这就是神仙打架。 意识到撩拨不了那人心神,姜梦清起身离去,临出门前回眸一笑。 “陆宝宝,我叫姜梦清,别忘了噢。” 世界终于安静了。 徐飞扬眼里的佩服快要溢出,打趣道,“学霸拒绝人的方式,真令人心动呢。”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回想起姜梦清的搞怪,陆迟摇了摇头,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是个天生的演员。 还能想起这人,是因为对于陆迟来说,也不过是前几个月才发生的事。 那会他三十而立,还是老单身狗一条,家里催得急,忘了是哪个亲戚介绍的相亲对象,恰好就是姜梦清。 毕业于开川戏剧学院,印象里好像还是个小有名气的演员,不过他一向不关注娱乐方面的消息,所知甚少。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当时他还真信了那是个柔柔弱弱,还爱哭的女人。 但事实上,是个明媚如骄阳的戏精。 没多想,陆迟起身去结了帐,转身朝徐飞扬招呼。 “飞扬,快六点了。” “来了来了!” 宽敞整洁的大礼堂内座无虚席,人潮涌动。 整个格局对比后来相对简陋,怀旧的木色穿插于充满时代感的墙壁和座位,顶棚的灯光照耀出白茫茫的一片。 放眼望去,各班高三学生遵守秩序耐心等待,小声交谈也不曾听闻,安静之余,甚至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所幸没多会儿,教导主任胡地在一阵肃静中踏上最前方的讲台。 胡乐的叔。 无非是几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陆迟没怎么仔细听。 之前没关注过这位教导主任,体态浑圆,戴着个无框眼镜,贼眉鼠眼的,有点像故事里的反派。 自胡地走下讲台后,缓缓走向讲台中央处的是一位气质雍容,笑容得体的女士。 待看清来人,陆迟不禁感叹这世界是真的小。 林月芸目光一扫,就找到了人群中的女儿,朝她点点头后,接着朝众师生落落大方一笑。 “students,are you full at night?” 流畅标准的美式发音,也算是个不错的开场白。 底下不少学生因这句奇特的开场白所吸引,兴致颇燃。 前世陆迟因不曾从事相关工作,英语也就只过了六级,但他却十分热衷于这门语言。 理由很实在,好用。 他定了定心神,好整以暇的等着这位开大英语系教授的授业指导。 第二十七章 望你不忘初心 伴随时间流逝,礼堂外皓月当空,月色皎洁。 而礼堂内,却是灯火通明,气氛活跃。 陆迟很难相信,他曾接触过两次的林月芸,脑海当中竟有如此深厚的理论造诣。 讲座伊始,林月芸就以朴实诙谐的语言强调了英语在生活和学习中的重要性,随后以自身经历分析了在英语学习中可能遇到的困惑,并加以建议。 她特意指出,学英语,首先要找到学习的动力和兴趣点,再通过大量的自由阅读来提升自我,鼓励学生们敢于开口,以持之以恒的态度完成自我蜕变。 接着她阐述了英语翻译的重要性,指出许多大学学科比如法律、金融,第一批课本都是译作,正是翻译把先进的知识引进,才更好地助力社会发展。 她也曾针对翻译发表了自己的独特见解,侧重讲到了古代盛世、西学东渐与现代繁荣等内容,加深了学生们对翻译的理解。 最后林月芸概括性说道,“学英语,不走弯路就是捷径,学习方法只有勤学苦练,但可以聪明的学。”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言语中充满了感染力,令人如沐春风,受益匪浅。 偌大的礼堂内鸦雀无声,林月芸已经下场许久,可座位上的莘莘学子还停留在她那一番讲学的时刻。 半响,秒针才被重新拨动。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打破沉寂的掌声雷动,经久不衰。 回到班上好一会儿,刘玉琼才姗姗来迟,一拍讲桌,示意班上人肃静。 “今天不用上第四节晚自习了。” “耶!” 整个班里的人也只有徐飞扬一人抢答,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淡淡瞥了他一眼,刘玉琼才继续说。 “住读生早点回宿舍休息,不要在学校里面瞎逛,走读生注意安全,直接回家。” “散!” 巨大的黑色帷幕之中,残月高悬,星云尽数隐去。 月光散落下来几缕,洒满清辉无数。 陆迟他们班放得比较晚,朝下望去,学校大门口处已空荡荡的。 他慢悠悠的跟着前方那道娇俏身影,走过无数绿丛晚风。 一出学校大门,才急忙小跑上前,望向女孩儿被月色铺满的白皙侧颜。 “晚上夜路不好走,需要个探路的不?” 何晚知道他一直都跟在身后,应了声好。 “那” 该死的电话。 有些好奇这个时间点谁会给自己打电话,陆迟扭过头跟她说等下,随后接通未备注的电话号码。 何晚见状自顾自朝前走了几步,余光一瞥,阴影处停着辆黑色轿车。 一年四季不论刮风下雨,纪强每天都会接送她,即使她外出时也会跟着保护,在开川念书时便是如此。 几步之遥的陆迟打完电话后,慢步朝她走来,脸上挂着歉意。 “突然有点事,要不明天?” “明天?” 见女孩儿神色淡淡,陆迟笑了下,“嗯,每个明天。” 何晚嘴角一翘,径自离去。 在原地站了会儿,陆迟才朝着学校下方的餐馆寻去。 打电话的是林月芸。 至于她怎么知道自己的电话号,陆迟没深想。 百因必有果。 短短接触下来,他明白像林月芸这类人最不愿欠人人情,没有犹豫就应下了邀请。 虽在他看来早在悦庭饭店那次就已经两清了,他还是血赚的那一方。 夜已至深,许多门市已经打烊。 一路寻来,陆迟很轻松找到了林月芸所说的小餐馆。 桌上三个人,各类菜肴不少,还未动筷。 待看清桌上人和座次后,他敛了敛眸,不禁感叹缘分二字。 “小朋友快来坐,就等你了。” 林月芸招呼他坐下,打趣着说,“俗话说事不过三,你这尊大佛终于舍得挪挪位置,动一动了?” 心知只是开玩笑,陆迟一脸谦逊说没有。 接着,林月芸看向身旁人介绍道,“陆迟,这是我女儿,宋阑珊。” 两人已有过几面之缘,陆迟神色不变,做了正式的自我介绍。 宋阑珊只是神色淡然的点点头。 熟悉自家女儿脾性的林月芸也不在意,转身介绍着另一位。 “这位” 沉默许久的男人语气不咸不淡,“易长安。” 他有些不明白,这饭局叫一个不相干的高中生来干什么,心急如焚的他自然没心思搭理。 陆迟挺擅长察言观色,自踏进这个小餐馆内,这个易长安就一脸便秘。 大概是憋坏了。 面对易长安的冷淡,他笑意不减,“嗯好名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林月芸赞许的微一点头,“理科生也有这么好的文采了?” 不过只是随口一说,陆迟一脸谦逊。 “林阿姨才是真的文化人,方才那场讲学既有理论高度和历史厚度,又有思想深度,听得我一愣一愣的。” 宋阑珊才对陆迟的出口成章感官颇佳,就被这个彩虹屁消耗殆尽,不禁小声嘀咕。 “阿谀奉承。” 陆迟没听见,人脑很强大,总会自动过滤掉那些不好的词。 虽说她的声音很细,林月芸也听得一清二楚,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脸上浮现出恍然的笑意。 “原来你们认识?” 林月芸很了解自家女儿的脾性,难免为这熟稔的口气感到奇怪。 见两人都没搭话,林月芸瞥了眼宋阑珊,笑意愈浓。 “那以后多走动走动,阑珊这孩子性子独,陆迟你多担待担待。” 陆迟礼貌的笑笑,说应该的。 宋阑珊眼波流转,总觉得他这么回应,让自己的辈分像是在无形中矮了一截。 见话题终于翻篇,易长安欲言又止。 “月芸妹子,我上次拜托你的事” 林月芸逐渐敛了笑容,不急不缓喝了口茶。 “长安大哥,按理说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这个忙我确实应该帮。” 心中一紧,易长安急忙说,“我” 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言,林月芸思考了下。 “你因为在外办辅导班被学校开除的事我也听说了,我也了解你现在的情况不太乐观。” 她顿了下,“只是长安大哥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就算我帮你找到家教的工作,也不是长久之计。” 易长安霎时憋红了脸,看上去不善言辞。 陆迟可没兴趣听两人谈话,望向隔了一个座位的宋阑珊,不知出于什么念头,将凳子朝她那边挪了挪。 猛地从身旁传来一丝男性荷尔蒙的气息,裹着一股子淡淡的烟草味,没有想象中浓烈的厌恶感。 宋阑珊偏头望去,视野中全然被占据的是,大男孩儿一脸的淡淡微笑。 她怔了怔,许久不曾缓过神来。 见她清澈的眸子里满是茫然,陆迟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傻了?小宋你得多听你妈妈的话啊,多跟人交流,这么生人勿近的不大好。” 宋阑珊只是心不在焉的嗯了声,“你抽烟?” “不抽啊。” 想是她鼻子灵闻到了烟草味,陆迟应道,“应该是先前路过学校门前,有几个学生在那抽,云雾缭绕的。” 大一时,他曾当过一年烟民,后来何晚对烟过敏,他才慢慢戒掉。 宋阑珊没多说什么,默默吃菜。 毫无征兆地,桌子那头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悲愤声。 “月芸!我只是想让更多的孩子受到良好正确的教育!我错了吗?!” 易长安突然就爆发了,好似要将肚子里潜藏许久的愤懑,不甘以及悲伤等多种情绪倾泻出来。 林月芸见状扶扶额,有些无奈。 “长安大哥,你先别激动,我知道你心里委屈。” 易长安双目通红,已不惑之年的他从未在人前落泪,此刻泪流不止。 “不,你不懂” “我懂。” 一愣,近乎机械的望向声音来源处,易长安张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字。 陆迟先前有听见那两人间的只言片语,大概能还原事情经过。 他思索了下,神色浮现出嘲弄。 “我懂你的无能,只能在自己的好朋友面前耀武扬威,你有能耐就去开除你的人面前吼啊?” “我还懂你的无知,明知道学校严令禁止在外私设辅导班,你不仅去做了,还做得很失败。” “还有你的无耻无赖,你说的冠冕堂皇,口口声声说是想让更多孩子受到好的教育,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不知不觉中,陆迟已经一步步走到易长安身前。 他选择,进一步击垮心理防线,将其揉碎。 “何况,你真的能保证你教的东西,就是更好的?是更适合那些孩子的?” “不,你根本就没有那种底气。” “你只是个没用的loser,只会抱怨上天不公,自以为怀才不遇,不过相形见绌罢了。”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易长安猛地起身,狠狠的攥着陆迟的衣领,眼底却是一黯。 林月芸见状正想站起来制止,陆迟只是摇了摇头。 他低头,看进易长安那双迷茫的眼里,轻声安抚。 “但是那都没关系,因为你还很年轻” 在场人皆一愣。 就连易长安也抬头看向陆迟,神色十分不解。 陆迟摸了摸鼻子,咳了几声,“咳不好意思,一时错词了。” 一旁的宋阑珊抿嘴笑了下,眸中如一汪静湖泛起波澜。 缓了缓心绪后,陆迟接着说。 “我不知道你的具体情况,也不感兴趣。” “但我相信一句话,一个人的成功往往来源于强大的自信,如果仅仅是我骂你几句就自暴自弃了,不如一开始就放弃,一了百了。” 易长安张张嘴,不由垂下头,“我” 拍了拍他的肩膀,陆迟低声蛊惑。 “好好想一想,在你的大脑深处里面,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前进?你想得到些什么?你又能付出些什么?” 沉默的空气中夹杂着催促,不安。 良久,易长安才猛地抬头,涨红了脸,眼底却闪过一道光。 “我,我不想再看到那些孩子得知高考成绩后的失魂落魄,我想让每个孩子都能得到最适合他们的教育方法!” “我想,我想看到每个孩子满意的笑容,我有一腔热血!我愿意为他们付出一切!” “我真的好想好想能帮到他们。” 陆迟愣了愣,难免被这番直抒胸臆的表达震住,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我还想飞上外太空呢!你在这光想有什么用?你要去做。” “现在?” “现在!” “走?” “走!” 陆迟猛地一拍桌子,眼睛都没眨一下。 疼是疼,气势要到位。 易长安当即马不停蹄的离去,一步没回头。 陆迟胸中澎湃未停,早忘了还有什么东西能带动自身情绪。 如果不是看出易长安眼底埋着的深沉执着,他可没闲心灌这么多废鸡汤。 至于易长安的那份热诚能持续多久,陆迟不清楚。 或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磨掉,或许会被一路上的荆棘苦难劝退不前,也或许真的会成功,却忘了初心。 陆迟能做的,只有默默祈祷他坚守本心。 “他就这样走了?” 林月芸还处在震惊之中,心潮未平,更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幕。 陆迟没多说什么,见时间不早了告辞闪人。 直到视野中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宋阑珊才缓缓收回视线。 仿佛有什么她不曾察觉的东西,在潜移默化之中,闯进了心坎。 第二十八章 谈恋爱 当陆迟行走在校园里,眼里还泛着些惺忪。 昨天回去的晚,看书看到了凌晨三点多才完成那天定下的课业安排。 在某些方面,他算得上个很偏执的人,就连前世工作时,若点的外卖到了,不完成当时工作就没心思吃饭的那种。 迎面走来些冷风,才让陆迟醒了醒神。 一路走来,像个还未长大的孩子,对肤白貌美的女孩暗自品评,这才是高中男生应有的视角。 待陆迟踏进教室门,大多人已经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无法自拔。 “嗬,小陆子,今天来得够晚啊!” 陆迟没搭理,坐下后,直接从堆积成山的课本中抽出一本英语词典。 发现身旁人挤眉弄眼的眼神,他头也不抬,“大早上的,眼睛就抽筋了?” 徐飞扬被噎了下,抬手示意着手中已消灭一半的面包牛奶。 “你懂的。” 没在意,陆迟自顾自念着英语单词。 “欸,那妹子看来是玩真格的啊,你不知道我今天来得好早,一来这些东西就在你课桌上了。” 说到这,徐飞扬递过来一张粉红色信纸。 见陆迟没打算看的意思,徐飞扬念起信纸上秀丽的文字,“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个小镇,共享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瞥了眼始终没反应的陆迟,徐飞扬眉头微挑,终于选择了闭嘴。 他认识陆迟多年以来,算得上十分了解。 可以说陆迟是个绝对感性的人,可说他感性,骨子里又是个冷漠得不近人情的。 下午最后一堂物理课刚下,刘玉琼踩着点从教室门口走进来。 “先别急着跑,等下的家长会,你们领着各自家长坐到相应的座位上,家长有事来不了的,晚自习自己来办公室找我。” 家长会开始了。 夕阳还剩半个,二班教室外走廊,逐渐拉长两道淡薄影子。 陆迟转身,透过玻璃望向教室里,“你家里没来人?” 他自然明白何三水应该来不了,只是还从未听过何晚母亲这方面的消息。 想当然地,陆迟觉着她母亲应该是个温柔似水的人。 “嗯。” 察觉到女孩儿兴致不高,陆迟也就没有多问。 两人静静倚在走廊栏杆边,享受着这份安宁。 伴随时间流逝,从远处传来喧闹声,一阵阵凉风从走廊尽头不断侵袭而来。 陆迟下意识用身体遮挡,女孩儿本就娇小,他宽阔的身躯几乎挡住大半风。 家长们陆陆续续从教室内走出,何晚没多说什么,自顾自走进教室。 待陆迟一扭头,就看见在一众家长间谈笑风生的陆平晖。 说来也怪,他这父亲没什么大本事,但就是有份特殊的人格魅力,在哪都能跟人谈得来。 “刘老师特地表扬过你,儿子再接再厉,爸先回去了。” 看样子刘玉琼没有把这次测验的成绩告诉陆平晖,陆迟回了句爸辛苦了,随后走进教室。 当陆平晖行至走廊拐角,忽地想起方才撞见男孩替女孩挡风的那一幕。 不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都疑似早恋了。 思索了半响,中年男人停下脚步,眉头微皱,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个女生一早就看到他了。 没有躲闪没有回避,只有下意识的平视。 隐约还带着一丝隐晦的,意味难明的情绪。 不到四节晚自习的时间,陆迟做完了三张数学卷子。 他做的很慢,正确率却很高,对完答案后,分数基本都在一百三十分左右。 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后,余光一瞥,前座的娇俏少女正埋头看着小说。 其实何晚的文化成绩不算差,除了数学拖后腿,其他科目包括理综都名列前茅。 但她貌似对念书一点不感冒,陆迟所了解她的兴趣爱好除了看小说,也就高考完后出乎意料的选择音乐专业了。 “小陆子,比你的数学试卷有意思不?” “做你自己的事。” 徐飞扬浑不在意,挑眉笑,“你还真别说,我觉得,你也挺像个舔狗的。” 敷衍的嗯了声,陆迟摇摇头,“我跟你不一样。” “咋不一样?”徐飞扬瞥了眼前排的何晚,压低了声音,“到哪一步了?跟何晚亲嘴了没?” 男人嗓门大音色粗,总以为自己在讲悄悄话。 这份谧静瞬间被打破,也不知是哪个学生起的头,一阵起哄声此起彼伏。 “亲了亲了!” “噢,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哈哈哈” 大多情况下,只有性子皮的男生才这么明目张胆,话中也不含任何恶意。 第四节晚自习已经下了许久,校内一片幽静。 明月高悬,整座高三年级的教学楼晦暗一片,仅有高三二班的教室还亮着灯。 不时传来翻页发出的哗哗声,才让陆迟确信女孩儿没睡着。 他耐心真不算好,几乎所有的耐心都给了何晚。 但他也没闲着,完善着自己笼统了各大考点的笔记本。 良久,见何晚在小说的右下方折了个书角,随后走出教室,急忙跟上。 灰暗的走廊里夜不能视,只能借着几缕逃脱的月光前行。 “你生气了?” 停下脚步转身,何晚仰着小脸,“生什么气?” 陆迟想了下,没多解释。 他还以为是何晚听到了班上男生的那些调侃,才故意晾着他。 等两人行至教学楼底,食堂侧方的小树林格外安宁。 月色透过枝叶缝隙,洒下一地斑驳陆离。 “那是什么地方?” 听到何晚的话,陆迟应声望去。 那一大片的茂密树林尽显幽深,伏在浓浓的黑暗中。 “啊,钻学校空子的世外桃源。” “嗯?” 将一缕发丝捋在耳后,何晚情不自禁的向那边走去。 “那地方能出学校?” “能啊,就是稍微远了点,直通学校大门。” 见女孩儿打定主意,陆迟慢步跟上。 逐渐往深处走去,小树林的道路中央不算宽阔,两旁是浓密的树丛交相辉映。 直到从耳畔飘过几道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像要断气了。 何晚怔了怔,望向声音来源处。 “那儿有人。” 陆迟目不斜视,随口回,“井水不犯河水,别管。” 步伐不禁慢了些,何晚双眸微眯。 “他们在干什么?” “大概在做什么科研,类似于新陈代谢那种。” 何晚疑惑的嗯了一声,向前走去。 行至一半,四周的环境终于清净了些。 陆迟扭过头,看向还在深思的何晚,莫名觉得被淡薄月色渲染的她有些可爱。 没走几步,视线前方突然一片光亮闪烁。 刹那间,所有的黑暗不复存在。 “前面那两个,哪个班的?” 大脑难免停顿了下,陆迟回过头,被手电筒照的眯起眼睛。 来不及多想,他转身,一把抓牢何晚柔软的小手向前奔去。 “别跑!给我站着别动!” 很经典。 陆迟有些想笑,自然不可能照办。 身前光芒闪烁不断,似是开辟了一条崭新的道路,身后则是穿着制服巡逻的保安,不断呵斥。 两人一口气奔逃至学校大门口外。 陆迟喘着气,神色难掩兴奋,灵魂仿佛刹那间年轻了十几岁。 到现在为止,何晚也想明白了,她扭头看着额头起了一层薄汗的陆迟,一脸不解。 “我们跑什么?我们又没有” 抬手弹了弹她饱满的额头,陆迟笑着摇头。 “那保安才不会管你在干什么,逮到了就是一顿麻烦。” 何晚只是盯着两人还牵着的手,没吱声。 之后,两人沿着学校下方的小陡坡走去。 不知何时,在学校门口外不远处,一大批人站在阴影里。 千篇一律的白色t恤黑裤,领头的是身形壮硕的张度玮,身旁站着张君雅和朱进京。 黑压压的一群人仅是默默站在那,也显得气势十足,很明显是在堵人。 那群人都发现了陆迟二人。 似感受到压抑的氛围,陆迟脚下一顿,胸中莫名裹起一团火,豪情万丈的那种。 发现张度玮投向目光而来,陆迟朝他笑了下。 然后,就走了。 冷清的公交站台处,昏黄的路灯微闪,偶尔掠过几缕晚风。 之前的大半时间,何晚的目光都锁定在两人未曾松开的手上,她低眸。 “你喜欢张度玮?” “” 她口中的喜欢自然不是男女之情。 陆迟想了下,很坦诚,“我觉得他挺酷。” 即使在很多人眼中他是个乖乖好学生,也曾在年少时期做过那样一个梦。 白衣黑裤,肃穆庄严。 跟着人们口中的大哥惩恶扬善,来一场拳拳到肉的碰撞,简单又直接。 思索了下怎么形容,陆迟嘴角一勾。 “就是那种感觉,你有没有见过那样一个人,可能言谈不多,更远远谈不上了解。” “但心里总有一股子莫名冲动,想跟他做朋友。” 也就是没有了解陆迟的人在场,否则怎会相信这鬼话连篇。 何晚晃了晃神,很快想到一个人。 初到乌城时,在凤凰山上观音寺前,遇见的那位蓝衣少女。 “有。” 难免错愕了瞬,陆迟脑中忽地闪过一句话,还来不及润色便脱口而出。 “女人,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想别的男人。” 话毕,陆迟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句沙雕的霸道总裁宣言,还是他以前上网冲浪时无意看来的。 看着眼前被戳中笑点的大男孩儿,何晚不太能理解,但还是轻声应了声好。 “但那是个女的。” “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陆迟觉着有些可惜,能让何晚心生好感的就没出生过几个。 但女孩一点没纠结,忽地说起另外一件事。 “之前徐飞扬家那次聚会,张度玮想教训你。” 果然。 这件事陆迟早就猜到,摇摇头,“男人之间打个架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骨子里是个不安分的,当然也不算暴力因子的程度。 大概形容下,希望做一些从未尝试过的刺激而已。 半响,不知想到什么,何晚低头望向两人还拉着的手。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两只手还交缠在一起,从小树林算起到现在都不曾分开过。 见状,陆迟老脸一红,急忙松开手。 是真忘了。 搞得像故意占便宜一样。 见大男孩儿有些不知所措,何晚嘴角微翘,突然冷不丁地问了句。 “你爸是个怎样的人?” 即便陆迟自认跟得上女孩儿的思维,好长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这么急就想见家长了?” 何晚只是默默垂下眼,没吱声。 那人给她带来的感觉太强烈,就像儿时曾遇见过的那个疯子。 可当她回过神来,却发现不是同一张脸,只隐约感觉有点像。 多年过去,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何况那人也不可能是陆迟的父亲。 那时的何晚,还是大院里那个最孤僻的女孩儿。 谁也不敢招惹,谁也不敢打扰。 每天干得最多的事,独自坐在院门口的阶梯上,静看日出日落。 足足九年。 第二十九章 干就完事儿了 转眼间到了周五。 这几天的时间里,陆迟依旧会收到姜梦清放在他课桌上的面包牛奶,只不过基本都进了徐飞扬的肚子里。 信纸也照常送来,大多是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他也曾想到过,这一世是什么导致了两人的提前相遇。 但自从多了他这个变数,原本的命运也该有所改变。 他现在的目标很明确,重回巅峰,考上开大弥补遗憾。 经过这几天的自主复习,也渐渐找回了节奏,大多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中。 下午最后一堂是难得的体育课。 体育老师集合后简单的说了几句话,就让大家自由休息。 头顶的暖阳舒适宜人,陆迟在操场寻了个空旷点的草坪躺着晒太阳。 偷得浮生半日闲。 阵阵暖阳沐浴于身,大男孩儿微眯着眼睛晒太阳,如此好景却被一道火急火燎的身影撞碎。 “你别说话。” 话还未出口就被噎了下,徐飞扬一点不在意,拉陆迟起身。 “大好天气的,我刚跟其他几个班的约了场篮球赛,没找着人来。” “先约赛?后找人?” 陆迟随手拍掉身上沾着的一些狗牙根,随口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打篮球。” 高中时期的他确实不会,直至后来大学毕业与徐飞扬合租同居,才慢慢学会。 “赶鸭子上架呗,放心,有我乌中篮球小王子在,虐那几个渣渣还不是绰绰有余。” 某个词,陆迟不大乐意听。 待两人来到露天篮球场,两个班的比赛已经进行到白热化。 场外,不时传来女生们的惊呼呐喊声。 在学生时代,爱运动的男孩子总是很容易招女孩喜欢。 在烈阳之下挥洒汗水,小麦色的躯体显得生机勃勃,优美的肌肉线条都成了许多炽热眼神的来源。 当然了,还有老生常谈的八块腹肌。 陆迟抬眸瞥了眼嘈杂声不断的篮球场,默默收回视线。 八块不存在,一大块还行。 天知道以前都懒得锻炼身体的陆迟,现在沉迷晨跑无法自拔。 以往陆迟从未参与过这类活动,扫了眼场边站着密密麻麻的人。 他直接问,“能赢不?” “这个”见人也忽悠来了,徐飞扬挠了挠头,“大概。” “五五开?” “我手气不好,抽的八班那伙人,以前从没赢过” 听到这,陆迟转身就走。 “欸,小陆子别急啊,胡乐就是八班的,你就不想给他摁了?” 有道理。 思及此,陆迟望了眼自己班里那群人,“张度玮不参加?” 他还记得张度玮实力强劲,再加上徐飞扬也确实有几把刷子,就算其他三个人再拖后腿,也不该输得这么惨。 “我跟他说了,他不来。” 突然只见场中的篮球突然失控,飞速旋转起来,以极快的速度飞出了场外。 大多人皆被这高速运转的球体所吸引,目光随着它逐渐落在蓝球场外的一处长座椅上。 “晚儿,我们就在这看” 眼看那个篮球即将砸在田秀的脑袋上,何晚微眯起眼睛,脑中计算着轨迹,霍地起身,朝着冲撞来的方向两手平摊微曲。 电光火石之间,篮球稳稳停了下来。 “晚儿,你手没事” 何晚只是摇了摇头,双眸微眯,冷冷望向小跑而来的那人。 胡乐脸上挂着诚挚的歉意,由于是背朝篮球场,却逐渐笑得灿烂。 “真不好意思。” 何晚随手将篮球扔给他,没多说什么。 见眼前人没有自己预料般的勃然大怒,胡乐依旧朝她阳光一笑,转身朝篮球场走去。 “嫂子可真帅啊。” 没理会徐飞扬的话,陆迟敛了敛眸,眼神很淡。 似感觉到什么,徐飞扬挑眉,“感觉来了?” “干。” 临近傍晚时分,烈阳灼灼,大肆绽放着仅剩的余晖。 露天蓝球场内,倒映着不断高速移动着的黑影。 两个班的比赛告一段落,下一场就是高三二班vs高三八班。 在一旁伫立许久的张度玮想了想,走向还未进场的二班那伙人。 隐藏在黑色t恤下的肌肉线条很可怖,徐飞扬眼前一亮。 “怎么说?要帮我们揍八班那群人?” 张度玮只是盯着陆迟,黑眸深邃,“我帮你。” 陆迟反应很快,笑了下,“好。” 知道他理解错了意思,张度玮摇摇头,将目光放在裁判席上。 好似联想到了什么,陆迟才恍然大悟。 “意思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张度玮脸庞上满是冷峻,转身朝裁判席走去。 他说,“我坐那,就是规则。” 一字一顿。 嗯,那以后叫你张规则好了。 要不张坐那也行? 陆迟没吭声,默默望向张度玮。 由于不是正规的比赛,裁判是临时找的一个校篮球队的。 张度玮身材高大,一手如抓小鸡般将那人衣领提起一大截,睨他一眼。 “滚。” 那人本是一脸的不耐烦,待看清楚来人后,两三步就跑得无影无踪。 “这家伙,可真酷啊。” “酷?”徐飞扬有些摸不着头脑,神色疑惑,“他这是啥意思?当裁判不如跟我们一起上场。” 陆迟笑得莫名开心,望向靠在裁判席座椅上的高大身影。 “看见他眼睛里的字了没?” “他说,干就完事儿了。” 比赛即将开始。 张度玮靠在椅子上,双手无意识的交叉放在胸前,目光一瞟就看到了那道冷冷清清的身影。 “过来坐。” 即便不是第一次感受这么多人探寻的目光,张君雅略一迟疑,还是走了过去。 “你为什么要帮忙?” 她从来都不认为张度玮是个好人,霸道蛮横,小肚鸡肠以及不懂顾及人的感受才是其代名词。 张度玮一顿,“欠他的。” 之前他的确曾因张君雅的关系想揍陆迟一顿,但心底的那股气早就消失了。 因多了何晚的存在,曾经的假想敌已经不可能成立了。 皆大欢喜。 张度玮为人简单,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性子。 在他的想法中,虽然没揍成,但只要起过念头就算欠下了。 也许,他对陆迟的印象不错也算个原因。 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张度玮抬起头,望向不远处座椅上神色淡淡的何晚。 他的视力向来很好,隔着老远,也能看清楚那双狭长眸子里的冷漠。 迄今为止,除了惧怕自己的父亲张台南,他也就只从那看似娇小的少女身上有感到一丝畏惧感。 渐渐回过神来,张度玮不清楚陆迟到底听明白他的意思没。 但他心里清楚,等待胡乐的,必然还有一次逃不掉的饕餮盛宴。 那个女的,可不是什么善茬。 第三十章 滚! 伴随时间流逝,最后一堂课下了许久,篮球场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夕阳还剩半个,却为这场篮球赛增添着最后的彩头。 比赛眨眼间已进行到白热化的状态。 放眼望去,陆迟正弯着腰,篮球在他的手下前后左右不停的拍着,前方则是标准防守姿态的胡乐。 他似乎朝胡乐笑了下,突然加快了步伐,看似毫无章法的运球,却迅速得有些让人晃神,很快突破了两层防线,未加迟疑轻轻一跃,投篮。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条优雅的弧线后,不偏不倚的落进筐里。 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场外一阵欢呼,陆迟远远对胡乐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随后,缓缓旋转朝下。 该嚣张的时候没必要含糊。 一阵嘘声不停,轮番轰炸着胡乐的耳畔。 他眉头紧皱,但也只能皱眉。 “哇!晚儿你看到没,陆迟第一个进球了!” 田秀拉着身旁何晚的衣袖,语气难掩激动。 “没看到。” 田秀被噎了下,难免不知该说什么好。 “别梦游了快看啊,刚刚那个三分球太帅了,他还用手势嘲讽胡乐了呢!” 闻言一怔,何晚双眸微眯,“秀儿我视力不太好,你帮我看看。” “没问题!” 陆迟和徐飞扬相继掩护进攻,这场比赛仿佛成了他俩的个人秀,源源不断的进球得分。 可自从胡乐跟队里的其他人说了什么后,大概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们就好像有了用不完的耐力,发了疯似的防守,隐隐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这场篮球赛逐渐进入僵持的态势。 伴随时间流逝,场上大多人的脸颊上,额头上以及后背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滚落。 陆迟憋着一口气,脸涨得通红,迅速运球跨过一道道防线,三大步跑至篮板前,一个跳跃,手腕一压。 篮球猛地从筐内穿过。 向徐飞扬比了个手势后,陆迟微微俯身,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长时间的高消耗体能,身体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但,也得零封胡乐。 目光微微一扫,视线中的张度玮不知何时站起身来。 紧接着,他朝陆迟比了个扼喉咙的手势。 陆迟忍不住嘴角一勾,接着望向同样疲累不堪的胡乐,心中转瞬间就有了决断。 事实如何,从来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 他不愿做坏人,但可以做个拳头大点的好人。 这场篮球赛逐渐进入尾声。 陆迟转瞬间如入无人之境般踏过道道防线,来到胡乐的身前。 强迫自己醒醒神,胡乐两手大张,力求能拖延住进攻的步伐。 但陆迟依旧靠着一个假动作掠过他的防守,他心中气恼却无力制止,可正当他以为会进一球时。 没想到那道身影突然一个折返回来,还处在愣神之际,腹部就传来剧烈的疼痛。 一拳,两拳,三拳。 短暂的沉默后,场外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事态会发展至此。 可怪异的一幕出现了。 分明被狠狠打了几拳的胡乐,反应过来后,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明眼人都看得出胡乐心中所想,却依然为这副奇特的场景感到好笑。 两三步来到裁判席前,胡乐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指着像没事人似的陆迟。 “裁判,他犯规了!比赛中途明目张胆打伤” 可惜,张度玮恍若未闻,神色冷峻。 “比赛,继续。” 不少场外的人在短暂诧异后,有认识胡乐的人立即声援。 “裁判你瞎了?这不判那人取消比赛资格?” “建议得分作废。” “情节这么恶劣,这不直接判八班赢?” 对此,张度玮这才站起身,环顾全场,神色淡漠。 “谁不服?” 方才他一直靠在椅子上,许多人都不曾看清他的脸。 或有极少数不认识他的,经身边人一点拨也知道了。 乌中一霸,张度玮。 全场霎时安静得可怕。 渐渐地,先前出声的那几个生怕张度玮会秋后算账,默默从人群中离开了。 见眨眼间就没人理会这场有意偏袒的比赛,胡乐不禁气笑了。 即使眼前人比自己高大许多也不怯场,他狠狠的一拍桌子。 “张度玮,你他妈” 张度玮眼皮都没抬一下,余光一瞥,就看到被胡乐拍桌子吓得浑身一颤的张君雅。 空气中逐渐弥漫着一丝暴虐的气息,令人生寒。 他双眸一沉,猛地大步上前,单手掐住胡乐的脖子,竟将其慢慢提了起来 不论场中场外,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在旁边看戏的陆迟愣了愣,任由手中的矿泉水瓶子掉落在地。 “我靠”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见陆迟满脸不敢置信,徐飞扬十分淡定的喝了口水,挑挑眉。 “那家伙力气很大的,主要还是胡乐那蠢货惹到了他的逆鳞。” 即便如此,陆迟还是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胡乐的确不算高大,但好歹也是个一米七出头的男人,就这样被张度玮单手提了起来? 视线里的胡乐脸颊涨红,却说不出话来,两条腿无意识在空中乱踩。 张君雅见状拉了拉张度玮的衣袖,小声劝,“玮哥,算了” 张度玮神色稍缓,冷冷的看了一眼手中的胡乐,随手将其一扔。 “滚!” 一屁股重重的跌倒在地后,胡乐张大嘴巴,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张度玮没再看他,拉着张君雅走出篮球场。 所到之处,众人退散。 坐在地上的胡乐目光怨毒的望了一眼那两人的背影,被几个人搀扶着狼狈离去。 半响,篮球场内才重新恢复平静。 脑中依旧回荡着方才的那一幕,陆迟目光有些复杂。 “玮哥还真是人狠话不多。” 在他的一贯印象里,张度玮就属于那种话少,却做事出乎意料的行动派。 想了下,陆迟模仿着张度玮的语气,神色冷冽,“滚!” 徐飞扬忍不住一乐,“就是没那味儿。” 两人慢悠悠的朝学校食堂走去,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逐渐拉长两道影子。 “飞扬,刚才那一幕真的太酷了。” “确实挺酷。” “单手提人我是做不到了,以后学着玮哥少说话。” “嗬,你不会觉得他话少就酷?” “反正我觉得蛮酷的。” “哈哈哈我跟你讲,这件事你别跟其他人讲,张度玮那家伙打小就口吃,说的话一多舌头就容易打结。” “那当我没说。” 几节晚自习的时间匆匆流逝。 陆迟莫名有些心绪不宁,无法集中精神做题。 脑中仍不停的回想着张度玮将胡乐单手提起的事情,画面感十足。 他心知这事儿肯定还没完,那两人都不是能吃亏的性子。 不经意间,他心里竟生出了一份期待,这份期待令他的血液仿佛都沸腾了起来。 扭头扫了眼班里的人,果然没搜寻到张度玮的身影。 张度玮从来都不上什么晚自习,老师也不大管他,由着他去。 最后一节晚自习的上课铃声响起。 陆迟摇摇头,甩去诸多杂念,集中精力好好做题。 半响,徐飞扬才风风火火的从教室外跑回来。 刚一坐下,就急不可耐地说,“卧槽,小陆子,你知道不?” 陆迟抬眸瞥他一眼,意味鲜明。 徐飞扬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刚得来的小道消息,胡乐喊了一大帮子人,把张度玮堵在学校后门了!” 这是,有种放学别跑的戏码? 愣了下,陆迟问,“打起来了?” “应该,听说胡乐还喊了几个体校的,差不多十几个人拦他一个。” “张度玮的人呢?” 徐飞扬思索了下,一脸古怪,“呃,听说张度玮是故意一个人去的。” ??? “太狂了。” 下意识皱皱眉,陆迟手中攥着的笔一紧。 按理说,这事儿是因为他的关系,张胡两人才结怨。 不论怎样,他也不愿欠下别人人情。 思及此,陆迟就准备起身,却被人拉了下来。 徐飞扬松了手,眉头微挑,“既然他敢一个人去,就是不想其他人帮忙,你去捣什么乱?何况你去了又能干啥?你会打架?” 陆迟还想再说些什么,就看见一道浑圆的身影走向讲台。 “老师,我想去上个厕所。” 见照看自习课的老师点了头,朱进京几个跨步宛如一个灵活的胖子般,转瞬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跑得很快,没有半分迟疑。 就像一束不自量力的星星之火,妄想在无尽的黑暗里挣扎,燃烧。 第三十一章 我能打一百个! 一对十八,已经有三个倒在一边,哀声一片。 张度玮神色冷峻,站在巷子最里处,身后是一面泛黄的高大土墙。 唯一的出口外,是一脸胜券在握的胡乐,他身后站着黑压压的一片人。 分明是被包围的那一个,可张度玮心里却不这么认为。 应该是他,包围了其他十八个人。 忽地略过一阵凛冽的寒风,透过众人缝隙间席卷而来。 张度玮舒展了下筋骨,神色平淡的瞥了眼胡乐,“蝼蚁。” 他听过不少有关胡乐私底下做的腌臜事,从骨子里瞧不起这个人。 胡乐气急反笑,不慌不忙的比了个手势,懒得跟他逞口舌之辩。 巷子里通道狭窄,难以施展拳脚。 胡乐很聪明,他让三个人为一组轮番上阵,等着慢慢磨掉这只野兽的耐力。 他承认张度玮很能打,但只要是人,总有精疲力竭的时候。 很快,张度玮一脸淡漠的和三人厮打在一起。 混乱之中,他一脚直挺挺的踢向一人,那人飞出去好远方才停下。 没有停顿,猛地一个上勾拳砸向另一人的下巴,那人吃痛之余腹部便传来一阵疼痛。 应声倒地。 剩下那人一脸的慌张,双腿很自然一颤,晃神间,小拇指已然被张度玮狠狠地掰住。 力道之大,让其他观望的都能感同身受骨节在肉里错位的疼痛。 不知何时,几道清爽的凉风吹过,却怎么也风干不了胡乐额上堆积的冷汗。 张度玮出招迅捷,手段狠辣,更好似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眸色一冷,胡乐朝队伍后方的几个人打了个眼色。 巷子内一道道惨烈的尖叫声接踵而来,高悬于空的一轮圆月黯淡了些。 不到半响功夫,巷子口各处瘫倒了无数人,胡乐带来的十七个人,已经没几个能站着的了。 张度玮似是意犹未尽的甩了甩手,向前迈了一步。 还能站着的,包括胡乐全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胡乐很费解,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打一开始就用车轮战消磨掉张度玮的体力,再让那几个体校来的收尾。 很明显,这是智者才配拥有的思维。 可眼前魁梧壮硕的男人面色平静,甚至都不曾剧烈的喘过气。 胡乐向后招了招手,他不清楚张度玮是故作姿态,还是真的毫发无损。 但此时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三个身形同样高大的男人慢步向前,一米八五的个子比张度玮都只不过仅仅矮上一截。 那三人一身的腱子肉,皮肤黝黑,不难看出肌肉下隐含着的蓬勃力量。 更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手持着一根木棍。 胡乐紧盯着张度玮的一举一动,见他眼睛缩了缩,心中一片畅快。 起初,胡乐有想过给每个人都配一根木棍。 但他怕,怕有了武器的野兽,只会更加难缠。 四人眨眼间陷入混战。 这三人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不是前面那几个细皮嫩肉的能比得了,之前的轮番战斗下来,张度玮也的确有些疲累了。 他沉下眸,不顾胸前即将挥至而来的木棍,紧握成拳狠狠的用指骨撞击在了那人的脸上。 胸前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不过那人也不好受,被他打掉了一颗牙齿,夹杂着淡淡的血迹。 一阵破空声响起,背脊猛地一颤。 张度玮顾不得背上疼痛,转身一拳挥向那人。 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四人皆红了眼,浑浊的眼里满是狠辣,果决,大大小小的伤口渐渐凝固。 混乱中,自张度玮脑后传来一阵剧痛,晕眩的感觉迅速占据主体,缓缓倒下。 咚的一声。 愣了半响,待胡乐反应过来后,“哈哈哈胡了胡了!!!” 他迫不及待的从最远处小跑上前,随手指了指几个人。 “把他给我按着。” 张度玮缓缓睁开双眸,有些模糊不清。 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里,恐惧,探究,还有几分快要溢出来的兴奋。 经过再三确认,发现躺在地上的男人确实已失去了行动能力,胡乐猛地一脚踩在张度玮的脸上,笑容格外猖狂。 “嗯?你不是很屌?哈哈哈,你快跳起来打我啊!” “来来来,打这儿,哎哟,怎么动不了了呢?哈哈哈哈!!!” 晕眩的感觉逐渐褪去,张度玮看向头顶上方的胡乐,黑眸深邃。 “就这?” 胡乐被他的眼神盯的心头发怵,下意识退了半步。 他像一匹虽受制于人,却永远不会低头的恶狼。 示意旁边几人按得再牢一些,胡乐缓缓将脚跟踩在他的脖子上,肆意揉捏。 朱进京已经走了许久,不曾回来。 陆迟猜得到他是去干什么,心里也隐隐有了一丝不安。 张度玮这个人,眼高于顶,更是个铁打的,学不会服软。 若只说动脑子这件事,胡乐虽不算聪明,但十个张度玮都不是其对手。 思及此,陆迟依靠着身体本能正想起身,右手却被人牢牢按住。 徐飞扬挑眉,“真要去?” 陆迟只是点了点头。 眉头微挑,徐飞扬随即释然一笑。 “你这不好好搁教室里念书,满脑子想着跟人打架是咋回事?” “只能说,快憋坏了。” “那就走。” 陆迟一怔,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徐飞扬总是如此,看似大大咧咧的,心思却很细腻,也比谁都懂他。 “喂!那两个同学,你们要去哪?” 从教室后门夺门而出的两人不曾回应,转瞬间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有眼尖的同学打趣说,“老师别望了,那俩携手私奔了!” 那两人的动作很快,等何晚回过神来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双眸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巷子内依旧围着一大批人。 先前被张度玮击倒的人也渐渐缓了过来,按照胡乐的指示,对着地上的人就是一顿猛踹。 谩骂欺侮不断,肆意践踏着张度玮的尊严。 “且慢!” 月色稀薄了些,空气里弥漫着一丝焦躁不安的气息。 不知何时,巷子口站着一道十分伟岸,实则却肥胖不堪的身影。 胡乐皱皱眉,回过头不耐烦地说,“嗯?” 本来张度玮被按在地上,被十几个人轮番猛踹着,听到朱进京的话,十几双目光唰唰的朝他望去。 朱进京还未被这么多双不善的眼神同时盯着,双腿止不住地发颤。 他手中拿着不知从哪找来的水泥管,却没起到半点威慑。 发现那些人突然就停止了对自己的殴打,张度玮艰难地抬眸,望向月下那孤单的身影。 双目一凝,断喝道,“滚!” 朱进京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水泥管差点没握住。 但好似,刹那间也拥有了勇气。 他提着水泥管一路冲来,步伐不大,甚至显得笨拙,眼底却泛着无畏。 胡乐打量着身材臃肿的小胖子,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意,随手指了个人。 想象总是美好,现实依旧残酷。 朱进京还没近那人的身,双眼一恍,背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棍。 应声匍匐在地。 胡乐把玩着从他手中夺来的水泥管,眼底布满亲切的笑意。 “小胖子,你这是知道我们这木棍不经打,给我们特意送来更好的?” “哈哈哈哈” 一阵嘲笑声不断。 背脊上传来这辈子也未曾尝过的猛烈疼痛,朱进京目光一扫,就看见那根水泥管即将落在张度玮身上。 不行 他急忙爬着起身,速度快的吓人。 随后,背脊上传来较刚才更为剧烈的痛楚。 胡乐愣了愣,脸上挂满疯狂的笑意。 “继续!他要挡就让他挡!给我狠狠的打!” 嚎叫声不断。 每一次落在朱进京的背上,他就会下意识的闷哼一声。 看着身上人额头全是冷汗,肥胖的脸颊扭曲不堪,张度玮不忍的阖上眼。 “你蠢货!” 但四肢被牢牢按住,即便胸中一腔滔滔怒火却无可奈何。 朱进京渐渐扯出一个比哭难看的笑容,声音断断续续。 “玮,玮哥,怪我没用,还帮倒忙” 骨头断裂的声音。 “玮,玮哥,可是,我,我真的真的好疼” 张度玮猛地一声怒吼,直冲云霄,回声久久未散。 即便先前被不同的人殴打都没有半分感觉,此时此刻,他眼底却泛着湿润。 胡乐见状抬手示意先停下,几步走到张度玮身前,看着他悲愤冰冷的眼神,笑得像个十足的好人。 “张度玮,只要你从我胯下钻过去,一切都好说。” 张度玮沉默了。 沉默代表考虑,犹疑。 他那样一个坚韧到骨子里,永不服输的人,怎么能学会低头? 朱进京一时慌的忘了身上不计其数的疼痛,肥脸上堆满了严肃。 “不行,你不能跟他低头!绝对不行!!!” 张度玮看向他背上渗透的血迹,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我” 恰逢此时,一声突兀传来。 “警察,别动!” 胡乐一伙人皆身子一颤,下意识望向声音来源处。 在巷子的另一头,从阴影处,缓缓走出两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眼中的担忧尽数散去,胡乐虽没看清楚来人的脸,但确信对方只是吓吓他而已。 他无所谓地一笑,“这回又是谁?” “我叫山鸡。” 陆迟闻言忍不住嘴角一勾,瞥了眼身旁徐飞扬,也踏前一步。 “他们都叫我,铜锣湾扛把子。” 看着渐渐走出阴影的两人,胡乐一脸轻蔑。 “呵!陆迟,我还没找你算上次的账,你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徐飞扬挑眉,“出来混,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陆迟接上,“确实,胡乐快滚过来,乖乖让你两个爷爷教训教训。” 两人相视一笑。 一时间,胡乐只觉怒火中烧,抬手用力指着那两个嚣张的坏蛋。 “给我打!打坏了我负责!” 除了那三个体校的继续按着张度玮,其余所有人都冲着陆迟两人包围而去。 徐飞扬瞥了眼像是注射了肾上腺素的陆迟,淡淡问,“怕不?” 摇了摇头,陆迟微眯着眼睛。 此时此刻,只有浑身亢奋不已。 他像只还未开化的猿猴般,狠狠击打着自己的胸膛,龇牙咧嘴,一声嚎叫。 对面十几人神色皆是清一色的古怪。 徐飞扬本能的站远了点,“神经病” 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陆迟抢先上前: “我能打一百个!” 第三十二章 你是我的命 二对十四。 人数上胡乐那方确实是占尽了优势,可质量上却参差不齐。 陆迟与徐飞扬皆是一米八的大高个,对方十四个人也不过只是普通的学生,个子最高的也比他俩矮上一截,更没有经受过什么训练。 说起来两世为人,陆迟仅有的一次打架经历就是跟张度玮。 那一次,可谓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打得世间都快崩呸。 当然,还有在一旁吃着薯片摇旗呐喊的朱进京。 不多时,场面已进入白热化阶段。 陆迟打架毫无章法,全凭直觉,下手不知轻重,身体更是像感觉不到疼痛,逐渐穿梭于人群之间。 蓦地从背上传来一阵酥麻。 陆迟抬手一拳将面前的人击倒在地,转身看向身后人。 他眉头一皱,看向手持着水泥管的那人,大声一喝。 “没吃饭?!这么轻打得痛谁?!” 趁那人愣神之际,他一手将水泥管夺走,猛地一挥,砸在那人的手臂上。 那人吃痛倒地,哀声不断。 陆迟环顾全场,见徐飞扬状况不佳,他将水泥管杵在地上,声音洪亮一吼。 “儿子们!都冲着爹来!” 怎么经得起他这番直白嘲讽,就连正在围攻徐飞扬的那几人,也自发的将陆迟围在中央。 陆迟眼里跳跃着兴奋,随手将水泥管用力往远处一扔,朝围着他的十几人挑衅一笑。 “来!” 拳拳到肉,骨头相撞的摩擦声,还有不少木棍击打在他的腿上,胳膊上以及背上,可这些都没有让他有丝毫停滞,反而近他身的人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呼吸渐渐紊乱了起来,但他不怕疼不怕伤,只要一有还手的机会,他就不停的挥舞着坚硬的拳头,下盘始终扎实如山。 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撂倒在地的人多了起来。 徐飞扬在包围圈外缓缓突进,他也不知道陆迟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就没了脑子,还主动把最得力的武器弃之不用。 余光一瞥,忽地看见两个人在陆迟身后举起木棍正砸向他的头顶,徐飞扬即时出声提醒,却还是晚了一步。 脑后猛地传来一阵莫名的舒适。 陆迟晃了晃脑袋,转身就看见两个偷鸡摸狗之人。 他朝那两人肆意一笑,双手将两人的脑袋一拎,猛地往中间一撞。 好像亲到了? 不再看瘫倒在地晕乎乎的那两人,陆迟神色淡淡的扫视全场,站着的人只有徐飞扬了。 他抬眸,望向在墙根苟延残喘的胡乐,“蝼蚁罢了。” 徐飞扬乐了,几步走到陆迟身边,挑眉笑,“这次有那味儿了。” 他们俩走近几步,这才发现朱进京染红了的t恤,尤其骇人。 可想而知,方才就在这个普通的小巷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胡乐眼下却进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只有三个体校的人还能跟陆迟他们打打,可这三人是用来牵制住张度玮的牢笼。 陆迟可不会管他脑子里在想什么,面对一身肌肉发达的体校三人,丝毫不惧,大步上前就想助张度玮脱困。 就在陆迟拖延之际,张度玮先将朱进京慢慢的放在一边,随后一脸阴沉的爬了起来。 狼来了。 这次张度玮很轻松就制服了体校那三人,甚至还有一人被打昏厥了过去。 他一手提着木棍,一步步走向被徐飞扬拦住的胡乐。 一把揪住,几棍子下去,胡乐立马就嚎出声。 “慢!” 陆迟不知从哪儿又找回了那根水泥管,随手朝张度玮一扔。 “这玩意儿好使。” 稳稳接住,张度玮沉下眸,“谢谢。” 谢谢今晚的解围。 陆迟先叫了救护车,随后走向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朱进京。 “猪精,想吃红烧肉不?” 似乎联想到什么,身体上的疼痛都缓和了些,朱进京喃喃道,“我还要吃泡椒鸡爪,东坡肘子,糖醋鱼” 发现他脸上风干的泪迹,陆迟叹了口气,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头。 “都没事了,你很勇敢,胡乐只会比你更惨。” 胡乐的肋骨已经断了好几根。 脸上布满了鼻涕和眼泪,此刻,眼中只剩下了恐惧。 张度玮显然对这行很有研究,没有伤及他的重要部位,却又能让他痛苦万分。 心里也有过那么一瞬的不理智,但忍住了。 陆迟则在一旁默默观望,之前被忽略的疼痛尽数袭来,特别是脑子硬生生的挨过一棍。 很疼。 眼看张度玮不停折磨胡乐,陆迟一时心神恍惚。 没来由地,全身猛地一颤。 于灵魂深处,震荡莫名。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一脸落寞的张度玮,还有满脸阴沉的胡乐。 甚至,坐在轮椅上的胡乐,还扭过头朝自己诡异一笑。 如同走马观花看了一场戏,却又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小陆子,怎么了?” 听到徐飞扬的关心,陆迟摸了摸后脑勺,没多说什么。 毫无征兆地,大量手电筒照亮了僻静灰暗的小巷子。 刹那间,所有的黑暗都消失不见了。 “好啊,你们一个二个的,晚自习时间不好好待教室念书,跑这儿来聚众斗殴是?” 胡地挺着个大肚子慢慢走进巷子口,身后跟着一众学校保安。 他扫视了下哀鸿遍野的现场,抬手指向还站着的三个人。 “你,你,还有你,就是打架的主谋?” 见三人都没搭理,胡地眼珠子一转,选择走到陆迟身前。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胡乐,高三八班的。” “嘿陆迟你这小崽子” 陆迟看他一眼,面无表情,“既然都认识,麻烦再演得自然点。” 一张油腻的肥脸,满身脂肪堆积起来的人样,岌岌可危的发际线还有那拙劣不堪的演技。 “那你就是主谋了?啊我的好侄子,你怎么了?” 见胡地不停擦着干涩的眼角,徐飞扬忍不住笑,“你的好侄子快没了,还不赶紧订口棺材,趁热。” 胡地眼里悲愤万千,“你你也是主谋!” 突然听见一声闷哼。 待胡地回头一看,就发现张度玮一脚稳稳踏在他好侄子的胸口上,甚至还用力的踩了踩。 “你们,你们真是疯了!” “都给我等着!” 没理会胡地的自言自语,陆迟朝张度玮打了个眼色,后者便背着朱进京走出巷子。 张度玮的名头即便是学校保安都听说过,见他一脸煞气的渗人模样,一时竟无人敢拦。 直到快走出巷子,陆迟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躺在地上哀嚎的胡乐。 他很老实地问,“胡乐,是你给你叔打的电话?” 胡乐忍不住暗骂他愚蠢至极,这不是心知肚明的事? “是又怎么样?你们都给我等着被学校开除!” 摇摇头,陆迟嘴角一勾,“那是谁先挂的电话?” 虽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胡乐下意识回,“当然我先挂。” 真听话。 陆迟心满意足的走了。 待一行人走出巷子,月色才终于追随上来。 爽是爽完了,但代价也不少。 除了脑袋上的疼痛,陆迟猜想身体上不少地方应该也是青紫一片。 扭过头,才发现徐飞扬和张度玮皆一脸探寻的打量着他。 “我脸上有花?” 徐飞扬有些唏嘘,“学霸连骂起人来都这么弯弯绕绕的。” 见张度玮也深以为然的点头,陆迟笑了下,“我可没骂他,是他自己蠢。” 之后,沉默无言的一路走进学校,冷清清一片,倒映着几缕月色寡淡。 陆迟眉头紧皱,暗自思索着对策。 为人三十载,他从不后悔做过的事。 但放纵的后果还需承担。 待回到教室,空荡荡一片。 清冷月色笼罩着整个乌中,为本该嘈杂的夜晚平添了一份宁静。 学校大门口处乱糟糟的,参加闹事的人中,除了朱进京和胡乐,还有几个被龇牙咧嘴的抬上救护车。 由于夜色渐深,这件事的定性恐怕得等到明天才会出结果。 大多数学生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经过校门口时,皆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那些躺在担架上的人。 但只要等到明日的曙光初升时,这件事就会飞速的传达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或许会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浪。 徐飞扬对陆迟宽慰了几句后就走了,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陆迟却不以为然。 若按他的想法,这次斗殴事件毕竟不是在校内发生,可大可小,何况还有外校的人参与。 关键还是看上面的领导层怎么定性。 但即便所有的来龙去脉被摆在领导们的面前,一个巴掌总归是拍不响的。 正思索间,鼻尖便传来一道特有的清香。 一抬头,就看见女孩儿一脸的神色淡淡。 “走了。” 空旷的走廊漆黑一片,幽深安宁之余只能听见浅浅的脚步声。 一路走去,陆迟还在想着这件事的大概走向,模拟不同的场景以及不同的解决方法。 唔 本能回头,就发现何晚正揪着他腰间的一块早已淤青肿胀的肉。 “你受伤了?” 陆迟怔了怔,没接话。 月色寡淡,本该看不清任何。 女孩儿前倾着身子,垂着头,衣着较为宽松,以恰到好处的完美角度,正好能看到若隐若现的 耳根莫名一红,陆迟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急忙侧过头,简单把事情经过讲了讲。 他这人老实,只要问,就不会有所隐瞒。 没发现陆迟的窘态,何晚眸中的心疼逐渐化为狠戾。 空气中,仿佛多了份不明意味的湿热。 陆迟下意识离她远了点,独自向前多迈了几步。 好似有什么东西如开了闸的洪水,止不住地涌来。 临近大三那年,何晚在出国前一晚把他睡了。 自那以后,直至眼下的莫名重生,陆迟已经十年没开过荤。 他没什么需求,也不重欲,至多自己解决,偶尔徐飞扬会叫他一起去酒寻艳遇,他都毫无兴趣。 乃至后来,徐飞扬很多次都调侃他是不是那儿有问题。 但是现在,嗯。 阿弥陀佛,文明观球。 一阵柔和清风掀动眉目,何晚凝望着快行至走廊尽头的那道高大身影。 “你是我的命。” “伤害你的人,都该死。” 她语气很淡,淡的像是没有语气。 但以她的性子从来不开玩笑,开口即是陈述事实。 食堂旁的小树林很谧静,不时传来枝叶的沙沙作响。 先前的邪恶势力,总归还是低了头。 陆迟在前面领路,领着领着,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地方。 真不知道。 心绪渐渐平复不少,他瞥了眼一言不发的何晚,莫名心虚。 受上一代人影响,他这人虽看上去不着调,但骨子里其实是个很传统的男人,对于方才那一幕他认为是对何晚的亵渎。 远处传来几声清脆蝉鸣,裹着温热的晚风徐徐。 沉默良久,何晚才突然开口,“胡乐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 陆迟下意识嗯了声,下一秒脑中却警铃大作,扭过头看进她眼里。 眸子里波澜不惊,之后慢慢变成躲闪着的羞怯。 装害羞也没用,肯定话里有话。 思及此,陆迟摇摇头,“你别管这事儿,胡乐那小子肋骨都断了好几根,我不过只是轻伤。” 他并不是怜惜胡乐,只是觉得这事若让性格乖戾的何晚去做,光想想都不大好。 “不。” 女孩儿眼里只有偏执。 陆迟笑了下,轻佻的抬起她的下巴,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混混。 “你又不是我媳妇儿,管东管西的,信不信我” 他扭过头,瞥了眼路边隐蔽的树丛,意味鲜明。 月色诱人,天幕璀璨一片。 何晚蓦地上前环过他的腰,仰着小脸,踮起脚尖如蜻蜓点水般吻过他的喉结。 一双狭长的双眸于月色中起舞,跌宕不停。 她说,好。 陆迟咽了咽口水,有那么一瞬之间的身体僵硬。 他顿了下,然后推开女孩儿转身就跑,跑得飞快。 几缕月色摇曳着女孩儿眼里的笑意,神色比三月春风还要温柔。 第三十三章 三方来援 学校后门外发生这么大规模的斗殴事件,甚至还有不少人被抬进了医院。 此次事件即使是在乌中的校史上,也是屈指可数。 次日,这些消息便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进了乌中每个学生的耳朵里。 在广大群众无所不能的本事下,人们也渐渐了解到昨天的主角。 乌中一霸张度玮以及胡乐都是学校名人,并不稀奇。 而直到传来高三理科班,常年年级第二的陆迟也参与了这趟浑水时,很多人瞠目结舌。 毕竟在人们根深蒂固的印象里,打架斗殴始终是成绩不好,坏学生的代名词。 乃至听说昨晚陆迟还撂倒了不少人,仿佛为广大学生们打开了一扇前所未有的大门。 这么惨重的事件,处分和检讨自然是少不了的。 但起因是外面体校的恶劣分子企图混进本校找茬,随后与本校路过的学生们厮打在一起,以至于致使后来的多人受伤。 这是学校官方的解释。 虽说许多有心人明白这并非事实,但也只敢在私下谈谈事情的真实经过。 当陆迟一大早来到教室,听完徐飞扬绘声绘色的描述这次事态的发展后,有些想笑。 很显然,是有人从中干预了。 尽可能压低这起事件造成的不良影响,定性至此,造成枪口一致对外的假象。 徐飞扬撇过头,将陆迟从上到下瞧了个遍,“你的伤没事?” 陆迟摇了摇头,这点轻伤早已习惯。 “上面是这么解释了没错,但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件事肯定还得有人站出来背锅。” 总归需要个替罪羊。 从昨日被胡地抓了个现行来看,除开还在住院的那些人 这么想的话,站着清醒的人,往往还不如躺着装死的人。 思及此,陆迟低声喃喃。 “如果我是胡地的话,肯定会为我留灯呸,应该是投我一票。” 昨晚还能行动自如的只有陆迟跟张徐两人,胡地不会傻到将矛头指向张度玮,徐飞扬亦然。 毕竟,那两人的背后关系摆在那。 原来如此。 事实上这些考量陆迟昨晚就想到过,只是他向来心宽,想了会儿就安稳入睡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起码也是记一大过,甚至是留校察看处分,若胡地超常发挥,一发全垒打,开除学籍也不是不可能。 “小陆子,你咋突然笑得这么阴森森的。” 一愣,陆迟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笑了吗?” 前世,徐飞扬曾对陆迟如此评价。 说他是一个淡漠到骨子里的人,且心思藏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陆迟没再想这件事,一切也得等有了消息,再做反应。 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控的程度,毕竟他还有一层在别人眼里的学霸身份。 但胡乐那一大家子人,陆迟算是记上了。 独独在这方面,他耐心极好。 “陆迟。” 应声望去,教室门前还真就出现了那坨脂肪。 陆迟笑了下,“什么风还能把教导主任都吹动了?” 没听出话中含义,胡地一脸笑眯眯的。 “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我已经把对你的评判报告交上去了。” 陆迟瞥他一眼,眼神很淡。 胡地明白上面那位没那么好糊弄,他只是尽可能修饰了下昨晚的事情经过。 “是开除学籍处分。” 大清早的班上人不多,不少人还不清楚昨晚发生的事,皆一脸震惊。 何晚来得早,本默不作声看着小说,忽地抬起头冷冷的看了胡地一眼。 “滚。” 难免觉得幻听,胡乐自坐上教导主任这个位置,腰杆就没从前那么弯了。 有多久没听到滚这个字眼了? 他望向一脸冷淡的何晚,脑海中还真找到了这个人的信息。 他向来人精得很,生怕不小心得罪了有权势的达官贵人,就自顾自列了一份名单。 这女生的具体情况他不清楚,只知道是从三中转来的。 但确认过眼神,是惹不起的人。 胡地在原地踌躇了下,还是选择灰溜溜的离开了。 等人走后清净不少,陆迟暗自想到。 得去校长办公室碰碰运气了。 校长办公室。 室内布置简洁朴素,除了一张办公桌,沙发和茶几,就只有一个放置档案的文件柜。 怀旧的泛黄木色是整个空间里的基调,墙壁上贴着一副宁静致远的字帖。 姜崇明一脸严肃浏览着一份评判报告,右手无意识摩挲着泛着书卷气的木桌。 “陆迟。” 他还真有这学生的印象,成绩不错品行优良,还有一张口若悬河的嘴。 哦,现在还多加了一项,所向披靡。 独自一人撂倒了十几个同学。 蓦地扫到胡地对这次事件的收尾建议,姜崇明一张国字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 身为乌中校长,他自然有自己的渠道获取消息,不会只听胡地的一面之词。 仅仅是因为,这次事件有胡地的侄子胡乐参与,乃至受伤最重。 他理解,人们在掺杂了亲情的事实真相上,总会有失偏颇。 他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他在等。 “咚咚咚。” “请进。” 看清来人,姜崇明在短暂的讶异后,和蔼一笑。 “何同学,坐。” 前段日子,徐志国曾亲自跟他打过招呼,让他多照料照料眼前这个女生。 他了解的情况也不多,只知道是从开川三中转来的,但在他一贯眼里,成绩差不代表就是坏学生。 何况,还是第一印象就不错的。 是个乖乖女。 何晚搬了个椅子在姜崇明对面坐下后,淡淡一笑。 “姜校长好,没打扰到您办公?” 姜崇明心想,还是个懂礼貌的。 “不妨事,何同学,来乌中这么些日子还习惯?我们学校的教学方法可能与开川那边的不一样,但大体上差不多。” “我很喜欢这所美丽的学校,来了之后才发现,开川那边的老师还没有乌中这边教得好。” 姜崇明心想,还是个嘴甜的。 “那就好,何同学,来找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学习上的困难?” 何晚双眸微眯,眸色冷了半分。 “‘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这句的出处我忘了。” 姜崇明心想,还是个爱学习的。 他文化素养本就极高,还曾在大学期间专研过古诗词。 “这是颠倒黑白的意思,出自屈原的九章怀沙。” “讳疾忌医呢?” 这个成语的出处姜崇明倒是真忘了,他沉思了下才回。 “这讲的是扁鹊跟蔡桓公的故事,意思是” 一怔,忽地就发现女孩儿眼里闪过的一丝讽刺。 姜崇明幡然醒悟,刹那间想通了一切。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也在高三二班。” 何晚没否认,很快敛了笑容,神色淡淡。 “所以,胡地颠倒黑白,而你,讳疾忌医。” 姜崇明也不生气,打量着眼前一瞬间变了脸色的女孩。 “何同学,你暗指我掩饰错误,不愿改正,那我错在哪里?” “不我是明指,你治下不严,纵容胡地是非不分,还不是错?” 对面女孩的语调铿锵有力,姜崇明眸中闪过一丝欣赏。 “说得好,那胡地又怎么颠倒黑白?你怎么能确信胡地就是错的?” 没有半点停顿,何晚一脸的理所当然。 “陆迟不可能错,所以胡地错了。” 逻辑缜密,条理清晰。 姜崇明:“” 他咳嗽了几声,摆摆手,“这件事我心中有数,何同学,你先回教室学习。” 何晚目光一扫,就看到了姜崇明头上的几缕白发,起身离开。 临她出门前,姜崇明忍不住惋惜的摇摇头。 “我记着二班是理科,你不去学文可惜了。” 何晚头也不回,语气淡淡,“你老了。” 咚的一道关门声。 嘿 姜崇明扯掉头上的几根白发,不禁喃喃念。 “这孩子,还蛮有意思。” 待何晚离去没一会儿,姜崇明就听到了开门声。 能不经他允许就进来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 他手上工作未停,余光一扫,一道蓝色的清丽身影一步步走来。 “姜叔叔。” 很快,姜崇明脸上浮现出亲切的笑意,停下手中笔。 “阑珊,还知道来看我这个叔叔?我看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年轻时,姜崇明曾受宋阑珊的外公林恪之指点过,虽后者从未承认两人的师生关系。 他却一直视其为师,林恪之学生这个名头也为他的仕途带来不少便利。 当然了,在姜崇明心里,也十分尊敬那位隐退的文坛老人。 宋阑珊没拘束,自顾自在椅子上坐下,嘴角缓缓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姜叔叔,是这样,昨晚不是发生了一件事吗?” 一愣,姜崇明接上她没说完的话。 “你不会也是来给陆迟求情的?” 也? 宋阑珊没多想,抿嘴笑了下。 “据我所知,他应该不是那种会打架的学生,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 不禁摇头失笑,姜崇明沉吟了下。 “你跟陆迟认识?” “朋友。”宋阑珊眼波流转,无瑕的眸子里满是笑意,“姜叔叔,您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平日里就是个书呆子,而且外公也挺喜欢他的。” 思索良久后,姜崇明一脸严肃。 “这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叔叔为人你也知道,向来以事实说话,不偏袒不冤枉。” “你想,即便是叔叔的顶头上司开川市教委主任来了,叔叔就能罔顾事实了?” 怔了怔,宋阑珊眼里闪过一丝不甘。 应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了,姜崇明放缓了语气。 “阑珊你不用担心,叔叔心里有数,你先回去。” 宋阑珊只好默默离去。 待宋阑珊离去没一会儿,姜崇明再次听到了开门声。 一缕明媚的朝阳透过窗户轻轻洒下,室内仿佛温暖了许多。 他神色未变,也不抬头,继续完成手下工作。 直到眼前忽然陷入一阵黑暗。 “爸,猜猜我是谁?” 这丫头向来是他的开心果,姜崇明嘴角止不住一笑。 “别打扰老爸工作,今天是吹的什么风,连你也” 话音一顿,心里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姜梦清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意,没吱声,贴心的为姜崇明捏着肩膀。 略微晃神后,姜崇明开门见山。 “说,有什么事又来找老爸帮忙。” 姜梦清眼角一弯,明媚的脸颊上满是祈求,却没说出来意。 “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念着老爸工作辛苦,来给您老做做苦力活。” 心知自己女儿脾性,姜崇明侧过头望向窗外。 朝霞明媚,万物静好,却有一道迟来的晚风。 “你什么时候认识陆迟的。” 姜梦清怔了怔,很坦诚,“爸,我喜欢他。” 叹了口气,姜崇明转过身子,眼神有些复杂。 “你来晚了” 一阵微风猛地汹涌袭来,吹的及肩长发在空中飞舞摇曳,好不动人。 姜梦清熠熠生辉的眸子里却满是自信,明媚一笑。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老爸,你说是?” “梦清,我不反对你喜欢一个人,但这件事也不会帮你,老爸也有老爸的原则,希望你能体谅。” 明眸里带着考量,姜梦清思忖半响,直接朝门外走去,随意的向后挥挥手。 “老爸你再也吃不到我做的饭了。” 这孩子 姜崇明不禁摇头失笑,凝神望向桌上的评判报告。 “正主都没来,一个二个的倒是积极得很。” 其实打从一开始,姜崇明就没打算严惩陆迟。 他致力于教育事业多年,推崇赏罚分明的制度。 人无完人,是个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但重要的是从中汲取教训。 事实上,姜崇明很看好陆迟。 但那孩子依他看来还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未来的人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他希望那孩子能少走弯路。 即使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错,他眼里也容不得沙子。 说白了,就是希望陆迟能长长记性。 “铃铃铃” 渐渐回过神来,姜崇明接通了座机。 倏地,他精神一振。 “刘主任,对对对,我是乌中的小姜,没错,是是是您说得对,要宽容对待学生,好好好,再见。” 还真来了 姜崇明逐渐神色古怪起来,双眼无意识望向前方。 半响后,他忍不住笑了笑。 既有贵人保驾护航,哪轮得到他操那么多心。 目光微凛,姜崇明一张国字脸上满是威严肃穆。 他拾起笔,抬手便在那份报告上写下四个大字。 下不为例。 第三十四章 顺理成章 那场打架风波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结束了。 不论事情原委也好,轻重高低也罢,所有人都只得到了点名批评的惩罚。 若说有什么收获,或许是陆迟得到了张度玮的友谊,偶尔一起打打篮球,吃吃饭,探讨下人生哲理什么的。 说到吃饭,当然也少不了那个最爱吃的,住了两周就嚷嚷着出院的朱进京。 胡乐也没再来找麻烦,整个人似是变得收敛许多。 陆迟的生活渐渐陷入一场难得的平静。 从未缺席的晨跑,偶尔经过林大爷的小摊子打声招呼,再就是枯燥沉闷的学习。 值得一提的是,易长安曾给陆迟打过一个电话,那个已不惑之年的男人,依然还存留着一份立志投身于教育事业的激情。 他对陆迟说,依靠着以前的一些人脉关系,租了个废弃厂房作为教育基地,不过没招到合适的老师,学生也没有几个。 陆迟只跟他说了两个字,坚持,再坚持。 还有一件事,几乎送了快一周信纸的姜梦清也消停下来,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对此,陆迟甚感欣慰。 第一次月考匆匆而过。 陆迟考了年级第二十八名。 很庆幸,不是三十八。 这于他来说是竿头日上,可在其他人看来却是马失前蹄。 对这次成绩他还挺满意,有时候,真觉着自己是个大聪明。 国庆放假前夕,即使在最后一堂课上,陆迟也未曾有半分松懈。 “小陆子,这次考这么惨,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陆迟没搭理,继续做题。 见状,徐飞扬眉头微挑,一把将陆迟手中笔夺过。 “再有十几分钟就放国庆长假了,还学个屁啊?有什么打算没?” “搁家里边念书。” “念个屁,七天搁家里边你也不嫌发霉,跟我去开川玩玩,我带上吱吱,你带上嫂子。” 建议还不错,不过昨天何晚有说过国庆期间有事。 最后一堂课是刘玉琼的,她抬手瞧了眼手表,拍了拍讲桌,示意安静。 毕竟是难得的长假,底下一阵亢奋。 “怎么,还没到放假的时刻,你们一个二个的就要造反了?” 见氛围安静了些,刘玉琼才接着语重心长。 “这次七天长假,希望大家不要忘了自己还是个即将高考的高三学生,距离高考满打满算的学习时间,也仅仅只有半年不到了,希望大家” 伴随放学铃声响起,不少学生总会在不经意间展现出百米冲刺的天赋。 教室内很快人走茶凉,陆迟挑了几本书,起身离去。 “嗬,小陆子,我差点忘了这茬” 开川市汽车站。 近乎六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一辆从乌城开往开川的长途汽车终于到站。 从汽车站慢悠悠的走出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神采奕奕,有一股子青年特有的蓬勃朝气。 天公不作美,阴雨连绵不断,空气中潮湿一片,裹着一阵阵寒风凛冽。 他眨眼间就被密密麻麻的雨滴所掩盖,稳如泰山的气质顿时消失不见,小跑着奔向公交站台。 开川市于陆迟是熟悉的,却也陌生。 许是高楼大厦还未四处可见,心境较之以往大不相同,面对着这座已有繁盛端倪的大城市,此时此刻,他没有当年初入社会的那份渺小无措感。 印象里的汽车站还未像眼下这般简陋,遥遥望去,并不宽敞的候车大厅挤满了人,偶尔还能听到母鸡的咯咯声混杂细密雨声而来。 等下了公交车,陆迟眯起眼睛,远眺。 那座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好似一条张牙舞爪的癞皮狗,伏在蒙蒙的雾中。 如果不是徐飞扬说有了回信,陆迟都快忘了当初在前者家里,对多家公司发出的自荐邮件。 时隔一个月之久,这份回应也太晚了些。 陆迟摇了摇头,向狗嘴里走去,看了眼手机,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写字楼下萧条得很,雨中只有一家小面摊。 一个搭起来的小型雨棚,还有几个支起来的桌椅板凳。 陆迟找了个空位坐下,随后向面摊老板吆喝。 “老板,来碗面条加个荷包蛋。” “好勒!” 等待时分不算难熬,他随意一瞥。 桌子对面还坐着一位中年男人,长相平凡,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份气势。 那是常居高位的人,才能培养出的一份气质。 陆迟对此并不陌生,可也没主动套近乎的念头,好整以暇等着面条。 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只留安宁。 片刻后,热腾腾的面条香味扑鼻而来,陆迟舔了舔嘴唇,开干。 与那中年大叔温文尔雅的吃法不同,陆迟眨眼间就消灭了碗中的面条。 他从不愿浪费时间在吃食这方面。 “年轻人,是准备去面试?” 顿了下,陆迟并不讶异这位中年男人的猜想。 他今日特地穿了一身实惠的西装行头,剪了个短发,看上去就如同刚踏出大学校园去求职的人。 见陆迟一脸谦逊点头,中年男人黑眸深邃,“湿着衣裳去面试,可是会扣印象分的。” 确实。 就算在这坐了会儿,身上稍稍风干了些,可在到达写字楼之前,难免会被再次淋湿。 见陆迟表情一僵,中年男人难得笑了下,随手将腿边雨伞递过去。 稳稳接住,陆迟想了下。 “您把自己的伞给我了,这大雨天的” “我开车来的,去。” 不容置疑的语气。 陆迟没矫情,道谢后顺便将两个人的账一起结了,随即朝写字楼走去。 雨中雾蒙蒙一片,中年男人望向那道背影,视线久久不曾离开。 刚下电梯,陆迟一眼就瞟到了正嗑着瓜子的前台,心中一沉。 他神色不变,礼貌地问,“你好,我下午三点约的李熹凌先生。” 前台小姐本一脸不耐烦,当看清来人的英姿飒爽,蓦地眼前一亮。 “李总就在里面,你直接进去。” “诶帅哥,加个联系方式啊。” 长得帅也就这点用了。 陆迟没搭理,心里对这个公司的印象分大幅度骤减。 这也在预料之中,毕竟他一没学历,二没工作经验,能有公司回信已经很出乎意料了。 最里面的老总办公室内,陆迟不轻不重的敲了敲门。 “请进。” 视野中是一个戴着眼镜的胖子,看上去三十岁左右。 他没看陆迟,目光牢牢锁定在电脑屏幕上,敲打键盘的声音霸占了整个空间。 见李熹凌还忙着,陆迟很自觉在沙发上坐下。 自方才一路走来,本该是上班时间,却没看见几个人影,除了懒散的前台,其他人也都是一副消极罢工的样子。 陆迟猜想,这家公司要么还苟延残喘,要么就是才被人收购还未来得及换血。 半响,好似才发现办公室里多了个人,李熹凌手中未停,随口招呼。 “陆迟是,你先自己找个地方坐” 扭头才发现那人还挺自觉,一时语噎,不再搭理。 雨势渐急,雨珠撞击在玻璃上发出沉闷,伴随着富有节奏的键盘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伴随一道急促的雷鸣,李熹凌方才停下手中工作。 他侧头看向沙发上的陆迟,后者脸上未见丝毫不耐,微眯着眼睛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咳了几声以作示意,李熹凌才开口问。 “你发的邮件我仔细看了,有一定的计算机基础,对了,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家里蹲算不? 陆迟想了下,正想巧舌如簧,却被打断。 “这样,我最近在做一个网页需要人手,你不会的可以慢慢学,只要你不怕累不怕枯燥。” 陆迟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又被打断。 好似知他心里所想,李熹凌无所谓一笑。 “这公司我也才接手不久,你如果有能力就当是接外包,不需要你来公司,相关资料我都会发你邮箱,你在哪完成都一样。” 皮笑肉不笑。 陆迟眉头微皱,已经有了告辞闪人的念头。 他正想说能报销来的路费不,没想到再次被打断。 “你知道什么是rss吗?我现在做的一个网站” 不容易,终于能轮到自己的回合。 陆迟没多想,先打断再说。 “啊,简易信息聚合的意思,是一种rss基于xl标准,在互联网上被广泛采用的内容包装和投递协议。” “rss就像是搭建了信息迅速传播的一个技术平台,使得每个人都成为潜在的信息提供者” 李熹凌被噎了下,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很有耐心听着他的理解。 伴随时间流逝,于眼底的那份不屑,才逐渐消散。 雨势渐急,巨大的灰色帷幕中,阴霾乌云笼罩,雷声顿起。 面摊上方搭建起的小雨棚逐渐摇晃,于风雨中飘摇。 中年男人放下筷子,望向那道踏着风雨跑来的身影。 “水哥,车开来了。” 微微颔首,何三水起身,纪强急忙张开雨伞跟上。 一路相顾无言,直至两人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迈巴赫。 由于曾与何三水有过几年风雨同舟的军旅生涯,纪强在他面前没太大拘束。 “水哥,您这是改主意了?” 作为何三水左膀右臂的李熹凌,就在前段时间递交了辞职信。 公司上下许多人都不理解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却又讳莫如深。 只有纪强知道,李熹凌是被何三水亲自开除的。 车子稳稳行驶着,何三水看上去不愿多言。 “晚儿她,这一个月在乌城如何?” 很认真回忆了下,纪强笑得爽朗。 “小姐她自从去了乌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比以前爱笑了,我都见着她好几次笑。” 中年男人神色平淡,眼底却闪过一丝宠溺。 他望了眼裹在浓雾里的那座写字楼,随后有些疲惫的阖上眼。 “回去,难得她愿意回羊城看看。” 陆迟跟李熹凌谈了许久。 起初是陆迟在讲着自身对rss的一些理解和经验,李熹凌不时认同般点头。 到后来,李熹凌实在难掩兴奋,再次将话语权夺走,滔滔不绝讲起关于rss的前景与他现在做的一个网站项目的具体规划,陆迟反倒一句话也插不了了。 渐渐地,心中疑窦却消散不少。 很简单的道理,即便这是个骗子公司,李熹凌这人也是个有真才实学的。 两人相谈甚欢。 直至陆迟走出写字楼,雨滴顺着脸颊滑落,冰凉的触感才让他回过神来。 走哪都能撞大运。 李熹凌方才探讨的那个网站项目很有前景,价值几何暂时无法估量。 就好比那人已经坐上一台配置齐全的汽车,即将远行前,朝自己招招手快上来啊。 嗯,还不要车费。 陆迟没多想,他这人向来心宽,反正先跟着李熹凌做做看,若情况不对,中途散伙也不是不行。 雨势平缓了些,鼻尖满是潮湿清爽的空气。 陆迟撑着那位中年男人送的黑色雨伞,耐心等待红绿灯。 天气阴沉,四周没半点人影,他缓缓迈步走向人行横道。 倏地,从身旁传来一声急促的鸣笛,伴随着一阵席卷而来的冷风笼罩。 他妈的 陆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深吸了一口气。 那辆车行驶的十分迅速,没有给他半点反应的时间,就好像是故意的。 不过须臾间,稳稳停在陆迟侧方,两者间的距离仅有半尺之遥。 依旧在人行横道上,依旧是行人通行的时间。 陆迟敛了敛眸,这个狭窄的距离实在太过艺术。 是个高手。 他吐出口浊气,等待车主下来挨揍。 第三十五章 自救 空气中多了份沉闷,街道宁静的仿佛陷入了沉睡。 这是一辆深蓝色的兰博基尼,彰显着车主身份的不一般。 待看清从驾驶座走下的人,陆迟愣了一瞬。 一身随意的蓝色休闲装,高大挺拔的身躯却泛着一丝书卷气,很容易就给人良好的第一印象。 “surprise!” 神经病。 陆迟沉着脸,面无表情。 几个跨步来到他身旁,陆冬楠一脸嗤笑。 “这就被吓到了?还足足有半尺距离。” 陆迟没吭声,敛了敛眸。 也许只差那么一点,在明天的报纸上就会刊登,某某被一辆兰博基尼撞飞当场身亡。 瞧,真可怜。 思及此,陆迟摩拳擦掌,转身就跑。 陆冬楠没拦的意思,摸了摸自己下颏的少许络腮胡,无趣的咂咂嘴。 “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都是喜欢寻求刺激的人。” “你调查我?” 这一切都不像是巧合。 自上次ktv初遇,这人给陆迟带来的第一印象就是恐怖。 能那么容易猜透自己心思的人,起码他还没见过。 不仅如此,在这个男人面前总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毫无秘密可言。 陆冬楠不置可否,拉着陆迟就往车上走。 “行了行了,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小姑娘家,我好好给你赔个罪行?” 迟疑了下,陆迟还是没有挣扎。 说实话除开忌惮,他对陆冬楠这人还挺有好感,毕竟三观跟着五官跑。 上车后,陆冬楠径直坐在副驾驶上,瞥了陆迟一眼。 ??? 见陆迟没动作,他嗤笑着说,“怎么?连车都不会开?” “会一点,我没驾照。” 陆冬楠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嘴角一勾。 “不会开才好,多刺激,少磨磨叽叽的。” 沉吟了下,只好坐在了驾驶座上,陆迟随意一扫,以这车的配置恐怕没有几百万是拿不下来的。 他对陆冬楠的身价有了个初步概念。 以往没开过这类跑车,在陆冬楠指点几番后,车子才缓缓行驶着。 “我的陆总哟,这是跑车不是三轮车,现在道上没几个人,你开快点。” “你就不怕开着开着人没了?我就高中时候开过一段时间我叔的小皮卡。” 事实上是没有什么皮卡车的,但陆迟总得圆一下。 良久没听见回应,陆迟扭过头才发现他正闭眼假寐。 心是真大。 “自己导航花石酒,到了叫我。” 天色渐沉,霓虹照亮城市。 一辆深蓝色兰博基尼稳稳停靠在路边。 花石酒前方停着不少豪华车辆,显而易见这里是富人的玩乐天堂。 来来往往许多人,有浓妆艳抹的女人,衣着暴露媚意横生,有一身休闲装扮的年轻浪子,皆一脸玩世不恭,还有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看似稳重实则却在搜寻今晚的猎物。 一踏入酒,陆迟就感到了一阵不适,喧闹嘈杂轮番轰入耳畔。 花红柳绿的世界,灯光闪烁不断,迷离震耳的音乐不停穿梭于舞动的人群中,不论男女,皆在舞池中疯狂的扭动着腰肢,一副奢靡景象。 空气中,充斥着奔走的荷尔蒙。 没走几步,一个面带潮红的醉鬼拦住前方去路,一个踉跄就朝陆冬楠扑去。 陆冬楠冷冷的瞥了那人一眼,一脚将其踢翻在地。 那醉鬼有些神志不清,爬着从地上起来,似是发现了女伴的咯咯笑意,面子上挂不住,指着陆冬楠咒骂。 “你他妈!你全家今晚必死!” 陆冬楠没有用手接触他,又是一脚将其踢翻。 俯下半个身子,一脸嗤笑,“老子自拍就是全家福,蠢货。” 接着,随意的向后挥挥手。 陆迟随之望去,不知何时,身后多了几个训练有素的黑衣男子。 “把这醉鬼扔出去。” 最深处的包厢内,空气中散发着不知什么品种的熏香。 陆冬楠往沙发上一个斜躺,高大身躯几乎占满了整张沙发,陆迟随便找了个空处坐下。 一位看着像管事的人走进来,躬着腰朝陆冬楠轻声询问。 “陆总,您看” 陆冬楠歪着头,眼神示意,“没点眼力见儿,那位才是陆总。” 陆迟眼观鼻鼻观心,纯当没听到。 “是是是” 起身开了瓶桌上的酒,陆冬楠沉下眸。 “你还愣在那儿想屁吃?老子来这儿是来喝酒的?你这个月业绩没了。” 被陆冬楠呵斥的经理急忙连声抱歉,眨眼间就跑出去了。 等安静下来,陆迟才不咸不淡地说,“陆总好大的威风。” 想来这酒是陆冬楠开的,见他一人独饮着,也上前给自己倒了杯。 还不错。 “82年拉菲,勉强能入陆总法眼?” 听着陆冬楠慢吞吞的语调,陆迟差点一口喷出来。 其实他更想喝82年雪碧。 倒不是他没见过世面,只是没想到被随意放置在桌上的,都是这么昂贵的酒。 陆冬楠眸色深了一分,“以后叫我楠哥就行。” 陆迟点头应下,以自己三十岁的灵魂喊陆冬楠一声哥倒也贴切。 不多时,从外面走进两个女人,绿肥红瘦各有千秋。 她们默契的分坐于男人身旁,媚意横生,笑意吟吟。 “陆总,我敬您。” 绚烂灯光映照盛满拉菲的酒杯,觥筹交错间暧昧的色调弥漫在空气中。 陆迟应声扭过头,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前世应酬时的岁月。 女人化着淡妆尽显妖娆,沁人清香扑面而来,白皙柔软的躯体在灯光下摇曳。 俗话说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三分长相七分靠打扮。 很快回过神来,陆迟眸中只留清明一片,将敬的酒喝了一半递了回去,女人也未迟疑一口喝下。 随后他将女人一揽,就像是调情般在耳畔低语。 陆冬楠默默打量着陆迟的举动,才饮了一杯酒,就发现那女人忽然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眸中闪过诧异,陆冬楠随手一挥,在他身边耳鬓厮磨的女人也走出包厢。 “你把她怎么了?” 陆迟笑得老实,“楠哥,我还未成年,别搞这么多花里胡哨的。” 略一点头,陆冬楠还是有些好奇那女人竟敢无视他的存在,算是罢工直接跑了。 陆迟挺好说话,直接解释。 “我跟她说我得了hiv,怕死呗。” “哈哈哈” 这人笑点属实有点低。 陆迟想了下,准备告辞走人。 “楠哥,先前你差点撞到我那事儿也翻篇了,江湖路远,咱们就此别过!” 之前会跟陆冬楠走,一是形势所迫,二是陆迟也想弄明白这人究竟有何意图。 可这人依旧在和稀泥,自然没必要跟他继续浪费时间。 “你来开川做什么?” 心中一顿,陆迟瞥他一眼,若有所思。 “来面试。” 没有问你一个高三学生面什么试这种废话,陆冬楠一脸嗤笑。 “就是来找钱的?” 这么说也对,陆迟点点头。 陆冬楠抬脚将长腿放置在茶几上,才慢吞吞开口。 “这样,你放七天假是,给我当七天司机,一天一万。” 陶元亮尚且不为五斗米折腰,而现代人的风骨有多硬,硬的根本难以想象。 思及此,陆迟很认真,“少了。” 陆冬楠嘴角一勾,漫不经心回,“一天十万。” 空气中多了份焦躁不安,灯光倾洒一地斑驳。 “如果能告诉我为什么,或者说在你眼里我才是个傻子。” “才?” 陆冬楠敛了神色,面无表情看向陆迟。 “你不笨,相反很聪明,言行举止都不像是一个高中学生。” 陆迟下意识心中一紧。 在他眼中,无利不起早,百事利当先,一个人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虽还不明白陆冬楠的意图,但他心里的警钟时刻长鸣。 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讲,他还挺喜欢陆冬楠这样的性子。 初见时,就有种相见恨晚的错觉。 在内心深处,陆迟曾经向往的生活态度就如同陆冬楠这般,看上去随性而为,肆意人生。 长久的沉默,扰人心弦的灯光忽闪忽闪,一点点磨掉心里高筑的城墙。 直到包厢门被猛地推开。 下意识朝门口望去,是一个走路歪斜的妙龄少女。 一张惨白的脸未施粉黛,迸发出强烈的哭意,楚楚可怜的眼睛睁的很大。 她在求救。 然而,很快就被身后两个黑衣男人架起来扛走。 “慢。” 听到陆冬楠的话,那两名黑衣男人才折返回来,神色恭敬。 “什么情况?” “陆总,这女的不听话,说好今晚陪一金主,钱都拿到手了,临到头却反悔想跑。” 世上无时无刻发生着这样的事,离不开金钱的诱惑。 妙龄少女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模样,有几分姿色,正如花一样的年纪。 陆冬楠微微颔首,偏过头望向陆迟,嘴角一勾。 “你怎么看?” 似明白了那年轻点的能决定自己命运,妙龄少女急忙望向陆迟,神色渴求。 “我要他!我卖给他!” 妙龄少女一脸泫然欲泣,眼睛湿漉漉的,好不可怜。 “钱我分你一半,帮帮我好不好” 陆迟沉默了瞬。 他想了下,问了个问题,“独生女?” 妙龄少女怔怔点头,有些不明所以。 陆迟接着问,“家里人身体还行不?” 妙龄少女仍不明就里,但还是点点头。 很快,陆迟敛了敛眸,摇摇头。 “既然做出了决定,就没必要后悔,做之前,来之前,你都还有机会回头。” “但你还是来了,为了钱。” 听到最后几个字,好似被刺痛了什么,妙龄少女慌不择路的解释。 “不,不,我弟弟患了白血病,急需用钱所以才” “啊,那倒情有可原。” 似感觉到了希望,妙龄少女眼里闪着光。 可惜,大男孩儿只是笑了下。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就算有,也在我手里。” 妙龄少女霎时心如死灰,毫无反抗地,被那两个黑衣男人抗走。 包厢外是让人沉迷的奢靡沼泽,缭乱灯光,包厢内是与世隔绝的洞天福地,安宁一片。 耳边顿时清净不少,陆迟随口问,“楠哥,整这么一出的意义在哪?” 没有所谓的眼见为实。 “怎么看出来的?” “从你回答我开始。” 陆冬楠被噎了下,好半响没反应过来。 见他吃瘪,陆迟莫名有些畅快。 眼下所处包厢应该独属陆冬楠所有,那些黑衣男人自然清楚,怎么可能会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逃脱,恰好还逃到这。 其次,就是那些问话,一个前后矛盾满嘴谎言的人,如何让人去相信。 这些东西,陆冬楠自然也看得出。 “除开那些谎言,女孩的确后悔了。” 陆迟只是摇头,“正如我刚才说的,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陆冬楠没多说什么。 只有他知道,那妙龄少女的选择成了执念,身陷轮回却浑然不知。 渐渐回过神来,他望向陆迟,眸中跳跃起捉摸不透的情绪。 “陆迟,你跟我很像。” 也没等回应,他眼神微凛,神色莫名。 “这世上,每个人都处在一个自救的过程中。” 陆迟默默听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这不过才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搞半天,原来是给他上哲学课来了。 “你不求财不求色,也不能算个好人。” 陆冬楠蓦地站起身,朝包厢外走去。 “但我就喜欢你这性子。” 陆迟默默跟上。 一踏出包厢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躁动的气息。 不论男男女女,都好似有着无穷的精力在浮世中乐此不疲。 在一处散台,两个称兄道弟的男人正搀扶着臂膀谈心,看样子喝的不少。 其中一个男人余光一扫,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惊慌,急忙找伙伴帮忙。 “兄弟,快帮我掩护下,我看见我太太跟情妇走在一块儿了。” 另一个男人应声望去,眼里迷醉恍惚,脸色一变,“坏了兄弟,我也看到我太太跟情妇在那边” 这世界,浮华又虚假。 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陆迟半强迫的被陆冬楠带去不少地方。 先去一处伫立于深山里的豪华庄园里住了几天,庄园所占面积甚广,古朴奢华,环境清幽,泳池、健身房、娱乐间等各类设施应有尽有。 之后去了赛马场,见识到不少一掷千金的富豪,还去了高尔夫球场,以及开川有名的大剧院听了京剧戏曲等等 几天时间下来,让陆迟真切感受到了有钱人的世界是怎样。 纸醉金迷,锦衣玉食。 行驶在返回乌城的路途中,他瞥了眼副驾驶上假寐的陆冬楠。 有人说,有钱并不一定快乐。 他只想说,一天十万还算数不。 第三十六章 东方有暖风 一辆路虎稳稳停靠在路边。 陆迟从驾驶座上走下,随意扫了眼。 经历了几天奢华的生活,眼下透着一股子生活气息的街道,反而让人感到一丝随和。 依旧没弄明白陆冬楠的想法,可随着这么多天的相处,也未从后者身上感到丝毫恶意。 大概是,人傻钱多。 陆冬楠迈着长腿从车上走下,伸了个懒腰,一脸嗤笑。 “怎么,这几天的赔罪,陆总还满意不?” 几天相处下来,两人也熟络不少,陆迟点点头,“还行。” 即便是那般容易让人沉迷的优渥生活,于他心里都激不起太大波澜。 “哦?” 陆冬楠走到他身旁,目光问询,“那么,你向往什么样的生活?” 远处传来几道吆喝叫卖声,裹着浓浓乡土气息的暖风。 自然是跟何晚没羞没臊的生活。 思及此,陆迟嘴角一勾。 “择一人终老,风雨同舟,相濡以沫。” “不需要有多么优越的生活,更重要的是有那么一个人,能与你分享。” 很快,陆冬楠笑了下,“看来你对我的戒心消除了?” 不然怎么可能会跟他说这些话。 陆迟没吭声,打量着眼前这个外表温文尔雅的男人。 这男人若穿一身正式得体的衣裳,想必大多人对其第一印象都是满腹学识的文化人。 但一旦开口,画风就变了。 这男人分明已处不惑之年,却拥有一个十分有趣的灵魂,行为处事都不像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中年人。 陆冬楠点了根烟,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那你说的这个人,现在在哪?” 陆迟笑笑,正待回答。 自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澈柔和的声音,宛如春湖潺潺。 “陆叔叔!” 两人很默契一同转身。 其实,转身途中陆迟就已经反应过来了,但硬生生的再转回去只会显得太刻意。 天知道,他只是觉着这声音有点耳熟,下意识回头看而已。 宋阑珊走到两人面前,直接视陆迟为空气,朝陆冬楠抿嘴一笑。 陆冬楠回以微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他招招手,让两人上车。 一路到达悦庭饭店,陆迟心里已有了一些猜想。 上次来到这家饭店,最后还是以林月芸结账为结果。 一踏进大厅,冤家路窄。 陆迟没想到,在这还能碰见那坨脂肪的乖侄子。 乖侄子明显也看到了陆迟一行人,径直走了过来。 自上次被张度玮狠狠教训了一顿,胡乐变得内敛了许多,脸上挂着更加找不出破绽的笑容。 “好兄弟,你也来这儿吃饭?” 这熟稔的语气。 陆迟想了下,突然作出一副吃痛的表情,“啊,我肋骨好像有点痛。” 霎时表情一僵,胡乐当即反应过来,脸上带着关切的问候。 他自然也看到了一旁的宋阑珊和陆冬楠。 前者他是知道底细的,向来爱好集邮的他可不敢招惹,至于后者,当初在ktv已经吃过亏了,不敢碰瓷。 自上次的事情发生以后,胡乐反省过许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此时此刻,他又不是特意来找茬,自然不心虚。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子一做足,难不成他们还能直接翻脸? 陆冬楠在一旁似笑非笑,宋阑珊神色清冷,好似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心里还想着吃饭,陆迟随口回,“没事了,有空再聚。” 胡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上前,似想拍他的肩膀以示亲近。 然而,两人身高差距太明显。 陆迟一脸纳闷,“你想举手回答问题?” “哈哈哈” 笑声自然是陆冬楠发出来的,一旁的宋阑珊也不禁抿嘴一笑。 胡乐表情一僵,默默收回手。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今天我爸来这儿请人吃饭,要不你等会来我们房看看,我给介绍介绍也好。” 示威? 工商局局长做东,排面肯定不小。 大厅内较为安静,能来这家乌城唯一的四星级饭店就餐的人,自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却不料,一旁的陆冬楠早已耐心尽失。 “你们的人已经来了?” 有些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胡乐猛地心中一紧。 莫名的,就有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但胡乐只能耐着性子回答,“还没,不过房已经提前预订好了。” 咂咂嘴,陆冬楠满脸惋惜。 “可惜,今天是我们陆总的好日子,临时起意包了场。” 陆迟瞥他一眼,选择了沉默。 胡乐却心中一颤,“哪,哪个陆总?” 眼神示意,陆冬楠来到陆迟面前,嘴角一勾,“陆总您看,是不是得先清个场。” 一愣,陆迟有模有样的点点头。 既然有人乐意装孙子,也就没心理负担。 胡乐满脸问号,眼看着陆冬楠还真叫来了大堂经理,心想都已经提前订好了房间,难不成还能变卦? “今天我们陆总包场了,你明白该怎么做。” 大堂经理一脸谨慎的看了看几人,带着点迟疑。 “楠哥,等会工商局局长胡天做东,房间一早就订好了,您看?” 好歹也是开在乌城的饭店,何况人家都提前订好房了,就这样撕破脸皮,谁脸上也不好看。 但陆冬楠对此浑不在意,一脸嗤笑。 “怎么,是我说话不管用?还是你翅膀硬了要飞?” “你工作没了。” 浑身止不住一哆嗦,大堂经理急忙连声应好,也不看胡乐难看的脸色,眨眼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他很清楚自家老板说一不二的性子,但却是个十分念旧的人,只要不忤逆其意思,工作自然就能保住。 之后,一行人径自离去,只留下还未醒转过来的乖侄子。 胡乐这次有了长进,知道装鸵鸟。 只是不知道,等会他怎么跟他爹交代。 陆迟想了下,确实蛮好奇。 东来运。 陆迟没拘束,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并不讶异陆冬楠能看出他跟胡乐之间的猫腻,事实上他从来没有看轻过陆冬楠。 此人看似性子直爽,做事随心所欲,但怎么可能真如表面那么简单。 陆冬楠慢吞吞的坐下后,才对陆迟说,“怎么,第二次帮你教训那人了,你也没什么反应?” 其意思不是要求感谢,而是问为什么不落井下石,一劳永逸。 陆迟自然听得明白,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一个词。 一个与他的个人形象,完全不沾边儿的词。 对视一眼后,两人默契一笑。 也不知怎的,陆迟就看明白了陆冬楠眼里的笑意,应该也想到了那个词。 这人真的很了解他。 自始至终都宛如一汪静潭的宋阑珊,无瑕的眸子里带着打量以及不解。 她自然不清楚这两人什么时候有了交集,而且看上去好像关系还不错。 门突然开了。 “飞扬,快过来坐。” 陆迟老早就喊了徐飞扬,借花献佛般的请他吃饭,以报这连续几天以来待在开川的掩护工作。 以陆冬楠的性子不在意多一张嘴,他朝徐飞扬招了招手,后者也不含糊,径直走了过去。 这样一来圆桌上,陆冬楠和徐飞扬挨着坐,对面则是隔了一两个座位的宋阑珊和陆迟。 好似才发现多了个人,陆迟瞥了眼始终安静的宋阑珊。 “小宋啊,上次不都跟你说了,要多和人交流,你在我面前都张牙舞爪的呸,伶牙俐齿的。” 上次和林月芸吃饭也是,陆迟发现她在长辈面前就显得文静淡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可却不止一次体会到了,这张嘴有多能说,好几次交锋都是她略胜一筹。 大概因今天没上学,她穿了一身浅蓝色t恤和白色半身网纱裙,脑后依然系着一根马尾,前额散落几缕细碎刘海,眉目清冷。 若只论外表,不得不承认她模样生的极好。 宋阑珊眼波流转,嘴角渐渐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因为有个人,不愿狗仗人势。” 这是在回答陆冬楠先前那句话。 陆迟没吭声,权当没听到。 对面坐着的徐飞扬也是个自来熟,打量了座位分布后,朝身旁的陆冬楠挑眉笑。 “楠哥,你看这阵势,是不是特像小两口吵架,找家长们来和解?” 陆冬楠跟着一乐,徐徐吐出一道烟雾。 “你小子不错,很会说话。” 房间内本就静谧,两人的交谈声也未刻意压低。 对此,宋阑珊抿嘴笑了下。 “陆叔叔,你怎么会认识这么一个” 傻子。 她似是难以启齿,可众人都能猜想得到,应该不是什么动听的词。 且话是冲着陆冬楠说的,目光却放在陆迟身上。 陆迟顿了下,毫不客气反驳,“我可没你这么牙尖嘴利的侄女儿。” 见两人停不下来的斗嘴,陆冬楠嘴角一勾,摆摆手。 “行了,到此为止,不然你俩晚饭没了。” “陆迟,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对你上心。” 陆迟应声望去,等待着合理的解答。 “我的确比较喜欢你的性子,这些话我也说过了,还有就是ktv那次,是月芸妹子委托我帮你的。” 难怪。 好似听他这么一解释,一切也就能说的通了。 “这么说,林阿姨还是我的贵人了。” 微微摇头,陆冬楠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笑意。 “依我看,阑珊才是你的贵人。” 自然没当真,陆迟扭过头,正好与女孩儿的目光相汇。 “依我看,便宜人还差不多。” 宋阑珊眼里只有嫌弃。 短暂的晚餐后,陆冬楠带着宋阑珊走了。 陆迟站在路边,直到那辆路虎消失在视野中才缓缓收回视线。 天色渐沉,街头宁静。 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太不真实。 “怎么,人都走了,还眼巴巴的望着?” 知道徐飞扬误会了,陆迟摇摇头,“我是在想陆冬楠这个人。” 徐飞扬一乐,吹了个口哨。 “我都还没说什么,某人就迫不及待对号入座了?” 发现不在一个频道上,陆迟没隐瞒,将在开川那几天发生的种种与他说了。 沉吟了下,徐飞扬猛地一咋呼。 “嗬,难怪你这小子乐不思蜀,还拉着我骗你家里人打掩护。” “那是善意的谎言,那会我确实抽不开身。” 徐飞扬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挑挑眉。 “陆冬楠这人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本大仙掐指一算,你喜欢宋阑珊。” 面对这副神棍模样,陆迟一点不急,反问为什么。 “旁观者清,你特爱跟她斗嘴,就好像小孩子喜欢上一个人,就会故意去惹她烦,惹她生气。” 陆迟并不认可,摇摇头。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不是小孩子。” “反正我觉着你在她面前,跟平时不大一样。” 陆迟自己心里很清楚,他对宋阑珊至多是欣赏的眼光,就好比一个男人欣赏一个聪慧知性的女人般。 至于斗嘴 陆迟敛了敛眸,确实有些犹疑不定。 “有时候,她挺像一个人。” 女孩给他的感觉,太像是大学时期的何晚。 徐飞扬一脸坏笑,“我看啊,这就是你找的借口,你说的那人根本就是宋阑珊!” 没继续解释的念头,陆迟转身离去。 眨眼间隐于黑暗之中。 月色皎洁,不时掠过几缕从东面而来的暖风。 徐飞扬鼻子里一哼,眉头微挑。 “自欺欺人!” 第三十七章 躲在眉目里 雄鸡还未报晓,陆迟从床上爬了起来。 昨晚一回到家,他就发现家中多了样东西。 陆冬楠送来的一台dell电脑。 且先不论其意图,这台电脑费了陆迟无数口舌才让父母相信是正规渠道得来的,更将那台电脑扁的一无是处,就差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般。 对此,梁梅兰的接受能力很强,陆平晖却是让陆迟卯足了劲才让其相信。 陆冬楠行事本就出乎意料,却又在陆迟的预料之内。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台电脑总归是他现下最需要的东西,为了完成李熹凌交待下来的任务。 对于忽然出现在视野里的陆冬楠,他最终还是否认了以林月芸为托辞的解释。 他向来相信自己的判断,总觉着陆冬楠带着目的而来。 雾蒙蒙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整栋高三教学楼里,几乎没半个人影。 高三二班的教室外,冷清清一片,空荡幽深。 走廊掠过几缕寒风,尽头处缓缓出现一道高挑倩影,携着明媚初阳而来。 姜梦清迈着几个小碎步走到二班教室门前,半个身子倚在栏杆上,托着腮沉思。 她本以为那份来自儿时的悸动会持续很久,久到连自己都忘了。 开学典礼上,那人挥斥方遒的演讲太引人瞩目。 姜梦清有过刹那间的心动,更多的,则是浓厚的危机感。 男孩各方面太优秀,她等不了了。 她以前没追过人,想来就是温水煮青蛙一样的道理。 具体划分:一,展现出自己的魅力,吸引对方一步步落入陷阱;二,展示自己的娇弱,刺激滋生出对方的保护欲。 既然做不了猎人,就只能做猎物。 但姜梦清要做个能掌握主动权的猎物。 所以她之前追了陆迟一周,就果断中止了。 人们向来不会珍惜唾手可得的东西,但若是一阵子的习惯突然被打破,也会心生患得患失的感觉。 不多时,一道高大身影出现于视野中,手上还拿着几个泛着热气的肉饼。 姜梦清怔了一瞬,眉眼弯弯,朝他甜甜一笑。 “陆宝宝,早上好。” 这人却好像完全神游天外,就这么直愣愣的从她身旁经过 姜梦清嘴角一抽,急忙小跑几步拦住陆迟的步伐。 眼前是一张挂着明媚笑容的脸颊,一缕初阳不吝倾洒在她白皙透亮的肌肤上,泛着晕红的霞光。 一愣,陆迟讷讷点头,“啊,好。” 最近各类琐事太多,不论是学习上的,陆冬楠的,李熹凌的,乃至于张度玮胡乐的,导致他空闲时分思维都有些迟钝。 待陆迟渐渐回过神来,才看清楚眼前人。 发现他下意识皱起的眉头,姜梦清笑意不减,嘴角一弯。 “好多天没见着陆宝宝,好不习惯呢。” 陆迟还以为这人已经消停了,思索了下,很快想明白了其用意。 他似乎低估了这个女人的深度。 眼中似泛着氤氲,一双乌黑明眸惹人怜,一脸乖巧却带着委屈。 “你真不记得我了?” 陆迟很想说,难道你是大明湖畔的算了。 他开始吃肉饼,好整以暇等着眼前人编故事。 姜梦清明眸中闪过直达眼底的笑意,埋着脑袋,像个娇羞的小女孩。 “我们小时候见过的,其实我是你爸爸的爸爸的妈妈的妹妹的” “停停停” “儿子的女儿。” 陆迟一时头大,稍微捋了捋,有些迟疑。 “就是我爷爷的呃。” 脑中只有一片泥泞冗杂。 “嘻嘻。” 渐渐地,一轮红日喷薄而出,走廊上的身影也多了起来。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俩还是亲戚?” 瞧着他眼角快要溢出来的笑意,姜梦清当然明白他的想法,言语中荡漾着一丝小窃喜。 “人家查过资料,法律上是许可结婚的。” 陆迟被噎了下,差点没站稳。 她好像没有一般女孩应有的矜持,相反大胆的很,明媚似火,更是个老戏骨。 陆迟想了下,决定把话挑明了好。 “姜梦清,小时候有人给我算过命,说我跟姓姜的女孩儿八字不合,命里犯冲。” “只能说,可惜了。” 明显是睁眼说瞎话。 姜梦清目光一黯,下一瞬似乎就会潸然落泪,陆迟瞥了眼走廊上逐渐多起来的学生,一时还真有些拿她没辙。 所幸,姜梦清在某些方面却很知分寸,她没有为难陆迟,硬生生止住哭意,扬长而去。 远远的,还能听出话里掩盖不住的笑意。 “嘻,陆宝宝还记得人家名字呢。” 陆迟前脚迈入教室门,就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下。 他步子未停,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头也不回。 “你闭嘴。” 正想开口的徐飞扬被噎了下,挑挑眉。 “哎,一切都在无可挽回的走向庸俗哦。” 陆迟低眸看向课桌上静静躺着的粉红色信纸,一如既往。 原来那人是晚上偷摸着送来教室的。 他扭过头,瞥了眼一脸感叹的徐飞扬,语气不咸不淡。 “徐大文豪,最近的佳作是叫《偷鸡摸狗》?” “嗬,小陆子,我又不是故意偷看你撩妹,话说回来,你追何晚的样子是很狼狈,但你拒绝其他漂亮妹子的果断是真的帅。” 也不等陆迟回应,抢先将桌上的信纸摊开。 “煎雪落雨,心上是你,欢喜躲在眉目里。” 徐飞扬摇头晃脑地说,“读着还挺顺口的,小陆子,我发觉你这人” “说好听点叫心理承受能力强,其实压根就是没心没肺,那么好个妹子说拒绝就拒绝了。” 陆迟没搭理,找了张数学试卷做了起来。 妹子哪有数学试卷有意思。 “今天我们讲句子成分” 讲台上,语文老师邱金伟脑门锃亮,是全校唯一一个近乎光头的老师。 他将颜值诠释的明明白白,即便没有头发,靠着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受到不少女同学的青睐。 语文课堂在许多人眼里都是烦闷枯燥的,无关成绩好坏。 邱金伟的课则不同,他上课的时候不是一味给学生灌输些什么,更多的是通过一些有趣的引导,吸引着学生们去感受语言文字的魅力。 他也不是古板的性子,与时俱进,心知最近电视上热播的还珠格格不少人都喜爱看。 “同学们,大家看黑板,例如这段话,手里拿着锦囊的紫薇泪眼婆娑地擦掉了尔康眼睛里的泛着光的泪珠。” 粉笔在黑板上摩擦的吱吱声,拂过每个人的耳畔。 转过身,邱金伟朝底下的学生们一笑。 “哪位同学来告诉我,这段场景是出自哪一集。” 底下气氛一阵火热,不少学生嚷嚷着回答。 邱金伟微微抬手,示意安静。 “平时见你们一声不吭的,这会儿倒一个比一个积极,田秀,你来说说这句话的主谓宾。” 被点到名的田秀神情恍惚,下意识站起身。 邱金伟是看出来一向上课都认真听讲的田秀有些心不在焉,故才点名让她起来回答问题。 “紫薇擦掉了泪珠。” 听到她的回答,邱金伟点点头让她坐下,接着解释。 “在这段话里,‘泪眼婆娑地’是状语,除了田秀说的,其他的都是属于定语成分。” “同学们,你们记住要想看懂一句话的成分,纵观全局先找主谓宾,谓语前只有状语的地位,宾语只受谓语支配。” 何晚没听语文老师的絮絮叨叨,课桌上放着一本推理小说,是东野圭吾的《嫌疑人x的献身》。 她瞥了眼身旁心神不宁的田秀,眉头一蹙。 在这堂课开始之前,田秀眼里就带着点惶惶不安,苍白的脸蛋上有不少泪迹,头发也乱糟糟的。 何晚微眯着眼睛,沉吟了下。 继续看小说。 第三十九章 两种闲愁 离去的路上,陆迟还在想着田秀的遭遇。 前世没有遇上何晚的田秀,茕茕孑立,踽踽独行,该是如何走过那么多荆棘丛生。 至于方才那一幕,即便看似濒临了道德深渊,陆迟却没放在心上。 因为他怀揣着答案而来,田秀最终还是没有铸成大错。 前世的田秀人生顺遂,平平淡淡。 印象里,她考了个二本师范,后来回到乌中成为了一个高中英语老师。 头顶漫天星斗,一轮弯月高悬于空,清辉月色翩翩洒下。 何晚蓦地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 “他们看似给了你选择,其实根本就没得选。” 她说的是,先前那男人询问田秀想跟谁。 陆迟沉默了。 人活一世,多少次选择,又能有多少次选择。 不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裹着令人生寒的晚风徐徐。 何晚垂下眼,无意识迈着步。 脑中还有一句话如烈火烹油,跌宕不停。 他们会询问你的意见,那只是因为都不想要你。 两人站在公交车站台,一盏昏黄的路灯洒下黯淡。 潜移默化下,逐渐映照出灯底下的两种闲愁。 陆迟扭过头,凝视着身旁的娇俏身影,忽然很好奇何晚的过去。 但女孩儿心思深,问了大概也不会说,只能依靠时间沉淀慢慢去了解。 很快,一辆公交车缓缓驶来。 眼看何晚抬脚上车,陆迟愣了愣。 这一路公交,不是朝她家里去的方向。 女孩儿头也不回,“我去教训几个人。” 陆迟毫不犹豫跟上,看戏他擅长。 耳畔一阵波涛翻滚,还有不少鱼儿跳出江面的扑通声。 远远望去,乌城大桥在历尽无数滔滔江水洗礼后,显得愈加气势恢弘。 这地方人烟稀少,唯有踏着江面而来的冷风习习。 不远处的昏暗角落,几个黑衣男人正挟持着三个女生,而从那三人嘴里则不断吐出咒骂之词。 陆迟默默跟着何晚走到众人的最前方,目光一扫。 这几个应该就是欺负过田秀的人。 何晚很护短,能站出来为田秀出口恶气,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陆迟很想看看,她会怎么做。 何晚走到三人为首的吕茶裱身前,简单又直接。 “把她马尾辫揪住,跪下。” 陆迟默默打量为首那人的双马尾,莫名想到了不太好的画面。 随后下意识瞥了何晚一眼。 那三人也认出眼前这个神色冷淡的女生,就是下午在厕所里教训过她们的人。 先前,她们三人莫名其妙的被抓到这里来,冷风都快吹尽了,都没想明白为什么。 吕茶裱本是长了一副我见犹怜的清纯脸蛋,此刻,精致的脸上只剩下扭曲的怒火。 “快放了我,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 话还未说完,就被身后的黑衣男人揪住了双马尾。 男人的力气岂是女人能比,起初她还一脸不愿,直到头皮一阵痛楚传来,才不甘垂着头跪了下来。 何晚微眯着眼睛,看向另外两个女生,嘴角微翘。 月色下,她笑得像个魅惑众生的妖精。 “你们两个,扇她耳光,只要让她流了一滴眼泪,你们就可以走。” “你们敢” 吕茶裱不忿的声音听着刺耳。 那两人皆是一愣,脑中一阵权衡,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这群凶神恶煞的黑衣男人,眼里逐渐化为坚定。 直到那两个女生走了半响,陆迟才回过味来。 这很好理解,那两个女生眼下的确安全了,以后却会遭到吕茶裱的报复。 霎时,只剩下孤立无援的吕茶裱跪在地上,口中谩骂不断。 何晚招招手,接过一个黑衣男人递来的一个黑色塑料袋。 接着,朝吕茶裱俯下身,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你很有钱?” 将塑料袋朝她头顶上方一扔,漫天飞舞的钱。 吕茶裱傻了,目光随着空气中四处漂浮着的钱而移动。 她家是有些小钱,但这般从未见过的一幕,仿佛直击灵魂深处。 似是很满意她的表情,何晚接过一个手提箱,朝她缓缓打开。 崭新的一叠叠纸钞,一股意味不明的香味扑鼻而来。 粗略估计下来,起码也有几十万。 吕茶裱很配合的咽了咽口水。 陆迟也跟着咽呸,真没有。 “这里是五十万,想要就点个头。” 没懂何晚的意思,吕茶裱盯着她的眼睛,但耐不住身体老实。 不知何时,在肉眼可及之处,多了一个垃圾桶。 何晚随手将手提箱扔给一个黑衣男人,后者将其放进了垃圾桶的最下面。 高手。 陆迟甚至都能联想到,眼前这女生就这样侮辱过田秀。 所以,何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女孩双眸微眯,低声蛊惑。 “想要就自己去拿,只要拿到手上了,不仅钱是你的,我还会放了你,只要你以后不再去找田秀的麻烦。” 陆迟眉头不自觉皱起。 的确,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看穿这是个骗局。 可即便知道,面对这样的诱惑又有多少人能抗住。 这是阳谋。 往大了去说,付出的是尊严,但往小了说,不过只是些许臭味体验。 人往往最善自我暗示,思考事情会优先考虑对自身有利的方面。 何晚略懂人心,还刻意多了句“只要以后不再去找田秀麻烦”,疯狂的心理暗示。 欲望太难遏制,只要开了个口子,或许还是会去一搏那渺小的可能性。 毕竟,那可是看上去唾手可得的五十万。 人性如此,何况吕茶裱还只是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 半响,吕茶裱也没什么动静,眼神却始终停留在那个垃圾桶上,移不开半分。 她蓦地一动,好似身体不受控制般,朝垃圾桶跑去 隔着老远,也能闻到令人作呕的气味。 恍惚间,好像还有只飞出来的臭老鼠。 何晚望着吕茶裱忙碌的身影,嘲讽一笑。 “你是在捡破烂?” 脑中全然一片火热难耐,吕茶裱不停翻着里面的秽物,下意识回答。 “是我是捡垃圾的。” 令人煎熬的时间总是漫长。 直到片刻后,吕茶裱才从最底下掏出那个手提箱。 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跑。 但怎么跑得过,那些受过专业训练的黑衣男人。 手指被一根根地掰开,手提箱也被夺走,吕茶裱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手提箱上,满脸愤恨。 “你你说话不算数!” 隔着她好远的距离站定,何晚神色淡淡望向她,眼中闪过一道冷冽的目光。 接着扭过头,望了眼陷入沉睡的江面。 “我只饶过你这一次,如果你还敢去找田秀的麻烦,后果自负。” 很莫名地,吕茶裱打了个寒颤。 她想爸爸妈妈了。 月色迷人,荡漾着温热的暖风。 遣散那些黑衣男人后,两人去等公交。 瞥了眼身旁神色平静的何晚,陆迟不咸不淡地说,“晚哥好会玩哦。” 她歪着头,疑惑的嗯了一声。 忍不住笑出声,陆迟不吝赞道,“挺酷。” 不论是对田秀个人的处理方法,还是替前者的报复方式,令人拍手称快。 一点没搭理,何晚默默垂下眼。 她方才这一番操作还得到了意外的收获。 一算是确认了陆迟早就知道她身后的背景,这点她不奇怪,因为从未有想过隐瞒;二则是陆迟好像并不反感这样盛气凌人的她。 空气中多了份香甜,几缕温热晚风掠过。 何晚转过身子,双手很自然环过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 “那女的,以前跟田秀是邻居,儿时好友。” 还未来得及适应身体上的僵硬,陆迟就因这句话呆楞住。 “人很奇怪,由俭入奢后,会自视高人一等,总会想尽办法抹掉以前那些不好的痕迹。” “甚至将那些人存在过的记忆,都将其摒弃。” 但她不是。 第四十章 我有个朋友 翌日,何晚很早就来到了学校。 迎着一缕晨曦,她敲开了班主任办公室的门。 “请进。” 刘玉琼眼中闪过诧异,自这学生转校到乌中以来,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她。 校长姜崇明曾特意跟她打过招呼,但以往这类情况都是针对一些不太听话的学生。 但何晚不同,在刘玉琼眼里除了数学不好,其他科目还算得上拔尖,平日里也是个安分守己的。 刘玉琼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何晚,找老师有什么事?” 一封鼓鼓的黄色信封被放在桌上。 下意识皱眉,正待说话,就听见何晚轻柔的声音传来。 “田秀的学费。” 难免一时没反应过来,刘玉琼沉吟了下,没想好收不收。 她很了解田秀那孩子家里的境况。 如若不是她帮忙拖了这么久,田秀也不可能自开学以来,还能在学校正常上课一月多之久。 刘玉琼近日也在为这件事发愁,她甚至已经有了决心资助田秀那孩子的念头。 至于这桌上的钱,只有可能是何晚出的。 想清楚后,刘玉琼将信封推了回去。 “何晚,老师知道你是好心,但你父母挣钱也不容易,这事儿不该你们小孩子来管,老师们会想办法的。” 何晚没动,打量着眼前的英语老师班主任。 半响,她淡淡一笑,浑身漾起一抹异样神采。 “跟年纪辈分没关系,这些钱我是借给田秀的,我相信她会考个好大学,出人头地。” “我坚信她不会让我失望,也不会让那些支持关心她的人失望,刘老师,您说呢?” 刘玉琼怔愣了下,不禁被她整个人散发出的独特魅力所感染。 望向女孩儿离去的身影,低声喃喃。 “好孩子” 自田秀的事情解决之后,已经过去了好些天。 何晚为田母找了份超市收银员的工作,并将他们一家人接到了一处居民房,田母也与田父离了婚,在何晚的背后运作之下,田父什么也没得到,净身出户却连一个屁也不敢放。 或是环境和心境上的改变,田秀逐渐念头通达。 她在学习上愈加刻苦,生活上笑得更加阳光自然,与何晚的关系说是闺蜜也不为过。 有时候,连陆迟都想感叹一句,何晚是田秀命里的贵人。 从另一个层面上讲,它更像是一场救赎,只是无人知道罢了。 陆迟自己的生活按部就班,白天照常在学校学习,晚上就抽出几个小时去制作李熹凌设想的网站项目。 偶尔,易长安会打来几个电话,无不是诉苦的,陆迟已没什么鸡汤可以给他灌的,只跟他说了坚持二字。 还有自上次明确拒绝姜梦清后,她就像听进去了似的,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 这种充实的生活,陆迟对此挺满意。 一步一个脚印,乐在其中。 眨眼间,临近十一月。 枫叶正红,秋意浓。 即使是坐在教室里,也能闻到从外面飘进的几缕桂花香,踏着暖洋洋的秋风而来。 讲台上,刘玉琼正讲着一套试题上的阅读理解。 因答案全对,陆迟没怎么听,凝望前方一脸认真看小说的娇俏少女。 秋季时节,何晚穿着一身灰色棉质大衣,将娇小身躯掩盖得严严实实。 印象里,她对衣着这方面不怎么上心,也较为保守。 一年四季到头的衣裳,要么黑色,要么就是灰的。 正暗自回忆着,一道突兀的声音吓得陆迟浑身一激灵。 “陆迟!” 对上刘玉琼似笑非笑的眼神,陆迟站起身,神色如常。 刘玉琼先瞥了眼浑然不觉的何晚,随后朝陆迟发问。 “你给同学们翻译翻译,you''re ulates。” “我们是灵魂伴侣。” 一阵起哄声此起彼伏。 刘玉琼抬手示意安静,没多说什么,只说了句好好听课。 陆迟坐下后,心里想着事。 自前段时间意识到何晚的过往时,他很容易回想起那条街道,曾让女孩儿心神不宁的街道。 长安街。 人一生中有太多未知,很难有人活得一世清明。 陆迟曾拜托徐飞扬查过,不过没查到任何,其实若是去找陆冬楠帮忙,他有信心那人能办到。 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于灵魂深处,仿佛有个声音在回响。 不要欠下陆冬楠的人情。 下课前,刘玉琼特意提到了有关秋季运动会的事。 她鼓励学生们积极参与,但全凭个人意愿。 课间休息时分,田秀熟稔的捧起何晚的脸,凑上前去,满脸问号。 “晚儿,你脸通红通红的,是不是穿少了?” 虽说摸着她厚实的大衣,十分暖和。 何晚垂下眼,没吱声,似突然想到了什么。 “运动会帮我报个名,三千米。” “三千米?” 田秀下意识嗯了一声,蓦地才反应过来。 “你能行吗,女子三千米历来都没几个人参与的,那是体育特长生的专属项目。” 发现女孩儿心意已决,田秀只好在报名表填上何晚的名字。 前面两个女生的交谈,陆迟自是没听见,做完一套习题后,伸了个懒腰。 “小陆子,生命在于运动” 听见徐飞扬懒洋洋的话,陆迟扭过头,随口揶揄。 “怎么,徐健将,这次要包揽几个项目的第一?” “我可没兴趣,你一天天做这么多张试卷也不嫌闷得慌,要不去跑个三千米放松放松?” 陆迟摇了摇头。 徐飞扬也就随口一说,忽地贼兮兮的凑近,压低了声音。 “是这样,我有个朋友” 熟悉的开场白。 没注意到陆迟的奇怪反应,徐飞扬继续小声嘀咕。 “我那朋友谈了个女的,前段时间他来找我呃,好像就是他说他那儿有点问题。” “很快?” 徐飞扬被噎了下,心想学霸还真是知识面广泛,什么都懂。 跟自己好兄弟聊这事儿他也不觉得害臊,爽快的点点头。 “你这位朋友,姓徐。” 徐飞扬很老实嗯了声,随后猛摇着头。 陆迟却一时有些恍惚,眼前情窦初开的大男孩儿实在陌生。 印象里,后来的徐飞扬与李吱吱分手后,才彻底放飞自我。 夜店常客,四处撩拨妹子,对感情那方面更是信手拈来,片叶不沾身的那种。 思及此,陆迟又难免想到了前世。 既然重生,那就说明前世的自己已经死了。 自大学毕业以来,和徐飞扬合租创业,同居多年岁月,一路扶持走过数不清的路。 突然只留下他一个人,那该多么的 他怕是恨不得把房顶都掀了,直接把那些妖艳贱货带家里来。 秋日暖阳和煦,透过窗台,洒下一地斑驳。 下午最后一堂课刚下,教室内顿时人走茶凉。 但陆迟依旧不知疲倦的,做着一张英语试卷。 直到视线被一道壮硕的身影笼罩。 陆迟抬了抬眼皮,以为这人是来找自己打篮球的,摇摇头。 “今天不去了。” “今天我过生。” 停顿了下,陆迟抬头笑笑,“怎么,玮哥要带我去潇洒?” 张度玮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陆迟应了声好,却瞅见他还伫立在原地不动,疑惑的看他一眼。 张度玮扭过头,望向前方那道娇俏身影。 “你女人。” 陆迟随之望去,很老实的点点头。 是啊,然后呢? 空气中多了份不明意味的尴尬。 一旁本沉默着的徐飞扬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出声提醒。 “他意思是让你把何晚也叫上。” 张度玮嗯了声就走了。 陆迟还真没搞懂,这家伙说话只说半截,跟做完形填空似的。 他瞥了眼徐飞扬,意味鲜明。 面对无声的责问,徐飞扬只是挑眉笑。 “我就感觉你俩交流特搞笑,一个哑巴一个傻瓜,怎么跟何晚一扯上事儿你就变得这么迟钝。” 陆迟淡淡瞥他一眼,没吭声。 浑然不觉的凑上来,徐飞扬先是紧张兮兮瞥了何晚一眼,声音小的犹如蚊蝇。 “起先我还没反应过来,你刚才劝我的时候这么有经验,难道你们两个” 视野里,只有满脸的坏笑。 想了下,陆迟蓦地出声,“何晚” 余光一扫,徐飞扬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这小子还是这么怕她。 陆迟笑了下,朝回过头的何晚发出邀请。 “晚上张度玮请客,跟我们去玩玩不?” “好。” 第四十一章 甘之如饴 一行人集体没上晚自习,在张度玮说好的ktv碰头。 “甘之如饴”。 这家ktv是乌城消费最昂贵的一家,也是一种另类的身份象征,不少有钱人曾在这里挥金如土。 包厢门一开,视线在绚烂灯光下一扫,陆迟愣了愣。 如果算上他跟何晚这对,有足足三对,连一向跟着张度玮屁股后面转,最爱热闹的朱进京都不在。 “坐。” 张度玮靠在中央位置的沙发上,随意挥挥手。 感受着ktv特有的嘈杂气息,陆迟一时心神恍惚。 上次在徐飞扬家里聚会,张度玮还曾与何晚针锋相对。 如此短的时间内,反倒因胡乐的关系与张度玮成为了朋友。 只能说,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在场人较为收敛,也就徐飞扬两口子浑然不顾公共场合,如胶似漆,大肆叫卖狗粮。 陆迟不禁多看了几眼李吱吱,一如印象里的小家碧玉,脑中忽然回想起一件事。 自从上大学后,李吱吱就送过他一些土特产,据说是来自村里的辅料。 后来他三十而立,生活平静乏味。 李吱吱与徐飞扬已分手多年,只是貌似没有断了联系。 大概是一个午后,只有他在家,李吱吱突然找上门来。 就一个劲儿的哭,嘴里还不停念着对不起之类的话语。 自那没多久,他就莫名重生了。 许是两人曾经有什么误会,可惜的是,没机会向徐飞扬转达到位。 没多想,当目光移到张度玮时,陆迟皱了皱眉。 他记性好,还清楚记得张度玮在高考前夕因重伤一人坐牢的事。 只是不知其中细节。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两人已是朋友。 正思索着如何阻止,耳畔就传来令人胸中亢奋的旋律。 张度玮点了一首《乱世巨星》。 前奏刚起,就像唤醒深埋在骨子里血性的一把钥匙。 陆迟扮演了很多年人们眼里的乖学生,安分守己老实巴交,却在无数午夜梦回之际,幻想着自己也能豪情万丈一次。 身处平淡,向往激情。 所以,那一次才因缘际会帮到了张度玮。 “叱吒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 叱吒风云,我绝不需往后看” 以张度玮个人气质来演唱这唱歌,显得极度契合,粤语也很纯正。 陆迟蓦地回想起以前浏览过的一个帖子,有人提问:真正能理解这首歌的人对其评价。 底下热评:真爱粉都在里面了,没法评论。 当时给他乐的。 “翻天覆地,我定我写尊自我的法律, 这凶悍闪烁眼光的野狼” 当张度玮眼里出现那个性子冷清的女孩,尽显硬汉柔情。 这是一头孤傲蛮横,却同样有着一丝温情的野狼。 耳旁旋律挥洒,陆迟胸中只有一阵澎湃。 即使没有这一世的结交,他不也愿让这么一个人在那种地方虚耗光阴。 分明还有更广阔的世界,在为其驻足。 张度玮连续唱了好几首粤语歌。 之后不知从哪拿出来一个小轮盘。 有些不懂其意,所幸张度玮带了翻译。 张君雅的声音也如她人一样冷冷清清,“玮哥说,玩个小游戏。” 陆迟凑上前看,小轮盘的格子上写着一杯酒,两杯酒,三杯酒,一瓶酒,全是酒。 霎时黑了脸,他极少沾酒,酒量也不大行。 没多会儿,长桌上已摆满一排排的酒。 实际上,这个所谓的小游戏就是真心话。 陆迟多少来了点兴趣,最爱也最擅与人谈心。 趁着间隙,张君雅迟疑了下,还是朝何晚那边走去。 “谢谢你。” “不用谢。” 难免惊讶毫不迟疑的回答,似乎一瞬间就明白了。 张君雅朝何晚友善一笑,没多说什么。 她父亲张令现在是何三水的司机,算是为远离赌博干一份正经工作,也许等到欠张台南的高利贷一还完,一切就能重新开始。 对于她来说,何晚父亲无疑给了她家希望的曙光。 几轮游戏下来,因概率问题,众人都未转到真心话。 推杯换盏间,陆迟已觉头晕难耐,视野却变得格外清晰。 恍惚间,听到了一声惊喜交集的好。 “你讨厌我吗?” 如此耿直的提问,显然出自张度玮之口。 对于张君雅而言,也根本无需思考。 从某种意义上讲,给她爸借高利贷导致家破人亡,张台南无疑是帮凶,再加上张度玮本身轻狂霸道的性子,一点也不讨喜。 “嗯。” 游戏继续,就像从未发生过这个小插曲。 一杯接一杯下肚,陆迟几乎神游天外。 不知何时,何晚抱着他一条手臂轻声劝。 “别喝了,我帮你喝。” 脑中闪过女孩酒量不行的信息,陆迟摆摆手没吭声。 不多时,张君雅转到了真心话。 这次她带着点迟疑,还是向张度玮缓缓开口。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爸向你爸借高利贷的事。” “我,我” 张度玮因天生口吃的毛病,一紧张只会更加说不出话来。 顿了下,张君雅轻拍着他结实的背脊,很有耐心。 “慢慢来,别紧张。” 张度玮缓了缓心神,刚毅的脸庞满是认真。 他说的很慢,一字一顿。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在张君雅眼里,张度玮只是个蛮横霸道的小孩子,同样也是个不会撒谎的。 她没有怀疑,虽然心里希望张度玮知情。 不经意间,香醇酒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陆迟扭过头,盯着何晚清晰面容,眼带朦胧,笑的毫不设防。 “我也要拍背背” 呸。 其实一张嘴,他就已经反应过来了,但为时已晚。 陆迟声音不小,堪称千杯不醉的徐飞扬自然也听到了。 好兄弟存在的意义,自然是在关键时候出来蹦跶。 徐飞扬顿了下,还刻意清清嗓子,随后洪亮的嗓音响遍整个包厢。 “小陆子要拍背背呢,哈哈哈” 这段插曲让包厢内的气氛缓和不少。 陆迟老脸一红,还真感觉到一只小手拍着背。 中途,陆迟去了好几趟厕所,脑中愈发泥泞混杂。 直至转到了真心话。 多年来,他心里藏着太多事,从未说给人听。 恍惚间,渐渐回想起女孩儿出国前那晚。 他整个人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只问了一句话。 “何晚,你为什么要走。” 时间有刹那间的停滞。 环境落针可闻,只有异常平稳的心跳声。 何晚闻言怔了半响,双眸微眯。 “但我回来找你了。” 两人一问一答,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但陆迟依然笑得像个孩子。 到最后,三个男的只有徐飞扬头脑最清醒。 散场时,徐飞扬和张度玮都好像过来说了些什么,不过陆迟已经听不进去了。 绚烂灯光在半睁半合的眼皮上闪烁,仿佛只要一闭上眼,下一秒就会陷入沉睡。 但在心底深处,还有个声音在不断呓语。 果然。 第四十二章 大白兔奶糖 月色似暗似明,星云尽数隐去。 空荡荡的街道上,光线晦暗不明,只有几缕晚风相伴。 何晚搀扶着喝醉的陆迟,站在路口边等。 他看上去神神叨叨,嫌累直接就坐在了地上,口中断断续续,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马上就到家了。” “家” 浑身一个激灵,陆迟站起身,眼神清明了些。 “先送你回家” 何晚没搭理,远远望向那辆驶来的黑色轿车。 把车停稳了后,纪强探出半截身子。 “这是喝醉了?” 何晚嗯了声,让纪强先将陆迟扶上车。 “我记得你,你是那个,对,石头人” 口齿不清,眉头紧锁,大男孩儿脸上带着深深的不适。 纪强没回应,默默将他扶上后座。 车发动后,何晚瞥了眼驾驶座上的纪强,缓缓开口。 “你们见过?” 没有丝毫犹豫,纪强把事情简单的叙述了遍。 何晚没深究,只说先送陆迟回去。 哪想他猛地一跳,高大身躯就显得车内狭小,头部一下撞在车顶,疼的下意识闷哼一声。 可他不管不顾,双手扶着女孩的肩膀,满脸认真。 “先送你回家。” 何晚怔了怔,看不出他到底醉没醉,只好先应了意思。 天色渐沉,月明星稀。 寂静的城市里,只有一栋居民楼里的顶层还亮着灯。 待纪强将陆迟扶至沙发上,伫立在原地没走。 为了方便,纪强的住所就在何晚房子旁边。 “强叔,你先走。” 犹豫了片刻,纪强还是没动。 虽然只是两个孩子,可醉酒的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何晚将陆迟的双腿抬至沙发上,转过身,淡淡瞥了纪强一眼。 沉思了下,纪强瞧了眼已经睡着的陆迟,这才放心转身离去。 之后何晚先去洗了把脸,随后来到沙发前将陆迟的手机翻出来,给徐飞扬打了个电话。 跟徐飞扬交待清楚后,她顺带将自己的电话也存了上去。 做好这一切,她去关了客厅的灯,准备将陆迟扶到床上睡。 可大男孩不安分,下意识反抗,口中呓语不断。 尝试几次后,何晚只好放弃。 客厅宁静,几缕清辉透过窗户,洒下一地斑驳陆离。 月色掉落窗台,似在陆迟脸上似洒了层霜,眉间攒着一丝困倦。 何晚坐在沙发边,低头看了他半响,忽地俯下身,蜻蜓点水般吻过他的脸。 少女脸上带笑,偷吃到糖的窃喜,眸中柔和顺着月色铺满整个客厅。 可就像惊扰了一条安睡中的恶龙,陆迟猛地一动,一手圈住何晚的脖颈往怀里一搂,随即贪婪的汲取着发梢清香。 尤其陌生的气息,让他顿时萌生警惕,如临大敌。 翻身将女孩儿压在沙发上,一手捏紧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扣着后脑勺。 不知疲倦索取着她的脸颊,额头以及鼻子。 仿佛誓要找到印象里的半点熟悉。 “你是谁?” 近在咫尺,传来一股浓厚的酒味,还有男性荷尔蒙的气息。 何晚小脸泛起一抹红晕,尝试着动了动,却发现被困住的毫无反抗余地。 心神恍惚间,这才意识到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早不是那个会往她嘴里塞糖的小男孩了。 但那颗大白兔奶糖,曾甜进她心坎。 女孩眨了眨眼,脸上没有惊慌失措,只是目光迷离的看着身上人。 他睫毛很长,凑近看有层浅浅的双眼皮褶,一双桃花眼倍感迷人,眼底涌动着欲望,漆黑的瞳仁在夜色中疯狂跳跃。 半响,他有些得寸进尺,朝女孩儿大衣的方向摸索而去。 何晚双眸微眯,抽出一只手抚平他额上的汗珠。 “陆迟。” 她是个很理性的人,拒绝的原因很简单。 明天要跑三千米。 陆迟似因这两个字停滞,强撑开双目,借着月色看清楚身下人后,笑的像个孩子。 浑身一松,瘫倒在女孩儿身上,口中呓语不断。 “何晚” 何晚用手抚过他微醺的脸庞,神色比三月春风还要温柔。 “我在。” 很快,陆迟沉沉睡去,渐渐传出轻微的呼噜声。 何晚抽出身子,稍稍平复了下情绪,费了很大劲才把他背到床上。 随后换了身睡衣,钻进被子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他怀里睡去。 好梦。 昨晚身旁多了个人,何晚本以为自己会比以往更加失眠。 但她睡得很好,如果不算睡过头的话。 何晚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瞥了眼依旧睡得很熟的陆迟,她低眸看了眼,是班主任刘玉琼的电话。 电话那头却是田秀,声音不难听出焦急,“晚儿,你怎么还没到学校,等会儿就要检录了!” 何晚下了床,打开衣柜,一边换了身淡灰色t恤和运动短裤,一边回应。 “睡过头了,马上到。” 等挂断了电话,她才发现都上午十点多了。 何晚将平日里披着的长发随意扎了个马尾,给纪强打了个电话后,简单洗漱了就朝门外走去。 片刻后,卧室内一片谧静安宁。 床上人似被手机铃声搞得心中烦躁,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将其挂断。 可那铃声不依不饶的,犹如魔咒般响彻脑海。 陆迟缓缓睁开双眼,支起身子靠在床头,用手背扶着额头,愣了半响才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徐飞扬,“小陆子,别沉浸在温柔乡了,赶紧叫你媳妇儿起床,等下还要跑三千米。” 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就给挂断了。 意识渐渐回笼,他头晕得厉害,像灌了铅似的难受。 好像张度玮唱了几首歌,然后说要玩什么游戏 剩下的,就记不清了。 视线中是一间单调简洁的卧室,空气中泛着一丝淡淡的清香。 昨晚应该是留宿何晚家。 陆迟低头看了眼衣裳完好的自己,抬起眼皮,望向白色的天花板一阵恍惚。 呆愣了片刻,才猛地从床上跳起来。 什么三千米? 何晚一下车,就看到了站在校门口神色焦急的田秀。 两人一路往学校操场跑去,大多时间是田秀在说,何晚在听。 整个操场人声鼎沸,看台上座无虚席,隐隐有了烈火烹油之势。 对于高三学生来讲,这是高中生涯最后的一次运动盛事。 下一轮就是女子三千米了。 田秀带着何晚先去做了检录,等来到跑道边上,在不知不觉中,她们周边竟挤满了人。 大多是二班的同学们。 班上有运动项目的同学不多,自发的从看台上走下来聚在一块,几个负责后勤的同学手里拿着矿泉水递给何晚,一时闹哄哄的。 “等会加油啊。” “放松心态就行了,三千米能坚持跑到终点就不错了,输了也不丢人。” “喂,你们几个咋说话呢,我家晚儿最棒!” 叽叽喳喳的声音,何晚听的心神恍惚。 事实上,她都不认识几个。 会报名参与这次女子三千米,也纯粹是为了挑战自我。 她喜欢寻求刺激,突破自身极限。 深吸了一口气,她嘴角一翘,跟其他人说了声谢谢。 参赛选手渐渐入场,马上轮到女子三千米。 何晚扭过头望向看台上,看不太清,但能感觉到陆迟不在。 逐渐回想起昨晚旖旎的场面,小脸渐渐浮现一丝淡淡的酡红。 走到起跑线上,低眸看向脚下的一号位跑道。 她只要第一。 第四十三章 宁毁不言败 何晚与其他十一个人并排站在跑道上,等着裁判员的指令。 裁判员高举发令枪,枪声一响,浓浓的大量白烟随着微风漂浮舞动。 一行人向前冲了出去,何晚一马当先成为领头。 在第一个弯道后,与众人逐渐拉开了差距。 她速度只增不减,浑身的血都热了一度,从脸颊边刮过的凛凛寒风也不能阻挡分毫前进的步伐,眼里再无其他。 何晚心里的胜负欲向来强烈。 在她的字典里,只有赢,或倒下。 第一圈结束过后,何晚刻意放缓了速度,有两个体育特长生赶超而上。 她不急,始终拿捏着速度,和剩余几人保持着不小的距离。 场中局面逐渐明朗化,两个体育特长生遥遥领先,何晚紧跟其后,剩下的人则被甩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看台上的呼声此起彼伏,随着第二圈快要结束时,除了两个体育特长生和何晚,其余人慢的才跑完第一圈。 高中女子三千米最难的,本就是耐力一项。 对于许多未受过训练的女生来说,能到达终点已经很难得了。 所有人渐渐进入了疲乏期,摆臂变缓,缕缕微风都变成了前进的障碍。 何晚依旧牢牢盯着前方不远处的那两道身影,保持着平稳的呼吸节奏,眼里始终平静如水。 余光下意识一扫,跑道边的红线外站着不少人,有挥舞着手中矿泉水瓶的田秀,有不少二班的同学们,还有一脸微笑的陆迟。 他们都在呼喊着她的名字,不停的加油助威。 分明场中的嘈杂呐喊声不断,更有耳边生风,可她却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何晚眯起眼睛,迈着大步,呼吸渐渐变得急促,额上也在不经意间聚集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第三圈,她开始狂奔。 毫无征兆的爆发,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何晚可以清晰听到心跳声在胸腔中跳跃,却带着一股子一往无前的澎湃。 转瞬之间,她超越了两个体育特长生,并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第三圈快要结束时,已经有几个女生迟缓不前,跑两步走三步,似乎永远都看不到操场的尽头。 全场的氛围愈加高涨,何晚速度不减,势要将身后人遥遥甩开。 不经意间,她脑中忽地闪现出昨晚,陆迟一脸痴迷看着她的眼神。 那一刻,仿佛只需点个头,大男孩的一切都是她的。 变故突生,由于一时出神,何晚脚下猛地一滑,来不及减缓速度,整个人向前摔去。 滑出去好一大截距离,直挺挺的跌倒在地。 好在她及时用双臂阻隔了冲劲,两手撑在地面上,一条腿半跪在地。 膝盖上霎时破了皮,隐隐泛着淡淡的血迹。 怔愣间,身后两人从何晚身旁奔过,瞬间反超。 全场一片哗然。 在相隔不远的跑道边上,一阵沉寂后,徐飞扬扭过头朝陆迟焦急的挥着手。 “还愣着干什么?都这样了还怎么跑?还有一半多没跑完!” 陆迟想了下,急忙朝跑道边校医务室的人跑去。 拿到需要的东西后,没有停顿,朝依旧在跑道上滞留的何晚跑去。 中途有一个戴着工作牌的学生想拦,陆迟淡淡瞥了那人一眼,眼底生寒。 念着出现了这种突发状况,而且那双眼睛好可怕,那人也就没多管。 跑道上,何晚双眸微眯,低眸看了眼膝盖上的伤口,缓缓撑着地面起身。 “等下!” 怔了下,就看见陆迟在自己面前俯下身。 膝盖上,传来一阵清凉却温暖的感觉。 为她覆上创可贴后,陆迟看着她没说话。 没多言,何晚平复了下心绪,继续向前跑去。 陆迟默默跟上,在边缘处陪跑。 他猜到女孩不会放弃,所以也就不会劝。 跑道边,等看明白两人的想法后,徐飞扬不禁破口大骂,“两个疯子!” 何晚的速度显然慢了许多,却仍旧处于三四名的位置,膝盖处的伤口一张一合,轻微的疼痛不断传递到身体各处,使整体奔跑的动作都有些不协调。 她难免生出了想停下来,走一走的念头。 但她明白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几乎就等于了放弃。 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看台上的某处区域。 “可惜了,我看那女生的节奏还挺好,一直保持没准能跑第一呢。” 没怎么关注比赛,姜梦清扭头看了眼班里密密麻麻的人。 “怎么没看见宋阑珊?” “不清楚,好像是请假了,梦清你管她做什么,那人整天遗世独立的。” “我估摸着,保不准哪天就变成一团白光飞走了。” 没在意身旁好姐妹的调侃,姜梦清托着腮,一脸沉思。 就像百花争艳般的道理,她起初也对那个来自开川的神秘少女生出攀比之心,后者不仅身材容貌俱佳,成绩优异,据说舞也跳得好。 可到后来,姜梦清却对宋阑珊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想与其成为朋友。 可惜对方不怎么领情,仿佛总有着一面无形的墙壁阻隔。 忽地明眸一瞥,姜梦清怔了怔,急忙往下方的跑道上寻去。 “喂,梦清你去干嘛!” 自上次被陆迟拒绝后,两人已经许久没见过面。 姜梦清却没有半分气馁,想着或许是自己太过热情,有些操之过急了。 视线中,缓缓出现两道奔跑着的身影。 姜梦清站在跑道边驻足,本能的眉头一蹙,紧接着挂上明媚的笑容,朝陆迟招了招手。 可没想到,他就这样直愣愣的从身旁跑了过去 姜梦清心里明白,是真的完全没有看到自己,眼里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个女孩的存在。 她自认天生演技不错,而那种眼神是演不出来的,简直印刻在了灵魂之上。 以往几次跟陆迟相处,在他眼里也曾看到过惊艳,但至多是欣赏的程度,再无掺杂其他。 情不自禁地,姜梦清小跑几步追赶上去,想看的再清楚一些。 她想知道,自己是输给了谁。 女孩穿着一身淡灰色t恤和运动短裤,平淡无奇,此时的跑步姿势不算雅观,下身的局部线条却看上去十分养眼,圆润而不腴肿,看得出有经常健身。 一双腿修长白皙,大小腿粗细比例均匀,堪称完美的曲线有些令人移不开眼。 如果不算上膝盖部位,那道唯一的瑕疵。 女孩身体明显不适,脸色却平静如水,依然不曾放弃的继续往前跑。 姜梦清默默停下脚步,怔怔望着那两道身影渐行渐远。 逐渐到了第六圈,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何晚嗓子干涩,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脑子里更是嗡嗡作响。 膝盖处传来的疼痛,已经彻底感觉不到了。 胳膊和腿的机械摆动,整个身体近乎麻木的逼自己往前跑。 她唇瓣干的纹路尽显,脸上冷汗直流。 过了一个弯道后,眼看女孩似想回头,打算寻找什么。 “我一直都在。” 陆迟沉下眸,及时打断了她。 “何晚,别停。” 疲倦不堪的女孩浑身一震,陡然提速,脑后的马尾辫随着微风荡漾起伏。 陆迟这才注意到她今日为了跑步,把头发系成一条马尾,一份青春的少女感在风中摇曳。 印象中,何晚自上了大学后才学着系马尾,平日里都是披着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 脑海里的两道倩影渐渐融合,陆迟嘴角一勾,迈着大步追上前去。 只剩下最后一圈,跑道上的人或走或停,大多人只求能抵达终点,不留遗憾。 那两个体育特长生的差距也显现了出来,一人独占鳌头,而另一人与何晚不分伯仲,差距几乎忽略不计。 何晚不想有始无终,何况终点已经触手可及。 但从身体各处不断传来的一股疲惫感差点将她压垮,嘴和鼻子同时呼吸,脸上潮红一片,额上沾着汗津津的发丝。 就在她濒临崩溃的时候,耳边蓦地传来一声调侃。 “何晚,你喘气的声音真难听。” 心口一颤,何晚就差没忍住给陆迟来上一巴掌。 这就是她为什么上午出门没有叫醒陆迟的原因,知道自己跑步的样子很丑。 可奇怪的是,那股由内而外的疲惫感,似乎被浇灭了。 何晚微眯着眼睛,扭头瞪了他一眼,猛地提速向前冲去。 一往无前,势不可挡。 临近尾声,终点处站着一大批人,无一不紧紧盯着即将抵达终点的那几人。 远远望去,何晚已经超过了一个体育生,与剩下那人也不过相隔一二十米的距离。 胜利的曙光在向她们招手,两人皆已精疲力竭,自然不存在最后的直道冲刺。 前面那一个体育特长生很高,目测估计有个一米七八,腿部肌肉紧绷,看上去很猛。 她的情况要比何晚好得多,整个人没那么颓丧。 最后百米时刻,她倏地提速动如脱兔,何晚见状也加快了迈步的频率,紧跟其后。 全场的氛围愈加高涨,只留一阵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一片沉寂中,两人纷纷冲过了最后的红线。 一过线,何晚微闭双眸,毫不犹豫冲进陆迟怀里,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体育生第一,何晚第二,两人的成绩相差仅不到零点五秒。 二班的学生们将他们围成一团,鼓励的,夸赞的还有安慰的,嘈杂声笼罩。 陆迟没心情去在意那些东西,急忙问,“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何晚把头埋在他怀里不肯起来,声音嘶嘶哑哑的,隐约带了点抱怨般的娇嗔。 “都怪你。” 她嗓音略冷,似撒娇般的音调,很难顶得住。 陆迟没细想这句话,脑中只觉如遭雷击。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何晚,即使当年上大学后人变得温柔了些,也不可能跟撒娇两个字挂钩。 脑中甚至冒出个词,觉着还挺合适。 恶龙咆哮。 陆迟强忍着笑,可不敢把这个词说出来,将累成一团的女孩儿背上,立即往医务室奔去。 万幸,伤口未曾感染。 做了详细的处理后,两人从校医务室内走出。 陆迟扭过头,何晚已恢复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淡。 就像方才那个撒娇的女孩儿,只是幻觉。 “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 陆迟想了下,还是选择闭嘴。 他想说,还是冷淡的你看着顺眼。 红日相伴于侧,两人一路走去,踏过无数微风暖阳。 第四十四章 吃醋的何晚 陆迟带着何晚去了校门口那家面馆。 甫一踏进面馆,由于出来的早,看不到半个人影。 找了张空桌坐下后,陆迟想了下,朝面馆老板吆喝。 “老板,两碗清汤混沌。” “我本来能拿第一的。” 陆迟错愕了瞬,点点头,隐约听出点女孩儿语气里的埋怨。 他还依稀记着,前世何晚也参加过这次运动会,很轻松就拿了女子三千米的第一。 不过前世这时期,他跟何晚可没现在这么熟。 思及此,陆迟笑着安慰。 “第二也挺好的,我以前还经常被他们调侃‘万年老二’呢。” “你上次只考了二十八名。” 被噎了下,陆迟选择沉默。 他对成绩这方面,不是不上心,只能说尽人事看天命。 在他看来,除开各大学教学质量上的差异,他更为看重的,是能在大学校园里结交不一样的人。 大学校园本就是社会的缩影,一个人往往会因周围所处环境和人脉关系,而影响自身心性。 他并不觉得成绩差的人就毫无优点可循,是个人就总会有其闪光点。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是陆迟最擅长的地方。 正想找个话题,身后忽地传来一道娇笑声。 戏精来了。 姜梦清今日的穿着依旧靓丽,上身粉色短袖t恤,下身黑白格子短款百褶裙,高挑身材一览无余。 她径直坐在陆迟身旁,眉眼弯弯,托着腮打量着对面的何晚。 一人明媚笑意,一人神色淡淡。 双眸对视,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紧凑了些。 陆迟想了下,决定以理服人。 “姜梦清,你看啊,你来了之后点的餐肯定比我们晚,我们坐一桌,要是吃完了不等你也说不过去。” “但如果你不跟我们坐一桌,就可以完美避免这个问题。” “嗯,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感觉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姜梦清眼底泛起委屈。 “陆宝宝,我真没想再来烦你的,人家来吃个午饭也不行吗?你看这面馆都没地方可以坐了” 没位置拼桌确实情有可原,可是 陆迟扫了眼空荡荡的面馆,除了这桌上三人。 真的一个也没有了。 他神色古怪的看着身旁的戏精,正想着怎么解决时,从对面就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一起吃。” 之后,姜梦清也点了份清汤混沌,大多时候盯着何晚瞧,后者也大大方方与其对视。 “同学,你跟陆迟是男女朋友吗?” “不是。” 明眸里闪过一丝暗喜,姜梦清微微松了口气。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俩已经在一起了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临近饭点,面馆的学生们也渐渐多了起来。 俊男靓女总能轻易惹人注目,虽说大部分的目光都聚焦于两位俏丽少女。 两人相貌皆极为出挑,气质却截然不同。 何晚忽然嘴角一翘,“不过” “我们昨天躺一张床上。” 才喝完一口茶的陆迟差点喷了出来。 他立马绞尽脑汁回想着,却没能想到有关昨天的任何蛛丝马迹。 姜梦清听完后嘴角一抽,接着无所谓娇柔笑笑。 “嘻,睡一起也不能代表什么。” 她扭过头看向陆迟,目光潋滟,“活好才是最重要的,陆宝宝,你说呢?” 这女的向来大胆,什么都敢说。 陆迟只能沉默,这话接不了。 见他浑然不觉埋头吃混沌,姜梦清朝何晚挑衅一笑。 何晚眯起眼睛,拿起陆迟喝过的茶杯,轻抿一口。 面对无声反击,姜梦清不甘示弱回应。 “穿的这么单调朴素,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 “嗯。” “哼,陆宝宝第一次看到我的腿都流口水了。” “嗯。” 直到出了面馆,姜梦清自个离去,才算是终于消停下来。 陆迟只觉头大,也算是开了眼界。 他还以为女生之间的战争,是那种一言不合直接扯头发的。 一路沉默无言,两人逐渐走进校园的一片绿化林。 陆迟斟酌了下,很老实。 “那女的确实表白过,但是我明确拒绝了。” “你不用解释。” 陆迟有些心虚,自然能察觉出何晚情绪不对劲。 先前虽看似淡定,那碗清汤混沌她却没吃完。 眼看女孩儿自顾自走在前方,陆迟蓦地福至心灵。 “我喜欢你,直至海洋被关进栅栏,为了晒干而被人倒挂。” 四周幽深谧静,自然能听得一清二楚。 可那道娇俏身影仅是脚步一顿,就继续往前走了。 陆迟急忙迈步跟上前去,这次好好的酝酿了下情绪,声音饱含深情。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个小镇,共享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一轮红日高悬于空,映照着地面上两人惝恍的剪影,透过茂密枝叶的缝隙倾洒。 何晚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驻足,脸上浮现出恍然的笑意。 “这是那女的跟你说的?” “” 这算是教科书式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接着,何晚摇摇头,“我没生气,那女的也不错。” “上次你打架那事,应该是她帮的忙,她是姜崇明的独生女。” 自前段时间在姜崇明那儿碰壁后,何晚搜集了不少与其相关的资料。 可没想到第二天,那场打架风波就无声无息的消散了。 陆迟难免愣了瞬。 一直以来虽没问过,但他心里是认定何晚帮的忙。 他想了下,语气莫名,“那你刚刚,连你最爱的清汤混沌都没吃完。” 何晚眉头一蹙,目光探寻看他半响,神色明显冷淡许多。 “我从来都只喜欢吃辣。” 原来如此。 陆迟只想立马给自己一巴掌。 一时口快,这句话在她眼里不就是记成了别人的喜好? 四舍五入,这个别人还会自动转化为一个女的。 但陆迟还真不知道,高中时期的何晚不喜欢清淡的。 他只能硬着头皮回,“其实是我梦到你了,梦里面你还挺喜欢吃清汤混沌的。” 何晚目不斜视,步子未停。 “你刚刚说我们” “我睡的沙发。” 何晚直接打断,似随口一问,“你们男的,都喜欢衣服光鲜亮丽点的女生?” 人靠衣装是有道理的,陆迟还是不愿骗她。 “嗯。” “那你去找她,陆宝宝。” 下午的运动会照常进行。 何晚这次好像气的不轻,根本不搭理陆迟,直接给下午项目繁多的田秀充当后援团去了。 无奈之下,陆迟只好默默跟着徐飞扬几个去打篮球。 篮球猛地被塞进篮筐,却在筐上打转了好几圈,随后从边缘处掉落至地面。 徐飞扬不慌不忙的一手揽过篮球,几个跨步来到三分线外,屈膝轻轻一跃。 篮球稳稳落入筐内。 瞥了眼心烦意乱的陆迟,徐飞扬双手合十,有模有样的晃着脑袋。 “施主,可是心乱了?” “好好说话。” 徐飞扬挑眉,“怎么,情感危机来了?” 目光无意识随张度玮运着的球而移动,陆迟回过神来,将中午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猛地一拍手,徐飞扬乐了。 “这也算是件好事嘛,何晚吃醋了啊。” 陆迟只有一脸古怪。 “得,小陆子你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真不明白?您还果然是个爱情傻瓜呢。” 没理会徐飞扬的挖苦,陆迟抬眸看向正单手投篮的张度玮。 “玮哥,你怎么看?” 把球稳稳的投进篮筐后,张度玮转过身子,面无表情的摇头。 那样一个女人,喜欢人倒可以理解,吃醋 他一想到那个画面,只觉发抖。 陆迟扭过头,冲着徐飞扬摊摊手。 “活该你们两个单身,这就是你们不懂女人的地方了。” “小陆子,女人都是水做的,你别看何晚整天冷冰冰的,没准心里还住着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呢。” 懒得听他讲这些有的没的,陆迟打断,“说点实在的,怎么哄?” 徐飞扬沉吟了下,凑上前来,一脸神秘,“当然是” “用嘴哄。” 陆迟直接给了他肩膀一记重拳。 本在一旁安安静静吃着薯片的朱进京一抹嘴,口齿不清。 “要我说,请她吃顿大餐准没事儿,这世上没人能抗拒美食的诱惑。” 没理会小胖子的思维逻辑,陆迟盯着徐飞扬一顿猛瞧。 装模做样的认怂后,徐飞扬脸上堆着笑。 “这有啥难的,我觉着你再奶声奶气的喊一声拍背背,我徐某人拿人格保证,立马见效!” 一旁神色冷峻的张度玮,破天荒笑出了声。 陆迟当然不记得了,只有满脸问号。 但两人也都没个解释,怎么问也不说。 不多时,一行人去食堂旁边的小卖部买水喝。 逐渐经过食堂旁的小树林,环境清幽,鼻尖清新一片。 本默默走着的张度玮双目一凝,几个跨步奔上前去。 其余人没懂其意思,但也跟上脚步。 在一片茂密的树丛后,是依稀可见的两道人影。 渐渐地,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是张君雅,还有一个男的。 似听到脚步声,那男的扭头望了望,随后一脸惊慌的狂奔而去,就像来了洪水猛兽。 张度玮没有去追,径直走到张君雅身前,绷着脸。 “你和他?” 没解释的打算,张君雅说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陆迟默默望向逐渐没影的胡乐,心里若有所思。 “应该是他来骚扰张君雅,玮哥,你以后多注意下。” 把人骗出来的方法太简单,无非是女孩爸爸的事,或与张家父子有关的秘密。 好心提醒后,虽说只有几次接触,但陆迟自认已经看穿了胡乐。 那人就像附骨之疽难缠,不同于一般的蠢货,是个能对自己狠下心来的蠢货。 胡乐迟早会展开报复,在某个恰当的时机。 陆迟对此深信不疑。 第四十五章 责任(上) 运动会匆匆而过。 经过这几日的厚脸皮,陆迟终于哄好了何晚。 甚至还额外得到了嘉奖,女子三千米第二名的奖牌。 她说不需要,陆迟倒是很珍重的收藏了下来。 在心里认定了,这就是一种定情信物。 前段时间,也有收到来自李熹凌的一封邮件。 由他们两个主导制作的网站在近日内面临完工,两人经过一个月的磨合也算熟络了起来,略一合计取名为狗狗网。 李熹凌所领导的团队也在不知不觉中壮大,时常会将一些公司近况发送到陆迟的邮箱里。 这一行径搞得陆迟有些想笑,他毕竟只是一个打工的。 如果算是自恋的猜想,李熹凌一定是看中了他的卓越才华,想拉他一起干。 不过一想到那嗑瓜子的前台,还有那几个浑浑噩噩度日的员工,他只有一阵恶寒。 但若是按照正常的猜想 陆迟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无意识转着笔,目光空洞望向讲台上侃侃而谈的语文老师邱金伟。 从那天紧接着出现的陆冬楠来看,他有理由怀疑是由前者一手安排好的。 所谓的相见恨晚,不过只是精心谋划。 但那人目的何在,始终不曾想通。 “陆迟同学!” 手中转着的笔一飞,被一个呈抛物线划过一道优雅曲线的粉笔头,精准击中。 陆迟没停顿,神色如常的站起身。 “老师,我认为您讲得很对。” 邱金伟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一脸似笑非笑。 “那你来说说,老师哪儿讲得对?” 见他吃瘪,邱金伟缓缓收敛了笑容。 “好好听课,我看了你上次月考的卷子,其他科目的分数都不错,只有语文才考一百出头,你是不是对我个人有意见?” “来,谈谈对刚才那段话的理解,你能从中得到什么感悟?” 愣了瞬,陆迟瞥了眼身旁的徐飞扬。 “初极狭” 手指微动示意他不用说了,陆迟心里已有了底。 “霍金先生曾说过,‘即使那里成了黑洞,也是我一生想要探索的地方’。”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万事开头难,但只要沉下心来坚韧不拔,缓慢深入徐徐图之,总能到达既定的顶端。” 邱金伟微微颔首,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你说说《桃花源记》里面出现的成语。” 陆迟对此从善如流,说的分毫不差。 邱金伟也只是小惩大诫,没继续为难他,接着讲课。 半响,讲完相关的要点释义后,邱金伟低头看了看表。 “离下课还有一会儿,同学们,我们来玩个有趣的游戏。” 一听到游戏,班里人瞬间提了精神,不少打瞌睡的人也不禁望向讲台。 “每个人自己拿出一张纸,依次在纸上写最喜欢的人,最讨厌的人和最对不起的人,也不用给老师看,纯当是写给自己的。” 不少人兴致颇燃。 在记忆长河里,多少有那么几个人深埋在脑海深处,搁浅一旁却始终存在。 大多人没有在第一时间动笔,眉头紧锁。 发现陆迟不假思索动了笔,徐飞扬凑过去一看,乐了。 “嗬,你倒是简单,全是一个人,来说说你哪对不起何晚了?” 陆迟说不出口,来自唯一对老友有所隐瞒的那个梦境。 见他不愿多言,徐飞扬也就没多问。 片刻过后,邱金伟也同底下的学生们一样,低头在一张白纸上写下自己的,锃亮的光头异常显眼,似泛着光。 有活泼的男学生问,“邱老师,你怎么写的啊?” 见差不多所有人都写好了,邱金伟笑着说起。 “老师不像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嘛,喜欢的当然是我媳妇儿。” 班里气氛顿时火热了些。 他却渐渐收敛了表情,难得严肃起来,“讨厌的人没有,至于最对不起的人,我爹。” 预感到什么,全班霎时安静了。 陆迟也抬眸望向讲台上的那个男人,他平日里与班上学生处得很好,上课师生,下课朋友,偶尔还会与一些男的开黄腔。 笑的时候班上许多男的都说他猥琐,正经起来时,却又容不得半分轻慢。 邱金伟从讲台上慢慢走下,一边走着,一边平静的叙述。 “其实你们这一届学生算是很听话的了,不像老师那会儿。” “我那会儿文化成绩不好,抽烟喝酒还经常跟几个兄弟出去鬼混,家里也没几个钱能糟蹋,供我上大学都是跟亲戚家里借的。” 停顿了下,邱金伟一脸轻松的笑了笑。 “就跟你们听的每个励志故事一样,大二那年我被学校勒令退学,我爹来找学校领导求情。” 沉默半响,语气平静。 “当时他往那儿一跪,天塌了。” 只有一阵沉寂。 这不过只是芸芸故事里不起眼的缩影,却画面感十足。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当时的感觉我也忘了,后来无非就是学校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邱金伟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分不清是轻松还是苦涩。 他重新走上讲台,双臂撑在讲桌上,一脸意味深长。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语文老师,教不了你们多少,那些屁用没有的大道理我也懒得讲,但我希望” “你们在座的每个人,能懂得什么叫责任。” 平日里最难熬的语文课结束得很快。 课间休息时分,刘玉琼特意来强调前几天有提过有关贫困生补助的事,称这件事现由教导主任胡地全权负责,符合情况的学生自行带着资料去填表。 即使是难得的课间休息时间,大多人也未离开自己的座位,辗转于各类科目的试题卷子,埋头苦干。 整栋高三教学楼里的学生也都已经进入了高考状态,身侧红日相伴,微风中荡漾着青春与奋斗的气息。 二班的教室里落针可闻,徐飞扬扭过头,看向依旧沉浸在数学试题上的陆迟。 “小陆子,帮我个忙呗。” 陆迟头也不抬,“帮不了。” 正想说是什么忙的徐飞扬被噎了下,这家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他挑挑眉,“你这家伙够无情的,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那你说说。” “最新一期的漫画杂志到了,你帮我去食堂旁的报刊亭买下呗,我内急。” 陆迟攥着笔在草稿纸上不停推演着,随口回。 “自己去买,下堂自习课你又想偷懒看漫画?” 无趣的咂了咂嘴,徐飞扬往厕所走去。 行至一半又忽然折返回来,满脸志在必得。 “咦,好像何晚也蛮喜欢看的,上次还找我借呢。” “哎,要是等会儿何晚找我借漫画却没有,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好令人心痛” 陆迟抬头,看了他半响。 “你早说不就行了呸。” 他当即起身,笑得老实,“飞扬,我们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感情,不就是帮你跑个腿?随便知会下就行。” 见徐飞扬使劲憋笑,他神色不变。 “你可别误会是因为何晚才改变主意,兄弟是手足,女人是衣服,这道理我还是晓得。” 却见徐飞扬突然神色一紧,却转瞬恢复正常。 他拍了拍陆迟的肩膀,语气蕴含警告,“小陆子,你确定?” 陆迟顿了下,不经意瞥了眼前方何晚空着的座位。 这浮夸的演技,太嫩了。 思及此,陆迟神色如常,甚至还加重了语气。 “飞扬,难道你还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别说什么为了何晚,哪怕是何晚站在我面前,也没差!” 话毕,他看似随意的转过身。 身后果然如预想的没有那道娇俏身影,顿时乾坤大定。 徐飞扬挑眉一乐,摆摆手就去厕所了。 深藏功与名。 第四十六章 责任(下) 陆迟买完漫画回来,还顺带捎了两瓶ad钙。 一踏进教室后门,已经临近上课时间。 “怎么样?” 田秀一回到座位,朝身旁的何晚笑笑。 “没问题的,胡主任说了,我这种情况能拿到整整五百的补助金呢。” 陆迟将ad钙递给两人,没急着走。 田秀道了声谢,一脸打趣,“跟着我家晚儿坐一起,还有这待遇呢。” 何晚没吱声,接过后将吸管一插抿了口,很甜。 见她眼角掠过一丝餍足笑意,陆迟心满意足,随口问起。 “老班,我记得补助金不是有两个规格的?” 他不确定是不是记错了,依稀记得学校对贫困生补助金的发放条件很宽松,分为五百和一千两个档次。 即便现在田秀的母亲有了一份超市收银员的工作,可凭着她家里的现今状况,应当能轻松拿到一千补助金。 田秀听后明显顿了下,有些含糊其辞。 “教导主任说我这种情况只符合五百的,也很不错啦。” 在她看来,能得到这五百的贫困补助,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毕竟,谁也不欠谁。 “你说的教导主任是胡地?” 田秀点点头,只是听到这个名字时目光有些躲闪。 老班的心思向来简单,藏不住什么事儿。 从陆迟视角看来,就差脸上写着有猫腻几个大字了。 他瞥了眼喝着ad钙的何晚,后者也抬起眼皮与他目光交汇。 看田秀不愿多说,也就没多问什么,直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有些事陆迟不好问,但何晚可以。 下堂自习课上,陆迟没多少心思做试题卷。 从田秀的反应来看,他猜想在贫困生补助金这件事上,或许有文章可做。 若不了解胡地这个人还好,但这人已经站在了他的对立面,思考事情自然会往最坏处想。 在其位谋其政,胡地一手遮天负责这件能捞油水的事,真能忍住不贪? 陆迟还真不信,只看贪多少。 沉下眸,他右手无意识转着笔,脑中却在飞速运转。 他不清楚是不是每年贫困生补助金都是由胡地负责,但他脑洞一向大得很,甚至已经联想到一系列胡地贪污贫困生补助金的事。 具体情况还不够了解,但若按所设想那般。 胡地离倒台就不远了。 自习课一下,陆迟迫不及待去向何晚问询。 她一向聪慧,也看懂了陆迟的眼神示意。 待听完所了解到的情况后,陆迟沉默了。 不论何时何地,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一样的责任。 所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但陆迟怎么也没想到,胡地真就如此丧尽天良,利用职务之便,连贫困生的钱都要去插一手。 他从不自诩善人,但良知尚未泯灭,可以理解胡地贪污一些其他方面的款项,但那些补助金明显不应该。 那些补助金,或许是穷困学生们的救命稻草,哪能昧着良心下得去手? 据田秀所说,她这种家庭状况都算是个例,为了向上面交代,起码还能拿到五百的补助金。 虽说实际报上去的是一千规格,剩下五百进了谁的腰包不言而喻。 自打田秀高一时便是如此,再往前推,不敢深想。 那些学生们的想法也很好猜,敢怒不敢言。 对他们来说,胡地是高高在上的教导主任,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只能逆来顺受。 按田秀所说,曾有几个学生破罐子破摔想要一搏,将举报信直接发至了开川教委。 结果却是令人心寒,从上面委派下来的调查组,连半分端倪也没有查出来。 陆迟不知道是胡地做账毫无纰漏,还是有人与其达成了共识。 可不论是哪种情况,这件事似乎都没那么简单了。 见陆迟一脸沉思,田秀张张嘴想劝些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 如果常规的道路走不通,那就只有靠广大人民群众。 把事情闹大。 思及此,陆迟不禁低声喃喃,“虾仁猪心。” 舆论能把人推上风口浪尖,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刃,在不知不觉中腐蚀掉一切,令人防不胜防。 “虾虾仁?” 看田秀一脸疑惑,陆迟没解释什么,自顾自说起。 “老班,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忙。” 自然知道他的想法,田秀苦涩一笑。 “陆迟,没用的,上次那些当官的来都没查出什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等这次上面再派人来,老班你露个面。” 虽说并不看好能有什么成效,不过田秀也不是扭捏的性子。 “你是要我站出来,揭露胡地的罪行?” “不,你就站在胡地那边好了,坚定不移的。” 而且还要大肆赞扬胡地,是个负责任的好领导,完全发自内心。 只觉更加听不懂了,田秀只有满脸问号。 不过陆迟思索了下,神色为难。 “老班,可能最后需要你在很多人面前,介绍自己具体的家庭情况,包括以前的。” 他深知,这对田秀很不公平,但却是最为关键的一环,缺一不可。 事实上,经过上次那件事后,田秀也没以前那么自卑了。 她扭过头看了何晚一眼,神色只能找到勇敢。 “没问题,你教我怎么做。” 或许她以前会很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只会去在意对自己好的人的想法。 之后,陆迟与田秀说了许多细节上的东西。 若事态发展一切顺利,胡地离身败名裂的日子就不远了。 等两人正事都谈妥了,沉默许久的何晚才缓缓开口。 “你刚刚跟徐飞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什么话?难道是 脑中忽地福至心灵,陆迟正想开口解释,就听到何晚毫无波动的语调。 “做你的衣服也可以,穿和洗都由你自己负责。” 她分明念着最动人的情话,却仿佛只是说了句再平淡不过的吃了吗。 又被撩了。 陆迟老脸一红,转身就跑。 若听其他人说这句话,他不但能心如止水,甚至还能以各种方法反击。 当回到自己座位上,许久才沉下心来。 对于胡地这件事,还差一束星星之火方可燎原。 而这把火,就来自于他的小姨父冉景全,乌城电视台台长。 第四十七章 天意难测 眨眼又到了周末。 最近琐事繁多,不仅是狗狗网的正式上线试运行,或是有关扳倒胡地的事。 繁杂事务一堆积,陆迟破天荒的起晚了,还是梁梅兰叫醒的他。 一走出卧室,已日上三竿,简单洗漱后走向餐桌。 桌上有梁梅兰做的两碗鸡蛋面,老远就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 餐桌上,陆平晖看样子也才起床不久,父子俩默默低头吃面。 “哎呀,我上次看到哪集来了,老晖,你还记不记得?” 陆迟不用想也知道,梁梅兰说的是那些没营养的肥皂剧。 他扭过头,一眼就看到母亲正拿着电视遥控器不停换台。 听得不耐烦时,陆平晖才望了眼。 “你直接选一个台不行?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了。” “你选a是对的,选b也是对的,但是你不选,那就错了。” 乍听之下,貌似还颇具哲理。 思及此,陆迟笑了下,“爸,选c行不?当然d也不是不可以。” 没理会嘴贫,陆平晖继续安心吃面。 待陆迟洗碗后回到卧室,没急着学习。 有了何晚的帮忙,他猜想,在不久之后开川教委那边就会派人来了。 如果进展顺利扳倒胡地,那就只剩下未曾谋面的胡天了。 有道是天地大同,天魔大化。 难不成胡乐家里还有个闭关的老爷爷胡魔? 看名字就是个猛男,不易招惹。 念头不过转瞬即逝,陆迟不禁摇头失笑。 事实上,他对潜在的敌人从不会心慈手软,一旦有机会连根拔起毫不留情。 打从一开始,他就没产生过报复胡乐本人的想法。 他深知,让一个人痛苦的方法有千千万万种,比起最低级的伤害本人,对身边人下手反而更高明。 这件事暂且放置一旁,李熹凌那边说让陆迟抽个时间去开川一趟。 但按他的规划,也只有过年前才有时间了。 下午,陆平晖和陆迟回老家烧纸。 父子俩骑着摩托车翻山越岭,走过大半山路才到达一座苍凉的坟前。 从陆迟记事起,除非实在抽不开身,否则陆平晖年年都会带他回老家一躺,以祭奠已故的长辈。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小时候的他不太懂,小孩子心性,嫌麻烦不愿去,每次都视作是上刀山下火海般。 直到长大后,才体会到父亲言传身教的苦心。 印象里,奶奶去世得早,在陆平晖十岁时就撒手人寰,只有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留下。 岁月漫长又无情,奶奶的一切只能从父亲口中获知少许,唯一还存有点印象的就只有爷爷了。 是一位不苟言笑的老人。 起码在陆迟残存的记忆里,几乎没见老人家笑过,话也少。 但陆平晖却不止一次在他耳旁念叨过,说他爷爷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说在他这一辈里的人,就只有他不曾受过其熏陶教育。 陆迟心中渐渐一片祥和,收起一身懒散,神色敬重在坟前磕了三个头。 挂好坟飘后,陆平晖一边烧纸钱,一边念叨。 “给你爷爷多烧点,让他保佑你学业有成。” 他顿了下,“一次失利不要紧,重要的是下一次怎么做。” 在父母眼中,陆迟的成绩一下子从年级第二跌了这么多名,虽没提过,心里怎么可能不惦记。 突然回老家烧纸,总归还是为了自己。 思及此,陆迟拍了拍胸膛,满脸严肃,说下次一定考好。 父子俩沉默的烧完纸钱后,沿着陡峭山路,朝停放摩托车的道上寻去。 不经意间,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气,已逐渐陷入阴沉。 阴霾乌云悄然笼罩,一阵阵狂风掠过。 面对这骤变的天气,父子俩无不加快了步伐。 待两人来到摩托车旁,全身上下都被浸湿,眼皮上堆积着不少雨珠。 当骑上摩托车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汽车鸣笛声。 陆平晖回头望了眼,果断将摩托车开至路边,等那辆车先行通过。 那辆白色宝马,却稳稳停靠在两人边上。 车窗缓缓扫下,一位白衣男子探出头,许是看出两人窘境主动相邀。 “先上车。” 山路崎岖,加上这猛烈雨势,继续骑摩托车很不安全。 陆平晖一个人倒不讲究这些,主要儿子在。 他也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将摩托车停好后,跟陆迟一同上了车。 陆迟则坐在后座上,默默打量驾驶座上的白衣男子。 一身白衣白裤,说不出的儒雅随和,一张白净的脸却不会显得阴柔,是那种十分健康的白。 应是四十左右年纪,一双桃花眼里尽显深情,脸上很难找出岁月留下的痕迹。 想来,年轻时候也是个风流倜傥的。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陆迟,自己一定见过这个人,可就是想不起何时何地。 于灵魂深处,震荡莫名。 “梦里。” 思绪被拉回,陆迟正想问是不是在哪儿见过,硬生生住了嘴。 这人竟如此轻易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白衣男子开着车头也不回,眼底泛起笑意。 “天意难测,这雨下不了多久。” 从白衣男子脸上收回视线,陆平晖又看了眼浑然不觉的陆迟。 上车前,雨雾朦胧影响视线,还以为是眼花了,近看之下并非错觉。 心里的怪异感不断升腾,可若是直白询问,又显得太不礼貌了。 思索再三,陆平晖还是选择客套问起。 “师傅来这儿是?” 这地方人烟稀少,地势偏僻,一般人很少到此。 只沉默了瞬,白衣男子语气平静,“祭奠亡妻。” 陆平晖一愣,连声说抱歉。 白衣男子却浑不在意摇摇头,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我记性很差,她的音容笑貌,都记不太清了。” “每个月来看她的时候,勉强还能回想起一些。” 每个月?! 陆迟不得不觉着惊奇。 若按这人所说,他妻子起码也是好些年前就去世了,甚至是十几年前。 眼里的深情却不似作假,浓厚的让人无法忽视。 很难想象,一个人用情至深到如此地步。 父子俩皆沉默了,白衣男子也没多说什么。 即使车窗封闭着,也不难感受猛烈的雨势,雷声滚滚而来,窗外天地雾茫茫一片。 雨中山路难行,甚至稍一扭头,就能一览峭壁之下的巍峨险峻。 好在白衣男子的驾驶技术老练,车子始终有惊无险的行驶着。 待行至一个急弯,山路泥泞,车胎倏地一打滑。 白衣男子脸色一惊,使劲打着方向盘。 车辆却毫无阻碍的朝前方驶去,似要腾空而起,飞跃悬崖峭壁。 这段陈旧的烂路,边上可是没有防护栏的。 陆迟猛地心头一震,脑中再无其他,下意识就想喊陆平晖快下车。 须臾间,这辆宝马却牢牢停了下来。 可半截车身已浮在空中,颤颤巍巍,好比跳动不止的心脏。 前方视野里只有白茫茫一片,底下,则是万丈深渊。 这一切,不过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这还是陆迟第一次,最为直观的感受到了何为死亡。 心悸尚未褪去,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下车,慢点下车” 车上三人皆惊魂未定,陆平晖谨慎挪着头,顺着车窗朝下望去。 一眼看不到底。 “儿子,你先下。” 他没半点停顿,“你在后座,下了之后再来拉我们两个。” 心知陆平晖所言非虚,也没有多少时间能浪费,谁知道下一秒又会发生些什么? 陆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打开后座的车门,伴随车子摇晃不停。 一下一下,敲打在心脏上。 当终于踩在熟悉的地面上,心中那股后怕还萦绕于脑海中。 陆迟急忙来到悬崖边,瞥了眼驾驶座上一脸苍白的白衣男子,随后朝陆平晖伸出了手。 “爸,快下来。” 可陆平晖只是摇了摇头,“你先拉他下去。” 草。 陆迟不禁在心里爆句粗口,暗骂老爸烂好人。 但陆平晖一脸执拗,执意让陆迟先救白衣男子脱离险境。 心里明白这样耗下去只会更加危险,陆迟走到驾驶座旁,前倾身子朝白衣男子伸出手。 车门缓缓打开,车子摇晃的愈加猛烈。 待陆迟终于将白衣男子拉至安全地带时,就见车子渐渐前倾,好似下一秒就会跌至万丈悬崖,粉身碎骨。 脑中霎时安静得可怕。 陆迟携着雨势向前奔去,一时竟忘了呼吸。 那辆宝马轰然跌落,消失于视野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白衣男子反应要比陆迟快得多,臂力更是大得惊人,竟牢牢抓住了陆平晖的一只手。 手臂上的青筋猛凸,雨珠密密麻麻的砸落。 而陆平晖的整个身子已悬浮在峭壁之下,只能看见一只手。 陆迟浑身止不住的战栗,急忙上前帮忙,眼底泛着一丝胆寒。 如果 万幸没有如果。 两人尽全力将陆平晖拉上来后,陆迟浑身仍不停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如梦一场,好不真实。 陆迟不敢想象,如果陆平晖真的掉下去了 陆平晖看上去却要镇定得多,即使经历了那样生死攸关的事,脸上也没有多大慌乱。 他走到悬崖边朝下望去,脸上还带着惋惜。 “就是可惜这车了。” 被噎了下,陆迟差点没顺过气。 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什么屁车? 白衣男子打了个电话后,一脸歉意朝两人走来。 “怪我没开好,等下就有人来接我们了。” 他额上冷汗和雨珠混杂,脸色也是异常惨白,看上去被吓得不轻。 可谁也无法料到车胎会打滑,所幸最后安然无恙。 磅礴大雨暂歇,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退场,空气中蕴含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气息。 没等多久,一辆崭新的白色宝马停靠在三人面前。 在回程前,白衣男子特意询问了陆平晖需不需要去医院看下。 陆平晖只是婉拒了,见有人来接他了,匆匆道别后就带着陆迟去寻摩托车。 山道上陷入一阵谧静,踩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溅出不少水渍声。 父子俩的身影逐渐消失于视野中,白衣男子略带眷恋的收回目光。 “来了,又来了。” 他蓦地咧嘴一笑,尤其诡异。 终于到家时,陆迟心中波澜仍未平复,不停跌宕起伏。 临踏进家门前,陆平晖告诉他今天的事不要让梁梅兰知道。 陆迟自然理解,毫不犹豫做出保证。 客厅内,梁梅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连续剧,陆平晖点了根烟抽,不时用大拇指蹭着烟头,一片云雾缭绕。 “跟你说过几遍了,别在儿子面前抽烟” 对比眼下的埋怨,仿佛从未发生先前那生死攸关的事。 可就像在不经意间于心底埋下一颗种子,悄然地,生根发芽。 陆迟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呆坐良久。 他的心性早如磐石般坚硬,已经很少有什么事能激起心中动荡。 可是在那一刻,陆平晖真的差点就没了。 但凡不是白衣男子反应迅速,但凡白衣男子不慎松手。 陆迟并不是特别的畏惧生死,与之相比,更在意身边人的安危。 他想了许久,那只能是一场意外。 即便怀着阴谋论的想法,去恶意揣测那位白衣男子。 这世上,真有人会不顾自身安危来算计? 只差分毫,车上三人无一幸免,皆会粉身碎骨。 那是无法去演习的,只能搏命。 况且,最后还是那白衣男子救的陆平晖。 正因为那看上去更像是一场意外,陆迟才感觉到了一丝浓厚的危机感。 人为的算计尚且可解,但天意难测。 第四十八章 致爱丽丝 陆迟走出卧室,仍有些心不在焉。 见他一阵出神,梁梅兰开口,“儿子,去给楼下林大爷送些新鲜水果。” 还不停念叨着,老人家一人生活不容易云云。 事实上,她一向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多日以来也经常让陆迟给林大爷送些水果之类的。 不值几个钱,更多是一份实在的心意。 临关门前,陆迟隐约还能听见父母的家长里短。 “哎呀老晖,好像洗洁精要没了,等会儿去你姐家里挤点。” “挤什么挤?直接再买一瓶就是。” 一切如初,就好像无事发生。 夕阳还剩半个,余晖逐渐拉长一道影子。 陆迟还在想着事。 在他的回忆里,前世当他有所成就时,有给陆平晖买过一台车。 说是亲父子很贴切,他们两人骨子里似都深埋着一丝狂热,倾向于去寻求刺激。 在仅有的几次印象里,当时已年过半百的陆平晖,不知怎的,向来沉稳的性子变得浮躁。 开车极快极冲,不论什么情况下都毫不收敛,以至于出过几次不大不小的车祸。 陆迟也劝过他很多次,让他开慢点,开稳点,可就是听不进去。 “陆小子!” 愣了瞬,陆迟应声望去。 他回过神来,小跑几步上前,才发现林大爷正好准备收摊走了。 接过陆迟手上拎着的水果袋子,林恪之和蔼一笑。 “用不着这么麻烦,这些水果我也吃不了多少,基本都被我那外孙女吃了。” “一样的。” 见他转身准备走了,林恪之突然出声,“陆小子,别急着跑,去老头子家里吃顿便饭?” 这是要礼尚往来的意思了。 陆迟觉着没必要,本想推托,但架不住老人再三念叨。 陆迟没想到,林恪之住的地方就在他家对面那栋楼。 一推开门,入目可及也没几个家具,却给人一份整洁舒适的感觉。 房子不大,但小窝总有其温馨之处。 林恪之跟陆迟说了句随便坐,就往厨房走去。 “珊珊,来客人了。” 发现没人应,林恪之转身朝陆迟说,“陆小子,去看看我那外孙女在家没。” 应了声好,陆迟慢悠悠寻去。 整个房子两室一厅一卫,布局简单,直到耳边传来一道莫名熟悉的旋律。 凝神听了半响,陆迟不禁愣在原地。 是能唤醒脑海深处记忆的一段旋律,可一时没想起在哪儿听过。 顺着声音情不自禁寻去,很快,一间卧室映入眼帘。 门微微敞开,能看见一位蓝衣少女的侧颜。 她修长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似沉浸在了这段柔美动人的曲目中。 短暂的怔愣后,陆迟脑中瞬间迸发出许多信息。 当几分钟过去,琴音暂歇,一抹余韵犹在耳畔回响。 他想了下,轻声问,“能进来不?” 毕竟是女孩子的香闺,未经允许不好擅自闯入。 宋阑珊抬眸瞥他一眼,清澈的双眸里闪过讶异,随即神色淡然的点头。 卧室空间不大,除了一张小床,只有一架钢琴,空气中散发着一丝淡淡清香。 见没地方坐,陆迟下意识走上前,坐在了床上。 嗯,还挺软。 屁股一落下,他才猛地惊醒。 以他跟宋阑珊的关系,好像还没到能上呸,能坐床上的地步。 略微心虚的瞥女孩一眼,陆迟很自然的找了个话题。 “刚刚你弹的那是什么曲子,好像挺熟的。” 宋阑珊闻言转身,怔了瞬,本恬静的脸颊上泛起一抹红晕。 同意让他进来,可没说就允许坐床上了。 从小到大,由于性子清冷的缘故,别说男性朋友了,就连女性朋友都没有几个。 这还是第一次,有个同龄男孩不仅进到她卧室里,还无赖的坐在她床上。 甚至,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稍稍扭过头,宋阑珊抿了抿嘴,“你还知道这首曲子?” 语气里的狐疑显而易见,陆迟有些不服气,绞尽脑汁回想着。 半响,蓦地灵光一闪。 “啊,这不就是小学那会儿的上课铃?” 难怪这么熟悉。 瞧着大男孩儿脸上快要溢出来的得意,宋阑珊眼波流转。 “没文化,这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你也可以称作《a小调巴加泰勒》。” 被噎了下,按理说没道理置气,但陆迟就是莫名咽不下这口气。 他不禁调侃起来,“你这架钢琴,林大爷得卖多少个饼子才能拿下来。” 其实,当他意识到宋阑珊就是林恪之外孙女的那一刻,就想通了许多事。 只能说,信息量不小。 心知他只是开玩笑,宋阑珊没搭理,眼里只有嫌弃。 但玩笑也有个度,陆迟后知后觉发现口不择言了,急忙道歉。 “对不” “是是是,你说得对。” 这一被打断,听上去就变味了。 陆迟只好选择闭嘴。 斗嘴这方面,确实不是对手。 等了半响后,他估摸着宋阑珊也不是爱计较的性子。 “小宋,能教我这首曲子不?” 陆迟虽不懂音乐这方面,但也能感觉到她在钢琴上的造诣不浅,弹钢琴时的她仿佛多了一份高贵典雅的气质。 “自己去搬个凳子。” 卧室中,很快传出洁净悠扬的琴声,交错的黑白键孕育着柔和的旋律,萦绕于耳畔。 宋阑珊很有耐心,沉浸在谱写天籁之中,陆迟也挺认真的学,心随声动。 他对音乐这方面两眼一抹黑,毫无乐理基础,但所幸有个造诣高耐心好的老师。 当林恪之来到卧室门口,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相得益彰的画面。 他咳嗽了几声,琴声戛然而止。 “怎么停了?” 话一说完,陆迟就瞧见林恪之一脸的慈祥笑意。 他站起身,神色如常,“林大爷,我去帮你做饭。” 如此天籁,怎能不令人陶醉。 饭桌上,三菜一汤。 冬瓜炒肉片,蚝油嫩豆腐,白萝卜汤,还有一份陆迟做的西红柿炒鸡蛋。 陆迟没拘束,除了与林恪之算得上熟络以外,和宋阑珊也打过好几次交道。 吃完一口豆腐后,他难免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多年来的固有印象,都认为林恪之是一位举目无亲的老大爷。 但谁知道,人家或许就乐意过这样平淡无奇的生活。 抬眸瞥了眼对桌的宋阑珊,发现她还挺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陆迟忍不住嘴角一勾。 “我做的菜怎么样?” 宋阑珊没搭理,默默小口吃菜。 见自家外孙女没吱声,林恪之笑着解释。 “珊珊这孩子,打小就喜欢她外婆做的西红柿炒鸡蛋。” 宋阑珊心中一顿。 她抬眸,望向笑得慈祥的老人,抿抿嘴没多说什么。 小环境里尽显安宁,潜移默化之下,多了份温馨气息。 林恪之默不作声打量两个后生,沟壑丛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陆小子,有空你多带珊珊出去玩玩,这孩子性子独,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 陆迟笑笑,说应该的。 见那人依旧一副长辈架势,宋阑珊眼波流转,“神经病。” 她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陆迟想了下,脸上忽地挂满笑容,明目张胆盯着宋阑珊。 “小宋啊,其实打从我第一次遇见你,就觉着你特漂亮,在我心里一直都把你当作” 心中没来由一慌,宋阑珊下意识瞥了眼恍若未闻的林恪之。 说不出的感觉,她既不愿大男孩儿继续说下去,却又很好奇接下来的话。 “当作女神经。” 话毕,陆迟忍不住哈哈大笑。 宋阑珊没吱声,一下子吃了一大口米饭。 是个傻子。 第四十九章 傻人有傻福 饭后,林恪之去厨房洗碗,说让宋阑珊送送陆迟。 说是送,其实也就是到楼梯口,几步路。 眼看宋阑珊下一秒就跨进门槛,不知出于什么念头,陆迟蓦地出声。 “等下!” 月光散落下来几缕,笼罩那道倩影之上,似为她披上一层银色薄纱。 宋阑珊闻声回头,眉目清冷,神色淡然。 这人好像又回到那种状态了。 陆迟晃了晃神,笑了下,“要不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 看女孩没反应,他摆摆手就欲离去。 “走。” 两人沿着大街小巷,走过无数皎洁月色。 华灯初上,能看见不少月下漫步的人影,携着晚间微风。 一路走来,路过老人家摆的象棋摊,陆迟会停下脚步驻足观望,宋阑珊则在一旁安静等待。 直至走到一处废弃公园,空荡幽深。 依稀能看见几对恋人成双,陆迟才恍然想到来错了地方。 月色柔和了些,一阵阵凛冽的寒风袭来。 视线中,好几个大男孩都将身上的大衣脱下,随后披在身旁娇弱的女孩身上。 只穿着一件薄衬衫的陆迟打了个喷嚏,扭过头,眼巴巴看向宋阑珊身上的蓝色外套。 那些情侣的行为没逃过宋阑珊的眼睛,不禁目光古怪瞥了眼陆迟。 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陆迟也跟着笑笑,“这才对嘛,又不是面瘫,多笑笑对身体总有好处。” 宋阑珊嘴角缓缓勾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大衣。 “你想要,也不是不行。” 陆迟只是摇摇头,开玩笑,这种丢脸的事情,会毁了他一世英名。 但真的好冷。 他蓦地加快步伐,向前多走了几步。 在一处无人的长椅坐下后,陆迟敛了敛眸,这才反应过来。 白天的担忧烦躁,似在不经意间消失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现在想那些有的没的,也只会自寻烦恼。 鼻尖忽然传来格外熟悉的发梢清香,陆迟闻着味,就见身旁如一汪静潭的宋阑珊。 嗯。 两人很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安静之余,只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 月明星稀迷人眼,陆迟差点又睡过去了。 “毛芳!” 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谧静。 精神一振,陆迟应声望去,待看明白后嘴角一勾。 “那男的要表白了。” 宋阑珊抬眸望去,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也没多问。 入目可及的是,一个高大男孩满身忸怩,却鼓起勇气朝女孩说了四个字——我喜欢你。 紧接着,他就像变魔术般的,捧出来一大束康乃馨。 呸。 陆迟撇过眼,不忍再看。 映入眼帘的却是宋阑珊嘴角止不住的笑意,他神色有种诡异的羞愧。 “你笑什么?” “那男的有点傻。” 没有丝毫停顿,陆迟毫不犹豫的反击。 “送康乃馨怎么了,你没看那女生笑得有多开心?” “何况只要两个人真心喜欢,不论送什么,那也是爱的诠释!” 宋阑珊一怔,忽地抿嘴笑了下。 “你这么激动,难不成你” “没有!” 陆迟有些赧然的扭过头。 当初,他大一跟何晚表白前,特意去找徐飞扬取了经。 他不懂那些花花草草的,迄今为止都还记得,徐飞扬拍着胸膛,信誓旦旦说送康乃馨准没错的正经模样。 强忍着笑意,宋阑珊点点头,“是是是,你说得对。” 她想,如果是她喜欢上的人,即便送的是康乃馨又如何。 或许,只会骂那人一声傻子。 不远处传来几声蝉鸣,暖风渐起。 不愿再回想当年囧事,陆迟向前走去,宋阑珊默默跟上。 渐渐走到乌城广场,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许多人在这里驻足歇息,小孩子嬉戏打闹的,还有老大妈成群结队跳着舞的。 不远处一个小摊子格外热闹,能看见许多人围成一团,陆迟不禁迈步走去。 原来是抓奖的小摊。 驻足观望了会儿,才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规则是一共24个玻璃珠,3种不同颜色,每种颜色8个,抓奖者要从这24个玻璃珠中抓出12个,根据抓到不同颜色的组合给予抓奖者相应奖励。 抓一次只要一块钱,而若是不幸抓到了345的组合,则需要支付小贩十块钱。 其实就是个简单的排列组合。 发觉宋阑珊眼里的跃跃欲试,陆迟提醒,“这概率很低的。” 他随意心算了下,抓到345组合的概率是487,近乎一半的几率是亏钱了。 转过头,却发现宋阑珊已经玩过一轮了。 她第一次就抓到了444的组合,还赚了几块钱。 差不多是十分之一的概率,运气挺好。 心知这是个小富婆,不会在意亏钱,陆迟也就不再扰她兴致。 紧接着,宋阑珊抓了好几次,分别是246,255,336,这几个组合轮着来,竟一次345组合都没抓到过。 这些组合都是差不多十分之一的概率。 陆迟渐渐傻了眼,应该是自己算错了。 那小贩也看在眼里,早已慌得不知所措。 扭过头却发现宋阑珊满脸失望,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顺着女孩的目光望去,陆迟终于明白她玩这个游戏的初衷。 若是抓到了840组合,会奖励一个毛绒小狗娃娃。 陆迟算了下,粗略估计840组合的几率是万分之一。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思及此,他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不可能抓到840的,还是走。” 视野里,宋阑珊已经手提毛绒小狗娃娃,心满意足的抿嘴一笑。 “嗯,走。” 陆迟愣住,只留风中凌乱的小贩。 一轮圆月高悬于空,星云尽数隐去。 回家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 陆迟瞥了眼浑然不觉的宋阑珊,不禁摇头失笑。 “你还真是上帝的宠儿。” 可惜这么好的运气,却用在布娃娃上了。 女孩只疑惑的嗯了声,嘴角缓缓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很难吗?” “只能说,傻人有傻福。” 宋阑珊恍若未闻的迈着步,眼波流转。 待两人行至楼下,万籁俱寂。 陆迟跟她打了声招呼后,转身离去。 宋阑珊抬眸看向那道高大的身影,蓦地出声。 “等下。” 她将毛绒小狗娃娃塞在陆迟怀里后,毫不拖沓的转身离去。 接着随意向后挥挥手,“送你了,傻子。” 眨眼间,那道清丽身影消失在楼道间。 这是感谢工具人陪着散步的意思? 陆迟摇头失笑,敛了敛眸。 他这人老实,心里一向都分得很清。 迄今为止,依然还欠着宋阑珊当初给冉树苗出钱抓娃娃的人情。 没多想,忍不住望了眼对面那栋楼,转身回家。 第五十章 审判倒计时 第二次月考匆匆而过,陆迟考了年级第十二名。 曾有许多人进入社会后,也发表过念书是最轻松以及最容易的看法。 事实上,陆迟现在的文化成绩是比以往的万年老二相差不少,但对于其中个别科目,倒有了不小的提升。 一堂课下了后,徐飞扬就迫不及待地说,“小陆子,你这次可真猛。” “老师都说这次的数学考卷超标了,全年级数学成绩排第二的都才132分,你能考满分” 陆迟对此早见怪不怪,“运气好。” 他自己对这次的成绩却不太满意,除了数学和英语还行,理综只能说中规中矩,至于语文依旧只考了一百分出头。 若想高枕无忧的考上开大,还有不短的路要走。 “田秀,你出来下。” 正上着自习课的陆迟一愣,望向教室门前的刘玉琼。 她身旁还站着几个不认识的人,看上去正直又严肃。 是从教委下来的人。 陆迟默默打量那几人,脑中逐渐回想起前段时间去找冉景全的点点滴滴。 他的小姨夫并不容易忽悠呸,应是不易交流。 当陆迟向冉景全概述了一些情况后,希望他能派几个记者去采访下乌中教导主任胡地。 说辞简单,声称能提高社会群体对贫困生的关怀。 这看上去是一件善举,还是义不容辞的那种。 可冉景全毕竟是从乡镇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人,嗅觉何其灵敏,一眼就看出并不像陆迟说的那般简单。 陆迟在无奈之下,只好把事情原委全盘托出。 所幸,在冉景全权衡利弊之下,最终还是应下陆迟的请求。 这件事先不谈真假如何,都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反而若按陆迟所说一切属实,会大幅度提高电视台的收视率。 这一切,也在陆迟的预料之中。 至于现在 抬头望了眼逐渐消失于视线中的田秀,陆迟敛了敛眸。 第一步很顺利。 但他心里清楚,调查组的人不可能挨个找贫困生询问情况,只会在其中随机抽查。 而主动与被动,意义自然不言而喻。 接下来,只能寄希望于老班的表演了。 胡地很淡定,非常淡定。 即使上面教委的人专门成立了调查组来学校,他脸上也不见半分慌乱。 这不,下来的三个人里就有两个老熟人,哪怕是真查,也不见得能查出来什么。 但该体现的形式主义,还是得走一遍。 从教委下来的那三人,先是在此次获得补助金资格的学生名单里,依次叫了几个学生来问话。 几轮下来,得到的答案不言而喻。 胡地瞥了眼正走进办公室里的田秀,小眼睛眯成一条缝。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女生是高三二班的,跟陆迟一个班。 胡地好歹在多年贪污的风风雨雨中,屹立不倒。 他不算笨,相反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小聪明。 他还不清楚这次突袭检查到底是谁想整他,但必定会对眼前的女孩有所提防。 调查组组长正想按部就班的询问田秀相关事宜,倏地,从办公室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胡地下意识皱皱眉,起身去开了门。 原来是几个穷学生。 门一开,为首的那个学生立即跑到调查组三人面前,抬手指着胡地,语气悲愤。 “领导们,我举报教导主任胡地贪污我们贫困生的补助金!” 他们都是家庭条件极差的学生,即便鼓起勇气站出来检举,眼神却依旧不敢直视胡地。 那是一份深入骨髓的畏惧。 调查组组长也不着急,看上去耐心十足。 “同学们先别急,慢慢说,你们指认胡地贪污,那有没有什么证据?” 一阵沉默后,那几个学生挺胸抬头,神色愤懑。 “我们几个都是高三的,前两年还一直有五百的补助金,今年胡地就直接不给我们几个通过审核了。” “对,而且前两年他给我们报上去的其实都是一千规格的补助金,可我们只拿得到五百。” “领导们,你们千万别被他骗了啊!” 沉吟半响,调查组组长神色肃穆,不怒自威。 “意思就是说,你们根本就没有证据?”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几个由于今年没通过补助金的发放审核,对负责此事的胡地同志产生抱怨?从而大胆诬陷?!” 似被震慑住了,那几个学生又回到了唯唯诺诺的状态。 见他们一群人哑口无言,调查组组长一脸语重心长。 “为人师长,岂容你们指指点点?据我了解,胡地同志做事一向光明磊落。” “你们不去找自己的原因还怪到老师头上了?你们每个人回去写一份检讨,回头亲自去向胡地老师承认错误。” 空气中,多了份焦躁不安。 调查组的其中一人看上去还挺年轻,她迟疑了下,缓缓开口。 “组长,我看这几个学生说的话不像是空穴来风,要不我们” 那几个学生闻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炙热的希冀。 可调查组组长只是一脸似笑非笑,“小刘,你还年轻,多学多看。” 调查组的另外一人也拉了拉小刘的衣袖,略微摇头。 小刘望了眼那几个学生,最终只能不甘的垂下头。 事情解决,调查组组长很满意,望向那几个还不愿离去的学生。 “还不快走?是不是要我把你们班主任找来,一个个的领回去?”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田秀扭头看向那几人,声音轻颤。 “你们先回去,教导主任既然都说了不行,那就表明你们的条件达不到审核要求。” 她言语迟缓,神色带着畏惧,在场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胡地却觉得田秀这番话最合乎心意,小眼睛快笑得闭合。 “田秀!你还能拿五百的补助金当然替他说话了!” “你的良心喂狗吃了?!” “是我们看错你了!” 那几人随便宣泄了几句后,一脸愤然离去。 田秀默默听着,只是满面羞愧的埋着头。 调查组组长和胡地对视了一眼,咳嗽了几声后,例行向田秀询问情况。 校长办公室。 姜崇明一张国字脸上满是肃穆,右手无意识摩挲着泛着书卷气的木桌。 他知道,上面教委又派人下来调查了。 可是没用。 胡地暗地里做了些什么,姜崇明心里早就一清二楚。 这颗乌中毒瘤也已困扰他许久,但没能力管。 他看似是乌中校长,却也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 不论是胡地头上有人,再者就是没有查出来决定性证据。 在这浮华虚假的世上,能做到自我约束已然弥足珍贵。 面对那些龌龊无能为力,姜崇明只能尽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事实上,第一次对胡地的匿名举报,就是他派人去做的。 那次从教委下来调查的人态度严谨,一丝不苟。 最终,却还是没能查出能判决胡地的证据。 对一个人的审判不能全凭臆想,总是需要决定性证据。 这是个死局。 “咚咚咚。” “请进。” 是几个记者打扮的人,还扛着一台摄像机,姜崇明为此愣了半响。 “你们这是” “你好,姜校长,我们是乌城电视台的,特意来采访贵校教导主任胡地。” 带头记者一顿,接着说。 “听闻他于贫困生补助这方面略有建树,希望他能接受我台采访,以便让广大社会群众更为关注弱势群体。” 姜崇明忍着笑,胡地那岂止是略有建树。 应当是参天古木。 他沉吟了下,有些困惑电视台的人怎么突然就来了。 于心里,又生出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或许要变天了。 这件事本不必姜崇明亲自出面,可他竟鬼使神差开口。 “好,我带你们去。” 第五十一章 天秀 对于田秀的一一回答,胡地很满意。 他觉得,那五百也算没白花。 这场举报风波似乎就这样平息了。 胡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大肚腩鼓鼓的,想着等会得先去吃个饭,犒劳犒劳调查组的好同志们。 忽有敲门声传来。 率先走进的那名记者向胡地说明了情况,简单又直接。 胡地愣在原地,半响都没反应过来。 采,采访? 他难免有些不知所措,一时喜忧参半。 那名记者自然不知道胡地的想法,笑容正式。 “胡主任,期望您能将这份爱心传递至社会上每个人,当然了,最好叫上几个符合实际情况的学生。” 那倒是应该的。 胡地逐渐镇定下来,毕竟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处在他这个位置上的人,风评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能把名气打出去 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似是已经看见了“最好教导主任”“爱心人士”“对社会贡献巨大”等等标语。 想到这,胡地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甚至想着,等下得先去洗掉脸上的油腻,就这样上电视可不行,个人形象很重要。 可是当胡地询问了好几个贫困生的意愿后,得到的都是不愿出镜的回答。 当着记者的面,他也不好拿出私底下那副嘴脸,强硬让他们出镜。 这些学生的想法很简单,本就是被压榨的那一方,怎么可能还助纣为虐上电视帮胡地说好话? 胡地自然也明白这些学生的想法,感受着那名记者怪异的目光,一时无措。 不经意的余光一扫,是待角落里默不作声的田秀。 他心中莫名一颤。 多年来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真有这么简单? 胡地为人向来胆小怕事,在同一天之内,教委的人和电视台的人都来了。 一股浓浓的阴谋气息,充斥着脑海。 他看向埋着头仿佛毫无存在感的田秀,眼中闪过一丝猜疑。 她给胡地的一贯印象便是如此,对于她家里的情况也算得上了解。 胡地深思了下,笑眯眯地问,“田秀同学,等会儿你跟我上电视怎么样?” 必须得试探下。 田秀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点名了,随即一脸胆怯的摇着头。 “教导主任,我,我肯定不行的” 脸上的惊慌显而易见,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 “那行田秀同学,你先回教室学习。” 浑身霎时松弛下来,田秀一脸如释重负,毫不留恋就朝门外走去。 胡地扭过头,眼看着剩下几个贫困生对自己毫不收敛的厌恶,又望向田秀离去的背影。 秒针一下一下摆动,敲打在心尖上。 直到女孩下一秒就要跨出门槛,胡地才蓦地出声。 “田秀同学,你先等等。” 田秀猛地身子一颤,有些畏惧的看了他一眼,只好乖乖站在一旁等着。 胡地笑眯眯望向那几个贫困生的神态,心里已有了打算。 “你们几个先回教室学习,等会儿田秀跟我上电视就行。” 之后,胡地声称要对田秀交待些事情,电视台一行人表示理解,先去了门外等候。 偌大的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即便还剩下调查组那三人,胡地一点不忌讳。 “田秀同学,我记着没错的话” “你这次,好像只拿了五百的补助金。” 田秀好似不明其意,木讷的点点头。 默默打量着她的反应,胡地不禁正经起来。 “的确,这次审核对于像你这样的好学生来说过于严苛了,经过我再三考虑,你可以拿一千补助金。” 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晓得?” 他会选择田秀的原因很简单。 这学生胆小柔弱,看上去更好掌控。 田秀听后只怔了瞬,脸上浮现出挣扎神色,好半响才一脸羞愧的点点头。 “谢谢胡主任,我懂的。” 眼看万事妥当,胡地小跑几步准备去洗把脸先。 调查组几人也陆续走出办公室,虽说他们此次的任务只是调查,但若能在记者采访时出镜,也会增加胡地的可信度。 先前为学生说过话的小刘停下步伐,瞥了眼调查组另外那两人离去的身影,转身驻足。 她朝依旧呆滞的田秀一笑,“等会儿别紧张,我会帮你的。” 不等回应,小刘急忙跟上。 办公楼前。 宁静致远的校训一眼清楚,选择在这里接受采访,很合适。 胡地瞥了眼在场人,没想到姜崇明也会来凑热闹。 自上次姜崇明一意孤行平息那场打架风波后,他就有些怀恨在心。 可胡地心里也清楚,那场风波牵扯的人太多,迫于多方压力能有那样的结果已经算是不错。 他唯一心怀怨念的,是让陆迟那小崽子逃过一劫。 但没关系,离陆迟毕业还早。 还有大把的时间慢慢算账。 及时收起诸多杂念,胡地一脸笑眯眯面向摄像机的审判。 大写的开心。 那名记者与胡乐一问一答,配合得很好。 不过是些大义凛然的官腔,但很多人就吃这套。 当记者采访胡地一结束,接下来就轮到田秀出场了。 还是第一次面对摄像机镜头,田秀心里难免紧张,深吸了一口气。 她能行。 脸上缓缓浮现出阳光大方的笑容,耐心等待记者的提问。 看着她的镇定神情,胡地在一旁很满意的点头。 “田秀同学,请问你是这次补助金受益名单上的贫困生吗?” “对,这得多亏了我们胡主任,他凡事都亲力亲为,帮助了我们好些同学。” 听着听着,胡地的小眼睛不由眯成一条缝,笑意愈浓。 “那麻烦你能向我们具体介绍下,胡地同志是如何帮助你们的呢?” 田秀停顿了下,一脸坦然。 “其实,我以前家里的条件很差,爸爸没有工作,妈妈也只有拾荒供我上学,还有个几岁大的弟弟要照看。” 渐渐地,她眼底泛着泪花,脸上却挂着笑。 “如果没有胡主任的帮助,真的,我,我可能都坚持不到现在。” 在场人无不沉默。 那名记者也感动莫名,职业素养良好的他很快反应过来。 “田秀同学,那请问胡地同志有私下资助过你吗?” 田秀摇摇头,一脸的人畜无害。 “没有,可是胡主任对我好偏心的,很多跟我同样家庭状况的同学,都还没补助金资格呢。” 她歪着头,腼腆一笑。 “三年以来,我每年都通过了补助金审核,虽说一千补助金只能拿到五百,但是那也很不错啦!” 女孩正对着镜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看上去完全不明白自己说出的话代表了什么。 潜移默化之下,现场被一阵诡异的气氛笼罩。 胡地脑中只留空白一片,急忙上前就想拉开田秀。 “别听她胡说!我怎么可能” 观望良久的姜崇明终于看明白了。 这是一场精心准备的戏。 沉吟了下,他补了一刀,“胡地同志,清者自清!” 胡地顿时心乱如麻,但若是自己不顾一切去制止,岂不是会显得心虚?何况 一个学生随便说的几句话,谁会信? 她并没有任何证据。 思及此,胡地稍稍放下心来。 现今是法治社会,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只要没有证据,他就永远处于不败之地。 但胡地不知道的是,舆论是一种对灵魂的鞭挞,少有人能抗住。 身处这个年代的很多人,还不清楚舆论的可怕之处。 那名记者也渐渐回过神来,凭着敏锐的职业嗅觉,这趟采访之行或许有猫腻。 他不顾一旁脸色难看的胡地,依旧向田秀询问着情况。 胡地硬生生的没有阻止,直到见田秀两人交谈结束,舒了口气时,就看见调查组的小刘走上前去。 差点都忘了调查组的存在,整个人变得冷静不少。 他想,多少能帮忙圆回来一些。 然而小刘先是朝镜头温和一笑,开始发力。 “电视机前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此次开川教委成立的调查组中的一员,来到乌中是为了调查胡地同志的作风问题。” “据我组调查,胡地同志疑似利用掌管贫困生补助金审核发放的职务便利,借学生的名义套取补助金,将公共财物非法占为己有” 后面的话,胡地已经听不到了。 他直接晕了过去。 当天傍晚,乌城电视台准时播出了有关胡地的新闻采访。 奇怪的是,这则本该属于小地方的个人采访,竟在同一时间不同市县级电视台上插播。 眼下年代,电视机依然是信息传播的第一媒介。 不论男女老少,皆靠着电视机获取第一信息。 不过一晚上的时间,这则采访就引起了全国哗然。 顺着这股浪,许多报刊杂志看准风向,紧随潮流刊登了这则采访。 大多数人皆对那名冠冕堂皇的教导主任心生不忿,也有少数有心人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可对于人们来讲,他们本就不会在意事实真相如何。 最直观的感受,只有对那名坚强的贫困高三学生心生怜惜。 仅仅一周的时间,胡地已迫于各方舆论压力停职在家,不敢出门。 有关部门特意成立了隐秘调查组,只为给人们一个交代。 最终,寻求到的事实真相尽如人意。 胡地身为教导主任一职,本该为学生处处着想,却为了自己的利益,把学校当成了捞金的平台。 据调查,胡地多年以来利用职务便利,以恐吓胁迫的方式驱使那些贫困学生替他敛财,包括学校一些其他项目上的资金,竟足足贪污了有五十多万。 更让人心寒的是,每年都会有一些学生因某些原因辍学,而他隐瞒了缺失人数,照常打到学校账上的资金就被其冒领。 最终,胡地因犯贪污罪,由于情节恶劣,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并收缴其所有赃款。 第五十二章 上行下效 距离胡地倒台已经过去了很久。 而致使这一切发生的源头,某个高三学生依旧像个没事人似的,扮演着人们眼里的好学生。 日子渐渐陷入一阵平静,枯燥乏味的学习生活笼罩。 事实上,陆迟也为那狂风骤雨般的舆论风潮所震惊。 它能轻易的让人们暴露无遗,无处遁形。 很容易就能猜到,何晚在背后默默推了一手,乃至诸多细节上的处理堪称完美。 伴随一个多月过去,生活愈加乏味,陆迟难免生出一种胡地倒台太快的想法。 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一堂自习课下了后,陆迟依旧埋头做着试卷。 “小陆子,抬头。” 一点没停顿,陆迟头也不抬,“放。” 徐飞扬被噎了下,望向教室门前的那道明媚身影。 “某人命犯桃花,可惜却很渣。” 陆迟随之望去,一张挂着明媚笑意的脸颊缓缓映入眼帘。 然后,他继续做题。 惹不起,总躲得起。 姜梦清眉眼弯弯笑意不减,明眸扫过那道埋着头看小说的娇俏身影,随后走到陆迟的座位前。 课桌上,多了一个精美包装的苹果。 今天是平安夜。 陆迟摇头,很老实,“我对苹果过敏。” 女孩就倚在课桌旁,除非他撇过头,否则难以忽视那双修长纤细的长腿。 即便冬日凛冽,姜梦清一如既往的穿着短裙,只是多了直达腿根的黑色长筒袜,脚上搭配着一双黑色的小皮鞋。 她恍若未闻,忽地俯下身,在陆迟耳旁低语。 “我爸让我跟你说声谢谢。” 陆迟没吭声,余光一扫,突然发觉许多目光传来。 安静的教室,一阵起哄声此起彼伏。 “光天化日之下,啧啧啧” “咳咳,还是注意点影响。” “确实,被老师瞧见了不太好。” 陆迟心里清楚只是说句悄悄话而已,更未有身体上的触碰,却被吃瓜群众遐想并放大。 他忽一抬眸,就发现何晚正神色淡淡的望着他。 也不知道观望了多久。 就很奇怪,怎么有种被捉奸的感觉。 “姜同学,说实话,我只想安安静静做题。” 姜梦清却怯怯的盯着陆迟,白净的脸颊上泛着一抹晕红。 “陆学长,我,我好喜欢你!” 她满面含羞,两只手局促不安的攥着裙角,似小鹿乱撞。 今天是害羞小学妹py? 客观来讲,女孩的演技称得上炉火纯青。 不论眼泪还是笑意,各种真切神态信手拈来。 陆迟一时头大,撇过头纯当没听到。 见他认怂了,姜梦清明眸中满是得瑟,扭过头朝何晚挑衅一笑。 “陆宝宝,这个苹果” 苹果和命,哪个重要。 思及此,陆迟正想严词拒绝,就听到一道平静如水的声音。 “我要。” 姜梦清表情一僵,却没有犹豫的将那个精美包装的苹果递给何晚。 空气中,多了份意味不明的硝烟气息。 陆迟默默观望,这种情况下,置身事外才是明智之选。 姜梦清与何晚对视半响后,她脸上霎时浮现出明媚的笑意,嘴角一弯。 “何同学,多吃点苹果对身体好呢。” 何晚瞥她一眼,狭长的眸子里只有感激。 “嗯,谢谢你的苹果。” 只觉尽数打在棉花上,毫无反馈。 姜梦清顿感无趣,轻哼一声,跺跺脚落荒而逃。 月色朦胧,裹满清辉无数。 空荡荡的站台,昏黄的路灯一闪一闪,冷风渐起。 跟何晚等公交途中,陆迟随意踢着脚下的碎石,心里想着事。 胡乐那人睚眦必报,他叔就这样倒台了,不可能连个屁都不放。 这些天也当缩头乌龟,没个动静。 心想事成。 陆迟皱皱眉,放眼望去。 不知何时,在公交站台对面的阴影处,聚集了黑压压一片人。 粗略估计十几个,个个都有着一身的腱子肉,面目狰狞,每个人手上都持着一根水泥管。 像一群来索命的厉鬼。 他们眼里的凶狠未加掩饰,直愣愣的望向何晚,目标明确。 很快,朝路灯下的二人包围而来。 陆迟在短暂的怔愣后,拉着何晚就想跑路。 但何晚一点没动,神色淡淡扫过每个人,然后召唤出了一个猛将。 “强叔。” 当耳旁传来一道厚重的脚步声,特有的四平八稳。 陆迟一扭头,就与一个灰衣汉子擦肩而过。 只瞧见了侧脸,但有点眼熟。 不过对面人数众多,还带着武器,怎么可能一人就能应付的了。 对面那十几个壮汉凶神恶煞的,看上去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应当是混社会的。 思及此,陆迟只想转身就跑。 不经意间,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沉闷的气息。 本以为会是一场焦灼激烈的对拼,然而简单又直接。 面对那十几个壮汉,纪强就如狼入羊群般践踏着那片区域。 除了一个不慎背上挨了下,他就像麦田里的收割者,轻而易举制服了所有人。 须臾间,那些大汉已失去了行动能力,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相比那些只会依靠蛮力,乱打一通的人,纪强可是实实在在的退役精英。 这也是何三水敢放心把何晚交给他保护的原因。 半响,陆迟才逐渐回过神来。 视野里,灰衣汉子潇洒离去,一言不发。 来得快,去得也快,是个高手。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何晚双眸微眯,没理会陆迟的话。 “你好像一点不慌?” 望了眼躺在地上的那些人,何晚又看向陆迟,心里若有所思。 就好像知道纪强在,而且知道纪强能轻松解决掉那些人。 是了,两人见过面的,许是从某些细节看出了强叔军人出身,才这么有底气。 否则,何晚不知道陆迟凭何如此镇定。 陆迟只是老脸一红,很理直气壮,“谁说一定要硬碰硬?打不过就跑啊。” 上次的斗殴事件,由多种因素构成巧合,同样也是他第一次动拳头,平日里只信奉动口与跑路。 何晚:“” 没多会儿,两人上公交车离去。 夜色缓慢流淌,窗外斑驳延向来时的路,陆迟不禁想起那些躺在地上哀嚎的壮汉。 此次事件过后,胡乐但凡聪明点,应该会懂得不自量力四个字,也就不会再浪费力气针对何晚。 如此一来,重点报复对象,也就会转移到张度玮身上 他想教给胡乐的,可不仅是上行下效。 第五十三章 烟花盛开 2003年的最后一天,徐飞扬提议一起跨年。 依旧是上次张度玮过生日的那三家人,这次多了个孤零零的朱进京。 下午最后一堂课结束后,一伙人集体旷了晚自习,约定在张度玮家碰头。 当陆迟跟何晚来到一处高档小区外,夕阳还剩半个。 蓦地,从不远处传来一道极其猥琐的声音。 “嘿嘿,小妞,给爷几个乐呵乐呵!” 陆迟终归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么可爱的台词,他还以为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 应声望去,在大门角落处几个小混混正围着一个女孩。 这样的情况没持续多久,远远瞧见一道高大壮硕的身影踏风而来,携着雷霆万钧之势。 张度玮一手蛮横的将张君雅一搂,一脚踢翻一个,青筋直冒的拳头坚硬如铁。 两三下就解决了,伴随哀声一片。 那几个小混混连滚带爬的跑了,还不忘回头丢下几句狠话。 隐隐听着,像是一定还会回来的。 “我” 张度玮手上捧着两瓶ad钙,看着眼前女孩的眼神中闪过自责。 他方才不过是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回来就发现张君雅被街边小混混调戏。 铁汉柔情。 陆迟默默观望这一幕,实在觉着辣眼睛。 刚才有那么一瞬,他还以为张度玮是要拿ad钙打人。 太豪横了。 沉默半响,张君雅没多说什么,自顾自朝小区里走去。 张度玮泄气的垂头,余光一扫,朝陆迟两人招招手,随后大步追上前去。 陆迟没急着走,不着痕迹瞥了眼远处的几个群演。 像这种高档小区附近,怎么可能会出现小混混。 作为朋友,他只能提醒到这里,就看头脑简单的张度玮能否察觉隐藏的危机。 剩下的,全凭天意。 待一行人进入张度玮家里,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简约典雅景象。 偌大的客厅里,天花板的中央处悬挂着一扇亮白色吊灯,落地窗上洒满金晖无数。 装修风格独树一帜,奢华却不庸俗,雅致却不失高贵。 这样的房子,带着先进的设计理念与格调。 但张台南本就是做房地产起家,自家房子逼格高点也正常。 见其他人早到了,陆迟也不拘束,拉着何晚在沙发上坐下。 屁股还没坐热乎,一位齐耳短发的女人就来到了客厅。 出于礼貌,众人纷纷喊了声阿姨好。 “你们叫我黄阿姨就行。” 发现张度玮眼里只有身旁的张君雅,她眉头一蹙。 “张度玮,我上次跟你说的事还没给我答复。” 张度玮只是绷着脸,“不。” “妈是为你好,我是不可能同意你去贝城念大学的,自己好好考虑清楚。” 仿佛“为你好”这三个字一出,就直接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难以反驳,无往不利。 张度玮面色紧绷,没吭声。 丝毫不在意自家儿子的想法,黄阿姨眼里对张君雅的漠视未加掩饰。 她言语干练,不带拐弯抹角,“你们在家好好玩,我不在你们也放得开些。” 风风火火的,直接就出了门。 陆迟这才收回视线,看得出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好像还是个当官的。 无非就是张君雅一心要考贝城的华清大学,而张度玮想随她去同一座城市,即便不可能同一所学校。 客厅内,逐渐多了份焦躁不安的沉默。 一群男的没那么多忌讳,纷纷发问。 “玮哥,你是怎么跟你妈说的?” 张度玮神色低沉,偷瞥了张君雅一眼,“她要我出国。” 他为人行事果断,霸道蛮横,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却如三岁小孩无措。 这应该是他现阶段最大的破绽,没有之一。 按照他现下的文化成绩,考不考得上大学都是另说,条件摆在那,出国混几年反而是最合适的选择。 陆迟是觉着八字都没一撇,待一座城市也毫无意义。 很莫名地,突然想起张度玮前世因重伤一人坐牢的事。 抛出一份不切实际的假设,如果张度玮就是因张君雅,一怒之下打伤人而坐牢。 如此浪漫又残忍的故事,应该很令人感动。 众人在张度玮家吃了晚饭后,去街上压马路。 天色渐沉,灯火通明,繁华闹市中孕育着一份安宁。 一行人皆是俊男靓女,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当然也包括跟在队伍末尾的朱进京,他除了身材肥硕一点,五官其实还蛮端正。 逐渐走到乌城广场,嘈杂声笼罩。 徐飞扬去买了水,给每个人分发了一瓶后,挑眉笑。 “闲着也是无聊,我们去玩玩那个?”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一个搭建起来的小棚子,有不少人围坐一团,似在写着什么。 待众人走上前去,才明白是一个数字游戏。 游戏规则很简单:从阿拉伯数字1写到500,成功者能领取一个布娃娃。 看起来太过简单,因此一行人兴致都不高。 事实上,这游戏很考验注意力,不仅会有嘈杂环境的影响,小贩甚至都会不停的说话干扰。 即便撇开外在因素,一般人都很难长时间高强度的集中注意力。 观望了会,众人才发现竟一个人也没成功,不少人写到一半就失败了。 徐飞扬和张度玮都看向身旁女孩,一脸跃跃欲试。 虽说奖品只是布娃娃,但花钱买的和赢回来的,意义迥异。 陆迟不懂少年人的浪漫,一扭头就发现何晚正盯着他看。 “啊,其实我也想”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何晚神色淡淡,“那我去给你赢一个。” 好像哪里不对劲。 几缕月色散落下来,为那道小凳子上的娇俏身影洒了层霜。 心里莫名有些紧张,陆迟忍不住暗自计算。 从1到500共有1392个数字,平均1秒写1个,起码也要23分钟。 要想不出差错的从1写到500,并没有那么简单。 伴随时间流逝,徐飞扬第一个就败了,只写到两百多就出了错。 随之而来的,张度玮也失败了,不过他写到了四百出头。 一声急促的蝉鸣由远及近,一阵阵微风掠过。 见何晚终于停下了笔,陆迟急忙上前帮揉眉心。 他好像也就这点用了。 耳旁是不少行人的惊叹声,陆迟瞥了眼同样震惊的小贩,不禁嘴角一勾。 “晚哥,我们要哪种布娃娃。” “狗。” 咱骂人呢。 携着月色,一行人缓缓行至乌城大桥。 江水平静的仿佛陷入沉睡,朦胧清辉洒遍银镜。 陆迟抱着毛绒小狗娃娃,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马上就到跨年时刻了。 在场人相顾无言,静默感受着江水流淌,微风起伏。 “嘿,朋友们,马上就到跨年的时刻了,请大声告诉我,你们有什么心愿!!!” 只有唰唰几双眼睛默默聚焦于徐飞扬。 他不在意,挑眉一笑。 “明年高考一结束,我们就各奔东西了。” “但是我真心希望,在明年的这个时候,大家还能聚在一块儿跨年。” “到时,一个也不能少!!!” 众人渐渐笑逐颜开,倒映着几缕柔和月色。 之后,徐飞扬提议将心中所求写在纸上,在跨年的那一刻于桥上放飞心愿。 瞧着他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几张白纸,陆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合格的领导人。 很快,徐飞扬带头写下自己的心愿。 愿与李吱吱永不欺瞒。 李吱吱写下的心愿如出一辙。 轮到张度玮时,他毫不犹豫在白纸上写下。 愿能永远陪伴张君雅。 很标准的备胎发言。 气氛逐渐升温,即便身处严寒冬日都感受不到半分冷意。 直到张君雅写下了,愿能考上华清。 满怀期待的张度玮目光一黯,却也希望她能够如愿以偿。 下一个轮到陆迟。 与其他人的想法不同,他求的不多。 他敛了敛眸,提笔在崭新的白纸上缓缓写下。 愿她一生安康。 没有写何晚两个字,只是觉着将名字埋在心底会更容易实现。 所谓心愿,自然是心之所愿。 “嗬,小陆子,你这家伙还藏着掖着,直接写何晚不行?” 陆迟没搭话,笑着望向已安静许久的何晚。 她垂下眼,下意识嘴角微翘,一笔不苟在白纸上写下。 愿哥哥一生平安顺遂。 陆迟难免错愕了瞬,倒不至于因为一个未曾谋面的人吃醋。 草!哥哥也得靠边站。 水势湍流了些,纯粹的水浪拍打声萦绕于耳畔。 见他们许多人已经开始折纸,陆迟径直来到何晚身前。 他很认真的折了两只兔子,栩栩如生的。 找徐飞扬借了笔后,为其点睛。 在何晚面前俯下身子,陆迟将两只精致的纸兔子放在自己眼前。 两只小兔子的耳朵似乎动了动,眨了眨眼。 何晚怔了良久。 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一排巨浪漂浮在半空中屹然不动,裹着温热的晚风。 蓦地,女孩展颜一笑,覆过清辉无数。 很快,一道道突兀的脆响轰炸在耳畔。 在这座平凡的城市上空,无数烟花骤然绽放,刹那间璀璨了整个天际。 火星稀稀疏疏的从漆黑的夜空上坠落,一时流光溢彩,相映成辉。 “快快快,时间要到了!” 众人皆倚在护栏旁,等待着最后的跨年时刻。 “321!” “2004,我们来了!!!” 不少纸飞机和纸兔子,于乌城大桥上一同放飞。 在漆黑如墨的环境里,隐隐能看见几个白点漂浮起舞。 那是他们每一个人的心愿。 “大家回头看!” 快门按下的声音,直到眼前闪过一束白光,众人这才发现徐飞扬手中多了一台照相机。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 表情不一,有好有坏,却都是最真实的样子,于清辉中永存。 彼时烟花璀璨,岁月正好。 第五十四章 岔道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 在不经意间,日子已临近春节了。 陆迟在这几个月以来,成绩稳步提升。 自第一次月考只考了年级第二十八名后,下一次月考成绩直接就一步飞跃至第十二名。 高三上半学期的最后两次考试包括期末测验,他分别考了第九名和第七名。 除了学习上的事情外,例如他与李熹凌共同制作的狗狗网,在这几个月的妥善运作下反馈甚佳,已获得全国许多网民的青睐,并成为了国内知名的影视资源搜索站,流量巨大。 至于易长安,虽自那一别从未见面,却一直保持着电话联系,他仿佛将陆迟当作了精神支柱般的存在,还在那一块小厂房里堆砌着他的教育梦想。 至于那首上课铃,陆迟没放弃,偶尔会去找宋阑珊继续学习,他不急不躁,渐渐弹得有模有样。 感情上则与何晚之间不温不火,依旧每晚送她回家,偶尔在醉人月色下口头调戏几句,亦或被她轻而易举的反撩。 一切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缓缓进发。 开川市汽车站。 时隔近乎有半年之久,再次来到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城市,陆迟轻车熟路朝那座写字楼前进。 他这次来开川的目的很简单,收尾,安心过年。 据李熹凌所说,是有一家公司看中了他们所制作的网站,欲将其收购。 事实上经过这几个月的通力合作,他与李熹凌的关系也能称得上是朋友,以他的眼光自然能估计出网站的价值。 其流量获取容易且流量巨大,相比后来这类小网站制作简单且层出不穷,但在当下已然打出不小名气的情况下,还真能算是个香饽饽。 在电梯里的等待时刻,陆迟不禁想着。 如果李熹凌铁了心一毛不拔,他还真拿其没啥办法。 毕竟且不谈两人没有签过任何形式的合同,何况这网站的后期维护和宣传,皆由李熹凌一手负责。 总而言之,陆迟就是个蹭车的,没出多少力。 不过他这人老实。 他会来到这,纯粹因李熹凌喊他来分钱。 待陆迟走出写字楼时,夕阳还剩半个。 远处传来几道低沉的鸣笛声,裹着混合了浓浓汽车尾气的微风。 如梦一场。 如果不是这次来了开川一趟,他怎么也不会知道李熹凌所领导的公司已经脱胎换骨了。 不论是手下员工面貌的焕然一新,技术人才的真材实料,或是公司严格的规章制度体系等等等等。 对于收购事宜,一天的时间谈不拢,陆迟估摸着最后应当能卖个一两百万的价格。 临走时,李熹凌还特意与他说了,期望他能正式加入制作团队,甚至不惜以公司股份相邀。 陆迟只是婉拒了。 从来都只有他忽悠别人的份。 虽说怀疑李熹凌的意图,但不得不说那人仿佛天生就是干互联网的料,而且是个很有想法的男人。 即使让陆迟带着前世思想去看,有时也为李熹凌对互联网前景的先进想法所感到惊叹。 但他总觉得若真答应留下来,路就变窄了。 在与李熹凌谈论公司的相关事项时,他也曾试探过,突然就岔开话题提了一嘴陆冬楠这个人。 一个人的眼睛,真的很难骗到人。 他大概率确信了,李熹凌应该跟陆冬楠没关系。 所以,不能留下来。 对于未知的东西,陆迟只会绕道而行。 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上次的红绿灯下。 上次就是在这里,差点被陆冬楠一车撞飞成了新闻头条。 如果 心里正幻想着,陆迟余光一瞥。 一抹蓝色出现在地平线的那端,踏风而来。 须臾间,一辆蓝色宾利稳稳停在面前。 这人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俗话说,事不过三。 思及此,陆迟摩拳擦掌,转身就跑。 但很快被陆冬楠拦住,脸上依旧带着嗤笑。 “先别急。” 眉头微皱,陆迟静静看向眼前的中年男人。 一身蓝色的单薄休闲装,修长挺拔的身材一览无余,下颏少许的络腮胡泛着一股子男人味。 这人应该对蓝色的东西情有独钟。 陆迟神色如常,“楠哥,我觉着绿色好,焕发生机的颜色更显年轻。” 毫不在意他语气里的揶揄,陆冬楠朝车里走去。 “上车。” 陆迟没动,敛了敛眸,“打开天窗说亮话,今天又上什么课?” 脚步一顿,陆冬楠头也不回地说,“老子凭什么给你上课?” 分明是个英隽俊朗的中年男人,理应端庄儒雅,开口却是脏话连篇。 看陆迟有些无语,陆冬楠淡淡一笑,朝副驾驶走去。 “别多想,请你吃顿便饭而已。” 陆迟踌躇了下,最终无奈应下。 蹭饭好。 这一次,他挺自觉坐上了驾驶座。 等上了车,才发现后座上还坐着一个人。 没多大惊讶,印象里听徐飞扬讲过她本就是开川人,临近春节自然要回家过年。 陆迟转过头,随意打了个招呼。 “系好安全带,别等会飞出去了。” 宋阑珊瞥他一眼,只轻轻说了声傻子。 车子平稳行驶,见陆冬楠没吭声,陆迟就自己导航了一个地方。 这次来开川,除了来完成有关网站的事,他还以徐飞扬在开川的人脉关系,替他在一家精美饰品店买了一个手环。 不贵,十几块钱的彩色水晶手环,作为送给何晚的礼物。 一如当年。 等拿到装着水晶手环的礼物盒子,陆迟按着陆冬楠的指示开到了一家高档西餐厅。 这家西餐厅开在一条闹中取静的街道上。 踏入餐厅,一番古色古香的法式风情映入眼帘。 华丽的水晶灯投下淡蓝色的光,斑斓绚烂,整个餐厅都显得优雅而静谧,浪漫轻奢的装修风格,处处洋溢着异国风情。 服务生带着三人逐渐穿过头顶奢华的灯饰,始终彬彬有礼。 入乡随俗,等宋阑珊坐下后,陆迟坐在她对面,陆冬楠则慢吞吞的坐上主位。 耳畔渐渐传来柔和的萨克斯曲,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一个白色的瓷花瓶,花瓶里火红的玫瑰似在低语,与周围的幽雅环境搭配得十分和谐。 很快,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朝他们走来。 陆冬楠没有点开胃品,点了三份奶油蘑菇汤,一份三分熟的菲力牛排,还按着陆迟两人意愿点了两份七分熟的。 瞧着方才那人的恭敬神色,陆迟不难猜到,这家西餐厅恐怕也是陆冬楠的产业。 管中窥豹,他与陆冬楠交际不多,但后者似乎对衣食住行较为看重,所拥有的产业更在多个领域都曾涉及到。 包括之前的国庆放假期间,陆冬楠还曾带他去过的几家豪车4s店,都是其所有。 陆迟没继续想,余光一瞥,停顿了下。 宋阑珊今日穿着一件杏色棉质毛衣,在柔和灯光渲染下,将白皙肌肤展现得淋漓尽致。 事实上,在他看来两人应当也能算作是朋友了。 “小宋,考你个小问题。” 宋阑珊瞥他一眼,清澈的眸子宛若一汪静潭。 “就是三分熟的牛排和五分熟的牛排碰到了,为什么不打招呼?” 她眼里只有不加掩饰的嫌弃,“因为不熟。” “哈哈哈” 陆迟扭过头看向蓦地笑出声的陆冬楠,也跟着笑了笑。 这人笑点是低,但如果将其视作一个活跃气氛的工具人,还挺称职。 陆冬楠渐渐敛了笑,望向陆迟跟前放着的精美礼物盒,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怎么,知道我家阑珊今天过生日,还特地带了礼物?” 这人好像是故意的。 念头闪过,陆迟随口回,“就怕她看不上这些小玩意。” 他的迟疑一眼就能看出,却不会显得刻意。 宋阑珊心如明镜,没理会陆冬楠的玩笑话。 “你如果以后要考开大,可以跟陆叔叔取取经,他以前是闻名开大的才子。” 陆迟闻言愣了瞬,眼底闪过一丝莫名情绪。 一个时常把老子挂在嘴边,且言行举止轻浮随意的人,如何能担得起才子赞誉。 所以,他很老实的问。 “小宋,你怎么知道我想考开大。” “陆叔叔说的。” 提着的心轻轻放下,陆迟没多说什么。 之后主食上桌,三人皆安静就餐。 享受美食,本来就是一场与灵魂赴约的仪式。 待到饭后甜点时刻,陆迟和陆冬楠两人皆没什么想法,宋阑珊则点了一份提拉米苏。 临近尾声时,宋阑珊去了一趟厕所,回来时身后却跟着一个小女孩。 “陆老师!” 谧静幽雅的环境被打破。 不少桌上的客人微蹙眉头,出于涵养,也没出声指责。 发现有许多目光传来,陆迟回想了下,随后瞥了眼恍若未闻般的陆冬楠。 似乎意识到在这种场合大喊大叫显得很没礼貌,小女孩脸色一红,小跑几步来到陆迟身前。 陆迟看向宋阑珊,目光问询。 “这小女孩迷路了,我就先带她回来了。” 小女孩一身粉红色羽绒服,微垂着脑袋有些羞怯,额前留了一头浓密的齐眉刘海。 标准的初中小女孩。 陆迟想了半响,脑中也没这人的半分印象。 小女孩脸上逐渐布满红晕,抬起半个头,声音细细软软的。 “陆老师,是我呀” 陆迟想了下,点点头,“啊我想起来了,你是” 接着很自然的一顿,“你也在这儿吃饭啊。” 小女孩就像得到了一颗糖果般的鼓励,笑得灿烂。 “嗯,我跟妈妈一起来的。” 陆迟正想着怎么把话题走下去,好在小女孩自顾自说起。 “陆老师,自从你教了我一个月英语,我英语成绩提高了好多呢。” “今年中考,我一定能考上开川三中的。” 小女孩白嫩的脸蛋上挂着腼腆笑容,两只小手忐忑不安的攥着衣角,似在等着鼓励。 陆迟忽觉眼下只是一场梦。 原来都过去半年时间了,重生伊始他跑去开川给人当家教那孩子。 依稀记得,确实是个十分内向却温柔的小女孩,但学习成绩斐然。 相逢即是缘分。 陆迟脸上浮现出笑意,摸了摸她垂着的小脑袋。 “何桃,老师相信以你的实力,肯定能考上最好的学校。” 何桃小嘴一翘,似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把头埋得更低了。 应该是女儿离开的时间太长,苏予柔不放心的沿着大厅一路寻觅过来。 成年人的反应自然是小孩子比不上的,苏予柔向陆迟简单的问候了几句,就带着何桃走了。 临走时,何桃还依依不舍的念着。 “陆老师,我如果考上开川三中了,你到时能来看我吗?” 陆迟一口答应下来。 远远望着母女俩离去的背影,他不禁感叹缘分的奇妙。 作为何桃的母亲苏予柔,印象里也人如其名,是个温柔似水的人。 逐渐回过神来,陆迟一扭头就看见陆冬楠眼中快要溢出来的笑意。 “陆老师,笑死我了哈哈哈” 陆迟只是面无表情,实在没找到笑点在哪。 可陆冬楠似乎被猛戳笑点,许久才消停下来。 随着三人走出西餐厅,天色渐沉,霓虹照亮城市。 空气中带着份安宁,东方有暖风。 第五十五章 像红日之火 陆冬楠很任性。 他带着陆迟两人去了城外的一块空地,足足放了两个多小时的钱。 烟雾腾腾,振聋发聩,这是最直观的感受。 直到耳朵听得麻木时,陆冬楠才招招手让两人上车离开。 不过,陆迟算是看出来一点。 陆冬楠是真的很疼爱宋阑珊。 紧随其后的是,他精心准备的盛宴。 灯火通明的城市内,一条几乎占据了整个街道的豪车队伍,就像一条霸道又蛮横的长龙,规整有序的围着开川市中心绕了整整一圈。 气势恢宏,场面大气。 过往行人无一不捶胸顿足,暗骂一句神经病。 很夸张,更难以理解,原来还可以这样给一个人庆生。 陆迟不认为宋阑珊会是一个爱热闹的女孩,这样直白惹人注目的方式,只可能是陆冬楠一人的主意。 直至月明星稀,开川城内的街道陷入寂寥无声时,这场简单粗暴的庆生会才逐渐落幕。 陆冬楠思路很清晰,紧接着就带两人去了一家ktv。 待三人走进一个豪华包厢内,耳边的嘈杂喧闹声才依次褪去。 “陆叔叔,谢谢。” 宋阑珊抿嘴一笑,事实上她并不喜欢这种方式,但从小到大,陆冬楠几乎每年都会变着法子给她庆生。 其实都是雷同花样。 但一番盛情,却之不恭。 陆冬楠不知何时披上了一件蓝色大衣,随意摆摆手。 “阑珊,快去点几首歌,陆叔叔就喜欢听你唱。” 陆迟瞥了眼冻得脸颊都好似覆上一层薄冰的男人,还是知道怕冷的? 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老男人。 即使楠木抗寒,可身处凛冬,又怎能泰然处之。 至于今晚的种种,陆迟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他就像是一个看客,或者说混子。 不过他的想法向来天马行空,关注的点与一般人不同。 宋阑珊是满十七岁还是成人礼? 若是十七岁,那以后就喊小宋妹妹了,如果是十八岁那也只能喊小宋。 正暗自想着,耳畔就抚过一道柔和空灵的声音。 “听见冬天的离开, 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 我想我等我期待, 未来却不能因此安排” 开口跪。 女孩的声音如涓涓流水,缓缓流淌进干涸的沙漠,尤为动人。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 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 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人们都说,注入了自身情感的歌曲才算是完整的,有灵魂的。 宋阑珊蓦地转身,回眸望向坐在沙发上的两人。 绚烂灯光笼罩加身,在她无瑕的双眸中只有一汪春湖粼粼,静看潮起潮落。 一曲毕,宋阑珊盯着两人瞧。 陆迟想了下,笑着鼓掌,“唱得真好!” 她眼里只有嫌弃,走到点歌台搜索着下一首歌。 待点好歌,陆冬楠递给她一杯红酒。 “阑珊,陆叔叔祝你十七岁生日快乐,一生安康便好。” 陆迟愣了瞬,跟着一同祝生日快乐。 说了声谢谢后,宋阑珊抿了一小口红酒,伴随着音乐的前奏响起,已然进入状态。 她独自站在中央处,宁静的不受世俗所打扰。 仿佛遗世独立,未曾踏足凡尘。 “原来你这样珍惜我 从前在热恋中都未听讲过” 这首歌是陆迟很钟爱的一首,因大学时期的何晚尤为痴迷于粤语歌。 可惜的是,从未听她唱过。 陆迟抬起高脚杯,令人迷醉的香气缭绕于鼻尖,一时有些心神恍惚。 这首与上一首风格迥异,可宋阑珊驾轻就熟,粤语口语纯正动听。 “我就回去别引出我泪水, 尤其明知水瓶座最爱是流泪, 若然道别是下一句,可以闭上了你的嘴, 无谓再会要是再会更加心碎”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这首歌与她很契合,按照时间推算的话,她应该是水瓶座的。 最爱是流泪?谁能让这样一位光彩动人的少女落泪? 陆迟想不到。 昏暗视线中的清丽身影似有些惝恍,他晃了晃神,抿了口红酒。 在他心神恍惚间,宋阑珊已喝完一整杯。 陆冬楠看向两人默默喝酒的动作,眼里闪过一道不明意味的光。 “阑珊,来点带动气氛的,放开点。” 宋阑珊闻声怔了怔,脸颊上泛着酒后酡红,点了点头。 前奏一起,陆迟就知道是哪首歌了。 这首歌的确挺嗨,也最能撩动心弦。 宋阑珊开了嗓,柔软高挑的身躯随着伴奏起伏,毫不设防的朝着沙发上的人抿嘴一笑。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 命运就算曲折离奇, 命运就算恐吓着你, 做人没趣味, 别流泪,心酸, 更不应舍弃, 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借着酒精惑人,宋阑珊彻底放开了,蓦地朝沙发大步走去。 不由分说的拉起陆迟的手,回眸一笑。 “ahohahohah” 陆迟还没来得及反应,迎面就遭受一道悠长婉转的呐喊声。 余音回荡,经久不消。 鼻尖瞬间涌入了一股子醉人的红酒味儿,带着一丝淡淡的香甜。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心里觉着,小宋的人设崩了。 说好的清冷少女呢?嗷嗷叫都来了。 “一生之中弯弯曲曲, 我也要走过, 从何时有你有你, 伴我给我热烈地拍和, 像红日之火,燃点真的我, 结伴行,千山也定能踏过” 宋阑珊拉着陆迟四处漂流,漫无目的。 陆迟心里动摇了下,任由她拉着去了。 她现在这种亢奋的状态,恐怕脑子里都不清楚谁是谁了。 “让晚风轻轻吹过 伴送着清幽花香, 像是在祝福你我, 让晚星轻轻闪过 闪出你每个希冀如浪花, 快要沾湿我woo” 余音萦绕耳畔挥之不去,宋阑珊眸中跳跃着诸多情绪,直勾勾的盯着他唱。 陆迟愣住了。 双目对视,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 灯光晃动之下,女孩脸颊上的酡红更显点睛,纤长卷翘的睫毛轻颤,眸中清澈如春水。 半响过去,秒针才被重新拨动。 心脏猛地一跳,陆迟率先败下阵来,撇过眼。 宋阑珊眼波流转,好似才意识到眼前人是谁,眼里只有嫌弃,松开他的手接着唱。 当陆迟回到沙发上,浑身带着说不出的狼狈。 有那么一刻,他应该是疯了。 “怎么,接下来不应该是拥抱相吻?” 瞥了眼身旁一脸似笑非笑的陆冬楠,陆迟面无表情。 “别开这种玩笑。” “心动了,却不敢承认?” 陆冬楠大半个身子斜躺在沙发,一脸嗤笑模样,像极了纨绔子弟。 陆迟不得不承认,如此旖旎场景,但凡是个男的都会心动。 对视的时长超标了。 看他眨眼恢复镇定,陆冬楠没再多说什么。 待这首歌结束,宋阑珊没有再看沙发上的两人一眼,已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她去开了原唱,放下手中的话筒。 随着歌曲声的前奏响起,万物静默,只余一道清丽身影伴着节奏扭动着娇躯。 环境逐渐陷入沉寂,那道清丽身影在漩涡中心起伏,柔软的娇躯婆娑起舞。 这是一首舞曲,陆迟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是哪首歌。 《god is a girl》,是(groove vera)乐队的歌曲。 陆迟连五线谱都认不全,自然评价不了她的舞蹈。 伴随着动感的节拍轻歌曼舞,富有活力的娇躯在视线中摇曳。 女孩儿始终背着身子,看不清她的神色。 视野中,挥洒自如的手臂,扭动着的柔软腰身,左右摇晃的马尾辫,以及摆来摆去的 陆迟有些赧然的撇过眼,接着便闻到一股子四散开来的清香。 一袭青丝如黑瀑泻下,宋阑珊转身回眸一笑,依旧陶醉于音乐之中。 还没见过她把头发放下来的模样,不禁多看了几眼。 大多数女孩扎马尾辫时的样子,和把长发放下来的模样,给人的感觉迥然不同。 或因酒精作祟,或因其他原因,视线竟久久不曾移开。 “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啦!” 应声看向一脸揶揄的陆冬楠,陆迟忍不住嘴角一勾,没开口解释。 笑容逐渐收敛,他缓缓垂下眼。 到此为止。 第五十六章 百因必有果 宋阑珊跳完一曲后,终于停下歇息。 脸颊上带着未褪的潮红,往沙发上一躺,姣好的曲线鲜明入眼。 “你那个,是买给喜欢的人?” 陆迟闻声望去,放置在茶几上的礼物盒子飞走了。 见他下意识伸手想拿回来,宋阑珊将其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看一下又不会怎样。” 女孩眼里带着迷醉恍惚,嘴边还挂着傻傻的笑,迫不及待将礼物盒子拆开。 陆迟想了下,还是放弃了跟醉酒的人讲道理。 “能送我一个这样的礼物吗?” 喝醉的人眼里总是不设防,那双清澈眸子里的喜爱快要溢出。 陆迟坦然点头,“下次一定。” 嘴角缓缓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宋阑珊这才继续把玩手里的水晶手环。 陆迟心中一顿,忽然意识到那个一向不安分的男人已经很久没开腔。 扭过头,就看见陆冬楠把头放在沙发靠垫上,神色平静,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仿佛身处深渊之中,眼底跳跃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没深想,陆迟转身看向宋阑珊。 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宋阑珊低声嘀咕了句小气,将手环递给他。 就在两人的手指相触之时。 陆迟晃了晃神,脑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混沌。 隐约间,他仿佛看见了什么,却又好像只是错觉而已。 愣神之际,耳边就传来了一道清脆声响。 陆迟应声望去,那条手环已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泛着各种颜色的水晶手环,在灯光的照耀之下显得格外绚丽。 可在细看之下,不难发现一道浅浅的裂痕。 “我,我,对不起” 短暂的一怔后,宋阑珊酒意都褪了大半,脸上挂着少见的慌乱。 陆迟只是低头看向脚边的手环,目光陷入呆滞。 见他沉默不语,宋阑珊急忙解释,“我真不是故意的” 陆迟自己心里清楚跟她没多大关系,只是自己一时大脑放空,才导致手环摔在地上。 难得看她不是一贯印象里的淡然模样,陆迟不禁笑了下。 “没事,要不是这么一遭,我还以为这是真的水晶。” 心知他是开玩笑缓解气氛,宋阑珊抿了抿嘴,没多说什么。 一旁的陆冬楠忽地站起身,一脸嗤笑。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走阑珊,你妈来接你了。” 话毕,陆冬楠目不斜视的朝外面走去。 一轮圆月隐于黑色的天幕之后,月色只有几缕寡淡。 街道上冷清清的,路灯下站着个女人。 定睛一看,林月芸急忙朝他们这边走来。 “陆冬楠!你又带阑珊去哪儿玩了,怎么还让她喝这么多酒。” 宋阑珊脸上的酡红显而易见,导致林月芸停不下来的埋怨。 平日里率性而为的陆冬楠满脸讪笑,就像老鼠见了猫。 林月芸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带着看上去晕乎乎的宋阑珊离去。 临行前,陆迟特意要了宋阑珊的电话号码,自然是答应送礼物那事。 他和陆冬楠匆匆道别后,独自行走在冷风中。 空荡荡的街道寂寥无声,耳边安静一片。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更有太多的不可控。 陆迟步伐未停,无意识踱步,脑中却渐渐回想起方才陆冬楠那不正常的反应。 他脑洞向来很大,也或许是想给突然闯入视野里的陆冬楠,一个合理的缘由。 他骨子里是个信命的人,自然也信奉因果律。 前世,他从未听说过陆冬楠此人,更遑论结交。 冷静分析下来,是由于这一世去开川给人当家教,以至于在回乌城的途中结识了林月芸,才与陆冬楠产生了交际。 至于宋阑珊,可以说是因为陪冉树苗抓娃娃认识的。 但卖饼的老大爷林恪之,是一直都产生了关联的。 冥冥之中,似乎多了一条轨道,随即串联成一条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线。 经过上次国庆期间的多日相处,陆迟也了解到陆冬楠处于不惑之年却尚未成家。 他坚信,一个人到了那般岁数还不结婚生子,只可能是为了一个情字。 往这个方向去推测,陆冬楠之所以对宋阑珊这么好,纯粹因她是林月芸的女儿。 不难得出结论,宋阑珊的父母皆与陆冬楠有着一定渊源。 但换另一种简单直白的思路去想,没准儿跟陆冬楠沾亲带故。 两人都姓陆,外加平白无故的频频示好,既不表明真正意图,也毫无恶意。 这样的想法让陆迟陷入回忆,想到了雨天出现的那位白衣男子。 那人相貌很熟悉,当时就连陆平晖的神态也不对劲,欲言又止的痕迹明显,显然是认识的。 虽说都是一些毫无根据的臆想,但陆迟至少能肯定一点。 这世上总有权势和金钱办不到的事。 陆冬楠,必定有所求。 某个高档小区的地下停车库内。 一辆红色轿车稳稳停下,林月芸瞥了眼身旁出神的女儿。 “珊珊,到了。” 见她没什么反应,林月芸又喊了几声。 眸中只有一片呆滞,宋阑珊近乎机械的将手扶在门把手上。 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林月芸若有所思。 几乎就不沾酒的女儿,今晚竟破天荒喝了这么多。 一个念头猛地乍现。 “我家珊珊这是恋爱了?!” 话一说完,林月芸急忙探出身子拦住她下车的动作,眼中带着浓浓的好奇。 没得到回应,便理所当然觉得小妮子是害羞了。 脸上不禁浮现出难以控制的笑意,林月芸自顾自说起。 “是不是那个叫陆迟的小子?嗨呀,妈妈就知道。” “那孩子我看着也不错,怎么样?在一起没?到哪一步了?” “珊珊我可跟你讲,女孩子得矜持点” 事实上,宋阑珊能感觉到酒意已经褪去。 因此,她想不通自己之前在ktv里的种种行为。 瞥了眼满脸八卦的母亲,宋阑珊抿抿嘴。 “妈注意气质,你现在就跟菜市场大妈一样八卦。” “有吗” 没理会消停了的母亲,她扭头望向车窗外,纯净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困惑。 喜欢? 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像是炽热的,又带了点冰凉。 她还没分得清。 第五十七章 胡膜 关于李熹凌与陆迟通力合作制作的网站,终是被彻底收购了。 直达乌城的长途汽车一到站,迎面而来一股家乡的气息。 陆迟站在喧闹的街边,几缕冷风掠过眉梢。 他没想到第一桶金会来的这般容易,不费吹灰之力。 但在裤子口袋里安安静静躺着的银行卡,又的确存在。 恐怕任谁也无法相信,本该为高考冲刺而发愁的高三学生,已经是一名身家五十万的小富翁了。 当下不比后来,现在的五十万,好歹还是有些分量。 陆迟心里倒没太大波澜,好歹也曾是身价上千万的人,不至于像个暴发户有多激动,思绪还停留在前几天的一幕幕上。 网站最终是以三百万的价格被收购,李熹凌本打算付他一半。 但他有自知之明,能喝口汤已经是血赚,乃至他临走时,李熹凌再次提出了挽留。 他依旧婉拒了。 不过,临行前陆迟曾将自己所想到的,有关互联网语音平台的计划告诉了李熹凌。 也算投桃报李的意思。 互联网的发展趋势已经势不可挡,网民数量也只会呈井喷态势增长,到时语音通讯软件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陆迟相信其发展前景很可观,不过他至多算提个建议,随后简单的跟李熹凌阐述了自己的想法与规划。 至于李熹凌最终采不采纳,付诸实践与否,那就跟他无关了。 这一行径本就是窃取他人创意,或许当初创立那款国内最大语音平台的人,还不知道在哪个疙瘩晃悠。 拾人牙慧罢了。 陆迟挺心安理得,反正想法是告诉李熹凌了,即使有窃取的味道也跟他毫无关系。 至于前几日就答应送给宋阑珊的生日礼物,他抽空去买了后,却没想到女孩不要了。 还有这次为何晚带的礼物却发生了小意外,经过再三考虑,最终还是决定等她成人礼的时候干一票大的。 陆迟一生信命,既然那份礼物生出了波折,便不再强求。 大年三十很快到了。 在这一天里,按照惯例,舅舅梁见栋会召集其他两家人齐聚一堂。 从陆迟的视角上看,无疑是蹭饭的好日子。 一踏进包厢内,就感觉到了一道带着欣喜的目光传来。 有段日子没见着小姑娘了。 陆迟先朝冉树苗笑着喊了声妹妹,后者也软软嚅嚅叫了声哥。 大人们自然坐在一块谈些所谓的正事,陆迟则跟着两个小家伙坐在另一头。 表弟梁睿依然是一副酷酷的模样,埋着头捣鼓着手机,冉树苗则朝着陆迟傻傻的笑。 估摸着菜还得好一会儿才能上来,陆迟扭过头看向小姑娘。 “苗苗,在学校学习成绩还好?” 话一说完,他就反应过来这是没话找话的意思了。 冉树苗的文化成绩不是拔尖,而是顶尖。 依稀记得,她高考时可是足足考了七百多分,比他这个哥哥可争气得多。 冉树苗晃着小脑袋,很认真。 “哥哥,我这次期末考试比我们年级第二名多了有七十多分呢!” 她眼睛逐渐弯成月牙状,似在希冀得到表扬。 陆迟黑了脸,扭过头没吱声。 可小姑娘不依不饶的摇着他的一条手臂,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晶莹明澈。 “哥哥,你什么时候再带我去抓娃娃嘛,对了!还要叫上珊姐姐!” 陆迟只能无奈笑笑,“你珊姐姐可没时间陪你抓娃娃,等会儿吃完饭哥带你去。” 冉树苗秀气的小脸上满是喜悦,似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哥哥,你下学期就毕业了是吗?” 看陆迟点了头,她接着问,“那下学期的艺术节你参加吗?” 上去扭秧歌? 闪过这道念头,陆迟随口回,“这些活动是你们女孩该参加的,你不就是学校舞蹈社的?” 他默默打量着小姑娘,脑中却渐渐浮现出一群舞法天女,跳着小太阳之类的舞蹈 冉树苗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埋着小脑袋有些害羞。 “我跳舞不行的,但是珊姐姐跳舞可好看啦,哥你肯定没见过。” 陆迟还真见过,脑中缓缓浮现出前几日在ktv时的场景,确实一流。 一般来说,对于学校一年一度的文化艺术节,舞蹈社应该是出力不小的一方。 “你说宋阑珊跳舞好看,她以前经常参加这种活动?” 在陆迟的印象里,高中时期的文化艺术节,若只谈舞蹈演出这方面。 除开有个别复古的舞蹈,大多都是那种比较前卫新潮的舞蹈曲目,一群青春靓丽女孩儿穿着能凸显身材的紧身短袖热裤。 灯光闪烁,气氛火热,蛊惑着一群奔走的荷尔蒙。 而这类表演却往往能带动全场气氛,不少男学生都会疯狂打call。 待活动结束后,那些漂亮又身材好的女孩儿往往会得到一大票人的追捧,一时在各年级间都是香饽饽的存在。 可陆迟觉着,宋阑珊应该是个挺低调恬静的人。 如果不算上前几日ktv那次。 “没有的,珊姐姐从来都不参加这类活动。” 听到冉树苗的话,陆迟随口说,“那你说她跳舞好看,又没人能证明。” 小姑娘似有些生气的跺跺脚,白嫩的脸蛋上染红一块儿。 “我不管,反正珊姐姐跳舞是最好看的!” 见冉树苗急红了眼,陆迟连忙认错。 “是是是,哥又不是不信你。” 她眼底泛着氤氲,秀气的眉头皱成一团,似有些怀疑。 “真的?” 看陆迟点了头,冉树苗憨憨一笑,“那哥哥想不想看珊姐姐跳舞?” 他说话又不管用。 “想,肯定想,你跟你珊姐姐跳舞都是最好看的。” “切,哥哥你又没见过我跳舞。” 小姑娘眉眼弯弯,眼里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 忽有敲门声传来。 陆迟应声望去,待小姨梁梅芳开门之后,出现的却是一位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 那人有着一份长年累积起来的官威,却不至于让人感到拘束,反倒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 直至看到身后人,陆迟才反应过来。 天乐二人组。 察觉一道带着探究的目光,陆迟一脸坦然朝胡天笑笑。 即便他为人数十载,都没能看出胡天眼中含有丝毫恶意,仿佛只是看晚辈的亲切眼神。 这人恐怕很不简单,至少跟胡地相比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给人的感觉一个天,一个地。 胡天也只是看似不经意瞥了陆迟一眼,随后就径直走向梁见栋与其闲聊问候,唠着家常,看上去十分熟稔。 陆迟正暗自沉思,很快就发现乖侄子赶来拜年了。 “好兄弟,新年好。” 胡乐一脸微笑,依旧那么自然。 分明已经是势如水火的两人,可若只从表面上看,仿佛还真是一副好兄弟的架势。 陆迟想了下,突然发问,“你有个亲戚叫胡魔不?” 胡乐闻言难免愣了瞬,随后脸上浮现出男人才懂的坏笑。 “是月字旁的膜?” 这很好理解,一个人整天期望的是什么,下意识就会联想到什么。 陆迟不觉得自己冤枉了胡乐。 “你叔日子还过得去不?下次你去看他的时候帮我捎点东西。” 也没等胡乐回答,接着自顾自说起。 “就去油洗面奶,教导主任确实也不容易,整天还得顶着个油脸在里面受苦。” 空气中,仿佛多了一份沉闷。 陆迟跟胡乐在桌子的另一头,身旁只有两个小家伙埋着头玩手机。 他们俩刻意压低了声音,众多长辈自然听不见其交谈内容。 梁见栋望了眼陆迟两人似乎相谈甚欢的样子,继续跟胡天谈正事。 而在听到陆迟的话后,胡乐笑容一滞,脸上却很快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他踮起脚,靠近陆迟耳旁。 “你马子应该还是个雏,你给看紧了。” 胡乐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眼底却跳跃着龌龊。 时间仿佛走的缓慢了些。 陆迟下意识别过头,先看了眼在场有哪些人,神色始终平静如水。 接着他看向胡乐,也跟着笑了下。 很莫名地,胡乐心头一颤,依着求生本能离他远了些。 那道眼神,带着吃人的意味。 陆迟起身,一步步靠近胡乐,俯下身在后者耳旁低语。 “等着。” 平淡无奇的语气,听不出半点警告意味,反倒像是老友间作出的约定。 可听进胡乐耳中,却只觉瘆得慌,额上悄然起了一层冷汗。 他还想不甘示弱的再说几句狠话,脚却像不受控制般的急匆匆跑出包房,连跟胡天打声招呼的工夫都来不及。 当发现自家儿子毫无礼貌的行径,胡天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一扭头,恰好与陆迟的目光撞上。 滋滋滋 当然了,这是陆迟自己想象的。 胡天依旧朝他和善的点点头,跟梁见栋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踏出包房后,一眼就看见魂不守舍的胡乐。 胡天晃了晃神,脑中很自然回想起方才那少年人的眼神。 “那孩子的眼神很淡。” 淡得毫无杂质,一点东西都没有掺杂。 第五十八章 我就上去喝口水 饭桌上,冉景全特意提到了上次采访胡地的事情,声称给电视台带来了不小的帮助,以此夸赞陆迟不少。 但陆迟没怎么听进去,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饭后,他履行诺言带冉树苗去抓娃娃。 一路走去,两人沉默无言。 陆迟因想着事没吭声,冉树苗则见他一脸沉思也就没有打扰。 不知不觉中,两人又走到上次电影院外的娃娃机附近。 依陆迟现在的想法来看,要想扳倒胡天真的很难很难。 他本就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三学生,没什么助力可言,上次能有幸算计到胡地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 看似很轻易扳倒了胡地,实则,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胡天不一样,且不说身处高位,其次猜不透想法。 但陆迟深信一句话,任何人都有破绽,只看能否找到。 正暗自思索,耳旁就传来了一道饱含好奇的声音。 “咦,哥哥你快看那个人好怪啊。” 还是熟悉的配方,小姑娘又给挖坑了。 这次陆迟想也不想,干脆把一切的不确定堵死。 “我是狗。” 总归是标准答案了,无懈可击。 冉树苗闻言却呆住,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无辜。 “哥哥,你骂自己干嘛?” 陆迟没解释,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一道娇俏身影在娃娃机前伫立。 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披在肩上,一身灰色大衣将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大衣下摆直至脚踝处。 虽说只瞧见个背影,却很熟悉。 陆迟还记着十几天前没放假时,何晚有跟他说过会回羊城过年。 瞥了眼身旁眼里如繁星点点的冉树苗,陆迟低声问。 “她也是想玩娃娃机,但怕被人看到?” “对呀!” 实在不明白小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但陆迟也没多问。 大概是女性之间,有一种特殊的信息传递方式。 带着冉树苗朝娃娃机那边走去,直至鼻尖传来一道习惯了的清香。 听到脚步声,何晚转过身,神色淡淡瞥了眼两人。 “你不是回羊城过年了?” 何晚没搭话,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迟斟酌了下,还是没有多问。 以女孩的性格,如果不愿意说,怎么问也没用。 一时相顾无言。 冉树苗埋着小脑袋,偷偷瞄了眼陆迟跟何晚两人,眼睛逐渐弯成月牙状。 她蓦地走上前,两手晃着何晚的胳膊,笑意吟吟。 “姐姐,你是哥哥的朋友吗?” 陆迟心里竟莫名生出一份紧张。 生怕何晚不搭理冉树苗,只因她对外人一向冷淡。 这样的心理很好解释,无非希望爱屋及乌。 所幸担心多余,何晚摸摸小姑娘的脑袋,语气柔和,“姐姐带你抓娃娃。“ 冉树苗只是憨憨一笑,迫不及待的拉着她上前操作娃娃机。 陆迟也就重拾工具人的职责,捧着一大摞硬币。 一阵宁静中,小姑娘欢快的声音高低起伏。 “姐姐我要那个!” “晚姐姐,那个娃娃好可爱!” “那个那个!哥哥最喜欢狗狗了” 何晚很会讨小姑娘欢心,短短片刻,小姑娘就对她极为亲昵。 她也极为耐心的教冉树苗怎么操纵摇杆,几乎有求必应。 也不知是不是陆迟的错觉,何晚的冷淡好像只针对他一个。 女孩的情绪不稳,总是忽高忽低,但他不急。 夜色悄然而至,空旷的街道上冷清一片。 何晚跟冉树苗一共抓了很多,她在其中选了一个毛绒小狗娃娃后,剩下的都交给了小姑娘。 三人沿着大街小巷,踏上回家的路。 冉树苗在中间迈着小碎步,欢声笑语的,晃着小脑袋左瞧瞧右瞄瞄。 远远望去,莫名有种一家三口的感觉,温馨气息环绕。 直至走到冉树苗家楼下,陆迟远远朝她挥手说拜拜。 “哥哥你过来” 见小姑娘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陆迟上前几步。 冉树苗先是偷偷瞥了眼不远处神色淡淡的何晚,让他附耳过来。 陆迟笑笑,应着她的意思俯下身子。 “哥,你是不是惹晚姐姐生气啦?” 一顿,倒是没想到一向神经大条的冉树苗都能看出来。 虽然不清楚何晚生什么气,放假前明明都好好的。 冉树苗晃着小脑袋,有条不紊,“等下你去给晚姐姐买糖吃,她就不生气啦!” 她是过来人,自然能看懂晚姐姐的眼神。 就像她以前耍小脾气,其实只是骗妈妈给买糖吃。 陆迟愣了瞬,着实没理清小姑娘的思维逻辑。 “哥知道了,你早点回去睡睡。” “喔,哥哥别忘啦!” 望着小姑娘蹦蹦跳跳进入楼里,陆迟回头望了眼神色平淡的何晚。 又到了激动人心的二人世界。 月色醉人,大多人家已熄灯入睡。 陆迟按着小姑娘的意思,买了一袋大白兔奶糖,几块钱。 吃了一颗糖后,何晚脸色柔和了很多,原来这么好哄的。 渐渐走到她家楼下,陆迟没急着走,笑得老实。 “能上去喝口水不?” 何晚没搭理,径直走入楼内,见她没拒绝陆迟也就自觉跟上。 一迈入房内,黑漆漆一片,很冷清。 “你不是跟你爸回羊城了?” 话一说完,陆迟突然就意识到何晚是一个人在乌城过年。 女孩还是没搭理,去了卧室一趟后,随后走进了卫生间。 隔着一道门,隐约听见一道不太清晰的声音。 “我以为你会来找我的。” 逐渐听到花洒传来的水声,陆迟才意识到她是去洗澡了。 心中却在暗自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 意思是洗澡呸,意思是特意留乌城过年就是为了他。 耳旁渐渐传来淋浴的声音,脑中的思绪自然而然的就被打乱了。 “帮我拿下浴巾,卧室床上。” 陆迟本来很镇定,如果没听到这句话。 “呃” 迟疑之际,他已拿着浴巾在门前伫立,“拿来了。” 卫生间内似陷入宁静,花洒声也停了下来。 还未来得及瞎想,门被缓缓推开。 陆迟脑中霎时只留一片空白。 他急忙转过身子,还嫌不够,两只手牢牢捂住了双眼。 “我穿了衣服。” 一推开门,何晚就看见了那道背对着她的高大身影,忍不住嘴角微翘。 这才反应过来是逗自己玩,陆迟转过身,待看清楚后愣住了。 喉头一动,一股子气血上涌的感觉。 沟壑分明。 这身黑色低胸连衣裙很契合女孩一米六八的个子,一头秀丽长发散落肩头,脚上穿着水晶凉鞋,一双光洁白皙的脚踝亮闪闪。 “好看吗?” 陆迟有点赧然,下一秒将身上大衣脱下给她披上。 总觉着,今晚好像进了狼窝。 月色散落下来几缕,透过窗台铺成清辉一片,温情横生。 陆迟坐在床边,柔顺乌黑的长发如丝绸般滑过指缝,一丝丝发梢清香弥漫于空气中。 即使身处暧昧环境,他脑中也没有任何不该有的念头。 相反,他独独想起了胡乐。 “强叔应该还在?” 短暂的一怔后,何晚转过身子,头搭在他肩膀上,眯起眼睛。 “嗯?” 两人距离近乎相贴,虽说衣服厚实感受不到什么,但传至鼻尖的清香更为浓烈了些。 沐浴露的淡淡香味和她身上特有的体香糅杂一片,直冲冲的闯入脑海。 没得到回应,何晚默默打量陆迟半响,也就没有再问。 自脑后源源不断的传来一阵温暖舒适,女孩不禁放软了身子,声音也变得轻柔了些。 “我想喝酒。” 她垂下眼望着崭新的床单,不知在想些什么坏事。 “好,我下去买。” 头发也吹得差不多了,陆迟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一道沉重的关门声传来,何晚倚在床头,双眸微眯。 很快,她掏出了手机。 “强叔” 第五十九章 荧荧之火 陆迟买了一大袋拉罐啤酒后,火急火燎往回赶。 回来的路上,他没忘跟家里打声招呼,借口自然是歇在徐飞扬家。 还没敲几下门就开了。 入目可及黑漆漆一片,借着楼道里昏黄的灯光,依稀能看见一道娇俏身影背对着他往沙发走去。 这才发现,客厅没开灯。 女孩仿佛一步步踏入无尽的黑暗之中,一步未回头。 陆迟莫名心头一颤,眉头皱起。 他提着袋子往里走,将那袋拉罐啤酒放在茶几上,开了一罐递给何晚,“怎么没开灯。” 何晚仰头就灌,喝得急,不一会就见了底。 几缕柔和月色顺着她脸上的酡红散落开来,妍冶勾人。 陆迟还记着女孩酒量不行,一喝酒就容易上脸。 “我不喜欢光,刺眼睛。” “让你平时少看点小说,慢点喝别呛到了。” 何晚皱着好看的鼻子,似是被酒味熏得难受,眼里带着一丝迷醉,语气隐约带着一丝埋怨。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不给我打电话。” 一愣,陆迟急忙掏出手机翻看通讯录。 应该是那次醉酒歇在何晚家,她给存的。 扫到备注上的名字,陆迟嘴角一勾。 “还‘only’,你还挺会留备注。” “不是吗?” 不知何时,何晚斜躺在沙发上,凹凸有致的娇躯鲜明入眼,一副魅惑众生的模样。 一双狭长眸子里泛着迷糊,红润的唇瓣上沾上不少啤酒泡沫,看上去温润动人。 她喝的很快,眨眼已喝完四罐。 陆迟乐见其成,还等她喝醉了完事。 不知何时,空气中多了份压抑。 女孩抬眼望向近在咫尺的那道高大身影,心里却觉得遥不可及。 她嘴边挂着傻乎乎的笑,双手环抱过自己的膝盖,埋下脑袋。 能感受到整个人都有些醉了,意识却变得格外清晰顺畅。 刻印于脑海深处中的那道身影缓缓浮现,就这样毫不收敛的占据了所有。 自小在大院长大,没有小孩愿意跟她玩,甚至没人愿意跟她说话。 在其他人眼里,她似乎是个异类。 诚然能待在那种地方,注定是被人怜悯的一方,要么天生残疾,要么心理缺陷,谁也不比谁高贵。 她就像一束荧荧之火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自燃,稍不留神就会化为一片灰烬。 但她并不在乎,独自看日出日落,直到那个小男孩突然闯进她的世界。 十二岁那年,等何三水找到她的时候,她一眼就认出了,心里却并无多少喜悦。 何三水心里有愧,给了她太多,例如优质的生活,无需烦恼的未来。 可何晚要的不是那些东西。 她仅陷溺于那一道微弱的曙光,且几近病态的渴望,分不清那是什么。 算不上青涩懵懂的喜欢,也没有多念念不忘的情愫,不像是踌躇彷徨的期盼,更不像是求而不得的依赖。 或许说是习惯更为恰当。 短短一个月,却足矣推翻一生的习惯。 来了,就别走。 月色透过窗台,洒下一地斑驳陆离。 女孩儿整个身子蜷缩在沙发上,只露出一张白皙侧颜,脸颊上的酡红顺着几缕月色散落开来。 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见何晚已经彻底醉过去,陆迟放心了。 他上前将何晚抱个满怀,一步步迈向卧室。 怀里人似小猫蜷缩着身子,抱着双臂。 将女孩放在床上后,陆迟没急着离去,静静凝视。 一头乌黑明亮的长发垂在脖颈两侧散落开来,一股淡淡的清香混合酒味扑面而来。 她紧锁着精致的眉头,有些不安分的挪动身子,曼妙的曲线凹凸有致惹人遐想。 轻抚过女孩儿饱满的额头,陆迟敛了敛眸。 “何晚。” 她应该是一个相当自律的人,同样也不会放纵自我,起码在陆迟的印象里。 即使有过两年同床共枕的经验,也谈不上多少了解。 除了名字和些许喜好,一无所知。 在高考前夕发生的那件事,女孩为此住院了很长一段时间。 陆迟不知详情,只知女孩从此性情大变,就像变了一个人。 当时他心思单纯,也就没有刨根问底。 渐渐回过神来,陆迟没继续想。 月色下,女孩微张的唇瓣红润诱人,惹人采摘。 犹豫半响,他还是放弃了偷亲的念头。 “好梦。” 刚一有动静,女孩却猛然惊醒,从被褥里探出一只小手搂过他的腰,往怀里一带。 毫无防备的身子前倾,两人脖颈交缠,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安静之余,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陆迟很快反应过来,不经意的扭过头,看呆了瞬。 黑夜里,那双眼眸细长细长的,眯起眼睛时会给人一份柔媚的慵倦感。 “别走。” 何晚抱着他的腰,眼底染上一份娇弱,语气中仿佛带了一丝祈求。 忽地在他耳旁吹了口热气,简单又直接。 “我要你。” 就像往平静的湖面上扔了块石子,炸起涟漪不断。 陆迟看进那双眼里,里面只有十足的渴求。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镇静下来,“你醉了。” 记忆里女孩较保守,大学相恋两年,在出国前那晚才彻底跨过那道防线。 至于眼下关系连男女朋友都不是,更遑论年纪尚小或醉酒因素,有数不清的正当理由拒绝。 何晚只是摇头,眼里带着偏执,双手牢牢环着他的腰。 在不经意间抽出一只不安分的手,径直往下探去。 目的昭然若揭。 脑中有过一瞬的呆滞,陆迟及时反应过来,急忙攥着那双使坏小手。 两人对视良久,何晚仰起小脸,语气满是苦恼,“你没反应。” 像个魅惑十足的妖精。 陆没扭过头没吭声,这点程度还能坚守本心。 “喝醉了就老老实实睡觉。” 也不等回应,他不容拒绝的给何晚盖好被子。 时间走的缓慢了些,直至听到平缓的呼吸声传来,才起身离去。 空荡的客厅里寂静无声,陆迟却有些辗转难眠。 他躺在一张沙发上,莫名心事重重。 他心里很清楚,两人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天堑横跨。 不仅是前世杳无音讯的结果,还有如今发展的水到渠成,记忆却多次出现偏差。 天色渐沉,来到了午夜时分。 环境本来很安静,所以当耳旁传来脚步声格外令人警醒。 陆迟睡眠浅,意识回笼,下一瞬就感觉到一床被子的温暖。 “陆迟” 他下意识想开口回应,想了下还是算了。 几缕月色倾洒在大男孩脸上,看上去睡得很熟。 何晚继续喊他几声,还是没得到任何回应。 几秒后,传来轻微的开门声。 陆迟这才睁开双眸望向门口,无奈一笑。 也好,彻底断了胡乐的妄想。 第六十章 敢与日月争辉 乌城大桥的风很冷,冷得让人心中震颤不宁。 江水旁的陆地上,只有些许踏着江面而来的冷风。 胡乐还算镇定,他暗自打量着身旁几个人高马大的黑衣男人。 训练有素,目不斜视。 他被抓来这里已经半个多小时了。 先前他本是在一家常去的ktv潇洒快活,突然就被冲进来的几个黑衣男人带走。 正大光明,未加掩饰。 不过胡乐想,过不了多久就有人来救自己了。 他还不清楚是谁要搞自己,但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不多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 下车后,纪强为后座的何晚开了车门,沉声道,“刚才有一辆出租车,一路尾随。” 没有明说,但何晚明白意思。 她没吱声,径直走到胡乐身前。 这样的角度看去远远不够,还没到俯视烂泥的程度。 女孩脸颊上的酒后酡红还未褪去,几缕皎洁月色一铺上,似多了一份妖冶。 “趴下。” 胡乐闻言不见丝毫慌乱,看着女孩月下的迷人模样,甚至还生出一丝欲念。 “又见面了,怎么,你是想跟我打野” 战字还没吐出口,腿上就传来一阵剧痛。 浑身猛地一颤,胡乐硬生生趴在地面上,脸上堆满泥泞。 即便再擅于伪装的人,如何能忍受这般屈辱,霎时面目狰狞,心中邪火奔腾不息。 “你他妈个臭婊子,给我等着,等你哪天落在老子手上” 何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走上前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 她力气不算大,但比一般女人要大得多。 空气中多了份焦躁不安。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让胡乐无法再怀疑眼下真实。 但凡是个有血性的男人,都无法容忍这般羞辱。 可他明白说再多狠话也是徒劳,一抬头,眼神带着不怀好意。 “你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老子迟早破了你的瓜!” 远处传来鱼儿跳出江面的扑通声,裹着一阵阵凛冽的寒风。 何晚双眸微眯,朝身旁几人打了个眼色,后者上前用绳子牢牢绑住了胡乐的双腿。 没有丝毫停顿,那几人直接就把胡乐扔进了江水里。 “你” 胡乐真的一点都没料到,竟会是这样的流程。 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平缓的江面上霎时泛起一层波浪,一道道涟漪铺展开来。 江面旁的陆地上,几名黑衣男人牢牢攥着那根绳索。 一阵沉寂笼罩,江面之上,只有那一条粗实的绳索绷直,晃动。 纪强望了眼泛着波浪的江面,不禁提醒道,“胡天应该快来了。” 凡事留一线,做事不可太绝。 何晚依旧没吱声,抬眼望向江面,很有耐心,直至一分钟过去才抬手示意。 绳索不算长,那几人仍费了很大力气才把胡乐拉上来。 劫后余生的他脸颊一片涨红,鼻孔不时泛着水泡,咳嗽不止,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地。 何晚没有看他,蓦地福至心灵,转过身。 逆光望去,一道高大身影静静伫立于不远处,不知已经观望了多久。 她向来是一个绝对理性的人,所以不容许被人破坏这份理性。 半响过去,胡乐才渐渐缓过来,脸色苍白,难堪至极。 一开口,却很硬气,“有,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话音刚落,就见一辆黑色桑塔纳飞速驶来,不禁扯出一个嚣张又难看的笑容。 “我爸来了,哈哈哈” 将车子停稳后,胡天远远望去,猛地心口一颤。 那道身影整个身子都瘫倒在地,身下还有一大滩水迹未干,显而易见经历了什么。 瞳孔一缩,神色却保持沉着,一步步走向胡乐。 在来的路上,他没有选择报警,一是时间上来不及,二则是从那家ktv得来的消息,也明白对方似乎无所畏惧。 毕竟,如此明目张胆的绑走人。 他心里也清楚自家儿子在外做了不少混帐事,或许在不经意间得罪过不少人。 可不论怎样,总归是要为其擦屁股的。 胡天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扫了眼身旁几个沉默的黑衣男人,他最终将目光锁定在那道娇俏身影上。 一路走来也无人阻拦,他先仔细察看了下胡乐的情况,确定无虞才看向何晚。 空气升腾起压抑。 胡天显得异常冷静,“乐儿有时候做事的确欠妥当,但也不至于这样对他。” 事实上,他真的已经足够理智了。 若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怎么也维持不了这份镇定。 他为官十数载,见识与眼光自然不同于胡乐。 那几个黑衣男人显然训练有素,自他一路走来,那些人下意识挺胸收腹,目不斜视。 一点都不像是混社会的,更像是专业素养极高的保镖。 很容易就能推测出,眼前这个神色平淡的女孩身份并不简单。 见胡天还妄想讲道理,胡乐吐出一大滩水,满脸焦急。 “爸,快报警把他们都抓起来!” 如果事情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胡天看得透彻,就算一切顺利也会有其他人顶罪,治标不治本,反而还会加深彼此恩怨。 他沉吟片刻,将目光放在何晚身上,起码先了解对方的打算。 “乐儿别怕,我已经报警了。” 胡天闻言差点没站稳,回头望去,是上次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人。 哪怕作为占理的那方,他却心生犹疑,比起私下解决,总比摆在台面上要好得多。 一旦有警方插足,性质就变了。 陆迟也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不会闲到麻烦警察叔叔。 在这个和谐的法治社会,大家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足以自行解决。 “是这样胡叔叔,胡乐只是想跟何晚交朋友。” “不过方式方法可能不太对。” 陆迟一顿,笑得老实。 “就想着让他清醒清醒,免得到时追悔莫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话中暗示已经够明显,胡天这才琢磨过来,原来是唱红脸来了。 但比起作出疯狂举动的何晚,他反倒对充当和事佬的陆迟生出几分忌惮。 三言两语将矛盾转移,听着倒像是自家儿子的过错。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走了?” 眼神询问后,胡天背着虚脱的胡乐离去。 没走几步,他忍不住回头望去,就见陆迟笑着招招手。 那笑容里肯定藏着什么,可即便他见过形形色色不少人,难以看透。 这样的人手段未知,也许比那女孩更具危险。 父子俩已离去许久,胡天仍在沉思着先前的一幕幕。 胡乐整个人都瘫痪在靠椅里,有些不忿这般窝囊的离去,更疑惑自己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像一场梦,那股窒息的恐惧感仍徘徊于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爸,帮我好好教训那个女人,要不我再去找一些”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胡乐难免愣住,好长时间没反应过来。 从小到大,爸从未打过自己,更不舍得打。 沉默半响后,胡天忽然停了车,扭过头看向儿子,神色复杂起来。 由于胡乐的母亲早逝,向来都极为宠他,不论做了再大的错事,也只会默默替他收尾,舍不得打,更舍不得骂。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无下限的溺爱,才导致胡乐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可胡天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丢不得。 “你以后别再去招惹那个女孩,更不能招惹陆迟。” 胡乐张张嘴,似还有些不服气,脑中却突然浮现出在水中几近窒息的场景。 如果,如果那条绳子不小心断了 一阵后怕,让他灵魂都战栗不止。 见胡乐变得安静许多,胡天也没多说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宠溺。 不论怎样,他都会保护好自己的儿子。 自胡母逝去的那一刻起,他就只为胡乐一人而活。 乌城大桥下面的江水平缓了些,倒映几缕月色寡淡。 那几名黑衣男人包括纪强都规整有序的上车离去,眨眼消失不见。 那一块土地恢复如初,只留下一滩奇怪的水迹。 良久才回过神来,陆迟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人在做,天在看,大多人都应持有道德标尺。 可何晚不论行事风格,还是三观,远远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更遑论她还年纪尚小。 难道说,没接受基础学前教育? 想法不过转瞬即逝,陆迟眸中始终清明一片。 人非神明,怎能活的一世敞亮。 多少会犯一些错,会面临一些至暗时刻,但人之所以为人,是要担得起那一撇一捺,不愧于心。 其实他早就怀疑两人是否早就认识,女孩看他的眼神太明显。 至于与他同样带着前世记忆,已经被他排除。 先前在卧室那般暧昧不明的情况下,若想让他乖乖就范,只需揪耳朵。 那是他身体的敏感点,也是女孩曾经最喜欢做的事。 而那件事,只有与他同床共枕过的人才知道,当然徐飞扬也知道。 唯一的解释也就只有两人早就相识,而何晚还保留着一份意味不明的感情。 两人在月下沉默,再沉默。 冷风渐起,陆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那件大衣还披在何晚身上。 “其实解决问题的方式多种多样,自己动手虽多了参与感,但最易留下痕迹。” 一副说教的架势,何晚听后显然不开心。 “但是没关系,我真的很开心,你为我做的一切。” 一路沉默无言。 当回到那间温情的小卧室,空气中弥漫着清香。 何晚一脸乖顺的将身子靠在床头,目光潋滟,显然在期待什么。 主动权可不能被夺走,于是陆迟随口问,“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何晚只是仰着小脸,小手拍了拍床。 这是谈条件的意思。 陆迟被噎了下,他可是个有底线的男人。 他何尝不贪恋女孩的一切,骨子里也是个占有欲极其强烈的人。 许是一个人生活的太久,早失去了那份年轻人该有的激情与冲动。 倘若他的灵魂只有十七岁,怕是早就不顾一切的埋头苦干。 “高考完,我再告诉你。” 陆迟没强求,一时思绪飘远。 高考前夕,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六十一章 愿世界温柔以待 春节很快就过去了。 这些日子,除了必要的走亲戚,陆迟基本闲在何晚家享受二人世界。 这也导致了徐飞扬苦不堪言,帮忙给打了一周多的掩护,几乎每天都要想个借口,还得不带重样。 这些细节陆迟自然不清楚,就算知道了恐怕也只会一笑泯内疚。 做兄弟很简单,有苦你去吃,福来我去享。 时间一长,徐飞扬心里的愤懑也就堆积成山,陆迟好声好气的说请他吃个早饭方才罢休。 天色尚早,雾蒙蒙一片。 徐飞扬站在街角,左瞅瞅右望望,等的心中急躁时才看见一道高大身影慢悠悠走来。 他远远挥了挥手,“小陆子,赶紧来!” 两人去的是一家新开的包子店,点了三笼包子和两杯豆浆。 大早上的人还不多,一股子晨间特有的清新空气特别好闻。 “嗬,你这家伙说好的请我吃饭,一点不积极,乌龟都比你走得快。” 陆迟打了个哈欠,还有些没睡醒。 “我看啊,你就是沉溺在温柔乡无法自拔,怎么没把何晚叫上?” 陆迟摇摇头,有些睡眼朦胧,“她中午才起得来,像头猪一样。” 在这一周里,何晚基本每天都看小说直到两三点才睡,她不睡陆迟自然也睡不着,基本就陪着熬夜。 天知道他维持了半年的晨跑习惯,就这样轻易的被打破了。 不过陆迟坚决守住底线,没有越过雷池半步。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三笼包子上了桌。 男人吃东西快,一口一个,很快三笼包子就被消灭的干干净净。 陆迟起身去结了帐,走到街道上时,已经能看到些许初阳微升的端倪。 徐飞扬随意扫了扫空荡荡的大街,眼珠子一转。 “小陆子,你不是对那个什么长安街感兴趣,咱们去瞧瞧?” 摇摇头,陆迟随口回,“查不出来就算了。” 且不说何晚已经允诺过,再加上徐飞扬之前靠着人脉三番五次调查,也没有查出来任何。 很显然,有人做了手脚。 见陆迟就这样打算走了,徐飞扬立马上前拦着,一拍脑门。 “别急小陆子,本大仙掐指一算,今日我们必定有所收获!” 他有模有样的晃着脑袋,像个十足的神棍。 陆迟一乐,想着没事去逛逛也行。 待两人走到萧条的长安街,依稀还能看见不少人影。 不过半年时间,一排排高楼大厦的影子就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一眼望去,冷清的街道上已有许多门面敞开着,不少目光长远的店家已经开始装修店面。 待两人经过一处泛着浓浓水泥灰味道的门面时,陆迟余光一扫,就看到了一封鼓鼓的黄色信封。 那是一个时代的印记。 隐隐的,还能听见几道交谈声。 “老同学,我这营业执照的事” “好说好说,我办事你就放一万个心。” 收钱办事,各行各业理应如此。 陆迟随意瞥了眼就继续往前走,抬了一半的脚却硬生生收了回来。 视线中,一位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沉下脸,大步迈向那处店面。 胡天? 还在交谈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胡天的到来。 那名收钱的小伙看上去二十七八岁,蓦地感觉肩膀被拍了下。 当不耐烦的回头,脸色霎时苍白不堪。 “胡,胡局。” 胡天满脸严肃,不由分说夺走那封信封,里面是一叠叠纸钞。 在远处观望的陆迟神色逐渐古怪起来,不禁感叹这胆子是真大。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贿赂。 可下一幕,却颠覆所有。 “营业执照的办理必须严格按照规章制度,今天的事我可以当作没看到,但我不希望还有下次。” 说话间,胡天已将那信封递给店家。 店家愣了瞬,也反应过来,急忙开口解释。 “胡局长,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局里的人说不交钱就不给办” 胡天直接抬手打断。 “只要你的材料符合硬性要求,谁敢为难你就直接到工商局找我。” “谢谢胡局长,谢谢谢谢” 接着,胡天看向瑟瑟发抖的小伙,神色肃穆。 “小王,尸位素餐这几个字的意思就不用我多说了。” 很明显一切都被看在眼里,小王只好一阵失魂落魄的走了。 胡天默默望向那道身影逐渐远去,神色意味不明。 他心知这类受贿的事情时有发生,可他精力有限阻止不了太多,只能偶尔突袭检查一番。 毕竟,人的贪欲是无法遏制的。 而在一旁看了场好戏的陆迟,只觉被刷新了三观。 由着恨屋及乌的道理,他自然觉着胡天也不是什么好官,类似于无情压榨老百姓那种。 当然,不排除胡天故作姿态,收买人心。 看出陆迟脸上怀疑,徐飞扬及时出声解释。 “你别看胡乐那家伙像坨屎,他爸还是很负责的,风评一向极好。” 一个人的善恶,岂是简简单单就能概括。 即便只是伪善,只要能永远不被人察觉,那就成了善,无人能质疑。 见事情解决,胡天抬脚欲走,余光一扫就发现站在街边的陆迟二人,迟疑了下,转身朝他们走去。 “胡叔叔。” 朝徐飞扬点点头,接着胡天看向陆迟。 “我家乐儿之前做的事我也了解到不少,还望小朋友不计前嫌。” 陆迟不得不承认,胡天给他的感官十分不错,言行举止都让人如沐春风般。 若只是虚情假意,完全没有必要说这些话,更没必要向他一个普通学生说这些话。 是个分得清是非黑白的。 可陆迟心里也明白,如果没有前几天何晚那一遭,态度或许不会有所转变,但也正常。 思及此,他礼貌的向胡天客套了几句,不卑不亢。 见他满身宠辱不惊,胡天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前段时间胡地那件事,或许能瞒过许多人,但怎么瞒得住身处高位的胡天。 事实上,胡天对陆迟还真没生出什么恶意,他对弟弟做的腌臜事一清二楚,心里也不耻其行径。 可毕竟血脉相连,至多劝阻,很难上升到大义灭亲的地步。 胡天也只是恰巧遇到闲聊几句,转身便准备离开。 “胡叔叔,等等!” 徐飞扬急忙出声,思索了下,想着胡天身为工商局局长,而现在长安街的许多事项都与其密切相关,没准儿知道些什么。 话毕,他还瞥了眼浑然不觉的陆迟。 说起他这老朋友,明明只需朝他开个口,就能知晓所有答案。 可就是喜欢一点点探索的过程,以及最擅长的自欺欺人。 “是这样,胡叔叔,你知不知道长安街,以前都有些什么” 徐飞扬大概描述了下,例如曾有哪些居民楼或标志性建筑之类的。 在公安局都没能查出来什么,若还有人对长安街能称得上了解,恐怕就只有眼前的胡天了。 没料到会问这个,胡天沉吟片刻才回。 “这片区域已经荒废好几年了,在政府拆迁以前,就只有几栋老式居民楼。” “唯一特殊点的,应该就只有那家孤儿院,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一位老人家创办的。” 看出陆迟眼中浓浓好奇,胡天也就多提了一句。 “不过,在前几年因为程序不合法,被迫解散了。” 孤儿院? 陆迟难免愣了瞬,记忆回廊打开。 岁月漫长,他是真没一点印象了。 这个词对大多人的安逸生活相比,也显得太过遥远。 在陆迟的一贯印象里,对孤儿院的了解也仅仅停留在电视剧里。 话一说完,胡天低头看了眼手表的时间,随即上班去了。 说了好几声谢谢后,徐飞扬一拍脑门。 “小陆子,那家孤儿院我好像想起来了。” “我先问问你,你觉得孤儿院是怎样的?” 应该是,一大群可爱调皮的孩子们温馨的生活在一起。 人总是先往好的方面去想,陆迟说出自己想象中的场景。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肆意辉洒着曙光,不少朝九晚五的人们行走在街头。 徐飞扬抬眼看向和煦的初阳,眉头不自觉皱成一团。 “你肯定没见过真实的孤儿院。” “大概在十二岁的时候,我偷偷溜进去看过一次,你猜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是害怕。” 陆迟皱了皱眉。 他脑中能构建出的场景,孤儿院的外观应该跟幼儿园很像。 “小陆子你不知道,那里大多数孩子都是脑瘫儿童,还有很多四肢不健全的。” “我还记得是一个阿姨照看十几个孩子,完全管不过来的。” “整个院子包括房间里却特别安静,很多孩子不是聋哑人,却胜似聋哑人。” 陆迟敛了敛眸,心里莫名揪成一团。 许多孩子或许根本无法像正常人那般追逐玩乐,嬉戏打闹,只能躺在冰冷的床上惶惶度日。 甚至,无法拥有微笑的理由。 还来不及缓和心绪,就听见徐飞扬说出最后一句话。 “毕竟血浓于水,如果不是万般无奈之下,应该没有哪个父母忍心抛弃自己的孩子” 陆迟沉默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个社会本就是如此的两极分化,甚至可以说那些孩子很难拥有未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运气差的,也许根本活不到曙光照耀的那天,只能在灰暗的角落里残存顽抗,运气好的,才会被好心人收养。 这世上的可怜人不计其数,那些催人泪下的事实,更在不知名的角落里时时刻刻发生。 有一部电影就讲述过这样的故事,以真实经历改编,发生在黎巴嫩的《何以为家》。 电影讲的是一个不过才十二岁的男孩,因悲惨的生活经历,他选择控告自己的父母,原因竟是父母生下了他。 生而不养,何以为家。 这世上哪来的感同身受,只有冷暖自知罢了。 希望每个人都能不吝祈祷。 愿那些孩子能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即使生命总以刻薄荒芜相欺。 第六十二章 三中转校生 头顶分明挂着温和的暖阳,陆迟却感觉不到丝毫热度。 他很容易就能想到,当初那家孤儿院被迫解散之后,那些孩子们该何去何从。 或许运气不错的会被好心人收养,但那些本就残疾毫无自理能力的孩子们? 难以深想。 徐飞扬率先收拾好众多心情,眉间还攒着一丝愁绪。 “小陆子,走。” 陆迟伫立在原地,没吭声。 没想到本是探究何晚的过去,竟能牵扯出这些事情来。 毕竟人都是有感情的,遇见那些悲惨的人或事,难免会心生感慨。 很莫名的就回想起,陆冬楠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人需要自救。 言外之意就是一个人存活于世,是孤独前行着的。 看似蕴含了一些道理,可是,人如何能独自过活。 试想如果一个人没有亲戚,没有朋友,踽踽独行,完全没有跟这个世界建立任何联系,那将会是怎样的孤寂。 鲁滨逊漂流半生,好歹还有个星期五陪伴。 而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坎坷的命运一开始就对他们紧闭希望的大门,如若没有他人相助,何谈自救? 这个世界本就不是由物,而是由关系组成的。 每个人的一生都包含着众多喜怒哀乐,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或许也会有些或好或坏的体验,成立不同层面上的关系。 而那些东西,才是每个人来到这世间走上一遭的目的。 能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某个特定的地点,不偏不倚的就恰巧遇见了那些人们。 该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而每一份关系的交织与碰撞,那更有多难得。 这就是意义二字最直观的阐述。 陆迟心知思绪有些飘远,也不明白这些感慨从何而来。 像是发些无关紧要的恼骚,过不了多久就会渐渐淡忘,甚至包括那些有感而发的怜悯。 但,人本就是一种善忘的动物。 日子逐渐过去,高考前的最后一个长假悄然退场。 元宵那天,徐飞扬张罗了不少人在他家聚餐。 这样的聚会参与一次就少一次,几乎无人缺席。 只要等到毕业各奔东西,很难再有机会见到这样欢聚一堂的场景。 大多人会结交新的朋友圈子,融入新的环境,除开个别关系好的,几乎只会渐行渐远,或许会在节日里互发几条祝贺短信,可最终会将其视作一项任务,失了最初的人情味。 眨眼间就到了开学的日子,陆迟独自行走在谧静的校园里,心如止水。 满打满算,离高考也仅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了。 而自打他奇幻的重生以来,也已经过了半年多之久。 对于学业,他不怎么操心,脑中甚至生出一份独特的想法。 也可以说是自私的想法,就是把何晚的成绩拉上来。 有时候,连陆迟都不得不承认,毕竟是从名校开川三中走出来的人,何晚的学习能力很不错。 可惜的是,她貌似对念书不怎么感冒。 即便如此,她的文化成绩除数学以外,依旧让人刮目相看。 而陆迟会产生这种念头,自然是希望何晚同他一起去开大。 他并不在乎距离,也不会干涉其选择。 可日子越是临近高考,于灵魂深处,就生出了一份浓厚的恐慌感。 仿佛会再次失去一切。 他就好像一条漂泊半生的船,永远也看不到彼岸。 除开这些,陆迟唯一上心的就是兜里的五十万了。 这些钱如何去利用,对于现阶段的他来说,投资肯定是最为妥当的,可也不能盲目的把钱拿去打水漂,还需要一个契机。 就这样怀揣心事的踏进了教室门。 “嗬,小陆子,重磅消息!” 一点没搭理,陆迟坐下后,随手拿了张数学试卷做。 见他没甚反应,徐飞扬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还是关于你的哦” 陆迟语气不咸不淡,“放。” 被噎了下,徐飞扬还是老老实实交待。 “我也是才得来的消息,你现在也是咱学校的名人喽,位居堂堂四大天王之一!” 陆迟神色古怪起来,没吭声。 他想说,这名号经过权威认证了吗?带了吗? 学生时代,总会莫名其妙传出一些风言风语,例如校花校草之类的,再例如就像徐飞扬所说的什么四大天王,八大金刚之类的名号。 但那无疑代表着孩童时代的印记。 说起小学就夸张,高年级的孩子们常常显摆,吹嘘全校四大神兽之类的,还有隔壁高校更厉害的龙头。 听上去就特别唬人,虽说当时被大多人戏称为水龙头。 只能说,已经潜移默化成一种文化习俗了。 思及此,陆迟饶有兴趣,“这该不会是你自己臆想的?” “当然不是,我跟你讲,这四个人里面你几乎都认识。” 徐飞扬不是卖关子的人,拿手比划着,如数家珍。 “张度玮你知道,他被称作豪横张天王,还有胡乐,是集邮胡天王。” 这名号的确适合那两人,胡乐名头的由来很简单,无非是像集邮般祸祸无知少女。 “还有一个刚从开川三中转过来,据知情者称,那人不论说话还是都不爽利,因此号称拖沓李天王。” 陆迟憋着笑,这些东西还能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一心二用,那张数学试卷已做完选择填空。 徐飞扬却不依不饶,攀上他肩膀。 “最后一位陆天王,那可了不得,据说深受一大群学弟学妹的追捧,惊为天人!” 陆迟头也不抬,没吭声。 这有什么值得提的。 作为一个优秀的人,时刻都在发光发热。 见他浑然不觉,徐飞扬强忍着笑,开始声情并茂的朗诵。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广袤天地间曾诞生一顽猴,此猴每当对敌时,必捶胸顿足,龇牙咧嘴,一声嚎叫便可惊退成百上千人!” “世人皆称,猿人陆天王!!!” 陆迟:“” 之前那次打架,确实有点放纵自己了。 但陆迟更愿意去相信,这些传闻是徐飞扬肆意加工了的。 别过头,视野里满是徐飞扬欠揍的笑脸。 吃亏是不可能吃亏的,这辈子也不可能吃亏。 陆迟想了下,突然发问,“飞扬,考你个小问题,你知道年是什么单位不?” “当然是时间单位。” “恒星年呢?” “嘿小陆子,你傻了?恒星年不就是地球绕太阳一周的时间间隔?” “啊,光年呢?” 徐飞扬一愣,“那应该也是时间单位” 陆迟忍着笑,一脸惋惜摇摇头。 “其实,光年是智商单位。” “智商还有单位的?我以前都不知道。” 徐飞扬只有满脸不可置信。 他双眼睁得很大,好像又学到课本上没有的知识了,回头得记下来。 陆迟瞥了眼深思着的徐飞扬,嘴角一勾。 “以前确实没有,但今天是个里程碑式的日子。” “因为,它诞生了。” 第六十三章 第五层的徐飞扬 高考百天倒计时。 整个高三年级的学生们,眼下已迈入毕业前的最后一段旅程,也是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岔路口。 每个班的黑板上都明确标明了距离高考所剩天数,用以警醒底下的学生们,大多人几乎都沉浸在了最后的冲刺阶段里,学习氛围火热。 高悬于空的暖阳辉洒金辉无数,一阵阵青春奋斗的气息在风中摇曳起伏。 往日里的课间休息时分,还能看见不少人在走廊吹风,现在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最为嘈杂的时段,反而是晚餐时分了。 当徐飞扬拉着陆迟来到校外那间小面馆时,依稀还能听见不少高三学生的埋怨声。 陆迟心态向来不错,当然也可以说是没心没肺,他对于高考还真没抱有什么紧张的念头。 即便在前世,除了那件意外发生,始终心如止水。 甚至现在,他还想着高考前夕得嗨起来。 至于怎么嗨,有待商榷。 “嗬,小陆子快看。” 陆迟头也不抬,安安心心等着清汤混沌。 见他没甚反应,徐飞扬蹭了蹭他的胳膊,挑挑眉,“就那个三中转校生。” 陆迟这才随之望去。 不可避免,他对那个转校生兴趣不小。 因为何晚曾在开川三中留下深刻足迹,在那里待了足足五年。 那是一段,于陆迟人生中的记忆空白。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慢条斯理吃着面,穿着洁白衬衫的大男孩。 陆迟思考了几秒钟,蓦地起身朝那人走去。 都到了嘴边的猎物,没理由放过。 一旁的徐飞扬不懂其意,但也跟着挪了过去。 见那人依旧埋头吃着面,陆迟捋了遍措辞,脸上忽然挂满惊讶十足的笑容。 “嘿老李,你怎么在这?” 老李身子一顿,慢腾腾抬起头,神色只有疑惑。 陆迟神色不变,熟稔攀上他的肩膀,发着一顿牢骚。 “你这小子,几年不见忘性还是这么大,连我都认不出了?” “上次我还去三中找你玩过,对了,你怎么在乌城?” 言语神态都十分自然,徐飞扬在一旁愣的说不出话来。 面对疑似熟人,老李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一脸不知所措。 僵持之下,终于强行想了起来,“对,你不就是那谁?” 陆迟浑不在意点头,伸手揉捏着他的胳膊。 “怎么还是这么瘦?以前就叫你多吃点,吃饭还是像个姑娘家。” 徐飞扬默默打量两人亲近动作,莫非还真认识? 见老李依旧一脸狐疑,陆迟眉头慢慢皱成一团。 “你该不会真忘了?还记得我叫什么不?” 先发制人。 当然知道接不了话茬,陆迟一笔带过。 “算了没意思,我们常年没见,你忘了也正常。” 老李有些难堪的低下头,拿着筷子的手也放了下来。 他自然不认识陆迟,但眼前人的言语神态太过真实,好像还真有那么回事。 陆迟漫不经心地问,“对了,我表妹在你那学校还成,惹什么事没?” 老李张张嘴,这问题太难为人了。 好在陆迟老实,自顾自说起。 “就何晚啊,有段日子没去三中看她了。” “你是说何老大?她,她不是上学期就转校了?” 一听完,陆迟差点没顺过气。 何老大? 趁陆迟愣神之际,老李匆匆开溜,只觉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陆迟则一脸沉思,也没在意。 从未参与何晚的过去,但不妨碍他渴求了解。 此时此刻,于心里就生出了一份特别强烈的感觉。 去开川三中,去女孩曾驻足过的地方走上一遭。 五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太多太多事了。 “小陆子,搞半天原来你认识那个转校生啊?” 陆迟还在想着事,随口回,“市友。” “难怪诶不对啊,你初中也没住过校,哪儿来的室友?” 懒得解释,陆迟已经决定去三中看看,准确的说是跟何晚一起去。 而这个契机,就是一个月之后的全市数学竞赛,考场就设立在开川三中。 同样在一个月后,何晚会去三中参加全国新启程作文大赛的复赛。 至于初赛,在她还未转校前就已经通过了。 前世何晚也曾参加过,还拿了一等奖,不过那会的陆迟自然没跟着去,因为不熟。 全国新启程作文大赛的含金量极高,是具有全国影响力的大赛。 是以广大青年学生作为主要读者对象的文学刊物《嫩芽》,联合全国多所重点大学共同主办的作文大赛,并且大赛聘请了国内一流的文学家、编辑和人文学者担任评委。 如果何晚还能拿到一等奖,就能获得开大的自主招生资格。 见陆迟眼底冒着光,徐飞扬不禁开口,“你不会想去三中?” 陆迟没隐瞒,将大赛的事说了遍,恰好两个大赛的时间相差无几。 徐飞扬挺能理解,挑眉笑,“那这个转校生出现的时机,还真是时候。” 好像还挺有道理。 也只有陆迟知道自己这位老友言行神棍,实则属于大智若愚。 事实上,一个人会在不经意间受到身边环境的影响,不受控制的。 而他长年以来的身边人都是徐飞扬,可以说受其影响很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从科学角度上讲,生物有互相模仿的本能。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性格上会被影响,思维也会被同化。 而陆迟从徐飞扬身上学到的东西,说好听点叫脑洞,说难听点叫神棍。 如果往深处去想,这一切,是不是有些巧合了。 不论是两次比赛时间上的相近,还是他本身对何晚过去的强烈好奇心。 而那个转校生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 就好像一把火,忽地一下点燃了所有。 阴谋论的想法不在陆迟考虑中,看向徐飞扬随口建议起来。 “飞扬,建议以后去算命,生意肯定很好。” “嗬,本大仙从不给一般人算!” 就见徐飞扬挑眉一笑,揉搓着不存在的胡须,还真有点仙风道骨那架势。 人们都以为他在第一层,为人阳光又简单。 也只有陆迟心知肚明,他始终站在第五层,一切尽在掌握,乃至无所不知。 第六十四章 小机灵鬼 自开学以来,陆迟除了学习,就是学习。 至多还加了一个任务,就是关于数学竞赛的赛前准备。 其实他高一高二时就曾多次参加市里面的数学竞赛,还获得过极佳的名次。 直到高三为了高考备战,才放弃了竞赛这一条道。 离下课仅有几分钟,讲台上的刘玉琼依旧在讲着高考的相关事宜,嘱咐同学们要放宽心态,奋力一搏之类的激励话语。 这些日子以来,她几乎每天都会不厌其烦的念叨一遍。 陆迟本认真做着数学试卷,忽然身子一顿。 这个点谁会打电话来? 他没多想,随手挂了电话后,跟刘玉琼说想去上趟厕所。 人有三急,情有可原。 刘玉琼点点头,瞥了眼他的背影,继续跟底下的学生们交待。 “同学们,下周学校将举办校园文化艺术节。” 话一说完,底下顿时炸开了锅。 刘玉琼一一扫过每个学生的脸,难得笑了下。 “这次活动本不包括高三学生,但念着你们学习压力太大,上面的领导们才破格让你们参与。” 她接着说了艺术节的一些相关事宜,依旧是全凭自主意愿参与。 最后还语重心长的叮嘱要稳住心态,别忘了还是个备战高考的学生云云。 乌中舞蹈社。 房间不算宽敞,简洁明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淡淡的清香。 事实上,舞蹈社在两年多以前于乌中的地位算是名存实亡,更是连个独有房间都没有。 最初还是胡地为了讨好宋阑珊,特地为舞蹈社划分了一个区域。 只能说,可惜了。 不过即便胡地人不在了,但精气神永存。 时光无法带走那个男人曾作出的贡献,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 房内安静,冉树苗正埋着小脑袋坐桌前,大眼睛转啊转的,小腿晃来晃去。 当听到开门声,她回头朝着那道清丽身影憨憨一笑。 “珊姐姐!” 宋阑珊点点头,似突然想起来什么,出声鼓励。 “苗苗,这次艺术节你可以上台试试。” 自她高一来到乌城算起,唯一能算是朋友的或许只有眼前的冉树苗了。 这几年因小姑娘喜欢跳舞,她也曾指导不少,可爱憨直的小姑娘总是令人讨喜。 感受到话语中的认可,冉树苗眼睛逐渐弯成月牙状。 “珊姐姐,那你参加吗?” 似是怕她拒绝,小姑娘立马接着说。 “珊姐姐,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以后就没机会看到你跳舞了,多遗憾呀” 冉树苗眼里如繁星闪烁,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 宋阑珊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抿嘴一笑,“苗苗,你知道我从不参加这类活动的。” 没有人规定学跳舞,就一定是为了跳给别人看的。 跳舞只是宋阑珊的兴趣爱好而已。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跳舞,学过的类型也很杂,像打小就学起的芭蕾舞,以及长大后学的现代舞等等。 但最喜爱的还是爵士舞,那种节奏急促且欢快的感觉,令人着迷。 或许与她恬静淡然的性子不相符合,可也没人见过她的另一面。 听到拒绝,冉树苗小嘴一撅。 “珊姐姐你明明跳舞跳得这么好看,上次哥哥还说想看你跳舞呢。” 在她心里的珊姐姐,就像是天仙般的存在,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可想着想着,小脑袋里浮现出上次见过的晚姐姐,也很漂亮呀。 冉树苗皱着秀气的鼻子,到底谁更好看呢,好像差不多。 咦,晚姐姐那个地方好像要胖得多。 “你哥是指的陆迟?” “对呀,哥哥说珊姐姐跳舞最好看了。” 小姑娘憨憨一笑,“哥哥都没见过珊姐姐跳舞的,羞羞。” 室内温度仿佛热了一度。 一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思索,眼眸如黑曜石般明净无瑕。 半响,宋阑珊心中已有决定。 “苗苗说得对,不应该留下遗憾。” 冉树苗愣了瞬,白嫩的脸蛋上惊喜交加,“珊姐姐,你要参加这次艺术节吗?” 见宋阑珊点了头,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朝门外小跑而去。 “我告诉哥哥去,他肯定很开心!” 看着那道娇小身影蹦蹦跳跳离去,宋阑珊嘴角缓缓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遗憾这个词,她不大喜欢。 陆迟没想到,竟是易长安打来的电话。 两人已经很长时间没联系,电话里也没说太多,只说希望陆迟能去他那里一趟。 话里话外的渴求十分强烈,甚至能听出浓厚的鼻音,似是濒临崩溃那种。 陆迟思虑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算起来,已经快半年没见那个一腔热血的男人。 都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想去验收成果。 他想去看看,那个男人的教育梦想是否完好如初。 当陆迟回到教室,下午最后一节课还未打上课铃。 他做事从来精打细算,现在前往开川大概晚上十点到,正好赶上明天周末,早上去见易长安,估摸着下午就能回乌城,安排很合理。 思及此,陆迟来到座位上,随口跟徐飞扬交代下。 “飞扬,我去买几个橘子呸,我去开川一趟,你见着刘老师帮我说一声。” 先前他本想去刘玉琼那里请个假,可办公室没人,电话也打不通。 话毕,转身扬长而去。 徐飞扬还没反应过来,一扭头,只看见一道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 宽阔的肩膀,似带了一股子莫名意味。 乌中校门口一阵寂静笼罩,空荡荡的。 陆迟伫立于阶梯之上,默默打量着门卫亭的中年大叔。 看上去是个不好忽悠的。 时间不等人,就见大门口的电动伸缩门缓缓打开,一辆黑色轿车驶进。 陆迟当机立断小跑几步上前,直至临近伸缩门时,一脸不慌不忙的朝门外走去。 气场还挺足,门卫看见那道身影急忙招呼。 “那边那个” 陆迟随意瞥他一眼,很淡定,“来看学生的。” 门卫大叔张张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当陆迟即将走出大门时,与那辆黑色轿车擦肩而过,不经意扭过头。 与后座上的中年男人对视了一眼。 好像在哪儿见过,国庆雨中,伞。 瞬间联想起场景,陆迟走出校门后,忽然加速眨眼消失在天边。 直至跑了老远,他转身远远望向乌县中学四个大字。 上课期间光明正大的走出学校,心里竟毫无波澜。 看来,骨子里还是没把自己当个学生啊 陆迟摇头失笑,朝着公交车站台走去。 而那辆黑色轿车进入校园后,稳稳行驶着。 后座上的何三水沉下眸,脑中渐渐回想起方才那一幕。 上课期间,人跑了? 心里的印象分大幅度骤减。 “阿强,去查查。” 田秀很头疼。 身为二班班长,班里大大小小的琐事几乎都归她管。 就好比这次校园文化艺术节,跟往常一样无人参与。 整个高三年级就十几个班,每个班好歹得出一个节目,不然面子上过不去。 如果班里有几个会点才艺的女生还好,但历来这类活动,二班几乎是全员观众。 最好的一次,大概是搞砸了的小品节目。 依稀记得,那次在全校人面前丢尽了脸。 心知没人会参加,田秀还是耐着性子向班上人询问。 “你们有报名参加文化艺术节的没?想报名的快来我这儿登记。” 大大咧咧的声音响遍全班,环境顿时安静不少。 有几个外向的男学生一脸揶揄,叽叽喳喳的。 “老班,我有很严重的社交恐惧症,一上台腿就直打哆嗦。” “老班,艺术节那天我闹肚子,没办法参加。” “老班,实在不行又整个小品?” 田秀黑着脸,单手叉腰,可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徐飞扬在一旁默默观望,蓦地计上心头。 这世上从不欠缺小机灵鬼。 他屁颠屁颠来到田秀座位前,挑眉坏笑,“老班,刚才陆迟跟我说他要参加艺术节。” 田秀没多想,急忙问要报什么节目。 这问题,可难不倒徐飞扬。 他一拍脑门,说当然是唱歌了。 “你给他报个《爱之初体验》?《爱如潮水》也行,要不还是《为爱痴狂》!” 田秀已经懵了。 “算了,我看还是《死了都要爱》比较适合他!” “到底报啥?” 徐飞扬正欲说话,余光一瞥,就发现教室门前探出个鬼鬼祟祟的小脑袋,看上去憨态可鞠。 他当然认识说话总是软软嚅嚅的小姑娘。 心知冉树苗是来找陆迟的,他跟田秀说等下后,就朝着门口走去。 “飞扬哥哥!” 冉树苗藏不住什么心思,将先前在舞蹈社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小姑娘心思单纯不明白,可徐飞扬自然能看出其中猫腻。 事实上,他向来对宋阑珊好感极佳,也更看好陆迟能与其在一起。 得撮合撮合,反正小陆子还是单身。 “你希望你哥跟你珊姐姐,一起上台唱歌不?” 冉树苗呆了呆,随后一双大眼睛瞬间弯成月牙状。 “好呀!” 徐飞扬满意笑笑,回过头,望向一脸古井无波正埋头看着小说的何晚。 想了下还是得滴水不漏,朝何晚走去。 “何晚,这次艺术节你跟小陆子一起上台唱歌不?” “我不会唱歌。” 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句话,徐飞扬也只敢在心里念念。 “老班,你就给小陆子报个唱歌的。” 徐飞扬与冉树苗一拍即合,先斩后奏,选了首最适合的《你最珍贵》。 当事人毫不知情。 正前往开川的陆迟不知道,宋阑珊也被蒙在鼓里。 第六十五章 天台指点 顾嘉慧来不及想太多。 她两三下穿好衣服,随便化了点淡妆,就朝酒店楼下走去。 陆冬楠总是如此,床上床下判若两人。 他是个只有生理需求,而没有心理需求的男人。 可像他这种人,身边从不会缺少女人,只需要招招手,就有大把的女人自荐枕席。 不仅常年霸占富豪榜首位,旗下花石集团资产不可估量,模样也生得极好,外加性子放荡不羁,出手大方。 有很多标签,但顾嘉慧对其最大印象却是,极擅伪装。 她作为开川最有名气的金牌律师,一步一个脚印靠自己实力打拼出来,曾直面太多心思狡诈的恶徒,却不及陆冬楠半分。 可追捧者无数的她,在法庭上挥斥方遒的她,却屡屡在男人身上栽跟头。 能作为长期情人已是老天垂青,思绪被拉回,一眼就看到酒店门口那道身影。 月光为那人洒了层霜,脸部轮廓分明,下颏少许络腮胡泛着一股子男人味。 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蓝色大衣,小跑几步上前为陆冬楠披上。 “楠哥,晚上凉,别冻着了。” 陆冬楠转身,深邃的眸中泛起一丝温度。 他垂眸,一脸似笑非笑,“怎么穿成这样?” 蓦地心中一紧,顾嘉慧顺着视线望向自己的脚尖。 方才一时情急,竟忘了换鞋。 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在晚风中略显单薄,更显得随意。 许是从小家教极严,陆冬楠向来很注重公共场合的仪表穿着。 可当顾嘉慧想开口解释时,却听到那个男人柔和的声音传来。 “知道晚上凉,还穿拖鞋出来?” 下一瞬,身上就多了一件蓝色大衣。 顾嘉慧霎时心口一暖,他总是这样体贴入微。 一些不经意的小细节,就能轻松俘获芳心,并在里面肆意纵火。 顾嘉慧垂下眼,心思渐渐活络起来。 她很清楚,自己能在陆冬楠眼中脱颖而出的理由。 懂事,不吵不闹,不争不抢。 逐渐放软了身子,竟鬼使神差的开了口。 “楠哥我能一直照顾你吗?” 一顿,似为了加大筹码,“我对小张也会很好的。” 陆冬楠已不惑之年,却从未结婚,仅有一个还在念大学的养女,但几乎没人见过。 这也导致很多女人痴心妄想,多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而已,无需在意。 听到顾嘉慧的话,陆冬楠身子一顿。 几缕月色散落下来,将他眸中空洞辉洒得淋漓尽致。 “你能陪我多久?一辈子,还是两辈子?” 顾嘉慧只觉莫名,目光潋滟,“只要楠哥愿意,不论多久都可以。” 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陆冬楠忽然大笑不止。 “哈哈哈” 好半响才停下,动作温柔的靠近她耳旁,脸上仍带着嗤笑。 “你没那能力,下辈子就会忘了,何谈下下辈子。” 听进顾嘉慧耳中,无疑是赤裸裸的拒绝。 “各取所需,别太把自己当个人了。” 成年人的游戏,一旦认真就输了。 顾嘉慧眼里闪过不甘,张了张涂满口红的小嘴,却被打断。 “回酒店好好待着,你这个月零花钱没了。” 她心里明白,只是敲打自己不要奢求太多,只好默默走回酒店。 灰暗的天幕中逐渐洒下小雨,似在奏响一曲不明意味的乐章。 陆冬楠余光一扫,望向阴影处的那道高大身影。 心知自己早就被发现,陆迟一脸坦然走出。 先前两人对话也听得一清二楚,多少能理解。 像陆冬楠这样的男人,多金帅气且未婚,各方面条件优厚,确实对女人杀伤力极大。 突然发现陆冬楠头顶被雨浸湿了一小块,陆迟笑得老实。 不禁开口唱了句,“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调侃归调侃,但从对话中也获取了不少信息,例如那个女人口中所说的小张。 没想到,这个男人总是快人一步。 前世陆迟三十未婚,也曾想过领养女儿的念头。 雨势渐缓,沉默半响的陆冬楠突然开口,“跟我来。” 对于男人眼底的诸多情绪,陆迟看不懂。 但他想,摊牌环节到了。 酒店天台上空荡荡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清新爽然的气息。 随便打量了下环境,陆迟脑中开始活跃起来。 这是个接头的好地方,历来如此。 他想了下,猝不及防开口。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还选天台谈话。” “我不像你,我光明正大,陆迟,你想要什么?” 陆迟闻言一愣,近在咫尺的陆冬楠神色格外认真。 莫名有经典对白那味了。 于是他很配合,“我想要的你未必有。” 陆冬楠只是一脸嗤笑,“老子陪你上来淋雨的?” 虽然台词上较那部电影有所出入,大体上差不多。 陆迟继续配合,“给我一个机会。” 陆冬楠愣了瞬,眉头一蹙,“怎么给你机会?” 陆迟已经强忍笑意,“我以前没的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不知不觉中,陆冬楠眉间攒着一丝困倦,整个人看上去低沉了许多。 他随手将脸上的雨滴抹掉,神色莫名。 “去跟老天说,看他让不让你做个好人。” “那就是让我去死。” 陆迟依旧念着电影里的台词。 雷声顿起,雨势渐急。 陆冬楠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眸色深了不少。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每个人,只有自救一途。 听完他的话,陆迟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吐槽。 说好的“对不起,我是警察呢”? 不过这人忘了台词,但神态气质什么的还挺入戏。 思及此,陆迟笑着笑着,却逐渐凝固。 只因陆冬楠正神色淡漠的望着他,目光晦涩难明。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陆冬楠转身朝天台边走去,于边缘处停下脚步,转身驻足。 耳边的雨声愈发嘈杂,陆迟跟上,眸中始终清明一片。 朝下眺望开来,黑眸倒映着闹市繁华。 夜色下的开川很美,不时掠过几缕晚风。 半响,陆冬楠一脸嗤笑,“陆迟,你可真是个废物。” 陆迟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没吭声。 “无用之人,即便送到嘴边的机遇,只会变成偶遇。” 空气沉闷了些。 陆迟敛了敛眸,语气很轻,“所以,李熹凌是你的人?” “很重要?” 陆冬楠不置可否,仅反问了一句。 他侧过头,淡淡瞥了眼陆迟。 “你的心不够敞亮,更不够狠,妇人之仁只会影响你的成长。” “你是指” 心知这人对自己了如指掌,难道是指胡地那件事? 妇人之仁?陆迟对此不以为然。 似看出他眼中的犹疑,陆冬楠嘴角一勾。 “五年的时间很短,等那人出狱你将迎来的是暴风骤雨般的报复。” “你的做法太愚蠢,既没有做到连根拔起的程度,还为自己树敌不少,为日后埋下隐患。” 陆迟张了张嘴,还是没能想出什么话来用以反驳。 他的确可以说自己不怕胡地那伙人的报复,但确确实实埋下了隐患。 一个真正的聪明人,不该犯那种低级错误。 可胡地那件事本就是机缘巧合,何况 “何况,你的心并不坚定。” 闻言一愣,陆迟下意识皱皱眉。 背脊上,悄然起了一层冷汗。 这人实在太了解他。 事实上,他的确对胡地心存犹疑,或者说是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掺杂其中。 是,没错,胡地做了不少违背道德和违背法律的事。 可那不是他能强加干预的事,他并没有审判其他人的权力。 即便他打着正义的旗号,将胡地的恶果一一呈现。 于自己心底,却留下一道抹不掉的灰暗痕迹。 在这世上,本就没有谁有资格擅自改变别人的命运。 总而言之,陆迟一生信命,始终相信因果轮回。 踌躇之际,就听见陆冬楠的声音传来。 “你可能并不认同我说的话,甚至还念着将胡天也扳倒,但那都是骗你自己的。” “我说过,你的心不够狠。” “在我眼里,你就像个优柔寡断的女人。” 不经意间,陆迟的呼吸声重了不少。 没等他心绪有所缓和,陆冬楠沉下眸,神色平淡。 “人的一生中有三碗面最难吃。” “人面,场面,情面。” “你吃得开人面,撑得起场面,可却抹不开区区情面。” 几缕晚风似乎更为刺骨了些,男人铿锵有力的语调包裹其间。 “胡地的事,你做得对。” 语气中只有十足肯定。 接着,陆冬楠摇摇头,“但,远远谈不上圆满。” 可这世上哪儿来的圆满一说。 每当思绪紊乱,陆迟总会下意识的转移注意力。 “难吃的面我不知道,好吃的肯定得是牛肉面。” 不能再被牵着鼻子走,这样的感觉让他感到恐惧。 自ktv初识被陆冬楠准确猜透心思以来,多次交际,到现在为止也找不出其目的。 眼前的男人太恐怖,更对他了解的十分透彻。 半响,见陆迟沉默,陆冬楠没多说什么,慢步走到天台边缘处。 见状,陆迟上前与他并肩伫立,眺望月色之下的开川城。 两人静默无言,在黑夜中似两团荧荧之火,一触即燃。 “陆迟,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开川。” “广泛点。” “世界?” 这个回答总该没毛病了。 “不。” 未曾设想的道路,陆冬楠只有一脸漫不经心。 “准确说是——我的世界。” 陆迟只想直呼神经病。 可陆冬楠好似浑然不觉般,黑眸深邃。 “在我眼里,世上只有两类人。” “一种是在梦里浑然不知的人,另一种,是像你这样的人。” 陆迟没吭声,总觉着陆冬楠在给他洗脑。 “你闭上眼睛。” 待他闭上双眸后,就听到陆冬楠淡淡的声音传来,“现在看到了什么?” 陆迟双眸紧闭,嘴角一勾。 “啊,看到何晚了。” 被噎了下,陆冬楠下意识抬起一只手。 既然如此,他也打开天窗说亮话。 “关于何晚身上的变化,你肯定已经察觉到。” “你猜想过很多可能性,也尝试验证,不过” “凭你现有的认知,根本无法做出合理解释。” 此话一出,陆迟终于收敛了神色。 高考前夕那件事发生后,何晚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说是变成宋阑珊更为贴切。 就好像灵魂发生了变化,而且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即便再离奇,他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已经无法用科学的眼光看待。 包括他的奇妙重生,若排除其他死因,是否也代表着灵魂脱离了原有躯壳。 “这个世界是否有灵魂的存在?” 这虚心请教的姿态才对,陆冬楠却不答,先夸再贬。 “你不是那些一叶障目的人,你很清醒,但你太孱弱,更没有作为一个男人的野心。”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渐渐地,陆冬楠嘴边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最简单的例子,如果我派人去杀了何晚,现在的你拿什么反抗。” 玩笑归玩笑,但也得有个限度。 陆迟没怎么听明白,下意识抬眸望向眼前人。 在那双深沉的黑眸中,却找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耳旁传来雨滴与地面的碰撞声,裹着令人生寒的晚风。 很快,陆迟笑了下,蓦地攀上陆冬楠的肩膀。 接着,往天台边缘处迈了一步。 “啊,解决不了问题,那就直接解决造成问题的人。” “无奖竞猜,我现在拉你一起跳下去,你猜,我们谁先死。” 双眸对视,黑夜中似燃烧着熊熊烈火。 雨势平缓了许多,夹杂着异常平稳的心跳声。 陆冬楠始终面无表情。 “你不会。” “谁知道?” 陆迟抬眸,看进他眼里。 两道黑暗中的身影无声对峙,任由衣物淋湿。 不知何时雨停了,空气中多了份清新的气息。 陆冬楠缓缓垂下眼,自顾自转身离去。 “你只需清楚一点,要想改变其他人的命运,自己必定付出沉痛代价。” 陆迟没拦,默默望向那道身影融于黑暗。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念了声谢谢。 或许陆冬楠想告诉他的,只是忧患意识,更让他认知到自己现在有多孱弱。 但他总觉着,话中还藏有深意,更像在隐晦提点自己什么。 第六十六章 一类人 天不过蒙蒙亮,陆迟已经在电梯里等着了。 昨晚被陆冬楠上了一堂教育课,他心里却对此人感官矛盾,谈不上是好是坏。 所以,遇事不决先跑路。 刚踏出酒店门口,远远望见一台蓝色林肯suv。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倚在车边,嘴边叼着烟,轮廓分明的脸庞带着一丝痞气。 不少穿着靓丽的女人经过时,一步三回头,目带挑逗。 陆迟没刻意躲着,走上前。 “楠哥,我瞧你精神不振,大概肾透支了,回头得补补。” 陆冬楠徐徐吐出一道烟圈,呛得他咳嗽了几声。 “说你是个女人还不服。” 陆迟没吭声。 烟这东西,自大一为何晚戒掉后,已经很多年没沾了,一时被呛到也很正常。 但陆迟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先前那几个女人姿色不错,楠哥不感兴趣?” 陆冬楠掐烟的手一顿,“关了灯都一样。” “那昨天那个?” 不难看出,昨日陆冬楠看向那个女人的眼神,是有一丝温度在里面的。 “各取所需而已,我解决需求,她满足对爱情的幻想。” 没一句真话,口是心非。 也不过是闲聊几句,陆迟想了下,“怎么,楠哥这是当保镖当上瘾了?” 大清早就来拦他,目的显而易见。 陆冬楠没吭声,自顾自走向副驾驶。 “上来开车。” 陆迟只有一脸神色古怪。 这人敢情是拿他当司机上瘾了。 易长安的厂房离市区很远。 开车驶过无数破旧难行的道路后,还步行了一大段路。 直至日照当头时,一座老旧废弃的厂房才渐渐映入眼帘。 厂外杂草丛生,目之所及荒芜破败,仅有一座孤零零的厂房矗立在贫瘠的土地之上。 陆迟皱皱眉,很容易就能想到这里的学习环境有多艰苦。 余光一扫,一位穿着蓝白格子衬衫的中年男人小跑而来。 易长安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腋下夹着一个黑色公文包,鼻梁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穿着整洁,整个人显得干练而富有活力。 给人的感觉,倒像个有模有样的村干部。 半年未见,印象里那位蓬头垢面的男人已经大变样了。 见易长安额上都起了一层薄汗,陆迟笑笑,“易老哥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 事实上,这不过才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 虽说自那一别,偶尔会在电话上联系少许。 易长安有些欲言又止,心里认为这个称呼十分不妥,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在他看来能者为师,于他心里的陆迟不仅是驱散心中迷惘的人,更像是精神支柱般的存在。 半年前的那番话,对他来说弥足珍贵,至今犹在耳畔令人警醒。 易长安望向一旁沉默的陆冬楠,斟酌了下,“这位是” 陆迟随口回,“保镖。” 易长安愣了瞬,自然能看出这位英俊男人的身份恐怕不简单。 但他也不好多问,随后带着两人走入厂房。 一路走来,简单叙述着这半年来的经历,途中有不少学生主动跟易长安打招呼,而后者都一一微笑回应。 看得出来,他与这些学生处得很好。 厂房内部也如陆迟所预想一样。 整个环境基调以灰暗为主,一排排破碎的门窗,光线晦暗,不少斑驳的墙面上泛着一股子呛人气息,显得阴冷潮湿。 即便如此,在那些学生们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抱怨。 直至易长安带着两人走到一处小房间里,开门声听着刺耳,似在叫嚣着不堪重负。 房内狭小密集,仅有一张斑点丛生的桌子,一张光秃秃的双层铁床上只有两块木板铺陈。 陆迟上前蹭蹭床沿,白净的手指瞬间染上黄黑相间的油漆。 难免有些尴尬,易长安不知所措起来。 从古至今,都没有让客人站着说话的道理。 他忽地急中生智,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件泛黄的白色衬衫,很干净,甚至还能闻出洗衣粉的味道。 随后将其整整齐齐的铺在了床边,朝陆迟两人憨厚一笑。 两人自然明白易长安的意思,陆迟没坐,陆冬楠则慢吞吞的坐了上去。 事实上,像陆冬楠这种人能坐下去,就已经算是对易长安最大的尊重了。 陆迟没坐的原因则很简单,陆冬楠块头大,一人几乎霸占了整张床。 他不介意那些虚的,打量着容光焕发的易长安,一时没想好措辞。 想来,易长安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好过。 而易长安如今境况的确也是举步维艰,但却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由于厂房离市区较远,大多数学生只能在厂房住宿,至于老师这方面,满打满算也只有易长安和另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 两人几乎每天都要讲十几个小时的课,因长时间的不辞辛劳,学生也有几百规模了。 易长安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神色恳切。 “小兄弟,等下你来给学生们当主讲人怎么样?” 他想,应该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意义非凡的夜晚。 那名高三学生犀利的言辞,直击灵魂深处的话语,至今历历在目。 而在这半年多以来,经过易长安有意加强自身的人际交往能力,早就不是最初那个不善言辞的人了。 陆迟只随口回,“我怯场。” 大概理解易长安的意思,但他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上台。 很快,易长安也反应过来了。 “要不这样,等会儿我就跟学生们说” “就说你是国外某知名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才回国不久,海归多气派!” 话音刚落,易长安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套崭新的黑色西服。 很显然,早就备好了。 若真按这么一顿操作,因陆迟本就身材高大,气质更不像个高中学生,再人模狗样的捣鼓一番。 没准还真能撑得起海归人设。 陆迟神色却逐渐古怪起来,一时沉默。 当初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如今也变得圆滑起来。 可在这世上,本就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 但陆迟没忘自己来这里的初衷,拍了拍易长安的肩膀,很严肃。 “易老哥,今天是你个人的舞台。” “我相信,你会让所有人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一腔赤诚。 赵清河只觉无聊。 她真是脑子有包了,才会想到来这疙瘩地方听什么演讲。 可身边好姐妹经常吹嘘这地方有个什么演讲大师,据说语言极富感染力,关键长得很帅。 想到最近正好没什么男人可撩,所以她就来了。 赵清河穿着一袭黑色抹胸碎花裙,手上拿着小镜子补着粉底,妩媚的脸颊上满是愁绪。 在一大群人中间,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她先前也观望了许久,一个小帅哥都没瞧见。 心情很不美丽。 所幸没等多久,一位看上去憨厚老实的中年大叔走向演讲台。 在赵清河看来,这位所谓的演讲大师名过其实了,更与帅这个字毫不沾边。 这人无非用了些英语谐音方式,例如怀孕单词pregnant谐音扑来个男的,肥胖单词pondero谐音胖得要死。 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学英语,心情很糟糕。 就算搁家里边敷点面膜,看点书不比来这里强? 若是几个月后考不上开大,家里那位恐怕要断了她的经济来源。 那就没资本打扮得漂漂亮亮,去撩那些狗男人了。 想到这,赵清河默默从人群尾部离去,待临近厂房大门,蓦地眼前一亮。 两个还挺耐看的男人站在人群末尾,正小声交谈着。 一人淡淡笑意,一人神色平淡。 赵清河阅男无数,心里不由生出一道莫名念头。 那两个是一类人,却又好像完全不一样。 很矛盾。 看着年轻点的比一般人要浓郁,至于另外那个年纪大点的 有一股子,扎根于灵魂深处的威压。 从小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强大的灵魂。 强大到,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赵清河不禁多看了几眼,当察觉那两人飞来的打量目光。 她翻了翻白眼,妩媚一笑,随后扬长而去。 “怎么,感兴趣?” 陆迟只是摇摇头,没在意陆冬楠一脸打趣。 易长安在如火如荼的讲着课,有个女孩却抽身离去,难免吸引眼球。 那女孩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学生而已,却拥有一份成熟女人的妩媚。 只能说,可爱在性感面前一文不值。 思绪回笼,陆迟望向最前方侃侃而谈的那个男人,嘴角带笑。 他没想到,易长安在经过半年多的摸爬滚打后,已然脱胎换骨。 以往那个唯唯诺诺的男人,已经能通过语言的魅力教导学生了。 诙谐幽默的教学方式,使场中的氛围颇为融洽。 “刚刚在外边有个女生跑过来问我,说她最近吃得太胖怎么办。” 一顿,易长安笑着说,“我告诉她,有时候肥也是一种美,像我就肥而不腻。” 见不少学生的脸上挂着笑,他很满意这样的氛围。 “油腻,greasy。” 半响,易长安微微抬手示意。 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同学们,其实今天有一位我生命中的贵人来到了这里。” 底下学生们皆一脸好奇,不少人窃窃私语。 易长安眼角的皱纹一开一合,却是笑意。 “他曾在我最迷茫的时候点醒我,更是我易某人的偶像,一直想追赶,却无法望其项背的男人。” 话毕,一些学生叽叽喳喳的闹着那个男人是谁。 易长安眉头皱起,始终维持着场内活跃氛围。 “我本期望他能作为今天的主讲人,但是” “就像女孩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太方便,我们男的也是一样的道理。” 底下气氛颇燃,笑声如浪如潮。 “当我跟你们一样大的时候,天天想的就只有美女和念书。” “青春总有些不可避免的东西,就像我念高中的时候,有个女生总是让我帮她去小卖部买东西,后来我发现这个女生是有男朋友的,我就问她,为什么你有男朋友还让我去。” “她告诉我说,是为了让她的男朋友休息一下。” 空气中弥漫着阵阵笑意。 无所不用其极,能做到自我调侃的男人,往往能走得很远。 易长安缓了缓心绪,抬头望向人群中最末尾的那道高大身影,微闭双眸。 待睁眼时,只有一道光。 “今天,我想与同学们讲的是” “何为梦想。” 第六十七章 梦想 “我们经常听到别人谈梦想,那么梦想是什么,我想大多数人都不清楚所谓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就是一种让你能感到坚持,能感到幸福感的东西,是对未来的一种展望。” “是你怀着一腔热血,不停去追赶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梦想。 就像有首歌唱的,怀抱无限大的梦想,穿越冷酷无情的世界。 易长安一字一顿,“可梦想最终都是与现实挂钩的。” “天上不会掉馅饼,没有行动的梦想,只能叫妄想。” 一阵寂静笼罩,几乎所有学生都屏气凝神。 “有高低,梦想无大小。” 易长安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 “不论你有着怎样的梦想,从你脑袋里有这个梦想的时候,成功就已经开始累积了。” “通往梦想的道路上或许也会有不少挫折,会面临不少失败。” “而那些从一开始就没有梦想的人不会失败,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失败了!” 感受着无数双眼睛的注视,易长安一脸肃然。 “失败并不可怕,害怕失败才真正可怕!” 紧接着,他讲起有关学生时代的一个小故事。 在他课桌上的一角,赫然刻下的一个鲜红的小字。 一个简简单单的“1”。 他不清楚,那个字是何时留下的。 桌子很硬,笔尖都难以留下痕迹,而那个“1”字却刻得极深。 边角都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原本鲜艳的色彩也失去了光泽。 易长安的解读是,或许有一个刻苦努力的学生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却屡屡受挫。 那么深的刻痕,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 或许起初那只是道浅痕,但那名学生每失败一次,刻痕便深了一些,直至镌刻在心里。 那人最后成功与否,易长安不得而知。 “但我坚信,他离成功的终点,每天都更近了一步!” 易长安将那道刻痕称作——梦想的摇篮。 偌大空旷的环境里,一阵沉寂。 “现在荒废的每一个瞬间,都是你的未来。” “在成长的道路上,我们突破的不是现实,而是自己!!!” 句句具有穿透力的话语,直击灵魂深处。 陆迟也不禁为之感慨万千,胸腔内跌宕不停。 他的想法却很实在。 易长安只当个老师属实屈才,这么具有煽动力和感染力的人,可以考虑去当个传销头子。 一场精彩绝伦的演讲,在无声中告一段落。 另一位老师继续上台讲着课,而易长安自下场后就直奔陆迟。 “小兄弟” 神色语气无不带着一份急切。 大概明白他的想法,陆迟点点头,“易老哥,真的很厉害。” 或许,易长安的教育梦想已然开始远航。 陆迟先前也粗略计算过,在场学生至少有五百规模,据易长安所说,这还不是所有的人数。 他想了下,好心提议。 “易老哥,地基打好了,下面的就是盖房子了。” 接下来,他与易长安讲了一些自己在学习教育上的理解。 因还不清楚易长安的具体方向是什么,所以讲的很笼统。 譬如大多数学生都会存在的通病,不耻下问。 这个词没错,弊端却很明显。 遇到不会的题就去请教老师,很容易就养成依赖性,渐渐失去自身的独立思考能力。 再譬如时间管理观念,往大了去说就是人生规划。 陆迟曾见过许多优秀出彩的人,而那些人的成功是必然的。 他们往往在大学时期甚至中学时段就制定了详细的人生规划,并向其一步一个脚印的靠拢。 而大多数人包括陆迟自己,直到高考前夕,或许连报哪个专业都还没想好。 再就是有关传统教育上的利弊,着重阐述了大班和小班的差异。 小班的教学模式有利于发掘学生潜在的能力,但大班的学习氛围往往更好,潜移默化之下的一荣俱荣,自发形成的攀比心。 传统学校最大的弊端就是不能面面俱到,总有些水平参差不齐的学生。 讲到最后,陆迟甚至建议易长安单独开一门心理辅导课程,聘请一些相关专业人士。 许多不尽人意的分数背后往往都潜藏着一些原因,例如错误的学习方法,来自老师父母的压力。 而学生们的心理状态,显然更加值得重视。 “每人皆有所长,如何去挖掘出每个学生身上的成就感,就看你的了。” 一顿,陆迟笑笑,“当然了,我也只是纸上谈兵。” 话都会说,但不是每个人都能一步一个脚印去做。 易长安一直很认真的在听,这些话也让他受益匪浅。 至于师资这方面 陆迟想了下,好心提醒。 “你怎么不去找林月芸帮忙?她是开大教授,手上的人脉资源肯定不少。” 话毕,他别过头瞥了眼一言不发的陆冬楠。 在他看来,这么好的人脉关系不合理利用太浪费了。 例如易长安去卖个惨什么的,相信林月芸一心软没准就答应帮忙了。 脸皮厚也是一门学问,难的是怎么厚出成效,自成一派。 何况只要能开出妥善的薪资,也不算坑了林月芸。 对于易长安来讲,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教育企业的制度完善,不可或缺的师资力量,其次就是想办法把名气打出去。 思绪走到这里,陆迟随口问,“你现在每个月能挣多少?” 那么多的学生,除了每个月的必要开支,起码也该挣个好几万。 半响,易长安默默垂下头,憋红了脸。 “不收钱的” 其实这就是他每况愈下的缘由,半年多来一毛没挣到,甚至还欠了一屁股债。 陆迟脑中还在谋划着,下意识点头,“嗯,那还挺多的。” 呸。 很快反应过来,一脸的不敢置信,“你再说一遍?” 易长安只是默默垂下头,恨不得找个地方埋起来。 陆迟一时语噎,不知该说什么。 好一个大慈善家! 如若不是这么个活生生的人就站在他眼前,是怎么也不会信世上真有这种人存在。 如此行径,只能用冤大头这个词来概括。 事实上,在先前易长安那番激动人心的演讲时,于陆迟心里就已经有了打算。 没人能对这么一颗赤子之心熟视无睹。 “易老哥,这样” 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 “你们这儿谁负责?” 是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 在去警局的路上,易长安一一坦白。 陆迟没多说什么,早该想到的。 很简单,易长安并不符合办学条件。 相关手续并未办理齐全,场地,教育局的相关备案,消防许可证等等都没经过有关部门的通过。 即便易长安是属于非营利性行为。 “你的手续不全,依法将被取缔。” 听着警察的话,易长安把姿态放的极低。 “警察同志,相关手续我一早就递上去了,有关部门还在协商。” “申请办学证的条件,除了你副教授的职称外,你有经过原单位同意?” 易长安被噎了下,他自从被开大开除之后,如何能得到学校的认同。 一想到那些学生,渐渐红了眼。 “再给我几天时间好不好,三天,不不不,一天就行” 他只是单纯想帮助那些孩子而已,但法不容情。 那名警察顿了下,有些无奈,“我们也是按照制度办事,帮不了你。” 听到这,易长安好似泄了气的皮球,灵魂仿佛一刹那被抽干。 一旁的陆迟可没想那么多,简单又直接。 “开个价呸,我意思是罚多少?” 一轮暖阳高悬于空,洒下金辉无数。 易长安一阵失魂落魄,逐渐拉长一道影子。 对于他浑身上下的低沉情绪,陆迟大概能理解。 当一个人满怀一腔热诚去帮助那些孩子,不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都是一件善举,更是值得称道的事。 当然了,最最重要的是不收钱。 可即便如此,易长安依旧受到了他人质疑,难免会自我怀疑,逐渐陷入误区。 心知不能让易长安继续颓废下去,陆迟缓缓开口。 “易老哥,我需要你做一份详细的筹备计划书。” “如果可行,我会赞助你五百万的起步资金。” 听到这,陆冬楠扭过头瞥了陆迟一眼。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对他脸上的嗤笑浑然不觉,陆迟接着鼓励,“放心大胆的去做。” 易长安只是愣了瞬,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我就能找到更多的老师,更好的学习环境,那些孩子就能获得更适合他们的教育” 眼里丝毫没有听到那个数字该有的贪婪,只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嗯,因为确实没听到。 思及此,陆迟沉默了。 但如果再来一遍,有点尴尬。 “只要你能拿出具体方案,我就赞助你五十万。” 半响,易长安才猛地惊醒,满脸不可思议。 “你还是个学生,哪来的五十万?” “你只需要拿出方案,其他的你不用管,而且” 一顿,陆迟瞥了眼身旁的工具人,“这位好心的仁兄,会帮你解决所有的手续问题。” 都到了这会儿,他也明白了陆冬楠今天会跟着来的目的,以及存在的意义。 真贴心。 对于陆迟的自说自话,陆冬楠始终没吭声。 也不知怎的,易长安对陆迟的话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他立马回,“我这就回去做筹备计划书!” 一溜烟的跑没影了,风风火火不加迟疑。 陆迟望着那道瞬间消失于眼前的男人,不禁摇头失笑。 “欠我一个人情,我可以帮你。” 听到陆冬楠不咸不淡的语气,陆迟摇摇头,很老实纠正。 “不是帮我,是帮易长安,所以应该是他欠下你人情才对。” 被噎了下,陆冬楠一脸嗤笑,“那老子凭什么帮他?” 陆迟没搭话,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易长安的身影。 自始至终,那个男人谨小慎微,将姿态放的极低。 卧薪尝胆,宵衣旰食,那样子的人怎么可能不成功。 陆迟会倾其所有帮易长安筑梦的缘由也很简单,仅仅因为那人有着一颗拳拳之心。 他愿意帮助那样一个人,将其梦想走入现实。 见陆迟没吭声,陆冬楠也不计较,毕竟只是一个电话的事。 “据我所知,你全身加起来也就那五十万,你就那么相信他?” 自然明白未说尽的话,陆迟只是笑笑。 满打满算也只见过两面,远远谈不上信任。 “我也不清楚,他能否成功。” “也许他会失败,或者卷钱跑路,甚至实则是个骗子,那不重要,我愿意去赌,赌输不必多言。” “但凡我赌赢了,不敢说拯救了他的梦想,起码他的人生有了希望,没准还能为我带来可观的收益。” 其中意义迥然不同。 陆冬楠没再多言,忽然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日子。 紧接着,将自己的私人电话号告诉了陆迟。 “以后如果有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 如此正式,这个男人的人情恐怕没那么容易还。 陆迟想了下,突发奇想。 “楠哥你的梦想是什么?” 陆冬楠一顿,反问,“你的?” “我没什么大志气。” 渐渐地,陆迟敛下所有神色。 “家人一生安康,朋友一生顺遂,再就是,能与何晚平平安安走完一生。” 暖阳宁静,街道嘈杂,掠过几缕晚风。 陆冬楠沉下眸,神色平静,“我没有梦想。” 话毕直接抬脚离去。 高大挺拔的身影眨眼融入茫茫人海,却显得格格不入,像极了一位漂浮世间的游子。 良久,陆迟才缓缓收回视线。 这人,身上有很多故事。 第六十八章 千山万水 易长安的教育梦想迈出了第一步。 短短几日,他连夜做出了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并得到了陆迟的认同并加以改善。 之后,易长安依靠着以前的人脉关系借了点钱,与那名志同道合的朋友一拍即合。 易氏教育有限公司就这样成立了。 注册资金一百万,整个公司算上甩手掌柜陆迟也只有三个人。 易长安有听进去陆迟的建议,去找林月芸帮忙介绍合适的老师。 他于卖惨这方面可谓造诣不浅,一点就通。 林月芸在无奈之下,只好答应易长安会帮忙留意。 至于具体的公司规划,陆迟没兴趣参与。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传统学校以老师为中心,而易氏教育以学生为中心。 易长安汲取了不少经验教训,着重开创小班教学模式,立志发掘每个学生潜在的能力。 教育事业雏形初现。 可这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眨眼临近三月中旬。 这些日子以来,易长安办事很有效率。 不论是办学许可证的办理,或是教学场地,师资力量的提升,加之本身积累的一些资源,学生方面暂时倒不用愁。 关于如何打出易氏教育的名气,陆迟脑中有一个大概谋划。 但需要一定的必要条件,他一点不急。 浪费太多脑细胞,不如好好享受眼下的生活。 道道暖阳沐浴于身,操场草坪上的那道身影躺在一片绿色之上,翘着个腿,满脸惬意。 作为一名临近高考的高三学生,体育课已经成了一种难得的奢求。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舒适的环境引人昏昏入睡。 “嗬,小陆子,我说教室怎么没影儿,原来是跑这儿来了。” 陆迟抬了抬眼皮,没搭理。 徐飞扬小跑几步到他身前,挑挑眉。 “别磨蹭了,几天后就是艺术节了,你不跟宋阑珊彩排下?” 说起这事,陆迟就有些窝火。 前段日子,徐飞扬这家伙一趁他不在,就自作主张乱搞一通。 更可恶的是,还骗傻乎乎的冉树苗当帮凶。 实在拿徐飞扬没辙,陆迟缓缓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小陆子,快看操场主席台。” 应声望去,操场主席台下正围着一大批人,台上站着一道清丽身影。 “那是” 徐飞扬只是朝陆迟招了招手,往主席台那边走去。 待两人来到主席台下,气氛火热。 宋阑珊正唱着一首抒情的歌曲,即便只是清唱,声音如涓涓流水悦耳动人。 她的嗓子被天使吻过。 缺少了伴奏烘托,声线更显突出,得天独厚的嗓音如饮甘霖。 台上女孩穿着浅蓝色的牛仔衬衫搭配牛仔裤,眉目清冷,神色淡然。 可漂亮的女孩总能吸引眼球,台下一阵起哄声不停,几乎揽括了操场所有的男生。 陆迟默默观望,表情渐渐古怪起来。 之前在开川ktv那次也是,他发觉宋阑珊唱歌有一个习惯。 简而言之,一旦唱起歌来,就各种摇头晃脑。 她分明唱着一首平缓抒情的歌,却不安分的扭动着娇躯,脑后的马尾辫在风中轻轻摇晃。 一曲毕,一大群女孩纷纷上台。 伴随一阵急促欢快的音乐声响起,这才发现最前方多了一台音响。 那群女孩儿中还有冉树苗,应该是乌中舞蹈社的人。 音乐声富有节奏,动感非常,想是外国的曲子。 台上一大群女孩婆娑起舞,柔软的身躯随着乐声起伏,青春活力的气息于风中荡漾开来。 宋阑珊在众多女孩前领舞,修长高挑的身材一览无余,脑后马尾辫的摇晃幅度颇大。 当扫到台下一脸懵的陆迟,她嘴角渐渐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随着气氛颇燃,台下大多数男生皆被撩动心弦,乃至在窃窃私语询问台上领舞女孩的信息。 宋阑珊向来低调,还从未在这类公共场合中跳舞。 陆迟则在人群中默默欣赏,脑中忽地回想起初遇的场景。 别过头,就见正自发打着节拍的徐飞扬。 “小陆子,台上那位多才多艺的如何?” 陆迟明白他的意思,至多在心里感叹一句。 一个女孩太过优秀,什么都是a。 但数学老师常常教诲的是,遇事不决就选c。 主席台四周的气氛愈加火热,空气中弥漫着奔走的荷尔蒙。 不经意间,下课铃逐渐响起。 音乐声渐渐走向低潮,台上洒满金辉无数。 当散场时,有胆子大的男生上台向宋阑珊主动搭讪,夸赞追捧查户口一气呵成。 她依旧一脸淡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眨眼间一切归于沉寂。 舞蹈社的女孩们在一阵莺声燕语中离去,仅剩下宋阑珊和冉树苗,后者拉着她的胳膊,似是在询问些什么。 陆迟与徐飞扬也准备回教室,突然就看见冉树苗朝他们挥着小手。 “哥,珊姐姐脚崴了” 小姑娘泫然欲泣,好似下一秒就会哭出眼泪。 陆迟往台上的宋阑珊望去,没看出什么端倪。 女孩一脸淡然,看上去很正常。 可在细看之下,还是能瞧出她额上有一层细密的薄汗。 徐飞扬见状很上道,扫了眼四周仅有的两个女孩,眼珠子一转。 “小陆子,我突然有点事。” 他转身拍拍陆迟的胳膊,“每一个心动的瞬间,都是由肢体接触开始的。” 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冉树苗只好眼巴巴的望着陆迟,眼内如繁星点点。 也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须臾间,只剩下台上的宋阑珊和台下的陆迟彼此相望。 咫尺之遥,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 在青涩的学生时代,譬如拉拉小手,拥抱一下都是逾越男女关系的举动。 陆迟背着宋阑珊行走在一片绿化林中,校园小道宁静非常,一阵桂花香沁人心脾。 安静之余,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女孩很轻,几乎感觉不到几两肉。 发现背上的人始终很安静,陆迟思索了下。 “给你添麻烦了,是那两个瞎胡闹。” 他明白,宋阑珊对唱歌的事也是毫不知情,同样为受害者。 宋阑珊眼波流转,将脑袋靠在他肩膀。 “我是故意的。” “啊。” 陆迟没听懂,也就继续往校医务室走去。 一路沉默无言,直到陆迟脚步一顿,背脊上传来一阵冷意。 他想了下,直接问,“你好像肚子有点凉?” 宋阑珊一怔,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平添一抹红晕,无瑕的双眸里逐渐泛起一丝羞怯。 没得到回应,也就没有再问。 夕阳还剩半个,几缕余晖肆意辉洒,逐渐拉长两道影子。 当即将行至林外,宋阑珊猛地一惊,一副如临大敌模样。 像只炸毛的小猫。 因一只小虫子忽然掉落在她眼前,在陆迟的肩膀上缓慢攀爬。 陆迟也跟着浑身一颤,差点没站稳。 刹那间,浑身都酸软无力。 他倒不是被宋阑珊的举动吓到,只是单纯因为软肋被人揪住了。 耳朵,一直都是他的敏感点。 陆迟别过头,才明白她突然咋呼的原因,随手将那个小虫子弹开。 “别乱摸。” 宋阑珊这才反应过来,因一时心慌不小心抓住了陆迟的耳朵。 她埋下头,声音很轻的嗯了声。 那份悸动所代表的含义,她全都明白了。 第六十九章 惝恍的世界 校园文化艺术节就这样来到了。 学校历年来的文化艺术节,往大了说,就是提升学生的艺术修养和审美鉴赏。 但若是往另一层角度上看,也能称得上是一种另类的相亲大会。 那些上台演出的漂亮女孩儿,往往会得到台下许多男生的青睐,艺术节一结束后就会遭到热烈追求。 而每一届的艺术节,也会出现几个嗓音迷人的大男孩,一身简单的白t恤黑裤,在万众瞩目的台上弹着吉他唱着歌,往往也会得到不少女生的欢呼声。 随后由台下的众多评委打分,优秀的人就会脱颖而出,荣获择偶权。 只能说,已经算得上是一种固定流程。 这些日子以来,陆迟把全身心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不久后的数学竞赛上。 自那次医务室事件后,宋阑珊仿佛变得忙碌起来,因此两人从未有机会练习对唱。 陆迟不清楚宋阑珊会不会那首歌,可他自己是会唱的。 那首歌意义非凡,因何晚高考毕业后是学的音乐专业,非但没听过,更遑论男女对唱。 算是曾经的遗憾之一。 月色稀疏,星影摇曳。 一整天的课程下来,全校许多人都盼望着晚上的文化艺术节,没怎么听得进去课。 陆迟向来自律性极强,依旧在为数学竞赛做准备,毫不厌烦其中枯燥。 待全校学生按秩序来到操场,本空荡幽深的环境平添了一份嘈杂。 各个班的班主任在前方维持着秩序,但多数学生亢奋不停,喧闹声笼罩。 特别是高三年级的学生,只因这次文化艺术节,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放纵,尤为难得。 一般来说,类似于这类活动老师管的没那么宽,心有余而力不足。 除开最中间的那一块儿区域,有不少学生逐渐遍布于操场上的各个角落。 漆黑夜色,向来都是一种很好的保护色。 陆迟与徐飞扬也待在班级的最后方,清净。 耳畔的嘈杂声顿时消散不少,眼前各类绚烂灯光交织,一时恍如梦境。 操场最前方的主席台上,姜梦清与另外一位男生逐渐走向中央。 两位主持人一唱一和,念着开场致辞。 晚会渐渐拉开帷幕。 演出节目除开较为乏味的诗朗诵,有几个小品节目引得陆迟也不禁会心一笑。 中途有位男学生唱了首《月半小夜曲》,很经典,唱得也很有韵味。 随着时间推移,快轮到陆迟跟宋阑珊的节目了。 陆迟正暗自想着,电话就响了,是宋阑珊让他去化妆间准备。 随手挂掉电话,抬脚欲走,却被人拉住了胳膊。 徐飞扬松了手,似随口一问。 “怎么没看到何晚?” “请假了,应该是准备作文大赛的事。” 过几天就到了大赛的日子,两人也约好了明天就走。 被化妆师捣鼓半响,镜子里的模样缓缓映入眼帘,陆迟黑了脸。 简单来说缺乏人样。 不算宽敞的化妆间内除了几个化妆人员,也就几个即将上台表演的学生。 陆迟扭过头,就看到宋阑珊一副憋着笑的模样。 他咳了几声,多少有些尴尬。 这才发现宋阑珊不曾上妆,来自天生丽质的自信。 一身简单蓝色紧身上衣搭配牛仔短裤,外面披着一件直达裤脚的蓝色风衣。 风衣的存在将一双修长纤细的美腿勾勒得淋漓尽致,若隐若现,线条养眼。 “很好看?” 回过神来,就见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所幸,从外面传来的报幕词缓解了尴尬。 “明年这个时间,约在这个地点,青春无悔,芳华不负,下面有请” 明显顿了下,“为大家带来的《你最珍贵》。” 两人对视一眼后,朝外面走去。 姜梦清站在主席台边上的阶梯,耐心等待下一轮表演。 直到先前看到节目表,她才知道有这回事。 两年以来,对宋阑珊的清冷性子也有所了解,怎么可能平白无故跟个男孩一起上台唱歌? 貌似,又多了一个强大的情敌。 正暗自想着,一道蓝色的清丽身影从身旁经过。 姜梦清抬眸望去,那一对璧人,显得十分般配。 一眼就败了。 这份不敌的错觉,即便是那个叫何晚的女孩也不曾给她带来过。 此时此刻,台上万众瞩目的那一对太惹人嫉妒,两人皆是神色自然,毫不怯场。 眼看着陆迟与宋阑珊逐渐走到台中央,整个操场上的气氛似深了一分。 有些人,还没开口就已经赢了。 在无数双期待的目光中,一道深沉的男低音抚过耳畔。 “明年这个时间 约在这个地点” 满腹深情,心无旁骛。 台上两道身影一点不拘束,偶尔对视一眼,目光于清辉中交织即离。 “我会送你红色玫瑰 你别拿一生眼泪相对” “未来的日子有你才美 梦才会真一点” 两人分明是初次同台,和音部分配合的十分默契。 “我学着在你爱里沉醉 你守护着我穿过黑夜” 这还是陆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打量宋阑珊整个人。 她皮肤很好,身材比例完美,一双修长的腿使她看上去高挑。 目测应是一米七的个子,在南方人里面已经算很高了。 若不是察觉到女孩藏着一颗火热的心,大概能归类于江南水乡养育出的温婉女孩。 一阵沉寂中,两人双眸相视,一同唱出了最后一句。 “我愿意这条情路相守相随 你最珍贵” 陆迟晃了晃神,宋阑珊正抿着嘴笑,无瑕的眸子如春湖潺潺。 月光散落下来几缕,为其铺上一层惝恍薄纱。 红唇轻启,女孩似无声的念了两个字。 陆迟愣了瞬,心脏骤停,随即跌宕起伏。 距离两人的演唱已结束了许久。 陆迟早已忘了自己是怎么下的场,耳畔嘈杂声一片,脑中却安静得可怕。 还未起头的思绪,就被一道遍布操场的声音打断。 “有一群朝气蓬勃的女孩,她们用活力和激情演绎着她们对生活的热爱,她们舞得热烈,舞得激昂。” “有请我校舞蹈社这群靓丽的女孩们,为大家带来《10 utes》!” 一大群青春靓丽的女孩儿走向主席台中央,全场的氛围霎时高涨。 除开宋阑珊多了一件蓝色风衣,其余女孩儿们皆是一身黑色紧身上衣搭配牛仔短裤。 灯光闪烁不断,气氛持续高涨。 爵士舞本就充满活力,属于一种外放性的舞蹈。 在这个尚且保守的年代,还不为大多人所能接受。 当然,并不包括那些嗷嗷叫的学生们。 富有动感的音乐声不过刚起,全场的气氛已进入白热化。 台上女孩们柔软的娇躯随着乐声起伏,于绚烂灯光中闪耀,于无数清辉中起舞。 宋阑珊始终在最前方领舞,脑后的马尾辫于风中摇曳,有若绽开的花蕾。 既然都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骨子里也是个争强好胜的人。 女孩动作不停,清澈的眸子却在人海中搜寻那道高大身影。 她叫宋阑珊,在最美的年纪里喜欢上一个人。 那人挺傻,可她偏偏看上了那个傻子。 她希望,那个男孩的人生可以更甜一点,多了她的前提之下。 台下传来无数双炽热的目光,宋阑珊抿嘴一笑。 “希望这样子的我,你会喜欢。” 在一阵低潮的音乐中,女孩动作突然一停。 一袭青丝如瀑般飘散开来,那件蓝色风衣被随意抛向空中。 那道清丽身影浑身上下都洋溢着自信,身披清辉无数。 全场霎时陷入一阵沉寂,转瞬间却直入烈火烹油之势。 视觉上的冲击太大,乃至台下许多老师评委都大呼有失体统。 可台上女孩浑然不觉扭动着娇躯,尽情展现美好。 在操场最后方的陆迟也看傻了眼,忍不住笑着点评会玩。 他理解眼下的返祖现场,这一幕杀伤力太大。 一扭头,入目可及的是徐飞扬一脸憨憨笑容。 这家伙不停晃动手上的荧光棒,嘴里还不时蹦出古德古德。 大概这就是,刘玉琼不喜欢徐飞扬的根本原因。 “小陆子,敢说没心动?” “呃” 虽未明确态度,徐飞扬却忍不住笑出声。 这才想到以陆迟传统保守的性子,肯定不乐意喜欢的人这么抛头露面。 更遑论跳舞跳到一半,还把大衣都给甩了。 “我很好奇,你什么时候成了宋党的坚定拥护者?” 打从一开始,他这位老友就对宋阑珊颇有好感。 徐飞扬也被问住了,干脆掐指一算。 “本大仙掐指一算,上辈子有过一次交际。” “嗬,本就爱而不得,可惜那次你没有把握住机会。” 早就习惯这副神棍模样,陆迟没搭理。 他想了下,很坚定,“前世,我根本就不认识宋阑珊。” 看出他有点生气,徐飞扬急忙晒笑。 “小陆子开个玩笑嘛,别当真。” 在一阵掌声雷动中,一场惊艳的舞蹈就此落下帷幕。 宋阑珊下台时,忍不住再扫视了遍操场上纷杂的人群。 但人海茫茫,想找到一个人该有多难。 可她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她从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恰好过几天要回开川准备高考。 临走那天,先告白,然后跑。 第七十章 画中人 这所全国着名的开川三中成立的历史悠久,是由伟大的着名爱国教育家张先生于1936年创办,初名开川私立南渝中学,后更名为开川第三中学。 其办学规模宏大,硬件设施齐全,师资力量雄厚,经过六十多年的岁月沧桑,校园之大,占地面积在国内都是屈指可数的,杰出人才众多,成为两院院士的都足足有三十三人之多,在开川境内,可谓是开川市数十万中学生梦寐以求的知识殿堂。 辉煌的办学成果使开川三中早就闻名海内外,开川三中按照中学里的大学模式办学,至今三中人无不为此自豪。 当陆迟与何晚走进校园,一眼就看到校训壁上的允公允能,日新月异八个大字。 办学思想总之是以为国家谋富强、为人民谋福利为宗旨。 校训就是从此出发而制定的三中学校教育方针。 这所蕴含着悠久历史文化与教育思想的学校,于陆迟心中自然也占着十足的分量。 事实上,在他初升高时就有过一次机会前往三中就读,不过当时因为种种客观原因也就作罢。 逐渐行走在一片谧静的绿化林里,茂密的树丛交相辉映,鼻尖萦绕着一股沁人的桂花香。 说句超现实的话,陆迟甚至都看到了书香萦绕两侧。 “回到母校,感想如何?” 何晚曾在这里待了足足五年。 人都是有感情的,就算再寒冷的坚冰也该捂热乎了。 没搭理陆迟的话,女孩自顾自走着。 没走多远,忽从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饱含惊喜。 “何晚?” 陆迟脚步一顿,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来人迫不及待小跑上前,一身白衣白裤,清爽短发,干净的脸庞上不难看出溢于言表的喜悦。 似在发现陆迟的存在后眼前一亮,却转瞬恢复正常。 一双桃花眼里清晰刻印出女孩的娇容,嘴角带笑。 陆迟不得不承认,眼前人就像从故事里走出的白马王子,就连他一个男的都觉得帅。 白裤子不是一般人可以驾驭,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直观感受。 来人不仅身量修长,白净的脸庞也不会显得阴柔,特别是那一双眼里饱含诚挚。 思绪回笼,陆迟敛了敛眸,神色难得认真起来。 其实他在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 余甘,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天才。 世上从不缺乏真正的天才,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站在了终点。 就好比写程序那般简单,出生点——终点。 余甘,不仅是陆迟那一届的全国高考状元,并蝉联往届多次。 在印象里的新闻报道,此人可谓传奇一生。 儿时就是公认的神童,成长历程包揽了全国多项竞赛第一,只花两年念完小学,而后多次跳级,并在十四岁那年考上全国状元,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了复读,十八岁那年才回归正常人的轨迹。 大三那年出国进修,获得多个学位横跨多个领域,二十八岁毅然回国开始研发芯片,此后荣耀加身对国家贡献巨大,甚至当选院士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仅如此,还有钢琴演奏级的水准,多才多艺全方面发展,完美到找不出瑕疵的男人。 这般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离普通人非常遥远。 陆迟还能认出余甘,纯粹是因为在与何晚谈恋爱那两年,此人经常会跑来混脸熟。 以至于让他都感到了压力。 庆幸的是,当时的何晚从头到尾也没搭理余甘,就像根本不认识一样。 半响,何晚才渐渐反应过来,神色淡淡望向余甘。 “你是?” 陆迟差点没憋住,暗自打量着余甘的反应。 和煦的暖阳透过枝叶缝隙倾洒,地面上刻印出的三道剪影在风中摇曳,仿佛一幅优美的动态画。 面对女孩儿的冷淡,余甘只是温和一笑,如春风拂过耳畔。 “此次再遇,三生有幸。” 何晚终于想起来眼前人,微眯着眼睛,“伤养好了?” “孟子曾讲,‘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不失为一种不可多得的体验。” 余甘脸上始终挂着笑意,“何况,那毕竟是我的一厢情愿。” 儿时看见父亲落泪的那一幕太深刻,早已定格在灵魂深处,至今恍如昨日。 让他总是忍不住靠近何晚,想了解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久而久之,在其他人眼中也就误会成了追求。 当然也被教训了五年。 自打当初见到余甘的第一面起,何晚就没给过好脸色,本就极度反感一身白衣白裤的人。 五年的时间里,她让纪强教训过余甘无数次。 可这人既不生气,也不见丝毫气馁,永远都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 陆迟在一旁皱眉,五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太多事。 他错过了何晚最生动的年纪,错过了 手上突然传来柔软无骨的触感。 是何晚的手。 扭过头,就见女孩笑得柔和,狭长的眸子里只有他一人驻足。 余甘打量着两人亲密无间的动作,也未见不适。 “你笑了?” 这话听着刺耳,但陆迟转念一想,按女孩以往脾性可能还真是整日板着脸。 “嗯,她以后也会一直笑下去。” 余甘闻言愣了瞬,随即释然一笑,“原来如此。” 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宛如谦谦君子般真的很难让人心生厌恶。 在陆迟的印象里,余甘也从未做过出格的事,为人做事始终谦逊有礼。 “就好比两小儿辩日,从不同的角度看会得出不同的看法,在我眼中的何晚或许不近人情。” 一顿,余甘望向陆迟,“但在这位朋友的眼中,却如春风拂面般的温暖。” “陆迟。” 余甘闻言明显停顿了下,似要将这个名字牢记于心,“余甘。” 他未加迟疑,笑着朝陆迟提出邀请,“来琴房看看吗?” 即便再天才,毕竟年纪尚小,眼底想要一较高下的火热太明显。 陆迟却觉奇怪,莫名觉着好像并不是因为何晚,而产生的好胜心。 他没多想,熟稔的搭上余甘肩膀。 “余兄,请。” 离那片绿化林不远处的草坪坡上,绿意融融,微风荡漾起伏。 一副画架孤零零的立于坡上,画中内容竟是先前陆迟三人的神色。 画中人栩栩如生,就连眼中的诸多情绪仿佛都跃然纸上。 黑白素描隐隐勾勒出,一幅优美传神的画卷。 画架前的红衣少女停笔后,歪着小脑袋端详,直至眼里掠过满足笑意。 一缕暖阳微洒,映照出粉雕玉琢的小脸,任谁见了也会黯然失色,埋怨造物主为何如此偏袒。 女孩执笔作画,何尝不是他人眼中浑然天成的美画。 远远望去,为这幅自然美景平添了一笔点睛。 “年姚,快走快走,听说余甘要弹琴了,琴房都快没位置了!” 被称作年姚的少女急忙收拾起来,一双杏眼干净得不染尘埃。 她回眸一笑,纯真至极的小脸满是娇憨,绿从花草皆为之倾倒。 “来啦!” 第七十一章 好胜心 琴房外暖阳笼罩,幽深空荡。 隔间分布于走廊的两排,远远望去,黑乎乎一片。 一推开门,入目可及一阵黑暗。 整个房间的色调偏暗,墙角生了绿油油的小苔藓,不少琴盒乱摆放着,谱架钢琴架子鼓都通通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看上去人迹罕至,平日里几乎没人到此练琴。 即便三中专门为学生设立了琴房,但年久失修,大多人不会浪费时间在音乐一途。 不多时,琴房内聚集了不少人。 大多是女生,一时莺莺燕燕的,视线皆被那道钢琴前的白衣身影所吸引。 其中还有不少人望向何晚,皆是好奇探究的目光。 今天可是周末,却因余甘弹琴一事转瞬间就能号召这么多人,由此可见其影响力。 很快,一曲明朗优美的音乐声抚过耳畔。 白衣少年浑身带着一股迷人气质,白净的手指在琴键上起舞,全身心沉浸在谱写天籁之中,嘴边始终带着淡淡笑意。 旋律充满柔和而朦胧的魅力,寂静幽澜,饱含诗意,轻缓中偶尔透着一点沉思。 夜曲奏鸣,是谁在低吟浅唱? 直到一曲毕,一抹余韵依旧萦绕于耳畔,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琴房内,围观女孩们的欢呼声高低起伏。 陆迟始终在一旁默默观望,心里大概有了底,不负盛名。 这种人可不像胡乐那般货色,很不好对付。 思及此,陆迟走到余甘身旁,不吝夸赞,“此曲脍炙人口,明朗动人,余兄果然无愧于钢琴诗人的雅号。” 没想到如此了解此曲,余甘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谦逊摇头。 “陆兄过誉了,这首《降e大调夜曲》我也只是生搬硬套,毫无创新可言。” 四周围观的女孩们开始窃窃私语,她们来这里可是听余甘弹琴的。 但有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半路杀出,不让他继续弹奏天籁,甚至还妄自点评。 陆迟始终神色如常,没在意那些小声嘀咕。 “余兄过谦了。” 他想了下,随口问起,“对了,你学钢琴多久了?” 一身白衣的余甘坐在钢琴前,身穿黑色衬衫的陆迟则站在一旁。 一黑一白,相映成趣。 看上去好像是后者的气势更胜一筹,毕竟站着。 可是陆迟宁愿坐着说话,站着多累。 听闻陆迟的话,余甘只是温和一笑。 “我在父亲的安排下从三岁开始学琴,十二岁才真正喜欢上钢琴,肖邦先生曾讲‘让音乐本身去说话,不把主观臆想强加给听众’。” “乃至肖邦先生的二十一首夜曲我都曾细心研讨过,纵使人各有所喜,但我致力于人们沉迷音乐的如痴如醉。” 陆迟沉默了瞬,这就很难谈到一块去。 蓦地福至心灵,他低头看向余甘,嘴角一勾。 “余兄我考你个小问题,此时此刻,琴房里的垃圾用一个袋子装得下不?” 余甘不明其意,皱了皱眉。 “如果,再加一个?” “陆兄的意思是” 听到这,余甘霎时恍然大悟。 “音乐一途学无止境?装满一个袋子后总会有下一个袋子的存在。” 陆迟被噎了下,差点没站稳。 好半响,才硬生生回答,“我是想说装,你继续装。” 偌大的琴房内,落针可闻。 四周围观的女孩儿大多为余甘义愤填膺,开始对陆迟指指点点。 可余甘好似浑然不觉,态度谦逊,“受教了,是我目光太过短浅。” 随即他自嘲一笑。 “音乐本就博大精深,有许多人穷尽一生或许都装不满几个袋子,但我沉迷多年来竟不知所谓。” 陆迟最是看得透彻,余甘明显听懂了,却一点不生气,始终谦逊有礼。 这人很难激怒,多少有点油盐不进。 但就算是为了满足恶趣味,他也想看看这种人生气是什么样。 “余兄,在你看来最有价值的一首钢琴曲是什么?” 事实上,因陆迟先前歪打正着评价余甘的那首夜曲,让后者误以为他对音乐一途也颇有见解。 那首《降e大调夜曲》是肖邦先生的夜曲中最脍炙人口的一首,同样也是最明朗的一首,那时的肖邦先生早已无愧于钢琴诗人的雅号。 思索半响后,余甘温和一笑。 “如果仅是我个人观点的话,应该是《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这首曲目的内容深奥且富于幻想。” “或者是音型极其复杂的,普罗科菲耶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 陆迟丝毫听不懂,但并不妨碍装模做样点头。 “余兄你说的那几首都不错,但我觉着都不算。” 短暂的一愣后,余甘一脸谦逊起身。 “陆兄,请!” 陆迟也不矫情,无视四周传来的轻视目光,一脸坦然坐在钢琴前方。 突然换上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人,围观群众自然心生不满,出于涵养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洁净悠扬的琴声抚过耳畔,交错的黑白键孕育着轻缓的旋律。 须臾间,那位黑衣少年已彻底沉浸在曲目中,整个人渐渐洋溢着一股子自信风采。 本来围观群众对此不以为然,可渐渐也被这道熟悉的旋律所感染。 时间长河滚滚而逝,这首曲目无疑最能唤醒儿时情怀。 陆迟弹得很认真,近乎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这首《致爱丽丝》。 可即便姿态做足,一副高手模样,在余甘这种钢琴行家前面弹奏小儿科,确实小巫见大巫了。 但陆迟也只会这一首,还是简易版的。 之前宋阑珊本想教他原版,可他觉着太难学不会,只好退而求其次。 当一曲毕,余韵萦绕脑海,不绝于耳。 陆迟停下演奏,深吸了一口气。 即便他曾向宋阑珊学过一段日子钢琴,但还是初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弹奏,难免紧张。 四周环境变得平和些许,不少人已没有起初的小瞧模样。 敏锐察觉到一道别样目光,陆迟放眼寻去,人群中站着一位红衣少女。 一身红色短裙,小脸上满是纯真至极的憨笑,一头乌黑长发顺着肩头两边落下垂在胸前,额前散落几缕细碎刘海。 给人感觉小小的一团,目测不到一米六。 感受到陆迟注视,年姚白嫩的脸蛋上霎时染红一块,握紧小拳头轻轻晃了晃。 应该是加油鼓气的意思。 陆迟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得如此纯真的女孩,一双杏眼不染尘埃。 如同一张干净的白纸,容不得半点玷污。 思绪回笼,他一点没起身的意思,望向站在一旁沉默着的余甘。 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余甘站着回答问题了。 陆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嘴角一勾。 “余兄,你觉得这首《致爱丽丝》如何?” “陆兄这首曲子,可谓化繁为简,洗尽铅华。” 余甘评价颇高,这首独立钢琴小品虽技巧简单,却具柔美动人和短小精致的特点,更遑论其作为许多中小学的上课铃,对于大多人的价值明显更高,意义也更加深刻。 不过,余甘眼中闪过迟疑,俯下身压低了声音。 “a小调转c大调时,有个音弹错了。” 陆迟只是皱了皱眉。 实际上,在场人对音乐皆算作外行,自然听不出其中差错。 可凡事总有例外,从人群中渐渐走出一位化着淡妆的女孩,开始出声奚落陆迟弹奏那首曲子上的失误。 义正言辞的,各种辞藻更是信手拈来,言语抨击不断。 琴房内一阵沉寂,许多人也反应过来,嘀咕着蜉蝣撼树,不自量力之类言语。 墙倒众人推是常态。 更何况陆迟对那些人来说只是陌生人,余甘则不同。 眨眼间局势反转,更有好事者将两人弹奏混为一谈比作斗琴,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被众人围攻的陆迟羞愧难当,最终还是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他也没出声解释,确实无法反驳。 眼里始终只有余甘一人,特意露出破绽,就想看看是何反应。 “余兄,我”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余甘朝众人抬手示意。 “同学们先别急。” 他整个人仿佛带着一份特殊的人格魅力,转瞬间琴房内恢复一阵沉寂。 紧接着,面向众人温和一笑。 “大家都误会了,其实陆兄用心良苦,他身体力行的告诉了我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的道理。” 余甘看向呆愣住的陆迟,温和一笑,“斗琴也好,其他也罢” “是我输了。” 陆迟愣在原地,好长时间没反应过来。 谦逊,太谦逊了。 琴房闹剧就此落幕。 夕阳还剩半个,整个三中披上一层厚厚的金辉。 一片绿化林中,三道模糊的剪影透过枝叶缝隙肆意摇曳。 陆迟抬眼望向在前方带路的白衣身影,心生不解。 他有想过,余甘不会跟众人一起嘲笑他,大概会选择置身事外。 怎么也没料到,应对方式竟如此不合情理。 情敌就在自己眼前犯了错,不将其放大还说得过去,但出声救场也太君子了。 对于这样子的人,陆迟只能想到两种。 一种是真正深入骨髓的谦谦君子,至于另一种就是完全看不透。 一路走去,他向余甘旁敲侧击问了许多事,大多是关于何晚的。 余甘知无不言,很好说话。 在他视角中的何晚,在那五年里几乎算作独行侠,从不与人交际,整天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说到最后,还特意提到何晚初一刚来三中时,在最开始的一两年里成绩都是年级倒数。 就好像什么都不会,即便是根深蒂固的常识。 “但她很聪慧,成绩只进不退,迄今为止三中都流传着她的传奇。” 陆迟没吭声,若有所思。 他瞥了眼默默跟着的何晚,笑了下。 “你先去校门口等强叔,我跟余兄有点男人之间的小秘密。” 何晚闻言双眸微眯,看他几眼,随即朝校门口走去。 等女孩走后,陆迟直接问,“你喜欢何晚?” 怎么也没料到如此直白,余甘愣在当场。 其实他也分不清,很大程度是来自父亲的影响。 “陆兄,我” 打量他半响,陆迟大概明白了,转身扬长而去。 “余兄,有缘再见。” 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余甘在原地驻足良久。 父亲曾多次告诫自己,切不可争强好胜,要做个坦荡谦逊君子。 而他今天没忍住,竟生出了不服气心理,非要与陆迟比试不可。 当余甘回过神来,面带愧色朝着远方鞠了一躬,即便无人能看见。 “父亲,是我一时心思浑浊,让您失望了。” 第七十二章 错过 此次来开川的任务,陆迟已经完成一半。 对于数学竞赛,也不算是走个过场,毕竟他为此投入过不少精力。 至于能否取得优异的名次,把心放得很宽。 四月的开川因近日多雨而有些潮湿,微风略带些阴冷。 明日就到了全国新启程大赛的日子。 陆迟与何晚一进入三中校园,已经能看见不少人提前来踩点。 人来人往,大多是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学生们。 前几日和余甘的交流种种,依旧在陆迟的脑海里回荡。 是一个谦逊有礼,而且很厉害的对手。 一进入三中后,何晚跟陆迟打了声招呼就去干自己的事,一些作文大赛前的相关准备事宜。 陆迟选了处花坛坐着等,鼻尖缓缓传来一阵桂花清香,定了定心神。 一想到这次作文大赛何晚能大放光彩,心情瞬间愉悦不少。 陆迟不清楚现下的中学生能写出多引人共鸣的话语,可他从没将何晚视作一个普通高中学生。 辛弃疾早就说过“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当回头看自己年少时写下的一些感悟,会发现大多是矫情的,乃至幼稚可笑。 实际上,大多数人都会经历这样的一段时期。 故作深沉,无病呻吟。 简单讲,就是该吃药了。 譬如时常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故作忧郁状,譬如在自己喜欢的女生面前目不斜视的走过,表情很酷,再譬如写点心情状态的日记,写下“我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之类的可爱言语。 但何晚不同,陆迟之前曾看过她写下的一些文章。 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读她的文就像是在饮酌生活。 她的文风质朴而又具有深度,遣词造句造诣颇深,擅从生活取景,字里行间都是对现实生活的真切感受。 不矫揉造作,更非华丽辞藻堆砌。 当然了,情人眼里出西施。 伴随时间流逝,陆迟独自坐在花坛边,偶尔也会收到一些漂亮女孩的打量目光。 乃至还有几个胆大的,上前询问他前几日与余甘斗琴的事迹。 余甘本就是三中名人,前几日于琴房的消息传得很快。 陆迟则表现的很谦逊,并巧妙的向那几个女孩儿套了一些话。 得到的信息,大多人对余甘的印象皆是温润如玉,近乎是所有三中女生的梦中情人。 没等多久,陆迟余光一瞥,一抹粉红映入眼帘。 小姑娘大概也是来参加作文大赛的。 此次全国新启程作文大赛的复赛分为两个小组,a组是应届高三及高二的,b组则是初中和高一的。 何桃穿着一身粉红色卫衣,微垂着脑袋有些羞怯,正向身前一个男的询问着什么。 看上去又迷路了。 她跟前那个男的很年轻,应该也就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颇有风华正茂之感。 长得还挺帅,就是个子很矮,比他身前的何桃还要矮上一截。 从气场上讲,倒不像是来参赛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子青年特有的蓬勃朝气。 何桃向那人问询半响,一双晶莹的大眼睛一瞄,朝陆迟小跑而去。 “陆老师!” 声音细细软软的。 陆迟笑笑,摸了摸何桃的小脑袋,“来参加作文大赛的?” 小姑娘一脸乖巧点头,笑得灿烂,一双狭长的眸子里浸满温柔。 陆迟差点没跳起来,上次没仔细看,这小姑娘的眼睛 太像了,跟何晚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唯一的区别,一人眼里坚冰伫立,一人眼里温柔似水。 都姓何陆迟难免有些突发奇想,“你有个姐姐叫何晚不?” 何桃一怔,埋下小脑袋,“没有呀,妈妈只有我一个的。” 陆迟了然,不过是随口一问,也从未听何晚讲过有个妹妹。 于他脑中,却忽然闪过一道天马行空的念头。 “你爸叫什么?” 直接这么问会显得很没礼貌,但心中的好奇实在按耐不住。 暖阳破云而出,肆意辉洒金辉无数,似要照亮这个灰暗的世界。 何桃缓缓抬起半个头,白嫩的脸蛋上平添一抹红晕。 “我爸爸叫何老实。” 陆迟连忙说不好意思。 小姑娘没多说什么,两人闲聊了几句就溜了。 何桃刚走,陆迟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事情办好了?” 何晚点点头,拉着陆迟往校门口走去,两人踏过无数微风暖阳。 远远望去,树丛花草都染上了一份温暖的色泽,似在翩翩起舞。 待临近校门口,何晚垂下眼,语气淡淡,“刚刚那些女的” 陆迟刚想解释,心中一顿。 这是有个先后顺序在里面的。 说明她也看到了何桃。 思及此,他忽地在何晚面前蹲下身子。 “你干什么。” “你鞋带松了。” 何晚一怔,低头望向自己的运动鞋。 鞋带完好如初分明系得很紧。 陆迟随手将她鞋带弄乱,脸不红心不跳,“这不就松了?” 何晚没吱声,眼角却掠过一丝笑意。 跟前的大男孩很认真的为她系鞋带,心无旁骛。 今日三中校门口的人流量很大,过往的学生们瞧见这一幕,皆会心一笑,还有不少人吹着口哨起哄。 陆迟抬头,视野里是染上一抹红霞的娇颜。 即便再早熟,总归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他起身,随口问,“刚才有个叫何桃的女孩” 一个人有紧张情绪的时候,眼中往往是最真实的反应。 狭长的眸子里,始终波澜不惊。 看来真是巧合了。 “怎么了?” 陆迟系好了鞋带站起身,笑笑。 “那女孩儿的眼睛跟你挺像,也姓何,我脑洞大开还以为是你妹妹” “我没有妹妹。” 两人踏出校门口,往角落处停放着的黑色轿车走去。 陆迟跟车上的纪强打了声招呼,回头一看就发现何晚还愣在原地。 那双眼里空洞,毫无聚焦。 “怎么了?” 何晚一怔,眨了眨眼,眼前的大男孩逐渐变得模糊,白茫茫一片。 最近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了。 她垂下眼,语气平静,“没什么。” 上车后,女孩放软了身子,有些疲惫的阖上双眼,眉间攒着一丝困倦。 车子稳稳行驶着,车窗外的一切都变得清晰无比。 等大赛结束,要去医院检查下了。 第七十三章 红衣贵人 全国新启程作文大赛圆满落幕。 离陆迟回到乌城,已经过了许多日子。 最终,何晚以一篇《目送》获得大赛a组一等奖。 是一篇情感性的散文,披着亲情的外壳,内里却是对人生的诸多感悟,字里行间都蕴含着对生活的真切感受。 陆迟文学素养不足,读不太明白,所有注意力都被她文中的哥哥一词所吸引。 好奇心犹如猫抓。 可当他向何晚询问那人是谁,她只是含糊其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风平浪静。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医院门前已然门庭若市。 何晚微眯着眼睛,仰头望了一眼这所乌城的二级甲等医院。 脑中还在回想着,医生告诉她的检查结果。 检查报告上的各项指标,都没有问题。 应该是最近用眼过度的缘故 她没多想,走到公交站台,静静等待下一班公交。 平日里不管何晚去哪,纪强都会默默跟着,今天她特意给其放了一天假。 因为她不想让何三水知道,去医院检查眼睛的事。 只告诉了纪强今天会去青山看李奶奶,因为昨晚的一个梦。 梦见小时候在她怀里听着儿歌,梦见吃着她最拿手的番茄炒鸡蛋,还梦见无论做了多少恶作剧她只会笑着抚慰自己说没关系。 很想见她。 这座山本是没有名字的。 不知从何时起,外地来的人给它取名为青山,因众多山脉相连,浩浩荡荡的屹立于整座乌城的后方,本地人则更习惯于称它为后山。 直至后山脚下,陆迟也想起了这回事。 这事他还真有那么点印象。 无非就是即将面临两个月后的高考,父母爱子心切,找人给自己算了命。 依稀记得是找凤凰山上,观音寺前某大师算的。 由于陆迟本就是土生土长的乌城人,自然不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事实上,结果也正如他所预想的一样。 山林间清香四溢,红日半悬于侧,平坦迢迢的山路中隐隐传来父子俩的闲谈。 “爸,您信这些?” “不信。” 陆迟乐了,“那咱们爷俩大清早的跑这来。” 陆平晖步伐平稳,前后望了望渺无人烟的山路。 “就当锻炼身体。” “哈哈哈” 看着儿子笑得这么开心,陆平晖的脸上也浮现出笑意,不过下一秒就恢复了严肃。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算命的说,今天我的命中贵人会出现在后山,他没说上午下午,也没说是男是女,三岁小孩,亦或是” “是穿红衣服的贵人。” 打断陆迟后,陆平晖只觉头大,“只要是对你有好处的,爸都愿意去试试。” 陆迟只是摇头,再怎么信命,也不代表随便相信一个人说的。 何况有着前世记忆的他,已经证明了一切。 “爸,您说那大师连我面都没见还能算出这么多,不如请他算算我长啥样?” 陆平晖不理这些胡话,加快了步伐。 “诶,爸,等等我!” 看着眼前矗立在半山腰的精致楼房,何晚想,他应该还是上了心的。 去年初到乌城那会儿,她就从何三水口中得知了李奶奶的去处。 但她却一直没有来看望,哪怕身处同一座城市。 她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足够冷了,但真的站在这里时,眼睛还是止不住的酸。 足足九年的养育之恩,岂是说丢就能丢得了的。 若这世上还有人能让何晚放在心尖上,李奶奶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她只是不想将内心的软弱展现出来,即便是最亲近的人。 “喂,那边那个!这儿是敬老院,没事儿别在这瞎晃悠!” 何晚应声望去,大门旁的保卫亭里探出来半个身子,那人正指向她的位置。 “何晚。” 穿着制服的那人一愣,脸上瞬间挂满谄媚的笑容,“您是何小姐?” 淡淡点头,何晚慢步上前。 “我要见李安惠。” “是安安来了吗?” 房门缓缓打开,坐在床边的老人一颤,步履蹒跚的朝那道娇俏身影走去。 花白稀疏的头发,脸上沟壑丛生,这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 孱弱年迈的身子,仿佛一阵微风都能将其吹倒。 “奶奶是我,何晚。” 何晚上前几步扶住李奶奶,却不料被她反手攥着手臂,声音微颤,“晚晚?” “嗯,是我,奶奶您先坐下。” 李奶奶捧起何晚的脸,睁大眼睛想看得再清楚一点,眼角的皱纹一开一合。 将李奶奶扶正坐好后,何晚就着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老人看上去很高兴,急不可耐的接过水杯饮了半口,好似三岁孩童得到了惊喜的礼物般。 “安瞧我这记性,晚晚,真的是你来看奶奶了?” 何晚握住李奶奶沧桑暗黄的双手,一遍遍抚摸着后者的手背。 自她初到老人身边算起,后者已经念叨了那个安安近十年。 或许更久。 何晚不清楚那人是谁,但不难感受到李奶奶对其浓烈的思念与愧疚。 “奶奶,您这些年还好吗?” 李奶奶看着眼前大变样的女孩,眼底笑意愈浓。 “岁月不饶人哟,一眨眼,我家晚晚都成大姑娘了,这一身红色儿的奶奶喜欢,吉利!” 其实何晚很不习惯穿这种鲜艳的衣裳,多年来的穿着习惯要么灰色,要么就是黑色。 她心中一阵安宁,耐心听着李奶奶讲小时候的事。 父子二人行至半山腰,别说穿红衣服的了,就是人,也没见到几个。 乌城后山本就人迹罕至,一路走来,仅能看到几处孤零零的小瓦房。 “爸,回去。” 陆平晖没回话,远远眺望,眸中渐渐生出一份怀念。 绕过这条山路,肉眼可及的就只有前方那一栋小建筑物了。 它矗立于半山腰处,伏在蒙蒙的雾中。 若再往东面走,就是前往开川那边的方向了。 陆迟随着他的视线望去,眉头一蹙,“爸,那是什么?” “敬老院。” “什么时候修的,我怎么不知道。” “亏你还是个从小长到大的乌城人,乌城你去过几个地儿?” 陆平晖步子未停,“听说是一个大老板前几年给修的,纯公益性的。” 陆迟想了下,半开玩笑说,“爸,您说那贵人会不会就是敬老院里的一位老人。” 一阵凉风袭来,陆平晖轻咳了声。 “那地方不让进。” 陆迟扭过头,这才发现陆平晖的额上竟有一些湿润的痕迹。 汗珠早已被风吹干了。 “爸,要不你先回去,我自己再碰碰运气。”陆迟往前走,语气自然,“遇得到是命,遇不到也是命。” 陆平晖只是摆摆手,“你要是累了就在这等我,我往前面去看看。” 陆迟没多说什么,从父亲的背影上缓缓收回视线。 他依稀记得,前世没有进那座养老院。 当来到紧闭的大门前,驻足望去。 偌大的院子里没有半个人影,就连保卫亭里也没人站岗。 福利院,二层楼上的一处小房间内。 李奶奶坐在床边,仍絮絮叨叨回忆着何晚儿时的囧事,后者则倚在窗边,很认真的在听。 直到不经意一瞥,何晚怔了怔,随后眯起眼睛望向大门前的那道惝恍身影。 李奶奶眼里全是她,自然看得出不对劲,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 “晚晚,怎么了?” “没事。” 何晚转过身,上前抱了抱李奶奶,“奶奶,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李奶奶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笑意不减,好似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我家晚晚长得这么标致,有没有看得上眼的男孩子呀?” 何晚微微晃神,有只耳朵滚烫起来,“没有,奶奶您这儿有没有下山的近路。” 拍了拍她白皙的手背,李奶奶浑浊的眼珠子一转。 “哦,得是那种不用走前面大门的近路?” 耳朵更红了。 李奶奶神色带着柔和,望向那只落荒而逃的兔子身影。 房内还残留着女孩身上独有的体香,老人在床上呆坐半响,浑浊的眸子里闪过思索。 霍地起身,火急火燎的小跑至窗前。 哪儿还有半分身子孱弱的模样。 她打量着门口处那道高大身影,半响后满意的点点头,转身朝楼下走去。 第七十四章 难逃 上一秒还艳阳高照的天气,转瞬间失去色泽。 披上黑色帷幕的天空暗淡无光,阴沉冗杂的乌云悄然聚集。 阴晴不定的老天,仿佛誓要将这一片广阔无垠的世界,打乱重新洗牌。 一条狭窄幽静的小道上,杂草堪堪冒出个头,就被豆大的雨珠打蔫。 何晚踏过一条条坑坑洼洼的泥泞小路,不清楚这是走到哪里了。 四周偏僻难寻人家,一路走来,也没有丝毫灯火的迹象。 她有想过先回福利院避避雨的念头,但山路难行,回头不易。 而且她是个路痴,遗传性的。 雷声接踵而至,雨势渐急。 稀泥路段尤为难走,一个不慎,女孩竟一脚滑了出去。 一屁股重重的跌倒在地。 红色大衣瞬间沾染上不少泥巴,小脸也划过几滴泥水。 一旁的小水洼里,正静静躺着她的手机。 开不了机了。 何晚眉头一蹙,撑着身子想爬起来,一道雷鸣轰在耳畔。 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光亮,映照在地上的一道黑影显得格外阴森。 霎时心中一沉,被雨声影响听觉,竟没发现后面何时多出来了个人。 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她深吸一口气,毫不拖泥带水的站起身。 随后,缓缓抬起右脚往前踏了一步。 就在整只右脚覆盖在泥泞的地面上时,何晚猛地将右脚往下一踩。 那一块早被雨水侵蚀透的地面霎时溃烂,整只右脚包括脚腕都嵌入了这一块土地里。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她以右脚为着力点,转身回头,将蓄势待发的一拳打了出去。 当终于确认身后人的方位时,来不及多加考虑,一拳硬生生的打在了那人左脸上。 来人显然没料到何晚的举动,反应慢了一拍。 脚下泥地太过光滑,被这一拳直挺挺的击倒在地,牙齿顿时渗出不少血来。 可惜了。 右手指骨微微酸痛,何晚神色淡淡望向与泥巴共舞的男人。 她使出全身力气将右脚拖了出来,没时间去在意粘稠的不适感,转身向前跑去。 匍匐在地的男人缓缓爬起身,目光狠辣的望向雨中渐远的身影,磨了磨牙。 这一拳若是打在他眼睛上,还真就被这女人阴到了。 他一点不急,慢步追上前去。 路走得越来越远,雨势却没有衰减的迹象。 何晚曾受纪强指导过几招防身,对上一般的成年男子还真不怕。 可毕竟男女体能有所差异,她那一拳仅仅打在了脸上,起不了什么作用。 那人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但她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目之所及是一片槐树林,漆黑一片仿佛看不到尽头,树叶簌簌作响,整片林子大梦初醒般。 脑中回想着那个男人的神情,何晚定定神,大步向前走去。 没有退路了。 她走到一棵枝叶茂密的槐树下,扫视了一遍四周,盘腿坐下。 透过树叶缝隙流淌下来,脸颊滑过几滴雨水,视野所及没有任何人影。 渐渐平复着心绪,她双眸微眯,无意识望向前方。 多年来,这是唯一一次纪强没在她身边。 很显然,是一场早已设计好的预谋。 大概是冲着何三水来的。 何晚很冷静,一点恐惧也感觉不到。 人活一世,无非权财情三字,只要有了需求,眼下的困境就称不得是困境。 她已经走累了,选择就在这里等。 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四面八方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六个人。 何晚站起身,神色淡淡的环顾全场。 “怎么不跑了?” 先前被何晚打了一拳的男人赫然站在六人中间,看样子是这伙人的头。 何晚双眸微眯,忽然朝他一笑,“你敢过来?” 狭长的眸子里只有狠戾。 那人磨了磨牙,朝何晚一步步走去。 才迈出几步,身后一个小胖子上前扯住了他的衣袖。 “朱哥,时间耽误的太久了,要不我们还是带这个小姐姐快走,这小姐姐多漂亮啊,你舍得打坏了吗?” 朱哥闻言一愣,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沉吟了下,“带她走。” 小胖子扭过头,朝何晚咧嘴一笑。 女孩眉头一蹙,没有多作无谓的反抗。 手机自然也被搜了出来,朱哥把玩着价值不菲的手机,霍地被一旁的小胖子夺过。 “怎么开不起机了。” 好似心爱的玩具报废,小胖子猛地将其往地上一砸,“什么破烂!” 一下子砸得稀巴烂,机身分离,不少零散碎件遍布四周的泥泞土地。 朱哥鼻子里一哼,一把将小胖子的衣领揪住。 “谁他妈让你砸了的!” “防不了水的手机有什么用嘛” 小胖子似被吓得不轻,整个身子抖得如同筛糠,“别,别打我” 一旁的何晚打量着小胖子,眉头皱起。 “算了,赶紧把人带着,车就在上面。” 青山,山腰处。 这场雨说来就来,当陆迟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半个落汤鸡。 眼下能避雨的地方,也就只有眼前的福利院。 先前他没有大声呼喊,是不想破坏这地方的一份安宁,但现在雨势磅礴,恐怕叫得再大声也没用了。 得先找个地方避避雨。 陆迟正欲转身离去,就听身后传来声音。 “小伙子,快进来快进来。” 进了房间,陆迟接过李奶奶递来的干毛巾,连连道谢。 “谢谢奶奶。” 对面的老人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盯着他瞧。 陆迟想了下,以为老人耳背,还调了调身位。 “奶奶?” 良久,李奶奶脸上终于浮现出满意的笑容,霍地一拍大腿,连说了三个好。 陆迟愣了瞬,急忙站起身,“您别激动” 眼前这位瘦骨嶙峋的老人就像个散架子,孱弱不堪,一不留神甚至会被风吹倒。 李奶奶摆摆手,浑不在意,“奶奶我身体好着呢,年轻时候还是咱们生产队里” 她起身拍拍陆迟的肩膀,笑意不减。 “嗯不错!身子骨也结实,不是空架子。” “奶奶” 李奶奶随手打断,突然凑上前神神秘秘的,“你对我家晚晚有意思?” 婉婉? 陆迟算是明白了,老人想必是认错了人。 “奶奶,我才刚认识您,也不认识什么婉婉。” “不对啊。” 李奶奶神色不解,“不然那小丫头害羞什么?见鬼了。” 见误会解开,陆迟打量着这处干净整洁的房间,沉吟了下。 “奶奶,您有没有见过一个” “穿红衣服的老人住这里的,或者平时没怎么穿,但是今天穿了。” 李奶奶不知何时又坐下了,看陆迟的眼神已没之前那般热烈。 “没有。” 话毕,她给了陆迟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年轻人,你见过在这等死院里,一天到晚还穿一身红色儿的?不嫌心里硌得慌?” “那是你们年轻人该穿的颜色,晚晚今天就特标致。” 陆迟一愣,下意识问,“您说的那个婉婉,今天穿的红色衣服?” “对啊。” 李奶奶坐桌边,磕着瓜子,“我还以为你俩认识,她刚在窗边见着一个人就跑了,现在看来不是你。” “哪个晚。” “晚晚的晚啊。” 不知为何,陆迟心里竟浮现出一个荒诞莫名的想法。 这想法,让他心脏跳动得快受不了。 “是,何晚。” 李奶奶刚吐出瓜子壳,浑浊的双眼蓦地一亮。 “对对对,我就说你俩认识,你是不是欺负她了?要不怎么看见你就跑了。” 话一说完,她又摇摇头,眸中只有嫌弃。 “也不对,你这样儿的,还欺负不到她头上。” “那孩子从小性子就烈,半点儿亏也吃不得。” 陆迟一时心乱如麻。 如果按照她的性子,就算穿上鲜艳一点的衣服了,也不会轻易让自己一饱眼福。 当然也不排除别的原因。 “小伙子,你去哪?” “我去找她!” 李奶奶满脸止不住的笑意,语气却变得格外严肃。 “那孩子从小命苦,你可能现在不懂,她能接纳你,应该是用尽所有勇气了。” “一定得帮奶奶照顾好她。” 停在门槛前的陆迟脚步一顿,郑重承诺。 “一定!” 第七十五章 靠岸 经过这场磅礴大雨的洗礼,整座乌城即将焕然一新,尘垢褪去,清亮无瑕,唯有青山依旧。 一辆凯迪拉克suv正默默的驶过青山。 道路积水弥漫,老路很不好走。 “这场雨倒是说来就来,正好赶上我们娘俩回家的时候。” 林月芸扭过头,瞥了一眼副驾驶上正睡得香甜的女儿,眼底满是笑意。 “我林月芸的女儿就是这世上最漂亮最有气质的女人,瞧这一身红衣真美,果然还是我的基因太强大了。” “唉,以后也不知道便宜哪家小子了。” “草!我脸上哪来的皱纹?!” 急忙将车子停在路边,林月芸拿出包里的化妆镜细细观察着自己的脸颊。 “妈妈?” 心中一惊,林月芸急忙说,“珊珊,妈妈刚刚眼睛里进沙子了” 话还没说完,却发现宋阑珊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有疑惑不解,有迷茫无措,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 “阑珊!你可别吓妈妈,怎么了?是做噩梦了?” 宋阑珊依旧呆滞不动,只觉头痛欲裂,大脑里一片混乱冗杂。 只依稀看见,仿佛有一团白光即将离自己远去。 于灵魂深处,震荡莫名。 她不明白那一团白光是什么,但脑海中回响着千千万万个陆迟的名字,跌宕不停。 耳旁一阵轰鸣不断。 宋阑珊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抓住了那一团白光。 这一次,终于抓到了。 耳旁是林月芸不停的问候关切,脑中的纷乱记忆也渐渐重叠,直至融合。 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格外清晰了起来。 宋阑珊缓缓眨了眨眼,眼里的多般情绪裹作一团消失不见。 待看清楚眼前人时,依着身体本能扑进了林月芸的怀里。 “别怕,妈妈就在这呢。” 林月芸轻轻拍着她的背,很有耐心的等她情绪稳定下来。 “怎么了,珊珊,你刚刚是做噩梦了?” 渐渐回过神来,宋阑珊依旧埋在母亲的怀里,不禁喃喃自语。 “我,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到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妈妈在这呢,会保护你的。” 宋阑珊微微摇头,抬起头看向林月芸温柔的眼睛,带着点迟疑。 “妈,你相信人有上辈子吗?” 林月芸怔了怔,逐渐收敛了笑容,两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眼里全是庄重。 “妈妈信。” 仿佛心里的疑团即将得到印证,宋阑珊忍不住盯着母亲的眼睛,半分也移不开。 “珊珊,事到如今我也不骗你了,其实” 林月芸停顿了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揉了揉宋阑珊的小脑瓜,眼里满是宠溺。 “你这小脑袋瓜里,整天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别说什么上辈子了,就是下辈子,我也还是你妈!” 看着林月芸笑得真切的熟悉模样,宋阑珊的心中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可是 她急忙掏出了手机,翻出陆迟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响了一声后,却依着自我意识将电话挂断了。 如果,如果那个梦是真的呢? 她是不是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被人察觉,那样她就可以 这道念头不过乍现,就给她吓得浑身一颤,手机也滚落在地。 宋阑珊低头望向脚下的手机,眸中充满了茫然。 这个本不该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念头,让她感到一阵恐惧和陌生。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生出这样的想法?! 但时间从不等人。 宋阑珊下意识瞥了眼一脸担忧的林月芸,双眸渐渐清明一片。 宛如初见般,春湖潺潺,清澈无瑕。 电话响了很多声才接通。 那头的声音不难听出急切焦躁,“我现在没空,有时间再打给你。” 从耳旁进入的声音再熟悉不过,可心中却一阵不适应。 宋阑珊神色异常平静,“小你认识一个叫何晚的人吗?陆迟。” 电话那头的陆迟,没有察觉出宋阑珊的反常。 本是准备挂了,来不及多想,带着焦急,“你知道她在哪是不是?宋阑珊我求求你快告诉我!!!” 原来都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不知何时,宋阑珊将手机攥得很紧,徐徐闭上双眸。 她竭力保持声音的平稳,却还是破了音。 “你快去救她!如果,如果去晚了,她可能会死!!!” 不知何时,雨停了,世界静悄悄。 整座青山都被一道道纯粹的雨后余韵所笼罩,东方有暖风。 林月芸打开车窗,车内的浊气好似瞬间褪去了不少。 她扭头看向刚挂了电话的宋阑珊,一时间母女连心,语气难掩悲伤。 “珊珊,你哭了。” 宋阑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别过头,脸颊上渐渐浮现出一点笑意。 “我自己都没感觉的,肯定是刚刚眼睛里进沙子了” 她转过身,将整个脑袋都埋进林月芸的怀里,嗓音嘶哑。 “妈妈,我不想回开川高考了。” 沉默半响,林月芸将她搂得很紧,一次次轻柔的抚摸过她的额头。 “不想去就不去,其他的所有事妈都能帮你料理好,但是你得向妈保证,要学会照顾好自己,明白吗?” 宋阑珊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林月芸看着怀里彻底失去了生气的女儿,心中顿时无名火起。 “女儿我跟你讲,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亏老娘,亏我当初还觉得那孩子不错!真是瞎了我的呸呸呸!” “妈,注意气质。” 宋阑珊抿嘴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人很好的,只是他的好,属于那个女孩。” “那是他狗眼瞎了!你瞧他那怂样儿!他以后要是还敢来招惹我的乖女儿,你看我修不修理他就完事儿!” 宋阑珊双眸微眯,眸色暗淡不少。 “妈,先回乌城好吗,我想一个人静静。” 今天,本是她计划向傻子表明心意的日子。 可为什么,老天要让她做那样一个梦。 宋阑珊靠在座椅上,疲惫的闭上双眸。 希望你们一切平安。 第一章 前世(上) 距乌城几十公里外。 泥家村内,正举办着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 此地民风淳朴,辛勤劳作一天后,有不少村民围坐一团。 中央处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仿佛为从内而外的疲惫找到了宣泄口。 “娃儿他老汉,你可回来哩,今天有几个男的来我们屋头,好求黑人。” “囊个了嘛?你一天求精不懂,娃儿睡没得?” “你是找不到那几个男的纳闷想的,幺不到台,来我们屋头吃饭钱也不给,行式得很,他们来的车里头还有个女娃娃。” “莫管,你二回把这个事忘哒。” 一处杂草丛中,各类小虫鸣叫声不断,裹着阴冷潮湿的晚风。 月色稀疏,几缕清冷洒下,笼罩着草丛中的一条恶犬。 那是一条全身微微泛黄,有着几处黑斑的恶犬。 它整个身子瘫痪于地,唯有后腿还在不停的微颤。 腹部,腿部和背部有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口,看上去被锋利刀刃所伤,血迹早已干透。 即便如此,它一双豆大的眼珠,仍恶狠狠的盯着那一动不动的娇俏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急促的蝉鸣,后腿终于停止了抽动。 嘈杂喧闹的篝火晚会结束了。 人们纷纷回到各家房屋,只为了明天更好的生计。 没人知道,就在离这小村庄不过几百米远的地方,一具虚弱不堪的身体还在苟延残喘。 她很早就醒了。 但从身体各处不断传来的疼痛,曾让她多次昏厥过去。 她能感受到这副身体的孱弱,存活至今恐怕只是上天眷顾。 可能是缺氧了。 脑子里很空,很乱,依稀只能想起好像是一路奔逃到这里。 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不过她觉得自己可能快死了。 都说一个人将死之时,脑中会闪现出这一生的许多回忆,许多事以及许多人。 可她脑中混沌冗杂一片,但凡集中精力去想,只有疼痛欲裂。 她想,应该是被某个钝器砸过后脑勺。 啊! 突然从手臂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 它所接触的肌肤面积不多,却有着十足的耐心,慢悠悠且谨慎的攀爬着。 她被一只小虫子吓晕了过去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她没有醒。 烈日高悬于空不断烘烤时,她没有醒。 等夕阳还剩半个的时候,她还是没有醒。 许是所躺位置被杂草丛完美的遮掩住,也许是运气不佳。 傍晚时分,那条散发着腐臭的恶犬被村民扛走,竟没人发现就在这几步路外,还躺着一位奄奄一息的少女。 时间最是难熬。 等她再次有了意识苏醒的时候,早就失去时间观念了。 身体上的状况依旧不容乐观,却觉意识逐渐恢复,她开始尝试着睁开眼睛。 一次两次 三次。 一阵黑暗闯入眼帘。 无边际的天空只有一颗暗星闪烁,好似下一秒就会失去所有光泽。 冷风渐起,杂草不听话的摩挲她的脸颊。 痒得她想笑,但她连手都抬不起来。 此时此刻,她脑中的想法却很简单。 如果能洗个澡就好了。 伴随时间流逝,又沉沉睡去。 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叫陆迟的人朝她走来。 恍惚中,耳畔飘过螺旋桨的轰鸣声,眼前也有过那么一瞬,特别亮,仿佛所有的黑暗都被赶跑。 “何晚!!!” 她心头一震,大半困意转瞬消失不见,下意识想开口回答。 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天色渐沉,只觉冷风从未如此时刺骨。 有一大群人在不停呼喊着何晚这个名字,不知疲倦,不辞辛劳,带着一股子誓要找到的决心。 渐渐地,有许多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 出现在她头顶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 男人脸色煞白,血丝遍布的眼中跳跃着无穷的自责悔恨。 还有无尽的滔滔怒火,犹如实质,压迫感十足。 气场这种东西向来玄乎,但又真的存在。 她心里却想着,如果这人的眼神能再可怕点,没准能吓得她跳起来。 怀揣着这道荒诞莫名的想法,她不禁抿嘴笑了下。 “水哥” 纪强看了眼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女孩,胸中也燃起一股怒火,撇过头不忍看,将打探来的一些消息尽数告诉何三水。 何三水一言未发,在她面前蹲下身子,一边小心翼翼瞧着她的表情,一边将她慢慢的扶了起来。 近在咫尺,身上早已凝固的血迹太刺眼。 不敢深想,到底是经历了多少。 “对不起爸爸来晚了。” 对不起这三个字,无疑是这世上最廉价的。 看着毫无反应的女孩,何三水霎时心如死灰。 父女俩关系本就摇摇欲坠,此次过后,恐怕再无正常相处的可能。 回首望去,活了四十载,无数次寻常人根本无法接受的打击和挫败,都不曾让他有半分心酸。 可此时此刻,在他本就难以弥补的女儿面前,他再难自抑,月光衬得泪珠愈发清晰。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那一瞬之间。 他应该很爱那个叫何晚的女孩。 看中年男人哭得像个泪人,她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循着大脑轨迹轻声回应。 “叔叔,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何晚。” “我好像,好像叫” “宋阑珊?” 开川市第一人民医院。 “院长,情况就是这样了。”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主治医生汇报着情况,赵济民皱皱眉,朝他摆摆手让他先下去忙。 迟疑了下,赵济民朝那个站在病房外许久的男人走去。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何三水缓缓转身,神色感激,“老同学,谢谢了” 话音刚落竟险些跌倒,沉积已久的压力如潮水般涌来。 三日不眠不休才终于找到何晚,身体机能早就不堪重负。 “老同学,你也得多注意注意身体。” 赵济民透过门窗,望了眼熟睡中的女孩,神色犹疑。 “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就没问题,至于您说的记忆问题,应该是脑部失血过多而引发的症状最后还有她的眼睛” 赵济民在一旁不停解释,何三水却不由自主望向病房里的女儿。 等毫无纰漏的说清了情况,赵济民转身离开。 当行至走廊尽头时,他不禁回头望向依旧呆滞的何三水。 其实,赵济民还有些话没说出口。 过于难以启齿了。 据报告显示,何晚的身体机能衰竭严重。 失血程度早已远远超出人体负荷,能安然无恙 不亚于医学奇迹。 第二章 前世(中) 走廊冷清,那道垂着头的落寞身影,已伫立于病房门口许久。 不知何时,纪强来到何三水身后,如实禀报调查到的所有情况。 纪强只觉很难想象,更觉不可思议。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是拿什么击败那条连成年男子都没有勇气直面的恶犬,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算让他赤手空拳面对,大概都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那条死去的恶犬身上刀伤无数,直到血流干了才失去行动能力。 很难还原当时场景,从现场一些蛛丝马迹分析,女孩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根本没有考虑过退路。 说到最后,纪强满脸悔恨,“水哥,如果那天我能跟着,也不会” 那天何晚放了他一天假,恰好他的老母亲买菜时也出了车祸,就急忙赶去老家看望。 沉默半响,何三水蓦地睁开双眼,出奇的冷静。 “继续查!” 据纪强调查,出事前,何晚在青山只接触过李奶奶一人。 有抓到五个男人,但没能从中得到任何有价值线索,只知受雇于人,为首的朱哥似乎知道点实情,但人很硬气,宁死不说。 后来经过地毯式搜索,当天出现在青山的可疑人物,只有陆迟和青山山顶两个相谈甚欢的男人,陆平晖与张台南。 听完汇报,何三水眼底满是疲惫,几番犹豫后,还是轻轻推开了病房门。 失忆? 宋阑珊渐渐回想起这几天种种,以及那个中年男人不似作假的神情。 她好像确实想不起来了。 脑子泥泞一片,偶尔会闪过几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 她只隐约记得,自己爸爸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不是那个看起来傻傻的。 房门被轻轻推开,扑鼻而来一股浓烈的消毒水气味。 何三水踌躇片刻,还是如履薄冰般的坐在了病床旁。 他还想着该如何面对女儿,就听见了一声急促的呼喊。 “妈!” 难免有些不知所措,何三水沉下眸,轻声细语的令他自己都感到不适应。 “晚儿,你要是想你妈了,爸爸可以去找她。” 宋阑珊怔了瞬,眼前男人温柔得一塌糊涂,下意识的就想说好。 可从灵魂深处传来一阵反抗,说出口的却是,“我不想看见她。” 何三水心头一震,“晚儿,你都想起来了?” 宋阑珊也很诧异,为什么会出现心口不一的情况。 她没多想,只觉脑海中突然多出许多意识,并裹作一团。 左边是故作雍容贵妇实则暴躁逗比的妈妈,右边则是一想到妈妈这个词,如坠万丈凛冬,冷得让人无助。 她想,自己不仅失忆了,还人格分裂了。 多年来,女儿的冷淡让何三水早就习以为常,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此时不想看到自己。 难免还是多看了病床上的女儿几眼,何三水默默起身离去。 宋阑珊望向男人憔悴的身影,心生不解。 这就走了? 她抿了抿嘴,“爸,你也多注意点身体,你看看你,太瘦了。” 虽说还没恢复记忆,但想来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爸没错了。 喊出来的时候很别扭,关心两句准没错。 何三水却浑身一僵。 多日未眠,难免会影响人体机能,这都出现幻听了。 当发现中年男人只是顿了下,就准备离去,宋阑珊咬咬唇。 脑中莫名闪过一道念头,让她情不自禁开口。 “对了爸,我想,想见陆迟。”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困惑,但能感觉到胸腔内有种情绪在发酵。 何三水霍地转身,一眨眼就来到了病床前。 他如遭雷击,满脸的不可思议,“你刚刚说话了?” “我说想见陆迟啊,爸。” “能再喊几次不不,一次就好了” “爸,怎么了?” 半响,宋阑珊就快怀疑她这爸是不是耳朵不好使。 “好,好,好好好!” 何三水满脸堆着止不住的笑意,刹那间年轻了十多岁。 “爸爸这就去,这就去把那小子给你抓过来!” “别让陆迟知道具体情况。” 何三水转瞬间不见踪影,如顽童般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宋阑珊觉得,第一印象还是没错的。 她这个爸,有点傻。 可谁又会相信,在商界叱诧风云多年的何三水还有如此一面。 宋阑珊在病床上没事干,只能睡觉。 主要是没人陪她说话。 中途醒过几次,好像有人在她耳边喃喃细语什么,但她只觉烦,随手拍那人一下就继续睡。 当一缕初阳透过窗台倾洒进来,宋阑珊醒了。 视线中是一个大男孩,把头靠在病床角,似乎睡着了。 只一眼。 她就感觉到眼前人有种莫名的,让人忍不住去靠近的冲动。 宋阑珊鬼使神差的坐起身,缓缓向男孩靠近 说不清想干什么,就是单纯的,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长得倒不赖。 两人的眼睫毛相触,有点痒。 没想到下一瞬,男孩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宋阑珊依着身体本能退出去老远,后知后觉才发现两人的距离近乎相贴。 难免有些羞涩,从未有过与异性接触的经历,更遑论如此亲密的距离。 一束暖阳透过窗户,洒下一地斑驳陆离。 宋阑珊正想着怎么缓解尴尬,就见大男孩笑得老实。 “你吃了吗?” 嘴角缓缓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这才发现他脸红得吓人,眼神躲闪的不敢看自己。 也是个傻的。 住院期间百无聊赖,所幸电视上正热播还珠格格。 宋阑珊本就是病人,端茶递水这类小事陆迟几乎包圆,使唤得多了,许是受了电视剧的影响,慢慢改口叫他小迟子。 出院前夕,何三水找过她一次,向她询问了出事那天的情况,还跟她说了那地方叫泥家村。 她只说记不清了,也确实没有半分印象。 后面还说起她的眼睛有问题,需要去设施医疗技术相对完善的国外治疗。 具体没怎么听,只是下意识拒绝了。 或许是失忆的缘故,之后在许多个夜晚辗转反侧,却依旧记不起半点跟那个大男孩的故事。 于灵魂深处,震荡莫名。 里面残留着一份热烈的情愫,始终不愿离去。 宋阑珊也始终没有恢复记忆,但在不知不觉中,适应了一切。 第三章 前世(下) 高考结束,宋阑珊去了羊城音乐学院,陆迟留在了开川。 她忘了什么时候喜欢上的音乐,不论唱歌跳舞,还是种类繁多的钢琴曲,似乎样样精通,与生俱来。 也没谈恋爱的经历,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只记得那晚的月亮特别圆。 两人在一个空荡荡的公园散步,陆迟就像变魔术般的捧出来一大束康乃馨。 他说——我喜欢你。 宋阑珊答应了,只是轻轻念了声傻子。 两人的第一次约会如同大多情侣那样,选择了电影院。 宋阑珊本以为会是一次浪漫的经历,也暗自期待陆迟的表现。 他从未令人失望,电影一开始就睡过去了。 心情多少有点不佳,但宋阑珊没表现出来。 她理解陆迟自高考失利后,整个人变得更加勤奋刻苦,最近貌似带着团队在开发一个电脑软件,几乎是黑白颠倒的时差,情有可原可以体谅。 当电影散场后,迷迷糊糊的陆迟总算开了窍。 两人去抓娃娃。 一个普通的毛绒小狗娃娃,算是两人确立关系后的第一份礼物。 伴随时间流逝,两人的感情日渐升温。 事实上,优秀的女孩儿身边总是不会缺少仰慕者。 若说其中特别点的,是一个叫余甘的男人。 那人给宋阑珊的印象还不错,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主要弹得一手好钢琴。 听说还曾追求她五年的时间,可她失忆了,也就没搭理。 当宋阑珊得知陆迟学会抽烟,她是很厌恶烟草味的。 大男孩心很细,有次无意间发觉了她对烟过敏。 宋阑珊听人讲过,戒烟是一件很难的事,可陆迟做到了。 岁月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两人一起听粤语歌,一起吃清汤混沌,偶尔也会斗嘴,但基本上都是她赢了。 直到临近大三那年,眼睛手术已经拖不得了。 她的预感很准,总觉得手术结果不会尽人意,也就没有告诉陆迟实情。 而遗憾这个词,她不大喜欢。 所以,她决定临走前必须先把陆迟睡了。 那晚的月色特别诱人,经过再三暗示,榆木疙瘩也玩起了浪漫情调。 香槟红酒,暧昧的气氛旖旎一室,烛光照亮了女孩的心。 陆迟用一个不算昂贵的水晶手环,得到了她的一切。 那晚,耳朵被她挠得很红。 结果如宋阑珊预想的一样。 手术失败了,她的世界里只留一团浓雾。 何三水更加宠她了,几乎对她有求必应。 生活轨迹一切如初,好像从未有过分叉。 宋阑珊看得开,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的世界里从此少了一个傻子。 要强是女人的天性,无不期望完美无缺的呈现在爱人面前。 但她对陆迟的关注从未减少,起初颓废了好一阵,时间往后推推也就过了。 正常毕业,和他那个死党徐飞扬一起打拼创业,宋阑珊都曾默默相助。 宋阑珊也私下与徐飞扬保持着联系,并得到其保证不会告诉陆迟实情。 当得知陆迟创业失败的消息时,宋阑珊难过了好一阵。 想见他,即便不能当面安慰。 一次就好。 宋阑珊整理了许多有关陆迟的资料,最后才选定了一个最为合适的人选。 她找到当时刚考上开大的冉树苗,并向其简单的说明了缘由。 当时她总觉得,那个软软嚅嚅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于灵魂深处,震荡莫名。 不经意间,才发现残留的意识早已消失不见。 那一刹那,宋阑珊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人,还有自己。 当真的来到陆迟面前时,却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既高兴,也难过,陆迟没有听出她的声音。 宋阑珊默默转身离开,往后几年将记忆彻底拼凑起来。 她是宋阑珊,不是何晚。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场还没醒来的梦。 只是这场梦也太长了点,真实了点。 依靠曾经的那些记忆,宋阑珊派人去调查自己,那个叫宋阑珊的女孩。 莱布尼茨说过,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片树叶。 但世界奇妙,宋阑珊真的找到了那样一个人。 那个女孩的所有境况与她记忆里的完全吻合,挑不出任何差错。 是一位清丽少女,曾在开川音乐学院念书,如今是一名国际摄影师。 乃至那女孩的人生轨迹,曾是宋阑珊年轻时就定好的规划。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 应当是年纪不小了,家里催得急,陆迟相过几次亲。 其中有一个如骄阳般的女人特别出彩,宋阑珊还有那么点印象。 与陆迟的最后一次相遇,是在两人曾去过很多次的一条小吃街。 寂静的街角,她倚靠在一辆黑色轿车旁,神色淡然,嘴角还是在不经意间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这是她自双眼不能视物以来,待过最多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之间的福至心灵,她蓦然回首,不禁潸然泪下。 分明看不见任何,可她就是感觉到了陆迟的存在,说不清道不明。 经此一别,竟成了永别。 陆迟死在了开川家中,不明缘由。 没有外伤,屋内也没有可疑痕迹,唯一同居的徐飞扬更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经过尸体检验,没有检测出任何一种毒物。 最终,警方认定死于缺血性心脏病。 当宋阑珊不顾一切赶到开川,向徐飞扬询问情况,他也哭得像个泪人。 心灰意冷的她没有注意到,徐飞扬眼里的复杂情绪。 之后她度日如年,余生只留煎熬,身体仿佛也失去了朝气,一天不如一天。 她好似化作了一团白光,如局外人跳脱出去,灵魂飘到半空,自上而下俯瞰所有的故事,包括为自己举办的追悼会。 追悼会上来了很多人,大多不认识。 有对她一向百依百顺的纪强,还有在灵前哭得撕心裂肺的何三水,还有一脸淡漠的陆叔叔。 可那些人,都与她无关了。 她就像一叶浮萍,不知飘去何方。 经过这场磅礴大雨的洗礼,整座乌城即将焕然一新,尘垢褪去,清亮无瑕,唯有青山依旧。 一辆凯迪拉克suv正默默的驶过青山。 道路积水弥漫,老路很不好走。 “这场雨倒是说来就来,正好赶上我们娘俩回家的时候。” 林月芸扭过头,瞥了一眼副驾驶上正睡得香甜的女儿,眼底满是笑意。 “我林月芸的女儿就是这世上最漂亮最有气质的女人,瞧这一身红衣真美,果然还是我的基因太强大了。” “唉,以后也不知道便宜哪家小子了。” “草!我脸上哪来的皱纹?!” 急忙将车子停在路边,林月芸拿出包里的化妆镜细细观察着自己的脸颊。 “妈妈?” 心中一惊,林月芸急忙说,“珊珊,妈妈刚刚眼睛里进沙子了” 话还没说完,却发现宋阑珊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有疑惑不解,有迷茫无措,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 “阑珊!你可别吓妈妈,怎么了?是做噩梦了?” 宋阑珊依旧呆滞不动,只觉头痛欲裂,大脑里一片混乱冗杂。 只依稀看见,仿佛有一团白光即将离自己远去。 于灵魂深处,震荡莫名。 她不明白那一团白光是什么,但脑海中回响着千千万万个陆迟的名字,跌宕不停。 耳旁一阵轰鸣不断。 陆迟是谁? 踌躇之际,那一团白光转瞬即逝。 耳旁是林月芸不停的问候关切,脑中的纷乱记忆也渐渐重叠,直至融合。 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格外清晰了起来。 宋阑珊缓缓眨了眨眼,眼里的多般情绪裹作一团消失不见。 待看清楚眼前人时,依着身体本能扑进了林月芸的怀里。 “别怕,妈妈就在这呢。” 林月芸轻轻拍着她的背,耐心的等她情绪稳定下来。 “怎么了,珊珊,你刚刚是做噩梦了?” 渐渐回过神来,宋阑珊依旧埋在母亲的怀里,不禁喃喃自语。 “我,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到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妈妈在这呢,会保护你的。” 宋阑珊微微摇头,抬起头看向林月芸温柔的眼睛,带着点迟疑。 “妈,你相信人有上辈子吗?” 林月芸怔了怔,逐渐收敛了笑容,两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眼里全是庄重。 “妈妈信。” 仿佛心里的疑团即将得到印证,宋阑珊忍不住盯着母亲的眼睛,半分也移不开。 “珊珊,事到如今,我也不骗你了,其实” 林月芸停顿了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揉了揉宋阑珊的小脑瓜,眼里满是宠溺。 “你这小脑袋瓜里,整天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别说什么上辈子了,就是下辈子,我也还是你妈!” 看着林月芸笑得真切的熟悉模样,宋阑珊的心中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她抿了抿嘴,神色带着迟疑。 “妈,你认识一个叫何晚的人吗?” “没听过。” “那陆迟呢?” “也不认识。” 果然是梦吗。 就像走马观花的看了一场别人的电影。 那场梦里的人那么陌生,与她本来的人生更未曾有过半分交际。 除了,那个软软嚅嚅的声音。 宋阑珊愣了半响,下意识掏出手机,想给舞蹈社的冉树苗打个电话。 可最终还是没有打过去。 她觉得自己有些神神叨叨了,一场梦而已,竟能牵扯出那么多的心神不宁。 那终究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或者说虚无缥缈的前世。 想通了一切,宋阑珊掩下诸多情绪,眯着眼睛笑。 “妈,没事了。” “这次回开川,以后应该不会回乌城了。” 林月芸没多想,开始了絮絮叨叨。 “你马上就要高考了,端正心态,别想太多,你不是还要考开音吗?” “是是是,妈你说得对。” 东方有暖风。 宋阑珊顺利考入开川音乐学院。 她喜欢音乐,但也仅是作为兴趣爱好。 大学毕业后,她没有从事相关工作,反而做起了一名国际摄影师。 她周游于世界各地,拍下了许多精彩绝伦的瞬间,久而久之,在业内也有了不小的名气。 或许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之时,她也曾想到过,年少时那个荒诞离奇的梦。 但那又怎样。 她总是孤身一人,从午夜到清晨,从山前到山后。 第四章 入局 乌城的雨已经停了。 此地距乌城几十公里,却还有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 宁静的小村庄内炊烟袅袅,山野间如画中纯粹。 田野小道,水草弥漫,裹着泥土间的自然清香。 在一户小农家的栅栏前,稳稳停着一辆黑色套牌车。 瞳孔中倒映出一片闲适安宁,何晚无声坐在后座上,双眸微眯。 也不知过去多久,从那户小农家内走出几个身形壮硕的黑衣男人,后方还隐隐传来几声她听不懂的,骂骂咧咧的话。 何晚神色淡淡,瞥过他们每个人。 只要一离开这个小村庄,她就会放手一搏。 在这短短几十公里的路途里,她观察出许多微末细节。 从那些男人的言行举止中,没听出是哪里的口音,也没看出来什么想法。 但这绝不是一场普通的绑架勒索。 那些男人掌心和拇指都有一层老茧,甚至虎口位置有着陈年旧伤的痕迹。 很显然,无疑是一群亡命之徒。 即便如此,何晚依然很冷静。 甚至有一种特别强烈的直觉,这些人或许不是冲着何三水来的。 她早就发现了后备箱中的那条恶犬,只可能是为她准备的。 她从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更不会天真的以为有盖世英雄从天而降。 谁会来救?何三水? 何晚只相信自己。 她还有底牌,但要出其不意。 曾让她有些在意的小胖子正倚车窗旁,大口大口吃着手中的烧饼,目光无意识望向某处。 随后顿了下,满是油腻的嘴唇一张一合,似在跟谁交流。 车窗玻璃的隔音效果很好,听不见任何声音。 但何晚会读唇语。 这才发现,小胖子的左耳上带着个迷你无线耳机。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另外五名黑衣男人正聚集在车前。 “叔叔们,能带俺一程不?” 来人是一个农家打扮的少年。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背着个红色小书包,一脸风尘仆仆,脸颊上却沾着不少泥水。 朱哥看他几眼,不耐烦的摆摆手。 “小孩儿滚一边玩去,别挡道。” 农家少年急忙上前抱住朱哥的大腿,一脸的情真意切。 “俺婶说了,你们刚吃饭没给钱,得带我去开川才着数。” “俺刚考上开川那档子地儿的大学,俺还是咱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呢!” 少年脸上的泥水令人嫌弃,朱哥毫不客气把脚一甩。 “你他妈离老子远点!” 农家少年被甩出去好远,不顾身上疼痛,再次小跑上前。 打了个眼色,朱哥撇过头,朝身旁几个黑衣男人示意。 “等等!” 小胖子分明身材肥硕,却步伐迅捷眨眼来到众人跟前。 他先是朝农家少年咧嘴一笑。 随后看向朱哥,神色带着祈求。 “朱哥,要不就带上这个小哥哥,我们也不能吃白饭啊。” 短暂沉吟了下,朱哥神色不善望向农家少年,“你给我老实点!” 何晚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人,竟会是陆迟。 她曾有过如此美好幻想,却不料走进现实。 车内,两人目光一触即离。 陆迟朝她笑了下,嘴唇轻启,压低声音说出了一句话。 “晚晚,我来接你回家了。” 何晚听后只是眉头一蹙,阖上双眼。 车发动了。 一路上,车内只有小胖子一人说话,一会儿问问何晚饿没饿,一会儿向陆迟讨教大学生活是怎样。 前者一点没搭理,后者绘声绘色讲起大学生涯应有的色彩。 这次行驶的路程很短,约莫只有一个小时。 月色散落下来几缕,山林幽深,放眼望去渺无人烟。 那些黑衣男人包括话痨的小胖子,都下车去觅食了。 安静的车内,一时仅剩陆迟跟何晚两人。 眉头一皱,陆迟扭过头,虽说清楚车门上了锁,还是尝试性的开了开门。 许是地势偏僻,手机也没信号了。 顺着车窗望去,放眼黑暗袭来。 何晚在脑中捋了遍来时的路,望向正捣鼓来捣鼓去的陆迟。 “你不该来,很危险。” 发现陆迟仍不死心,她回头看了眼后备箱里熟睡中的恶犬。 “车窗玻璃也很坚固,他们敢放心的把我们留在这车上,就说明断定我们跑不掉。” 陆迟也就放弃,转头打量着女孩,不禁发自内心的赞美。 “一身红衣的晚晚,好美。” 何晚一怔,神色有些不自然,“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应该离乌城很远了。” 陆迟只笑得老实,“我脚踏七彩祥云,从天而降!” 没理会这胡言乱语,何晚眼中担忧不减。 “你以为,他们真能这么好心载你一程?” “我看那小胖子心肠还蛮好的,不像装的。” “我只相信你。” 话音刚落,何晚双眸微眯,将视线投向陆迟身后。 不知何时,那小胖子正站在车窗外,朝两人咧嘴一笑。 月色铺满肥脸,笑容尤其诡异。 他紧接着打开车门,后退了几步。 一时没明白意图,陆迟将何晚护在身后。 小胖子先是紧张兮兮看了眼四周,才真情实意的开口。 “那几个不是什么好人,趁他们现在不在,小哥哥和小姐姐快跑。” 神态逼真,不似作假。 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陆迟眉头皱起,试图在他毫无破绽的表情中寻找出疏漏。 空气变得稀薄紧凑了些,远处传来几声蝉鸣,三人无声对峙。 可若从另一个角度上看,这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与之相比,继续待车上才更具危险,充满着未知。 短暂的沉默后,陆迟回头给了何晚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后一步步走下车。 在土黄色的地面站定,他注意力高度集中,视线始终停留在几步路外的小胖子身上。 警惕显而易见。 小胖子只是笑着摆摆手,离得更远了些。 “安啦安啦,你快叫小姐姐也下来,那伙人应该要回来了。” 两人之间相隔的距离,有足足一丈多了。 即使那小胖子突然暴走,也有了反应的时间。 陆迟这才放心,转身朝何晚伸出手。 何晚只是紧锁着眉头,始终盯着他身后的小胖子,没离开过视线。 就在两人手指即将相触之时,变故突发! “陆迟!” 何晚本能的想把陆迟推至一旁,却还是晚了一步。 人在精神高度紧绷时,疼痛感总是被无限放大。 须臾间,离一丈多远的小胖子,竟已来到陆迟身后。 而他的腹部位置,精确无误插着一把小型水果刀,只能看见刀柄。 小胖子先是朝二人咧嘴一笑,眼神示意手中未拔的短刀。 “安啦安啦,小姐姐别乱动,往后退。” 何晚垂下眼,只能照做。 看了眼伤口位置,小胖子突然将短刀抽出。 疼得陆迟下意识闷哼一声,额头霎时起了一层冷汗,趔趄几步,最后缓缓倚着车门倒下。 刀身不长,腹部处的伤口也不算深,却依然溅出不少血迹。 小胖子踢了下陆迟的大腿,把玩着手中的折叠水果刀,神色间满是不屑。 “六公分而已,果然是个废物。” 话虽如此,他不知从哪掏出一个白色塑料袋,蹲下身子,很热心的为陆迟处理伤口。 一旁的何晚始终神色淡淡,没有轻举妄动。 小胖子先是用棉球蘸取一些医用碘酒对伤口进行了擦洗,随后用纱布包扎得严严实实,十分专业。 做好这一切,他朝坐靠在车边的陆迟咧嘴一笑。 “你如果不这么紧张,没有那么痛的。” 其实伤口并不算深,小胖子下手也懂得分寸。 可陆迟看着他的笑容,此时此刻,脑中只有骇人二字。 沉默许久的何晚也走下车来,扶陆迟起身,语气淡淡,“放我们走。” 陆迟错愕了瞬,瞥她一眼。 可小胖子却是出乎意料的,竟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何晚。 还正儿八经的反问起理由。 看了眼脸色苍白的陆迟,何晚很理性分析。 “他受了伤跑不远,我们能躲的地方也只有上面那片山林,这附近人迹罕至缺乏信号,更不会有其他助力。” “就像困兽之斗慢慢追赶受伤的猎物,不是更有趣?” 或许从头到尾,这才是小胖子的真实想法。 陆迟神色逐渐古怪,没吭声。 更古怪的是,小胖子竟十分认同这份想法,看向何晚的眼神愈加浓烈。 “小姐姐,还真是” 他迫不及待催促着,朝二人咧嘴一笑。 “快跑快跑,半个小时的时间,你们快去藏得好好的!” 山林间幽静非常,偶尔掠过几缕晚风。 小胖子站在车旁,极为耐心望着二人渐渐融于山林,自始至终没有移动一步。 待视野完全消失,他走到后备箱,将那条还在安睡着的恶犬抱了下来。 惊扰了睡眠,恶犬双眼一睁,恶狠狠的。 本是狠厉的眼神在看到他后柔和下来,还亲昵的蹭着脖子。 “安安,晚餐时间到了。” 第五章 选择 山林间漆黑如墨,几缕月色堪堪照亮前路。 望了眼在前方探路的何晚,陆迟强忍着身体不适。 “晚晚,你早就看出来那人是装的了?” 来自身体各处的异样,更清晰了些。 浑身乏力,头晕不止,甚至连眼神都开始飘忽不定。 但他还不能倒下,使命还没有完成。 “没有。” 何晚头也不回,语气莫名,“那人也不是装的。” 陆迟下意识眉头一皱,前方的娇俏身影逐渐变得模糊。 “怎么说?” 何晚停下脚步,打量着前方的岔路口,经典的一左一右。 “那人从一开始,就打算让你受伤了再放我们走。” “他可能是个疯子,简单讲,就是脑子有问题。” 身体太虚弱,陆迟只能强颜欢笑,“长见识了,我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 突然注意到他肩上的红色小书包,何晚多瞧了几眼。 “背包里是” 还未等她说完,陆迟突然身子一软,整个人都瘫倒在地。 何晚一愣,急忙跑到他身前,“怎么了?” 额上冷汗直冒,一副浑身乏力,眼神飘忽的样子。 何晚微眯着眼睛观察,好看的眉头紧皱。 应该是那个小胖子做的手脚。 发现她良久沉默不语,陆迟缓缓站起身,硬撑着笑笑。 “没事的晚晚,我可能是肾透支呸,只是身子骨有点虚而已。” 何晚瞥他一眼,没吱声。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种性子,即便身处困境,还能像个没事人似的开玩笑。 何晚没多想,暗自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前方的岔路口一左一右,迟早要选择一个。 或许,这还只是第一道选择题。 人非神明,没人能预测出下一刻会发生些什么。 何晚望向天空中黑色的巨大帷幕,心里已有决定。 前路漫漫,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 本就是被她拖累,不论怎样,她要让大男孩回到正常生活轨迹上。 伴随时间流逝,山林静谧依旧,高悬于空的月牙儿更黯淡了些。 一群黑衣男人行至岔路口,环境落针可闻,静得只能听见厚重的呼吸声。 左边留下的两人脚印不加掩饰,而右边肉眼难以察觉任何蛛丝马迹。 “朱哥,这左边肯定是障眼法!” 没理会小弟的高见,朱哥望向前方如观光般遛狗的小胖子。 那条恶犬本就是为战斗而生的品种,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那一身肌肉所蕴含着的力量,令人不寒而栗。 半响,小胖子微不可见点头,一脸满意的回到众人前方。 “你们几个去右边。” 那些黑衣男人应声朝右走去,朱哥也没有反驳。 小胖子则远远眺望,山林小道一望无际,漫长黑夜袭来。 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牵着狗向左边走去。 岔路口,渐渐恢复一阵沉寂。 片刻后,一道高大身影携着月色姗姗来迟。 他仔细观察着四周环境,大雨初歇,有迹可循。 右边有足足五个人的脚印,左边却是三人,似乎还有个四脚着地的奇行种。 他敛了敛眸,若有所思。 何晚不喜欢做选择。 所以,她将这第一道选择题推了回去。 聪明反被聪明误,并没有作出混淆视线的举动。 而她与陆迟,光明正大走的左边那条路。 有正逻辑,自然也会有反逻辑。 何晚没有去想太多,即便再怎么算计,都是一半几率。 而在那些人找到他们之前 何晚心中一顿,瞥了眼状况不佳的陆迟。 他看上去很难受,眉头紧锁,冷汗直冒,整个人都十分虚脱。 借着黑夜掩盖踪迹,两人藏身于一片茂密的树丛之后,只有窸窸窣窣的蝉鸣相伴。 先前两人步行许久,直至陆迟难受得厉害,才不得不停下来歇息。 眼下情况不容乐观,但何晚显得异常冷静。 自从在青山被那些黑衣男人带走,一直到现在,她都在反复思考着一件事。 策划这一切的人,其目的究竟是什么。 从表面上看,这是一场针对她的绑架,往深了去说,就是针对何三水。 幕后人十分了解她的情况,选择了纪强唯一不在的时间点。 这不难推测,即便今天她没给纪强放假,恐怕也会被支走。 但何晚首先怀疑的就是纪强,排除之后,才是何三水的仇家。 但那个小胖子的种种行径不太像,更像是一场精心准备的戏码。 很容易就得出结论,那个小胖子才是真正主事的人,另外那五个男人只是收钱办事,不知实情。 绑架她无非两种情况,要么谋财,要么害命。 活着的人,往往比死了的人要痛苦。 虽说父女俩关系冷淡,但若是她死了,多少也会难过,而陆迟应该会更痛苦。 从这个方向推断,她身边亲近的人,只有何三水跟陆迟。 可她想不通,什么人会大费周章针对一个普通学生。 理性分析到这里,何晚眉头一蹙。 “你找的谁帮忙?” 经过半年多的相处,她对陆迟也算有一定了解,那就是自信。 以其性子肯定不会孤身入局,早有自己的打算。 半响,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陆迟强忍着不适,抬起头扯出一抹笑。 “你可能不记得他了,就那什么ktv认识的,帮了个忙。” “嗯,陆冬楠。” 本来听上去只觉怪异,直到那个名字出现,让何晚心口一颤。 她当然还记得那个男人。 虽只见过一面,但那人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后来还私下调查过。 说不出的感觉,就是很反感那人,心里莫名抵触。 而现在,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脑中不由缓缓浮现出,方才那一幕。 起初陆迟扮作农家少年,正是小胖子改了主意让他上车。 就在那时,何晚用唇语读出了小胖子倚在车边所说的话。 他说。 好的,楠哥。 许是先入为主的印象太深刻,也许是小胖子故意做戏。 可何晚自学唇语这件事,就连何三水都毫不知情。 “你很相信那人?” 讶异于女孩话中的质疑,陆迟愣了瞬。 “不管怎样,晚晚,我肯定会保护好你的。” 何晚思索了下,还是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陆迟。 毕竟没有证据。 求人不如求己,她从不会将希望寄托于别人。 眼下身处荒山野岭,可利用的点太少,但她还有一招后手,只要运用得当 正暗自想着,耳畔突然传来一道几不可闻的声音。 好似情人间的呢喃,却来自地狱深处。 “嘿,找到你们了。” 这么快?! 霎时心中一紧,何晚转过身,望向声音来源处。 头顶漫天星斗,踩过脚下松软泥土,一人一狗,正朝两人走来。 何晚瞥了眼小胖子,随后将视线落在恶犬上,眉头下意识皱起。 这条狗拥有一身强健的体魄,颅骨巨大,下颚发达,豆大的眼珠满是凶狠暴戾。 察觉到女孩的打量,小胖子很贴心的介绍起来。 “小姐姐,这是一条比特,它曾受过伤,但还是挺厉害的。” 空气沉闷,几缕晚风刺骨。 “安啦安啦,你们谁先来?” 人,怎么能跟牲畜搏斗。 这是第二道选择题。 小胖子浑然不觉的靠近两人,蓦地咧嘴一笑。 “可别想着跑哦,安安最喜欢追那些只知道跑的,然后再一点一点撕咬。” 月下一人一狗,凶狠与笑意交织在一起,画面仿佛定格在这一刻。 何晚怔了瞬,眼前的一切仿佛似曾相识。 于灵魂深处,震荡莫名。 长久的沉默,几声蝉鸣低泣,搅得人发慌。 小胖子一点不急,很有耐心等待两人的选择,倏地身子一顿。 接着,他肥硕的嘴唇无声蠕动。 何晚看得清清楚楚。 她下意识瞥了眼陆迟,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情绪。 “晚晚,想吃狗肉不?” 应是发觉视线,陆迟一脸轻松笑笑,毫不畏惧向前走去。 何晚没想到,哪怕现在这种情况还能如此镇定。 可这也很符合他的性子,历来都是没心没肺,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思绪拉回现实,何晚脑中再无任何,立马上前拦住陆迟的脚步。 她垂下眼,语气没有丝毫起伏,“那人刚刚说” “男的杀了,女的留下。” 陆迟一愣,张张嘴,却没吐出半个字。 何晚没多解释,神色淡淡,眼底却闪过一丝决然。 “你先跑,如果按那人说的,我不会有危险。” 不论哪种情况,她都能保持绝对理性。 这就是,她的选择。 第六章 摧毁信念 残月高悬于空,星云尽数隐去,大幕即将拉开。 自始至终,小胖子都显得耐心十足。 他就像一个跃跃欲试的猎手,眼里难掩兴奋。 月色散落下来几缕,那道娇俏身影始终神色淡淡,看不出丝毫惧色。 何晚很了解小胖子这类人,或者说了解疯子的思维方式。 她猜想,这仅仅是一道开胃菜而已,不会轻易要了两人性命。 或许还有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东西,在等着他们。 才迈出一步,何晚眼神一晃,身前就多了一道高大身影。 男孩回头朝她笑了笑,神色异常柔和。 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何晚小嘴微张,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 小胖子已经给过二人逃跑的机会,这一次不可避免。 而身体状况不佳的陆迟,逃跑尚且不行,更遑论与恶犬相斗。 简直跟送死无异。 似是看出陆迟眼底的胆寒,小胖子眼里只有轻蔑。 “别怕,我会让安安点到为止。” “只要你的表现过关,我会再给你们半个小时。” 但牲畜总归是牲畜,怎么可能懂得点到为止。 这是一场最原始的搏斗,注定是碾压式的。 何晚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于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道高大身影,双腿在止不住地颤抖,发自本能。 而他正对面的恶犬,獠牙尽显,凶态毕露,如一支脱了弦的箭飞奔而来。 人是一种视觉动物,眼睛是最灵敏的感官,面临凶悍的活物,会产生恐惧感,会心生胆怯。 须臾间,空气中多出一丝血性,只剩下两个动物的本能。 除开一个不慎,陆迟被那条恶犬咬下一大块衣袖,好几次都有惊无险。 可渐渐地,陷入一阵疲乏无力。 本就带着伤,他能坚持至今,纯粹靠心中的信念支撑。 他本就是局中人,更是不可或缺的一角。 刻骨的疼痛传来,先前被小胖子包扎好的伤口,猛然撕裂开来。 陆迟低下头,一双豆大的眼珠恶狠狠的闯入眼帘。 眼里满是凶恶残暴,正牢牢咬住自己的腹部。 利齿入肉,一时形如刀绞。 时间仿佛走得缓慢了些。 眼看这一幕,何晚心里揪成一团,但还是忍住了。 她很理智,根据先前观察,小胖子恐怕比恶犬更加难缠。 打量着两人的神情,小胖子很满意的吹了个口哨,恶犬霎时松了口。 陆迟应声倒地,额上冷汗直流,眼里的几分恐惧残留,迟迟没有褪去。 鲜血无声压红野草,腹部位置染红一大片,尤为骇人。 小胖子慢步走向陆迟,好似要收获猎物的猎人,眼底满是不屑。 何晚这才上前几步,双眸微眯,立在陆迟身前。 藉着黑夜,眸中的狠戾被尽数掩盖。 她在计算距离,只有一次机会。 人往往会在志得意满之时,丧失了警惕心。 短短几步路的时间,此时此刻却显煎熬。 似突然想到什么,小胖子脚步不停。 “小哥哥我真替你不值,你差点丢了半条命,小姐姐就只会冷漠观望。” 何晚瞥他一眼,神色淡淡。 这种低级的挑拨离间,只会浪费口舌。 “这还只是个开始,好玩的还在后头。” 可小胖子浑然不觉,蓦地咧嘴一笑,“但我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一人活,一人死。” 这是第三道选择题。 何晚没吱声,怎么可能理会这些胡言乱语。 精神紧绷,牢牢看向前方即将靠近自己的小胖子。 她随身携带刀具的事,无人知晓。 那把刀异常锋利,只要一击即中,就能暂时脱离眼下险境。 不论如何,她一定要保男孩安全无虞。 三步两步 一步。 所有注意力放在前方,忽从脑后传来一阵剧痛。 时间停滞了,所有的一切都停滞了。 视野是那么清晰无比,却也那么模糊不堪。 何晚的绝对理性,在这一刻,坍塌得不成样子。 酸涩,不解以及惧怕堆积在胸口,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全身。 女孩全身都在止不住颤抖。 她不做选择,并不代表别人不做。 此时此刻,即便只是转身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她不敢,一点不敢去做。 后脑勺再痛,也得看是谁出的手。 当艰难转身看去,陆迟神色复杂看着她,双手捧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几缕清辉洒下,将人性的丑恶展现得淋漓尽致。 没人可以不畏惧死亡,更遑论已经在敲门的死亡。 面临生死攸关的时刻,都是自私的,无一例外。 何晚缓缓垂下眼,直至疲惫阖上。 是她想的太理所当然,这世上的感情,从来都不是等价的。 即便深爱多年的夫妻,或许都经受不住死亡的考验。 更何况两人,才认识多久,能有几分了解,又能有几分情谊,一碰即碎罢了。 之前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何晚曾想到很多东西,包括最坏的打算。 与死亡相比,她更怕失去灰暗世界里的那道曙光。 哪怕倾其所有,她也愿意去保护男孩。 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 这两种方式,根本就不一样。 冷风渐起,那双狭长的眸子里失去了一切色彩。 那道曾驻足一瞬的曙光,不复存在。 乌城,长安街。 自从李安惠创办了一家民间孤儿院,许多流浪街头的儿童都有了归处。 十多年来,李奶奶先后收养了五十多名弃婴,大多是开川本地的。 孤儿院内一阵沉寂,找不到半个孩子开心奔跑的身影。 院门口的阶梯上,一位穿着灰色连帽卫衣的女孩正坐在角落处,帽子将小脑袋遮得严严实实。 一张娇嫩的小脸还透着青涩,狭长的眸子里却带着一份成熟。 她坐的位置,太阳很难照耀到,灰暗且冷。 因为她从小就不喜欢光,眼睛会痛。 女孩双眸微眯,却始终望向暖阳倾洒过的那些地方。 她来到这家孤儿院已经九年了。 院里大多孩子四肢不全,或是有其他各种各样的疾病,整天都只能躺在冰冷的床上度日。 在这里,真的很难交到朋友,哪怕只是陪着说说话的人。 大院里人挺多,但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像她一样,每天独自坐在院门口的阶梯上,静看日出日落。 有时候她会想,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好像,一点没意思。 谈不上厌世,更不是反社会,只是没找到有趣的东西。 半响,女孩儿将身旁的毛绒小狗娃娃抱在怀里。 这是李奶奶今天送她的生日礼物,院里的每个孩子过生日那天都有份。 可她没觉得高兴,这份好,不属于她一个。 突然从院内跑出几个小男孩,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 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圈子划分,孤儿院也不例外。 身体健全的孩子,自然会凑到一起玩。 有人问,“你叫什么啊?” 女孩没搭理。 孩童时期,总有一种天真的想法,若对一个女孩有好感,就想欺负她,想看她哭鼻子。 有个胆大的,将她怀里的毛绒小狗娃娃抢了过来,暗自期待反应。 然而女孩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没劲” 那群熊孩子以为她是个聋哑人,随手将娃娃一扔,一溜烟跑没影了。 女孩儿这才抬眸,望向男孩们的背影。 很容易就能想到,这些人是才被李奶奶收养的。 否则,院里的孩子不敢招惹她。 而那些倒霉孩子,今晚会发现自己的床上多了只可爱的蟑螂,活蹦乱跳。 布娃娃孤零零的掉在地上,恰好是暖阳与灰暗的交界处。 女孩却没起身去捡的想法。 因为有一个小男孩正朝着她,一步步走来。 初见是个很美好的词,男孩身后带着暖阳,仿佛构建出一道庞大的花海,斑驳而绚丽。 他捡起地上的娃娃,仔细拍掉上面灰尘,随后交到女孩手上。 “妹妹别怕,哥哥保护你!” 男孩昂首挺胸,一副高手风范。 女孩只是神色淡淡,“所以,你等那些人走了,才敢出来?” 她早就发现这个人了,从头到尾都躲在旁边观望。 男孩脸一红,很老实,“我,我不是对手,他们人太多了。” 女孩冷着脸没搭理,下意识望向他身后的暖阳。 琦色朝霞相伴,璀璨耀眼,缓缓勾勒出一抹光怪陆离的红。 女孩怔住,一时竟移不开眼。 小孩子的想法直来直去,男孩盯着女孩看了半响,忽然将她头上的连帽掀开。 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顺着肩头散落开来,香气怡人。 男孩看呆了。 “好漂亮” 他皱着眉,似在想着夸人的词语,最后卯足了劲也只憋出了好乖。 女孩眉头微蹙,淡淡瞥他一眼,蕴含十足的警告意味。 但男孩看不懂,发现她冷着脸的样子不好看,前倾身子,作怪的挠她咯吱窝。 瞬间打破寂静,空气中都弥漫着女孩的笑。 “哈别,我怕痒” 即便再早熟,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屁孩。 等男孩终于消停后,一份委屈莫名涌出,她想止住哭意,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女孩仅是无声落泪,晶莹又清晰。 男孩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做错了事。 虽然不明白到底哪错了,但他这人老实,知道有错就要弥补。 直至无数金辉照亮这一片灰暗,男孩蓦地福至心灵。 他从口袋掏出一颗刚买的大白兔奶糖,剥掉糖纸,直接把糖塞进了女孩嘴里。 很甜。 一缕暖阳顺着女孩儿微翘的嘴角落下,遍布全身。 在之后的许多日子里,两人于院门口的阶梯上不期而遇。 男孩总是自称哥哥,一副行侠仗义的高手模样,但真遇到事了,跑得飞快。 以前百无聊赖,女孩独自坐在阶梯上看太阳,现在却平添了份期待,成了习惯。 好景不长,一月过去,女孩要离开这里了。 她被一个中年男人看中,收为了养女。 三岁的孩子,往往就能记事。 即便九年的时间过去,女孩仍一眼就认出了何三水,那个曾抛弃她的人。 那天,男孩看得出来,女孩情绪很低沉。 所以,他一个劲的往女孩嘴里塞糖。 撑死她 分别时,余晖将两个小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相约明日再见。 她想告诉那个男孩名字,还有不能忘了她。 但是男孩失约了。 小孩子忘性大,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总有更有趣的东西吸引注意力。 当天,男孩收到陆平晖送的一套雷欧光碟,窝在家里看了整整一天。 女孩则在院门口默默等待,直至最后一缕阳光消失。 后来,即便许多年过去了,她仍对此耿耿于怀。 人的海马体是会损坏的。 但何晚永远都忘不了,在乌城那个普通的午后,男孩硬塞进她嘴里的那颗糖。 甜进心坎。 这是一场为何晚量身打造的戏码。 戏的名字,摧毁信念。 摧毁一个人的肉体很简单,但信念太难。 天色渐沉,蝉鸣声断断续续,裹着凛冽寒风。 那道娇俏身影整个人都冷了一度,狭长的眸子中失去所有光彩。 小胖子默默欣赏这场大戏,心中一阵愉悦迸发。 崇拜之情再次油然而生,按他一贯脾性,最多是研究怎么折磨肉体。 可父亲的一番谋划,无疑是直指内心最柔软所在。 父亲,简直是世上最伟大的艺术家。 良久的沉默,月下两人一阵无言。 陆迟缓缓抬头,看向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气的女孩。 “对不起。” 语气只有十足愧疚,毫无掺杂其他。 何晚回过神来,起初面无表情,慢慢地,嘴角微翘。 刺骨冷风中,只有一句毫无保留的信任。 “你不是陆迟,没资格跟我说对不起。” 第七章 信念不可摧 月明星稀,从云端掉落几缕明亮。 小胖子始终一言不发,饶有兴致观赏着这场大戏。 忽地余光一瞥,望了眼一片隐蔽的草丛。 可惜的是,这场大戏真正的主角到了。 但小胖子一点不急,父亲给了他三天时间,还可以慢慢陪两人玩。 清辉洒下,一阵沉默的两人之间,宛如最熟悉的陌生人。 “对不起。” “陆迟”默默垂下头,一脸羞愧难当。 何晚只是淡淡瞥他一眼,脑中思路前所未有的通畅。 她直视着“陆迟”的眼睛,嘴角一翘。 皎洁月色铺满小脸,散落清辉无数。 “我跟陆迟,那次运动会发生的事。” 心中一顿,“陆迟”瞬间明白了女孩的想法。 但这种问题,怎么可能难得住他。 “你忘了?那次运动会我陪着你跑完,还背你去了医务室,后面出去吃饭遇到姜梦清,你混沌都没吃完。” 回答的毫不犹豫,条理清晰。 何晚没吱声,垂下眼,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之后,她以“我跟陆迟”的模板问了许多问题,得到的都是标准答案。 事实上,一个人的记忆总有偏差,很难将细枝末节归纳的分毫不差。 当提起陆冬楠时,眼前人却回答的含糊其辞,连ktv名字都忘了,包括一直以来对她亲昵的称呼。 但何晚不屑以此来指出,不足以称为漏洞的漏洞。 她向来是一个绝对理性的人,更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冷静。 在“陆迟”用石头砸她后脑勺的那一刻,她确实心如死灰。 但她能理解,人性如此。 可半年多来与陆迟的种种,如闪回般于脑海穿梭。 何晚坚信着,且毫不迟疑。 相信陆迟与她平日里的点点滴滴,毫不掺假。 她也相信,人在濒临恐惧,面临死亡时,都是自私且丑恶的,少有人例外。 但她不信,印象里那样子的陆迟,会亲手伤害她。 而那一步,正是这场大戏中最关键的一环,也是唯一的破绽。 何晚不否认,自己此时的想法跟疯子无异。 就像大多人无法接受现实的残酷,从而刻意的自我暗示,自我欺骗。 她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除开脸上少许泥水痕迹,无疑是陆迟本人。 况且也很难找到容貌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但何晚相信自己的判断。 所以,她问了最后一句。 “何晚跟陆迟的,第一次相遇。” 这一次,何晚没有用“我”。 前面的所有问题,只是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 “乌城长安街孤儿院,五年多以前。” “陆迟”依旧回答的很快,也很致命。 废物终归是废物,小胖子瞥了眼浑然不觉的“陆迟”,眼里满是轻蔑。 何晚看向像极了陆迟的那人,双眸微眯。 “你真的很像他,不管是样貌神态,还是说话语气,甚至是性子。” “但你不是他,不可能是。” 语调铿锵有力,深信不疑。 一号愣了瞬,苦涩一笑,“我” 额上已然起了一层冷汗。 何晚侧过头,没有再看那张熟悉的脸庞。 即便所有人都认为她疯了,但她自己不会。 “你们的安排很完善,一出场就用了苦肉计作为双保险。” “而你身上有定位,所以那人才能这么快找到我们。” 何晚冷静的有些过头,甚至不吝夸了句你们很厉害。 “你们安排好的剧本也合乎情理,从生死引出人性薄弱的一面。” “因为人性本就懦弱自私,为了让我相信真实性。” 这根本不是简简单单的杀人,而是诛心。 这些人性丑恶,对于其他人来讲或许无足轻重。 但对于何晚来说,是想摧毁她唯一的信念,想一举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可这些推测与其是说给他们听,又何尝不是说给何晚自己听。 所有的一切推断,还需要那个 最不可能的,必要前提。 陆迟很早就赶到了泥家村。 那会儿心急如焚,自然没多余心思考虑宋阑珊为什么会知道何晚的去处。 这件事本来由何三水处理最为妥当,可陆迟联系不上,只好向那个男人求助。 他等不及想要确认何晚安危,就找陆冬楠借了台车,根据宋阑珊口中所说的地方一路狂奔。 所幸,陆迟真的在泥家村见到了何晚。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那样的一幕,只觉鸡皮疙瘩起一身。 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这样突然闯入了视野。 当时在暗处默默观望的陆迟,一时恍如梦境。 太像了,不论相貌,或是神态语气,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眼前一切并非幻觉。 再三考虑,陆迟没有轻举妄动,一路尾随那辆黑色套牌车。 因怕被发现踪迹,陆迟开车时没有追太紧。 可他明白,自己早就暴露了。 因为当那个小胖子捅假陆迟一刀时,朝躲在暗处的他咧嘴一笑。 从他的视角上看,那个假陆迟自然跟他们是一伙。 发生那样的一幕,百思不得其解。 当来到那个岔路口时,短暂的思索了下,就选择了左边。 没什么理由支撑,纯粹想去看看那条狗。 之后陆迟想探究幕后人究竟有何意图,一直按捺着没现身。 借着黑夜相随,他躲在一处较远的隐蔽草丛后,默默观望。 唯一的不好,就是听不到那三人的谈话。 当看到那个假陆迟自告奋勇去送死时,陆迟只有一脸古怪。 药不能停? 当看见那人捧着石头砸向何晚脑后时,一切也就能说通了。 真正的杀人诛心。 雨城。 这座城市一年四季霪雨霏霏,云遮雾绕,它拥有典型的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就有接近一大半的时间都在下雨。 据民间流传的说法,雨城常年多雨是因其古代年间的一处泉眼有关,也有人说是古时的一位帝王犯了天怒导致,至今众说纷纭。 地处市中心豪华地带的高档写字楼顶层内,一身白色西服西裤的男人黑眸深沉,正透过玻璃幕墙俯瞰雨城的自然天景,外面阴雨连绵不绝。 蓦地,从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楠哥,您交待的事都办好了。” 来人一身藏蓝色大衣,齐耳短发。 半响,陆冬楠收回视线,转身几步往紫檀木沙发上随意一躺,闭眼假寐。 似才想起什么,双眼未睁,“小张,随便坐。” 见大半个沙发都被霸占,张花石只好朝办公桌前的座椅走去。 其实对于陆冬楠所下达的指令,她有些不解。 据说是有人被绑架了,理应是刻不容缓的局势。 可是张花石小心翼翼地问,“楠哥,既然是救人,您为什么非要三天以后再派人?” 陆冬楠没搭话。 张花石也没深究,这才发现办公桌上躺着一张便签,字迹未干。 每个字都彰显着下笔人的功力,矫若惊龙。 张花石眼里满是惊慕,忍不住喃喃念。 “当漫长的黑夜升起,显现我灵魂的底部,我只是一个倒空的酒杯,把自己倒给了时间而不复存在” 怔了瞬,她这才反应过来,眼里多了份惊诧。 “楠哥,您今天怎么” 即便是公司的保洁员都知道,陆冬楠唯独对蓝色情有独钟。 这还是张花石第一次,见男人穿着一身白衣白裤。 “你母亲的身体怎么样了?” “多亏您这么多年的照料,等我毕业后,会努力挣钱还给您的。” 突然起身,陆冬楠一脸嗤笑。 “你是听不懂人话?老子从你三岁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怎么现在翅膀硬了,你要飞?” 见那道低眉顺眼的身影颤了下,他语气稍缓。 “张花石,我曾经说过,你要是不想叫我爹也随你,可你没必要跟我算得这么清楚。” “您不是我爸,也没有正规的抚养权,法律上不承认。” 说话间,张花石仍低着头,“而且,总得把钱慢慢还给您的。” 抬脚往茶几上随意一放,陆冬楠只有一脸漫不经心。 “几张纸罢了。” 下意识睁大双眼,张花石小嘴微张,却半个字也吐不出。 偌大的环境内,落针可闻。 陆冬楠无意识摩挲着腕上的手环,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一个人的信念,到底有多坚不可摧。” 张花石心中一顿,不明白突然说这句话的意思。 似忽然想到了什么,陆冬楠嘴角一勾。 “小张,你觉得究竟是人造就了记忆,还是记忆造就了人?” 这句看似饱含哲理的话突如其来。 张花石思考了片刻才回,“按常理来讲,自然是人造就了记忆。” 《追梦环游记》有一句很经典的台词,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 “但记忆却是一个人存在过的证据,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遗忘,所以说记忆造就了人,好像也对。” 张花石本就在大学期间辅修过心理学,蓦地福至心灵。 “但记忆又是骗人的,一个人往往会根据眼下的一切在无形中塑造记忆。” 或许到最后,根本分不清哪些记忆是真实的,哪些又是虚假的。 陆冬楠闻言不置可否,眸中意味难明。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在这个轮回世界里,有几人敢自认清醒。 即便是他陆冬楠,都只能沉沦其间。 第八章 逃 一场大戏就此落幕。 无形中,命运的轨迹发展又变得不同了。 自听到何晚的一番精彩分析,小胖子甚至不吝拍手称快。 见一号还妄图狡辩,立马打断。 “一号,别白费力气了,小姐姐可不像你这么愚蠢。” 事实上,在何晚生出套话念头的那一刻起,这场戏就已经提前结束了。 接着,小胖子毫不留情嘲讽着一号,神色轻蔑,话里的中心思想不离废物二字。 等到骂得口干舌燥,转身朝一片隐蔽的草丛望去,嗓音浑厚传遍了夜色。 “小哥哥,戏还没看够?” 何晚心中一顿,应声望去。 一道再熟悉不过的高大身影映入眼帘,披着皎洁月色走来。 狭长的眸子里却没有丝毫波动,始终平静如水。 当走至三人身前,陆迟神色如常,心中却一阵起伏。 既然被发现了,继续躲着也没任何意义。 可他很清楚,只凭他跟何晚两人,恐怕很难脱离眼下的险境。 先不提看着就不好惹的恶犬,他先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小胖子是如何捅那冒牌货一刀的。 身手非同一般,下手干脆利落,看似一身肥胖,实则动如脱兔。 再者,人比牲畜总是更难对付。 陆迟环顾全场,最终选择将视线落在虚弱不堪的一号身上。 总得先挑软柿子捏。 “好兄弟,哥终于找到你了。” 陆迟笑得老实,近看之下才意识到实在太像了,从肉眼出发根本找不出任何破绽。 他难免心生不解,莫非整容技术如此发达,简直做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小胖子则暗自打量着陆迟,又望向不敢出声的一号,毫无征兆的发难。 极具力量的一脚,一号飞出好几米才停下。 霎时惊起一滩泥泞,于清辉中飘荡开来。 本就受伤严重的一号,脸色愈加苍白,却始终一声未吭。 小胖子这才望向陆迟,蓦地咧嘴一笑。 “小哥哥,这废物是父亲特意为你准备的一份见面礼。” “三天之内,一号不会离开这座山林。” “至于现在,你跟小姐姐有半个小时逃命。” 听到身下的恶犬低嚎一声,小胖子舔了舔唇,亢奋至极的眼神不加掩饰。 “安安,好像都饿坏了。”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太大。 原来这条狗叫安安。 对于眼下的明智选择,无疑只有暂避锋芒。 既然小胖子愿意给二人时间逃跑,没有理由拒绝。 思及此,陆迟拉着何晚就准备跑路。 一转头,视野里却闯进一双眸子的冷漠。 何晚毫不留情抽出小手,目光警惕。 心中一顿,陆迟瞬间想通了。 自从他出现,不见何晚半分惊诧,说明已经揭穿了那个一号冒牌货。 确实如此,有一就有二,谁知道紧接着闪亮登场的自己,会不会是一号ps? 被骗一次,后面只会更加警惕。 事实上,先前因相隔太远,陆迟压根就听不见三人谈话。 就这样莫名僵持起来。 何晚没看任何人,神色淡淡。 “根据惯性思维,很多人都会认为后面出现的是真货。” “你们,难道就只会故技重施?” 福尔摩晚,开始发力了。 陆迟没吭声,神色逐渐古怪起来。 但有一说一,猜疑蛮合理。 仿佛一唱一和,小胖子还开口补了一刀。 “安啦安啦,二号别磨蹭了,快去跟小姐姐躲起来!” 陆迟被噎了下,差点没站稳。 这就有点恶心人了。 毕竟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能证明小胖子话中真假,或是单纯打了一个反逻辑。 空气中,渐渐多了份焦躁不安。 但这道难题,对陆迟来说不要太好解。 他可以大言不惭的说,能想出不下于一万种方法自证身份。 没想太多,选了最简单的一种。 “能换个玩法不?要不你先跑半小时,我跟何晚来追你?” 陆迟望向小胖子,笑得老实。 在场人无不愣住,荒诞感油然而生。 何晚目光古怪看陆迟几眼,随后将小手交到他宽大的手掌里。 一个人的样貌,神态性子,乃至行为习惯都可以复刻模仿。 但这份独一无二的思维,恐怕很难有人模仿得来。 奇怪的是,小胖子竟深以为然点头,眼里光芒愈浓,仿佛认同这个玩法更好玩。 他蓦地咧嘴一笑,“小哥哥,你这人好有趣。” 话音刚落,一道破空声响起。 还来不及反应,陆迟就见那道肥硕身影由远及近,逐渐放大。 太快了,就像一道光。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当回过神来,下意识闷哼一声。 疼痛从腹部源源不断传来,陆迟低头望去。 手起刀落,简单直接。 须臾间,小胖子已将那把折叠水果刀收入怀中,如视瑰宝般擦拭着上面的血迹。 “它叫千刀。” 挨千刀的 这就是贫嘴的代价,陆迟不禁全身抽搐了下,缓缓倒地。 他强忍着痛,一声未吭,眉头不自觉皱成一团。 打从一开始,既然敢只身入局,早就做好心理建设。 实际上,他猜想即使自己不皮这一下,小胖子也不会真的如此轻易放两人离开。 这世上的一切,本就难逃有舍有得的定论。 不过这一刀也不算白费,起码认清了小胖子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或者说是疯子。 又轮到小胖子上班了,热心肠的蹲下身子,开始为陆迟包扎伤口。 陆迟挺心安理得,不禁摩挲上他的后脑。 “嘶能轻点不?” 口中说着埋怨的话,眼神却很淡。 后脑勺,是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 犹豫再三,陆迟还是按下了这份冲动。 自腹部传出的疼痛牵动了神经,此时的他根本没有把握一招制敌。 更何况,小胖子怎么可能当真如表面毫无防备。 思绪被拉回,一声突兀传来。 “最开始捅那冒牌货一刀,或许只是你一时兴起,根本不在你们计划中的一环。” 何晚望向半蹲着的小胖子,神色格外认真。 “我没有骂你的意思,但你真的脑子有问题。” 陆迟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也就导致了伤口裂开,疼的他龇牙咧嘴。 若听其他人说这句话,当然是想拐着弯骂人。 但在何晚心里大概还真是那么想的,毫不掺假。 一份蠢萌的错觉恣意横生。 可蠢萌两个字强加在何晚身上,又太怪了。 包扎好伤口后,小胖子朝何晚咧嘴一笑,垂下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像极了得到家长表扬的孩子。 陆迟一头黑线,余光一瞥,才发现那个一号已经不见了。 很快,两人在小胖子的注视下,缓缓迈入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 陆迟心里清楚,因为自己的插足,这场游戏或许变得不一样了。 静谧的树林内,两道模糊的残影被风一吹,漂浮不定。 陆迟有些心事重重,注意力难以集中。 这场绑架,恐怕并不简单。 起初他怀疑对象是何三水那边,生意场上有几个仇家很正常。 直到看见与他极为相像的一号时,也就当即推翻了这份猜想。 怀疑对象自然而然就转移到胡乐身上,毕竟是唯一结过怨的人。 可这份推测依然站不住脚。 这很好理解,胡乐驾驭不了小胖子那种人,况且自上次被何晚吓破胆后,想必没人能给他勇气。 思绪走到这里,陆迟只觉找不到突破口,脑中逐渐回想起小胖子曾说的那几句话。 父亲究竟指的是字面意思,或是一个代号? 至于那小胖子所说的第二句话,更像是在暗示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去拷问那个所谓的一号。 但为什么偏偏是三天? 陆迟早先已经确定过,手机失去了信号。 由此看小胖子的意思,三天内,这片渺无人烟的山林就像是一座封闭的牢笼。 可陆迟依旧想不明白,当他还在泥家村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时,特意留了一手。 他没有报警,或像孩童时期那般,饿了就喊妈,难了就叫爸。 仅仅给陆冬楠打过一次电话。 求助于那个男人,是他当时所能想到的最佳选择。 “三天。” 伸手不见五指,行走在山野小道,蝉鸣混合细雨,裹着几缕冷风袭过。 瞥了眼身旁沉默着的何晚,陆迟靠着手机亮光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破了点皮。 心知她会怎么回应,陆迟仍问了声疼不疼。 半响,何晚才渐渐回过神来,只是垂下眼望向他的伤口。 实际上,她所获知的信息要比陆迟多。 自她确认那些人性丑恶皆是做戏时,心里霎时松了口气,第一时间却联想到了,如果真的是陆迟去做那个选择呢。 何晚心里很想知道那个答案,但不会问。 除此之外,渐渐衍生出一份担忧。 因为,这一切策划的针对目标更像是陆迟。 或许幕后人不仅想要何晚的命,先利用那场大戏消磨信念,降低求生欲,随后残忍杀害,最后很变态的期待陆迟的反馈。 却不料横生变数,她竟识破了一号,再加上陆迟也尾随至此。 而打从一开始,小胖子曾两次在她面前泄露信息。 许是幕后人的授意,但更像是性情易变的小胖子临时起意。 何晚第二次读出信息后,其实她撒了个谎,也是自两人相识以来唯一一次欺骗。 实际上,小胖子当时所复述的是杀了何晚,陆迟别动。 由此推断,第一次透露的可能同样为真话。 可眼下已经不是考虑幕后人是谁的时候,而是如何逃离这场困境。 一路相顾无言,踩过脚下野草,仅有窸窸窣窣相伴。 瞥了眼眉头紧皱的何晚,陆迟随口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来过这里。” 他说的是,我们。 自打陆迟踏入泥家村的那一刻起,于灵魂深处总有一份似曾相识的错觉。 仿佛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只是故地重游。 “你说的是海马效应。” “海马效应?” “就是既视感,人的脑部会对短暂未来所发生事情的一种预知。” 眼下摆在两人面前的,无疑只有一条路。 陆迟粗略估计了下,此地离泥家村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不算远。 只要能回到最初的地方,准确说是有信号的地方,一切困境也就迎刃而解,但只能走回去了。 他能想到的东西,幕后人应该不会忽略。 很明显,他的踪迹早被摆在了台面上,在踏入这片山林的那一刻起,开来的那辆车或许就被处理掉了,若那些人再疯狂点,将他们本身的那辆黑色套牌车也处理掉。 那么,眼下所处的这片山林,真就成了一座铁打的牢笼,彻底孤立无援。 前路未知,后路难寻。 第九章 世外桃源 一片漆黑不见五指的树林中,透过枝叶缝隙倾洒,依稀可见两道人影。 伴随时间流逝,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距陆迟与何晚逃生以来,也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幸运的是雨势未歇,反倒愈加高涨,依靠雨水冲刷掩盖足迹,小胖子至今也没有找到他们。 可隐患也很明显,如何度过夜晚,成了眼下最值得重视的事情。 没有火源,没有山涧,就连山中野果也成了一种奢侈,恰逢今晚细雨连绵,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潮湿。 野外生存,体温调节本就尤为重要。 屋漏偏逢连夜雨,两人至今没有找到合适的避难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夏季的雨不至于让人感到阴冷,至多多了一份沉闷。 踩过无数野草,携着无数细雨,所幸,一处天然洞穴赫然映入眼帘。 较为狭窄的洞穴漆黑一片,透着一股阴森,外面杂草丛生,堆积着几个不大不小的水洼。 逐渐往里走去,洞顶和岩壁上的钟乳石千姿百态,唯一的亮光仅靠几缕逃脱的月光支撑。 两人的衣衫早就被细雨浸湿,由于一时受到温度差的影响,陆迟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他没忌讳,直接将上身的黑色t恤脱了下来,用力一扭,渗透进的雨珠纷纷落下。 然后光着上身,朝何晚走去。 他在想,怎么生火。 即使是夏日,若在这种温度环境下睡一晚,次日一感冒,那就真是雪上加霜。 可他手里能利用的东西,只有一部手机。 黑夜中,一张模糊的小脸微微泛红,没有看他。 “你身上有没有铝箔纸之类的东西?” 原理很简单,铝箔纸能导电,加上手机的锂电池,只要将其正负极连接起来形成短路,电池就会发出电火花。 而这种方法最大的好处就在于,一是在潮湿的地方也能有不错的效果,二则是需要的电池能量极少。 陆迟本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何晚竟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了一块口香糖。 心中慢了拍,他突然就想到了后来的情圣徐飞扬。 以前那家伙每次去酒撩妹,雷打不动会带上一块口香糖,声称能给彼此留下一个甜甜的好印象。 没多想,陆迟去外面找来了一些柴火,万事俱备。 他先剥开糖纸,随手将口香糖塞进何晚嘴里,最后将手机的锂电池取出。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这生火的法子还挺实用。” “嗯。” 藉着黑夜,那双狭长的眸子里宛若星河璀璨,如慵懒小猫般乖顺。 陆迟将铝箔纸弄得又细又长,稍稍弄皱了点,最后将纸条的一端连接到电池外部的接口上。 刹那间,一束荧荧之火升腾,在柴火的助力下燃起熊熊烈焰。 所有的黑暗,不复存在。 夜已渐深,蝉声低鸣。 雨停了,不知不觉已临近午夜时分。 一处不算宽敞的洞穴里,却还隐隐泛着火光。 两道模糊的剪影随着火光飘荡,或许受环境影响,两人皆没有丝毫睡意。 先前陆迟用衣服收集了些相对干净的雨水,以备不时之需。 眼下两人的衣物已经烤干,除开明日必须解决的食物以及水源问题,就只有提防小胖子某个时候找上门来。 始终不曾脱离危机四伏的境地,毕竟谁也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岩壁边的两道身影相互倚靠着,几步外的火苗成了唯一倾听者。 “明天我们想办法去把那个一号抓住,然后再跑路。” “嗯。” “先前手机有信号的时候,我好像忘给家里报平安了。” “嗯。” “青山福利院那个奶奶,说你从小命苦” “嗯。” 不停碎碎念,直到大男孩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悄然入睡。 火苗挥洒着余热,何晚望向他眉间攒的一缕愁绪,抬手抚平。 一缕初阳微升,透过幽静洞穴,洒下一地斑驳陆离。 陆迟缓缓睁开双眼,晃了晃神。 一扭头,才发现何晚已经醒了。 可狭小的洞穴里,赫然多出一个人的存在。 一道白色身影闯入视野中,不禁令人警醒非常。 当发现何晚神色平静,不由指向那个睡得熟的陌生人。 “他” 何晚伸了个懒腰,微眯着眼睛,“昨晚来的。” 那位老人瘦骨嶙峋,老态龙钟,她觉得造不成什么威胁,也就没有叫醒陆迟。 但她依旧没放下防备,可那位老人仅是规规矩矩找了处角落安睡,后来也就安然入睡。 老人其貌不扬,一身整洁白色布衣颇显朴素,沟壑丛生的脸庞上残留着岁月的痕迹,浑身带着一股农家乡土气息。 陆迟皱皱眉,眼底的怀疑未曾褪去。 这种深山老林有人尚且不论,怎么可能还恰好寻觅到他们二人躲藏的洞穴。 不多时,布衣老人悠悠转醒,待看清楚眼前的大男孩后,浑浊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激动。 接着他上前抱住陆迟的双肩,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话。 陆迟没怎么听明白,一时还以为自己幻听。 “老大爷,你说什么?” “&¥” 完全听不懂,不属于人话的范畴。 渐渐黑了脸,陆迟看着眼前的布衣老人面红耳赤,生怕给急出心脏病。 “您慢点说,别急” 他一字一顿,用了很标准的普通话。 “&¥!!!” 陆迟一脸黑线,只好放弃言语交流。 经典加密通话,无解。 可布衣老人不依不饶,抓着他的肩膀,怎么也不肯松手。 陆迟暗自打量着老人神情,暂且能确定应该不是小胖子一伙的。 或许老人常居深山,嘴边方言已经自成一派。 似也明白了鸡同鸭讲,布衣老人拉着陆迟的胳膊就往外走,像是要去一个地方。 老人家的力气哪能与年轻人相比,半响也没拉动陆迟分毫。 似明白来硬的行不通,布衣老人开始比划手势,往嘴里塞东西,随后一脸惬意模样,惟妙惟肖的。 这次陆迟稍微看明白了一点,请吃饭的意思? 蹭饭好。 扭过头,跟何晚对视一眼后,已决定跟老人去瞧瞧。 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眼前的布衣老人是跟小胖子一伙的,没必要设下鸿门宴多此一举。 再加上,他自认看人极准,没有感觉到敌意,还有天生对乡下人的好感在作祟。 一路走去,沉默无言。 一是因为与老人语言不通,二则是陆迟一直在观察四周环境,心里警惕从未放下。 布衣老人步伐矫健,狭窄小道走得驾轻就熟,显然扎根于这片土地。 迈过一条条山野小路,直到登上山顶放眼望去,一幅极美风景画映入眼帘。 自脚下俯瞰开来,在一大片盆地中央,一排排精致木房立于打下木柱的水面上,四周生机盎然的树丛花草环绕,画面交织下如梦似幻。 碧蓝色天空滑下一道彩虹,斑驳而绚烂,入眼恍如梦境。 高山田野,黄绿交错,不少高大风车随风飘摇,泥泞小路上,不少家畜正埋头进食,无忧无虑。 小村落的整体色彩如原始的大地,在某个时刻,与大自然完美的契合融于一体。 这里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优美动人的童话世界。 忽然感到衣袖被扯了下,陆迟扭头看向始终神色平静的何晚。 他暗自警醒,一时沉浸这般美好,竟令人忘却了时间流逝。 但很难想象,眼下如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就在那座孤山的背面。 两人沿着陡峭山路,跟随布衣老人的脚步朝下走去。 当走进村子,人们在田里耕耘,每个人的脸上不难看出对生活的热爱与满足。 由于语言不通,两人也只能老老实实跟随老人的脚步。 中途,陆迟有向几个年轻点的小伙子打招呼,得到的反馈依旧是一大堆无法理解的话。 布衣老人十分热情好客,执行力更是非凡。 片刻后,一块空旷的草地上,多了一台餐桌和一对凳子。 餐桌上堆满了各类美食,更有小米酒、百香果以及桂花酿等佳肴。 肚里的馋虫早在不断抗议,几乎一天未进食的人,如何能抵挡这场盛宴。 口腹之欲,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第十章 终结村 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子,已经许多年未曾受到打扰。 却在短短一天时间内,多了两个陌生面孔。 村里大多人从出生开始,直至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刻,也不会离开这处养育之地。 外界的一切只能道听途说,在对外人有所抵制的同时,难免又心生好奇。 感受着许多饱含新奇的打量目光,陆迟只觉如坐针毡。 不过他默默扫了一遍餐桌上的各种食物,认不太全。 种类繁多,只能用相当丰盛来形容。 再加上他先前观察过的那些精致房屋,以及大多人的穿着来看。 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村子的生活条件很不错。 可这些东西,还不足以作为疑点。 发觉陆迟两人皆没进食的动作,布衣老人向后挥了挥手。 两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迈着小短腿走向餐桌,其中一个还偷偷打着哈欠,露出的小虎牙格外可爱。 纯真娇憨的小孩,总能轻易让人卸下所有防备。 两个小女孩捧着装满桂花酿的器皿,端至陆迟两人身前,还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陆迟眼观鼻鼻观心,有些犹疑不定。 按理说布衣老人没必要算计他们二人,因为没有利益冲突。 他始终认定一点,不论什么人做什么事,总归需要收益。 但这份缘由很难猜到,恰巧是一道视野盲区。 余光一瞥,就发现何晚没有停顿的接过了器皿。 即便语言不通,她指了指手中的桂花酿,又指了指小女孩。 小女孩似是弄懂了意思,满心欢喜的点了点小脑袋。 她抿了一口桂花酿后,白皙小脸平添一抹酡红,挂在何晚身上亲昵的蹭着胳膊,还不停傻傻的笑。 布衣老人仅是默默望着,从头到尾也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 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思及此,陆迟也稍稍放下心来,喝了一口桂花酿。 香气扑鼻,绵甜悠长。 已经一天没补充过能量,一时食欲大增,餐桌上的一切美味佳肴仿佛不停招手。 即便如此,陆迟没有贪吃,与何晚的选择差不多,只挑了一些蕴含热量充足的坚果,其他食物分毫未动。 蓝天白云,暖阳散落金辉无数。 不知不觉中,餐桌上的两人陷入昏睡。 村子陷入沉寂,壮年男子在田里耕作,小孩则在道上嬉戏打闹。 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 布衣老人正站在一处民房前,若有所思。 半响过去,他向身后几个壮汉吩咐了一大堆话,接着随意的摆摆手。 透过民房的窗台望进去,一张木床上,依稀可见一道沉睡的高大身影。 伴随时间流逝,当夕阳还剩半个,陆迟终于清醒过来。 看走眼了 他皱皱眉,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被几条绳索绑在床上,难以挣脱。 使劲仰起头,扫视着四周环境,得到的答案是房内只有自己一人。 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却只是徒劳。 绳索绑的很结实,多次尝试下,只在手腕和脚踝增添几道泛红的勒痕。 陆迟反复告诉自己,即使再着急都没有任何用处,此时此刻必须要冷静下来。 身陷囹圄,必先自救。 不曾察觉间,额前已起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他不敢深想,何晚被老人带去了哪里。 很明显,先前对那位布衣老人的判断统统错了。 而将他五花大绑却独独带走了何晚,只可能是小胖子的手笔。 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人的招牌笑容,陆迟定定神,眼下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脱困。 否则,极有可能发生一些他无法接受的事。 不算宽敞的木房内空荡荡,除了一张木床别无他物,光线灰暗,就像是一个禁闭室。 思绪一片纷乱繁杂,直到陆迟福至心灵。 他多么庆幸,昨天没有将多余的铝箔纸扔掉。 而普普通通的铝箔纸,已成为此时唯一的救命稻草。 想法是有了,但实际操作起来格外艰难。 因被绳索绑得太紧,仅有手腕能稍许活动一些范围,很难摸到裤子口袋里的铝箔纸和锂电池。 陆迟咬着牙,右手逐渐形成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一点点向口袋靠近。 不少汗珠顺着脸庞滚落,咯噔一下,骨头错位的声音清晰入耳。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楚传来,却渐渐转变成一种麻木。 整个过程,陆迟始终一声未吭。 修长的手指掐着锂电池跟铝箔纸,缓缓操作起来。 一次失败,两次失败 陆迟没有气馁,所有的视线都落在这两个普普通通的物体上。 忽地一束火苗乍现,却毫不留情烘烤着肌肤,背脊早已湿透。 当一个人全身心投入到某件事上,煎熬其中,时间却往往过得很快。 终于,当陆迟得以脱身站起来时,右手手腕周围已不忍直视,黑糊糊一片。 他瞥了眼畸形的右手,顾不了太多,狠狠用力一扭。 恢复如初,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可还未来得及收拾好诸多情绪,突然从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陈旧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吱呀吱呀的声音纠缠在一起。 此时此刻,这道声音在耳边却如催命符般令人战栗。 陆迟深吸一口气,来不及想出更妥善的应对,拾起一截完好的绳索,急忙跨步至门边等候。 精神紧绷,必须一招制敌。 只有一次机会。 那人迈步走进,当看到木房内的情况一怔。 还来不及开口,就被躲在一旁的陆迟控制住行动,唇瓣也被一双手堵住,莫名泛着焦味。 “何晚在哪?” 陆迟先关了门,压低声音。 两人肌肤相贴,一股特有的清香,缓缓沁入鼻尖。 何晚本眯起眼睛思考着如何反制,转瞬间放软了身子。 轻松挣脱了束缚,自顾自的走到木床边坐下。 甚至不知从哪掏出一本书,眨眼进入阅读状态。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却视而不见。 陆迟被噎了下,差点没站稳。 何晚抬眸,这才看到他手中的绳子。 “你想把我绑起来?” “嗯,你绑我也行。” 陆迟还能像没事人似的贫嘴,原因很简单。 女孩一副淡定模样,且行动自如,就表明那位布衣老人不是小胖子一伙的。 虽说还没想通,为什么独独绑了他。 “你的手” 事实上,布衣老人分得清是非,没有限制何晚的人身自由,先前她还特意去逛了遍小村庄。 怎么也没想到,回来后会面临如此一幕。 陆迟随口回,“没操作好” 所以,这场戏压根只是他自导自演。 何晚敛下眼中心疼,心知他还被蒙在鼓里,及时提醒。 “那个冒牌货。” 只需要这么一个提示,就能串联起来所有。 愣了瞬,陆迟黑了脸,“那个一号做过什么事,我来背锅?” 何晚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昨晚,一号先一步来到了这个小村庄,得到布衣老人的热情款待后却恩将仇报,做了些什么事,从而导致老人外出寻找,恰好找到了陆迟二人所在的洞穴。 布衣老人也理所当然的将陆迟错认成一号,将两人骗到村庄,依靠下药的食物迷晕。 “这样想的话,那人很可能是刻意引导老人去找我们,但如果是这样,那也说不通。” 因为那就代表着,小胖子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藏身之地。 何晚在不停说着自己的想法,好看的眉头紧皱。 见状,陆迟提了一嘴。 “大概是掳走了村里的孩子,甚至是襁褓中的婴儿,不然只是普通财物之类的,那位老人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两人一唱一和,须臾间,似乎将所有的事实陈述完了。 陆迟没料到,竟是那个所谓的一号在暗中作梗。 因受了小胖子种种行径的影响,导致他认为那个一号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货色,没多少存在感的那种。 “先前我逛了遍村子,村里的人都不识字,也没有能正常交流的。“ 陆迟一愣,下意识回,“意思是,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不。” 何晚摇摇头,双眸微眯,“如果你的推断没错,老人只会比我们更急。” 陆迟心中一顿,霎时豁然开朗。 “这个村子整体生活条件都不错,有不少食料器材都来自外界,不可能没有会说普通话的人。” 即便再与世隔绝的小村庄,必定会有能与外界交流的代言人。 所以,他们现在只需要等。 那位布衣老人肯定会找来能正常交流的人,一番解释后,再助其抓到一号澄清误会,皆大欢喜。 从这一点上看,跟陆迟原本的打算竟出奇一致了。 只因,他本就想抓到那个一号。 作为一场合格的游戏,不论参与者如何操作,终归不会偏离早设定好的轨道。 狭小的木房内一阵静谧,两人各自怀揣着心事。 “陆迟,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 何晚的语气中带了点迟疑。 自打她踏入这座小村庄的那一刻起,一份强烈的感觉没来由的迸发,至今未曾消散。 于灵魂深处,震荡莫名。 她好像看见自己狼狈逃到这座小村庄,受到村里人的悉心照顾,后来还有一位穿着白衬衫的女孩助她逃命。 可在那场梦里,她是一个人。 陆迟想了下,用上她之前的说辞。 “海马效应。” “我感觉不是。” 昨天还信誓旦旦说什么海马效应,现在自个儿却不信了。 陆迟没多想,暗自思索着抓一号大计。 不多时,木门被轻轻推开了。 布衣老人先一步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白衬衫女孩。 待看清房内情形,女孩一怔,神色难掩诧异。 “陆迟你们怎么在这?” 第十一章 为谁而立 陆迟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李吱吱。 以前就很清楚她出身于乡村,没料到竟是这座如世外桃源般的小村庄。 寂静的环境内,在场人心思各异。 布衣老人最先耐不住性子,开始叽里呱啦说着一大堆话,李吱吱很认真的听着,不时回老人几句。 何晚则在一旁暗自打量着李吱吱,眼底带着浓浓的兴趣。 事实上,在陆迟见到李吱吱的那一刻,所有的怀疑,所有的不安,顷刻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因徐飞扬的缘故,两人之间的关系算得上不错,李吱吱就像是一位值得信赖的老友。 时间往往能证明一切,这一份简单纯粹的信赖,早已扎根灵魂深处。 人就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只要认定了一个观点,真的很难很难再将其推翻。 好半响,李吱吱才理清了布衣老人想表达的意思,有些迟疑的望向陆迟。 “卢姥爷说,是你拐走了小花?” 原来一号拐走的,不过是一条刚出生的幼犬。 何德何能,能让人如此大费周章。 但细想之下也能理解,且不说狗狗是人类的好朋友,其次若照顾不当,刚出生的小狗死亡率是极高的。 短暂的沉吟后,陆迟向李吱吱大致解释了下冒牌货的事情。 一番交流下,她有些难以置信,但还是为其力保。 布衣老人看上去十分信任李吱吱,交待了些话后独自离去。 之后作为东道主,女孩带着陆迟两人去逛村子。 从她的口中,也陆陆续续得到了许多信息。 小村庄的名字很有意思,终结村。 据李吱吱所说,村子追溯至今已有上百年的历史,几乎与世隔绝,村里的生活如最原始般纯粹,直至十几年前因一个外人到来,才渐渐与外界产生了交集,乃至那人慷慨解囊,帮助村里人致富。 陆迟挺能理解,一番脑洞后也能自圆其说。 他很容易就能联想到,那位神秘人的目的恐怕不仅于此。 如果从商业的眼光上看,这么一个得天独厚的小村庄,在许多投资人眼里都算得上是一个香饽饽,甚至将其打造成风景旅游区也无不可。 一路走去,逐渐走到村口,一处断崖赫然映入眼帘。 这座小村庄竟是建立于断崖之上。 濒临崖边,朝下望去深不见底。 浮云相伴于侧,顺着悬崖边朝对面望去,那几座连绵起伏的高山,层峦叠嶂,且带着一份熟悉的意味。 陆迟默默望了半响,心中一颤,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老家。 若飞跃脚下的万丈悬崖,对面就是他当初与陆平晖去给爷爷烧纸的那座山。 当时被大雨所阻,巧遇了一位白衣男子,以至于后来差点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 在这悬崖的最深处,应该还能找到那辆白色宝马的一些残骸。 可实际上,看上去距对面不远,但除非直接飞过去,不然也得绕好几个小时的路程才能抵达。 但由此推断,此地离乌城也没有太远。 余光忽然看见李吱吱向前走去,陆迟视线不禁随之望去。 陡峭的崖边,一座坟冢立于泛黄的土地之上,周边透着孤寂荒凉的气息,但不难看出,应该经常有人来此打扫维护,这并不是一座孤坟。 坟冢以大理石覆盖,整个布局包括墓碑都是朝向悬崖边,上方的金色挽额写着“身自当之,无谁代者”八个大字。 墓碑上刻着楷书金字“之墓”,上方有一小块区域却是空白,若填充上三个字的大小,才会显得契合。 李吱吱脸上带着严肃,双膝跪地,朝那座坟冢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坟冢前,陈旧的墓碑上并未署名,没有主祭人,更没有按古时习俗按辈分落款内亲的名字。 一切都显得干干净净。 陆迟心生好奇,在墓碑前伫立良久。 看出他脸上疑惑,李吱吱及时解答道,“这是那位叔叔立的碑。” 一提到那人,她神色崇敬至极。 陆迟静静听着,想来在这座坟冢之下,埋葬着对那位叔叔尤为重要的人。 不经意间,夜色悄然袭来。 村里不少成年人劳作一天后,于小道上摆着凳子乘凉,温馨的小村庄内一阵祥和。 布衣老人先前派出去的几个年轻小伙也陆续回到村落,却都未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先前,陆迟本想为寻找小花出份力,但李吱吱说哪有让客人辛苦的道理,后面也就没有勉强。 星云尽数隐去,今晚头顶的月亮格外明亮。 晚膳依旧丰盛,或因李吱吱的关系放下了不少戒心,或是感受到此地的民风淳朴,陆迟一时食欲大增。 与村里人无法正常交流,也就省下了一些繁琐的礼节。 狼吞虎咽时,陆迟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 那就是一号的藏身之处会在哪,这无疑是幕后人出的第一道题。 首先,小胖子曾言一号在三天内不会离开这座山,好比下达了一个死命令。 其次,村里人必定对周边环境格外熟悉,可是卢姥爷派出去的人皆寻觅无果。 思索间,晚宴很快就结束了。 陆迟还想去找李吱吱问些问题,就看见村里人不约合同的聚集在一起,朝崖边走去。 整齐有序,神情庄重。 抱着凑热闹的心思,陆迟拉着何晚跟在人群末尾。 待一行人来到崖边的坟冢前,村里人不论男女老少,脸上都浮现出一丝如信徒般的虔诚。 卢姥爷率先走到墓碑一丈远外停下脚步,双手合十,徐徐闭上双目祈祷。 身后村民无不照做,举行了一场盛大的默哀仪式。 长久的沉默,月色倒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清晰且真实,蕴含着十足的诚恳与庄严。 陆迟与何晚则站在人群末尾,默默感受着这份寂静。 今天,正是清明节。 待人群散去,李吱吱带着两人朝一栋民房走去。 心知要给安排住宿,陆迟思绪不禁活络起来。 显而易见,村里的整体生活条件比之外界都不遑多让,是靠什么赖以为生? 李吱吱没有隐瞒,声称是靠一种土方子赖以生存,是田地培育出的一种辅料,加工后添加至食物中,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大概是指保健品那一类,而这个村子手握珍贵的配方。 听了半响,陆迟已回过神来。 对于这东西,他还真有印象。 前世刚上大学那会,徐飞扬就给他送过一些,印象里就是来自李吱吱家乡的特产。 因那辅料的效果卓着,陆迟一连用了多年,直至徐飞扬两口子分手后才停。 当时,他还觉着蛮可惜。 当然了,可惜的是两人分手,怎么可能是心疼那土方子。 将陆迟两人妥善安顿后,临出门前,李吱吱多提了一嘴。 “对了,你们晚上最好别去崖边附近瞎转,被村里人瞧见了可能会引起误会。” 心知有着什么禁忌,陆迟随口问。 “那座坟冢究竟” 李吱吱顿了下,耐心解释。 “对于我们村来讲,它就像是一个朝圣之地,是那位叔叔唯一留下的东西,意义非凡。” “村里每个月都会集体祭奠一次逝者,十几年来从未断过,已经是一种传统文化习俗。” 朝圣之地,自然容不得外人玷污。 至于那座坟冢里埋葬的是何人,她似乎不愿多说。 陆迟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每个人都有秘密,人之常情。 就好比他告诉李吱吱的说辞,仅说了与何晚外出游玩偶然到此,没有透露小胖子那伙人。 李吱吱不是三岁小孩,当然不信,但也很聪明的没有多问。 讲真,陆迟并非不信任,恰恰相反,仅是不愿拖累。 这个如童话世界的小村庄,有着平稳安定的生活轨迹,不应受到外界打扰。 何况 陆迟心中一顿,望向门外融于月色中的女孩身影,若有所思。 先前外出寻找小花的那几人回村时,其中一个看上去有些精神恍惚,仿佛经受了剧烈惊吓。 陆迟听不懂那些方言,但他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差,能感受到一丝不对劲,也察觉到李吱吱对自己的一丝打量。 这很好推测,那位受到惊吓的年轻人,必定遇见了陌生人。 若从李吱吱的视角出发,多年没有外人踏足的小村庄,却在短短一天内来了好些外人,明显跟陆迟两人有关。 或许那人极为不幸的遭遇了小胖子,意图也不难猜,杀鸡儆猴。 想警告陆迟,他的一切踪迹都摆在台面上,言外之意也是告诉他不要试图依靠村里人的帮助向外求援。 思绪拉回现实,陆迟待在自己的房间内,起身朝窗外望去。 他早已下定决心,在没有找到一号之前,是不会离开这座山,即便身处危机四伏的境地。 他骨子里是个不安分的,即便面对小胖子那种喜怒无常的疯子,兴奋远远盖过了恐惧。 冥冥之中,内心有个声音不停低语,若是错过这一次,他将永远失去探寻真相的机会。 在房内呆坐半响后,陆迟起身往外走去。 不知何时,灰暗的天幕又下起了绵绵细雨。 村里人日落而息,门窗紧闭,入眼漆黑,泥泞小道上已看不见半个人影。 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陆迟脚步一顿,很顺畅想起李吱吱的那番话。 人往往有一种猎奇心理。 一点没犹豫,就朝崖边寻去。 他听进去了李吱吱的好心提醒,所以选择去崖边吹吹风。 天色渐沉,几缕月色散落下来,崖边显得空荡幽静。 逐步走进,一道模糊黑影突然闯入眼帘。 大晚上的略显吓人,等陆迟定睛望去,视线实在昏暗,勉强看个大概。 开棺?! 心口猛地一颤,他下意识向前跑去,想阻止那人行径。 先前在晚宴上,村里人对这座坟冢的重视程度不言而喻,怎能让人破坏这份肃穆庄严。 那人显然发现了陆迟的到来,来不及合上棺木,情急之下只能虚掩一半。 沉闷的声音顺着月色袭来。 接着那人毫不犹豫逃跑,与陆迟擦肩而过,对视一眼后眨眼没影。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陆迟敛了敛眸,没有去追的意思,由于环境昏暗没有看清那人的脸,身形上跟他差不多,是个男的。 应该是个偷鸡摸狗的,棺木里有值钱的陪葬事物。 陆迟想了下,好奇心肆意迸发,不受控制靠近没有闭合的棺木。 当眉头皱成一团,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棺木里,竟然空无一物。 整洁如新,没有任何枯骨痕迹,仅有一捧寂寞的黄土。 可他先前看得清楚,因被自己的出现破坏好事,那人还未来得及打开棺木就匆匆逃离,根本没时间做什么手脚。 那么,村里人十几年来所敬仰的,所祈祷的这座坟冢以及无名之碑。 究竟,为谁而立。 第十二章 踪迹 崖边孤寂,晚风有种说不出的冷。 天色渐沉,环境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陆迟低头望向空荡荡的棺木,心里隐约有些明白了。 这仅仅是,上位者掌控下位者的一种方式而已。 坟冢里,究竟有没有人躺在里面根本就不重要。 它更像是一个精神上的图腾。 那位神秘人留下这座坟冢的深层次含义,只是给这座村落留下一道深刻的烙印,令村里人时刻记着使命,令人心生敬畏,令人无法抹除他曾踏足过这里的记忆。 渐渐回过神来,陆迟没多想,毕竟这些猜测也无法得到印证,就准备转身离去。 雨势渐急,躺被窝里睡觉才是最重要的事。 脚步一顿,他还是决定做个好事,至少得把棺木合上。 悄然间,空气多出一份沉闷,有寒风袭来。 突然来自身后的推力,陆迟霎时失去了平衡,向前硬生生倒去。 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毫无防备。 待他回过神来,已被推入棺木之内。 许是巧合,他的身材与棺木竟显得十分契合,仿佛量身定做。 沉重的声音接踵而至,月光逐渐被蚕食殆尽,尽数遮挡于棺木之外。 棺木厚重,一旦封闭,在里面难以打开。 须臾间,崖边再度恢复一阵沉寂,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 月色低迷了些,只有一道肥硕身影伫立于棺前。 他摩挲着棺木上的纹路,蓦地咧嘴一笑。 “多少人活了一辈子,都只能有一次机会躺里面睡觉。” “小哥哥得好好珍惜。” 何晚醒的很早。 且不谈陆迟对这座小村庄放下了警惕,就连她对此地,于灵魂深处也孕育着一份莫名好感。 但也仅此而已。 穿戴好衣服后,何晚走到窗前,透过一片朦胧向外望去。 雾茫茫一片,因昨晚才下了雨,空气中裹着一股子潮湿。 忽有敲门声传来。 何晚瞥了眼陆迟所在房间,去开了门。 “大早上的,只有这些粗粮,我自己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眼前女孩一身干净的白衬衫,笑容得体。 何晚走上前,接过李吱吱带来的一些食物。 “谢谢。” “陆迟呢,还没醒?” 何晚没有去叫醒陆迟的意思,摇摇头,“让他多睡会儿。” 桌上,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算不上陌生,之前也见过几次面,只是从未有机会独处。 李吱吱瞥了眼正小口喝粥的何晚,总算明白秀色可餐的意思了。 不论其他,经过少有的几次接触,对于这样一位特立独行的女孩,很难不令人心生好感。 “昨晚睡得怎么样?你俩算是我们村十多年来唯一的客人了。” 何晚一顿,礼貌性回应,“挺好。” 语气不算冷淡,但能感受到一种无法言说的疏离。 李吱吱对此毫不介意,自顾自找了个话题。 “以前我们村生活条件很差,那位叔叔的到来就像一道光,照亮了我们许多人。” 听到光这个字眼,何晚才抬眸看她一眼。 “他叫什么?” 怎么也没料到如此直白,李吱吱怔了瞬,下意识皱了皱眉。 看上去,有点被冒犯到的样子。 何晚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低眸望向桌上的早餐。 “这些食物,也加了你们那种辅料?” 李吱吱已掩下方才情绪,“没加的,据说不适合女性。” 何晚顺着模糊的窗沿朝外望去,泥泞小路上,已有不少忙碌的劳作身影。 “他姓陆。” 语气平静,像是一种肯定的陈述。 听到这声突兀,李吱吱眉头再次皱起。 一抬眼,视野里闯进一双狭长眸子的打量,毫不收敛。 一时被女孩看似乖巧的外表所欺,竟忘了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强势,聪慧且心思敏捷。 李吱吱渐渐回过神来,整理了下心绪。 她看进何晚眼里,笑着眨眨眼,“不知道,那位叔叔拥有很多称谓。” 有人视作父亲,有人叫做先生,还有人称为老师。 餐桌上,逐渐陷入一阵沉默。 “小时候,我一直在想,以后我的人生会是怎么样的。” 似也没准备得到回应,李吱吱接着说起。 “会不会像村里人一样,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 “而有些人呢,从出生的那一刻起,选择的权利就要比其他人多得多。” “像我这样普通的人,必须得规划好自己的人生,一点不能出差错。” 语气听不出丝毫起伏,宛如一个满怀心事的少女在倾诉衷肠。 何晚张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跟徐飞扬,会走得很远。” “他啊他就是个憨憨,一天到晚只晓得惹我生气。” 李吱吱话中只有埋怨,眼底却掩盖不住笑意。 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停不下来的碎碎念,譬如嫌弃徐飞扬成绩差,不懂得体贴人等等。 潜移默化之下,两个女孩之间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些。 半响过去,见何晚脸上未有丝毫不耐,李吱吱眼底笑意愈浓。 “对了,我给你讲个笑话听,一块墓碑上写着‘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是不是很好笑?” 房内落针可闻,只有平静的双目对视。 李吱吱对此浑不在意,不禁八卦起来。 “你呢,你现在跟陆迟处的怎样?你们应该不是碰巧来到我们村的,你可别拿他那一套唬我,我不笨的。” 说着说着,她自己先笑了起来。 何晚看她几眼,语气淡淡,“我也给你讲个笑话。” “我跟陆迟,是逃命到这。” 这笑话就有点冷了。 李吱吱脸上笑意僵了一瞬,却很快恢复如初。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理解为这是在开玩笑。 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何晚双眸微眯,继续喝粥。 似因为这个冷笑话带来的效应,餐桌上陷入一阵异样的寂静。 等何晚差不多吃完时,李吱吱客套了几句就准备离开,却听到来自身后的一句疑问。 “村里厨房,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李吱吱转过身,眼中难掩惊诧,“你怎么知道” 她不得不感到诧异,今早去厨房做东西时,就发现少了些白面馒头和鸡蛋,想当然认为是被老鼠叼走了。 见何晚若有所思,她没多想,“等陆迟醒了,我再带你们去逛逛,难得来一次。” 何晚应了声好,起身送李吱吱走到门口。 望向那道离去背影,她缓缓收回视线,带了上门。 以何晚的性子,本就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几番试探,却没能从李吱吱的反馈中得出有用信息,一切回应严丝合缝。 是一个很不简单的女孩,而且总感觉话有深意。 当来到陆迟的房间门前,何晚停下脚步,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开门。 应该没有裸睡的习惯? 她嘴角微翘,回头望了眼紧闭着的正门,霎时放下心来。 可打开隔间后,房里却空无一人。 床褥被子有动过的痕迹,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应该很早之前就不在了。 何晚没多想,第一反应是陆迟独自去找一号了。 想法很简单,陆迟没有必要事事向她报备,许是突然猜到了一号的藏身之地,迫不及待去找了。 她思索片刻,也朝门外走去。 经过跋山涉水,踏过一条条狭窄小道,一处天然洞穴赫然映入眼帘。 何晚双眸微眯,朝里面走去。 先前她特意问李吱吱的那些话,结果正如她所料一般无二。 厨房里少的那些食物,可能就是一号的踪迹证明。 民以食为天,村里现成的食物资源,那人不可能弃之不用。 由此推断,一号肯定就在小村庄附近躲着。 起初何晚曾怀疑过,会不会一号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村子。 但这份推测很难站住脚,村里人多口杂,不易藏身。 所以,最终她将视线锁定在这处洞穴,也就是昨天休息过一晚的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却是最安全的。 洞穴里,因昨晚下雨的缘故,能发现不少坑坑洼洼的足迹。 何晚观察半响,找到了一些白面馒头的碎屑。 除此之外,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她大致猜想或许陆迟也来过这里,同样没有碰见一号。 守株待兔往往是最愚蠢的做法,但何晚决定就在这里等。 既然陆迟那么想找到那个一号,她自然希望能帮到忙。 如果只遭遇一号一个人,她有十成的把握全身而退。 烈日高悬,伴随着时间流逝,已经快临近中午了。 整个上午的时间,何晚倚靠在洞穴里的石壁旁,几乎没怎么动过。 遗憾的是,别说一号了,就连鸟都没见过一只。 何晚揉了揉泛酸的腿,缓缓站起身,朝外走去。 时间太长,她必须先回村子一趟,否则陆迟回去没见到她,可能会多想。 “等帮你找到那个冒牌货,你必须请我吃糖。” 阳光绿草,树丛相映,唯有少女的喃喃细语。 在无人之地,少女仿佛释放了天性,难得俏皮一笑,狭长的眸子里温柔似水。 白皙脸颊上泛起的一抹红晕,比朝霞耀眼。 可惜的是,这一幕无人能欣赏到。 听完李吱吱火急火燎的话,何晚怔了半响。 似乎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陆迟消失了。 “你的意思是,没人见他出过村子?” “嗯” 一顿,李吱吱立马接着说。 “村里有几个凌晨五点就起床耕地了,可他们都说没见过有人出村。” 眉头不自觉紧皱,何晚自动翻译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那就是陆迟可能还在村里的某个角落,或者在昨天晚上就出了村子。 很快,何晚拜托李吱吱帮忙先在村里寻找一遍。 在李吱吱的号召下,几十号人热情帮忙,小村庄本就不大,却没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初步断定,陆迟昨晚就离开了村子。 但何晚深知不会一声不吭离开这么久,不禁心急如焚,面上却不显。 “你别急,再好好想想,陆迟失踪之前有说过什么话,见过什么人?” 听到李吱吱包含关切的话语,何晚渐渐沉下心来。 事实上,昨晚她压根不清楚陆迟有出过门。 但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到村子外毫无方向的寻找。 时间难熬却转瞬即逝,眨眼间已是落日时分。 即使将山里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跟昨天寻找一号无果的情况,简直如出一辙。 两者之间,就像有着相似的关联。 日落时分,当回到村里,李吱吱不由望向神色淡淡的何晚。 自始至终,在她脸上都很难找到名为慌乱的神情。 但李吱吱更宁愿相信,她只是将这份惊慌失措藏得太深。 未知意味恐惧,总能轻而易举摧毁心中高墙。 夕阳还剩半个,漫漫长夜将至,逐渐侵蚀整个天空。 可陆迟的踪迹,至今难寻。 第十三章 身自当之,无谁代者 红日灼灼,一片五光十色的花海中,在夕阳的烘托下耀眼非常。 远远望去,诸多色泽天然构成一条条规整有序的波浪,赤橙黄绿青蓝紫依次排开。 终结村本建立于断崖之上,很难想象在这陡峭的断崖之下,走过一条隐秘的山间小道后,竟还潜藏着这般绚烂光景。 花海中央处,一道高大身影脱下上身衣物,正以最原始的方式用体温给怀里的幼犬取暖。 这一幕,挺毁三观。 可刚出生的幼犬最难饲养,而保暖问题尤为重要,一个不慎就难以存活下去。 小花用脑袋蹭着宽阔身躯的主人,懵懂无害的眸子里满是亲昵。 半响,一号才穿上放置在一旁的衣物,无意识望向怀里嗷嗷待哺的幼犬。 一人一兽,四目相对。 即便犬类再是聪慧,怎么可能理解生而为人的烦恼。 “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一号掏出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是几个泛着余温的鸡蛋。 小花霎时眼前一亮,迫不及待跳起来,伸出舌头就想将整个鸡蛋吞入腹中。 一号急忙将袋子抬高了些,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你还小,不能吃蛋清。” 静谧温馨的花海中,男孩很有耐心剥着鸡蛋,他负责蛋清,幼犬则吃含有丰富蛋白质的蛋黄。 人们常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就表明每个人拥有独特的使命。 对于一号而言,他永远无法摆脱的标签是陆迟。 他本是一个孤儿,被亲生父母抛弃,是伟大的父亲赋予他第二次生命。 自记事起,他无法像正常人那样上学,去结交一些同龄人,整天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独自过活。 就像是一个,与现实生活脱轨的人。 一号在花海中呆坐良久,扭头望向静静躺着的红色小书包,眼底逐渐跳跃起一丝嫉妒。 这场在父亲眼里的即兴游戏,是他存在的唯一意义。 一丝酥痒骤然传来,一号愣了瞬,低头看去。 视野里闯进一双懵懂无害的眸子。 怀里的幼犬似感受到他的悲伤情绪,努力蹭着他颈窝,舔舐着他脸庞。 许是被这份行为感染,一号不禁嘴角一勾。 他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那处断崖,眸中的所有情绪消失不见,独留下一份坚定不移。 缓缓站起身,往前走去,一步没回头。 信念使人趋之若鹜,无畏且无悔。 哪怕他做不了猎人。 平静的小村庄内,外出寻找陆迟的村民已陆续回来。 结果不言而喻。 李吱吱蹙着眉头,只能轻声劝慰犹如冰雕的何晚。 即便夕阳温热,都无法忽视那股寒意。 “你先别着急,我们再去陆迟待过的地方找找。” 眼底的担忧始终裹作一团,何晚思索了下,只能按她的提议办。 时间最是难熬,两人在一路寻觅之下,仍旧无果。 由于近日多雨,更导致无法从道路上找出任何足迹。 伴随夕阳西下,李吱吱向崖边走去,而她身后的何晚一阵失神,下意识跟上脚步。 荒凉的崖边,无名之碑伫立依旧,碑上不知流淌着多少岁月。 何晚渐渐回过神来,打量着四周的一切,双眸微眯。 这里是除了民房外,陆迟最后留下足迹的地方。 “不去找他,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村里偶尔会有一些女孩失踪,村里人习惯来这儿拜拜,祈祷老天保佑她们。” 苍凉的碑前,女孩一袭白衣胜雪,神色虔诚的上了一炷香。 何晚眉头一蹙,她从来不信命,更遑论所谓的天助。 何况对于村里人来讲,这座坟冢能代表天? “所以,后来有没有找到那些人。” 明显能感觉到咄咄逼人,李吱吱只是答非所问。 “很久以前父亲找到过,但也因此付出了沉痛代价。” 父亲何晚突然发问,“你什么时候发现陆迟失踪?” 李吱吱始终神色如常,“就中午那会儿,我本想叫你们吃饭,你俩却都不在了。” 何晚也就没多说什么。 天色渐沉,夜色悄然袭来。 “李吱吱,你觉得他昨天会不会一个人来这。” 何晚看向李吱吱,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昨日清明时节,大多村民在晚膳后来此祭奠,不难看出当时陆迟对这座坟冢很感兴趣,极有可能半夜独自来此。 且昨日安顿好住宿后,李吱吱临走前曾特意提醒过,半夜不要去崖边闲逛。 李吱吱不答,只是轻声安慰。 “我再去喊些人帮忙,那么大个活人又不是走不动道,没准儿他只是迷路了,也在找我们呢?” 脑中霎时闪过一份灵感,何晚猛地抬眸,看进她眼里。 “你刚说什么?” 李吱吱不解其意,但还是很有耐心的复述了遍。 一份奇特的猜测如春芽生长,蔓延开来。 好似所有的关节,在刹那间全部打通。 “原来是这样” 听到何晚的喃喃自语,李吱吱一脸疑惑的看向她。 两人双眸对视,良久未曾移开视线。 何晚率先别开眼,转身望向空荡的坟冢,一脸漫不经心。 “你知不知道,棺木里的人是谁?” 不受控制的,李吱吱睫毛轻颤。 短短片刻,身旁女孩不知试探了她多少回。 警惕心之高,平生罕见。 很快回过神来,李吱吱轻声回应。 “父亲留下坟冢后只讲过一句,‘身自当之,无谁代者’。” 听到这模棱两可的回答,何晚眉头一蹙。 她已经没有耐心继续打哑谜了。 “村里村外都找不到,他会不会就在棺木里,所以不管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就像昨天” 李吱吱一怔,下意识摇头,“不可能。” 见何晚跃跃欲试准备开棺,她立马上前拦着,神色不禁古怪起来。 于情于理,当着人家的面,就要去开村子奉若神灵的棺木。 这确实太不礼貌了,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事。 可何晚一副誓不罢休模样,李吱吱顿时心中了然。 眼前的娇俏少女分明聪慧无比,似乎却不懂得人情世故,但也可能是压根不在乎。 “你心里有鬼?” 何晚没动,扭过头淡淡瞥了李吱吱一眼。 明知激将法而已,李吱吱仍然沉默了。 两人无声对峙,冷风渐起。 很快,李吱吱妥协的后退一步,回头远远望了眼。 村口仅有几个孩童在追逐打闹。 她深吸一口气,娓娓道出一个心底的秘密。 “村里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其实棺木里是空的。” “这座坟冢,包括那块墓碑,都是父亲为自己而立。” “可即便如此,不可能就这样让你开棺,况且” 若被村里人得知此事,十几年来不论风吹日晒,坚持至今的祭奠,那将变成赤裸裸的欺骗。 人总是善于自省与存疑,哪怕是信念,也能在转瞬间土崩瓦解。 何晚不禁怔在原地,难免没怎么听明白。 如果棺木里本就空无一人,村里人每月的祭奠仪式,甚至衍生为传统习俗,究竟意义何在? 没多想,她在意的只有陆迟是否被困在棺木里面。 “那等晚点再来,只要没人看到就行了,而且你说了这只是空棺。” 听到何晚的逻辑,李吱吱被噎了下,一时没想到怎么反驳。 若只是开无人之棺,也就谈不上尊不尊重死者的问题了。 李吱吱没再坚持,眼中闪过一丝小女孩般的狡黠。 “如果被卢姥爷发现我当了帮凶,有我好果子吃的。” “你想要什么?” 李吱吱一点不含糊,直截了当,“如果是给朋友帮忙。” 朋友 何晚晃了晃神,视野里是白衣女孩的满脸微笑。 心底的那根弦被轻轻拨动,让她遗忘了抵触。 “好。” 年少玩伴的情感纽带总是来得莫名,或许只需要在某个恰当的节点,一同尝试从未做过的刺激举动而已。 漫漫长夜很快降临,村里日落而息。 趁着夜色笼罩,两道娇小身影向崖边靠近。 两人一拍即合,由李吱吱负责望风,何晚则去开棺。 待走到棺木前,何晚忍不住心生奇特之感。 月黑风高跑来开棺的体验,还是第一次,关键有人陪伴。 定定神,何晚上前开棺。 沉重的声音顺着月色袭来,在一阵宁静中听着刺耳。 来不及考虑太多,她迫不及待前倾身子,往棺木里定睛一看,提着的心终究放下。 棺木中,不是陆迟又是谁? 几缕月色散落下来,棺木里躺着的男孩双眸闭合,神色红润,脸上未见丝毫不适。 显而易见,里面有通风口,呼吸无阻。 不过 这睡得香甜的鼾声,听着莫名令人窝火。 第十四章 你以为的万般巧合 房内,闪烁着黑夜里唯一的光。 “有谁规定,不能在棺材里睡觉的?” 面对这理直气壮的神态,两个女孩只有一脸无语。 陆迟脸不红心不跳,信口胡诌。 “我觉着那环境还不错,挺适合活人。” 何晚默默打量他厚重的黑眼圈,眉头不自觉紧蹙。 很显然,自己无从察觉这道破绽。 何晚没点破的意思,“昨天你到底” “啊,其实昨晚我只是想去崖边吹吹风,谁知道” 陆迟笑着打断,不着痕迹瞥了眼李吱吱。 “应该是老毛病犯了,就特想试试在棺材里睡觉是什么感觉。” “对了,在那口棺木里面” “有好多好多枯骨!!!” 话毕还摆了个鬼脸,暗自打量她们的反应。 可凭什么,她们能如此淡定。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无疑是眼中小丑,何晚瞥了李吱吱一眼,莫名有些尴尬。 “李吱吱说过,自始至终那都是一副空棺。” 听到这暗含深意的话,李吱吱与她对视一眼。 话题终止,房内逐渐陷入一阵沉寂,三人各怀心思。 见没人多问,陆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李吱吱。 他很清楚这番解释漏洞百出,但足以勾起兴趣。 其实哪怕算上前世,对李吱吱的了解也不多,大多印象来自徐飞扬的抱怨。 大致是些泼辣不讲理,头发长见识短的词汇。 但这短短时间接触下来,对李吱吱的印象很不错,待人接物都挑不出毛病。 角度不同,得到的反馈自然也就不同,何况一个人在面对不同的人时,拥有不同面孔是常识。 思及此,陆迟不愿往深处去想。 眼看天色渐沉,李吱吱说了声早点睡就告辞离去。 何晚望向那道渐渐融入夜色中的背影,久久不曾移开视线。 脑中逐渐回想起,李吱吱曾讲过的那个笑话以及先前交谈。 究竟是有意提醒,还是无心之举? 等房内彻底安静下来,陆迟与何晚交换了信息。 “你的意思是,当时棺木开到一半,而那人就站在旁边?” 有些不解其意,陆迟瞥她一眼。 何晚双眸微眯,一脸的理所当然。 “那人可能刚从里面爬出来。” “所以,棺木还没来得及关上,就被你撞见了。” 这脑回路整的,画面感十足。 陆迟不禁打了个激灵,出来就出来,干嘛非得加个爬字。 他喉头一动,脑中堵塞的部分却疏通开来。 是了,若按照正常人的思维,碰见那种情况,第一反应肯定是以为想开棺偷东西之类的。 举一反三,整合何晚所得到的信息,乃至陆迟现在回想起那人的身材,脑中很自然就浮现出一个猜测。 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后,两人都在对方眼里找到了答案。 那个人就是一号。 顺着这个思路走下去,只觉豁然开朗。 一号最开始就躲在棺木之内,从而才能躲避村里人的四处搜寻。 当时应该是想爬出来找些吃的充饥,却被陆迟恰好撞见。 将思绪捋顺后,陆迟望向何晚,神色逐渐古怪起来。 “嗯,你好聪明。” 何晚没吱声,总觉得不像夸人的话。 见陆迟风风火火转身就跑,她急忙出声。 “你不会认为那个冒牌货,还会回棺木等你?” “他既然都被发现了躲藏的地方,怎么可能还自投罗网。” 何尝不懂这个道理,陆迟随口解释,“我去外面吹吹风,冷静冷静。” 有些拿他没辙,何晚只好说了句早点回来。 多少人活了一辈子,能拥有在棺木里睡一晚这般离奇的体验。 如果陆迟还没有心生警惕,那他脑子里就真全是浆糊了。 与世隔绝的小村落,奇特语言,经济繁荣,十几年来信奉着一口空棺,无疑处处透着一股诡异。 从一开始,一号当真只是碰巧来到终结村? 而渊源颇深的李吱吱也恰好出身于此,还有多日不曾出现的小胖子到底在密谋些什么 究竟是终结村出了问题,还是李吱吱出了问题。 这两者之间的差异对陆迟来说,明显有着太大不同。 而这次经历,让他意识到自己就好像是砧板上的肉,供幕后人拿捏宰割。 自始至终他在明,敌在暗,根本无法预料到幕后人下一步的打算。 良久才回过神来,陆迟缓缓从棺木上收回视线,转身朝木房走去。 又到了跑路环节。 平日里,或许他看上去一点不着调,但分得清事态轻重缓急。 眼下的一切已经远远脱离掌控,与逃离险境相比,是否抓到一号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但现在最麻烦的是,如何能在小胖子的眼皮子底下逃离这里。 当心事重重的陆迟推开房门,却发现李吱吱竟折返回来了。 “嗯,他那人脑子不好使,但你只要大喊一声他的名字,就立马变成一个乖宝宝了。” 说到后面,李吱吱轻轻笑了起来。 陆迟随便找了个凳子坐,随口问,“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 偷偷向何晚眨了眨眼,李吱吱神秘一笑,“我跟何晚之间的小秘密。” 话毕,她起身离去,临踏出门槛时忽地回头。 “对了,明天我就回学校了,要不你俩跟我一起?” 陆迟愣了瞬,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几日的经历太离奇,他都快忘了还是学生这回事。 是了,只要明天一过,清明假期就到头了,同样的,也是小胖子最初曾言的三日之内。 陆迟想了下,还没澄清误会,“还没帮你们找到小花。” “就在刚才,小花已经找到了。” “在哪儿找到的?有没有其他人?” “卢姥爷在村口抱回来的,只有小花一个。” 陆迟沉默了。 按人情世故来讲,若主人家都走了,客人当然不好继续留在这儿。 心知必须得尽快做决定,陆迟不再犹豫,“嗯,那就一起。” “我们村交通不方便,要走很长一段路去等车,明天你们起早点,跟我一起去那里等大巴。” 李吱吱垂下眼,眸色深了一分。 “那地方叫泥家村。” 心口猛地一颤,陆迟尽量收回眸中的半分诧异。 还未等他缓和心绪,李吱吱忽然掰起手指,自顾自说起。 “明天就是你俩来的第三天” “这样,明天我们走那条近道,直通外界的,中途还有一片很美丽的花海。” “那片天然花海还是我小时候偶然发现的,村里人几乎都不知道。” 一阵宁静中,只留下女孩的声音高低起伏。 话痨值ax。 说到后面,还讲到第一次发现那片花海时的所有细节,宛如怀揣着一个小秘密的青春少女。 何晚本在一旁默不作声,直到听见李吱吱口中所说的花海时,心口止不住一颤。 于灵魂深处,震荡莫名。 一份毫无由头的煎熬和痛苦,以极快的速度遍及全身。 好看的眉头紧皱,她怔怔望向李吱吱,狭长的眸子里染上一份恍惚。 与何晚不同,陆迟根本没听进去花海那些虚的。 他只听见了,就在这断崖之下,有一条隐秘的山间小道可以走出这座山林。 既已作出决定,陆迟笑了下,“那就说好了,明早我们一起走。” 他扭过头,看了何晚一眼。 “你晚上也早点睡。” 眨眼临近午夜时分。 月色散落几缕,天色晦暗。 何晚所在房间,忽然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她微眯着眼睛,披上外衣伫立于门前,任由敲门声不断,依旧没有选择开门。 门外人似有些急不可耐,陈旧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待看清来人时,何晚怔了怔,脸上却逐渐泛起一丝酡红。 深更半夜,未经允许就擅自闯入女孩儿闺房,很容易令人想歪。 陆迟敛了敛眸,没时间解释太多,拉上何晚转身就跑。 “出发。” 幽深一片的小村庄,裹满清辉无数。 村长所在居所内,伸手不见五指。 环境昏暗,透过窗户向外望去,藉着黑夜,两道人影正携着月色离去。 “姥爷,客人走了。” 听到女孩的话,布衣老人浑然不觉品着一盏清茶,浑浊的眸子里却闪过一道精光。 “老头子的眼睛是不好使,可心还没瞎。” 再纯正不过的普通话,还隐隐藏着一丝警告意味。 李吱吱咬咬唇,朝外望去,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 祝你们好运。 第十五章 至暗时刻 断崖之下,漆黑不见五指。 此时此刻,几缕逃脱的月光都显得弥足珍贵。 陆迟与何晚行走在一条极其狭窄的崖边上,身侧则是万丈悬崖,深不见底。 按照李吱吱所说方向一路走去。 山路极为陡峭凶险,不时更有冷风阻碍前行。 两人一阵无言,两手紧握,小心翼翼挪动着步子。 陆迟选择不告而别的半夜出走,原因挺简单。 若想骗过其他人,须得先骗过自己。 嗯,其实他差点就睡过去了。 即便如此,他依旧无法确定小胖子是否能察觉,但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佳决策。 在一番小心谨慎的摸索之下,陡峭的崖边终于到头,两人踏上了平地。 地平线那端看不到尽头,入目可及一望无垠的花海围绕。 即便黑夜昏暗,也无法掩盖眼前的缤纷璀璨。 而自从那片花海进入视野后,何晚的眉头始终未曾舒展。 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来过这里,脑中偶尔闪过几个残缺的片段,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当踏上安全的土地,陆迟才松了手,却不料被何晚抓得更紧。 他没多想,轻声安慰了几句,在前开路。 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在一阵沉默中,何晚率先开口。 “你怀疑她?” 陆迟头也不回,“谁?” 心中本就莫名烦躁,何晚见他还装傻充愣,用力拉着他回头瞪他一眼。 漆黑中,狭长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少见的嗔意。 陆迟笑了下,继续向前走去。 “如果怀疑李吱吱,我不会带你走这条路。” “而且” 一顿,陆迟敛了敛眸,“怀疑她,就是质疑我自己。” 这话听上去有些奇怪,但何晚没多想。 或许这就是男人,奇怪又自负。 两人逐渐往花海中央走去,各类花草萦绕相随,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在几缕月色的渲染之下,就像闪闪发光的鳞片。 行至中心位置时,清香中隐隐多了一道特殊的臭味。 何晚突然停下脚步。 “你躺棺木里的时候,村里很多人四处找过,那个冒牌货同样也没有找到。” “你猜,他能躲去哪?” 硬生生止住喉咙口的“你猜我猜不猜”,陆迟接上。 “你想说,他就躲在这里?” 但他总觉着,何晚话里话外似乎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何晚没卖关子,语气波澜不惊。 “怎么找也找不到你的时候,她也没有说出这个地方。”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很快理清思绪,陆迟不禁解释起来。 “先不提这条小路的隐秘性,一般人很难发现,我们能站在这里你也清楚,如果不是听她提起” 何况人在情急之下,一时没想到那么多也正常。 只靠这些平白推测,远远不足以作为评判一个人的证据。 “所以,如果我们在这里遇见了那个冒牌货。” 今天的何晚,似乎格外不同,或者说自从来到终结村后。 言行举止都表现得十分强势。 每个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在心绪不安时,总会竖起一身尖刺。 被噎了下,陆迟只能选择强辩。 “就算再隐秘的小路,不代表不会被人发现。” 路,本就由人走出来。 见他吃瘪,何晚心情瞬间好了不少,没有继续反驳。 即便解释的天花乱坠,可从结果上看,两人的突然离去仍对李吱吱有所隐瞒。 或许连陆迟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有没有对李吱吱产生怀疑,一方面是前世根深蒂固的印象,一方面又因近日种种而产生动摇。 但人的观念一旦先入为主,岂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只因对两世为人的陆迟来讲,如果去质疑李吱吱 跟质疑徐飞扬那位老友,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越往花海深处走去,何晚表现的愈加心神不宁。 陆迟有察觉到女孩的反常,但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按李吱吱所说,走出这片花海后,就能回到最初的山道上。 至于那时如何回到泥家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知走了多久,当两人就快走出花海时,鼻尖猛地闯入一丝难耐的焦味。 还未来得及反应,滚滚浓烟飘荡,毫无征兆的大火冲天而起,蔓延了整个天穹。 道道火光,刹那间点亮了灰暗的视野。 一场大火浩浩荡荡的降临了。 陆迟只愣了一秒,急忙拉着何晚向前飞奔而去。 所幸两人本就临近花海边缘处,没有受到这场大火的殃及。 待两人离得远些,站在一个安全的小土坡上,驻足望去。 花海中央处,火红的焰浪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扩散开来,隐隐有了烈火烹油之势。 火势如潮,须臾间侵袭了脚下的整片土地,各类花卉在火浪中摇曳生姿,不堪烈火的摧残,随着汹涌焰浪起伏。 陆迟眉头紧皱,心中仍有后怕。 如果先前不是因何晚的反常,想着赶紧离开这里,被困在火海里后果难料。 昙花一现,历来是个很美丽的词。 那些绮丽的叫不出品种的各类花卉,哪怕身处滔滔火海之中,仍然肆意绽放着光彩。 漆黑的天幕被火光衬得绚丽无比,逐渐拼凑成一副绝美画面。 可就在这时,从花海深处传来一声呼救,声嘶力竭。 “救救命!” 心中一顿,陆迟应声望去。 因相隔太远,看不清那人样貌,就连穿透火海而来的声音仿佛也失了真。 没有经过太多考虑,抬脚走向火海,等靠的近些了,才看清楚那人是谁。 是一号。 他满脸惊慌失措,衣袖已经残缺不少,裸露在外的胳膊黑乎乎一片,乃至眼角堆积着生理性泪液。 即使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火海,那份恐惧,乞求以及无助写在脸上。 那是人在大自然面前,最渺小无力的真实模样。 陆迟只是冷冷望着一号,眼神很淡。 这说明他跟何晚的行踪早被察觉,否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但这并不妨碍他看戏,好整以暇在火海外观望。 苦肉计?还是出新番了? 中文听不懂,要不摆个国际通用s姿势? 还想强行一换一?呸。 思绪被拉回,陆迟衣袖被人扯了下。 回头一看,何晚正垂着脑袋,整个身子却在不经意间颤抖。 “太热?” 眼下距离火海不算近,呼入的空气仿佛都热了好几度,炙热感不停摩挲着脸庞。 没得到回应,陆迟急忙拉着何晚离得更远了些。 在一处空旷点的地方站定后,何晚远远望向火海中的一号,眸子里闪过一丝彷徨。 一丝莫名其妙的煎熬窜出,好似牵动了深入骨髓的记忆。 于灵魂深处,震荡莫名。 就在刚刚那一刻,她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陆迟明明就好好的站在自己身旁,安全无虞。 收拾好诸多复杂心情,何晚神色淡淡,“我们走。” 走 心中闪过刹那间的犹豫,陆迟抬眸朝火海望去。 火势蔓延得很快,依稀可见那道身影弃车保帅,不少衣物已尽数焚毁,脚部不停抽搐,一只泛着血迹的鞋子已被扔在一旁。 或许从一开始他有能力逃离这片火海,与慢性死亡相比,至多付出一些微末代价。 但因心中恐惧踌躇不前,直至危险彻底降临,已经为时已晚。 烈火熏陶之下,一号认命般的倒下,脚上传来的剧痛使他不受控制的抽搐。 或许用不了多久,滚烫的烈焰就会将其吞噬入腹。 那些痛苦的嘶鸣,哀嚎,惨叫,犹如从灵魂深处而来。 绚烂多彩的花海,同样也是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 陆迟凝神望了半响,在自己都不曾察觉间,往前走了几步。 脑中再度回想起陆冬楠曾说的那句话。 他说,人需要自救。 人最擅怜悯,因为他们总是站在那层高高的台阶之上,去俯视,去给予那些弱小可怜的人们一些恩惠。 人在面对惨状时,也会心生迟疑,也会心软。 一时间,陆迟很不理解幕后人弄这么一出的意图。 如果他就这样转身离去,一号是不是真会在火海中死去? 下意识扭过头,看向身旁神色淡淡的何晚。 即便面对这般惨状,她眼里没有一丝波动。 女孩向来如此,没有一般人的道德观念,面对无关之人,总能做到心如止水。 终究还是心软了,陆迟敛了敛眸,似在喃喃自语。 “如果我救了他,有没有可能策反他?” 火光倒映着眸子里的一份不安,何晚微不可见摇头。 “肯定。” 她明白当陆迟一开口,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 望向那道高大身影向火海中跑去,何晚没多说什么,一脸担忧跟上。 火势渐急,愈演愈烈。 耳旁不停传来一号的悲惨呼喊,陆迟终于看清楚了火光中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脚步渐缓,仿佛定格。 一道诡异的念头从心底疯狂涌出,并以极快的速度生根发芽。 许是幻觉,周围的一切顿时安静得可怕,那些呼救也石沉大海。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一号的存在只能给他带来麻烦和祸端。 就好像另一个自己,不论样貌神态,说话语气,甚至比自己还了解自己。 陆迟不得不承认,难以找出一号的任何破绽,但凡被借用身份去接近自己的身边人 难以深想。 人活一世,本非神明,总会面临至暗时刻,而善恶往往就在那一念之间。 不知不觉中,陆迟已彻底停下脚步。 假设,两极反转。 被困在火海中的人是自己?一号可能会选择救自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世上只会少了一个陆迟,却多了个“陆迟”。 一想到那些虚妄,陆迟浑身战栗不止,后背一阵发凉。 再次望向火海,只能看见一号笑得那么意味深长。 他不应该存在本就是错误的存在。 相反,不论眼前一切究竟是做戏或真实,如果他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 甚至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很多未知的困扰也就能扼杀在摇篮里。 再加上此地人迹罕至,被困于火海中,只会有死无全尸一个结果。 即便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日后事情败露,见死不救也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此刻所发生的一切,简直天衣无缝。 第十六章 昙花一现 漆黑天幕下,绚烂多彩的花海逐渐在大火中消逝,直至燃烧殆尽。 火光摇曳,漫天花海尽力绽放着最后的光彩,不留余力。 时间仿佛走的缓慢了些。 那道高大身影已经伫立在火海外,许久许久。 不知想到了什么,何晚一步步走到陆迟身后。 “你的决定,也是我的。” 几个字,语气很轻。 陆迟愣了瞬,眸子里的恍惚骤然消散。 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悄然触碰,脑中的那些虚妄念头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是没错,对他而言,救与不救的利弊显而易见。 可如果他真的选择见死不救,以后能当作无事发生?不会受到一丝一毫良心上的谴责? 或许,往后余生都无法忘记今日的抉择。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见死不救与亲手挥出屠刀,从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可言。 良久,陆迟呼出一口浊气,忽然有些不敢直视何晚的眼睛。 前段时间面对胡乐那件事时,他还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希望何晚不要偏激。 怎么当威胁到自身利益时,心就变得如此肮脏。 人活一世,哪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没有演习,没有ng,更不像cg那样可以不停的读档重来。 每一个选择都至关重要,会在心性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此时若真的选择作壁上观,不仅没给何晚做个好榜样,更会给自己的内心平添一抹灰暗。 陆迟对此深信不疑。 他转过身,眸中只留清明一片,一眼就望见了仍在火海中煎熬的一号。 最起码,这人不能在自己眼前死。 火势渐急,反而愈演愈烈。 陆迟瞥了眼背上虚弱不堪的一号,又望向那些熊熊烈火。 “这场火是你引起的?” 即便陆迟很幸运找到火海中的一处空挡,救人途中难免被火苗波及,脸色如同被火烧,袖子也被没了一大块。 但正道的光,终究照耀在了大地上。 对于这场大火的由来,陆迟心里也隐约有些猜想。 这纯粹是幕后人给自己挖的坑,跳与不跳,但凭君意。 一方面是吃力不讨好的选择相救,另一方面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冷漠观望。 天衣无缝的场地,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就能抹除一切未知隐患。 但如果陆迟真的选择了后者,于内心难免会留下一道阴暗痕迹。 这就像是一场特意为他准备的,直指人心的灵魂拷问。 多少人处在这种情况下,能选择人心善良的那一面。 半响没听到回答,陆迟笑了下,蓦地浑身一松。 失去支撑的一号顿时跌在地面,脚上划出一道淡淡血迹。 看一号任人宰割模样,陆迟脑子思绪有些飘远。 从他入局的那一刻起,面临的就是一场遵守规则的游戏,且所有的选择权都在自己身上。 或许正因为先前他发现了一号藏身的地方,却并未亲手抓住,就像一场游戏没有做到完美通关一样。 所以幕后人先让他体验了睡棺材那样的恶趣味惩罚,随后将一号送到自己眼前随意处置。 是个有趣的人。 思绪回笼,陆迟很老实问,“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 心里的警钟长鸣,一号霎时清醒不少,身体上的痛楚似乎都消失许多。 瞧他一副如临大敌模样,陆迟嘴角一勾。 “你叫什么?” 好长时间没反应过来,一号垂下头,神色复杂。 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从被父亲收养的那一刻起,他获得了存在的意义,却也永远失去了自由。 正常人的生活太遥不可及,哪怕只是朋友二字也只能存于幻想,偶尔在梦里出现的小学,中学乃至大学生活,该是怎样的美好景象。 从小到大,迄今为止,有谁问过他这个问题? 没有的,根本没人会在乎,即便是令他尊敬有加的父亲。 对于很多人来说,一个名字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但对于一号来讲,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不知何时,何晚走到陆迟身后,望向躺在地上神色渐缓的一号。 她猜想陆迟会这么问,是想打感情牌? 一号到底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不曾受过社会鞭挞,更不知人心险恶。 半响,才嗫嚅道,“我,父亲没有给我取名字,他们都叫我一号。” 黑户? 陆迟没有太多惊讶,心中了然。 所以,父亲只是个代号,他们则说明人还不少,人才济济? 理顺这些信息后,陆迟笑得十分人畜无害。 “你好像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先前在火里大喊大叫些什么。” 一号:“” 似乎还嫌不够,陆迟补了一刀,“啊,差点给我吓坏了。” 没忍住,一口老血吐出来。 这才明白眼前人是特意耍自己,一号擦掉嘴角的血迹,缓缓撑着身子爬起来。 “父亲常夸你奸诈” 他有模有样的嘴角一勾,神色莫名。 “但是没用,我的人生结束了,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你会按照父亲设下的轨迹走下去,迟早失去所有的一切,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莫名心口一颤,陆迟眉间多了份森然的冷意。 这些话太诛心,没人能容忍将自己比作提线木偶般的话语。 陆迟面上却不显,忽地笑了下。 “依我看,你口中的父亲只是个躲在幕后的小人而已,只能干些不为人知的勾当。” “怎么?他是不敢跑出来晒太阳?还是不敢见人?” 听到这,一号突然变得格外激动,赌气般的反驳。 “你才是躲在幕后的小人!” 陆迟瞥他一眼,没吭声,眸中的轻蔑却快要溢出。 “父亲是这世上最伟大的人!如果没有父亲,我们这些人” 说到一半,一号硬生生闭了嘴。 陆迟想了下,嘴角一勾。 “所以,他并不是躲在幕后的?” “再加上我猜你应该是个孤儿,这样想的话,他肯定资助过许多孤儿院。” “伟大?那他起码也得受过很多新闻采访,社会风评应该不错?” 不知不觉中,陆迟敛了敛眸。 “甚至他就是某个知名的公众人物。” 字字珠玑,振聋发聩。 一号只是默默垂下头,神色晦暗。 见他说不出话来,陆迟觉着有些好笑。 “你不用解释,那是人的一种习惯,在反驳别人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用自己所经历的作为依据。” 心知自己压根不是陆迟的对手,一号决定闭口不言。 可陆迟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对了,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呃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的兄弟,比如二号?” 自始至终,这才是陆迟最担忧的地方。 按常理来讲,有一就有二,如果能量产的话 天色渐沉,广阔天幕上仅有一颗暗星闪烁。 不远处的火海依旧在熊熊燃烧,没有半分消散的迹象。 一号缓缓从那片火红中收回视线,神色间,宛如一个即将踏入归途的虔诚教徒。 “父亲,从不屑使用相同的伎俩。” 这句话,本就是要告知陆迟的。 陆迟点点头,还想再问个问题,却见一号动如脱兔,眨眼消失在眼前。 不禁愣了瞬,待看清他奔跑的方向,忍不住出声大喊。 “你要干什么?!” 呼喊声不曾让那道身影有半分停顿,一鼓作气奔向火海。 陆迟眉头紧皱,难以理解这一幕。 但他很清楚,一号的腿脚烧伤十分严重,即使及时医治,后半生也只能在轮椅度日。 先不谈此时的健步如飞,就连没病走两步都是一种奢侈。 此时此刻,这种奔向火海的行为无异于自寻死路,即便有幸不葬身于火海,最终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一个人,心中究竟埋藏着怎样强大的信念,才能不惧刻骨之痛,更不惧生死往来。 陆迟远远望去,心里默默叹口气。 满地的血脚印,铺成一条长路。 当接过一号手中的红色小书包,陆迟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就为了这个?真的很难理解。 一号瘫倒在地面,裸露在外的肌肤被火烧得通红,身下一滩血迹凝固,出气多进气少。 就身体状况而言,似乎已经回天乏术了。 他张了张异常干燥的嘴唇,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 “这是父亲要我交给你的。” 不论里面装的是什么,陆迟也没有心情去看了。 似看出他脸上犹疑,一号咳了几声,硬撑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焦灼痛楚。 好半响,吐出一句耐人寻味,“我没了你才安心啊。” 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脸庞,陆迟竟有些五味杂陈。 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心中却涌出一丝莫名烦躁。 “我说过父亲从不会用相同的伎俩。” 在一号脸上只有找到坦然赴死的淡然,眉间攒着一丝解脱。 陆迟下意识想说所以你就必须得死?最终只是默默叹了口气。 直到此刻,有些问题的答案,应该就在那个红色小书包里,可代价太过沉重。 命由天定,运由己生。 一号也是个人,他拥有自主思维,喜怒哀乐,不应该成为一个牺牲品,更不应该被剥夺选择的权利。 这种草芥人命的行为,让从小受到和谐社会熏陶的陆迟难以忍受。 终究,意难平。 这场游戏本是为何晚量身打造。 先遭遇背叛,再失而复得,最终却在滔滔火海前无能为力。 反复得失之下,会让情感得到升华,乃至愈发深刻。 一号心里清楚,父亲设定好的剧情简直堪称完美,只是被半路杀出的陆迟破坏掉了。 若按最初的设想走下去,他很好奇,那个性格偏执的女孩会作出怎样的选择。 想到这,一号望向神色复杂的陆迟,蓦地咧嘴一笑。 笑容很丑,泛着焦味的脸庞甚至有些扭曲,声音断断续续。 “陆迟,这场游戏本来不是这样的” “你不该出现,不该出现的” “父亲的选择不会出错,你不过自作聪明而已” 父亲失算已成既定事实,但一号心里仍难以接受。 从被父亲收养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只为了这一件事。 研究,扮演,最后在女孩面前牺牲自己。 一号艰难的呼吸着,整张脸皱成一团,分明已经奄奄一息,嘴边仍挂着笑。 是自己太废物,那么容易就被女孩识破了假冒身份。 到头来,终究一事无成。 “那条小狗回到父母身边了吗好羡慕它” “做条狗多好起码还有那么多人疼它爱护它” “让您失望了父亲对不起” 埋藏在心底的,还有好多好多话,却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但一号从没怨过任何人,只怨自己。 提起最后一口气,艰难起身,朝漫天火海中一步步走去。 陆迟见状下意识抬手,最终还是轻轻放下了。 火海中的那道身影逐渐模糊,仿佛从未出现。 一,代表着开始,也是结束。 他的人生,不过只是一场昙花一现,还比不了那片燃烧的漫天花海。 近日多雨,可唯独今天,老天没有下雨。 良久才将视线从花海上移开,陆迟语气听不出任何。 “这么美的花海,可惜了。” 沉默许久的何晚走上前,眸子里倒映着火光。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纵然一号再无辜可怜,但那本就是他自己的选择,旁人无从干预,更无从评判。 难分对错,立场不同罢了。 “等火小一点,去找找他的尸体?” 何晚的想法简单,入土为安,无疑是对逝者最大的安慰。 “算了。” 这场大火不知还会持续多久,一天,两天,或许更长。 两道模糊剪影站在小土坡上,静静望向与漆黑月色逐渐相融的火海。 远远望去,在一片火红花海中,两只手交缠在一起。 “何晚,你相信人有前世不?” 好似随口一问,微颤的语气却暴露了一切。 事到如今,陆迟已经能完整还原女孩曾经历的种种。 几乎不需要思考,何晚低眸望向两人拉紧的手。 火光摇曳中,嗓音带着她独有的一份清淡。 “如果有前世,你肯定也来了。” 不会让她独自面对一切。 第十七章 泥家村 天不过刚泛起鱼肚白,远远望去,山的那边隐隐冒出两个模糊的小点。 其中一人背着的红色小书包,异常显眼。 几缕晨风拂过山峦,裹着泥土间的淡淡清香,将身心的疲惫驱散了不少。 直到踏上一条田野小道,陆迟才深深松口气,眼底隐约泛着血丝。 自昨日离开火海后,他与何晚没有停歇,立马踏上了归途。 幸运的是,两天前还在泥家村时,何晚竟默默记下了来路。 而糟糕的点在于,她路痴一个,只依稀记得一路上大概的山貌。 之后,由何晚口述大概的山貌环境,陆迟则充当探路的苦力。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所以本来至多三四个小时的脚程,两人足足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再三摸索之下,才终于到达了泥家村。 只能说,配合得不是很好。 小农家的栅栏缓缓映入眼帘,陆迟先扫视了遍四周环境。 炊烟袅袅,高山田野,一股子浓厚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两人一夜未眠,何晚神色间还看不出多少疲累,陆迟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虚脱。 一整晚的时间下来,他想了很多,可谓心神俱疲。 距何晚从青山被带走算起,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 而小胖子曾说过的三日之期,或许其意义就在于这里。 因为迄今为止,不论是何三水和他曾拜托过的陆冬楠,亦或自己的家里人,仍没有半点消息。 但以那两人的本事不应该,由此看,三天是个临界点。 换言之,只要能撑过今天,他与何晚就能彻底脱困。 而陆迟有些遗憾,他的手机在昨晚那场火海中,为救一号时被烧坏了。 虽不能立马向外界报平安,但李吱吱曾说过,清晨时分,在泥家村可以等到直达乌城的大巴车。 且整天仅有那一班车。 天色尚早,当走到村口的山道旁等待,陆迟提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自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他不想,也可以说不敢再陪幕后人继续玩下去。 可既已入局,命数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伴随时间流逝,陆迟始终精神紧绷,在听到大巴车呜呜声的那一刻,全身心不安终于褪去。 正想与何晚分享这份喜悦,却听到她带着迟疑的声音。 “你看,那后面的是什么?” 顺着指的方向望去,在山的那边,确有一辆大巴车的存在,可尾随其后的 最开始那辆将两人带走的黑色套牌车,怎么可能忘得了。 陆迟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眉头不自觉紧皱。 自昨晚回到山道后,没有发现任何车辆的痕迹,想当然认为开来的那辆车与黑色套牌车一同被销毁了。 可眼前的,很显然是同一辆。 天不遂人意,那辆黑色套牌车将前方的大巴车瞬间反超,眨眼快来到两人身前。 陆迟没有犹豫,当即带着何晚躲在道路旁下方的田地里。 很快,那辆黑色套牌车在两人不过几步路外停下。 随后车门半开,隐约传来几道交谈声。 “朱哥,这次到底接的个啥活?怎么就绑个人,没咱们什么事了?” “对啊,雇主到底怎么想的,两天前就说让咱们在山道守着,还说看见那女娃娃了给带回泥家村,可哥几个守了两天连个鸟都没看到。” “可能雇主以为自己是神,就那种能预测未来的,哈哈哈” “那个傻狗小胖子也是,哥几个都忍不了他那副神气样儿,要不是朱哥你拦着,我早给他脑袋开个瓢。” 两天前,他们五人按小胖子的指示去了岔路口的右边,寻觅之下自然无功而返,之后便想到雇主的要求回山道旁守着。 听着身旁几个小弟的埋怨,朱哥打开车窗,放眼望去不远处的泥家村安宁一片。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雇主的安排我们听着就是。” “只要过了今天对了,你们几个干完这一单有什么打算?” 多年风里来雨里去,刀口舔血的日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话毕,几个小弟叽叽喳喳的闹腾起来。 “咱们拼死拼活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能找个婆娘,再多个能歇脚的地儿。” “干完这一单,我就回北方过安生日子喽,那里的女人够味儿!” “我打算先回老家看看,小芳那婆娘还等着我呢,我估摸着给她搞个小纺织厂,长长脸!” “哥几个都打算跑路?你们不问问朱哥是怎么想的?” 感受着他们眼中对未来的憧憬,朱哥破天荒的笑笑。 “瞧你们没出息那样,我啊早就有家了。” 山道静谧,混杂着车内传出的疑惑,笑骂以及打趣。 躲在下方田地里的陆迟静静听着,微微叹了口气。 最起初除了小胖子以外,还有另外这五名黑衣男人。 很快,大巴车的呜呜声由远及近。 若此时大摇大摆走出去,与那几人打上照面,那就不是大家吃了吗能解决的。 正思索着对策,陆迟忽地感觉袖子被人攥住,耳旁传来一道声音。 “他们抓的是我,你可以走。” 前两天何晚就曾分析过,那些黑衣男人并不知实情,更不知一号的存在。 自然也就不会为难陆迟。 顺着声音扭过头,陆迟一眼就看见女孩一脸想当然,莫名窝火。 毫无营养的试探。 他也很配合回,“那行,先把攥着我袖子的手松了。” 看出他有点生气,何晚默默松了手没吱声。 眼看着大巴车渐行渐远,陆迟眼底泛起一丝浓厚的不甘。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 可老天历来是公平的,两人能错开那些黑衣男人的蹲守,安稳回到泥家村,自然也会失去一些东西。 而放眼望去,高山田野,皆是空旷的地方,根本没有地方逃。 陆迟当机立断,带着何晚向泥家村摸索靠近。 泥家村的主道上格外静谧,两旁栽种着不知名的花草,偶尔传来几声鸡鸣狗叫。 乡下人门户大开是常态,一路走来只看到几个妇孺,壮年的应当出去干农活了。 两人逐渐往深处走去,一座破旧的茅草屋映入眼帘,屋外有一道鸡圈,里面站着一只睡觉的老母鸡。 因儿时曾有过一段农村生活的经历,陆迟一点不忌讳,带着何晚直接走了进去。 屋内没有亮光,昏暗的环境让人挺不适应。 “有人吗?” 半响,屋内落针可闻。 何晚自顾自找了个木凳坐下,眯起眼睛。 “附近只有这村子能歇脚,那些人也极有可能进村。” 心知她说的没错,陆迟也冷静分析起来。 “他们人太多,我应该不是对手,只能另找个地方躲着。” 那辆远去的大巴车已成定局,只能想办法拖过今天才行。 “呃,你比较聪明,能想到什么办法不?” 何晚没吱声,因那句格外熟悉的话语,牵动了内心深处里的温暖回忆。 陆迟正想再说点什么,突然眉头一皱。 从门外逐渐传来厚重的脚步声,姑且判断是一个男人。 陆迟急忙上前,隔着门缝望去,正是那些人称作的朱哥。 巧了吗这不是。 雪上加霜,那人还就不偏不倚朝茅草屋走来。 若选择此时出去,无疑会迎面撞上,大概只能进行一场1v1男人大战。 思及此,陆迟摩拳擦掌,转身就跑。 茅草屋内较为狭小,没时间犹豫,急忙拉着何晚躲进唯一的隔间。 隔间内昏暗不明,仅有一个破旧的小柜子和一张老式木床。 陆迟随意扫了眼,关上木门,立在门前屏息凝神。 情急之下,两人都没注意到,在柜子的缝隙中闪过一双稚气未脱的大眼睛。 因不知外面的情形,只依稀听到朱哥在进屋后,坐在了木凳上。 可先前何晚坐过的那张木凳,显然还残留着体温。 思绪走到这里,陆迟心口一颤。 印证着心中所想,门外的朱哥突然站了起来。 鞋子摩擦出的吱吱声,在耳中轰然炸响。 听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陆迟深深吸口气,与何晚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 门外,只有朱哥一人。 只要趁其不备,是极有可能制服他的。 心知接下来的一切容不得半分差错,陆迟这次真摩拳擦掌,心提到了嗓子眼。 同样,何晚垂眸看了自己胸前一眼,狭长眸子里闪过一丝狠戾。 那里,藏着她最后一张底牌。 第十八章 筱筱的故事 茅草屋内宁静一片,仅有厚重脚步声传来。 当陆迟全身心准备好给朱哥迎头一击时,忽从身旁传来了咔哧咔哧的声音。 像是小松鼠在嚼东西。 紧张刺激的环境,瞬间被这不适时宜的声音打破。 他下意识扭过头,就与一双懵懂透亮的大眼睛撞上。 !!! 幸亏心理素质过硬,才没有本能的喊出声来。 不知何时,一个小女孩也站在门前,手里拿着一张葱花烙饼,闻着就很香。 眼下根本管不了这小屁孩是从哪冒出来的,因为 她吃东西的声音一发出,就是傻子也知道门里有人了。 情急之下,陆迟不可能出声暴露位置,只能寄眼神于小女孩,希望她能理解其意思。 门外的朱哥已沉下眼,一手轻轻推开木门,一手缓缓伸向腰侧。 老式木门被缓缓推开,咯吱咯吱的声音纠缠在一起。 待看清眼前的小女孩,朱哥暗自松口气,没有让她发现腰侧藏着的短刀。 “你是谁呀?” “你想干嘛啊?” “这里是我家!” 小姑娘怒气冲冲的,隐隐带着一股“你答不上来我就揍你”的气势。 灵魂三问之下,朱哥竟愣住了,一时手足无措。 此时此刻,他与陆迟两人仅隔了一道门,甚至只需稍稍探下脑袋,就能发现门后光景。 而陆迟在听到小姑娘气势汹汹的话后,不禁为其捏了一把汗。 他暗自决定,如果发现情况不对,立马现身揽下一切。 但朱哥的脚步随着小姑娘的逼近,连连后退。 “你别怕我只是” 可小姑娘不依不饶,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你只是什么?你再不走我就喊村西口的王大伯来。” “呐,他是我们村里的老屠户,杀猪可厉害了,你怕不怕!” 不禁被小姑娘认真的表情逗乐了,朱哥神色柔和不少。 “怕,我这就走,这就走” 小姑娘在门口猫着腰,望向朱哥狼狈离去的身影许久,才向后挥挥手。 “他走啦,哥哥姐姐你们快出来呀。” 先前因隔间光线昏暗,此时才看得清晰。 小姑娘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扎着一头双马尾,带着稚气的小脸粉雕玉琢。 她依然站在门槛边,没有进屋,朝陆迟两人一脸娇憨笑。 “呐,我厉害?” 这么聪明的小女孩,着实令人讨喜。 陆迟从隔间走出,声音轻了许多,“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你爸妈呢?” 小姑娘似怔了瞬,抬脚跨过门槛,仰着脑袋望向头顶的暖阳。 “我叫筱筱” 说话间,筱筱泪水盈盈,哽咽不止,一副惹人怜的模样令人动容。 “我不是撒谎精,我真的不知道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 无父无母吗 陆迟在心里叹口气,眉头微皱。 “你就不怕哥哥姐姐是坏人吗?就帮我们把那个叔叔骗走?如果” 还未说完就被筱筱打断,脸上挂着憨笑,“长得好看的,肯定是好人呀!” 那倒是。 顺着她的思路,陆迟点点头,“先前那个叔叔一脸凶神恶煞,就肯定是坏人了。” 筱筱皱了皱小巧的鼻子,晃着小脑袋。 “就算长得不好看,也不一定就是坏人呀!” 确实没有非黑即白的说法。 不过这小姑娘的思路,还挺清奇。 陆迟不禁摇头失笑,“那你以后得放机灵点,如果遇到陌生人了要小心,记住没?” 听到这,筱筱倏地小跑几步,扑进他怀里。 “呐,哥哥真好!” 沉默许久的何晚瞥了陆迟一眼,神色淡淡。 “这小女孩很聪明,不需要你提醒的。” 何晚上前几步,看向筱筱,眸中带着审视。 “最开始我们进屋的时候,你发现是陌生人所以悄悄躲进了柜子里。” “之后你看出我们的意图,故意发出声响提醒门外那人,但你又不想害了我们,所以出面支走了他。” “那人走之后,你在门槛边站了很久,直到确信我们对你没有恶意才敢靠近。” 分析到这里,何晚眉头微蹙。 如果这样想的话,这个筱筱或许早猜到了门外人是谁,而且对他很是信任。 否则她明明躲得好好的,没必要冒险从柜子里出来。 人在面对未知时,总是需要一份底气才敢放手去做。 听到何晚有板有眼的判断,陆迟神色愈发古怪起来。 这小姑娘能有这么精明? 毕竟先前种种,只能通过细微的观察能力得出结论。 感受着何晚直白露骨的打量,筱筱忽地小脸一红。 “呐,姐姐好聪明。” 隐约间,她还低声嘀咕了句不像哥哥这么笨 陆迟霎时黑了脸,很显然,就算在他怀里这么近的距离。 别问,问就是听不见。 至于现在,就需要转移话题,“筱筱,你一个人住是怎么生活的?” 筱筱倏地从陆迟怀里退出来,迈着小短腿跑进隔间,出来时手中多了个精致的的竹篮子。 她拍了拍小胸脯,一脸得意。 “这是我编的竹篮子,能卖一块二一个呢!” 小姑娘脸上洋溢着的神采,像是喜悦,像是辛酸。 陆迟沉默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或许可以如此早慧,就是因为独自生活久了,不得不学会的一种自我保护。 他正想开口,就被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 远远的,都能听见那操着一口方言的厚嗓门。 “筱筱,在屋头没的?” 筱筱急忙应了声,很有礼貌的小跑到门口等待。 “刘大婶,我在呀!” 走进屋内后,刘大婶一边将手中的鸡蛋放在桌上,一边念叨。 “还是嫩个黑趋妈恐的,你一天多出去晒哈太阳嘛,婊子的娃儿又不是见不得人。” 开川所属辖区的各地方言大同小异,陆迟自然听得懂。 他皱皱眉,瞥了眼浑然不觉的筱筱,看不出小姑娘听懂了没。 实在没忍住,顶了句,“不偷不抢的职业,是碍着你了?” 粗大条的刘大婶这才反应过来,房里多了两个陌生人。 她护犊子似的将筱筱护在身后,声音尖细。 “你们是哪点的?” 筱筱立马解释,晃着小手,“刘大婶,这是我远房表哥表姐,今天来看我的。” “哦黑死八个人。” 霎时放下心来,刘大婶摆摆手。 “等吃少午了,来我们屋头拿点才炖的猪肉,巴适得很。” 虽言语刻薄,但看得出是个心善的。 临踏出门槛前,刘大婶一拍脑袋,疑惑的看向何晚。 “诶这个女娃娃,我暗到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哟?” 她没多想,多提了一嘴。 “筱筱,等哈喊你哥把鸡圈再围一道,太矮,鸡都要跑出来哒。” “等等!” 筱筱拿着新编的竹篮子交到刘大婶手上,神色间就像个小大人。 “刘大婶,这个你拿去装菜用。” 刘大婶没多说什么,接过竹篮子后,草草离去。 狭小的茅草屋内安静下来,却隐隐传出几道抽泣声。 筱筱声音微颤,神色却很平静。 “听村里人讲,我妈妈以前是干那个的怀着我回到了村里。” 封建思想严重的村里人,怎么可能会容忍一个连亲爹都找不到是谁的小女孩。 “生下我之后,就变成天上的星星了。” 神色间,筱筱似褪下了所有的伪装,看不出一点悲伤,只留茫然无助。 或许在故事最初,小女孩并不受村里人待见,遭受过许多白眼,但她靠着自己的努力,最终得到了村里人的认可。 陆迟微微叹口气,一时很难想象到,筱筱是怎么独自生活至此。 恍惚间,小姑娘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哥哥,我现在真的好难过,你能不能帮我” 她眼中那抹得逞的笑意快要溢出,陆迟很难装作没看到。 “帮我围一下鸡圈呀!” 陆迟被噎了下,差点没站稳。 仿佛没看见他黑下来的脸,筱筱一脸可怜巴巴的。 “如果能帮我去刘大婶家拿炖好的猪肉,那就更好啦!” “我腿短,很容易走着走着就摔倒的” 但这种古灵精怪的小女孩,真的很难让人心生反感。 陆迟一口应下,毕竟哥哥要比姐姐笨。 第十九章 农家琐事 茅草屋外堆着一些编织好的木条,想来是先前刘大婶特意送来的。 陆迟没花多少功夫,就将鸡圈围好。 等他回到屋内,迫不及待问,“筱筱,你知道村里谁有手机不,座机也行。” “呐,我们村没座机呀,村西口的王大伯好像有个手机,但是他晚上才会回村子里。” 似看出陆迟脸上失望,筱筱继续说,“先前那个叔叔有手机呀。” 先前是指朱哥? 陆迟皱皱眉,“你知道他是谁?” 筱筱顿了下,掰着手指回答。 “这些天那个叔叔经常来我们村,吃东西不给钱,村里好多人都怕他。” 一旁的何晚突然开口,“那你不怕他?” 筱筱晃了晃小脑袋,一脸娇憨笑,“我家又没吃的,当然不用怕啦!” 这确实符合小姑娘的思路。 陆迟正思索着朱哥会不会去而复返,一道悲鸣的咯咯声响彻天际。 三人顺着声音走出茅草屋,一副不忍直视的画面映入眼帘。 鸡圈之中,已经乱作一团。 老母鸡不知发了什么疯,上蹿下跳,下一瞬就脱离了鸡圈的范围。 它朝三人横冲直撞而来,飘散一地只因毛。 视野中的老母鸡逐渐放大,这个深情拥抱,似乎在劫难逃了。 陆迟愣了瞬,先站在两个女孩前方。 然后他在想,该怎么反抗呢。 可老母鸡显然没那么多顾虑。 须臾间,鸡叫声,呐喊声,裹作一团。 “疯啦疯啦!老母鸡发威啦!” “哥哥,你脸上好多鸡毛!好漂亮的!” 陆迟眼神一沉,随手将脸上散落的鸡毛弹掉,望向还未消停下来的老母鸡。 正想上前给它点颜色瞧瞧,却被身后的何晚拉住了衣袖。 “我来试试。” 陆迟一顿,但见她眼中闪烁着兴致,也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院落中,鸡毛飞舞,鸡鸣笼罩,逐渐奏响一曲低沉的乐章。 老母鸡一脸趾高气昂,看上去根本没把何晚放在眼里。 几番眼神交流之下,双方都没有轻举妄动。 何晚率先发难,随手抄起脚下的木杆,神色认真的朝鸡边挥边喊。 “你,回鸡圈去。” 先前还威风凛凛的老母鸡突然停止了蹦跶,仿佛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或许直到此时,它才真正重视起眼前的对手。 院落静谧一片,浅浅的呼吸声夹杂着平稳的心跳声。 一人一鸡,无声对峙,像极了决战华山之巅。 一旁观战的陆迟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就决定是你了小何晚,冲!” 何晚没搭理,一步步走上前,想把老母鸡赶回鸡圈里去。 可老母鸡忽然消停下来,径直跑回鸡圈,趴在一片稻草上,随后一动不动。 它环顾左右,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在做着什么神圣的事情。 陆迟观望良久,脑中才闪过一道念头。 “它好像要生了。” 果不其然,没多会儿,老母鸡下蛋了。 随着它不停咯咯咯的叫,很快,一只公鸡不知从哪跑来。 老母鸡蹲着,翅膀向左右撑起,之后公鸡双脚从背后踩上老母鸡的背,用坚嘴咬住鸡冠,翅膀左右扑扇着。 踩配。 陆迟当然看得懂,扭过头,才发现两个女孩皆是一脸好奇。 他随手将筱筱的眼睛遮住,又看向何晚,“你自己遮。” 何晚其实已经猜到了,拉长了尾音,“哦” 不多时,公鸡潇洒离去,老母鸡挪动调整好身体,用嘴将那颗鸡蛋往自己的腹翅下揽,随后一动不动。 “哥哥,它在干嘛呀!是不是小鸡快出来了!” 听出筱筱语气里的兴奋,陆迟不禁笑得宠溺。 “不是每个母鸡下的蛋都能孵出小鸡,得公鸡帮忙才行。” 小姑娘嗯了声,似突然想到什么,浑身带着喜悦。 “前段时间刘大婶送我老母鸡的时候就说过,它一定能孵出小鸡的!” “嗯,那差不多二十天左右的时间,它就能孵出小鸡了。” 听完他的话,筱筱眼珠子一转,牵起他一条胳膊,又拉上何晚一条胳膊。 “呐,哥哥姐姐,我们到时一起看它孵小鸡,好不好嘛?” 二十天的时间才孵化,这是相约两人的意思了。 小姑娘一双大眼睛里,藏着一丝深深的期待,宛若星河倒影。 在一个人成长的道路上,寂寞的习惯一旦摒弃掉,很难再度适应。 “好。” 陆迟瞥了何晚一眼,轻声允诺。 筱筱却好像不太满意,狡黠一笑,“呐到时候老母鸡生早了可怎么办呀?” 她的小心思自然瞒不过陆迟两人,却也没拆穿,只好答应到时候提前几天来。 得到承诺,筱筱变得活泼不少,围着两人不停转圈,浑身带着用不完的活力。 眼下蹦蹦跳跳的她,才多了一点点孩童的天真气息。 半响才消停下来,举一反三。 “那为什么,老母鸡不直接生小鸡呢?孵蛋好麻烦的呀。” 这问题,怎么可能难得倒陆迟。 他想了下,嘴角一勾,“如果这样,你就没有鸡蛋吃了呀。” 筱筱瘪起嘴巴,晃着他的一条手臂。 “哥哥骗人,快告诉我嘛!” “因为鸡是卵生不是胎生,只有哺乳动物是胎生,这些知识,等你以后上” 话说到一半,陆迟硬生生憋了回去。 如果他没猜错,筱筱已经处于七八岁的年纪,却极有可能还没上过小学。 仿佛没听懂停顿,筱筱脸上挂满纯真的笑。 “呐,我知道呀,大人们常说,只要长大以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几缕暖阳拂过她稚嫩的小脸,笑容真切又清晰。 陆迟蓦地上前几步,将小姑娘抱起来,她很轻,甚至一只手都能提起来。 “筱筱,想不想去外面上学?那些同龄孩子跟哥哥一样笨,你不用担心被人欺负,只有你欺负他们的份。” 供一个小女孩上学,还是没问题的。 陆迟也明白,世上类似于筱筱遭遇的人不计其数,他也并不自诩乐善好施。 碰巧相遇,且乐意相助,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筱筱听后只是埋下脑袋,“不用的呀,还有,上学的钱我都攒着呢。” 陆迟也就没有强求。 他清楚这只是委婉的拒绝,一个小女孩编竹篮子攒的钱能有多少。 但这般聪慧的孩子,不应埋没于污泥之中。 伴随时间流逝,已临近中午时分。 因先前答应过筱筱,陆迟去刘大婶家拿炖好的猪肉。 直到一间破旧的老式瓦房映入眼帘,陆迟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想来也是,从筱筱住的茅草屋可见一斑,村里其他人的生活条件又能好到哪里去。 走进屋内,刘大婶正做着针线活,见陆迟来了,将手中忙活的东西一放。 “拿猪肉的?你等哈。” 不多时,一个瓷碗里装满了切好的猪肉,隐隐泛着诱人的香味。 临出门前,刘大婶多提了一嘴。 “筱筱那娃儿造孽得很,没的老汉没的妈,你们做亲戚的也不晓得管一哈?” 这是相信筱筱之前说的,关于远房表姐表哥的说辞了。 或许是对筱筱的无条件信任,但陆迟更宁愿相信,刘大婶只是心思简单却充满善意。 思及此,他点头承诺,“放心刘大婶,我们肯定会照顾好筱筱的。” 仿佛又顾虑到什么,刘大婶瞧了瞧他抱着的大碗,忍不住接着念叨。 “你莫忙,路上不好走,我还是跟你一路。” 莫名心口一暖。 果然,还是乡下人淳朴善良,哪怕是对他这个不过一面之缘的人。 他摇摇头,脸上不自觉挂满笑意。 “刘大婶没事的,您老肯定还有事忙,我自己就行” 可话还没说完,笑容逐渐凝固。 因为,视野里只有刘大婶一脸的苦恼。 “那不得行!你摔了又没得啥子,要把我这碗摔坏了,那囊个得了哦!” 有理有据,难以反驳。 经过陆迟的再三保证,刘大婶才肯放人离去。 行走在泥家村的一条小道上,陆迟渐渐回过神来。 因先前种种的欢乐时光,被动遗忘掉了与何晚仍在逃命的事实,对于二人来讲,危机可从未褪去。 且不谈多日未曾出现过的小胖子,就连几个小时前,也刚与朱哥打过一次照面。 毕竟接下来谁也无法预料到,会在何时何地遭遇朱哥那伙人。 “前面那个!” 应声停下脚步,陆迟顺着声音回头望去。 心想事成。 晃神之际,他甚至看见朱哥好像磨了磨牙,一步步朝他走来。 背脊上,已然起了一层冷汗。 第二十章 拔刀! 正值晌午时分,一轮金日高悬于空,散落金辉无数。 泥家村的一条幽静小道上,远远望去,两道高大身影无声对峙。 不远处传来几声蝉鸣,分明是烈日炎炎的天气,却裹着令人生寒的冷风。 陆迟背脊上的冷汗早已湿透,捧着装满猪肉的瓷碗,一时无措。 可当看清他的模样后,朱哥只是皱了下眉头。 “你什么时候回村里的?”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太大。 陆迟心里慢了拍,下一瞬却生出急智。 “俺,俺被你们骗到那座山里,好不容易才逃回来” 从朱哥的这声疑问出发,他瞬间就回想到了,两天前在泥家村时的光景。 首先,朱哥并不知道一号的存在,甚至真将其视作出自泥家村的大学生,也就更不清楚他是谁。 再加上先前,从偷听朱哥那伙人的谈话中得知,那五人根本不清楚这两天所发生的种种。 须臾间,理顺这些信息后,陆迟稍稍放下心来。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办了。 见朱哥没吭声的意思,他开始信口胡诌。 “那个小胖子好变态,叔叔你是不知道,他让一条好凶的狗跟那个女孩搏斗,我才能趁机跑掉。” 大男孩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额前还有不少汗珠滚落,朱哥心中疑虑褪去不少。 对于正常人来讲,经历了那种奇特的遭遇,不产生后怕感反而不合理。 何况,泥家村里的人口虽不多,但朱哥本就不认识几个。 “那个女娃娃呢?” “啊,她被那个小胖子带走了。” 朱哥微微点头,上前拍了拍陆迟的肩膀。 “回来了就老老实实的,记住别跟其他人讲这件事。” 言外之意,是要放陆迟走了。 他犹豫了下,决定多套点话。 “叔叔,那女孩是不是哪得罪你了,为什么” 霎时沉下脸,朱哥打断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小屁孩少管。” 可陆迟不依不饶,神色间带着份少年人独有的天真。 “叔叔,要不我给你钱,就别为难那个女孩了。” 朱哥只是神色古怪的盯着陆迟,一时说不出话来。 在他眼里,陆迟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少年,听到这异常天真的言语,难免生出一丝打趣念头。 “这样,你给我五十万,我就不找那个女娃娃的麻烦。” 事实上,他只想让陆迟知难而退,干他们这行的人,一旦接活,守信以及从一而终向来是第一准则。 听到这里,陆迟终于能确信朱哥这伙人只是收钱办事,完全不知实情。 他却有些想不明白,因为不论从哪个角度上看,幕后人完全没必要雇朱哥这伙人。 其意义何在? 短短片刻,他想不到太多,随口回,“能分期不?” 空气有瞬间的凝固。 朱哥黑下脸,不耐烦地挥挥手。 “你给老子滚!” 既已得到想要的答案,且传达了何晚被小胖子带走的信息,陆迟心满意足转身离去。 不过才走出几步路,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等下。” 心立马提到嗓子眼,陆迟回头,故作疑惑看向朱哥。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陆迟暗自松口气,“啊,这个是俺婶送的猪肉。” “刘大婶?” 虽很敏锐的嗅到一丝不妙,陆迟想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就算摇头否认,朱哥也能自己去求证。 见他承认,朱哥忽然眼神一凛,携着一道劲风向他飞奔而去。 出手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有那么一瞬间,陆迟很气。 他觉着,自己肯定是因为捧着瓷碗影响了发挥。 否则必定能与朱哥大战三百回合,来一场拳拳到肉的激烈碰撞。 可事实上,他被瞬秒了,毫无招架之力。 即使他反应很快,情急之下只能稍稍侧过身子,手一颤,瓷碗瞬间掉落下去。 两天前曾被小胖子捅过一刀的伤口,霎时迸裂开来,白纱布顿时见红。 电光火石之间,朱哥一手持着未拔的短刀,一手接过瓷碗,没有让其掉落在地。 虽不明白朱哥突然发难的缘由,但在陆迟脑海里不停回荡着几个字。 暴露了。 烈日之下,汗水混杂血迹,一股说不出的疼痛充斥全身。 陆迟强忍着腹部传来的不适,一言未发。 “你在说谎。” 说话间,朱哥磨了磨牙,“我很不喜欢别人骗我。” 似看出陆迟眼底的不解,他声音冷了一度。 “刘大婶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尖酸刻薄,一毛不拔,能送你这么多猪肉,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她唯一,对茅草屋里的那个小孩子很好。” 几滴血无声坠落,压红一片野草。 朱哥淡淡瞥了眼,沉声说,“直到现在,你也很冷静。” 根本不是一位普通农家少年,所能拥有的冷静。 “你根本不是泥家村的,而是来救那个女娃娃的人。” “现在想起来,先前你说过的那些话,只是想故意诱导我。” “早上那会儿,你应该就躲在茅草屋的隔间里,那个女娃娃应该也在。” 一边说着,朱哥缓缓抽出短刀,溅出不少血迹。 “带我去找她。” 或许是手法问题,在抽刀的同时,陆迟没有感觉到多大疼痛。 但他心里,却觉无可奈何。 很难想象,一个人的抠门与善意,也能成为一道致命的破绽。 腹部传来的阵阵疼痛没有让他分神,既已成定局只能寻求如何补救。 思索间,在他脑中瞬间蹦出了一道念头,一个仿佛毫无价值的信息。 朱哥还蛮节约粮食,值得学习。 在那种情形下,还不忘抽出精力保护瓷碗不摔。 及时撇去这道杂念,陆迟深吸了一口气。 短短两天的时间下来,他对幕后人的行事作风也有一定了解。 以那人性子,不可能设一场无解的死局。 既是一场严谨的游戏,就总有其攻略方法,静待发觉。 理智告诉陆迟此时必须静下心来,可绞尽脑汁,他也未曾想到破局的方法。 既然如此,只好力求独自承担。 思绪回笼,陆迟神色犹疑,“我要是告诉你,你真能放过我?” 见朱哥点了头,他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挣扎和愧疚。 “好,我的确是来救小姐的,其实我是她家司机。” “一开始在村口,我俩就发现了你们那辆车。” “后面趁你们进村吃午饭的空档,她去扎你们的轮胎跑路,我留村里当诱饵拖延时间。” “你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 乍听之下,好像还蛮有道理。 陆迟故意说出这句话,还有一层含义在里面。 想传达出一份信息,他只是个诱饵般的存在,根本无足轻重。 “你今年多大?开过几年车?” “十八,驾龄从毕业走入社会算起,应该快八年了。” 朱哥神色古怪打量着陆迟,后者看上去还真挺老实,仿佛说的皆是大实话。 平心而论,陆迟看上去并不像十八岁的少年郎,加上近日奔波,脸上多了份沧桑感,若说是二十三四岁的青年才更符合。 朱哥沉下眼,突然抚过陆迟的伤口,疼的他撕了声,一脸龇牙咧嘴。 “别疼疼疼,我说实话,这次真是实话。” 陆迟缓了缓,脸上的畏惧感惟妙惟肖。 “其实她真去扎你们轮胎了,但是没跑,就躲在你们车底下。” 似乎更符合逻辑了。 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朱哥沉吟了下,磨了磨牙。 “我们有个备用轮胎,你说,如果换轮胎的时候” 陆迟直接打断,很老实,“啊,所以我劝她最好把四个都扎破。” 那样的话,根本就生不出换轮胎的心思,也就没机会注意车底下。 朱哥霎时黑了脸,下意识握紧拳头,青筋直冒。 烈日高悬,不远处传来几声蝉鸣,婉转悠长。 陆迟默默瞥了眼深思着的朱哥,不确定有没有忽悠到位。 但眼下,他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思索半响后,朱哥显然不吃他这一套,直接上前钳制住他的行动。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不管你说的真与假,我们” “先去茅草屋看看。” “姐姐你们来的再早点就好啦,前天我们村里的篝火晚会,可好看啦!” 筱筱话很多,不时冒出几句。 但何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对所谓的篝火晚会提不起什么兴趣。 似想到了什么,别过头望向门外,眉头不自觉皱起。 怎么还没回来。 怔愣之际,耳旁忽地传来筱筱饱含惊喜的声音。 “哇,姐姐你快看,好漂亮的蝴蝶!” 一只说不出品种的蝴蝶正于门前飞舞,体态轻盈,翅膀上的花纹交错着,鲜明又暗淡。 筱筱拉上何晚的胳膊,眼里如繁星点点。 “姐姐,我们去抓蝴蝶好不好?” 还未等到回应,她有条不紊地说,“我们把它抓住,然后再放掉好了!” 似被她话语中的天真所触动,何晚点了点头。 可越是美丽的事物,越是极易破碎,历来如此。 在抓蝴蝶的途中,筱筱因下手不知轻重,将那只蝴蝶的翅膀折断了一只。 手掌托起仿佛奄奄一息的蝴蝶,筱筱一双大眼睛里泛着泪光,小脸带着慌乱。 “它,它是不是要死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折翼的蝴蝶反复挣扎,却怎么也飞不起来。 何晚见状只好轻声安慰几句。 “可,可它飞不起来了怎么办呀,要怎么回家呢?” “要是家里还有个宝宝在等它,它们两个是不是永远都见不着了?” 何晚怔了怔没吱声,低眸看进筱筱眼里,里面蕴含着焦急不安,还隐隐泛着泪光。 茅草屋内一阵沉默笼罩。 可小孩子的悲伤来得快,去得更快。 须臾间,筱筱动作轻柔的将趴着的蝴蝶放在了木桌上。 她在很认真的思考,把蝴蝶埋在哪里好呢 “我想到了!姐姐,我们把它放在牡丹花旁边好了。” 心知这蝴蝶离死还远得很,何晚顺着她的话说,“为什么要葬在花旁边?” 筱筱腼腆一笑,像是即将上台表演才艺。 “呐,不是有句诗说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 何晚:“” 当陆迟被朱哥挟持着来到茅草屋,听到的就是这么一段话。 两人面面相觑,不禁为小姑娘的天真相视一笑。 下一秒,却突然醒悟过来 哦,他们是绑匪和人质的关系,不能笑。 而自打两人进屋后,何晚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一度。 只因陆迟腹部渗透的血迹太显眼。 朱哥略微扫了眼屋内,言简意赅。 “女娃娃,跟我走,我就不会为难他。” 陆迟闻言忍着疼痛,突然用力抱住朱哥的大腿,打死不松手的那种。 “小姐你快跑!我贱命一条,回头帮我多烧点纸就行!” 这声小姐一喊出口,空气中多了份异样的诡异。 另外三人皆看向浑然不觉的陆迟,神色不一。 陆迟没发觉其中古怪,暗自思索着对策。 他深知,只要朱哥多少相信了点自己之前的说辞,不仅能对何晚的威胁减少,自己也会相对更安全些。 对于谈判来讲,在一方握有人质的情况下,另一方本就不该过早暴露底线。 可是何晚眼里的关切不加掩饰,把陆迟刻意引导的方向给拉了回来。 她脸上就差没写着“你放开他,我就跟你走”几个字。 对于两人的反应,朱哥尽收眼底,放缓了语气。 “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不会伤害你们。” “现在先跟我回车里去。” 怎么可能去信所谓的不会伤害,陆迟忽地瞥了眼朱哥,若有所思。 这人有些束手束脚了,仿佛在顾忌些什么。 毕竟,先不谈朱哥已经握有人质的优势,再者也可以直接武力镇压,根本没必要浪费这么多口舌。 陆迟心里有数,就算自己与何晚两人加起来,只谈武力的话肯定走不过一个回合。 长久的沉默,逐渐陷入莫名的僵持中。 一旁的筱筱醒过神来,终于搞懂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看向陆迟的腹部位置。 “哥哥你流血了?” 她眼眶一红,倏地抬起小手指向朱哥,“你你真的是坏人!” 听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陆迟心中一紧。 哪怕常人皆对小孩子心存善念,可谁也不能保证,以朱哥这类人的脾性会不会伤及无辜。 踌躇间,僵持的环境悄然出现裂痕。 “你女儿的命,在我手上。” 语气稀松平常,不带一丝一毫的波动。 不知何时,何晚抱着耸拉着脑袋的筱筱入怀,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 可另一只手,却持着一把精致短刀。 第二十一章 最后一晚 五年前,自离开孤儿院后,即便有了名义上的养父,何晚仍没有任何安全感。 所以,她曾独自去了趟西部地区,找当地有名的孜龙刀之父次旦旺加,打造了一把用于防身的藏刀。 这把精致短小的拉孜藏刀,已经陪伴何晚多年,从未离身,更从未出鞘。 其刀身不长,刀刃与刀把的结合处有精致的包铁外延,血槽规整,线条感极为流畅舒展,用料珍贵稀缺,工艺细密,鞘面柄身均可看到小钉锤敲打出来的留痕。 茅草屋内一阵沉默,在场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陆迟下意识敛了敛眸,连他都一点不清楚,这把刀从何而来。 毕竟,正经人谁写日呸,哪会随身携带利器。 “放开他。” 何晚神色淡淡,埋在她怀里的筱筱安静了很多,仿佛睡着了。 朱哥只愣了一瞬,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只有嘲讽似的讥笑。 “我女儿?哈哈哈女娃娃你是疯了?” “少磨磨叽叽的,有本事抹了她脖子,你看我眼睛会不会眨一下?” 可当看着何晚始终平静如水的眼神,他心中莫名一颤。 突然就回想起,两天前在青山上的种种。 当时,他跟踪何晚到一半却被发觉,后者那毫不拖泥带水的反应,以及眸子里的狠戾。 他不得不承认,若不是仗着个子高大的缘故,必会被那一拳打在眼睛上。 这种下手果决且毫不留情的人,如果真的脑子一热 不知不觉中,朱哥后背一阵冷汗直流。 何晚压根没搭理,双眸微眯。 “最开始,你应该猜到了隔间里不止筱筱一人,但你心一软选择离去。” “但你当时的反应也很正常,任谁遇见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孩子,一时心软也合乎情理。” 初遇时,何晚就已推断过,筱筱或许认识朱哥。 “而早上你们刚到村子时,曾说过这两天都守在很远的山道那边,筱筱却说,这些天你经常出没于村子。” “但你们之中或许有人撒谎,不能证明什么。” 何晚一顿,神色古怪的看向陆迟。 “当陆迟喊出那声小姐时,你下意识的反应” 包括烧纸,歪打正着令人联想起筱筱死去的母亲。 “你看了筱筱一眼。” 听到这里,陆迟霎时醒转过来,有如拨云见日。 他口中的小姐若在父女俩听来,意义迥然不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而朱哥看向筱筱的原因很简单,想看自己女儿听到那两字后的反应。 那是一种身为父亲的本能。 “其实还有很多细节,但都不能作为决定性证据。” “真正让我确信的,是你刚刚说的话。” 何晚停顿了下,瞥了眼陆迟。 这是要给自己表现的机会,陆迟没有停顿接上。 “很简单的道理,如果筱筱真跟你毫无关系,你完全可以对何晚的行为置之不理,甚至骂两句傻呸。” “但你下意识的反应很不合常理,表面上看是激何晚动手,实则是想探查她的底线在哪。” “这也就说明了,你在乎筱筱。” 沉默许久的朱哥突然笑出声,眉间带着凶狠。 “是我拿不动刀了,还是你飘了?小屁孩你杀过鸡吗?!还学着拿刀吓唬人?哈哈哈!!!” 癫狂般的笑,也就默认了与筱筱的父女事实。 “我猜,你们应该早就知道了彼此身份,但不敢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不知想到了什么,何晚垂下眼。 “因为一旦捅破了,你们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下去。” 朱哥沉默了。 他不敢与筱筱相认的原因有很多,除开怕其无法接受自己,另外像他这种刀口舔血的人,不能暴露软肋,以往多次来到泥家村,也故意给这里人留下吃霸王餐的恶人形象。 多年来,以前的那些仇家皆认为他孤家寡人一个,也就难以找到报复的途径。 世人常说祸不及家人,但那只是两者间的仇怨还不够罢了。 朱哥脸上多了份深深的倦怠,望向何晚怀里格外安静的筱筱,一时思绪有些飘远。 婊子无情,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当年,他被筱筱妈唬得团团转,甚至为其不慎失手杀人,有过一段牢狱生活。 两人本约定好回乡下过安生日子,出狱后,却得到她生下筱筱自杀的消息。 无情到,连见最后一面的机会也不给。 “你放了筱筱,我也放了他。” 不料想,何晚只是摇了摇头。 “现在的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短暂的僵持,木桌上的蝴蝶轻微的动了动。 渐渐地翩翩起舞,如梦似幻。 筱筱一脸怔怔盯着,下意识跟上它飞行的方向。 “它能飞回家了。” 何晚微眯着眼睛,突然将筱筱一把揽入怀。 昏暗的环境刀光一闪,木桌的一角被切下,切口光滑平整。 削铁如泥的一把刀。 筱筱还没多大反应,朱哥却激动万分,仿佛遭受了沉重的降维打击。 “你别千万别伤害她!我求求你!” 人在心神俱疲时,面对心中软肋时,智商已经沦为负值。 一时之间,陆迟也猜不透何晚的想法。 是怕朱哥反悔?还是 忽地瞥见她眸中闪过的一丝精明,瞬间懂了。 她是想将双方平等的情况下,偷换概念,转换一份人情出来。 往深处去想,或许也是为放了筱筱后,朱哥究竟会不会反悔,留下一层保障。 想到这,陆迟不介意配合,“放了筱筱,孩子是无辜的。” 朱哥神色感激看了陆迟一眼,整个人已如同浅滩上的死鱼。 那把刀的锋利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万一不小心划着筱筱 他不敢赌,一点不敢。 待何晚一松手,筱筱急忙迈着小短腿,追随着飞舞的蝴蝶,小跑而去。 它仿佛急于归家,哪怕拖着沉重的身躯,朝门外缓缓飞去,冲破一切枷锁。 见女儿终于安全了,朱哥还想着怎么面对她,愣神之际,却发现周围空荡荡的。 眨眼间,另外三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都走了。 “我们把蝴蝶送回家去!呐,那个叔叔你帮我们做饭呀!” “回家啦回家啦” 远远的,还能听出筱筱充满活力的语调。 暖阳之下,小脸上的喜悦覆过金辉无数。 朱哥望向融于阳光中的那三道身影,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好像,哪儿有点不对劲。 这小妮子怎么感觉跟他们才是一伙的。 朱哥满脸问号,于是去做饭了。 “我相信姐姐,肯定不会伤害我的呀!” 狭长的眸子里驻足着那道蹦蹦跳跳的身影,何晚怔了怔。 走过田野,踩过无数野草,脚下的路仿佛变得更长了些。 见何晚突然停下,陆迟扭过头,几缕暖阳透过枝叶缝隙,将她单薄的影子分割开来。 “怎么了?” “我挺喜欢筱筱,但是那人如果” 言外之意,陆迟自然听得明白。 “朱哥下手有分寸,我皮糙肉厚,没什么。” “何况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那些没发生过的,有什么好想的。” 见何晚不吱声,陆迟想了下,继续说。 “算上之前那小胖子整整两刀了,我可都当作是给你挡的灾了,回头能补偿下不?” 女孩仰着小脸,神色间满是疑惑,“还能这么算?” “不行吗?” “好。” 难得见何晚露出娇憨模样,陆迟随口问,“对了,你那把刀哪来的?” 何晚转过身背朝着他,一手挽起乌黑长发,白皙的脖颈上挂着一条细白小绳,不注意看很难发现。 原来是挂在胸前的。 胸前一把刀? 陆迟神色逐渐凝重起来,一想到那把刀的锋利程度,莫名胸口一疼。 那地儿多危险多娇嫩,要是不小心给划着伤着了 发现他眼里不加掩饰的心疼,何晚小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红霞。 “你在想些什么有刀套的。” 听到这,陆迟才松了口气。 收起那些奇怪的心思后,他默默看向何晚的倩影,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情绪。 前世,即便何晚临出国前才真正把他给睡了,但两人曾同床共枕两年。 根本就没有这把短刀的存在。 但有些事,即便再擅长自欺欺人,并不代表它就不会发生。 很难想象,本该势如水火的猎物和猎人,能心平气和坐下一起吃饭。 茅草屋内烛影晃动,木桌上摆着一碗炖好的猪肉,几叠清粥小菜。 相对而坐的两道高大身影却纹丝不动,默不作声。 半响,筱筱蹑手蹑脚的走进屋内,怀里抱着不知从哪拿来的两瓶啤酒。 “你们干嘛呀,快吃饭呀。” 见两人都没动作,她迈着小短腿,去给两人盛了饭。 朱哥有些受宠若惊接过,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些什么。 陆迟默默观望这一幕,难免觉得有趣。 在他看来,朱哥这类人应该是与凶狠两个字挂钩的,可眼下只有满满的不知所措。 没看见何晚,他随口问,“你姐姐呢?” “呐,姐姐在看老母鸡孵蛋呢!” 临踏出门槛时,筱筱似突然想起什么,小跑着回来。 “哥哥你别忘了呀,二十天后,我们说好一起看孵小鸡的!” 小姑娘很聪明,这话是说给朱哥听的。 果然,朱哥脸色一黑,却没吭声。 待屋内彻底安静下来,朱哥倒了两杯酒,见陆迟摇摇头也没强求。 他点了根烟,说起了从前。 陆迟的脑洞向来很大,之前也曾联想过筱筱妈与朱哥的一系列爱恨情仇,大体上差不多。 说到最后,朱哥神色间满是怀念。 “筱筱跟她妈一个性子,聪明,也很会糊弄人。” “如果筱筱妈只是欺骗你的感情,不可能为你生下筱筱的。” 或许身为局外人,陆迟才能看得透彻。 听闻他的话,朱哥有些动容,却没多说什么。 半响酒过三巡,朱哥蓦地话锋一转。 “你知道干我们这行的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陆迟很老实点头,“守信,从一而终。” 否则那些雇主怎会放心。 沉默了瞬,朱哥脸上浮现出不明意味的笑,“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做。” 陆迟只有一脸真诚,“你收了钱就应该办事,至于我们跟筱筱怎么样,这是两码事。” 朱哥愣了瞬,不禁叹口气,“你倒是看得透彻。” 忽地反应过来,有些无奈,“你很贼,故意这么说,又把问题推还给我了。” “你真的只有十八岁?” “啊,准确说是永远十八岁。” 此时的陆迟当然不清楚,朱哥脑中正天人交战。 一方面是做人赖以生存的信用,另一方面又被亲情所牵绊。 茅草屋内一阵安静,一人默默吃菜,一人自顾自喝酒,互不打扰。 良久后,朱哥神色一松。 他瞥了眼陆迟的腹部,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先前捅你那一刀” 陆迟无所谓笑笑,随口回,“没事,我都习惯了。” 习惯了? 仿佛想到了什么,朱哥下意识望向门外正与老母鸡对视的何晚。 “你应该不是她家司机?” 现在也没必要隐瞒,陆迟一脸坦荡荡,“她,我媳妇儿。” 朱哥微不可见叹口气,神色满是同情。 “看来你也不容易” 陆迟一脸问号,总觉着朱哥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他没多想,给自己倒了杯酒,“喝!” 酒这东西,不论在哪种场合,都能轻易拉近男人之间的关系。 茅草屋内,渐渐传出两个大男人的闲话家常。 陆迟明白,若将其视作游戏,朱哥这一关已经算是完美通关了。 而距离夕阳西下,也很快了。 只要能撑过今晚,他与何晚就能彻底安全。 第二十二章 当疯子来敲门 夜色悄然袭来。 残月高悬,月色低迷,泥家村内一阵谧静祥和。 狭小的茅草屋内,逐渐传出几声低语。 大多是筱筱在说,譬如想给老母鸡建一个能遮风挡雨的鸡窝,或是想吃糖葫芦什么的。 陆迟瞥了眼沉默是金的朱哥,出声打趣。 “还愣着干嘛?你家筱筱想吃糖葫芦。” 朱哥很认真的思考了下,皱皱眉,“这么晚了,我去哪买糖葫芦?” 看着筱筱眼里升腾起的失落,陆迟没声好气,“非得用买的?你亲自给筱筱做不行?” 糖葫芦的做法并不难,陆迟很有耐心,跟朱哥讲解过程,本作为糙汉的后者,却听得格外认真。 潜移默化之下,环境中多了份温馨。 筱筱在一旁看上去毫不在意,却偷偷竖起耳朵听,就差流口水了。 或许,她与朱哥能做回真正的父女,只差一个契机而已。 半响后,就见朱哥眼前一亮,对陆迟的称呼也在不经意间改变。 “老弟,来根华子?” 见他没事人似的掏了盒烟出来,陆迟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不会,何况你确定要抽?好让筱筱吸二手烟是?” 突然意识到筱筱眼里的嫌弃,朱哥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收起烟盒。 父女俩才刚点破身份,怎么也得留下好印象才行。 筱筱神色缓了缓,掰着手指盘算着,明天去哪家弄点山楂来呢。 “呐,叔叔快去做饭好不好?我饿了!” 朱哥没吭声,眼底却泛着宠溺。 正准备走向厨房,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我跟安安也好饿。” 人未到,声先至。 渐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 一道肥硕身影出现在门槛,身前还有一条目光凶悍的恶犬。 小胖子先是很礼貌的敲敲门,随后慢步上前,扫了眼屋内,最终将视线落在陆迟与何晚身上。 他蓦地咧嘴一笑,“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刹那间,时间仿佛停滞了。 很快回过神来,陆迟笑了下,“今晚我们吃狗肉,你看怎么样?” 小胖子愣了瞬,舔了舔嘴唇,“安安可不喜欢吃狗肉。” 似忽然想起什么,语气突然冷了下来。 “朱哥,你是想跟另外那四个废物一样的下场?” 瞳孔猛地一缩,朱哥起身断喝。 “你把他们几个怎么了?!” “嘿安安刚才都打饱嗝了。” 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朱哥打了个寒颤,一脸激动的就想上前,却被拦下。 松开手,陆迟只是朝朱哥摇了摇头。 见没能骗到二人,小胖子脸上满是嘲讽,“那四个废物不经打,都晕过去了。” 朱哥也逐渐冷静下来,眼里却藏不住满满的震惊。 他很清楚自己那四个兄弟的能耐,难道就被小胖子一人轻松解决了? 小胖子看向朱哥,言简意赅,“你要拦我?” 这种情况下,陆迟不可能还保持沉默,上前一步。 “你要找的是我们,没必要牵扯其他人。” 朱哥能放过他与何晚,已是仁至义尽,不该再有任何瓜葛。 小胖子满意的点点头,一脸迫不及待。 “我刚想到一个好玩的游戏,小哥哥小姐姐快跟我来!” 他眼里闪烁着光,铺满肥脸上的笑意格外骇人。 沉默间,却见一道身影向前走去,扛下了所有。 朱哥侧过头,神色沉重,“我只能尽量帮你们拖延时间。” 他深知,若小胖子当真收拾掉了那四人,自己肯定也不是对手。 “就当是,还你那一刀。” 男人饱经风霜的脸庞,细看之下还有几道浅浅的刀痕,代表着岁月沉浮。 多年来,朱哥天南地北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眼界自然不低,他很早就看出小胖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若放任陆迟二人被带走,难以想象会遭遇怎样的折磨。 决意相帮,不仅有筱筱的关系,也是因为看出陆迟绝非池中物。 陆迟望向那道宽阔的背影,一时神色复杂,“朱哥” 在他看来,朱哥两不相帮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我有分寸。” 一旁的筱筱突然小跑着,踮起脚贴近陆迟耳旁。 “哥哥你们出村子了往北走,那儿有好一大片树林。” 小姑娘很聪明,虽不太明白眼前的一切代表着什么,但能感受到焦躁不安的氛围。 陆迟不是矫情的人,心知若自己与何晚离开了,父女俩反而更安全。 小胖子将一切看在眼里,非但没有阻拦的意思,甚至主动侧开身子,让陆迟两人安然离去。 自始至终,他更乐意享受追赶猎物的过程。 当走到院落时,陆迟忍不住回头。 他为人简单,对于善意从来都会将其牢记心底。 所以,他问了朱哥的名字。 朱哥却愣了瞬,莫名地,覆在脸庞上的月色黯淡不少。 “叫我大常哥就行” 大常,朱哥自然是姓朱。 来不及多想,陆迟转过身,深深的看了朱哥一眼,随后与何晚融于月色中。 待四周环境安静下来,小胖子一步步走到院落,朱大常紧随其后。 小胖子这才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深深的不解。 “我不懂,短短半天的时间,你们关系这么好?是钱给的不够?” 不知想到什么,朱大常沧桑的脸庞平添一抹柔和。 “上半辈子,我一直在为雇主们活,为钱活。” “下半辈子我想听女儿的。” 男人的声音很轻,很暖。 “筱筱说,她想跟那两个人一起看孵小鸡。” 这听上去是个很敷衍的理由,乃至十分荒谬。 但小胖子没多大反应,更没说什么狠话。 他只是一脸兴致缺缺,实话实说,“你打不过我。” 朱大常没吭声,沉下眸,先发制人。 月色下,两道身影猛然碰撞开来。 空气中,拳拳到肉的声音,骨骼吱吱作响。 几番交手下来,朱大常却愈发力不从心。 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让他早在无数次生死中磨练出一身本事,与普通人的搏斗方式不同,他学会的是致人失去行动能力的本领。 在以往的岁月中,更是难逢敌手。 可小胖子的招式简单直接,速度更快,下手更狠,身上的软肉更是轻松卸下拳头的劲道。 他太快了,就像一道光。 朱大常甚至生出一道念头,眼前的小胖子纯粹只是将自己视作沙包般的玩乐。 渐渐地,身体各处淤青一片,疼痛难忍。 两人皆没有动用刀具,骨骼相撞的声音厚重无比。 时间最是难熬,待朱大常感到后继无力时,有些艰难地抬起眼皮。 眼前的小胖子看不出丝毫疲乏,呼吸节奏平稳均匀。 这是个什么怪物。 朱大常在心里暗骂一声,躺地上大口大口喘气,不少汗液顺着下巴滚落。 见他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小胖子却没补刀的意思,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计时。 正好,半小时。 他脸色焕发红润,仿佛十分满意时间的精准,随后将视线落在筱筱身上。 “小朋友,你先前跟陆迟小哥哥说的什么,他们往哪里跑了?” “就算你撒谎骗我,也不会怪你。” 几缕月色散落下来,肥脸上的笑意格外平易近人。 筱筱却被这笑容吓坏了,大眼睛蒙上一层水雾。 “他们他们往村口前边儿跑了。” 小胖子点点头,没再看父女俩一眼,闲庭信步般融于漆黑夜色中。 待一切恢复平静,筱筱小跑几步,急忙搀扶起朱大常。 “你怎么样,疼不疼?” “爸爸” 短短两个字,在朱大常听来无异于春风拂面,冬雪消融。 这种外伤对他来说只是家常便饭,摇摇头,“我没事,倒是他们两个麻烦了。” 短暂的一怔后,筱筱小脸带着坚定不移。 “哥哥虽然笨笨的,但姐姐好聪明的!他们肯定能打败那个坏蛋!” “筱筱你刚刚是故意骗那个人的?” 筱筱眨了眨眼,眼里狡黠与天真并存。 “呐,我不是撒谎精呀,爸你没听过‘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吗?” “前边儿就是北啊!” 朱大常为此愣了瞬,摩挲着她的小脑袋,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你这娃娃” 跟你妈一个性子,最会糊弄人了。 夜色如墨,悄然无声。 何晚是个天生的路痴,分不清东南西北。 所幸,陆迟通过北极星辨别出了大致方向。 一路寻觅之下,逐渐走入一片茂密的树林中,他这才明白筱筱为两人指了一条明路。 四周茂盛的树丛花草甚多,再配合上漆黑夜色,很容易掩藏踪迹。 兜兜转转,最终又回到了躲猫猫。 自两人昨晚离开火海算起,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未眠,神色间透着的疲惫如潮水般涌出。 还不及松口气,陆迟忽然停下脚步,眉头紧锁。 “怎么了?” 听到何晚的疑问,陆迟敛了敛眸,有些迟疑。 “先前小胖子来的时候,盲生,你没有发现什么华点?” 何晚思索了下,“他来的没有一点征兆,却很精准的找到了我们。” 就好像知道他们在哪。 陆迟点点头,嘴角泛起苦笑。 “应该不只是定位,应该还有窃听器。” “从一开始,他就很清楚朱哥叛变了,所以提前解决掉了另外四人。” 好看的眉头紧皱,何晚神色淡淡,“朱大常?” 陆迟被噎了下,不禁为她的警惕心叹为观止。 “在我们身上,有一件东西。” 一件不属于两人的东西。 何晚晃了晃神,很快回想起两天前跟一号逃跑时的种种,小胖子也是以极快的速度寻觅到了二人。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事实上,自昨晚得到红色小书包后,陆迟还未曾打开过,更不曾对其生出警惕。 毕竟按常理来讲,一般放置窃听器定位之类的事物,都是趁人不备偷偷摸摸。 哪有这么正大光明,直接给人送手上的做法。 可偏偏如此,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算计,让人丧失了警惕心。 陆迟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幕后人可谓心思诡谲。 他急忙打开红色小书包,翻了个遍,也只有一本没有封面的书。 但那些窃听器以及定位,应该是被镶嵌在布料里。 刚把空书包随手扔掉,心口猛地一颤。 伴随着树叶沙沙声,一道饱含惊喜的声音轰入耳畔。 温柔缱绻似情人呢喃,却出自疯子之口。 “安啦安啦,原来你们躲在这里。” 第二十三章 重度强迫症 月色散落几缕,星云尽数隐去。 这一次,小胖子没有轻易放过陆迟两人。 哪怕陆迟两世为人,吃过狗肉,也养过狗,却从未有过与狗相搏的经历。 雪上加霜,他一时认出了这条恶犬的品种,心底多少有些胆寒,气势上更逊一筹。 一天一夜未眠的身心疲惫,再加上刀伤在身,很快就败下阵来。 即便好几次有惊无险,他上身衣物依旧被那锋利的牙齿咬掉一大块儿。 朝一脸忧色的何晚摇摇头,陆迟有些虚弱,只声音沙哑说了句没事。 小胖子见状也适可而止,及时吹了个口哨制止了恶犬的动作。 他隔着老远站定,咧嘴一笑。 “安啦安啦,休息时间到,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半个小时,要是你们通不过的话,安安可是会咬人的。”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先打一棒槌,随后给予缓冲时间。 可对于眼下境地,陆迟两人还真别无选择。 近日种种缓缓浮现于脑海中,陆迟稍稍醒了醒神。 他明白,眼前的小胖子就好比这场游戏里的最终boss。 只要通过了这一关,一切困境也就烟消云散。 破绽肯定有,关键在哪。 沉思间,思绪被何晚淡淡的声音打断,“为什么,还是半小时?” 小胖子似乎愣了瞬,语气冷了不少,“这个你别管。” 半小时 半小时。 陆迟蓦地福至心灵,压低了声音。 “他会不会有强迫症?” 强迫症,是一种常见的精神疾病,符合两人曾对小胖子脑子有病的定论。 从一开始,小胖子似乎就对“半个小时”格外敏感。 这个数字对他来说必定意义非凡。 不论是之前曾言的逃跑时间,亦或者现在。 思及此,陆迟想了下,自顾自说起。 “对于强迫症患者来说,不达到心理预期就会产生十足的自我压迫力。” 说话间,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如果我们能卡着29分59秒” 那么,当事人该是怎样的究极难受。 但是太难办到。 先不提小胖子所说的游戏是什么,两人能否通过,其次细至秒钟的时间差太难掌握。 何晚短暂的思索了下,点头应下陆迟的方案。 可当小胖子提出游戏内容后,两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道题,闻所未闻。 表面上看是个很简单的猜日期游戏,内里却十分复杂。 小胖子给出了十个日期,分别是:516,517,519,615,618,714,716,814,815,817。 但他只告诉陆迟真实的月份,告诉何晚具体是哪一天。 而最后,却需要两人猜出完整的日期,且只有一次机会。 阐述完毕后,小胖子咧嘴一笑,“你们可以交流,但不能说有关游戏内容的话。” 似为了增添游戏乐趣,他补充道,“你们看这样子好不好,你们谁先答出来,我就放了谁。” 肥脸上的笑意愈浓,几缕月色铺盖之下,清晰又真实。 “答不出或者第二个答出来的人,就留给安安。” 而留给那条恶犬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陆迟下意识皱皱眉,随即想到了什么,眉头舒展开来。 他向来对何晚有种莫名的自信,相信后者肯定能答出来。 他不否认,自己此时的想法很幼稚,甚至带着份不计后果的莽撞。 但起码在此时此刻,如果可以,他更愿意让何晚脱离危险。 思绪万千不过须臾之间,陆迟扭过头,恰好与一双狭长的眸子撞上。 刹那间,两人都读懂了对方眼神里的意思,随后转化成诧异,担忧,还有一丝欣慰。 人的感情在濒临生死间,总会在不经意间变得不堪一击,乃至支离破碎。 而人的恐惧来源于未知,就是因为无法知道死亡的感觉,从而才感到害怕。 即使陆迟重活一世,也能算作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可在这世上没人能不怕死。 陆迟当然也怕,但他更怕这个世界没有何晚。 真要说两人之间的感情有多么深厚,有上升到同生共死的高度,也太自欺欺人了。 他是由于带着前世记忆,对何晚抱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在。 但何晚不一样,凭何能与自己想到一起去。 眸子里的万般复杂纠缠起伏,逐渐归于沉寂。 陆迟不再犹豫,笑得老实,“不用。” 小胖子没听懂,“什么不用?” “要放一起放,要死” 陆迟看向神色淡淡的女孩,在那双眸子里只能找出偏执。 漆黑月色笼罩,他脸上笑意缓缓浮现,却变态十足。 “那就一起死。” 话虽如此,如果能有生路,没人会傻乎乎的坦然赴死。 可一人只知月份,一人只知日子,真的太难了。 伴随着时间流逝,陆迟在心中不停念着7月,叹了口气。 对于他来讲,的确只有714,716两个答案二选一,但何晚不清楚。 即便他握有二分之一的概率,但何晚只知道具体日子,却要猜他的月份。 两人一同答上来的概率太小了,更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除非真能心有灵犀。 天色渐沉,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消逝着。 小胖子始终耐心十足,随意坐在地上,不时看看手机上的计时。 虽然他曾说过允许陆迟两人交流,但却限制了内容,而以他阴晴不定的性子,犯规的界限还未可知。 半响,就见小胖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还有五分钟,时间一到,你们必须给我答案。” 听到这短暂的时间,陆迟眉头紧锁。 “能换个问题不?我猜不出来,何晚也肯定猜不出来。” 下一瞬,耳旁却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我知道了。” 陆迟:“???” 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小胖子蓦地咧嘴一笑,瞥了眼陆迟。 “就差你了小哥哥,你说过要一起的,如果时间到了你还说不出答案” 自动过滤掉耳旁的杂音,陆迟强迫自己沉下心来。 他深知,以何晚的性子不可能靠猜,必定是推断出了真实月份。 可为什么如此突然? 是根据刚才自己所说的话,找到了正确答案。 陆迟闭上双眼,心里渐渐清明一片。 站在何晚的角度上去思考,当她听到了自己的那句话,会联想到些什么 她会确信,自己所知正确月份的所有日期都有重复的,所以才断言二人肯定猜不出。 因519和618的日期无重复,所以能直接排除5、6月份。 摆在她眼前的,就只剩下了714,716,814,815,817。 她能迅速知道答案,则说明她所知的日子肯定不是14号,否则她会纠结714或者814。 陆迟缓缓睁开双眼,眼里血丝缠绕,满腔疲惫却尽数褪去。 而他,所知月份正是7月。 正确答案——只剩下716。 全身心瞬间放松下来,陆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我” 还未说完,就见何晚微微摇了摇头。 陆迟很快反应过来,硬生生的拐了个弯。 “我还真不知道。” 因之前太过紧张,差点忘了先前跟何晚约好的那件事。 陆迟急忙问,“还有多久时间?” 小胖子挺好说话,看了眼手机上的计时。 “正好还差一分钟,小哥哥你不用急,时间到了我会跟你说。” 在无人察觉间,何晚在听到一分钟的刹那间,闭上双眸。 于心中开始默数。 一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 待何晚睁开双眼,与陆迟对视了一眼。 两人的默契,早已不需用言语表达。 当听到二人异口同声说出正确答案时,小胖子下意识看向手机上的计时。 29分59秒,只差分毫。 他愣了半响,眸中逐渐陷入呆滞。 霎时整张脸涨红,双手抱头在地上打滚,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思想误区。 不到片刻,胡乱抓着自己的头发,竟开始自残,不时从口中发出难耐的嘶吼声。 诡异的行径,已经偏离正常人的范畴了。 陆迟拉着何晚离了老远,默默观望着这一幕。 这病也不过如此。 刚闪过这道念头,忽从身旁传来一声怒吼,夹杂着悲鸣不断。 那条恶犬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痛苦,豆大的眼珠满是凶狠残暴,径直向陆迟扑去。 速度极快,极冲,没有给予丝毫反应时间。 那双锋利的牙齿逐渐在视野里放大,已经退无可退。 危急关头,陆迟只能下意识抬起手臂,以保护重要部位。 哪怕身处这种情况,他仍在心里开了个玩笑,只要那地方别被咬到就好 伴随着一声嘶鸣,眨眼间,四周已恢复平静。 一滩狗血在空中溅落,那道身形壮硕的狗影轰然倒地,不停抽搐。 陆迟下意识别过头,身形猛地一滞。 月色下,视野被全然占据的是,那道神色淡淡的娇俏身影。 她应当是仓促之际掏出藏在胸前的短刀,一身红色大衣敞开一半,里衣不整。 脸颊上的几点红,像是皑皑白雪中盛放的红梅,随风飘摇,绮丽且坚韧。 或许,回忆总有偏差。 但每当陆迟日后想起,仍然记得皎洁月色下的那抹红,惊艳了多少漫长岁月。 令人甘愿俯首沉沦,横跨沧海,只影相随。 第二十四章 信命不认命 躺在地上的恶犬不停抽搐着身子,即便生机在缓缓流逝,眼里的凶狠仍不减半分。 空旷的环境中,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嘶嚎。 起初,何晚本想出其不意一刀制服小胖子。 可先前形势太过危急,她不可能忍得住。 陆迟也渐渐回过神来,随手擦掉她脸上的血迹,替其拢了拢衣服。 温情时刻太过短暂,不远处的肥硕身影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他双目通红,一步步走向垂死的恶犬,口中喃喃。 “安安” 不经意间,头顶逐渐下起密密麻麻的小雨,似在奏响一曲悲鸣。 陆迟刚抬头望了眼阴沉的天气,忽地如芒在背。 “陆迟!” 小胖子突然发难,携着一道劲风袭来。 昏暗中,只见刀光一闪。 伤口猛然迸裂开来,霎时溅出不少血迹。 额上冷汗直流,陆迟一个踉跄,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两者堆积在一起,一股难言的疼痛很快遍布全身。 可还来不及缓口气,小胖子就像发疯了般,一拳拳砸向他身体各处。 何晚见状眸中闪过狠戾,持着手中短刀就划向疯癫状态的小胖子。 可却是徒劳。 两者间的差距,宛如持刀孩童与壮年男子,小胖子随手一拳将其击倒在地,溅起一滩泥泞。 听见那下意识闷哼不断,何晚早已失去所有理智,不管不顾拔刀冲向那道肥硕身影。 小胖子却锁定了目标,对她的干扰浑然不顾。 渐渐地,陆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浮现,腹部处的血迹凝固。 半响过去,这股突发的浪潮才归于平静。 陆迟撑着地面,无力仰起脑袋,眸中一阵恍惚。 小胖子应该深谙此道,除开他腹部处流出不少血,其他伤痕并不致命,却疼痛难忍。 无人知晓,这对他来说也算一种另类的享受。 当小胖子回过神来,蹲下身子,蓦地咧嘴一笑。 “你可以选择,安然无恙的离去。” 这应该是最后的机会,陆迟定定心神,看向受了些轻伤的何晚。 女人总归比男人要娇弱,短短片刻,与粗糙的地面摩擦过不知多少次。 陆迟抚过身上的一些血迹,在指尖摩挲着,扯出一抹怪笑。 他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发病,虽然并不强烈还能遏制。 “说实话,其实挺舒服。” 小胖子为此愣了半响,脸上缓缓浮现出莫名认可,“你” 眼下,已经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 所有的算计在绝对碾压的实力面前,不过只是一种调味剂。 而陆迟两人,根本不可能正面抗衡武力值爆表的小胖子。 身体各处传来的痛楚让陆迟很难提起精神,眼皮子在不停打架,整个人变得低沉了不少。 他有点累,有点想睡一觉。 雨势渐急,冷风起。 “你流了很多血,可能会死。” 一顿,小胖子望向虚弱不堪的陆迟。 “我说过,你可以走。” 陆迟眼前发黑,脑中一阵昏厥,却强自振作精神。 “你是不想让我死” 慢慢地,嘴角一勾,“还是不敢让我死?啊?” 小胖子沉默了。 见他不吭声,陆迟乘胜追击,“到底是谁派你来?” 按常理来讲,这道问题不该有答案。 可小胖子一反常态,神色间满是虔诚。 “父亲的名字,告诉你也可以。” 时间走得缓慢了些。 “父亲叫陆冬楠。” 时间有刹那间的停滞。 听完那三个字的全过程,陆迟始终面无表情,甚至没有观察小胖子的神色。 一旁的何晚却猛地心口一颤,仿佛牵动了深入骨髓的记忆。 陆迟没有再问,看不出信了没。 小胖子也从儿时回忆醒转过来,说出最后一句。 “再拖下去,我不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陆迟听着莫名有些想笑,言语中饱含着关切,脸上担忧更不似作假。 他缓缓从地上爬起,动作仿佛定格。 “只要我还在呼吸,就不可能让你伤害何晚。” 不远处传来几声蝉鸣,裹着几缕月色荡漾开来,像是无声的悲鸣。 那道高大身影裹着一身风雨泥泞,狼狈不堪,从内而外都散发着一丝无力感。 他一生信命,也信奉因果律。 但从不认命。 可惜身体状况不容许耍酷,一个没站稳,狼狈摔倒在地。 自脑后传来一阵猛烈的剧痛,刹那间,似乎有许多记忆碎片涌入。 眼看着小胖子持刀走向何晚,紧急之下,陆迟下意识大喊。 “李安安!” 小胖子身形猛地一僵,喃喃念,“奶奶吗” 他突然就像个乖宝宝蹲下,不敢作声,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道顾影自怜的身影。 几缕冷清月色散落下来,幽深的环境平添一抹孤寂。 陆迟眉头紧皱,神色带着些许复杂。 脑海中缺失的那一角,苏醒的那些记忆,已再度填充上去。 冥冥中,那是一个梦境的重现。 一切不过只是久别重逢。 乌城,青山。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山腰处的那座建筑物伫立依旧,却从被人遗忘过。 这些年不少零碎消息遍布整座乌城,致使许多人悉知,有那么一座养老院里的老人曾默默付出过的贡献。 今日,人迹罕至的养老院外,渐渐出现两道模糊的身影。 一黑一白,从雨中走来。 李安安依着身体本能靠近养老院,最终,却于大门外十米处停下脚步。 “不进去看看?” 听到身后人的话,他沉默半响,却没回答的意思。 陆迟瞥了眼空荡荡的院子,神色冷淡。 “李安安,你如果今天不去见她,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了。” 乌城的夏季总是多雨,不经意间,灰白天幕洒下轻飘飘的细雨。 李安安闻言转身,眉头皱起。 “没机会的意思是我会死,还是奶奶会死?” 陆迟停顿了下,眼神很淡,“可惜,你没胆量尝试这份假设。” 雨势渐急,阴霾悄然笼罩。 半响过去,李安安听懂了警告,猛然上前攥住陆迟的衣领,眼底带着十足的偏执与疯狂。 “你敢动她我一定杀了你!!!”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虽仅有几次交际,陆迟已然看穿了李安安此人。 本意也只是吓唬吓唬。 何况有那两个女孩的关系在,就永远不可能对李安惠下手。 “你如果不告诉我,你所了解有关父亲的所有信息。” 陆迟一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在这世上,不论是谁都总会有软肋的存在。 而李安安唯一的软肋,显然就是养老院里的那位慈祥老人。 瓢泼大雨,却显格外寂静。 “小时候,父亲常跟我们讲,一个人若活得不明不白,是一种悲哀。” 听到李安安突如其来的感慨,陆迟皱皱眉没接话。 “陆迟,你信吗?” “从头到尾我也没骗过你,奶奶从小教我,对人撒谎是不对的。” 说到最后,似回想起了什么,肥硕的脸庞布满柔和之色。 且不论他话中真假,陆迟很快想起当年那件往事。 那年何晚在青山被绑架,以至于后面所发生的种种。 如果李安安当初所说,全是真的 陆迟浑身止不住一颤,后背一阵发凉。 冰凉雨水不停浸湿衣物,却根本无法与这股寒意相比。 当陆迟回过神来,紧皱的眉头仍未舒展开来。 他不明白,在脑海中闪过的那些记忆画面,到底从何而来。 就像化身看客般,走马观花看了一场戏。 可那戏中人的模样,分明就是他自己与眼前的小胖子。 但那根本就不是前世记忆。 只觉头痛欲裂,陆迟扶了扶额,没有深想。 至少他得知了,小胖子名叫李安安。 陆迟撑着身子站起,望向一脸似痛苦似柔和的李安安。 “李安安。” 再次听到这三个字,李安安愣了愣,神色间满是怀疑。 “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名字。” “不可能不可能” 很快,他手舞足蹈起来,宛如得到糖果的孩童。 “我知道了!是不是奶奶叫你来找我的?她要接我回家了是不是?” 下一瞬,他却冷下脸,双手抱臂,不停的摇着头。 “不会的奶奶早以为我不在了” 短短片刻,眼前人换了多种神色表情。 陆迟默默观望,不清楚李安安是怎么了。 但他并不关心,只知这是千载难逢的逃跑机会。 趁李安安神志不清,他拖着一身伤痕,拉着何晚再次跑路。 两人的动作没有逃过李安安的眼睛,他呆坐在地,一脸悲惨可怜。 “别走,别抛下我,我不想一个人” 树林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一路走去,陆迟没能注意到何晚眼神里的复杂。 因为她回想起了,昨晚还在终结村时的场景。 当时陆迟不在,本已离去的李吱吱突然折返回来。 她给何晚讲了一个,关于恶魔的童话故事。 曾经有一个脑子有病的恶魔,无恶不作,但他却有一道致命的破绽,只要听别人大喊出他的名字,立马就会被诅咒成一个乖宝宝。 故事的最后,王子和公主在齐心协力之下,终于打败了恶魔,过上了幸福的快乐生活。 而在那个童话故事里,恶魔的名字,正叫做李安安。 第二十五章 他苏醒了 山林间漆黑如墨,四周鸦雀无声。 自陆迟与何晚逃生以来,已经过去许久。 可谁也不能保证,李安安会不会缓过神来,继续追上两人脚步。 大脑长时间运作,不曾入眠,失血过多,再加上就快压制不住的躁狂。 多种因素纠缠在一起,导致陆迟的身心状况已经濒临临界点。 他甚至觉着,只要眼睛一阖上,立马就能睡死过去。 待发现不远处的一条岔路口时,陆迟在不经意间松口气。 他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疼痛难忍,垂下头,缓缓半跪在地。 何晚见状急忙跑到他身旁,一脸担忧,“你怎么了?” 借着低头的瞬间,陆迟贪婪的用嘴巴呼吸了一大口空气。 抬起头时,神色悲凉,“那人刀上有毒!” 见何晚默不作声盯着自己,陆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想必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七步倒!” 何晚转身向前走去,语气淡淡,“你的演技太臭了。” “呃” 望向前方的娇俏身影,陆迟拍了拍脸,一步步跟上前去。 行至岔路口,两人左右瞧瞧,一时没想好走哪条道。 陆迟却眉头一松,额上的汗液很烫,脑子一片空白,意识更是断断续续。 “你走左边,我走右边,我们互为犄角之势!” “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李安安肯定料想不到我们会分开走,就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漏洞百出的提议,莫名亢奋不已。 何晚思索了下,看向突然变得格外激动的陆迟,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刚才伤到脑子了? 心里揪成一团,她决定配合患者演出,“嗯,你说的有道理。” 得到认同后,陆迟看上去开心不少,“好女人,去!” 何晚目光怪异的瞥他一眼,没吱声,径直向左边走去。 在原地站了半响,陆迟眼前一黑,硬撑着最后一口气,朝右边摇摇晃晃走去。 一阵晚风袭来,那道身影轰然倒地。 过往三十年,陆迟为人处世看似不着调,实则向来力求稳妥,心里永远有着一杆知轻重的标尺。 此时,他很清楚自己的情况。 一步也走不下去了。 月色稀迷,山林间安静的令人昏昏欲睡。 何晚才迈出几步路,蓦地转身回到了岔路口。 她眯起眼睛,顺着晚风细雨,一眼就看到了随意躺在小路旁的高大身影。 陆迟已经彻底昏迷了过去。 眉头紧锁,脸颊涨红,嘴巴下意识大口张着,呼吸节奏极不均匀。 没有丝毫犹豫,何晚俯下身子,徐徐闭上双眸。 她为陆迟做了人工呼吸。 不远处传来几声蝉鸣,清脆悦耳。 雨停了。 半响,见陆迟的脸色恢复正常了些,何晚站起身,小口的喘着气。 几缕清辉洒下,顺着脸颊上的一丝酡红散落开来。 她缓了缓心神,无意识用手指抚过泛红的嘴唇,喃喃自语。 “演技臭,嘴挺甜。” 一路走去,陆迟双腿无意识垂落在地,不知压平多少杂草野花。 何晚也不清楚拖着陆迟走了多久。 不过才一米六八的她,背上人却是一米八的个子。 很沉,每一步抬脚,直至每一步落下,都像卡了壳般缓慢。 穿过小树林,踏过田野小路,越往前走,在何晚心中渐渐凝聚了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 四周静得可怕,她能感觉到有个人,正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凝望着。 耳畔不时传来几声细碎的蝉鸣,晚风拂过枝叶,窸窸窣窣。 这一切微末反应,都让何晚条件反射般的看向声音来源处。 她心里清楚,不过自己吓自己而已,更不信鬼魂之说。 她胆子向来很大,哪怕独自待在坟地一晚上,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份恐慌,来得莫名其妙。 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犯错。 突然一脚踩空,何晚顿时失去了身体协调。 硬生生的侧倒在地,背上的陆迟也滑落一旁,倒在一片灌木丛中。 她皱皱眉,来不及感受脚踝处传来的疼痛,急忙坐起身子,睁大双眼,牢牢盯着周围各处。 一丝恐惧感,在眸子里蔓延开来。 额前缓缓聚集了一层冷汗,四周昏暗不明,安静得有些可怕。 “陆,陆迟” 回答何晚的只有虫鸣。 不顾从脚踝传来的剧痛,她快速站起身,神色慌张朝四周扫去,浑身微不可见颤抖着。 那个人肯定在,绝对在。 记忆回廊打开,藏在脑海深处的那位白衣男子缓缓浮现。 三岁那年,何晚见过一个很可怕的疯子。 在她的字典里,原本没有恐惧二字。 自始至终,那位白衣男子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只是习惯于在她身后默默凝望。 但凡她一回头,视野就被那怪笑占满,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久而久之,便成了童年阴影。 自陆迟两人离去良久,李安安至今未曾回过神来。 神色间,夹杂着痛苦与柔和,更不时傻傻的笑。 李安安本是个孤儿,自幼被李安惠收养,更是其收养的第一个孩子。 在一次意外之下,他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 那年,李安安跟着李安惠去往开川,接几个孤苦伶仃的孩子。 到了地方,年幼的他才反应过来,乱发一通小孩脾气。 不愿见,不想见,就是不见。 李安惠在无奈之下,只好让李安安在车站等。 她说,最多半个小时,就会回来。 可自那一别,两人十多年来,未曾见过一面。 在许多年后,李安安才得知,当年李安惠出了一场车祸,所以没能按时接他。 回忆如潮水般充斥脑海,呆坐在地的那道肥硕身影,显得有些落寞孤寂。 许久许久,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蓦地,从黑暗中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待看清眼前人时,李安安眼里的恍惚骤然消散。 “父亲,您怎么来了?” 似意识到什么,神色愧疚,“我我放他们跑了。” 白衣男子只是摆摆手,语气柔和,“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即便已过四旬,脸庞上找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甚至显得异常红润。 似忽然想到什么,白衣男子笑了下,神色玩味。 “他开挂,对你来说不算公平。” 李安安仰着头,一脸疑惑,却不敢多问。 两道身影,逐渐隐于黑暗之中。 恍惚间,幽深一片的树林深处,隐约传出微不可闻的低语。 “他苏醒了” “好,好。” 第二十六章 我喜欢你 陆迟是被冻醒的。 做了个噩梦,梦见李安安找到了他跟何晚,笑得格外渗人。 鼻间萦绕一阵发梢清香,缓缓睁开双眼,一副柔弱娇躯闯入眼帘。 他没觉得能瞒过何晚,只是不知道这一身纤弱,背他走过多远的路。 “醒了?” 眼中莫名一酸,陆迟急忙从何晚背上下来,双眸呆滞。 纵使活了许多年,见了无数人,做了无数事,向来能言善辩的他,此时此刻却卡了壳。 何晚默默松口气,转过身,眉头一蹙,“还是难受?” 她走到陆迟身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难得开了个玩笑。 “嗯,你说的刀上有毒,我信了。” 蓦地沉下眼,陆迟盯着她不灵活的左腿,“你腿怎么了?” 即便女孩掩饰的很好,不难看出迈步时的不协调。 “走太久了,有点麻。” 倏地,陆迟在她面前蹲下身子。 “你干什么” 白嫩的小脸上,霎时染上一抹红霞。 何晚低头,只能看见黑乎乎的头顶,心里莫名有些紧张起来,一瞬也不敢动。 好似一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安全感。 陆迟伸出手,探向她左脚脚踝,将裤脚慢慢向上卷,红肿肿一片。 陆迟没多说什么,背向她弯下腰,“上来。” “我自己可以” 也懒得再多费口舌,陆迟蓦地站起身,不由分说的给她来了个公主抱,她身量本就娇小,抱在怀里也没有感觉到什么重量。 “啊,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娇躯在怀,他低头看向埋着头的何晚,“手抓紧点。” 双手缓缓勾住脖子。 看着怀里似小猫蜷缩着的一团,陆迟心里一阵满足。 头顶漫天星斗,林间谧静祥和。 陆迟的步伐平稳缓慢,脚踩过荒草,窸窸窣窣。 长久的沉默,呼吸逐渐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陆迟” 他脚步一顿,“怎么了?” 何晚依旧埋着头,语气听不出是好是坏。 “小时候,何我爸最喜欢抱着我,给我讲故事。” 陆迟愣了下,一时没想到,以何晚的性子能说出这种小女生的话。 “想你爸了?还是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听?” “不是” 垂下眼,何晚神色淡淡,“如果你曾经最信赖的人,抛下了你,你会不会原谅他?” 陆迟眼神一片空洞,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肯定会原谅她。” “为什么?” 黑眸中倒映着参天古木的剪影,陆迟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抛就抛,反正她最后还不是到我手上来了。” 何晚抬头,眸子里闪过一丝嗔怒,“你是在说我?” 自始至终,她才是那个被抛下的人。 陆迟急忙讪笑,“行,我的意思是,她肯定有你不知道的苦衷。” 怀里的人沉默了。 两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终于行至一条潺潺的小溪边,陆迟正准备将怀中人放下来,低头一瞥。 月光散落在女孩眼里,一双迷茫的瞳仁里,有点撩人似的脆弱。 身上特有的醉人清香,缭绕在鼻间挥之不去。 陆迟喉咙一动,视线不禁往下移,落在少女红润的唇瓣上。 及时熄灭不该有的念头,他将何晚放在溪边,蹲下身子,抬起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脱鞋,脱袜子,一气呵成。 好似还未回过神来,何晚无辜地抬眸,“做什么” 尽量不去看那让人心猿意马的眼睛,陆迟定了定神。 “你脚踝伤得不轻,先冷敷一下比较好,只有这溪边的水了,将就下。” 把脚踝周边的泥搓下来后,抬头见她一脸古井无波,便用手指挠了挠她的脚掌心。 瞬间打破一切沉寂,空气中都弥漫着女孩的笑意。 “哈别,我怕痒” 陆迟重新将她的左脚放入溪水中,激起涟漪一片。 “我都没嫌你脚臭,你说说你,几天没洗了?” 说到一半,他还做了个被熏到的表情,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轻轻按摩着脚踝。 何晚怔了怔,抬眸看进他眼里。 熠熠生辉的眸子里满是认真,“我脚不臭。” 视野中,陆迟蹲在溪边背对着她,她一时玩心大起,忽然将左脚猛地一抖。 霎时水花四溅,不少水滴散落在陆迟的眼睛上,鼻子上还有嘴上。 陆迟:“” “何晚,你恶不恶心!” “谁让你说我脚臭。” 等陆迟回过头,看见的,便是笑得都合不拢嘴的女孩儿,眼底还藏着一丝恶作剧成功的欢愉。 清辉月色飘飘洒下,一颦一笑好似放慢了节拍,一点一滴镶嵌进心里。 陆迟愣住,刹那间只觉忘记了一切。 他一生信命,从不敢自欺。 此时此刻,熟悉的那份感觉自心口涌出,那份呼之欲出的渴望与惶恐,殷切与踌躇。 确确实实,就是每一段故事最开始的模样。 人们将之称为——怦然心动。 看着眼前焕发朝气的女孩,陆迟心底万般情绪糅杂,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半响,发现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何晚笑容一滞,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生气了?我” 眸中摇曳着女孩儿娇俏的面容,陆迟回过神来,很老实点头。 “嗯,是有点生气,能亲一下不,如果” 千言万语,都被堵上了。 从嘴唇传来一阵柔软,近在咫尺的,是一双不曾闭合的狭长双眸。 女孩眼里似铺上一层薄纱,晶莹透亮,纤长卷翘的眼睫毛挠得心里有点痒。 小手像是在寻找长夜中的那一盏明灯,轻柔的抚平一切岁月褶皱。 渐渐地,十指相扣。 与印象里大胆中带着一丝谨慎不同,何晚的吻来得简单直接,热烈得竟让陆迟招架不住。 她的唇瓣很软,很甜,像嚼着一大团。 手心里渐渐起了汗,分不清是谁的。 时间走得缓慢了些。 月明星稀,晚风徐徐,随着一声急促的蝉鸣,这个吻终于结束了。 未加迟疑,陆迟一把将何晚揽进怀里。 月色不吝辉洒,溪边星河璀璨,怀里的人只剩下娇弱。 “何晚,我喜欢你。” 从她到乌城算起,这是第二次表白了。 “我很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你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陆迟深吸了一口气,脸不红心不跳。 “如果可以,以后我希望听到我的女儿软软的喊你一声妈。” 长久的沉默,何晚脚踝上的凉水早已风干。 脑中蓦地福至心灵,陆迟急忙补充。 “对了,我那天会跑青山去,就是有个算命的说我会遇到一个穿红衣服的贵人。” 何晚低眸看向他腹部,眼里闪过疼惜与自责。 女孩依旧很理性。 “贵人不可能让你受伤,大多人一辈子也不会有我们这些天的经历。” 她垂下眼,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而且,我不想做你的贵人。” 陆迟继续帮她按摩着受伤的脚踝,笑了下,“你亲都亲了,是不打算负责?” 何晚俯下身子,把脑袋撑在他肩膀上,眯起眼睛笑。 “我不够温柔。” “没关系,我就喜欢不温柔的。” “我有时还很极端。” “小问题,我就喜欢极端的。” “我还喜欢陆迟。” “那巧了,我也喜欢陆” 时间凝固在这一刻。 空气里遍布着汹涌而出的多巴胺,裹着一阵阵撩人心弦的暖风。 陆迟笑笑,摇摇头。 “不对,我喜欢何晚。” 话一说完,他直接昏厥了过去。 失血过多,以至于失去意识。 先前陆迟能醒来,在某种意义上讲,基本属于回光返照。 眼下他必须得到尽快的救治,否则后果难料。 何晚已暗自决定,如果仍然等不到人来救,她只能回去找李安安。 所幸苦尽甘来。 不多时,不远处传来螺旋桨的轰鸣声,多数黑暗皆被猛烈的白光所驱散。 在见到何三水的那一刹那,何晚终究放下心来。 她只说了一句话。 “快送陆迟去医院!” 何晚虽只受了些轻伤,但长时间的身心俱疲,瞬间如潮水般将其淹没。 话一说完,她也昏厥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第一个来看望的人 开川市第一人民医院。 icu病房外,一道娇俏身影默默伫立。 安静的走廊尽头处,缓缓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何三水远远望向仍守在病房外的女儿,叹了口气。 不知何时,纪强走到他身后,言简意赅,“水哥,有抓到五个人,但没问出有用的。” 何三水微微颔首,神色平淡,“继续查。” 纪强刚走出几步路,忽然转过身。 哪怕何三水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但必须表态,“水哥,如果那天不是我” 话还未说完,就被何三水抬手打断。 “晚儿没事就好,你只是失职,但我这个做父亲的” 却是失责。 或许,父女俩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待纪强走后,何三水望向正站着闭目养神的何晚,神色难掩落寞。 一直以来,他就对何晚心怀愧疚,这一次更是没能保护好。 何三水慢慢走到何晚身旁,张张嘴,还是将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获救后,女孩总共睡了三个小时,一醒来就守在病房外,片刻不离。 心里很清楚她的性子,何三水也就没有多言。 何晚却睁开双眸,看向身旁人。 中年男人一副憔悴面容,甚至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 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可不是一般人能熬得过去。 孤零零的整条走廊,只有父女俩的沉默身影。 半响,何三水准备转身离去,却忽地险些跌倒。 他心中一紧,瞥了眼仿佛没注意到的何晚,随后像个没事人似的继续走。 这一个小插曲,何晚尽收眼底。 她没有心酸的感觉,只是有些想笑,莫名觉得可爱。 忽地想起陆迟曾说过的那句话,何晚清淡的声音弥漫整条走廊。 “他说你有苦衷。” 见那道身影僵了下,她垂下眼,“对吗?” 在商界无往不利,向来行事果决的何三水,此时却像嗓子卡了壳般,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如履薄冰的状态太明显,何晚没有继续说什么。 她盯着那道僵硬的背影半响,嘴角微翘。 “我知道了。” 时间匆匆流逝。 一天后,陆迟已转入普通病房,脱离了生命危险。 何家父女俩正听着院长赵济民说着情况,失血过多,伤口发炎之类的话语。 直到听见病人只需静养几个字时,何晚毫不犹豫冲进了病房。 一走进病房,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令人不适的药水味。 何晚坐在病床边,低眸看向熟睡中的大男孩儿,哪怕身处梦乡,眉间仍攒着一丝深深的倦怠。 她抬手将其抚平,声音很轻,“快点好起来。” 忽地余光一瞥。 视野中出现了一本没有封面的书,正安安静静躺在枕头旁。 是那个红色小书包里的东西。 何晚将其打开,仔细浏览了起来。 越往后看,疲惫的小脸上浮现出了兴致,探究,不解以及惊骇。 上面记载的十分详尽,重致人生大事,小致日常生活,事无巨细。 这简直就是一本陆迟编年史。 当书中的时间段推至近期,也就是几天前,后面的记载不该有,更没道理会有。 可后面的篇幅残留着厚厚的一角,明显带着被焚毁掉的痕迹。 是在那场火海中 何晚微眯着眼睛,眼底的不解怎么也挥之不去。 许久许久,她才一脸失神的走出病房。 恍惚间,耳旁传来了两位中年男人的声音。 “陆总。” “何总。” 同为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两人就算没打过交道,也互相认识。 何晚抬头望向那位蓝色休闲装的男人,眸子里翻涌着诸多情绪。 似感受到异样的目光,陆冬楠扭过头,看向神色淡淡的女孩。 他眼底闪过一丝很淡的诧异,随即笑了笑。 何三水见状介绍道,“这是小女何晚,来晚儿,这是” 话还未说完,突然发现女孩眼底的冷漠,有如坚冰环绕。 陆冬楠对何晚的冷淡浑然不觉,自顾自夸了她蕙质兰心等场面话。 “不过,至刚易折,至柔无损。” 业界早有风评,说陆冬楠为人放荡不羁,举止言谈更是轻浮。 何三水听后神色不变,却直接转移了话题。 “陆总,来这有何贵干?” 陆冬楠看向病房,一脸的漫不经心,“来看里面那小子。” 何三水微微颔首,没多说什么。 见他没有丝毫反应,陆冬楠似想到了什么,顿时了然于胸。 事实上,因之前的一次偶然,何三水与陆迟曾在乌中校门口擦肩而过。 之后他派人去查,也就查到了陆迟与陆冬楠竟有些联系。 空荡荡的走廊,只有两个皮笑肉不笑的男人在肆意交谈着。 眼看着告一段落,陆冬楠径直走向陆迟所在病房,却被一道娇俏身影拦下。 何晚垂下眼,语气淡淡,“你不能进。” 一旁的何三水难免有些惊诧,父女俩虽关系不睦,但何晚在外人面前向来言行得体,更知分寸。 眼前的行为,已经算是很不礼貌了。 是因为那小子? 空气中,多了份焦躁不安。 陆冬楠垂眸,语气不咸不淡,“我特意从雨城赶来,是为了给他答案。” 怔了瞬,何晚双眸微眯,最终还是让开道。 不论怎样,她确信眼前人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动手。 病房内。 陆冬楠站在病床边,随意瞥了眼正打扫卫生的一名护士,随后低眸看向还未清醒过来的陆迟。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老天是公平的,命运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 伴随时间流逝,陆冬楠很有耐心,直到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双眼。 陆迟有想过,当自己睁开眼时看到的人,可能是何晚,可能是父母,也可能是徐飞扬。 怎么也没料到,竟会是陆冬楠。 但他反应很快,及时敛下眸中所有情绪。 他只笑了下,“楠哥,你应该没有趁我睡着的时候,干些坏事?” 听到这似有深意的话,陆冬楠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你长进不少。” 还未等回答,不吝赞道,“反应很快,连我都差点没看出你眼里的警惕。” “做人有三种境界,控制情绪,运用情绪,前两者你都做得不错。” 听着听着,陆迟渐渐黑了脸。 这是一上来就说教的意思。 他随口问,“那第三种是?” 陆冬楠没卖关子,嘴角泛起笑意,“释放情绪。” “你心里藏着事,但不敢问我。” 猛地心口一颤,陆迟下意识敛了敛眸。 跟陆冬楠这种老狐狸相比,自己确实还差得远。 思及此,陆迟很老实地问,“你有没有资助过很多孤儿院。” 陆冬楠点点头,像他这种身处高位的人,怎么可能不致力于社会风评。 伴随着他的点头,陆迟心中一沉,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 “对了楠哥,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 趁他转换思路时,陆迟突然出声,“父亲!” 空气有瞬间的凝固。 陆冬楠神色不变,甚至很淡定的嗯了声,以作回应。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陆迟沉默了。 很莫名地,于心底的那股怀疑烟消云散,甚至多了份庆幸的意味。 他不否认,从一开始就对陆冬楠颇有好感。 再者,谁也不能保证,李安安口中所说皆是实话。 见陆迟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陆冬楠这才随意的坐在床边。 陆冬楠找了个舒服的坐姿,嘴角挂着莫名笑意。 “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中要复杂。” 有些不解,但陆迟挺老实的点点头。 不经意间,陆冬楠垂眸瞥了眼腕上的手环。 “因为,它是一个环。” 这个世界,明明是个球。 虽然听不懂,但陆迟很有耐心,“花环,耳环,还是指环?” 陆冬楠没搭理,神色不自觉严肃起来。 “人因心中执念,会形成一个闭环。” “在不经意间,陷入属于自己的那一场轮回当中。” 活着,只是一场被迫出演的戏码。 更因浑然不知,走不出这场轮回。 字字珠玑,内容更是匪夷所思。 陆迟静静听着,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看他明显没听进去,陆冬楠随口说起。 “我现在说的这些,你不相信才正常。” “就像你告诉那位护士,你脑子里装着前世记忆。” 渐渐地,嘴角一勾。 “你猜,她会不会信?” 即使陆迟自认表情管理不错,却怎么也藏不住眼里的震惊。 重生,这是他最大的秘密,没有之一。 而眼前人,根本没理由知道,除非 对了什么护士? 陆迟急忙扭过头,这才意识到,这房里可不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按理说,陆冬楠口中所言,应当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秘密。 可他却一副毫不在意模样,浑然不怕旁人听见。 仿佛看穿了陆迟心中所想,“因为,她就算听到我们说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眸色渐渐深了一分,陆冬楠脸上挂满招牌式的嗤笑。 “她只会认为,我们是两个神志不清的疯子。” 这份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脸皮,陆迟自认还差些火候。 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陆冬楠笑意不减。 “她最多报个警,再把我们送进精神病院。” 而以陆冬楠的社会地位,警察当然不会抓他,只会抓陆迟。 这很好理解,陆迟只觉窝火。 说了这么多,原来是在这等着自己。 一旁沉默许久的护士终于鼓足勇气,目光古怪的看向两人,神色难掩惋惜。 长得倒是挺帅,可惜了 她实在受不了这奇特氛围,匆匆离去。 等房内恢复了安静,陆冬楠望向房门,眼神很淡。 短短两句话,却引人深思。 “就好比先前那个护士,就因某个执念,身处于那场属于自己的轮回当中。” “只不过,她浑然不知而已。” 第二十八章 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病房内,早已死一般的寂静。 很长时间过去,陆迟才回过神来。 不论如何,从陆冬楠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看来,说的话或有几分可信。 但也仅此而已。 趁陆迟愣神之际,陆冬楠蓦地话音一转,“还记得,那次酒店天台?” 陆迟记忆向来极好,那次在酒店天台之上,曾被陆冬楠上了一堂教育课。 可他不明白,眼下是什么意思。 陆冬楠轻声提醒,“两类人。” 很快回忆起当时种种,陆迟脸色难掩震惊。 “你的意思是” 尚处于猜疑中,陆冬楠突然抛出了一个崭新的概念。 “在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身处轮回却浑然不知,而另外一种,脑中多了前一世的记忆。” “我将其称为,‘苏醒者’。” 实际上,陆冬楠当时所说原话,若往深处去想,其中意义有些微末不同。 此时的陆迟自然没注意到那些细节,这些惊世骇俗的言语,无疑会颠覆任何人的三观。 但他接受能力很强,很感兴趣问起,“那苏醒者是怎么来的?” “人因心中执念陷入轮回,而当执念积累到一定程度,便会苏醒。” 一顿,陆冬楠讲解具体,“这个过程,拢共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当你觉得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仿佛似曾相识,那就是前世记忆的碎片累积。” 陆迟没吭声,这不就是何晚曾说过的海马效应。 见他脸色没有丝毫波动,陆冬楠继续说。 “第二阶段,当你入梦时,梦境里的一切清晰且真实,可当醒来后却什么也记不清。” “而那就代表着苏醒的征兆。” 陆迟很认真想了想,没什么印象。 紧接着,陆冬楠缓缓说出最后一句。 “第三阶段,也就是苏醒之后,在某个特定条件下,脑中会浮现出一些关于自身的真实场景。” “但跟你记忆里的一切,却完全不相符合。” 陆迟晃晃神,很自然回想起才发生过的那件事。 当时若不是靠那些陌生记忆,根本应付不了武力值爆表的李安安。 即便陆迟心再大,一时听到这些惊天言论,许久未曾缓过神来。 每当思绪紊乱,他总会下意识的转移注意力。 “苏醒者还被选召的孩子呢,是不是还得去拯救世界什么的?” 陆冬楠只是面无表情,黑眸深沉。 “我早跟你讲过,人需要自救。” 陆迟渐渐敛了笑,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情绪。 现在想来,从陆冬楠出现的那一刻起,说过的许多话,就是在不着痕迹的给他灌输这些思想。 心中一顿,陆迟找到了纰漏。 “如果按你所说,苏醒者的存在,就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影响?” 譬如前世本碌碌无为的那些人,那将比别人领先于起跑线上。 再譬如做出一些改变命运的事,往往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因果打乱,秩序混杂,那这个世界岂不是会乱套。 陆冬楠摇了摇头,嘴角泛起讽刺的笑意。 “不会,苏醒者凤毛麟角,就算是我也没有见过几个。” “他们是拥有前世记忆的优势没错,可实际上,大多苏醒者走到头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就像明珠不会蒙尘,本无作为的人也不可能纯靠投机取巧,以获取成功。 命运的轨迹发展,哪怕一时出现分叉,最终都会回归于主干道上。 这不难理解,一时间,陆迟却忽略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那就是这些话的依据从何而来,显然需要一个人长期以往归纳经验。 不等他反应过来,陆冬楠一脸嗤笑打断思路。 “陆迟,你是我见过最没出息的苏醒者。” “那些人就算再废物,但起码知道善加利用资源,一点点的往上爬。” 陆迟被噎了下,的确难以反驳。 他自重生半年多以来,好像确实没干过什么大事。 迄今为止,陆冬楠说的这些话虽骇人听闻,但陆迟心里却是信了。 就算这些是天大的秘密,好像知道了也并没有什么卵用。 不过 脑子逐渐活泛起来,陆迟想到了前世曾看过的一则新闻报道。 他神神秘秘的左右瞧了瞧,压低了声音。 “楠哥,我以前看过一则新闻,有个人声称自己前世是什么无始大帝,但根本没人信,难道说” 霎时,陆冬楠额前一头黑线。 这小崽子的关注点,太奇怪了。 好半响,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是现实世界,去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行” 不经意间,陆迟打了个哈欠,“楠哥,那你也是所谓的苏醒者?” 陆冬楠微不可见一顿,点点头。 陆迟突然坐起身子,很老实地笑了下。 “好,就算我相信这些话,比珍珠还真。” “那么,前世我们根本不认识,你有什么理由突然注意到我。” “还有,前几天我曾向你求救,你虽然没有任何责任和立场相救,但你既然答应了却选择冷漠观望,甚至策划这一切的人就是” 陆冬楠直接打断,“每个人,只有自救一途。” “何况对你而言,是不是我有那么重要?” 气氛好像不对劲,有些gay里gay气。 陆迟沉默了。 起码他清楚一点,眼前男人肯定知晓很多东西。 陆冬楠垂眸,语气突然重了一分。 “小赤佬,你也配老子关注?只是因为阑珊而已。” “那孩子很傻,也是最另类的苏醒者。” 宋阑珊?也是苏醒者? 陆迟有些不解莫名其妙的火气,心里却是信了这些说辞。 之前他就曾推断过,这一世就是与林月芸那家人有了交际,所以才结识陆冬楠。 想了下,陆迟仍不死心。 “你知不知道绑架何晚的人是谁?就那个父亲。” “只是有些猜想。” 陆迟顿时来了兴致,紧盯着他的眼睛。 渐渐地,陆冬楠嘴角泛起莫名的笑意。 “如果有一天当你发现,幕后人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何晚。” 这就故意逗人玩了。 可陆冬楠浑然不觉般,继续说,“或者,是她的父亲何三水。” 霎时耐心尽失,陆迟干脆闭目养神。 陆冬楠神色平淡,依旧在自说自话,“或者是你的父亲陆平晖,也说不准。” 但他口中所说的这三个人,却都是最不可能的人。 陆迟沉下心来,理智告诉他,陆冬楠不可能说些废话。 忽地福至心灵,这才想通了其用意。 这是又给自己上了一课。 因人在思考问题时,基本以主观意识出发,难以打破固有思维。 但凡一开始就认定了一件事,真的很难再将其推翻。 思及此,陆迟睁开双眸,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陆冬楠似乎挺受用,也就多说了一句。 “那个父亲应该也是个苏醒者,我想,他早就出现在了你的视野中。” “只是你太蠢,他百般谋划,你却连他的存在都感觉不到。” 似想到什么很有趣的事,嘴边泛起笑意。 “陆迟,你说如果那人发现你也苏醒了,他会作何反应。” 一个合格的猎人,总会根据猎物的能力高低,以此调整这场狩猎的趣味性。 陆迟沉默了。 直到现在,对于那个所谓的父亲,他连怀疑名单都列不出。 前世,他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更从未与人结怨。 这一世,若非要说结怨,也只有乖侄子胡乐了。 陆冬楠忽然笑了笑,深沉的黑眸里不似平淡,却更胜平淡。 “前世今生,不过黄粱一梦,眼睛一闭一睁,便是一个轮回的始末。” “你根本不用知道那人是谁,只要等这一世结束,下一世你将忘记一切重新开始。” “而我们这些人,从某种意义上讲,不过活在梦里罢了。” 言语不似消极,却比消极更可怕。 陆迟愣了愣,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既是轮回,怎么才能走出去?” “为什么要走出去?” 反问后,陆冬楠笑得耐人寻味。 “我说过,人因心中执念进入轮回,只要能摒弃执念,自然就能脱离这场轮回。” 哪有世人说不清的正反,只有内心走不完的轮回。 执念 陆迟眉头紧皱,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执念。 “就这?” 也就懒得去想,神色轻松。 “轮回如何,活在梦里又如何?就好比现在,我想吃鸡,吃鸭,都是可以的。” 顿了下,突然抬手给了陆冬楠一拳,“或者我打你一拳,你也会感觉到痛。” “这些喜怒哀乐,都与自身息息相关,更能真真切切的感觉到。” 陆冬楠没在意陆迟那些小把戏,始终面无表情。 “陆迟,到头来你会发现这只是一场梦,所以很多事不用勉强。” “你在教我做事?” 听到这短短几个字,陆冬楠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这世上,敢对他说这几个字的,根本不存在。 见他吃瘪,陆迟畅快一笑,开始诡辩。 “难道你知道自己迟早会死,迟早会忘记,就不活了?” “人活一世,看的是过程,在于那些过程给自己带来的真切感受。” 陆冬楠已经哑口无言,陆迟对此很满意。 “是不是被我这些正能量的话,压得喘不过气了?” 陆冬楠怔愣半响,沉默不语。 没想到,小崽子能有这般心境。 他忽然起身离去,随意的向后摆摆手,“期望你能永远这么想。” 我曾经是现在的你,你最终也会成为现在的我。 但心里这句话,对现阶段的陆迟还太早。 “等等!” 陆冬楠一顿,头也不回,“还有什么事?” 陆迟没停顿,很坦诚,“我总觉着,你接近我的意图并不是所谓的苏醒者。” “所以,需要一个像样的理由。” 沉默了瞬,陆冬楠缓缓吐出三个字,“林恪之。” 林大爷? 陆迟不明白,怎么又跟隐居的卖饼老大爷扯上关系了。 看出他脸上疑窦,陆冬楠随意解释起来。 “你应该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事是靠金钱权势办不到的。” “帮我个忙,我想见他。” 当陆冬楠离去良久,陆迟仍坐在床头,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动。 信息量太过庞大,他至今还未理清思绪。 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但又说不出丝毫变化。 陆迟再次想到,之前曾冒出的那些陌生记忆,恰好与陆冬楠口中的第三阶段对应。 可那些记忆从何而来,又意味着什么。 他醒了醒神,望向紧闭的房门,眸色逐渐深邃起来。 总觉着,陆冬楠还有些很多话没说出口。 第二十九章 看望日 陆迟醒来后的第一日,真的很忙很忙。 一上午的时间,不论是父母的各种唠叨,或是一些老师同学的电话关切,乃至易长安都特地来过一趟。 一批人走,一批人来,跟菜市场赶集似的。 不经意间,已过午时。 “晓得了晓得了,妈我错了,真错了!” 陆迟双手合十,一副乖宝宝模样。 天知道梁梅兰唠叨了多久,比如男孩子在外面要懂得保护自己,伸张正义也要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之类话语。 至于给父母的说辞,自然是恰巧撞见女同学遭人绑架,英勇相救等等。 见儿子一脸憋屈,陆平晖帮衬着说,“老梅你也别念了,儿子没事就行。” 被打断的梁梅兰来了脾气,没声好气。 “你自己瞧瞧,儿子受了多重的伤,医药费已经给了是,那之后的住院费怎么说?” “除开这些,那女同学家里不得好好感谢感谢?” 陆迟心里明白,以母亲的性子只是说说而已,真要到了收礼环节,肯定什么都不会要。 “你还想直接找人要钱?老梅你这人就是钻钱眼里去了。” “是,我是钻钱眼里了,陆平晖那你倒是争点气啊!工资还没我一个小学教师高!” 陆迟躺在病床上默默观望,还挺乐意这“温馨”氛围。 他暗自想到,早上陆冬楠讲那一大堆废话,还没自个儿父母说话好听。 之后陆迟好说歹说,才哄得父母安心回乌城上班。 临行前,梁梅兰倒是多说了句儿子别忘记看书,高考只有不到两个月的事。 是的,她特意将陆迟的备考书籍,从乌城带来开川了。 对此,陆迟只能默默感叹一声。 不愧是做人民教师的。 与此同时,病房外。 自得救以来,直到此时,何晚仍只睡过三个小时。 当余光瞥见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时,她微不可见舒口气。 是徐飞扬两口子。 徐飞扬本想直接冲进陆迟所在病房,却硬生生的止了步。 他是昨天才得知陆迟住院的消息,包括何晚被人绑架的事情等等。 深吸了一口气后,徐飞扬将来的路上所积攒的怒气,一股脑的倾泻出来。 “小陆子是有多蠢,为了救你,是不是差点连命都没了?!” “从一开始,我就跟他说过,你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他偏不信,在你出现之前都好好的,怎么你一来,icu,那是他能进的地方吗?!” 整条走廊都弥漫着一股压抑。 一旁的李吱吱怔了怔,下意识劝道,“飞扬,何晚也是受害者” “你闭嘴!” 以往唯唯诺诺的徐飞扬,此时硬气了不少。 事实上,在以往的日子里,对于在场两个女孩,他都是很怵的。 而听着多般数落的何晚没吱声,默默承受这一切指责。 若站在徐飞扬的角度上,她可以理解其心中愤懑,将心比心。 渐渐地,她很认真的鞠了个躬。 “对不起。” 听到这三个字,徐飞扬感觉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张张嘴,还是没能说些什么。 这才发现女孩眸子里的血丝,通红一片,看上去甚至有些吓人。 他怔了瞬,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你多久没睡了?” 忽从身后传来了开门声。 听徐飞扬两口子喊了叔叔阿姨好,梁梅兰笑着应了声,随后看向何晚。 “你就是” 何晚点点头,一脸乖巧,嗓音轻柔,“对不起叔叔阿姨,都怪我” 眸子里的血丝太醒目,很容易看出这双眼的主人有多久不曾休息。 陆平晖倒是识大体,只说了句不是你的错。 而梁梅兰喉咙里的几句责问,也给硬生生憋了回去,“没关系,你快去休息。” 在陆父陆母离去前,何晚还多说了句,有关陆迟后面的住院费也会一概承担。 陆平晖对此没什么反应,梁梅兰脸色却缓和不少。 待四周彻底安静下来,何晚提着的心才轻轻落下。 徐飞扬早摸进病房里,一时间,空荡的走廊里仅剩下两个女孩。 李吱吱默默观察了何晚半响,突然就想明白了其用意。 这是一出本就真实的苦肉计。 直接将陆迟父母以及最好朋友,心中的那股怨气于悄然间抹去。 目光究竟有多长远,才选择将这一切妥善处理好。 李吱吱望向疲惫不堪的何晚,神色不禁复杂起来。 就见女孩转过身,打了个不算雅观的哈欠,带着份娇气,如小猫咆哮。 “谢谢。” 听到这两个字,李吱吱很快反应过来,“不用谢。” 跟聪明人说话,无需点破。 她难免有些好奇,“你就没有想问我的?” 不知何时,何晚恢复了一脸的神色淡淡,“最开始不说,现在自然也不会说。” “我只分得清善意好坏。” 李吱吱轻轻的笑了起来,她无法否认,跟眼前女孩相处起来特别舒服。 或许,这才是她选择相帮的根本原因。 渐渐地,从病房内传来了一道猪叫声,悠长婉转。 “嘶,别别别疼小陆子,我还不是担心你,一时情急就吼了何晚两句。” “嗯,我也是担心何晚,但我舍不得吼你。” 没毛病。 病房外的两个女孩一怔,随即相视一笑。 “瞧,你家那位帮你出气了。” 徐飞扬够仗义,在病房待到太阳落山才肯回乌城去。 可陆迟总觉着,他是打着来看病的幌子,单纯的翘一天课罢了。 直到病房内彻底安静下来,扭过头,看向坐在病床旁的何晚。 女孩一身满满疲惫,但迟迟不肯去睡,肯定是心里有话要说。 “说完了直接去休息,别我没事了,你身体又累垮了。” 直到接过何晚递来的一本书,陆迟都快忘了这茬。 这是幕后人交给他的东西。 病房内落针可闻,不时传来翻页的沙沙声。 越往后看,陆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直到发现一些端倪,他抬眸与何晚对视一眼。 不难推测,之后被烧掉的那些篇幅,是他前世的人生轨迹。 试想,如果不是今日从陆冬楠那得知了苏醒者的存在 任谁突然看到这么一本有关自身详细记载的书,心中生出的恐慌程度,可想而知。 “我会派人去查。” 听到何晚暗含一丝怒气的声音,陆迟这才意识到,这本书所代表的含义,在两人眼中是不一样的。 若站在何晚的角度上,只会认为幕后人太狂妄,狂妄到想将他之后的人生肆意安排。 陆迟只轻声说了句没事,叫她快些去休息。 他打心眼里觉着,不可能查出来任何。 且不说现在掌握的线索太少,更连幕后人针对的出发点都还未弄清。 但陆迟挺认同陆冬楠说过的那句话,那人百般谋划,自己却从未察觉。 既然如此,那人迟早还会出来蹦跶。 夜深人静,晚八点。 月色透过窗台,洒下一地斑驳陆离。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走进一道高挑身影。 姜梦清在得知陆迟住院的消息时,本想马不停蹄赶去开川,却被姜崇明以上课期间为由阻拦。 苦苦相求之下,才让其妥协,而她今晚还必须赶回乌城。 一路上风尘仆仆,导致白皙脸颊上攒着一丝困倦。 见陆迟睡着了,姜梦清没有开灯,将装着鸡汤的保温桶放置一旁,随后怔怔盯着男孩儿略显苍白的面容。 当下午最后一堂课结束后,她忙里偷闲,还特地做了些鸡汤带过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时间过得很快,快到姜梦清都忘了自己做过些什么。 半年多的时光倏忽而逝,而病床上的大男孩,从头到尾没将她的追求当回事。 脑中渐渐浮现出以往种种,少有的几次交际,屡次被拒绝的场景。 从小到大,作为天之娇女的她,身后追求者无数,更没尝过失败的滋味。 或许归根结底来说,不是有多喜欢,而是骨子里咽不下这口气。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不愿服输罢了。 姜梦清在病床边呆坐良久,明眸闪过一丝复杂。 “你不是一直都很了不起吗,怎么还躺医院里来了。” “陆迟你知道吗,我最气的不是你的拒绝,而是你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就像我在你眼里只是个小女孩在胡闹。” 岁月悠长,心底曾勾勒得那么清晰无比的男孩身影,已经模糊到看不清。 年幼时的一次走亲戚,那是姜梦清第一次见到陆迟。 七大姑八大姨的人太多,她一个不认识,只好躲在一角默默发呆。 可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总是容易招惹一群熊孩子。 那群熊孩子拿玩具锤她,娇嫩的皮肤很快通红一块儿,疼得她哇哇大哭。 锤她一下,她便抽泣一下鼻子,那些熊孩子仿佛认为这是一件好神奇的事,并乐此不疲。 所幸没多会,陆迟出现了,一步步走来。 可故事并不像童话般美好。 当时有那么一刻,在姜梦清的小脑袋里联想到了拯救公主的骑士。 但是很遗憾,那是个带头冲锋的孩子王。 可那个带头欺负她的孩子王,分明更可恶,更招人厌,却令人至今难忘。 大概是当时觉得他长得太好看了。 姜梦清渐渐回过神来,也说不清太多。 病房内依旧静谧一片,她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一抹红晕。 隐约间,传来几不可闻的告白。 “其实,我也说不清你哪儿好,哪儿不一样。” “但我就是喜欢你,我想做你的太阳,在你的心底发光,发热。” 见病床上的大男孩睡得熟,姜梦清脑中忽地闪过一道念头。 她眉眼弯弯,明眸里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 “我等下就要回乌城了,给点补偿,你不介意的?” “你要是三秒之内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123。” “而且我,我还是初吻的,你也不算吃亏。” 话虽如此,姜梦清没有亲过人的经历,更遑论此时的偷亲。 她俯下身,一点点靠近病床上的人,脸颊上的那抹红霞如骄阳般明媚。 直到两张脸缓缓贴近,鼻子呼出的热气很烫,烫到心里。 可下一秒,偷偷行凶的姜梦清停下了动作。 因为她的唇瓣被一只小手覆盖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那种。 紧接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男孩儿的脸庞,逐渐离自己远去。 被打断的姜梦清怔了瞬,下意识回头望去。 黯淡的月色下,两双眸子于清辉中相撞,火花四溅。 姜梦清想,她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眼下这一幕。 “他是我的。” 语气很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被撞见偷亲,姜梦清多少有些心虚,及时岔开了话题。 “我给他做了鸡汤,对身体恢复有好处。” 一想到这,她挺起胸脯,腰杆直了不少。 “你这种大小姐,别说会做一手好菜了,你有下过厨么?” 忽地发现眼前人眸子里的血丝,想来已经许久不曾休息过。 姜梦清没多想,熬夜陪床而已,自己也可以做到。 “你懂吗?要想征服一个男人的心,得先征服他的胃。” 沉默半响,还是只听到了一声平淡至极的感谢。 “嗯,谢谢。” 莫名有些胸闷,姜梦清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一番表白 她只觉喘不上气来,跺跺脚落荒而逃。 “鸡汤别浪费了。” 临带上门时,姜梦清不禁回头望了眼熟睡中的陆迟。 她想,自己必须变得足够优秀,足够光彩夺目。 直到某一天,能闪瞎那人的狗眼,心甘情愿拜倒在自己的小裙子下! 哼,一定! 第三十章 一诺 眨眼间,十多天过去。 在医院这段清闲的日子里,陆迟除了看看书,还真没其他事情可做。 这些日子以来,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若说其中特别点的,应该是田秀的母亲再婚了。 听何晚说,是一位中年男人求的婚,再三热烈追求之下,田母才终于答应。 令人惊愕的是,那位中年男人虽有部分残疾,但在退休前竟是开大的一名数学系教授,且在田母尚未离婚时,就早已对其暗生情愫。 陆迟没有半分看轻田母的意思,只是心底难免生出一种巨大的反差感。 毕竟,名校大学里的教授与曾拾荒为生的母亲,两者间怎么看怎么奇怪。 而此时的陆迟仍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住院半月,他觉着自己都快发霉了。 所幸,今日就可以办出院手续。 他与何晚已决定好,先去泥家村一趟,赴筱筱的孵蛋之约。 病房外,空荡荡的整条走廊,只有何家父女俩的身影。 何三水双眸深沉,脑中依旧还回响着女儿刚说的话。 “我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但如果非要和一个人走到老,只能是他。” 标准的小女生宣言,何三水听后只觉头大。 但以何晚的性子认定了一件事,基本很难改变。 沉默半响,何三水只好表明自己的立场。 “晚儿,不论你做什么爸都不会反对,至于陆迟” “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测验,他到底值不值得。” 父女俩看上去不欢而散,却又像在不经意间达成了共识。 开川第一人民医院。 直到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缓缓驶来,何三水才醒了醒神。 “水哥!” 车窗摇下,驾驶座探出一张略显精明的脸。 待上车后,何三水神色平淡,“小张,去机场。” 曾因还不起高利贷的张令,也就是张君雅的父亲,经老乡纪强介绍下,至今还在何三水手底下当着司机。 车至途中,何三水漫不经心问了句,“前段时间,阿强帮你垫了些钱?” 张令一愣,笑呵呵回道,“多亏强哥仗义,水哥您晓得高利贷这东西,越滚越不靠谱” 按理说,何三水不可能让这种人做他的司机,但架不住与其有过军旅生涯的纪强的苦苦哀求。 他太清楚赌徒是一种怎样的人,孤注一掷,铤而走险,为了达到目的更可以不择手段。 一旦沾染上那般恶习,怎么可能轻易戒掉。 “小张,你可有听过‘饱暖思yy’?” “人的日子一旦好过,心思就会活泛起来,我劝你,最好别想着重操旧业。” 听到这暗含敲打的话,张令立马表态。 “水哥,您就放一万个心,我家里孩子还等着念大学呢,我不可能再去做那损人不利己的事!” 但赌徒的保证,最是朝令夕改。 病房内,陆迟正收拾着书本,思绪一时飘远。 人们都说患难见真情。 他觉着,经历了此次绑架事件后,他与何晚的感情好像变质了。 应该大概八成或许可能两人算是确立了恋爱关系?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陆迟头也不回地问,“你爸走了?” “嗯。” 陆迟默默松了口气,他还没做好心理建设,去见那位商界中的传奇人物。 更何况那是见家长,还不是一般的家长。 陆迟忽地转过身,紧盯着那双狭长的眸子。 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何晚轻声问,“怎么了?” “呃就是上次我说喜欢你,那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了不?” 上次他大脑一片冗杂,硬撑着一口气表了白,可醒来后却忘了何晚到底答应没。 没想到他纠结这个,何晚点点头,“嗯。” 人往往是得寸进尺的动物,陆迟厚着脸皮,“那能补个正经点的表白不?” 孔雀开屏,花枝招展。 何晚默默垂下眼,没吱声。 思索半响,反倒抛出一个问题。 “你会同情流浪汉吗?” 这是什么套路 饶是陆迟自认跟得上何晚的思维,也被这句话卡了壳。 “会。” “那你会给流浪汉盖房子?” 陆迟皱皱眉,很老实,“不会。” 不经意间,何晚小嘴微翘,“所以,一个肯定的答案又有什么意义?” 陆迟愣了下,一时听到这新奇的示爱言语说不出的愉悦。 多少有点飘了。 “那你能唱首歌不,我一直都蛮想听的。” 没听过何晚唱歌,这是陆迟前世最大的遗憾之一。 没料到,何晚竟摇了摇头,“我不会唱歌。” 陆迟当然不信。 要不是他记性好,要不是清楚记得女孩前世就是上的音乐学院,还真被骗过去了。 之后架不住再三恳求,何晚心一软,也就应了下来。 “我只会唱这个,小时候奶奶教我的。” 陆迟没在意,本以为她会唱一首两人都很熟悉的粤语歌,或是情歌之类的。 怎么也没想到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开口跪。 “哈” 陆迟实在没憋住,笑出了声。 很有感情的诗朗诵。 见何晚脸色一黑,他慌不择路解释,“不,哈不不不,唱得真好听。” 笑归笑,陆迟这才明白她选择上音乐学院的原因,缺哪补哪。 何晚耐着性子,浑然不顾某人眼底的笑意,坚持唱完了。 病房内,渐渐传出一道道清淡的歌声。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余音回荡,经久不消。 半响,一切才归于沉寂。 敛下所有神色,陆迟格外认真,“谢谢你,何晚。” 哪怕心中不愿,她依旧选择唱完了。 “那你还考音乐学院不?” 听出他语气里的理所当然,何晚有些奇怪,“你不想我去开大?我想报心理学专业。” 陆迟应了声好,没多想。 就连本该是何晚住院的记忆却变成了他,一些细枝末节上的不同很正常。 这不恰恰说明了,命运的轨迹在某个时刻,已经发生了改变。 泥家村。 村内谧静一片,阳光透过枝叶,剪影随风摇曳。 两个女孩紧盯着刚破壳而出的小鸡,隐约间,三个小脑袋摆在一块儿,有种说不出的娇憨。 对此,陆迟与朱大常不禁相视一笑。 前段日子,何晚心思缜密,特意让何三水放了朱大常等人。 而能打拼出那般商业帝国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善茬。 陆迟深知,若不是何晚没怎么受伤,何三水根本不可能轻易放过朱大常那五人。 “朱哥,有什么打算?” 朱大常缓缓敛了笑意,沉声说,“金盆洗手。” 陆迟心中了然,正想开口却听见下一句。 “一个人习惯了,我准备去北方过些安生日子。” 不打算带上筱筱? 陆迟眉头紧皱。 看出他眼底的犹疑,朱大常解释道,“你应该明白,像我这种人身上的罪孽有多深。” 蓦地洒然一笑,“我在警局有不少案底,还有东南西北很多仇家,也许下一刻就会被抓进去。” “我给不了筱筱安宁的生活。” 就算金盆洗手,可并不代表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乃至还有不少仇家的虎视眈眈。 可这对于父女俩来说太残忍,他们相认至今,才十几日的短暂时光。 朱大常看得开,神色郑重起来,“如果不是你,我连这十几天陪筱筱的时间都没有。” 事实上,何晚特意将放人的这份恩惠送给了陆迟。 忽地朝筱筱招招手,朱大常神色间带着一丝恳求。 “这孩子很聪明,不应该待在村里一辈子,但我又不能让她陪我过流浪的生活。” “我看得出,你不是个好人,希望你能帮我照顾筱筱。” 陆迟被噎了下,半响没缓过神来。 什么叫看出你不是好人,所以把孩子交给你照看。 朱大常笑着解释,“好人保护不了筱筱,但你可以。” 陆迟没吭声,不置可否。 其实就算没有朱大常的委托,他起初也有过收养筱筱的念头。 这般聪慧的孩子,本不该埋没于此。 可当朱大常告诉筱筱原委后,小姑娘皱着秀气的鼻子,毫不犹豫的晃着脑袋。 “我才不要跟哥哥走!他太笨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不知何时,何晚走到筱筱身后,将其抱在怀里,“姐姐呢?” 筱筱一怔,神色间带着说不出的喜悦。 “好呀!” 陆迟看傻了眼,不至于置气,好奇地问,“筱筱,为什么跟姐姐走就愿意呢?” 筱筱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掰着手指。 “呐,长大后,我想做一个小姐!” 这小姑娘 陆迟怔愣之际,却发现身旁的朱大常没任何反应。 果然,只见小姑娘一脸的理所当然,“就是之前呀,哥哥说的那种小姐,很听姐姐话的那种!” 言语中,或许还带了份埋汰的意味。 这是在打趣陆迟,上次喊何晚小姐的事了。 陆迟摇头失笑,一时间,又被小姑娘纯真的外表骗了。 见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融于阳光下,耳旁忽然传来极度认真的承诺。 “我欠你一次人情,可以帮你做一件事。” “不论天涯海角,不管什么事,都可以。” 语气坚定而诚恳,不乏铁血汉子的重义。 陆迟明白,这份忽如其来的承诺,是源于照看筱筱的报答。 他没多想,半开玩笑说,“杀人放火的事,也行?” 朱大常没有停顿,磨了磨牙。 “没问题。” 开个玩笑还当真了? 难免愣了瞬,陆迟不禁哑然失笑。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第三十一章 大师说 世上本没有“真”这种东西,谈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了。 陆冬楠白手起家,一手创立了他人难以想象的商业帝国,逐渐走入公众的视野中,但身处不惑之年却不婚,业界中自然会有些猜测。 多数猜测中,为大多人所认同的便是他心底藏着人,乃至很多媒体挖出过他大学时的种种往事。 曾在大学生涯对一位师姐情愫暗生,却被当时导师哄骗至南方发展。 而这一切缘由,皆源于故事初始。 岁月漫长,漫长到陆冬楠都几近忘了这是第几次敲门。 当走到林恪之所在房前,陆冬楠一顿,不轻不重敲了敲门。 门一开,待看清眼前人,林恪之愣了半响。 眼前的中年男人英隽中不乏痞气,一身蓝色衬衣干净整洁,下颏留着少许络腮胡,隐隐泛着一丝书卷气。 一如当年初见模样。 “冬楠啊进来坐。” 房内客厅家具不多,茶几上两杯清茶。 林恪之缓了缓心绪,才开口,“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找我要个解释。” 当年,他手底下有三个最出色的学生,宋先成,林月芸,陆冬楠。 三人性格却迥然不同,老大心思深沉,老二脾气暴躁,老三性情直爽。 可林恪之看得透彻,陆冬楠是那三人中的局外人,于是毅然劝他南下经商。 为其安心,画了个大饼,说想娶芸儿,你必须拿出足够的聘礼。 思绪很快回转,林恪之微不可见叹了口气。 可当看到陆冬楠黑眸里的平淡,他忽地就意识到,或许只是自己不曾放下罢了。 当沉默半响,陆冬楠抿了口茶,只有一脸嫌弃的嗤笑。 “怎么,人越活越回去,品味也不行了?” 林恪之摇摇头,“老了,喝点清淡的养胃。” 似想到什么,沟壑丛生的脸上泛起笑意。 “你这小子,还是这么不尊师重道。” “冬楠,这些年我可听说了,你现在的本事可不小哟。” 语气中不乏认同。 “老头子,我都快忘了,走过多少路。” 林恪之以为他这些年经历了不少,轻声安慰。 “你能放下对老师的怨念,能有现在的成就,老师真的很欣慰。” 陆冬楠不置可否,蓦地话音一转。 “我是放下了,但老头子你呢?以为在亡妻的家乡卖卖饼,就能掩饰内心的愧疚?” 林恪之脸上看不出丝毫波动,却逐渐陷于回忆间。 “你师母那人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几岁大就遭遇过鬼子洗劫村子,后来比我更早入党,二十多岁还参与过北大荒建设的知青大队伍。” 他一顿,神色难掩惋惜,“成家后反倒是安分下来。” 就在十多年前,林恪之的妻子留下遗书一张,从此消失于人间。 半响,陆冬楠才缓缓开口。 “当年,你沉迷书法无法自拔,完全没在意过师母的任何想法。” “她的性子你很清楚,她向往怎样的生活你也清楚,她妥协和你过日子,你眼里却只装得下那些没用的书法。” 见老人神色间堆积着百般沧桑,他声音缓和了些。 “老头子,你就没想过,师母还活着?” 林恪之闻言一怔,很快,笑着摇摇头。 “这些年来,安慰的、劝慰的,不知听过多少,但没人会说她还活着。” 渐渐地,声音几不可闻,“活着又如何,她走了,终究还是走了” 人往往就为了争那一口气,哪怕付出漫漫一生。 谈话告一段落,林恪之留陆冬楠吃饭,随后拖着落寞身影去了厨房。 陆冬楠没有拘束,在房里随意走动。 逐渐走入一间卧房,书桌上放着不少书法字帖,林恪之作为当代闻名的大书法家,随意一张拿出去拍卖皆是天价。 但陆冬楠对那些东西没兴趣,目光缓缓落在一张便签上。 每个字矫若惊龙,不难看出下笔人的功力。 便签上写着: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后面的,陆冬楠没有再看,转身走出卧房,眸中始终只有平淡。 不多时,餐桌上几个家常小菜,不算丰盛。 陆冬楠垂眸半响,才缓缓开口,“我有急事,走了。” 待他抚上门把手,身形微不可见的一顿。 “老头子,下次再来看你。” 林恪之应了声好,沟壑丛生的脸上满是笑意。 再见,却不知是何岁月,或早已物是人非。 凤凰山,山顶。 夕阳还剩半个,山顶上的一大片空地里人不算少,纷扰声不断。 待陆冬楠踏过最后一层阶梯,微微舒了口气。 就在观音寺旁,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位算命大师。 人们常说命运诡谲难测,且算命一途不合天道。 但陆冬楠深知,那是一位有着真材实料的大师,且并不是苏醒者。 以往几多时日,他从未来此算命。 可这一次,他忽然很想求那位大师给自己算算。 逐渐走进,角落里出现了两道熟悉身影,一男一女。 而就在那两人身后的不远处,还有一位清丽少女的存在。 宋阑珊神色复杂,目光如一叶白帆漂浮不定,怔怔望向不知何处。 眼前的娇俏少女,就是曾与她在观音寺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人。 只一眼,她就认出来了。 宋阑珊这才恍然明白,为何当初“身为”何晚时没有认出,而此时仅一眼就能回想起。 即便是相同相貌,给人的感觉却迥然不同。 在这半月间以来,她终于理清了脑中的那些记忆。 那是真实的,清晰的,且毫不掺假的回忆。 往日种种,皆曾与那个大男孩一起携手经历过。 可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去面对现实。 偌大的空地上,人来人往,那道清丽身影宛如陷入漩涡中踌躇不前,却也不愿转身离去。 陆冬楠默默观望了半响,嘴角一勾。 有趣。 自出院后,陆迟与何晚先去了泥家村一趟,随后径直来到了凤凰山。 他曾说过,要带着何晚来还愿祈福,也想见一见那位曾言“命中贵人”的大师。 远远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位面容沧桑的老人,他正给眼前的一位女士算命。 半响,大师口中念念有词,“膝下麟儿,几多沉浮,去其糟粕,或可飞黄腾达。” 陆迟在一旁听了半响,有些想笑。 搞得这么文绉绉的,还没徐飞扬好使。 人之所以崇尚算命,仅仅是因为想听自己想听的话罢了。 在陆迟看来,找人算命,不过只是花钱买些说话动听的词。 他本想抬脚离去,忽地,耳旁传来了一道几不可闻的声音。 “陆迟。” 一愣,陆迟定睛望去。 大师就地打坐,正望向他所在的位置,一脸微笑。 “既远道而来,何不一试?” 好似心中所想皆被看穿,陆迟下意识皱皱眉,鬼使神差的向前走去。 眼前这位大师根本没理由认识自己。 或许,世上真有这般奇人。 思及此,陆迟及时收起心中不敬。 对于不曾涉及了解的领域,他往往会将姿态放低。 走近看,大师一身朴素布衣,其貌不扬,实在找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 忽地注意到那双浑浊眸子里的空洞,陆迟有些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 眼前的大师竟然是个瞎子?! 可他先前分明“看”向自己,更准确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陆迟全身心都认真起来,再无半分轻慢。 “大师,你曾给我算过一卦,说我会遇见命中贵人,不知贵人现在在哪?” 大师轻捻指尖,好似能看透陆迟的灵魂。 半响,口中念念有词,“贵人所在,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听到这话,陆迟瞥了眼身旁的何晚,神色缓和不少。 毕竟人都爱听好话。 稍稍放下心来,陆迟继续问,“大师,能不能再帮我算一卦?” 大师没有问他的生辰八卦,或是看手相之类的,只是默默看着。 半响,口中念念有词,“命数多变,几多苦厄,贵人相助,方可无碍。” 大致意思陆迟倒是理解了,点点头。 “大师,再帮算算我内人呃,我女朋友的。” 大师一脸微笑的看向何晚,神色间出现少见的虚浮。 半响,口中念念有词,“逆天改命,未有定数,终生三难,最后一难,如无天助,在劫难逃。” 霎时间,陆迟已沉下脸。 他下意识别过头,看向身旁的何晚,神色淡淡瞧不出有多大反应。 但在劫难逃几个字,听着实在刺耳。 陆迟有些窝火,但不至于将怒气撒在大师身上。 不论怎样,眼前人的话或有几分可信。 所以,他很老实地问,“大师,你能给自己算算不?” 大师少见的一愣,没在意他的无礼,微笑着点点头。 行有行规,算命者不可自算。 “世人多蔽,有愚有智,卜算一生,有违天道,天降灾厄,命数难逃。” 良久后,大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神色间看不出悲喜。 陆迟正琢磨着这段话的意思,忽地发现,地上多了道男人的影子。 陆冬楠神色认真,姿态放得很低,甚至鞠了个躬。 “请大师帮我一算。” 大师看了陆冬楠半响,在不易察觉间,眸色黯淡了几分。 直至地上的影子逐渐变得稀薄,也没有任何回应。 陆迟当然好奇陆冬楠的命运,急忙问,“大师,你算出什么了?” 大师但笑不语。 或许有些不为人知的忌讳,譬如天机不可泄露?又或许算出来的卦难以启齿? 想到这,陆迟换了个方向,“大师,你就说说这人什么时候结婚?这总应该没问题?” 大师仍但笑不语。 逐渐失去耐心,陆迟问,“大师,你是不是什么都没算出来?” 大师还是但笑不语。 不说话是个什么意思? 陆迟只觉不解,被拽了下衣袖,扭过头,就见何晚眉头紧皱,抬起的手却微颤。 顺着何晚指向的方向望去。 就地打坐的那道身影,双眸涣散,早已失去所有生机。 大师,坐化了。 在下山的路上,陆迟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先前还好好的算卦之人,却忽然与世长辞。 在那时,大师甚至算到了自己的命运,却坦然离世。 能窥探他人命运的行为,本就不容于世,老天岂会放任其存在。 似看出陆迟眼底犹疑,陆冬楠语气平淡,“你应该想的是,大师曾说过的那些话。”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不知是告诉陆迟,或仅是在自言自语。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闷,陆迟忍不住问,“楠哥,难道那位大师也有执念?” 那样子的人,怎会心生执念,踏入这场轮回之中。 不经意间,陆冬楠眸色深了一分,叹了口气。 “天知道。” 第三十二章 算计 时间匆匆而逝。 朱大常正式将筱筱托付给了陆迟,而她暂时跟何晚住在一起。 许是常年独居的缘故,小姑娘怎么着也不愿去上学,作为监护人的何晚没勉强,小手一挥,直接将老师请家里来教。 陆迟对此只能感叹一句,有钱真好。 而自他回到乌中以来,屁股还没坐热,高考前的最后一个长假在不知不觉中到来。 在五一这几天里,不算清闲,奔波于易氏教育的发展。 易长安所领导的教育企业已颇具规模,这段时间以来,于开川各地已创办了好几家培训机构,致力于小班培训的模式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至于近期,他想在乌城办一家培训机构。 包括教育局的办学许可证等皆已处理妥当,可问题却出在了工商局上,关于营业执照的办理上受到了刁难。 局里的人也许看易长安是外来户,狮子大开口多收费,他在焦头烂额之下只好向陆迟求助。 他对陆迟,总是有一种盲目的自信。 陆迟本就是乌城人,好歹是股东之一,平时撂挑子不干还说得过去,这下不可能无视。 这几天辗转于工商局,却也碰了一鼻子灰,在所难免。 所幸不懈蹲守下来,终于在工商局门口巧遇了胡天,一番交流之下,得到其保证。 总结下来,胡天还是那句老话“只要你们的材料符合硬性要求”。 言谈间令人如沐春风,更是一如既往的刚正不阿。 待事情终于处理完毕,陆迟走出工商局,脑中仍回想着那位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 没人不喜欢好官。 就是可惜了有那么个儿子。 思绪被拉回,陆迟余光一瞥,还真就瞧见了胡乐的身影。 自年后算起,两人已有好几个月没打过交道。 之前有听徐飞扬说过,在他们那官宦子弟的圈子里,胡乐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开始拉帮结派,捣鼓了一大帮狗腿,雅称胡家军。 以至于曾打趣说“散是一坨屎,聚是胡家军”。 没多想,陆迟不打算跟胡乐打招呼,径自离去。 才走出几步路,身后却传来有些不确定的声音。 “陆迟?” 陆迟应声回头,笑了下,“好巧。” 不知想到了什么,胡乐眼里闪过精光,急忙上前几步。 “等下有几个乌中的在悦庭聚餐,一起?” 似怕陆迟担心什么,急忙补充,“徐飞扬也在。” 陆迟没吭声,目光探究的扫过胡乐。 按理说,自上次在乌城大桥被何晚吓破胆后,应该对他避之不及才对。 可貌似并没有想象中的聪明,仍不死心,头铁无比。 事实上,在陆迟眼里的胡乐真不算太蠢,但凡有个正常思维,都会选择老死不相往来这一条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迟点点头,无奈应下。 蹭饭好。 悦庭饭店。 一间豪华包厢内,菜肴丰盛,桌上坐着的人最差也是正科级官员的子女。 当然,平头老百姓陆迟算个另类。 陆迟没有多少拘束,除了与身旁徐飞扬唠唠嗑,偶尔看向正与其他人谈笑风生的胡乐。 他还蛮期待,乖侄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可不认为胡乐是学乖了,以其嚣张性子,示好没必要,低头更不可能。 “胡乐,不给哥几个介绍介绍?” 圈子里忽然出现生脸,自然有人会问。 在场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官宦子弟,活得恣意,但不代表每个人都像胡乐如此趾高气昂。 陆迟听后没吭声,只将目光落在胡乐身上。 胡乐脸上挂满笑,开始介绍道,“这是我哥们陆迟,家里做生意的。” 一顿,满是恭维,“你们不是一直都好奇悦庭是谁开的?就是他家开的。” 此话一出,在场人无不噤若寒蝉。 有关悦庭饭店的背景之强,处于他们这个层次上的人,才能了解得透彻。 而听到这些假话,陆迟神色不变,心里却有些想笑。 胡乐心里明知道陆冬楠跟他没什么关系,却依旧给他戴上一顶高帽。 这种示弱,也太生硬了点。 忽有敲门声传来。 不过惊鸿一瞥,在场人皆被吸引住了眼球。 来人穿着淡粉色t恤加上一条黑色碎花百褶裙,化着淡妆,倍显青春与活力,高挑身材一览无余。 女孩步步生莲,像是一幅画翩翩走来。 与一双火热的明眸撞上后,陆迟率先别开眼。 前段日子,何晚有跟他提过戏精来医院看望的事,没有半点隐瞒,乃至将其告白都原封不动的转达。 人心总是肉长的,不论怎样 嗯,鸡汤确实好喝。 饭桌上,胡乐一口自然的官腔,给人一种八面玲珑的感觉。 中途他挨个敬酒,陆迟只说了声滴酒不沾,而姜梦清也没喝的意思。 虽碰了壁,胡乐也没有勉强。 一轮轮下来,不少人酒意微醺,胡乐开了瓶鸡尾酒,自顾自倒了两杯。 他起身,先走至陆迟身前。 都快等睡着了。 陆迟精神一抖,还挺好奇接下来的表演。 胡乐晃了晃头,脸上的酒意挥之不去,神色间却带着真诚。 “我知道,以前我们之间有不少误会,今天借这会儿,我真心希望你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以前的种种过失。” 说是声情并茂也不为过,就差潸然泪下的程度了。 以胡乐的为人能说出这些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陆迟静静听着,没多大反应,脸上带着好奇。 “然后呢?” 身形微不可见一晃,胡乐没有停顿,将手中酒杯端至陆迟身前。 “这酒度数低,跟饮料没区别,我晓得你说滴酒不沾是假的,喝下这杯,不求能和你做朋友,只希望我们从此是路人!” 桌上其他官宦子弟虽不清楚两人恩怨,但也为这种示弱感到震惊。 毕竟以他们对胡乐嚣张性子的了解,到底是受到多大压力才能如此卑微。 陆迟低眸看了眼酒杯,神色莫名古怪起来。 这家伙不会下药了。 其实非要掂量胡乐口中的话,也就从此是路人可信。 不经意间,陆迟瞥了眼徐飞扬,随后轻轻的点点头。 “那就喝。” 胡乐闻言松了口气,递给陆迟一杯后,将另一杯酒一饮而尽,没有半分迟疑。 陆迟也略微抿了口,恰好对上一道不解的目光。 陆迟脸不红心不跳,很老实。 “滴酒不沾确实是假的,但对酒过敏是真的,这个真没必要骗你。” 说着说着,就话音一转,“但是凭你我的感情,抿一口又有什么关系?” 义正言辞的,很给面子,但明显睁眼说瞎话。 即使这般,胡乐仍没有表现半分不悦。 他朝桌上人一同举杯,随即望向如淑女般安静的姜梦清。 “姜大美女,难得把你这尊大佛请出来,瞧,连陆迟对酒过敏的都喝了,大家出来玩嘛,给个面子喝一杯。” 就像起了连锁效应,桌上另外几人也跟着起哄,乃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徐飞扬。 不知想到了什么,姜梦清托腮看向陆迟,眉眼弯弯的。 “你知道吗,我还挺喜欢喝酒的,可是喉咙脆弱受不了” 陆迟没搭理,总觉着戏精话里有话。 接着姜梦清倒了杯鸡尾酒,依葫芦画瓢似的抿了一小口。 陆迟下意识微皱眉头,随即舒展开来,没吭声。 他不清楚姜梦清与这圈子里的关系,不好贸然劝什么,没立场。 一时间,酒杯落在桌上的声音有些清脆。 放下酒杯后,胡乐起身,“你们先聊,我去趟厕所。” 男厕内。 顺着门缝望去,隐约可见两道身影。 毕竟是公厕,偶尔会来往几个路人。 直到厕内彻底安静下来,才传来几不可闻的声音。 “等我回包厢后,你直接来。” “放心哥,我爸跟他妈在一个单位上班,肯定相信我说的。” 听到这,胡乐稍稍放下心来,双眼无意识望向地板。 从小到大,他身边不会缺狐朋狗友,表面上看总是掏心窝子般真诚,不论是装出来的,或是与利益牵扯。 但那不重要。 他明白一个铁道理,只要他爸胡天不倒,在那些人的脸上就只能找到真心二字。 “对了哥,你干嘛不自己上?那女的平时高傲得很,指不定私底下多骚多不检点。” 每个人的学生时代仿佛都有那么个女孩,美艳不可方物,穿着清凉爱打扮,以此成了不少人口中的谈资。 更因时常穿着小短裙裤袜等,在许多人口口相传下,都会用骚这个字来概括总结。 看着那人眼里堆满讨好,胡乐猛地出声训斥。 “闭嘴!” 随即低下头,神色阴暗不明。 事实上,胡乐从没放弃过对陆迟的报复,就像个打不死的小强。 乌城大桥那次的经历,宛如梦魇般不断徘徊于他的脑海,更无法抹去。 但人往往是个容易健忘的动物,当时恐惧不假,事后怨恨只会来得更加汹涌。 在那之后胡乐才真正下定决心,收敛光芒徐徐图之。 中心思想,力求让陆迟身败名裂。 那个曾让胡乐感到恐惧的女孩自然不敢再惹,无奈之下,只好将矛头对准姜梦清。 前段日子以来,胡乐再三接近姜梦清,可她不假辞色,乃至正眼都懒得给一次。 今日终究依靠陆迟本人,才将她请入瓮中。 “对了,都打好招呼没?” 见那人点了头,胡乐醒醒神,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在那瓶鸡尾酒里,溶入了很大份量的致幻剂粉末。 哪怕当事人只是抿了口,依然会中招。 很快,公安局的人会因为接到匿名举报,得知悦庭饭店有人pc,从而当场抓获,乃至还有不少记者前来。 一想到那些虚妄,胡乐神色逐渐变得扭曲。 他阅女无数,看得出姜梦清还是个雏,若按他往日脾性,肯定选择自己享用。 但他学聪明了,硬生生遏制住内心欲望。 置身事外,这四个字还是陆迟教给他的。 而对于这一切,胡乐做得很干净,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就算心里明白是他干的又何妨。 何况到那时,陆迟一屁股烦恼缠身,根本没闲工夫顾得上他。 想到这,胡乐终究放下心来。 他没有察觉到,在自己的视野盲区下,厕所门外有一道高大身影伫立许久。 像一尊冷面门神,嘴边却带着笑意,发自肺腑。 第三十三章 我不是个好人 自胡乐从厕所回来后,没多会就有敲门声传来,不急不缓。 开了门,来人先朝胡乐打了声招呼。 在场人几乎很清楚,来人是胡乐的狗腿,并不诧异其出现。 当那人扫过桌上人时,神色却难掩诧异。 “徐飞扬你怎么在这?” 徐飞扬不解,挑挑眉,“我怎么就不能在了?” “你妈刚出车祸了,你还搁这吃饭呢?” 下意识眉头紧锁,徐飞扬急忙问,“你说清楚点。” 这人的爸跟他妈在同一个单位上班,他才有此一问。 一番交谈下,那人说的快且详细,而这出车祸的消息就从其工作单位得来。 徐飞扬起身就走,心急如焚之下,竟忘了打电话确认真伪。 待踏至门口,才猛地停下脚步。 他平时大大咧咧惯了,但心思不同常人,也可以理解为简单的想不到,深层次的使劲来。 总觉得这次聚餐不对劲。 感受着徐飞扬一丝露骨的打量,胡乐霎时心中了然。 先前为做戏彻底,他喝了足足一杯的份量,要比陆迟两人抿了口的情况严重。 也是时候走了。 “飞扬我送送你,刚巧我要去给我爸送点资料。” 听到这,徐飞扬安下心来,与陆迟对视一眼后,径自离去。 临走前,胡乐还多说了句,“陆迟,等我回来,我还有个秘密没告诉你!” 这句话无非是先稳住陆迟,况且也没有虚情假意的称兄道弟。 许是胡乐走了缺少氛围,也许是胡乐早就打过招呼,其余几个官宦子弟也相继离去。 包厢内霎时安静不少,落针可闻。 陆迟想了下,不着痕迹瞥了眼姜梦清。 似感受到目光,姜梦清突然脸色一红,小手不安分的拽着裙角。 不时用腿蹭着短裙,胳膊乱晃,看上去很热的样子。 可捣鼓了好一阵,衣物始终完好如初。 “陆宝宝我头好晕。”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致幻剂的影响,她声音发嗲,夹的人发慌。 这让陆迟久违的想到了赵今辞,若被那家伙听见了,必会口吐芬芳这是声带长屁股里了? 自大学相识以来,他最爱听那家伙说话。 可惜的是,这辈子多半遇不到了。 心里想着人,也就随口回,“知道了。” 看他如此敷衍,姜梦清有些胸闷,跺跺脚。 “我是不是中了春药呀。” 陆迟这才有些好笑的看她一眼,没吭声。 这世上哪来的春药。 他懒得拆穿,神色逐渐凝重起来,“坏了,我好像也中招了。” 陆迟还没自恋到,是个女孩就往怀里凑的地步。 些许懵懂喜欢,跟滚床单是两码事。 姜梦清闻言怔了瞬,俏脸酡红一块,小手不安分的拽着裙角,扭扭捏捏的。 “好像,解春药必须要那个才行” “可,可是,我这几天不太方便” 语气带着一份不可言说的惋惜。 陆迟差点就信了,真的。 嗲嗲的语气,配上神色含羞,明眸泛光,娇艳之美不可描述。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是中了招,没准还真会干出一些出格的事。 陆迟忽然想起在厕所偷听到的谈话,神色渐渐古怪起来。 这女孩跟高傲两个字,扯的上哪门子关系? 分明是明媚骄阳,千姿百态。 姜梦清看陆迟一脸嫌弃模样,眼底却挺受用,明眸转了转。 她突然恢复正常语调,“早说啊,原来你好这口。” 话毕像个没事人似的,继续吃菜。 实际上,陆迟也猜到了。 若站在姜梦清的角度上,更容易看穿胡乐的意图。 很容易推断出,她也没喝下那口酒,偷摸着吐了出来。 见戏精罢工不作妖了,陆迟也就神色认真起来。 “你先走,我在这等胡乐回来。” 这很好理解,胡乐肯定不放心,会回来看看自己的杰作进展如何。 姜梦清很乖巧点头,明眸里漾起一汪春水。 “你这是在担心我么?” 自两人相识以来,鲜少褪下一切伪装,心平气和交流。 陆迟没看姜梦清,望向紧闭的包厢门,眸色莫名深邃起来。 “我不是个好人。” “所以别喜欢我,不会有结果。” 姜梦清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如果连你都不算好人,那胡乐是什么?” 她大概能猜到胡乐将人迷晕的意图,一如既往的人渣做派。 愣神之际,就从耳旁飘过一道声音,几不可闻。 “有必要的话” “我只会比他做的更狠,更绝。” 姜梦清下意识抬头,看向眼前的大男孩,眉头不由缓缓皱起。 在那双眼里的东西,很淡,却很真。 发现她脸上迟疑,陆迟忽然笑了下,“开玩笑的,当真了?” 姜梦清没吱声,明眸里闪过一丝复杂。 她可以理解胡乐做出那些丧尽天良的事,但如果是陆迟的话 说到底,姜梦清只有十七岁。 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花季少女,理所当然认为自己喜欢的人是纯粹无瑕,干干净净的。 包厢内一阵安静,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 陆迟渐渐敛了心神,瞥了眼陷入沉思的姜梦清,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想通。 这也是他从未放在心上的原因。 女孩会对他产生感情,无非是看到了成绩优异品行端正,在全校面前挥斥方遒的演讲,帮姜崇明根除胡地那颗毒瘤,再就是平日里的英姿飒爽等等。 而那些东西都只是最表面的躯壳,根本不清楚他真实的模样。 他毕竟站在三十岁灵魂的高度,多少有点资格否定生涩懵懂的感情。 半响过去,才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几不可闻。 “这些拒绝我的话,你想了多久才想到?” 陆迟沉默。 姜梦清嘴角一弯,眸中潋滟,说话却闷闷的。 “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不陪你了。” 话毕,只留下一个好看的背影。 像是狼狈离去,却步伐轻快。 悦庭饭店门口。 陆迟等了会没见到胡乐,也就选择离去。 可事实上,他的想法没错,胡乐的确折返回来了,但是变机灵的没进饭店。 饭店门口的角落处,隐隐传来窃窃私语。 “前段时间真是可惜了,那两个竟然安然无恙。” 胡乐仿佛只是在自说自话,“你知道吗,其实相比陆迟,我更怕那个女人。” 狠戾,强势,做事不留情面。 那是何晚带给他的唯一印象。 “乐哥,哪个女人?” 身旁狗腿自然不知道,前段时间何晚被绑架的事。 胡乐没解释,或受了致幻剂的影响,眸中虚浮,却笑得格外畅快。 “但是没关系,只要等父亲下一次出手,他们不可能逃得掉!” “父亲?是胡叔叔?” 大多人在口语间,只会说爸,而不是父亲。 胡乐身形一顿,重重点头。 “嗯!” 天意使然。 两人的全程交谈,再度被陆迟听了个全。 更让陆迟在意的,是那短短两个字。 胡乐有渠道了解前段日子何晚被绑架的事情,但是没理由知道父亲。 难道真是胡天? 冷静分析下来,胡天确有动机,可种种迹象表明幕后人在前世就出现过,但那时的陆迟与胡乐从未打过交道。 一时间,陆迟有些踌躇不定。 人们都说眼见为实,但真的是实? 半响,陆迟转身扬长而去,眼中似有风浪翻涌。 但角落处根本没有人。 种种算计,皆扑了个空。 胡乐没能想明白为什么,只觉难受,需要发泄。 月明星稀,天幕黯淡无光。 一辆黑色车辆倏地狂奔而去,携着一阵凛冽晚风。 这地方人烟稀少,地势偏僻,却很适合练车,以往遇事不顺总会来此。 窗外一阵黑暗袭来,引擎的轰鸣声似在嘶鸣。 胡乐沉下眼,咬着牙,一脚油门踩到底。 他觉得,自己好像要飘起来了。 致幻剂的副作用还未褪去,眼前一阵恍惚。 正愣神之际,一道声音袭来,厚重间夹杂着一声闷哼。 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残存的理智让胡乐停车,下车查看。 小道旁的杂草丛中,依稀可见一道匍匐在地的人影,身下流淌着一条血迹。 几缕月色散落下来,缓缓勾勒出一抹异样的红。 冷汗止不住地流,胡乐猛地心口一颤,灵魂仿佛都在颤抖。 他俯下身探了探地上人的呼吸,随后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很久,思绪才缓过来。 或许是受了致幻剂的影响,脑子一片混沌的他,却比以往的思路顺畅太多。 他首先就排除了直接离去的念头,其次想到了用钱用权,以来解决问题。 乃至最后,想到了去办个自己神经错乱的精神证明,以便逃脱事故责任的损招。 他的这些小聪明,若被胡天知道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应对方案敲定后,胡乐硬撑着心神不宁,手颤颤巍巍的打了个电话。 这一切,还需要人帮忙。 就像以往自己每一次犯错,那道宽阔的身躯,总会不计后果的承担一切。 电话才响一下,接通了。 “爸,我做错事了” 电话那头的胡天没多想,习惯了,“说。” 胡乐眼一红,开始发抖,从头到脚,所有的恐惧感倾泻而出,如决堤之水。 “我,我,我好像撞死人了” 没人知道,电话那头的胡天瞬间苍老了三十岁。 微颤的语气,暴露了一切镇定。 “你在哪,别怕,先等爸爸到。” 第三十四章 蚍蜉的反抗 乌城这地儿不算大,些许小事都能让人津津乐道许久。 撞死人这种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席卷全城。 胡天当晚就去公安局自首了。 发生车祸的那段路很偏僻,没有监控,加上行车记录仪内存卡意外丢失,更诡异的是,肇事车辆没有留下任何指纹。 一切的一切,皆是空白。 以上,无法还原车祸现场,难以判定双方所负事故责任。 全凭自首人的一面之词。 据胡天交代,他在撞人后本想抹除痕迹逃逸,之后幡然醒悟,才选择了自首。 最终,法院认为胡天驾驶汽车致一人死亡,负事故的主要责任,其行为已构成交通肇事罪。 判决书显示,胡天虽具有自首情节,且积极赔偿了死者家属损失,但未取得死者家属的谅解,遂一审减轻处罚判其有期徒刑2年6个月。 而依照《行政机关公务员处分条例》的规定,胡天依法被判处刑罚后,将被开除公职。 日子过得很快,如火如荼。 眨眼间已临近六月,离高考日仅剩下一周。 这段时间以来,始终风平浪静,不起波澜。 关于胡天被判刑的事,陆迟还是从徐飞扬口中得知。 “嗬,小陆子,你是不知道胡乐现在有多惨。” 墙倒众人推是常态。 徐飞扬挑挑眉,一脸唏嘘。 “他爸说倒就倒了,就以前对他最衷心那跟班,现在鼻孔朝天的,我都有点看不下去。” 陆迟没多说什么。 即便是课间休息时分,他依旧埋头做着习题。 见他不吭声,徐飞扬突然攀上他肩膀。 “发表发表感言啊?你这家伙该不会心虚了?” 陆迟头也不抬,随口回,“我心虚什么?” 自知失言了,徐飞扬急忙堆起讪笑。 “胡乐那家伙之前还想在悦庭整你,现在好了。” “就是可惜老天瞎眼,唉,胡叔叔那么好个人,怎么就犯了这种事。” 陆迟手中笔一顿,“胡乐现在是什么情况?” 自然明白问的是哪方面,徐飞扬思索了下,如数家珍。 “他爸从政以来清廉的很,就算有点积蓄也早被他霍霍光了,没给他留下什么钱。” “以前仗着他爸能耐,现在好多被他欺负过的人开心坏了,朝他吐口水都算轻的。” “他爸进去后,他家里现在就他一个,倒是照常来学校上课,只是人变得挺奇怪的。” 奇怪? 陆迟正想问个究竟,忽地瞧见前桌的何晚朝这边走来。 徐飞扬随之望去,对上一双狭长的眸子后,立马表态。 “你们聊!” 一溜烟跑没影了。 何晚一步步走来,随后跟个女王似的坐上陆迟课桌。 垂下头,就这样看着他不说话。 这种坐姿,陆迟要稍稍仰着头才能与其对视。 半响,何晚眯起眼睛,语气听不出什么。 “如果是胡乐撞的人,胡天会怎么选择?” 陆迟心跳滞了一瞬。 这个答案,他当然清楚。 试探在某些时候不失为一种情调,但他更希望何晚能坦率点。 事实上,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双标。 当初在开川三中巧遇何桃时,也是认为何晚不会说实话,所以才拐着弯试探。 “你有话直接说。” 何晚小嘴微张,话到嘴边却硬生生的止住,选择了沉默。 关于胡天撞人那事,她特意去查过,顺藤摸瓜自然也知道了当天悦庭饭店的那点事。 不难推断,受到致幻剂影响精神有碍的胡乐,才应该是真正的肇事者。 实际上,被车撞到的那人,在出车祸前就已经身受重伤,命不久矣。 对于这点,胡家父子俩皆一无所知。 从一些蛛丝马迹上推断,像极了一场精心设计的好戏。 白天闹出龌龊,晚上就出了车祸,不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陆迟的嫌疑最大。 何晚会想到是陆迟的原因挺简单,如果让她来做,也会选择斩断胡乐最大的倚仗。 但理性告诉她,陆迟能有这心,却没这本事。 若真是设计,这一系列事情看似简单,却极其复杂。 首先就需要个不计后果的人去妥善处理,其次,承担好暴露时的所有风险。 教室内不算安静,沉默半响,仅有四目相对。 仰着头脖子有点酸,陆迟缓缓垂眸。 “你别告诉我,是你做的。” 听到这,何晚终于放心了,“不是。” 其实她并不在乎陆迟怎么去做,但不希望有所隐瞒。 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看的眉头紧皱。 连她都认为是陆迟干的,那作为当事人的胡乐? 但她从没将胡乐放在眼里,乃至于这些天纪强告诉她,身边多了些不怀好意的陌生面孔。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今日,是乌中高三学生在校的倒数第二天。 只要明日一过,在家复习几日后,便是一生一次的高考,可以说是半个人生分水岭。 讲台上,刘玉琼正讲着一些高考注意事项等。 陆迟没什么心思听,不经意余光一瞥。 一道人影忽地闯入眼帘,身披暖阳,却又隐于黑暗间。 那人正站在教室门前朝他笑,因角度问题,只有他能看见。 这是陆迟第一次在胡乐眼里,找到了自己难以理解的情绪。 不是心如死灰,更不是怒气滔天。 非要形容,应该是诡异的阴翳。 陆迟晃晃神,眉头微皱。 说到底,他都快忘了与胡乐结怨的缘由。 自初识以来,胡乐那人没什么同理心,为人睚眦必报又头铁。 可如今一朝打入尘埃,成了彻底的孤家寡人。 心里,应该很不是滋味。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夕阳还剩半个,偶尔吹过几缕盛夏的风,却莫名的冷。 高三二班的教室内,已经见不到几个人影。 教室门前突然出现一道高挑身影,携着明媚初阳而来,好像又不那么冷了。 姜梦清径直走到陆迟桌前,递过来一张泛着清香的便签纸。 便签上写着:i'' jt an 18 year old loli,i don''t know anythg about the world,i jt like the people i like。 见陆迟低头看了半响,一旁的徐飞扬把头凑过来,自顾自琢磨着。 接着,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解,“诶,为什么是18岁老萝莉?” 实在没憋住,陆迟一下子笑出声。 见姜梦清一脸愤愤,他只好打着圆场,“体谅下,飞扬的英语成绩一直都不太理想。” 姜梦清这才神色稍霁,忽然严肃的俯下身。 她声音很轻,像根羽毛抚过耳畔。 “今天是我18岁生日,我就想问问,是不是你?” 陆迟神色莫名复杂起来,眉头皱得很紧。 短短一天,不止一人怀疑到他身上。 见陆迟沉默,耳朵灵的徐飞扬自然听见了那几个字。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什么是不是?” 陆迟一点没隐瞒,“她问我,胡天撞人那事是不是我干的。” 怎么也没料到他能直接说出来,姜梦清一怔,心里却默默松了口气。 徐飞扬一点就通,随即摇摇头。 “白天跟胡乐生出嫌隙,怎么可能当晚就动手。” 他挑挑眉,“你是不是傻?问这么蠢的问题?难怪追不到小陆子!” 见姜梦清绷着脸,陆迟叹了口气,“胡乐不会这么想。” 徐飞扬的脑洞向来与常人不同,下一瞬却推翻所有。 “不对,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 “确实,既然大多人都认为太明显刻意,那就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陆迟被噎了下,没搭理。 一处废弃教学楼里。 这地方鲜少有人踏足,但历届高考生都会来此许个愿,潜移默化之下,已经算是一种固定流程。 待走进楼里,泛白似黑的墙壁上堆砌着不少人的心愿,扭扭歪歪的。 田秀也是来这儿许愿的。 她拾起粉笔,在墙壁上写下三个心愿。 一希望母亲幸福,二盼望自己能考上开川的南西大学,三祈愿何晚平安一生。 半响,田秀很满意望向墙上独树一帜的粉笔字,突出一个大。 她想法挺简单,字写大点,会比其他人的心愿更容易实现。 正准备离去时,耳畔忽然闯入一道呜咽的声响,断断续续的。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四周有种说不出的阴森。 田秀不禁打了个寒颤,但凭着胆子大,顺着声音寻去。 逐渐走近,在阴暗的角落里,出现一道女孩身影。 印象里,她总是冷冷清清的模样,此时惨白的脸上却铺满两行清泪。 头发凌乱不堪,衣衫不整,惨淡的脸颊上还沾着不少血迹。 女孩嘴被衣物堵着,发不出任何声音,身旁还有一个男的,手里持着一块板砖。 男人顺着脚步声回头,一眼就发现了田秀,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甚至诡异一笑。 心猛地一跳,田秀脑中再无其他,奔跑着向外求救。 “来快来人啊!!!” 上帝 请赐予我平静,接受不可改变之事 请赐予我勇气,改变所能改变之事 请赐予我智慧,分辨接受还是改变 ——《宁静祷词》 第三十五章 命定悖论 陆迟第二天到学校,才得知这件事。 强奸未遂。 听徐飞扬不停讲述着情况,陆迟默默听着,心里滋味难明。 “唉,谁也想不到那家伙突然对张君雅动手了” 眼下这件事只有极少人知道,消息还未传播出去,应该是有人刻意压制了。 张度玮 思及此,陆迟猛地心口一颤,急忙问,“张度玮在哪?” 徐飞扬皱皱眉,眸中复杂难言。 “他去八班找胡乐了。” 陆迟还来不及吸口气,直接夺门而出。 徐飞扬望向那道高大背影,低声喃喃。 “你拦不住他的” 奔跑在楼道里,缕缕冷风刺骨。 直到现在,陆迟什么也想明白了。 就像心里有个结纠缠不清,刹那间却解开所有,些许模糊的记忆,就这样浮现于脑海中。 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前世高考前夕,张度玮因重伤一人导致其重度残疾,付出了足足三年的牢狱之灾。 自重生大半年以来,陆迟至今没忘记这件事。 他曾想到过许多种可能,乃至以为命运的轨迹发展已经发生了改变。 怎么也没料到,那人竟会是胡乐。 面对眼下这种情况,以张度玮那脾性,结果不言而喻。 前段时日,陆迟有想过,胡乐会将他爸坐牢的仇怨转嫁到自己身上。 或许是实在无力报复自己,才将心中怨恨尽数转移给了张度玮。 人,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以扭曲如蛆虫。 短短片刻,陆迟思绪飘远,联想到了太多东西。 回首望去,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一世若不是他的缘故,胡乐究竟会不会与张度玮结怨 以至于在心中愤懑无处安放的情况下,走上了歧路。 胡乐的意图不难猜。 心灰意冷,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打算,能拖一人是一人。 但凡他做出了那种事,不论成与不成,以张度玮的性子都不可能忍得住。 脚下的路很短,心里的路却很长。 当到达胡乐班级所在楼层,陆迟一眼望去,那道挺拔身影似结了层冰。 “张度玮!” 自习课时间,整条走廊空荡荡的。 张度玮脚步一顿,转过身,只是微微摇头。 陆迟静静看着眼前人,眉头不由缓缓皱起。 即使他活过这么些年,也没能从张度玮身上找出丝毫怒气,如一汪再平静不过的水。 可是,暴怒往往比沉默温柔了太多。 “你想干什么?” “杀了他。” 陆迟愣住,一时忘了呼吸。 许多人都曾口出狂言,不加顾忌,譬如“谁敢动我女人,我就杀了谁”这种傻缺话。 可说到底,也只不过是过过嘴瘾,壮壮声势而已。 但张度玮却是个例外,他真敢。 陆迟深吸一口气,“然后?坐一辈子牢?一命换一命?” 他来到这,本就只有一个目的。 拦下张度玮,不能眼睁睁看其重蹈覆辙,再次走上一条不归路。 张度玮只是绷着脸,没吭声。 “是,没错,你把胡乐埋土里都行,但是然后?” “如果,我是说如果,张君雅下次遇见这种情况,那时你在哪?在牢里,在地下默默看着?无能无力?” 事实上,这些话过于扎心了。 但陆迟只能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半响,张度玮张张嘴,说的很慢。 “她很怕。” 陆迟沉默了。 但凡经历那种事,没有哪个女孩不感到害怕。 张度玮倏地望向陆迟,黑眸深沉一片。 “是不是你?” 天生口吃,但他脑子不笨。 关于胡天坐牢一事也有所了解,对于其中猫腻有些猜想。 自然而然地,也就能想通胡乐孤注一掷的所作所为。 陆迟摇摇头,眼神很淡,“还没来得及。” 张度玮没多说什么,转身朝胡乐所在班级走去。 这样子的人,真的太难劝。 他很清楚后果是什么,更明白知道自己将要干什么。 陆迟仍不死心,换了个思路。 “报复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 “我会帮你,我保证会让胡乐生不如死。” 张度玮身形一顿,沉默半响,只吐出一个字。 “不。” 似为了让陆迟彻底死心,他忽地回头笑了笑。 事实上,他很少笑,大多时都是绷着脸。 “如果,是何晚。” 哪怕千言万语,也被堵了个全。 这句话一出,陆迟没有资格再劝任何。 他到底只是个局外人,太想当然了。 思及此,他提着的心反倒放下了。 “看到你,让我想起了曾经在铃兰战斗的日子。” “什么铃兰?” 陆迟笑了下,没解释。 像他这样子的人,就该活在那里面才对啊。 直抒胸臆,快意恩仇。 那道挺拔身影朝前走去,一步未停,一步也没有回头。 作为一个成年人,陆迟可以嘲笑他的莽撞愚蠢,不计后果。 但那又怎样? 最起码,眼下的他无怨无悔,或许以后也不会后悔。 只为胸中那股气,可以不计任何代价。 意气风发,不枉少年。 大概是多少听进去了劝告,张度玮留手了。 据目击者透露,从头到尾胡乐也没有反抗,甚至脸上还一直挂着笑。 乌中陷入有史以来最大的动乱,整个校园里遍布嘈杂。 张度玮已经被警察带走,胡乐也被抬上了救护车。 后来,得到救治的胡乐被医生告知下肢瘫痪的结果。 这辈子,应该都站不起来了。 却没有丝毫沮丧,乃至脸上带着畅快的笑意。 紧接着,尚躺在病床上的胡乐,直接将张度玮告上了法庭。 开庭日,定在高考之后。 出于人道主义,张度玮被告知可以参加高考,考完再回拘留所。 但他拒绝了。 伴随时间流逝,眨眼来到6月6日,高考的前一天。 这几天,张度玮暂被关押在乌城拘留所。 陆迟本以为,以张台南的能量,应当会想尽办法救他才对,再不济减个刑。 但张父张母那边皆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压根不知道自己儿子犯了事,或是丝毫不在意。 天性凉薄的家庭。 无奈之下,陆迟只好找何晚帮忙,找来开川最好的律师为其辩护。 高考前的最后一天,靠着一些关系,众人相约一起去拘留所看张度玮。 时光荏苒,却总是带着些遗憾。 在探视房等待时,陆迟心中五味杂陈。 前段时间,他还念叨着高考前一天得嗨起来,就他们这伙人一起吃个饭,唱个k,蹦个迪。 可如今,物是人非。 当隔着一道厚玻璃见到张度玮时,陆迟很仔细的打量他。 与前几日的状态没差多少,只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沧桑。 “后悔了吗?” 不知将目光放在何处,张度玮好半响才回过神来,摇摇头。 心知他在找什么,陆迟笑了下。 “本来张君雅也来了的,临到头却怂了,应该没想好怎么面对你。” 事实上,自张度玮进了拘留所,张君雅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对一切不闻不问。 张度玮应该猜到了,神色黯淡了些,只吐出两个字。 “华清。” 应是相处久了,即使交流有碍,陆迟也能听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难免不知该说些什么,“你真不打算参加高考了?” 陆迟大概能理解张度玮的心路历程。 本就在张君雅面前矮了一截,现在打伤人极有可能坐牢,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也就更没底气了。 就像背上蜗牛的壳,逃避,躲藏,最好不见。 自卑这两个字,本不该强加到张度玮这种人身上。 可许多人都在爱情这种东西里,扮演着傻瓜。 疏通好了关系,拘留所的相关人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众人在拘留所陪伴了张度玮许久,其他人还好,朱进京却一直哭哭啼啼的。 没等多久,何晚请来的律师到了,开庭日虽定在高考后,但先得与张度玮交流情况。 见陆迟盯着那女人移不开眼,何晚还以为他是觉得这人太年轻。 “她是开川胜诉率最高的律师。” 陆冬楠的女人。 陆迟与其只有过一面之缘,当初还以为是个花瓶般的存在。 眼前女律师不过二十七八岁,穿着正式,整个人透着一股干练,与当初在酒店门口撞见的模样完全不同。 顾嘉慧自然不认识陆迟,言简意赅问了具体情况。 “有把握吗?” “首先,是蓄意伤人的情况?其次导致了被害人下肢瘫痪?那就属于重度残疾的范畴了。” 被害人几个字听着刺耳,陆迟有些不明所以。 他瞥了眼神色淡淡的何晚,瞬间懂了。 原来是把人忽悠过来的。 毕竟若是告知实情,恐怕没几个胜诉率高的律师敢接这个案子。 见在场人陷入沉默,顾嘉慧摇摇头,脸上带着十足的公正。 “培根说过,一次不公正的审判,其恶果甚至超过十次犯罪。” “不好意思,这案子我接不了。” 她从事律师行业多年,向来致力于铁面无私,何况她不差钱,纯粹是为了胜诉时,看到那些弱势群体脸上绽放的笑容而已。 一旁隔着玻璃正陪张度玮说话的朱进京一愣,随即忍不住低声喃喃。 “培根?玮哥,要不等会我去给你买点好吃的。” 陆迟忍不住笑笑,随后敛了神色,看向一脸正气的顾嘉慧。 探视房里都是熟人,他压低声音,向其说明了真正经过。 顾嘉慧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怔怔的。 大概只有同为女性,才能深刻理解。 似突然想到什么,她眉头微皱,随即舒展开来。 “能否请那个女孩出庭?如果有她作证,我有百分百把握将那人定罪,还有” “你们的被告朋友,也能最大限度的从轻处理。” 这个问题,陆迟答不了。 果然,就见沉默许久的张度玮忽然开口,“不。” 眼下强奸未遂那事知道的人还不多,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可一旦出庭作证,无异于大白于天下。 且不说张君雅有没有勇气站上法庭,更关键的是,张度玮不会允许。 或许胡乐一开始就深知其中关节,所以才那么的肆无忌惮。 顾嘉慧也明白,经历过那种事的女孩还很年轻,不该承担也承担不了那么多。 像在心里划上一道疤,尚且无法抹除,更遑论主动掀开。 “这案子我接,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他大概率会被判刑,我只能尽力帮他减少刑期。” 月色低迷,星云尽数隐去。 寂静的街角,隐隐出现一道落寞身影。 陆迟突然很迷茫,无意识踱步。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人在命运面前显得太渺小了。 只有全身心的无能为力。 虽不清楚前世张胡二人的恩怨纠葛,但这一世,对于眼下局面他多少算个促成者。 若真要论个底,他与张度玮的交情不算特别深厚。 更迷惘更无法接受的,只是感叹命运的伟力。 很莫名地,陆迟忽然想起陆冬楠曾言的轮回之说,心中搅成一团,犹如魔怔。 半响,眼里才逐渐恢复一片清明。 哪怕想再多,也只是徒增烦恼。 人活一世,只争朝夕。 第三十六章 灵魂拷问 没心没肺的唯一好处,心宽忘性大。 陆迟昨晚睡得很好。 天色雾蒙蒙一片,豆大的雨珠敲打在地上清脆空灵,裹着晨间特有的清新。 漫步在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里,淅淅沥沥的雨声才让他醒了醒神。 他不记得是不是每年高考都会下雨,除了自己那年考过,之后也未曾注意。 直至走进一家面馆,陆迟才回过神来。 今早出门时,陆平晖特意叫他来这里吃碗面再去考场,声称能带来好运。 眼看着有些简陋的环境,陆迟倒不嫌弃,坦然入座。 “老板,来碗清汤牛肉面!” 没多会儿,一碗香喷喷的面条端上桌。 大清早就陆迟一个客人,想必是生意不行。 很快,面馆老板在他旁边坐下,面相憨厚淳朴。 “小伙子,今天高考啊?” 看得出面馆老板十分健谈,扯东扯西能聊一大箩筐。 陆迟不时应付几句,心思却有些不宁。 仿佛有件很重要的事,被自己遗忘了。 话说一半,面馆老板一拍脑袋,“咦,我咋觉得你有点面熟?” 还没等陆迟回应,他小跑回后厨,怀里抱着一个纸箱子。 捣鼓了半响,从中找出一张陈旧的黑白照片,像是毕业照。 陆迟余光扫到了,也明白了口中面熟是怎么回事。 “你是晖哥的崽儿?” 听陆迟礼貌的叫了声叔叔,面馆老板和善一笑。 “是你爸叫你来的?” “嘿,我就晓得,当初你爸考中专前,也是吃了我做的一碗面,啾的一下就考上喽!” 见陆迟没多大反应,面馆老板有些急了。 “现在你们这些要考大学的肯定瞧不上中专,在我们那会儿可不一样,你爸是真了不起,当初全校好几百号人就他一个考上了!” 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尘封的往事尽数掠过脑海。 大多是讲陆平晖读书多厉害,多讨女孩儿喜欢之类的。 这些事陆迟很难有机会了解,所以听得认真,当听到陆平晖有一次逃课被逮,不禁会心一笑。 不论陆平晖眼下的成就高低与否,其在陆迟心里一直都是高大伟岸的父亲形象。 算上舅舅梁见栋,也是陆迟一生最为敬仰的三个人之一。 回忆之际,面馆老板从纸箱子里找出一本毕业同学录。 他翻了翻泛黄的纸张,指着一处,“瞧,你爸当初给我写的。” 不难看出面馆老板是个很念旧的人,否则几十年过去,这些东西不可能还留在身边。 陆迟凑近看,毕业留言上写着:一个人若活得不明不白,是一种悲哀。 忍不住嘴角一勾。 没想到自己老爸年轻时候也是个傻的,给同学留这么云里雾里的话。 但大多人的年轻时代总有那么一段时期,就爱写些别人看不懂的话,层次感一下就上去了。 简而言之,装b。 之后见时间不早了,面馆老板匆匆收起回忆,脸上的过往青春皆被岁月风霜所掩。 “小伙子,好好考!” 陆迟应了声好,逐渐走入雨中。 雨势渐急,天色愈发灰暗。 离第一门考试开始,还剩一个小时。 陆迟对四周环境不算陌生,选了条近路走。 直至一条幽静偏僻的小巷子映入眼帘,耳畔传入的雨声愈加浓烈。 尘封的往事如开弦之弓,猛地闪现于脑海中。 那年高考失利,父母脸上不易察觉的失望,老师同学的诸多安慰。 陆迟脚步一顿,愣愣望向脚下的路。 就在眼前那条巷子里,藏着他前世高考失利的原因。 “难怪” 今天如此的心神不宁。 岁月漫长,陆迟都快忘了这件事。 他无声的笑了下,向那条小巷子走去,毫不迟疑。 都已经走到这里,不论怎样也该去看看。 若用他曾经最喜欢一部电影里的台词概括。 大概是,“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做回博仔”。 就头铁,不后悔。 隐蔽的小巷子里,看不见半个人影。 没走多久,陆迟停下脚步,仿佛定格。 就在他不远处的地上,侧躺着一位女性。 那位孕妇跌倒在地,身下见红,惨白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提前分娩的痛楚,脸上不由皱成一团,哪怕是救我两字都难以吐出。 看向唯一活物陆迟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深深的渴求。 前世,陆迟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却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他不敢自认伟大,当时的他,其实压根没想到后果 因为今天是一年一度的高考日,人流拥挤,车辆堵塞。 而在乌城这种小地方,街道狭窄,哪怕是救护车,也不是说给让道就能让道的。 当初等事情解决,即便陆迟一路狂奔冲向考场,已经太晚了。 为此,他比一般考生少了足足150分,与开大失之交臂。 陆迟渐渐回过神来,一时脑洞大开。 从某些细节上看,也怪自己当初没手机,缺乏时间观念,一心扑在救人的道上。 收起一些奇怪的想法后,他看进孕妇眼里,里面布满了痛苦难言。 明明已经做过一次选择,可到头来,为什么还是如此犹豫? 对于曾经,说不后悔是假的,自欺欺人而已。 人往往是个趋利避害的动物,带着答案推翻重来,又会如何抉择。 这是一场,再简单不过的灵魂拷问。 不经意间,陆迟敛了敛眸,任凭雨水刮过灵魂。 他已经救过一次,甚至付出了大多人根本无法接受的代价。 没错,高考对于许多人重若千钧,可对现在的他来讲,是没有那么的重要。 但于情于理,自己是不是 不欠任何人了。 踌躇间,忽从耳旁飘过一道声音,有如春湖潺潺。 “你发什么呆呢,该进考场了。” 心跳了一瞬,陆迟下意识回头。 有一幅画,从雨中走来。 晏几道说,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雨中的那双眸子给人最直观的感受,清澈纯净,里面有东西。 待那道清丽身影走至身旁,陆迟依旧不曾回过神来。 宋阑珊先望了眼地上的孕妇,随后看向呆滞住的陆迟,抿嘴一笑。 “怎么了?” “我” 陆迟渐渐镇定下来,“你也看到了,有人需要帮忙。” 宋阑珊眼波流转,眸子里闪过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 “我知道的。” 没多想,陆迟轻声解释,“今天交通不好,不论是等救护车来,还是打出租车” 等送到医院时,早就过了开考时间。 宋阑珊默默听完,随后点点头,“你去考场,我来送她。” 看着陆迟渐渐皱起的眉头,她嘴角缓缓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你知道的,我是艺考生,文化成绩要求很低。” 陆迟被噎了下,没吭声。 真不知道。 不过对于宋阑珊成绩优异,倒是多少了解一些。 见陆迟犹疑不定,宋阑珊抿抿嘴,整个人都洋溢着一份自信。 “没关系,我要考的是开音,艺考早过了,就算少一门成绩,分数线也多出来了很多分。” 陆迟静静听着,总觉着是在显摆成绩好。 话毕,她直接打了个120,说了具体情况等等。 陆迟心里清楚,自己又欠她一份人情了。 事实上,自青山之行后,两人已经很久没联系过。 但陆迟有种莫名的感觉,宋阑珊仿佛在刻意躲着自己。 可今日,却主动攀谈相助。 何况这巷子偏僻隐蔽她为什么恰好会出现在这儿。 此时的宋阑珊对陆迟已经算得上十分了解,即便是在一些微表情上。 看出他眼底的一丝怀疑,宋阑珊有些窝火,没忍住,上前踮起脚。 陆迟愣在原地没动,一脸懵。 就像以往每一次,当记忆里的那个女孩生气时,总会揪他耳朵,他还只能乖乖受着。 耳旁传来清凉的触感,不疼,但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这是第二次了。 陆迟也说不清,是没阻止她这个行为,还是没阻止有这个行为的她。 渐渐地,宋阑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立马退后一步,没吱声。 她只是下意识的凭借习惯,做出了动作。 气氛有瞬间的凝固。 半响,宋阑珊双眸微眯,有点心虚,“又不疼” 每当思绪紊乱,陆迟总会下意识的转移注意力。 他打趣道,“你眼睛本来就这么小了,还眯眼?” 可实际上,宋阑珊的眼睛很大,如一汪清泉般澄澈。 心口猛地一颤,宋阑珊小嘴微张,最后只默默嘀咕了句双标。 陆迟没听见,忽地话音一转。 “对了,你来这儿干嘛?” 宋阑珊沉默了。 这个问题,要她怎么答。 她难道说,我们在上辈子就认识了? 曾经多少个夜晚哭着醒来,说那么后悔高考失利的事。 那么埋怨又不甘的情绪,压得她心口疼。 见女孩情绪不对,陆迟直接转移了话题。 “其实我今早出门前,掐指一算,算到了这儿有个孕妇需要帮助。” 见宋阑珊一脸怔怔,陆迟脸不红心不跳,继续胡诌。 “嗯,所以我才特地来这儿。” 他敢这么说,也是知道眼前人压根不可能信。 宋阑珊依旧怔怔的,一脸漫不经心,“你走,我在这儿等救护车。” 见陆迟毫不犹豫朝前走去,她下意识跟上一步,忍不住开口。 “这次一定要考上开大。” 陆迟闻言脚步一顿,接着向后摆摆手,向雨中走去。 望向那道融于雾气中的身影,宋阑珊久久不曾移开视线。 这一世回首望去,其实有很多蛛丝马迹能证明。 他的种种性情,更像是经过社会磨砺后的他。 表面随性又不靠谱,但实际上心思藏得很深。 想到这,宋阑珊不禁抿嘴笑了下,脸颊上浮现出一丝红晕。 像冬雪消融,朝霞下的花瓣盛开,漾起一抹深深的回忆。 原来他也都还记着。 明明曾经那么后悔救了人,可还是选择重蹈覆辙。 是个傻的。 第三十七章 跨越时空的相遇 十年磨一剑,一朝露锋芒。 但挥剑只有一次。 高考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改变命运,改变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可见金榜题名对于寒窗苦读的莘莘学子有多么重要。 往年来,一年一度的高考皆是在七月七日举行,选择这么相当具有意义的日子,自然是为了纪念,更代表了国家对新一代青年寄予的厚望。 但因七月八月像火炉,全国各地普遍炎热,自去年开始高考日就被改到了六月。 至于为什么是七号和八号,国人做事皆喜欢黄道吉日,六七八连起来念,就像录取三个字的谐音,很吉利。 当陆迟到达乌中高考考场时,校门口人流拥挤,四周却显得格外安宁。 大多家长们目光中透着深深的希冀,考生们或忐忑或踌躇的神情。 陆迟吸了口气,缓步踏进考场,头也不回。 对于曾经的遗憾,他必须亲手拿回来。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现今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考场铃响,踏上征途。 上午考的语文。 当收卷铃声响起,陆迟朝校外奔去,马不停蹄。 一路走去,倒是遇见不少人向他询问考得怎么样之类的话。 对于乌中学生来讲,这次全县第一的桂冠,只会出现在陆迟或张君雅头上。 待陆迟匆匆出了考场,远远望见一道雨中的娇俏身影。 何晚因之前获得新启程大赛a组一等奖,通过了开大的自主招生资格,获得的录取降分,恰好能弥补她数学拖后腿的境况。 只要正常发挥,考上开大是没什么问题的。 心知她是在等自己,陆迟徐徐吐出口浊气。 “陪我去趟医院。” 待走出医院,陆迟脑中仍回想着医生所说的话。 那位孕妇被送到医院时,没多久就被人接走,或许是其家眷。 医院门前人来人往,不算嘈杂,心底却安静的有些可怕。 突然想到这句话,陆迟不禁苦涩一笑。 他会来到这里,说不出是什么目的。 往好了去想,是想来看看那位孕妇是否保住了孩子。 见陆迟有些心神不宁,何晚瞥他一眼,没问。 半响,陆迟才醒醒神,“下午的外语,你好好考。” 今年注定特别,这还是外语首次在高考第一天下午进行。 看他心神不宁怕影响考试,何晚很关心的询问情况。 陆迟踌躇了下,却没想好怎么说。 若非巧合,其行事风格太像是父亲的手笔,扪心自问一早便该想到的。 他只是没料到动作这么快,出手这么频繁,乃至前世自己就被坑过一次。 “难怪胡乐也是被戏耍的那个人。” 听到大男孩的自言自语,何晚本就聪慧,很快想通其中关节。 她摇摇头,语气淡淡,“现在的胡乐下肢瘫痪,举目无亲。” 已经不足为虑了。 幕后人这么做,无非是为了给陆迟添堵。 可从结果上看,他也太瞧得起胡乐了。 高考眨眼而过。 当收卷铃声响起,意味着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结束了。 乌中校门口嘈杂一片,各类声音此起彼伏。 大多考生神色间布满解脱的欢愉,至多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后悔,也有不少人两行清泪,垂着脑袋静听父母的安慰鼓励之词。 可不论怎样,发挥的好坏与否根本不重要了。 迎面而来的,将是近乎三个月的假期。 陆迟隐于人群中默默观望,本不愿如此作比,但那些泪人散发的情绪与他曾经何其相似。 那年,当他踏出考场的那一刻,实在没绷住,哭了。 思绪被拉回,就见人群中的一道身影在朝自己招手,陆迟笑笑向前走去。 “飞扬,考得怎么样?” 徐飞扬顿了下,眉间的笑意快藏不住。 “我估过分了,要是按往年的分数线,南西大学板上钉钉!” 前世的他只考了个二流大学,这一世潜移默化下受了陆迟的影响,学习成绩提高了不少。 这一世,他应该会与李吱吱有个不同的结局。 命运的轨迹发展,终究还是发生了改变。 陆迟不禁发自内心地夸赞,“飞扬,我为你感到骄傲!” 徐飞扬挑挑眉,总觉得话有点怪怪的,没多想。 “你呢小陆子?估过分没?开大有没有信心?” 陆迟摇摇头,估分这种事,对他来说只是多此一举。 见他一脸欠揍的自信,徐飞扬憋着笑,拉着他往下方的饭馆走去。 “走,今天我做东!” 一家面馆内,较为安静。 屁股刚一坐下,陆迟给何晚打了个电话,当然是问她考得怎么样,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字。 但他却彻底安心了。 没多会儿,何晚到了,陆迟按习惯点了份清汤混沌,她则点了份豌杂。 饭桌上话不多,大多是徐飞扬在琢磨这三个月的假期安排,譬如去哪旅游之类的。 说来说去,却没有提到明天就是张度玮的开庭日,应是话题太过沉重。 “诶,小陆子,等尘埃落定,我带上吱吱,我们四个去甜蜜旅游怎么样?” “嗯不错,还学会用成语了。” 徐飞扬被噎了下,挑眉,“你就说这提议怎么样。” 暑期还有很多事做,陆迟想着应该会很忙。 “下次一定。” “行,终究还是错付了” 陆迟忍不住笑笑,正准备说话,面馆门外出现了一道清丽身影。 下一瞬有声音传来,溅起一湖清澈。 “老板,一碗清汤混沌。” 时间有刹那间的停滞。 宋阑珊一步步走来,眉目清冷,神色淡然。 随后她径直坐在陆迟对面,只因徐飞扬很识相的挪了下位置。 但让位置的动作太刻意,导致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很莫名地,陆迟内心生出些局促,说不清道不明。 宋阑珊应该没见过何晚,但自己和徐飞扬都与其相识,姑且算作朋友。 瞬间理清人物关系后,陆迟微微舒口气。 万幸眼下多了个工具人,无疑能起到极大的缓冲作用。 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徐飞扬倏地站起身,毫不留恋的朝门外走去。 紧接着随意向后挥挥手,憋着笑,脸上挂着没人能看到的幸灾乐祸。 “小陆子,人生有梦,各自精彩。” 一溜烟跑没影了。 事实上,徐飞扬自打走进面馆后,就没有点任何吃的。 陆迟才注意到这个细节,可惜为时已晚。 这家伙肯定又自作主张了。 他扶扶额,望向门外不算晴朗的天气,又看向两个目光如炬的女孩。 空气中,夹杂着说不出的异样。 总感觉天要塌了,最好跟他没关系。 第三十八章 天道酬勤 “何晚。” “宋阑珊。” 未曾想,两位少女对视良久后,相视一笑。 倾洒了整整两天的雨悄然退场,几缕暖阳透过门缝,洒下一地斑驳陆离。 她们像认识多年,却又像第一次认识而已,很矛盾。 桌上两个女孩逐渐聊的火热,话题部分陆迟不好插嘴,在一旁默默挂机。 都说百花争艳,同类相斥,但两个各方面出彩的女孩却一见如故,没有半点剑拔弩张。 “你给面里加了芥末的?” “嗯,我挺喜欢吃辣。” “我就喜欢清淡点的,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吃芥末,总算让我找到了天灵盖在哪儿。”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笑意。 “你身上这件大衣是prada的?灰色我比较喜欢givenchy的风衣,风格简洁点。” “我对穿着没什么要求。” “要不你试试其他颜色的?穿你身上肯定好看。” 何晚一顿,难得有些迟疑。 就像收起了一身尖刺,此时的她,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十七岁女孩。 “你化了妆的?你皮肤好好。” “没,我从不用化妆品的。” “我也不用那些东西。” 诸多和善话题,两人相谈甚欢,聊到了这个年纪所在意的所有领域上。 伴随时间流逝,夕阳还剩半个。 陆迟自觉去买了单,走出面馆。 见身后两人都没吱声的意思,他想了下,回头看向何晚。 “时间还早,去趟青山怎么样?” 何晚嗯了声,也没问原因。 以陆迟对宋阑珊的了解,话自然不用说得太明白。 可她像没听懂似的,抬头望了眼渐沉的天色,抿嘴一笑。 “天快黑了,需要个发光的电灯泡吗?” 话是朝陆迟说的,目光却落在何晚身上。 陆迟只愣了瞬,硬着头皮应下。 才承了她的情,眼下当然不好拒绝。 但陆迟有种莫名直觉,宋阑珊的忽然出现是冲着何晚来的。 可在那两人之间,应该从未有过交集才对。 青山,山腰处。 一座建筑物缓缓映入眼帘,人迹罕至。 顺着大门望去,养老院内一如既往的冷清。 见陆迟去跟保卫亭的人沟通了,宋阑珊踏前一步与何晚并肩。 她偏头一笑,“何晚。” 这两个字从嘴里吐出实在生疏,却又再熟悉不过。 宋阑珊今天的确不是来找陆迟的麻烦,相反就是为了何晚而来。 人总是一种自恋的动物,在所难免。 自故事的开始,凤凰山上擦肩而过,命运从某个节点开始让她们天各一方。 可现在,一如初见模样。 对于眼下现实,宋阑珊早就看开了,也没什么看不开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那些前世种种如过往云烟,于她而言更像是一种负担。 她会选择出现,目的很纯粹。 “何晚,如果有时间,你和陆迟多去医院检查下身体。” “还有,何就是你爸,让他平时开车小心点,他是真的很爱很爱你。” “还有算了你别多想,当我胡说就是了,但我真没恶意的。” 话毕,她朝何晚毫不设防地笑,眼眸如黑曜石般明净无瑕。 突然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的确太过莽撞了。 对于那些记忆,宋阑珊曾仔细筛选过,但时间跨度实在太长,也仅能回想起一些大事。 那些事,哪怕陆迟同她一样拥有前世记忆,却一无所知。 而这些话若说给常人听,只会认为是杞人忧天,乃至隐晦的诅咒。 或许除了苏醒者外,也只有何晚才能听得进去了。 须臾间,她双眸微眯,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但只有对她格外熟悉的人才明白,心中已然筑起高墙。 宋阑珊对她不算了解,一时脑子放空,差点还脱口而出教她怎么治陆迟,譬如揪耳朵之类的伎俩。 所幸及时醒转过来。 那个秘密,本该永远藏在心底。 三人走进院子,一抬头,依稀可见二楼楼道里佝偻着身子的老人。 李安惠倚在扶手边,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慈祥,浑浊的眸子里却倏地闪过一丝呆滞。 “真像” 风太大,老人的喃喃自语没有人听见。 上楼时,何晚暂且压下方才的疑窦,望向前方的高大身影。 她很容易想到陆迟突然来这,很显然是为了李安安。 当叫住陆迟后,她只说了两个字,别问。 就算问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会给老人徒增烦恼。 陆迟不假思索应下。 待三人一进屋,李安惠倚在桌边,骨节分明的手颤颤巍巍,瘦骨嶙峋的身子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其吹倒。 一如印象里的身体孱弱。 因看望的人里面多了个生面孔,李安惠很自然的将视线落在那张俏脸上。 清丽出尘,平静似水。 性子应该没随她母亲。 “这个女娃娃是” “奶奶,她是宋阑珊。” 听到何晚的回答,李安惠脸上没多大反应,却不着痕迹的多瞧了宋阑珊几眼。 接着,老人垂下眼睑,挽起何晚的手唠些琐事。 没多会儿,天色渐沉,晚风透过缝隙有些暖。 李安惠留几人吃晚饭,说要亲自下厨,三人也就没有推辞。 陆迟自告奋勇跟去厨房帮忙打下手,待关上门,房内霎时安静不少。 小房间内格调精致且温馨,两个女孩儿坐在桌边,一时相顾无言。 宋阑珊眼波流转,望着那张熟悉脸蛋,几近失神。 该说的,不该说的,言尽于此。 晃神间,忽地听见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 “你的眼神” 宋阑珊听懂了,抿嘴一笑,“怕我跟你抢?” 何晚不为所动,脸上却浮现出淡淡笑意。 “可以。” 难免怔了怔,宋阑珊偏头望去,那双狭长眸子里漾着浓浓自信色彩。 很快,她笑着摇摇头。 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本就束缚不了像她这样子的人。 既已成了过往,那就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这一世,她会按照早已规划好的人生,一步步走下去。 饭桌上,几盘家常小菜。 见两双清亮的眸子皆瞅着那盘西红柿炒鸡蛋,陆迟不禁在心里笑笑。 这道菜是李安惠特意做的,没想到恰好能顺了两人心意。 桌上静默无言,气氛却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毫无征兆地,宋阑珊突然攥住了那双沧桑暗黄的手。 她满脸泫然欲泣,任由眼泪缓缓顺着脸颊滑落,无声又清晰。 这一切太过突兀,陆迟只有一脸懵。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见宋阑珊哭。 半响,却见李安惠神色柔和地笑,宋阑珊自觉失态,缓缓松手。 “对不起我” 有关于外婆的音容笑貌,已经太过模糊,她实在无力回想起。 当年她还很小,得知外婆只留下遗书一张后,为此还流过不少眼泪。 甚至到后来,没能找到老人家的尸体。 记忆里的味道,只有那一盘最普通的家常菜,还有她三岁时收到的生日礼物,一个毛绒小狗娃娃。 李安惠敛下眼底疼惜,摩挲着宋阑珊的脑袋,神色格外柔和。 “阑珊,要是得空了,记得偶尔来看看我这糟老婆子。” “可,可以吗” 宋阑珊有些窘迫,在她眼里,这位慈祥老人自然是何晚的奶奶。 踌躇间,老人已经给了她答案。 “两个大姑娘都长得这么标致了,福气哟!” 饭后,李安惠拉着何晚进了里间,像是要说些私密话。 空荡荡的楼道边,陆迟瞥了眼身旁的清丽身影,随后将半个身子倚在扶手上。 月下两人心思各异,耳旁不时吹过几缕晚风。 陆迟打了个哈欠,忽地想起陆冬楠曾说过的话。 宋阑珊跟他一样,同为苏醒者。 或是有种身为同类的认同感,或是难免心生好奇。 “咳,小宋,长大了想干什么?” “先念完开音,然后跑遍世界做一名国际摄影师,老了大概会在巴黎定居。” 有关人生规划,一眼望去清晰无比。 陆迟却因这句话,蓦地福至心灵,回想起一些残缺片段。 此刻在月下憧憬未来的场景,跟那时在塞纳河畔何其相似。 他扭头望去,身旁女孩扎着马尾,印象里的那点模糊却是齐肩短发。 想来也是,不过曾经的一面之缘,在不知何时,早已被遗忘在了时间长河里。 “想的真远,你说我们上辈子会不会见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但两人的思绪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宋阑珊不动声色,“谁又能真的确定,到底有没有上辈子的说法?” 她脸上的神情很真实,陆迟没多想。 仅仅异国他乡的一次偶遇,记不住太正常了。 “你一个学音乐的,毕业了,反而跑去拍照?”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慢慢学就好,人生不就是一个学习的过程么?” “说得好!” “你呢,想好以后的路怎么走?” “没太想过,非要说的话,先拿个全国理科的高考状元。” “这么有信心?” 陆迟笑笑,没吭声。 沉默半响,宋阑珊嘴角缓缓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做过那样一个梦。” “什么样的梦?” “我想拍下一张,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相片。” “哈哈,那你上辈子肯定没拍到,我看这辈子也没戏。” “是是是,你说得对” 东方有暖风。 第三十九章 南柯一梦(上) 2013年,巴黎。 有人说,巴黎是一座露天博物馆,那一座座古朴的哥特式建筑、市中心的每一幢旧楼都是一件件建筑艺术精品,甚至连街头的一尊尊雕塑无不彰显出独特的艺术魅力。 巴尔扎克曾说,巴黎是一片名副其实的海洋,任凭什么探测器也无法知道她的深浅。 这是一座看之不尽,看之不清的城市。 或是一种浪漫情结,巴黎成了许多人想象中的城市,又为想象所丰富,如同一扇深邃变幻的橱窗,人们透过它看世界,看历史。 夜色悄然袭来,在塞纳河以南,第五区的一处偏远地段内。 一座精致的小洋房里,沙发上躺着一位神色倦怠的女人。 这里离市中心较远,房租却依然很贵,多年来的摄影经历使她停下来的时间不多,今日难得休息。 租个房子,一是为了有个窝,二则是喜欢这座城市的浪漫,想留下一道属于自己的足迹。 “噢轻点!” 外面忽然传来一口纯正的法语。 世人皆知法语柔情似水,爱语呢哝,即便在亲热间,依旧透着一股子缱绻情调。 躺在沙发上的女人抿嘴笑了下,伸长脖子朝外望去。 那对夫妇住在对面的洋房里,不算熟,正在自家草坪上耳鬓厮磨。 还未起头的思绪,就这样被一道电话铃声打断。 女人随手将几缕发丝捋在耳后,接通了电话。 “我家最美丽的小珊珊,26岁生日快乐!” 电话那头的人已年过半百,却依旧如早年脾性,母女俩相处起来一如最初。 “谢谢妈。” “你这孩子还跟妈客气,对了,抽空回趟开川,我这次精挑细选了几个好货!” 能将优质男人比作好货的,也就自个儿的妈了。 女人一顿,双眸微眯。 电话那头的意思,她再清楚不过。 她有些无奈,“妈,你就别一天瞅着那点事了,我心里有数的。” 还不等对面回应,她说了句妈注意身体,匆匆挂断电话。 半响,侧躺在沙发上的女人撑起半个身子,托着腮,透过落叶窗向外望去。 眼下,正是这所城市最浪漫的时刻。 宋阑珊今年二十六岁了。 除开林月芸前两年开始催她找男人,由于经常跑遍世界的原因,她极少回过开川。 这些年来一帆风顺,她拍下过不知多少个精彩绝伦的瞬间,在摄影行业内名气渐生。 倒是在08年,有发生过一件大事。 陆叔叔的养女,没能在那场灾难中逃脱。 自那之后,宋阑珊才彻底踏上了拍摄的旅途,当时她的大学导师本建议她硕博连读,但她婉言拒绝了。 在之后近五年的时间里,她一一踏足过很多地方。 国内有去见过皖南的满山红叶,北疆绮丽多变的地形地貌,国外有去过纯净圣洁的瑞士少女峰,充满人文色彩的尼泊尔等等等等。 路途中,她一边记录下万千景色,一边用所有的空闲时间去自学摄影。 起初,她拍摄了许多东西,建筑、城市景观、人物等等。 直到一次跨越半个州的公路旅行,她眼里才出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绿洲和沙漠。 那些蔚为壮观的风景和希望的种子激起了她的一种共鸣,此后,才专注于自然风貌。 不再拍摄人物。 思绪渐渐回转,宋阑珊从沙发上起身。 月色透过窗台,勾勒出一道曼妙身姿,曲线柔和。 若与九年前十七岁时的她相比,也仅有气质上的些许转变,褪去了少女的纯真青涩,多了份温婉秀雅。 她从没觉得自己年龄大,近年来屡屡找借口避过相亲一事。 以至于,身边熟识的朋友都曾笑话过她。 说好听点,风光霁月,无欲无求。 说难听点,老处女了。 或是没经历过能让她驻足的人,也或是因为 十七岁那年,那场奇怪的梦。 岁月冗长且刻薄,宋阑珊已经彻底忘了梦里那人的名字,样貌,乃至与其发生过的一切。 她很快回过神来,出门,开车往市中心出发。 近期,她想参加一项国际摄影大赛,可还没想好投稿内容。 但她只会在巴黎停留一晚,明日就会再度踏上旅途。 塞纳河很美,曾有人将其喻为巴黎水上的香榭丽舍大街。 巴黎若算作是个不夜城,那么塞纳河也不会入眠。 宋阑珊停好车后,远远望了眼缱绻的河流,往一条宁静的街道寻去。 那是一条美食街,里面的许多店铺皆是华人开的。 多年来,宋阑珊在巴黎停留的时间最长,本地美食譬如马卡龙,蜗牛,可丽饼等,皆不忌口。 但她独独钟爱于儿时喜好,能在异国他乡吃上一口正宗的清汤混沌,幸福不可言。 走进一家装修别致的店面后,宋阑珊熟稔的点了份清汤混沌。 开这家店的人是个法裔美国人,逝去的妻子却是华人,据说是为了纪念亡妻,才有了这家店的由来。 不久,一个服务员走上前来,主动攀谈。 “珊姐,这次在巴黎呆几天?” 是个二十出头的精神小伙,也是华人,在国外念书兼职打工是常态。 宋阑珊与其交际不多,但人长得漂亮,很容易被人记在心上。 “明天走。” 听到这,精神小伙目光一黯,像鼓足了很大勇气,神色间满是诚挚。 “珊姐,国内快到春节的日子了,我们到时能不能一起过?” 宋阑珊没多大反应,一如静湖波澜不惊。 “你喜欢我什么?” “我,我觉得你特有气质,特漂亮,说不出的感觉,从第一次见面就这样觉得。” 精神小伙似觉得不够,急忙补充,“不仅是谈恋爱,我还想跟你结婚。” 少年人的目光总是短浅,嘴巴还多了道缝。 宋阑珊始终神色淡然,微微摇头。 “我大你六岁,经常往返于世界各地,等你学业有成,我已经快三十了。” 三言两语,就将路封死了。 多年来,她身边不乏追求者,华人有,其他国家的人也有。 但她总是孤身一人。 拒绝方式,熟练的让人心疼。 “你应该找一个年纪想法差不多的,相爱的人结婚。” “年龄有什么阻碍的,现在不都提倡自由恋爱。” “你现在这么想,不代表以后也会这么想。” 年龄不同,想法自然也就不同。 “珊姐,难不成你一直没遇见相爱的人,就一辈子都不结婚了?” “说不准,一个人也挺好的。” “你现在这么想,不代表以后也会这么想。” 听到这里,宋阑珊不禁抿嘴笑了下。 这是用她说过的话,来用以反驳了。 “但四十岁的你,能否说服二十岁的你?” 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呢。 “说得好!” 忽从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很快,出现两道男人身影,也是华人。 宋阑珊回首望去,逆光而行,一时看不太真切。 然后,她继续吃混沌。 见那漂亮女人压根没搭理,徐飞扬瞥了眼身旁吃瘪的男人,强忍着笑意。 这次难得把人骗出来散散心,旅游猎艳不失为一桩美事,可刚到巴黎就栽了个跟头。 陆迟自然不清楚老友想法,驻足望去。 那人一身淡蓝色碎花连衣裙,即便坐着也能窥出几分柔和身段,一旁放置着的单肩背包丝毫不影响整体美感,反而多了份干练在里面。 五官细腻,她留着一头齐肩短发,前额散落几缕细碎刘海,眉目清冷。 正处于每个女人花一般的年纪,举手投足间透着一丝优雅风情,有种说不出的气质,是个十分精致的人。 逐渐回过神来,陆迟瞥了眼她那份清汤混沌。 难免愣了瞬,不知出于什么念头,说出了心中所想。 “老板,一碗清汤混蛋。” 听到这句话,徐飞扬下意识眉头一皱。 大概也只有他才能听懂了。 事实上,自前几年何晚出国后杳无音讯,没过多久,就与他取得了联系。 在其多番叮嘱下,再加上自己的一些考量,他选择对陆迟隐瞒一切。 不过 对于眼下情况,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刻意搭讪。 徐氏思维,偏不走寻常路。 徐飞扬挑眉笑,嗓音洪亮,“我也要一碗清汤混蛋!” 这种惹人注目的伎俩,宋阑珊头也不抬,压根没理会。 之后,徐飞扬硬拉着陆迟坐在了她对面,美其名曰拼桌。 出于涵养,宋阑珊没有多说什么。 半响,等餐食都上桌后,环境却一阵沉默。 徐飞扬不着痕迹看了眼默默进食的陆迟,莫名感慨。 他可以算尽世间万物,唯独算不透老友心思。 忽地想起何晚曾交待过的话,不禁眉头微挑。 反正,又没说不让小陆子另寻新欢。 “美女,老家哪的?婚配否?” 上来就查户口,但许是在异国他乡偶遇华人,宋阑珊给足了耐心。 “开川。” “嗬,你是不是以前在乌中念过书,就那个叫宋,宋” 可早已过去九年时间,只能想起一星半点儿。 “宋阑珊。” “对对对” 接下去的交谈内容,自然也转变成高中时代的种种回忆。 大多是徐飞扬在说,桌上另外两人静静听。 因偶遇高中校友,渐渐地,宋阑珊神色缓和不少。 毕竟,缘分。 第四十章 南柯一梦(下) 天色渐沉,三人往塞纳河畔慢慢走去。 提议是徐飞扬给的,还厚着脸皮请宋阑珊当导游。 她没推辞,安静的在前面带路。 徐飞扬望了眼前面的那抹清丽身影,蹭蹭陆迟的胳膊。 “这女的怎么样?瞧这气质,瞧这大长腿,瞧这小短发甩啊甩的” 陆迟不禁笑了下,以为自己这兄弟的老毛病又犯了。 “管好你下面那东西,别整天想着往女人堆里扎。” 徐飞扬一愣,琢磨了下,很快反应过来。 “不是,你想岔了,这女的是我高中那会儿的女神。” “方才本大仙掐指一算,你俩命中有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这副跟脑瘫没差的神棍模样,自他与李吱吱分手后,这些年来不知骗得多少妹妹的芳心。 陆迟没一点反应,随口回,“你女神,关我什么事?” 心知这是个油盐不进的,徐飞扬一脸恨铁不成钢,自顾自向前走去。 “我看啊,你他妈就是被那何晚给迷昏了脑子!” 陆迟默了一瞬,没吭声。 自两人大学毕业走进社会,因同居难免磕磕碰碰,小吵小闹的。 不多时,三人经过一条繁华的街边小巷。 宋阑珊停下脚步,转身,“这条小巷里,新开了家古玩店。” 她思索了下,适时补充,“听说最近刚到了些货,其中还有拉孜藏刀。” 两个大男人皆愣了愣。 拉孜藏刀?那可是男人的浪漫。 见陆迟眼里也冒着光,徐飞扬挑挑眉,对视一眼后,两人迫不及待往小巷子里奔去。 望向那两人风风火火的身影,宋阑珊抿嘴笑了下。 怎么也没想到,话少的那个看上去稳重,却也跟个小孩似的。 有点傻。 两个大男人挑了半天,愣是没想好选哪个。 店家看上去是个本土居民,很有耐心的等待客人如何做选择。 半响,一旁的宋阑珊突然上前,踮起脚靠近陆迟耳旁。 “选那把短小点的。” 直到唇瓣传来温热的触感,她才反应过来逾矩了,气氛莫名暧昧。 从未有过与异性接触的经历,更遑论这么亲密的距离。 而作为当事人的陆迟愣了一瞬,耳旁依稀还残留着些许热气。 他霎时脑子放空,快速买下那把拉孜藏刀,付钱后落荒而逃。 宋阑珊远远望了眼,白皙脸颊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 这些年来,她去过的地方多了,眼光自然不同于常人。 她一眼就看出,那把拉孜藏刀做工精良是真品,所以才好意提醒。 应该是一时没收住步子。 待三人离开小店后,一切恢复平静。 不知何时,店门口出现一道白衣肥硕身影。 即便九年的时间过去,仅从外貌上没有多少改变,只多了份不易察觉的虚弱。 不知将目光放在何处,半响,李安安低声喃喃。 “当年,我真没想杀小姐姐的” 当年,他甚至想好了违抗父亲的命令,以其温和性子也不会怪罪于他。 但那人却一心求死,偏执的无药可救。 直到女孩彻底失去了生命体征,可后来,却听说她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那道肥硕身影突然咳出一抹红,一地月色红白相融,看上去已时日无多。 他浑不在意擦拭掉嘴边的血迹,极为满意的咧嘴一笑。 “物归原主。” 天色渐沉,圆月高悬。 塞纳河畔的两岸风光璀璨耀眼,依稀可见不少人影,伴随着星河摇曳。 方才小店里那一幕,自然被徐飞扬看进眼里。 他打量着沉默的两人,索性把话挑明了。 “你看我这兄弟怎么样?现在开了个软件公司,年入百万,员工百名,不抽烟不喝酒。” “嗯,而且他活好不粘人,敲敲代码就能养你。” “要不你俩试着处处?” 宋阑珊仿佛没听见,或是还想着方才那逾矩的行为。 陆迟却觉好笑,整的跟明码标价似的。 一时脑洞大开,他还以为徐飞扬说的是带甲百万,上将百名。 不过,刚才在接触的那一刹那间,灵魂仿佛颤了下。 在场气氛即将到临界点时,悄然打破。 从不远处跑过来一个小姑娘,看上去应该是个华人大学生。 她问三人玩不玩快问快答的游戏,想挣一些生活费。 徐飞扬一口应下。 接着,小姑娘不假思索问。 “形容下你最喜欢的人,只能是异性噢,而且必须是年龄差不多的!” 徐飞扬想也不想就说,小骗子。 轮到陆迟时,脾气不好。 哪怕在所有人面前,她总是看上去那么知性温婉。 但陆迟很清楚,当记忆里的那个女孩生气时,脾气是有多暴躁。 最后轮到宋阑珊时,她只是微微摇头。 “我没有喜欢的人。” 听到这,徐飞扬眼前一亮,朝陆迟努努嘴。 陆迟没搭理,抬眸望去。 月色散落下来几缕,那人精致的眉头攒着一丝困倦。 短短接触下来,眼前人倒不像是出国旅游的,更像是孤身一人在国外飘荡了许久。 思及此,他下意识开口,“只要有想见的人,就不是孤身一人。” 一句无心之言,却牵扯出在场人的太多回忆。 宋阑珊一脸怔怔,脑中逐渐浮现出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于灵魂深处,震荡莫名。 小姑娘只给了三秒时间,可她在一时之间,有好多好多话想说。 直到脑中闪过那个旖旎的夜晚,她不禁抿嘴一笑。 空灵的嗓音拼成两个字,宛如在耳旁缱绻呢喃。 “很快。” 在场都是成年人,眨眼听懂其中含义。 一阵哄笑声不停。 之后徐飞扬声称佳人有约,丢下两人跑了。 应宋阑珊提议,陆迟跟她上了塞纳河的游船。 船上人不多,较为安静。 两岸风光如烟火般绚烂,潺潺流水声宛如天籁,浪漫的城市夜景缓慢向后流淌,延向来时的路。 游船逐渐穿梭在塞纳河道上,两岸的梧桐树蓊蓊郁郁,壮丽华美的建筑群成了背景图。 “以后想干什么?例如人生规划。” 陆迟愣了一瞬,扭过头,这才确定是身旁人说的。 两人不过才初识几个小时,过于交浅言深了。 事实上,宋阑珊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句话。 或许只是因为,月下憧憬未来,气氛刚刚好。 看出男人脸上的迟疑,她低眸望向波光粼粼的河流,眼波流转。 “正因为是陌生人,才没有心理负担。” 正因为是陌生人,只要今晚一过各奔东西,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畅谈未来。 思及此,陆迟不禁嘴角一勾。 “我这人随性,基本不做什么人生规划,走一步看一步。”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做好了人生规划,年轻时学音乐,长大了学摄影,一步步走到现在。” “嗯从一而终,好女人。” “直到最近,有点迷茫,不清楚,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一直是一个人?” “一直是一个人。” “累了就停下来歇歇,空虚你该不会想男人了?” “没有” 陆迟一顿,扭头望去。 恍惚间,他看见那张俏脸带着说不出的柔和,双眸微眯,隐隐泛着一丝诱人酡红。 不受控制地,鬼使神差开口。 “要不我们来个一夜情,天亮不买单。” “” “开个玩笑,别往心里去。” “没关系,我听得出来。” “人生不就那点事,赡养父母,养家糊口,然后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 “养家糊口?” “啊,就先前那男的,其实他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噗” “我想,你真的该找个爱人,最起码在你生病的时候有点用?” “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但她出国跑了,跑的前一天晚上,还特地把我睡了。” “她没准儿有苦衷呢?” “我知道啊,但她不跟我讲。” “她会不会一直都在某个角落里,在你不知道的角落里,默默等你呢?” “希望,但也不希望。” 塞纳河美得令人陶醉,令人心生迷惘。 东方有暖风。 待两人下船后,一切归于沉寂。 陆迟说了声有缘再见,扬长而去,一步没回头。 意识到那道高大身影逐渐消失于街角,不知出于什么念头,宋阑珊急忙拿出包里的单反相机,快速调好各项参数。 几秒后,快门一按,时间有刹那的停滞。 或许,试着处处也不错? 不过,起码投稿算是定下了。 想到这,宋阑珊低头望向相机里的图像。 上面的她侧着头,清澈的眸子被几缕短发所掩,眸中情绪连自己也说不清,而街角那道即将消逝的身影奠定成了背景图。 嗯,总体色调偏灰,人物情绪堪称上佳。 宋阑珊满意的抿嘴一笑,转过身,毫不犹豫的踏上归途。 几缕柔和月色相随,那抹清丽一点点消失在相反的街角。 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本就束缚不了像她这样子的人。 她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览遍天下美景,拍下每一个令人难忘的瞬间。 没有谁能让她停下脚步,若与她前进的方向背道而驰。 即便,从午夜到清晨,从山前到山后。 她总是孤身一人。 柏林eyee awards摄影大赛,宋阑珊靠那张“偷”来的照片得奖了。 之后,她有特意找过那个帮自己完成作品的人。 说不出是什么目的,应该是想感谢。 但茫茫人海,想找到一个人该有多难。 她没有强求,再度背上行装,游历于世界各地,在五大洲的许多角落上,都曾留下一抹清丽踪影。 忘了是哪一天,那天从东方吹来的风格外暖。 当晚,她做了个梦。 梦见梦里那个叫陆迟的人,再次肆意闯进她的世界里,不停跌跌撞撞。 待梦醒时分,她望向遥远的东方,怔愣间,不禁潸然泪下。 兜兜转转,终是南柯一梦。 这一次,你梦里该有我了罢? 第四十一章 三拳 自昨晚在李安惠那里蹭了顿饭后,一晚的时间很快过去。 次日,便是张度玮的开庭日。 那天来了许多人,却独独没看到张家父母的身影,以及张君雅。 一审判决后,被告人无异议,因成年具备刑事责任能力,法庭当庭宣判张度玮因犯故意伤害罪,判其有期徒刑2年6个月。 十日内生效,送至乌城监狱进行改造。 日子过得很快,诸多琐事纷至沓来。 前几天,陆迟接到了一个半年不曾联系过的电话。 是李熹凌打来的。 或是吃水不忘挖井人,自上次陆迟倾囊相授有关互联网语音平台的想法后,这次的电话内容是想让其出面洽谈具体细节。 陆迟没有犹豫的应下,与其相约在今日下午碰面。 大半年前,在他刚与李熹凌打交道时,他就怀疑是有人刻意安排了这一切。 不难猜想,背后那人按捺不住要现身了。 而今日,也是张度玮服刑的日子。 乌城监狱外,冷冷清清成了主要基调。 一行人神色肃然伫立着,不约而同望向监狱大门外的那道挺拔身影。 这是最后一面了。 张度玮即便身穿囚服,身量宽阔,脸庞依旧硬朗刚毅。 近日来,大起大落的人生没有让他多半点颓丧,至多有些不易察觉的落寞。 前些日子,他活得恣意,正值年少风华正茂时,此刻却成了需要被改造的劳动力。 只能说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不多会儿,从远处开来一辆黑色宝马。 下车后,一男一女,径直走到张度玮身前。 陆迟站得远,听不见其交谈内容,但很容易想到那两人应是张度玮的父母了。 之前他曾去过张度玮家里一次,与张母打过照面,至于另外一人 这还是陆迟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被乌城中年一代人神话过的男人。 张台南。 一身普通至极的黑色衬衫,面目温和,眉毛很细隐隐有点泛白,有种说不出的儒雅风度,一点不像印象里的黑道大哥形象。 若非要形容的话,两个字可概括,儒将。 打心眼里讲,或听父辈念叨的多了,陆迟还蛮想与其交朋友。 很快,张家父母上轿车径自离去,眼里始终只有份凉薄,或夹杂着一丝很淡的失望。 也许是没能从父母身上寻得安慰,张度玮望向渐行渐远的那辆车,黑眸逐渐深沉。 远远望去,就像一副落寞背景图,而在边缘处,不知何时多了张轮椅。 轮椅上的胡乐一脸阴沉,脸上却带着格外畅快的笑,屹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刹那间,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荒唐又滑稽。 陆迟默默观望这一幕,眉头不自觉皱起。 那两人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无一例外。 大可将这一切过错归结于命运,但真要论其源头,但凡胡乐心中生出了一点善念,也许就走不到这一步。 错的是这个世界而已,肆意驱使那些无法主宰命运的可怜人。 思绪走到这里,陆迟再度回想起,陆冬楠曾在医院谈及的轮回之说。 事实上,他始终没将其放在心上。 他向来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听得进去是一回事,怎么理解却又是另一回事。 可近日发生的种种,无一不在印证着那些惊世言论,竟准确的毫无偏差。 以至于陆迟现在逢人就在心里琢磨,就差脱口而出“嗨,你有执念吗”。 宛如魔怔。 紧接着,一行人纷纷为张度玮送行,直至轮到张君雅。 今日没有下雨,天气却有些阴沉冷清。 那两人相顾无言,任凭缕缕冷风刮过。 沉默半响,张度玮深吸了口气,仍只吐出了两个字。 “华清。” 话毕,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人终究缠不过自己的内心,常常在心潮翻涌之际,以刀铤与自己短兵相接。 他突然带着一身颓丧停下脚步,没有转身。 即便张度玮天生患有口吃,但人往往能在某个时刻突破自身极限。 此刻如开闸洪水,已无惧一切枷锁。 “我喜欢你!我是个疯子!但我喜欢你!我小肚鸡肠,霸道蛮横等等等等但我爱你,我爱你!!!” 他面红耳赤,声嘶力竭,将这番话一股脑的倾泻而出,刹那间好似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随后像一头满身悲伤的怪物,匆匆远逃。 张君雅怔在原地,眸子里倒映着那道狼狈身影,最终还是一言未发。 她没跟众人打招呼,自顾自转身离去。 一旁的徐飞扬眉头皱成一团,向来是个直性子,没忍住。 “张度玮为保护她的名声,跟个傻子似的甘愿坐牢,随便安慰几句也好。” “这段时间不管不顾那样,一心只想着考什么华清,本大仙就在这断言了,她肯定考不上!” 听到这些明显置气的怨言,陆迟无法置喙。 准备离去时,余光一瞥,那张轮椅依然还在。 感受到注视,坐在轮椅上的胡乐扭过头,蓦地朝他诡异一笑。 陆迟凭着身体本能,一步步走到胡乐跟前。 “陆迟,这个结局你还满不满意?” 胡乐的语气无悲无喜,陆迟静静听着,莫名想啸。 “我叔,我爸,现在都进去了,你开不开心?嗯?!” “但我真的好开心啊!哈哈哈” 胡乐红了眼,眼里铺满一片阴翳,满脸带着说不出的滋味。 渐渐地,眼角却流出生理性泪水。 他猛地抬头,看进陆迟眼里。 “还没结束的,还没结束的” 自始至终,陆迟也没什么反应,忽地低眸望向他的腿。 “听说你下肢瘫痪了?” “拜你所赐!哈哈,医生说我这辈子应该都站不起来了。” 陆迟低眸,若有所思,“意思是即便几率很小,你还是有可能恢复?” 一时之间,胡乐有些不明就里。 如今他已是半个废人,索性破罐子破摔。 “陆迟,迟早有一天我要你跪下来求我!还有你女人,我迟早干” 话还未说完,腿部就传来了一阵难言剧痛,冷风渐起。 瘫痪并不代表失去痛觉。 一拳下去,他满脸霎时揪成一团。 “这一拳,是为何晚。” 两拳下去,他冷汗直流,呜咽的声响皆被堵在喉咙口。 “这一拳,是为张度玮和张君雅。” 三拳下去,他已彻底发不出声。 “最后一拳,是为你,为你自己的愚蠢。” 陆迟眼神很淡,没有刻意控制力道,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些什么。 歇斯底里的呼痛声顺风飘荡开来,犹如鬼哭狼嚎。 不多时,胡乐全身僵硬又麻木,难耐的哀嚎不断。 他下意识想撑起身子,想反抗想逃,却根本无法做到普通人那般站立。 “胡乐,你真的太笨了。” “你也算是个可怜人,心甘情愿被人利用。” 说话间,陆迟呼出口浊气,“我说的是什么,你应该明白。” 多少人在怒火攻心之时变得盲目,成为那微不足道的棋子,供人肆意摆弄。 眼下的一切太过突兀,在场霎时噤若寒蝉。 毕竟身后就是监狱,在这儿动手,未免太科幻了点。 胡乐逐渐缓过神来,仓促望了眼空荡荡的监狱门口,生怕陆迟再次发难,使劲滑着轮椅狼狈逃离。 像极了一个搞砸演出的小丑。 在离去途中,沉默许久的何晚突然开口。 “你刚才是想试探他,到底是不是真瘫痪了?” 恐怕大多女孩碰见方才那种情况,都会认为是一怒冲冠为红颜。 陆迟被噎了下,没多解释,“不,我只是单纯的想打他。” 渐渐地,神色莫名。 “我倒希望真有那么一天,他还能重新站起来作妖。” 何晚忍不住小嘴微翘,不难理解其中潜台词。 意思是胡乐已经家破人亡,且下肢瘫痪成了废人,做人尚且留一线,但若其身体无碍,那就另当别论了。 严格来讲,陆迟并不能算个好东西,却也不算坏,很难界定。 “那你刚才下手这么狠?” 陆迟没有停顿,笑的十分人畜无害,“那是两码事。” 未曾想在不久的将来,那句无心戏言,竟一语成谶。 第四十二章 见家长 当何三水推开门,看到的就是如此一幕。 客厅内,娇俏少女正与她怀里的一个小女孩说着话,神色柔和动人,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有趣的事,空气弥漫着笑意。 恍惚间,何三水仿佛在何晚身上,捕捉到了一丝苏予柔的影子。 他本以为,何晚完全没有遗传到那女人的温柔似水。 印象里,那女人怯弱如菟丝花,温顺且毫无主见,可她生下的女儿却像有刺的月季,危险又迷人。 须臾间,何三水回过神来,黑眸深沉下来,淡淡瞥了眼身后的纪强。 对于眼前的小女孩,他竟一点不知情。 感受着一道带着审视的目光,纪强额上不禁起了层薄汗。 自上次的青山绑架事件后,或因失责的愧疚,他开始对何晚百依百顺,从以往对何三水事无巨细的转达,演变成现在的哑巴。 何三水对此难免不忿却又满意。 待看清来人后,何晚敛了神色,摸摸筱筱的头让她先回房间。 小姑娘很乖巧嗯了声,蹑手蹑脚摸进卧室里。 待客厅内安静下来,何三水没多问,自顾自说起前段时日青山绑架相关的调查结果。 即便他动用了许多关系网,都没能查出任何,但为其安心,他多说了句爸爸一定会保护好你。 静静听完后,何晚没发表什么看法。 父女俩话本就不多,有关正事的交谈很快结束。 回卧室途中,何晚忽地停下脚步,“你以后开车注意点安全。” 太阳打西边升起,破天荒的关心。 还以为耳朵出了问题,何三水一时忘了呼吸,稳重如山的气质差点没绷住。 “晚儿,还有不到四个月,你就满十八了。” 毕竟亲父女,思维皆十分跳脱,也可以理解为转移话题的本事。 年过四旬的男人神色平淡,浑身上下那份无措却明显,没说出口的话不言而喻。 一时间,何晚有些难以理解。 就好像她才是家长,何三水只是个谨小慎微的孩童,踌躇着想讨要礼物。 何三岁。 联想到这三个字,她嘴角一翘,心情莫名愉悦不少。 “我只要他。” 何三水错愕了一瞬,黑眸逐渐深邃起来。 “等我把那小子打包好了,就送到你手上。” 他这才想通,恐怕等下与陆迟的见面,纪强早就与何晚通过气了。 所以那句关切,也是为那小子特意说的。 想到这,何三水临时决定,可不能轻易放过那小子。 天知道,何晚只是忽然想到宋阑珊曾提醒的话,所以才特意关心一句。 少女闺房内,空气中隐隐泛着淡淡清香。 见何晚在书桌前良久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筱筱上前抱住她的一条大腿,然后靠在其腿边。 经过多日相处下来,两人也能算作亲密无间。 “姐姐,你在想什么呀?” 何晚回过神来,将小姑娘抱入怀里。 她眼神示意桌上那本没有封面的书,随后眯起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本陆迟编年史,曾特意讨来了。 筱筱埋头研究了会儿,猛地一咋呼,“呐,上面全是陆迟哥哥!” 这段时间以来,因小姑娘学习时间尚短,识的字还不多。 “嗯,有个坏人想害你陆迟哥哥。” “为什么呀?” 一下子问到了关键。 何晚却回答不了,无意识捋过小姑娘柔顺的双马尾。 这就是她喜欢筱筱的根本原因,聪慧过人。 见她没吱声,筱筱眼珠子一转,伸出小手拾起一旁的几张a4纸。 对于小姑娘的举动,何晚没有阻止。 书桌上除开那本书以外,还有几份详尽的个人资料,除开有一份较为崭新,剩下的都已生出些褶皱,想来已被翻阅过许多次。 其中资料,有李吱吱的,徐飞扬的,朱大常的,甚至于宋阑珊的。 何晚的警惕心之高,可谓平生罕见。 筱筱默默浏览许久,倏地大起胆子将脑袋埋进何晚的脖颈,小脸有些闷闷的。 “姐姐为什么没有我?” 何晚怔了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知想到什么,她忽地展颜一笑。 “当你穿过了暴风雨,就不再是原来那个人。” “我很喜欢这句话,筱筱,现在姐姐把这句话送给你。” 小姑娘一知半解点点头。 紧接着,何晚从抽屉里找出一份资料,密密麻麻的尤为详尽。 这是她曾顺着终结村的方向,查到的一些有价值线索。 上面记载着一家保健品公司的相关资料,公司法人名叫卢飞飞,还附有一张照片。 而那人模样,正是终结村村长,那位慈祥的布衣老人。 成立十几年来,那家公司的底子很干净,业界风评更是极佳,找不出破绽。 见何晚没吱声,筱筱晃了晃小脑袋,在她怀里撒了个娇。 “姐姐,我来帮你找不对劲的地方!” 何晚笑着应了声,神色宠溺。 在她看来,小姑娘要比客厅那几个聪明。 陆迟礼貌敲门后,是纪强开的门。 待看清沙发上的中年男人,以及在一旁恭敬站立的纪强,愣了一瞬,及时掩下所有情绪。 都走到这里,还有什么想不明白。 捋了遍记忆后,陆迟很顺畅回想起去年国庆,在那雨中的一面之缘。 给他借伞那人,就是何三水。 虽然在得知李熹凌约见的地方时,也就猜到了,甚至来之前还准备带上那把伞。 但想了下还是算了,这点小聪明只会招来怀疑。 等纪强自觉离去,掩上门后,客厅里陷入一阵平静。 何三水老神在在坐沙发上,很认真的浏览一本杂志,压根没有理会陆迟的打算。 先给压力是应该的,陆迟也不拘束,轻声喊了何叔叔后找了个空处坐下。 坐下来的勇气,不应该别人来给。 伴随时间流逝,中年男人沉浸在杂志中,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多了个人。 这是上位者很常见的套路,先以势压人占据主动权。 按理说,陆迟不应中招,却有些如坐针毡。 这份紧张的由来很简单,眼前人是何晚的父亲,与其有多大能量和多高地位无关。 这次会面,可不仅是简单的见家长而已。 陆迟深知,要想通过何三水这一关,只能靠自己。 直到几缕暖阳透过窗台,洒下一地斑驳,中年男人终于开口了。 “你很不错。” 这是何三水说的第一句话。 像是夸自己耐得住性子,但陆迟总觉着可以理解为 你很不错,不声不响拐跑了我家爱女。 及时甩掉杂念,陆迟一副老老实实模样,没发表看法。 见他满身宠辱不惊,何三水神色缓和不少。 “心性上佳,从你踏进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想起我。” “直到现在你也很镇定,没有废话,没有疑问。” “我很看好你这样的聪明人。” 几句夸赞后,何三水突然话锋一转。 “陆迟,我并不在意晚儿看上的男人究竟怎样。” “因为不论是好是坏,或优秀或平庸,我完全可以将你的人生掌控,掀不起半分风浪。” 听着刺耳却是事实,陆迟静静听着,始终神色如常。 默默打量他半响,却不见丝毫情绪波动,何三水眉头微蹙,语气重了半分。 “你少了年轻人的锐气。” 锐气 如果陆迟真处于十七八岁的年纪,突然听到这些话,即便没有当场发作,难免也会心生不适。 但陆迟看得透彻,也清楚自己在何三水眼中的定位。 两人地位悬殊,一个是商界巨擘,一个是才迈过高考的学生,云泥之别也不足以形容。 没什么好置气。 何三水不着痕迹打量陆迟许久,才继续开口。 “陆迟,你可听过这么一句话,能力越大” 大多人应该都听过这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但陆迟一时心神松懈,不禁脱口而出。 “回报越大?” 他并不清楚,因这道嘴巴漏风的行为,反而误打误撞说到了何三水的心坎上。 听闻这道奇特的回答,何三水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我是个商人,商人重视的只有纯粹的利益。” 这是想让其证明自身价值了,同样也是最难的一关。 从何三水开口之际,每一句带着深意,更带着无法忽视的强势。 陆迟收敛好心神,开始信口胡诌。 “我很清楚,光说喜欢都是虚的,爱情的基础是面包。” 何三水闻言微不可见点头。 感情只是一纸空谈,需要物质基础,他需要看到陆迟的野心。 “我之前跟李熹凌讲过,有关互联网语音平台的计划,但那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不论是因经济条件的桎梏,或因固有思想的束缚,眼下还远远达不到全民网络时代的程度。 大多人如今能接受的信息媒介几乎是电视和手机,但近年来互联网的发展趋势必定势不可挡。 只要善加推广互联网语音平台的策划,从而加快推动互联网浪潮,只要等全国网民饱和到一定程度。 说话间,陆迟没有半分停顿,意气风发的勾勒心中蓝图,举手投足间透着一丝异样风采。 “若实施得当,那就可以迈出第二步,移动社交媒体和即时通讯服务,将千里之外的人们连接起来的一种方式” 通俗点讲,就是互联网的短信服务,人们可以通过网络做到实现信息的即时分享、传播互动等等。 最后一步,网上支付形式以及电子商务,可以理解为是网络经济时代商品交易的一种新型模式。 人天生就有惰性,以至于可以衍生出许多产品,外卖,直播,手游等行业的前景也是十分可观的。 “我猜想最终的社会环境可以形容为,人在家中坐,万物天上来。” 以上就是陆迟设想过的商业蓝图,完全符合后世的发展趋势。 他本不愿站在巨人肩膀上前行,若想获得何三水认同只能先忽悠一通。 但这三部曲,想得很美,实施起来太难。 最后一步在国内还未形成垄断局面,若何三水感兴趣,现在入场还能吃下大半个蛋糕。 “大言不惭!纸上谈兵!” 然而听完陆迟一番豪言后,何三水倏地沉下眸。 毕竟现在才04年,说辞看似犀利,却太过超纲,让人难以理解才是正常的。 在何三水看来,少年人根本就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但实际上,何三水心里甚为满意。 就算陆迟说的言过其实,但还是个未满十八的少年郎,有想法终归是好事。 半响,何三水逐渐缓过神来,神色莫名。 “我在你这个年纪,满脑子只有学习和人脉交际。” “后来去当过几年兵,正式迈入社会后反倒迷茫起来,做过最底层的服务员,在工地上搬过砖,也给不少路人擦过皮鞋,直到选择下海创业。” “第一次创业失败的很彻底,在心灰意冷之际,我选择了跳江自杀。” 中年男人神色平淡,谈及种种过往,没有丝毫避讳。 越自负的人,越无法接受的事情就是失败。 当听到跳江自杀几个字眼,陆迟心口猛地一颤。 但眼前人还活生生的坐在那,结果显然是自杀未遂。 见陆迟没多大反应,何三水黑眸深邃,掩下眸中所有情绪。 “你认为,自杀是否算是一种极度懦弱的表现。” “是否算作一种能被原谅的行为。” 下意识摇摇头,陆迟又点了点头。 “我不否认,那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表现,不仅是对自己,更是对身边人。” “大多人都认同这句话,当一个人连自杀的勇气都有了,还有什么不能继续活下去的。” “但是啊,他们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根本不懂什么叫生无可恋。” 渐渐地,他笑了下。 “自杀这种事我没什么经验,不过当时应该挺绝望。” 玩笑似的口吻很自然,何三水为此错愕了瞬。 他不着痕迹瞥了眼紧闭的卧室房门,选择翻篇揭过。 “陆迟,我想告诉你的是,有想法有激情是好事,但人要懂得务实,先学会看清自己,不要好高骛远。” 听完这些循循善诱,陆迟心中大石轰然落地。 他一脸谦逊的点头,“何叔叔,我晓得的。” 他对自己的认知向来清楚,平平无奇,有点小聪明的市井小民而已。 还未等缓过神来,何三水忽地抛出一个疑问。 “你想要什么?” 看出他脸上不解,何三水补充道,“我只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 “我可以给你足够的资金和人脉,放手去做心中所想。” “这世上从不缺少天才,但大多数天才却因缺少资源夭折在半路。” “当然,你可以回答只愿游手好闲,但凡晚儿一天不放弃你,你会拥有一生都用不尽的财富,不必奔波,无忧无虑。” 陆迟沉默了。 听上去不像试探,纯粹给了一步登天的捷径。 这很好推断,在何三水心里预设好的正确答案是 “李熹凌。” 即便是何三水这类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愣了瞬,随即破天荒笑了下。 “你真的很不错。” 这是何三水说的最后一句话。 听出这句夸赞发自内心,陆迟才彻底松了口气。 这下才是教科书式通关。 一时大脑放空,他差点满嘴跑火车,比如三年之期已到,我必风风光光迎娶何家贵女的龙王式搞笑发言。 正胡思乱想之际,就听见一道突兀的提醒。 “我不清楚你是怎么跟陆冬楠产生的交际,但你最好离他远点。” 只因老谋深算如何三水,也仍看不透那人的半分深浅。 陆迟正想问个究竟,忽地从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你们谈完了?” 顺着声音回头,不知何时,何晚正俏生生的站在卧室门口。 见状,何三水微微颔首,“陆迟,希望下次见面,你能让我看到那些想法的可行性。” 言外之意下逐客令了。 陆迟心领神会,跟何晚说了声拜拜就准备闪人,手上却蓦地传来柔软的触感。 “我有事跟你说。” 话毕,直接被她拉着往卧室里走去,简单又直接。 当事人陆迟很迷茫。 可现实容不得他反抗,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向女孩闺房里走去。 一时间,他能很清晰感觉到背脊上多了道目光,如芒在背。 就算是刚才与何三水频频交谈间,也不曾有过的尴尬。 这总跟他没关系。 第四十三章 我是俗物,你是尤物 对于少女闺房,陆迟也算半个常客。 直到掩上门的那一刻,来自背脊上的那份紧张才逐渐消散。 按理说像何三水这样子的人,又会生出怎样的执念? 论事业,他达到了绝大多数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更关键的是,还有个这么聪慧精致的女儿。 简直就是人生赢家,平生无憾事。 思及此,陆迟不禁低声喃喃。 “要是我有这么个可爱乖巧的女儿,怎么可能生出执念。” “女儿?” 坐在书桌前的筱筱晃着脑袋,狡黠一笑,“我听懂了,姐姐,哥哥是想让你叫他爸爸呀!” 何晚闻声看向陆迟,目光止不住的怪异。 “放心,你爸那关没问题了。” 但何晚并不是为那件事。 她径直走向书桌,拾起两份资料,一份是有关卢飞飞保健品公司的,另一份则是宋阑珊。 陆迟跟上前,逐一浏览,眉头渐渐不自觉皱起。 当初就觉村子生活条件优越,原来是开了家口碑效益不错的公司,那家保健品公司的关键配方原料应该就取自终结村。 现在看来,那个民风淳朴,幸福安定的小村子似乎并不简单。 当翻阅到另一份时,才下意识问,“你调查宋阑珊干什么?” 话一说完,他才猛地醒转过来。 当初住院那会儿,何晚有问他当时是怎么知道泥家村的,他没隐瞒尽数告知。 陆迟想了下,解释道,“应该是巧合,前几天你也接触过宋阑珊那人,心里应该有底。” 虽从没问过宋阑珊,但自从得知她苏醒者的身份后,不难自圆其说。 “你很相信她?” “” 没得到回答,何晚垂下眼,突然讲起前几天在青山福利院时,宋阑珊所说的那些奇怪言语。 听完复述后,陆迟愣了好长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确定?” “嗯,怎么了?” 陆迟没应,语气轻快,“你说记忆这东西可信不?” 何晚双眸微眯,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催眠?或者连记忆本身就是错误的,亲身经历过的记忆也不见得能代表什么。” “我猜她应该是看上你了,关心下你的身体,顺带着爱屋及乌。” 明显睁眼说瞎话,何晚没深究,转移了话题。 “我特地查过终结村,那个布衣老人叫卢飞飞,是那家保健品公司的法人,应该是靠那种辅料为生。” 但没有查出任何破绽,不仅市场风评极好,也从未出过任何事故。 虽没明说,陆迟深知肯定连带着把李吱吱也查了个透,乃至徐飞扬。 从一开始,幕后人针对何晚的谋划就像陆迟对付胡乐一般无二,选择从身边人下手。 思绪暂时打住,陆迟都快忘了过年时女孩的承诺。 也就是两人真正相识的经过。 “你先前说过只要等高考完,就告诉我” 还未说完,就被何晚无情打断。 “不想说。” 陆迟没声好气,“能像我做个诚实守信的人不?” 但女孩儿神色淡淡,一点没搭理的意思。 还真拿她没办法,陆迟没勉强,强行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他明白,即使眼下通过了何三水的考验,但也只是暂时而已。 陆迟骨子里是个习惯掌控一切的人。 可关于事业方面,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就算是半成型的易氏教育也不过才起步几个月,几乎将所有的资金用作铺路发展,至今没有多少盈利。 至于李熹凌那边的互联网语音计划,等闲下来得好好聊聊。 所谓旅游,就是从自己呆腻的地方去看别人呆腻的地方。 余晖缭绕,白云国际机场外,依稀可见三道模糊的影子。 远远望去男俊女俏,中间站着一位神色娇憨的双马尾小女孩,隐隐有种一家三口的错觉。 筱筱还是第一次坐飞机,很激动,直到踩在地面上良久还蹦蹦跳跳不停。 对于羊城这座商贸之都,陆迟不算陌生,当年上大学时就经常往返于此。 三人在出口等待纪强开车来接,他是前一趟航班,自然是来充当跑腿的工具人,为其方便,已提前订好了酒店。 等待时分,陆迟随口问,“对了,你是羊城人,肯定会说粤语。” 何晚抬眸看他一眼,摇摇头。 陆迟心不在焉嗯了声,神色不变的转移话题。 “那我们去哪玩?” 他只知道个长隆欢乐世界,但那个国内着名的大型游乐园还得在两年后才会出现。 何晚还是摇头,“我只在很小的时候待过羊城。” 陆迟一点没放弃,“那你小时候去哪玩过,要不我们故地重游?” 见他一脸坚持,何晚才迟疑着说,“旧儿童公园?” 如果没想错的话,大概是滑滑梯,荡秋千以及跷跷板那种? 陆迟绞尽脑汁,很快就在脑海中构建出了一些场景。 才一米高的何晚小脸漾着喜悦,乐此不疲,略显笨拙的玩着那些儿童设施。 画风过于古怪了 倏地精神一振,他生怕女孩儿反悔,立马拍板。 “第一站就定那儿了,冲!” 何晚奇怪看他一眼,语气淡淡,“那地方,几年前就被拆了。” 陆迟没当回事,喃喃自语。 “有些东西是会消失,会改变,但记忆是跑不掉的。” 不禁怔了一瞬,何晚微眯着眼睛。 仿佛撬开了心事匣子,儿时的模糊记忆扑面而来,那条长长的滑梯,神秘奇趣堡,与一架空军战机合影的经历等等。 或是第一次携手出门远游,时间在不经意间过的很快。 短短几天下来,陆迟一行人去东方乐园玩过双环过山车,摩天轮,波浪秋千等游乐项目,也去世界大观尽览美景,从泰国水乡到法国刺绣花园,南美羽蛇神庙到荷兰风车,还有巨大的印尼万年榕等。 几乎将羊城好玩的地方跑了个遍。 若说其中特别点的,应该是鬼屋之行。 当经历了一系列难以描述的惊吓,重见光明时,陆迟仍心有余悸。 但他不会承认是自己的胆量问题,毕竟任谁眼前突然出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身体难免会有所反应。 筱筱就算了,小孩子的胆子往往特别大。 但何晚从头到尾不仅面无表情,甚至嘴角微翘还有一丝想笑 夜色透过窗台,洒下一室暧昧,淋浴的水声不时传来。 这几天里,两个女孩住一间,陆迟则跟纪强住另外一间。 夜深人静,娇俏少女半夜来敲门,先支走了多余的工具人纪强,随后声称借浴室洗个澡。 目的性明确。 陆迟坐在床边,尽量忽略那些扰人心弦的水声,强自镇定下来,心里琢磨着事。 青山之行,应该是他与父亲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正面接触。 高明的谎言总是半真半假,一号,李安安,包括陆冬楠,他们说过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今年发生过的大事实在太多,不曾接触过的真相迷雾也逐渐散开。 思绪被拉回,陆迟不经意抬眸一瞥,霎时全身都僵硬下来。 一幅美人出浴图,毫不收敛地霸占了所有心神。 宽大浴袍披在女孩凹凸有致的身材上,一袭乌黑长发披散开来,衬得肌肤莹白如雪,狭长眸子里水汽弥漫,冷淡而诱惑的气质在少女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禁喉头一动,目光很自然的朝下移了点。 微微敞开的衣领是深不见底的事业线,一双腿丰腴匀称,光滑的肌肤如丝绸般细腻,泛起的色泽吹弹可破。 陆迟很不争气的脸红了。 少女款款走来,淡淡体香混杂沐浴液席卷一室。 “一起睡。” 听到这赤裸裸的明示,陆迟咽了咽口水,“强叔呢?” 真让工具人在外面吹一晚上冷风,那也太可怜了。 “让他再开一间房。” 见陆迟沉默,何晚一脸理所当然,“我们已经是男女朋友。” 这很符合女孩的逻辑。 但孤男寡女干柴烈火,难免擦出火花。 陆迟只觉无措,“你还没成年。” 虽说已确立恋爱关系,但何晚好似没有一般人都有的男女之防。 不知是谁说过的至理名言,男人跟女人谈恋爱,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上床。 话很粗俗,但真实。 室内一阵沉默,再沉默。 何晚一点不急,开始循循善诱。 “在我们这个年纪,朱丽叶已经爱上了罗密欧,柳如是结识了陈子龙,王朝云更准备好为苏东坡生儿育女了。” 陆迟没怎么听懂,但不会承认自己是个文盲。 他总觉着自己才是懵懂小白兔,一点点被大灰狼吞食入腹。 见大男孩浑身都带着紧张,何晚嘴角微翘,忽然转移了话题。 “我们出事那天,青山山顶上,曾有两个人相谈甚欢。” 不经意间,何晚双眸微眯,“你应该很感兴趣。” 这是何三水告诉她的调查结果,据青山当地居民所说,那两人看上去十分熟稔,但不清楚谈话内容。 这番话让陆迟醒了醒神。 他没心思玩文字游戏,直接揭晓谜底。 “其中一个是我爸,另外一个是谁?” 青山出事当天,父子俩分开后,陆迟独自进了福利院,陆平晖则不知去向。 “张台南。” 张度玮的父亲? 难免错愕了瞬,陆迟好长时间都没能捋清关系。 他还从不知道自己父亲与张台南认识,不论那两人是在青山偶遇或是提前相约好,既然相谈甚欢,想来关系应当不错。 陆迟渐渐回过神来,随口开了个玩笑。 “你说,幕后人会不会是我爸?想跟我开个玩笑之类的?” 没搭理嘴贫,何晚神色淡淡,“陆迟,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虽没明说,陆迟笑得老实,“那些琐事,哪有陪你散心重要。” 事实上,在经历了青山之行后,何晚心里总有根刺,怎么也拔不掉。 “我晓得你这段时间都在担忧什么,关于幕后人,放心我心里有数。” “别总想那么多,放宽心,好好享受生活才是硬道理。” 没心没肺到这种程度,也是够难得了。 陆迟忽然扭过头,笑着捏捏她的小脸,挺有弹性。 “至于现在,先好好享受这几天的旅游假期。” 见她眼里就差写满不成器三个字,陆迟乐了。 “行行,我就是个俗物,你是尤物。” 仿佛不太满意,女孩儿摇头更正。 “我的俗物,你的尤物。” 第四十四章 头号狗头军师 时代广场坐落于天河北路附近,是羊城最具代表性的高尚综合型购物中心,繁华的商圈更在02年被冠以“羊城新八景-天河云影”而美誉海内。 今天是陆迟他们待在羊城的最后一日,明日一早回开川的飞机。 几天的玩乐时光里,筱筱一直兴致勃勃,何晚虽没表态,但不难看出心情也较为愉悦。 陆迟心里倒没太大起伏,等回去后差不多就到了高考放榜的日子,更重要的是联系上李熹凌,着手开始准备互联网语音平台的相关计划。 至于筱筱的归宿,他与何晚也私下谈过,在征询过小姑娘的意见后,两人决定将其带去开川,毕竟那里的教育质量也更适合。 近日在羊城的游玩之下,其繁华程度相比后来自然不及,陆迟甚至生出过一道想法,如果早早的择优入驻一家商圈,算是风险投资,但回报率在几年后必将十分可观,但可惜的是没有资金支持。 直至踏入一所绿化公园,扑鼻而来的桂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周边绿化环境很好,能看到不少人来此散步晒太阳。 远远望去,在公园中央处的喷泉旁,依稀可见一副孤零零的画架伫立。 画架前,少女一袭红色短裙,正专心致志为路人执笔作画。 在某个时刻,仿佛与绿意丛生的大自然融为了一体。 看样子,像是街边卖画的那种。 陆迟远远望了眼,他记性不错,很容易回想起。 当初在开川三中的琴房里,曾惊鸿一瞥的那位红衣少女。 还未来得及惊叹缘分,就听到筱筱催促的声音。 “哥哥,快送姐姐一幅画呀!多浪漫呀!” 陆迟笑着应了声,走上前去。 走近看,红衣少女个不高,给人感觉小小的一团,小脸带着纯真至极的笑。 给人的第一感觉,最能用两个字形容。 干净。 陆迟直接问,“怎么画的?能画人不?” 似被这道突兀的声音吓了瞬,年姚像受惊的小鹿颤了下。 她缓缓抬起脑袋,待看清眼前的大男孩,不由露出傻笑。 紧接着埋下头,声音几不可闻,“十,十块钱。” 陆迟点点头,眼神示意身旁的两个女孩。 未等多长时间,两幅素描画逐渐映入眼帘。 画上,筱筱的那份狡黠油然而生,何晚则少了冷淡的气质,眉梢间仿佛多了些温柔。 即便陆迟不懂绘画,都能看出红衣少女的素描功底不错,人物神态皆跃然纸上。 他付了钱后,心情不错。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本盯着自己那幅素描画的何晚扭过头,看了陆迟一眼。 年姚依旧埋着脑袋,小脸带着纯真至极的羞涩。 “我,我叫年姚。” 陆迟点点头,嘴角一勾,“像你这样街边画画的,一天能挣几个钱,要不跟我学做菜。” 学美术的,家境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年姚应是没听懂,神色憨态可掬,笑起来时两颗小虎牙格外可爱。 “我只会画画” “我要努力赚钱,吃很多很多的肉。” 不知是被她天真的话语所触动,亦或是其他,陆迟忍不住笑了下。 当余光一瞥,不知何时,一位中年男士正逐步靠近。 那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西装革履,眼神却飘忽不定,眼底藏着一丝寻觅到小兽般的兴致。 老斯文禽兽了。 那人直接忽略了神色淡淡的何晚,将视线停留在筱筱身上许久,直到发现陆迟一脸的似笑非笑,才悻悻收回目光。 斯文禽兽最终选定了目标,望向年姚,眉目间带着异样的温和。 “好孩子,这么小就学人出来卖画了?” “叔叔,你要画吗?” 斯文禽兽不置可否,轻声细语的。 “这地儿风吹日晒的,这样,叔叔带你去家奶茶店,好好给叔叔画怎么样?” 年姚眨了眨眼,一双杏眼里满是无辜。 “叔叔,那地方远吗?我对附近都不熟,等下妈妈找不到我该着急了。” 斯文禽兽一看就是老手,很有耐心的徐徐诱导。 “跟妈妈来羊城旅游的?别担心,等会儿叔叔亲自开车带你去找妈妈。” 这样的展开不在预料中。 陆迟正默默观望,忽地感到袖子被扯了下,扭过头望去。 筱筱眼里带着焦急,大概是看出那人不怀好意,想让他出面制止。 但陆迟只是摊摊手,没打算多管闲事。 见他不打算帮忙,小姑娘也没强求,独自走上前。 直到一个踉跄,硬生生摔倒在斯文禽兽的跟前,很快哭得梨花带雨。 “哇!快来人呀!” 不多时,公园四散的人们纷纷赶来凑热闹。 待看清一位小姑娘摔倒在地,且小手微颤指向跟前人,众人一致将矛头对准了斯文禽兽。 “这小姑娘才多大,还不到十岁?” “唉世道炎凉,你瞧他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欺负。” “多正常,知人知面不知心哩” 小姑娘很聪慧,懂得利用自己的年龄优势。 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 可用力过猛了,筱筱身娇体嫩的,胳膊不小心蹭破了点皮。 斯文禽兽也没料到事态发展,见事不可为,只好匆匆离去。 待人群散去,到底没个真关心小姑娘的。 陆迟走上前,一把抱起筱筱,语气带着一丝严厉。 “朱筱筱,你长能耐了?” 这还是筱筱第一次听他叫自己全名,瘪瘪嘴,选择一脸可怜巴巴的望向何晚。 但何晚一点没搭理,双眸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迟见状神色稍缓,不经意间透露出一副慈父模样。 “想法是好的,但前提是不能让自己受伤。” 怔愣许久的年姚也终于醒转过来,小脸似懂非懂,但能感受到真切的善意。 她急忙上前,手足无措,“对不起,那个叔叔是不是坏人?我” 筱筱嘴上喊着痛,眸子里却闪过一丝狡黠。 “呐,你送我一幅画就不疼了!” 见小姑娘可怜兮兮的,年姚在慌乱之际从画架中抽出了一幅画。 在那幅素描画上,画着老夫子和大番薯,人物形象可谓入木三分。 而小姑娘最近正沉迷于那类漫画,尤为钟爱。 陆迟这才回过味来。 小姑娘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目的性很明确,且依靠自己的本事获得想要的东西。 之后年姚为表感谢,将先前收下的二十块钱还了回去,说那几幅画就当送给他们了,陆迟没接。 见她收拾画架准备离去时,陆迟突然冷不丁问了句。 “认识余甘吗?” “啊?” 年姚怔在原地,如懵懂小鹿般的眸子有点呆,似想回答什么,却因不小心咬到舌头痛的嗷了声。 “呜” 红衣少女似乎除了作画时格外认真,其他时候都显得傻里傻气。 陆迟不禁摇头失笑,带着两个女孩儿扬长而去。 他也就随口一问,不带任何想法。 才走出没几步,忽地停下脚步,跟身旁两人说了声等下,随后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筱筱偷偷瞧了眼何晚,小脸恶狠狠的,颇有种同仇敌忾的架势。 “哼,哥哥肯定是去找那个漂亮小姐姐了!” 自始至终,何晚都挺镇定。 “他是去找那个男人了。” “” 小姑娘脸上讶异更甚,说话都含糊不清。 看她是真不懂,何晚揉了揉她的胳膊,耐心解释。 “他见不得你受半点委屈,所以去帮你出气了。” 一家子皆是人精,哪能看不出先前那斯文禽兽看筱筱的眼神不对劲。 更何况,若在陆迟与何晚的逻辑层里,那人是导致小姑娘受伤的根本原因。 因此可两罪并罚。 听到何晚的话,筱筱怔了半响,她本就聪慧,或许早猜到了一些,只是不敢去相信而已。 “要是,要是哥哥打不过那人怎么办呀?” “打不过也没关系,我们等着就好,不用管。” “为什么呀?” “等你长大以后,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就明白了。” 说话间,少女蓦地展颜一笑,神色比三月春风还要温柔。 “这道理,姐姐也才明白不久。” 陆迟没让她们失望。 回来时,鼻青脸肿,在衣物掩盖下的还有不少淤青。 只能说遇到高手了。 何晚没多问,筱筱却有些急不可耐,好似在期待着什么回答。 “哥哥,你脸上怎么了,疼不疼” 陆迟随口回,“不小心摔了跤。” 他本就极为护短,更何况一旦错过,今后就没机会了。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心里早已将筱筱视作半个女儿的存在。 曾几何时,他多么希望能有个古灵精怪的女儿。 筱筱的出现,可以说极为巧合的,填补上了陆迟前世里的人生空缺。 当年出国前那晚,如果一发即中,运气再好点是个女儿,也该是筱筱这般岁数。 在三人离去途中,何晚忽然开口,“你怀疑那个年姚?” 否则怎会莫名发问。 “嗯,有点。” 陆迟从不多疑,但经历了今年种种,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更关键的是,能感觉到那个年姚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像是认识,又不带半点恶意。 一旁的筱筱眼珠子转了转,忽地扬起手中的素描画。 其实她也感觉奇怪,面对那个年姚时,好像有种扎根内心深处的畏惧,但实在想不起来了。 “呐,刚才里面有那么多画,那个小姐姐怎么就确定我想要的是这幅呀?” 陆迟何尝不明白,但那只能说明年姚心细,或是单纯的巧合。 见两个家长都不说话,筱筱急忙抱上何晚的一条手臂。 “哼,还想拿画来贿赂我,为了姐姐我不要了!” 说的再义正言辞,到底没舍得将手中的素描画扔掉。 陆迟忍不住笑了下,摸摸筱筱的小脑袋。 “筱筱,我想好了,你以后就是我们家的头号狗头军师!” “哥哥你才是狗!汪汪汪!” 第四十五章 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天色渐沉,灯火通明。 陆迟一行人漫步在繁华夜景中。 眼下,正是这座城市最繁荣的时段。 直至走到一条喧闹的美食街,不经意一瞥,陆迟猛地停下脚步。 一抹粉红色的身影,缓缓映入眼帘。 小迷糊一脸东张西望,踌躇不前,看样子好像是又迷路了。 陆迟不禁嘴角一勾,下意识瞥了眼身旁的何晚,走上前去。 “何桃!” 小女孩顺着声音回头,怔了怔,狭长眸子里的诧异瞬间转化为惊喜。 “老老师!” “这是又迷路了?” 少有的几次碰面,这小迷糊不是在迷路,就是在迷路的路上。 陆迟想了下问,“跟妈妈来羊城旅游的?” 何桃乖巧的嗯了声,看上去很不好意思。 “刚刚下地铁人好多,妈妈也走丢了。” 渐渐地,缩着脑袋成鸵鸟状,“我跟妈妈打过电话了,等会儿她就来了。” 看来路痴这毛病,该是遗传了。 陆迟默默在心里嘀咕了句,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孩,又看了眼何晚。 两人同框出现更容易作比,除开气质上的迥异,从五官上看竟有几分相似。 一旁的筱筱也发现了,蹭蹭何晚的胳膊。 “呐,姐姐你们长得好像呀!” 听闻这句话,何桃大着胆子瞄了眼神色淡淡的何晚,后者没发表什么看法。 “中考考得怎么样?有信心上三中没?” 陆迟还没忘年前偶遇时的承诺,答应过何桃若考上三中会去看她。 没想到竟在羊城碰上了。 何桃嗫嚅着,最后只回了句考得不是很好,学霸的惯用说辞。 不知想到什么,陆迟立马提议。 “走,老师请你吃个饭,就当提前庆祝你考上三中。” “啊” 何桃性子软,不懂得拒绝,踌躇再三后乖乖应下。 “等会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你想吃什么?” 何桃踌躇了下,声音绵软,“什么都可以” 真要说陆迟现在的可用资金,最多也只能算个万元户。 他心一狠,大手一挥。 “选家高档粤菜。” “今天没给我吃穷,以后见着了别叫我老师!” 一路寻觅下,陆迟找了家中餐厅,主打精细私房菜。 这里的装潢很有格调,环境悠美雅静,且菜单全由主厨拟定,没有设点菜环节。 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朝下望去,夜幕相伴下就像脚踏一片浩瀚星海,别有一番独特体验。 待一行人坐下后,陆迟给另外两个女孩讲了与何桃的种种渊源。 听完后,筱筱小脸一垮,“哥哥你都没教过我英语” 陆迟曾关注过筱筱的功课,根本就不需要。 因为小姑娘天赋异禀,聪明学得快,且自学能力极强,说是神童也不为过。 没多会儿,前菜上桌,几碗特色暖胃汤。 陆迟默默喝了口汤,随后看向始终一言未发的何晚。 “何桃,这是何晚,你喊姐姐就行。” 何桃偷偷瞄了眼神色淡淡的何晚,软软的叫了声姐姐。 何晚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反应挺冷淡,不过她对外人一向如此。 种种丰盛菜肴陆续上桌,有招牌菜脆皮婆参,清汤西施舌,牛油果官燕等等。 菜肴将清而不淡,鲜而不俗完美诠释,独有一番风味。 但陆迟心思没在此,忍不住再次打量桌上的姐妹俩。 他还真不信,世上竟有如此厚呸,如此相像且毫无关联的人。 何桃先不提,三岁的年龄差摆在那,很可能没见过何晚。 可他却没能从何晚身上找出丝毫波动,就像真不认识何桃一样。 很莫名地,陆迟不肯死心,“你觉得何桃怎么样?” 好似没听明白,何晚歪着头嗯了声。 “我还挺想有个这么听话又乖巧的,亲妹妹。” 话里话外太明显,何晚只是很奇怪的看了陆迟一眼。 突然不知看到了什么,狭长的眸子里以极快的速度染了层霜,宛如万丈坚冰。 须臾间,她垂下眼,语气波澜不惊。 “我去趟厕所。” 待何晚离桌后,趁她去上厕所的功夫,陆迟急忙向筱筱取经。 “筱军师,你觉着你姐姐像是认识何桃的不?” “哥哥,你自己问姐姐呀。” 但即便是再亲密的人,不见得什么事都会告诉彼此,与信任与否无关。 何况,陆迟当初在三中时就已经问过何晚一次了。 见他沉默,筱筱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没有呀,我看姐姐也挺好奇她们两个长得像。” 正思索间,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是何桃的母亲,苏予柔。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陆迟笑着喊了声阿姨。 苏予柔早已在电话里了解到情况,向陆迟说了些感谢的话后,带着何桃先行离去。 神色一如既往的温柔似水。 陆迟望向母女俩的背影,身后忽地飘过一道淡淡的声音。 “今晚就回开川,我叫纪强改签。” 语气不算强势,却隐约带着点祈求意味,就像多了什么洪水猛兽般的存在。 陆迟回头应了声好,霎时心如明镜。 若是同母异父的关系,那就对上了。 夜色渐沉,圆月高悬。 母女俩漫步在月色下,逐渐拉长两道影子。 自何桃中考结束后,算是提前奖励,苏予柔特意带她来曾经的家乡旅游。 霓虹闪烁下,何桃仿佛化身问题少女,跟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的状态一般无二。 “妈妈,羊城是我们的家乡吗?” “嗯。” “妈妈,我怎么对这地方没印象呢?” “因为在那会儿,你还赖在妈妈肚子里不肯出来呀。” “妈妈,那为什么非得是三中呢?” 见母亲不说话,何桃眨眨眼,狭长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 从前几年开始,苏予柔就给她灌输一定要考上三中的思想。 她虽不懂,但很听话又争气,一直在为那个目标而一步步前行。 渐渐地,苏予柔回过神来,神色间满是宠溺。 “因为啊,你姐姐在那里念过五年书。” “姐,姐姐?” 何桃霎时呆若木鸡,好长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不知怎的,她小脑袋里不禁想起饭桌上那位神色冷淡的姐姐。 姐姐会是那样子的吗? “妈妈,我有姐姐?刚刚吃饭也有个姐姐。” “桃桃,不是那样的姐姐,你有一个亲生姐姐,只是她没有跟我们生活在一起。” “妈妈,那姐姐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了?” “没有。” 何桃一知半解的点点头,似突然想通了什么,眼里很快泛起一层水雾。 “妈妈,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没得到回答,她没忍住,一时间抽噎不止。 “不然的话,妈妈怎么会抛下姐姐呢?” 按何桃的想法,既然没有生活在一起,姐姐又没有做惹妈妈生气的事,那就说明爱消失了。 小孩子的逻辑挺对,却根本不懂其中含义。 听到女儿的诘问,苏予柔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和愧疚。 恍惚间,语气比三月春风还要温柔。 “桃桃,爱永远都不会消失的。” “它只是偶尔会躲起来,会逃。” “但它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第四十六章 徐大仙和陆状元 自回到乌城,高考成绩陆续出炉。 陆迟总计考了738分,荣获全国理科高考状元。 今日的行程,回学校填报志愿。 待下了公交车,望向乌县中学四个大字,一时有些莫名感慨。 可感慨的思绪还未起头,就被一道火急火燎的身影撞碎。 “嘿小陆子,你这家伙真行,不声不响就考出个状元来!” 乌城地方小,出了个全国高考状元,可以说是天大的事,消息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全城。 乌城人无不引以为荣,从这里走出的学生也多了份茶余饭后的谈资。 “还行,凑合,你呢?” 听到这灵魂三连,徐飞扬被噎了下,没声好气说报考南大没问题。 “对了,前段时间你们小两口去羊城旅游,有没有突破性的进展?” 听出他在刻意的咬文嚼字,陆迟头也不回走进校园。 “你也说了,我们是去旅游的。” “你那是奔着旅游去的?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 恋人携手出门旅游,研究表明大多是男方提出,且是最容易更进一步的方式。 “嗬,小陆子我发现你这人,就是典型的有色心没色胆,理论知识总是一套一套,真到了实际行动就卡壳。” 陆迟逐渐神色古怪起来,没吭声。 说实话,这方面他算是被徐飞扬荼毒得深,准确说是后来的情圣徐飞扬。 那会儿他这兄弟经常流连于夜店,四处撩拨妹子,多多少少被影响带坏了风气。 可说到底,陆迟至多嘴上不着调,从未做过出格的事。 “我这是尊重她,何况我也不是个随便的人。” 徐飞扬挑眉,笑骂道,“屁,你要是尊重她,就该早点从了她。” 陆迟摇头,“我们不在一个维度,跟你说不清。” 两人逐渐行走在校园的一片绿化林中,一路走来,有不少学生认出陆迟来都主动上前恭贺。 直到终于临近教室,连徐飞扬耳朵都快被磨出茧子。 似突然想起什么,他神色凝重不少。 “小陆子我可跟你讲,你这理科状元差点就没了。” “有个叫余甘的人,只比你少了一分。” “不过他有20分的高考加分,好像是参加什么国家奥数比赛拿过一等奖,可就算加了分还是没你猛。” 即便有加分,那也是人家靠自己的实力得来的。 陆迟想了下,找出个华点。 “你怎么知道的?” 事实上,不论在哪个领域里面,大多人只会记住第一是谁,压根就不会关注第二。 徐飞扬掐着手指,有模有样的晃着脑袋。 “嘿,自从知道你考了个状元,本大仙特意为你算了一卦!” 见陆迟嘴角泛起笑意,徐飞扬也跟着笑,看样子连自己都不信。 “真的真的,那个叫余甘的虽然我不认识。” “但本大仙真算到了,那人将会是你这一生中的最强宿敌!” “你们最终会有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战,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这副不着边际的神棍模样,陆迟早就生出抗体。 走进教室后,他们来得早,还看不见半个人影。 坐下后,陆迟随口调侃,“徐大仙,给你自己算算什么时候和李吱吱结婚?” 明显被问住了,徐飞扬摸摸下巴,颇有种仙风道骨的意味。 “不可说不可说,自己的命运就让它随风飘去!” 陆迟忍着笑,自顾自等着填报志愿。 伴随时间流逝,教室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中途,班里几乎所有同学都发自内心向陆迟恭贺,刘玉琼也满面红光,好似年轻了几岁。 毕竟带出个高考状元,这不仅会在乌中历史上划下一笔浓烈的色彩,身为其班主任也与有荣焉。 在与老师同学们的寒暄间,陆迟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很谦逊。 之后就轮到填报志愿的环节。 陆迟跟何晚相继报了开川大学,徐飞扬和李吱吱则是南西大学。 见万事妥当,陆迟甚为满意,向徐飞扬随口问了下张君雅的近况。 那女孩的成绩向来优异,想来考上华清应当没什么问题。 “不清楚,自从张度玮进去后就没联系了。” 他们几个与张君雅的交际本就源自张度玮,自后者入狱后也算彻底断了联系,包括朱进京也是。 许多人的友谊纽带皆是这般构造而成,再正常不过。 毫无由头地,陆迟脑中忽地闪过宋阑珊曾说过的那句话,提醒何三水开车注意安全。 不论如何,从苏醒者口中所说的话或有几分可信。 他临时决定,等下次见到宋阑珊得好好问问,大不了直接摊牌。 反正同为苏醒者,交换下秘密,一换一也不亏。 前些日子还在羊城时,他就听何晚讲过,除开陆平晖貌似与张台南交情不浅外,还听说了一些事。 例如张君雅的父亲张令是何三水的司机,而张令曾因赌博欠下张台南不少高利贷。 真要深究下来,他们这两代人之间的关系,冥冥之中有种错综复杂的意味。 且获知的这些新信息,皆是陆迟在前世一无所知的部分。 恍惚中,有份答案愈发扑朔迷离,又愈发清晰无比,一点点地连成了一条线。 陆迟渐渐神色复杂起来,头疼。 某些时候,他算是个很固执的人,因实在想不通透,心底逐渐生出一种莫名的烦躁。 烦躁起来,连自己都骂。 “我像个傻子。” 一旁的徐飞扬愣了瞬,并不妨碍笑着揶揄。 “自信点,把像字去了。” 听到这里,陆迟反倒莫名静下心来。 细数一生乐趣,没有什么事比得上戏耍自己这位老友好玩。 吃亏是不可能吃亏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吃亏。 短暂思索了下,陆迟一脸漫不经心问,“飞扬,你这次英语考了多少?” 说起这个,徐飞扬挺得瑟。 “三位数!不然考上南大还有点悬。” “嗯,那挺好的。” 紧接着,陆迟突然发问。 “飞扬,让我来考考你,翻译下seven years ter。” 这可是高考考了满分英语的人所提问题,怎么可能如表面上那般简单。 想到这,徐飞扬眉头微微一皱,一点就通。 “嘿这可难不倒我,是个人名对?” “史蒂芬·耶尔斯·莱特!” 实在没忍住,陆迟笑出了声。 徐飞扬还纳闷笑啥,就见教室门口多了位高挑少女。 少女仿佛失去了往日的明媚似火,站得远远的,明眸隐约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陆迟,恭喜你考了状元” “等下学校临时举办了个庆典,市里有电视台要来采访你。” 这是先斩后奏的意思了。 这种采访在乌中进行,校方自然打着心里的小算盘,但也合乎情理,只是没有提前通知主角。 陆迟以为姜梦清是因这个难为情,想了下,笑着应了声好。 说有多少抵触也谈不上,能给自己的母校做做宣传,举手之劳的事。 正好,他也能借这次采访宣传下。 第四十七章 采访 乌中操场内,人潮涌动。 今日回学校填志愿的学生不少,也有不少人遗憾缺席,或准备复读。 乌中校方今日特地举办庆典,目的昭然若揭。 毕竟一个小县城里,百年难遇出了一位全国理科高考状元。 校方正是想打这道噱头,借着此次机会好好做下宣传。 此次从开川赶来的电视台记者来头不小,毕竟开川所属辖区出了个全国理科高考状元,自然会引起上面重视。 最前方的主席台下,依次落座不少乌城领导,包括徐飞扬的父亲乌城县高官徐志国。 当全场肃静,红旗招展时。 作为东道主的乌中校长姜崇明,先打了一通漂亮的场面话,不算文绉绉,起码没让底下的学生们昏昏欲睡。 之后轮到此次典礼的主角登场。 当陆迟站在主席台上,放眼望去,台下黑乎乎一片。 分明身处如此正式的场合,他却有些心不在焉。 第一次站在这地方,是开学时的演讲,第二次,则是与宋阑珊合唱了首歌。 转眼间,自他重生以来,已经快一年的时间。 回首望去,有过遗憾,也曾弥补过遗憾。 未等思绪飘远,一名电视台记者走上台。 感受着不少摄像机的照射,陆迟难得有些拘谨。 看得出这名记者是个老油条,为表亲民,先问了陆迟一些家长里短,还有他想要报考的大学等等,当得知他已报考本地的开大时,赢得下方一阵喝彩。 毕竟是在开川出的高考状元,如果跑去外地上大学了,高层面子上过不去,所谓的人才流失。 许是看出被采访人有些紧张,记者试图先缓和气氛。 “养育了陆迟同学的风水宝地,对你而言,除开母校外还有没有什么特殊点的地方呢?” “其实刚到乌城时我还有点水土不服,所以说呢,我当年高考就没这状元命。” 陆迟渐渐镇定下来,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终结村,风景优美环境适宜,我打小就经常跑去那儿玩,后来每次考试前都去那沾沾福气,你别说还真管用。” “哦还有村长卢姥爷,他年纪大但心不小,像开挂一样带着村里人致富。” 说到后面,陆迟还好心提醒,“不过那里的人只会说方言,可能交流上略有不便。” 这世上从不缺少迷信的人,难免会好奇养育了如此人杰的偏僻小县,该是怎样的特殊。 相信经过此次采访,会吸引不少人去终结村旅游,甚至能带动乌城的gdp。 伴随时间流逝,记者回归正轨,抛出了一个问题。 “高三学子寒窗苦读数年,只为金榜题名那一刻,不少人都清楚,理科状元的含金量是比文科稍高的。” “且许多人都在议论今年的考题很难,但陆迟同学却比历年高考状元多上很多分。” “请问陆迟同学你荣获今年状元,心里有些什么感慨呢?” 陆迟面对镜头笑了下,一脸人畜无害。 “有手就行。” 此话一出,底下顿时传来一阵嘘声。 记者脸色也僵了瞬,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很快反应过来。 年轻人嘛,一时荣耀加身,膨胀了也说得过去。 “哈哈,陆迟同学还挺幽默的。” 记者只能生硬的打了个圆场,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我也相信,除开在学校里的正常上课,陆迟同学也跟大多考生那样报过不少补习班。” “这也正是现在许多考生家长所关注的话题,随着时代进步,市面上逐渐出了许多补习机构,但良莠不齐,有好有坏。” “都说学霸有自己独特的学习理解,请问陆迟同学有没有什么能跟我们分享的呢?” 终于来了。 陆迟心中一动,早已备好的腹稿呼之欲出。 可下一秒,差点从台上摔下去。 “嗯,我女儿现在就在一家名叫易氏教育的补习机构上课。” “那里分为大班,小班以及一对一辅导模式,最近更推出了全日制和心理辅导课程。” “不知道陆迟同学,有没有听说过这家教育机构?” 默默听完后,陆迟一度有被呛到。 难道这是易长安找来的托? 他扭过头,看向一无所觉的记者,目光止不住的怪异。 怎么办,这人把他准备好的台词都抢走了。 不过须臾间,陆迟已经想到第二条路,脸上挂满某人的招牌式嗤笑。 “那家教育机构我也去补习过一段时间,但虚有其表,对我没什么帮助。” “我理解,大多家长都望子成龙,病急乱投医,但他们都被骗了!都上当了!” 关于后半段,陆迟想,在不久的将来应该会印证他确实没骗人。 “不会?我听我女儿说那里的老师们都特别负责,学习氛围良好,教育质量也经得住检验。” 见他只是摇头,记者没深究。 “陆迟同学,那你还报过哪些补习机构,不妨给大家推荐推荐?” 大男孩恰到好处的停顿了下,看样子似乎不屑撒谎。 “我只报过那一家。” 听到这里,记者逐渐回过味来。 眼前的状元郎带着浓浓的自负,纯粹依靠自己能力才考上状元。 可越是如此,他竟觉得自家女儿说的没错,那家教育机构应是有真材实料的。 当采访结束,电视台的人和县里的领导相继离去。 离去时,记者浑然不知自己扮演了红脸的角色,甚至想着回头给几个亲戚也推荐下那家易氏教育。 此次采访,将在开川各大区县的电视台上陆续播出,乃至其他城市也会插播。 操场上的学生们也逐渐退场,环境里泛起有序的嘈杂。 若对陆迟不熟的人,也许会认为这是个自大的人,不论举止言谈太过自负。 但在那些人里面,并不包括与其打过交道的姜崇明。 还未离场的他,已经彻底看明白了,陆迟根本就是为那个易氏教育做宣传来的。 将陆迟的行为拆分开,可以理解为先塑造出一个自负的人设,随后打了个反心理。 若选择将易氏教育形容的天花乱坠,相信在大多有心人眼里都能看出端倪,也就起不到宣传的效果。 想到这,姜崇明忽地反应过来。 难道从一开始,陆迟就是故意表现得这么膨胀和自负? 若是一个极度自负的人所贬低的东西,那就值得考量了。 人总是一种好奇心强的动物,且自以为是的更倾向于自己的判断。 越是将一件事物贬得一无是处,越能激发人们的探索心理。 在心里的神秘感和期望度,也就会蹭蹭蹭的往上涨。 而陆迟抓住的正是这种心理。 姜崇明坐在台下,想通这一切后,后背莫名一阵发凉。 就算是当初面对胡地那件事,少年人也是位居幕后,锋芒没有如此尖锐。 因为这些临场反应不可能提前编排,除非陆迟能确信自己考上状元以接受采访,何况还半路杀出个扮红脸的记者。 其中变数实在太多。 这种心思深沉的人,自家女儿怎么可能玩的过他。 恐怕会被吃得死死的。 仿佛印证着猜想,视野中,一团骄阳似火正渐渐走向台中央。 靓丽少女总能轻易的引人注目,逐渐吸引不少退场学生停下脚步。 眼看无法阻止,姜崇明只能无奈的扶额。 已经被吃得死死的了。 第四十八章 他曾惊艳过岁月 年少时,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 姜梦清从没认为自己是个笨蛋。 曾经她是那么的嗤之以鼻,笑那些女生笨,笑那些女生卑微,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人到死缠烂打,不顾及脸面的程度。 完完全全将心意袒露,任人鱼肉,一点不留余地。 折腰堆笑,只为那虚无缥缈的喜欢。 可终究,她还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那人太优秀,现在更是前途不可斗量,哪里还有足够的底气,与其并肩而行。 想到这,姜梦清怯场了,想跟个没事人似的转身离去。 只要话还未出口,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踌躇之际,她突然想到如果当初没有跟陆迟吐露心意,到此时此刻都没有与其产生交际。 她的命运走向,又该是怎样的。 姜梦清不知道,但她想,也许漫长一生都难以忘怀,那个曾带头欺负她的孩子王。 只犹豫了一瞬,下一秒,她往前迈出了一步。 即便只有微不足道的一小步而已,可是够用了。 她想,总是要将埋在心底的那些话说出来,不吐不快。 她想亲口告诉那个孩子王,用最恶狠狠,又最柔软的语气。 能不能保护我一下,一下就好了。 她不是公主,却希望拥有骑士。 突然出现在主席台中央的女孩,让许多学生停下脚步。 其中有不少小机灵鬼,甚至已联想到接下来会有一场告白大戏。 只因高考季,同样也是告白季。 在这个浪漫的季节里,曾有多少青春男女丢掉一身束缚,大胆且青涩的表露心声。 女孩儿手上拿着话筒,焦急的声音很快传遍全场。 “等一下!” 退场的人群里,陆迟站在阶梯上,同样望向台上的姜梦清。 隐约间,他仿佛看见女孩儿明眸旁的朱砂痣,几缕暖阳拂过,变得更清晰了点。 没让人们等太长时间,姜梦清眉眼弯弯,热情又大胆。 她冲着话筒大喊,“我叫姜梦清,今年十八岁,遇上一个人。” 接着对在场无数师生明媚一笑,刹那间仿佛拥有了勇气,敢赴刀山火海,敢去海角天涯。 “我很庆幸,在尚不知美好为何物的年纪,遇见了你。” “我喜欢你,喜欢你在开学典礼上的挥斥方遒,喜欢你永远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喜欢你的所有!” “就在刚才,我决定了一件事,十年为限。” 以最完美和最自信的姿态,出现在那人眼前。 “如果十年过去,我没有做到。” “那就再来十年。” 全场噤若寒蝉,仅剩女孩儿声嘶力竭的宣言。 人们皆望向台上那个身形单薄,眼里泛光的女孩,有人起哄,有人摇头,也有人一笑而过。 可那又怎样? 在每个人的记忆长廊中,是否有过那么一个人,让人在无数个午夜梦回辗转反侧,久病成医。 也许那人从未出现,但始终伴你一生。 能被一个人放在心上,从来都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但优柔寡断这四个字,不可能出现在陆迟的词典上。 散场后,他特地约了姜梦清。 校门外的小餐馆里,逐渐走进一道明媚似火的身影。 陆迟按着姜梦清的意思点餐后,开门见山。 “你很好,我不配,忘了我。” 从两人初遇开始,他就没给过女孩任何可能性,多次明确拒绝。 既然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 姜梦清怔了瞬,只浑不在意地笑,“知道了。” 她想了下,适时补充,“你放心,我会微笑面对生活,我喜欢我的,你喜欢你的,互不打扰。” 但微笑面对危险,梦想成真才不会遥远啊。 陆迟想了下,换了个思路。 “你应该听过这句话,从哪里跌倒” 明眸亮起光,姜梦清急忙打断,“就从哪里爬起来?” 可大男孩儿只是笑笑,很老实。 “啊,在那里趴下睡一觉就好。” 就如同先前告白说的那样,他永远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好似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正经起来,紧张起来。 起码姜梦清还没见过。 “陆迟,其实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女孩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意,熠熠生辉的眸子比骄阳更耀眼。 “你不学好,跟那些小屁孩一起欺负我。” 渐渐地,自顾自说起小时候的那次走亲戚,神色间满是追忆。 默默听完后,陆迟为此愣了半响。 他一度以为是戏精编的,没想到两人还真有血缘关系,虽隔了很远。 但小时候的记忆太过模糊,隐约是有那么个爱哭鬼的存在。 “陆迟,如果你没有遇上何晚,有没有可能喜欢上姜梦清?” “即便,只有一丁点可能。” 陆迟沉默了瞬。 恍惚间,他回想到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在他印象里的。 那年他三十而立,挨不过家里催促,最终还是应下相亲安排。 他不否认,当时有对那个明媚似火的女人心生好感。 没有如果。 “不可能。” 姜梦清听后眼里湿漉漉,泫然欲泣模样。 陆迟只觉头大,戏精太会演,根本分不清真哭还是假哭。 他只能硬着头皮,灌点人生鸡汤。 “你还年轻,这世上有很多人很多事,你都没见过,没去做过。” “一个人的一生由很多东西构成,不仅有爱情,还有梦想,信念” “而那些精神上的追求,才是我们当代年轻人该去拼搏的东西!” 气氛有瞬间的尴尬。 姜梦清回过神来,托着腮,脸上带着一丝歉意。 “你刚说什么?不好意思,我在想晚上吃什么减肥好呢。” 见大男孩被噎了下,她嘴角弯弯,眸中潋滟。 “陆宝宝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偷偷在一起,别让你女朋友知道就行了。” “我们可以背着她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是不是很刺激?” 这女的向来大胆,什么都敢说。 陆迟黑了脸,只能硬生生的回了句。 “矜持!” 姜梦清好似才反应过来,脸上逐渐泛起酡红,眸中闪过一丝娇怯。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我们可以背着她学习。” “不过,你想学哪个方面人家都可以。” 这些话怎么说得清。 见陆迟彻底吃瘪,姜梦清只觉心情愉悦不少,摆摆手笑着说先走了。 临踏出门槛前,她蓦地停下脚步,声音低不可闻。 “你能不能保护我一下,一下就好了。” “什么?” 话毕,女孩儿终于卸下了负担,带着一身轻快扬长而去。 第四十九章 临行 时间过得很快,离那次采访结束已过去一周多。 自上次采访播出后,反响甚佳。 据易长安所说,即便处于高考刚过的真空期,到易氏教育报名的人只增不减,其中甚至有不少考上一本却选择复读的学子,更为其壮了声势。 预料之中,多了全国高考状元这么个活招牌。 而这段日子里以来,陆迟没闲着,有去参加班里的毕业聚会,很少沾酒的他趁着氛围到位,几杯酒下肚神志不清。 后来班里一群人还去kvt唱了歌,一首《外面的世界》让不少人真情流露,都抢着拉上刘玉琼的手倾诉衷肠。 至于陆迟获得的高考状元奖励,算上学校和县市里给的,总计加起来差不多有十几万之多。 在这个忙碌的暑假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今日一过,陆迟就会提前启程去开川,为了和李熹凌商量以后的路怎么走。 至于给父母的说辞,自然是创业。 头上顶着个状元的名头,好似做许多事也能轻易被人理解。 或念着儿子即将远行,梁梅兰今天没出去打麻将,留家里陪儿子唠嗑。 大致讲一些独自在外注意交通,跟大学室友导师处好关系之类的话。 自陆迟有了状元的殊荣,陆平晖还好,梁梅兰仿佛腰杆都直了不少,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听母亲唠叨了许久,陆迟不时点头回应,忽地余光一瞥愣住了。 不知怎的,他想到了余甘。 印象里,那人总是穿着一身白衣白裤,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般的形象。 真就不怕脏? 思绪被拉回,陆迟随口问起,“爸,今天怎么穿一身白?” 听到这,梁梅兰没声好气,开始数落陆平晖。 “你爸年轻那会儿就喜欢穿一身白,显摆得很。” “白色好啊,干净。” 何况,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驾驭一身白,白色总归是最容易暴露缺点的颜色。 陆迟忍不住打量陆平晖,一身简单的白衣白裤,即便已年过四旬,白皙脸庞上仍找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挺帅。 忽然想到那件事,他问,“爸,你知道张叔叔不?就张度玮他爸。” 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陆平晖只是微微点头。 感觉到明显不愿多谈,陆迟想了下,换了个思路。 “就上次张度玮被判刑那事,他爸为什么” 前段时间张度玮被判刑那件事,乌城许多人都多少了解过。 乃至现在还有不少闲言碎语,自然是说张家父母冷心冷情,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子顺利走入牢狱,即便一点补救尝试都没做。 半响过去,陆平晖只回了句,“台南应该有自己的考量。” 台南。 注意到这个称呼亲近又熟稔,陆迟笑了下,“爸,你跟张叔叔以前是同学?” 闻声点头,陆平晖似回想起什么,破天荒的笑笑。 “我跟你张叔叔,就好比你跟飞扬那孩子的关系,只不过比你俩交情要深厚得多,成家后忙起来交际才变少了。” 陆迟点头表示理解。 若在父亲眼里,他跟徐飞扬即便现在的关系再铁,并不代表在一二十年后还能保持原状。 众所周知,时间才能经得起考验。 说起徐飞扬,等会儿还得去他家蹭饭。 提议是徐志国提的,此前作为乌城县高官,自然宴请过作为高考状元的陆迟。 这次却是以家宴的名头,意图不难猜。 饭桌上,几道家常小菜,不算丰盛却显温馨。 因此次是家宴,没那么多讲究,徐志国先例行打了一通官腔。 “陆迟,这次你顶着状元的名头走出家乡,不仅是为父母争光,更为我们所有乌城人长了脸。” 徐父威严中带着笑意,徐母笑得温柔,徐飞扬则化身贴心小棉袄,自顾自为母亲夹菜。 晃神之际,陆迟忽地想起一件事,前世听徐飞扬提过。 他父母在他十二岁时就离婚了,他爸又娶了一位,后因工作调动才举家移民到乌城。 虽是重组家庭,他后妈也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也十分重孝,逢年过节想到的都是后妈,而不是亲爸。 大概是缺了点母爱。 未等思绪飘远,就听见徐父严肃的声音传来。 “陆迟,听徐飞扬说你有创业的打算?”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但要一步一个脚印。” “过不了多久叔叔会调往开川,以后如果遇上什么难题了,可以来找叔叔取经。” 这就是家宴的由来。 为官者看重的无非前途二字,再加上陆迟本身就与徐飞扬交情甚笃,于情于理都会抛出橄榄枝。 陆迟闻声点点头,始终保持着谦逊后生的形象。 虽没明说,应该是平调,具体看调动到哪个单位。 没多想,蹭饭更重要。 谧静的客厅内,只有一位年迈老人的身影。 阳光透过窗台,洒下一地岁月沉浮。 呆坐良久,林恪之浑浊的眸子前仿佛出现了那棵歪脖子树。 树前,是一位妙龄女子巧笑倩兮的容颜。 他从小出生于书香门第,若按正常的人生轨迹走下去,日后必将娶一位知书达理的妻子,相敬如宾一生。 直到一次去乡下为书法取材,遇上一个知青队伍,还有队伍里的一位女子。 女子性情直来直往,敢爱敢恨,一眼就相看上为人古板的他。 从小受到东方保守思想熏陶的林恪之,哪受得住再三撩拨。 可每当他每次呵斥成何体统几个字时,女子只是眼波流转,笑呵呵的盯着他。 在那个年代里,男女间的感情本该委婉又含蓄,表达情感也多以书信转达。 可那女子在感情方面直抒胸臆,毫不婉转千回。 后来两人结婚了,正好赶上那个时代的末班车。 可以说,是在那个年代最后一批领证的人。 逐渐回过神来,林恪之望向茶几,沟壑丛生的脸上泛起笑意。 茶几上摆放着一本泛黄的册子,许是结婚证书题词。 上面写着: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很美的祝词,末尾处赫然写着两个人的名字,林恪之,李安惠。 可就在十多年前,或因膝下子女成家无忧,丈夫仍一心沉迷书法,她选择留下遗书一封,从此消失于人间。 岁月冗长又无情,印象里仅残存一点模糊,依稀记得她向往自由,并不是那类能在家相夫教子的传统女人。 还未铺展开来的思绪,忽被开门声打断。 林恪之顺着声音望向来人,笑得慈祥。 “珊珊,又去凤凰山上香了?” 宋阑珊点点头,眼波流转。 “外公,我等下要去青山看李奶奶,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 据她所说也是一位孤寡老人,近段时日常去青山福利院看望。 看着看着,也就起了撮合的心思,想着林恪之如果合眼缘那就凑合着过,半入土的人也没那么多讲究。 但林恪之只是婉言拒绝。 多年来,有过不少人劝他找个老伴,且不说他一大把年纪,何况也没那心思。 宋阑珊也没强求,临踏出门槛前,还是忍不住回头多说了一句。 “外公,跟我一起去看看,以后您还能找个唠嗑的。” 等她去开川念大学后,自然担忧老人家孤身一人的生活。 林恪之犹豫了瞬,张张嘴,最终还是微微摇头。 “没必要麻烦了。” 临关上门的那一刻,宋阑珊不经意透过门缝望去。 不知是否错觉,仿佛看见老人身上多了份迟暮的沧桑。 第五十章 创业初始 伴随时间流逝,陆迟与李熹凌制作的互联网语音平台已正式推广运行,取名猫猫语音。 它是一款即时通讯软件,眼下只有pc版和网页版,特点是具有强大稳定的语音功能,清晰流畅的音质,安全周到的服务以及人性化的设计。 至于猫猫语音的软件形象,陆迟经过再三考虑,制作出了一个小猫咪,算是猫猫语音的吉祥物。 形象以狭长的眸子微眯,尾巴散发着慵懒冷淡的气质示人。 投放至网上以来,反响却不尽人意,注册用户堪堪过百,可以说被淹没在了众多软件的浪潮中。 对于如何推广吸引众多网民使用这款软件,陆迟还没什么头绪。 但温水煮青蛙,慢慢来。 小区是八十年代末期国企工厂的家属院,占地大建得宽阔,一栋栋楼层依次排列, 自九十年代工厂拆并裁员下岗,小区里的住户换了一批又一批,卖房租房的都有。 此地距开大有十几站公交路程,不算近。 陆迟会选择租在这里,说复杂点叫实惠,说简单点叫没钱。 其实算上他获得的状元奖励,总计加起来也有差不多二十万可用资金,但处于创业初期,每一分钱都有大用。 房子两室一厅,有独立卫生间,何晚跟筱筱许是闲着无聊也一同来了开川,短时间内这里算得上三人的新窝。 至于今日的行程,接着跟李熹凌探讨以后的路怎么走。 天不过蒙蒙亮,陆迟例行先给两个睡虫买了早点才出发。 逐渐在楼道间穿行,蓦地脚步一顿,驻足望去。 红衣少女独自坐在楼梯口,身后即便隔着道门,都能听见无休止的吵闹。 对于里面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她仿佛已习以为常,静静等待大人们吵出个结果。 陆迟想了下,走上前去。 “爸妈在吵架?” 闻言一怔,年姚缓缓抬头,一双杏眼里泛着茫然和湿润。 她鼻头微微泛红,小脸带着说不出的纯真娇憨,像个被碰碎的瓷娃娃。 应该哭过很长时间。 思及此,陆迟心底一软,低头看了眼时间。 然后转身走了。 老实这两个字,向来是他为人处事的根本。 跟李熹凌约好的时间快到了,可不能迟到。 至于其他事,先挪挪。 天色雾蒙蒙一片,几缕晨风拂过,裹着一股子特别好闻的清新。 公交站台冷清清,陆迟下车后,忽地无声笑笑。 直至走进一栋写字楼,敲开办公室房门。 一推开门就看到桌前的李熹凌,正想开口,照常被打断。 “走,上网去!” 虽被噎了下,但陆迟竟莫名觉着舒服。 这种说不出话被打断的感觉,已经许久不曾感受到。 他想了下,还是再问了遍,“李哥你说什么?” 以为是没听清,李熹凌重复了遍,“走,去网!” 陆迟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这样莫名其妙被拉走了。 一路上,李熹凌才说出自己心底的想法。 简而言之,他想创建一个游戏资讯专业门户网站,以游戏资料、编辑、论坛、新闻中心为重要组成部分。 不论是网络游戏,或单机掌机,提供玩家掌握最新游戏业内动态,更能查找到完整的游戏攻略以及下载游戏图片等等。 好处在于,可以连带着推广猫猫语音,用以游戏玩家交流。 从头到尾,陆迟没发表任何看法,只是默默听着李熹凌的规划。 他心里却不以为然,就算对游戏这方面了解不算多,但也很清楚眼下时代根本没有几个游戏能打的。 不论是日后火爆全球的c,gta5,pubg等,或风靡于国内的dnf,cf,lol都还没半个影。 总而言之,连那些游戏都还尚未出世,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没用。 至于现在,还是老老实实玩贪吃蛇。 可当两人到达网后,陆迟却立马推翻了那些念头。 汗臭以及莫名叫喊声,盘桓在逼仄密集的环境内,富有时代感的大脑壳电脑依次排开。 网环境不像后来那般严格,烟雾弥漫一室,有社会青年,也有半大小孩子。 见陆迟沉默,李熹凌以为是不适应这种吵闹环境。 “陆小哥没事,我们稍微看一下就走。” 陆迟没表态,自顾自扫过那些电脑屏幕。 眼下不像后来百家齐放,看到最多的竟是再普通不过的网页小游戏,琳琅满目,种类繁多。 狂扁小朋友,魔塔,拳皇,炎龙传说,闪客快打,冰火人等等。 年轻时代也只有这些小游戏可玩,随着逐渐长大,各类高画质高品质的游戏相继面世,却再也提不起儿时那份兴致。 这一幕,可谓直击到了陆迟的内心深处。 所以,他去开了台机子。 “李哥,快来玩啊!” 闻言一愣,李熹凌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应了声好。 伴随时间流逝,网内一批人走一批人来,热闹的氛围始终不曾褪去。 最显眼的大概是一个黑衬衫少年,时不时从口中冒出“李哥你好菜啊”等话语。 他眼底带着浓浓兴致,满面红光,与网内其他小孩找不出任何差别。 一整天的时间下来,李熹凌陪着陆迟玩了许多小游戏,思绪却不自觉飘远。 最起初,他被何三水从公司开除,并被派去指引一位年轻人。 意思很容易理解,于公于私他一口答应下来。 只因何三水还多说了句,声称如果陆迟不合他心意,可以随时回公司,给足了选择的权利。 可一个十七岁小屁孩能懂什么? 起码在去年国庆见到陆迟之前,他如是想到。 但仅仅第一面,他就被陆迟的英姿飒爽所折服。 紧接着,才是对陆迟在rss方面的理解感到震惊,不时为一些新奇想法感到共鸣。 随着日渐相处,在两人创立的第一个网站卖出去后,他甚至主动向陆迟抛出了橄榄枝。 这等人才,不该局限于高考。 可是没想到,他竟被一个还未高考的学生拒绝了,且三番两次拒绝得彻底。 直到何三水的第二次牵线,两人才重新走到一起。 少有的几次接触,大男孩给他最强烈的感觉,就是知道的太多了,更像是一位专攻互联网多年的同龄人。 在他看来,陆迟是一个行事内敛,更在互联网一途有着独特理解和眼界超群的天才。 怎么也没想到,还能有如此孩童的一面。 如若不是今日这一遭,他都快忘了这还是个未满十八的孩子。 非是童心未泯,而是理应如此。 在回去的路上,夕阳还剩半个。 “回去就干,加班加点的干!” 陆迟仍有些止不住的兴奋,只觉灵魂都年轻了十多岁。 李熹凌只愣了瞬,很快反应过来,开始阐述自己的看法。 “据权威调研机构idc日前公布的一份调查报告显示,在未来四年内,国内在线游戏市场的年复合增长率将达到347%。” “我做过调查,最近刚好有一款国外的游戏即将上线,我很看好其前景,可以提前做足准备。” 李熹凌不停说着自己这段时间调查到的资料,一旁的陆迟完全插不上话。 例如据idc调查报告,国内网络游戏用户正以每年超过100的速度增长,网络游戏市场规模在04年就已达到24亿,比去年增长479。 甚至像手机游戏市场,在今年都实现了8亿的产值,随着和kjava\/brew等游戏业务的进一步成熟,明年将达到13亿,呈井喷式增长。 游戏本就是一种集剧情、美术、音乐、动画、程序等为一体的复合技术,只是在当下这个年代里,在大多人印象里皆是玩物丧志的东西。 当听到手机游戏都能实现那么高的产值,陆迟实在无法理解。 若不是今日去网这一遭,他脑子里还真只有个贪吃蛇的概念。 他终究还是那个呱呱呱,还是待在井底的。 至于李熹凌的想法很简单,做这类游戏网站想赚钱首当其冲需要点击率。 只要点击率关注度上去了,广告营收就是主要的收入来源,若做大做强后还可以代理一些游戏。 陆迟正想给李熹凌普及这个概念,照常被打断。 “没错,现今互联网还不算发达,游戏行业更不景气,但我相信接下来将是一个以流量为先的时代。” “只要关注度上去了,就算网站提供资讯,但可以接广告赚钱。” “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快人一步,等几年时间过去,到时我们就是国内最大最专业的游戏资讯门户!” 错愕了瞬,陆迟好长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作为过来人,自然清楚往后十几年是以流量为先的时代,各种游戏满天飞。 但眼下才04年,难免为这超凡的眼界感到惊叹。 他有理由怀疑,李熹凌也是个苏醒者。 都是作弊来的。 第五十一章 创业进行时 在开川市一家不起眼的网内,逐渐传出些许高昂呐喊声。 “我不再有问题,也不再有疑问!” “为了部落!” “兽人永不为奴!!!” 感受着这热闹的氛围,陆迟不禁与李熹凌相视一笑。 这是一款最新上线的游戏,由暴雪制作的第一款网络游戏world of warcraft,以即时战略游戏war的剧情为历史背景。 自上线以来很快席卷全国,获得了国内大多数游戏爱好者的青睐。 当决定好了路怎么走,陆迟与李熹凌都是属于实干派的那种,冲着创办游戏资讯网站这条道,已大刀阔斧忙碌起来。 两人凡事都亲力亲为,这些天几乎跑遍了全开川所有的网,为了做游戏市场调研。 只有摸清眼下游戏玩家的喜好,才能做出更好的应对,率先在游戏网上建立游戏专区,提供最新咨询等等。 期间,他们还去汲取了由任地狱公司推出的掌机玩家那方面的意见,统一归纳整理,以决定日后游戏网的大致方向。 最终,两人列下了许多游戏清单,例如最终幻想系列,古墓丽影系列,三国志系列,仙剑系列,红警,大富翁,包括梦幻等。 算是确定了短期内,需要专攻的方向。 在两人以及制作团队的日夜加班之下。 网站诞生,取名猫猫游戏网。 同一时间,开川猫猫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成立。 许是看在何晚的面上,或看重其前景,在公司成立之初,同期获得何三水天使投资100万美元。 之后在策划上,李熹凌加以提供了不少新奇想法,例如开发出为游戏玩家量身打造的公会系统。 它属于游戏中最基本的组织单位,包括公会首页、公会论坛bbs、dkp系统、语音聊天,通讯录等等。 当猫猫游戏网逐渐出现在公众视野中时,没多久,其第一个网游专区《魔兽世界》诞生,不过月余流量就已突破百万,并成立了数万注册工会。 对于国内游戏玩家的热情,陆迟真一点没料到。 猫猫游戏网和猫猫语音相辅相成,竟能打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猫猫旗下永久的猫猫语音软件,因音质清晰,适合国内用户的使用习惯,服务器稳定,为游戏公会提供优质稳定的语音服务。除此外,猫猫还提供娱乐互动平台如视频、卡拉ok等功能。 很快,猫猫语音已成为大多魔兽玩家的团队语音指挥平台,从成立初期注册用户堪堪过百,如今已突破上万人同时在线,更吸引了不少传奇游戏玩家。 众人拾柴火焰高,猫猫语音在潜移默化下,已成为国内游戏玩家的另一个家。 趁着这股浪潮,猫猫语音进一步推出了会员体系,马甲设定等新型概念,类似金字塔式的管理架构,可以按照会员类型、军团分配分组,极大方便公会系统进行人事管理。 之后陆迟结合易氏教育的发展,猫猫语音更推出了全新的教育频道,开创了全新的网上在线教育模式,一时在业内名声大噪,乃至轰动了整个教育界。 以至于被不少投资公司看好,吸引越来越多的教育行业入驻猫猫。 连带着这些天以来,易氏教育也面临不少投资方赤裸裸的窥视,导致易长安有些焦头烂额,三天两头向陆迟打电话取经。 关于易氏教育,陆迟除了最开始投资过五十万,持股49,算是易氏的第一大股东,但从头到尾都处于隐形状态。 时至今日,他对易氏究竟发展如何都一点不清楚,即便易长安每隔一段日子都会发邮件汇报公司近况,皆被他抛诸脑后。 不是不重视,原因挺简单,只有猫猫才是亲生的。 当日子推进至九月时,猫猫已建立上百个网游专区,流量突破千万,更在网游专区上使用自己独立研发的s和爬虫,能快而准的获取新信息,确保更新速度,同时与单机、电视、掌机游戏专区形成权威的游戏专区。 迄今为止,猫猫游戏网注册用户已超过十万,包括猫猫论坛上都留下了国内许多游戏玩家的足迹。 这类游戏资讯网在国内还是独一份,为了炒作扩大知名度,还顺势接受了多家媒体采访,进一步提高了猫猫的点击量和关注度。 据媒体报道,猫猫游戏网作为一家游戏资讯专业门户网站,以其国内最大的公会系统,特色语音社区、强大的论坛、专业的新闻中心为重要组成部分,为玩家提供资讯娱乐全方位体验,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游戏玩家首要选择的游戏资讯专业门户。 自开川猫猫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以来,旗下的猫猫游戏网以及猫猫语音的发展,可谓一路顺遂,如一匹黑马蛮不讲理的杀出。 有时候,陆迟很想啸,当初从何三水手里要来李熹凌可谓是个明智选择,赚大发了。 若用木桶理论作比,李熹凌就像是最短的那块木板,早已决定好超高的下限。 他想法超前,更精通网络营销和市场推广,并具有丰富的团队管理经验。 至于上限,还得看时势。 有这么个眼光独特长远的引路人,陆迟把心放得很宽,只想默默说一句。 敲锣打鼓跟着混。 忙碌了整整两个多月,如火如荼。 临开学前几天,陆迟终于得以空闲,抽空回了趟乌城,先去了胡乐所在医院,随后去了乌城监狱看望张度玮和胡天。 这年代只要打点到位,虽明确规定只有罪犯的亲属和监护人才能行使探监权。 没人知道陆迟与他们聊了什么,探监结束后,径直回了开川。 趁着难得空闲,他带家里两个女孩去医院做了体检。 去的是一家开川二甲医院,得到的体检报告皆尽如人意。 在回去的路上,陆迟依旧还在想着猫猫以后的路怎么走。 现在公司里大股东就三人,除开他与李熹凌各占40的股份,何三水因天使投资占据20的股份。 但他相信,猫猫的价值不会止于此,需要的是时间的沉淀和进一步融资。 从某些方面来讲,除开李熹凌能力出众外,他认为猫猫的成功是必然的。 国内游戏行业尚不景气,更遑论游戏资讯门户,可以说猫猫是提前吃下了这块区域的蛋糕。 但只要等有心人反应过来顺应潮流,层出不穷的游戏资讯网会相继蹦出,到那时猫猫的处境就不会这般顺遂,也就达不到眼下近乎垄断的局面。 正瞎想之际,耳旁忽然飘过一道淡淡声音。 “你见过那个年姚了?” 这两个多月以来,住在同一栋楼里,自然打过不少照面。 见陆迟有点失神,何晚语气淡淡,“太巧了。” 怎么会巧合到跟他们租的房子邻近。 逐渐收拢思绪,陆迟很老实点头,“啊,缘分。” 听出了敷衍的意思,何晚也就没多说什么。 许是相处时间长了,她也算摸清点陆迟的脾性。 为人看似没心没肺,实际上心思如海,根本猜不出心里真正在想什么。 所以,她报了心理学专业。 第五十二章 赵家兄妹 临近九月的开川还残留点夏季的余热,不甚凉爽。 近日来,正是各所大学的入学潮。 城市主干道上,一辆公交车缓慢行驶,街道旁的梧桐蓊蓊郁郁,逐渐拉长一道绝美光景。 公车上有不少老大妈清早去赶集,闲聊声不断。 略显嘈杂的环境,被一位妩媚少女的到来悄然打破。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光洁健美的双腿,莹白匀称,抬腿间线条勒紧分明,明显是常年健身后的产物。 她盘成了髻的亚麻色长发系着深红色的丝带,穿着一身有缎带装饰的米色半身裙,裙外则套着普鲁士蓝的短上衣,脚上一双棕色长筒皮靴,手上提着拉杆包。 即便带着黑色口罩,仍能窥探出几分姿色。 仅从穿着品味上看,这位靓丽少女已遥遥领先大多数女性几条街。 许是来人太过惊艳,车内不论老少,一时间皆屏住了呼吸。 一位黄衬衫少年也愣了愣,他记性向来不错,当初在那座废弃厂房见过一面。 正暗自回忆着,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 他扭过头望去,是个留着一头经典三七分的秀发男,一头秀发随风飘扬。 “喂,给老人让下位啊。” 听到不耐烦的催促,黄衣少年随口问,“为什么?” 秀发男先瞥了眼那位靓丽少女,随后看向一位刚上车的老大妈,一脸理所应当。 “给老人让位,不是我们年轻人应该有的道德礼仪?” 这人动作没逃过黄衣少年的视线,霎时心中了然。 他似乎被说通了,迟疑了瞬,最终还是让了座。 见事情进展如此顺利,秀发男一脸意气风发,可惜一点没吸引到那靓丽少女的关注。 没多会儿,下一站到了。 黄衣少年很艰难的一步步挪到门口,走得踉踉跄跄,下台阶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 很明显,是个腿脚不便的。 先前那位占了座的老大妈见到这一幕,总带着些后知后觉的感悟。 “原来是个腿瘸的噢” “这小娃娃也是,明显看得出人家残障人士,还催着人家给我让座。” “唉,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听到这些推卸责任的话,秀发男急忙背过身去,心里逐渐泛起一种说不出的难堪。 一方面暗骂老大妈不识好歹,另一方面则是对黄衣少年的一丝愧疚。 直到那人一瘸一拐下了车,心里那份无形煎熬才终于褪去。 下车后,黄衣少年哪还有半分腿瘸模样,健步如飞,眨眼消失在地平线那头。 这人不是陆迟又是谁? 其实让个座倒没什么,只不过那秀发男的语气让他很不爽。 所以,他要让那人心里别扭。 思及此,陆迟笑了下,忍不住再次打量自己身上这件黄衬衫,只觉着脸上写满了丢人。 事实上,他以往穿着皆以黑衬衫为主,不喜欢白色的原因挺简单,不经脏。 这身骚气的黄衬衫还是何晚的主意,声称红黄颜色很搭,想法来源于她最爱的番茄炒蛋。 不过,可惜现在看不到娇俏少女的一身红衣。 很快回过神来,陆迟看了眼时间,随即朝着与陆冬楠约好的地方寻去。 又到了最喜欢的蹭饭环节。 那辆公交车,依然在缓缓行驶着。 “嗨美女,哪个大学的?” 赵清河闻声看向秀发男,口罩下的脸颊妩媚一笑。 “开大。” 作为国内顶尖学府的开大,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就读。 秀发男被噎了下,默默转移了话题。 “交个朋友呗,我以前是三中的,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肯定也在三中念过?” 三中作为开川最优秀的高中殿堂,几乎聚集了整个开川的富家子女和优异成绩的学子。 见妩媚少女不吃这套,秀发男自顾自继续说。 “嘿,我以前可是号称三中浪里小白龙的男人!” 听到这,赵清河摘掉口罩,朝他翻了翻妩媚的白眼。 “你猜的没错,我的确很漂亮,也是三中的。” 秀发男却没听进去,只盯着女孩儿的脸移不开眼。 空气刘海,一头亚麻色长发,发梢微卷垂在两肩,整张脸光洁柔嫩,妩媚又张扬。 他突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好歹跟赵清河谈过一个月恋爱。 虽说之前带着口罩没认出来,但没道理忘了自己。 “清河,你忘了吗?我是浪里小白龙啊!” 赵清河只是翻翻白眼,随手撩了撩头发。 “忘了,我撩过的男人太多,你还排不上号。” “赵清河,你以前说过喜欢我的!” “是,我也许说过喜欢你,但没说只喜欢你。” 秀发男只觉无语,还想说些什么,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 扭头望去,是一位面带微笑的帅气小伙。 赵今辞放下手,有些嗤之以鼻。 “这女的一开口就是渣女的声音,嗯?你馋她身子?” 秀发男没反应过来,还挺纳闷渣女是什么声音。 对于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他当然不给好脸色看。 “你他妈谁啊,我跟我前女友说话关你屁事?” “嘿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二班那个谁,怎么,见我跟漂亮妹子说话嫉妒了?” 见赵今辞不吭声,秀发男满脸得瑟。 “理解理解,就你们二班那群女的,好家伙,整个一坦克世界。” “恕我直言,比你金针菇环游世界好。” “不会不会,这就生气了?说归说别骂人啊。” “我看你不顺眼,就是要骂你。” “你满脑子装的都是屎?” “我满脑子都是你。” 几次交锋败下阵来,秀发男只好把声音提了一度。 “你别惹我啊,我可是号称三中浪里小白龙的男人!” 闻言一愣,赵今辞眉头微皱,“来头不小啊。” 他瞥了眼神游天外的赵清河,随即笑了下。 “恕我直言,就你这德行,你以为她能看上你?” “我这德性怎么了,她说我声音好听,笑起来还特别像梁朝伟” 说着说着,秀发男话音一顿,莫名哑了火。 他立马反应过来,“那也不关你的事,先撒泡尿照照自己!” 对此,赵今辞只是一脸微笑。 “啊,我尿黄照不清。” “说白了,她就是图个新鲜玩玩你而已。” 话毕,扭过头问,“你说是,赵清河。“ 显然没料到这人也认识自己,赵清河目光探究扫向他,一双妩媚的眸子好似能看透灵魂。 “你是?” 兄妹之间,能问出你谁,属实扎心。 但赵今辞没多大反应,乃至很认真的作了自我介绍。 “我是你哥,赵今辞。” 对于眼前的一幕,秀发男只觉脑子不够用,智商欠费。 他没多想,下意识攀上赵今辞的肩膀。 “哥你来评个理,前段时间你妹一句话不说就跟我分手。” “我之前还为了她跟女友闹掰,她现在倒好,一脚把我踹开,就跟个绿” 一肚子疑惑和委屈倾泻而出,就像此时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 但很可惜,找错人了。 赵今辞静静听着,始终神色如常,最后还认同的点点头。 “嗯,想骂就骂,她确实是个绿茶婊,还是顶级的那种。” 世上哪有这么说自家妹妹的,秀发男渐渐傻了眼,满脸问号。 所幸,赵今辞很热心的做了科普。 “何谓顶级绿茶,外貌身材条件过硬,头脑清晰双商过高,每个季度都会制定拆散情侣的硬性指标。” “啊对了,并以此为乐。” 说话间,他蓦地话音一转。 “你跟赵清河,应该是通过你女朋友认识的。” 秀发男愣了一瞬,呆呆的点头。 “然后,她叫你女朋友给介绍对象?” 秀发男不明其意,还是点头。 “啊,她就能以感激的名义请你们小两口吃饭,期间她一定表现得温柔得体,规规矩矩。” 趁着饭局,一来二去就得到了猎物的联系方式和简单交流。 秀发男回忆了下,还是点点头。 “介绍完对象之后,她会以害羞为借口,和男朋友的约会都会邀请你们小两口参加。” 这样一来,二人约会就变成了多人运动。 期间就能了解到猎物的兴趣爱好,有意无意的提起使其产生共鸣。 “直到某一天她分手了,穿的很性感在酒喝酒,深夜给你女朋友打电话说失恋喝醉了。” “你女朋友自然会让你去接她。” 听到这,秀发男满脸不可思议,“你怎么” 伴随时间流逝,因临近开大公交车站点,车上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 男人嗓门大音色粗,车上人都听了个全,不少懂哥们脸上逐渐浮现出经典猥琐笑。 “这段我熟得很,之后就让那男的给送回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干柴烈火的,嘿嘿” 那些嘀咕赵今辞听得清清楚楚,逐一扫过去,只有嗤之以鼻。 “肤浅!庸俗!白痴!” 随即看向愣住的秀发男,翩翩有礼一笑。 “等你到酒接她时,是不是发现她被男的骚扰,梨花带雨可怜巴巴的样子?” 面对那种情况,身为一个男的当然会为其出头,甚至大打出手。 之后在送她回家的车上,她会装作喝多了,很自然的靠在猎物肩上。 男女间关系的最大突破,就是身体上的接触。 “这时她肯定会说,喝醉了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想打给你又怕你女朋友误会。” “那么,你一定会追问她为什么。” “这时候她会夸你,说你女朋友给她介绍的对象跟以前没两样,只有你在她眼里与众不同。” 这个年纪还为女生打架的男生,肯定拥有很有趣的灵魂。 “但遗憾的是你已经有了女朋友,而且还是她的好朋友,她不能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 “下车前,她还会让你忘了今晚的一切,然后立马给你女朋友打电话报平安,打消疑虑。” 听到这里,秀发男已经彻底发不出声,只剩下点头这一项功能。 只觉一幕幕场景重现,画面感十足。 “别看没什么太大进展,她仍然是光明正大那个,而你心里已经有了小秘密。” 以后只要看到她就会想起那晚,一些无心之言和身体触碰也会令人浮想联翩。 久而久之,在猎物心里出现的次数愈加频繁。 “你会主动想跟她产生故事,她却只需要守株待兔,欲迎还拒。” 故事听到这里,公车上的懂哥们一脸恍然大悟,只剩下深深敬佩。 “妙啊,这女的真会玩。” “诶你别说,怎么听得我热血沸腾的。” “大佬,如果那人女朋友发现猫腻了怎么办?” 赵今辞笑了下,不吝赐教。 “很简单,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回,是你男朋友非要喜欢我的,总不能连朋友都不能做。” “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这男的,她们还是好朋友,但很可惜感情方面不是她一人能控制的了。” 整个故事太过清晰明了,女方步步为营,诱导男方一步步落入感情陷阱,玩腻了之后一脚踹开。 在赵今辞自说自话间,就已将事实经过捋了个遍。 秀发男至今没缓过神来,“你,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赵今辞没应,啧啧嘴,“赵清河,你撩男人就不能整点新花样?” 都听到这里,秀发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但他还是不肯去相信,仍坚持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她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做了那么多”。 忽地余光一瞥,这才发现赵清河手上提着一袋黄瓜。 一位妙龄少女提着一整袋新鲜黄瓜,很容易令人浮想联翩。 但并不妨碍秀发男舔的自然,“现在会做饭的女孩不多了,黄瓜炒鸡蛋和黄瓜拌凉皮多好吃啊。” 一旁的赵今辞忍不住笑出了声,摇摇头。 “恕我直言,现在都4002年了,不会还真有人以为黄瓜是用来吃的?” 对于那些频频交谈,赵清河自始至终没理会,到站后直接下车离去。 待迈着小碎步走到车门口,忽地回头扬了扬手中的黄瓜袋。 她翻了翻白眼,张扬又妩媚。 “自用。” 第五十三章 一望二算 开川大学,简称开大。 它创办于1929年,是国家教育部直属,1960年被确定为全国重点大学,1996年成为“211工程”重点建设高校,1999年列入“985工程”重点建设高校,2001年12月,学校获准试办国家示范性软件学院。 开川大学正门口,近日正赶上新生报名的日子,人头攒动,嘈杂声笼罩。 没多久,一位红衣少女踏着晚风走来。 一身红色薄呢子大衣包裹着姣好的身材,衣摆低至脚踝,仅从起伏的曲线也能感觉到布料之下的玲珑。 长发自眉心分开随意披散在两肩,露出圆润光洁的额头,她本长了一张乖巧娃娃脸,一双狭长的眸子却显得盛气凌人,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反差美。 盛世美颜再加上那份与生俱来的冷淡气质,很难不令人怦然心动。 娇俏少女的到来瞬间吸引在场所有焦点,宛如惊起静湖涟漪不断。 “嘿美女!快看” “学妹哪个系的,有男朋友没?” “学妹第一天来开大?需要个人形小雷达不?” 面对那些殷勤的话,何晚始终神色淡淡,跟接送她的纪强打了声招呼后,恍若未闻般走入学校大门。 忽地余光一瞥,她双眸微眯,驻足望去。 有一位白衣少年,从画中走来。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谦谦君子,如诗如画。 在场大多人如是想到。 有认出来人的,顿时叽叽喳喳闹作一团。 “是余甘啊!没想到他也报了开大。” “这男的名头很大?” “你们还不知道?学校贴早传遍了!” “据一位知情者爆料,这届的理科高考状元和第二都喜欢刚才那女孩,还都报考了开大。” “对,当时我在现场,他们还在三中琴房斗过琴,文斗过后还来了一场男人之间的碰撞!” “那谁赢了?” “不太清楚,好像是两败俱伤,后面双双躺进医院了。” “真浪漫啊” 谣言总是一传十,十传百,乃至变了味儿。 那些闲言碎语入耳,何晚没一点反应,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朝余甘走去。 “你对开大熟吗?” 闻言一愣,余甘随即点头应下,很绅士的在前开路。 曾经在三中的五年岁月里,他当然有了解到女孩是个天生路痴。 一路走去,男孩始终秉持着刺猬法则,言谈举止间,没有触及到女孩的心理反感距离。 余甘先带何晚去了新生接待处,随后径直前往女生宿舍,不时介绍着这座大学的位置分布等情况。 到女生宿舍分别时,何晚说了声谢谢就直接离去。 桃花眼里倒映着那道娇俏身影,余甘突然开口。 “陆兄也来开大了?” “嗯。” 很快,余甘温和一笑,“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何晚脚下未停,语气淡淡,“我从来没有给过你机会。” 她忽地停下步伐,没转身,狭长眸子里闪过一丝狠戾。 “以前,也有个总是穿着一身白的人。” 也没等任何反应,扬长而去。 余甘在原地驻足良久,任凭暖风拂面,脸上笑意也不曾消失半分。 当何晚推开寝室门,不禁怔在原地。 视线中,一位妩媚少女正靠在床边,侧着半个身子单手解bra。 她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长得不算惊艳却很耐看,一双眸子流露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一时间,勾勒出一道曼妙曲线,春光旖旎了一室。 若大多女孩撞见这种情况,难免会有些不好意思。 但何晚只是神色淡淡看了几眼,待掩上门后,才缓缓开口。 “同学,你好。” 赵清河其实早听到了开门声,这时间点进来的自然只会是女生。 她一点不忌讳,随手套上一件t恤后,回头翻了翻妩媚的白眼。 待看清眼前的娇俏少女,眉头却不自觉皱起。 她一眼就看出,这人灵魂很古怪。 不容于世,苟延残喘,就像是本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点存在的存在。 对于脑中突然蹦出的这道怪异念头,赵清河及时将其熄灭。 古往今来从不缺乏崇尚算命的人,也就渐渐衍生出许多算卦的江湖术士,直到步入现代社会也有一些自称某大仙的鬓白老人。 但有假必有真。 这世上只有极少人了解,真正顶尖的算命大师,只需一望二算。 一望灵魂,二算气运。 赵清河的母亲来头很大,细论之下,恐怕要追溯到几百年前的名门望族,在当代极富盛名。 老天庇佑,她们那一族天生就拥有常人所无法理解的卜算天赋,一望二算。 这份能力由血脉遗传,流传至今未断传承,除非直系血亲通婚。 赵母是这世上硕果仅存的卜算大师,到了她这一辈,却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男孩拥有逆天强算的能力,女孩则是看穿灵魂。 但老天很公平,有得必有失。 自打赵清河出生起,拥有一双能看穿灵魂的眼睛不假,代价却患有脸盲症,少有能让她记住的人。 这也是她出门在外,习惯带着口罩的原因。 脸盲说麻烦也不麻烦,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不厌其烦的先做自我介绍。 可此时此刻,她竟认出了眼前的娇俏少女。 本是乖巧的娃娃脸,浑身却散发出一种特别的冷淡气质。 好可爱 赵清河曾在三中就读,自然听说过何晚,以至于还默默关注过一段时间。 天意使然,命运不仅让二人同来开大就读,竟还是同一间寝室。 “哈啊同学你好!” 差点没抑制住兴奋,初次见面,赵清河决定先藏好狐狸尾巴。 “陆叔叔还没到吗?” 陆迟顺着声音回头望去,待看清来人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既是陆冬楠组的饭局,有宋阑珊参与并不稀奇。 惊讶的是,清丽少女那条熟悉的马尾辫不见了。 宋阑珊脸小眼睛却很大,鼻梁较高,齐肩短发更好的修饰了脸型,她今天穿了一身天蓝色碎花裙,一双纤细笔直的腿展现得淋漓尽致。 逐渐回过神来,陆迟随口回,“楠哥大忙人,应该等会儿就到了。” 偌大的包厢内仅有两人,待女孩儿落座后,一时沉默无言。 陆迟想了下,自顾自找了个话题。 “你知道苏醒者这个概念不?” 不见宋阑珊半点惊讶,想来陆冬楠也给她普及过。 心知她接受能力应该挺强,陆迟接着说。 “是不是有过新闻报道,何三水出过车祸?” 像何三水那等身份地位的人,若出了重大车祸肯定会上新闻,作为苏醒者的宋阑珊看见过才好心提醒。 如此一来,也就能说通了。 宋阑珊听后只是抿了抿嘴,选择闭口不言。 大概这就是多此一举。 沉默了会,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跟何晚去医院检查身体了吗?” 说到这,陆迟笑了下,“嗯,没什么问题。” 心里闪过一瞬的迟疑,宋阑珊眼波流转,还是没多说什么。 两人沉默,再沉默。 “说起来,我们上辈子在塞纳河畔见过一次,你应该已经忘了。” 听到大男孩的自言自语,宋阑珊神色难掩诧异,“是巴黎的塞纳河?” 不过是异国他乡的一面之缘,遗忘在岁月长河里再正常不过。 思及此,陆迟笑得老实。 “嗯,当时飞扬还说我俩有缘,没想到这辈子还真认识了。” “那家伙神棍了一辈子,难得蒙对一次。” “啊切!” “感冒了?” 徐飞扬扯了张纸巾,朝对桌的李吱吱摇头。 他掐指一算,随即挑眉笑。 “嗬,原来是小陆子在夸我,这家伙一趁我不在净说些好话!” 面对这副神棍模样,李吱吱早已习以为常,有了足够的免疫力。 两人报考的都是南西大学,已提前在学校附近租好了房,房子不大却显精致。 饭桌上,几道家常小菜,尽显温馨。 中途,李吱吱突然掏出一个袋子,里面是一些包装好的辅料。 “这些都是没加过工的,泡茶里能强身健体,你找时间给陆迟送去。” 对于李吱吱那村里开了家保健品公司,徐飞扬自然清楚。 他接过袋子后,挑眉,“我的呢?” 明显是耍嘴皮子,但李吱吱有的是办法治他。 “我这次从村里带出来就这点,你确定要跟陆迟抢?这就是你们兄弟间的感情?” “行,你说的也是。” 徐飞扬沉吟了下,突然冷不丁开口。 “吱吱,我们认识多久了?” 敏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李吱吱轻轻的笑了起来,神色间满是怀念。 “十二岁那年你才出现。” 听着听着,徐飞扬眉头微挑,语气莫名,“吱吱,你永远不会骗我的,对?” 心口猛地一颤,李吱吱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一直都知道,男孩看似大大咧咧,但却是大智若愚。 很快缓过神来,她直接下了饭桌,头也不回向卧室走去。 “晚上你自己睡沙发。” 闻言一愣,徐飞扬急忙堆起讪笑。 “诶吱吱我错了,真错了,是我嘴贱!我检讨!” 第五十四章 旁观者 太阳西斜,金黄色的阳光穿过一座高楼大厦直射到一间办公室内,衬得一室春光灿烂。 办公室内糅合熏香和暧昧的气息,直到被一道不适时宜的开门声打断。 陆冬楠眉头微蹙,随手将沙发上的一件大衣披在顾嘉慧身上,以免春光乍现。 能不经允许就进他办公室的,只有一个人。 他给自己披上一件大衣后,望向来人。 张花石俏生生的立在门口,有些踌躇不前,男人厚实的胸膛就这样闯入眼帘。 她神色不变,耳根却红了一大块。 “楠哥对不起。” 陆冬楠不置可否,自顾自点了根烟,不时用大拇指蹭着烟头。 躺沙发上缩着头的顾嘉慧却有些难堪,脸上还残留着未褪潮红。 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撞见春光,还是被陆冬楠名义上的养女撞见。 半响,见环境有种说不出的沉默,陆冬楠低头看了眼时间。 “你们两个,等下跟我去吃个饭。” 他一顿,望向顾嘉慧。 “就前段时间你去乌城打官司,遇见那个叫陆迟的小崽子。” 顾嘉慧点点头,很聪明的没多问。 自相识以来,她对陆冬楠最深刻的印象大概可以概括为。 真正的手眼通天,无所不知。 偌大的包厢内,各类精美菜肴陆续上桌,一时香飘满屋。 陆冬楠率先走进,先介绍了下身旁两人,随后在陆迟旁边坐下。 这还是陆迟第一次见到陆冬楠这位传说中的养女,多看了几眼。 张花石留着齐耳短发,五官精致小巧,分明是干练的发型却给人一种特别温顺的感觉。 正瞎想之际,耳旁就传来一道几不可闻的声音。 “林恪之,走了。” 难免错愕良久,陆迟还在琢磨,很快就听到下一句。 “阑珊还不知道。” 原来这才是眼下饭局的由来。 一时间,陆迟神色有些复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滋生在胸前。 那位卖饼的隐居老大爷,就这样离世了? 恍惚间,那张沟壑丛生的脸上总是带着慈祥笑意,每次被他用肉饼吓得落荒而逃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人都是有感情的,昔日还活生生的人,突然就与世长辞。 “死亡只是开始罢了。” 听到这平静的语气,陆迟扭头望去,在那双黑眸里只能找到平淡。 是了,若按照陆冬楠轮回之说的说法,死亡并不是结束。 但陆迟有种直觉,他应该知晓林恪之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不加以阻止,不加以改变。 似看出陆迟眼里犹疑,陆冬楠脸上带着嗤笑,神色莫名。 “陆迟,你迟早会懂得,所有人都是自愿踏入这场轮回,包括你。” 人因心中执念踏入轮回,也因执念不愿走出轮回。 至于他,从头到尾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旁观者。 两个大男人的交谈声很小,桌子那头也各聊各的。 “花石,找到工作了没,有offer没?” 听到顾嘉慧的关心,张花石犹豫了瞬。 “有的,不过是在国外的分公司,hr说那边缺人,但要过几年才能调回国内。” “那就去啊,你跟冬楠说了吗?” “还没。” 张花石有瞬间的失神,很快变得安静下来,“我想留在开川。” 两人逐渐聊得火热,而一旁的宋阑珊宛如一汪静湖波澜不惊。 渐渐地,陆迟回过神来,偏头望去。 清丽少女独自坐在桌子一角,一如印象里的文静淡然,好似总是孤身一人。 他想了下,朝宋阑珊那边靠过去。 蹭饭归蹭饭,出点力也好。 想好合适的措辞后,陆迟扭过头,就迎面撞上一双清澈的眸子。 “我知道的。” 愣了瞬,就见宋阑珊抿嘴笑了下。 “这几天我给外公打过电话,没人接,临行前我也有过那样的错觉。” “没关系的,你不用安慰我什么。” “外公他已经活的够累了,能放下一切也好。” 话虽轻快,但女孩浑身仍带着些止不住的低落。 陆迟想了下,很老实问,“那男的你认识不?” 宋阑珊没听明白,“哪个男的?” “就楠哥带进来那男的啊,短发那个。” 这才听懂想表达的意思,宋阑珊望了眼短发的张花石,神色逐渐古怪起来。 “花石姐是女的。” “女,女的?” 意识到陆迟是真没看出来,宋阑珊抿抿嘴,耐心解释。 “你看手指甲会怎么看?” 陆迟下意识将右手握拳朝向自己。 宋阑珊则将手铺开伸直,“一般女孩都是这样看手指甲的。” “你也说了,一般。” “她没有喉结。” “有些男的喉结小,你可能没看清。” “我看到她内衣带子了。” 陆迟一愣,接着摇摇头。 “有谁规定男的就不能穿?” “你?” “不是,我看见徐飞扬” “你看见?” “呸,只是听说!” “是是是你说得对。” 没忍住,宋阑珊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这才明白,是为了转移她注意力。 饭桌上,女孩儿言笑晏晏,男孩儿侧耳倾听。 散场时,陆迟特意将陆冬楠拦了下来。 理由很简单,省点路费,今天还得去开大报到。 在前往开大的车上,陆迟随口问起。 “楠哥,你曾经说过,小宋是最另类的苏醒者。” 听到这,陆冬楠霎时心如明镜,一点没隐瞒的意思。 “阑珊那孩子,只苏醒了一半的记忆。” 况且所苏醒的那些记忆,是作为另一个人的。 这才是,他声称宋阑珊是最另类苏醒者的缘由。 “一半?” 陆迟没有继续问下去,反倒找了一个比较合适的话题。 “楠哥,你知不知道我前世是怎么没的。” 自重生以来,哪怕他从未直面过这个问题,但前世的自己死了也是不争的事实,且死的毫无察觉。 陆冬楠没多言,嘴边逐渐泛起意味不明的笑。 “小心身边人,不要总是栽在同样的地方。” “陆迟,如果我是你,自始至终只会相信自己。” 时间有刹那间的停滞。 很快反应过来,陆迟笑得老实,“刚才吃饭时,你身边那两位,你也不信?” 见陆冬楠吃瘪说不上话来,他毫不客气继续怼。 “楠哥,有人说过你这人很双标不?” “如果没有的话,那你记牢了,是我说的。” 调侃归调侃,陆迟心底却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恐慌。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对陆冬楠莫名信任,潜意识认为后者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这份思想,让他倍感危险。 半响,陆冬楠显然不吃这套,换了个话题。 “陆迟,你最近在创业?” “怎么,楠哥想入股?随便赞助点就行。” “你赚钱太慢了,帮我一件小事,不论你想要无法想象的财富,或是其他东西,我都可以满足你。” 小事。 话题转移的实在太快,陆迟没怎么反应过来。 即便不清楚,但陆冬楠在业内名气太大,身家难以估量,以其性子也不是信口开河那种。 回过神来,陆迟先摇头,“我对钱不感兴趣。” 然后一顿,“不过,你可以说说是什么事。” 陆冬楠只是笑得耐人寻味。 “现在的你还办不到,等以后你有那份决心了” “到时候,我会给足你选择的权利。” 作为这个世界的旁观者,会感到枯燥乏味,也会有无力走下去的那天。 他很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会错。 第五十五章 男寝304 开大校园占地之宽广,让陆迟逛了许久。 他先去新生接待处办理了各种手续,之后给何晚打了个电话得知已入住宿舍,才慢悠悠的朝男生宿舍寻去。 一路走去,十个女生里就有一半穿着热裤短裙,青春莹白的美腿在韶光之下肆意展露。 人来人往,倒是一个也没认出陆迟这理科高考状元,即便那则个人采访席卷了整个开川电视台。 逐渐走入一片绿化林,陆迟忽然脚步一顿,随即好整以暇的观望起来。 远远望去,是一对青春男女,男孩面带微笑,绅士又潇洒,女孩则穿着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 “喂,前面的美女!” 长裙少女怔了怔,左右瞧了瞧空无一人的环境,这才确定是在说自己。 她转过身,面容清秀不施粉黛,一袭长发垂肩,简单又清雅。 待看清来人,她蓦地展颜一笑,覆过金辉无数。 “学弟,我不叫喂。” 赵今辞走上前来,神色间带着些腼腆,“乔耳学姐,还记得我呢。” 乔耳没理会,转身继续往前走。 赵今辞见状急忙跟上脚步。 “学姐,现在还单身?” “嗯。” “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事,反正也不是等你。” “怪我太唐突,让学姐受惊了。” “你也得有那本事。” 再三碰壁后,赵今辞一点不气馁。 “学姐,你是星星吗?” 乔耳歪着头疑惑的嗯了声,就看见赵今辞满脸深情。 “每个女孩子都是银河遗落在世间的星星啊。” 乔耳看上去并不吃这套,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 “学弟,你这是考上开大了?” “对,学姐你千万别多想,我绝对不是为了你才来开大的。” 两人逐渐在绿化林中穿行,男俊女靓,拉长一副绝美动态画。 期间,赵今辞时不时冒出几句骚话,乔耳貌似熟知他性情,一点没搭理。 “学姐,你感受到风了?你看,我吹过你吹过的风,我们就算拥抱过了,所以再拥抱一次也没关系。” “学姐,其实当初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连跟你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学姐,我180,65,15,你呢?” “学姐,我摊牌了,你知我长短,我知你深浅,我俩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终于走到女生宿舍时,乔耳只觉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 “你平时话都这么多?” “当然没有,那只是在你面前,其实我平时很害羞的。” 赵今辞一顿,满脸深情无需酝酿。 “恕我直言,在学姐面前,我只是一个陷入情网的小男孩罢了。” “你就不能去干点正事?今天是你们新生报名的日子,相关手续都办好了?” “正事不就等着你点头,然后我俩携手开发吗?” 女生宿舍门前人不少,因赵今辞长了一副好皮囊,不时会收到一些女孩的打量目光。 乔耳也察觉了,笑着下逐客令,“学弟,我到宿舍了,下次再聊。” 但赵今辞对此浑然不觉,厚着脸皮点头。 “学姐,这是约我的意思么?” “放心,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见女孩立马转身就走,他心一紧,急忙出声。 “学姐,我能去你寝室坐坐吗?” “不能。” “没关系,我就在门口看一看,不会进去的。” 听着听着,乔耳神色逐渐古怪起来。 “学弟,我觉得你不像个好人。” 闻言一愣,赵今辞缓缓垂下头,神色间很快堆满了颓丧。 “原来是这样,原来在学姐心里我是这样子的人。” 见他整个人都低沉下来,乔耳心一软,“对不起啦,跟你开玩笑的。” 但赵今辞仍一脸落寞,好似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 “当你踩扁了一个塑料瓶,跟它说对不起有用吗?它还能复原吗?” “那你说怎么办?” “很简单,吹吹就好了。” 听到这里,乔耳霎时耐心尽失,直接扬长而去。 女生宿舍门前人来人往,赵今辞伫立在原地,仍望向那道长裙少女的倩影。 一路上,两人都没发觉身后多了个吃瓜群众。 观望了足足一整场,陆迟不禁笑着走上前去。 这家伙,还是印象里那般骚气。 虽然名字叫今辞,谐音矜持,但为人一点也不庄重。 “赵今辞。” 顺着声音回头,赵今辞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很快隐去。 “腿不瘸了?” 反客为主。 只错愕了瞬,陆迟很快心如明镜,“看见你,腿自然就好了。” 赵今辞一乐,“你这人说话还挺好听。” 接着,他笑了下,“朋友,你该不会是暗恋我?我可不记着认识你这号人。” 陆迟想了下,学某人有模有样的晃着脑袋。 “方才本大仙掐指一算,今日会遇见你,而且你也在男寝304,是也不是?” 赵今辞为之一愣,突然神秘兮兮的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 “原来如此,你也是那个?” “哪个?” “就那个啊!” 陆迟:“” 这是什么新套路。 见他沉默,赵今辞一脸了然的点点头,随即很熟稔的攀上他肩膀。 “我懂的,你们就爱装个神秘。” 之后,陆迟就这样莫名其妙被赵今辞拉着往男生宿舍走去。 一路上,他却有些心不在焉。 若要论个底,自他两世为人以来,称得上真心朋友的也只有徐飞扬以及赵今辞。 前世,他与赵今辞大学室友四年,关系极好,毕业后还伙同创业。 只可惜处处碰壁,最后工作室还是人走茶凉,才有了后来冉树苗给他银行卡那档子事。 这一次,竟在开大遇上了。 男寝304。 一走进寝室,才发现人都到齐了。 寝室里四人先各自作了自我介绍。 除开陆迟和赵今辞,还有一个长相有点猥琐的小个子,名叫曹镪,为人内向说话挺娘,一直在捣鼓自己那个大脑壳电脑。 轮到最后一名北方汉子时,爽朗一笑。 “俺叫王霸霸,以后你们可以喊俺小名,霸霸。” 他东西带的多,大包小包的,几乎堆满大半个寝室。 陆迟闲着没事,也就顺手帮霸霸搬了下杂物。 没多久,待王霸霸终于将床褥等杂物整理好,随即给寝室另外三人送了些家乡的土特产。 “这是咱老家的土特产,样子是磕碜,老好吃了!” 因陆迟出力多荣获一整袋土特产,而曹镪跟赵今辞干看着,也就只得到了一小袋。 整的是按劳分配。 不过,由此看出霸霸是个性情简单的。 因离正式开学还有几天,没什么其他安排,寝室一群人晚上一同出去吃饭,也算增加感情进一步认识。 开大校园占地宽广,大多人皆用自行车作为出行工具。 一行人逐渐在夜色中穿梭,伴随道路旁郁郁葱葱的树丛花草。 走着走着,曹镪突然脚步一顿,小眼睛里散发着猥琐精光。 “你们快看!” 其他人都不解其意,顺着视线望去。 远远望去,有两位少女并肩同行,一人神色淡淡,一人妩媚笑意,从气质上看各有千秋。 在绝大多数人印象里,历来两女同行皆是一美一丑,但眼下两女不论身材容貌皆十分出彩,霎时吸引了路上大多学生的眼球。 陆迟远远望了眼,没上前打招呼的念头,想来何晚旁边那位应该就是她的新室友了。 女生宿舍跟男生的不一样,只有两人间。 本来在开学前,何晚曾建议不办学校住宿,就他租的那房子同居,但被他严词拒绝了。 自然是希望两人能给彼此更多自由空间,也希望何晚能多交些女性朋友。 正瞎想之际,就被曹镪的声音打断。 “你们还不知道,最近学校贴都传遍了,就那冷淡妹子可能耐了,我们这届的理科高考状元和第二,都为那女的来了开大。” 说话间,忽然看向陆迟,“对了陆迟,就那状元还跟你同名同姓呢。” 陆迟默默听着,总归跟他没关系。 四人选的一家火锅店,实惠加上氛围也到位。 饭桌上,其他人话都不多,几乎都是曹镪在说。 陆迟算是看出来了,曹镪这人看上去内向,实际上只是闷骚。 但凡稍微熟一点了,话就特多,说话还不好听。 “对了你们打游戏不?就前几个月刚出来一个叫猫猫游戏网的,特火,内容也丰富。” “只不过我看啊,能取出这名字的人肯定是个抠脚大汉,还猫猫呢,喵~” 其他人不禁为这搞怪笑得肚子疼。 没办法,陆迟也只好随波逐流跟着笑。 第五十六章 寝室夜话 夜色悄然袭来。 男寝的夜话很多,聊的话题天南地北五花八门的,渐渐从女人聊到男人,从学习聊到颜色。 短短半天,四个男人已打成一片。 渐渐地,从男寝304逐渐传出一些低语。 “诶,你们有那个的经验不?” 短短一天之内,曹镪除了捣鼓那大脑壳电脑,就是在手机上遨游,看得出是个资深猥琐死宅。 面对这个问题,除开陆迟与赵今辞很老实的点头,王霸霸却有些不好意思。 “俺都找过好几个婆娘了,但” 感受到众人一致八卦的目光,他憋红了脸,半响才说出原因。 很简单,他有过夜尿床的毛病,每次事后都不敢留下来过夜,致使多次恋情不得圆满。 意思不难理解,如果被女方发觉在威猛汉子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尿床小孩的心。 自尊心强,面子上过不去。 听到最后,赵今辞直接给出了标准答案,“那就不要走,决战到天亮啊。” 环境有瞬间的凝固。 没忍住,其他人都笑出声来。 这段插曲,使寝室里的氛围融洽不少。 “诶,你们说找媳妇找漂亮的还是找丑的,我妈说漂亮的女人会骗人。” “是,漂亮女人会骗人,但你愿意丑女人骗你?” 一顿,赵今辞接着说。 “但恕我直言,现在城市绿化建设越来越好,头顶上的颜色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变化。” 对此,陆迟觉着还挺有道理。 临近熄灯时间,除开王霸霸还在地上做俯卧撑,其余三人皆已躺床上。 灯光照耀下,完美的肌肉线条紧绷,挥汗如雨,带着股男人特有的荷尔蒙气息。 因此,曹镪引出了一个边缘性话题。 他打量着王霸霸健壮的身材,脸上逐渐泛起诡异的羞涩。 陆迟还以为他羡慕王霸霸的身材,“你多锻炼,也能有他这么好的身材。” 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但曹镪只是一脸不好意思的笑。 “我只是觉得霸霸看上去好给人安全感,好想试试靠在他胸膛上是什么感觉” 陆迟急忙缩头,尽可能降低存在感。 大写的害怕。 不多时,寝室熄灯,霎时漆黑不见五指。 “嘿你们知道不,传说中的开大三骚!” 仿佛能感受到其他三人好奇的目光,曹镪自顾自说起最新得来的消息。 何谓开大三骚,大一赵清河,大二乔耳,大三张花石。 “你们平时都不逛学校贴的?里面开了个帖子投票,还有很多知情者补充信息。” 不过眼下还未正式开学,大一新生就能整出个代表人物。 只能说也是够闲了。 接着,曹镪如数家珍的一一道来。 “那个叫赵清河的,大一心理学,最擅长挖墙脚抢男人,据可靠消息称,高中还因黄瓜进过医院。” 说着说着,脸上逐渐泛起猥琐笑意。 “至于原因嘛,你们懂的。” 陆迟躺床上默默听着,一时间竟觉着这名字有点耳熟,听上铺的赵今辞传来笑声才反应过来。 依稀记得那个赵清河好像是他妹,虽从未见过面,倒听他提起过几次。 “至于那个乔耳,大二会计,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清高得很独来独往,但有可靠消息称私下很不检点。” 陆迟正想着是不是白天和赵今辞一起那人,就见个黑影突然窜下去,下一秒就传来曹镪悲愤的声音。 “你要干嘛” 一阵漆黑中,就见赵今辞将小个子曹镪压在身下,用力抓着后者的脖颈。 “你再说一遍。” 这家伙,别人说他亲妹都没个反应,现在恨不得有种跟人拼命的劲。 好歹是第一天,怎么也不能让寝室氛围变差。 陆迟想了下,决定还是当个和事佬,试图打破尴尬的气氛。 “太晚了,要打架明天再说。” 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两人深夜击剑来的。 赵今辞听后敛了神色,自顾自回了上铺,没多说什么。 曹镪缓了缓心绪,声音低了不少,看样子有被吓到。 “最后一个张花石,大三经管,撩男人也是一把好手,每次都把那些男人吊着,但没见哪个真把她拿下的。” “还有啊,听说那女的从大一开始就被包养了,每次往返学校都有不同的豪车接送。” 听到这里,陆迟彻底没了兴致。 就凭张花石身为陆冬楠养女那层关系,永远只有别人巴结她的回合,哪轮得到她主动。 至于赵清河,虽没接触过,但从她哥赵今辞身上就能看出些端倪。 赵今辞这人看似放荡不羁,人骚说话也骚,骨子里却是最保守的那一类人。 伴随时间流逝,聊的话题才逐渐走入正轨,尽情谈论感悟。 “你们说,就算我们考上了国内顶尖学府的开大,又有什么用?” “像我们很多家境不好的人,就算再努力也比不了那些富家子弟。” “辛辛苦苦念十几年的书,最后不还是为那些人打工,人家出生的就比我们高。” 听到曹镪的诸多感叹,陆迟并不完全赞同,“但如果你不努力,别说机遇,连偶遇都没有。” 只有一点是对的,家境对一个人的成长影响最大,由此带来的机遇和培养出的性格三观情商,远比努力重要得多。 忽从上铺传来声音。 “恕我直言,你以为那些富家子弟都是天上掉馅饼来的?” “几代人的努力,凭什么输给你十几年的寒窗苦读。” 角度刁钻,但不无道理。 赵今辞话里话外太明显,是针对曹镪的。 怎么也没料到,还没开学这两人就结了怨。 但陆迟没心思管,心里在琢磨另外一件事。 何晚十八岁生日快到了。 女生宿舍熄灯熄的晚,月色透过窗台,洒下一地斑驳光影。 室内散发一丝淡淡清香,环境却格外沉默。 平日里,何晚话本就不多,大多时都在看小说。 清凉月色与昏黄灯光交融之下,娇俏少女小脸上的认真被衬得迷人。 看着看着,赵清河竟有些失神,鬼使神差开口。 “我能亲你一口吗?” 何晚一顿,淡淡瞥她一眼,“不能。” 吃瘪后,赵清河立马回过神来,翻了翻白眼。 “你在看什么书?” “指环王。” “哦” 好像是魔幻小说。 赵清河不算了解,只能干巴巴回,“我也看过,电影拍得很好。” “嗯。” 赵清河有心跟何晚处好关系,自顾自找了个话题。 “你看过《东爱》吗?” “嗯。” 见她点头,赵清河兴奋不少。 “我挺喜欢看日剧,大概是帮你认清生活真相后,依然教会你如何热爱生活。” “嗯。” 被噎了下,赵清河很想说一句你是不是只会嗯。 “对了,你有男朋友没?” “嗯。” “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听到这里,何晚才放下手中书,双眸微眯。 大概是奇怪又自负。 见女孩终于来了兴趣,赵清河就这话题继续深入。 “是初恋,还是?” “只有他。” 赵清河怔了瞬,难免惊诧,“像你这样的女孩竟然只经历过一个男人,太罕见了。” 何晚摇头纠正,“还没经历。” 打量她半响,赵清河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你这样的,你男人还能忍得住?” 说到后面,妩媚一笑,“哦?肯定是那方面不行。” 何晚倒是很遵守逻辑,“不知道。” 赵清河:“” 她忍不住咳了几声,接着妩媚一笑。 “张女士不是说过,通往一个女人的内心?” “因为那是我们神经最丰富的地方,越往里神经越少。” “你男人不想上你,那只能说明心里住着另外一个人。” 话题虽超纲,何晚却来了兴致,“你很懂?” 赵清河无所谓一笑,“我啊,十二岁就把初吻给出去了,你说呢。” 之后,赵老师悉心传授经验,何晚默默学习,一时间受益匪浅。 “男人这种生物,也只有刚认识的时候还像样,虚伪又热情,新鲜又浪漫。” “找男人嘛,首先得说话好听,其次腰部有力。” “像我的择偶标准,宁愿找渣男也不找老实的,起码前者能给你不错的恋爱体验。” “知道为什么中年人群最易出轨?左手摸右手当然没意思,除非能给予彼此新鲜感和刺激感。” 聊到最后,赵清河不禁总结了句。 “可说到底,世上唯有土地与明天同在。” 第五十七章 爱皮西与帽子 近日来,正赶上各所大学的军训日,进行的如火如荼。 但陆迟没去参加军训,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帮忙请假就溜了。 最近,他将全身心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一件事上。 “爱皮西我非要不可。” 在一栋高档写字楼,从办公室内隐隐传出淡淡声音。 李熹凌一推开门,就看见沙发上的陆迟刚挂了电话,眼神很淡。 很莫名地,他竟从眼前人身上感觉到一种慑人气势。 以为是幻觉,没多想,“陆小哥,最近在忙什么?” 近期,李熹凌就公司发展做了一份十分漂亮的企划,相信在日后会有长足进步。 得到详细的汇报后,陆迟对此赞不绝口。 然后他问,“李哥,你手上流动资金有多少,我想把所持有的猫猫股份全部转让出去。” 李熹凌愣了瞬,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听他又重复了一遍才回过神来。 自从猫猫如一匹黑马从业界杀出,不论是旗下的游戏网或语音软件,其前景未来简直不可估量,最近这段时间以来为业内许多资深人士看好,乃至有不少出名投资商想入股。 在李熹凌看来,猫猫就代表着二人事业的,商业版图的开始。 公司的发展只能用一帆风顺,前程似锦来形容,怎么会突然生出转让股份撂挑子不干的念头。 陆迟没多解释,直接甩给李熹凌一份资料。 爱皮西糖果公司。 这家公司李熹凌也有所耳闻,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糖果品牌,其糖果厂生产出的大白兔奶糖为许多人所喜爱。 创始人毕老爷子,一心想把爱皮西走出国门,推广到位了,产品也加班加点制作出来了,结果销量惨淡,几厂房的产品堆在那找不到销售渠道。 最近公司正处于崩溃边缘,隐隐有了破产迹象,导致公司内部分崩离析已极不团结。 但即便是收购,陆迟这方占不到什么便宜,不论是名气资金等各方面综合考虑。 况且想要拿下爱皮西,并查漏补缺,粗略估计也要几百万资金。 在李熹凌看来,就算陆迟能在短期内将所持有的猫猫股份全部转让出去,也还差了一两成资金。 且根据公司法规定,股份转让需征得其他股东过半数同意,乃至其他股东拥有优先购买权。 脑中快速捋过这些信息后,李熹凌当然认为陆迟不知道这茬,好心提议。 “我手上资金不够,不过我可以帮你联系何总,他应该有意向。” “不过你想要收购爱皮西,代价实在太大了,陆小哥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陆迟只是很老实点头。 见他心意已决,李熹凌有些唏嘘,但也没再多劝。 由李熹凌搭桥,陆迟签下了股份转让协议。 拿到资金后,猫猫已与他彻底毫无关系了。 紧接着,他的谈判团队出场,开始和爱皮西糖果公司谈收购计划,大多数高层都同意被收购,但公司掌舵人毕老爷子很犟,一直不肯松口。 近日来接洽屡屡碰壁,没有任何进展。 夕阳还剩半个,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下一地斑驳。 办公室内,坐在桌前的李熹凌蓬头垢面,看上去不修边幅,浑身带着说不出的狼狈。 最近,他也为收购计划操碎了心,还特意没整理个人形象。 他目的很实在,陆迟就算已经不是猫猫的股东,也可以将其留下一起创业。 当初被拒绝过的他这次学精了,只打感情牌。 可惜的是,沙发上的陆迟压根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阳光拂过的眼神却很坚定。 关于爱皮西,他势在必得。 眨眼间,开大的军训已进行了三天。 这些天以来,赵清河已然成为新生里的名人,原因很简单,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撩到了一位军训教官,还让教官与多年女友分了手。 这件事现在被开大许多人评头论足,大多是负面评价,说她阅男无数之类的话。 漂亮的花总是逃不过招蜂引蝶的定论,连带着何晚最近也受到不少恶狼窥探。 但她自然不可能搭理,最近只在为一件事发愁。 明天就是陆迟的生日,可她还没想好送什么,更关键的是最近陆迟不知跑去哪了,连军训都没参加。 蓦地寝室门开了。 “又去撩男人了?” 近日来,因赵清河屡屡传授何晚感情那方面的经验,师生关系导致两人熟络不少。 听到何晚的话,赵清河翻了翻白眼。 “那教官也是个狗男人,上一秒还义正言辞说跟女友感情多么深厚,下一秒就想拉我去开房。” 何晚对此有些无法理解,她这位新室友有份无法言喻的嗜好,就是拆散感情深厚的情侣。 “小晚晚你知道吗?其实我找男人从不看皮囊。” 心知话还没说完,何晚附和着问,“那看什么?” 赵清河翻了翻白眼,妩媚一笑,“看灵魂。” 她阅男无数不假,但却不是大多人所理解那意思。 “灵魂?那你的灵魂是什么样?” 赵清河莫名笑了笑,“我嘛,拥有一个不安分的灵魂,敢于挑战世俗伦理。” “对了小晚晚,你会不会也觉得我是个渣女。” “嗯。” “你以为当渣女很简单吗?你得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每次分手时的痛苦,还有投入时的撕心裂肺。” 何晚神色淡淡瞥她一眼,忍不住打断,“你投入过?” 赵清河只是妩媚一笑,摇摇头。 “当然没有。” “何况,他们男的都能那么花心,我凭什么就不能找很多男人?” “我嘛,只不过是犯了这世上男人都会犯的错,只不过我是个女人而已。” 听到最后一句,何晚双眸微眯,“他不一样。” “谁?” “明天就是他生日。” 赵清河坐桌前打着粉底,头也不回问,“还没想好送什么?” 何晚嗯了声,虚心请教。 “你知道理想气体定律?” “pv=nrt。” 赵清河思索了下,好心提议。 “最近天气转凉了,给你男人添一顶帽子怎么样?” “帽子?” 面对女孩儿一脸疑惑,赵清河没多说什么,开始循循善诱。 “你想想,你亲自做一顶帽子,然后再亲手给他戴头上,多浪漫的桥段。” “重点在于帽子的颜色要鲜艳,以后你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能找到他。” “我知道一家diy手工坊不错,等会儿就带你去。” 最终,何晚就这样被忽悠的采纳了这份建议。 理由很简单,她视力一向不好,那第二句可谓说到了心坎上。 赵清河对此挺满意,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脸漫不经心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那男朋友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你会怎么办?” 何晚只是莫名瞥她一眼,语气淡淡,“所以?” 像是没听明白,却更像是浑不在意。 想到这,赵清河不禁妩媚一笑,没多说什么。 第五十八章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伴随时间流逝,九月上旬悄悄溜走。 时间迫在眉睫,可关于爱皮西的收购计划仍没有半分进展。 李熹凌在这些天以来也为此焦头烂额,可也不懂谈判那方面的知识,帮不上忙。 直至最后一天,应陆迟提议,两人一大早去爱皮西公司下面的糖果厂探探究竟。 不论收购事宜是否能谈妥,实地考察也是必要环节。 糖果厂内,爱皮西公司指派出一位负责人给两人做向导,介绍厂内境况。 一路走去,不论是卫生环境,相关设施或技术方面等硬性要求皆能经得起检验。 最后他们甚至得出了一个结论,若毕老爷子能通过银行贷款要求,爱皮西还是有希望度过此次难关,也就沦落不到被收购的地步。 离去时,见陆迟兴致不高,李熹凌只好轻声安慰了几句。 “陆小哥,没办法,我看毕老爷子还有心坚持下去。” 特意派一位负责人详细介绍厂内情况,自然是为了表明决心。 陆迟只是摇头,“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我们再” 可话还未说完,下一瞬却突生变故。 “陆小哥!” 但提醒还是晚了一步。 一个空货架倏地从上方坠落,哪怕陆迟反应再及时,也硬生生的顺着发丝擦过,疼得他下意识闷哼一声,额头霎时蹭破了点皮,渗出不少血迹。 李熹凌立马回过神来,往头顶望去,很快发现二层楼栏杆旁站着一位年老工人,正一脸茫然手足无措的样子。 “你怎么办事的!” 年老工人被这声怒喝吓得浑身一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位负责人也慌了神,怎么都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若事态处理不得当,没准儿饭碗都要丢,一时没了主心骨,他只好先用手机给毕老爷子通信。 陆迟看在眼里,忍着痛,浑身带着说不出的虚弱。 “李哥先,先去医院。” 一出糖果厂,应陆迟要求,李熹凌只打了个120,随即絮絮叨叨个没完。 “陆小哥,这事肯定没完!” “你放心,我有几个懂法律的朋友,回头我再找几个记者来帮忙做做宣传,我看他们这厂还怎么办下去!” “就这厂的安全环境,依我看啊,大有问题!” 说着说着,忽然就回过味来。 若这么一闹,不论是来自舆论方面的压力,或本就摇摇欲坠的人心,爱皮西将面临雪上加霜的处境,恐怕没有人还敢接手这个烂摊子了。 见李熹凌已经醒悟过来,陆迟抚过额上的伤口,疼在身上,却笑在心里。 “那年老工人是最早一批跟着毕老爷子干的,几十年来交情甚笃。” “他孙子前几年得过重病,熬到现在要做一场关键性手术,就差一笔高额手术费。” 实际上,据陆迟调查得来的信息,那名年老工人曾多次得到毕老爷子的救济。 近日来,毕老爷子尚且自顾不暇,也就没脸开口找他要钱。 但事关亲孙子生死,一旦有救命稻草出现自然会紧紧抓住。 就算是几十年风雨同舟的情谊,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即便只是无意砸伤了我,但我占了理,只要不松口他还是会蹲局子受罪。” “都七老八十的人了经不起折腾,他们老辈子的人最重感情,毕老爷子反倒会为他求情。” 说到最后,陆迟忽地笑了下,却是讽刺。 所以,从头到尾只是一场戏。 会选择用这种方式也是无奈之举,已经没有充裕的时间留给他了。 默默听完后,李熹凌不禁为他对人心的把控感到惊叹,但仍有些后怕。 “陆小哥,如果当时那货架砸到的是你后脑勺” 即便货架坠落的高度只有三四米,后果依旧难料。 陆迟沉默了瞬,用纸巾一一擦拭掉额上的血迹,眼神很淡。 “做戏自然做全套,死不了就行。” 蓦地身子一顿,随即掏出亮起的手机。 “你看,回报来了。” 是毕老爷子打来的电话。 当天中午,有关爱皮西糖果公司的收购事项已大致谈妥。 在各方面压力下,甚至将最初谈好的价格压低了足足三成。 洽谈结束后,最终由陆迟出资为爱皮西度过难关,持超过一半股份,更在他三言两语之下,还特意保留了毕老爷子对爱皮西的话语权,除开公司内部已重新洗牌,再无任何差别。 短短半天的时间之内,局势反转。 大获全胜后,李熹凌至今没缓过神来。 办公室内,他忍不住望向躺沙发上假寐的陆迟,不知后者想到了什么,神色间满是柔和。 直到此时此刻,他这才确信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跟着这样一个铁头怪,怎么可能没有大好未来。 生意场上,不就看谁的心更狠,谁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 可惜的是,猫猫已经跟眼前的少年郎彻底无关了。 想到这,李熹凌神色逐渐郑重起来,一字一顿开口。 “陆小哥,今年我三十一岁。” 许是感受到一丝奇怪氛围,陆迟睁开眼,很老实点头。 “啊,今年我十八。” 见李熹凌一脸懵,他想了下,好心提醒。 “今日你我结成异姓兄弟,同甘共苦肝胆相照?” 李熹凌被噎了下,差点没站稳。 “我是想说,以后我就跟着你干了!我个人转让给你所持有10的猫猫股份,我们两兄弟接着干!你千万别离开猫猫。” “不论前途好坏,光明与否。” “陆小哥,从今天开始,我就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你了。” 听着听着,陆迟只有满脸嫌弃,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当晚,陆迟马不停蹄赶回开大。 逐渐行走在校园内,栽种在道路两边的花草郁郁葱葱,带着股沁人心脾的气息。 即便临近晚八点,操场上仍灯火通明,依稀可见不少人影在月下摇曳。 他时间把握得好,正赶上晚间军训结束的时段。 人潮退散,大一新生们渐渐成群离去,直到视野里忽地出现了一抹白。 不少路过女生皆为两位少年的英姿飒爽所驻足,月色下,一黑一白相映成趣。 当白衣少年已走近前来,陆迟仍有些失神。 自三中琴房一别,这还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见陆迟头上包裹着纱布,余甘下意识问,“陆兄这是” 陆迟没应,想了下,问了个问题。 “余兄,你认识年姚不?” 余甘愣了瞬,随即温和一笑,“自然认识,她也跟父亲有关。” 不远处,四散学生们仍在抱怨军训时的种种,遍布嘈杂的空气却突然变得安静,几缕晚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 还以为是听错了,陆迟也愣了瞬,好长时间都没能捋清思绪。 一如在三中初遇,仍猜不透眼前人的半分心思。 虽没有证据,他曾天马行空的怀疑过,余甘也许是父亲的人。 怎么也没料到,忽然就摊牌了,还白送一个。 很快,陆迟回过神来,“啊,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语气里只有那么点无所谓,就像出乎意料的一拳却尽数打在棉花上。 余甘有刹那间的失神,随即自顾自说起。 “我与年姚,从小就在父亲身边聆听教诲。” 这是要明牌的节奏? 陆迟脸色说不出的古怪,“我等下还有点事,老余,改天请你吃饭。” 上次接触,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让谦逊有礼的少年郎情绪化。 非要说执念的话,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余甘却温和一笑,望向他身后不远处的娇俏身影。 “现在就可以。” 第五十九章 成人礼 晚间时分,军训刚告一段落,周围还有些大一新生四处闲逛。 不多时,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 “快看,那不就是最近贴里很火的主人公吗?” “对,有余甘,还有那个冷淡妹子,旁边那个男的是谁?”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人就是我们这届的理科高考状元,叫陆迟。” “他们颜值都好高啊” 闲言碎语入耳,当事人陆迟还挺纳闷,直到手上蓦地传来柔软的触感,一扭头就看见娇俏少女好看的容颜。 “回来了?” 听出何晚语气里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陆迟忍不住笑了下。 当然得回来,因为今天是她年满十八的日子。 一旁的余甘温和一笑,“看来今天是不行了,陆兄,下次再聊。” 话毕直接扬长而去。 忍不住望向白衣少年温润如玉的背影,陆迟还在想着他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身后突然传来诧异的声音。 “诶陆迟,你什么时候回学校的?” 转过身一看,是寝室304那伙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王霸霸和赵今辞尚且没发表看法,一旁的曹镪忍不住继续念叨。 “看不出来啊你这小子真厉害,才多久就把这冷淡妹子追到手了?我看那个叫余甘跟陆迟的人,得气死了哈哈哈” 忽然发现赵今辞嗤之以鼻的目光,曹镪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只剩下满脸的不可思议。 “原来,你还真是陆迟啊” 这话听着是没错,但总感觉有点奇怪了。 陆迟没多解释什么,跟寝室几人寒暄了几句就拉着何晚朝校门口走去。 天大地大,生日最大。 两人在开大校门口没等多久,之后一同上了纪强开来的车。 车内安静不少,因陆迟头上包裹着的白纱布异常显眼,何晚早憋了一肚子的疑惑。 “你头受伤了?” “不小心碰到了,小问题。” 何晚没多说什么,垂下眼,忽地发现陆迟手上多了个袋子。 眼里逐渐泛起一丝期待,她小心翼翼问,“里面是什么?” “啊,是李吱吱送的,就那终结村的辅料。” 是前段时间徐飞扬特意送来的。 “李吱吱送的?” “嗯。” 何晚听后语气淡淡,“我帮你扔了。” 陆迟不禁为这份直白愣了瞬,随即笑着摇头。 “飞扬关心我身体,送点保健品又怎么了?” “这玩意的确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很明显是托辞,何晚眉头微皱,倒也没再劝什么。 即便她猜不出陆迟的心思,但能看出后者对终结村早已心生警惕。 否则当初在乌中接受采访时,怎么会特意提到了终结村以及那位布衣老人卢飞飞。 车子缓缓行驶,除开工具人纪强在专心开车,后座上的两人逐渐陷入沉默。 脑中忽然想起先前和余甘之间的谈话,陆迟这才说起一件事。 “听说,报名那天是余甘带你去的新生接待处?” “嗯。” “还是你主动找他带路的?” “嗯。” 见女孩儿承认的还挺快,陆迟霎时黑了脸。 “何晚,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似没听出语气里的不对劲,何晚自顾自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子。 “前几天你都在忙什么?电话也打不通。” “公司里的事,你别想岔开话题。” “陆迟,十八岁生日快乐。” 闻言一愣,陆迟眉头不自觉皱起,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还真忘了这回事。 像他这种曾活到过三十岁的人了,哪里还会在意生日。 就连去年刚重生那会,如果没有徐飞扬,所谓的生日于他而言跟普通的日子毫无区别。 逐渐回过神来,陆迟急忙拆开礼物盒,脸上却带着十足的正经。 “妒忌使我面目全非,你别以为送我个礼物这事就能翻” 拆着拆着,却突然失了声。 礼物盒子里,赫然装着一顶做工精美的帽子。 焕发生机的颜色暴露在空气中,绿油油的晃眼睛。 见陆迟垮了脸,何晚语气带着些迟疑。 “是我亲手做的。” 女孩儿是聪明,但也不是什么都懂,肯定不清楚绿帽子所代表的含义。 想到这,陆迟忍了。 鼻尖忽地沁入一丝淡淡清香,他一扭头,就见何晚迫不及待拿起那顶帽子。 看样子还想亲手给戴上,就像是完成最后的仪式。 既然是女孩亲手做的礼物,自然也想亲手给戴上,一番好意令人动容。 想到这,陆迟继续忍。 直到终于戴稳了这顶绿帽子,他神色终究还是止不住的古怪起来。 奇怪的属性增加了。 “喜欢吗?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室友提的意见。” 突然意识到何晚眼底的笑意,陆迟哪能想不明白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你以后离那室友远点。” 那女的一看就居心不良,可别给何晚带坏了。 因今天是何晚的十八岁生日,何三水在百忙之际也抽出时间来。 由纪强带路,去的是一家高档中餐厅。 落座后,环境优雅,除开来往的服务生再无任何人影,看样子应是包场了。 饭桌上各类精美菜肴相继呈上,大多是何晚钟意的,她一向喜欢吃辣,菜肴也就以川菜为主,辣而不腻。 饭桌上何三水话不多,除开祝何晚生日快乐,再就是问了陆迟近期有什么打算,以及最近在业内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 “关于爱皮西的收购事项,都谈妥了?” 面对何三水的询问,陆迟很老实,“嗯,今天刚谈好。” 虽是今天才发生的事,但对于像何三水这样的人来说,消息灵通不足为奇。 没多会,轮到两个男人尽情展示自我的环节。 爱皮西糖果公司,加上一只英短,这两样东西就是陆迟为何晚准备的成人礼礼物。 何晚对此没多说什么,但眸子里的笑意却快要溢出,神色比三月春风还要温柔。 自家女儿的反应尽收眼底,接着轮到何三水表演。 “晚儿,你现在是成人了,以后不论你想做什么事,爸爸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在以往六年的时间里,何晚从未主动找他要过什么东西,哪怕收到再贵重的生日礼物,也不曾笑过,更遑论此时笑的这般温柔。 所以,他话音一转。 “前些天,陆迟为收购爱皮西转让出了猫猫的持有股份,现在,我把所有的股份都送给你。” 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像何三水这样子的人,还能跟年轻人争风吃醋,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一方面,这是自家女儿不会拒绝甚至最乐意接受的礼物,另一方面,也算在礼物环节扳回一城,稳稳镇压小年轻。 何晚自然心如明镜,看了眼陆迟,“那些东西对我没用。” 何三水只是微微颔首,破天荒笑了下,说也可以转送给陆迟。 虽然,皮笑肉不笑。 一时间,饭桌上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第六十章 月下谈心 饭后,陆迟跟何晚回开大,何三水嘱咐了句注意安全就开车离去。 应陆迟提议,两人没坐车,在月下散步消食。 一路走去,踏过无数晚风月色,道路旁则是默默开车跟着的纪强。 许是爱屋及乌的关系,对于那家爱皮西糖果公司何晚曾私下了解过。 国内首屈一指的糖果品牌,创始人叫毕老爷子,为人踏实务实,不融资不贷款,资金链稳得很。 且不说陆迟正处于创业初期,怎么会花大价钱去收购八竿子打不着的糖果公司,再者,为什么宁愿卖掉猫猫的所有股份,也要收购爱皮西。 面对女孩儿的疑惑,陆迟只是笑了下。 “互联网这方面才是我立足的根本,至于收购爱皮西只是一次试水,嗯,算是多栖发展。” 自然不信,何晚语气淡淡,“说实话。” 陆迟一顿,很老实。 “啊,就想看到你每天吃糖吃撑到的样子。” 华灯初上,霓虹照亮城市,温暖又浪漫。 但何晚向来理性,怎么可能轻易就被甜言蜜语冲昏头脑。 “陆迟,这也在你的预料之内?” 若站在何三水的视角上,在何晚成人礼这么关键性的一天,连一个外人都送了如此昂贵的生日礼物,无疑是让他这个老父亲的形象都矮了一大截。 如果是面对其他事,大概会一笑而过,不会跟年轻人争风吃醋。 但那是他一直以来都心怀愧疚,一心想着弥补的亲生女儿。 怎么能容忍,一个才走上创业道路的年轻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在自己头上胡乱撒野?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且何三水位高权重多年,那类人往往习惯掌控一切,不论是最简单的赌气或是作为老父亲的威严形象,自然会选择扳回一城。 一来二去,陆迟不仅白嫖了个爱皮西,更摇身一变成为猫猫的最大股东,包括李熹凌转让的股份,将持有猫猫70的股份,拥有了绝对控股权。 以何三水那样子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些浅显道理,也许只是压根不在乎。 面对女孩儿的诘问,陆迟很坦诚。 “嗯,的确有预想过这样的局面。” 见他承认,何晚双眸微眯,神色冷了不少。 “陆迟,你利用我。” “何晚,你怀疑我。” 毫不客气怼回去后,陆迟才轻声解释。 “如果是为了你爸在猫猫的持有股份,我大可以直接开口找你要。” 事实上,但凡陆迟主动开口,何晚大概率是不会拒绝的。 这道理何晚自然也懂,她最看重逻辑,其实心里已经信了。 “但以你的性子,不可能开口。” 被噎了下,陆迟一时没想好怎么反驳。 他神色逐渐认真起来,选择开诚布公。 “不论你爸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我的初衷只是想收购爱皮西。” “还记得过年那会不,你当时莫名其妙生我气,直到吃了大白兔奶糖才消气。” 在当时,女孩就表现出了对那类糖果的格外喜爱。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有了收购爱皮西的念头。” “当时我想啊,如果一颗糖就能哄好你,那我直接把那家糖果公司收购了,不更省事?” “嗯,还能作为送你的成人礼礼物,简直完美。” 听到大男孩的自言自语,何晚怔了怔,抬眸望去。 几缕月色散落下来,铺满脸颊上的笑意,柔和又真切。 可那时的陆迟,不过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高三学生,可谓两袖清风。 该是怎样的自信,才能做出那般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决定。 半响过去,陆迟眸色逐渐深邃起来。 他从未在人前袒露一切,习惯把心思藏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即便面对前世同居多年的徐飞扬,也不曾显露半分。 “何晚,我们认识多久了?” “2186天。” 听到这毫不犹豫的回答,陆迟不禁愣在原地。 女孩向来讨厌数学更不喜欢数字,可依然记得那么清楚,且回答的毫不迟疑。 感动莫名,虽然信口胡说。 明明都认识十三年了。 思及此,陆迟不禁笑了下,眼神却逐渐变得很淡。 他从不擅与人吐露心声,除非心情很好。 “说说以前,有过那么一段日子,连呼吸都只能感到恶心。” “工作不算累,生活也乏味,不论做什么事都很容易被打断思路,总觉着生活少了点激情。” “至于那会儿身边人的情况,差不多还凑合,朋友顺遂,父母无忧,也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那年三十而立,陆迟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也就找不到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幸运的是,他自杀未遂。 更幸运的是,他的确死透了。 虽暴毙得无所察觉,但却是他内心期望的结果。 没料到的是天意弄人,之后他竟苏醒了,带着前世记忆皆可从头再来。 “你在说什么?” 闻声低下头,一眼就看见那张小脸上的深深担忧,陆迟心口一暖。 “以前做过的梦,像是上辈子的事,还蛮无聊的。” “没有我。” 话毕,何晚突然朝陆迟张开双臂,神色间带着罕见的温柔。 “抱我。” 只愣了一瞬,陆迟忍不住笑了下,给何晚来了个公主抱,一步步朝前走去。 算是私心,他并不希望怀里的女孩有苏醒的那一天。 两人浑然不顾在公众场合的行径,很快吸引到不少路人的打趣目光。 一路走去,大男孩脸上只带着轻松写意。 “我心里明白,你并不在乎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但不管怎么说,我希望自己在你面前是干净的,是没有瑕疵的。” “我不会拿善意的谎言当借口,但如果以后你发现我对你隐瞒了什么” “何晚,希望到时你能先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说话间,陆迟吐出口浊气,蓦地话音一转。 “我给你讲个故事,关于幸福的。” 有关苏格拉底和柏拉图的故事。 苏格拉底是柏拉图的老师,他们之间一共产生了五个流传于世的寓言故事。 柏拉图问苏格拉底,什么是幸福?苏格拉底说,我请你穿越这片田野,去摘一朵最美丽的花,但有个规定,不能走回头路,而且只能摘一次。 于是,柏拉图在许久之后捧着一朵花回来了。 当柏拉图穿越田野时,摘下了那朵美丽的花,即便后来又看见很多美丽的花时,仍坚持最初那朵最美而不再动摇。 默默听完后,何晚眉头紧皱,总觉得陆迟话里有话。 但她做事向来简单又直接。 “今天,我成年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太明显,陆迟不禁喉头一动,只能硬着头皮胡诌。 “才开学多久,你如果夜不归宿,你室友得怎么想?影响不太好,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回寝室睡觉。” 听上去还挺有道理,何晚沉默了。 事实上,若按赵清河的脾性,不仅会感到欣慰,甚至还想八卦一些细节上的东西。 一想到赵老师,何晚忽地想起她曾说过的一句话。 “陆迟,你心里是不是住着另一个人?” “在我心里,从来都只住过何晚。” 几缕月色散落下来,铺满大男孩儿脸上的笑意,看上去依旧是那么的老实。 “那你刚才说的那个故事,想指我们是柏拉图式爱情?” 自两人正式确立关系以来,除开在那座逃亡的深山里亲吻过一次,就再也没有了后续。 在以往的不少日子里,任女孩儿百般撩拨,男孩儿皆巍然不动。 脖颈忽地传来温热的吐息,陆迟有些不自在的撇过头,答非所问。 “有些不太好的记忆,我还在验证阶段,在那之前” 渐渐地,声音低不可闻。 “何晚,请你给我一些时间。” 他曾做过的那个梦,希望只是梦。 第六十一章 洞人,时代变了 忙碌了近乎半个月,等陆迟彻底回归开大,正巧赶上军训结束时的新生欢迎晚会。 晚间时分,圆月高悬,星云尽数隐去。 开大礼堂内,人声鼎沸,隐隐有了烈火烹油之势。 不多时,一群穿着光鲜靓丽的女孩儿纷纷上台。 一出场,霎时点燃了礼堂内的气氛,空气中都充斥着奔走的荷尔蒙。 他们寝室304一伙人坐在看台后几排,仍能感受到不断攀升的氛围。 “诶你们知道不?最近出来个什么名媛交流群,可火了,据说是年轻仙女们的奢侈品交流基地。” “现在好多女的都以入群为荣,对了,还得付费入群。” “你们看台上那群美女漂亮不?就是群里的名媛佳丽们。” 陆迟没吭声,算是看明白了曹镪这人就是个百晓生般的存在,不论什么最新消息皆是信手拈来。 赵今辞对此却持反对意见,有些嗤之以鼻。 “恕我直言,那所谓的名媛交流群,只是一群自视甚高,一心钓凯子的绿茶罢了。” “别怪我说话好听,那些女的连袜子都是拼出来的,穿完了还得还。” 大概可以理解为共享经济的意思,让穷人体验到富人的快乐,乃至能拉高城市gdp,带动城市内循环。 许是那些人里有曹镪看上的妹子,忍不住出声反驳。 “嘿赵今辞,你嘴巴放干净点,别动不动就说人家绿茶。” “怎么,说到你痛处了?台上有你相好的绿巨人?” “什么绿巨人” “很简单啊,有脸蛋有身材的才配叫绿茶,两者皆无的只能是绿巨人。” 这两人自第一天结怨后,一直以来都不对付,常常一言不合就吵起来。 见他们争执不下,一旁的王霸霸操着一口浑厚嗓门。 “都别吵吵了,俺嗦了蒜!” 渐渐地,晚会已进行到白热化阶段。 随着一位白衣少年上台,全场立马传来不少女生的尖叫声。 余甘先对台下众师生温和一笑,随即端坐于钢琴前,眨眼已进入状态。 钢琴前,少年一袭白衣,纤细手指逐渐在键上飞舞,一曲柔和很快弥漫于整个礼堂内。 琴音交错,伴随灯光忽明忽暗,弹奏间宛如情人在耳旁缱绻呢喃。 整首曲子干净的毫无杂质,像是从九天之上散落的天籁,却又不染尘埃。 直到余甘已下场许久,几缕余音仍未从脑海中褪去。 感受着场中不少人或称赞或羡慕的目光,陆迟忽地回想起宋阑珊曾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钢琴是一种能把感情表达很纯粹的事物。 那么,能弹奏出这种神仙曲目的余甘,内心世界又该是怎样的。 未等陆迟思绪飘远,全场的气氛再度被点燃。 最前方,两位漂亮少女赫然出现在视野中,绚烂灯光加身,气质迥异各有千秋。 待看清楚台上人,陆迟神色逐渐古怪起来。 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 不多时,两位女孩儿一唱一舞,近乎全礼堂内的目光皆聚焦于台上。 何晚嗓音略冷,还带着一份独有的清淡,理应是动听入耳,但可惜五音不全。 起码,陆迟很认真的听了半响,也没听出她唱的到底是哪首歌。 嗯,大概是自创歌曲,有天分也算好事。 负责跳舞的赵清河则很容易看出是个外行,但在着装上加了不少分,一袭火红短裙展现出柔软的腰肢,半截面具遮挡住大半容颜,浑身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妩媚。 颜值既正义,礼堂内的学生们可不管那么多,照样嗷嗷叫不断。 就连王霸霸都忍不住感叹了句,“只露半张脸,看着不得劲啊!” 伴随时间流逝,两位精致少女的表演结束。 临下场前,发现台下传来不少赤裸裸的目光,赵清河取下面具翻了翻白眼,随后抬起脚。 莹白匀称的长腿暴露在空气中,裙摆随风飘摇,若隐若现诱惑至极。 仅仅这一个撩人的动作,瞬间吸引到礼堂内近乎所有人的关注。 “想摸吗?” 不知是哪个活泼男学生开的头,不少人开始嚷嚷着回应。 见状,赵清河笑靥如花,张扬又妩媚。 “别说摸了,看都别想看。” 在拉着何晚退场前,她还留下了一句话。 “答应姐姐好吗?回寝室少做点针线活。” 这一幕使礼堂内的气氛愈发如浪如潮,久久未歇。 新生欢迎晚会结束后,各自回寝室,准备迎接明天的正式开学。 男寝304内,安静一片,曹镪依旧在捣鼓电脑,王霸霸例行做俯卧撑锻炼身体,赵今辞则躺床上玩手机。 陆迟回寝室晚,一推开门,手上还提着个装了西瓜的袋子。 赵今辞躺床上望了眼,随口问,“这天气还吃西瓜?” 对此,陆迟很老实,“女朋友送的。” 赵今辞略一琢磨,忽地笑了下,“原来如此,看不懂这隐喻?” 送个西瓜,还能有什么隐喻? 见陆迟一脸懵,赵今辞有些嗤之以鼻。 “你有见过,九月份还给人送西瓜的?” “这意思不挺简单?就是警告你不要在外沾花惹草,免得丢了西瓜得芝麻,因小失大!” 陆迟被噎了下,好半响没说出话来。 企业级理解。 貌似有理有据,但他不信,只因何晚做事向来简单又直接,哪能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他懒得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见赵今辞低头玩着手机,直接转移了话题。 “你在玩什么?贪吃蛇?” 赵今辞似在跟谁聊天,头也不抬,“谁玩那玩意儿啊,我在聊qq。” 陆迟愣了瞬,下意识问,“什么qq?” 不禁为这份惊讶感到奇怪,赵今辞莫名瞥他一眼。 “恕我直言,洞人,时代变了。” 语气里满是调侃,陆迟只好选择沉默。 事实上,即便那些软件曾风靡国内,但不清楚什么时候出世的很正常。 之后,他还特地问了些有关微信微博那方面的,得到的依旧是满脸问号。 没多会儿,寝室熄灯后,陆迟躺床上没怎么睡得着。 眼下猫猫的发展已进入平缓期,需要的只是时间的沉淀。 至于当初为了忽悠何三水,曾说过的那三部曲 时代,确实已经变了。 也许,可以试着迈出第二步。 第六十二章 赵今辞的烦恼 时间过得很快,自正式开学悄然过去半个月,眨眼已临近国庆假期。 这些天以来,陆迟几乎是学校公司两头跑的状态,甚至将重心放在了猫猫那边。 至于学校方面,他们寝室四人都是计算机学院的,日渐相处下也越发熟稔起来。 陆迟会选择报计算机这方面的专业,理由挺简单,就是为了来寻觅人才的。 高手在民间,这话不假。 远的先不说,近的例如像曹镪这人,性格内向猥琐,却是个有真材实料的,他精通各种计算机技术,细分下譬如通信,网络安全与管理等,更精通多种开发语言。 当陆迟询问他怎么懂这么多时,他只是很欠揍说自己专研出来的。 在当下年代,这种人就像一块精致璞玉,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因此,陆迟有心与他结交。 例如大学传统文化,像帮忙带饭或上课点到之类的,皆随手代劳提高下好感。 夕阳还剩半个,男寝304的门被缓缓推开。 见陆迟手里提着打包好的饭,赵今辞随口问,“又给曹镪带饭了?” 他心思细,有发现一种奇怪的规律。 那就是,陆迟给王霸霸带饭从不收钱,给曹镪带饭却都毫不例外的收了钱。 想到这,他笑了下,“我就知道,老陆果然还是站我这边的。” 迄今为止,赵今辞与曹镪仍然有隙,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小吵小闹算是日常。 “只能说,老赵你想多了。” 忍不住为这人的自恋笑了下,陆迟一点没隐瞒的意思。 “曹镪这人内向闷骚,但自尊心却极强,如果不收他钱,他反而会认为你不尊重他。” “至于王霸霸,性情耿直爽快,就不用多说了。” 赵今辞闻言一愣,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妙啊!” 一时间只觉受益匪浅,他满脸深情,“恕我直言,老陆,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陆迟神色有些古怪,没吭声。 这些东西,包括看人以及人际交往上的细节,还是他当年从赵今辞身上学来的。 如今,也算一种因果循环。 明日就放国庆,因曹镪和王霸霸都不是开川人,选择国庆留校,已做好宅在寝室的打算。 夜色悄然袭来,寝室内漆黑一片。 “兄弟们,压马路去!” 听到赵今辞突兀的声音,其他三人皆一脸奇怪的望向他。 眼下深更半夜的,要想出学校,只有翻墙这一条路可走。 若操作不得当被巡逻的保安发觉,少不了得个处分什么的。 思及此,陆迟点头,“行。” 至于王霸霸向来耿直,也挺好说话。 许是寝室难得有一次集体活动,为了合群,曹镪踌躇半响最终还是应下。 经历了一系列难以描述的过程,四人成功翻墙出校。 因临近午夜时分,大马路中央不见半个人影。 一路裹着冷风前行,当经过一条狭窄街道时,两边的泛白墙面上贴着很多小广告。 曹镪好奇心重,立马上前查看。 “诶你们快看,重金求子!” 听到这咋咋呼呼的声音,陆迟不禁神色古怪起来,难道是某某富婆 可当接过曹镪撕下来的中介小广告,却不是印象里那样。 上面写着:香城大亨胡三爷老年膝下无子,因患癌症时日无多,现招一位爱子继承庞大遗产。 默默看完后,陆迟忍不住为这描述笑出了声。 原来是一则找人应聘儿子的广告。 但违反了《城市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差评。 见曹镪眼里满是兴奋,赵今辞自然不放过任何贬低他的机会。 “怎么,急着给人当儿子去?” “要不你喊我声爹,以后我养你。” “嗯,我跟你可不一样,要是不努力就只能回家继承家业了。” 话听着属实欠揍,但曹镪还真不知道怎么反驳。 见两人又要吵起来,陆迟急忙当个和事佬劝了几句。 说到底,这种骗局换汤不换药,就是利用人的贪欲和不劳而获的心理,给人先骗去地方,最后怎么被人卖的都不知道。 在这世上,哪来的馅饼可掉。 一行人逐渐往夜市中走去,各类小吃美食老远就散发出诱人香味。 因天空下起小雨,他们选了一家还没打烊的烧烤门店。 不多时,几杯酒下肚,赵今辞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陆迟没喝,他早就发现赵今辞有心事,默默化身为一个闭麦的倾听者。 听了半响,故事梗概也就清楚了些。 简而言之,就是赵今辞在高考前夕谈了一段网恋。 但女方屡屡拒绝线下见面,也不发任何照片,始终带着一份神秘感。 说到最后,赵今辞满脸深情,“可我总有份莫名直觉,网线那头的人肯定是乔学姐!” 这可以理解为一种自我暗示,当然,也叫自我洗脑。 对此,陆迟没想太多,好心提议。 “你就跟她说,你室友临死前呸,就说你得了重病,唯一的心愿就是和她见上一面。” 赵今辞只是摇头,难得正经起来,“我不想骗人。” 见状,王霸霸也提了一嘴,“少扯犊子了,不就是个臭娘们?贼不敞亮!” 见寝室人纷纷出谋划策,沉默许久的曹镪突然出声。 “我可以帮你黑进她电脑,可能有照片什么的。” 难免错愕了瞬,赵今辞说了声谢谢,但还是摇头,“我这人,向来光明磊落。” 好家伙,要是电脑里有私密照。 众人逐渐陷入沉默。 忽地联想到前段时间给曹镪带饭的经历,陆迟随便出了个馊主意。 “挺简单啊,让外卖小哥帮忙看她长什么样,够光明正大不?” “外卖小哥?” 大概意思赵今辞倒是能理解,但仍有些疑惑,“谁没事会点外卖?” 紧接着,补充道,“如果我突然说给她点外卖,就是傻子也知道图谋不轨了。” 在当下这个时代,外卖行业还未普及,且在大多人的固有思想中,宁可多走几步路也不愿多花冤枉钱,除非是实在抽不开身的情况。 但众所周知,人的惰性不分年代。 思及此,陆迟给他们科普了一些基本概念。 外卖,可以理解为快餐的外送服务。 其实从广义来说,一切卖家通过提供出外服务和商品的都可以说是外卖,像送水、送花、送气、送商品以及上门修理东西,皆属于外卖的一种形式。 即便没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大致也能猜到一些。 有关外卖行业的发展,无非划分几个阶段,餐厅打包,电话订购,网上订购,手机订餐。 聊到最后,陆迟回归正轨,总结了几句。 “如果你有能力,就让外卖行业的发展普及到一定程度。” “当点外卖成为了一种潮流,成为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到了那一天,你再给那网恋妹子点外卖,也就不会显得突兀了。” 实际上,话说的再好听,但也只是空谈而已。 赵今辞却霎时来了兴致,急忙拉着陆迟继续取经。 谁能想到,以后国内最大的餐饮o2o平台,创立初衷竟如此荒诞。 第六十三章 初见端倪 伴随时间流逝,已至深夜。 城市陷入沉睡,街道上寂静一片,只有几缕冷风拂过。 中途陆迟去了趟厕所,随即大吃一惊。 这才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眼下才04年,连智能手机都还未正式普及,根本就不支持第三方服务商提供的应用程序。 目前手机市面大多只支持java程序,好一点的手机拥有塞班系统,但缺点也很明显,精品软件少、多媒体功能欠佳。 总而言之,在当下这个时代,外卖行业不可能有太好的发展前途,总不能每次点餐都靠打电话或在网上订餐,太不方便。 人之所以会依赖外卖,寻求的也就是方便二字。 换句话讲,只有到达最后一个阶段手机订餐,外卖行业才可能真正发展起来。 回到饭桌时,陆迟向赵今辞补充了这些信息。 可他只是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陆迟也就出了些主意。 “正好明天就放国庆,趁这段假期你可以先尝试在校内打开市场,如果反响不错,接着在周边学校试试,以此类推。” 说白了,就是帮忙跑腿带饭,若反响甚佳就可以联系一些校外的餐饮店加盟。 不论做什么事,哪有一蹴而就的,只能一步一脚印从最底层做起。 默默听完后,赵今辞只觉受益匪浅,脑子里已有一个大概的雏形。 三言两语之下,还得到了王霸霸的仗义支持,荣获廉价劳动力一枚。 至于技术这方面,陆迟继续说,“你可以找曹镪帮忙做个网站,方便管理用户订餐。” 像维持网站运行,注册域名和架设服务器这方面所需费用,对赵今辞来说也只是小菜一碟。 听到要找曹镪帮忙,赵今辞霎时黑了脸,且不说丢面子,何况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帮忙。 见他们开始装哑巴,陆迟不禁笑了下。 说到底,二人只需要个台阶下,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且对付曹镪这类人,不要太简单。 “曹镪,借你手机用下。” 有些不明其意,但曹镪还是老老实实掏出了手机。 陆迟接过手机后,嘴角一勾,“嗯,让我们来观摩下小镪子的浏览器记录。” 听到这里,曹镪立马怂了,急忙前倾身子就想把手机抢回来。 “士可杀不可辱!” “我愿意帮忙这总行了!” 一旁的赵今辞和王霸霸皆满脸问号,实在不理解态度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陆迟对此没多解释,忽地发现手机上的浏览器页面简单整洁,还挺有特色。 更让他在意的是,浏览器的名字叫猫猫。 “这个浏览器” 抢过手机后,曹镪将其捧在怀里,才开口解释。 “我用java做的,前几天刚完工。” “要是用别人的浏览器,我的浏览记录还是会存放在服务器里,就算删除了,后台还有。” 所以是为了保护个人隐私,特意制作了一个专用浏览器。 更深层次的含义,当观看某些少儿不宜网站时,避免被浏览器运营者在后台窥视。 如此一来,才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毫无心理负担。 思及此,陆迟只觉着被刷新了三观,已彻底说不出话来。 “你你可真牛啊!” 一顿,很老实问,“所以,为什么取名猫猫?” 曹镪只是不好意思一笑,“就前段时间不挺火那猫猫游戏网,跟着取的。” 有时候,世上就有这般缘分。 陆迟没多说什么,心里已经在琢磨着怎么把曹镪收入麾下。 都到了嘴边的人才,没理由放过。 酒过三巡,赵今辞跟王霸霸喝得多,好在两人酒量不错。 寝室四人互相搀扶着,在大马路中央裹着冷风前行,逐渐往学校走去。 即便已至深夜,但他们男寝是不会锁门的。 不多时,经过停靠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宝马,还隐隐带着些轻微晃动。 陆迟瞥了眼,随即目不斜视走过,下一秒,从身后却传来声音。 “陆迟?” 车窗扫下,一位中年男士探出头,眉毛很细隐隐有些泛白,有种说不出的儒雅风度。 闻声回头望去,陆迟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却很快隐去。 “张叔叔好。” “认识我?” 紧接着,张台南笑了下,“还在你很小的时候,叔叔抱过你几次。” “这么晚了” 陆迟很老实,说跟寝室同学出来压马路的。 听到这,张台南说可以开车带他们一行人回学校。 一番好意难以拒绝,陆迟只能笑着说了声谢谢张叔叔。 蹭车好。 上车后,许是有长辈在场,寝室几人皆收敛许多。 这才发现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位妖娆女人,脸上红潮未褪,虽打扮的花枝招展,仍能看出应该是个大学生。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薄且浓厚的气息,旖旎又暧昧。 不难推测,这里才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车子缓慢行驶着,直至一个急转弯,忽地从那妖娆女人身上掉下一件事物。 很莫名地,空气仿佛冷了一度。 “叔叔,那是体温计?” 是寝室两个吃瓜群众咋咋呼呼问的。 陆迟默默瞥了眼就收回视线,是验孕棒。 张台南看了眼,随后不着痕迹瞥了眼身旁女人,笑而不语。 所幸,赵今辞给出了标准答案,“恕我直言,那叫生命探测仪。” 专业。 许是顺路,张台南先送那位女大学生回了学校,之后才送陆迟四人回开大。 一到寝室后,按捺不住赵今辞的热情,陆迟硬撑着疲惫的眼皮,继续为其出谋划策。 想干外卖这行,无非是先打开市场,积累回头客。 因赵今辞长了一副好皮囊,陆迟建议先从女寝这方面下手。 但大多人的固有观念摆在那,外卖一途很难发育起来,这需要时间的沉淀。 不过赵今辞这人向来果决,甚至已规划好以后的分工走向。 由曹镪负责运营网站方面,他则与王霸霸充当劳力给人跑腿送饭,等先攻克了开大,之后就可以雇一些学生帮忙送餐,徐徐图之。 嗯,反正没陆迟啥事。 即便赵今辞厚着脸皮再三请求,陆迟依旧拒绝了帮忙,只因早已有了详细的行程安排。 他国庆假期可一点不闲,不论是李熹凌那边的事,或易长安那方面。 注定是个忙碌且充实的假期。 第六十四章 衔环结草 昨天回去的晚,陆迟只睡了几个小时,仍一大早就出了寝室。 一路坐公交车,直至走进猫猫总部所在写字楼里。 公司前台已不是印象里嗑瓜子的那位,是一位笑容得体的年轻女孩。 陆迟直接上前,表明来意,“李熹凌在不?” 前台小姐怔了瞬,脸上浮现出得体的微笑,“请问您有预约吗?” 对方并未因自己看上去年轻而有所轻视,陆迟对此还挺满意。 他想了下,正准备开口,身后却突然传来声音。 “陆总?” 回头望去,是一位看上去有些精明的中年男人,印象里好像是管公司人事的。 现在猫猫公司里的团队,不论人事财务等部门里的人,皆是李熹凌之前带出来的原班人马。 事实上,除开李熹凌以及几位高管,全公司上下还真没几个认识陆迟的。 之后,陆迟就这样往最里面的老总办公室走去。 只剩下前台小姐满脸震惊,半响都没缓过神来。 自公司成立之初,就有过谣言,公司真正老总是一位年轻大学生。 但人们不都说,谣言止于智者吗 一路走进最里面的老总办公室,陆迟一眼就看到坐桌前敲代码的李熹凌。 他正想开口,日常被打断。 “陆小哥快来看,我们游戏网的注册用户已经超过百万了!” 眼前人一副憔悴面容,厚重的眼袋,许是很长时间不曾睡过一个好觉。 思及此,陆迟有些心酸。 自猫猫成立以来,李熹凌近乎没日没夜的工作,累了就睡公司,醒了就继续工作。 真好。 之后陆迟坐沙发上,一边浏览公司近期的财务报表,一边听李熹凌的唠叨。 近日来,眼看着猫猫公司日渐壮大,李熹凌就公司接下来的发展做了些策划,想征询陆迟的意见。 他思维简单直接,急于让猫猫旗下的游戏网和猫猫语音商业化,收益方式自然是接广告,乃至这些天以来,与不少广告商洽谈过合作事宜。 不过在陆迟看来,有些操之过急了。 眼下猫猫在业内风评正好,正是吸引新用户以及留住老用户的黄金时段,没必要过早暴露商人那套嘴脸,强制性的流氓广告只会大幅度降低用户的体验感。 见陆迟并不赞同,李熹凌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就公司重大决策这方面,一直以来皆是以陆迟为主导。 似突然想到什么,李熹凌迟疑了瞬,才缓缓开口。 “陆小哥,最近有家公司想跟我们洽谈合作。” “又是投资的?” “不是,是想收购我们公司的。” 见陆迟眉头皱起,李熹凌急忙补充。 “不过并购方说了,保留我们团队对猫猫日后的重大决策权。” 简而言之,就是股权并购让猫猫成为其全资子公司,保留高层人员,但话说的再好听,谁知道并购完又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陆迟没吭声,默默接过李熹凌递来的一份文件,随即很认真的浏览起来。 翻阅间,他下意识敛了敛眸。 资料上是有关远方地产的详细资料,是一家新上市公司,资金链稳定庞大,社会风评极好。 重点在于,创始人叫张台南。 期间,李熹凌还补充了一个最新消息,就在今天凌晨,某女大学生于寝室内自杀身亡。 根据警方查到的一些隐秘信息,张台南还为此被带去局里问过话。 半响过去,陆迟才回过神来,“自杀?” 李熹凌点点头,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古怪。 “听我局子里的朋友讲,根据张台南交代的,那女生被他包养过很长一段时间,今日凌晨时分还车震过” “但按张台南的说法,他毫不知情女方自杀的原因。” “不过有明确监控显示,那女生在校门口和张台南分道扬镳,回寝室没多久就自杀了。” 即便说辞并不属实,最多能判定为情伤,从法律上讲也不可能给张台南定罪。 何况,陆迟寝室四人还能算证人。 他们眼睁睁看见那女人进了学校,离去时还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精神状态良好。 很快回想到当时种种,陆迟霎时就理清了所有思绪。 这种被人戏耍的感觉,今年已经是第二次了。 接着,李熹凌没过多纠结,回归到正事上来。 “那边的人已经来公司交涉过好几次,不惜花重金五千万全资收购猫猫。” 五千万,可不是个小数目。 对于现阶段的猫猫来讲,可以说稳赚不赔,毕竟谁也无法确定是否能产生那么高的商业价值。 陆迟想了下,冷不丁开口。 “并购计划,是从今天才开始的?” 怎么也没料到会问这个,李熹凌短暂回忆了下,说在好几天前就已经开始交涉了。 昨晚的深夜外出,是他提出来的。 或者那人已经盯上了自己,因为某个缘由。 应该只有这两种可能。 思绪走到这里,陆迟胸口有些闷,说不出的烦躁。 沉默良久,他不愿深想,随即给李熹凌讲了个例子。 有关维密创始人低价出售品牌,最终跳下金门大桥的例子。 默默听完后,李熹凌一时间只剩下满满的惊骇。 话里话外,无不充斥着少年人的熊熊野心。 最后,陆迟还总结了句,“融资可以,并购就算了。” 事实上,李熹凌从没想过卖掉公司,仅仅是想看陆迟的反馈如何。 之后在一整天的时间内,两人就日后猫猫的发展展开了讨论。 考虑到眼下时代手机并不发达等多种限制因素,陆迟只说出了一个新设想。 是一种基于用户关系信息分享、传播以及获取的通过关注机制分享简短实时信息的广播式的社交网络平台,以文字、图片、视频等多媒体形式,实现信息的即时分享、传播互动。 取了个名,猫博。 现有珠玉在前,至于猫信,还得过几年等手机行业发展起来再作计较。 但陆迟想,怎么也得快人一步。 伴随时间流逝,国庆假期悄然过去大半。 这段时间以来,依陆迟设想,猫博的网站制作如火如荼,并不时加以提供建议想法。 期间在他成功忽悠之下,还将曹镪制作的那款手机浏览器收购,并个人转让出猫猫5原始股。 从某种意义上讲,算是一种敲门砖,将曹镪完完全全绑在猫猫的战船上。 因受目前手机市场java软件的限制环境,更因页面简单整洁,极具特色等原因,自猫猫浏览器投放到市场以来,很快获得不少手机用户的青睐,好评如潮。 渐渐地,不少目光长远的手机开发商抛出了橄榄枝,自然是为了垄断市场。 但陆迟只是大手一挥,两个字,不卖。 并特地发出声明,猫猫公司旗下的猫猫浏览器,将为国内的手机用户永远提供服务。 临假期结束前一天,陆迟照例起了个大早。 猫猫这边暂时不用他担心,今日,他选择去易氏看看。 自易氏教育成立以来,短短半年,已在国内成立十几家教育培训机构。 总部位于开川,据易长安所说,是师资力量和教学环境最出色的一家培训机构。 待陆迟到了地方,是一栋三层楼高的教学楼,占地面积不算小。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根深蒂固的印象里,大多教育机构附近皆有不少娱乐场所。 易氏也不例外,左边是网,右边则是酒,纷杂喧扰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一路走上二层楼,放眼望去,走廊两边分为许多隔间,依稀可见不少学生的身影。 咨询前台坐着一位年轻女孩,旁边的会客室内有一位年轻人,许是来面试的大学生。 因易氏教育成立时间尚短,各方面条件不足,很难留住人才,只能选择招聘一些大学生做兼职。 陆迟倒觉可以理解,可下一秒,差点没站稳。 那个男人的声音一如印象里引人共鸣,话里话外无不充斥着振奋人心的力量。 “这个简单,你跟那些来报名的家长说,就说你是回来报恩的。” “你想,从易氏毕业的高材生还回来兼职当辅导老师,连我听了都觉得好感动!” “那些家长一听肯定也会动容,保不准立马就能签下合同!” 听着听着,陆迟神色止不住的古怪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只想转身走人。 当初那个一腔热忱的男人,跑哪去了。 第六十五章 山河不改,初心仍在 “我对你知根知底,相比那些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我自然更愿意相信你。” “人际交往能力差没关系,交际本就是相互的,我始终坚信一个道理,如果连机会都不给就直接否定,那是错误的,这也是我的一贯主张。” “至于招学生这方面,很简单,只要认准坑蒙拐骗四个字。” “过程不重要,只要你能让那些家长签下合同,说的天花乱坠都行。” 半响过去,等易长安的一番长篇大论终于结束,陆迟轻咳一声,走上前。 “易老哥,多日不见,嘴遁见长啊。” 闻言一愣,易长安这才发现陆迟的存在,错愕的脸上很快浮现出笑意。 “陆总,您怎么来了?” 陆迟跟着一愣,以往在称呼这方面皆是小兄弟之类的。 何时有过如此尊敬又陌生的回应,但混迹久了变得圆滑也正常。 他想了下,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 见状,易长安对那位来面试的大学生招招手。 “小陈,你先回去考虑考虑,易氏永远为你敞开大门。” 话毕还站起身,亲自送那位小陈到了门口。 陆迟默默观望这一幕,能屈能伸倒没丢。 对于易长安的一些改变,他心里还真没多大波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人都是会变的,不足为奇。 待回到会客室,易长安踌躇再三,带着些不安坐下。 一想到先前那些话皆被陆迟听了个全,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伴随时间流逝,见大男孩始终没吭声的意思,易长安没憋住,忽然哭出声。 即便再怎么猝不及防,差点给陆迟吓得蹦起来。 之后,易长安一边抹着泪,一边倾诉衷肠。 其实自易氏成立以来,发展并不顺遂,而陆迟从一开始就是个甩手掌柜,自然不了解详情。 成立之初,的确因林月芸提供了不少资源算是开门红,但日子一长弊端就出来了。 那就是留不住真正的人才。 说到底,做教育行业最起码师资力量得过关。 眼下在易氏任职的大多老师,大致能分为两种人,一种是短期兼职,另一种则是来学习经验积累资源的,差不多了就会离开易氏单干。 且对于大多人来讲,易氏名气不够,开出的薪酬也不算高,有本事的人不会来,至于其他人也等着考编上岸,哪会在这疙瘩地方徒耗光阴。 人总是要面子,易长安每次给陆迟汇报近况皆是报喜不报忧。 事实上,如若不是靠前段时间那则状元采访带来的效应,为易氏吸收许多新鲜血液,否则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半响,了解到这些真实情况后,陆迟一时语噎。 见他还是没表态的意思,易长安浑身止不住的失落。 “陆小哥算了,大概,我真不是干这行的料” 当初那个男人怀着一腔热血踏入教育行业,哪怕屡屡碰壁,仍坚持至今,再多的苦也默默咽下。 陆迟微不可见叹了口气,多少有些动容。 易氏经营半年有余,再怎么也应该积累了不少资源和口碑,问题无非出在师资短缺,加上名气不够等。 但不论是宣传方面或其他,差的是实打实的资金投入。 思及此,陆迟立马慷慨解囊,声称可以再投资100w。 一听到钱,易长安哪还有半点颓丧,恨不得脸上都写满了开心。 “好,好啊!” 见这人变脸飞快,陆迟被噎了下,差点没顺过气。 还真敢忽悠到他头上来了。 所以,蓦地话音一转,“其实我没钱,只是说着玩给你鼓鼓气。” 易长安:“” 玩笑也开了,陆迟很快敛了神色,开始谈正事。 前段时间,因猫猫语音开创出了全新的网上教育模式,他顺带着拉了易氏一把,做了宣传,应该很容易吸引到一些目光长远的投资人。 怎么也不该沦落到这等地步。 易长安对此没隐瞒,说起缘由。 的确,有不少投资人生出加盟易氏的念头,但那些人往往只看重利益,试图将易氏打造成一家网上教育平台,专为富家子弟提供高质高效的教育机构。 毕竟眼下年代能买得起电脑的家庭只是少数,更遑论网上教育。 因此,易长安才将那些投资方统统拒之门外。 就算再为钱发愁,但他的初衷是让那些穷苦学生能考上好大学,而非成为那些资本家赚钱的工具。 知晓症结后,陆迟点点头,但有个问题不吐不快。 “说实话,这两者冲突?” “一方面,你可以按照那些投资人的想法打造一个线上教育平台捞金,另一方面,你还可以保持初心,线下教育完成梦想并不耽误。” 默默听完后,易长安愣了愣,一时间豁然开朗。 好像确实并不冲突。 见他后知后觉醒悟过来,陆迟有些想笑。 只能说是被初心蒙蔽了双眼,钻到牛角尖里去了。 见事情解决,陆迟看了眼时间就准备闪人,一转身迎面就传来惊喜的声音。 “老师!” 是小迷糊何桃。 会出现在这自然是为了报补习班,陆迟反应挺快,随即委婉开口。 “小何桃,易氏的教育课程只针对高三学生,你还是换一家。” 印象里,这孩子的成绩向来优异,可别被易氏给毁了。 但他毕竟是易氏的最大股东,怎么也不能当着易长安的面说自家坏话。 听到这直截了当的拒绝,何桃微微发怔,一时有些无措。 那则状元采访曾席卷整个开川电视台,她心思浅,看不懂那么多。 但她看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陆迟曾在易氏补过课,所以才慕名而来。 “老师,为什么呀” 陆迟默默瞥了眼身旁脸色发黑的易长安,只好选择了沉默。 忽地感觉到袖子被拉了下,他低下头望去,微微失神。 那双狭长眸子里满是偏执,何桃没吱声只是仰起小脸盯着他,就像非得要一个答案才行。 见陆迟依旧没吭声,何桃到底性子软,很快笑得灿烂。 “对了老师,还没恭喜你考了状元,我要是有那么厉害就好了。” 她嗓音软软的,眼里却逐渐泛起氤氲水汽。 这小迷糊不懂得拒绝人,却也因被人拒绝而感到伤心难过。 思及此,陆迟心一软,“开学一个月还习惯不?等老师有时间了去三中看你。” 得到承诺,何桃这才开心的笑起来。 “那,那老师能叫上姐姐吗?就是上次吃饭那个姐姐。” “怎么,喜欢那姐姐?” 何桃有些不好意思,缓缓垂下半个脑袋,还是点了点头。 陆迟挺好说话,说到时带那姐姐一起去三中。 即便是同母异父的关系,也许她们之间天生就有一种无形的好感纽带。 第六十六章 徐琳乃 娇俏少女倚在床头,淡红色睡衣包裹住姣好身躯,几束和煦笼罩全身。 她手里拿着一本英译版《善恶的彼岸》,双眸微眯,纤长睫毛轻眨,在某个时刻,眼前竟有些模糊不清。 腿上忽地传来毛茸茸的感觉,她没多想,低头望去。 是那只陆迟送给她的英短。 小猫咪一副乖顺模样,正慵懒的趴在自己腿上,奶声奶气。 何晚歪着头与其对视良久,蓦地展颜一笑。 “喵?” 这一幕,恰好被走进寝室的赵清河撞见。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她神色不变,不动声色问,“小晚晚,在干嘛?” 何晚当即敛了神色,扬起手中书。 望了眼后,赵清河笑着回,“我也看过,还挺喜欢里面一句话。”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看过这本书的人,大概都会喜欢上这句话。 赵清河照例坐桌前补着粉底,扭过头望了眼何晚怀里的英短,随便找了个话题。 “男人都希望找个像猫一样的女人,女人却希望找个像狗一样的男人。” 何晚闻声点头,只觉赵老师说的一向很有道理。 临出门前,突然想起晚上吃饭一事。 是陆迟今早给她打的一个电话,说今天是徐飞扬的十八岁生日,让她过去凑凑热闹。 挺巧,今天同样也是赵清河的十八岁生rb来寝室两个女孩早相约好,突然变卦自然要询问下对方想法。 “操!” 没料到赵清河反应这么大,何晚双眸微眯,若有所思瞥她一眼。 “小晚晚,你说那人叫什么?徐什么东西?” “嗯。” 离开易氏后,陆迟回了趟租房看筱筱。 小姑娘有在泥家村独自生活多年的经历,自理能力方面倒不成问题。 上楼前,他在附近超市买了几袋米,一些新鲜鸡肉,还有一箱子苹果。 一路迈过昏暗冷清的楼梯,直至经过一户人家,蓦地脚步一顿。 房门微敞,透过门缝望去,隐约可见一位红衣少女的背影,她身旁还有一位普通妇女,逐渐传出一些家长里短。 “姚姚,在美院跟老师同学相处的还融洽?” “妈妈放心,大家人都很好的。” “对了,没多久又要举办画展了是?这次赚来的钱你主动上交,省得你爸整天唠叨个不停。” “妈妈能不能给我留点,我想买肉吃。” 画展还挺厉害。 脑中闪过这道念头,陆迟脚步未停,继续往楼上走去。 直至走到自家门前,他才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只因从门内缓缓传出了,稚嫩的歌声。 “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画皮” 一开门,就见筱筱站沙发上哼哼唧唧的模样,还手舞足蹈的像个妖怪。 看见这一幕,陆迟没憋住笑出了声。 其实在听到开门声时,筱筱就已经反应过来了,但肢体动作收不回。 被撞见自己鬼哭狼嚎的模样,她莫名心虚,一个重心不稳直接从沙发上摔下。 见状,陆迟急忙跑上前搂住小姑娘。 “看动画片就老老实实看,别扰民,省得邻居以为我们家出了个妖怪。” 筱筱小脸一红,急忙从他怀里跳出来。 “哼,就楼下那个画画的小姐姐,她才是妖怪变的!” “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哥哥你别被好看的妖怪骗去山洞给吃了!” 说话间,又忍不住站沙发上蹦蹦跳跳。 “但没关系呐,俺老孙一个筋斗云,能翻十万八千里救哥哥!” 陆迟眼里满是宠溺,笑着回,“你哥哥我又不是唐僧。” 他这人向来老实,对于余甘的话并未怀疑。 年姚究竟是不是父亲的人,不论是塑造出的人设或真实,根本就不重要。 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只有能构成威胁的事物,才会引起自我意识的警惕。 之后,陆迟一边将那些米和菜放冰箱内,一边询问筱筱的学习功课。 恐怕任谁都无法相信,不过才八岁的孩子,从零开始仅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学习阶段已到达初中学生的水准。 只能用天才一词形容。 “对了哥哥,你有没有认识会唱歌的姐姐,我想学唱歌!” 晃神间,陆迟随口说,“有,每次听她唱歌就想笑。” 筱筱微微发怔,眸子里闪过促狭的笑意。 “呐,哥哥背着姐姐说她坏话!” 陆迟没解释,“不是贬义的笑,就是心情很好那种。” 话毕他岔开话题,说有个朋友过生吃饭,问筱筱去不去。 但小姑娘一脸不情愿,明显只想躺沙发上看动画片。 陆迟对此很难过,小姑娘竟然没有蹭饭属性。 临出门前,仍不禁像个老父亲唠叨了遍,必须按照严格的作息时间,白天老老实实在家等老师来上课,晚上不准跑出去玩锁好门,有事立马打电话之类的条条框框。 听着听着,小姑娘只有满脸不耐烦,嚷嚷着知道了知道了。 大概,一个人才好唱歌。 一出门,陆迟给徐飞扬打了个电话,随即往约定好的地方走去。 尚膳,是开川一家极负盛名的中餐厅,主打各种精细私房菜出名,宾客云集。 待陆迟下了公交车,这才恍然间想到,等有时间得先去把驾照拿了,否则太不方便。 “小陆子,这儿!” 远远的,都能看见大男孩儿脸上的笑意。 两人一路走进已预订好的包厢,装修尽显精致,格调优雅。 一坐下,徐飞扬就忍不住开始絮絮叨叨。 “对了,我这次过来,吱吱要我跟你说声谢谢,就他们那村的保健品公司生意更好了。” “这次我又给你带了些,那些辅料到底有用没?” 那次采访之后,还真吸引到不少人去乌城旅游,更使与世隔绝的终结村暴露在视野之中,顺势带动了些经济发展。 陆迟有刹那间的失神,接过徐飞扬递来的包装袋,点头不语。 当初,他纯粹只是想给终结村的人添堵而已。 既然那卢姥爷选择塑造出鸟语人设,那就从一而终。 撒下一个谎,本该用更多的谎言去弥补。 思及此,陆迟忍不住笑了下。 “嘿你这家伙还笑的出来,本来今天是我过生,还要我大老远从南大跑你这儿来。” “嫂子那室友,牌面可真大啊!” 徐飞扬正随口抱怨间,蓦地有开门声传来。 他立马回头望去,待看清走进的两位少女,眉头不自觉紧皱。 何晚自然是认识的,至于另一位 出寝室前,赵清河明显精心打扮过。 亚麻色长发披在肩头,妆容妩媚张扬,火红雪纺衫搭配高腰伞裙,腿部线条勾勒分明,脚上一双白色船袜搭配黑色玛丽珍。 相比大男孩的满身惊讶,她看上去要淡定的多。 “徐飞扬,好久不见。” 好半响,徐飞扬才硬生生吐出两个字。 “琳乃” 第六十七章 人算不如天算 正值金秋,街道两边种满高大的梧桐树,掉落一地金黄。 几缕微风拂过,像卷起一场绮丽梦境。 小女孩驻足在街角,忍不住回首望去。 一双妩媚的眸子里有不舍,有遗憾,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赵欣然见状秀眉微蹙,拉着她的小手更紧了些,语气蕴含警告。 “琳乃,别忘了你答应过妈妈的。” 与此同时,在母女俩身后不远处,还有一对父子的存在。 “爸爸,那以后妈妈和妹妹还会回来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徐志国只是摇头,“你妈说过,从现在开始断绝一切来往。” 她还说,你们兄妹俩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一面。 小男孩眉头微挑,似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了。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望着母女俩的身影越来越远。 直到彻底消失在街道拐角,成了执念。 命运诡谲,兄妹俩时隔六年终究还是重逢了。 见徐飞扬依旧不曾缓过神来,赵清河忽地妩媚一笑,随手撩了撩长发。 “徐飞扬,我现在叫赵清河。” 徐琳乃那个名字,早在她十二岁那年就丢掉了。 气氛莫名压抑起来,陆迟饶有兴致的拉过何晚询问情况。 即便兄妹俩相隔整整六年未见,那份疏离很快消弭于无形。 “徐飞扬,六年没见,上过几个女人了?” “咳” “你该不会还是个处男?嗯?” “你” “哦你说我啊,前几天刚找了个,还没来得及切磋。” “” 见徐飞扬彻底说不上话来,赵清河畅快一笑。 接着她点了根烟,却很快被烟雾呛得难受,明显是个初学者。 何晚静静看着,寝室相处了一月,还从没见过赵清河抽烟。 但徐飞扬向来神经大条,想不到那么多,“你还学会抽烟了?!” 赵清河缓了缓喉咙带来的不适感,翻了翻白眼。 “呵,我不仅学会抽烟,我还阅男无数,就算你数一年都数不完!” “你” “你什么你?我赵清河做事,从来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徐飞扬实在不擅言辞,硬生生憋回不知廉耻几个字。 他本以为六年未见的重逢,印象里最黏自己的妹妹会轻声细语的倾诉想念,兄妹两人会有说不完的话。 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如此令人无法接受的场景。 之后饭桌上的气氛诡异,陆迟一边给何晚夹菜,一边老神在在的看戏。 自始至终,赵清河都表现得肆意张扬,针锋相对。 临近尾声时,何晚恍然想通了一件事。 那就是,为什么她总是那么热衷于拆散情侣。 既然注定无果,哪能见得别人一副恩爱模样。 饭后,陆迟硬拉着心事重重的徐飞扬离去,剩下两个女生结伴回寝室。 圆月高悬,街道旁的昏黄灯光洒下,逐渐拉长两道影子。 赵清河先前喝的多,走路摇摇晃晃,微醺酒意中仍带着数不尽的埋怨。 “你瞧他那样,就像在看一个失足少女似的。” “人的出场顺序太重要,被你灌醉的人注定没办法送你到家。” 听到这,何晚才突然开口,“所以,你可以做那个喝醉的人。” 赵清河忽地妩媚一笑,眼里哪还有半分迷离。 “你看出来了?” 何晚没吱声。 “小晚晚,帮我个忙好不好?” “好。” 滨江路,花石酒。 这里是开川富二代圈子里最受青睐的娱乐场所,场子每过一段时间便会重新装修一次,酒是清一色的国外进口。 酒门前停靠着清一色豪车,直到一辆黑色宝马缓缓驶来,霎时显得格格不入。 下车后,出现一位中年男士的身影,长相儒雅随和,眉毛很细隐隐有些泛白,言行举止皆透着一股子特殊的人格魅力。 他在原地驻足了瞬,很快发现酒门前的两位少女,径直走过去。 “赵清河。” 赵清河尚且没反应过来,一旁的何晚却双眸微眯,暗自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她曾查过这人资料,自然能认出是张台南。 不仅是张度玮的父亲,貌似还与陆平晖私交甚厚。 渐渐地,被点名的赵清河回过神来,望向眼前的陌生男人,秀眉微蹙。 事实上,老天赐予她们那族一望二算的天赋,却也是一份另类的灾难。 古往今来,怀璧其罪。 她曾听母亲赵欣然讲过,根据族谱记载,她们一族从未停止过被歹人觊觎捕猎,自然是想利用这份能力逆天改命。 即便步入现代社会彻底隐退下来,免不了还有知晓她们存在的人。 想到这,赵清河妩媚一笑,毫不客气做出点评。 “你有目的,不太纯净的灵魂。” 没料到的是,张台南毫无被戳穿的窘迫,一反常态点头承认。 “是,我的确花了很大功夫才找上你。” “本想找你替我算上一命,但那是在见到你之前的想法。” 不得不说,男人很会说话,这份坦诚反倒令人舒服。 “我白手起家,一路走来经历过太多风风雨雨,事业上的眼光从未出错。” 咋听之下前后完全不搭调,赵清河略一琢磨,很快听出话中含义。 自然不是在显摆有钱有能力。 一个男人在事业方面的眼光不差,看女人的眼光自然也不会差。 心知这是在变相夸自己,赵清河还挺受用。 紧接着,张台南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球,随手将其塞进赵清河嘴里。 也许是男人的动作太过温柔自然,赵清河没阻止。 佩戴好后,呼吸不适感以及一种奇特感觉霎时遍布全身,一双妩媚眸子里却逐渐亮起光。 有意思。 她自顾自取下小球,缓了缓那份特殊体验带来的感觉。 “想包养我?” 面对少女的大胆直率,张台南大大方方点头。 “我知道你并不缺钱,只喜欢寻求刺激。” 赵清河没应,脑中很自然浮现出一道大男孩身影,翻了翻妩媚的白眼。 “我有男人,而且他快来了。” 听到这不留余地的拒绝,张台南没纠缠的意思,毫不拖泥带水的扬长而去。 等人走后,沉默许久的何晚远远望了眼,眉头微皱。 “如果徐飞扬等下不来,你真要跟他走?” 她有份莫名直觉,先前张台南在言行举止间好似设下了一道陷阱,令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甘愿往里跳。 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觉。 赵清河只是笑了下,“小晚晚,你真觉得我是个很随便的女人?” 恐怕任谁都不敢相信,看上去放荡不羁的她,只在十二岁那年偷亲过一次人,且是唯一一次。 迄今为止,连异性的手都没碰过。 何晚没纠结这问题,随便与否那都不重要。 更让她在意的,是赵清河手上的奇怪小球。 看出那双狭长眸子里的浓浓兴趣,赵清河不禁妩媚一笑。 “这东西你还用不上,等你哪天出师把你那男人攻克了,我教你怎么玩。” 何晚闻声点头,只觉赵老师学富五车。 之后眼看天色渐沉,她先行离去,只留下一句祝你好运。 先前所说的帮忙,自然是让她给徐飞扬打电话,说赵清河一个人在酒喝醉了。 而徐飞扬这人向来好骗得很,这还是陆迟告诉她的。 伴随时间流逝,几缕月色散落下来,酒门前人来人往。 因妩媚少女长了一副好皮囊,更因造型异常撩人,吸引了不知多少男人赤裸裸的目光。 当徐飞扬总算姗姗来迟,一眼就看见赵清河嘴里的奇怪小球,眉头微挑。 “嗬,你嘴里啥玩意儿?” 赵清河翻了翻白眼,这才取下小球塞徐飞扬手里,上面还沾着不少口水,惹得后者一脸嫌弃。 “你可以理解为,一种不让人说话的玩具。” “当你认真做事的时候,如果觉得旁边人太吵就可以给她戴上,所以你挺需要它。” 徐飞扬很简单就被绕进去了,心想那还挺好用。 见他收下了,赵清河挺满意,白皙脸颊上铺满诱人酡红。 “那你觉得,我吵吗?” “不吵啊。” 下意识回了句,徐飞扬这才反应过来,“诶,何晚不是说你喝醉了?” 赵清河脸上挂着笑,心里却五味杂陈。 “是你来的太晚,我醒的太早。” 傻瓜,那是口球。 三言两语之下,徐飞扬就被赵清河忽悠到位,答应带她去自己租的房子暂住一宿。 毕竟六年没见,当哥哥的怎么也拒绝不了。 更何况,之前在饭桌上盛气凌人那样,眼下难得轻声细语提个要求。 坐了整整二十站的地铁,两人一路走进出租房内。 中途,赵清河利用智商压制,还获取到了不少信息。 进门后她一点不拘束,径直躺沙发上驱散满腔疲惫。 忽地余光一瞥,当看清茶几下面随意躺着的套套,她猛地一咋呼。 “这是什么?!” “呵,徐飞扬你长进了啊,什么不清不楚的女人都往家里带?” 见赵清河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腾地坐起来,徐飞扬老脸一红,一时无措。 但作为兄长的威严要保持住,“咳,那是我跟你嫂子用的。” 嫂,嫂子? 赵清河低声嘀咕了句操,下一瞬却笑靥如花。 “徐飞扬,我睡哪?” “吱吱回老家去了,你睡卧室,我睡沙发就行。” 为了不铺张浪费,租的房子自然只有一间卧室。 话毕,徐飞扬随口交代了几句,拿着睡衣进了浴室,看样子是准备洗澡。 赵清河特意等了会,正蹑手蹑脚准备去刺探敌情,蓦地脚步一顿。 该死的电话。 闻声望向躺茶几上的手机,待她看清来电,没犹豫直接接通。 “飞扬,晚上我不回来了,要是晚上觉得饿,菜在冰箱里你自己热。” “十八岁生日快乐,礼物回来再补给你,你想要什么都行。” 好一个什么都行,什么花样都行。 自动翻译意思后,赵清河脸色愈黑,突然计上心来。 “啊,嗯。” 压抑的娇喘听着诱人,电话那头沉默了瞬,随即挂断了。 赵清河不禁畅快一笑,却冷不丁从身后响起声音。 “你在鬼叫啥?” 赵清河回头,很淡定,“最近在学唱歌,练嗓呢。” 徐飞扬没追究,将一套女式睡衣扔沙发上。 “吱吱的你应该能穿,等下洗完澡我出去有点事,你早点睡。” 赵清河心不在焉嗯了声,突然抬头望了他一眼。 在撒谎。 即便没人告诉,但徐飞扬是否已经意识到了,那份与生俱来的逆天强算。 赵清河懒得去想,那并不重要,退一万步讲,即便算到了她图谋不轨又怎样。 没有哪个哥哥能对求救的妹妹熟视无睹。 想到这,她望向紧闭的浴室门,心中计划已然浮出水面。 正准备大声呼救时,蓦地身子一顿。 又是该死的电话。 可这次,却是她自己的。 待看清来电,一股不好的预感猛地窜出,踌躇再三,最终还是不敢挂断。 电话那头的人似刚睡醒,声音还带着些慵懒的妩媚。 “清河,你们见面了。”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听出语气中一如既往的警告,赵清河心口一颤,只觉一盆凉水泼头,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晃神之际,仿佛回到了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被揭穿心中秘密时的绝望。 在这世上,本就没有任何事能瞒过她的母亲。 那位代表着算命天花板的女人,算无遗策赵欣然。 第六十八章 等 安静的客厅落针可闻,赵清河拿着手机,就这样僵持着动作良久未动。 沉默,再沉默。 没人能理解,面对那样一个怪物般的母亲,需要承受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不论做过什么事,尽在她掌握之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电话那头终于传来声音。 “在开大还习惯?最近天气有点潮,记得多开窗通风。” 听到这,赵清河悬着的心放下不少。 “妈,你也是,注意保养好皮肤。” 之后母女俩相谈甚欢,一幅母慈女孝的和谐画面。 当聊到最后,电话那头的赵欣然似在笑,“说起来,你从小认床,一换床就老失眠。” 明显是给自己台阶下,赵清河立马做出保证。 “妈,我现在就回开大。” 街道上空荡荡的,昏黄路灯微闪,逐渐拉长两道影子。 等徐飞扬一出浴室,就见赵清河准备回学校,当哥哥的怎么也得送送。 “这么晚了,你明天再回去也是一样。” 眼下深更半夜的,且不说地铁已停运,一个人坐出租也不安全。 “没事,妈派人开车来接我了。” “妈?” 徐飞扬微微失神,多么遥远的词。 见他突然沉默,赵清河直接转移了话题。 “徐飞扬,你那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最好离她远点,别给人卖了都不知道。” “她的灵魂,很不干净。” 当然只是信口胡诌的,毕竟人都没见过。 这才回过神来,待徐飞扬听清后憋着笑。 “哈,连灵魂不干净都来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奇奇怪怪的?” “我还掐指一算你喜欢我呢,你信不嘛?” 赵清河翻了翻白眼,一时沉默。 正如母亲曾告诉过她的,兄妹俩一人获得算命天赋,另一人则是看穿灵魂的能力,相辅相成。 可她突然很好奇,连自己这屁用没有的能力都付出了脸盲的代价,徐飞扬又该付出怎样的沉痛代价。 国庆假期结束,当陆迟一回到寝室,赵今辞就忍不住开始念叨这段日子以来的成果。 短短几天下来,依靠着一张好皮囊,加上听从建议在女寝这方面做文章,送外卖一事反响甚佳,渐渐在开大席卷出一股浪潮。 迄今为止,因赵今辞搞得阵仗大,已经有不少人得知大一新生里出了个交际花,天天往女寝那边跑。 但弊端也渐渐显现出来了。 “老陆,快帮我想个招,才起个头怎么也不能被扼杀在摇篮里。” 赵今辞这人执行力强,不论是订餐网站上的完善,还雇了不少人帮忙送餐,甚至依靠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忽悠到校外许多家餐饮店加盟。 可惜,开大校方的反应速度更快。 就在今天,已发出严禁外卖入校的通告,彻底以绝后患。 不论是校外的食品卫生问题,所谓的担心学生吃坏肚子,或为校内食堂和超市考虑,皆在情理之中。 这样的局面迟早要面对,陆迟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 但并不妨碍他点头,“放心老赵,我会帮你,你接着全力倚父就好。” 见他眼底藏着笑意,赵今辞很快反应过来,随即满脸真诚。 “不错,后生可畏,那你来说说怎么办?” 寝室另外两个吃瓜群众不明觉厉,曹镪照例坐在桌前操作电脑,不过却是一台崭新的。 对症下药,是陆迟特意送给他的。 自从上了猫猫的船,也算一个技术入股的股东,现在他几乎以陆迟马首是瞻,头号小迷弟。 因他消息向来灵通,突然插了一嘴。 “前些天,就我们学校也有个人干起了外卖,据说还有模有样。” “不过他针对的方向不一样,选择给各大公司的工作人员送餐。” 是了,不用想也知道,外卖行业受众群最多的自然是学生和白领。 对于眼下这个时代,走白领方向反而更容易打开局面,不论是经济条件更宽裕,或环境并不限制等。 甚至那人早就猜到学生方面容易限制,因此才走了白领那条道。 思及此,陆迟忍不住赞叹,“高手!知道那人是谁不?” 这般目光长远的人才,就算不能忽悠到己方阵营,交个朋友也好。 可是曹镪神色逐渐古怪起来,踌躇了下才回。 “那人叫余甘。” 陆迟错愕了瞬,眉头不自觉皱起。 一旁的赵今辞却突然回过味来,好心好意撺掇起来。 “恕我直言,老陆我要是你可真忍不了,那人明显针对你来的!” “你想,是不是还可以理解为一场挑战?男人之间的battle!” “要是你怂了,我看不起你倒没事,但以后你在女朋友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嗯?!” 听着听着,陆迟莫名有些想笑。 这种肤浅的激将法对他没用,没抬头,只摇头。 “嗯,但赢了又有什么好处?” “我想以余兄谦逊的性子,不会主动找茬。” “何况何晚本就是我的,既然从一开始就赢了,自然没有比下去的必要。” 寝室其他三人皆愣了愣,有道理啊。 下意识点头后,赵今辞反应挺快,“你这是在偷换概念!” 陆迟没搭理,随即问起曹镪有关猫博网的准备工作怎么样了。 算是一份投名状,他特意将猫博的运营全权交给曹镪负责,近日来已面临上线。 依曹镪建议,先在开大校园网上推广试运行,看看学生们的反馈如何。 见两人很快聊得火热,将自己撂在一边,赵今辞有些急了。 他本就是较真不服输的性子,怎么可能一碰壁就放弃。 可实际上,他家里人脉很广,父亲是开川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继母的关系网更是隐秘而强大。 但如果要找家里帮忙,那就失去了意义,何况也不一定能影响开大高层的意志。 “老陆,教我!” 陆迟挺好说话,随口出了个馊主意。 “这样,你就跟那些送餐的人说,提前跟学生打好招呼,遇见门卫检查就直接喊爸,然后一脸坦然把饭拿过去就行。” “嗯,亲爹送餐,于情于理都拦不住。” 话毕,寝室另外三人皆一脸古怪。 见他们一脸无语,陆迟没再开玩笑。 “其实挺简单,既然开大禁止外卖了,那你就去其他学校撒网,以此类推。” “总之,先把点外卖这个概念普及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但那样远水解不了近渴,日子一长,校方迟早会反应过来,从而增添新的规定。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必须让校方认可外卖的存在,才能真正做到一劳永逸。 意识到是在逗自己玩呢,赵今辞不禁叹了口气,升腾起满脸落寞。 “原来如此,在老陆眼里我就是个笑话,一个逗人开心的玩具罢了。” 见这家伙开始打感情牌了,陆迟心中一顿。 但他这人老实,还真就吃这套。 “我没开玩笑,你先去其他学校把点踩好,把情况摸清。” “不然等以后再扩张送餐范围,到时可能会忙不过来。” “还有白领那块儿也别落下,余甘聘多少人送餐,那你就超级加倍,量变产生质变。”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带着一份笃定,虽然听着很欠揍。 心知他肯定有办法解决了,赵今辞眼前一亮,“然后呢?” 然后,陆迟徐徐吐出一个字。 “等。” 第六十九章 明天要私奔 待日子回归正轨,学校的生活却并不乏味,偶尔还会有些小惊喜。 阳光透过窗台,洒下一地斑驳。 因为是公共必修课,教室内人很多,近乎座无虚席。 最前方的讲台上,赫然站着一位气质雍容的女士。 是林月芸。 之前也曾多次打过照面,可作为她的学生还是头一遭。 正当陆迟愣神之际,就听见一道突兀的声音。 “陆迟同学!” 陆迟立马站起身,神色如常。 之后,林月芸用英文提出好几个刁钻的问题,满是生涩难懂的长单词。 陆迟却从善如流,完美应对。 待提问告一段落,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着林月芸就像故意针对自己一样,带着点不善。 这份疑惑,在下课后才得到解答。 “你惹珊珊生气了?” 偌大的办公室内,一阵寂静。 冗长的英语大课一结束,林月芸就将陆迟喊到了自己办公室。 陆迟对此只有满脸不解。 上次吃饭还好好的,扯的上哪门子生气。 自然认为他是在装傻,林月芸没给好脸色看,语气中带着埋怨却又有点惋惜。 “就高考前两个月,珊珊有次给你打电话,后来还哭了。” “你说你这孩子,看着人挺好又聪明,怎么就脚踏两条船呢?” “老娘当初真是瞎了眼,我家乖女儿是哪配不上你还是咋的” 听着听着,陆迟默默承受劈头盖脸一顿骂。 半响终于骂累了,林月芸摆摆手,又变成那位微笑得体的雍容女士。 “是阿姨太激动了,你走。” 陆迟嗯了声,挺老实的走了。 逐渐行走在校园内,陆迟脑中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想。 开音,离开大好像挺远的。 刚闪过这道念头,视野中出现了一对俊男靓女,旁边还站着寝室另外两个吃瓜群众。 因赵今辞送外卖一事,沾染上不少桃花,算是女生圈子里谈论的常客,甚至还吸引到不少外校的女生。 像这种青天白日被拦路的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 陆迟闲着没事干,也站一旁看戏。 被拦路的赵今辞其实认识眼前女孩,只有开戏学生这一种身份,仅此而已。 最多再加个乔学姐的远房表妹。 见乔贝贝半响都没开口的意思,他选择先发制人。 “其实,你长得挺像我一朋友。” 乔贝贝霎时眼前一亮,顺杆往上爬,“女朋友?” 可惜,赵今辞只是摇头,“啊,男的。” 乔贝贝却一点不气馁,像变魔术似的,瓷白脸蛋逐渐泛起红晕,声音软棉。 “阿辞,你觉得我怎么样?” 娇滴滴的语气,清纯可人的面容,太容易令人滋生保护欲。 赵今辞挺直接,“嗯,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我一拳下去应该会哭很久。” “对了,乔学姐最近怎么样?” 见有个不错话题了,乔贝贝立马回,“姐姐还是老样子,独来独往,不怎么跟人接触。” 对于开大三骚的名头,就连其他高校的学生也有所耳闻。 “我心里明白,那些肯定都是谣言,姐姐肯定不是那样的人。” 听着听着,赵今辞霎时耐心尽失,有些嗤之以鼻。 “我记得她是独生女,哪来的妹妹,原来你还是个孤儿?” 乔贝贝被噎了下,眼里很快湿漉漉的。 “像我这样的人,应该没人会喜欢。” “恕我直言,我看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听赵今辞说话是一种享受。 可报应来得更快。 不知何时,从不远处出现一道壮硕身影,面部紧绷,肌肉线条看着吓人。 待看清女孩儿一脸泫然欲泣,出声怒喝,“贝贝,谁欺负你了?!” 是备胎跑来撑场子了。 思及此,陆迟只想转身走人。 好歹跟赵今辞是朋友,怎么也不忍心见到血肉横飞那一幕。 下一瞬却被人拉住袖子,扭过头,只见老赵满脸深情。 “老陆,俗话说好兄弟有难同享。” 待那边的肌肉男搞清状况后,径直走向赵今辞,面带不善。 即便赵今辞一米八的个子,在这人面前也显得瘦弱。 “哈,你不就是那个送外卖的?” “这样,你给乔贝贝低头认个错,然后保证以后离她远点,我就帮你解决外卖那事儿。” 说到后面,肌肉男还补了句“我上头有人”。 且不说这人是否空手套白狼,就算真有能力解决外卖一事,以赵今辞的性子也不可能低头。 事实上,他的确仅是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命硬学不来弯腰。” 之后,肌肉男为了给乔贝贝出口恶气,向赵今辞约了一场足球赛。 赵今辞却有些踌躇,看向陆迟。 “老陆,这人踢球拿过很多奖。” 陆迟想了下,出声打气,“不要说不可能,没有什么不可能。” 听到这,赵今辞眼前一亮,“老陆,帮我!” 但陆迟只是摇头笑了下,“我是个斯文人,自然要干斯文人该干的事。” 赵今辞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还是头一次听人把看戏说得这么文雅。 他没强求,看向肌肉男,敛了神色正经起来。 “我找不到人,1v1怎么样?” 肌肉男闻言一愣,男人之间的battle,也更能显出气概。 但比赛归比赛,自然需要点获胜的彩头。 “可以,但输了的人要喊声爸。” “恕我直言,说白了不就是比武招爹?” 在场人不禁为之一愣,略一琢磨还真是。 没多会儿,开大操场上绿草茵茵,两方对峙,边上站着密密麻麻来看戏的学生,男女皆有。 看台上则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大男孩儿的身影。 倒不是陆迟不想帮忙,纯粹是身体吃不消。 对于踢足球这项运动,需要体能和耐力。 事实上,自高考结束后,他曾维持快一年的晨跑习惯早已烟消云散。 这几个月以来,由于创业的缘故,根本抽不出时间锻炼身体。 不过,他并不担心赵今辞会输。 这人向来鬼点子多,既然有底气应下,肯定就有十足把握赢下比赛。 正瞎想之际,有风袭来,随后身旁坐下个人。 陆迟扭过头,待看清来人,神色如常打了声招呼。 “余兄。” 余甘远远望了眼操场,温和一笑,“陆兄,他们在做什么?” 陆迟也笑了下,“跟我们一样。” 空气有刹那间的压抑。 “陆兄,你很聪明。” “不,还是余兄你更聪明。” 关于外卖一事,由陆迟发起想法,余甘则选择了现阶段最合适的方向。 就目前而言,谈不上谁输谁赢。 自上次三中琴房事件后,余甘耳提面命得到了父亲的首肯,同意了与陆迟点到为止的切磋。 “你认为,他们谁会赢?” “啊,期望能感到压力。” 就在两人真心实意闲聊之际,场下的1v1足球赛愈演愈烈,逐渐临近尾声。 最终,还是由赵今辞艰难取胜。 虽然靠最后出其不意的手脚并用,才将其拿下。 可真卑鄙啊。 随着夜色袭来,男寝304内正进行着一场跨时代的运动。 今日晚八点,猫博网将正式启动上线。 曹镪这人技术高胆子大,自告奋勇准备干一票大的。 那就是攻克学校校园网,强制将网页链接传播出去。 也许会引发轩然大波,但这却是最简单霸道的宣传方法。 考虑再三,陆迟默许了。 寝室内,静得只能听见激动的呼吸声。 作为这次猫博网的主要开发人和运营者,曹镪如数家珍说起。 “你们看,在这上面只要是你关注过的用户,都能第一时间查看其最新动态,用户更可以随意撰写日志,上传照片等。” “当然,也可以在主站上刷出寂寞少女的动态,关注,留言等都是可以的。”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干货十足的社交网站,操作简单方便,以后足不出户就能获取很多信息。” 说到最后,曹镪忍不住感叹了句,也许人们将面临一个网络社交时代。 之后由陆迟率先注册猫博,取名天外来物,随即发了条动态明天要私奔。 赵今辞取名loser,有样学样发了条动态今晚陪你睡。 “那是什么?” 就在猫博网主站的最右下角,曹镪还自作主张加了创始人陆迟的名字。 紧接着,寝室另外两人也纷纷注册了猫博。 王霸霸的用户名,老倭瓜。 至于曹镪的,封心葬爱。 这短短几个字,整的寝室另外三人笑得肚子疼。 但是,谁还没个非主流的时候呢。 这几个看上去毫不搭调的id,就是日后火爆全国的猫博网在成立之初,最宝贵的四个元老用户名。 第七十章 混与协调 “你们几个,是挺能耐啊,还敢黑到我头上来了!!!” 吼出这一嗓子的,是负责开大校园网运营的老师,精通各种计算机技术,平时的工作就是维护校园网的运行。 办公室内落针可闻,四个大男孩站一排,都没吭声。 出了事,自然一起扛。 自昨晚曹镪黑进校园网后,立马将猫博网的链接散播出去,即便校方反应再及时却也来不及。 时至今日早八点,猫博网的注册用户已高达上千人,且人数还在不断递增。 也许等全校点名批评一次,宣传效果才能堪称完美。 思及此,陆迟默默瞥了眼身旁的赵今辞。 开腔,老赵。 看懂眼神后,赵今辞心领神会,立马踏前一步。 “老师,我有个问题不吐不快。” 眼镜老师一脸似笑非笑,“你说。” 赵今辞酝酿了下,随即自顾自说起。 “这种情况应该不是第一次发生?或者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黑进学校校园网。” 眼镜老师闻言一愣,眉头不自觉皱起。 的确不是第一次被人黑进校园网。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次是个顶尖电脑高手,昨晚他忙活了大半宿,才填补好系统上的各项漏洞,可再度被人攻破进来,也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 他沉吟了下,“你继续说。” 赵今辞没停顿,徐徐道来。 “您想,既然这种情况难免会发生,是不是早来反而比晚来更好?” “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在失败中寻找经验,不停的查漏补缺!” “从而进一步完善学校电脑安全系统,将每一个可能出现瑕疵的点都扼杀在摇篮里!” “所以说白了,我们只是在帮您找漏洞罢了。” 听着听着,眼镜老师神色止不住的古怪起来。 怎么办,明知道他是在忽悠,可是竟觉得好有道理。 接着,曹镪挺配合踏前一步。 “老师,我能帮您完善学校安全系统上的不足,安全性能起码强上好几个档次。” 黑客,亦是白客。 紧接着,王霸霸也忍不住踏前一步,却很快憋红了脸。 赵今辞见状攀上他肩膀,笑,“啊,霸霸是给我们负责后勤的。” 面对如此团结一幕,眼镜老师错愕良久,一时竟忘了自己是来教育批评他们的。 情不自禁地,就对这几个学生的团队产生了兴趣,技术,交际,后勤,分工挺明确。 想到这,他不禁望向还没发言的陆迟。 “那你是干嘛的?” 陆迟想了下,很老实,“我负责混。” 但赵今辞却持反对意见,满脸真诚。 “至于这家伙啊,姓领,名袖。” “说简单点,背锅的。” 男寝304荣获全校点名批评。 从另一个角度上看,也顺带着大肆宣传了一把,导致开大学生都了解到新出的社交网站,注册用户与日俱增。 伴随时间流逝,日子逐渐步入正轨,各方面如火如荼。 趁陆迟一个没注意,赵今辞竟偷摸着联系上了李熹凌,并成功拉到投资。 之后由猫猫公司注资,喵了吗分公司正式成立。 喵了吗科技有限公司于04年正式创立,主营在线外卖、新零售、即时配送和餐饮供应链等业务,致力于用科技打造本地生活服务平台,变相推动了国内餐饮行业的数字化进程,将外卖培养成国人继做饭、堂食后的第三种常规就餐方式。 包括旗下开创出的猫猫即时配送平台,因方便注册接单,结算工资等缘由,短短两月过去,注册配送员已高达上万人,常驻也有上千人。 应陆迟提议,赵今辞在策划上大展宏图,外卖配送范围逐渐涵盖至各大高校,除学校外也涉猎到不少区域。 然而待校方反应过来,却逐一增添了严令禁止外卖入校的规定。 只有极少数学校没有明令禁止,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根本问题尚未解决。 当时间推至十二月,猫博已成为开大学生耳熟能详的社交网络,逐渐吸引到国内不少高校学生注册。 想必在大多人的大学时光里,就算走到毕业那一天,熟识的人也谈不上有几个。 可猫博网的诞生改变了这一切,它让许多学生足不出户也能结交到朋友,加上网络这块天生的遮羞布,能让人尽情展现出不一样的烟火。 至于喵了吗外卖平台也已涵盖至全国各地,更有多家看重其前景的着名餐饮店品牌加盟。 晚间时分,趁难得空闲,寝室四人出去撸串。 赵今辞这人行动力极强,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喵了吗在他手下发展势头迅猛,但安全问题也渐渐体现出来了。 “老陆,赶紧想个法子。” 因喵了吗旗下的猫猫配送平台审查不严,极大方便配送员注册接单,最近却闹出一些入室抢劫等影响不好的事。 为此,喵了吗还赔了不少钱。 眼下并没有人脸识别技术,很容易导致一些不法分子借助他人身份证注册,从而利用送外卖干些违法乱纪的事。 不论哪个时代,总是不会缺少这些小机灵鬼,见洞就钻。 陆迟想了下,正准备开口,就听见王霸霸的声音传来。 “兄弟们,俺准备转专业了,去学会计。” 听到这里,其他人皆愣在当场。 大一上学期是可以转专业的,但那将代表着换寝室。 换句话讲,一旦离去交际会变少,甚至逐渐成为陌路人。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许是在团队里找不到适合自己的位置,有些自惭形秽,又不愿拖后腿。 对于这一点,寝室其他三人早有所察觉。 很快,陆迟直接问,“你喜不喜欢学计算机技术?” 王霸霸点头。 陆迟再问,“会计?” 王霸霸向来耿直,犹豫了下,还是摇头。 接着,陆迟笑了下,“老赵刚才提出的那个问题,你来说说该怎么办?” 半响,王霸霸即便憋红了脸,半个字也吐不出。 分明处于凛冬时节,汗水却不自觉开始分泌。 “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 长久的沉默。 见状,赵今辞和曹强都有些于心不忍,这种逼迫真的太为难王霸霸了。 过了好一会,陆迟随口问,“老赵,你说这次的问题出在哪?” 赵今辞没犹豫,一针见血,“真假身份证,还有防范意识。” 据悉,多次出事皆因买家没什么警惕心,给那些不法分子钻了空子。 可就算底下的某些配送员坏了事,作为平台方,却无法根据那些假的注册信息找出真人来。 “嗯,那些人主要没什么后顾之忧,我看还得给他们发几条鲜艳的红领巾。” 听到这,王霸霸蓦地灵光一闪,汗水霎时挥洒开来。 “如果能打上一个标记,让每一个注册配送员必须得到公安系统实名认证,才能获得专属的送餐制服” 如此一来,服装统一数字化,不仅能规范得多,以后但凡出了事就能直接找当初领取制服那人,极大限制了作案环境。 在场沉默了瞬,伴随一阵声音此起彼伏。 “嗯,有道理。” “恕我直言,可行。” “霸哥强啊!” 得到寝室其他人的纷纷认同,王霸霸脸上这才浮现出笑意。 似突然想到什么,陆迟看向王霸霸,难得正经起来。 “在每一个团队里,总是需要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他的信任,忠诚以及无条件支持。” “所以你很重要,重要到必不可少的程度。” 几缕月色散落下来,大男孩脸上带笑,老实又诚挚。 这一幕,不禁让在场人回味良久,乃至往后余生也时常回想起。 这个男人,总是有那么一份独特的人格魅力,令人甘愿策马相随。 第七十一章 感同身受 短短半年时间过去,猫猫公司旗下的猫猫游戏网,alexa排名成功跻身进500强。 12月,猫猫游戏网荣获国家游戏科工委颁发的“2004年度游戏行业优秀游戏媒体”,“艾瑞2004年度最具发展潜力企业奖”以及“发展最快网络媒体奖”等殊荣。 迄今为止,游戏网注册用户已超过2000万,注册公会数超过10万,流量突破5000万。 包括猫猫旗下的猫猫语音软件,已突破百万人同时在线。 旗下推出的产品,例如猫猫浏览器,猫博,喵了吗外卖平台,皆极具潜力。 月初,猫猫公司顺势接受a轮融资,获某着名风投机构首轮投资1200万美元。 紧随其后的,成立了多家分公司。 在不经意间,猫猫已在互联网上占据一席之地,隐约展露出野心的獠牙。 目前公司里的团队大概分工为:李熹凌管产品,市场推广以及财务等等等等,陆迟则负责战略。 之后在接受相关媒体采访时,陆迟首次亮相,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 他对李熹凌的评价很老实,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当时惹得记者们一顿笑。 李熹凌则说,人生能够认识一个比自己小很多、却比自己更睿智的人是特别大的幸福。 “他的综合判断能力,思想成熟度,正好能够帮到我现在的状态。” “你永远都无法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产生一些新奇且极具潜力的商业想法。” 迄今为止,猫猫公司已汇聚上百名来自国内顶尖公司的人才精英,势头可谓迅猛。 趁难得空闲下来,陆迟带着何晚去了三中。 前段时间近乎忙着公司里融资的事,抽不出任何时间来。 但答应过小迷糊的事,自然要兑现。 一路走进三中校园,陆迟先去了趟教务处,三言两语之下就获取到何桃所在的班级信息。 当走进高一教学楼,夕阳还剩半个,晚风微拂,漾起青春气息。 离下课还有一会,两人倚在走廊栏杆旁等待。 “对了,上次给你那银行卡还在不?” “嗯。” “现在里面有钱了,大概有个一百多万,密码是你生日。” “嗯。” 见女孩一点反应也无,陆迟有些无奈,“你生日是多久来着?” 听出某些意味来,何晚这才表现出生硬的惊讶,“这么多?” 虽然敷衍,陆迟还是忍不住笑了下。 身为何三水女儿的她,能说出这几个字来,就有些埋汰人了。 当初在面对田秀被霸凌那事,她拿出来教育那女生的工具钱,就有足足五十万。 没多久,下课铃倏地响起,学生们一窝蜂的冲出教室。 当陆迟回首望去,眉头却不自觉皱起。 从教室走出一位男教师,身后还跟着两名学生。 是埋着脑袋的何桃,以及一脸无所谓的嚣张男。 看样子,像是要去办公室谈话。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了?” “对啊老师,本来就没多大点事,我还赶着去吃晚饭呢。” 听到这,男教师望向何桃,“何桃,他到底有没有欺负你?” 何桃没吱声,只是晃了晃小脑袋。 “那行,你们去。” 待何桃一出办公室,就看见了陆迟跟何晚两人,小脸立马漾出笑意。 可还来不及打声招呼,就被身后的嚣张男攥住了手臂,娇嫩的皮肤很快通红一片。 “你挺能耐啊,还知道找老师告状了?” 许是太疼,她眼里很快泛起湿润,连忙解释,“没有,我真没向老师告状的” 实际上,是班里一个不忍心见她受欺负的女孩,偷偷帮忙向老师告的密。 “诶,你要干什么” 嚣张男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就被人桎梏住行动,随即被拖着往办公室里走去。 见他还不停挣扎,陆迟瞥他一眼,似笑非笑。 “我不打小孩子。” 笑容莫名有些渗人,嚣张男缩了缩头,浑身气焰立马烟消云散。 何晚瞥了眼还没搞清状况的何桃,拉着她的小手跟上。 “你们这是” “我刚看到,这男的在欺负何桃。” 来者不善,应该是何桃的哥哥。 想到这,男教师神色不变,语气轻描淡写,“那怎么能是欺负?” “何况同学之间小打小闹,也时有发生。” 闻声点头,陆迟很老实笑了下。 “我都没说具体,你就能确定不是欺负了?” “所以这并不是头一次,而且你一直都知道。” 这才意识到被绕进去了,男教师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直以来,何桃这学生性子软容易受欺负,但好在不会声张。 为了不引发更大的问题,他也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况且,对于两个学生家庭里的具体情况他很了解。 陆迟继续按着嚣张男,随即看向垂着脑袋的何桃。 “来告诉老师,他到底有没有欺负过你。” “别怕,老师一定为你撑腰。” 到底性子软,何桃这才嗫嚅着说出实话。 事实上,因三中是开川最着名的高中殿堂,不知聚集了多少富家子弟,对于普通家庭的学生来讲,太难融进圈子,更会被排斥在外。 自开学以来,更因何桃逆来顺受的性子,经常会被一些男同学欺负,面临一些不大不小的恶作剧。 对于那些顽劣学生来讲,凭空出现这么一个出气包,还不会给自身带来任何麻烦,何乐而不为。 当说到最后,何桃却一点不沮丧,笑得灿烂。 “没关系的,妈妈要我在学校跟同学们好好相处,不然她会生气的” 听到这,嚣张男也急忙出声,“对啊大家好好相处,而且又不是我一个人打过她。” 下一秒,脆生生的一巴掌,响遍在空气中。 在场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连陆迟也没料到。 是何晚动的手。 那位男教师率先反应过来,立马就想打电话找学校保安来。 何晚没搭理叫嚣着的嚣张男,走到何桃跟前,拉起她袖子看了眼。 神色霎时冷了一度,随即朝男教师淡淡开口。 “把他家长叫来。” 听到这近乎命令的语气,男教师顿时一脸莫名。 他才来三中任教几个月,当然不认识那个曾令三中无数师生闻风丧胆的何老大。 但面对这种情况,把家长喊来也许才是置身事外的最好办法。 当男教师分别给两个学生的家长打了电话后,室内一阵沉寂笼罩。 不算压抑的等待时分里,陆迟安慰着耸拉着脑袋的何桃,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没多会,一个长发女人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自家儿子脸上的巴掌印。 “我的儿啊” “谁打的你!谁敢打你?!” 何晚这才扭过头,神色淡淡看向长发女人,双眸微眯。 “我还从不知道,学校是用来让你儿子欺负人的地方。” “谁欺负人了?是你们欺负我儿子才对。” 声音尖细又锐利,听着刺耳。 “这事没完,你,还有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 长发女人指了指何晚,又看向男教师,满脸的嚣张跋扈。 “不,是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凭什么?” 何晚吸了口气,将何桃袖子一拉。 白嫩的手臂上淤青一片,有新伤也有旧伤。 长发女人脸色一黑,脑袋却昂得更高。 “你有证据?” “我儿子可不一样,从小那可是受的高等教育,来自家庭的言传身教,不打架不斗殴的三好学生。” 听到这,陆迟忍不住笑出了声。 “嗯,家庭条件应该不错?” “那当然,我儿子他爸还是当官的,市教育局里的优秀干部。” “那倒麻烦了。” 以为他怕了,长发女人轻蔑一笑,鼻孔恨不得都要翘到眼睛上去了。 见没人敢应战,接着一脸阴阳怪气。 “哦难怪,这女学生肯定从小就没爹妈教?撒谎成精了是?” 何桃闻言一怔,急忙摆着小手,“我真没撒谎的” 这无疑是雷区蹦迪。 脆生生的一巴掌,再度响遍空气中。 感觉到火辣辣的疼,长发女人下意识捂着脸,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又一巴掌? 看到眼前这一幕,陆迟着实愣了好半响。 还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何晚,当初在面对田秀被霸凌的那件事上,也是处理的游刃有余,毫无掺杂个人感情在里面。 可眼下的她明显情绪化,失去了昔日理性。 “何晚,你先冷静” “你闭嘴!” 没料到,何晚竟扭头吼了他一句,浑身都散发着令人如坠冰窟的冷淡。 陆迟略微失神,默默闭嘴。 他只是担心手,听着多疼。 “好啊,你还敢动手?” 待那长发女人回过神来,立马拉长嗓子叫嚣,开始耍泼。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走进来几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待看清情况后不禁愣住。 地上赫然坐着一个耍泼的长发女人,还不停叫嚣着什么,显得异常滑稽。 他们一行人本是路过,突然听到办公室内传出异常刺耳的声音,才闻声前来。 今天本是现开川市教育局局长徐志国走访三中的日子,怎么也不该让领导见到如此荒诞的一幕。 “徐局,这” 徐志国只是一言不发,眉头微蹙。 有资格站他身旁的自然都是人精,哪能看不懂眼神里的含义。 紧接着,一位中年男人向闭麦良久的男教师询问情况。 没多会儿,当了解到大致详情后,徐志国不置可否。 他先朝何桃柔和笑了笑,随即看向陆迟,微微颔首。 “孩子应该受惊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 听出一些意味来,陆迟也不矫情,说了声谢谢徐叔叔,就带着何家姐妹扬长而去。 须臾间,办公室内的压抑气氛尽数散去。 长发女人再傻也反应过来了,下意识跟上徐志国准备离去的脚步,毅然选择自爆。 “局,局长,我家男人也是市教育局的还是个副主任科员,最近刚提交了转正申请。” 她很清楚自家男人就是个小角色,平时也只能糊弄糊弄平头老百姓。 而这番话,却正中下怀。 徐志国这才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 “那就回去告诉你家男人,作风出了问题,工作上也会出问题。” “两条路,主动申请辞职,或者引咎辞职。” 看似没得选,实则天壤之别。 中年男人脸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般的笑,语气却不容置疑。 他为官多年,向来最能分清利弊,官场那套对他来说不过只是信手拈来的事。 何况,解决掉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却能一举三得。 想到这,徐志国回头,望向就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那道高大身影。 “你可能并不清楚,到底招惹到了什么样的人。” 当初还在乌城任职时,他可见识过那孩子的手段。 硬生生整垮了胡乐一家。 第七十二章 为何要逃 两大一小,逐渐漫步于三中校园。 一路走去,何桃垂着脑袋,偷偷抹眼泪,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被保护的感觉太温暖,但更担心的是给别人添麻烦。 哭着哭着,甚至还打了个饱嗝。 许是听得不耐烦,何晚忽地瞥她一眼,随后垂下眸子。 “为什么,你会在三中。” 何桃先抹了把眼泪,这才抬起半个脑袋,声音细细软软的。 “妈妈说,我有个姐姐在三中念过书。” 若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上看,对于自己生下的两个女儿,即便不是同一个父亲,难免也会有那么点攀比的意味。 就像要证明什么东西一样。 思及此,陆迟忍不住看了眼何晚。 很快,何晚吸了口气,神色淡淡开口。 “被人欺负,为什么要忍?” “可是妈妈告诉我,一定要跟同学们好好相处的。” 说话间,何桃又埋下脑袋,不敢吱声。 一副温顺模样看得何晚火大,冷着脸朝前走去。 “何桃,喜欢你的人始终会喜欢你,讨厌你的人也不会因妥协而有所改变。” “你要学会为自己活,不需要考虑其他人的想法。” “因为,她根本就不值得。” 陆迟急忙跟上脚步,还不忘朝愣住的何桃招招手。 沉默无言走了好一会,才忽地笑了下。 “别跟之前那女人一般见识,这不报应就来了。” 听到这句突兀的话,何晚怔了怔,一时陷入沉默。 “如果不想说就不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晚晚,你还很小。” 印象里,很少有过这么亲昵叫她的时候,称呼方面大多是连名带姓。 “你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和事。” “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被带动自身情绪。” “这世上没人值得你生气,就算是我也不行。” 何晚心中一顿,忍不住扭头望去。 大男孩脸上分明带笑,那双眼里的东西却很淡。 因她从小生活在孤儿院,在那种环境里,很难养成正确的观念,做事我行我素,不受规矩束缚,就像一个不稳定因素极大的定时炸弹。 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极端又偏执。 但如果将她比作为一颗潜藏着的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就会砰的爆炸,相比之下,陆迟却更像一个摆在台面上的炸弹。 为人看似温和,实则才是最危险的那类人。 初遇时,她以为陆迟是一个胆小怕事,但又很细心的人。 随着接触逐渐多了起来,才隐约了解到心思藏得很深,又极善伪装,还总是带着份莫名自信。 若要说其中改变,似乎从经历了青山之行后,才隐约开始展露出锋芒。 何晚突然间有点疑神疑鬼,毫无由头的。 她眉头微蹙,上前仔细端详陆迟,又像看货似的捏起脸,左拍拍右瞧瞧。 那场火海存在时间差,也就是陆迟进去救人的时候。 对何晚而言,那是一段空白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从逻辑上来讲,是有可能产生身份置换的。 “呃,干嘛?” “你会不会是一号?” 陆迟:“” 这已经不是平生罕见的警惕性高,而是魔怔了。 他咳了几声,“他多半被烧的只剩骨头了。” “你又没亲眼见到,凭什么确定?” 深知女孩认逻辑,陆迟想了下,那就讲道理。 “你的猜想可以成立,但有个必要前提,那就是我跟他认识。” 确实如此,除非两人早就同流合污,但显然不可能。 心里信了大半,但何晚此时此刻太缺乏安全感。 “但是” 话却被堵住。 唇瓣触碰,一股说不出的酸麻很快遍布全身。 几缕暖阳拂过,一双狭长眸子被衬得温柔。 这还是自两人相识以来,陆迟第一次主动亲吻她。 当反应过来后,毅然回吻占据主动权。 伴随时间流逝,阳光透过枝叶缝隙,衬得暖风簌簌作响。 半响,娇俏少女嘴角不自觉翘起,红润唇瓣上还泛着余温,小脸如醉酒般迷离。 “我带了身份证。” 一心只想开房的不良少女。 脑中蹦出这几个字来,陆迟有些哭笑不得,很老实摇头。 “晚上我还得去个酒会,下次一定。” 因工作实在太忙,自接到男教师的电话后,苏予柔这才姗姗来迟。 仅剩的几缕余晖残留,一点一点地,勾勒出树下的两道生动剪影。 远远望去,娇俏少女靠在大男孩胸前,狭长眸子里浸满了说不出的温柔。 “妈妈快看,那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姐姐,那个一起吃过饭的晚姐姐!” 一路拉着母亲的手跑到这,何桃这才来得及喘了喘气,急忙介绍。 苏予柔却怔在了原地,一步也迈不出了。 即便十五年过去,怎么可能认不出。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漫长的像是一个世纪。 “桃桃,是妈妈没用,当年没照顾好你姐姐。” 听到母亲的喃喃自语,何桃听不太懂,可心里的逻辑却很对。 “妈妈,那如果当初没有我,你是不是就能照顾好姐姐了?” 怎么也没料到会冒出这句话,苏予柔微微发怔。 手心手背都是肉。 一时间,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廉价出租屋内,声音透过老旧墙壁,仿佛在某个节点失了真。 “三水,晚儿今天就满三岁,可以上幼儿园了。” “还有晚儿作文班的学费也该交了,老师说晚儿很有这方面的天赋,我们家以后还会出一个大文豪呢” “还有,我们一家人什么时候再去那家儿童公园玩,晚儿很喜欢那里的滑滑梯。” 年轻女人自顾自说起对未来的展望,殊不知厄运即将降临。 “钱钱钱,一天就知道跟我要钱。” 不过才二十来岁的何三水带着股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形象却有些不修边幅。 他抓了把油腻的头发,浑身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予柔不是我说你,晚儿也上幼儿园了,你是不是该考虑去找个工作,给家里减轻点负担?” 苏予柔沉默了瞬,嘴唇微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大学本是学的会计,毕业后在一家银行任职,前景可谓相当不错。 可自从前几年怀了何晚,何三水大男子主义强,干脆让她辞职在家做全职主妇,她向来性子温顺,便答应了下来。 对家庭的付出得不到认可,在社会上很难再找到自己的位置,大概是所有全职主妇都会面临的困境。 “予柔,我们离婚。” 就算再猝不及防,从男人口中说出的话也不可能是玩笑。 苏予柔闻言一怔,硬生生憋回我又怀了这几个字。 她不知道,此时的何三水已萌生出自杀的念头。 自大学毕业后入伍两年,走入社会初出茅庐,年轻人总是带着份一往无前的自信。 可社会的毒打永远不会缺席,甚至超级加倍。 前段时间公司破产,合伙人更携资出逃,只给何三水留下铺天盖地的高利贷债务。 心灰意冷之际,他已无力改变现状。 夫妻俩正沉默间,在卧室门后隐约出现一道小小的娇俏身影。 “晚儿,你想跟谁?” 今天才满三岁的何晚怔了怔,没吱声,一路迈着小短腿扑进苏予柔怀里。 这么小的孩子自然听不懂,何三水继续说,“那就跟妈妈好不好?” 何晚很认真的想了想,忍不住看向眉眼温柔的苏予柔,这才点了点小脑袋。 就算爸爸不要她了,还有最疼她的妈妈。 年轻时代的想法总是天真,更不知道责任二字几笔几划。 何三水以为离婚了,那些高利贷债主就不会找上自己的家人,也许他也想到过,但决意自杀的人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离婚后的某一天,苏予柔将何晚带去了开川火车站。 站内人潮拥挤,纷扰不断,历来是个适合告别亲人的地方。 等待时分却不算难熬,苏予柔不时掏出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塞女儿嘴里。 何晚每次都仰起小脸吃下,狭长眸子里倒映出万般温柔。 糖很甜,甜得令人恍如梦境。 “妈妈,我们是不是要离开这里?” 不过才三岁的她很聪明,最近总有些凶神恶煞的男人屡屡上门来讨债,好像是跑掉的爸爸欠了钱。 苏予柔闻声点头,偷偷拭去眼角滑落的泪水。 当火车的呜呜声响起,一时间,宛如凌迟。 视野里,年轻女人跟着人群朝前走去,一步没回头。 “晚儿你就站原地等妈妈,别动。” 面对那些高利贷债主的再三逼迫,苏予柔根本无力偿还债务,只能选择逃离这个城市。 一个毫无工作的女人,多年家庭主妇的生活早磨平一身棱角,如何在陌生的社会上立足。 上无双亲可依,下有三岁大的孩子,还有肚子里未出生的。 在不知不觉中,何三水早将她养成了怯弱的菟丝花,一旦失去男人的庇护就无所遁形,随风飘摇。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前路在哪,根本没有能力抚养两个孩子。 也许,将何晚放在人流量多的火车站,能有个好心人出现,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恍惚间,几滴眼泪飘洒开来,逐渐拉长一道光景,无情又多情。 苏予柔不知道何晚有没有追上来,可她不敢回头,怕心软。 但何晚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很听话,哪怕一下也没有动。 只是,在无声的落泪。 后来,苏予柔硬撑着一股信念,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了下来。 是个女儿,取名何桃,为何要逃。 短短的十月怀胎却很漫长,因是孕妇,大多工作单位都不敢要她。 期间她睡过大街,住过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靠做小时工,洗碗,甚至挺着大肚子给路人擦皮鞋,最后还差点流产。 再后来,许是上天怜悯,她遇上一位高中时代的老同学。 人如其名,何老实。 男人丝毫不计较她有孩子,展开猛烈追求,直至结了婚。 婚后几年,苏予柔很是消沉,过的不算坏但也不算好。 独独有一份梦魇般的愧疚,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其实她曾多次打探过何晚的消息,碍于能力却一直无果,直到某一天在电视上看见事业有成的何三水。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马想尽办法联系上何三水。 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何三水竟也没有何晚的半分消息,更因心中愧疚一直不敢去打扰母女俩的生活。 当了解事情原委后,何三水没有立场责怪她,给了她一大笔钱算是何桃的抚养费。 之后,不约而同继续寻找何晚的踪迹。 但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思绪渐渐回转,苏予柔仍愣在原地。 视野里,不远处的那两道身影结伴而行,朝前走去,一步没回头。 “桃桃,那,那个晚姐姐喜欢你吗?” 很快,何桃笑得灿烂,“晚姐姐人好好的,她还帮我教训了那些坏人!” 说话间,还用小手比划着,狭长眸子里满是崇拜。 半响,却发现身旁的母亲已哭的像个泪人,无声的泪水模糊了一脸。 “妈妈你怎么哭了?桃桃很听话的,是不是哪惹你生气了?” 女人哽咽不止,半响,将满腔复杂一股脑的倾泻而出。 “桃桃,她是你亲姐姐啊” 第七十三章 酒会 晚八点,滨江路。 花石酒店正举办着一场盛大的酒会,宴请的来宾涉及诸多领域,有政商名流,媒体高管等一同共襄盛会。 此次酒会由猫猫公司发起,因前些日子完成了首轮融资,也颇有庆祝的意味。 对于近半年来突然冒出的互联网新秀,业内人士已不算陌生,发展潜力可谓无限,不少有头有脸的人愿意给这份薄面,受邀前来参与。 举办这次酒会对猫猫公司来讲意义非凡,即便发展再顺遂,但根基摆在那,需要结交更多的人脉资源。 因此,李熹凌亲自站酒店门前迎宾,面对各方领域的来宾,始终表现得谦逊有礼。 酒店门前人来人往,来客大多是中年男人,着装得体气质迥异。 直到一位高挑少女的出现,霎时惊艳了不少男士。 来人化着淡妆,眉眼弯弯,细白脖颈系着条白色丝带搭配黑色蝴蝶结。 一身黑色短款镂空裙,收腰的款式将姣好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露出瓷白匀称的大腿,裙摆的蕾丝花纹则给人一种俏皮的感觉。 关于这次酒会,还是姜梦清前段时间听开戏的同学讲起,根据消息会有不少知名导演参与。 像她们念开川戏剧学院的,基本会走娱乐圈方向,但没背景没地位,要想出头只能不停的参加这类活动,以求碰碰机遇。 见女孩儿只有一个人,李熹凌也没半点轻视。 对于此次宴请的各方面来宾,他提前做足了功课,但难免也有自带女伴的。 就像先前进去的,有很多三十出头的未婚男人,带上一位十八九岁的年轻女伴,这种情况比比皆是。 “你好,请问男伴的名字是?我可以叫侍者带你进去找他。” 姜梦清闻言一怔,一时沉默。 她还以为可以直接进去,怎么也没料到还有这茬。 所幸,正当有些为难之际,忽地从身后响起声音。 “梦清,你也来参加这酒会?” 闻声望去,是一位长相清纯的女孩,叫乔贝贝,跟她一个寝室,最近刚傍上一个金主,在院内名声不小。 但就算同住一个寝室,也不见得关系有多好。 因开戏的环境特殊,不少学生总是明里暗里的较真,毕竟圈子里的资源有限。 可以说,每个人都是潜在的竞争对手。 开学短短几个月以来,姜梦清早已熟悉那种残酷的环境。 见她不吱声,乔贝贝挽着身旁年轻男人的手臂,挺体贴的笑。 “我知道了,你男伴肯定还没来对?” 姜梦清怔了下,只能尴尬笑笑。 乔贝贝先看了眼李熹凌,似在询问可不可以先进去。 见他点头了,这才一副好姐妹样的拉上姜梦清,朝酒店里走去。 忍不住回头望了眼那三人的背影,李熹凌眼里泛起一丝古怪。 他自然能看出那女孩是一个人来的,也许是想趁酒会来结交权贵。 此次酒会虽由他发起,其实要求也没那么严格,只要不添乱就行。 没多想,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催。 “陆小哥,你到哪儿了” 待走近酒店,大厅各处已散落不少人影,自动划分出不少区域来。 富丽堂皇的灯光照耀之下,大多人皆举着酒杯闲聊,言行举止间透着一股子优雅十足。 酒会本就是轻松活泼的,来宾皆随意走动,彬彬有礼的侍者则端着酒盘,逐渐穿梭于厅中。 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酒会,姜梦清心里逐渐升腾起一份紧张。 但她找不到男伴,何况那人也不可能跟她携手出现在公共场合。 不禁在心里自嘲了下,明眸霎时黯淡不少。 “梦清你来尝尝,这红酒质量还不错。” 听到乔贝贝自说自话的评价,姜梦清接过递来的酒杯,随即一饮而尽。 因喝得急,白皙脸颊上很快泛起酡红,艳冶勾人。 乔贝贝见状挺体贴地笑,“梦清,红酒不是这么喝的。” “你看,要像这样先摇一摇,晃一晃” 许是酒精作祟,一杯红酒下肚,姜梦清头有些晕,秀眉微蹙。 视野里,仍是那一副好心好意模样,眼底的那份轻蔑却更清晰了些。 她本就不笨,自然能猜到乔贝贝的心思。 不过是想让自己来绿叶配红花,好表现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想到这,姜梦清心里有点闷,突然就不想再陪眼前人演戏,借口起身离去。 “梦清别急,我男朋友认识几个大导演,可以帮你介绍一些资源的。” 先前还在酒店门口时,乔贝贝就发现了身旁年轻男人的暧昧眼神。 却没什么好吃醋的,反而挺乐意帮忙。 她心里明白,年轻男人会看上她也只是图个刺激,没多久就会分道扬镳。 而在那之前,她需要做的,就是榨取到足够多的利益。 却见姜梦清压根没理会的意思,敬酒不吃吃罚酒。 从大厅门口收回目光后,乔贝贝举着酒杯,忽地一个踉跄朝前摔去。 “呀,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几不可闻的提醒,姜梦清应声回头,反应仍慢了一拍。 酒杯掉落在地的声音格外清脆,顿时洒了一地,还有不少溅在她裙摆上。 女孩儿就这样可怜兮兮摔在光滑的地面上,清纯脸蛋上满是无辜茫然,眼里却藏着得意。 事实上,两人根本没有触碰到。 但乔贝贝演技炉火纯青,在外人眼里就像是姜梦清突然回头,将其撞倒在地。 “梦清,我” “麻烦你,别演了行吗?”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年轻男人立马站出来打圆场。 “梦清应该不是故意的,道个歉就算了。” 安静的酒会却突生插曲,四周不少宾客皆闻声望去。 一位女孩冷着脸,另一位却楚楚可怜靠在男伴怀里,高下立判。 对于其他人来讲,两边都是陌生面孔,自然能当作点心般随意点评。 “那年轻女孩一个人来的?好像没男伴。” “估计是来钓凯子的,这不就被那男的女伴撞见了?” “腿倒是真不错。” 渐渐地,闲言碎语充斥在空气中,上流人士们纷纷露出下流的神态言语。 论演技,姜梦清自认能甩乔贝贝十八条街,但是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根本不会有人为她入戏。 哼,她的小裙子被人泼了酒,反而还要道歉,过分! 自然而然地,胸口就泛出一股委屈。 她竟有些羡慕乔贝贝了,现在只需要一脸可怜的靠在男人怀里,即便只是装出来的。 身边也曾有那么多献殷勤的男人,却仍比不了那人三番两次的拒绝。 此时此刻,她只想不顾一切逃离这里,就算被冠以逃兵二字。 她所有的勇气,早在乌中操场主席台上,就已经被用得干干净净。 就在心理防线即将崩溃的那一刻,腰肢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令她浑身都僵了瞬。 身后那人似在笑,如冰雪消融,春风拂过。 “梦清,怎么一个人先进来了,让我好找啊。” 忍不住回首望去,待看清来人后,眼里竟不争气的泛起湿润。 下一秒,毫不犹豫上前扑进他怀里,嗓音如泣如诉,似嗔似怨。 “宝贝,你怎么才来呀” 陆迟:“” 请问,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一时头大,他瞥了眼满脸惊讶的乔贝贝,随即很老实笑了下。 “总算找着一个堪比戏精的了。” “你是上次那个阿辞的朋友?” 陆迟只是摇头,“不,只是姜小姐的工具人罢了,也可以说是男伴。” 见场中情况霎时反转,四周人们惊讶了瞬,却更期待接下来的发展如何。 事不关己的看戏,总是每个人的天性。 却不料,被一道突兀的声音终止这场闹剧。 “陆总!” 是此次酒会的主办人,李熹凌。 刹那间,不少有心人看明白了,交谈声此起彼伏。 “我想起来了,那人好像就是猫猫真正的掌舵人,上次接受媒体采访时出过镜。” “能有这么年轻?看上去不过才二十岁?” “不对哟,据说刚上大学,今年才满十八。” “应该是哪个集团老总的儿子?” “这就不清楚了” 陆迟始终神色如常,一脸坦然接受那些打量目光。 他看了眼陷入尴尬的那对男女,懒得废话,直接拉着姜梦清扬长而去。 没能注意到的是,姜梦清悄悄回头,朝乔贝贝比了个耶的手势。 临时加戏差点没接住,还好得到不错的效果。 酒店大厅内,较为安静的一处区域。 “你一点都不拘束么,以前参加过这类酒会?” 陆迟随口回,“有什么好拘束的。” 见姜梦清一脸不解,他才笑着开口解释。 “因为,根本就没人会注意你,人们都在忙着自己那点事。” 酒会,本就是社交场所。 每个领域都有不同的圈子,早就相识的人,会在推杯换盏间聊些生意和琐事,至于初次相识的,也会经旁人介绍以拉近关系,互留联系方式给予无限可能。 至于像一些小公司的老总,目的则更纯粹,来此刷存在感,或毛遂自荐拉拉投资什么的。 说到最后,他看向姜梦清,依旧笑得老实。 “每个人会站在这,总是带着目的而来。” “就跟你一样,也是来这积累资源的。” 两人也能算熟悉,姜梦清没在意语气里的打趣,反而搂紧他的手臂,眉眼弯弯的。 “吃醋了?嘻那些人说的没错,我就是来钓凯子的。” “看,这不就钓到了么。” 陆迟不着痕迹抽回手,摇头,“逢场作戏罢了。” 姜梦清却一点不沮丧,明眸泛光,满脸认真。 “你会陪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演戏吗?反正我不会。” “所以啊,我对你来说还是不一样的。” 陆迟沉默了瞬,一时没想到怎么反驳。 这话听着没错,但钻了空子。 “对了,何晚没跟着你来?” 这次酒会,虽没规定必须带女伴,但也有不少年轻的公司老总带了女伴。 陆迟没多解释,如果不是李熹凌非得喊他来露个面,他怎么也不会来。 至于何晚,就更不会喜欢这种场合。 没多会儿,李熹凌上台,对各方来宾说了一些感谢致辞。 直到厅中再度自由活泛起来,渐渐地,在酒店门口出现一群人。 最外层是严阵以待的警卫人员,簇拥着中央位置的中年男人。 “宋市长,他怎么会” 众所周知,这类人极少会在公共场合露面,更遑论酒会。 “还有花石集团的陆总,他怎么也来了,那个猫猫的老总也姓陆,难道说” “中间那位女孩貌似是” 不少小声嘀咕入耳,陆迟也随之望去。 陆冬楠跟宋阑珊两人自然认识,至于那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身为开川人,再加上他曾在开川扎根工作多年,虽从没机会与其打交道,怎么可能认不出。 嗯,何况那些人都说出身份来了。 宋先成,现开川市市长,任职多年政绩尤为突出,为人亲民随和,曾被誉为“最懂城市经济发展的市长”。 在仅剩的一点印象里,后来好像还被调到首都贝城去了。 思及此,陆迟精神一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位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 这是一位,只存在于电视里和幻想中的,真正遥不可及的政坛大佬。 不曾想,宋先成径直向一个方向走去,目的性明确。 他先眼神示意身旁陪同保护的警卫,随后走向仍处于呆愣状态的陆迟,一旁的姜梦清也很识相走开留下交谈空间。 这一幕,更让厅中无数宾客瞠目结舌。 可其他人不知道的是,当事人陆迟在听到一句话后,顿时如坠冰窟。 “陆迟小朋友,如果可以,别再去打扰阑珊的生活。” 不禁错愕了瞬,还未等陆迟张嘴,就见宋先成已经被人簇拥着离去。 再。 第七十四章 一个老实人 下了车,宋阑珊径直往市委大院里走去。 本来在去今晚的酒会前,她还挺疑惑父亲的想法,直到先前在车里听见了那句话。 “之前有次找爸爸帮忙,是为了那孩子?” 一路心不在焉走进家中,简单洗了个澡后,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晚间时分,万籁俱静。 清丽少女侧躺在床上难以入眠,托着腮,怔怔望向窗外。 脑子里有些乱,之前在酒会上的匆匆一瞥,他旁边好像站了个人,却不是何晚。 半响,她起身下床,来到书桌前。 桌上干干净净,独独躺着一本书。 那是前段日子,陆叔叔送给她的《人间失格》。 书上还贴着张便签,是她曾抄录下的句子,字迹娟秀: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 他自山海中走来,带来一场空欢喜。 纤长手指一一划过那些字迹,书中大多皆是这类负能量爆棚的句子,于她心里却感触良多。 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已经答应父亲,一个多月后就要出国留学。 按照从小规划好的人生一步步走下去,即便提前了好几年。 市委大院外,停靠着一辆黑色轿车。 车内,隐隐传出两位中年男人的交谈声。 “冬楠,你越界了。” “那两孩子的相遇,可不是我促成的。” 明显是推卸责任的话,宋先成不置可否,“只有开始不是。” “阑珊从小就有一份完美的人生轨迹,不应多出变数。” 听到这,陆冬楠蓦地一脸嗤笑。 “完美?二十六岁患上抑郁症,二十九岁猝然离世。” “宋先成,你现在倒是知道要关心女儿了?” “你眼中不应该只有城市发展和人民温饱?那些东西才是你的关注点,才是你的孩子。” “别总拿你做官那套去要求阑珊,你是你,她是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就凭你,还改变不了。” “这盛世,终将如你所愿,但你的女儿,却总是孤身一人。” 面对这一连串毫不客气的话,宋先成微微失神。 按理说,自他迈上那个位置起,永远都不可能拥有朋友二字。 但陆冬楠却是个例外,两人自大学时便是至交好友,知根知底,性情方面也能称得上中和,关键在于永远都不会有任何利益牵扯。 见男人陷入沉默,陆冬楠眸中平淡,嘴边却挂着莫名笑意。 在这世上,不论达官贵人,或平民百姓,皆逃不过区区执念二字。 “阑珊迟早会想起来一切,甚至已经彻底苏醒了。” 灯火通明,繁华气息笼罩。 一路走去,明媚少女像一团烈火,隐隐照亮前方黑暗。 “如果刚才我走了,明天你会一个人在酒店大床上醒来。” 还是光着身子。 先前在酒会上,姜梦清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一个劲的喝酒。 离去时,她那室友和年轻男人明显没安好心,陆迟只好把这醉鬼领走。 听出语气里的无奈,姜梦清嘴角微弯,一脸的理所当然。 “嘻,就是因为有你在嘛!我才那么放心。” “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不论什么情况,都不会让其他男人碰我身子。” “就连手,也不会给他们碰。” 听着听着,陆迟眉头微皱,“姜梦清,你喝醉了。” 却没回应,女孩儿迈着优雅小碎步,自顾自说起。 “就我那室友乔贝贝,家里条件也一般,像我们这样的,如果没有特别好的机遇,以后很难在那圈子里熬出头。” 姜崇明在乌城还能拥有不少话语权,但在开川这种地方,无法给她丝毫助力。 “我不会帮你。” “唔我知道啊。” 顿了顿,继续自言自语。 “那乔贝贝最近勾搭上个有钱老总,今晚的酒会,却跟那老总儿子一起来的。” 信息量挺大。 “陆宝宝,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而她只是拿自己的身体当作了筹码。” “你肯定不敢相信,像她那么脏的人竟然会为一个男生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就是你们开大的,具体不清楚。” 说到最后,姜梦清眉眼弯弯,明眸里泛着迷醉。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仍没得到回应,陆迟这才转身望去。 女孩儿不知何时已摔在地上,眼里泛着点点湿润,嘴边却挂着傻傻的笑。 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回头走几步,朝姜梦清伸出一只手。 正揉着小腿的姜梦清怔了怔,下一瞬却朝他张开双臂,绯红俏脸溢出份委屈。 像是在撒娇求抱。 陆迟没停顿,转身继续往前走,只撂下一句。 “没人惯着你。” 几秒后,忽地有声音从耳旁飘过,陆迟下意识扭过头。 “我是想说” 温热的吐息扑面而来,尽数挥洒一种微醺的香甜,近在咫尺的通红俏脸带着几分憨掬。 “陆迟,我好喜欢你啊!!!” 她想说,不论怎样,每个人都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啊。 这还是自两人相识以来,最亲密,最贴近的时刻。 待回过神来,陆迟有些不自然的后退几步,动作略显狼狈。 当发现女孩儿眼底的失落,他突然淡淡开口。 “姜梦清,说实话,我后悔帮你了。” 哪怕听到这般绝情的话,女孩儿仍不见半分沮丧,反而笑意愈浓。 “陆迟,那说明你开始怕我了,心里有我了。” 于灵魂深处,震荡莫名。 “有时候,总觉得我们像在哪儿见过,像是在梦里,很晚很晚的时候才认识。” “但那时候的你要可爱多了,没现在这么绝情。” 不禁愣了瞬,陆迟眉头不自觉缓缓皱起。 一时间,思绪有些飘远。 那年三十而立,自杀未遂后,因信命的缘故也就没有强求,顺势接受了家里的相亲安排。 也许在那个时候,突然闯入他单调生活里的那个女人,就已经如太阳般丰富了色彩,并且发光发热。 否则,最开始在酒会上撞见那一幕,他大可以选择作壁上观,甚至落井下石。 那样一来,也就能让姜梦清彻底死心。 可终究还是心软了。 说到底,陆迟骨子里虽淡漠,却更是个绝对感性的人。 这就是他整个人最大的破绽,没有之一。 所以,在大致猜到前世死因时,仍收下了徐飞扬送的那些辅料。 所以,当怀疑这一世赵今辞的再度出现时,不愿往深处去想。 所以,已大概猜出父亲的身份时,也只是一笑而过。 所以 还有太多太多,但那都并不重要。 他这人啊,就是如此老实,毫不掺假。 第七十五章 突然发难 陆迟醒了。 入眼,却是一片沉寂的黑暗。 他随意动了动身子,却被阻碍的难以伸展开来,就算是手臂的活动范围也极小。 刚睡醒还带着份恍惚,这才猛地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的整个身子,都被迫蜷缩成了一团。 一阵压迫感,挤压感以及酸痛感,霎时遍布全身各处。 漆黑中,虽看不见任何,他开始尝试着小范围的四处摸索。 从手指触感的反馈来看,像是塑料材质。 几番试探之后,终于能确定一件事实。 他被困在了一个,类似于行李箱的东西里面。 但一定是量身定制,否则以他一米八的个子,不可能装得下。 这至少能说明一点,并不是临时起意。 耳旁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不确定到底是外面环境太安静,或特意加了隔音效果超群的材质,更没有感受到移动的迹象。 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身陷囹圄。 快速捋顺这些信息后,陆迟眉头紧皱。 依稀记得,昨晚和姜梦清去了家路边大排档,被灌了不少酒,之后的实在想不起来了。 他酒量极差,一旦醉酒就不省人事。 可姜梦清那人胆子虽大,却知分寸,不可能跟自己开这种玩笑。 那就只能是 思及此,陆迟心口猛地一颤。 然后安心睡去。 “你,你快醒醒” 脑海中,偶尔飘过女孩的微颤祈祷声。 当意识彻底回转的那一刻,陆迟倏地睁眼双眸。 入眼仍是黑暗,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仍被困在行李箱内。 不过,刚刚好像有个女孩的声音。 他想了下,正准备试探性的呼救,却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 “小姐姐人呢?” “在行李箱里还没醒,等那边处理妥当,到时候你就拿这箱子去换赎金。” 听上去,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绑架案。 直到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陆迟的心却已经沉到谷底。 从那两人对话中,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 原来自己是个小姐姐啊呸。 应该说,本来被困在行李箱里的是一个女孩,如今却偷梁换柱成了他。 虽不清楚缘由,但按理说猫猫公司发展如此顺遂,加上他曾在媒体面前露过面,也许会招惹到一些不法分子的觊觎。 可他深知自己有几斤几两,对于一般人而言,还远远不够能引人犯罪的份量。 况且如果往深处去想,那些人口中所说的赎金,最有可能找谁拿?谁又会不顾一切来救? 无非引猫出洞,终究还是冲着何晚去的。 思绪走到这里,陆迟眉头不自觉紧皱。 自上次出院后去了趟凤凰山,暂且不说信与不信,但他至今都没忘了那件事。 就是那位已故算命大师,口中曾言何晚将面临的三难。 乃至现在回想起来,方才那两人交谈中的一个,不论是称呼方式,或是声音 太像是李安安了。 当身处昏暗环境,总是拿捏不好对时间的掌握。 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面才再度传来微弱的声音。 “你,你快醒醒” 陆迟这才确定,是姜梦清的声音没错。 他低声应了下,因不确定外面环境,没多说什么。 过了许久,应是趁那些人不在的间隙,行李箱被缓缓打开。 被困得太久,四肢难免酸痛,陆迟起身到一半,一个腿软就要往后跌去。 情急之下,只能下意识抓住可借力的东西。 “哼流氓!” 一声娇嗔传来,陆迟老脸一红,急忙缩回手。 难怪摩擦力不够。 他神色不变,撑着胳膊站起身,这才来得及打量周边环境。 光线昏暗,从四周摆设来看,像是在一间破旧的房屋内,貌似并不通风,地面也并不粗糙。 由此看,应该是一个特定的封闭密室。 如果自己突然被人抓走,姜梦清也许会傻乎乎的阻止,结果显而易见被一同抓了。 思及此,陆迟忍不住开口问。 “你” “你先别急着怪我,我还是来了。” 说话间,姜梦清俏脸上满是认真,明眸旁的朱砂痣似乎更清晰了些。 “就算被那些绑匪一起抓了,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以身犯险。” 果然。 陆迟不禁叹了口气,如他所料一般无二。 事实上,他没有怀疑过姜梦清,或者说,更希望戏精只是在跟自己演戏而已。 可现实,依旧残酷。 “那些绑匪,有什么容貌特点?” “特点?长得都挺普通,有个胖子还有个瘦子,不过都穿了一身白衣服。” 一身白衣胖子 陆迟心口止不住的颤,终于能确定心中所想。 眼下所处这一幕,以及还不曾搞懂那两人口中本该是姜梦清被困在行李箱,却换成了他。 但这一切的一切,太符合父亲的行事风格。 向来心思诡谲,根本就猜不到下一步的打算。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是怎样的剧情在等待着他。 两人沉默了会。 期间,陆迟检查了下身上的东西,包括手机、身份证等等皆不见了,只是不知道被那些人绑走时,有没有留下过什么痕迹。 但不论外界是否知道他已经失踪的既定事实,眼下只能考虑如何自救。 陆迟正想转身,再仔细查看下四周环境以图谋划。 下一瞬,整个身子却僵住了。 腰被人紧紧搂住,胸前传来温热的吐息,上衣很快就浸湿了一大块。 也许是身处昏暗环境,人的敏锐度大大提高。 怀里女孩似在微不可见的颤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惊慌失措。 是了,身处这种危险环境,连陆迟都拿不准,而姜梦清还只是个十八岁少女,哪儿遭遇过这样的事。 且幕后人行事向来剑走偏锋,却又不留痕迹,从一号身上推断,更是草菅人命,毫无对生命的敬畏。 在那短短三天的接触之下,幕后人看似最遵守游戏规则,但那份规则貌似只对他一人有效。 等待着他的,也许是始料未及的故事发展。 考虑到多种因素,陆迟第一次没有推开姜梦清,并轻轻拍着后者的背以示安慰。 “现在知道怕了?”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不是个好人,甚至很危险。” 姜梦清缓缓抬起头,一脸呆呆盯着他,明眸泛光。 “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里,遇见像你这样惊才绝艳的男人,生命被涂抹上那浓墨重彩的一笔。” “是我一生之幸,也是最大的不幸。” 听着听着,陆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突然这么深情,莫名害怕。 但不管怎样,眼下的一切遭遇跟姜梦清毫无瓜葛,本不该被牵连进来。 思及此,陆迟敛了敛眸,神色难得正经起来。 “也许,接下来会发生些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姜梦清微微发怔,下意识抬起手,摩挲着他的脸庞。 “我,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正经,好迷人” 怎么也没料到在这种情况下,关注点还能如此新奇。 陆迟一时被气笑了,没声好气,“你应该想的是,我们怎么样才能安全获救。” 眨眼间,却见女孩已然进入状态,一脸的泪眼婆娑,情真又意切。 “呜呜呜那我们能脱险么?” 对戏精的神态转换早就习以为常,陆迟并不惊讶,只是摇了摇头。 “我也不能确定。” “但不管怎样,最起码你一定能安然无恙,能回归到正常生活轨迹上去。” “放心,我保证。” 大男孩神色平淡,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份坚定不移的承诺。 听到这,姜梦清很感动,底下的观众们也很感动。 是的,底下的观众们。 随着灯光亮起,掌声雷动,陆迟浑身止不住一僵,近乎机械般转身望去。 台下有无数双目光传来,赫然是一幅男默女泪的画面。 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从舞台上摔下去。 姜!梦!清! 逐渐漫步于开戏校园内,过往学生大多皆是俊男靓女,拉长一道绝美光景。 “陆宝宝,今天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刚刚那是我第一次舞台剧表演,算是期末作品。” “讲的是一对情侣智斗绑匪的故事,你参与的是其中一场男女主角的对手戏,男主的设定是多智近妖,为了救女主脱困用了狸猫换太子的办法” “我也是临时起意更换角色的,没想到陆宝宝能演得这么自然,完成度很高。” 一路走去,姜梦清不停自言自语,但陆迟丝毫没搭理。 当听到最后一句,他才忽地问,“临时起意?” 参加昨晚猫猫公司举办的酒会,先假装喝醉,表白趁其心软,然后灌酒,早已定制好的行李箱,这一系列事情 甚至,就连那乔贝贝也是个托。 现在想来,姜梦清当时说的钓凯子还真没骗人,倒是学到了他的老实。 见他脸色愈发难看,姜梦清双手合十,眉眼弯弯的。 “我只是想,把所有的第一次都交给你。” “如果直接跟你说,你肯定会拒绝的。” 见陆迟依然没吭声,姜梦清声音嗲嗲的,“陆宝宝别生气啦,我给你赔罪好不好嘛?” “嘻,你想怎么惩罚人家都行。” 陆迟没应,随口回,“就这样,我先回开大了。” 见他真准备走了,姜梦清心中一紧,急忙出声。 “对了,你最反感哪个男的?” 陆迟有些不明其意,摇了摇头。 “我去追那个人,做他女朋友,然后我们就可以背着他,甚至当着他的面” 话里赤裸裸的疯狂暗示,陆迟没怎么听明白。 可是很莫名地,突然就联想到了已经下肢瘫痪的胡乐。 某个略显奇怪的场景,就这样很顺畅的构建于脑海中。 一心想阻止,却因瘫痪实在无力起身,只能眼睁睁看着 呸,打住。 “陆宝宝,你脸红了诶。” “哼,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刺激的画面?” 见女孩儿满脸得瑟,陆迟撇过头,咳了几声。 终究还是被戏精传染了。 “你们男的,果然就好这口。” “但只要是你,什么花样我都愿意,只要你喜欢,甚至叫爸爸和主人都可以。” “像何晚那种大小姐,会屈尊跟你玩那些花样?” “但我可以,就算你把我弄坏也没关系。” 这糟糕的台词。 陆迟黑了脸,忍不住问,“你从哪学来这些东西的?” 以前女孩虽大胆,可也没这么多新奇花样。 “经常听乔贝贝讲的,有次她还跟那对父子” 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说话间,姜梦清俏脸逐渐泛起一丝酡红。 陆迟定了定神,努力将某些血脉喷涌的画面赶走,才缓缓开口。 “人们常说,喜欢一个人和被一个人喜欢,该如何去选择。” “但如果是我,只会找一个两情相悦的人。” “像你这样优秀的女孩,有大把优质男人等着你选,总有一个看上眼的。” “感情是可以培养出来的,根本没必要对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死缠烂打,不仅落了下乘,而且注定没有结果。” 默默听完后,姜梦清只仰头看他,一字一顿。 “但是,一个人的心,只能装得下一个人。” 几缕月色散落下来,女孩眼里满是认真,男孩眼里却显复杂。 沉默良久,陆迟微不可见点头。 “是啊,你说的对。” 第七十六章 等风起 十二月中旬,猫博网的注册用户已突破十万大关,范围逐渐扩张至国内各大高校。 就在这发展势头正好之际,却紧急发布了一则全站通告,就放在最醒目的位置。 文中声嘶力竭,肝肠寸断,洋洋洒洒三千字。 大致内容很简单,几个大学生有那么一个小小的梦想,期望能在人与人之间构建出一道沟通桥梁,而这,就是猫博网的诞生由来。 后来,他们遇上了很多麻烦,更因囊中羞涩,只能选择送外卖创业来承担成就梦想所需一切费用,却因某些不可抗力因素,面临关站的结局。 在文中末尾,还诚挚表达了对所有猫博用户的歉意等。 事实上,自前段时间以来,因喵了吗的主场就是开大,对于许多学生来讲已逐渐习惯点外卖这一概念,即便开大再三明令禁止,但这世上从不缺乏天才,山人自有妙计。 自通告文发布以来,不过短短半日,已有上千名学生纷纷在上留名支持,这些人里,有支持点外卖一事的,也有担心猫博网倒闭的。 渐渐地,在某老实网民的引导下,讨论主题演变为“小小梦想,大大阻碍”“学校是否该支持大学生自主创业”等多个版本,中心思想却万变不离其宗。 三日过去,支持者数不胜数,乃至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外校学生也纷纷留名支持。 短短一周过去,许是见大势所趋,不少开大的老师教授也默默在上面留名,虽然留的是用户名,却也算一种支持。 开大,校长办公室。 一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人正翻阅着桌上的资料,眉头紧锁。 近日来,自猫博网一则通告面世,开大里面的风气都被带偏了,自然不可能视而不见。 办公桌上,赫然放着有关陆迟的个人资料,不仅有详细的高中档案,还有猫猫公司相关的。 能这么迅速查到始作俑者,还得归功于猫博网最右下角的创始人几个字。 半响,江校长慈祥笑了笑,低声喃喃。 “关站?倒闭?” 关于那则通告背后所代表的含义,他当然看得透彻,但多数跟着起哄的人却不知实情。 但他不得不承认,能写出那则通告的是个人才。 文中不论遣词造句皆合乎情理,只有对梦想的热烈追寻以及对自身能力不足的深深遗憾,没有表现出一分一毫对学校的怨气。 完完全全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在不经意间,以势压人。 正思索间,有敲门声传来。 “请进。” 从门外走进四个大男孩,纷纷喊了声江校长好。 一一打量眼前四个年轻人,江校长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很直接。 “想让学校低头?” 听到这,赵今辞立马踏前一步,开始装傻充愣。 “江校长,这从何讲起?” 老人只是似笑非笑望向陆迟,一言不发。 陆迟也不藏着掖着,一脸坦然上前。 “是,您这样理解也可以,但更多的还是为学校考虑。” 江校长闻言一愣,还挺好奇他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相信最近猫博网的事情,您应该也已经有所了解。” “不知是哪个道德败坏的有心人再三撺掇,导致现在讨论的风气都变了,给学校名声方面都造成了不少影响。” 听着听着,江校长神色止不住的古怪起来。 这才是他不得不给陆迟,一个见面机会的根本缘由。 眼下有关猫博网的热搜,近乎全是“学校是否该支持大学生自主创业”“是否该支持青年人的社交梦想”等等。 此类风气在开大遍地皆是,甚至席卷出了一股热血浪潮。 顿了下,陆迟继续说。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学校禁止外卖入校的真正原因。” “对于大多学生来讲,学校饭菜总会有腻的那一天,偶尔换换口味,是否合乎情理?” 面对这个切入点,江校长并不赞同。 “可你们做的,从某种程度上讲,是助长坐享其成的气氛。” “自两个月前外卖行业发展起来,我校已经有许多学生好吃懒做,除上课时间很少外出。” 陆迟不禁错愕了瞬,没被这道思路影响,一针见血反问。 “所以,您认为有关外卖行业的发展,算是坏事?” 这个问题不太好肆意评判,江校长一时陷入沉默。 陆迟笑了下,整个人都洋溢份莫名自信,隐隐有了挥斥方遒之感。 “首先,我坚信一点,学校肯定是支持大学生自主创业的。” “其次,不仅是送饭,外卖其实可以分为很多种,能为人们带来各种方便,方便之余自然能多出更多的时间去干正事,去学习。” “况且,随着社会进步,我相信迟早会步入那么一个属于外卖的时代。” “对学校来讲,一方面,食堂可以与校外餐饮店合作共赢,另一方面,也能获得学生的支持与好感。” “退一万步讲,您心里应该也清楚,很难完全做到禁止外卖入校的程度。” “既然如此,不如接受一个共赢,甚至是三赢的局面?” 听了这么一长串的忽悠,江校长微微颔首,直接把中心思想点了出来。 “可实际上,只有你赢。” 似突然想到什么,慈祥笑了笑。 “如果我拒绝了,是不是只要等你一出这个门” “明天猫博网上的头条热搜,应该是某高校校长公然反对大学生自主创业?” 听着听着,陆迟老脸一红,忍不住咳了好几声。 “江校长,您说笑了” “不过,你们那社交网用着是挺方便,关站倒是可惜了。” 正当陆迟愣神之际,就听见了下一句。 “至于这次的事件如何收尾,你心里有数。” 陆迟连连应了几声好,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正准备告辞闪人时,江校长忽然开口。 “陆迟小同学,你等一下。” “下周,全国会举办一场辩论大赛,举办地就在开川,我校有个参赛名额。” 辩论赛,无非看口才,逻辑以及临场应变能力。 短短接触之下,这孩子在这几个方面的造诣实属上乘,可堪大任。 当然,主要还是学校在那方面的人才太紧缺。 只愣了一瞬,陆迟立马做出保证,会为学校获得优异名次。 心知他想的是什么,江校长慈祥笑了笑。 “不是交易,量力而行就好。” 之后,就在陆迟与江校长交谈辩论赛相关时,没察觉到身后赵今辞的异样目光。 当听到等那个字眼,他这才回想起一件事,都已经快忘了的事。 就在两个多月前,当外卖行业初遇波折时,陆迟曾再三强调需要先把点外卖这份概念普及出去。 紧接着,就告诉了他一个字。 等。 等风起,等时势,等人心汇聚。 霎时想通这一切后,他心口止不住的颤了下,一时细思极恐。 这个男人,还是那么可怕。 有了国内顶尖学府的开大做榜样,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但凡开出个先例,底下不少学校纷纷效仿。 据某杂志报道,近几个月来,因外卖行业逐渐走入人们视野之中,某高校严令禁止学生点外卖,却遭到不少抗议声,并声称要向顶尖高校开大看齐。 总之,是一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大道理,关键还真是实话,挺能说服人的那种。 当夕阳还剩半个,从男寝304隐隐传出声音。 “还是有不少学校禁止外卖,最近猫博的前几条热搜全是这些。” “老陆,还有什么好办法没?” 陆迟想了下,随口回,“要不更损一点?” “嗯,注册猫博需上传一张喵了吗的外卖小票,我看行。” 赵今辞:“” 真·梦幻联动。 他咳了几声,“我说正经的。” 陆迟没再开玩笑,随即开口解释。 “其实我们已经不需要做什么,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我们是不可能将整个蛋糕吃完的,别太贪心,适可而止。” 说到后面,随口问起,“对了,你跟你那网恋妹子怎么样了?” 赵今辞只是摇头,却看不出半点气馁,“我说给她点外卖,她直接说我图谋不轨。” 普及程度还远远不够。 印象里,这家伙前世也提到过这件事,不过貌似到最后也没有任何结果。 思及此,陆迟看向赵今辞,鼓励般笑了下。 “慢慢来,我相信肯定会有那么一天,你能知道网线那头的人到底是谁。” 第七十七章 辩论赛 短短一周时间下来,开川辩论杯举办得如火如荼。 此次辩论大赛受到了共青团中央、全国学联、开川团市委、开川市学联等单位的关心和支持,由开川电视台及其他社会组织联合承办。 大赛共有国内十多所高校参与,辩题采取抽签制。 一周比赛过去,开川大学一路过关斩将,只要能获得今日半决赛的胜利,就能取得决赛名额。 一路走来,开大的队伍配置由陆迟担任四辩,赵今辞担任一辩,还有另外两位开大学长担任二三辩。 四人虽是首次合作,但分工明确,已隐隐在此次辩论赛打出名气,为不少人所看好。 开川市,体育馆。 即将进行的,正是开川大学与开川交通大学的半决赛。 放眼望去,观众席上座无虚席,除开最前方两边学校的参赛选手,正中央的主持人滔滔不绝讲起。 “首先,容我先向大家报告上一场的比赛成绩,正方,南西大学胜出,成功获得决赛资格” 赢得一阵掌声后,主持人面向摄像机,笑容得体。 “尊敬的各位朋友,各位来宾,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您现在收看的是第二届开川辩论杯的第二场半决赛” “参加本次比赛的两个参赛队,正方,开川大学代表队,反方,开川交通大学代表队” 之后,主持人介绍起各方评委嘉宾以及八位参赛选手。 经过了一系列冗长繁琐的介绍环节,这才逐渐切入正题。 “那么本场比赛的辩题,‘在校大学生创业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正方是利大于弊,反方是弊大于利”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在校大学生接触社会的机会越来越多,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学生们是以学为主,还是参与社会实践去争取创业更好呢?” “我想,大家对这类辩题已不算陌生,那么接下来让我们听听场上选手们的辩论。” “首先,有请正方一辩。” 终于,到了开篇立论环节。 赵今辞一表人才起身,面带微笑,毅然脱稿陈词。 “主席以及各位评委来宾,大家好。” “让我们在讨论大学生创业好坏与否之前,容我先问大家一个问题,究竟这样一个辩题,是让我们辩论些什么?” “今天我们要辩论的是,所有的大学生都具备创业条件?还是所有的大学生创业都会成功?我想应该不是。” “因为不论是创业条件的具备,或创业结果的成败,都是一个客观的事实。” “不论我方如何口若悬河,或对方辩友接下来的妙语如珠,我们都不得不承认,在这世上的确有人适合创业,有人不适合,有人成功但也有人失败。” “首先,我方认为这个辩题的目的,应该在于我们对大学生创业这样一个行为,来做出一个评价,看这样一个行为,是否值得社会价值的肯定。” “然而,要判断一个行为的好坏,便必须探究这个行为的本质,而不是计较这个行为的结果。” 之后赵今辞引经据典,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乐善好施”作为切入点。 “我相信,一个好的行为也许能引发坏的结果,但倘若一个人乐善好施,却不小心遭人利用,结果虽坏,我们能说乐善好施这样一个行为,是弊大于利的?” “再者,回到创业的本身上看,大学生创业行为的本质,我们可以发现,创业就是一种学习的过程,鉴于学校里所不能提供的历练,让同学们可以学习到,面对挫折,承担风险以及规划未来等等。” “不论结果如何,这样的行为是自发学习的行为,这种行为就已经是一种热情,积极,勇气以及梦想的展现!” “我们,真的能说它错了?” 一番长篇大论结束,赵今辞望向反方四位辩手,笑了下。 “我相信,等下对方辩友们也许会侃侃而谈,说一些大学生创业失败的惨痛结果,但是” “我想请所有来宾评委仔细的想一想,我们真的要以学习的结果来评价学习的行为,是否正确?” “假如一个同学的成绩不好,我们就能说他求学的过程是弊大于利?” “但如果让我们以学习的过程重新来审视大学生创业,不难发现,其实许多的担忧皆是不必要的。” “因为,学习的过程本就是一种收获!” 待赵今辞坐下,场下一阵掌声传来。 陆迟与他对视一眼,不禁在心里念了声高手。 开篇立论就已经给对方辩手下了套,界定了范围,天然占据优势。 紧接着,中间的主持人笑着开口。 “好,正方的一辩娓娓道来,在独特视角上阐述了自己的观点,那么现在,有请反方一辩开篇立论。” 反方一辩闻言起身,手上却拿着稿子,气势上已然落入下风。 “主席以及各位来宾们,大家好。” “刚才对方辩友告诉我们,说我方会把大学生创业说成一种非常容易失败的事情,这实在是对我方的一种偏见” “首先,溯本清源,我们看到正方并没有给出任何概念界定” 随着一阵掌声停下,主持人才继续开口。 “那么,双方一二三辩都已经将各自观点阐述清楚了。” “接下来,将进行自由辩论环节,这个阶段考验的是选手敏捷的思维,清晰的思路以及伶俐的口齿。” “我们希望,选手们能做到弹无虚发,因为在以往的比赛过程中,经常能听到选手们词不达意,接下来将进入自由辩论环节,各队六分钟的时间。” 进入到自由吵架阶段。 伴随时间流逝,正反双方唇枪舌战,展开了你来我往的激烈辩论。 期间,陆迟作为正方,没给到多少帮助。 毕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辩论赛,紧张谈不上,但难免有些跟不上其他人的思路,在之前几场比赛下来,也只是负责总结陈词。 他向来擅长的点是,开辟出一个独属自己的战场,安安静静给人讲故事,而不是这类激烈的多人运动。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近乎赵今辞一人扛着对方四位辩手的轮番轰炸。 甚至都忍不住感叹了句,“老陆,打完这场我应该就退役了。” 渐渐地,在反方辩手攻防转换之下,逐渐将辩论点转变为“在校大学生创业与学业不可兼得”,胜利天枰隐隐倾斜。 反方二辩:“如果决定好了去追求创业,为什么要让创业和学业发生矛盾?让自身陷入两难的境地呢?” 反方三辩:“首先,我方认为学习这件事情是好的,创业本身就是一种学习,但是对于创业来讲,我难道能要求客户不要在上课时间来找我,必须在课余时间再来?” 反方一辩:“因此,创业跟学业必定是冲突的,我难道能跟客户说,今天我要学习,明天我要考试,你后天再来找我谈生意?” 反方四辩:“对方辩友依然在回避我方问题,当我们同时要做两件不可能同时完成的工作时,该如何调节呢?” 再三打压之下,正方愈发后继无力,几乎被反方压着打。 反方二辩:“我方有详细数据显示,04年开大的大学生创业失败人数高达人,学业上更是无所建树。” 听到这,陆迟突然起身插了一嘴。 “对方辩友,我校大学生总计才余人。” 反方三辩:“由此看,创业与学业不可兼得,在校大学生创业是弊大于利的。” 陆迟:“对方辩友,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 第七十八章 人生,历练嘛 自由辩论环节一结束,接下来轮到最后的结辩。 比赛进行到这,场下大多人也能看出来局势,之前在自由辩论环节,作为正方的开大已经彻底打崩了,无望翻盘。 只要结辩环节反方不被碾压,拿下这场比赛胜利已是板上钉钉。 随着一阵掌声停下,主持人才继续开口。 “听了半天呢,双方都有自己的想法,各执一词。” “好了,那么接下来将进行最后一个阶段,由各队四辩总结性陈述。” 反方四辩闻言起身,许是占尽优势,整个人都洋溢着份自信。 “大家好,其实我不得不说,对方有一点诡辩的嫌疑” 短短几分钟过去,针对正方逻辑上以及语言上的漏洞,逐一打压。 待一阵掌声停下,接下来,由正方四辩陆迟总结陈词。 “那么接下来呢,让我们再来听一下正方四辩是如何总结的。” 陆迟闻言起身,略微扫了眼底下的观众席,倒是看见不少熟面孔。 他定了定心神,眸中只留清明一片。 “大家好,首先,有一个道理很简单。” “你把一件事情看得越严重,就越害怕它的失败,失败会带给你巨大的压力,整个人就容易变得畏畏缩缩,这再正常不过了。” “对于今天这场比赛,对方辩友为什么会认为创业是这么一件不适合大学生做的事?是如此弊大于利的一件事?” “因为啊,对方辩友把创业这件事,看得太重了。” “认为创业是一种人生中极大的抉择,人生中极大的投入,跟学业是全然抵触的,水火不相容的。” 紧接着,陆迟问了个问题。 “请各位想一想,如果有一个年轻人考大学没考上,对于那人而言就意味着天要塌了。” “但从整个人生历程上看,你们认为那算什么?” 伴随年龄增长,思想成熟度上升,想法自然也会发生改变。 “你二十岁的时候失恋,会觉着整个世界都毁灭了,你四十岁的时候会觉着那是什么?” 一顿,陆迟笑,“人生,历练嘛,历练嘛。” 场下一阵掌声传来,如浪如潮。 “如果我在二十岁谈恋爱先想会不会成功,它会不会妨碍学习,是不是值得专注,这个女人是不是值得讨来做老婆,万一她将来跟别人跑了我怎么办” “考虑得这么多,不累吗?人生过得还有意思吗?” “我们现在只是在讨论一个简单的行为,一个大学生,他想要去创业,在不想放弃学业的同时。” “他认为他已经准备充足了,有自信了,当然这个自信可能只是一个年轻的自信,充足也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充足。” “可是,为什么非得浇他冷水呢?” “让四十岁的人再去回忆他二十岁的莽撞,这不就是一种人生?” 说话间,陆迟蓦地话音一顿,因观众席上出现了一道清丽身影。 似联想到什么场景,他忽地笑了下。 “何况对于一个人来讲,四十岁的稳重,能否说服二十岁的莽撞?” “再者说,谁又能确定那真的是一种莽撞?还是一种深思熟虑?我们用什么标准去衡量?” “难道说,成败就可以决定一切?” 大男孩娓娓道来,始终把握着良好的节奏点,言谈举止间洋溢着份异样神采。 “我认为,讨论这个辩题,讨论的是一个大学生他想去创业的时候,我们要如何去评价他的行为。” “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是成还是败,也不知道他准备的多还是少,我们只知道他想去创业这个行为。” “我们要去肯定他,还是否定他,是去鼓励还是打击,我们需要给他什么样的评价。” 说到这,陆迟望向反方四位辩手,笑了下。 “就像反方观点说的那样,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创业与学业不可兼得。” “但是,我想请问在座各位谁不是那样?谁不具有两个以上身份?我们既是学生,也可能是老师。” “我们哪一个人不具备多重的身份,不具备多重的要求?” “难道我做了这个,就做不好那个?做了孝顺的儿女,就不能做一个尽责的丈夫了?” “可即便如此,我们依然做得很好。” “人生的选择有很多,配置有很多,有了选项人生才更丰富,这不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今天在这个比赛中,我们要辩论什么?逐条逐项的辩论大学生创业的成败?” “没有意义啊,因为失败的人永远比成功的人多太多了。” “可是失败的人同样有收获,老年的回忆,年轻的梦想,学习的经历,挫折的感慨都是丢不掉的。” “为什么,一定要用那么功利的角度去衡量一切呢?” “当然,我也相信来参加这场辩论赛的人,都不是以赢得这场比赛为目的,或对于参与这场比赛的好与坏而去做判断。” “这些过程,才是我们最大的收获!” 伴随陆迟英姿飒爽坐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过了好半响,主持人才缓缓开口。 “好,从大家掌声这么热情来看,正方四辩的发言想必得到了大家的喜欢。” “但不得不说,我们的正方四辩同学,别有一番儒雅之气” 最终,由开大取胜,成功挺进决赛。 因此次辩论赛赛程紧,明日会如期举行开大与南大的决赛。 相关流程一结束,陆迟就准备闪人。 “老陆,等一下!” 在之前几次比赛里,这家伙基本就没怎么上心,一结束就溜了。 想到这,赵今辞没声好气,“明天就打南大,那两位学长说一起研究下战略。” 陆迟拍拍他肩膀,随即笑得老实。 “就像我之前结辩说的那样,老赵,别太功利了,过程才是一种收获。” 然后转身就跑。 “老陆,那就一起溜!” 两人逐渐漫步于体育馆内,因陆迟先前在结辩环节大放异彩,倒是受到不少人的好奇打量目光。 “老陆,就这次跟我们打决赛的南大,还请了个外援,据说那女孩的言辞格外犀利。” 对于之前其他队的比赛,陆迟压根就没关注过,自然不了解。 “你向来最懂女人心,那就交给你了老赵。” 听出语气里的调侃,赵今辞没搭理,自顾自说起打探来的消息。 “那女人的结辩也特别厉害,偏向于逻辑辩,擅长打对方辩手的文字漏洞和逻辑漏洞。” “加上语速贼快,思路又清晰,要是跟不上她的思路可能都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跟上她的思路又失去了自己的节奏。”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看向陆迟,目光怪异。 若非要形容,他觉得陆迟应该属于教育型辩手,不怎么打逻辑,更不打漏洞,只玩共情,在不经意间感染对方。 他还挺好奇,那两人间的交手会激出怎样的火花来。 总感觉,大概是一幅牛头不对马嘴的画面。 两人一路走去,直到临近体育馆门口,远远望见何晚已在门口处等待。 陆迟正准备抬脚离去,却忽地被人攥住胳膊。 “老陆快看,那就是南大请来的外援。” 仰头望去,在不远处的扶梯上,有一位清丽少女正望向他们所在位置,抿着嘴笑。 对此,陆迟想了下,问了个问题。 “老赵,我们队还有替补没?” 第七十九章 夜长梦多 许是今天有比赛的缘故,宋阑珊穿着一身天蓝色小西装,齐肩短发,显得干练又大气。 她仿佛逆光而来,一时看不真切。 当与陆迟擦肩而过时,只丢下一句说得好,随即扬长而去。 时间似乎走得缓慢了些。 半响,见陆迟莫名发愣,赵今辞霎时化身明白人。 “恕我直言,原来是老相好?” 逐渐回过神来,陆迟随口回,“算是朋友,完全不是对手的那种。” 印象里,斗嘴那方面还从未赢过。 “怎么可能?!” 下意识回了句,赵今辞只有满脸不可思议。 自认识以来,要论忽悠能力,他就没见过比这家伙更猛的。 在之前多场比赛中,陆迟很擅长设置情景让人置身其中,即便对方辩手明白是在忽悠,可依然会中招,甚至感动莫名。 如果连这样感染力超强的人都说不是对手,那还有什么胜算可言。 陆迟没多解释,想了下,朝赵今辞招招手。 “老赵,会打麻将不?” 滨江路,沿路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彩灯,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枝上挂满了铃铛,充满过节的气氛。 一转眼,就快圣诞节了。 离开地铁后,街角隐隐出现一对俊俏男女,逐渐拉长一道绝美光景。 “小陆子的辩论赛怎么样了?” “小晚晚刚才给我打过电话了,明天决赛。” 听到这,徐飞扬挑眉一笑,“我就知道,那家伙只要认真起来,就还没失败过。” 见大男孩笑得温柔,赵清河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徐飞扬,肯定没人陪你过圣诞节,算了,那天我刚好没” “有啊。” “???” “嗬,那人不就是你?” 这男人该死的魅力。 猝不及防被撩到,赵清河翻了翻白眼,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但徐飞扬对此浑然不觉,眉头不自觉微皱。 “妈前几天给我打过电话,她说我们两兄妹好多年没见,叫我那天陪你去逛街。” 赵清河忍不住啐了声zz,头也不回的走了。 “诶,你骂我干嘛?” 茶楼内,一间包厢隐隐传出麻将的碰撞声。 很难想象,这四人能凑一桌麻将,赵家兄妹,徐飞扬,何晚。 事实上,这并不是第一次了。 自前段时间以来,何晚跟她那室友学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例如去高档美容院做spa,健身等等,最近更是迷上了打麻将。 因陆迟完全不会,只好在一旁默默观望。 麻将桌上,何晚看上去兴致颇高,除看小说外,好歹也算多了一项娱乐活动。 伴随时间流逝,众人打了足足一个下午的麻将,夜色悄然袭来。 离去时,赵今辞已与徐飞扬称兄道弟,还不停恭维说“徐大仙帮忙算算命”之类的,搞得后者一脸飘飘然,就差羽化升仙了。 两个女孩则在一行人末尾,说着私房话。 “小晚晚,跟你男人上床了没?” 对于赵老师简单直接的性子,何晚早见怪不怪,微微摇头。 赵清河没停顿,直接点出,“你男人,心里有鬼。” 虽不明白是怎么看出来的,其实何晚也能感觉到一些,一下午的时间陆迟都有些心不在焉。 “看过聊斋?” 何晚闻声点头,最爱看小说的她怎么可能没看过。 接着,赵清河讲起里面的一个故事,有关云萝公主与安大业的故事。 云萝公主问:我们如果做棋酒之友,关系可以维持三十年,但若是床笫之欢,最多只有六年,你选哪个? 安大业答:六年后再说。 这就是男人的本质——及时行乐。 故事讲完后,赵清河蓦地妩媚一笑。 “还是那句老话,既然两情相悦,他为什么不敢跟你上床?” “我也不是故意说你男人坏话,不过有一点挺好” “每次只要有你在,他眼里就装不下任何人,就连我这样的大美女他都能当作空气。” 这话何晚听着挺受用,小嘴不自觉微翘。 紧接着,赵清河从包包里掏出一个小球,塞何晚手里。 “这东西你拿去用,增加点情调,切记夜长梦多,先吃抹干净才是重中之重。” 那是当初张台南送她的口球,后来被她转送给徐飞扬,当徐飞扬搞懂那是什么东西后,自然将这烫手山芋还了回去。 何晚没矫情,郑重收下,决定好好保管。 夜色渐沉,霓虹照亮城市。 因临近跨年,街道上扑面而来热闹气息,人群接踵而至。 一行人先去吃了饭,之后由赵清河引路,逛着逛着就到了一家着名百货商厦。 一楼橱窗内,全是琳琅满目的珠宝钻石,亮闪闪的。 不知突然想到什么,赵清河望向徐飞扬,蓦地妩媚一笑,嗓音甜腻。 “飞扬哥哥,送我个钻石戒指好不好~” 自国庆那会儿再遇,这还是第一次听她喊自己哥。 想到这,徐飞扬眉头不自觉微挑,可到底还是学到了陆迟的老实。 “我没钱真没。” 看到这一幕,赵今辞早就心知肚明,蹭蹭陆迟胳膊,“老陆,能看出来不?” 陆迟只是心不在焉嗯了声,没发表什么看法。 当赵清河经过一系列撒娇等,甚至连“你选我付钱”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可徐飞扬仍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实在没办法,她只好放弃,心里却若有所思。 自己这哥貌似并不简单,最起码不像表面上那般好骗。 她没深想,走向已在橱窗前停留许久的何晚。 “感兴趣?那就快让你家男人买。” “钻石代表永恒,不舍得给女人花钱的男人,那就说明心里有鬼。” 听出点刻意埋汰的意味,赵今辞立马出声维护,“恕我直言,老陆可不差钱!” 被点了名,陆迟这才回过神来。 眼里逐渐倒映出橱窗内发光夺目的钻石,在某个瞬间,眼眸微动。 过了好几秒,他忽地望向何晚,笑得老实。 “我对钻石不感兴趣,我只想看它戴在你手上。” 对此,何晚只是神色淡淡摇头,“我也对钻石不感兴趣,但如果你想看它戴在我手上。” 一旁的赵今辞忍不住咂咂嘴,直呼高手。 没多会,何晚选了一对小巧精致的对戒,不贵,几千块。 陆迟先让其他人继续去逛商场,说要跟售卖的橱窗小姐单独交待些话。 搞得这么神神秘秘,作为男人的徐飞扬和赵今辞一脸我懂得。 待其他人走后,陆迟掏出一个不常用的手机,随即拨通了一个号码。 “楠哥,帮我个忙” 第八十章 金钱辩 开川体育馆。 今日,开川辩论杯如期举行,开大与南大的最终决赛。 观众席上人满为患,有两边学校的学生来此加油助威,更有不少知名学者前来,来宾涉及多个领域。 最前方,则是两边的参赛选手,以及坐在中间的主持人。 “尊敬的各位朋友,各位来宾,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您现在收看的是第二届开川辩论杯的决赛” “参加本次比赛的两个队伍,正方,开川大学代表队,反方,南西大学代表队” “经历了一个星期的比赛,相信各位对两边选手已不算陌生,至于谁能获得最终的胜利,让我们拭目以待” “冠军队伍可以获得奖杯一座,现金奖两万元,亚军队伍” 主持人照例介绍起各方评委嘉宾,以及八位参赛选手。 经过了一系列冗长繁琐的介绍环节,这才逐渐切入正题。 “关于本场比赛的辩题,‘钱是否是万恶之源’,正方的辩论立场,钱是万恶之源,反方的辩论立场,钱不是万恶之源。” “有句俗话说得好,钱不是万能,没钱却万万不能,相信今天两边的选手会给大家带来精彩的发言接下来,比赛正式开始。” “首先,有请正方一辩,赵今辞同学发言。” 赵今辞风度翩翩起身,面带微笑,浑身说不出的从容不迫。 “谢谢主席,各位评委观众,大家好。” “圣经中失乐园的故事以及孟子的教诲,都说明了人之所以为恶并非本性使然,而是外在的诱惑使人迷失了良知。” “那么,外在诱惑有很多,为什么偏偏是钱成为了万恶之源?” “第一,钱具有与任何商品进行等价交换的合法性。” “钱既是财富的象征,又是一般等价物,人们对于金钱的追求是无限的,占有却是有限,因此能煽起人的无穷贪欲。” “正是金钱这种效用无限性以及占有有限性之间的矛盾,使它比其他任何物品更能激发人的非分之想。” “第二,钱不仅可以在商品领域呼风唤雨,更可以使非商品商品化。” “莎士比亚早就揭露到,金钱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的变成尊贵的。” “第三,人对钱的崇拜还异化了人与钱之间的关系。” “钱本是促进社会经济发展的一种工具,但在现实中却被人当作了顶礼膜拜的上帝。” “问题就在于,它已经被人们当作目的本身去看待” 伴随赵今辞坦然坐下,一阵掌声传来。 不得不说,赵今辞找的切入点十分不错。 口才,更是一如既往的强大。 “接下来,让我们来听听反方一辩是如何破题立论的” 伴随时间流逝,又轮到了自由撕逼环节。 “先前对方一辩的逻辑很有趣,他说,因为对金钱的追求是无限的,占有却是有限,所以金钱就是万恶之源了。” “那么,我对道德的追求也是无限,占有同样有限,那么道德也是万恶之源了?按照这样的逻辑,健康,爱情等等同样可以是万恶之源。” “钱其实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产物,它是一个不具主动性的交易媒介,恶则是一种价值上和行动上的破坏,源则是事情的起源和根本。” “所以,对方辩友说钱是万恶之源,就得告诉我们其实一切恶的根源是由钱导致出来的,” “但钱根本就无法达致万恶之源的两个特性,第一,钱如何全面性涵盖一切恶源,第二,钱并不具备源的根本性,世上的恶成千上万,用单一的钱就能解释所有的恶?” 面对反方接二连三的提问,赵今辞蓦地福至心灵,起身。 “对方辩友说,万恶之源的万指一切,意思就是《辞海》中的万代表一切,可是我方也查过《辞海》,万从来就没有一切的意思,对方辩友是不是用的盗版?” “” 陆迟起身,笑,“嗯,不过盗版也是钱造的恶啊。” 随着一阵笑声传来,却见反方四辩宋阑珊忽地起身。 “对方辩友说万不是一切,那我想问,我说你万万不可同意我的立场,是不是意味着,大多数时候不同意,偶尔可以同意一下呢?” 伴随场下一阵掌声传来,陆迟想了下,起身回应。 “对方辩友您搞错了,万万不可的万是一个副词,万恶之源的万却是一个形容词,把副词和形容词来做类比,是不是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了?” 宋阑珊:“对方辩友您也搞错了,既然您谈到了形容词,例如万无一失,万全之策等,这些万不是指全部,难道还有例外的吗?” 陆迟:“” 宋阑珊:“钱无法全面性地涵盖世间所有的恶,例如家庭暴力的案例,皆来源于工作上的压力,心情不好等导致,这些恶的导引难道还能归结到钱身上?” 陆迟:“既然对方辩友谈到了家庭暴力,而家庭暴力大多是男人打女人,男人打女人的时候会说些什么?” “我辛辛苦苦在外面赚钱养家,你还不好好伺候我?!不还是因为钱!” 紧接着,陆迟顺藤摸瓜起了状态,一番长篇大论接二连三丢过去。 “让我们来看看眼下这个社会,不难看到,权钱交易,杀人放火,抢劫绑架等哪一项没有打上金钱的烙印?” “当万恶的金钱站起身时,所有的真理都保持了沉默。” 就在正方渐入佳境,几乎压着反方打时,却忽地听见主持人的声音传来。 “对不起,正方时间到。” 那将意味着只剩下反方的回合,要被鞭尸了。 思及此,陆迟莫名心口一颤。 视野里,对面坐着的女孩似乎抿嘴笑了下,站起身,已然开始侃侃而谈。 “对方辩友说出种种关于恶的型类,总结起来却很简单,贪钱二字。” “但究竟恶在于贪,还是在于钱?如果恶在于钱,那我告诉你,人还贪吃贪睡,难道食物和睡觉本身也是万恶之源?” “因此,钱未必是恶的必然导因。” “首先,以钱为目的未必就是恶。” “同样是追求金钱,有人奉公守法,也有人作奸犯科,关键却不在于钱,而在于人追求钱的方法和手段。”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此次辩论赛主办单位设定了两万元的冠军奖金,难道是诱我们去行恶吗?” “所以,追求金钱不是恶,不择手段追求金钱才是恶。” “其次,以钱为手段未必会导出恶的结果,如果钱是万恶之源,那恶的根源怎么会结出善的果实?” “许多人以万恶之源去奉养父母,慈善机构更以万恶之源去救济贫苦,这难道是在行恶?显然不是。” “因此,其实是人的行为决定了钱的善恶,钱还怎么可能是万恶之源呢?” “最后,恶的出现在先,钱的出现在后。” “请问钱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世上就没有恶了?在原始人的时代,偷盗掠杀等恶行能归结到钱身上?” “因此恶在先,钱在后,钱又怎么可能还是万恶之源呢?” 面对这一连串犀利言辞,正方却回应不了,更不知如何回应。 连陆迟都很想插一句说得好,至于身旁的三位队友 在他们脸上,也很容易找到她说得好有道理几个字。 轮到最后的结辩环节。 “那么,现在轮到双方四辩,做总结性陈述。” “首先,有请反方四辩。” 宋阑珊闻言起身,浑身带着说不出的魅力。 “其实刚才谈到的一连串争议,都起源于对方一辩开展命题所犯下的几个关键性错误,一开始就用了两个前提开展他们的立论。” “第一,他们说今天的万不指全部,但是对方辩友这种用《辞海》断章取义,只看一个万而不看万恶之源四个字,是不是有点离题之嫌呢?” “第二,他们说人本身是没有恶性的,这个恶是外在诱惑而来,之后说了钱怎么诱惑人做恶事。” “那我想请问大家,真的是人没有恶的本性吗?那么人本身的贪婪是从哪来?钱还没有出现之前,那种贪婪就不叫做恶了吗?” “根据这两个前提,对方辩友开展出三个论点。” “第一,他们说钱本身能等价交换,所以钱是万恶之源,那我想请问各位,钱为什么具有等价交换这种能力呢?是因为经济发展,若按照对方辩友的逻辑,经济发展才是万恶之源。” “第二,他们说钱能够成为一个人的精神价值,但这真的是一种必然判断吗?比如一个丈夫殴打他的妻子,本身可能是因为工作上不满意,情绪发泄,这和钱有什么关系呢?” “第三,他们说钱本身是一个目的,一种工具,因此是源。” “对方辩友其实已经有些阐述性错误了,目的和工具不等同于一个推导的导因,目的和原因的差别在于一者是说从哪里来,一者是说到哪里去,如果两者等同在一起的话,那么目的和原因又有什么差别?” 说话间,女孩没有半点停顿,口齿伶俐思路清晰。 “对方辩友还说,钱本身是一个很重要的手段,是手段就说明它是一个中性体,如果是中性体的话,怎么可能还是万恶之源呢?” “我们可以发现,有人为了钱去做恶事,但也有人为了钱去做善事。” “如果对方辩友告诉我们,钱能够推导出万恶之源,又能推导出万善之源,是否就意味着一半论证自己立场,一半论证我方立场呢?” “就算把善的那一部分掩起来不看,只看恶的那一部分,但人类学家告诉我们,在社会上出现的恶,基本可以包含在几个层面。” “第一,极端信念所带来的恶,第二,非理性价值的违反,第三,非分之情欲,这些恶又跟钱有什么关系呢?” “还是对方四辩想告诉我,由于这些恶都没有钱涉及在内,所以就不是恶了呢?” “就算让我们只看涉及钱的恶,有涉及钱就能代表钱是万恶之源吗?正如刚才所说的贪钱,钱是恶还是贪是恶,对方辩友把一当作万的推论方式,能够论证万恶之源吗?” “在数学上,把一当作万,本身就是一个推断错误;在逻辑上,把一当作万,就不能够是一个有效的推论;在内容上,掩盖大部分只看小部分,本就是以偏概全的诡辩。” 话毕,宋阑珊抿嘴笑了下,望向已经一脸懵的陆迟。 “最后,举个事实性例子,曾经有一个小女孩想玩娃娃机却没钱,她的情绪从沮丧到满心欢喜,转变却由这万恶之源所带来。” 初识之际,因陆迟没钱,还是宋阑珊给冉树苗出的那一百块钱。 “那么,你认为钱真的还能是万恶之源?” 伴随宋阑珊的发言彻底结束,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恐怕任谁都不敢相信,这样一个言辞犀利的女孩,竟然是学音乐的。 陆迟心里却暗自琢磨,她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快点还钱。 可恶的万恶之源。 “好,那么接下来有请正方四辩。” 陆迟闻言起身,很老实,“行了行了,我说不过你。” 这一幕,让底下的观众以及评委十分不解。 这是一上来就认输? 可宋阑珊又打了逻辑,又聊了事实,从各个层面上讲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只有认输的份。 但既然都站在这里了,多少得聊几句。 很快,陆迟深吸一口气,随即侃侃而谈。 “对方辩友刚才聊到了几个点,其一,她说人性本恶,在钱还没有出现之前,那些恶性自然不能归咎到钱身上。” “人性善恶我不做评价,原始人时期更不算了解,当然了,对方辩友的逻辑也没问题。” “但有一份客观事实摆在眼前,我们今天会站这里比赛,就是在围绕钱这个主体。” “如果连这个前提都不存在,我们是来辩论空气的?如何开展立论?” “由此看,对方辩友是不是也算有点离题之嫌了?” 伴随场下一阵掌声传来,陆迟接着忽悠。 “其二,她说贪婪源自人的本性,并不是因钱诱惑而产生。” “意思就是贪才是恶,因人的内心自发性产生了一种需求,这份恶的行为与被动的钱无关。” “嗯,可如果按照这份逻辑来看,不贪同样也是恶。” 一顿,陆迟笑,“有个很简单的道理,不贪钱的人,却仍然需要钱。” “既然贪与不贪皆是恶,那导致这一切源头的钱,又怎么能不是万恶之源?” “其三,她说以钱为手段未必会导出恶的结果,应该以人的行为去评价好坏与否,还举了例子,比如慈善机构用钱去救济贫苦孩子。” “可实际上,这是在偷换概念,今天我们要辩论的是‘钱是否是万恶之源’,而不是‘钱能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是,从结果上看,那些行为当然能算作善举,但请大家回到最初的源头上看。” “我们再清楚不过,为什么那些孩子会过上贫苦生活,需要被人救济?归根结底不还是由钱这个万恶之源所导出。” “由此看,对方辩友是否也算以偏概全的诡辩?” “最后,举个事实性例子,有个小女孩从小就有一些恶习,例如动辄揪别人耳朵,得理不饶人等毛病。” “看上去,貌似与钱是万恶之源没有任何关联。” “但为什么会沾染上那些恶习?没教育好嘛,那为什么教育质量不够好呢?” “啊,不还是因为父母没钱。” 场下一阵笑声传来。 “再举个例子” 陆迟张张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编不下去了。” 场中霎时一阵寂静,几秒后,却有源源不断的掌声传来。 “双方的总结性陈述可谓各有风采,正方四两拨千斤回答了反方的问题” “但不得不说,我们的正方四辩陆迟同学拿得起放得下,别有一番绅士风度” 之后,由各方评委相继点评。 最终,还是由南大取胜,陆迟却荣获最佳辩手的殊荣。 第八十一章 我现在就要带她走 晚八点,滨江路。 华灯初上,街道遍布繁华气息。 距花石酒店不远处,出现两位打扮得高贵雍容的年轻女人。 “咦阿连,你什么时候回国了?也是来参加今晚酒会的?” “阿翘?对啊,一下飞机就直接来花市酒店了。” “那是花石,不是花市。” “哎呀一不小心说顺口了,你瞧我,受了十几年西方教育,刚回国还没缓过来呢。” “理解理解。” 两位年轻女人亲昵的挽着手,迈着优雅小碎步朝酒店门口走去。 “唉,刚过来的时候车没油了,现在的跑车真费油。” “对啊,跑车是挺耗油,我之前跟父母说宾利太耗油了,谁知道他们直接给我换了俩劳斯莱斯,唉现在的父母真是一点不知道节俭。” “说起来,我最近才知道鸡蛋有壳呢,以前都是管家剥好的,我还以为鸡生蛋的时候就没壳呢。” “啊?原来鸡蛋是鸡生的呀?从小到大都是女仆端出来的,我还以为是女仆生的呢。” “真羡慕像你这种有钱人,我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毕竟纯金的太重。” “唉你别说,我现在是真破产了,前几天给人转账不小心输成电话号码了,这个月的零花钱又没了。” “真羡慕你这种家庭出生,不像我,一岁从家里楼上掉下来,二岁才落地。” “” 经过一系列天花乱坠的自说自话,两位年轻女人终于携手到达花石酒店门口。 酒店门口过往来宾不少,更有专门的接待人。 接待人彬彬有礼上前,随即请出示请柬或自报家门。 可两位年轻女人一脸尴尬,大眼瞪小眼,开始互相推搡着,说你先叫里面熟识的朋友出来接一下。 反应尽收眼底,接待人霎时心知肚明,脸上带着公式化笑容。 “不好意思,私人酒会谢绝外人参与。” 许是为了保持气度,两位年轻女人没大吵大闹,直到一位大男孩的出现。 看样子,也是来赴今晚的酒会。 两位年轻女人淡淡瞥了眼,立马做出刻薄点评。 “真没品味,穿这种廉价大衣还想来参加高档酒会?” “对呀,这种地摊货,就连我家管家都瞧不上。” 见又有来宾,接待人上前询问。 在听到那两个字后,一改公式化笑容,满脸说不出的殷勤。 “您就是陆总?” 面对这一幕,两位年轻女人满脸的不服气。 “凭什么啊,他随便报个名字就能进去了?” “那我也叫陆迟!” 接待人没搭理这两个无理取闹的,神色恭敬在前引路。 陆迟就这样被邀请入内,只剩下两位凡尔赛人满脸惊羡。 这次酒会,来源于前几天宋阑珊获得的辩论赛冠军,据说是开川某富二代特意为其举办的庆祝酒会。 待陆迟走进酒店大厅,一眼就望见被簇拥在中心位置的清丽少女。 宋阑珊今日穿着一袭天蓝色修身长裙,窈窕身段尽显,齐肩短发乌黑如瀑,露出优美如天鹅般的脖颈,几缕灯光衬得肌肤如雪。 微微晃神,陆迟自觉找了块安静的区域待着。 虽不明白邀请他这个手下败将来的意图,既来之则安之。 过了许久,宋阑珊才发现陆迟的存在,慢步靠近。 在她旁边,还跟着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士。 “陆小弟?” 说话这人叫雷克塞,是开川富二代圈子里的名人,纯靠自身能力挖掘出了一番事业,更是某着名投资公司老总的独生子,就是前段时间给猫猫公司融资的那位。 两人也算打过交道,陆迟笑着应了声,略微寒暄了几句。 走完必要形式后,雷克塞扭过头远远望了眼,随即看向宋阑珊。 “阑珊,那边还有几个朋友都等着认识你,要不我们先” 听到这,陆迟及时出声,“小宋,那你先忙。” 特意把他邀请过来,怎么也没有一来就晾着的说法。 果然,以退为进的方式得到了不错的反馈。 只见宋阑珊微微摇头然后真就走了。 陆迟:“” 行,晾着就晾着。 此次酒会来宾,涉及开川上层圈子里的富家子弟,陆迟一个不认识,只好默默挂机。 伴随时间流逝,雷克塞号召在场来宾一起为宋阑珊举杯庆祝。 香槟气息席卷,空气中都充斥着份淡淡醺甜。 见庆祝环节也过了,加上跟在场人实在扯不上什么话题,陆迟准备跟宋阑珊打声招呼后就闪人。 逐渐走近,见她与身边一群人正聊得火热,陆迟等了会儿,看准时机才插了句。 “小宋,我先溜了,你玩得开心点。” 宋阑珊闻言怔了怔,低声应了声好,却略显有气无力。 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似乎还藏着一份期待和渴求。 陆迟见状离去的脚步硬生生顿住,心中若有所思。 即便女孩尽力遮掩,脸色却说不出的苍白,整个人还有份由内而外的疲惫感。 这是来亲戚了? 以前在乌中撞见过一次,印象里的种种反馈差不太多。 大概是出于涵养等一系列原因,她才硬撑着留在酒会应付场面。 在场人皆是开川上层圈子里的,怎么也不能折了面子,加上她本就是这场酒会的主人公,于情于理也不好提前离去。 更何况女生一向爱面子,在这种情况下反而会尽力掩饰。 但既然身体欠佳,再加上她本就清冷的性子,也许根本就不情愿待在这种场合。 那双眸子里的期待,是想让自己背锅。 思及此,陆迟不再犹豫,“小宋,一起走不?” 刹那间,空气中升腾了份压抑。 雷克塞率先反应过来,一时眉头紧锁。 即便再突兀,哪有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带人走的说法。 这句话,不仅是打了在场人所有的脸,更是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 其实从某种层面上讲,他与陆迟还包含了利益牵扯,他父亲现在还是猫猫公司里的股东。 面对眼下突发情况,他出于良好教养,还是耐着性子开口。 “陆小弟,这次我可好不容易才把阑珊请出来,你看” 话虽委婉,但是个人都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硝烟气息。 很快,在场其他人也出声附和,因大多不认识陆迟,说出来的话也留了余地。 “嘿这位小兄弟,你这就有点不讲情面了啊。” “对啊,雷哥难得把宋小姐请出来。” “就算有什么急事,等酒会结束了再说?” 陆迟没搭理,只静静望向宋阑珊。 只需要女孩点个头,至于其他的,他来考虑。 一阵压抑的沉默中,宋阑珊竟摇了摇头。 拒绝了。 想来是理解错了她眼里的意思,陆迟没强求,转身跟雷克塞聊了几句场面话,就准备离去。 不过才迈出一步,她却跟着迈了一步。 这一步很小,在人群间不起眼,几乎没有人看到。 但陆迟看见了。 他历来是一个能分清利弊的人,但在某些时候,更愿意遵从内心的声音。 所以,他缓缓扫视全场,眼神很淡。 “不,我现在就要带她走。” 第八十二章 羞耻play 滨江路,昏黄路灯照耀,逐渐拉长两道影子。 “身体怎么样?” “还行,又不是第一次。” 是这个理。 陆迟正想找个话题,就听宋阑珊继续开口。 “那天比赛完,你怎么直接走了?” 一时间,陆迟有点后背发凉。 辩论赛决赛那天,他在最后举的那个例子,宋阑珊自然能听得明白。 不赶紧跑路,难道等着承受怒火? “嗯,当时有点事,就急着走了。” “你刚才很帅。” “这都被你发现了。” “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会啊,赛场上被你教育就算了,现在还给我下套?” 没听出语气中的丝毫埋怨,宋阑珊不禁抿嘴笑了下。 事实上,不论是她本就清冷的性子,或背后家庭所蕴含的能量,若不情愿何必参加那场庆祝酒会,而陆迟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那些浅显道理。 无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说起来,陆迟总觉着最近有点时运不佳,接二连三被女孩套路。 先是被姜梦清当成工具人上舞台表演,后被宋阑珊当成工具人得罪不少权贵。 只能说流年不利。 两人一路走去,近乎是女孩问,男孩答。 “我以前也参加过这次辩论赛,不过那时候没遇上你。” “想起来了?” “都想起来了,包括塞纳河畔的事。” “嗯大概是因为,那会儿没考上开大。” “分开那会儿,我偷偷拍下了你的背影,后来还在摄影赛上得奖了。” “那是好事啊。” 宋阑珊扭过头,清澈眸子里映出那道高大身影,尤为熟稔挽上他的手臂,声音几不可闻。 “一个多月后,我应该会出国留学。” 手臂传来的触感转化为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陆迟浑身有些僵硬。 “嗯,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 “以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先学音乐再学摄影,然后跑遍世界,老了就在巴黎定居?” 最后一句,是在高考完后的青山腰上,月下曾谈及的人生规划。 没想到他还记得那么清楚,宋阑珊嘴角缓缓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临走那天一夜情么,天亮不买单。” “” 陆迟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他向来记性极好,这句话,他曾对二十六岁的宋阑珊说过。 可当时的两人都已经不是小孩子,真的也好玩笑也罢,自然没那么多顾忌。 但此时的宋阑珊,即便灵魂再成熟,身体总归是未满十八的身体。 这种玩笑太逾矩了。 环境逐渐陷入沉默,伴随几缕凛冽寒风掠过。 过往行人不少,有散步的结伴老人,还有嬉戏打闹的小孩。 恐怕任谁都不敢相信,这一对男女风轻云淡的交谈内容,话题却是前世。 “你冷吗?” 话题终于翻篇,陆迟默默松口气,扭头望去,这才发现宋阑珊的目光放在哪。 “既然知道大冬天冷,还只穿裙子出门?” “这天气晚上只会更冷,你也是过来人了,知道身体的重要性,趁着年轻就更应该注意,不要勉强自己。” “像我就穿了加绒内衣,毛衣,外面还套了件大衣才出门” 蓦地话音一顿,哑口无言。 宋阑珊不自觉抿嘴笑,“你对何晚也这么唠叨么?” 陆迟没应,很自然抽回手,指向身上的黑色呢子大衣。 “不过,你想要也不是不行。” 心知是在调侃以前公园散步那次,宋阑珊没吱声,安安静静披上递来的大衣。 一股温暖,缓缓透入心坎。 她恍然间想到,原来除开前世交集,这一世两人也经历过了不少事。 脸颊微微泛红,她踌躇再三,声音很轻很轻。 “那一年,我好像患上了抑郁症。” 当听到最后那三个字眼,陆迟心口猛地颤了下,眉头下意识纠成一团。 “抑郁症?” 不难感受到反应巨大,宋阑珊却只是抿着嘴笑,神色轻松又淡然。 “是医生说的,其实我自己倒觉得没什么。” “不过,也许你当时调侃的没错。” “曾经想,现在也想。” 陆迟心跳了瞬,依稀记得当年随口调侃的是 渐渐地,气氛仿佛变得微妙了起来。 半响,见他说不出话来,宋阑珊没继续为难,转移了话题。 “你能帮我去超市买下护舒宝吗?” 护舒宝? 陆迟心里打出个问号,神色却如常。 “大冷天的是该保护下皮肤,那牌子我也用过,还可以。” 没忍住,宋阑珊扑哧一下笑出声。 “傻子,那是卫生巾。” “” 一条步行街上,霓虹闪烁,嘈杂声笼罩。 这是开川主城区最富盛名的一条购物街道,各类品牌衣物五脏俱全,人流量巨大。 即便夜间时分,人群摩肩接踵,喧闹不息。 “你们女生换个衣服,都这么麻烦?” 两人去了趟花石酒店,是陆冬楠旗下的五星级品牌连锁酒店,涉及全国各地,每一家里面都有为宋阑珊特意留出的一间专属套房,琳琅满目的各类高档品牌衣物,讲究又麻烦。 心知陆迟并不是真的埋怨,宋阑珊抿嘴笑了下。 “刚才我在酒店遇到陆叔叔了,他告诉我一句话。”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你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么?” 陆迟心口颤了下,只能硬着头皮笑,“什么鱼,什么网?” 明显是在装傻,宋阑珊看他一眼,脸上浮现出打趣笑意。 “说话吞吞吐吐,这不像你。” 今天的她,不再是以往平静似水的模样,隐约带着份若有若无的攻击性。 思及此,陆迟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余光一瞥,这才发现女孩独自上前,已在步行街中心位置的空地上驻足。 过往路人擦肩而过,四周的喧闹气息却显安静。 她一袭天蓝色长裙,站在一片光晕中,双眸明净,温婉又端庄。 可下一秒,画风崩塌。 一段无声之舞,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赫然呈现于眼前。 猝不及防地,就连那些过往路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渐渐地,因曼妙舞姿以及好看的皮囊,导致越来越多的人驻足望去,蛮不讲理点燃了这条街上的所有气氛。 没多会,陆迟站在围观群众最前方,耳旁不时飘过些交谈声,心里泛出些窘迫。 就算让他站在围观者的角度,都不难感受到一种莫名羞耻感,何况是当众跳舞的宋阑珊? 毫无征兆地,毫无前奏地,一场如静湖般宁静的舞蹈就这样映入眼帘。 似明似暗间,一阵柔和光晕挥洒,清丽少女摇曳生姿,如诗又如画。 霓虹闪烁,月色倾洒,都不及她绚烂分毫。 裙摆不禁随风飘摇,她红唇轻启,开口便是天籁。 “没必要回想刚刚下大雨的黄昏, 此刻夜空只有美丽的星辰, 走过了甜酸各一半的旅程, 我单薄的心才能变得丰盛” 又唱又舞之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围观群众只增不减。 清丽少女始终抿着嘴笑,目光定定落在大男孩身上。 “放弃自由喜欢两个人 绑住的两个人 互不相让还是相爱分享一生 不爱热闹喜欢两个人 就我们两个人 在浮动不安世界里找到安稳” 良久良久,一切才归于平静。 今天本就是宋阑珊的小日子,唱歌跳舞又耗费了不少精力,浑身说不出的疲惫。 她一步步走到陆迟身前,没开口,眸子里的情绪却像要滴出水来。 观望到这里,围观群众们怎么会看不明白,不少年轻人的起哄声此起彼伏。 “亲一个,亲一个!” 陆迟眉头紧皱,一时间,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竟有些猜不透她的心思了。 先是在酒会上逼自己表态,后在人流量巨大的步行街当众跳舞唱歌。 那么,接下来应该是 “陆迟” 话不过才起了个头,就被陆迟笑着打断。 “小宋,我以前看过一个电视剧,里面有句话还挺有道理。” “有些话,你不说出来便是那句话的主人,说了出来,便成了那句话的奴隶。”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是个十分聪明的女孩。” 静静听着,宋阑珊眼波流转,月色下的双眸清澈又纯净。 “只要有想见的人,就不是孤身一人。” 这话略微耳熟,陆迟愣了瞬,心里逐渐酝酿出意味难明的情绪。 耳旁传来轻轻的淡然声,像是日月辗转后的山海尽平,分毫不可阻。 “曾经,有个人跟我说过这句话。” “在那段很迷茫的日子里,这句话陪伴了我整整三年,可是那人从来都不知道” “她一个人走了好长好长的路,她本可以承受孤独,如果,从未遇见那个人。” 沉默,再沉默。 半响,见陆迟眉头缓缓皱起,宋阑珊心里明白他听不懂。 但有句话,他一定能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空灵嗓音拼成几个字,犹如在耳旁缱绻呢喃。 “傻子,我喜欢上你了。” 刹那间,空气静谧,温暖又冰凉。 今天,是04年的最后一天。 早在前些天,由徐飞扬号召众人相约聚在一块,如往年般集体跨年。 只是这一次,换了不少新面孔。 一行人逐渐在步行街上闲逛,有徐飞扬两口子,赵家兄妹,何晚。 当走到中心位置的空地时,人群自发聚集,热闹非凡。 隐约可见一位清丽少女正又唱又舞,风姿绰约,人群最前方还有一道大男孩身影。 那次辩论决赛众人都去看过,自然能认出在赛场上大放异彩的清丽少女。 除了赵清河脸盲,一时间,其他人的神色可谓精彩纷呈。 “嗬,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像小陆子的人。” “确实有点像,但恕我直言,不可能是老陆。” 是徐飞扬和赵今辞开的口,配合默契。 只因眼前的一幕,明显是示爱。 赵清河也驻足望去,渐渐秀眉微蹙。 视野里,大男孩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仿佛似曾相识。 她这才想到,原来很早就与陆迟有过一面之缘,就在高考前几个月的那座废弃厂房里。 当时她不过匆匆一瞥,意外见到了两个灵魂,一个平平无奇,另一个却异常强大。 可此时此刻,她竟从陆迟身上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脸上分明带着笑意,灵魂却显煎熬又疲惫。 像是濒临临界点,就快不堪重负。 心底不禁泛出份好奇,她没深想,“小晚晚,你还愣着干嘛?赶紧去捉奸!” 听到这,赵今辞立马替陆迟说话。 “恕我直言,君子发乎情,止乎礼,你们看到的只是异性之间的欣赏罢了。” “何况你们看,两人始终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没有半点逾矩行为。” 赵清河不听这些,见何晚没半点动作,忽地妩媚一笑。 “这样,给你男人打个电话。” 意义不言而喻。 “他不会骗我。” 下意识开口后,何晚远远望了眼,因看不清陆迟的神色,还是选择掏出了手机。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她特意开了免提,并不觉得陆迟会有所隐瞒。 “前几天说的一起跨年,你忙完了?” 忙完了? 电话那头顿了下,“你们人齐了?我等会就来找你们。” “你现在一个人?” 听何晚淡淡开口,一旁的徐飞扬和赵今辞不禁为陆迟捏了把汗,另外两个女孩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是一道送命题。 所幸,电话那头很老实,“刚去参加了场酒会,现在跟宋阑珊在一起。” 小嘴不自觉微翘,何晚看向赵清河,意思显然是“看,他不会骗我”。 赵清河没放弃,压低声音,“小晚晚,问他在哪。” “你在哪?”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沉默,似在笑。 “嗯,刚下地铁,正往步行街那边走。” “听人说那边有小年轻当众表白,准备过去凑凑热闹。” “对了,今天跨年得带上筱筱那孩子,要不你去接她?” 空气有瞬间的安静。 徐飞扬和赵今辞满脸前功尽弃,李吱吱和赵清河则是一脸古怪。 难怪人们皆说陆迟老实,此言一点不虚。 如果不是此时此刻就站在这,恐怕还真能半真半假给糊弄过去。 何晚神色淡淡,直接走上前,“陆迟,你回头。” 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两种声音融在一起。 心中已然意识到不妙,陆迟转身望去,入目可及一行人表情各异。 好家伙,全是熟人! 他想了下,先打声招呼比较好。 “嗯,真巧。” 完全没人理会,空气静得尴尬。 见状,陆迟神色如常,不禁摇头感叹。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其实下地铁已经有一会儿了。” “至于现在为什么会碰面,相信你们也都猜出来了。” “很明显,电话有延迟。” 众人:“” 第八十三章 跨年(上) 天色渐沉,步行街喧闹气息不减。 一行人陷入诡异的沉默,宋阑珊也没有开口,神色淡然仿佛化身为看客。 最终,只能由陆迟做总结发言。 “有点晚了,不能耽误大家吃饭的时间。” “这样,我们兵分两路,我去接个小姑娘,你们去找家吃饭的地儿?” 语气毫无波动,神色泰然自若,徐飞扬和赵今辞见状不禁在心里感叹。 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恐怕这辈子都难以企及。 紧接着,他俩纷纷附和,试图打消尴尬的气氛。 “小陆子,那我也去。” “老陆,我也一起。” 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 思及此,陆迟顿了下,不着痕迹瞥了眼宋阑珊。 似察觉到视线,何晚也看向宋阑珊,后者朝她抿嘴笑了下。 两人都没开口,像是在经历一系列简单的眼神交流。 没多会,许是达成共识,四位青春少女就这样携手扬长而去。 环境空荡荡的,只剩下三个大男孩。 徐飞扬这才敢走上前,拍了拍陆迟左边肩膀,“小陆子,我觉得你应该没了。” 赵今辞跟着拍右边,“恕我直言,小孩子才做选择。” 陆迟没心情搭理,只说先去接个小姑娘。 赵今辞当然不知道筱筱,霎时一脸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连孩子都有了。” “老陆,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都拖家带口,还是得适当收敛点。” “这性质可不一样,可以理解为抛妻弃女?” 陆迟彻底黑了脸,眼神警告瞥他一眼。 可他浑然不觉,像发现新大陆般,嘴边感叹着一物降一物。 “原来即便是能言善辩的老陆,在面对自己喜欢的女生时,也只能保持沉默啊。” “你闭嘴。” 接到筱筱后,立刻前往相约好的地方。 晚间时分,美食街上喧闹不休。 远远望去,四位靓丽少女站在街边,构成一幅天然美画。 乖巧冷淡,温婉端庄,小家碧玉,妩媚动人,气质迥异不知吸引了多少过往路人的眼球。 见她们貌似没订好餐厅,陆迟立马上前询问。 但何晚没解释,看了眼身旁几个女孩,嘴角一翘。 “她们都说,让请客的人来决定。” “陆迟,你想吃什么?” 话里话外再明显不过,陆迟心中暗道糟糕。 原来是想让他请客啊 之前一路走来,在这条街上的店面,近乎全是川菜和粤菜。 众所周知,川菜以辣为主,粤菜却以清淡闻名。 一旁的徐飞扬和赵今辞自然不懂其中深意,但也能感受到空气莫名冷了一度。 很快,当事人陆迟想了下,毅然选择向筱筱求助,一个劲的使眼色。 “川菜,粤菜还有火锅,来,告诉哥哥你想吃什么?” 小姑娘向来聪慧,应该能体会意思。 筱筱在这么多人面前有些拘谨,微微发怔,瞄了眼何晚又瞄了眼陆迟。 在她的印象里,姐姐好像喜欢吃辣,哥哥却喜欢清淡点的。 “呐吃,吃火锅???” 火锅有鸳鸯锅的存在,也就能解决众口难调的问题。 陆迟忍不住乐了,一把抱起筱筱,立马拍板定下。 “那就听小姑娘的!” 众人选了家口碑不错的火锅店。 最里面的包厢内,四个女孩坐一起,三个男孩坐一起,中间则是筱筱。 “早知道,该把寝室那两家伙也叫来,更热闹点。” 听到赵今辞的感叹,陆迟微微摇头。 以往这群人的集体活动,他也不建议拉上寝室另外两人,很简单的道理,不是一个圈子的别硬融。 饭桌上的这些人则不同,或多或少都有那么点关联。 这道理赵今辞自然也懂,随即望向陆迟身旁一脸乖巧的筱筱。 “可说到底,老陆你还是双标了。” 陆迟没应,自顾自给筱筱夹菜,她手短个子小,得跳起来才能碰到中心处的火锅。 如此体贴的一幕太不符合人设,赵今辞不禁咂咂嘴。 “恕我直言,这还不是亲生?” 他嘴边还不停念叨着,老陆你就没对我这么好过。 陆迟挺好说话,随即给他夹了一整碗的菜,可不能厚此薄彼。 之后赵今辞麦坏了,近乎闷了一整场。 饭桌上那头,也各聊各的。 “徐飞扬,小时候我俩跟爸妈出去吃饭,夹菜几乎不用我自己来。” 听出点娇嗔意味,徐飞扬心中一顿,扭头望去。 其实赵清河长得不算惊艳,却十分耐看,今天她画了张扬性感的妆,紧身裙把姣好身材勾勒到了极致,下面则套了件白色蕾丝花边连裤袜,又纯又欲,看起来目的性明确。 女孩正翻着妩媚的白眼朝他笑,俏脸上满是怀念。 很快回过神来,他挑挑眉,“小时候,那是你手不够长。” 赵清河看上去并不满意,不经意扭头望去。 有两位女孩已提前下了饭桌,正坐在沙发上闲聊,因隔得远,听不清交谈内容。 “徐飞扬,你说你那朋友哪来那么大魅力,搞得我都想去挑战下了。” 话还未说完,徐飞扬突然瞪了赵清河一眼,眉头紧皱。 几次见面下来,他也算了解到自己这妹妹的脾性,放荡不羁最喜欢四处勾搭男人,前男友差不多能组个加强排。 他沉吟了下,明知是玩笑话,还是好言相劝。 “你可别去招惹小陆子,他跟你见过的那些男的都不一样。” 听着听着,赵清河心中微动,没多言,起身上厕所去了。 待人走后,一旁的李吱吱远远望了眼,眼底藏着担忧,一脸欲言又止。 “飞扬,你妹妹她” “清河怎么了?” 心里迟疑了瞬,李吱吱勉强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女孩们都下了桌,桌上只剩下饮酒消愁的两兄弟,徐飞扬和赵今辞一杯接一杯,一副心事重重模样。 陆迟滴酒没沾,从头到尾只给筱筱夹菜,还问了学习功课上的事。 聊到最后,筱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拉着他胳膊一脸弱弱问。 “哥哥,明年我想考大学,想问问爸爸的意见” 即便事实早摆在眼前,陆迟仍不禁在心里感叹天才。 筱筱不过才满九岁,从零开始学习也仅仅半年多而已。 他想了下,柔和笑了笑,“想朱哥了?” 小姑娘会这么说,无非是缺乏安全感。 她向来聪慧得很,也许心里很清楚,朱大常会把她托付给自己的原因。 但两人一没血缘亲戚关系,二从法律上讲也没领养关系,说不准哪天走着走着就散了。 因此,小姑娘一直以来都很安分尽量不添麻烦,更从未主动问过朱大常的任何消息。 思及此,陆迟摸了摸筱筱的小脑袋。 “如果有机会,你们会见面的,嗯,就当是给你的九岁生日礼物。” 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筱筱急忙追问,“哥哥你怎么知道今天是” 心知她小脑袋瓜里想什么,陆迟只是摇了摇头。 “当初朱哥临走前问的,之后就没任何联系了。” 为了让她安心,陆迟多说了句好好学习,其他事不用担心。 说起来,的确有很久没联系朱大常了。 只是不知道,那人现在过得可好。 第八十四章 跨年(下) 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聚餐,所有人无一例外藏着心事。 饭后,一行人在街上闲逛。 因筱筱长得可爱性子讨喜,已被四位女孩视作团宠,由赵清河带头说给她好好打扮之类的。 队伍最前方飘散些莺声燕语,最后面则是两道大男孩身影。 “小陆子,最近我遇上件麻烦事,心里挺纠结,但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陆迟仿佛没听清,说出口的话牛头不对马嘴,“老赵,其实你说得对。” 难免错愕了瞬,徐飞扬突然摇头说算了,随后加快脚步跟上前方的大部队。 陆迟见状愣了下,“诶飞扬,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那道身影却头也不回,只撂下一句。 “我叫徐飞扬,不叫老赵。” 这才反应过来,陆迟心中稍安,下一秒忍不住摇头失笑。 原来,他是想说赵清河的事啊。 走着走着,到了开川大桥。 江水仍潺潺流淌,与乌城大桥下的是同一条江,人却换了一批。 旧人去,新人来,去年曾一起跨年的人,如今只剩下何晚,徐飞扬以及李吱吱。 只是不知明年这时候,又会剩下几人。 眸中逐渐倒映出江面上的残月,许是有感而发,陆迟随口问了下高中那伙人的近况。 徐飞扬本不愿搭理,撑了好几分钟的冷脸,最终还是娓娓道来。 据他所说,高考后就彻底断了联系,朱进京去了北方念大学,至于张君雅曾在南大遇见过。 那女孩成绩向来拔尖,没能考上华清已经算是天大的失误,多少受了张度玮那件事的影响。 说到最后,徐飞扬有些唏嘘,“时间过得真快,张度玮那家伙都快入狱半年了。” 陆迟闻声点头,几缕月色散落,脸庞被衬得似明似暗。 “我去看过他一次,状态还行,如果在里面表现得好,应该能争取提前出狱。” 徐飞扬挑眉笑,“那到时我俩一起去接他。” “小陆子,你说他爸那么有本事,当初怎么就没想着挽救一下,不管不顾的。” 张台南 一提起那人,陆迟脑中思绪飘远,很快回想起前段时间一件事。 当时,他们寝室四人深夜出去压马路,离去途中却偶遇了张台南,以及被其包养的一位女大学生。 次日,就从李熹凌口中得知张台南欲收购猫猫,以及那女学生在寝室自杀身亡的消息。 即便不了解其中隐情,但陆迟坚信自己的判断,必定跟张台南脱不了干系。 但且不说没证据,更遑论他还算半个人证,改变不了什么。 才被迫当了命案的知情者,马上就来了巨资收购,就好比打了一巴掌后给颗糖。 怎么看,都像是一场有预谋的戏耍。 因此,陆迟当时才特地问了李熹凌收购事宜从何时开始,甚至一度怀疑到赵今辞头上。 至于张台南的敌意也很好解释,只可能来自张度玮。 对有心人来讲,关于胡天坐牢那件事多少会怀疑到陆迟头上,起因是胡乐撞人,之后就引发了一系列事情,导致最后张度玮的坐牢结果。 即便张台南内心再冷漠,好歹是亲生儿子,那种人往往眼里容不得沙子,更遑论被人算计。 印象里,那人早期是放高利贷起家,再加上那次短暂接触必不是什么善茬。 更有甚者,自己那点小心思早被对方看穿。 “你在想什么?” 思绪被拉回,陆迟顺着声音回头,一眼就看见了何晚。 这才发现其他人已聚在一起,由徐飞扬和赵今辞带头,捣鼓着准备在桥上放烟花。 “在想些糟心事。” 以为在说宋阑珊,何晚垂眸,语气听不出什么。 “宋阑珊说,下个月会出国留学。” 先前早早下了饭桌,她与宋阑珊闲聊不少,话题却与陆迟无关。 不知为何,她总对宋阑珊生不出半点敌意,乃至于灵魂深处都孕育着一份莫名亲近感。 陆迟闻声点头,很老实,“既然你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太过敷衍,何晚好看的眉头微皱,并不满意这份回答。 她忽地扬起小脸,很理性地讲逻辑,“我们才是男女朋友,所以你应该跟她保持距离。” 小脸上满是认真,一种蠢萌感恣意横生。 陆迟见状忍不住笑了下,果然恋爱中的人智商都会骤减。 其实大可以将一些话全盘托出,但好像又完全没必要。 哪怕他心里再如何如何笃定,但有些事根本就无法从科学的角度上解释。 思绪及时收拢,陆迟随手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塞何晚嘴里。 见女孩神色柔和不少,才漫不经心问,“今年过年,你回羊城不?” 心口止不住一跳,何晚脑中已想起何三水提过的回羊城过年一事。 转瞬间,却尽数抛诸脑后。 “不回。” “嗯,那跟我回家。” 伴随时间流逝,夜已至深。 还是熟悉的老一套,徐飞扬提前准备了纸笔,号召大家写下自己的心愿。 这一次,却有微末改动。 他的说法还挺有道理,去年已经许过愿的人不能参与,否则会不灵验。 而在场人,只有赵家兄妹和宋阑珊没许过愿。 之后由赵今辞率先写下心愿,并毫不避讳展示给众人看。 上面写着:希望网恋对象是乔学姐。 随意瞥了眼,陆迟脸上浮现些许笑意,默默在心里腹诽,这要求也太高了。 接着,轮到赵清河和宋阑珊。 快速写完后,两人却捏在手心不给看,其他人见状也没强求。 没多会,赵今辞和徐飞扬去捣鼓早准备好的烟花,举手投足皆带着股年轻人的兴奋劲。 短暂的宁静,直到烟花倏地冲天而起。 众人不禁抬头看,多彩烟花炸响幸福的形状,霎时点亮整个夜空,蔓延到天际。 月色下,一行人倚在栏杆旁,静赏烟花绚烂。 一阵震耳欲聋中,微风轻拂波澜不惊的江面。 当正式迈入05年的那一刻,耳旁忽地传来大声呼喊,隐约能听出点笑意。 “你创立的猫博网我看了!还关注你了的!” 陆迟闻声扭过头,女孩正抿着嘴笑,却因太吵听不太清。 “小迟子,你发的那条动态” 嗓音近乎几不可闻,宋阑珊低头,匆匆扫了眼纸上的娟秀字迹。 上面赫然写着:明天要私奔。 第八十五章 明牌倒计时 黑夜中,烟花璀璨了整个天幕,绚烂非凡。 过了许久,一切美好才归于沉寂。 因过了午夜时分,开川大桥上已看不见半个人影。 众人逐渐漫步于桥上,准备散场离去。 没走多久,赵今辞忽地攀上陆迟肩膀,一脸神秘兮兮。 “老陆,等会儿还有场好戏看。” 好戏? 陆迟心里不以为然,大概是这家伙还准备了什么节目。 直到余光不经意一瞥,脚步才硬生生顿住。 驻足望去,在大桥上的栏杆旁,隐约可见两道模糊人影。 其中一位是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眉毛很细隐隐有些泛白,经几缕微弱光亮衬得白净。 旁边还有位恬静少女,从穿着气质上看应该是个女大学生。 因张台南侧着身子,即便相隔较近,并没有发现陆迟一行人。 两人看上去腻腻歪歪,你侬我侬的,妙龄女孩还不停在男人怀里撒着娇,挥舞着小粉拳。 不算清亮的月色之下,可以发现女孩脸上洋溢出大写的幸福。 女孩容貌姣好,身材尚佳,想来平日里也是被众星捧月的存在。 可下一秒,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女孩突然将张台南一把推开,转过身,纵身一跃跨过护栏。 就这样从大桥上跳了下去。 几秒后扑通一声传来,本平静的江面溅起朵微不足道的浪花,须臾间却恢复波澜不惊。 天色渐沉,整座城市已陷入沉睡。 开川警察局内,陆迟一行人作为目击证人做了相关笔录。 当时在现场,只惊愕了一瞬,陆迟立马就给开川救援中心拨打了求救电话。 有关救援人员的反应迅速,有序集结,并驾驶救生橡皮艇在江面上展开搜寻。 可两个小时过去,搜寻无果。 那将意味着即便接下来的几天能找到人,也已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事情就是这样了?” 凌晨时分,警局内只有两人值班。 一位寸头警察较年轻,浑身一股子初出茅庐的莽撞和冲劲,另一位平头警察略显老道,气质稳重干练。 陆迟闻声点头,随即不着痕迹瞥了眼沉默的中年男人。 细看之下,张台南微垂着头,神色说不出的自责与遗憾。 “怎么又是你?” 前几个月,因出了一起女大学生自杀命案,张台南曾被传唤到警局过。 听出寸头警察语气里的浓浓质疑,张台南不禁摇头自嘲。 “也怪我当时没反应过来,没能阻止惨案的发生,应该承担一部分责任。” 寸头警察听不得这些虚的,倏地抬眸狠狠盯着他,试图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给予压力。 “上一秒还相安无事,怎么会突然就有了自杀的念头?!” “我很有理由怀疑,你隐瞒了一些真相!” “还有两桩命案的死者,为什么偏偏都跟你有关?” 自始至终,张台南不为所动,眉头微蹙。 “警察同志,首先,我并不是你的犯罪嫌疑人,请注意你的言辞态度。” “其次,我本身也算个受害者,会站在这里,是为了配合警方调查真相。” “最后,诱导性提问,是不是有些不符合规章程序了?” 即便再巧合,警察抓人总归是需要证据的。 见此一幕,平头警察眼神示意伙伴安静,随即向张台南例行问话。 他看上去要沉稳得多,一开口便是实打实的干货。 “据我所知,前几个月的那起自杀命案,死者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听到这,张台南只是笑了下,不置可否。 之后两人一问一答,言谈间满是机锋。 陆迟始终在一旁默默听,得出的信息,倒与预料中差不多。 多次问话下来,张台南的回应堪称滴水不漏,两位警察实在拿他没办法,望向陆迟一行人。 “对你们可以先走了,非常感谢你们的配合。” 陆迟闻声点头,随即带着其他人离开警局。 直到即将迈出大门的那一刻,一时间如芒在背,他下意识回头望去。 两道目光,就这样在空气中相撞。 不远处,张台南正定定望向他,蓦地咧嘴一笑。 何其熟悉的笑容。 一行人逐渐在黑夜中穿梭,万籁俱静。 陆迟脑中思绪很乱,太难理清。 那份与李安安如出一辙的笑容,仿佛仍在眼前回荡,怎么也挥之不去。 胸口有些发闷,他蓦地停下脚步,扭头看进赵今辞眼里。 似察觉到一丝莫名意味,赵今辞琢磨了下,“老陆,你也觉得那人不对劲?” 点头后,陆迟却没开口的意思。 “恕我直言,那人肯定大有问题!但我没有证据!” 陆迟被噎了下,沉默了。 从已有信息推断,张台南应该专挑涉世未深的女大学生下手,更挑中了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状的人群。 那两起命案能归结于自杀,但可能还有更多的案件被判定为了失踪。 但那人究竟是怎么做到,即便受害者是患有情感障碍的人,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关于那方面知识陆迟属于门外汉,所知甚少。 抛开那些不切实际,张台南本身条件过硬,多金帅气,温文尔雅以及很会说话,在那种小女生面前很吃香,许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也就是胡乱猜测,以他对张并没有那么简单。 思绪到此为止,陆迟笑了下。 “个人猜想,他可能有精神控制的能力,老赵你以后可得离他远点。” 虽是玩笑口吻,敢说就敢当真,赵今辞也跟着笑。 “我寻思你也不玩红警啊。” 老尤里了。 玩笑过后便是正事,陆迟突然攀上他肩膀。 黑眸中满是复杂,声音还隐约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赵,我还等着看你之前说的好戏。” 话题转移的实在太快,赵今辞不禁愣了瞬,随即隐晦瞥了眼两个人。 随着视线望去,这才反应过来他口中好戏,心里却是信了。 街道旁的路灯昏暗不明,仍能闻到妩媚少女浑身一股子骚气,正目光潋滟搂着徐飞扬的胳膊,那眼神就像要准备吃人。 陆迟自然也曾听说过骨科,多少有些好奇,但也仅限于听说的程度。 可当这件惊世骇俗的事真摆在眼前时,反倒觉着似乎也没什么特别。 收回视线后,赵今辞压低了声音。 “你应该早看出来了,我那傻妹子想搞一场畸形世纪之恋。” 陆迟松口气,然后给他肩膀奖励了重重一拳。 “靠,老陆你打我干嘛?还这么用力!” “用点力,你才能长记性啊。” 众人一路沉默走去,许是亲眼见证了那女子跳桥自杀的全过程,不少人仍未回过神来。 当走到下个路口,才逐渐分道扬镳。 宋阑珊已有人开车来接,赵清河跟徐飞扬两口子走一路,赵今辞则独自走入黑夜中。 等上了纪强开来的车,陆迟带着一大一小两女孩回家。 行驶途中,随口向两人问了个问题。 “啊,你们知道明牌是什么意思不?” 筱筱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还是第一次听这个词。 何晚却怔了下,歪着头回答,“不要,顺子,过?” 陆迟:“” 如果没猜错的话,斗地主也是赵清河教的。 只是不知道,还跟那女人学了些什么。 陆迟只觉头大,脑中却很顺畅的回想起余甘那一晚。 当处理好爱皮西收购事宜,也就是何晚成人礼当天,回到开大校园偶遇余甘时的种种。 短暂试探之下,那人话里的意思简单,父亲要明牌打了。 现在想来,应该没有撒谎。 那位神出鬼没的幕后人难道就是张台南? 按理说,在某些方面的确挺像,毫无对生命的敬畏,以及心思诡谲。 但又不太像,陆迟看得透彻,他与张台南并没有恩怨和利益冲突,勉强能算到张度玮身上,况且种种迹象表明,幕后人早已出现。 总之,说不清个所以然。 但有些问题的答案,陆平晖肯定可以给他。 第八十六章 只有谣言才能打败谣言 伴随时间流逝,因临近年关,各大高校陆续放了寒假。 当陆迟离校的前一天,猫博网却出了事。 一位猫博用户34d呢,发布了一则个人动态。 内容以日记的形式展现,极其香艳露骨,详细讲述了与几十名男生交往的经历,包括运动细节等,可谓活色生香,能轻易看得人面红耳赤。 若仅是文字还好,关键还配了几张清凉性感照,有露脸但没露点,根据日记一同看太容易令人浮想翩翩。 这则动态一经发出,很快就在猫博上掀起一股浪潮,不过短短半天,牢牢霸占热搜榜榜首,甚至还吸引了不少外来流量。 关于底下评论却皆是负面,大多是骂骚浪贱等,各种难听词汇铺天盖地袭来,当然也有私信问价的。 陆迟了解到这件事,还是从曹镪口中得知。 自前段时间猫猫公司完成首轮融资,公司内部已经重新洗牌,他本控股70,经股权分配后占51,核心高层人员没多大变化,至于猫博网的运营权,他仍力排众议交到了曹镪手上。 至于那则个人动态,包含了大量低俗违规内容,本就不该出现在公共社交平台上,即便眼下时代在网络这块儿查得不严,但猫博的公众形象很重要,避免带偏风气必须及时制止。 在陆迟看来,那就是一篇小黄文,还带配图的。 重点在于,照片上的人正是赵清河。 是以,他当机立断,让曹镪紧急发布公关文,删除其所有相关内容,并将那女人永久封号。 这已经算是当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但互联网无孔不入,恐怕那些信息早已被人转载至其他网站上,但不论后续如何也不关猫博什么事了。 “不删!” 男寝304内,传出一声亢奋。 补救措施一出,却遭到了曹镪坚决反对。 见陆迟神色有些古怪,曹镪脸上只有十足正经。 “陆哥你看啊,这次事件也没你想的那么糟。” “好处多多嘛,不仅能给猫博吸引到新流量,还能顺带着做做宣传,况且我们未经用户同意就强制删除,肯定会激起其他用户的不满。” “那词叫什么来着,对触底反弹,我看不但不能删,还得大肆宣传!” 说得义正言辞,但这家伙向来猥琐,恐怕也动了坏心思,毕竟那则日记的内容太火爆,身子骨受不了。 思及此,陆迟默默瞥了眼曹镪厚厚的黑眼圈。 正待开口,余光一瞥就见赵今辞走进寝室。 见他还像个没事人似的,许是还被蒙在鼓里,陆迟委婉提醒,“你妹妹发病了。” 他看上去却一点不惊讶,只叹了口气。 “她那人脑子有问题。” “恕我直言,当时我就不建议她出院。” 听到这,一旁的曹镪忍不住插了句,“出院?难不成你妹还” 陆迟自然能听出是在调侃,心里却仍有些不解。 但凡是一个正常人,都干不出那样的事,完全是在自爆,将自身缺陷完完全全展露出来,供人随意品头论足。 以他一贯思维出发,完全想不通赵清河那么做有何目的,且找不出收益点在哪。 即便对赵清河不算了解,只见过几次面印象不深,但能让何晚甘愿称她老师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简单货色。 况且能写出那种刺激日记的女人,简单点形容就是人形荷尔蒙,话本里的妖艳贱货。 终究耐不住陆迟眼中拷打,赵今辞这才说出原委。 “就前段时间,跨年那晚,当时我就感觉她想干点什么事。” 半个月前跨年那晚,最后众人各自离去,赵清河则是跟徐飞扬两口子走了。 思及此,陆迟已大致猜出些,“摊牌,碰壁,然后就自暴自弃?” 思路是对的,但赵今辞却微微摇头。 “你不知道,我那妹子对付男人很有一手。” “应该是想把事情闹大,等所有矛头一致指向她的时候,就找她亲哥装可怜博取同情心,趁着心软一举拿下!” “她那人活得自我,压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一意孤行,做事不留退路,哪怕站在风口浪尖,却浑不在意他人看法和严重后果。 难怪能与何晚打成一片。 但说得再轻松,陆迟总觉着这些人就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 他没多言,拉着赵今辞在曹镪电脑前坐下。 一打开猫博主页,那则个人动态仍高居热搜榜榜首。 底下评论仍是骂声一片,例如婊子,不知廉耻乃至连多少钱一晚都来了,更有甚者认出赵清河的,声称还要去开大找她切磋武艺,心理承受能力低的人恐怕早被击垮。 浏览了好一会,赵今辞不禁有些感慨。 “网络暴力真可怕,还好我是观望的。” 陆迟被噎了下,随即全盘告知这次事件的严重性。 若没发本人照片还好,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热度一过也就相安无事。 但这种情况下,不难想到在以后的日子里,赵清河在现实生活中会面临多方面的麻烦事,远的不说,开大校方就不可能做到视而不见,这毕竟也算败坏学校的形象和声誉。 舆论,太容易击垮一个人。 一位才十八岁的花季少女,心理承受能力又能高到哪里去。 默默听完后,赵今辞点头,随即满脸真诚看向陆迟。 “所以啊,我这不是来找你探讨解决办法了?” “是请教,不是探讨。” 因最近的某些遭遇,陆迟心里不大高兴,“当工具人太累,这事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赵今辞却没某些觉悟,一脸的理所当然。 “工具人又怎么了,老陆你得看开点,工具人不就恰恰说明了你有用?” 不得不说,有理有据。 “你别看我那妹子又骚又浪,实则跟我一样,老理论家了。” “我俩算是重组家庭,从十二岁认识到现在,她的确交过一大群男友,但只是为了满足她那恶趣味罢了,啊见不得别人恩爱的大拆散家。” “她那人心气傲得很,打心眼里就瞧不上男人,随便玩玩而已。” 至于那则日记里的运动细节,自然就是杜撰瞎写,一种最快吸引人关注的手段。 听着听着,陆迟却心中一顿,脑中不停回荡着几个字。 十二岁那年,他结识了初到乌城的徐飞扬。 “既然并不属实,事情也就没那么麻烦。” “老赵你认准一句话,只有谣言才能打败谣言。” 言尽于此,仍多提了一嘴,“我把曹镪交给你用,至于具体怎么操作你自己看着来。” 舆论本就是可操控的,想要破局并不难。 赵今辞闻声点头,一经提点心中已大概有数。 但还有一个必须要面对的问题,他那妹子做事从未吃过亏,更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一旦被人打破了心里的小算盘 一般人可承担不了那后果。 等东窗事发那天,不如全推到老陆身上,还能赠送个高手陪练。 默默瞥了眼已准备离校的陆迟,他心里如是想到。 第八十七章 父亲 次日,陆迟带上何晚与筱筱回乌城过年。 因不好跟父母解释小姑娘的来历,只能让她待在之前何晚曾住过的房子。 将一切安顿好后,陆迟望向沙发上的两人,筱筱正专心致志看动画片,老工具人纪强则默默陪着。 许是首次见家长,何晚自到了乌城就很紧张,还特意拉着陆迟去买些礼物。 经过一番沉闷繁琐的挑选,给梁梅兰准备的是一套护肤品,给陆平晖的则是一条中华。 当走进自家那栋老式居民楼里,迈过层层阶梯,楼道间尽显灰暗破旧,白色墙壁早染上黑黄不清的色彩。 前几个月,当猫猫公司完成首轮融资,陆迟因转让出一些股份获得了一百多万的流动资金。 他当时做的第一件事,给何晚上交银行卡,然后看中了乌城的一套房子。 一百多平米总价四十来万,直接以按揭的方式付了首付,因考虑到父母的工作人际圈子等皆在乌城,贸然去开川定居也并不妥当。 即便有足够的钱,却没选择一次性付全款,不论是流动资金的重要性,或本身习惯使然。 据父母所说,新房子还处于装修阶段,不过搬家也快了。 脑中正想着这些琐事,就发现前方女孩忽地停下脚步,浑身手足无措。 难得见她像只鸵鸟那样怂,陆迟笑着安慰,“不用紧张,有我在。” “你爸,是个怎样的人?” 这句话,应该是第二次听她说起了。 思及此,陆迟望了眼近在咫尺的家门。 “认识我爸?还是说” 何晚踌躇再三,自顾自讲起一个故事。 那会儿她还不到三岁,遇上了一位神秘的白衣男子,自那以后一旦跑出去玩耍,总是发现那人默默跟着自己,怎么甩也甩不开。 那人从头到尾什么也没做,更没有过任何交谈,却渐渐给她带去了说不出的恐惧,说是童年阴影也不为过。 直到临近三岁时,那人才彻底消失。 故事再简单不过,听上去像是人贩子跟踪或精神变态骚扰幼童。 默默听完后,陆迟忍不住重复了遍,“一身白衣白裤?” 何晚点头,好看的眉头紧皱,语气犹疑不定。 “小时候的事我记不太清,只记得那人很年轻,应该只有二十多岁。” 那么按照时间推算,那人现在四十岁上下。 这才回过味来,陆迟表情有些古怪,“你想说那人是我爸?” 何晚却摇头,狭长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 “我猜,那人就是你要找的幕后人,父亲。” 包括她曾怀疑过的李吱吱,打过交道的李安安,余甘等人,皆无一例外习惯穿一身白。 关键年龄方面对的上,结合以往的许多信息,才怀疑到那白衣男子身上。 其实若不是经历了青山之行,她本来都快忘了儿时的事。 想到这,她忽地抬头看向陆迟,一字一顿开口。 “最后那晚你昏过去了,我感觉那人出现过,就在我身后不远处。” 陆迟愣了瞬,心里已然信了。 就在最近这段日子里,他有拜托陆冬楠一件事,借此才终于了解到窃听器和定位追踪器的相关知识。 与定位器不同,眼下这个年代即便是再顶尖的窃听器,监听范围也不过几米远。 而当初在那逃跑的三天里,两人能确信那红色书包里装有定位和窃听,一举一动皆被尽在掌握,种种迹象表明父亲当时就在现场。 也许,就在两人不曾察觉的地方默默观望,甚至还离的很近。 见陆迟逐渐陷入沉默,何晚再次强调,“你住院那次我见过你爸,不是他。” 向来注重逻辑的女孩,却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前后矛盾了。 上一秒还说小时候太久远记不清,下一秒却推翻笃定说不是陆平晖。 “你啊,眼睛是漂亮,可惜不会撒谎。” 语气满是无可奈何,何晚微微发怔,一时却思维发散,瞬间联想到一个重要信息。 “眼睛对了,那人有一双很漂亮的桃花眼。” 桃花眼,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一身白衣白裤。 陆迟眉头不自觉皱起,此时此刻,终究能窥出一些蛛丝马迹。 就在去年,他与陆平晖去老家扫墓祭拜,离去途中却偶遇了一位白衣男子。 暴雨天气,山路崎岖,车胎打滑,险些坠落悬崖一车三命。 在当时,他就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心底却不肯相信有人不要命算计,因此一度百思不得其解。 但那种不合常理,堪称疯子似的玩法,可不就像极了父亲的行事作风。 两人伫立门前,长久的沉默。 陆迟眉头紧锁看不出在想些什么,何晚也没有打扰。 如果那位白衣男子就是所谓的父亲,就意味着他两三岁的年纪就已经被盯上,无所察觉之时就已经撒下大网。 但任凭他想破天,也不可能想的出答案。 正当思绪万千之际,门突然开了。 “怎么不敲门?你就是陆迟说的小晚,哎呀还带什么礼物,快先进来坐。” 急忙招呼着两人进门,梁梅兰接过礼物,随即给何晚倒了杯水,暗自打量着。 一张乖巧娃娃脸令人讨喜,还挺害羞,更关键的是,那套护肤品不便宜。 想到这,梁梅兰相当满意。 “陆迟他爸出差去了今晚才回来,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做饭。” 陆平晖经常外出出差,从小到大陆迟早就习以为常。 何晚却微不可见松了口气,事实上,那次在医院就与陆迟父母打过照面,看来梁梅兰已经忘了。 心里迟疑了瞬,她还是起身准备去厨房帮忙。 发觉这份好意,梁梅兰笑意愈浓,随手招呼着。 “不用,你俩等着就行,陆迟你带小晚去参观下自己那狗窝,床褥都换了新的,饭好了我叫你们。” 陆迟无奈应了声好,随即带着何晚去自己卧室。 径直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后,直奔猫博网。 有关那则火爆日记已经被删除得干干净净,赵清河那女人的号却没被封,只是不知道赵今辞的应对方法是什么。 没心思继续关注,陆迟随口问,“对了,你猫博用户名叫什么?” 何晚打量着卧室,视线定定落在崭新床褥上,只心不在焉回了个何晚。 这次来陆迟家之前,她曾特意向赵清河取过经,可谓势在必得。 陆迟自然不知,打开她在猫博上的个人主页后,动态仅有一张猫的照片,那只英短。 重点在于,她竟然有好几百个粉丝关注。 当问起从哪冒出来这些人,她只是摇头说不知道。 女孩儿的外在条件摆在那,即便平日里在学校再低调,被人追捧很正常。 陆迟没多言,随即扫了眼关注自己用户的人。 拢共几个人而已,很容易区分出。 用户名“bient?t”,个人主页简洁明了,只有唯一一条动态趁着年轻,偏要勉强,显然是宋阑珊。 这用户名不是英文,分不清是哪门语言,陆迟难免泛出份好奇。 很快,当在网上查到单词含义后,神色止不住古怪起来。 这口气却只能暗自憋着,不敢声张。 之后陆迟收心开始忙公司里的事,专心浏览李熹凌发来的相关邮件。 眼下猫猫公司发展顺遂,旗下多项产品的好评如潮,但成立时间尚短根基不稳,只要一个决策失误,也许就会葬送大好光景。 伴随时间流逝,身旁的娇俏少女始终没有打扰,直到裤子传来一丝轻微触感。 太过猝不及防,陆迟一时间有些敏感,差点没忍住跳起来。 “你要干嘛?” 低头望去,就见女孩俯下半个身子,小手正不安分的往里探。 被发现意图后,何晚神色淡淡收回手,看上去一点不害臊。 “我只是想看看。” 陆迟没吭声,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他只怕,掏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不经意间,暧昧气氛旖旎了一室。 “你在忙工作?如果觉得我吵,就把这个给我戴上,戴上就安静了。” 说到最后,何晚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小球。 陆迟随意瞥了眼,看上去应是abs材质,比乒乓球稍大点。 他想了下,很老实,“就算我在认真工作,也不会觉得你吵啊。” 何晚沉默了,怎么跟赵老师说的不一样。 见女孩陷入沉思,陆迟不禁在心里笑了下。 他眼光见识不同,哪怕第一次见,大概也能猜出小球的用途。 说到底,在某些方面也不完全是逃避,的确有那么点不为人知的心理阴影。 当年,出国前那晚 但那种有损男人脸面的事,只能掖着藏着。 第八十八章 父子夜谈 饭桌上,菜肴较为丰盛,一副温馨景象。 刚出差回来的陆平晖一脸风尘仆仆,话不多,梁梅兰却向何晚旁敲侧击问了很多问题。 例如家里几个人,干什么的,怎么不回家过年之类的。 何晚全是回的实话,说爸爸在羊城工作,至于妈妈方面只字未提。 听到最后,梁梅兰却微不可见叹了口气,望向何晚的目光愈加怜惜。 很容易在心里塑造出一个单亲家庭的惹人怜形象,爸爸常年在外地打工甚至过年也不回家,妈妈则已不在人世。 之后她不停给何晚夹菜,神色间满是亲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陆迟破天荒的陪陆平晖喝了不少酒,几杯啤酒下肚,眸中很快泛起迷醉。 何晚知道他酒量极差,也基本不沾酒。 这不就是赵老师曾说的天赐良机。 饭后,夜已渐深。 梁梅兰去厨房洗碗,陆迟则躺沙发上很安静。 瞥了眼已经醉醺醺的儿子,陆平晖朝何晚柔和笑了笑。 “我们应该在开川医院见过?以前陆迟受伤住院那次。” 何晚心中一顿,没想到过去大半年了还记得。 事实上那是第二次见面,还有一次家长会。 见她有些拘束,陆平晖放缓语气,“在那个时候,你们就已经在一起了?” 差不太多,何晚闻声点头。 陆平晖斟酌了下,随即自顾自讲起。 “过去一年多以来,陆迟这孩子变化挺大的,闷不作声考了个状元,又创业给家里买房子,现在想来,是因为你才做出改变的。” “你俩谈恋爱我作为家长是支持的,也很放心,你别看我这儿子平时挺不靠谱,真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很负责任。” 见女孩视线时不时扫向双眸微阖的陆迟,陆平晖难得打趣了下。 “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是怕他冻着了?叔叔跟你说话都心不在焉的。” 何晚霎时小脸一红,她脑子里想的可不是那些。 这时梁梅兰从厨房内走出,先把迷迷糊糊的陆迟叫醒,这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我们家没多的卧室,这样,等会儿小晚跟我睡,让陆迟跟他爸睡一个屋。” 听到这,何晚下意识拒绝,“阿姨不用那么麻烦,我跟陆迟睡一起就行。”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见父母皆目光怪异扫过来,即便陆迟脑中有点不清晰,仍一时头大。 陆平晖还好,梁梅兰那眼神,就像在看拐卖无知少女的人贩。 两人毕竟才十八,谈恋爱勉强接受,但第一次带回家就睡一张床,这背后隐藏的问题可就严重了。 思绪走到这里,陆迟忍不住瞥了眼何晚,可她还一脸浑然不觉,压根没意识到说错了话。 女孩聪明不假,但对一些简单的人情世故,大概只有幼儿园水平。 天色渐沉,月色透过窗台,洒下一地斑驳陆离。 父子俩躺在床上,皆没有半分睡意。 之前在饭桌上陆迟的确喝了酒,酒量差也是真的,但他心里有数,刻意控制在范围之内。 伴随时间流逝,午夜时分悄然来到。 隐约间,传出些低语。 “儿子,你们在一起挺久了?是你住院那次?” 并不惊讶陆平晖能看出来,陆迟轻轻嗯了声。 “那女孩家里条件挺好?” 陆迟又嗯了声。 “爸爸也是过来人,能看出来你俩真心喜欢,你心里怎么想的,认定是她了?” 陆迟这才开口,“老爸,那给我讲讲你年轻时候的事呗,我保证不跟妈说。” 印象里,陆平晖和梁梅兰是经工作单位介绍的,结婚后不算特别恩爱,也曾多次因柴米油盐等琐事大吵小闹,但大多数家庭皆是如此,再正常不过。 陆平晖闻言笑了笑,沉吟了下,随后毫不避讳的讲起过往。 许是遗传,他酒量也不行,否则怎么也不会给陆迟讲以前的情史。 更何况,是给儿子讲自己年轻时候的初恋。 “你别看爸爸现在老了,年轻时候还挺招女孩儿喜欢,跟男的也很谈得来。” “那会儿还没考上中专之前,遇到了你黄阿姨” 女方家里条件很好,乡里当官的,陆平晖却是个实打实的山里孩子。 后来念完中专,被分配到老家乌城工作。 “现在想来,当时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只有对未来不切实际的憧憬。” 多年过去,两人一路扶持走过数不清的路,吃过数不尽的苦。 却与很多人的经历那般,即便再美好,总会受到来自各方面的阻碍。 “她比很多男的还能干,当时在乡镇大院当文秘,刚出来工作都没钱,我们就在后山脚下租了个老房子。” 之后的故事简单,随着年龄增长,女方家里人忍不住站出来,私底下约陆平晖喝茶。 总体谈话下来不算轻视,只是冷静陈述事实,简单概括三个字你不行。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发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豪言,现实如此。 “晚上浑浑噩噩回到屋,我开始收拾行李,自尊心作祟,什么都没跟她说,她也什么都没问。” “等她睡着了我才走,走着走着就到了后山顶,还没来得及翻过那座山,一回头望去” 山脚下的房子亮着灯,她就站在门前,隔得很远天又黑。 她没有追上来,陆平晖也没有下山,就这样静静望着。 仿佛一幕幕场景重现,画面感十足。 半响,陆平晖才逐渐回过神来,随即出声鼓励。 “爸爸跟你讲这些不是为了打击你,只是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人生很长,爱情只是人生里的一部分,总有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你还有你妈,你们都是爸爸的责任。” “放手去做,不管最后结果如何,爸爸永远都是你最后的拥趸,只要能做到自己不后悔。” 听到最后,陆迟不禁喃喃自语。 “爸,这就是你的执念吗” “执念?勉强也算。” 陆平晖不禁摇头失笑,神色间,浮现出成熟男人特有的温柔。 “就像你们现在年轻人常说的那种话,那种很时髦的话。”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儿子,对爸爸来讲不需要你大富大贵,也不需要你多有出息,只要你一生平安,爸爸也就放心了。” 陆迟沉默了。 一时间,眼角莫名泛酸,视线模糊不清起来。 喉咙口像塞了什么东西,有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原本只是想问一句,简单的问一句。 当初去给爷爷祭奠烧纸时,在暴雨天偶遇的那位白衣男子。 “爸,其实你是认识他的。” 第八十九章 殊途同归 眨眼十几天过去,就快过年了。 按照习俗,舅舅梁见栋组织几家人,晚上去悦庭饭店提前聚一聚。 包厢内,一派热闹温馨景象。 饭桌上,陆迟却始终提不起半点精神,所幸何晚表现得好,言谈得体,获得不少长辈的夸赞,由梁见栋带头还给发了红包。 待散场时,悦庭饭店门口,陆迟找准时机,给两个小家伙冉树苗和梁睿发了压岁钱。 每人一百,不多不少却最为合理,即便被家长发现也不会没收。 冉树苗却因此回想起一些往事,偷偷瞄了眼何晚。 “哥哥,你跟晚姐姐现在是男女朋友了吗?” 陆迟点头。 冉树苗微微发怔,大眼睛很快覆上一层水雾。 “那珊姐姐怎么办喔,哥哥钱还了吗,不然就要欠珊姐姐一辈子了!” 小姑娘的思路总是出乎意料,陆迟被噎了下,只能好声好气一顿忽悠。 之后为了给年轻人留下单独相处空间,几家人去茶楼打麻将,两个小家伙则结伴去看电影。 一时间,喧闹街边只剩下陆迟与何晚二人。 见他有些失神,何晚开口提议,“先去看李奶奶,然后去筱筱那?” 近日来,两人只要一有闲暇就往李安惠和筱筱那跑。 陆迟想了下,应了声好。 不知为何,今天总有些心神不宁。 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她十八岁生日。 青山,山腰。 几缕月色散落下来,福利院内冷冷清清。 二层楼里,一道声音却难掩惊喜。 “阑珊,怎么这时候来看我这老婆子了?” 刚到乌城,宋阑珊浑身说不出的疲倦,仍朝老人抿嘴笑了下。 “李奶奶,好久没来看你了。” 自上次相见,已经过去了半年多之久。 她明天就会出国,因此才特意回乌城看望下老人。 李安惠自然不知这些,急忙拉着宋阑珊唠些琐事,大多是一问一答。 “上大学了?多学学音乐也好,学那个能锻炼性子。” “你再来早点就好了,刚刚何晚那孩子也来过,你俩都长得标致,真是我这糟老婆子的福气哟” “要出国留学了?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 似突然想起什么,李安惠从床头找出本泛黄日历,扫了眼后霎时心中了然。 “难怪,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 “您怎么知道” 话毕,一个不可能的可能浮现于脑海中。 宋阑珊心口止不住的激动,急忙捧起老人的脸,似想要分辨出什么。 李安惠见状迟疑了瞬,却拒绝不了那双清澈眸子里的热切。 最终还是娓娓道来,即便是迟来的相认。 半响,一阵沉默笼罩。 眼前人分明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外婆,宋阑珊眼泪却止不住的簌簌掉落,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外婆,外公,外公他走了半年多以前就走了” 李安惠闻言整个人都僵住,眼神逐渐涣散起来,一时间竟不知该将视线放在何处。 将女孩紧紧搂入怀里,才喃喃自语。 “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乌中,操场。 空荡荡的,静得只有晚风拂过。 学校早已放了寒假,更因临近过年,夜已至深,整个校园内也许都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最前方的主席台上,一道纤瘦身影随意坐在台边,双腿自然落下,一双纯净眸子里泛着湿润,齐肩短发随风飘拂。 即便冬日冷冽不断掠过,脸上却始终泪痕未干。 如果,如果她当初能再坚持一下,能得知真相再早一点,是不是就不会是这个结局了? 也许,外公和外婆能再见上一面,将所有的误会解开,皆大欢喜。 遗憾这个词,她向来不大喜欢。 不知发呆了多久,宋阑珊突然有点想喝酒。 “是不是只要喝醉了,什么烦恼也就没了。” 下一瞬,仿佛从梦中传来回响。 “想喝酒可以,但你有故事没?” 宋阑珊微微发怔,回眸望去,一眼就看到旁边阶梯上的大男孩,不知已站了多久。 她蓦地破涕为笑,温柔了一地月色。 “我还以为,你会躲着我的。” “我们是朋友啊,有什么好躲的。” “你怎么会在乌中?” “这问题该我问你,我啊,闲着没事回母校看看,没想到能找着一个躲起来哭鼻子的。” 听到这,宋阑珊不禁抿嘴笑了下。 她扭过头望向陆迟,神色间浮现出小女孩才有的无赖。 “你说的,请我喝酒。” 陆迟挺好说话,“那你得给我讲个故事。” 两人一拍即合。 天色渐沉,大多人已歇息入睡,陆迟去校外找了半个多小时,回来时提着一袋子啤酒。 随手开了一罐后,递给女孩儿。 “你不喝吗?” 一罐到底,宋阑珊眸子里泛起迷离,脸颊酡红一块。 没得到回应,她嘴角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是怕我把你吃了吗?” 两人酒量都不行,但很明显,宋阑珊比陆迟还差,一罐啤酒就能胡言乱语。 喝酒倒没事,起码要保证其中一人清醒。 否则都喝醉了,不得在这吹一晚上的冷风。 “你只管喝就行。” 宋阑珊轻轻嗯了声,似准备放纵一次,眨眼已喝完两罐啤酒,甚至还打了个嗝,惹得陆迟一顿笑。 脑中有些晕眩眩的,她没追究,只记得还要讲个故事。 讲的是,林恪之和李安惠的故事。 宋阑珊讲的很慢,从头到尾,仔仔细细。 伴随时间流逝,不经意间,一个小时过去了。 待听完后,陆迟自动摘出了几个信息。 一,那位李奶奶竟是宋阑珊的亲外婆,可何晚却称呼她为奶奶,应有过一些渊源。 二,直到最后,那位卖饼老人仍带着遗憾逝世。 思绪走到这里,陆迟忽地心中一顿,隐约明白了陆冬楠的那句话。 他说,人因执念踏入轮回,也因执念不愿走出轮回。 对林恪之来讲,误以为妻子逝世使他心中愧疚难安,十几年如一日,而那就是他的执念所在。 若按陆冬楠的说法,放下执念就能脱离轮回,那将意味着林恪之必须放下对妻子的执念,才能微笑面对生活,安稳走完一生画下句号。 可从另一个角度上看,等同于再也没有做出改变的机会,更意味着再也见不到李安惠。 孰轻孰重,该如何抉择,即便再度浑然不知的踏入轮回之中。 就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但陆迟仍不理解,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命运,当真如陆冬楠所说无法改变?哪怕是作为苏醒者? 他明明就已经改变了何晚的命运,还改变了 忽如一盆冷水浇头,这才醒转过来。 事实上,有关何晚的危机从未消失,纵观身边人实际也没能改变任何,甚至连他自己的命运走向,都隐约带着点前世的熟悉轨迹。 即便身处轮回,但人并不是木偶,总会因不同的选择而分出不同的枝干,不可能做到连细枝末节都一致。 可就算大道三千,终究还是殊途同归。 陆迟纠结许久,这才意识到宋阑珊已经很长时间没说过话了。 扭头望去,她整个人十分安静,双眸闭合,细长的睫毛无意识轻颤,睡着的模样如一汪静湖波澜不惊。 关键还靠在自己肩上。 先前想事情太入神,竟丝毫没有察觉到。 而主席台下,早已散落一地的空啤酒罐子,足足五六个之多。 冬日的夜晚只会更冷,可女孩显然没听进去上次的劝告,依旧穿着长裙,白皙修长的双腿就这样暴露在冷风中。 陆迟想了下,将自己的黑色呢子大衣脱下丢过去,刚好盖住双腿。 腿上传来的温暖让宋阑珊身子微颤,双眸缓缓睁开,一脸发怔,下意识低头看了眼。 喝醉酒的女孩很敏感,还以为是嫌自己腿丑,看着碍眼。 她突然像只炸毛的猫,一把掀开大衣,把长裙往上一扯,露出两条纤细笔直的腿。 谈不上自吹自擂,她的腿相当漂亮,从小学芭蕾练出的身材怎么可能差。 “陆迟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娘这腿就是专业模特都比不上!” 陆迟:“” 他默默缩缩头,一时不敢吭声。 什么清冷什么温婉全是假的,这才是女孩的真面目。 脾气暴躁,内心火热,只有在无意识中才会展现出来。 晃神之际,他却突然回想到,两人在娃娃机前的初遇。 现在想来,不过那第一眼就泛出的怪异错觉,竟准确的毫无偏差。 “小宋,有点晚了。” 后知后觉意识到说了什么,宋阑珊脸上泛起一份绯红,却摇头不愿就这样离去。 大概能猜到她在期望什么,但陆迟不能开口。 沉默许久,女孩先耐不住了,“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 陆迟闻言脸上难掩诧异,随即很老实点头。 “嗯,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先告诉你啊,我三无人士,没脑没心没人。” 宋阑珊仿佛没听清,忽地抬起头坚定与他对视,一字一顿。 “我只想,看你跳一次舞。” 空气尴尬了瞬。 怎么也没料到还有这一茬,陆迟黑了脸,“我不会跳舞。” “你跳舞,我唱歌。” 黑夜中,那双眸子如黑曜石般清澈明净,藏满了渴求之色,太令人难以拒绝。 陆迟在心里叹口气,暗自打量了下四周环境。 眼下夜深人静的,丢脸也丢不到哪去。 头顶满天繁星,散落清辉无数。 主席台上,陆迟站在中间,台下分明只有一位观众,却仍然感觉手足无措。 见大男孩浑身说不出的紧张,宋阑珊没笑话他,反倒先开口。 嗓音空灵,因歌曲的缘故更带着一份少见的俏皮。 她唱的是哆啦a梦,霓虹版。 许是被歌声里的情绪安抚住,陆迟逐渐镇定下来。 然后开始毫无章法的甩动身躯,僵硬又搞笑。 他想,恐怕今晚的污点怎么洗也洗不白了。 伴随时间流逝,宋阑珊一边唱歌,一边欣赏他的奇怪动作,眼底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好几次,陆迟想停下来,只觉脸庞如同火烧,但还是忍住了。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还是第一次,所幸也是最后一次。 思及此,陆迟深吸一口气,干脆大张大合的甩动身躯。 既然都已经丢脸了,不如丢的更彻底点。 半响,他渐入佳境,甚至还天赋异禀的找到了一份节奏感。 一支怪异的舞蹈和一曲经典,就这样在某个时刻找到了契合点。 直到宋阑珊唱完了许久,大男孩仍未停下扭腰,花枝招展。 “好了,你跳得很妖娆。” 陆迟这才停下动作,没声好气,“现在满意了?” 之后两人坐在主席台上歇息,伴随晚风轻拂。 “傻子,我今天真的好开心好开心,谢谢你。” “天大地大,生日最大。” “陆叔叔来乌城接我了,明天就出国,从开川直飞巴黎。” “明天?” 陆迟顿了下,一份无法言说的疲惫遍及全身。 “那边学校都联系好了?交流没问题?不考虑过完年再走?” 三天后便是除夕,而女孩明日就会再度踏上孤身一人的旅程。 “明天早上的飞机,能送送我吗?” 陆迟没犹豫,更无法拒绝。 “好。” 第九十章 重蹈覆辙 说起来,自陆迟认识陆冬楠以来,只有当工具人的份。 可这一次从开川到乌城的路程,陆冬楠却亲自上场当了司机。 也算解锁了一份另类的成就。 当到达花石酒店,离午夜时分只差一个小时。 一路走进最顶层的套房里,格调精致内敛不失大气,尽显法式风情,与精装修的高档卧室毫无差别。 陆冬楠只说了句阑珊生日快乐就走了,给两人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一时间,饶是陆迟能言善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至于宋阑珊酒意早已褪去,她先去开了暖气,随即主动找了个话题。 “你现在还有在弹琴么?” 这是要考校自己的意思,陆迟心领神会正想开口,余光一瞥就见窗纱下藏着一架钢琴。 见状难免感叹了句,“楠哥对你是真好。” 他没拘束,在钢琴前坦然坐下,弹奏的仍是简易版《致爱丽丝》。 手指逐渐飞舞于琴键中,谱出一曲优美动人。 一曲毕,扭头望去,才发现宋阑珊手里提着两瓶香槟。 “来一杯么?” 陆迟霎时心如明镜,先前在乌中操场她就因醉酒出过一次糗,以她的性子肯定想扳回一城。 顿了下,看破不说破,“行,我喝,你看着。” 他始终遵守那份原则,若是喝酒,其中一人必须保持清醒。 当一杯接一杯的酒下肚,伴随微醺酒味弥漫一室。 许是心里藏着事,也许是受到宋阑珊的出声撩拨,不知过去多久,陆迟已喝完足足一瓶。 他眸中却清明一片,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还要精神,哪有半点醉酒迹象。 宋阑珊默默观察他半响,心里反倒确认他醉了。 模糊的印象里,他极少沾酒,哪怕喝醉后也不发酒疯,安安静静不吵不闹,但会变得很傻,且思维迟钝。 不过还需要试探一下。 想到这,宋阑珊问,“陆迟,我是谁?” 毫无停顿的闻声望去,陆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脸上浮现出一丝好奇。 “嗯,你长得挺像小宋。” 宋阑珊不自觉抿嘴笑,“那你知道陨石为什么总是会出现在陨石坑里?” 大男孩一时眉头紧皱,竟被这道世界级难题给问住了。 “对啊,陨石为什么总是会出现在陨石坑里” “不可能,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应该存在误差的” 没忍住,宋阑珊扑哧一下笑出声。 突然想到什么,她眼波流转,“你知道今天是我生日么?” 陆迟爽快点头,笑着说知道啊。 随即眉头不自觉紧皱,好一会蓦地福至心灵,从兜里掏出一个水晶手环。 缤纷多彩,亮闪闪的,晃得宋阑珊移不开眼。 可大男孩浑然不觉交到她掌心,神色认真,眸子里却一阵恍惚迷离。 “好像是你上次生日,在ktv答应你的。” “挺早之前就买了,还以为送不出去了,不好送,为什么不好送为什么要送你这个手环” 说话间,思绪突然卡顿住,直到能自圆其说。 “啊想起来了,我还记着,你以前最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了” 听着听着,宋阑珊眸子里泛起一层水雾,心里滋味难明。 最后一句,是把她当成了何晚。 回忆若能下酒,往事便可做一场宿醉。 那是在好久以前的事,当她意识到何为喜欢之时,早已忘了到底走过多远的路。 这一世,两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第一次,晨间擦肩而过。 第二次,很好奇,怎么还会有来电影院睡觉的人。 第三次,被撞见心底的小秘密,在娃娃机前踌躇不前。 也许在那个时候,怦然不及,便已心房尽敞。 逐渐回过神来,宋阑珊盯着陆迟的脸庞看了许久,神色愈发温婉动人。 “傻子” 隐约间,嗓音如汨汨清泉淌入心坎。 “我十七岁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呢,二十六岁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呢,二十九岁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呢” “我见过好多人好多事,那些人比你更优秀,那些事比你更有趣,可我偏偏不喜欢” “宋阑珊的心和身体,早在塞纳河畔见到陆迟的第一眼,就已经逃不掉了。” 那次真正意义上的初遇,宋阑珊把自己平生最清澈的眸,最清丽的颜,毫无保留地献了出去。 自那以后,她任何为人称赞的美丽,都不及那次遇见。 此时此刻,她终于能在心底做出一份决定。 就像当年那样好了。 伴随时间流逝,大床上,传出浅浅的鼾声。 不知何时,一位清丽少女从浴室款款走出。 她秀发挽起,盘成一团在脑后,白皙脸蛋上未施粉黛,月白睡袍裹紧曼妙身材,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膝盖,只露出一双纤细修长的双腿。 一步步走到床前,一双娇瘦却不失圆润的手臂挂在陆迟脖子上,唇瓣勾人的红。 似察觉到温热触感,床上的陆迟忽地睁开双眸,却睡眼惺忪,毫无焦距。 宋阑珊只抬眸坚定与他对视,并一点一点的靠近。 脑中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眸中仍呆滞一片,却残留着半分清明。 “不对,这样不对” 但反抗无效。 一句话没说,却也无需再说什么。 不经意间,春意旖旎一室,烛光照亮了所有。 亲吻的经历仅存于模糊的记忆中,很快,宋阑珊有些缺氧,脸色通红一片,眸子半眯半闭,发丝散落在脸旁,遮掩间散发出一种妩媚动人。 除了最开始的生涩,她渐渐找回了曾经的节奏,吻技愈发娴熟起来。 过了好一会,唇瓣分离开来,大男孩儿不停喘着粗气,早被缠绕得溃不成军。 宋阑珊倚在床头朝他抿嘴笑,一丝晶莹遍布红润的唇瓣,说不出的魅惑勾人。 “不行了?” 语气中满是小觑,一时间,陆迟脑中独独剩下教训二字。 他直接扑了上去。 伴随一声低吟,女孩脖颈微微扬起,唇瓣不自觉紧抿。 须臾间,她软成一滩水,呼吸急促起来。 “小宋” 没多会儿,宋阑珊面色含春,澄澈的眸子里布满迷离,神色清冷与娇羞并存,美艳不可方物。 可那只作怪的手却突然停下,她怔怔抬起头,有些不明其意。 只见身上的大男孩一脸苦恼,认真又焦虑。 “嗯你把胸藏哪儿去了?” 空气静了一瞬。 没忍住,宋阑珊直接一脚踹过去。 陆迟一个重心不稳,毫无防备地,就这样被踢下了床。 但房内铺了地毯,不会疼。 宋阑珊撇过头不看,却朝下面伸出了一只脚。 袜子早已褪去,脚腕纤细又晶莹,白得令人挪不开眼。 似明白了意思,陆迟稍稍借力爬了起来,一阵摇摇晃摇,眨眼间又将其压在身下。 低头望去,女孩儿轻咬下唇,脸颊潮红一片,睡袍松垮垮散落开来,浅浅红晕绽放在白嫩无瑕的肌肤上,别有一番美感。 宛若天上谪仙跌落凡尘,染上了七情六欲。 陆迟愣住,眸中浑浊又模糊,一时竟看呆了。 “你锁骨好美” 突出的锁骨线条精致又性感,轮廓立体,不禁令人感叹造物主到底有多偏袒。 听出语气中毫不掩饰的赞叹,宋阑珊神色才缓和了些。 “你还要继续么?” 不过轻轻的淡然声,却酥媚入骨,足以勾人沉沦。 战事愈发激烈,好似有一条张牙舞爪的癞皮狗,伏在蒙蒙的雾中。 但决定胜负,往往只需那一念之间。 “何晚” 不过两字听着刺耳,宋阑珊怔了怔,满面春意被一盆凉水浇灭得干干净净。 万般情绪以极快的速度萦绕于胸口,想来,刀割之痛也不过如此。 她不禁潸然泪下,近乎歇斯底里地吼出,嗓音沙哑又清晰。 “陆迟,你看清楚,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被吓得浑身一颤,陆迟像做错事的小孩僵住身子缩着头,双手更是无处安放。 他很认真低头望去,似一定要辨认出女孩的身份。 眉头不自觉紧锁,脸上浮现出无法形容的痛苦神色,眼里闪过半分清明,却又很快被醉意所吞噬。 “早就知道了,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你是宋阑珊,你是小宋,你是清汤混蛋” “你同样也是她啊” 听到最后,宋阑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霎时红了眼眶。 藏在心底的那根弦被扯碎得淋漓尽致,任凭泪水顺着回忆流下。 “陆迟,小迟子,傻子” 她猛地抬头,贝齿狠狠咬了口陆迟的肩膀,随后贴近耳旁吐气如兰,两个字,露骨又大胆。 空灵嗓音却显干涩,咽下一切真切过往。 不多时,压抑的情感喷薄而出,一点一点地,融入到幽深无边的夜色中。 第九十一章 初识不知梦中意,再见已是梦中人 一缕初阳微升,透过窗台,洒满一室暧昧旖旎。 床单皱巴巴的,似在昭示着昨夜的不简单,隐约残留鱼水之欢的痕迹。 宋阑珊醒得早,倚在床头软成一滩烂泥,意识仍有些空荡荡的。 些许片段,就这样很顺畅的浮现于脑海中。 即便曾经的记忆再模糊不清,终归熟悉的无师自通。 喝醉酒的男人并不懂收敛二字如何写,只知一味索取,不过好在 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忍不住抿嘴笑了下。 见身旁人还睡得沉,她掀开被子起身,不着寸缕,姣好的身材展露无遗,各类吻痕淤色纵横交错。 她先去浴室洗了个澡,穿戴好内衣裤,随后望向地上被撕烂的裙子。 微微发怔,她脸红了瞬,立马就想到了一个报复的好方法。 以陆迟一米八的个子,所穿衣物很容易挡住她腿下风光。 想到这,她先穿上陆迟的那件黑衬衫,随后把那条被撕烂的裙子捡起来系在腰间,系成一条半身裙,最后再披上那件黑色呢子大衣。 当一切处理妥当,宋阑珊抚上门把手,忍不住回首望向仍在梦乡的大男孩儿。 那份踏实感太不真切,她这才恍然间想到。 原来,人与人之间是可以那么亲密的。 像是从云端跌入泥泞,在那一瞬之间,灵魂仿佛都变得轻飘飘。 但是,她该走了。 陆迟醒了。 依稀记得做了个梦,回到了前世她出国前的那一晚。 漫无边际地寻找,毫无章法地探索,直至天气转暖方才停歇。 来得汹涌,去得果断。 酣畅淋漓的结束时,时间仿佛只过去了一分钟,但应该不是。 梦中画面何其香艳,真实又清晰。 他仍能感觉到手中残留的滑腻之感,是抚摸那莹白肌肤留下的。 身下人那张俏脸清丽出尘,万般温柔绽放于会笑的眼睛里,唇瓣紧抿 但那张脸却是宋阑珊的模样。 陆迟就这样闭着眼睛,意识还未完全回笼。 直至手机闹钟打破寂静。 他伸长手臂,在床头柜上摸索正不停震动的手机,忽地不小心碰倒了边上的酒瓶,掉落在地的清脆声响,才令人清醒三分。 他撑起身子倚在床头,眉头微皱望了眼地板。 瓶口不少零星的酒沫流淌在地,酒味中还混杂着一丝浓厚的气息,飘散开来。 余光一瞥,这才发现枕头旁有一座不起眼的奖杯,是那次辩论赛的冠军奖杯。 包括自己裸露着的上半身,于心脏位置处还有一块精致怀表。 是她亲手戴上的。 陆迟在心里叹口气,随即环顾四周包括一些缝隙处,却只找到了自己那条红内裤和牛仔裤。 那么,有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摆在眼前。 他忍不住笑了下,所幸手机还在。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 “别废话,帮我带一套衣服来,如果可以的话,再开辆车过来。” “老陆你在开川?” “嗯,昨天喝醉了。”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下,甚至能想象得出一脸的豁然开朗。 “恕我直言,不仅被乘虚而入,还人财两空?” 沉默了好几秒,陆迟才硬生生憋出几个字。 “人跑了,衣服也跑了。” 半个小时后,花石酒店门口。 赵今辞开的是一辆黑色桑塔纳2000,到达这里的速度已经算是最快。 听当事人大概说了下,才理清了来龙去脉。 “原来如此,酒后行为艺术家啊。” 陆迟现在没心思开玩笑,宿醉还未彻底褪去,隐隐有些头痛。 见他没吭声的意思,赵今辞瞥了眼手机时间,随即委婉提醒。 “如果照你说她是今早的飞机,现在去还来得及。” 回应却是沉默。 半响,才听陆迟缓缓开口,“老赵,能帮我去买包烟不?” 难免诧异了瞬,赵今辞没多说什么,干净利落下车。 回来得也快,直接丢给陆迟一包芙蓉王和一个打火机。 陆迟说了声谢谢,点了根烟,眸中逐渐燃起些许火苗。 一根接一根不停,烟雾弥漫开来,神色却被掩盖的看不清任何。 至于心里在想些什么,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见状,赵今辞忍不住劝了句,“烟这东西伤身体,还是戒了好,你第一次抽也容易戒。” 喉咙的干涩才让心里舒服了些,陆迟点头应下。 “嗯,那就戒了。” “老赵,开车。” 赵今辞立马心领神会,“行,是去开川机场拦人?” 陆迟却摇头,“去乌城。” 那可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赵今辞下意识张张嘴,最终还是把心里话咽了回去。 他还忙着回家跟人连麦,真没空当司机。 乌城,乌中。 后边便是除夕,学校大门早已紧闭,若找不着上面关系,只能靠翻墙进出。 两人逐渐行走于校园内,一阵安宁笼罩。 “不开玩笑,我从来都不认为,你是一个会选择逃避的人。” 陆迟没解释,“不是逃避,只是没办法。” 就算找到她之后,又能说些什么? 与其尴尬,不如不见。 赵今辞闻言愣了瞬,一时沉默。 在他看来,“没办法”这三个字,怎么也不可能从陆迟这种人嘴里说出来。 那是多么无力,多么消极的三个字。 “那你带我翻墙来这儿,不就是在自欺欺人?还妄想睹物思人?” 陆迟没搭理,自顾自往前走。 当走进一片绿化林中,两旁的树丛花草郁郁葱葱,焕发着生机。 透过枝叶缝隙,隐约倒映出两道模糊剪影,像是学生。 驻足望去,原来是男孩儿在背着女孩儿前行。 “脚好痛,肚子也痛。” “谁让你笨连翻个墙都不会,大姨妈来了就安分点,怎么就非得今天回学校,还有一年才高考,以后时间还多的是。” “你就是不愿意背我是?一年前你就是在这背我去医务室,当时整得老娘小鹿乱撞的” “姑奶奶别,我愿意,老愿意了” 眼前这一幕何其相似,不过却是加强版的。 陆迟不禁摇头失笑,正准备抬脚离去,下一秒却硬生生顿住。 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大雨,男孩儿没看女孩儿,女孩儿没看雨。 陆迟就这样站在原地,呆愣许久。 任凭雨水浸湿衣裳,直到那两名学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 恍惚间,时间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秒之差而已。 如果明知道会后悔,那就付诸实践去改变。 哪怕结果仍不尽人意,也好过听天由命。 陆迟从未如此清晰听见自己的心声,正不停呐喊着,嘶鸣着。 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不留遗憾。 他要去找宋阑珊。 现在,立刻,马上。 到达开川机场时,夕阳落暮,夜色悄然聚集。 陆迟在大厅找了许久,却没能找到清丽少女的半点踪影,电话也打不通,直至大脑一片空白。 一切的一切,陌生得恍如隔世。 即便早在来的途中,他就已经明白太晚,可内心仍有份说不清的期待。 伴随路人擦肩而过陆续进入候机厅,那道身影却浑身机械僵在原地,任凭头顶灯光照耀,却被衬得昏暗不清。 见状,赵今辞有些于心不忍。 “振作点,就当春梦了无痕。” “老赵她已经知道我知道了。” 这话太绕口,能听得人不明不白。 昨晚的种种不停闪烁于脑海中,陆迟目光呆滞,一时间头痛欲裂。 她那么轻松淡然的离去,就是想让自己欠她一辈子,一辈子都于心难安。 “她还是走了早上飞巴黎的航班。” 此时却是夕阳西下,夜色将至,算算时间甚至都快到了。 赵今辞闻言抬头扫了眼航班电子屏,随即看向陆迟,神色间满是可惜。 他迟疑了下,还是选择说出那句残酷的事实。 “恕我直言,从开川飞巴黎的航班,就只有凌晨才有啊。” 就你懂得多。 满腔情绪就这样尬住,陆迟差点没顺过气来。 难怪她总是喜欢叫自己傻子,好骗。 见陆迟陷入沉默,赵今辞咂咂嘴,“离最近一班飞机还早,我们先去吃个饭再来守株待兔?” 说着说着,却笑了下。 “算了,还是不打扰你们了。” 见赵今辞一溜烟地跑没影了,陆迟心里已经察觉到什么。 转身望去,一眼就找出茫茫人海中的那道身影,容颜清丽,眼眸如初见般清澈又纯净。 她晃了晃手里刚买的两袋面包,抿嘴一笑。 “你,吃了吗?” 一如初见模样。 机场外,两人沿着路边,漫无目的在月下闲逛。 过往路人摩肩接踵,喧闹不息的声音在耳旁作响。 陆迟却从未有过那么一刻,心境如此时这般踏实,像经历过一场漫长的跋涉后终于抵达了终点。 “凌晨一点的飞机?” “嗯,今天我一直都待在机场,没离开过。” 明知道答案,但陆迟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为什么。 宋阑珊却避而不谈,只是用一双无瑕的眸子注视着他,一眨不眨,似也在等待一个答案。 见他陷入沉默,忽地主动踮起脚徐徐靠近。 他没有躲,直至两人触电般的颤了下,鼻尖相触有点痒。 近看之下,女孩儿似乎刚哭过,睫毛上还沾着晶莹泪滴,眼睑浮肿。 陆迟霎时如梦方醒,“你” 宋阑珊却立马退后几步,抿嘴笑,“你是来机场找人的吗?” 说的不能再委婉,且只字不提昨晚的事。 陆迟下意识想骗她,但起码在此时此刻,那便老老实实。 不经意间,头顶上方的星空绚烂无比,胜过黯淡烟火。 “宋阑珊,我喜欢你。” 心动的瞬间,也许是在ktv那次,触碰到她内心火热的一面,也许是在高考那天的雨中,进退两难之际被她拯救,也许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根本无所察觉之时,就已经退无可退了。 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宋阑珊这才回答最开始的问题。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 一路走去,女孩儿言笑晏晏,男孩儿侧耳倾听。 好似回到了最初的相识,卸下一切负担,不曾谈及未来,仅仅抓住当下。 时间总是无法捉摸的东西,有时慢的煎熬,有时却快的令人心生感慨。 午夜时分悄然而至,宋阑珊要过安检了。 夜深人静,安检口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影。 见女孩儿有些踌躇不前,似还藏着心事,陆迟霎时心如明镜。 “一定。” 一定会去巴黎看她。 “一定会瞒着何晚去巴黎看我?” “我” “你骗了我好久,以前的你不会骗我,更不敢骗我。” “我” “你还抽烟了,身上烟味很重。” “” 见陆迟彻底哑口无言,宋阑珊这才满意笑了笑。 她最喜欢的人是陆迟,最喜欢的事却是在陆迟的伤口上反复横跳。 恍惚间,声音逐渐几不可闻。 “我都知道的,能理解的。” “你也知道我更想要的是什么,就算你哪天来了巴黎,我也不会见你。” “对我来说,现在的你,远没有音乐和摄影重要。” 说着说着,却突然话音一转。 “但是,如果有一天你敢把我忘了。” “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再也不想见到你。” 如此孩子气的话,一点不像她。 她知性温婉,独立坚强,曾孤身一人走过那么长的路,不需要参天古树的荫庇,也不需要黎明曙光的温暖。 话毕,毫不犹豫的转身迈上征途,一步未回头。 少女的征途从来都是星辰大海,并非人间烟尘。 但行前路,无问西东。 整个世界里,仿佛只剩下塞纳河畔的那道清丽身影,顺着河流飘过人间。 陆迟愣在原地,脑海里跑马灯般闪过一千一万个念头。 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是否有那么一刻,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总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只因在灵魂深处,早已刻下过鲜明足迹。 第一章 站神与婊子 挨家挨户张灯结彩,洋溢着过年的气氛。 乌城医院,某处病房内,却透着一股子冷清。 病床尾的那道落寞背影,早不复去年的意气风发,头发乱糟糟连胡子也没剃,邋遢得不像个人样。 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有关胡乐所有的住院费用,一概由陆迟承担。 即便不明白其用意,但对于他来讲,能算作一种另类的羞辱。 自下肢瘫痪以来,主治医生曾不止一次告诉过他,若想再度站起来,只有极其渺茫的可能性。 但他没放弃,始终坚持复健治疗。 历经整整半年多的时间,不知熬过多少个白天与黑夜。 来自身体上的痛苦和心灵上的折磨,无数次尝试,无数次失败,凭借着心中一股信念坚持至今。 此时此刻,他终于站起来了。 心中的喜悦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一时间,只能分享给照顾起居的护士。 “哈哈哈你快看,你快看,我能站起来了!!!” 半响,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转身望去,一眼就发现瘫倒在地的护士,早已昏迷不醒。 胡乐不禁愣了瞬,这才意识到房内多了几名黑衣男人。 “你们是” 话还未说完,突然眼前一晃,失去了所有意识。 与此同时,开川警察局内。 夜半时分,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说什么?!” 依旧是两位警察值班,寸头警察以及平头警察。 听报案人一位白衣女孩详细说了半响,才捋清个大概。 与大多数报案情况不同,竟说的是一起自杀命案,还是九年前的,死者出身于乌城泥家村。 且不说没人会深更半夜跑来糊弄警察,更关键的是,他们还真有所了解。 九年前,他们还在乌城任职时,恰好经手过那起案子。 那年有一位曾下过海的女人离奇身亡,从尸体中没有检测出任何毒物,且根据现场环境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真相也就呼之欲出。 可关键就在于当地村民一致认为,死者不可能自杀,原因是才生下孩子不久,抱着对新生活的满心憧憬。 因当时年代落后,各方面技术条件等限制原因,即便再离奇,但为了向底下民众交差和杜绝一些不必要的恐慌,避免谣传鬼神之说。 最终,上头经过深思熟虑,只能以自杀草草结案。 “你的意思是,当年那婊子的死另有蹊跷?” 即便明白那两字不是骂人的意思,白衣女孩仍眉头微蹙,“死因是中毒。”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毒药都有名。 机器只能检测出已被人们发现的毒素,除此之外,没有被收录过的毒素是检测不出的。 所谓毒药,只能通过与现有毒药的成分进行对比才能确认,而那些未知成分的新毒药,皆统称为无名之毒。 九年前,那可怜女人作为实验品失败猝死,自那以后,父亲才严令禁止对女性使用那种毒药。 “那是一种辅料,毒素不强,若用量少并不致命,反而还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但经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法催化,会衍生为一种新型毒药,体内毒素会迅速滋生扩散,能致人无声无息猝死。” 那种辅料需与食盐按照特定比例融合,才能最大程度刺激毒素滋生,一旦用量达到某个临界点,就会导致人体机能衰竭。 但若是泡茶里喝,反而会大幅度减少毒素,仅有少量蛰伏在人体内。 去年清明时节,当陆迟两人初到终结村时,那一整张餐桌上的食物,皆按比例添加了那种辅料。 那是父亲为陆迟临时准备的一道关卡,最危险,且最令人难以察觉。 所幸,二人即便处于饥肠辘辘的状态,面对丰盛美食仍没有暴饮暴食,只喝了一些桂花酿和吃了些坚果充饥,而那两种皆是无盐的,以此才逃过一劫。 思绪逐渐收拢,白衣女孩接着补充。 “你们可以去查查,当初那起命案卷宗里的尸检报告,应该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还有,据我所知,死者有一位亲生女儿尚在人世。” “也许,你们能从她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寸头警察却忽地回过味来,心底升腾起一份怀疑,看向白衣女孩的眼神里满是探究。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难不成就是你下的毒?!” 见状,平头警察委婉提醒,“咳咳咳九年前。” 九年前这女孩儿才多大,待寸头警察反应过来,满脸窘迫。 “你们怀疑我很正常,但我也有自己的隐私,只能告诉你们这么多。” “那行,你留下个人信息总可以?到时可能还需要你的配合。” 听到这,白衣女孩轻轻的笑了起来。 “我叫李吱吱。” 翌日,香城。 香城作为全球第三大金融中心,它是一座高度繁荣的自由港和国际大都市,在世界享有极高声誉。 郊外,某山中庄园内。 此处庄园前身是香城某古老社团的会议所,已有近乎上百年的历史。 放眼望去,格调古色古香,沉淀着一股子年代感,装饰方面细致地砖皆独具匠心,尽显内敛庄重。 会客厅内,最前方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闭眼小憩的麻衣老人。 近看下,老态龙钟,遍布皱纹的脸上残留岁月的痕迹,浑身却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气势。 谁能想到,这么一位瘦骨嶙峋的病弱老人,竟是在香城叱咤多年的人物。 论鼎盛时期,老人旗下门生数以千计,尖东,油麻地,旺角等地,曾令多少人闻风丧胆,望而生畏,能止小儿夜啼,吓退百鬼绕道。 但尽管一度呼风唤雨,亦难逃生老病死的命运。 经医生诊断,他已是癌症晚期注定活不过今年,更因多年争斗下来树敌太多,垂死之际竟沦落到了一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若不是那位神秘白衣男子的出现,他都不知在大陆上还有一位自己的远房子孙。 虽血脉隔得很远,可对于眼下的他来讲,见一面也无妨。 伴随时间流逝,从会客厅外走进一位神色恭敬的黑衣男子,身后则跟着一脸懵的胡乐。 待黑衣男子一言未发离去,空气静得沉闷。 许是最前方那位老人的气场太强,胡乐背脊上渐渐起了一层冷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迄今为止,他也没能搞懂这些人抓自己的意图,但他孑然一身,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何况人们不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腿刚好一站起来就碰到这回事,肯定是机遇来了,化龙时间到。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就见太师椅上的麻衣老人动了下。 缓缓睁开的双眸布满浑浊,不知沉浸了多少岁月沧桑,略带笑意的眼神却溢出一丝杀气。 麻衣老人仅打量胡乐一眼,须臾间已做出判断。 “此子心胸狭隘,不堪大用!” 胡乐闻言心里一惊,踌躇了下,还是不敢还嘴。 见状,麻衣老人脸上失望神色愈浓,“小娃娃,你可想报仇?” 难免错愕了瞬,胡乐当然想,简直深入骨髓的想。 一时间,他却觉得脑子不够用,不知该如何反应。 眼前老人会这么说,就表明对他了如指掌。 到底是满脸坚定的说想,还是心胸宽广的说不想? 老人才评价自己心胸狭隘,下一秒就抛出这个问题,难道是考验的意思 有时候,胡乐不得不承认,即便心里再恨陆迟,但那人的确比自己聪明了太多。 此时此刻,如果是陆迟的话,会怎么回答老人? 暗自琢磨许久,忽地灵机一动转移了话题,“您到底是” 麻衣老人微不可见摇头,只定定望向胡乐。 直到看得他双腿发软,干涩的嘴唇才开了个缝,眼神尤为阴翳。 “小娃娃你听清楚了,你三爷爷我的鼎鼎大名” “胡魔!” 第二章 选择与选择 环境死一般的沉寂。 自听到胡魔表明来意之后,胡乐脑中只留一片空白。 老人言简意赅,不仅表明了两人相隔较远的血脉关系,以及带他来这里的原因,因时日无多没有后代能继承庞大遗产。 半响过去,胡乐思绪才清晰起来,独独听清了庞大遗产几个字。 不难推断,不论是眼前老人的强大气场,或庄园内的装饰摆设可见一斑,那遗产必不是个小数目。 天上还真就掉了馅饼。 可正当他心胸澎湃之际,就听胡魔继续开口。 “从一开始我问过你,是否还想报仇。” “若你回答想,我会帮你了却复仇心愿,若不想,我也并不勉强,会给你一笔钱任由自生自灭。” “这一切选择全凭你一念之间,但很可惜,你没有抓住任何机会。” 说话间,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戏谑,令人难以分清话中真假。 一时间,胡乐只觉被疯狂戏耍,但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作响,必须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三爷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求求你” 双膝就这样轰然跪地,精致的大理石地板传来厚重的声响。 地上人浑身说不出的卑微,眼里更是难掩不甘之色。 胡魔见状只是双眸微阖,完全不为所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静得沉闷。 忽地想起那位白衣男子的有趣提议,这才松了口。 “小娃娃,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能通过考验” “什么考验?” 胡魔不答,视线缓缓落在胡乐跪在地上的那双腿,神色突然阴恻恻的。 “你花了半年时间,才从下肢瘫痪的程度重新站起来” 胡乐一脸不明其意,点点头。 “现在,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我会为你准备最好的医生和最先进的医疗器材。” 听到这,胡乐心中已然泛出一丝不妙。 一抬头,就见老人脸上堆满了怪笑,沟壑丛生的脸部轮廓说不出的骇人。 “至于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我会派专业人士将你的腿打断再治好,如此三次循环” 残忍又合理。 “让我好好看看,你心里的恨意有多强大,能否支撑你再度站起来。” “就算到最后你只能倚靠假肢站起来,我也会满足你一切心愿,复仇也好,安稳也罢。” “当然待我百年之后,你还能获得无法想象的庞大遗产。” 胡乐没被那所谓的庞大遗产诱惑,一时间,背脊上冷汗直流。 足足三次,却限定了一个月时间,他怕是早在千锤百炼中就直接疼死了。 “三,三爷爷,我要是拒绝呢?” 胡魔没应,似陷入了回忆,眼前仿佛浮现出已逝世多年的那道身影,娇小又乖巧。 多年前,孙女儿的不治身亡,让他麻木了很多年。 老来得女本是一件天大之喜,让他这行将就木的孤寡老人焕发出一份色彩。 但可怜他那孙女病魔缠身,饱受折磨,只能先一步离他而去。 快走到头的乏味生活,缺少的不过只是弥补人生遗憾的灵丹妙药。 “你三爷爷我跋扈了一生,临死前,竟沦落到四顾无亲的地步。” “仅不到一年可活,更无后辈子孙送终。” “死前一人,死后仍一人” 风轻云淡的语气,浑浊的双眸不知走过多少沧海桑田。 听着听着,胡乐心口猛地一颤,脑中瞬间蹦出两个大字,犹如梦魇徘徊挥之不去。 陪葬。 但如果是陆迟在这,并不会曲解老人的意思,根据先前交谈来看,不难推测出老人的潜台词,只是需要个人陪伴走完这最后一年而已。 正如老人先前所说,全凭如何选择,还是开卷考。 伴随时间一点一滴敲打在心口,胡乐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眼里恨意与屈辱交织在一起。 最终,还是从牙缝硬生生吐出几个字。 “我我愿意!”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已是年后初五。 空荡荡的租房内,沙发上坐着一位白衣少女,正一脸怔怔出神。 有的人,可以主动做出选择,而有的人,却只能被赋予选择。 她也是个被亲生父母抛弃了的孤儿,若没有父亲的出现,恐怕无法拥有现在的人生。 如同其他人那样,她同样对父亲敬重有加,且发自心底的爱戴。 因年纪小像一张白纸般纯净,很容易被灌输一些思想。 第一要素便是听话,其二足够优秀,能在大多人里脱颖而出。 在父亲眼里,只有优秀的孩子能有机会被人领养,再替其办事。 而像她这种毫不出众的人,只配留在终结村,守着那些培育辅料的田地一辈子。 在村里的封闭日子相当乏味,伴随春去秋来,年满十二岁的她始终对外界抱有一份好奇感,某天,毅然选择偷跑出去玩。 当日落回村时,村长卢姥爷待人一向严苛,她险些被活活打死。 没料到的是,她却因祸得福般迎来了崭新的生活,上学结交同龄人的机会。 父亲给出的理由再简单不过,因她误打误撞遇见了十二岁的徐飞扬。 否则,她将留在终结村一辈子,永远都没有机会脱离那个牢笼。 正出神之际,耳旁突然飘过一道声音。 “吱吱在想啥呢?叫你好半天没反应。” 李吱吱怔了瞬,一抬头,视野里全是大男孩脸上的憨憨笑意。 “在想些往事。” “想什么?” “还好有你。” 徐飞扬挠挠头没听懂,也没多问,自顾自讲起过年期间的诸多琐事。 这次过年,他本想将李吱吱带回家,算是正式的见家长,却被后者婉拒,说过年期间有正事要忙。 絮絮叨叨间,李吱吱看上去始终心不在焉,突然抬起头发问。 “如果有一天,我跟陆迟同时掉河里,规定你只能救一个人。” 虽不明白父亲的心思,对付陆迟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否则怎会让她送出那些辅料。 徐飞扬没反应过来,“你说啥?” 这道题,曾难倒无数男性。 直到又听了遍重复,徐飞扬一点没犹豫,“肯定救小陆子啊。” 李吱吱闻言沉默了瞬,几秒后,反倒轻轻的笑了起来。 但话还没说完。 “嘿,救完小陆子了,我就跳下去陪你。” “没事的吱吱,方才本大仙掐指一算,你俩不会有同时掉河里的那一天” 话还未说完,李吱吱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爆发,霎时红了眼眶。 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吼出,一开口便是哭腔。 “徐飞扬,你总是喜欢算算算” “那你倒是算算我!算算我们!算算我们到底有没有未来!!!” 见女孩眨眼哭得泣不成声,徐飞扬大脑慢了一拍,只有满脸莫名。 以前也经常开这种玩笑,表现出这副欠揍的神棍模样,但从未有过如此激动的反应。 事实上,还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察觉出自己与常人不同,似乎拥有一份预测未来,推算过去的能力,且统统得到了灵验。 因年龄小想法天真,想当然认为自己拥有了超人类似的特异功能,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将其视作自己的小秘密。 后来伴随年龄增长,他才开始质疑自我,是不是只是单纯的巧合而已。 作为自小受到和谐社会熏陶的三好青年,怎么可能去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只因从没有人认可过他,或者说,没有人肯定过他的这份逆天强算能力。 但他与一向信命的陆迟相反,他始终坚信命运可以改变,自然而然也就不会相信算命。 时至今日,他倒也渐渐养成了一种习惯,总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本大仙掐指一算。 思绪很快回转,当意识到女孩眼角的晶莹,徐飞扬浑身手足无措起来。 “我嘴贱,我就随便说说,吱吱你别哭,你晓得我这人不会说话,我” 说话间,胸前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衣襟很快被眼泪染湿。 渐渐地,从怀里传来的声音几不可闻。 “飞扬,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沉默半响,徐飞扬不知将视线放在何处,目光却逐渐深邃起来。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第三章 暗潮与风平 不知不觉中,寒假过去。 离正式开学还有几天,陆迟已提前回了开大。 正值晌午时分,从男寝304内隐隐传出交谈声。 “陆哥你看这个” 说话间,曹镪一边向陆迟汇报近期的成果,一边做着相关演示。 自陆迟一意孤行让他得到猫博的运营权后,可谓劳心劳力,许是为证明自己的实力,更不让对他寄予厚望的陆迟丢脸。 时至今日,猫博成立不过短短四月有余,注册用户已突破百万大关,还吸引了多家企业公司入驻,势头迅猛。 近期,还做出了一系列策划,不仅是内容上的优化,例如对营销公司注册僵尸粉的清理,加强对低俗账号的打击,用户界面进行了筛选,减少垃圾广告,最后还推出了“加v”身份认证系统。 而猫博作出的这一切改变,使其变得更加多元化和年轻化。 “陆哥你看啊,只有经过我们官方严格认证,才能加上这个金色的v字标识,极致尊贵体验,能让人享受到与众不同的体验感还有很多隐藏功能” 后面的絮絮叨叨,陆迟没怎么听。 推出这种实名认证系统的好处有很多,不仅能提高个人用户以及企业的知名度,所发表动态也更具权威性。 从某种层面上讲,能算做一种营销手段,且根据羊群效应,大多人皆有从众心理。 陆迟是过来人,自然能理解得通透,但曹镪能想出这些,不可谓不天才。 随口夸了几句后,他这才想起一件事,“日记那事,你跟赵今辞怎么解决的?” 说的自然是上个月在猫博闹得沸沸扬扬的事,赵清河发布的那则火爆配图日记。 听到这,曹镪神色有点古怪,正琢磨着怎么岔开话题,还好救星来了。 “赵哥来了,你问他!” 陆迟不禁愣了瞬,只觉这称呼还挺亲近,不对劲。 见曹镪缩着身子就差埋土里,他只能把视线落在刚走进寝室的赵今辞。 许是察觉到什么,赵今辞一脸坦荡荡,快步上前先发制人。 “老陆,我觉得他们亲兄妹那事你真得管,就算现在还没彻底摊牌,但应该也快了。” 说话间,神色逐渐凝重起来,眼里满是深深的担忧。 “清河她做事向来没顾忌,极端得很,真到了碰壁那一天,指不定能干出什么大事。” “你跟徐飞扬关系好,要不你先给他知会声?起码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虽明白这家伙是在转移话题,陆迟仍沉默了。 但从一开始,他就只准备当个观众,顺其自然。 他一向信命,何况从前世经历来看,不论赵清河有没有出现,都没有对徐飞扬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飞扬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早看出来了。” 赵今辞不禁愣了瞬,脑子里想好的措辞统统作废。 即便交际不多,他对徐飞扬那人的大概印象,好听点叫大大咧咧,实在点叫心思简单。 陆迟懒得解释,回归正事,“日记那事你怎么解决的?” 赵今辞似乎有短暂的迟疑,却并不影响满脸真诚。 “嗯都解决好了,上次听你的用谣言击败谣言,反响甚佳。” 他所理解陆迟那句话的意思,核心思想就是讲故事。 解决办法简单霸道,在猫博上开两个号自导自演,一唱一和。 以用户34d呢唯一男友的身份亮相,他口才向来极好,遣词造句更不在话下,洋洋洒洒几千字的撒狗粮互动,甜得掉牙。 以至于这段时间以来,偷偷摸摸玩得不亦乐乎。 反响的确甚佳,舆论风向就这么被强行拉了回来,风骚少女的人设立不住,变成了想用自爆方式逼男友回头的极端少女,整个一琼瑶剧现场。 他寻思,反正是讲故事造谣,怎么离奇怎么来。 就在越来越多人关注这件事的时候,乃至于催更大结局时,重头戏来了。 两个号同时发布了一则置顶动态:某品牌潮鞋清仓出售,联系方式xxxx限时八折 看似令人一头雾水,实则才是最关键的点睛之笔。 如此一来,在聪明人眼里,自然会理解为“呵,绕了这么一大圈,不还是卖鞋的”。 潜移默化之下,最开始的那则火爆日记,不过只是一种吸引人眼球的宣传手段。 如果陆迟知晓详情,大概还会赞叹高手二字,可实际上整个过程只需要最后一步,前面的互动铺垫根本没必要。 但可惜他压根就没关注过,当然不了解。 “嗯,解决了就行。” 见蒙混过关,赵今辞默默松口气,随即如履薄冰开口。 “不过我那妹子说得好好感谢你,送你一些个人珍藏照片,都发你私信里了。” “谢我?照片?” 赵今辞没停顿,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不,肯定是想感谢你创立了这么一个社交平台。” 陆迟实在没找着两者关联在哪,但也懒得多问。 他扭过头,说让曹镪帮忙登下自己的猫博账号,随即例行泡了杯茶。 “老陆你加的那些粉末是什么?上次还劝你戒烟,这还整上高档货了?” “朋友送的辅料,有强身健体的功效,来一杯不?” 见赵今辞爽快点头,陆迟把泡好的茶杯递过去。 就当两只手即将接触到时,却立马收了回来,接着自顾自喝了口。 “还是算了,据说这东西并不适合女性。” 赵今辞都点了一半的头,硬生生昂了回去,“老陆,我把你当男人,你却把我当女人?!” 陆迟:“” 高手的发言往往经得起推敲,毫无破绽。 所想表达意思也如字面上那样,但怎么感觉听上去怪怪的。 当某种气氛开始发酵时,就听见曹镪咋咋呼呼的声音。 “陆哥,账号登陆好了,你这私信很有名堂啊” 能有什么名堂,陆迟略微疑惑走上前,看向电脑屏幕。 刚喝的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上面全是清一色的半身照,尺度倒是规规矩矩,带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妩媚的眸子,但照片主人明显很会找拍摄角度,曼妙身段展现得淋漓尽致,硬生生拍出了男友视角,仰望胸怀大志。 原来如此,难怪之前一直没认出来。 角度不同是个原因,更关键的是没露脸。 思绪走到这里,陆迟心口止不住的颤了下。 似想到了什么不堪的往事,他匆忙收回目光,莫名老脸一红。 “老赵,你千万别告诉我,你妹妹用户名叫34d” “准确说,‘34d呢’。” 赵今辞下意识回答后,这才发现陆迟垮下来的脸。 直觉告诉他,有危险。 开川市第一人民医院。 街对面的一家冒菜馆内,放眼望去人满为患,在最里面的靠墙角落位置,还有两位气质迥异的精致少女。 一位神色淡淡,厚实的黑色呢子大衣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另一位妩媚多情,穿着红色格子短裙,露出一双丰腴匀称的大腿。 看上去就像是活在两个季节里的人,却同框出现。 两人外在条件摆在那,很轻易就吸引了其他人的关注,但两人高冷范十足,完全无视了那些隐晦的打量目光。 似突然想到什么刺激的事,贴墙坐的赵清河妩媚一笑,“小晚晚,靠过来帮我挡一下。” 何晚有些不解其意,但还是坐近了点,挡住来自过道的视野。 接着,赵清河从包包里取出一个白色物体,用右手拿着放到桌子底下,嘴边随口找了个话题。 “就一天到晚跟着你那保镖,也不嫌闷得慌?” 何晚闻声扭头望去,外面街道旁停着一辆普通黑色suv,隐约可见驾驶位上的人正埋头玩手机。 “强叔应该习惯了。” 印象里,纪强没什么爱好,如果非要说,应该是以前有一次某人给他倾情推荐的贪吃蛇。 在一个有星星的夜晚,阿强就这样爱上了阿蛇。 处了半学期两人也很熟悉,何晚一点没忌讳,简单讲了讲曾被绑架过的事。 自那以后,不论她去哪纪强近乎寸步不离,简直工具人始祖。 被绑架这事还是第一次听,赵清河秀眉微蹙,“他一个人保护你没问题?” 说着说着,甜腻的嗓音还带着份不易察觉的急促。 “哦?他肯定很猛了?” 许是相处久了,何晚多少也习惯这说话方式,神色古怪没吱声。 不经意间,赵清河脸上泛起些潮红,身体有细微的痉挛,嘴唇微张较有节律地喘息。 当察觉到店内不少人投来的好奇目光,她翻了翻妩媚的白眼,脸上笑意愈浓。 “小晚晚,你要知道,事情都分轻重缓急,他不可能永远跟着你。” “如果突然出了什么事,比如,十万火急的事需要他去做?” 十万火急的事 何晚心中一顿,脑子里便已浮现出一个假设。 下车后,何三水回头望了眼。 这一年多以来相处得还算融洽,张令倒也真安分下来,况且还戒了赌。 车窗徐徐扫下,驾驶座上探出个头,露出一双略显精明的小眼睛。 “水哥我先去停车,有需要再叫我。” 何三水微微颔首,转身朝医院内走去。 他每年都会来这做体检,院长赵济民是他年轻时代的老同学,交情甚笃。 他这位老同学,本以为会像学生时代所放出豪言那样,一生不婚为医学事业奉献终身。 没料到的是,竟在六年前结了婚,据说还是个带着孩子的二婚女人。 一路走进最里面的的院长办公室,何三水上前表明来意。 “老同学,帮我安排一下全身体检。” 第四章 人生导师 寝室里的气氛,相当不对劲。 察觉到一丝危险后,赵今辞脸上只留坦荡,转移话题的本事信手拈来。 “对了老陆,我那妹子现在还是猫博名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加了个v,这一个月以来的粉丝数直接破十万。” “嗯最近她又发病了,心血来潮说要在粉丝里抽一位幸运儿,送出个人珍藏写真,评论下面一群嗷嗷叫的狼。” “所以啊,我才说她要感谢你创立了这么个平台,好方便她翻牌子选人。” 听到这翻牌子妙喻,陆迟神色愈发古怪,“我可没关注她猫博。” 这话不太好圆,赵今辞沉吟了下才回。 “啊,隔山打牛你懂的。” 这隔的也太远了点。 陆迟忍不住乐了,随口问,“确定不收钱?” 见赵今辞升腾满脸问号,陆迟心知他听不懂,不禁感叹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老赵,你相信命运吗?” 也不需要得到回答,一时间,陆迟脑中思绪飘远。 那年,他年少无知得很,轻而易举就上了赵今辞的当。 大概是前世刚上大学时,这家伙就拿着自家妹妹的凉快照片,一顿忽悠给他推销兜售。 嗯,把他好几个月生活费骗得精光。 如此荒唐又离谱的事,大概也只有赵今辞才能干出来了。 但赵今辞给出的说法是,那女孩儿农村出身,举村之力也凑不齐学费,走投无路之下只能用如此方法筹钱,他则扮演着好心的中介。 也算印证了那两句话,有付出才有收获,有需求就有市场。 那会儿的陆迟心思还很浅,小方面是信了说辞,大方面还是没经住诱惑。 处于青春期的男孩总是会对异性产生好奇感,且刚与“何晚”确立恋爱关系不久,只能看不能吃,荷尔蒙难免与日俱增。 那段不为人知的经历,就是陆迟觉着最对不起“何晚”的一件事,即便只是在网络上做了出格的事。 他与那网名叫“34d”的女人在网上认识多年,从最开始的qq,到最后的itter。 一路走下来,只能说精彩非凡。 陆迟一边心疼花钱如流水,一边却也算得到了精神食粮,因那女人放浪形骸得很,平时喊老公,心情好就叫哥哥,一口感冒似的娃娃音又甜又腻,没有男人能拒绝。 没人知道陆迟就好这口,称谓方面唯独对哥哥二字毫无抵抗力,源于儿时一段模糊不清的记忆。 唯一的遗憾,那女人自始至终也没有露脸,总是带着一张黑色口罩遮住容颜,亚麻色长发散落肩头,习惯翻白眼的小动作尽显妩媚,还有那从云端之上降落的娇喘声,骚魅入骨。 都说女人能让男人成长迅速,从满腔澎湃到索然无味。 陆迟沦陷虽快,清醒的更早。 实在是没钱了。 逐渐进入一段毫无联系的真空期,直到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两人才又产生了交集。 某天,那女人主动发了信息过来,大意是喜欢上了自己的亲哥。 陆迟自然没当真,却也十分耐心开导,老一套的灌鸡汤,还不厌其烦连灌好多天。 他不清楚对方到底听进去没,不过自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发生了质变,也就没有再向他收费了。 因那会儿流行用itter,两人转换交流战场,后来好几年里都在那上面通信互动。 伴随正儿八经的接触下,才逐渐对那女人的印象有所改观,双商高,很有思想,性格方面张扬又率真。 在网络上交友没那么多顾忌,很难影响到现实生活,两人聊着聊着就熟络起来,近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聊天聊地什么方面都聊,涉及到多个领域,乃至陆迟的三观都受那女人影响颇深,称一声人生导师也不为过。 可以说,网络那头的女人教会他很多东西,其中一样更是受益终生。 但好景不长,大学毕业后不久,itter被国内禁用,至于qq她也早已注销。 许是信命的缘故亦或其他,陆迟没有去打探她的消息,即便可以找最开始给两人牵线搭桥的赵今辞询问。 两人就这样,很自然的断了联系。 陆迟还依稀记得在彻底失去联系前,她有次说要去见个很有趣的人,多余的没提。 在快要结束交谈前,她还提起线下见面,就喝喝茶说说话,不干别的。 尽管如此,陆迟依旧拒绝了。 那应该就是,两人的最后一次交集。 思绪逐渐收拢,陆迟不着痕迹瞥了眼赵今辞,心里若有所思。 事实上,再次看到那女人发来的照片,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赵清河会不会也苏醒了。 但这道念头仅一闪即逝,成立不了。 现在想来,是赵今辞一手促成的,其意图也很好解释,为了转移他那继妹的注意力,不把心思放在徐飞扬身上以防酿成大错。 那么,就需要一位足够英姿飒爽的男人才能胜任。 嗯,一定是这样。 念头敲定,陆迟没再纠结缘由,目光不由自主又移到了电脑屏幕上。 记忆里的那双眸子妩媚依旧,白眼微翻,说不出的魅惑勾人。 “往哪儿看呢老陆,我这妹子精彩不?” 说话间,赵今辞一乐,“恕我直言,原来只有不露脸才能吸引到你这lsp啊。” 陆迟老脸一红,难得露出些窘态。 见状,赵今辞还想开口调侃几句,却见陆迟身子微动,随后掏出了震动的手机。 待看清屏幕上的信息,他蓦地精神一振,还下意识敛了敛眸。 就像瞬间变了个人一样,方才的窘态只是幻觉,整个人都变得认真起来。 气场这种东西向来玄乎,却又真的存在。 赵今辞对此尽收眼底,一时只觉好奇心如同猫抓。 在这世上,真的很难有什么事能让这家伙摆出认真脸。 想到这,他笑着上前,“恕我直言,认真的男人有点帅到我了。” 陆迟扭头瞥他一眼,索性将手机放他眼前。 上面是一条新的短消息,仅短短四个字:东西到了。 赵今辞只匆匆看了眼就移开视线,因一晃而过没能看得真切。 是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见陆迟敲完字似在思索什么,赵今辞随口问起。 “整得这么神神秘秘,怎么没备注,骚扰短信?” “啊,我从没有留备注的习惯。” 那不就意味着能时刻分清每个号码是谁,还自负到永远不会出错。 快速总结出这道信息,赵今辞心中微动。 自相识以来,陆迟在记忆力那方面上,似乎展现出了超出寻常的不合理。 大事不用说,连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乃至细节都能刻画得清清楚楚。 此时此刻,黑眸里仿佛写满了迫不及待。 “诶老陆,你去哪?” “雨城,拿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就算再重要,至于亲自去好几百公里外的雨城?走快递不行? 赵今辞正纳闷间,余光一瞥,那道高大身影已经彻底没影了。 他眉头缓缓皱起,心里隐约蹦出个答案,却并不十分肯定。 “哈啊” 一声突兀,就这样响遍空气中,悠长又嘹亮。 冒菜馆内,顿时吸引到所有人的关注。 因离得最近,何晚率先反应过来,一扭头望去就见赵清河浑身流露说不出的妩媚。 当事人却完全无视了那些怪异目光,像个没事人似的开口,“继续说啊,你刚说到哪了?” 何晚没吱声,视线下移忽地注意到桌子底下的小剧场。 一晃而过的光。 但能做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恐怕也只此赵清河一人了。 要知道店内始终人来人往不断,虽全程有桌子遮挡视线,可谁能保证某个路人会不会突然弯腰。 不多时,赵清河逐渐缓了过来,全程当着何晚的默默注视整理好裙摆。 她这人活得没那么多条条框框,更不会被那些腐朽庄严的传统道德所约束,但凡是她乐意做的事,那就去做,就这么简单。 实际上何晚性格也是如此,这才是两人能做朋友的根本原因。 之后两人沉默了会儿,伴随那如同高潮般的小插曲悄然退场。 中途倒是有不少自认过关的年轻男士主动搭讪,却被赵清河一一挡了回去,仿佛化身事后高冷的女神形象。 当两人结完账走出冒菜馆时,何晚才冷不丁开口。 “赵清河,你变了。” 自去年国庆遇见徐飞扬后,赵清河便将那份独特嗜好收敛,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没意思,懒得再去撩那些狗男人了,我现在只想找个老实人谈一场普通的恋爱。” “老实人?” 何晚顿了下,视野中出现街对面的医院,“张台南是老实人?” 以两人现在关系近乎无话不谈,而近期赵清河与张台南走得很近。 “那男人还挺有趣,蛮对我胃口。” “赵清河,你别忘了,当初那人是当着你面跳下去。” 跨年那晚,她们曾亲眼目睹那妙龄女子跳江自杀,包括后面去警局做笔录,以两人聪慧怎么可能看不出其中必有猫腻。 对此,赵清河只浑不在意笑笑,“所以啊,我反而更好奇事实真相了。” 顿了下,她半开玩笑说,“会不会张台南说‘你跳下去’,然后那女人就很听话的执行了?” 这笑话并不好笑,何晚神色淡淡没应。 “你别把自己玩进去了。” “放心,男人这种生物我比你懂得多。” 话虽如此,何晚总感觉张台南那人十分危险,即便还未正面接触过。 她思索了下,似放弃了劝诫,蓦地话音一转。 “除了徐飞扬,你还遇见过谁?” 大多人可能都听不懂这句云里雾里的话,更难以察觉其中的弦外之音。 意思是,希望赵清河不要与张台南有过多牵扯。 虽绕了几个弯,赵清河听懂了,霎时胸口一暖,“没有。” “我一直在等一个人一个能征服我的男人。” “但凡他出现,我能做到将全身心都交给他,永远不会背叛他,抛弃他,同样他也不能。” 何晚点点头,在这方面上,她与赵清河的观念相差无几。 通俗讲就是如果自己付出了十分,对方就必须回报十分,一分也不能少。 较为巧合的是,她发现陆迟貌似也是如此。 “其实从心理学上讲,每个人都会经历那么一个过程,大致可以用四种感受概括。” 何晚立马竖起耳朵听,赵老师这是要传道解惑了。 半学期的专业学习中,后者在心理学上就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 “分别是安全感,存在感,成就感以及幸福感。” “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不必担忧这个世界的陌生,那是父母为你带来的安全感。” “孩童时期,总会时不时在一些人面前刷存在感,是内心渴望得到更多关注。” “渐渐长大后,又想做出一些事得到他人认可,塑造自己的三观以及存在的意义,也就是成就感。” “最后,所有人殊途同归追求的东西,叫作幸福感。” 那四种感受每个人都会经历,却很难留住,如白云苍狗一闪而逝。 “那么,你是否有找到那四种感受?” “或者说你能在自己男人身上找到几种?恐怕一种都没有。” “爱情成分也许会有,更多的是把他视作了信念支柱,但弊端太明显崩塌全在他一念之间。” 见何晚逐渐陷入沉默,赵清河随手撩了撩长发,忽地望她一眼。 “何晚,你足够聪明也拥有独立思想,但这句话我依然要说,没有他你活不下去。” 就如赵清河初见所看到的那样,女孩儿的灵魂仍脆弱不堪,仿佛一碰即碎。 “尼采说过,希望是最坏的魔鬼,它延长了人的痛苦。” “何晚我奉劝你一句,你是单独存在的个体,最好不要将一切寄托于他人。” “你还小,以后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也许你该考虑没有他的日子该怎么过。” “除非他真的足够让你全身心依赖。” 自相识以来,这还是何晚第一次见如此正经的赵清河,心里却隐约觉得说话语气有点像陆迟。 也许连陆迟都没意识到,眼下的她与高中时期相比变化很大,不再是初识之际的冷淡敏感。 “你找到了几种?” “我嘛就只能在拆散一对对情侣的时候,找找成就感了呢。” 伴随气氛变得低沉,赵清河也不愿继续这个话题,有心转移两人注意力。 随意一瞥,街对面的医院占据了大半视野。 “对了,你视力好像不太行?去对面医院检查下?” 何晚迟疑了瞬,下意识想拒绝。 她曾两次去医院检查眼睛,一次是青山之行,另一次则是暑假跟陆迟去做了体检。 从两家二甲医院里得出的结果上看,没有任何问题。 见她有些犹豫,赵清河及时补充,“三甲的,我爸还是院长。” 听到这,何晚眉头皱起。 “三甲比二甲好?” “那当然,简单讲,那里面有国内最好的眼科。” 何晚闻言望向对面的医院,在某个瞬间,忽地怔了怔。 这是上次,陆迟受伤时被送到的医院。 恍惚中,她眼前有一些画面闪过,但又好像只是错觉而已。 于灵魂深处,震荡莫名。 “好。” 第五章 有病 开川市第一人民医院。 赵清河没有找上面关系,与何晚如大多人那般排队挂号。 两位精致少女仅站在那,就拉长了一道绝美光景。 排队的人不算多,约莫只有十几个,较为安静的环境却略显难熬。 看出何晚还未从之前的话题里走出来,赵清河有意缓和气氛。 “这次跟你男人回家过年,有什么收获没?” “有。” 但何晚话还没说完,淡淡补了句他跟宋阑珊上床了。 “就之前步行街跳舞那女的?” 何晚只是毫无波澜点头,神色平淡如初。 这反馈在赵清河看来,分明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只能憋着,她突然就有了一股护犊子似的冲动。 “操!” “小晚晚,既然那狗男人敢背着你偷吃,我要是你,起码给他戴个百八十顶绿帽还以颜色!” 何晚冷下脸打断她的臆想,回答依旧理性,“为什么他犯了错,我也必须犯错?” 心知玩笑开过了,赵清河选择抓重点。 “你怎么知道?当场抓奸了?” “他告诉我的。” 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赵清河不禁怔了瞬。 那狗男人的老实人设,还真立得稳当。 “就算主动坦白,也得让他长长记性,要不我给你出几个主意试试弹性?” 再三纠缠不放,何晚这才听出点意味来,神色淡淡看向赵清河。 “你什么时候跟他有的矛盾?” 赵清河心里为这敏锐反应感到惊叹,面上却不显,“哈,话都没说过呢。” 上个月猫博日记那事,她小算盘打得正响,忽然被人破坏掉当然不爽。 至于赵今辞给出什么版本的解释,对她来讲根本不重要。 “那么,他编造出的理由是什么?” “喝醉,他酒量很差。” 老掉牙的解释,赵清河一脸不敢置信,“屁,男人的鬼话你也信?!” 见何晚没什么反应,她只觉恨铁不成钢,只好耐心科普起来。 “经科学研究表明,男人在醉酒状态很难作出自然反应,不仅对神经系统,血管系统还有性激素代谢造成影响,甚至还会导致性功能障碍。” “所以说啊,那些打着酒后乱性幌子的狗男人,不过只是半推半就而已。” 何晚似懂非懂点头,已经数不清从赵老师这里学到多少知识。 不知何时,排队前方有几个初中小男生正歪着头,看上去一直在偷听两人谈话。 “但是呢,干你才是爱你的最高境界。” 顿了下,赵清河忽地朝前方笑了笑,张扬又妩媚。 “那么,小朋友们想爱漂亮大姐姐吗?” 一时间,那几个小男生被撩得面红耳赤,眨眼就慌不择路跑没影了。 理所当然的,赵清河领着何晚顺利插队。 挂完号,两人来到眼科所在楼层等待叫号。 见何晚有些心不在焉,赵清河以为她还在纠结之前的话题。 “既然他都跟其他女人上了床,现在总没理由拒绝你了?” 何晚扭过头,就撞上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眸子,莫名心里一紧。 她自己的身体状况当然最为清楚,近几个月以来,半失明状态反复频发。 就在刚才,还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强烈预感。 逐渐回过神来,何晚脑海里浮现出当时询问陆迟的画面,那张脸一如既往的老实笑意。 “他说有心理问题。” 虽看似敷衍的理由,赵清河仍根据个人习惯分辨着话中真假。 从心理上分析,既然产生了阴影面,必定经历过滋生负面情绪的事件,例如床事上表现不佳,却想给爱人表现出最完美的一面。 这借口对一般人来说十分荒谬,却能对症下药说服何晚。 那狗男人要么说的实话,要么在揣摩心理上的造诣还不浅呢。 想到这,赵清河不禁妩媚一笑。 “他能多久?” “一分钟。” “” 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虽没有实战经验,但她阅片无数心里是有杆秤的。 “就算不是靠那玩意儿吃饭的,怎么也得坚持个十几分钟?” “你男人肯定有病,得治。” “你就这么跟他讲,问他是想做一秒钟的英雄,还是一辈子的懦夫。” 何晚摇头纠正,很严谨,“不是一秒,是一分钟。” 赵清河憋着笑,“有区别?” 何晚只是满脸认真摇头,就像在发着什么感人肺腑的坚定誓言。 “就算他再快,我也不在乎。” 实在没忍住,赵清河蓦地笑出声,随即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小晚晚你太好玩了,这话被你男人听见不得气死!” 何晚微微发怔,实在没理解有什么好笑的。 伴随一阵笑声停下,赵清河似被牵动起了往事,眼里闪过一丝莫名兴奋。 “说起来我也有心理疾病呢。” “其实徐飞扬从小到大对我并不好,称不上一个合格的哥哥。” “我没了解过其他家庭兄妹的相处情况,但他从小就喜欢欺负我,因为我更讨父母欢心。” “不是孩童玩闹的那种欺负,是真的动手打我。” 听到最后,何晚目光一冷,“他凭什么打你?” 赵清河却没应,继续自顾自说起。 “你可能看不出来,我哥那人很会伪装,从上小学就是,跟现在的大大咧咧完全相反。” “一开始,我还会找爸妈告状,可没点屁用,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陆迟也极擅伪装。 脑中很顺畅闪过这句话,何晚忽地意识到了一件事,“那你为什么” 一扭过头,就见赵清河脸上带笑,眼角却挤出了生理性泪液。 “哈啊我已经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一点点喜欢上了那种感觉。” “不论心理还是生理,我很迷恋来自身体上的疼痛感,甚至他每一次打我,我反而会有快感。” “就算后来长大懂事了点,他意识到打妹妹这件事不对,我却哭着求他打我。” 说到最后,赵清河看向何晚,神色格外平静。 “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病?” 何晚沉默了。 这种事远远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之内。 “为什么会有快感?” “你可以理解为当你男人亲吻你,触碰你的时候,你会不会心跳加速,泛滥成灾?” 何晚摇头,“不会。” 见赵清河神色有点古怪,她只好补了句,“但我接受他的任何靠近,内心也会很愉悦。” 赵清河被噎了下,那就是身体没感觉的意思。 “直到十二岁那年,一切才戛然而止,妈带我改嫁留在开川,徐飞扬跟爸去了乌城定居。” 晃神之际,何晚渐渐回想起在孤儿院里的那最后一月,同样也是在十二岁那年。 “所以,你父母离婚” “是,我妈发现的,但她关心的只有那宝贝血脉能不能繁衍下去。” 赵清河不禁讽刺笑笑,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我妈啊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在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瞒过她。” 何晚不禁怔了瞬,正想问这句话的意思,就见从楼梯口走出两位中年男人。 是两人的现任父亲。 院长办公室。 “初步推断,是一种十分罕见的原发性眼科疾病” “病理性眼压增高、视神经供血不足致使视力下降,极度畏光等症状视神经对压力损害的耐受性也与其有关。” “患者需坚持长期治疗,否则会导致不可逆性视功能障碍” 听了一大堆专业名词,何三水只有不明觉厉,渐渐眉头微蹙。 “老同学,你只用说严不严重以及治疗方案。” “就目前而言,国内还没能攻破这一医学课题。” 见何三水脸色微变,赵济民立马接着补充。 “不过我在国外有几位老前辈,他们研究这道课题已经多年,建议是尽早出国配合治疗,时间拖久了有很大概率会失明。” “出国的话,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治好?” “具体情况还需要临床诊断,时间上少则半年,多则数年。” 不知想到什么,何三水淡淡开口,“帮我把人请到国内,任何条件。” 赵济民无奈笑笑,到底是见惯了资本家的做派。 “老同学,这话你跟我说说就行了,要是被我那几个老前辈听到了,他们那脾气又硬又犟,可不会管你是谁直接就撂脸子。” 都是在医学界老一辈的权威人士,快活到头了,怎么可能还留下与权钱沾边的污点。 何三水似还想再说些什么,余光一瞥,就见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何晚。 这一幕,何其相似。 那双狭长眸子里的平淡,与她三岁那年简直如出一辙。 原来,她当时就听懂了。 室内落针可闻,只有父女俩的沉默身影。 不知过去多久,这份寂静才被突兀打破。 “我不会出国。” 并不惊讶这份回应,何三水尽可能语气柔和。 “晚儿你应该还记得,在你生日那天爸爸答应过你的话” “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爸爸都会无条件支持。” 何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淡淡,“我不希望陆迟知道。” 这是何三水第一次认为,有个太过聪明的女儿算不上一件好事。 既然被猜中了想法,他索性摊开了说。 “医生的建议是尽快出国治疗,如果拖久了还有可能会失明,何况你对陆迟有所隐瞒,那是不信任的表现。” “我不会出国。” 何三水闻言沉默了瞬,但别的事他都可以尽情惯着,这种可能会影响一生的选择。 只能他来做。 “何晚,我不管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这次你只能听我的安排,只要等你眼睛治好了,以后你想干什么我都不会再拦着” “爸。” 时间静止了。 六年来,这是何三水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口吻,也是第一次从何晚口中听到这个字眼。 整整十五年了,他都已经想不起上次听是怎样的欣喜。 渐渐地,一股无法形容的感受堆积在胸腔,怎么也散不掉。 “我不知道他需不需要我,但我需要他,我想留在他身边,必须留在他身边。” 半响过去,何三水神色满是复杂,张张嘴,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轻叹。 仿佛知道他还想说什么,何晚神色淡淡摇头,眼眸却比三月春风还要温柔。 “值得。” 当陆迟回到寝室,已是夜深人静。 往返六个小时的车程,不难看出浑身风尘仆仆。 他还未来得及推开寝室门,就听见从里面传出的兴奋声,莫名有股普天同庆的味道。 “哈哈,有了有了” “我这脚本还可以,这校园网是真不行,服务器小内网还容易崩溃,还好我技高一筹。” “我跟你们讲,这堂选修我老早就盯上了” 陆迟一走进寝室,原来是一伙人在提前抢选修课。 曹镪选的是性与健康,王霸霸篮球,赵今辞则是恋爱心理学。 “老陆,这么晚才回来?” “坐的火车。” “飞机不更省时间?噢懂了,原来老陆习惯在下面啊。” 随口调侃间,赵今辞瞥了眼陆迟手里的精致小盒。 从大小上分析,终于能确认心中那份猜想。 “恕我直言,上次我坐了趟开雨城的火车,环境闹就算了,前门挤后门更挤,怎么进也进不去。” 即便陆迟早已习惯这家伙说话骚气,仍不禁有些想笑。 “处在什么样的环境并不重要,重点在于能不能静下心来。” 赵今辞附和着点头,忽地上前靠近陆迟肩头,使出了吃奶的劲大喊。 “啊!!!” 离耳朵有保持一段距离,但陆迟仍觉耳膜都快炸裂,幻听飘荡不停。 “来老陆,你静给我看。” “” 见状,一旁的曹镪连忙打圆场。 “陆哥,需不需要帮忙抢课?随便说,保证能抢到!” “有语言类选修不?” “有啊,日语,德语,法语” 陆迟有刹那间的失神,漫不经心回英语。 “好勒陆哥,英语是,我这就” 曹镪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还以为听岔了,却见陆迟已经走到阳台外面接电话。 但赵今辞略一琢磨,懂了。 “赶紧给老陆安排上,就法语了!” “赵哥,英语跟法语有联系?” “这就需要你自己去参悟了。” 说话间,赵今辞似对此颇有感触,不禁笑了下。 “凡事都说破,那多没意思。” 天色渐沉,星云尽数隐去。 “嗯,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陆迟眉头缓缓皱起,却很快舒展开来。 胡乐失踪了。 据乌城医院的人交代,是在十几天前发生的事,那么大个活人失踪,医院方面自然会面临很多麻烦,因此耽搁了时间。 陆迟毕竟不是胡乐亲属,但这半年以来的住院费用都划在他账下,怎么也会通知他一声。 伴随时间流逝,那道身影伫立在阳台边一动不动,仿佛与漆黑月色融为了一体。 似终于做出一份决定,他掏出另外一个不常用的手机。 打过去好几次,始终无人接听。 当不厌其烦经过漫长又繁琐的反复拨号,在电话接通的瞬间,陆迟眼眸微动。 “我需要你回来帮我。” 电话那头同样安静,能清晰听见磨牙的声音。 “我说过只帮你一次,我们早就两清了。” “算我欠你。” 电话那头却不为所动,静得只有沉闷的呼吸声。 自上次事件过后,他去了北方一座小城隐姓埋名,如果突然回到南方会有很大暴露的风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惟有沉默笼罩。 陆迟自始至终很有耐心,忽地笑了下,“她很想你。”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惊喜,渐渐地,却转变为无声的压抑。 他似猛地深吸一口气,随即郑重开口。 “最后一次。” 赵今辞倚在门槛边,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听了全场。 陆迟没有关上阳台门,况且他并不是粗心的人,那就意味着不是私密电话。 挂掉第二个电话后,他伫立在原地许久,因侧着半个身子,看不清脸上神色。 月色下,那张侧脸被衬得忽明忽暗,隐约呈现出超越年龄的疲惫。 猝不及防地,他突然转身,随后定定望了过来。 两道目光,就这样在空气中相撞。 赵今辞心口止不住的颤了下,却并不是被发现偷听的尴尬。 那双黑眸里的情绪还未来得及收敛,他看不懂,只觉陌生。 眼神很淡,淡得毫无波动起伏。 第六章 三(上) 月色散落几缕,两道身影无声对峙许久。 “咳老陆,我就一路过的,瞎子加聋子。” “路过的,过客?” “人生嘛,不就是一场电影,上场时各显神通,下场后各奔东西。” 既然是电影,是否代表结局早已被编排好。 思及此,陆迟笑,“老赵,择日不如撞日,来谈谈心?” 赵今辞却不应,只略微遗憾摇头,“都没酒,怎么谈心?” 这是在调侃上次,陆迟醉酒后连衣服都没了的经历。 “谈心就算了,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尽管被拒绝,陆迟却来了兴致。 “至于规则嘛就以‘三’为题。” “从现在开始,我们发起的每一个话题必须和‘三’有关,若涵盖这个字只加一分,不涵盖但以‘三’为核心就加两分。” “同理,如果能诱导对方主动说出‘三’这个字,加四分。” “至于最终获胜的彩头,由胜者随意定。” 简而言之,就是在对方已经有了防备的前提下,让其失误,或者心甘情愿失误。 瞬间捋清所有规则后,陆迟正准备开口,就见赵今辞已率先起头。 “恕我直言,老陆你刚才的眼神真有点瘆人,今天又不是三大鬼节。” 三大鬼节 陆迟突然愣了瞬,脑海里某个堵塞的部分,顿时有如拨云见日。 他没有丝毫迟疑,直截了当问。 “三大鬼节我记着有个清明,另外两个是?” “何谓三大鬼节,依次排序,清明,中元,寒衣。” 赵今辞耐心诠释后,风度翩翩一笑,“献丑了。” 如此一来,直接五分。 即便一上来大比分落后,可陆迟就是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说到底,他这人从没有胜负欲。 因为不会输。 “说到这个” 陆迟很自然接过话茬,自顾自讲起。 “挺巧,以前有一位算命大师给何晚算过命,大致意思会遭遇几次磨难。” “现在来看,第一难已经撑过去了,就在清明节前后。” “所以,你来猜猜,还剩下几次?” 问题答案近乎明牌,但赵今辞仍提起精神,沉吟了下才回。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只剩下” 说着说着,却猛地警醒过来,差点就着了道。 从一开始,给出的游戏规则是话题与三有关,涵盖或以三为核心,反之,诱导对方说出三这个字,分别是加一分,两分以及四分。 同理,自然也包括诱导对方说出以三为核心的话,按规律递增为八分。 虽没有摆在台面上说,却是两人心照不宣的隐藏规则。 因此,即便赵今辞只是回答还剩下两次,可不就是默认了核心为“三”。 这语言诱导看似简单,却很实用,极易令人被蒙蔽从而忽略其中陷阱。 渐渐回过神来,赵今辞忍不住在心里泛起嘀咕,老陆你可真贪啊。 游戏才刚开始就想一招定胜负,是根本没把自己当人。 想到这,他全身心都认真起来,接过算命的话茬。 “恕我直言,老陆你多半是被骗了,我那继母才是当之无愧的算命天花板,只是她向来低调,知道的人极少。” “就在去年,有位从香城过来的老人豪掷三千万,只为求她一算还能活多久。” “嗯,然后她拒绝了。” 听着听着,陆迟神色不变问,“先暂停下,编的也行?” 如果游戏规则允许编故事,他今天要把赵今辞忽悠到怀疑人生。 自然不知他的想法,赵今辞拍了拍胸脯,只有满脸真诚。 “适当艺术加工是允许的,还真有这回事,不过是三百万。” “你不了解,她老人家啊根本就是这世上的bug。” “或者换一种普遍更能接受的说法,叫手握剧本的女人。” 此时的陆迟,还没能直面意识到这份形容所代表的含义。 他只是单纯的在想,相比之下,凤凰山上的那位算命大师混得也太寒碜,云泥之别都不够形容。 “对了还说句题外话,上次她让我给你带句话,说是找你有事,时间你定。” “见我?” “具体我也不清楚,她老人家一般可不开尊口,开口就是天书,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去见见。” 赵今辞这人看似不着调,可从不拿正事开玩笑。 思及此,陆迟心里已经信了大半,还有一丢丢的犹豫。 “能蹭饭不?” “嗯,管饱。” “那就明天?” 明天还未正式开学,恰好也没什么其他安排。 “那行,明天跟我回家。” 陆迟心中一顿,正琢磨着这句话的语境,耳旁就传来一声感叹。 “但恕我直言,拥有那份逆天能力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理由。” “挺简单啊,你想,如果算出了身边亲近人的悲惨结局,而且还注定无法改变,那算命者本身要提前承受多少痛苦,还无人分担。” 独自承受,无人分担 陆迟心口猛地一颤,一时间头痛欲裂,差点没站稳。 不受控制地,那股熟悉的压抑感再度疯狂涌出。 题外话结束,游戏还未进行到白热化。 目前比分,2:6。 本该轮到陆迟发起话题,他却始终不曾开口,眸中虚浮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赵今辞总觉得他浑身说不出的低沉,脸色难看就跟谁欠了他钱似的。 甚至接下来,令人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陆迟就这样原地缓缓坐下,似浑然不在意地板的冰凉以及污垢。 说是坐却更像一种坠落,仿佛无法再维持正常站立,亦或是急需一个支撑点。 本该是格外怪异的举动,赵今辞见状沉吟了下,索性陪着。 伴随时间流逝,月色映出两道席地而坐的身影,就这样在一种奇怪的沉默中度过。 不多时,当陆迟逐渐缓了过来,神色平静如初,已看不出半点异状。 也许只有他额上残留着的汗迹,才能证明方才那一幕并不是幻觉。 该来的总会来,早在机场那晚就已经有了预警。 思绪走到这里,陆迟瞥了眼赵今辞,正准备拿出一套合理的措辞,却被后者抬手打断。 “老陆不必多言,我都懂。” “你懂什么?” “啊,机器都有出故障的时候,更何况宝器呢。” 听这家伙方言都冒出来了,陆迟忍不住嘴角一勾,心里的那份郁结消散不少。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眨眼已进入游戏状态。 “有个代号为父亲的人,心思诡谲难猜,行事风格果断,嗯还十分了解我。” 甚至连他最大的秘密,似乎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听着听着,赵今辞神色古怪起来,“恕我直言,你搁这儿自我介绍呢。” “连代号都来了,老陆,请开始你的表演。” 陆迟笑了下没应,简单讲了讲青山之行的经历,包括后面受伤住院。 “刚才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关于何晚的磨难起因,大概就可以归结到那人身上。” “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桃花眼,习惯穿一身白衣白裤。” “其实我真觉着那人很有趣,不论是方法手段,还是出的每一道题,有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幕后人的每一次出手,若仅对陆迟个人而言,更像是在磨练他的心智,太难感受到丝毫恶意。 “甚至可以说,我十分期待他的下一次出场。” “如果不是触及到了底线,我还挺想跟他交个朋友做做。” 但父亲曾害死过何晚,只凭这一点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一下输送了这么多信息,陆迟不急,耐心等赵今辞回过神来。 这些情节根本就不是现实生活中能出现的,赵今辞沉默半响,只问了个核心问题。 “照你说的,那人总不可能无缘无故针对你?起因是什么?” “就目前而言,不知道。” 说话间,陆迟垂眸笑了下。 “他还安排了一些人在我身边,是几个毫无威胁的孩子,这一点让我困惑了很久很久,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有什么好困惑的?” 反问后,赵今辞一脸理所当然,“那样的话,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见陆迟脸色瞬间变差,赵今辞装作没看见,接着说起。 “从好的方面出发,你也说了是孩子,自然是陪伴你一路成长,激出火花,产生羁绊等等。” “从坏的方面出发,正因为你觉得对自己没威胁,很容易就放松警惕,可以逐渐了解你的行为习惯,揣摩内心想法,心态变化等等,乃至连一言一行都尽在掌握。” “但了解是相互的,对方在了解你的同时,你同样也在了解对方。” 当听到最后一句,陆迟心有所悟点头。 话题进展到这里,已经没有必要再深入下去了。 当两人逐渐陷入沉默,赵今辞忽地反应过来一件事。 “先申明这句话不算,你这话题和三有半毛钱关系?临时补充违反游戏规则建议扣十分。” 陆迟脸不红心不跳,依旧笑得老实,“啊,我已经跳出了游戏规则之外。” 赵今辞:“” 见他一脸无语,陆迟敛了神色,正式切入正题。 “简单讲,在我一生中,只见过三位令我敬佩的男人。” “恕我直言,老陆你还年轻,还有大好年华没过。” 陆迟闻言不着痕迹看了眼赵今辞,随即一一讲起。 其一舅舅梁见栋,身为母家那边的大哥,以一己之力养活了一大家子人,那是在陆迟小时候就建立起的威信。 其二父亲陆平晖,父爱如山,言传身教,擅从生活上的一些小细节引出大道理。 “至于最后的第三位” 忽然听出点意味来,赵今辞心口止不住颤了下,“第三个难道就是” 原来他并没有违反游戏规则,只不过,将重心藏在了后面。 陆迟却不着急回答,仅笑了下。 “现在,七比六反超。” 第七章 三(中) 天色渐沉,寝室里熄了灯,阳台外独留两道黑影。 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游戏,却包含了太多信息。 推心置腹也好,相互试探也罢,两人真正将其视作了什么,也许只有自己才清楚。 一阵宁静中,哈欠声太不适时宜,赵今辞闻声望向面色疲惫的陆迟。 这家伙太懂人心,最擅长的事就是在你眼前挖个坑,关键你还心甘情愿的往里跳。 这份能力已经不能算作忽悠,从某种程度上讲也许更像是一种操控。 很快回过神来,他本就不在乎输赢,相比之下更关注那份答案。 事实上,陆迟也没卖关子,直接摊牌。 “印象里,他极具人格魅力,谈笑间伴随英姿飒爽,为人老实又真诚。” 听着听着,赵今辞目光愈发怪异起来,搞半天是在自夸呢。 自己敬佩自己,好像还真能圆回来。 可转念之间,他却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印象里。 “可以说,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那人就是父亲。” 语气太过笃定,赵今辞不禁望向陆迟,心里竟十分期待接下来的话。 却见大男孩恰到好处顿了下,脸上浮现出熟悉的老实笑意。 “但是啊,真的很可惜。” “我已经想不起他是谁,什么时候出现过,不记得名字,也想不起样子。” 一个记忆力超群的人,声称不仅忘了模样,还忘了名字 赵今辞满头黑线,“原来绕了半天,老陆你就是在故意玩我呢!” 陆迟没半点犹豫,欣然点头,“你知道的太多了。” 赵今辞:“” 戏耍归戏耍,游戏还在进行中。 接下来,该轮到赵今辞发起话题。 他沉吟半响,决定就效仿之前话题走下去。 “虽然我还很年轻,但我敢认定一件事,以后不会再遇见像老陆你这样子的人。” 即便早就免疫这家伙说话自带骚气,陆迟仍一时头大。 这话听着,太像是教科书式的告白前奏。 “嗯,哪样的人?” “能把城府跟真诚两词,完美融合在一起的人。” 一顿,赵今辞笑,“我见过的不多,算上你,正好三个。” 陆迟却微微摇头,一脸漫不经心,“他们配吗?” 空气应该是静了瞬。 实际上,赵今辞这是在效仿陆迟一开始用过的二三陷阱,学以致用来了。 不论陆迟开口问另外两个,哪怕只是下意识回还有谁,同样都是在默认核心为三。 可陆迟非但不上套,还反驳了核心三,破除方式简单粗暴又离谱。 就是说逼也装了,分也保住了,回应还有了。 想到这,赵今辞浑身泛起无力感,只觉在面对一座毫无破绽的大山。 短暂的犹豫后,他才缓缓开口。 “老陆你就不用多说,第二位是我一个叔叔,主要做房地产生意的,前段时间公司刚上市。” “他那人很有趣,除了有个令人无法理解的特殊嗜好,属于言行举止都很舒服的那类。” “至于最后的第三位” 说话间,赵今辞特意等了下,不放过陆迟脸上一丝一毫的反馈。 却见陆迟一副老神在在模样,压根就不为所动。 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暗中较劲。 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赵今辞笑笑,很快陷入了回忆间。 “我有幸见过他一次,在很小很小的时候。” “但他的出现不仅是对我,对于其他人来讲也是一样,是一道光的存在。” “对了插一句,老陆你会不会相信朋友,把心里话都吐露的程度。” 虽插的格外生硬,陆迟没追究,“我基本不说假话。” “况且,只要我愿意去信任一个人,就不会有所保留。” 但众所周知,每个人的坦诚总是有限,与信任与否无关。 因此,坦诚也是一种可选择性的坦诚。 大概能想到这一层上来,赵今辞不禁摇头失笑。 “恕我直言,我觉得只要你不主动说,恐怕没有人能猜透你的心思,比我追到乔学姐还难上百倍。” “你不用猜啊,想问就问。” 话都说到这,赵今辞没矫情,一脸坦然发问。 “怎么说,感觉你的内心世界应该十分丰富,格外精彩。” “怎么个精彩法?” 这个嘛赵今辞沉吟了下,“能走进你心里的人,多半会很爽?” 陆迟忍不住咳了好几声,这多半两字,可不止一层意思。 “你好好说话。” “那说白了,能和你陆迟做朋友,三生有” 赵今辞神色满是无奈,“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用这个词?” “重来,应该是倒了八辈子霉。” 其实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本是自己发起的话题,在不知不觉中竟失去了所有的节奏。 “嗯,这一点你说的没错” 无缝接过话题权后,陆迟神色看不出任何。 “曾经因为我的过失,导致了一个朋友入狱。” 入狱? 赵今辞眉头皱起,突然就不愿继续参与这道话题。 但凡涉及到入狱,怎么也沾了点灰色。 心知节奏有些快了,陆迟没急着深入,试图先给他缓冲时间。 “那件事影响了很多人的命运走向,嗯大概是三个加一个” “我挽救过,也尝试弥补,在命运面前却无能为力。” 好一个3+1,牛逼。 后面的实在听不进去,赵今辞没声好气,“恕我直言,这样也行?” 陆迟只是摇头笑笑,“老赵,你还是没搞懂游戏规则啊。” 既然这家伙都表现的这么随便,赵今辞索性放下那些顾虑,开问。 “那件事的后续如何?还有,在你心里是如何看待那件事?” “一个高考失利,一个瘫痪住院,还有两个入狱。” 顿了下,陆迟深吸一口气。 “我能做的微乎其微,之前去监狱看望他的时候,有愧疚在里面,所以我跟他坦白了一切。” 说到最后,陆迟将那口气缓缓呼出。 “我曾假设过无数次那样的场景,以他的性子,出狱后也许会把我打个半死。” 嘴边说着尤为残忍的话,神色却平静如水。 “但那是应该的,我反而很期待那天快点到来。” “至于怎么看待那件事有震惊,有愧疚,也有愤懑。” 震惊于事件造成的影响,愧疚于朋友,愤懑于什么? 想到这,赵今辞捋清个大概,沉默半响只问了一个问题。 “事件总有个起因,老陆你千万别讲太仔细,稍微暗示下就行。” “你可以理解为,我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从而被人戏耍。” 不知何时,陆迟敛了敛眸。 “每个人都有情绪失控,盲目不理智的时刻,我也不例外。” 听到这,赵今辞似乎找到了愤懑的出处。 “老陆,有句话可能不大好听,但我尽量说得让你舒服点。” “你随便说,我不生气。” 赵今辞斟酌了下,才鼓起勇气开口。 “恕我直言,愧疚的成分有,后悔的成分也有,但更多的,你是无法接受自己被人玩来玩去罢了。” 他还越说越来劲,伸出几根手指示意。 “你这家伙的性子,仅用三错就能概括。” “知错,改错,不认错” “好了老陆,我先认错。” 陆迟没应,还沉浸在那份评价,嘴边随口回了句。 “你啊,看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准。” 分明是夸人的话,赵今辞却莫名听着刺耳,总感觉他在阴阳怪气。 忽地灵光一闪,某bg响起。 是了,从一开始他只说因为自己的过失,可从未亲口承认那件事就是他做的。 过失这个词的本义,能注意的却未能注意,因疏忽而发生的过错。 只不过是先入为主,不,应该是被他引导成默认他做的。 还有他的那句假设,谁知道具体划分界限在哪,包括那句坦白也是同样的道理。 顺着这个思路出发,他方才说的许多话,更像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阐述。 理清这一切后,赵今辞顿时有如回炉再造,即刻飞升。 “所以,你说了那么多,然而那件事却不是你做的。” 此处应有掌声。 帅不过一秒,却见陆迟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这点理解能力都没?非要我把话说透?” “就是我,就是陆迟亲手造就的那一切。” 赵今辞:“” 这道话题,似乎就这样翻篇了。 赵今辞正思索着下个话题,不经意抬头,就见陆迟那双黑眸里一闪而过的情绪。 他仍分不清那道眼神所代表的含义,却蓦地福至心灵,终于找到了突破点。 “不对,不对老陆你又在忽悠我。” 他不了解个中详情更没有确凿证据,有的只是对陆迟的了解。 “是,人难免都有被怒火冲昏头脑的不理智时刻,我从未怀疑这句话的合理性。” “但你不会,你陆迟不会。” “我能接受,也相信你在清醒下做出那件事,但不可能像你所说被怒火冲昏头脑。” 那份最为合理的因果联系,反而在赵今辞这里解释不通。 “你那句原话就可以翻译为,须建立在那样的情形下,才会做出那件事。” “但反过来说,自然也就没有。” “所以,你说的全是实话,只不过需要反过来品。” 包括那句对事件的看法也是实话,身为一个不知情者的震惊,没能帮到朋友的愧疚,对引发那件事人的愤懑。 说到最后,他还不禁拍起手来,“精彩。” 手心里,却全是汗。 “恕我直言,今晚史称‘开大会谈’,回头我去找人出本书装订成册,以供学妹们瞻仰。” 陆迟对此不置可否,只似笑非笑看向赵今辞。 这些话的成立有一个基础必要条件,了解。 而赵今辞才刚说过,了解是相互的。 同样,他曾经对赵今辞最大的了解就在于,一紧张就喜欢说骚话掩饰。 “下个话题该轮到你,但我插个队行不?” “行,你随便插。” 陆迟扭头望去,眼里映出幽深一片的黑夜。 “用心去听,接下来的三个故事” 第八章 三(下) 第一个故事,悦庭酒店。 那天,胡乐试图用致幻剂影响陆迟与姜梦清,同时还安排了不少记者警察,可惜那场肉搏大戏并没有开幕。 在讲述中,陆迟以故事主人公的第一视角展开,没用真名只用姓氏标注,说到最后还补充了一句。 “姓胡的起初因何晚跟我有隙,瑕疵必报的性子,有次被何晚教训差点就没了。” 如此一来,整个故事清晰明了,平添一份合理性。 虽接触不多,赵今辞也能看出那女孩是陆迟的命根子,重要到丢不得。 乃至他个人认为,相比较之下,去招惹陆迟本人可能还不那么严重。 “我觉得以你的性子,不可能轻易放过那个姓胡的。” “好巧不巧,当时我从他嘴里听到了父亲。” “他是那个父亲的人?” “不是。” 陆迟摇头,有些感叹,“只是个掌控不了自己命运的可怜人,不过头是真的铁。” 实际上,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幕后人的小把戏。 但就是如此简单的小把戏,却直达内心深处。 幕后人出乎意料的了解他,知道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理由,一个能说服自己向胡乐动手的理由。 及时收敛好思绪,陆迟接着讲起第二个故事。 依然是胡乐的故事,深夜车祸。 “撞死人了?” “是。” 赵今辞眉头紧皱,一时间,很难不将这两个故事联系到一起。 但受致幻剂影响酿成车祸,也并不缺乏合理性,算是自讨苦吃。 “代价是他的父亲以身作则,可他不会懂,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懂。” 胡天为人刚正不阿,坦坦荡荡,能果断做出替儿子顶罪的选择,合情又合理。 “第三个故事” 是朱大常的故事,1v1男人大战。 相较前两个清晰又详尽的故事,第三个故事就显单薄,甚至只有一句话,跟一个人生死相搏,最后对方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 当赵今辞听完后,着实愣了好半响。 他第一反应感觉抓住了什么关键信息,却又一闪即逝。 何况第三个故事来的太突兀,不仅跟前面两个毫无关联,还缺乏了最重要的合理性。 比如为什么会打起来,又怎么平白无故就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 “忘了补充,朱哥是游走在法律边缘外的人,他打伤那个是以前的仇家。” 略显亲近的称呼,加上选择仇家当替死鬼简直不二之选。 想到这,赵今辞心中疑窦稍稍放下,结合这三个故事,终于明白了陆迟口中的那件事。 一切的一切,就源于那场车祸。 但还有个最关键的时间顺序,是否如设想那般。 “你想的没错,那三个故事,在同一天发生。” 若将三个故事串联到一起,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老陆,你” 陆迟只是笑了笑,一言不发。 赵今辞毕竟不是普通人,没多会就缓过神来,独独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 “如果某天东窗事发,你会不会有麻烦?” “不会。” 顿了下,陆迟敛了敛眸。 “如果按你的想法,某一天东窗事发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赵今辞总觉得这话听着很怪。 “嗯,摆在朱哥眼前的,有且仅有那一个选择。” 当初,胡天因护子心切对一切罪行供认不讳,以至于忽略了死者身上的其他伤口,可就算真有翻案的那一天 朱大常没得选。 虽没有明说,赵今辞可以自己脑补利害关系,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只能尽量找漏洞,找出故事里的不合理性。 “恕我直言,那朱哥靠谱?你凭什么相信他会承担一切后果?” “他孩子在我这。” 一顿,陆迟垂眸笑了下,“所以他曾答应帮我做一件事,现在已经两清。” 当听到最后几个字,赵今辞一脸笃定开口。 “你还特意强调下两清,我反倒觉得不是你策划的车祸。” 陆迟只是微微摇头,语气平静,“你又拿什么说服自己,我没有预判你的预判?” 赵今辞被噎了下,一时沉默。 其实根据现有信息,不论是从人物关系,动机以及最终收益上看,只能是陆迟策划的。 不仅在选择人物上属于最优解,报复的方法手段更属上乘。 放眼全局,站在陆迟的视角上看,简直一场不会留下任何后患的谋划。 “老赵,很多东西都需要合理性,你不能纯靠猜,我只是告诉你所有信息。” “至于其他的,你拥有自己的判断力。” 合理赵今辞沉吟了下,“你并不是一个漠视生命,冷血无情的人,从这一点上看就很不合理。” 下一瞬,他却自己推翻。 “好,就算你偶尔是,最起码你不会用孩子去威胁一个人。” 孩子。 陆迟眉头不自觉皱起,“为什么。” 大学室友那四年时光里,多少次举杯畅谈未来。 醉酒时的他曾不止一次说过,希望能有个孩子,最好还是女孩。 “啊,男人的直觉。” 就知道插科打诨,陆迟正准备开口,却被赵今辞及时打断。 “我看你跟何晚相处,不就是把她当成了孩子?” “不,我一直将她放在同等高度上对待。” 放在同样的高度,自然也就谈不上视作孩子。 话是这么说,赵今辞却不依,“举个例,今晚你说的这些有跟她讲过?可能压根就没告诉她的念头。” 哪怕心里十分清楚是在转移话题,陆迟仍沉默了。 见他难得吃瘪模样,赵今辞不禁畅快笑了笑。 这还是自两人相识以来,于交谈间第二次占据上风,因为两个完全不同的女孩。 机不可失,赶紧得瑟几下。 “老陆你这人,就喜欢把心事藏着,一个人默默把一切都安排好。” “但不管你需不需要她,她心里肯定是希望和你一起分担,哪怕只是作为倾听者。” “这些道理谁都懂,我也明白你懂,但你总归言行不一。” 正当赵今辞越说越起劲,却不料陆迟竟点头承认了。 “是,在我眼里她还是个孩子,所以没必要承担一些事。” 赵今辞:“” 这下,言行统一了。 趁他无话可说之际,陆迟顺势将之前话题拉了回来。 “姓胡的曾三番两次挑衅,其实我心里真无所谓,但他不该动了何晚的念头。” “涉及到何晚,原则和底线我可以不要。” 说话间,陆迟脸上带笑,眼神却很淡。 “况且,你好像还没搞清楚一件无法否认的事实。” “是朱哥先打残,姓胡的后补刀,从头到尾和我陆迟有什么关系?” 赵今辞尝试着张嘴,半个字也吐不出。 嗯,合理,终极合理。 “如果我说” 赵今辞只觉头脑风暴之际,就听陆迟声音传来。 他有些不在状态,只心不在焉嗯了声以作回应。 陆迟顿了下,嘴角一勾。 “如果我说那三个故事能凑到一起,纯粹只是巧合。” 赵今辞近乎没半点犹豫,“不可能。” 不论从哪个角度上分析,怎么也有一只幕后推手促成了那一切。 “是,我也不信,没人会信存在那么巧合的事。” “但如果你换一种思路,假设朱哥先打伤人,之后的车祸却是另外人一手安排。” “甚至连那仇家的突然出现也是。” “如此一来,是否更合理?” 听到陆迟这几句貌似推测的话,赵今辞开始在脑中逐个分析。 首先,从说话立场上看,不就是在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 先前有提到两者间是仇家关系,打伤了也就没有善后送医院的道理,大概率任由自生自灭。 但同样也就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很难有理由触及到生死相搏的程度,仅用仇家解释不够合理。 还有最最关键的是假设又来了? 捋清这些信息,赵今辞神色说不出的古怪,只觉脑细胞不够用。 他心中暗道自作孽不可活,先前可是自己亲口说的可以适当艺术加工。 而并未规定具体界限,那就意味着说的天花乱坠都行。 “的确更合理,巧合也分概率,两者相比高下立判。” 听着听着,陆迟随口调侃,“你一个文科生还懂概率?” 赵今辞愣了瞬,神色难掩诧异,“你怎么知道我高中是学文” “恕我直言,当初我俩第一次见面就有种错觉,老陆你好像早就认识我一样。” 陆迟不答,看他几眼,才移开视线接着讲起。 “那是我最开始的想法,怀疑对象自然是父亲。” “如此一来,一切发生顺畅又合理,我找不到任何漏洞。” “但现在我更愿意相信,那场车祸与父亲无关。” 已经完全跟不上思路,赵今辞只好顺着问。 “为什么?” “就是你告诉我的啊。” 猝不及防咳嗽起来,一时间,赵今辞堪比重度哮揣患者。 陆迟见状眼底满是笑意,可不管他脑子里的天人交战,接着自顾自说起。 “是你那句话提醒了我,巧合也分概率。” “在我看来,父亲能选择姓胡的概率,基本为零。” 就好比陆迟,自始至终都没有将胡乐视作对手一样。 胡乐根本就没有可榨取价值,哪怕是参与游戏的资格都不够。 “但如果我能做选择,也许会给他一次机会。” 说到最后,陆迟神色逐渐复杂起来。 他始终坚信四个字,有舍有得。 既然胡乐家破人亡且下肢瘫痪,已经足够惨,给他一次翻盘的机会又有何妨。 “你之前说,我不会面临不理智的时刻。” 赵今辞还分辨着陆迟提出的假设,耳旁再度传来声音。 “你也许没听过这句话,只有当你拥有足够的实力时,对手才会考虑理智。” 赵今辞赞同点点头,这话也合理。 “所以啊那终归只是假设而已。” 赵今辞闻言眉头紧皱,没怎么听明白。 陆迟缓了缓,和盘托出自己的心路历程。 “我本以为父亲会出现,或者换个说法,以我甘愿被利用换他出现一次。” “可惜他很吝啬,并不给我这个机会。” 这么说的意思不就是 赵今辞脸上难掩震惊,一时间内心完全无法接受。 “难道真是你做的” “嗯,既然父亲不愿意帮忙,那就只能我自己来。” 说话间,陆迟顿了下,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一幕幕场景。 “当时我看着朱哥打伤那人,之后我们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任何人来。” “那地方人烟稀少地势偏僻,不仅适合练车,也是胡乐回家的必经之路。” “他算计我失败,心里自然不爽,年轻人啊,开车就是为了发泄。” 话都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乃至还口误说出了真名。 想到这,赵今辞不禁望向陆迟,心里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坦诚,说明信任,忧的也是坦诚,平添压力。 “老陆” 赵今辞莫名有些触动之际,耳旁再度传来声音。 “啊不对,那好像只是我做的梦。” 赵今辞:“” 有那么一瞬间,真没顺过气。 “老赵你盯着我做什么?我说过只给你提供一些信息,至于事实真相你拥有自己的判断力。” 信息,自然是有真有假。 况且这么左右横跳个不停,还能有个屁的判断力。 此时此刻,赵今辞只想破口大骂。 “这样,我再告诉你一些实话,好帮你完善整个事件的合理性。” 听出语气里的好心好意,赵今辞急忙使劲摇头。 “恕我直言老陆,别折磨我了行不行?” 陆迟点头,却不禁叹口气,“但现在不论我说什么,你还会信吗?” 还信你个鬼。 赵今辞只觉大脑前所未有的疲惫,就好比在经历一种另类的精神折磨,思想更是被肆意玩弄。 他算是看明白了,今晚陆迟就是特意来折磨他的,先把他架在火上烤,现在又反复鞭尸。 真要被逼疯了。 心神疲惫之余,他脑中却渐渐通透起来,后知后觉明白了一件事。 也许从一开始,陆迟根本就是故意没关阳台门。 但凡上了钩,等待着他的就是这一场心理折磨。 与其说是即兴游戏,实则是以游戏的方式谈心。 但不知从何时起,这场游戏的主导权就全然落在陆迟手里,节奏尽在掌握,自己的心思更被揣摩得淋漓尽致。 想通这一切后,赵今辞后背一阵发凉。 可不是对手就认怂,没什么好丢人。 “老陆我认输,真认输,三三三三三三三三够了吗?” 忍不住笑了下,陆迟挺好说话,“你知道我这人老实,答案早就告诉你了。” 早就告诉了 赵今辞心中一顿,脑中快速整理起之前的所有信息。 事实上,他本就足够优秀,只是在面对陆迟时才处于下风。 不多时,他似乎找到了一个正确的思路,却并不十分肯定。 见他一脸犹疑不定,陆迟似对此感触良多,一字一顿开口。 “只有故事才需要合理性啊。” 至于现实,没有道理可讲。 自动补充这句话,赵今辞顿时恍然大悟。 是了,不知从何时起,他就一直在被陆迟灌输“合理”两字,纯粹为了干扰思路。 这份合理性就在于,让他脑补了必定有人在幕后推动一切,而不是单纯的巧合。 可是当真是巧合吗? 正如陆迟先前所说,真的已经很难去信了。 赵今辞忽然就意识到,玩心理根本就不可能是这家伙的对手,平辈近乎无敌。 他那专攻心理的妹子或许还有一战之力,除此之外,也只有那位真正的天才了。 万籁俱静,不知不觉中已是凌晨三点。 游戏终于落下帷幕。 陆迟正思索着获胜的彩头,就听见赵今辞骚气的声音。 “老陆别瞎琢磨了,建议奖励是今晚陪你睡。” “” “恕我直言,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有个人一定可以。” 一定。 陆迟摇头,很老实,“这个词,我只在自己的词典上看到过。” 嗯,因为压根就没看过别人的词典。 想到这,赵今辞实在无力反驳。 这家伙总是有股子莫名自信,可过度自信的人一旦遭遇了滑铁卢,会跌得比任何情况下都惨痛深刻。 说句心里话,他并不希望能看到那一天。 “这样老赵,假如是你赢了的话,准备让我做什么?” “没想过,但应该还挺多。” 陆迟憋着笑,抬手,“畅所欲言。” 心知是要把机会让给自己,赵今辞没矫情,沉吟半响后选择了三个问题。 虽作为输的一方,他反倒没什么心理压力,坦然发问。 “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一个学电脑的理工男,是从哪学来的这些忽悠能力,感觉比我那妹子还懂揣摩人的心理。” 陆迟不是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还是很老实的给出了答案。 “你从哪学的?” “肯定跟我那妹子学的啊,耳濡目染多了就会一点了。” 以为陆迟不愿多谈,赵今辞也就没强求。 “你不想说就算了,但为了公平起见,是不是得回答我后面的问题?” 似没察觉到被套路了,陆迟神色如常点头。 快忙活一晚上,他终于能确定赵今辞并不是苏醒者。 “第二个问题,有没有曾让你感受到恐惧的人?” 恐惧。 陆迟打量着满眼期待的赵今辞,似笑非笑,“你要抢答?” “啊,不过还真有一个,叫陆冬楠。” 两人在ktv的第一次见面,就给陆迟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当时在场人,哪怕聪慧如何晚也只是认为他一怒冲冠为红颜,再合理不过的解释。 实则是一步步诱导胡乐做出自残的选择,但那一切却被陆冬楠轻易看穿。 那是陆迟第一次感受到何为恐惧,心思被人洞察的感觉太陌生,更无法接受。 比较有趣的是,陆迟发现在说出那个名字时,赵今辞神色没有半点波动。 “好,最后一个问题” “活着嘛,每个人都无一例外拥有不同的面孔,有些展现在人前,有些却深藏心里。” 一顿,赵今辞使劲缩缩头,“如果有的话,我很想看看你的另一面。” “老陆你这人说老实,有时候还真是,但我个人认为那只是你身上的保护色?” 陆迟不禁为这形容哑然失笑,神色渐渐正经起来。 “你所能看到的,就是我的所有。”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我只说心里话,只是看听的人信不信而已。” 可是啊,他们都不信。 陆迟心里如是想到。 第九章 再进一步 昨天聊到凌晨四五点才睡,陆迟依旧七点就醒了。 按照往常习惯,在闹钟响起的前一分钟,他准时睁眼起床。 至于今日的行程,如昨晚所说去赵家赴约,见一见那位被赵今辞吹嘘成神的算命大师赵欣然。 简单洗漱后,两人一同坐上那辆老式桑塔纳。 大清早的开川很安静,冷清街道上只能看见几位勤劳的环卫工。 “很喜欢这车?” 开着车的赵今辞随口回,“喜不喜欢不重要,便宜好用就行。” 陆迟还记得他尤为钟爱这辆老式桑塔纳,一连开了许多年没换。 两世的印象里,他谈不上拮据,却也不像大多富家子弟那般活得恣意,也许该用会过日子来形容。 似猜到陆迟在想些什么,赵今辞一开口还是那么的令人不适。 “恕我直言,从我三岁那年起,存到现在的压岁钱已经快五十万了。” 陆迟被噎了下,尽量不暴露语气里的羡慕。 “羡慕是存着买婚房追你那学姐?” 之前在喵了吗上创业也没见他动用这笔钱,理由也只有这个了。 赵今辞摇头笑,“给赵清河留的遗产,算是当哥哥的一份心意,虽然她并不缺这点小钱。” 陆迟:“” 那还真是盛情难却。 “就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跟妈见面的时候,她断言我二十岁会挂。” 即便说到生死,赵今辞仍以往日开玩笑的口吻,眼里坦然一片。 陆迟眉头皱起,还是第一次听这回事,前世这家伙二十多岁可还活蹦乱跳的,后来也比他长命。 要么赵欣然名不副实,要么多出了他这个变数? 可六年前的他,分明还不曾苏醒,命运轨迹没道理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你信?” “信不信不重要,我理解的是一种鞭策,至少督促我要把未竟之事做完,两年时间也足够做很多事了。” 是这个理。 见赵今辞一副生死看淡模样,陆迟也就没有过多劝慰。 伴随车内陷入沉默,逐渐驶过城市主干道。 不知过去多久,这份寂静才被手机铃声打破。 待看清电话号码,陆迟难免愣了瞬。 破天荒,这还是小姑娘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 接通后,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小,稚嫩又轻巧,莫名还有种鬼鬼祟祟的意味。 “嗯好” 很快,陆迟挂掉电话。 他想了下,望向赵今辞,“老赵你困了,要不先回寝室睡觉?” 赵今辞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我们才刚出寝室啊。” 陆迟尴尬笑了笑,只好拿出正确的说辞。 “那你肯定有事,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忙,非现在不可的那种。” 话都说到这份上,赵今辞还有什么不明白,“有急事?” 陆迟嗯了声,报了个地址,司机不用白不用。 赵今辞没多言,很配合的调转车头。 “世人皆知龙生九子,实则不然,还有此时诞生的第十子,那就是宝批龙陆迟。” 陆迟黑了脸,但被骂也是应该的,谁叫他突然把赵今辞水了。 他略一思索,笑得老实,“既然你说赵阿姨算命厉害,想必她也算到了此时的突发情况。” “只能说命运的安排,你我皆抗拒不了。” 分明是戏言,赵今辞却微不可见叹口气。 “恕我直言,她还真说过你今天不会去。” “所以,如果我去了就能代表她不够权威,包括对你二十岁的断言。” 莫名胸口一暖,赵今辞反问道,“但是,会有如果?” 陆迟沉默了。 先前在电话里,筱筱只说了一句话,“姐姐好像有心事,昨天晚上喝了好多好多酒” 没得到回答,赵今辞大概能猜到一些。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有种说不出的胸闷。 在陆迟眼里好像就没有比何晚更重要的事,这样子的人不应被儿女情长所束缚,至少得时刻分清什么是正事。 “妈找你是有一件大事要谈,对于你而言的大事。” 陆迟没被激出好奇心,仅笑了下,“事情只分轻重缓急,没什么大事小事一说。” 说到底,人类的本质就是以己度人,太难做到换位思考。 “老赵,如果是你那学姐有事。” “就算是乔学姐有事,我也会选择先忙正事。” 这么说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陆迟干脆闭口不言。 “恕我直言,将来的某一天何晚会成为你最大的破绽,足以致命。” 陆迟看赵今辞一眼,视线在白衬衫上滞留一瞬。 “知道我为什么从不穿白色?” “不经脏。” 这原因也算一点。 “因为白色是最容易暴露缺陷的颜色,而我浑身都是破绽。” 说着说着,陆迟笑了笑。 “除非某一天我不再有破绽,也许会考虑穿白色。” 赵今辞张张嘴,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 一路无话,直到租房楼下。 视野可及之处,大多打工人迎着晨光进发,过不了多久就会通过地铁公交遍布于城市各个角落。 见陆迟抬脚准备下车离去,赵今辞忽地开口。 “话说巴黎那位你准备怎么处理,齐头并进?” 别的不说,起码他能看出陆迟心里给那女孩留了位置,甚至连本人都处于弱势的那一方,有种被稳稳压制的感觉。 正瞎想之际,耳旁就传来一句完全听不懂的话。 “这词用的不对何晚就是宋阑珊,宋阑珊就是何晚,她们是同一个人。” 赵今辞闻言愣了瞬,随即委婉开口。 “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这样老陆,我认识一家专治精神分裂的医院,办理终身。” “我没有精神分裂。” 听出语气里的极度认真,赵今辞以为是有什么忌讳,急忙赔笑。 一抬头望去,却见那道身影已隐于漆黑楼道间。 打开门,一道娇小身影正端坐在镜子前,看样子是在扎头发。 陆迟先望了眼紧闭的卧室门,既然昨天酗了酒,大清早的应该还没醒。 至于何晚耍小脾气的根源,他大概能猜到一些,要么是因为宋阑珊,要么就是何三水。 他不急,搬了个凳子坐在小姑娘身后帮忙扎头发。 即便没有给人扎头发的经验,并不妨碍他神色专注像个高手。 “哥哥还会扎头发呀?” “随便扎扎。” “啊?” 小姑娘满脸惊讶,小嘴就差能塞下半个鸡蛋。 一个不注意把心里话说了,陆迟老脸一红,“你姐姐有什么心事?” 筱筱眼珠子转了转,回头瞄了眼卧室门。 “哥哥你们是不是吵架啦?昨天姐姐把我手机没收,然后一个人喝了好多好多酒。” 说话间她还掐着腰,像个小大人似的摇头晃脑。 “呐,哥哥跟姐姐的吵架方式就是冷暴力,一个不说,一个不问。” 陆迟被噎了下,“从哪学来的新词汇?” 不过,概括的还挺精辟。 “昨天清河姐姐说的呀!” “赵清河?” 见筱筱点头,陆迟眉头缓缓皱起。 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可前提在于师傅的自身本事不足。 但那女人不一样,正经起来要比他厉害得多,大概又给何晚灌输了什么负面思想。 思及此,陆迟摸向裤子口袋。 还好随身带了糖,这习惯得继续保持。 伴随时间流逝,初阳透过窗台,洒下一地斑驳陆离。 陆迟自始至终很有耐心,一边问筱筱功课以及日常生活琐事,另一边手上也没闲着将小姑娘的头发扎好,虽然从双马尾变成了麻花辫。 快临近中午,许是被温情所染,筱筱最终还是踌躇着交待出来。 “呐,前几天有两个叔叔来家里,还是开门进来的。” “谁?” “那两个叔叔好像见过的,头发都没我多,一个寸头一个平头。” 寸头和平头 敢堂而皇之入室,还能拿到房东给的备用钥匙,也只有那两个跨年夜打过交道的警察了。 应该还是穿着便衣,所以筱筱才没认出来。 快速总结出这些信息,陆迟心里莫名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嗯,那两个叔叔应该没恶意。” 他不愿深想,大脑便已下意识转移注意力,嘴边不禁泛起笑意。 “你又躲进柜子里了?” 回想起初遇时的场景,筱筱小脸一红,哼哼唧唧的点了点脑袋。 陆迟想了下,尽量不让语气听上去像是责备。 “以后如果再遇到类似情况,记得第一时间给哥哥打电话,嗯?” 筱筱一脸乖巧应下,忽地盯着镜子移不开眼,就像被什么有趣的事物吸引了。 “在看什么?” 陆迟凑近看,就见小姑娘正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巴掌大小脸上满是惊羡。 “哥哥你眼睛好好看!这个我知道,好像叫桃花眼!” “我是桃花眼?” 一时大脑放空,陆迟浑身僵硬起来,好半响没能回过神来。 不清楚的原因不外乎几点,往大了去说,身为男性很少照镜子,更遑论关注那些微小细节,往小了去说,既然已经足够英姿飒爽,也就不需要镜子衬托。 有件很夸张的事实,当初在见到一号的第一眼,他差点没认出来那是自己。 看似荒诞不羁,实则再正常不过。 实际上,绝大多数人对自身印象都是模糊的,很难在脑海里勾勒出具体模样,反倒不如他人来得清晰直观。 以至于自苏醒以来,陆迟现在连三十而立的自己长什么样都忘了,曾接触的机会实在太少。 记忆力再强,也总归是客观的在大脑中反复存留印记,无法凭空捏造。 思绪逐渐收拢,陆迟眉头不自觉皱起。 但何晚肯定清楚桃花眼这件事,相处这么久,脸部也多次近距离贴近过。 没有告诉自己这道信息,只会有一个可能。 那就说明,在她心里已经认定了父亲是陆平晖,且同样为桃花眼。 人的相貌主要是由遗传因素所决定,而眼睛的大小形状都与遗传有着直接关系,这是常识。 但对于陆迟来讲,根本不可能成立。 他曾亲眼见过父亲一面,当时陆平晖也在场。 除非卡该忙信那机资。 及时回归现实,陆迟一时间心有所悟。 这是他与何晚之间存在的信息差,所导致的判断方向不同,说简单点就是不够坦诚。 两人的关系,是时候再进一步了。 第十章 哄 临近中午时分,卧室门依旧一点动静也无。 但不管怎样,该吃午饭了。 和筱筱的谈话先告一段落,陆迟扭头望了眼,踌躇着开口。 “你姐姐应该穿了睡衣?” 筱筱正舒舒服服趴沙发上看电视,歪过头满脸问号。 陆迟见状无奈扶额,小姑娘自然不懂男女之防,大概也没人教过。 别说九岁大的孩子不懂,就连何晚对那方面的观念都较为淡薄,不然“一心只想开房的不良少女”这标签是怎么来的。 只纠结了瞬,陆迟还是朝卧室方向摸去。 “咚咚咚!” 突然从身后响起的敲门声,差点没给吓出心脏病。 从频率和力度上判断,男性无疑。 是那两个警察 陆迟眉头缓缓皱起,见筱筱迈着小短腿就准备去开门,他急忙上前按住。 小姑娘回头看他,一脸疑惑。 “有人敲门哥哥。” “柜子在哪呸,哥哥的意思是你快躲柜子里去。” 筱筱仰起脑袋看他,小脸上满是信任。 “就算是坏人来了,有哥哥在的呀!” 霎时心底一软,陆迟微微叹口气,走上前开门。 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打开门后,他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掉,也没招呼的意思直接转身进屋。 “陆小哥,我来给你拜个晚年哟。” 不知为何,李熹凌总觉得自己出现的时机不太对。 见陆迟一点没搭理的意思,只能勉强笑了笑跟着进屋。 “陆小哥,整个过年期间也见不到个人影,想给你拜个年就这么难哟” 桌上,李熹凌停不下来的絮絮叨叨,但凡陆迟有插嘴的苗头,一如既往被打断。 就在两人单向交流之际,筱筱倒是蹑手蹑脚去给泡了两杯茶。 “谢谢谢谢” 李熹凌受宠若惊接过,他还是第一次见筱筱,就连打听到陆迟的租房住址都费了很大功夫。 “陆小哥,这该不会是你的” 陆迟难得打断一次,“亲戚家的孩子。” 话毕,他直接伸手把李熹凌的茶杯抢了过来。 筱筱深知他喝茶习惯,两杯都加了辅料。 “诶我还没喝” 陆迟没理会李熹凌,目光落在茶杯里的浑浊。 在某个瞬间,忽地笑了下,“这是给我准备的,也只有我适合。” “筱筱去,给李叔叔再泡一杯,别加那些东西。” 小姑娘乖巧应了声,屹然一副小主人家的架势。 不多时,桌上两人相顾无言。 不知为何,自喝了口茶后,李熹凌总觉得陆迟浑身说不出的平静,竟让他莫名紧张起来,下意识掏出了烟盒。 闯荡社会多年,给人装烟早就形成了一种习惯。 陆迟没接,眉头皱紧,“没有小孩儿喜欢烟味。” 这赤裸裸的明示不,还直接动手了。 李熹凌视线往下移,自己的手正被牢牢抓紧,尴尬笑笑只好把烟装了回去。 共事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少年郎不是印象里的沉稳老成模样,有小情绪产生,也就说明那女娃在心里的份量不低。 想到这,李熹凌正欲掏出裤兜里的大红包,就见陆迟迎面而来的老实笑意。 “李哥,你看快到午饭时间了,要不” 李熹凌心领神会搓搓手,正想顺着客套一下,就听见了下一句。 “嗯,赶紧回家去,现在回去做饭还来得及。” 李熹凌:“” 但不管怎样,蹭饭不重要,关键在于红包得送出去。 很快,有个面带微笑的怪蜀黍,一个劲的往筱筱手里塞红包。 小姑娘先是下意识瞥了眼陆迟,随即连连摆手说不要。 两人一追一赶,像是猫捉老鼠。 陆迟见状忍不住笑笑,望向鼓鼓的红包。 目测也有好几千。 实际上,像他这类人,最忌讳的就是欠下人情。 何况据他所知,李熹凌三十而立连女朋友都没更遑论孩子,父母也不在开川居住。 这份人情,一旦收了就很难还。 之前过年那会儿,他跟何晚倒是给筱筱发过红包,但小姑娘怎么也不肯收,他不愿勉强意愿也就作罢。 可此时此刻,那双稚嫩的眸子里藏着光,明显是希望收下的。 态度转变的原因不难猜,小姑娘正是看出了他的为难,因此才产生一丝期望。 思及此,陆迟不禁在心里叹口气。 “拿着,留着给朱哥买礼物也好。” 筱筱闻言笑嘻嘻跳起,攻防转换之下,在李熹凌不明就里间就将红包抢到手,随后径直扑进陆迟怀里。 “呐,先给哥哥买礼物!” 陆迟只是微微摇头,坚持说先给朱哥买。 筱筱没强求,狡黠一笑回那就买两份同样的礼物呀。 能拥有这么个精灵古怪又懂事的孩子,大概是很多人的梦寐以求。 发现李熹凌满眼羡慕,陆迟摸摸小姑娘的头,目光愈发柔和。 “羡慕了就赶紧找个人结婚,然后生个要操碎心的儿子。” 李熹凌被噎了下,倒也早就习惯。 “我结婚还早哦,趁现在身体撑得住多奋斗几年再说。” 说到事业,李熹凌又来了兴致,整个人都散发出澎湃精力。 “对了陆小哥,有关猫猫的第二轮融资可以提上日程了,过几天来公司开会谈谈” 陆迟连连点头,好不容易将话痨彻底打发走,一步步来到卧室门前。 接下来,他要做一件相当神圣的事。 空气中弥漫点点清香夹杂淡淡酒味,特别好闻。 事实上,当初租这房子时有两个卧室,不过这还是陆迟第一次进。 这房间平日里就筱筱一个人住,空间不大却显温馨,布局以粉色为基调,突出一个幼稚。 床头摆放几个毛绒小狗娃娃,簇拥着中间的熟睡少女。 陆迟径直走到床前,俯下身,蜻蜓点水般掠过女孩的白皙脸颊。 忽然不经意一瞥,大半如白玉般纯净肌肤闯入眼帘,他急忙移开视线,将被子往上盖只给露出个脑袋。 还真让他猜中了。 不过 躺着的娇俏少女睫毛轻颤,却依旧紧闭双眸,白皙脖颈上的黑色项圈饰品似在不安分晃动,说不出的魅惑勾人。 陆迟见状愣了瞬,视线在脖颈处停留了好一会。 不论何时何地,黑色与白色总是天生一对。 吸引眼球只是其次,更能激发一种原始本能。 “虽然天气转暖了,下次记得穿睡衣。” “你偷亲我。” 见何晚不装睡了,陆迟搬了个凳子在床边坐下,才笑着开口解释。 “偷亲的意思分两种,一是对方不知情,二可以延伸为违背对方意愿的情况下。” 很显然,那两种都不算。 何晚撇过头,心知不可能说过陆迟,干脆不吱声。 “喝酒怎么不叫我一起,是生我气了?” “不是。” 跟自己没关系的话,那就是何三水了。 思及此,陆迟心中微动。 多次接触下来,虽还没搞清楚具体缘由,不难看出何家父女俩有很深的嫌隙在里面。 至于怎么才能让两人冰释前嫌,他却还没什么头绪。 一时间,他没能想到有句话叫作——失去才懂珍惜。 “那天晚上,你也这么亲她了?” “什么?” 不知何时,何晚裹起被子倚在床头,伸手指向自己的脸。 何止如此。 看着那张满是好奇的娃娃脸,陆迟心里竟泛起一种莫名罪恶感。 到现在为止,他大概算是把何晚摸透了,无非是个内心敏感,做事我行我素的聪慧小孩,时而冷淡,时而呆萌。 就好比现在咳的几声,开始还以为恶龙咆哮,实则只是小猫发威。 她声音本就清淡,一时竟没听出差异。 这才想通一件事,陆迟瞥了眼床头柜上的几盒感冒药。 “躲房里不出来,是担心把病气传给我?” 何晚闷闷嗯了声。 陆迟笑着捏捏她的脸,开口就是最擅长的一套忽悠。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无限,但病气是有限。” “而且你想啊,病气总共才多少,只要你传给我五分,自然也就少点难受。” “所以,把病气传给我=最优解。” 本是环环相扣的浪漫情话,却被何晚怔怔打破气氛,“百分制?” 陆迟:“” “行,那我全都要。” 听到这,女孩儿才满意地笑起来。 伴随笑容收敛,她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嘴微翘。 陆迟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自然没忽略被子里的小动作。 从被子里伸出的小脚,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晶莹如凝脂。 陆迟虽不算足控,难免多看了几眼。 上次在河边给她揉脚踝就发现了,她很喜欢穿白色船袜,还带有各种颜色的蕾丝边,浅红,天蓝,粉红等等很多颜色。 就如她人一样,外表用黑灰遮掩,内里却是多姿多彩。 不对,不对 那岂不就穿了一双袜子 大脑得到这份认知,很容易就构建出一道画面,足以令人血脉喷张。 陆迟及时将其熄灭,这才想明白何晚就是来勾引他的。 不用想也知道,裸睡,项圈饰品还有眼下的袜子,全出自赵清河那女人的手笔。 其实在去年过年,他就遭遇过何晚的稚嫩勾引,那应该是女孩第一次穿裙子,可惜功力尚浅,对早经历千锤百炼的他怎么可能产生丁点效果。 思绪很快收敛,正当陆迟移开视线之际,从耳旁传来淡淡声音。 “你喜欢我的脚?” 这话若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就是在赤裸裸的撩拨,但何晚不同,她向来是简单直接的性子。 陆迟掀开被子一角将其盖住,点头,“嗯,你的脚很漂亮,还没什么味。” 他鼻子灵,甚至还不可思议闻到一股淡淡清香,一定是洗衣液的缘故。 “你上次说我脚臭。” 不禁被噎了下,他上次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现在还记着。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当真。” 心底触动了下,陆迟正想开口,怀里突然传来一片柔软,背脊被两只小手紧紧环抱。 即便隔着被子,淡淡体香萦绕于鼻尖,极尽醉人。 “别说话。” “我很喜欢你抱着我。” 怀里人带着娇弱,隐约还听出点哭腔。 陆迟当然不可能什么都看出来,却也能察觉到女孩心事重重。 也许昨晚赵今辞发表的看法,还真准确的分毫不差。 “我最近心情不错,这样,可以帮你解决一个疑惑,嗯知无不言。” 听出语气里的一丝欢愉,何晚仰起头问,“为什么心情不错?” “因为胡乐失踪了。” “胡乐?什么时候?他下肢瘫痪能去哪?” 陆迟却不着急回答,笑得老实,“嗯,想好了就问这个?” 何晚微微发怔,这才意识到被绕进去了。 对于玩心理这方面,正如赵清河所说被拿捏得死死的。 只是不知道赵老师是不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何晚小脸泛起少见的嗔怒,只盯着陆迟不吱声。 陆迟忍不住笑了下,没隐瞒,“如果我没猜错,胡乐是被父亲的人带走了。” 有且仅有这个答案。 发现女孩仍冷着脸生闷气,陆迟默默在心里叹口气。 “那就再送一个,我内心最重视的一个秘密,还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秘密。” 为防止故技重施,何晚立马出声,“你快说。” 陆迟顿了下,低头看进那双狭长的眸子里,神色间只留下坦然。 “我只说一次。” “何晚,其实我有” 猝不及防地,嘴边传来温热的触感。 最后那个字,就这样咽回了肚子里。 第十一章 夜深了 走出卧室,陆迟心情一片大好。 算是给何晚哄舒服了,结束交流后,他还提起晚上一起出去喝点小酒。 讲真,他打心底喜欢谈心这道环节,来者不拒。 脑中正掠过一些事,忽地余光一瞥,小姑娘像个蜗牛样蜷缩在餐桌前。 坐姿不算优雅乃至野蛮,两只光洁小脚丫直接踩椅子上,要不是腿太短,膝盖顶端都能超过桌沿。 陆迟见状眉头皱起,“坐要有坐相。” 筱筱看上去一点不急,往他身后望去,蓦地狡黠一笑。 “呐,这么坐舒服呀,而且我问过姐姐同意了的。” 陆迟黑了脸,忍不住挑出核心,“所以,我跟你姐姐说的话更听谁的?” 小姑娘不假思索答,“肯定听姐姐的呀!” 陆迟被噎了下,开始卷袖子摩拳擦掌。 看来今天不露两手,还真证明不了自己的家庭弟位了。 才迈出一步,他就感觉衣摆被人拉了下。 一回头,只见何晚仰着脸看他,“我饿了。” 陆迟已经卷好了袖子,那就露两手。 “嗯想吃什么?过年那会儿我在妈那偷学了一手菜汤圆,今天做给你们尝尝鲜” 大男孩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往厨房走去。 何晚望向那道身影,嘴角逐渐翘起。 昨天在医院堆积成山的烦闷,彻底烟消云散。 厨房有现成的汤圆皮和馅料,陆迟包好三人份的汤圆,穿上围裙还没来得及点火就见何晚走进。 简单直接,她想亲手做一道菜,食材就拿过年期间梁梅兰送她的一节川味香肠。 实在耐不住渴求目光,陆迟只好应下,在一旁做语言指导。 至于整个过程,只能用艰难来形容。 炒菜时,她离灶台老远根本掌握不了火候,就像在面对什么洪水猛兽,生怕锅里炸响的油溅出来。 眼睛好像很敏感。 观察出这道细节,陆迟瞥了眼锅里已经惨不忍睹的香肠们。 “一直叫你少看点小说,最近有没有近视?要不去配副眼镜?” “我不近视。” “那就整个没度数的戴,起码多份安全感。” 这才说到心坎上,何晚轻声应下。 不多时,餐桌上除了主食汤圆,一盘番茄炒蛋,再就是一盘香肠。 可惜黑糊糊一片,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香肠,怎么也认不出来。 发现何晚脸色很差,陆迟想了下,还是觉着不能打击信心。 他先将小姑娘一把抱起,在后者异常夸张的目光中,神色如常连吃了好几块。 “嗯,虽然有点焦,脆倒是挺脆。” “其实你姐姐做菜是有天分的,起码可塑性很高,进步空间自然也就比一般人要大。” 小姑娘一时没听出来,何晚却瞪了陆迟一眼。 陆迟笑笑纯当没看见,环境潜移默化变得温馨。 没多会,当下桌收拾碗筷时,他忽然提起一件事。 “筱筱,找个时间去给你妈妈上坟。” 本来早就应该去的,还是过年期间按习俗回老家上坟才联想起这回事。 “什么时候去呢?”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期待快要溢出。 陆迟在心里管理了下时间,随即拍板定下。 “后天。” 圆月高悬,星云尽数隐去。 “别急,慢点喝” 远远望去,寂静街道旁的路边烧烤摊,坐着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小情侣。 几杯酒下肚,何晚小脸酡红一片,眼里就泛起迷离。 发现她好像很喜欢吃面筋,陆迟也就多点了几串。 这种路边摊虽然很不卫生,偶尔吃一次也没关系。 “我对你来说,是不是负担。” 突如其来的话令陆迟眉头皱起,视野中的女孩儿微垂着头,神色说不出的落寞。 一时之间,却没能想到妥善的回复。 “陆迟,你变了。” “嗯,怎么变了?” 顿了下,何晚没再吱声。 高三那会儿还偶尔喊她晚哥,很容易感觉到面对她时的小心翼翼,自从确立关系后反倒变得随意多了。 这就是赵老师说的得到了就不珍惜? 如果让陆迟知道何晚整天脑子里想的是这些,大概会哭笑不得。 半响没听到回答,他先给何晚开了瓶酒,给自己倒了杯后一饮而尽。 “人总是会变的,你不也变了?” “我没变。” 陆迟摇摇头,蓦地话音一转。 “我见过你妈妈几次,她是个十分温柔的人,就是少了点强势。” 话虽委婉,何晚自然能听懂。 从这一点上看,她的确变化很大,少了自信多了犹豫,可那是因为愈发依赖。 “想想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是多么的风轻云淡,从容不迫。” 总觉得是在挖苦自己,何晚抬头盯着陆迟,一脸的认真。 “因为那个时候不了解你,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优秀。” 被如此一本正经的夸,陆迟老脸一红,心里竟开始老鹿乱撞。 他难得斟酌许久,才缓缓开口。 “虽然这么阐述不太恰当,算是一种心理上的怪癖。” “我挺想知道,也挺期待,被一个人全身心征服是什么感觉。” 听着莫名耳熟,昨天才听赵清河讲过类似的话。 何晚双眸微眯,打量着一脸浑然不觉的陆迟。 “嗯,翻译成白话就是我喜欢你的强势,再多点温柔就完美了。” “当然,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不过” “何晚,你以为你是谁?” 见女孩下意识皱起鼻子,陆迟笑笑,随手用纸巾擦掉她嘴角的烧烤佐料。 “你是堂堂何三水的女儿,本该住独栋别墅,却甘愿跟我留在几十平米的破租房,还跟我吃这种路边摊。” “你足够聪明也拥有独立思想,闭着眼选一个人也能比我强上百倍,可你还是选择依赖我。” “嗯,你还是陆迟的命,重要到无可替代。” 看似从重到轻的形容,何晚却只听进去了最后一句。 她心情突然就好了许多,喝了杯酒后顺势问出最关心的那件事。 “陆迟,你知道那个父亲是谁了?” 饶是早习惯了这份直接,陆迟仍愣了半响。 可今晚出来的初衷就是谈心,有所隐瞒就失去了意义。 “很容易就能推测出来啊,首先,幕后人很了解我,其次上一辈的中年男人。” “这两个范围一筛选,要么是我爸,要么跟我爸有仇。” “其实在过年之前,我一直都认为就是我爸在从中作梗。” 陆迟平静叙说时,突然话音一转。 “当你告诉我那一身白衣的信息后,我才想起见过父亲一次,当时我爸也在场。” 自然也就能排除。 何晚心里松了口气,“你现在有猜想了?” “不是猜想,是肯定。” “我想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确定了那人就是我爸,也只能是我爸。” 何晚:“” 如果赵今辞在这,肯定立马转头就跑,不带回头的那种。 昨晚的经历已经够深刻,经典反复横跳又来了。 思及此,陆迟不禁笑了笑。 同时在场又怎样。 他从不相信事实真相,只认自己的判断。 重生,苏醒,轮回还有虚无缥缈的灵魂附身都能接连出现。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正当思维发散之际,陆迟看似不经意间扭头望去。 烧烤摊摊主正站在碳烤炉前默默烤肉,戴着个黄色草帽,帽沿拉的很低。 摊子旁的白炽灯忽闪忽闪,逐渐映出一张格外白净的侧脸。 嗯,就算这就是父亲本人 陆迟也是信的。 因为他的脸很白,凭什么比自己还白。 第十二章 强叔救命! 夜已至深,晚风料峭。 空旷街道上的路边摊,仅有三道身影,如果不算待车里玩贪吃蛇的纪强。 没察觉到陆迟的异样,何晚沉默了许久。 突然就很不理解,难道他就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他在说那句话时,目光清明,神色坦然,仿佛只是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要真是我爸就简单了,喝口小酒,把话说开就ok了。” 何晚眉头皱紧,若当真如此,怎么可能说得那么简单。 “是,有太多线索都指向了我爸,关键还符合了与张台南的交往关系” 说话间,陆迟微微摇头,望向好似浑然不觉的烧烤摊主。 “但我从来不信事实,也不认逻辑,主要昨晚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谁?” 陆迟敛了敛眸,带着迟疑。 “是我最敬佩的三个人之一。” “说出来没人会信,但我真的已经想不起他是谁,脑子里只有这么一段记忆残留。” “只记得他在我身边出现过,在我的视野里一定出现过。” “算了别聊那些没用的,我们来探讨下更重要的事” 话题转移虽突兀,但还有什么事是比找出幕后人更重要的? 见何晚小脸发怔,陆迟笑着捏捏她的脸。 “嗯,来聊聊以后,聊聊以后你想做什么。” “以后?” 听出语气里的质疑,陆迟心口一颤,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淡淡声音传来。 “昨天我去了你之前住过的那家医院,脑子里好像多了一些很熟悉的画面。” “当晚我好像做了个梦,醒来后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陆迟浑身一震,再难保持脸上镇定。 这种情况,不就是陆冬楠曾言苏醒者概念时,提到三种阶段里的前两种,事实上当初在青山之行时就已经有了苏醒征兆。 可就算再不希望何晚苏醒,她有权利知道青山之行的所有真相,即便是残酷的记忆。 “多了什么画面?白天做梦叫白日梦,晚上做梦醒来不记得也很正常。” 很自然一顿,陆迟眉头皱紧。 “去医院做什么?” 听出浓浓关心,何晚看他一眼,“陪赵清河去看病。” 没能察觉到话中深意,陆迟也没多问。 “对了,你当初怎么报的心理学专业?” “想猜你心思。” “哈” 实在没忍住,陆迟笑出声,“真以为随便学点心理学,就能猜到一个人的心思了?” 事实上,很多外行人也是如此认为。 见何晚双眸眯起,他急忙转移话题。 “那你自己呢,对这个感不感兴趣?” “感兴趣,以后我想做心理医生。” 听到这,陆迟发自内心笑,“这个好,以后我天天找你看病。” “你应该还不清楚什么是心理医生,我先给你细致讲讲” 难得见大男孩展露激动模样,何晚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他静静听。 国内大部分综合性医院都有心理科门诊,却基本是精神科医师前往就诊,只因卫生系统注册的医生类别中并没有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只是一个广泛的叫法,大多人只了解到这个词,且国内一直以来对心理医生并没有明确概念,被这样称呼的大致就三种,心理咨询师,心理治疗师以及精神科医师。 这三者的职能却相差很大,心理咨询师明确规定只能做一般的心理咨询,心理治疗师则多一项心理治疗,仍没有处方权,精神科医师则涉及到药物治疗。 总而言之,真正能称得上心理医生的人须满足一定医学背景,因要给病人开药,普通人当然没资格,这也是大多人认为心理学前景不好的一大原因。 一口气讲完后,见何晚很认真在听,陆迟嘴边不自觉泛起笑意。 “至于心理学这个学科很广泛,大致能分为四种。” “一种是主攻认知方向,做理论研究和实验研究,例如拿国家项目举例,航天心理学,主要研究人在失重环境下的心理变化” 何晚:“” 一种注重实用,遍及各大行业中,将一些基础的心理学理论运用于日常工作中。 一种算作神仙忽悠类,全看个人本事。 最后一种大多人所能接触到的,例如心理咨询,教育指导之类的灌鸡汤。 “你要真想学的话,学校里教的那些专业课用处不大,找个好老师才是最重要的。” “个人经验之谈,学心理学会经历那么一个过程,一开始懂了很多道理,渐渐却会陷入迷茫,感觉没点屁用。”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厉害的高阶导师指引” 正当陆迟越说越起劲时,却被何晚忽然开口打断。 “你学过?” “嗯,以前一朋友教过,她专攻那方面,是个真正的高手。” “跟赵清河比?” 怎么也没料到会问这个,陆迟大脑慢了一拍,便脱口而出一个最合理的回答。 “只能说,难分高下。” “所以,你很了解赵清河。” 陆迟:“” 一时转移注意力,竟被套路了。 但他反应很快,依旧笑得老实。 “啊,以前偶尔听老赵提过他那妹妹,你知道的,面都没见过几次。” 这全是实话。 何晚简单回想了下,信了。 之前一伙人的几次团建,两人的确没有过任何交流,即便只是眼神上的。 “好,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针对那个幕后人做了哪些谋划?” 一直以来,幕后人如一把刀悬在头上,而陆迟并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恐怕早就闷声做出了一系列提前措施。 陆迟想了下,很老实摇头,“没有。” 见女孩神色淡淡,只好再强调一遍。 “真没有。” 脑中忽地掠过昨晚的事,他急忙补充。 “不过我昨天给朱大常打了个电话,喊他回来帮个忙。” “帮什么忙?” “还没想好。” 何晚自然不信,她发现陆迟总是如此,看似老实,却很喜欢说些半真半假的话。 听到朱哥的名字,她这才想通胡乐出车祸那件事。 当初是因为视野缺失,让她没能联想到朱大常身上去。 可她明明问过陆迟那场车祸的由来,反馈却是毫不知情。 但陆迟最擅玩弄话术,谁知道话里有没有陷阱。 无疑是个大骗子。 两人交谈之际,不知何时有几个不怀好意的黑影逐步靠近。 却见陆迟一点不慌,淡定起身,开始摩拳擦掌。 然后转身大喊。 “强叔救命!” 在不远处的角落阴影里,从黑色suv下来道身影,几个跨步就来到二人身前。 纪强一言未发,快速锁定目标后,直接朝那群人冲去。 本来他贪吃蛇玩得好好的,好不容易就要通关了,被打断的怒火自然要发泄在这些人身上。 寂静的黑夜里,不算高大的身躯里却爆发出巨大能量,是谓短小精悍。 一阵平静中,哀鸿遍野,惨叫连连。 短短片刻过去,陆迟望向那些人狼狈逃窜的身影,心里若有所思。 一碰就碎,可以理解为是纪强太猛,却更像是普通的小混混。 这地方离市中心较远,治安差,深夜有几个小混混出没很正常。 思索间,就从耳旁传来声音。 “哎还好没事,那些小混混经常半夜出来溜达,刚刚应该是看上这女娃娃了” 陆迟闻声回头,开口的是烧烤摊主。 面相憨厚淳朴,略微显老但应该是中年岁数,眼角皱纹横生,一副操劳过度模样。 仅一眼,他已确定这人与父亲无关。 因为这人脸虽白,却是病态的惨白,并不是他那种十分健康的白。 “不过我家姚姚有本事呢,拿那些小混混很有法子,都很怕她。” 说话间,男人语气难掩自豪。 也许是年姚的养父。 同住一栋楼里,晚上就在附近做做烧烤生意,碰巧撞见了再合理不过。 可那个傻乎乎的小女孩,又能用什么手段折服那些小混混,还到了惧怕的程度。 思及此,陆迟很难不产生一份好奇感。 回家途中,月色正浓。 “你觉得,强叔是李安安的对手不?” “什么?” 陆迟没应,一时陷入沉思。 印象里,那两人都很猛,无一例外战绩斐然。 纪强曾轻松撂倒十几个社会大汉,李安安则是像个怪物,打败过刀口舔血多年的朱大常那五人。 从对手质量上看,是相差无几的。 如果有一天,那两人1v1battle,会是怎样的结果。 可就算再不希望看到,陆迟心里清楚,必定会有那一天的到来,并且不远了。 思及此,陆迟掏出怀里的东西,笑着开口。 “别纠结了,就算我不够坦诚,你不是也有事瞒着我?” 何晚本来还因上个话题不愿搭理,却被这话触动了下。 关于眼睛的事,她的确不可能告诉陆迟。 有些心虚之际,突然从手指上传来触感,冰凉又温暖。 昏黄路灯照耀下,中指上的对戒,闪得令人挪不开眼。 何晚低头望去,怔了好半响。 那是她在去年年末选下的对戒,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才见到,陆迟一直没提这件事,她也就没问。 当看到陆迟中指上戴着同样款式的对戒,心情瞬间愉悦不少。 “会不会把它弄脏?” 看出那双眸子里的呵护喜爱,陆迟忍不住捏捏她的脸。 “弄脏了也没关系,换一个戴就是,反正用不了几天就会没电。” “没,没电?” 陆迟神色如常点头。 自上次姜梦清把他当工具人上舞台表演,心里就产生了强烈预警。 至于在戒指里装定位,能有这种天马行空的想象,还是当初一伙人逛商场突发奇想。 当他联系上陆冬楠时,本没抱任何希望,却不料还真有戏。 近乎将他所有可用资金全投了进去也远远不够,毕竟尖端科技。 因此是陆冬楠出的大头,还以其能量帮忙联系了国外最先进的技术公司,因某些问题,还涉及到了不可言说。 虽没有细说,陆迟仍感叹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个男人是真的手眼通天。 这也是从头到尾,他没有或者说不愿怀疑父亲是陆冬楠的根本原因。 那般深不可测的男人,根本就不可能是对手,以卵击石都算自夸。 不论是财力,交际,势力范围皆远远超出了常人所能想象。 总而言之,算是陆迟第一次正式欠下了陆冬楠的人情。 思绪及时收拢,陆迟眼里映出一片黑夜,目光虚浮不定起来。 “如果他没骗我” 现在是二月份,离中元节就只剩下半年时间。 第十三章 豪宅与孤儿 翌日,陆迟依旧起的很早。 简单洗漱了下,去厨房做好两碗鸡蛋面,随后出门如其他租户那样等公交。 既然昨天把赵今辞鸽了,今天怎么也得做足样子。 念着初次登门拜访,该讲究的还是得讲究。 几番筛选下,陆迟选了些营养品和茶叶,价格适中,也符合他学生身份。 到开大与赵今辞碰面后,两人一同坐上那辆桑塔纳出发。 说起来,相识多年这还是陆迟第一次去赵今辞家里做客。 印象里,那家伙家里管的松也足够自立,从前世两人大学毕业合伙创业就能看出。 一路无话,直至到达桃园停车场。 桃园是花石集团早年开发的高档小区项目,开川着名的富人区,绿化环境好,风景宜人,里面住户非富即贵,聚集了开川绝大多数顶尖富豪。 上辈子陆迟就考虑过以后在桃园买套房养老,结果却是在心里痛骂开发商。 只因这里的房子巨贵,常人根本负担不起。 正瞎想之际,思绪就被一道尖锐声打断。 “喂,你是怎么开的车?!” 说话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有几分姿色,开着辆几十万的丰田。 起因是两个车略微蹭了下,而根据交通事故碰瓷法,贵车天生有理,尽占先手优势。 至于赵今辞开的这辆老旧桑塔纳,几万块的明显不够看。 却见赵今辞一言未发,像是压根没听见似的,畅通无阻往左边的私人车库里开。 逐渐听不到那女人的声音,陆迟略微好奇的望向后视镜。 清晰可见,那女人从耍泼到沉默,到此时的满眼惊羡。 只因这个地下停车场的设计很直白,左边通往独栋别墅区的私人车库,外面设有单独门禁,右边则是普通住宅区。 能朝左开的人,质疑不了其身份地位。 赵今辞从头到尾明明一句话没说,连眼神都不曾给予,可陆迟总觉得他已经装完了一场完整的逼。 原来,这才是他钟爱桑塔纳的缘由。 可以省点说话的力气。 停好车后,赵今辞声称要做个称职的导游,带着陆迟又回到地面上。 一路走去,还讲了不少有关赵欣然的事。 “说到家族这个词,很多人可能只有个模糊概念,我妈她老人家就是赵家这一代的家主” 赵家代代相传,在几百年前就是极富声誉的算命世家,直至步入现代社会传承也不曾断过,积累的资源难以想象,底蕴雄厚。 陆迟不难理解,如果真有那般逆天的算命本事,很容易就能积累起人脉资源。 “老陆你懂的,有些人算着算着就没了。” “越到后面人丁越稀薄,也就极少替人算命了,秉承低调原则渐渐隐退下来。” 树大招风这个词,不论在哪个年代都成立。 “不过据赵家族谱记载,曾给几个大人物算过命,改变了一些事,具体名字不好说。” 陆迟也没在意,总结性感叹了一句。 “是不是算命大师我不知道,有钱是真的。” 绕过最前方的迎宾喷泉,接着是居中的无边镜面水池,热带丝葵伫立于两侧,踏上三级台阶,迎面而来八米高的酒店式大堂,帕拉迪奥的设计,会客区分列两旁,旁边还有健身房。 穿过大堂走进一片园林,脚下台阶皆是汀步设计,运用这种古老渡水设施,造型上质朴含蓄,别有一番情趣。 两人渐渐漫步于园林中,赵今辞不厌其烦介绍着桃园,恰好陆迟对此感兴趣也能听进去。 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进入赵家别墅。 推开子母门,玄关是古铜色金属浮雕,一扇嵌丝鎏金的屏风搭配玄关柜上的盆景,形成一股清新意境。 赵今辞轻车熟路推开隐蔽式衣帽间,脱下大衣后,带头朝里走去。 沿着人字拼地板往里走,过往柱体皆做了镜面装饰,使空间设计的表达更为立体。 以电梯门相隔,往左走是入户门厅,往外望去是合围式花园,还有无边镜面泳池。 经过金属镂空格栅,起居客厅足有八米挑高。 电梯右边则是方形餐厅,背面有天然采光的落地窗,在滑门后还有小而精的社交厨房。 餐桌旁,已经有几位会所私厨上门,无一不西装领结,摆盘更是讲究,莫名就有种逼格拉满的仪式感。 “老陆看这儿,全是最新鲜的食材,这是白切鸡,太爷鸡还有盐焗鸡” 白切鸡显肥嫩,太爷鸡鲜嫩,盐焗鸡滑嫩。 陆迟一时难以移开视线,滚了滚喉咙,他向来就喜爱这类清淡粤菜。 见状,赵今辞及时科普,“我那妹子最喜欢吃鸡,所以一日三餐的主菜全是鸡。” 陆迟神色有点古怪,“大清早的吃鸡?还有,都过夜的食材还能算最新鲜?” “后面就有停机坪,要不我们去瞧瞧?” 陆迟:“” “懂了赵哥,是我格局小了。” 继续往上走,是划分出来的阁楼,能轻松俯瞰下面的客餐厅,左右两边各有一间次卧,且都有独立的卫生间和衣帽间。 “这里是赵清河的地盘,她这会儿应该醒了,要不先去打个招呼?” “不用,带我去看看你的房间就行。” 只觉陆迟语气很怂,赵今辞心里泛起纳闷。 “恕我直言,我怎么感觉你有问题,不对劲。” 陆迟想了下,还是没解释。 不认识的时候看赵清河,跟现在再看,那是天壤之别的两码事。 该死的视觉记忆全都回来了。 见陆迟脸上泛起诡异的腼腆,赵今辞面露好奇但也没多问,接着介绍起。 “另外一间房她基本用不上,我们走个过场随便看看。” 待走进另外一间,陆迟随意打量了下,面积比他那整个租房还要大得多。 “这个贵妃榻” 他有些无法理解,这贵妃榻一个人睡浪费,两个人睡又挤,何况旁边就有大床,还是两米二乘两米四的。 “啊,就之前她带何晚来参观过,你不是给何晚买了只英短?她也挺喜欢那猫,所以” “” 是个有福气的。 当走进衣帽间,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摆设式衣物,以红裙为主,样式繁多万种风情。 还有那正中央,整面墙的爱马仕,不乏限量款。 万幸陆迟对女包并不了解,因此才逃过一劫。 “包还挺多,那个很闪的是什么牌子?” “恕我直言老陆你是真有眼光,它叫喜马拉雅。” “那不是座山?” “嗯,确实是座山,还挺难翻的。” 伴随时间流逝,赵今辞自始至终极有耐心介绍,在这一楼里花费了大量时间。 从基本资料,兴趣爱好到消费需求等各方面,挨个详尽叙说,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有那么一瞬间,陆迟还以为身旁站着孟老师。 “老陆别发呆看这儿,neo的分子吊灯,b&o的音响,还有香水方面她更钟爱i” 陆迟实在懒得再听赵今辞唠叨,忽地余光一瞥。 “赵清河还会弹钢琴?” 闻声回头望了眼,赵今辞随口解释。 “你看她长得像钢琴不嘛?就是个装饰品。” “这钢琴施坦威的,老陆你要是有喜欢钢琴的朋友,可以考虑送这牌子,一点也不贵。” 陆迟暗自打量几眼,他虽然不懂琴,多少有些眼界。 “这架钢琴,恐怕得要个几十万?” “嗯,这架稍微贵一点,是什么皇冠珠宝系列,两百万多一点。” 还好旁边有面墙能扶,陆迟才没有摔倒。 他缓了缓,声音渐渐微不可闻。 “啊那还真是个好东西。” “再上一楼就是主卧了,爸妈的二人世界。” 忽然意识到少了间房,陆迟恍然大悟笑,“所以,你这家伙就只能在外面看门?” 明知是玩笑话,赵今辞却愣了瞬,神色微不可见一黯。 “平日里我常夸别人是孤儿,其实我才是真孤儿” “三岁被爸收养,但他对我挺好的,一直待我如亲子。” 见陆迟眼神变了变,赵今辞从他身上移开视线,神色平静讲起。 “到了十二岁那年,妈带着赵清河嫁过来,同样也是爸第一次结婚。” “老陆你说,那种情况下,我该如何自处?” “妈偏心,连带着爸也偏心,对赵清河几乎是有求必应,也就不存在赵今辞这号人了。” “自那以后,我都是一个人住地下室里。” 众所周知,地下室一般都是放置杂物的地方,环境脏乱差,空气流通以及采光都不好。 思及此,陆迟心里竟有些难受起来。 大概率确认是一回事,亲口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有时候只要不捅破窗户纸,可以做到永远的你瞒我瞒。 “赵今辞,你她妈” “诶老陆有话好好说,别骂人啊。” 须臾间,陆迟已平复好心情,莫名其妙看赵今辞一眼。 “骂什么人?我是想问你她妈人呢,不是说好要见我?” 基础方程式:你妈人呢,√。 进阶方程式:你她妈人呢,加上催化剂赵清河并不会影响平衡常数,√。 至于赵清河能成立为催化剂的原因,还没睡醒。 想到这,赵今辞只觉还挺有道理。 他自然明白陆迟是拐着弯膈应人,但毕竟自己理亏,只能选择好声好气回应。 “老陆,nsl。” 脑中自动翻译这几个字母,陆迟差点没站稳。 他自噎了下,重重点头,“行,那我也没事了。” “走老赵,带我去看看你的房间。” 用力又温柔的攀上赵今辞肩膀后,朝电梯走去。 来到地下一层,陆迟眼角却莫名发酸。 事实,并不如赵今辞所说那样。 整整地下两层,全是这家伙一个人的地盘,简直为所欲为。 从入门前的指纹锁,无处不在的环绕采光井,台球室,健身房以及个人厨房等应有尽有,甚至比先前看的房间还要精致。 一时间,陆迟浑身说不出的疲惫。 这种感觉太不好受,故意这么说,是为了博取他同情心以抵消当时怨气。 但谁叫他是个绝对感性的人,独独就吃这套。 及时按下心中情绪,跟着赵今辞继续参观。 地下二层,电梯左手边是多功能会客厅,另一边则是酒窖,隔壁还有保姆套间,操作电器繁多,收纳空间大以及洗浴设备等应有尽有,各种设施齐全。 陆迟倒是挺认真的走了遍保姆间,最后摇头失笑。 “嗯,这地方像是给我准备的。” “老陆,总而言之这套房650㎡,5房4厅5卫,现在只需一千万就能拿下,过几年还得翻几番,不赶紧来一套?” 只需。 陆迟没理会,直接转身朝电梯走去,伴随身后传来的好心提醒。 “她老人家应该在最上面那层。” “去老陆,康庄大道此时就在脚下!” 陆迟顿了下,改朝楼梯间摸去。 第十四章 算无遗策赵欣然 地上三层。 据赵今辞所说,赵济民工作繁忙常年不在家,很少回来住。 那么,在这层楼里能遇见的人应该只有赵欣然和保姆。 陆迟站在原地伫立许久,房间布局与下面几层相差不大,一时也不好瞎逛,只能看能不能碰碰运气。 直至经过一间房前,推拉门半敞。 伸头望去,房内装饰以少女系粉色基调为主,墙上还贴着些看不懂的动漫海报,像是小孩子的房间。 依稀可见一道曼妙侧影,正坐在梳妆台前描眉。 应是听到了脚步声,那女人忽然回头,随即面带微笑望了过来。 这才能看的清楚,头上一顶白色贝雷帽,上身简约白衬衫外面套着件红色外套,下身喇叭裙,整体给人一种亲近感。 看上去分明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脚上却映着皮卡丘图案的棉鞋,突出两个字,装嫩。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御姐长相萝莉心。 捋顺这些信息,陆迟斟酌了下,正想开口就听一道疑惑传来。 “小朋友,你是否受那位大人的指引而来?” 霎时黑了脸,这是什么鬼套路。 “姐姐你这” “我s的圣人惠。” “???” “啊,小说里的人物。” 陆迟听不懂,只能很老实问,“姐姐,你知道赵欣然姐姐在哪吗?” 赵欣然嘴边泛起笑意,却不答,忽地喃喃自语。 “现在想来,一切都是那位大人的计划。” 见这女人仍装疯卖傻,陆迟霎时耐心尽失。 “如果你找我来只是想说些稀奇古怪的话,不如回家给两孩子做饭。” 即便眼前人看上去再年轻,也掩盖不了已处于四十岁年纪的事实。 但赵欣然根本不像是四十岁的女人,说是赵清河的姐姐才对。 不仅找不出脸上半点皱纹,肤如凝脂,皮肤保养的相当好,仅从外表上判断,没人会信这是一位四十岁的女人。 况且还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妩媚又矜贵,仿佛与生俱来。 气质这两字,陆迟只在二十六岁的宋阑珊身上见过。 伴随气氛微妙,赵欣然没否认,略带笑意说起。 “就凭你一眼认出我依然选择喊姐姐,姐姐可以帮你一算。” 陆迟却微微摇头,眼睛都没眨一下。 “认出来不难,听老赵提过她妈妈年轻又漂亮。” “何况,正是因为认出来,所以才有了那份称呼的由来。” 不得不说,这两句话越听越舒服,像挠痒痒一样。 赵欣然起身倚在床头,丰腴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随即打开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电脑屏幕背对着陆迟,看不到上面内容。 “你也许很疑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忽然指名道姓要见你。” 陆迟摇头,“我不疑惑。” 被他突然开始的不配合噎了下,赵欣然浑不在意笑笑。 “那你也许很好奇,我找你来是算出了什么,还与你有关。” 陆迟还是摇头,“我也不好奇。” 大概摸清了他的脾性,赵欣然直接点出事实。 “但你还是选择来见我,此时此刻,就站在我面前。” 陆迟这才点头,笑得老实,“站着是挺累。” 赵欣然闻言妩媚一笑,起身,抱着电脑朝室内的一道隔间里走去。 见状,陆迟默默跟上。 不算大的隔间内,明显是专门用来会客的场所,还有张小床以供人休息,整体格调精美却一点不令人拘束。 茶几上,还有两杯早已沏好的清茶。 赵欣然俯身探了探茶杯的温度,还未凉,随即朝陆迟抬手示意。 “请坐。” 二楼餐厅,赵今辞安静就餐,不时看向墙面上的液晶电视。 上面正放着一部经典电影七宗罪。 “一天到晚就看这部电影,你也不嫌腻呢?” 从阁楼上传来声音,许是刚睡醒的缘故,一口甜腻娃娃音还溢出份慵懒。 不多时,赵清河穿着居家睡衣慢步走下。 “你不懂,男人的浪漫就在于此。” 赵清河径直走到餐桌前,扫了眼一如既往的鸡类主菜,才漫不经心问起。 “刚才在跟谁说话?” “是老陆来了,妈找他有事。” 赵清河拿着餐具的手一顿,“妈找陆迟做什么?” 赵今辞仍定睛看着电影,嘴边随口回了句。 “朋友的妈妈点名要深入交流,你觉得是交流哪方面?” 不禁翻了翻白眼,赵清河拉长语调笑,“哈要不我也上去加入?” 能一唱一和开这种玩笑,大概也只有这两兄妹了。 伴随笑容收敛,赵清河默默吃鸡,目光逐渐若有所思。 她那妈平日里表现得温柔随和,实际上眼高于顶得很。 甚至说句不尊孝道的话,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当初是怎么能看上为人古板的赵济民。 她也曾问过赵欣然,后者只淡淡回了两字。 有缘。 “那么,是跟徐飞扬有关?妈又算到了什么?” 赵今辞这才舍得从电视上移开视线,看向赵清河满脸真诚。 “恕我直言,我猜是与你有关。” “这不给你介绍男人来了,还是不谈感情的男人。” “赵清河,衷心建议你以后跟老陆多处处,多近近。” 莫名其妙的话语,却掩盖不了里面饱含着的关心。 赵清河秀眉皱起,一时沉默。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这没血缘关系的哥哥看似冷漠,反倒很关心自己,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她以前欠过那么多风流债,那些被她玩弄过感情的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而那些麻烦皆被赵今辞私下解决,还从没有告诉过她。 想到这,她不介意顺着意思问,“那么,需要多近的程度?” “能多近就多近,从相离到相切,再到相交,就算最后相连了也没问题。” 嘴边说着骚话,赵今辞神色却格外严肃。 “小朋友,这个世界比你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陆迟喝了口茶,眉头不自觉皱起。 好苦。 不过,这话倒是听着很耳熟。 “复杂与简单,全看你希望它是复杂还是简单。” 赵欣然闻言笑,在陆迟看不到的地方,轻捻指尖。 “小朋友,你相信命运吗?” 陆迟一脸坦然回,“我一生信命,但不信算命。” “那么你所谓的信命,实则只是信自己所希望的命,也就是只信自己。” 被如此简单解剖出心思,陆迟心底一惊,面上却不显,“嗯,姐姐说的对。” 赵欣然仍不时操作电脑,开口便是重磅炸弹。 “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十分荒谬,但我隐约感觉”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世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陷入了一场难以察觉的轮回之中。” “老天虽赐予我族算命天赋,却限定只能卜算前世今生,我很难算出产生变化的那个时间点,找不到轮回的,亦找不出终点。” 有那么一瞬间,陆迟觉着这女人就是陆冬楠派来的。 可转念一想,如果真与陆冬楠有关,就不会说这些没意义的话。 “就好比小朋友你,这一世的经历与前世相比相差太大,我想了许久也无法理解。” “甚至我很惊讶的发现,眼下十八岁的你,却更像是前世三十岁的你。” 话虽古怪,陆迟自然听得明白。 他想了下,还是按捺不住开口,“人因心中执念踏入轮回,苏醒者也因此而产生” 不就是胡诌,说的好像谁没长嘴一样。 何况那些概念全出自陆冬楠之口,他随便转述下,至于赵欣然如何去理解就与他无关了。 简单叙述完毕后,陆迟暗自打量赵欣然的一切反应。 若这人当真是名副其实的算命大师,能产生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也就不足为奇,还可以说嗅觉相当敏锐。 何况她能卜算前世今生,究竟苏醒与否对她来说也就毫无意义。 伴随环境陷入沉默,赵欣然足足怔了好半响。 她眉头微蹙,不禁喃喃重复,“苏醒者有意思。” “顾名思义苏醒前世记忆,这名还不错,是你取的?” 陆迟没应,心中了然。 自当初从陆冬楠口中得知苏醒者概念,想来是他自己命名。 许是接受能力强,也许是压根没信,赵欣然没有纠结陆迟所说,很自然过渡到下个话题。 “人生本就是一场意外,诸多巧合糅杂在一起,也就形成了命运。” 她一顿,看向陆迟仿佛意有所指,“这句话,想必你深有感触。” 不等陆迟反应过来,她就继续说起。 “那些巧合看似巧合,实则是命运的安排,命运始终决定着一切。” “有时候,你明明亲手做出了选择,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本来的道路。” “算是见面礼,不管你信与不信,姐姐替你一算。” 陆迟没矫情,想了下,只回了句毫无价值的话。 “请姐姐替我一算,十分钟之后,我在干什么。” 看似毫无意义,一方面不跟着赵欣然的思路走,另一方面,也算从侧面反驳她所说做决定的始终是命运。 但赵欣然给出的反馈,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 只见她忽然望向旁边小床,白皙脸蛋上浮现妩媚之色,尽显少妇风韵犹存。 “十分钟之后,小朋友就像发了疯似的,把姐姐压在这上面滚床单呢。” “” 果然,徐飞扬跟赵清河的亲妈无误。 见大男孩浑身泛出窘迫,赵欣然敛了神色,略带感触讲起。 “清河十二岁那年,在发现她的心思后,我给她算了一命。” 赵家流传至今,毫无例外单代相传,到了赵欣然这一辈却横生变数,诞下兄妹双胞胎,卜算天赋从此一分为二。 如果放任不管,老天赐予的卜算天赋就会葬送在她这一代人手里。 听赵欣然平静叙说之际,陆迟这才理清症结所在。 对这种人来讲,并不会像常人那样把世俗伦理看的多重,可如果涉及到家族流传下来的卜算天赋,也就能理解了。 当然,前提在于那所谓的卜算天赋是真实存在的。 “可到最后,他们兄妹俩不还是相遇了。” “所以啊小朋友,人算不如天算,命运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改变。” 听到这,陆迟心中微动。 从他的主观视角上看,是因为多出了他这个变数,从而导致命运发生了改变。 自然也就不能算作命运做出的决定。 事实上,即便他脑洞再大,仍对赵欣然所说一切持怀疑态度,起码事实依据远远不够令人信服。 蓦地福至心灵,就这样联想到了一个人。 就是那位凤凰山上的已故算命大师,令他真心实意信服的算命大师。 “对了,姐姐你认不认识一位算命大师,曾给我算过命。” 虽没有给出多余信息,赵欣然仅望他一眼,伴随轻捻指尖。 “那老头只是我族流传下来的一个旁支,学艺不精罢了,替人算命竟还能把自己给算死” 说话间,轻捻指尖的手却一顿。 “不对,不对,难怪” 不知何时,赵欣然脸上浮现出罕见的凝重,突然冒出几句没头没脑的话。 “世人常说人定胜天,不过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那位大人早已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常人妄想给他算命,岂不自找死路!” 陆迟:“” 这些台词,感觉还有进步空间。 当察觉到赵欣然飞来的目光,他忙不迭点头附和。 即便先后经历了奇妙重生,得知轮回和苏醒者等等概念,但他始终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不过他也总算是弄明白了,徐飞扬的神棍属性到底从哪来。 毕竟亲妈遗传,是真没啥办法。 话说回来,他对有件事倒很感兴趣。 “姐姐,既然你说赵清河的能力是看穿灵魂,当真有灵魂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存在?” 赵欣然微一点头,“有,你可以理解为一团白光。” “更何况,你已经亲身经历过,不得不信。” 听到这,陆迟内心才略微重视起来,看向赵欣然没吭声。 赵欣然却没解释的念头,蓦地话音一转。 “我一生极少替人算命,人生自有定数难以干扰,强行去改变只会付出沉痛代价。” 更何况,老天不会允许破坏规则的人出现。 “不过,前世我曾破例答应一个人的请求。” 陆迟霎时来了兴趣,“谁?” “也是一位小朋友,那孩子天资聪颖,温润如玉,是个很好的苗子。” 说话间,赵欣然陷入了短暂的回忆。 那是一个雨季,阴雨绵绵却显猛烈,天地间好似只留下那一袭白衣身影。 “我本不愿为他破例,最后还是被一颗赤诚之心所打动。” “那孩子意志坚韧又满腹深情,属实难能可贵。” 不知何时,赵欣然已起身走到窗边,当朝下望去,目光极尽感慨。 “当时他就在那扇大门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 “只为求我一算,一位女孩在哪里,即便那女孩就在他视野里不曾消失过。” “小朋友,你觉得他是聪明过头,还是愚蠢至极?” 心里莫名一紧,陆迟眼底闪过复杂,“是愚蠢至极,就为了算这个?” 从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赵欣然闻言回头望他一眼,语气莫名,“愚蠢至极?” 下一秒,忽然笑了笑。 “小朋友,如果我是你,只会感到庆幸。” “毕竟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关心她,还能感受到她消失了的既定事实。” 不过短短一句话,却好像把什么东西激发了,如齿轮复位转动,亦如枷锁再度加身。 毫无征兆地,格外怪异的一幕就这样发生了。 陆迟浑身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起初是头部,很快就遍及到全身各处,整张脸纠成一团略显狰狞,仿佛在承受着什么无法形容的精神折磨。 许是为了缓解压力,他当机立断挥拳砸向旁边的墙面,毫不收力的几拳下去,厚重声不断袭来,手上就泛起紫青血雾。 可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不知疲倦,竟没有半点收手的意思。 当持续了好几分钟,终于意识到罪魁祸首,倏地看向几步外镇定如初的赵欣然,眼里跳跃着看不见的无穷怒焰。 几番挣扎后,吐出一口浊气,还是强迫自己缓缓坐下。 整个身子逐渐蜷缩在一起,双手牢牢环抱膝盖,试图钳制住自己的所有行动。 只不过,全身上下仍在不受控制的小频率颤抖。 清晰可见,手背上的血肉模糊以及墙面上的红白相融,逐渐凝固。 一时间,屋内静得异常。 面对如此反常一幕,赵欣然自始至终也没任何反应。 不知何时,她坐在床头好整以暇观望,还隐隐带有煽风点火的意味。 “你很妒忌他,甚至妒忌到了痛苦的程度。” “只因他做到了,你没有做到的事。” “你也许在想,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你,为什么你没能看出,他都能看出的事实真相。” “你也许还在想,她临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没能陪在她身边” 话说到这里,陆迟却已经给不出丝毫回应。 在没人能看见的地方,他眼里干涩一片,血丝遍布,嘴巴鼻子同时张开,却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仿佛连呼吸都只能感到恶心。 因长时间没有得到换气,脸色涨红又惨白,尤为骇人。 “绝对感性,共情能力太强,反而只会加深你的痛苦。” 陆迟仍埋着头,亢奋逐渐褪去,整个人变得低沉下来。 那双眸子却空洞一片,很难再找到焦距。 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流逝得缓慢又煎熬。 心跳声,才步入平稳。 赵欣然视线始终不曾移开,那道身影就这样瘫坐在地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却也不见先前异状。 她忽地妩媚一笑,主动开口打破这份诡异平静。 “平生罕见的自制力,已经强到一种极其恐怖的程度。” 语气很轻,却藏不住惊叹。 “不过” 陆迟还未彻底缓过神来,耳旁传来的下一句,不禁令他灵魂都为之一颤。 “你的病情,似乎比我预料中还要严重。” 第十五章 病情与执念 房内安静之余,再度响起跌宕起伏的心跳声。 突如其来的莫名话语,反倒让陆迟如坐针毡,下意识敛了敛眸。 见他眼神淡淡没接话,赵欣然自顾自笑了笑。 “上辈子,你选择了自杀,在没有留下任何遗言的情况下。” “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 陆迟仍坐在冰凉的地面上不曾起身,抬头时,脸上晃过汗液滚落的痕迹。 他轻轻吸口气,扯出个老实笑容,“嗯,生活太无趣,就想尝试下死是什么滋味。” 赵欣然微微摇头,轻捻指尖。 “你不愿谈原因,那就看结果,结果是你自杀失败。” “因为有人还不想让我死啊。” 听到回应后,赵欣然似有些感叹。 “可你最终还是如愿以偿,也就意味着成全,现在看来是老天成全了你。” 陆迟沉默了。 赵欣然蓦地望他一眼,仿佛能轻易看穿灵魂的波动起伏。 “因为你在三十而立那年,走进了精神病院。” 几个字眼听着刺耳,陆迟脸上镇定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倏地抬头看赵欣然一眼,眼神很淡。 对他眼里的复杂情绪浑不在意,赵欣然接着说起。 “在确诊患病后,你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拒绝了一切药物治疗和心理辅导,试图纯靠自身意志力克服。” “的确,你的自制力很强,至少在我看来平生罕见。” 之后几个月里,在经过自身努力和某些外界影响之下,病情渐渐有所好转,致使发病间隔期越来越长。 “较为严重的复发除了刚才,再就是前年国庆。” 不是试探而是肯定。 “你当时的反应很快,不仅使旺盛精力得到释放,也用身体上的疼痛抵消一些来自精神上的压力。” 当然,还获得了某人的好感。 说的是前年国庆前夕,那一次聚众斗殴。 在当时,陆迟就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亢奋,更带着一股不怕疼痛的癫狂。 唯一的遗憾,那一届学生身体素质太差,根本不够打。 停顿许久,赵欣然眸中难掩欣赏之色。 “人总是会面临不同的选择,但你的每一个临时决断,却找不出丝毫差错” “从你前世的人生经历上看,你是一个心思缜密,且功利心极强的人。” 一个功利心极强的人,做任何事情都是带着目的去做。 话听到这里,陆迟神色异常平静,“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出他还抱有侥幸心理,赵欣然摇摇头,毫不留情揭露所有。 “抑郁,躁狂症状大多在于情感的不正常,常伴有行为以及思维的障碍,情绪波动明显,病因大多源于遗传,外界环境刺激等。” “我查过很多类似病例” 患者初期便会丧失自知力,很难集中注意力,易激惹,记忆力增强。 躁郁接替发作,从精力旺盛到低迷,每当发病还将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 “也许正因如此,你在三十岁那年,还是选择了用自杀来结束痛苦。” 说到这里,赵欣然扭头望向电脑屏幕。 搜索栏上,赫然是双相情感障碍几个字。 再否认也没有意义,陆迟忽地笑了下,“算命的改行看病了?” 看出他笑容里藏着的东西,赵欣然坦然望向他。 “你没必要对我产生敌意,我并没有窥视他人秘密的嗜好,这些事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耐心承诺后,突然话音一转。 “不过,我在你身上找不到半点精神异常症状,也没有因患病所带来的那些负面影响。”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方才那一幕,我很难相信你竟然会是一位重度精神疾病患者。” “不,应该说没有人会信。” 何况据她所查资料,自知力缺乏是重度精神疾病的最明显标志。 “但你不同,不仅对自身精神状态保持清醒认知,发病时也不需要外界帮助就能压制住。” 纯靠自身意志力克服,那就意味着硬生生承受发病所带来的精神折磨。 “尽管如此,我无法想象在最起初的那段日子里你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语气里有唏嘘,有感叹,还有来自母性的一丝心疼。 似被话中情绪感染,陆迟愣了瞬。 脑中不由闪过那段日子里的每一帧画面,每一个细节。 “开始有点难习惯就好了。” 简简单单十个字,不知包含多少艰难日夜。 一顿,陆迟无所谓笑笑,“我不喜欢也不需要吃药,至于心理医生就更没用。” 但凡与氯氮平那类药物挂钩,产生依赖性,无疑会成为彻头彻尾的怪物。 他也曾私下联系过心理医生就诊,还是业内的一位权威人士。 “那人很年轻只有四十多岁,一上来就旁敲侧击找我身上的负面情绪。” “但是啊,只能说可惜了” “一个能被忽悠得怀疑自我的人,又怎么给我看病?” 赵欣然扑哧一下笑出声,不难还原当时场景。 “但我有一点不解。” “你问。” 赵欣然顿了下,秀眉微蹙。 “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这种意志力极强的人都能产生了轻生念头。” 承担不了精神压力选择自杀,不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都很合理。 可结合方才那一幕,陆迟发病虽快去的也快,须臾间便平静如水,仿佛早就习以为常。 那样子的人,怎么可能还会被精神压力所击垮。 “但你的灵魂格外疲惫,疲惫得令我不忍直视。”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还有别的秘密。” 陆迟不答,仅笑了下,“猜什么猜,算!” 赵欣然只是摇头,“就好比藏在鞋里的脚,算命也是同样的道理。” 能算出种种经历,但算不出藏在心底的东西。 话虽如此,陆迟却深刻意识到了眼前人根本就是个怪物。 在她面前,几乎没有秘密可言。 这才惊觉她明显是有备而来,自己对她一无所知,她对自己却了如指掌。 回首望去,其实从一开始就在被牵着鼻子走,不知不觉迈入编织好的陷阱里。 还有一道更荒诞的想法,她是否早就算出了眼下所经历的一切 不过只是按部就班出演而已,包括前晚也是她教赵今辞的那些话,以刺激诱发自己发病。 及时收敛思绪,陆迟抬头笑得老实。 再严重的病,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冒出来。 “发病,需应激因素诱发。” “不错,看来你对自己的病十分了解。”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在故意诱导我,先让我放松警惕,一步步引出那些话刺激我主动自爆。” 这么做的目的只会有一个,为了增添接下来的谈话筹码。 思及此,陆迟神色难掩凝重,“你接下来说的话我会听,但不一定能听进去。” 赵欣然没否认,妩媚一笑。 “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许是为了给出缓冲时间,赵欣然没急着表明意图,先去隔间取出医疗用品给陆迟包扎伤口。 整体下来手法不算专业,却尽显温柔。 潜移默化之下,陆迟全身心渐渐放松下来。 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笑着开口。 “姐姐先前那句话的意思是,我发病后会控制不住自己,可结果并非如此。” 赵欣然不答,耐心将他手背上的迸裂伤口消毒,缠上绷带后才回应。 “如果我相信命运一成不变,也就不会找上你。” “所以,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陆迟心里有数,大概能猜到一些。 却见赵欣然仍没摊牌的意思,突然上下打量着他,眼里闪过刹那间的恍惚。 “六年前准确说是前世,在你们十二岁的时间点,突然出现了一位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 陆迟眼底闪过惊诧,赵欣然见状微一点头,“没错,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人。” “是他提醒了我,否则我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清河那孩子竟然生出了那般不该有的心思。” 说到最后,赵欣然神色间满是感触,忽然就抛出一个假设。 “小朋友你想,如果我没有和飞扬他爸离婚,很多人的命运是否会因此而改变?” “你的意思是” 如果是那样,徐志国就不会带上徐飞扬远离赵欣然母女,自然也就不可能去乌城定居。 若站在陆迟的视角上看,在他的世界里,将会缺少一些人的存在。 而从其他人的视角出发何尝不是如此,例如赵今辞就不会和赵清河成为兄妹,陆迟也就不可能从网络上认识赵清河。 还有太多陆迟不知道的事,十二岁那年与何晚在长安街孤儿院初遇,徐飞扬与李吱吱同样也是在那一年认识,就连赵济民也与何家父女俩有一段渊源等等等等。 若真要细论下来,其中关节太过复杂,更遑论里面还潜藏着某些重要信息。 此时少有人知晓,仅仅那一步而已,就将一切串联成了一条看不见的线。 “先前我讲有关命运的理解,就出自那位白衣男子之口。” “那人对命运二字有着很深的造诣,谈笑间,给我的感觉像是一位看不到终点的旅客。” “不仅如此,他的灵魂还格外强大,常人根本无法与之相比的强大。” 见陆迟皱眉陷入沉思,赵欣然神色间亦是感慨万千。 “他讲了许多我听不懂的话,‘命运诡谲多变,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即便一条路封死,另一条崭新道路也就随之出现’。” “而他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维持命运的正常运转,把误差降到最低,哪怕亲手创造执念。” 维持命运的正常运转亲手创造执念 陆迟眉头不自觉皱起,没有听懂。 “离开前他还感叹过一句,‘命运并非一成不变,就连执念也会产生变化’。” “当时我无法理解,现在想来,他应该就是你口中带有执念的苏醒者,但我并不清楚他的目的。” 说着说着,赵欣然微不可见一顿。 “不过,后来我给那位白衣男子算了一命,结果却令我难以置信” 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 “算出什么了?” 赵欣然不答,声音忽然低沉下来,“你能否理解,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不等陆迟答复,她便掩下眼里情绪笑了笑。 “这个答案连我都给不了你,你又怎么可能会明白呢” 对于听不懂的话,陆迟往往不会再去深究。 他想了下,只问了个较为关心的问题,“这一世?” “这一世他倒没有出现。” 已经告诉过那些信息,也就没有再阐述一遍的必要,能说得通。 陆迟却对这份答案并不满意,依旧笑得老实。 “那么,前世你并没有找上我,偏偏这一世出现了,我可能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若站在上帝视角,自然是因为陆迟苏醒了。 但根据先前交谈看,赵欣然根本就不知这回事。 伴随空气变得沉默,半响无声。 赵欣然面带微笑看了陆迟好一会,才移开视线说起。 “这份理由,没人能给你。” “话说回来了小朋友,我很好奇你自杀时的想法,为什么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虽明白是在转移话题,陆迟随口回,“如果还需要考虑怎么留遗言,那就失去了自杀的意义。” 留下遗言就说明内心还有牵挂,注定会后悔。 赵欣然闻言怔了瞬,似对此颇有感触。 “可如果还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那又该多绝望。” 语气中好像藏了什么,却又难以分辨。 尽管如此,陆迟从她眼底捕捉到了一丝痛苦。 脑子不受控制地,突然就蹦出一个可能性。 “赵清河上辈子,有没有遇见徐飞扬?” 仿佛听出了弦外之音,赵欣然略带深意看陆迟一眼,回答吊足了胃口。 “清河她的下场” 下场。 陆迟渐渐双眸微阖,沉默了。 待他睁眼时,只留清明一片,“所以,当妈的明明手持剧本,却不加以改变?” 听出些急躁来,赵欣然依旧面带微笑摇头。 “小朋友,现在的你还搞不懂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 “若不是受那位白衣男子点拨,我恐怕也无法想通。” “冥冥之中,世上有一条条看不见的线,错综复杂交缠在一起。” “而命运就是其中名为因果的线,只有当你种下了因,日后才有果。”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迟总觉着在说到“日”这个字稍微顿了下。 “每一组因果相生相伴,无一例外。” “里面潜藏着的关联,也许正与你所说执念有异曲同工之妙。” 陆迟面上如常点头,心里却不以为意。 从来都只有他忽悠别人的份,怎么可能上套。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帮忙。” 一顿,忽地笑了笑,“何况照姐姐的意思,赵清河的执念还与我有关?” 赵欣然定睛看他好几秒,随即摇了摇头。 “你应该很清楚,如果没有多出你这个变数,清河两兄妹并不会重逢。” “多出来的那一组因果,也就只能由你亲手去解。” 这说辞,倒是有点道理了。 “断了清河对她哥哥的念想,这件事对其他人来讲或许很难,但你应该能办到。” “何况,帮她也是在帮你自己。” 顿了下,赵欣然轻捻指尖,“如果我没算错,在不久的将来,清河能帮你一个天大的忙。” 天大的忙 陆迟霎时心中了然,那女人双商很高,与何晚相比在处理突发状况时能做出更正确的应对。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赵欣然及时开口补充。 “与你那小女朋友无关,仅对于你个人而言。” “若你同意帮忙,就算你我之间的约定,事成之后我可以帮你一算。” 见陆迟开始面露犹豫,赵欣然心知肚明笑笑,整个人流露说不出的风采。 “不论算什么都可以,前世今生,没有任何事能瞒过我。” 神色轻描淡写,却溢出一份与生俱来的自信。 “就算你想要了解那位白衣男子的一生,也可以。” “啊,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随口回了句后,陆迟笑得老实,“跟姐姐做交易还得出力,那我不如去找飞扬白嫖。” 都到了这会儿,徐飞扬那神棍大仙身份还真立住了,毋庸置疑。 乃至回想起来,他曾说过的许多话皆一一灵验,只是没有注意到。 但即便陆迟记忆力再强,一时间也不能全都想起,心中决定等回去了得好好捋一遍。 “你应该能发现,清河患有很严重的脸盲,至于飞扬” “他能力不足,若强行去给一位灵魂强横的人算命,将会付出沉重代价,且是他无法承受的代价。” “这世上从没有便宜可捡,得到的越多,失去的自然也就越多。” 莫名觉着是抓住了自己的心思,才特意如此说。 可陆迟仍沉默了。 但换一种思路去想,能得到赵欣然的承诺,绝对是一件梦寐以求的事,根本就无法用钱财衡量。 再加上就算最后事情没成,也不需要付出任何。 思及此,陆迟只想快点闪人。 “一言为定。” 交谈终于结束,陆迟茶没喝完,就毫不留恋起身离去。 不过才迈出几步,从身后冷不丁响起声音。 “小朋友。” “嗯?” 一回头,就见赵欣然面带微笑看了过来。 “那么,你找到自己的执念了吗?” “我没有执念。” 随口应了声,陆迟似微不可见一顿,随即加快脚步离去。 “这次就不蹭饭了,约定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赵欣然目光始终停留在那道离去身影,直至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半响过去,她轻捻指尖,伴随着喃喃自语。 “希望这一次你能迈出那一步。” 说到最后,她却猛地意识到什么,不禁摇头失笑。 第十六章 以后我要做警察! 自陆迟昨日回来后,突然就向家里申请住一个月。 这一提议,筱筱自然是举双手赞成,何晚则更直接,紧跟着向学校申请外住,不知承受赵清河多少白眼。 一夜无话。 再度担任厨师重责,掌管起家里人的一日三餐,陆迟是上了心的。 他照例大清早起床,跑去附近菜市场挑选了几袋子肉和蔬菜,莫名觉着自己就像个起早贪黑的家庭主妇。 等下了公交,离租房越来越近时,陆迟眉头忽然皱起。 有人在跟踪。 当拐过下一条小巷,他看似不经意扭头望去。 几米开外,隐约可见有两人正躲在巷口,跟踪技术只能说一般,关键看上去并不是很能打的样子。 思及此,陆迟摩拳擦掌,转身就跑。 后面两人只愣了瞬,立马跟上。 “嘿,小子你别跑!” 经过一系列追赶,陆迟体力不支,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是那两个警察,仍穿着利于调查的便衣。 仅有一面之缘且已过去两月,两位警察自然不觉得陆迟还能认出他们来。 寸头警察性子急,带头掏出了警察证以表明身份。 陆迟见状霎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警察叔叔,早说啊。” 两位警察皆黑了脸,语气里的敷衍根本就懒得掩饰。 “我们是不是警察不重要,关键你为什么要跑?” 陆迟闻言笑得老实,一本正经开口解释。 “你们追我肯定要跑啊,嗯,我实在是太怕了。” 寸头警察却不依,紧抓核心点不放,“你要是不跑,我们能追你?” 是有个先后顺序在里面的。 陆迟想了下,蓦地嘴角一勾。 “那你们要是不追我,我还会跑?” “你不跑,我们不就不追你了?” “那你们不追我,我不就不跑了?” 寸头警察瞬间卡壳,“诶你别说还真是,有点道理啊。” 核心点,就这样在三言两语间被淡化覆盖了。 一旁的平头警察可不吃这一套,看向陆迟直截了当开问。 “我们从乌城泥家村的人口中得知,你是朱筱筱父亲指定的委托监护人?前段时间有人报案说” 听到这,陆迟突然开口打断,“警察同志,我可不可以问个问题?” 寸头警察已经反应过来被耍了,面色不善盯着陆迟,试图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给予压力。 “你可以问,但别想再耍什么花招。” “啊,请问随便一个人报案警方就能轻信受理?那我现在也报案,就说那男的报假案,他简直满口谎言!” “谁跟你说是男” 寸头警察话还未说完,就被平头警察一把按住。 “小寸你给我闭嘴!” 租房内,隐隐传出气冲冲的声音。 “哼,我才想起来哥哥心思可多着呢。” 筱筱双手叉腰摇头晃脑,俏皮中露出几分娇憨,一时把何晚逗笑了。 见小姑娘一副告状模样,何晚摸摸她的头,“你哥哥怎么了?” 筱筱回忆了下,小脸很快就堆满了委屈。 “呐,哥哥一开始看起来笨笨的,其实他好聪明,全都是装出来的!” 说话间,还不停用小手比划着。 “哼,就当初他喊姐姐‘小姐’,是在提醒姐姐用我跟爸爸谈条件。” 何晚微微发怔,很快就陷入回忆间。 是了,当初若不是陆迟的那些话点醒了她,从而能确认筱筱父女身份,否则也就没有与朱大常的谈判后续了。 现在想来,也许还真是在暗示她先控制住筱筱。 那会对陆迟还不了解,不知道他是个极擅伪装的人。 可那不就代表着,他在那时就已经识破了筱筱父女的身份,甚至更早。 但他那人就是如此,对不熟悉的人可以做到冷血程度,可一旦能进入他内心就不一样了。 想到这,何晚不禁望向筱筱的新发型,“他从没给我扎过头发。” 更何况是耗费时间,还极需耐心的麻花辫。 筱筱闻言怔了瞬,做了个鬼脸,哼哼唧唧的晃脑袋,“那就原谅哥哥啦!” 适时敲门声响起,便蹦蹦跳跳跑去开门了。 当看清门外情况,小姑娘却头也不回地跑了。 “姐姐快跑呀,哥哥被坏人抓住啦!” 一副咋咋呼呼模样,不禁把在场人逗乐了。 陆迟忍不住咳了好几声,好的蹭饭没学到,见人就跑的坏毛病倒是学得快。 “都是误会,筱筱你先去卧室自己玩,哥哥要跟两位叔叔谈正事。” 筱筱好奇看了几眼,却还是很听话的跑进卧室关上了门。 只不过,偷偷留了道缝。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了” 听平头警察阐述完毕后,陆迟若有所思,何晚脸色却冷了下来。 见两人沉默,寸头警察性子急按捺不住开口。 “我们来这里呢,就是想找死者的亲生女儿了解下情况,看九年前还有没有留下什么其他线索。” 听到这话,陆迟憋着笑一言不发。 何晚倒是很认真,逻辑缜密,“朱筱筱九年前才出生没多久,无法给你们提供任何线索。” 两位警察:“” 寸头警察满脸问号,平头警察却突然想起刚才那小女孩,似乎明白了什么。 “自接到报案后,我们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调查” “在得到一些帮助下,我们最终锁定了一家保健品公司,但那家公司市场风评极佳,也从未出过任何事故。” 说到最后,平头警察神色难掩凝重。 那就说明,要么是真的找不出差错,却更像是背景十分强大。 他们只是两位没实权的普通警察,难以撼动其地位,先不谈能不能查出什么,恐怕就算真查到了也无能为力。 因此他们还不曾去调查那家公司,却不是畏惧强权,纯粹只是担心打草惊蛇。 陆迟自然不知警察们的想法,他有自己的思路。 首先,那家保健品公司售卖的货物,与那些纯正辅料必然不同。 不难猜想,那些保健品经过加工后毒素减少,能通过食品安全检测,也许正是从筱筱母亲身上实验过,才限定了只对男性使用。 而陆迟手中的那些辅料,无疑就成为了决定性证据,且是唯一的证据。 何晚应该也想到了这一茬,目光不由投向陆迟。 陆迟却朝她微微摇头,随即面向两位警察开口。 “我想知道,你们有没有足够的胆量。” “什么意思?” 寸头警察语气不善回了句,平头警察却略带疑惑问,“你的意思是” 陆迟点点头,神色逐渐认真起来。 依幕后人的脾性看,不仅无视规则,还视人命为草芥。 若真的选择查下去,难保不会发生些什么。 “放心去查,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会尽全力帮你们。” 眼前人分明还很年轻,却发出如此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如喝茶饮水那般镇定。 见状,两位警察难免愣了半响。 寸头警察心里没当回事,平头警察却神色郑重点头应下。 陆迟还想再多说几句,就从身后传来弱弱声音。 “哥哥” 一回头,小姑娘不知何时从卧室里走出,眼眶通红,却强忍着不让泪珠落下。 “哥哥我也要去查,我决定了” “以后我要做警察!把那些坏人全都抓起来!” 以往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此时小脸上说不出的认真,身上莫名多了份英气凛然。 陆迟却被这话噎了良久,虽有点破坏气氛,很难不联想到朱哥。 不用想也知道,朱大常最反感的人群,警察无疑。 思绪及时收敛,陆迟将小姑娘一把抱进怀里,态度却很强硬。 “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你不用管,也不能管。” 小姑娘却不依,一反常态拒绝,“我一定要查!” 当抬头发现陆迟脸部绷紧,她大眼睛转了转,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 虽突兀,却又显得那么自然。 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好不惹人怜。 陆迟最终还是松了口,俯身贴近筱筱耳旁压低了声音。 “去找那两个警察叔叔,把报案人的名字问出来,我只给你一分钟。” 见小姑娘眼里又泛起湿润,他不禁心一软。 一分钟时限,确实也太紧凑了。 “是个姐姐,你见过的。” 筱筱闻言笑嘻嘻跳起,在陆迟脸上唧一口,随后急忙迈着小短腿冲向两位不明就里的警察。 陆迟见状忍不住笑笑,眼里满是宠溺。 以小姑娘的聪慧,很容易就能锁定那人是谁。 可难点在于,怎么让他们主动说出名字。 但陆迟一生只见过两位天才,除开年幼的筱筱,再就是那个谦逊至极的余甘。 因心里有了底,筱筱所用方法格外直接。 “警察叔叔,是不是姐姐告诉你们我住在这里的?” 虽没听到先前陆迟和筱筱的悄悄话,平头警察心里有数,选择了沉默。 寸头警察向来性情简单,却因之前陆迟的两次行为,生出了几分警惕。 他打量着满脸无辜的小姑娘,皱眉问,“你姐姐叫什么?” 筱筱只怔了瞬,下一秒说哭就哭。 “呜哇” 潸然泪下,委屈巴巴的好不可怜。 “姐姐叫猪猪呀,在筱筱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姐姐说妈妈一定不是自杀的,要去外面查清真相” 本质上就是打感情牌,往往最无用,却也是最有用的。 因为寸头警察确实信了,甚至还感同身受。 脑补了一系列悲惨人生,姐姐在外奔走多年只为查出真相,留妹妹一人在村子孤苦伶仃。 “唉,好可怜的娃娃你姐姐为查案方便已经改名了,现在叫李吱吱。” 听到这,平头警察默默叹口气,却没多说什么。 也许方才小姑娘正气十足说以后要当警察时,就已经为之深深动容了。 陆迟却忍不住笑出了声,见寸头警察目光疑惑扫过来,只好强行憋了回去。 下一幕是,筱筱蹦蹦跳跳朝陆迟扑去。 “呐,哥哥我问出来啦!我厉不厉害?” 话毕,还回头朝寸头警察狡黠一笑。 寸头警察瞬间黑了脸,再迟钝也能明白了。 但这般精灵古怪的小女孩,真的很难令人生气。 不多时,两位警察寒暄了几句就告辞离去。 离去前,平头警察倒是郑重承诺会还死者一份真相。 受陆迟提议,他们已决定深入调查,先去找那家保健品公司的实际掌权人探探口风。 伴随时间流逝,租房内落针可闻。 小姑娘早心满意足走进卧室,给两位家长留下足够的交谈空间。 何晚心里憋了很多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直到不经意一瞥,就见陆迟例行泡了杯茶。 关键在于,仍加了那些辅料。 然后还像个没事人似的,拿着茶杯就往嘴边送去。 “陆迟你疯了?!” 第十七章 捏脸与电话 “啪!” 茶杯砰然落地,伴随尖锐声响起,玻璃碎渣四溅开来,瞬间洒下一地浑浊。 实际上,何晚很少有过如此激烈反应。 既然已经确认了那些辅料有毒,筱筱母亲更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现在还像个没事人似的继续用。 陆迟只愣了瞬,先看何晚身上有没有被波及,随即去拿扫帚将地面清扫干净。 “晚晚,我好像有点离不开它了。” 何晚闻言微微发怔,眉头紧皱,“我不懂你的意思。” 陆迟却不答,目光落在地面上,即便已清扫干净仍残留不少水渍痕迹。 那些辅料,当然不止有强身健体的作用。 更重要的是,镇定精神。 那是他在苏醒后才了解到的真相,顺着往回想也就明白了许多事。 也许正是因为前世长期服用辅料,致使患病潜伏期无限拉长,直到三十岁那年才彻底爆发。 而中途停药的缘由不难猜,体内毒素就快达到某个临界点,若继续服用就会有生命危险。 实际上自得知患病后,陆迟拒绝用药的原因很简单,像常见的精神类药物氯丙嗪,舒必利等,都会附带十分明显的副作用。 再者就是,没有哪个精神病人会承认自己有病。 至于这一世,他选择靠那些有毒辅料来镇定精神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是徐飞扬亲手交给他的。 所以他才意识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实,幕后人太了解他,比任何人还要了解。 逐渐回过神来,当发现何晚脸上满是担忧,不禁叹了口气。 “那以后不用了,等下全扔掉。” “那些辅料是李吱吱送给你,徐飞扬交给你。” 话里话外太直接,陆迟看何晚一眼,“跟他们两口子没关系。” 何晚似乎也意识到语气太冲,只好退了一步。 “徐飞扬可以不知情,但李吱吱肯定一清二楚,你别忘了上次在终结村” 陆迟只是摇头笑,“其实并没有区别。” 何晚抬头看他,没听懂。 陆迟只好耐心解释,“如果李吱吱想害我,跟你想害徐飞扬是同一概念。” 这么说,何晚反而更迷惑了。 这怎么能一样。 似想起什么,陆迟不禁摇头失笑。 “老赵也是你也是,怎么都认为飞扬那人很简单啊。” 那可是他关系最为深厚的老友,也一直以来并肩同行。 听到这句发自内心地感叹,何晚忽然就想到上次和陆迟的谈心。 这一次,她选择直接问。 “陆迟,我问你答。” “嗯,你画我猜也行。” 何晚自然没听懂,皱眉问,“在你心里,徐飞扬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迟先没急着回答,反问,“还记得以前我常说的话不?” 这么说自然是与徐飞扬相关的,何晚短暂思索了下。 印象里,陆迟以前经常说徐飞扬那人好骗得很,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戏耍逗弄他。 所以,是因为他太擅伪装,总是会完美迎合对方的需求,且很难被人看出破绽。 那不就是一个愿戏弄,一个愿上钩? 彼此还心知肚明 见何晚明显无法理解这份关系,陆迟忍不住笑了笑。 “飞扬那家伙啊属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出来,但什么都不说的那种人。” “嗯,不像我这么老实。” 在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比他更了解徐飞扬。 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很细,好听点叫大智若愚,直接点叫扮猪吃老虎。 是,没错,一个人可以潜伏十年,二十年,但不可能一点不露马脚。 然而前世直到死的那一刻,他也没从徐飞扬嘴里听到一些话。 那些本没有必要说的话,他却很想听,且一定要听徐飞扬亲口告诉他。 有时候,他这人就是如此老实又固执。 吃完早饭后,陆迟带两女孩去泥家村上坟。 路程不算远,等下了纪强开的车,还花了很长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山路陡峭难爬,特别是筱筱妈的坟落于山腰处,只能靠步行走上去。 中途就连陆迟都稍感腿酸,而腿短的筱筱却拒绝了所有帮助,硬生生靠自己走到了坟前。 坟前孤寂冷清,周围杂草丛生,尽显荒凉之感。 墓碑是由最简单的石材所作,上面字迹经多年风吹雨淋也已看不真切,隐隐能分辨为“妈妈之墓”。 陆迟拿出备好的工具,先把坟边杂草清理了遍,挂好坟飘点完香,再让筱筱给碑前磕了三个头,最后让她一个人烧纸钱。 “妈妈,筱筱又来看你了” 前几年,泥家村里的好心人会带筱筱来扫墓,但毕竟也不可能常来,一年一次已经算是人情味十足。 到了后面,小姑娘也就时常一人来坟前说说话。 虽然,永远都不可能听到任何回应了。 悲伤氛围刚冒出个苗头,就被新奇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呐,哥哥你在干什么?” 即便再天才,终归还是个九岁大的小孩子,好奇心重。 “啊,这是哥哥老家那边的习俗,添些新土在坟上,寓意是让逝者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一顿,陆迟笑,“等你以后长大了,别忘了偶尔帮哥哥翻修下房子。” 不等小姑娘反应过来,他攥紧手中铁锹先挖了个小坑,随即砸向周围松土使其落在下方撮箕里,最后再均匀倒在坟上,如此反复。 这是个实打实的体力活,因长时间未运动,不过几分钟过去就已稍感无力。 “哥哥我来试试!” “你把纸钱烧完就行。” 小姑娘还没竖着放的铁锹高呢,不难想象被垂直压倒的画面。 “我去找强叔来。” 陆迟闻声望向何晚,还是摇了摇头。 这件事,他必须亲自来。 伴随时间流逝,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视野里,大男孩愈发体力不支,却始终耐心十足,额上分泌出的汗珠早已风干。 何晚没再看,直到不经意一瞥,随后双眸微眯定定望去。 不知何时,远处的树后出现了一道男人身影,望向坟墓的姿势一动不动,眼里隐约泛着泪光。 原来是做给朱大常看的。 可就算是摆明了的收买人心,当真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又有几人? 察觉到何晚的视线,陆迟笑笑,伸伸腰活动下筋骨。 “如果能安抚下朱哥的情绪,再来几次也没关系。” “安抚?” “嗯,就那天打电话喊他回来的时候,他大概认为我在用筱筱威胁他。” 何晚怔了怔,直接反问,“不是?” 陆迟这才放下手中铁锹,转过身捏捏她的小脸。 干活许久手上难免很脏,白皙脸颊瞬间留下不少泥土痕迹。 “就好比我现在这份举动,你怎么去理解?” 心知其中必有深意,何晚倒没在意脸,很认真思索起来。 一时思维发散,陆迟生怕她突然冒出一句“理解是你很喜欢捏我的脸”。 半响过去,仍没听到答复。 陆迟也休息够了,一边继续干活一边揭晓谜底。 “挺简单啊,就是单纯捏捏你的脸而已。” “这件事整体上看是没问题的,动作也是一个亲昵的动作。” “只不过恰巧我的手很脏。” 须臾间,何晚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觉得不够清晰。 陆迟没卖关子的意思,想了下,随即一点点剖析开来。 “当我主观发起这个动作时,只是一份无心之举,没有或者说很少能注意到‘手上很脏’这个信息。” “可站在被动方的视角上看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脸是比较重要的地方,‘手上很脏’这个信息会被无限放大。” 一顿,陆迟想将何晚脸上擦干净,可是却越擦越脏。 所以在那种情况下,就不能去解释了。 “这道题需要用心去感受,记得课后温习,等下次上课老师再问你。” “嗯,陆老师。” 陆迟闻言愣了瞬,不禁哑然失笑。 不错有长进,还学会顺着开玩笑了。 可当发现那张小脸上的极度认真,好像是打心底把他当老师了 “咳,听好了,那老师就再教你第二种解法。” 没本子做笔记,何晚心里如是想到。 “很多时候,没必要去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事情构造很简单,全看当事人如何去理解。” “我的理解是筱筱想朱哥,朱哥也想筱筱,然后朱哥就回来了,当然顺带帮我个忙。” 何同学忍不住举手提问,“心理暗示?” “可以算心理暗示,但也是事实啊。” 怕她没听懂,陆迟加了句,“至少在某些未知到来之前,它只能是事实,有且仅有。” 何晚眉头皱起,反复琢磨着这几句话。 “晚晚,当一个人去思考一件事情时,没必要先往坏处去想。” “很多时候如果没有一个确切答案,不如先往好的方面去考虑,那样不但没有心理负担,做事也能心无旁骛事半功倍。” “这很好理解,动机越强,积极性越高,取得的效率自然也就越高。” “从心理学上讲,一些消极情绪的产生,是由于大脑提前接受了那些负面信息,但那一切还属于未知,并不一定会发生。” 说到最后,陆迟笑了下。 “那么,不如换一种好的思路去走,何必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说的容易,做起来太难。 何同学有些似懂非懂,很快却能举一反三,“那你刚刚也是” 陆迟点头,“是,我的初衷只是想给筱筱言传身教,只不过” “朱哥得知我们要去给筱筱妈上坟,自然也会跟来。” 他不是神,只能大概估计出朱大常到达乌城的时间。 “至于两者间的着重点在哪,从不同视角上看就能得出天差地别的解读。” “孰轻孰重,多想想,其实并不关键。” 当话毕许久,何晚仍皱眉思索着,小脸灰白一片,像个安静的小花猫。 陆迟见状忍不住笑笑,从怀里掏出湿纸巾,给她脸上擦干净。 “你觉得我现实也好,心机也罢,但朱哥愿意帮我,我自然也会用心去对待。” 是了,他本就是个做事目的性极强的人,只不过一般都很难看出他的用意。 包括昨天离开赵家后,突然搬回租房住的意图也就很明显了。 想到这,何晚若有所思。 她有种直觉,若是以往,陆迟根本不会让她看到这样的一面。 可现在却突然跟她讲了这么多 陆迟自然不知何晚想法,见添土也差不多了,去点了鞭炮。 三人沿着小路朝山道上走去,伴随身后的噼里啪啦。 随之出现个小插曲,鞭炮炸一下何晚眼睛就眨一下,很同步,看上去特别可爱。 当炸响频率快到一定程度,她实在跟不上节奏,干脆就直接把眼睛闭紧。 “怕鞭炮?” 何晚犹豫了瞬,还是点点头。 “嗯,那以后都不放了。” 与她相比,小姑娘却很喜欢鞭炮声,蹦蹦跳跳用不完的活力。 “陆迟,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让他们见面?” “他们不能见面,起码现在不行。” 毫不迟疑拒绝后,陆迟远远望了眼,先前躲在树后的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何晚正想问起原因,就见陆迟掏出了震动的手机。 她是知道陆迟有两部手机的,一部日常用,另一部较私密。 她也曾看过另一部,然而上面没有留任何备注,短信也几乎为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啊,最近过得怎么样” 很快,陆迟与电话那头交谈起来。 何晚在一旁静静听,从语气内容上看,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位多年老友。 直到看见大男孩儿忽然停下脚步,脸上浮现出老实笑意。 “你给我打电话,不只有警告。” “什么意思?” 陆迟不答,蓦地话音一转,“我最初的设想是,过年期间你就会忍不住给我打电话。” 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那头的嚣张大笑。 “哈哈哈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你知道吗陆迟,老子最见不得你这副什么都懂的样子” “你懂你妈个屁!” 陆迟一点不恼,笑得老实,“很简单,你想我了啊。” 余光一瞥,这才发现何晚正抱起筱筱偷听,一大一小两女孩皆猫着头,目光说不出的古怪。 他尴尬笑了笑,只好拿出更容易理解的说法。 不过短短几个字,却比利刃入骨更痛。 “因为你已经没人可以打电话了。” 不知道该打给谁,思来想去也只能打给最恨的人,以消遣心中寂寞。 即便只是为了骂几句泄泄愤。 “虽然有点晚了,胡乐,祝你新年快乐。” “谁他妈要你假惺惺!我现在还有” 电话那头却突然挂断了。 没试探出来,陆迟有些失望。 “是胡乐?” 从耳旁传来淡淡声音,陆迟扭头看何晚一眼,又不禁把视线落在她指上对戒。 “放心,他只是个可怜的跳梁小丑。” “我派人去查电话。” 陆迟只是摇头,怎么可能查的出来。 何况也不需要。 他想了下,语气肯定,“是从香城打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是香城?” 何晚一脸好奇把玩着手机,来电有加密,根本就分不清归属地。 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陆迟脑中不禁浮现出那一晚的重金求子。 香城大亨胡三爷。 难道还真叫胡魔光看名字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那就去香城查。” “也没必要了。” 顿了下,陆迟嘴边泛起笑意,眼神却逐渐变得很淡。 “胡乐在这个时间点给我打电话,说明很快就会出来蹦跶了。” 从胡乐的失踪开始,就是父亲想要传达给他的一种讯号。 第二轮游戏,正式开始了。 所以,他需要一张藏在暗处的不起眼底牌,在关键时刻扭转局势。 第十八章 我不得不帮她 凛冬消散,万物复苏,开川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寒意还未彻底消散,晨光如瀑,洒下多少斑驳陆离。 陆迟依旧起的很早,简单洗漱后,待厨房里给两个懒虫煮面。 正当烧水之际,电话铃声就这样突兀响起。 随手接通后,便听一道温柔入耳,嗓音空灵好似天籁。 “我想你了。” 这道声音的主人听起来很年轻,只有不到二十岁。 不过短短四字,从这明媚春日里倾诉出的浓浓思念,却又显得那么淡定且从容。 可惜的是,那人叫赵今辞。 “恕我直言老陆,一周不见甚是想念。” 自陆迟搬出寝室后,即便已开学一周,很多课却压根不见踪影,基本能逃的课全逃了,见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 陆迟没搭理赵今辞的怨言,抬头望向前方的世纪大楼,高耸又壮阔。 “所以,我还以为你是来请我吃饭的。” 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跑来参观画展。 见他眉头皱起,赵今辞适时开口解释。 “妈叫我来选幅画,这不,喊你一起来接受下文化熏陶。” 也不知陆迟听进去没有,自顾自往里走去。 世纪大楼这几天在办画展,进了大楼直奔展厅顶层,出示邀请函后便开始走马观花地看了起来。 展厅所涵盖的作品很多,两人只觉看得眼花缭乱,最后拐进一个较偏僻的角落。 角落处无人问津,墙面上也只挂有孤零零的一幅画,仿佛遗世独立。 当凑近看,是一位年轻男子的背影,两肩宽阔,一身简单至极的白衣。 除此之外画上就没有多余修饰,颜色单调内容贫乏,很难令人分得清立意,却又不属于抽象派。 尽管如此,陆迟却莫名感觉到一股英姿飒爽之气扑面而来,气势之盛差点没将他吹倒。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地笑了下,“如果我穿白衣,也是如此英姿飒爽。” 以往话多的赵今辞却没回应,正抬起头呆呆望向那幅画,似在努力辨认着什么。 呆这个字,放在赵今辞身上就很尴尬了。 陆迟看他几眼,对画实在没什么兴趣,转头就走了。 “一幅画而已。” 又不是真人。 一路走去,赵今辞貌似有些心不在焉,嘴边却没停下解释这场画展的由来。 表面上是开办画展,内里却是讨女孩欢心的手段。 事实上,每隔一段时间,开川许多富家子弟便会大张旗鼓的开办一场画展。 至于主角,则是开川美术学院里年轻漂亮的女学生。 对症下药,对于学美术的大多人来讲,梦寐以求的便是开办一场只属于自己的个人画展。 “恕我直言,都这么久了,老陆你怕是还不知道开美就在我们开大旁边?” 陆迟想了下,很老实摇摇头。 “那里面的妹子长得都很精彩,学画画的气质也好,个个香饽饽。” 陆迟对那些虚的没兴趣,忍不住打断,“赵阿姨不是叫你选幅画?我看刚才那幅就很不错。” 赵今辞心知肚明笑笑,四处张望了下,才满脸神秘说起。 “那幅画啊,据说诞生于六年前,也就是在我们十二岁那年发生的事。” “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僻静小巷,单枪匹马,那个男人宛如天神下凡,硬生生踏出一条血路!” “就是可惜我没能亲眼见证,但时至今日,那副场景仍历历在目!” 当发现陆迟一脸兴致缺缺,赵今辞也就及时打住臆想。 “传说嘛,自然就不能与金钱挂钩了。” 所以只是展览品而已,并不参与售卖。 思及此,陆迟随口问,“是年姚画的父亲?” 赵今辞直接被噎死,只能乖乖闭麦。 这问题太重,接不住。 画展照常进行。 展厅中央位置,那群开川富二代圈子里的人围成一团,皆簇拥着中间的娇小少女。 惊叹声,赞美声以及吹捧声始终不曾间断,环绕于整个展厅直至角落。 不过,作为这场画展的主人公年姚显得紧张又腼腆,自始至终埋着半个脑袋,两只小手无处安放。 中途倒没出什么岔子,还出场了几位美术界里的着名画家与评论家,档次逼格方面算是拉满了。 饶是陆迟不懂画,却也能看出年姚在美术上的才华之高,因有几位尖刻并不好相处的评论家,于画的评价仍然不低。 伴随几个小时过去,展厅里的艺术氛围始终不曾消退。 最后,陆迟建议赵今辞随便选了幅画给赵欣然交差,反正这也不是主要目的。 正当抬脚离去之时,预料中的插曲才终于姗姗来迟。 “哥哥!” 一声突兀,瞬间吸引了展厅内近乎所有人的关注。 虽没有喊出具体名字,可陆迟莫名觉得就是在喊自己。 此时的他正站在展厅门口,将迈出去的脚收回后,转身望去。 中央位置处,年姚正怯生生望向他所在位置,一双杏眼里却难掩惊喜。 即便早已预料之中,陆迟仍愣了好半响。 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他还以为自己真的多了个亲妹妹。 喊的实在是太自然了,全是感情。 就像是真不,应该本就是真的打心底喊出这声哥哥,比戏精姜梦清还要厉害百倍。 面对陆迟的打量视线,年姚只踌躇了瞬,还是鼓起勇气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一时间,展厅静得异常。 许是时间暂停,也许只是单纯的错觉,四周人们皆没有出声打破这份谧静。 不知对视了多久,陆迟才从年姚眼里堪堪走出。 半年未见,红衣少女的一双杏眸依旧干净得不染尘埃。 只不过这一次,陆迟仍没有读懂她的眼神。 唯一的收获就是一些小细节,之前不曾注意到的细节。 印象里的几次碰面下来,小女孩皆留着一头黑发。 此时仔细看却能找出不少白发痕迹,如雨后春笋冒出,分布在发梢、发尾等处,那几撮白发太惹人注目,看上去黑白分明。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双眼里竟还隐隐闪着淡粉色光亮,与常人的棕眸黑瞳完全不一样。 但这可以归结为两者距离远,受到了大厅灯光的渲染。 陆迟及时撇去脑中杂念,转念间,逐渐回想起在三中跟余甘斗琴时的画面。 当时,那位红衣少女攥紧小拳头给他加油鼓气,那双如小鹿般羞怯的杏眼,的确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等下姚姚有个庆祝会” 短暂回忆就这样被打断,陆迟应声望去。 年姚仍站在原地一步未迈出,神色却弥漫着无法言说的期待,眼睛像是能滴出水来。 这一刻,陆迟脑子里很自然浮现出一句话。 眼里全是戏。 不受控制地,他莫名打了个寒颤。 然后转身就跑。 一路走去,赵今辞好几次欲言又止,一副便秘表情。 陆迟乐得他憋坏,老神在在的没打算吭声。 当拐过下个路口时,赵今辞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接下来的流程是庆祝酒会,只要把人一灌醉” “那几个二世祖我认识,败类里的佼佼者,玩的花样只有你不敢想,那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女孩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不谙世事的天真。 陆迟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嘴边却没停下解释。 “树大招风,她应该并不是第一次遭遇那种事,以前又是怎么解决的?” “恕我直言,你又如何确定她不是第一次被哄骗?” 面对赵今辞的见招拆招,陆迟只莫名其妙瞥他一眼。 “半年前,我曾无意听见年姚母女俩有关举办画展的谈话,她养母当时说的是‘又’。” 又要举办画展了。 而从家庭条件上看,不难猜到以前也是那些富二代一手包办的。 “所以,那并不是年姚第一次举办画展。” 当好半响过去,赵今辞只咬牙切齿道,“好一个半年前!” 半年前无意听见的一句话,不仅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那么一丁点微末细节。 令他心服口服后,陆迟反倒慢悠悠的摇起头来。 “话虽如此,我还是会出手帮她。” 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 赵今辞只觉被噎了下,耐着性子问,“为什么?” 陆迟没半点停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始终相信,一个人的眼睛很难骗到人。” “就很怪,我在她那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杏眼里,竟找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 话都听到这,赵今辞还有什么不明白,“那在她眼里,你又是怎样的与众不同?” 陆迟似乎有短暂的酝酿,随即很老实笑了笑。 “她眼里的我高大伟岸,英姿飒爽,自上而下俯视,像极了救世主的模样。” 说到最后,还不禁叹了口气。 “所以啊,我真的很难有理由不帮她。” 赵今辞:“” 臭不要脸。 第十九章 画与医 临近中午,为期一周的画展已逐渐接近尾声,世纪大楼门前人来人往。 陆迟和赵今辞来得巧,一眼就望见那群富家子弟簇拥着年姚走出。 “看样子应该会去花石酒店,那地方是他们的大本营,曾有多少天真少女葬送于此。” 听到这过分熟悉的酒店名,陆迟看赵今辞一眼,“年姚跟陆冬楠有关系不?” “有点。” 赵今辞想也不想就回,很快又严谨的补充了下,“好像是有点。” “那就不急,再等等。” 话毕,陆迟脑中很自然浮现出一句话。 不过我家姚姚有本事呢,那些小混混都很怕她。 他还真的蛮好奇,怕字的由来。 两人也是闲着没事干,就这样一路尾随那群人到了花石酒店。 这地儿陆迟当然不陌生,前前后后也来过好几次,算是熟悉。 自看见那群人走进酒店后,两人选择在接待厅的沙发上耐心等待。 伴随时间流逝,就见赵今辞像个蛆,在沙发上扭来扭去。 是怕年姚在里面出事。 思及此,陆迟漫不经心问,“你好像很担心年姚?” 不仅如此,他很惊讶的发现,那是纯粹发自内心的担忧。 赵今辞闻言顿了下,歪着头开始东张西望,似在找寻某人的存在,最终无果只好叹了口气。 “唉,希望没事。” “你在找谁?” “一个怪物啊,脑子不好使但终极能打。” 那个战斗力爆表的小胖子李安安。 如果有那么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当保镖,搁谁身上也怕,如此一来也就能解释的通。 思及此,陆迟眉头微皱,没再吭声。 自那晚与赵今辞摊牌后,两人的相处方式就变成如此,奇怪又自然。 只要不触及双方的未知底线,已经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谈论与父亲有关的信息。 若非要形容两人眼下关系,陆迟只用一句话就能概括。 立场不同的知心朋友。 两人没等多久,就见年姚从电梯口小跑而出,看上去并没有发生什么。 如果忽略掉女孩乳白手臂上那通红一片,宛如完美璞玉留下瑕疵,显然是被人捏过的痕迹。 因陆迟两人所在位置问题,年姚一时间没能发现两人存在,杏眼里透着一丝迷茫无助,仿佛没找到能令自己安心的主心骨。 陆迟只默默观望了几秒,忽地开口喊道,“年姚!” 闻声望去,当年姚看清人后,眼中怯弱瞬间转化为难以表达的雀跃。 眼底闪过一丝毫无保留的信任,让陆迟心口猛地一颤。 “那些大哥哥想拉着姚姚去ktv唱歌,可是姚姚不会唱歌” 正当陆迟出神之际,年姚已小跑着靠近。 这蹩脚理由反而成功说服了他。 “嗯,不会唱歌就没必要去。” 陆迟没打算细问,耳旁却忽然传来赵今辞的声音,隐隐饱含怒气。 “你手臂怎么红了?谁捏的?” 许是被语气中的不善吓到了,年姚下意识缩了缩脑袋,如受惊小兔一时不敢吱声。 但主角走了,配角自然也会跟来。 “嘿,是我捏的怎么了?” 从电梯口传来声音,很快,迎面而来一群人。 “哥几个赞助她办画展,就一起吃个饭唱个k而已,又不干别的,她还不乐意去了。” 赵今辞自然不信这说辞,只面色不善盯着那人。 说话这人他认识,叫吴签,家里有个中小型上市公司,本身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歌手,深受广大未成年少女的追捧,在圈子里则只能算个没什么话语权的跟班。 “你确定,是你捏了年姚手臂?” “怎么,你是她爸还是她哥啊?少多管闲事!还有她是国宝还是公主啊?娇贵的连捏一下都不行?大惊小怪!” 赵今辞听着想笑,从出生起就被那两个男人宠上天,还真是公主。 都是圈子里的人,多少也有认识他的。 见气氛莫名微妙起来,那群人里的为首者刘哥及时出面打圆场。 “今辞,各退一步就好,到此为止。” “这哥们确实没拿人怎么着,是那女孩天生娇弱,只是轻轻捏了下皮肤就红了。” 赵今辞却仿佛没长耳朵,不知何时,已抬脚走到吴签身前。 伴随他风度翩翩一笑,抬手就是几巴掌。 “啪!” “啪啪!!” “啪啪啪!!!” 毫不客气的几巴掌下去,就像不是打自己的一样。 还越打越起劲,根本停不下来,乃至天赋异禀的打出了摇滚节奏感。 一时间,空气紧凑得异常。 别说其他人没反应过来,就连在一旁观望的陆迟同样如此,可以说相识多年以来,这绝对是他首次见赵今辞失控。 当足足好几秒过去,被扇了巴掌的吴签才终于反应过来。 毕竟身处于开川档次最高的花石酒店,来此皆是斯文人,怎么也料不到会像市井小民一样直接动手。 “你” “恕我直言,今天你必须给我个交代,否则别想安稳迈出这个门儿!” 嘴边不留余地,赵今辞目光却放在了陆迟身上。 见状,陆迟也很配合的拍手称快,“好!老赵我一定无条件支持你。” 可话音刚落,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突然拉起年姚的小手转身就跑,后者倒没一点反抗。 “奈何对方人多势众,老赵你先撑住,我这就去喊人来帮忙!” 眨眼就消失在众人视野中,坚决不带回头。 众人:“” 好几秒过去,赵今辞感受着在场人自发的目光聚集,脸上仍找不出半点慌乱。 “既然如此那就先稍事休息,下半场再一决雌雄,切记,谁先跑谁孙子!” 然后也一溜烟跑了。 不禁被两人接连搞怪的动作逗乐了,刘哥会心一笑,见吴签脸上羞愤难当,立马上前给按住。 “人都走了,没必要,况且被扇几巴掌也算好事。” “刘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签是最近经人介绍才入了这圈子,身为新人自然不了解许多东西,也没人会好心相告。 如果他能细心点,就能发现周围同伴眼底皆藏着深深的恐惧,更有甚者后背早已湿透。 也只有到了他们这个层面上的人,才能接触到开川境内的最大禁忌,父辈们曾多次千叮咛万嘱咐。 刘哥没多言,只满脸凝重吐出一个姓氏,“陆。” 国内多有陆姓者,如企业大亨高层官员等,可最具攻击性最蛮不讲理的,只会是那个男人。 陆冬楠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不加顾忌。 曾经就有传言流出,某龙头企业的小辈不知怎么惹祸上身,结果花石集团以各种做空,资金盘,负面新闻导致股价震荡不停,最后硬生生被拖垮,短短几月时间,那么个偌大企业就沦落到破产的地步。 人们以为的商战是一系列尔虞我诈,现实却是简单粗暴,纯粹因人而异。 那一滑稽事件也被业内人士津津乐道许久,分明就是小孩子不计后果的赌气,损人不利己,可那个男人常年霸占全国富豪榜首位,旗下企业在多个领域均有涉猎,真实资产难以想象。 “难道刚才那女孩就是陆冬楠那个神秘的养女?” 外界早有消息流传,陆冬楠年过不惑却始终未婚,膝下独有一位养女,但那女孩的信息被严加保密,少有人知晓,就算有八卦自媒体查到了,碍于多方压力也不敢公之于众。 刘哥笑笑不置可否,脑中很快就陷入回忆。 “奉劝你一句,别去招惹那个小女孩,代价是你难以想象的” 说着说着,竟从眼底深处蔓延出一丝后怕,手指下意识放在胸前,不自觉开始描绘出一道痕迹。 而看那手指划过的痕迹就像在描绘一道伤口,从触碰到的面上判断,伤口竟接近足足一分米长。 吴签不算傻,脑中很顺畅就蹦出一份难以置信的猜测。 他近乎本能的大步上前,一把掀开刘哥的t恤。 可现实,却未如预想中那般。 入目只有白净一片,根本就找不出任何疤痕。 也对,那女孩看上去纯真至极,怎么可能 “嘿你这家伙” 听到身旁伙伴的不忿出声,刘哥倒没在意吴签的无礼,随手整理好衣物接着说起。 “风险与回报总是成正比,重点在于能否把握那个度。” 吴签只心不在焉嗯了声。 若能与那个男人搭上丁点关系,不仅能在父辈那边得到赏识,也能在这圈子里站稳脚跟,不再屈居人下。 也许是方才出糗太过难堪,再加上心里已有计较,吴签随便应付了几句就告辞离去。 待人走后,留下一群人坐大厅沙发上闲聊。 “刘哥,你跟那吴签有恩怨?” 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明摆着给挖坑,也只有吴签当局者迷。 在场人谁没亲身经历过那件事,也就是在去年才发生的事。 实际上,对于画展他们已经是第二次和年姚合作,只不过临时多了个吴签才横生波折。 就在去年首次举办画展时,当时也有个色迷心窍的,酒一喝多就按流程来,手才刚搭上女孩肩膀,就被不知从哪冒出的小胖子一刀砍掉根手指。 下手果断,毫不留情。 在公共场合发生如此大事,本以为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之后的事情发展却出乎所有人意料,那人接指手术还来不及做,先遭到家中长辈一通训斥,随后选择忍气吞声,就此不了了之。 这无疑是个和谐美好的法治社会,但也得看法为谁服务,更得看有没有勇气讨说法。 当然,最后那人手指被成功接上,仿佛从未发生过此事。 事后也有人做过详细分析,是不是陆冬楠用什么方法威胁恐吓或涉及利益牵扯,才使其家长单方面屈服,但人们看见的只有霸道,毫无道理可讲。 回忆充斥于在场见证者的脑海中,即便早已过去许久,至今仍心有余悸。 很快回过神来,刘哥只似笑非笑看伙伴一眼,“如果我与吴签有仇,就不会反复提醒他。” 吴签那种货色迟早会给他们圈子惹上麻烦,不如尽早踢掉。 那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急忙讪笑着转移话题。 “刘哥,你向来消息灵通,那女孩到底什么来头?” 这群人皆是开川的高官名流子弟,当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来源,怎么可能连陆冬楠的养女是谁都查不出。 可也被父辈们多次警告,禁止去招惹那位天真小女孩。 越是如此,好奇心也就越重。 可就算查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打探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那女孩从小到大的人生经历就宛如一张白纸,干净的不能再干净。 从出生证明,家庭背景到就读学校,无一例外全是空白,唯一查到的只有去年在三中就读半年,随后考入了开川美术学院。 “具体我也不清楚,那女孩的信息被保护得很好,能确定的是与陆哥有关,且关系还不浅,不过嘛” “前段时间机缘巧合下,终于查到了一些隐秘消息,顺藤摸瓜还发现一件令人无法想象的事实” 见其他人皆面露好奇,刘哥缓了缓,等吊足了胃口才接着说起。 “那小女孩十二岁出国进修,随后有三年的真空期不在国内。” 能得到这些隐秘消息,还是因为私人飞机出国需要申请报备,他父亲则正是空管部门的高层领导,这刁钻门路一般人还真摸不到。 “初中就出国了啊是哪家学校?” 听到八卦味十足的语气,刘哥眼里闪过刹那间的古怪,略一犹豫还是摇了摇头。 “知道多了对你们没好处。” 其他人倒也没深究,伴随环境逐渐陷入沉默。 当好几秒过去,其中一人却挑出话中漏洞,略带疑虑问起。 “刘哥,既然你说她只有三年时间不在国内,那她去年回国念高三” 刘哥微一点头,脸上缓缓浮现出其他人看不懂的复杂。 “而我们十五岁的年纪,又在做些什么呢” 第二十章 白化病 当走过下个路口,陆迟回头望去。 年姚垂着脑袋紧跟,像极了被家长从学校领回家的小学生,每一步都走得认认真真。 这才发觉她很矮,目测一米五出头,乳白色皮肤,巴掌大小脸格外稚嫩,黑白相间的长发梳成低马尾,乖顺的伏在肩头。 像个精致的瓷娃娃一磕就碎,令人忍不住想呵护。 几经思索下,陆迟还是没考虑好开场白,也就沉默着往前走去。 当经过一条方形格子的石板路时,他才注意到年姚的一个习惯。 不踩格子的边缘。 正值下午时分,公交车站台人不多。 把赵今辞卖了也就缺少了司机,想回家只能老老实实坐公交。 眨眼却心想事成,忽从远处传来怨气十足的声音。 “老陆别跑,带我一个!” 很快,就见赵今辞小跑而来。 陆迟没打算多问,脸不红心不跳的转移话题。 “对了,你那辆桑塔纳?” “拿去修了啊,老车毛病多。” “嗯,那就一起坐公交回家。” 一时沉默,恰逢公交车从远处缓缓驶来。 陆迟不经意扭头,便和年姚四目相对,伴随耳旁飘过好奇满满的疑问。 “哥哥你有小车吗?” “驾照还没考,就算买了车也开不了。” 之前有去把驾照拿了的念头,可近期一系列琐事发生,拖着拖着也就不了了之。 “恕我直言,无证驾驶又怎样?只要注意安全。” 听到赵今辞的骚话,陆迟黑了脸没理会。 三人依次排队上车,伴随一元的纸币和硬币相继投入投币箱中。 走在最前面的年姚率先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一元,对折了下,随后缓缓放入投币箱里。 当她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没人跟,一回头就见令人尴尬的一幕,后面两个大男人都没带现金。 陆迟是早习惯了扫码刷卡,没料到赵今辞也没带现金,一时大眼瞪小眼。 因后面还有乘客急着上车,陆迟一脸淡定看向年姚,主动打破这份沉默。 “嗯,还有吗?” 年姚闻言怔了瞬,急忙攥紧手提口袋里的几十张崭新百元大钞,小脸堆满了为难。 “姚姚只有一块,这些卖画的钱是要交给妈妈的” 蓦地福至心灵,她小脑袋一转,从怀里掏出一张陈旧的百元大钞,虽皱巴巴的却显干净,应该精心保存过很久。 不仅如此,那百元纸币上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粗略一瞥看不清楚内容。 当犹豫了好几秒,年姚还是将其投入了钱箱中,随后走到陆迟跟前,仰起头伸出小手。 “哥哥,姚姚帮你们付两块钱车费,不用还的,你找我九十八块就行啦。” 突然意识到就是因为没现金才发生眼下情况,年姚急忙收回手,红着脸补充,“现在不用找的” 有那么一瞬之间,陆迟还真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他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惹得年姚满脸问号。 这傻孩子呸。 不多时,公交车出发,一路倒没有再生出什么波折。 不过,陆迟也算得到一点收获。 那就是赵今辞和年姚应该并不认识,准确说是没有见过面。 自始至终,赵今辞看年姚那眼神就像在打量什么稀有保护动物,充满了新奇。 静谧的城市主干道上,公交车徐徐行驶,微风拂起两边梧桐树上的嫩绿枝条,盎然了生机。 透过车窗,顺着人影缝隙间望去,最前方的投币箱里装满了各种面额的纸币和硬币。 那张面额为一百的纸币独树一帜,隐约可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小字,似在无声倾诉着过往: 3岁,姚姚开始学习了。 5岁,姚姚写了一篇作文《我的爸爸》,可是惹爸爸不高兴了。 6岁,姚姚多了个妹妹,不会说话,长得也不好看。 7岁,妹妹慢慢长大了,可是一点都不喜欢姚姚,好吵好烦,每天都要去黏着爸爸,但是爸爸是姚姚一个人的。 8岁,妹妹终于安静了。 9岁,爸爸为保护姚姚受伤了。 10岁,陆叔叔带姚姚去考试,爸爸不知道_。 12岁,姚姚改姓,爸爸很生气,把姚姚赶出家了。 15岁,姚姚回国,很想爸爸。 18岁,姚姚成年 最终目的地不同,赵今辞也就在中途下了车。 一路无话,到达租房楼下时,年姚看上去始终有些闷闷不乐。 已经过半天时间的缓冲,陆迟脑中大体思路已形成。 他正准备抛出一套忽悠,就从耳旁飘过稚嫩的声音。 “哥哥,以后姚姚能叫你哥哥吗?” 应声低头看向年姚,此时的近距离接触,一切才刻画得更清晰了些。 小女孩正仰起头,眼中满是懵懂无辜,脸上溢出纯真至极的羞怯,不难看出是个特别容易脸红的。 细看之下,整体肤色特别白,还能找出脸上白色的细细绒毛,甚至连眉毛也略微发白,至于先前在画展上的错觉,那双杏眼里的确闪烁着淡粉色光亮。 一时间,在陆迟的知识领域里分不清是何缘由导致。 思绪及时打住,他嘴边不禁泛起笑意,“不是已经喊习惯了吗?” 年姚怔了瞬,笑容不自觉迸发,随后用两只小手环抱住他一只手臂,一甩一甩的。 “嘿嘿,哥哥真好!” 伴随小鼻子一抽一抽,傻笑个不停,露出的两颗小虎牙特别憨。 见状,陆迟愣在原地好半响。 笑容给人的感觉不是甜美,更不算可爱,就只有傻乎乎而已。 可渐渐地,他似也被感染的笑了起来。 “哈哈” 所幸眼下四周无人,不然看到这两人一直对视着傻笑,多半以为是从哪个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 半响过去,陆迟笑容逐渐收敛,心中微动。 她双眼好像不能注视同一位置。 看上去倒没什么,还显呆萌可爱,可深想下去就很古怪了。 “哥哥,你不知道” 思路才起个头,又被年姚的自言自语打断。 “爸爸从小就不让姚姚吃肉。” 语气如常却又起伏,就像满腔的委屈终于能在此时找到倾诉对象。 陆迟了然点头,之前无意间听到过她与养母的谈话,很普通的家庭妇女,家里条件也许连温饱程度都谈不上。 似意识到没表达清楚意思,年姚急忙晃着小手解释。 “不是这个爸爸,是那个爸爸。” 陆迟眉头下意识皱起,“那个爸爸是” “爸爸没有名字的,他们都喊他父亲。” 说话间,年姚仰起脑袋朝陆迟笑,眼睛弯成个月牙满是得意。 “只有姚姚能喊爸爸,连爸爸最喜欢的余甘也不能喊爸爸。” 她是父亲的女儿? 陆迟忽然一个踉跄,这次是确确实实没站稳。 即便自认反应极快,心理承受能力超强,可这也太快了点。 节奏直接拉满,就跟坐过山车似的。 陆迟本以为赵今辞就已经称得上为所欲为的鼻祖,可这小女孩上来就明牌,根本无所顾忌。 实在是太嚣张了。 只是不知是真的嚣张,亦或是单纯的傻乎乎。 思绪收拢,陆迟没深想,“那他怎么把你送给别人养了?” 年姚闻言怔了怔,垂着脑袋,眼里止不住的泛起失落。 “爸爸不准姚姚吃肉,还生姚姚的气,把姚姚赶出家了。” 反复推敲之下,陆迟仍没有听懂这句话。 他不经意低头望去,那双杏眼里浸满了委屈,活像个没人要的小孩,莫名心一软。 “想吃什么?” 年姚呆了呆,过了好几秒仰起头朝他傻笑,迫不及待伸出一根根粉嫩的手指头。 “姚姚想吃炸酥肉,红烧牛肉,黄焖兔子肉” 她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显活泼,而且条理清晰。 不对,怎么全是肉 开川第一人民医院,第九层楼。 谁能想到,吃个饭还能吃进医院。 陆迟站在手术室外,当抬头看到那片红光闪烁,心里突然就冒出一股说不出的胸闷。 从三中初遇到羊城再遇,直到现在也没能想通父亲的用意。 绞尽脑汁也无法理解,派这么个小女孩有什么用?娇娇弱弱,傻里傻气,心思一眼就能洞穿。 莫非专门来骗肉吃。 伴随时间流逝,尤为安静的等待时分里,略显煎熬。 直到被走廊那头传来的声音打破平静。 “大哥哥,里面的人对你也很重要吗?” 陆迟扭头望去,走廊那头站着个小男孩和一位年轻妈妈,从担忧神色上判断,不难猜出应该也有家人正在里面做手术。 他看了眼自己眼前的手术室,轻轻点头。 小男孩却不赞同,忍不住比划着小手,“不对噢” “大哥哥你刚刚的表情好可怕,所以啦,我猜就算里面的人死了也跟你没关系!” 陆迟闻言眉头皱起,就听小男孩的妈妈急忙连声道歉,说童言无忌孩子不懂事云云,随即厉声对孩子一番口头教育。 逐渐从那对母子身上收回视线,陆迟微微垂首,忍不住笑了下。 先前与年姚的整体谈话下来,他毫无主动权可言,甚至在无形中被牵着鼻子走。 嗯,最最关键的是坑了他一百块钱。 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如表面上天真无邪。 也许只是多想,还是那句话,他并不在意。 他始终不认为那样一个小女孩,能对他产生任何威胁。 当手术室绿灯终于亮起,陆迟停下思索,快步上前询问。 “万幸,如果再晚一分钟送来,可能就会有生命危险。” 见医生一脸心有余悸,陆迟难免愣了瞬,脑中很难不联想到先前有关于学车的交谈。 一分钟的时间可长可短,但如果他考了驾照买了车,遇到此类危急情况就不会陷入被动,将一切希望寄托于救护车上。 念头及时打断,陆迟问,“医生,现在情况怎么样?” 主治医师似有些出神,直到此时竟也忘了摘掉口罩,只露出一双满是复杂的眼睛。 眼神里有古怪,有愤慨,还有一丝同情与怜悯。 “患者肠胃大出血,以后千万别让你妹妹暴饮暴食,她先天性消化道畸形以及先天性肾脏发育异常” “一次性吃太多高蛋白固态食品肠胃根本就受不了,建议最好还是选择一些易消化的食物或者流食。” 先天性 大致意思陆迟能理解,正想开口却被主治医师打断。 “还有,当妹妹的心大不懂事,你这做哥哥的不得多注意点?” 紧接着,主治医师唠叨了好长时间,不难看出是个好心肠的,否则也不会耐心讲这么多。 陆迟自始至终认真听,直到等主治医师口干舌燥,才突然夺过话语权。 “我看她肤色特别白,还有瞳孔颜色与正常人不同,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听到这句话,主治医师眉头皱起,以探究的目光打量陆迟许久。 “你不是病人的哥哥。” 陆迟没一点犹豫,“只是远房表哥,两家人联系少,前不久姥爷七十大寿才在老家碰上面,长辈看我们都在开川念书,就让我们结个伴一起坐车回来,没想到吃个饭却出了这档子事。” 这一套不假思索的说辞,逻辑又通顺,主治医师很难产生怀疑。 况且若是毫无关系的两人,怎么可能一点不犹豫的就付了手术费用。 “不过既然你还是学生,哪儿来的钱?” 手术费用可花了好几千。 陆迟脸上这才泛出少年人的窘迫,“当时有个人说必须先交钱才能做手术,我这学期的学费” 听到这,主治医师不禁为其善心颇有动容,“那你” 陆迟停顿了下,随即张口就来。 “姚姚那孩子打小就可怜,母亲年轻早逝,父亲冷血无情只按月打钱,之后被一家好心人收养,但家庭条件很困难,几千巨款肯定拿不出。” “但她亲爸是做生意的,挺有钱。” 话都听到这,主治医师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略一思索,拍拍陆迟的肩膀。 “等下我亲自去帮你说,就告诉病人手术费用还没付,让她给自己亲爸打电话。” 陆迟连声道谢,随即又问起年姚到底得了什么病。 主治医师对此再无隐瞒,十分耐心讲起。 “患者所患白化病,临床表现为全身皮肤呈乳白,虹膜呈淡粉色,瞳孔发红,且因瞳孔内缺乏黑色素,还会导致患者极度畏光,无法直视强烈光线。” 听着听着,陆迟忍不住打断,“白血病?” 他曾亲眼见过白血病晚期患者,瘦骨嶙峋面色惨白,活着根本就是一种另类的折磨。 况且在眼下这个医学条件还不够发达的年代,无异于绝症等死,周期性的化疗虽能缓解症状,但不仅非常耗钱,更会使患者在无形中积攒绝望。 心知陆迟是误会了,主治医师及时开口解释。 “虽然病名相仿,白化病可大不一样,虽是一种无法治愈的遗传病,但不会影响人体机能,患者与正常人的寿命并没有差别。” 见陆迟一副感兴趣的好学模样,主治医师也就多补充了句。 “白化病是属于家族性的遗传性疾病,为常染色体隐性遗传,常发生于近亲结婚的人群当中,当然也不排除是其他原因导致。” 近亲结婚 陆迟眼眸微动,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还有,先前通过观察患者的发色,她以前应该染过很多次头发,却因体内严重缺乏黑色素细胞,黑发也就渐渐被白发覆盖掉。” 而染黑发的原因很简单,为了表现的跟正常人一样。 “但染发剂总归是化学药品,具有很强的刺激性,若长期使用,还会有致癌的危险。” 听出话中好意,陆迟急忙连连道谢。 “谢谢您医生,我明白了。” 之后,主治医师抱着一片好心,去帮陆迟找年姚要那垫上的学费钱。 陆迟先没急着去病房看望年姚,独自一人来到医院楼梯,关上门。 九层楼的楼梯间很安静,少许阳光透过缝隙,洒下一地斑驳陆离。 陆迟脑中逐渐回想起今天的经历,逐一捋了遍。 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流逝的格外缓慢。 他就这样站在阴影角落,始终微阖双眸,看不清脸上表情。 “他到底想做什么?” “一切都是他的安排,故意的。” “故意什么?” “他想让你感到恐惧自我怀疑。” 冷不丁地,从下方楼梯拐角处传来声音。 “你在跟谁说话?” 第二十一章 教书先生 从楼梯拐角处,渐渐走出一位身穿蓝色休闲装的儒雅男子。 陆迟余光瞥了眼,眼中霎时只留清明一片。 “放着好好的电梯不坐,非要步行到九楼?闲得慌?” “那几千块手术费用,我已经让人打到你账上。” 猝不及防被噎了下,陆迟没声好气,“好一个楠哥,好一个陆冬楠!” 能让陆冬楠亲自赶来,这就已经说明了问题,而从不快不慢的时间上推断,当年姚出事时他人并不在开川,也就更能体现其重要性。 只见陆冬楠慢吞吞的迈着步子走近,脸上挂满了熟悉的嗤笑。 “你心里早就怀疑我,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所以,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父亲是谁。” 此时也没必要否认,陆冬楠微微颔首。 就在他以为陆迟会刨根问底父亲的身份时,没料到却避重就轻的岔开了话题。 “楠哥,年姚是父亲的亲生女儿?” 虽不清楚陆迟是怎么得出这份结论,陆冬楠看上去并不惊讶,点头算是承认。 “那孩子的故事很惨,理应得到善待,你可以对她好点。” 陆迟只是沉默。 姓年,近亲结婚 脑中毫无头绪也就作罢,他想了下,突然话音一转。 “楠哥,其实我被一个问题困扰了很久很久。” “你说。” “为什么规定苏醒者就只能拥有前世记忆,能加个内存条不?” 陆冬楠瞬间满头黑线,这小崽子在说些什么东西。 “如果可行的话,我很好奇条件是什么。” 这才听出其中深意,陆冬楠略带欣赏看陆迟一眼,“看来你已经摸清了一些规则。” 不等陆迟开口询问,陆冬楠便自顾自说起。 “苏醒者不过只是一个统称的说法,因绝大多数苏醒者也就止步于苏醒。” “然而在苏醒之上还有‘二次苏醒’。” 但与那次在医院抛出详尽的概念不同,陆冬楠似乎没有继续解释的念头。 “至于二次苏醒的条件十分苛刻,我不会告诉你,你也不需要知道。” 因为那天迟早会来。 病房内。 主治医师虽建议再住院观察几天,但年姚似乎十分讨厌消毒水的味道,小脸堆满了难受。 “哥哥,姚姚不想待在这里” 陆迟坐在病床旁,见女孩仰起头一脸无辜可怜,渐渐有些心神恍惚。 近亲结婚的产物,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数不尽的先天性缺陷。 也许从她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起,已不知在冰冷病房里度过了多少岁月。 “你爸爸结婚了吗?” 其中差别在于,究竟是两情相悦冲破了伦理道德,或只是一场意外的结晶而已。 年姚闻言皱着小鼻子努力回忆,不多时,特别肯定的重重点头。 “结婚了,而且爸爸很想很想妈妈,每天都在想妈妈,非常非常。” “那你妈妈叫什么?” 语气里似乎藏了什么,却又难以分辨。 尽管如此,语气中的冷意实在难以掩饰。 年姚为此呆了呆,立马将头捂进被子里,一时害怕的不敢吱声。 陆迟也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放缓了声音,“妈妈漂亮吗?” “妈妈很早就走了,姚姚没见过妈妈,不知道妈妈是谁” 从被子里渐渐传出声音,嗡嗡嗡的不甚清晰。 眨眼间,女孩已哭得泣不成声。 院长办公室。 赵济民一生致力于医学事业,为人古板却又正派十足,工作上更是殚心竭虑,平日里几乎没有给自己留出闲暇时间。 忽然门开了。 能不经他允许就进来的人,寥寥无几。 他微微抬头望了眼,脸上严肃瞬间转变为敬意。 “年姚的出生证明还在?” 这才明白来意,赵济民心领神会点点头,立即起身走到隔间里,出来时怀里抱着个保险箱。 输入密码后,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夹,随即交到来人手里。 陆冬楠翻开后只匆匆瞥了眼,缓缓合上。 文件上不仅有新生儿姓名,出生日期以及健康状况,还包含了父母的真实姓名。 “陆总,十五年前您对那项技术提出的改革,可以说震惊了整个医学界,从长远角度上看更是造福了全人类,解决了不知多少未来家庭的困扰。” “直到现在,那项技术已趋近成熟,我国已遥遥领先于其他国家,近年来也有很多对夫妻来我院试行,成功案例不胜枚举。” 一说到医学方面的突破性成就,赵济民眼里闪着火热的光,那时的他,不过还只是一名对医学抱有满腔冲劲的年轻人。 陆冬楠却有些出神,定定望向手中的文件,似在考虑着什么。 十五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他还清楚记得那位年轻女孩,眼底那抹足以震撼人心的决然。 哪怕是怀揣着答案重来,仍再一次作出了同样的选择。 及时甩去脑中杂念,陆冬楠掏出一个打火机,点火。 很快,那份出生证明就被零星火苗蚕食干净,转瞬间化为灰烬,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 见赵济民升腾满脸不解,陆冬楠没多言,忽地轻嗤一声。 “可不止一人惦记这东西。” 话音刚落,他回头望去。 宛如无缝衔接般,办公室门被无声推开,随后走进来一道肥硕身影。 当看到空气中飘荡着的纸张灰烬,李安安愣了瞬,随即咧嘴一笑。 “安啦安啦,果然还是父亲技高一筹。” “老赵,帮我个忙” 把事情交代清楚后,陆迟挂掉电话,走进病房。 事实上,这是一间很普通的病房,除了年姚以外还有着另一个病人的存在。 而这是陆冬楠一手安排的房间,陆迟也就多打量了那人几眼。 是一位不曾见过的老奶奶。 瘦骨嶙峋,面色惨白,浑浊的双眸里却透着一股子智慧,皱纹丛生的脸颊上饱经风霜,想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奶奶您好” 抱着说不清的目的,陆迟主动上前攀谈起来。 三言两语之下,就已获得了不少信息。 这位年迈的老人饱受病痛折磨,前几年查出患有慢性白血病,至今已作过数不清的化疗。 “奶奶,那您的家人呢?” 从老人的精神面貌上分析,不难猜出近期刚做过一次化疗,怎么也需要一个人守在身边。 继续听老人叙说之际,原来家里仅剩下一位亲孙女。 两人已相依为命十几年,前不久孙女考上大学,学业也就变得繁重起来。 很莫名地,一个孤寡老人的形象浮现于脑海中。 陆迟下意识问,“那您” 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温奶奶笑着摆摆手。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家卿卿可孝顺了,除开上课和兼职,剩余时间都用来陪老婆子,那孩子本来打小性格很差的,被父母抛弃了嘛,一开始闷得很,跟谁都对着干。” “但最近些年懂事多了,不仅听话又上进,老婆子这些年来所有的住院开销,也全是靠她兼职挣来的。” 听着听着,陆迟很难不陷入沉默。 一个在校女大学生,靠什么兼职能挣那么多的钱? 简单计算下来,过去几年的化疗费等等所有费用加起来,怎么也要个好几十万。 这世上总归是平凡人居多,哪来那么多奇遇。 那么,靠什么来钱最快?无非色相。 “奶奶您有想过吗,以您现在情况,也许已经成为了自己孙女的累赘。” “如果没有您,她的生活质量会更好,也不必承担那么多压力。” 友好谈话突然急转直下,温奶奶为之怔了好半响。 她倒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生气,反倒抛出一句耐人寻味。 “年轻人,你想啊如果老婆子就这么走了,不就辜负了她一番苦心?” “她如今一心报恩,老婆子就算咬着牙也要再撑几年哟” 事实上,陆迟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脱口而出那些刻薄,向来也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见老人心态如此罕见,他还是忍不住开口。 “如果,我是说如果,是靠一种被人们所轻视的行为赚钱?” 话过于直白,但更想让眼前这位老人不被蒙在鼓里,以免日后悔恨不已。 温奶奶闻言沉默许久,神色却没太大波动,好一会儿过去才缓缓开口。 “我一手养大卿卿,对她有恩情有亲情,而卿卿想好好照顾老婆子,对老婆子有亲情有恩情。” “在老婆子最困难的当头,完全成为她的拖累时,她却没有选择抛下老婆子,这就好比她的一份执念。” “我若点破,反而会起到相反作用,只能寄希望于她自己想通。” 说到这,温奶奶微微叹口气。 “或者你想哪,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来,老婆子在前几年就离开了人世。” “你觉得,卿卿的人生会是怎样?” 陆迟略一思索,这个回答他给不了。 “是,卿卿的人生也许会没有那么复杂,可是人呐,一旦经历被抛弃只剩下自己一个的滋味,就想拼了命似的,去抓住那最后一点希望。” 语气中似乎藏了什么,却又难以分辨。 但这般操蛋又无力的人生,可不就是现实生活中的真实写照。 “再者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命,单看初心至善,结果至善,也没掺杂其他的什么。” 说到这,温奶奶望向陆迟,皱纹丛生的脸颊格外严肃。 “卿卿一不偷,二不抢,三不骗。” “至于其他的就容别人说去。” 当交谈结束许久,即便陆迟已帮年姚办完了出院手续,仍不曾缓过神来。 老人的话振聋发聩,引人深思。 “是阿辞的朋友” 在踏进病房前,乔贝贝回头多望了几眼,从侧面依稀能分辨出。 “卿卿在看什么呢?” “奶奶没什么,看到个不熟的同学。” 温奶奶倒没深究,笑着打趣自家孙女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找个男朋友了。 “就是可惜老婆子我岁数大了,眼神儿不好使了哟,刚才那孩子好像就长得挺不错,勉强能配上我家卿卿。” “奶奶您就别打趣我了,我只想陪在您身边。” 闲话家常之下,老人满面慈祥,女孩眉眼乖巧,一时间环境尽显温馨。 伴随时间流逝,祖孙俩才渐渐聊到正事。 “虽然先生再三强调不用我们还钱,但老婆子这么多年来的住院开销,那些杂七杂八的费用,还有你这些年的学杂费等等” 就在温奶奶平静叙说之际,还不时用手指比划。 “那些钱的具体数目,你得拿个本子好好的记下来,等你以后大学毕业找着工作了,一定得慢慢还清。” “卿卿啊你要晓得一个道理,在这世上,没有谁是永远欠谁的。” 可惜乔贝贝没能听出话中深意,附和着点头,“放心奶奶,我都记着的。” 温奶奶看她几眼,默默在心里叹口气。 “对了,黎书找着了吗?” “上次我找先生借钱的时候,在电话里面讲了的,他说有在派人找,但是还没有任何消息。” “也是,都失踪十几年了,人怎么可能还活着,也怪老婆子我当初非要撮合两人” 回忆间,温奶奶神色堆满了惋惜。 “本来你看啊一个名校毕业的女大学生,怎么也配得上乡下的教书先生。” “但那娃娃一看就是个有心事的主,怎么可能陪你留在乡咔咔哟” 语气里有唏嘘,有感叹,还有一幕幕场景重现。 乔贝贝在一旁静静听,脑中思绪也随之飘远。 两三岁的记忆已经太过模糊,她记性更不算好,早已忘掉先生的一切。 但那次令她刻骨铭心的谈话,时时刻刻仍在耳畔回响。 “当你最无助的时候,当所有人都不愿要你的时候,就只有温奶奶对你不离不弃。” “无时无刻,你都不能抛弃她。” 若有机会,她很想亲口告诉先生一句。 她做到了。 第二十二章 推断与猜测 初春降临,斑驳光影打在地面。 整个开大校园都沐浴在知识的海洋里,隐隐从一间教室里传出声音。 “老陆来谈谈,这些天的感受如何?” 即便还未正式上课,教室里近乎座无虚席。 听出赵今辞语气里的浓浓好奇,陆迟略一思索,很快就陷入回忆间。 自年姚提前出院后,这些天以来,他严格按照医生的要求陪伴以预防术后不良反应,后面还特意邀请年姚到家里吃饭。 至于家里两位主人家的态度大相径庭,何晚还好,筱筱却突然很怕年姚,躲柜子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两个小姑娘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去年在羊城旅游就已经打过交道,上次都没有如此大的反应。 当事后问起筱筱,她却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突如其来的转变结合上次的住院事件等等,陆迟心里已生出一份大胆的猜测。 “啊,互飙演技罢了。” “互飙演技?” “嗯,不过她倒是意外的坦诚。” 见赵今辞升腾满脸问号,陆迟却不打算解释。 他与年姚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突飞猛进,却又显得那么自然,就像在去年国庆徐飞扬与赵清河再遇那般。 今早出门时,他还接受了年姚的恳求,答应课后去隔壁美院接她一起回家,宛如真兄妹一样。 “其实我很容易就能相信一个人,同样也很难去相信一个人。” 赵今辞略一琢磨,立马仿照例句,“你可以是个人,也可以不是个人。” 陆迟脸黑了瞬,直接转移了话题。 “对了,我让你帮忙查的事有进展没?” “啊没戏,我爸说那份文件已经无了。” 这还是赵今辞依靠一系列软磨硬泡才得到的答案,赵济民声称有关年姚的出生证明存档已经被毁。 陆迟对此并不惊讶,他也曾让曹镪黑进医院电子档案库,同样没能查到任何。 话虽如此,赵今辞心中对一点始终存有着疑惑。 “恕我直言,这件事连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就确定年姚是在那家医院出生的?” 听到这,陆迟只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挺简单啊,你上一秒说她出生证明没了,顺着往前推,答案不就出来了?” “” 这精彩绝伦的推理。 赵今辞只能陷入沉默,觉得正常人根本就无法与之沟通。 临近上课时分,学生陆陆续续走进教室。 直至一位漂亮少女的到来,如巨石猛然砸向静潭中心,不知溅起多少春心荡漾。 因为这是一堂计算机专业课,基本就只有本系男生,女生本就少得可怜,更何况是一位外系的窈窕少女。 就连陆迟也未能幸免,朝那女孩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其实那天在手术室外面等着的时候,我心里就一直在想,她把我引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一顿,陆迟笑,“直到陆冬楠出现的那一刻,我才终于想明白。” 因太看重年姚的生命安全才赶来看望,如此也能说得通。 但经过那天在病房里与年姚的谈话,不难佐证出陆冬楠的真正意图。 “从表面上看,也许她是想借住院便利,让李安安去抢那份出生证明,陆冬楠则是赶来阻止。” “或者更深层次的含义,她是想利用我,促使我去调查那份出生证明。” “她很清楚我能想到那一层,也必定会对其产生兴趣。” “可我总觉着,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赵今辞:“” 简单??? 这还不够复杂的么。 “老陆恕我直言,你搁那儿套娃呢。” 陆迟没搭理,蓦地福至心灵,紧皱眉头舒展开来。 过程虽然曲折多变,但对于这件事,只需要看结果就能得到正确答案。 “连我都能看出她的变化,他不可能觉察不到。” “何况有他在,那份文件岂是轻易就能拿到,由此推断,没准儿他才是那个最快的男人。” “所以,打从一开始她就不是为那份文件而来,只是想实验出一道信息而已,同时也将那道信息传达给了我。” 于陆迟,有人不想让他看到那份文件,于年姚,同样如此。 只觉完全在听天书,赵今辞脸上写满了求知欲。 “老陆你快醒醒,按你的意思就是” “年姚在明知道自己身体不行的情况下,仍故意去挑战死神。” “好,我们先不谈年姚是否有那么深的城府,你别忘了,只差一分钟她就会有生命危险!” “是她疯了还是你疯了?所以你那些猜测统统站不住脚。” 正常人不会拿生命开玩笑。 那是无法否认的事实,更是无法把握的危险。 陆迟闻言沉默许久,半响过去才缓缓开口。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本就带着轻生的念头,把生死全交给命运。” “这样老陆我现在就翘课去帮你挂号。” 陆迟仿佛没听见,笑得老实。 “我想,当她苏醒的那一刻,也许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记忆。” “什么苏醒?” 见赵今辞下意识眉头皱起,陆迟没再吭声。 撇开那些猜测不谈,更大可能是与他为一类人。 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以前在收购爱皮西那件事上,他不就以身试险,差点被货架砸成智障。 上这堂课的老师是系里出了名的无趣,整堂课下来大多人只觉昏昏欲睡,但仍提起精神跟着思路走。 以前也有其他系的人来这里听课,但大多是男性,枯燥乏味并不是每个女生都受的了。 “同学,能帮我找下电脑很卡的原因么?” 陆迟正听着课,耳旁就飘过一道轻柔嗓音,悠长婉转。 之前因剩余座位不多,那位漂亮少女最后选择了坐在靠过道,也就是赵今辞的旁边。 隔着一个座位望去,女孩面容娇美,眉眼藏笑,一头乌黑长发自然垂落于两肩,整体给人感觉毫无攻击性。 而赵今辞正专心玩着手机,不用想也知道是在跟那网恋妹子聊天。 他一心二用,左手操作手机不停,右手则操纵那女孩的电脑找寻卡顿原因,双线程可谓毫无压力。 很快,就发现c盘只有十几可用空间,明摆着故意的。 “说白了,卡是因为空间狭窄不够敞亮,找个人帮你扩充下不就行了?” 陆迟还琢磨着敞亮是什么,不经意扭头望去。 视野里,就这样被一道曼妙身影撞了个满怀。 少女身上若有似无的清香四溢,极尽醉人。 “同学,打扰一下。” 这才发现,赵今辞已与那女孩调换了座位。 课堂仍在进行,陆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女孩俯身过来,随即压低了声音。 “我观察你很久了,陆迟同学。” 语气能听出点点笑意,还藏有一份俏皮。 第二十三章 师生与垂钓 “上学期开学那天,我也在那辆公交上,你当时的反应很令人惊叹,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 “只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就是陆迟。” 听女孩自言自语之际,陆迟已缓过神来,效仿起赵今辞的一心二用,一边听课做笔记,一边漫不经心回应。 一开口,便将主动权尽数揽回。 “你叫什么?然后想做些什么?” 怎么也没料到如此直接,苏朗朗有短暂的停顿,“受人之托。” “我从小就成了孤儿,是老师为我取名苏朗朗,一是因在苏州铁路旁捡到,二是夸我声音好听,朗朗上口。” 听到这格外详细却又毫无意义的废话,陆迟只有一脸莫名其妙。 苏朗朗倒是很坦诚,朝他甜甜一笑,“老师曾说过” “用谎言验证得来的也会是谎言,与人交往便是与人交心,最首要一点便是真诚以待。” “也许在你眼里我是别有用心,但最起码我能保证不会有所欺骗。” 这些话算是说到了心坎上,陆迟很难不赞同,“说得好!” 然后他继续听课做笔记,完全无视了苏朗朗垮掉神色。 半响过去,苏朗朗只好主动开启下一道话题。 “除了吱吱,恐怕没人还记得那么久远的往事” “李吱吱?” “嗯,我们儿时就是很好的朋友,直到现在也有联系。” 陆迟这才停下笔,脱口而出最感兴趣的话题。 “那她的名字?” “她小时候话很多,最喜欢爬老师肩上叽叽喳喳不停,老师嫌她烦,就给她取名吱吱,姓李则是因为另一个” 说着说着,苏朗朗却忽然惊觉过来,自己竟如此简单偏移了重点。 话题转移的无所察觉,关键问的是自己也感兴趣的。 想到这,她才重视起眼前看似老实的大男孩。 “星落山海间,尽是遗忘,不知道当初那些小伙伴们,是否还记得对老师的承诺,又有几人将其兑现了” “恕我直言,人生本过客,何必千千结。” 突然被人打断话茬,苏朗朗一顿,闻声看向赵今辞好半响。 “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只学会了膈应人。” 赵今辞倒不在意语气里的轻视,风度翩翩一笑,“多谢夸奖。” 苏朗朗没再多言,扭过头却发现陆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对两人信息量庞大的交谈毫无兴趣。 她不禁捂着胸口,只觉说不出的闷。 陆迟见状憋着笑,从善如流问,“什么承诺?” 见他终于肯配合,苏朗朗心里舒了口气,可心里仍觉挫败。 “想知道?” “嗯,想知道。” 苏朗朗轻笑了下,正想开口就听教室最前方传来声音。 “陆迟,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c语言中布尔值的候选类型是什么?为什么它不是一个标准类型?我应该用defe或enu定义true和false值?” 发现老师明显压着火气,陆迟立即起身,走到最前方讲台,随即侃侃而谈。 “c语言没有提供标准的布尔类型,部分因为选一个这样的类型涉及最好由程序员决定的空间” “其实使用defe还是枚举常数定义true\/false都可以,无伤大雅” “或者直接使用1和0,只要在同一程序或项目中一致即可。” “当然,还可以定义这样的‘辅助’宏” 一时间,偌大教室内落针可闻,伴随粉笔字在黑板上一一呈现。 老师见状眼里闪过满意,可嘴上不饶人,又连续抛出好几个问题,可仍旧难不倒陆迟。 到了最后,他心一狠,亲自提笔在黑板上写下。 “设链式栈中节点的结构为(data,lk),且是指向栈顶的指针,若想将栈顶节点的值保存到x中并将栈顶节点删除应执行什么操作?” 陆迟扫了眼题目,眉头不自觉皱起。 不仅是他,就连底下所有学生也是一脸懵。 当好几秒过去,他才拾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x=→data;=→lk。 “这” 老师不得不震惊,事实上,就连他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就已经超标了。 现阶段课程才初步接触c语言,但提前预习很正常,不少勤奋学生皆是如此,不足为奇。 可他之后提出的问题却是关于数据结构,是以c语言为基础去学习,而那已经是属于大二的课程范畴了。 闷声自学的学生不在少数,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具有那份天赋。 面对老师以及台下无数双惊艳目光,陆迟尽量以商讨的语气,“自学?” 在底下观望的苏朗朗也忍不住笑,望了眼最前方的大男孩,又望向他课桌上的笔记本,心底泛出一股说不清的怪异。 先前还以为陆迟只是做个样子,没想到还真在听课,就连笔记也做了许多,虽然字迹歪歪扭扭。 一段小插曲就此揭过。 临下课前,见陆迟始终一副老神在在模样,苏朗朗才终于忍不住开口。 “关于老师的那句话,我可以原封不动的转达给你,只不过” 陆迟心领神会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苏朗朗定定看他好半响,目光先在黑色衬衫上停留,最后索性住进了那双桃花眼里。 “在见到你之前,我本是带着疑惑,可见到你之后,突然就想尝试下多个男朋友是什么感觉。” 虽说得人云里雾里,陆迟随口回,“换个。” 敏锐察觉出语气中潜藏着的冷意,苏朗朗倒没有强人所难。 “听说你口才很好,说句夸人漂亮的话就行。” 陆迟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依旧笑得老实,“我嘴笨,不会说话。” 一旁的赵今辞听了差点没笑死,随即板着脸,满脸严肃的强调一遍。 “嘴笨没关系啊,有个叫陆迟的口技巅峰,你多跟他学学就会了。” 陆迟瞥他一眼,正了正神色,“开川有善口技者,独赵今辞一人。” 明白这是拖自己下水的意思,赵今辞今天倒是意外的好说话。 他略一思索,看向苏朗朗的目光里满是深情。 “是谁向我眼里泼了油彩,竟让你变得明艳起来。” 朴实无华的辞藻,简洁明了的表达,听上去却别有一番韵味。 听到最后,陆迟不禁附和着点头。 “老赵,下课私聊。” “行啊老陆,有偿。” “那算了。” “” 不过苏朗朗好像并不吃这套,见两人停下交流,才接着说起。 “最近我刚创办了棋社,过几天会有一场迎新活动,至于能吸引多少人,就差你点头。” “自上学期开学以来,你跟余甘在学校里的风头一时无两,我想邀请你来吸引人气,到时会有一场友谊性比赛。” “当然,最后不论输赢,我都会告诉你老师的那句原话。” 自开学以来,陆迟跟余甘虽为人低调,但两人光辉事迹摆在那。 再有前段时间外卖一事,两位当事人虽还未正面交流,不少人都已将其视作两人的暗中较劲,种种因素影响之下,有很多开大学子都想看到两人的正面对决。 陆迟心里很清楚,这才是女孩从头到尾的真正意图。 不过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见他陷入沉默,苏朗朗甜甜一笑,明亮嗓音如羽毛抚过耳畔。 “老师曾教我四个字,有舍有得,希望你能理解。” 意思是认定了自己会输,舍去在公共场合输给余甘的颜面。 思及此,陆迟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不仅如此,还特意用了一时无两形容,煽风点火的意图根本不加掩饰。 总结来说,是一个野心不小,能力也很出众的女孩。 许是初次见面的误判,他还从苏朗朗身上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某些方面挺合胃口。 理清这些信息后,陆迟并不着急表态,忽然冷不丁开口。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称呼他为老师,而不是父亲?” 时间有刹那间的停滞。 须臾间,苏朗朗已反应过来,浑身找不出被戳穿的窘迫,只歪着头俏皮一笑。 “很简单啊如果所有人都是那么一个称呼,就没了新意少了特别。” “再加上老师曾规定过,不允许称呼他为老师,而我想拥有一个独属于我自己的称呼。” 与其他人不同的特殊,也就更容易让对方记住自己。 脑中自动补充出这句话,陆迟不禁哑然失笑。 这不能算是小心机,应该说十分聪明。 女孩给他的整体感觉还不错,一番谈话下来把握的度很好,既达到了目的又不至于令人反感。 所以 “挺巧,最近我正想学钓鱼,就差把鱼竿。” “老朋友,你看我这把新鱼竿如何?” 开川境内,某小河边。 微风漾起水上涟漪,划分出不知多少细枝末节。 白衣男子闻言微微颔首,随手抄起一根鱼竿,开封,上饵,抛竿,一气呵成。 “见你一次比找领导帮忙还难,这次找我什么事?” 话音刚落,张台南同样跟着抛竿,随即扭过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身旁男人。 岁月似乎将他遗忘了,相比年轻时的挥斥方遒,如今愈发深不可测。 两人于年轻时一见如故,交情甚笃,携手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死里逃生。 可自从千禧年大张失踪,小张身死,许是心灰意冷,毅然选择隐退。 “老朋友,你愿过你的安生日子,我并不强求,你也永远是‘远方’的二把手,现在公司日益壮大,来了很多新面孔” “二妹消失多久了?” “你这记性快五年了,当初她就认定是你,若是还在,外甥也该这么大了。” 张台南神色感慨,用手比划了下,满是追忆。 今日来此可不是为了叙旧,白衣男子淡淡打断。 “帮我个忙,就按你的癖好去做。” 听到这,张台南瞬间来了精神,不假思索点头应下。 白衣男子则盯着波澜不惊的水面,嘴里缓缓吐出两位女孩的姓名。 空气似乎响起短暂的诧异。 张台南却不着急问起缘由,蓦地回头望向两人的身后。 入目空荡荡一片,静的只有几缕冷风拂过。 “据我所知,多年来那疯子都跟在你身边无一例外。” 声音透过空旷,莫名有种别样意味。 “去年你女儿回国后,你才终于舍得将其派出去保护。” 说到这,张台南别过头看向白衣男子,眼中闪过难以掩盖的兴奋。 “相比之下,我还是对你更感兴趣。” 空气中,升腾起刹那间的压抑。 白衣男子始终神色不变,也别过头与张台南对视,忽地笑了下。 “又想打我的主意了?” “哈哈哈,老朋友,开个玩笑而已。” 当半响过去,两位中年男子专心垂钓,仿佛都遗忘掉了方才话题。 直至夕阳下沉,夜色悄然袭来,都没有任何鱼儿上钩。 “为何不亲自出手?我相信以你的本事,能做到更完美的程度。” 自然清楚问的是什么,白衣男子却不答,垂首望去。 顺着月色依稀可见,清澈水面上一阵平静,找不出任何鱼类踪影。 许是回忆起什么,他蓦地咧嘴一笑。 “我不是你,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从不碰违法勾当。” “你这家伙啊” 张台南哑然失笑,待笑容逐渐收敛,突然话音一转。 “如果我没记错,其中一个女娃曾是你的学生?” 说话间,回想起种种往事,不禁感慨万千。 “曾经踩过那么多对手,黑白两道皆视我为洪水猛兽,可惜没人知道,‘远方’二当家才最危险。” 白衣男子轻笑,“学生又如何?” “也对,听说前几天你女儿进了医院,但现在我却很惊讶的发现你心情格外不错。” “你倒是消息灵通。” 话毕,白衣男子随手打开放置一旁的工具袋,平淡黑眸里闪过一份文件。 那份文件,赫然就是年姚的出生证明——复印件。 当看清文件上面亲生父母那一栏,他眉头微蹙,嘴边若有似无的感叹了句。 “所以才遗传得彻底啊” “何况亲生的又怎样,当初你儿子入狱我见你也没什么动静。” 张台南微微摇头,只浑不在意笑了笑。 “从头到尾我并不关心起因,过程以及结果,但我不会救他。” 听到这,白衣男子随口补充,“你很气,‘我堂堂张台南的儿子不仅被人戏弄,到了最后还浑然不知’。” 张台南闻言一愣,很快,发自心底的愉悦传遍了夜色。 “哈哈哈!” “嘘鱼都被你吓跑了。” 第二十四章 看把你给急的 下课前,陆迟最终还是答应了苏朗朗的邀请,过几天去参加棋社举办的迎新活动。 到时,也许会跟余甘有一场男人之间的碰撞。 当整整一天的课程终于结束,陆迟回寝室看了下几位室友,稍作休息就准备去隔壁美院接年姚回家。 一摸到门把手,身后却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 “陆哥你快来看!” 听曹镪一系列复杂解释后,才大概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简而言之,就是某人突然往猫博后台服务器上发来了一道程序。 “陆哥,我已经对该文件进行了简单分析,暂时还没有发现任何木马程序,但” 陆迟摆摆手,示意不用多言。 能轻而易举突破曹镪所构建的网站防护系统,怎么可能单纯只是来旅游的。 况且陆迟更关心的是,猫博几千万用户的个人信息隐私。 一旦被人泄露,猫博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甚至还会连带影响到猫猫总部。 “软件作者设置了隐藏文件,打开后我发现多了一个名为ny的文件夹,对里面文件进行深入分析,才发现经过了加壳,我把它脱壳后作进一步分析” 这一长串废话陆迟懒得听,“直接说结果。” “根据我以往经验判断,这东西只要一打开,它会在后台偷偷运行一个线程,这线程主要的作用是记下键盘记录,以及获取okies。” 根据以往经验? 陆迟神色有点古怪,最后还是没有擅自规劝曹镪什么。 一旦被人记录下来,不就相当于拱手让出掌控猫博的生死权。 猫猫成立至今一番顺遂,所涉及领域在明面上虽还没有竞争对手,但难免引起有心人的眼红。 不过陆迟望了眼文件名,心里若有所思。 “恕我直言,okies是什么意思?” “简单讲,我们平时设置的密码就等于一把钥匙,而okies就是一把被复制出来的临时钥匙,对面人就可以利用服务器漏洞登录后台” 曹镪随口向赵今辞解释后,目光不由投向陆迟。 “陆哥你放心,对面那人虽然有点实力,但还远远不是我的对手,先前简单交手下来,我已加强了服务器安全系统,只要我们不运行这道程序” 实际上,经过先前一番大费周章,他已追查到对方服务器ip就在开大,但那服务器只是个肉鸡,提供不了任何线索。 “所以,撇开那道隐藏程序不谈,文件本身是什么?” “文件本身倒是不复杂,是一个网页,但不清楚里面内容。” “嗯,那就打开看看。” 曹镪还以为听岔了,回头见陆迟一脸的毋庸置疑,心里不禁泛出迟疑。 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一旦运行,我方后台服务器就会成为对方的后花园,来去自如,将再无办法驱逐。 实际上,那来历不明的黑客相当厉害,擅长s的各种攻击方式还令他有种怪异的熟悉感。 倒不是为逃避责任的吹嘘对方,他虽貌不惊人,在圈内却是能排上号的人物,国内有能力突破他所构建防护系统的人就那么几个。 几年前,在他刚出道不久,还有幸参与过那场着名的对外网络战役,后来向其中一位大放异彩的黑马拜师学艺,自那时起才敲响黑客技术的大门。 “陆哥,事到如今,我也只好摊牌了。” “实不相瞒我,曹镪,曾是红客的高层之一,深受万人敬仰的键盘侠!” “虽然还不清楚对方来头,但是” 说着说着,曹镪不得不停下来,只因他发现寝室另外三人皆满脸问号,完全听不懂。 特别是陆迟,当听到键盘侠三个字时,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曹镪见状憋红了脸,“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之后伴随时间流逝,听小镪子一番详细叙说下,众人才理清了个大概。 原来那是一场扞卫主权的网络战役,起因则是某大使馆以及。 在那般恶劣的背景环境下,一支充满传奇色彩的热血奇兵,就这样腾空出世登上了国际舞台,于黑客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于敌营站内跃马扬刀,最终将赤旗插满山头。 “你们不晓得也正常,那会儿我们都还在念初中呢” 回忆间,曹镪对此深有感触,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一幕幕。 “其实那会儿什么也不懂,更不晓得什么家国情怀,但是被外人欺负了,心里就是不爽!周围好些人也是这么想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同仇敌忾?义愤填膺?” “对对对,还是赵哥有文化。” 话毕,曹镪扭过头,却发现陆迟沉着脸,“陆哥,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很羡慕你曾有幸参与过那般盛事。” 听出语气中的十足认可,曹镪不自觉挺起胸膛,接着说起。 “当时的设备和技术都很简陋,但是心齐,有组织有纪律,还有位大佬把复杂代码写成傻瓜式的ddos攻击软件,教我们怎么操作,那大佬后来也是我学习黑客技术的启蒙老师。” “没法子,我们技术落后起步晚,绝大多数人都是小白什么也不会,唯一的作用就是提供台设备,好凑个人头,还记得在网忙活了好几天没睡觉。” “其实要依我现在的眼光去看,以当时情况怎么也不可能打过对面的。” 听到这,赵今辞及时出声修饰。 “意思是,仅凭一颗澎湃不已的赤子之心以及一腔肝胆热血挥洒,仍然无法弥补技术上的巨大悬殊。” “对对对!” 陆迟却忽地望向曹镪,目光如炬,“所以,最后是靠什么赢了?” 曹镪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一个劲的憨笑。 “但是我们人多啊好几万人呢,冲一起冲,撤一起撤!” 简简单单一句话,不知包含多少岁月澎湃。 “其实要真让我现实里去怎么怎么样,肯定还是不敢的” 听到这,陆迟笑着补充,“意思是只敢在网络上重拳出击,现实里却唯唯诺诺?” 见曹镪止不住点头,陆迟忍不住搭上他肩膀,格外认真,“小镪子,从明天开始,教我。” 曹镪倒没太多惊讶,“陆哥,其实我专攻的是网络安全防护这一块,攻击不是我的强项,唯一会的还是当初那位大佬教我的。” “说来也怪,我总觉得对面那人给我的感觉很像当年那位神秘大佬。” 事实上,作为一名黑客的个人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不论是入侵方式,或后退手段等等,也只有上了层次的人才能发现端倪。 陆迟对此并不在意,随口回,“教会我之后,我把猫猫的网络安全部门交给你。” “好啊陆哥!那当然没问题!” “小镪子你记住,你手中掌握着这个时代最强力的武器,或利或弊,全看你如何去运用它。” 隐晦提醒后,陆迟没再看莫名有些出神的曹镪,将注意力放在了电脑屏幕上。 回归正轨。 心里莫名泛起说不出的期待,他操纵着鼠标,亲手打开了那份文件。 果然,很快就弹出了一个网页。 一眼望去,网页上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图片,拍摄者似乎较为随意,除开一份纸质文件占据画面大头,还有出现在一角的浅滩与河水。 可当意识到文件上的内容时,陆迟浑身不受控制地颤了下。 于灵魂深处,震荡莫名。 在大多时候,躯体动作往往要比大脑要快得多。 仅不到一秒过去,陆迟就毫不犹豫的关掉了网页。 然后在其他人还没看清之际,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 一声轻响传来,那台笔记本被猛地砸向地板,用劲之大导致里面零件四溅飞散。 “诶陆哥” 曹镪话还没说完,扭头却发现陆迟脸色阴沉得可怕,如一汪死水泛起层层热气。 相处这么久以来,别说是他,寝室其他几人也从未见过这般激烈反应。 一时间,空气静得异常,站在一旁的赵今辞则使劲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当良久过去,陆迟努力平复着心中波浪,深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失态了。” 虽搞不懂其中缘由,曹镪呆呆回,“没关系陆哥,反正我那电脑里也没啥重要文件。” “曹镪,不用再理会对面那人,他发来的东西也必须销毁,我给你重新配台电脑。” “好,好的陆哥,那还需不需要继续查?” 说到这方面,曹镪很自信。 “既然对方是通过网络过来的,就肯定有迹可循,或者从刚才的网页图片入手,只要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 “不用了。” 陆迟摆摆手,临踏出寝室门前,还撂下一句话。 “至于刚才图片上的内容,你们最好别好奇,否则” 说到最后,语气很平静,“后果自负。” 不像是警告,更像是好心提醒。 足足好一会过去,寝室终于安静下来,赵今辞这才神秘兮兮走到曹镪身旁。 “小镪子,看清上面是什么没?” 曹镪皱起眉头,不太确定,“陆哥实在是太快了,一晃就关了,上面好像写着出生证明?” 说着说着,他满脸警惕看向赵今辞。 他向来崇拜陆迟,以其马首是瞻,自然不会阳奉阴违。 可就在他以为赵今辞要刨根问底时,没想到却突然转移了话题。 “小镪子,你觉得有没有这样一个可能” “等你教会了老陆黑客技术,以后他会反过来教你正因如此,你学会之后才能教年轻时的他?” “如此循环,也许根本就不存在谁先谁后” 只觉听得莫名其妙,曹镪一脸纳闷,“赵哥你在说啥呢?什么教来教去的?” 赵今辞却没反应,一时间,脑中陷入了无法理顺的逻辑误区。 先前陆迟动作虽快,可他仍看得清清楚楚,那文件上面居中的“出生证明”几个大字,还有眼前一晃而过的“陆迟”。 独独看清了那两字,归功于太敏感,早已将其牢牢刻在心底。 关键就在那两字,可能出现的位置上,排除了母亲,那就只能是 想到这,赵今辞双眸呆滞起来,一份极度可怕的猜想油然而生,并以极快的速度带动起回忆的每个角落。 他怎么可能忘得了,在最后历尽千辛万苦查到父亲的半点消息时,对方曾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计算机技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才是那番话所代表的含义” 身处轮回却浑然不自知,也是妈曾说过的因果循环 不对,假如父亲真的是老陆 太可怕,赵今辞只觉一想到就后背发凉。 “不,不不不,我接受不了我真接受不了!” 就在不断质疑之际,赵今辞仿佛回到了十二岁那年,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陆冬楠,随后抛出了一系列前所未闻的概念。 那一番惊世骇俗的轮回言论,直到现在他也仍铭记于心。 当过往回忆逐渐充斥于脑海中,思想风暴维持好半响,赵今辞最后却忍不住摇头失笑。 “是我脑子里装了浆糊,怎么可能。” 连他都能有如此大的反应,更遑论陆迟本人? 若是父亲故意为之,不就能说通了,父亲早猜到陆迟会对那份出生证明感兴趣,提前谋划之下,就这样如此简单送到了眼前。 只不过,肯定在文件上面做了手脚,从而达成戏耍的目的。 更何况从现实层面上讲,人的一生必然是线性,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不同年龄段。 除此之外,从情理上讲也有很多事实不攻自破。 思绪收拢,赵今辞望向地面上四散着的电脑碎件,不知是在对谁诉说。 “看把你给急的可别忘了还有年姚的存在啊。” 那是活生生的铁证——陆迟无法成立为父亲的最大铁证。 第二十五章 演员 开川美术学院。 一路步行至此,陆迟仍未缓过神来。 先前虽只有匆匆一瞥,文件上面的内容却令他哑口无言。 撇开那些不谈,在那文件的最后一行,还有明显后来加上的手写字迹,却是格外刺眼:试管婴儿,患先天性心脏病,活不过二十岁。 意料之中的,果然是一份出生证明没错。 在那上面,不仅有新生儿姓名,出生日期以及健康状况,甚至还包含了亲生父母的信息。 万般思绪如潮水纠缠不清,连陆迟走到画室门前,都没能平复下心情。 他轻轻推开门,放眼望去。 画室内很安静,在画室一角,女孩正侧靠着窗户,持笔对画板涂涂抹抹,小脸带着稚气未脱,可也萌生出一份别样的认真。 几缕暖阳恰逢从窗外照射进来,在女孩周边构成一段金黄色光晕,映衬着少女那白嫩光滑的肌肤,比破土而出的春芽还要娇嫩。 时间仿佛就定格在这一刻,一帧如绝美艺术品的画面被闯入者尽收眼底。 渐渐地,陆迟无声走到女孩身后,随手拉过窗帘以遮挡住室外阳光。 两世为人,任凭心中波澜壮阔,他却觉心境从未如此时平静。 不自觉地,他开始打量着女孩的五官,几度陷入失神。 不仅是近亲结婚的产物,竟然还是试管婴儿 即便他从未了解过那方面,不难想到做试管婴儿首当其冲要具备的条件。 结婚证,否则就是违法。 同样也能佐证,之前在病房里年姚声称父母已结婚,应该并未有所隐瞒。 可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忍心让这样一个孩子降生,本就是错误至极的选择。 数不清的天生缺陷,受不尽的病痛折磨,一眼就能看到未来。 “哥哥是来接姚姚回家的吗?” 思绪被拉回,陆迟应声低头。 小脸上满是纯真至极的傻笑,那双杏眼里仍藏着毫无保留的信任,经昏暗环境衬得愈发夺目。 很快,陆迟不自觉笑起,嗓音带着别样温柔。 “嗯,跟我回家。” “姚姚喜欢晒太阳,但是也可以不喜欢。” 因年姚新画还未完成,也就恳求陆迟再等一会儿。 多日相处,女孩已对他格外信任,如无外人在场,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心知是发现了自己方才拉窗帘的小动作,陆迟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年姚的小脑袋。 “是喜欢太阳光的温暖?等你以后病好了想怎么晒就怎么晒,但是现在不行。” “哥哥可是姚姚能等到那一天吗?” 陆迟一时沉默,下意识转移了话题。 “上次你出了这么大的事,爸爸就不担心吗?” 就算再怎么难以置信,但陆迟心里很清楚,医生的话并非儿戏,真就只差分毫,年姚就会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听到这,年姚才停下作画,垂着脑袋泛起止不住的失落,目光空洞无焦距。 “爸爸一点都不喜欢姚姚,假如姚姚不在了,爸爸还会很开心” 陆迟没听懂,眉头皱起,“为什么?” 却没有得到回应。 发现小姑娘瘪着嘴泫然欲泣,陆迟心一软,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这样,我们来玩个游戏,只要你赢了,等下哥哥就带你去吃肉。” 一顿,重点强调,“想吃什么都可以,吃多少都行。” “什,什么游戏呀?” 听到能吃肉,小姑娘眼前如冒小星星,露出的两颗小虎牙特别憨,一时给陆迟逗乐了。 “游戏规则很简单,就是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一个,要是答不上来就算输了。” “好叭,哥哥快问!” 第一个问题。 “嗯,你长得像爸爸,还是妈妈?” 年姚小脸上满是认真,似在很努力的回忆。 不一会,她一拍小脑袋,“像妈妈!姚姚虽然没见过妈妈,但是听爸爸说过像妈妈。” 陆迟没有经过太多思考,就顺着抛出第二个问题。 “你是不是改过姓?” 见年姚下意识怔了怔,陆迟顿时心下了然,嘴边随口解释起。 “从你的眼里,我能找到一些还无法理解的饱满情绪。” “可是在我的记忆里,不论男女皆没有年姓的人,所以我猜你一定改过姓。” 年姚应声点头,有些委屈巴巴,“姚姚说想改姓的那天,惹得爸爸好生气好生气。” 话毕,小姑娘仿佛没有听懂方才的解释,连忙跑到陆迟跟前,不停晃着他的衣袖。 “哥哥,你怎么知道姚姚改过姓呢?” 陆迟笑着低头看她一眼,卖起了关子,“你猜呢。” “不嘛,哥哥快告诉姚姚好不好,告诉姚姚好不好” 任凭小姑娘如何撒娇,陆迟始终不为所动,脑中思绪也渐渐飘远。 先前在寝室时,他自然不清楚赵今辞看见了什么,但他与赵今辞的猜想方向应该相差无几。 首先,对面那位神秘人是父亲,其次,发来的东西也应当与年姚有关。 大多人的第一主观判断,想必皆是如此。 然而他却疏忽了一点,幕后人向来心思诡谲,往往不按套路出牌。 没错,当时他第一眼就确定了是出生证明,惊讶之余心却一沉,因为按理讲接下来该是蕴含巨大信息的内容,甚至还牵引出一系列不为人知的身世之谜 然而什么都没有。 不过就只是一张很普通的出生证明,唯一的有价值信息,就只有关于年姚的那段手写文字。 这便是他如此失态的原因,带着不可言说的期待,却被接连戏耍不断。 念头及时打住,陆迟垂眸笑了笑。 “啊,其实是我的。” 天色渐沉,霓虹照亮城市。 等陆迟两人出校已是灯火通明,为了方便,去街边拦了辆出租车。 “哥哥是不是忘了,刚刚答应要带姚姚去吃肉的。” 见驾驶方向不对,小姑娘虽生性天真,可对吃肉这件事倒是一点不含糊。 但陆迟略一思索,神色严肃的胡诌起。 “兄妹之间,做兄长的可以耍赖,但是做妹妹的不行,记住了。” 年姚顿时耷拉着小脑袋,伴随夜色低沉,很快就趴陆迟腿上睡着了。 “知道了哥哥” 一路上,司机大哥都在跟陆迟诉衷肠,并展现出了强大的共情能力。 他一边说现在的小孩子难管,又说自己家的闺女是如何如何叛逆,最后还分享了一些做单亲爸爸的经验。 看得出十分健谈,到租房楼下时已经小老弟小老弟的称呼陆迟,一副很自来熟的样子。 可惜感情归感情,他还是含泪多宰了陆迟十块。 当陆迟背着睡得迷糊的年姚走进租房楼,才不自觉摸起自己的脸,“我真有这么老么” 上楼后,所幸小姑娘身上有家里钥匙,房内也不见其养父母,算是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陆迟大致扫了眼房间布局,小户型两室一厅,却冷冷清清的似乎少了点人烟气息。 他没多想,背着年姚回房间将其放在床上,一袭黑白相间的长发就顺着披散开来。 “哥哥你要干嘛” 陆迟应声低头,忽地愣住。 月色恰好从窗外洒进,衬得少女肌肤莹白如雪。 她正躺着身子仰起头,那双迷离杏眼水汽弥漫,红色裙摆下的一抹纯白格外显眼,交织之下,纯真而诱惑的气息在少女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天使与恶魔。 不知怎的,脑中就这样蹦出了这几个字。 及时甩去杂念,陆迟移开视线,打量了下房间。 很干净,比大多女孩的闺房要简单许多,没有布娃娃也没有各种小饰品。 占了大半个房间的书桌上,叠着几层厚厚的书籍,毫无半点灰尘弥漫,明显经常翻阅。 陆迟走上前,粗略扫了眼,才发现竟全是与医学相关的书籍,还有不少白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不乏看不懂的。 他心中实在难掩惊奇,“这是” 许是还没意识到所处环境,年姚揉了眼睛好一会,最后定定看向陆迟,两眼迷离又藏着一丝眷恋,似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半响过去,小姑娘才反应过来,一脸神秘兮兮。 “嘿嘿不告诉哥哥,这是姚姚的小秘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陆迟倒没深究,“那为什么不看跟美术相关的呢?” 听到这,年姚情绪又低沉下来,说话间,可能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就这样吐露出了小秘密。 “爸爸得了一种病,很痛很痛的病,姚姚想研究出一种药,爸爸就可以不那么难受了。” “好孩子” 虽听上去就是小孩子的奇思妙想,陆迟仍不禁为这份孝心有所触动。 “还有就是,安安也得了病,很疼很疼的那种。” 陆迟没多说什么,之前与李安安的那次接触,虽不了解详情,一身肥胖却能拥有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和力量,恐怕也是由于什么怪病导致。 半响,许是见他没表态不相信自己,小姑娘有点急,一拍小脑袋继续补充。 “还有,爸爸去年做过手术的,被一场大火烧伤了,就是因为爸爸病来了很痛很痛,被火烧就可以不那么痛了。” 陆迟闻言心中一顿,自动忽略不着调的后半句,脑子里顿时只浮现出几个字。 被火烧伤了? 他向来记性极好,在过去几年里,至少在开川境内,新闻里皆没有出现过重大火灾。 不等他继续思索,小姑娘像个小大人似的,有板有眼说起。 “爸爸不肯去医院,最后还是姚姚说给爸爸做手术,爸爸才同意了,但是特别特别严重差点就治不好。” 听到这,陆迟忍不住笑了下,摸摸小姑娘的头,“你还会做手术呢。” 话一出口,他神色逐渐古怪起来。 这对父女俩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做。 “对呀,哥哥可别小瞧姚姚,姚姚真的很厉害很厉害!” 话毕,小姑娘还小声嘀咕了句,以前安安生气打伤了人,也是姚姚帮忙做的手术。 陆迟对其他的并不在意,随意扫了眼四周,忽地冷不丁开口。 “所以,你呢?” 空气静了一瞬。 当几秒过去,年姚歪着小脑袋满是疑惑,像是没听懂。 陆迟低头自顾自笑了笑,掩下眼中情绪,转移了话题。 “那在你看来,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问题倒是难到年姚了,认真思考了好一会也没想好。 陆迟并不急,自言自语起来。 “我爸倒是简单,虽然没什么大成就,但是顾家责任心强,更不会让家人受半点委屈,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 那是陆迟小时候发生的事,事情起因已记不太清。 是母亲与几个派出所的发生口角,言语冲突上升到肢体接触,甚至被人推倒蹭破了点皮,后来陆平晖知晓了去找那几个警察麻烦,道理讲不通就动了手。 结果自然去局里待了几天,最后还是靠舅舅托关系事情才得以解决。 当听到最后,年姚突然抬头看向陆迟,“哥哥也和爸爸一样吗?” 还不等回应,便忍不住傻笑起来。 “嘿嘿,爸爸是个演员,也不喜欢警察叔叔。” 演,演员? 陆迟轻轻吸口气,耐着性子问,“那爸爸出演过什么作品?或者什么影视剧?” 年姚急忙摇头,“不是那样的演员,是那种真正的演员。” “爸爸要是认真起来,没有人能看出爸爸在演戏,因为爸爸连自己都可以骗过去。” 话毕,小姑娘似也明白自己表达能力有限,歪着小脑袋想了会儿,丢出一个比喻。 “就像爸爸去演老夫子,演着演着,爸爸会真的觉得自己是老夫子了,就连心里也是这么想。” 如果能做到心理与言行同步,岂不是疯了。 “哥哥你不知道,爸爸一直都扮演着喜欢姚姚,疼爱姚姚的好爸爸,可是爸爸心里真的非常非常讨厌姚姚。” 见小姑娘越说越难过,陆迟有意翻篇,“那你怎么会知道” 既然演技那么出神入化。 听到这,年姚霎时转悲为喜,小脸泛出纯真至极的笑颜。 “嘿嘿,姚姚不一样啦,是在这个世界上最懂爸爸的人!”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经年姚再三劝说,陆迟睡在其养父母房间,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张床明显已经有很多天没人躺过,房内灰尘弥漫,乃至透着一股莫名阴森冷意。 他没被周边环境影响,脑中清明一片,莫名想到了一个着名的酒厂组织。 如果全是卧底也就相当于没有卧底。 恶趣味念头不过一闪即逝,陆迟翻了个身,安心睡去。 对于有些事,他必须去找陆平晖寻找答案。 第二十六章 整活 最近,开大棋社的迎新活动如期举行。 大礼堂座无虚席,就连室外也人满为患,氛围火热。 其中有为陆余二人交手而来,有单纯为了加入棋社来的,也有爱凑热闹的。 不难看出,苏朗朗的宣传力度是到位了的,执行力上佳。 据说此次棋社新创,主要是以五子棋、围棋、象棋、跳棋四种类型为主,而打出的噱头,自然是以陆余二人首次公开露面。 来往学生人潮拥挤,还给不知情者科普两人的一系列恩怨情仇,从高考霸占前两位到后来闹得沸沸腾腾的外卖一事。 就连陆迟也不得不承认,苏朗朗的眼光长远,在当下年代就已懂得如何造势。 等他与寝室几人刚到礼堂门口,立马就有漂亮学姐上前接待。 当一行人进入礼堂落座,不多时,迎新活动正常举行。 伴随灯光暗下,开场便是一群青春靓丽的女孩跳起了流行舞蹈,热裤短裙,甚至每人身后还系着条尾巴装饰,装束前卫,氛围很快便升起来了。 特别是领舞那女孩,身段火辣,上身开领深红色针织衫,纽扣难以全系上,还贴了张纸以遮挡泄露的三分伟岸,下身皮裙的光腿丰腴圆润。 整个人像是从画报走出的性感女郎,格外惹火。 很魅,这个字也是最适合她这样的尤物。 “哪个老干部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中间领舞那妹子身材好辣,有谁认识?” “兄弟你读书读傻了?开大三骚之首都不认识?” 刚从领舞那女人身上收回视线,陆迟就听身旁传来赵今辞的声音。 “恕我直言,我只关心那尾巴是挂件还插件。” 陆迟没理会,四处找了下,却也不见这次活动的策划人苏朗朗。 说到底,他同意来参加这活动,纯粹只是为了得到半点父亲的信息。 “就跟你一样啊,不喜欢抛头露面,策划好一场完美的表演后,然后在幕后默默观赏。” 似看出陆迟在想什么,赵今辞出言解释了下。 不过,陆迟对此却并不赞同。 “如果是我,大概会忍不住亲自上场表演,嗯自导自演。” “那我先来,你跟上。” 一愣神的功夫,陆迟扭头望去,就见赵今辞已朝着舞台后面的准备室走去。 倒是没想到,把赵家兄妹都请来了。 赵清河那爱出风头的性子不足为奇,只是没想到连赵今辞也忍不住来参一脚。 像此类迎新活动,自然少不了诗朗诵等能体现文化内涵的节目,一般情况下也是校方特意要求的。 赵今辞这人平时再怎么骚气,也掩盖不了自身的闪光点,才华横溢,出口成章,个人形象更是一表人才,作为此类节目的代表很适合。 然而事情发展,并不如所料那般。 “接下来,我将为大家表演一个魔术。” 台下观众一听到有魔术表演,气氛不减反升。 毕竟魔术在这个年代还不算流行,对于许多人来讲仍是稀罕物。 “首先,请容我介绍一下我的助理。” 这位助理显然就是刚才领舞那位,虽说不少人能看出赵清河没什么舞蹈功底,但架不住身材火辣,媚态横生。 可当赵清河走到台上,身上却多披了一件大衣,挡住了曼妙身段。 “她手上有一份画本,每一页都是相同的女孩,但是不同颜色和不同款式的衣物。” 赵清河闻言将画本展开,逐一为台下观众展示。 画本上有各种颜色的洋装,短裙以及蕾丝长袜。 这类着装搭配在当下算作前卫,很容易就吸引到在场人的目光。 “接下来,她将随机抽取现场三位观众,随机打开任何一页。” 听到这里,台下已有人看懂了这个魔术。 不过反应不一,男生视线落在赵清河上,女生注意力则更多放在了衣物搭配。 随着赵清河在场中开始走动,观众热情始终不减。 最终,由三位随机观众选择了三种不同颜色的搭配。 待赵清河回到台上,赵今辞才继续开口。 “相信大家都明白,这个组合是完全随机的。” 待台下观众纷纷点头,赵今辞却摇头笑,“事实上,这是预测。” 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近乎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于赵清河,这才明白为什么这次出场身上多了件大衣。 虽然已预料到结果,仍有不少人开始赞叹起这个魔术,并思索着其中原理。 而赵清河也很配合的走向台中央,随手撩了撩长发,笑得风情万种。 “那么,你们想看我的预测吗?” “想!!!” 台下男生异口同声,默契至极。 可出乎意料的,赵今辞却将手中画本交给赵清河,腾出手后,走向了台中央。 伴随劲爆音乐声响起,气氛瞬间炸锅。 “不对” “难道说?” “不是那漂亮妹子,而是魔术师本人!” 不止是那些观众抓狂,就连陆迟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即便再怎么知道这家伙最擅整活,也没想到敢亲自来。 只见赵今辞打了个响指,将身上大衣一甩瞬间变身,还不时撩着裙摆,一副魅惑众生模样。 完美诠释了一句话,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画面太过崩坏,陆迟只觉辣眼睛,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难怪上辈子会走到离婚那一步,诡计多端的辞。 “关于本次画本上的衣服,可以联系我的女助理购买” “当然,有男同志喜欢的,也可以买给自己心爱的女朋友” 如此荒诞不羁的表演结束,赵今辞在离场前仍不忘做了下宣传。 至于评价,褒贬不一。 “我敢说,这是我看过第一个不关心原理的魔术。” “实在有伤风化,有失体统!” “不过三分钟的表演,却要花上一生的时间去忘记。” 但毕竟只是一个娱乐表演,大多人也只会一笑置之。 当身旁传来响动,陆迟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是赵今辞回到了座位,已穿上大衣,并捂得严严实实,可周围仍有不知多少双异样目光。 “我那妹子最近想创业卖衣服,我就想着能帮忙宣传下。” 一听是为了赵清河作出牺牲,陆迟倒是多少能理解了。 “不过你怎么穿着赵清河的衣服,老赵你好烧啊。” 赵今辞黑了脸,“老陆恕我直言,以后没准儿你也会有女装的时候。” 陆迟想也不想就回,不可能。 赵今辞也只是戏言,没在这话题上继续深究。 就在两人日常拌嘴时,轮到由棋社内部安排的各类娱乐节目。 中途苏朗朗有派人来通知陆迟,将他与余甘两人的比试定在了压轴环节,并询问了是否会下棋,而陆迟说飞行棋算不。 毕竟此次是由棋社举办的迎新活动,若双方来上一场精彩对弈,不仅符合其举办宗旨,也能吸引观众眼球。 但当事人之一都强调了不会,也就拿他没辙。 最终经过苏朗朗再三考虑之下,比赛内容终于定下,共分两轮,第一轮的比试内容仍未透露,而第二轮题目自拟,由两人互相出题。 至于主办方没有传统的设置三局两胜,陆迟懒得去想其中深意,只想越快结束越好。 “本来我那妹子跟人约好了喝下午茶,是被我硬拖来的。” “谁?” “张叔叔,你见过的。” 陆迟眉头不自觉皱起,没说什么。 “恕我直言,他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 陆迟心中一顿,看赵今辞一眼,还是没表态。 见赵今辞有些欲言又止,他才笑了笑。 “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和赵阿姨都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二个拉着我不放。” 听到这句诚恳的装傻,赵今辞差点忍不住动手,最终还是硬憋了回去。 “老陆帮我,我怕有一天她也会干出傻事。” 陆迟闻言有些出神。 脑中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跨年那晚,那位突然跳下大桥的女大学生。 命案已经不止一次发生在眼前。 虽还未弄清其中隐情,有什么是比亲眼所见更真实的。 “不需要。” 如此张扬又骄傲的女人,不可能会有被降服的那天。 第二十七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 接下来是一些棋社安排的表演节目,台下观众却始终兴致缺缺。 主办方将节奏始终拿捏得很好,先消磨观众耐心,最后再亮出陆余二人的压轴友谊赛,将气氛从谷底升至顶峰。 “老陆,你相信光吗?” “咳少看点那些没营养的。” 最近各大电视台上正热播迪迦,就连筱筱也沉迷于此。 陆迟随口回了后,耳旁却传来低沉的声音。 “以前我也不信,甚至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他到底是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但前几天,他突然联系上我。”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刚才的搞笑节目就是他的要求。” 顿了下,赵今辞接着说,“虽然我不明白他的用意,可你也清楚他的行事作风。” “没说其他事?” “没有。” 陆迟打量赵今辞半响,最后只笑了笑没说话。 之前那晚有听他说过,只在儿时相处过一段时间,现在根本没必要听命于父亲。 况且多年不曾联系,怎么可能只交代这么一件荒诞事。 答案也就显而易见,大概是各取所需做了交易。 不过陆迟对那些没兴趣,略一思索,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老赵,认识一号不?” 那是青山之行里,出现的一枚悲剧棋子。 现在想来,当初那人在最后迈进那场火海后,恐怕只剩下尸骨了。 赵今辞想也不想就说,“男的?” 陆迟闻言心中微动,难道真有这个人? “如我所料不错,还有个叫零号的女的?” 若不是相处久了,可能都听不懂这句骚话。 陆迟不禁暗骂自己傻了,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赵今辞,向来没个正形,怎么可能指望从他嘴里套出信息。 “你曾说儿时与他相处过一段时间,那在你印象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段时间以来,陆迟也在一点点收集父亲的任何消息,直到拼凑出真相。 迄今为止,也见识过那人不少离奇手段,可对其身份来历仍是一片空白,找不到任何证据支撑。 “他啊脾气好,心态也好。” 赵今辞难得没有插科打诨,皱眉间,陷入了短暂的回忆。 但已经过去了十几年,那些深刻记忆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模糊。 “他是我见过心理素质最高的人,挨打能力也堪称宗师级。” “挨打能力?” 这是什么形容。 “是我有次无意中偷看到的,那段时间父亲每晚都会被人拖出去殴打一顿,每次回来都是遍体鳞伤。” “老陆你可能无法想象,一个普通人被木棍连续殴打十分钟,恐怕早就疼得晕厥过去,但父亲特别能忍。” 说话间,也许连赵今辞自己都没发觉改了称呼,那是一份时光抹不去的敬意。 “为什么会被打?” “记不太清,我只记得那些人骂他狗东西,好像是不让他给我们上课。” 上课老师? 将这份重要信息记在脑海里,陆迟看向赵今辞,不难感觉到他情绪低沉,心里也不想勾起他如此沉重的回忆。 “后来呢,他屈服了?” “没有,后来他白天照常给我们上课,一到晚上就准时等着挨打,连姿势都摆好了。” 虽说此时不该笑,可陆迟就是忍不住,就连说完这话的赵今辞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随着笑声停下,一阵沉默。 不知不觉中,节目已逐渐接近尾声。 接下来该轮到陆迟出场了。 “等会儿对上余甘,有信心不?” “还行。” 见赵今辞主动转移话题,陆迟也乐得翻篇。 “老陆,最近学校有传言说你只有极小概率能赢余甘,我觉得那是在侮辱余甘。” 陆迟被噎了下,没理会这阴阳怪气,“你好好说话。“ 赵今辞略一琢磨,风度翩翩一笑,“垂死病中惊坐起,小丑竟是我自己。” “横批——不是对手。” “老陆要不直接认输,就当给自己一个体面,还能给观众留下无限的遐想空间。” 听赵今辞在一旁不停拱火,陆迟都怀疑最近是不是对这家伙太仁慈了,胆子越养越肥。 “老陆没事,输给余甘不丢人,再接再厉就行。” 耳旁不停传来赵今辞的提前安慰,陆迟懒得搭理,朝准备室走去。 当经过场中座无虚席的开大学子,心里不由浮现出一道想法。 人多力量大。 等待时分,场中氛围丝毫不减,无不期待接下来的正面抗衡。 毕竟马上就是陆余二人的压轴比试,而在场有不少人皆是为此而来。 “对了赵哥,你刚刚那魔术” 赵今辞自然明白曹镪是对册子上的内容感兴趣,嘴边也随便解释了下原理。 “那赵哥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赵今辞闻言一顿,远远望了眼在台下等待的陆迟,声音逐渐几不可闻。 “曾经有个人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说我整天无所事事,后面就去找了个喜欢的工作,干过一段时间保险,顺应潮流就卷起来了。” “赵哥你还推销过保险?是暑假工的时候?” 赵今辞却不答,微微垂首,目光隐约变得深邃起来。 “小镪子,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你,活得简单。” “整天就待你那电脑面前敲敲代码,就算天塌了只要不砸着电脑就行,不像我” “一事无成,一无所依。” 这突如其来的感叹让曹镪摸不着头脑,一脸纳闷。 “赵哥你说啥呢,我们现在还年轻,而且我相信只要跟着陆哥干以后肯定有出路,还有你跟陆哥不是好朋友嘛,怎么会没依靠?” 见赵今辞没甚反应,曹镪接着说起。 “赵哥说句心里话,虽说咱寝室是一个整体,陆哥也强调过谁也不能少,但我还是能看出来,陆哥只有对你是不一样的,就属你俩关系最铁。” 赵今辞听后只勉强笑了笑,一言不发。 除开当事人谁能看的出来,自去年大一开学那天算起,迄今为止两人已来来回回不知试探了多少次,暗藏多少谎言与欺骗。 想到这,赵今辞脸上再也不见以往的轻浮写意。 自当年他与陆迟决裂后,相约老死不相往来,既然想法不一谁都无法说服对方,那就各走各的路。 君子绝交,不放恶言。 “小镪子,送你句话” “人活一世选条路走,不退让,不更改,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像是在对谁倾诉,更像是在催眠自己。 曹镪似懂非懂点头,心里总觉着赵今辞心事重重。 两人先前也打过几次交道,赛前等待时分,免不了一番互相恭维。 “陆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希望余兄手下留情。” 等到主持人出场,此次活动的关注度也达到了顶峰,台下不少人情不自禁喊起加油来。 其中不乏两人的支持者,而呼声最高的显然是余甘,凭借着一副好皮囊及谦逊有礼的性子,获得很多女生的青睐,相反支持陆迟的人却被淹没在海洋中。 眼看场中支持呈碾压之势,终究还是赵今辞站了出来。 “恕我直言,听到一半人给余甘喊加油我很生气,另外一半是没吃饱饭?” 听到这话的陆迟,差点没从台上摔下来。 插曲很快过去,本次活动的举办者苏朗朗终于现身,无缝衔接揽过主持人一职。 “各位同学好,我是外语系大一的苏朗朗,欢迎来到此次迎新活动” 说话干净利落,从容自如。 几番话下来,感染力和控场能力极佳,陆迟心里不禁对其又高看了几分。 之前虽不认识,但最近听人说的多了,是个很有能力的女孩,不论成绩或社交,在校内名气不小,目前在校团委担任要职,据说明年很有希望竞争学生会副会长,是个能力与野心并存的。 出乎意料的,苏朗朗并未准备正式的比试题目,反倒迎合大众喜好。 从最开始的开场舞、魔术表演等节目,也不难看出其思想前卫,懂得迎合大多人。 而此次比试内容,也是最近在开大悄然兴起的魔方。 “相信各位对陆迟和余甘两位同学的比试早已迫不及待,至于这次的比赛内容,考虑到两人不属同专业,我决定另辟蹊径以确保比赛的公平性。” “赛程共分两轮,第二轮由双方选手相互出题,即将开始的第一轮则是” “看这里,这是我一位朋友送的洋玩意,你们别看它很小一个,上手难度却不低。” 苏朗朗一边向台下观众展示,一边简单介绍起三阶魔方的玩法等。 若要追溯到魔方的起源,是由匈牙利人鲁比克发明的,至今已有三十年的历史,传入国内多年却始终不温不火,甚至很多人闻所未闻,属小众娱乐。 “当然了,本次活动结束后,我还将随机抽取十位幸运观众,送出精美礼品一份。” 听到这话,陆迟倒是琢磨出一点意味了。 关于本次迎新活动,棋社宣传的是徜徉棋海传承棋文化等,可他愣是没看到半点文化底蕴传承那味,先有赵今辞出卖色相卖衣服,后有苏朗朗推销魔方,乃至后者皆有入股。 虽未明说,不难想到此次活动结束后,校内某个角落将会出现魔方小贩,虽不是什么大项目,却也能赚点外快。 同样,等下他跟余甘的对决精彩与否,很大程度决定了赛后购买魔方的人数。 物尽其用,不浪费每一个可利用的点,这女孩的确很不错。 正当陆迟瞎想之际,比赛开始了。 因不是正规魔方比赛,规则倒也简单:由主持人每轮打乱顺序后,给选手十五秒的观察时间以恢复原样,耗时少的人获胜。 苏朗朗会选这个作为比赛题目,大概也是默认了两人此前从未钻研过。 因此她还特意给了两人几分钟缓冲时间,最后定下三局两胜制。 很快,第一轮结束。 陆迟以148s的成绩压倒性赢得开门红,而余甘却用了足足一倍的时间。 “不愧是陆兄,从容不迫。” “余兄过誉了,运气使然。” 场下大多观众不懂行,只知两人将打乱的魔方复原,也只有离余甘近的陆迟才看得透彻。 从一开始魔方出场,看余甘那新奇眼神,恐怕连初学者都谈不上。 而一个刚接触魔方的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其复原,就足以证明天赋卓绝。 事实上,余甘也的确是第一次接触魔方,以前从未了解过。 随着第二轮开始,这一次,两人皆是122s。 分毫不差,平局。 明眼人都能看出,两者的差距瞬间拉小,余甘的进步速度更是夸张级。 “余兄果真厉害,不愧于天才名号,真乃技惊四座。” “若非陆兄有意谦让,我岂能追赶上来。” “余兄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谦逊了。” “还是陆兄给的压力太大,让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一番互相吹捧下来,听上去并非夹枪带棒,反倒只有真心实意。 赵今辞离台近也就听得清楚,不禁心生异样,小声嘀咕着咋还69起来了。 伴随场中氛围达到顶峰,最后一轮开始。 这次余甘再次突破,仅用了96s,台下掌声如雷,经久不息。 轮到陆迟时,压力倍增。 他先用了十五秒观察被打乱的魔方,正想让工作人员开始计时,却忽然停下了。 这一轮,若循规蹈矩的走下去,必输无疑。 既然注定赢不了,不如输得体面。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让工作人员再拿出另外一个魔方。 主持人苏朗朗虽不明其意,却也让工作人员再拿出一个崭新的三阶魔方。 场下观众看到这古怪一幕,自然是满腔疑惑。 “什么意思?怎么不开始?” “你们看,前两轮差距越来越小,这一轮干脆不比了,就像写好的剧本一样。” “该不会是假赛” 不知是谁发出的质疑,气氛瞬间炸锅。 不论哪个年代哪个领域,假赛总是最令人们深恶痛绝。 一番群情激愤下,场面险些失控。 但那些并没有影响陆迟,接过另一个魔方后,竟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这是要干什么” “诶,他开始转了!” “我怎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随着转动的魔方渐渐停下,那些质疑已彻底没了声响。 有一块很普通的小石子,砸向风平浪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眼前的一幕,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这,原来还能这么玩。” “跟前面那个被打乱的魔方一模一样!” “卧槽牛逼!” 并非还原,而是复刻。 就连赵今辞也忍不住嘀咕了句,可恶,又被他装到了。 “他只用了不到十秒!” 台下有人特意计时,跟余甘还原魔方用时相差无几。 且不论两者难度,从观赏性看高下立判,无疑是一场视觉盛宴。 感受到场中氛围再次失控,苏朗朗先抬手示意安静,随后走到台中央阐述这一轮比赛胜负。 “呃,虽然现在破坏气氛有点不太合适,但比赛规则是还原,所以” 规则早已申明,再怎么秀技也是徒然。 最终,两人仍是平局。 第一轮比试就此结束。 “你故意的?” 刚下场休息,耳旁就传来赵今辞迫不及待的问询。 陆迟想了下,笑得老实,“我开挂,对他来说不算公平。” “开挂?” “嗯,他的确是个天才,当之无愧。” 如果不是亲眼见证,陆迟怎么也不敢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天才的人。 分明是初次接触,不过短短几分钟就已掌握了魔方的原理,没有经过大量的手法练习与公式记忆,纯靠硬实力都差点赢了他。 但他不一样,前世就曾是魔方爱好者,钻研过一段时间。 若不是最后一轮依靠强大的记忆力复刻,勉强找回了点面子,否则将输得体无完肤。 赵今辞对此深以为然点头,他虽一直看不惯余甘那副君子做派,但脑子确实好使。 更何况,余甘可是得到过父亲赞誉的人,称之为当之无愧的天才。 如果余甘会输,岂不就说明父亲的眼光出现了问题? 所以啊,由此推断余甘不可能输。 赵今辞心里如是想到。 第二十八章 出题 比赛仍在继续。 随着全场灯光忽然暗下,陆迟朝一旁早准备好的曹镪点点头。 底下观众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台上出现了一道电子屏。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图片。 “我出的题很简单,根据这张图片上的信息,找出具体地点。”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像这种新奇的题目,大多人皆闻所未闻,却又觉有趣。 可乍看之下,在场人可以说毫无头绪。 “就给出这么一张图片,找点具体地点也太离谱了” “图片上的信息太少,难度太高,基本无解。” 但这并没有减少全场人的探索热情,见余甘久久沉默不语,不少人也忍不住暗自思索起来。 不多时,观众们纷纷贡献意见,势必要攻破这道难题。 通常对于这种没有明显信息和标志性建筑的图片,首先便是提取图片上的元素,由此判断分析出大致的时间和地形,继而缩小查找范围。 除此之外,图片明显经过加工,中心位置处打上了大片的马赛克,破解难度可谓难上加难。 “上面给出的信息不多,从稀薄的雾气笼罩可判断为清晨,目测云层距地面较低,可判定为室外。” “结合阳光左明右暗,说明太阳大致位于左面的东方。” “再从拍摄者的视角出发,根据河流流向判断,可得出结论身处高山中,地势西高东低,北高南低。” “还有,可以明显看到远处植被覆盖率高,那一大片不明物体有点像槐树。” “对就是槐树,树高一般在20米左右,树皮呈暗灰色,皮孔明显,现南北各省区广泛栽培,华北和黄土高原地区尤为多见。” “还未开花,大致判断拍摄日期就在春季前后。” 见在场人纷纷掉进碗里来,陆迟很满意。 先前在赵今辞精彩表演时,台下不少人跟着打趣起哄,此刻却展现出了开川最高学府的实力。 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是国内精英学子,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一旦认真起来还是有一定实力。 虽然图片上的有用信息寥寥无几,但在场人各显神通,一点点挖掘着其中的可用信息。 可轮番分析之下,就算已确定地势以及有槐树栽培,离最终答案仍有着无法想象的距离。 在场人虽是开大的精英学子,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只觉破题无望。 “画面中心打了码的是什么?” 忽有一位学子发出疑问,陆迟立马出声回应。 “那是一份纸质文件,与解题无关。” 那人听到后有些气馁,随即继续寻找图片上的信息。 伴随时间流逝,场内讨论的声音愈来愈小,渐渐望向最应发声的余甘。 同样,陆迟也在等待余甘的最后收官,内心隐隐泛出些说不出的期待。 实际上,他心里很清楚,若只根据图片上的信息不可能得出答案。 毕竟局限于当下年代,若把时间往后再推几年,还可根据各种识图工具或地图搜索工具等方法辅助解题。 “陆迟同学,再来点其他提示啊。” “对啊,这么点信息确实不够用。” 当良久过去,大多人的解题热情也就逐渐消散,内心断定此题无解。 陆迟这才慢悠悠的丢出一份提示,拍摄地点就在开川。 前些日子,因他一时情急毁掉了那份图片,可猫博后台服务器上仍有。 抱着说不出的念头,他让曹镪依靠一系列简单的追查技术,最终查到了真实上传ip。 可就算确定了拍摄点仍然不够,要知道在开川境内,有河流以及槐树生长的山实在太多,根本筛选不过来。 “先前已经有不少同学分析过,我也就不过多赘述,根据现有信息很难确定哪一座山。” 沉默许久的余甘忽然开口,视线缓缓落在了陆迟身上。 “既然现有信息不够,我们不妨换个思路去想” “陆兄出这道题,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拍摄者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是去那里做什么?” 顺着这道思路,余甘脑中已联想到了一种可能,且只有他才能想到的可能。 这才恍然大悟,陆迟本就是针对他个人出的这道题,是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只因父亲唯一的爱好便是春日垂钓,十几年来也不曾换过其他地方。 “我知道在哪。” 一时间,在场人齐刷刷望向余甘。 余甘却不急着公布答案,朝陆迟温和一笑。 “陆兄,我心里已有猜测,不过没有那么肯定。” 陆迟不吃这套,笑着摇摇头。 “余兄,这道题本就是我考你,不论对与不对,自然该你说出心中答案。” 似看出心中想法,余甘一改之前的好说话。 “但如果我说出正确答案之后,陆兄却否定了?” 按常理来讲,出题人自然手握答案,弊端却是这份答案只有其一人知晓。 更何况两人现在是比赛对手,岂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陆迟对此很想说句实话,他也不知道正确答案,但余甘显然已经察觉到了。 渐渐地,两人就这样僵持下来。 最终还是不忍浪费观众的时间,余甘先开了口。 “这道题的答案是否在乌城?” “是不是我不知道,不过你看这样如何” 陆迟心中一惊,面上却如常,“不如我们各自把答案写在纸上,从而确保比赛的公平性。” 余甘欣然同意。 不多时,主持人接过两人写下的答案,同时向台下观众展示。 两人一字不差,后山。 那是乌城的青山,也就是当初何晚出事的地方。 名字为外地人所取,本地人则更习惯于称它为后山。 接下来该轮到余甘出题。 余甘没有考虑很长时间,拿出一个u盘后,接上了电子屏。 看样子,竟是要效仿陆迟先前出题。 果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没有色彩的照片。 黑白照,像素低模糊不清,无一不彰显着这张照片的年代久远。 即便如此,图片上的信息却很多。 背景是空无一人的大院,小女孩坐在院门口的阶梯上,身前还有一位拿着布娃娃的小男孩。 此次出题明显要比上个简单,可解读信息颇多,场下的热心观众又开始逐一分析起来。 不多时,经过各种合理分析,离正确答案愈发接近。 可轮到陆迟总结发言时,却久久沉默不语。 只一眼,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难怪曾有那么多令人无法理解的地方,源于缺失了记忆的一角。 而那些不合理,皆能在这张图片上找到答案。 原来在那个时候起,就已产生了无法抹去的羁绊。 “余兄刚才提供过一份思路,如果现有信息不够,不妨去猜测出题人的想法。” 听陆迟说这话时,余甘始终以温和笑意相对。 “那么,陆兄可还记得那地方?” 陆迟正欲说出答案,忽然余光一瞥,视野中出现了一道娇俏身影,正在观众席角落处。 这样的活动,何晚怎会缺席。 只见她正呆呆望向屏幕上的照片,分明是黑白照,眼里映出了一大片五彩斑斓。 既然重拾了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美好回忆,也算欠下余甘一份人情,再加上那地方对何晚来说,应该如同伤疤一样不愿提及。 既然如此 “我认输。” 陆迟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分明只差一步就能找到,更何况这次题目明显要比上次简单,很容易就能筛选出来。 而作为对手的余甘随陆迟视线望去,霎时心中了然。 无人知晓,同样作为观众的赵今辞看见这一幕,内心大为震撼。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对方心甘情愿低头 这不就是老陆最擅长的伎俩? 此次由棋社举办的迎新活动,圆满落幕。 退场时,仍有不少观众谈论今日的友谊赛,直呼不够过瘾云云。 作为看戏的观众来讲,若是压倒性的胜利反倒无趣,像这样不相上下反而更能撩动心弦,最关键的是两人仍未真正意义上的分出胜负。 只是不知,何时才有机会看到两人的下一次较量。 “谈谈?” 等苏朗朗忙完收尾等一系列琐事,陆迟迫不及待上前。 苏朗朗心如明镜,笑着点头应下。 两人逐渐漫步于开大校园,归功于刚才活动上的大放异彩,一路走去倒吸引了不少人的侧目。 “你们的较量很精彩。” “现在该轮到你兑现承诺。” 陆迟还急着去找何晚畅谈小时候的事,于是便开门见山询问。 这次活动苏朗朗可以说是最大赢家,此时自然知无不言。 “关于老师的那句话,可能与你猜想完全相反,并不含恶意。” 说话间,苏朗朗秀眉微蹙,试图唤醒模糊不清的记忆。 “老师没有要求过我们什么,而是我们几个自发答应,长大后会完成对老师的承诺。” “可初次见面你说过,如果不是李吱吱提醒,你早就忘了。” 苏朗朗闻言脸红了瞬,想说些什么却又难以辩解,一时手足无措。 陆迟见状只觉惊奇,短短接触下来,女孩给他的感觉应是事业心极强的女强人形象,没想到还会有如此小女生一面。 不过他也只是随口调侃,对一般人而言,想不起才更合理,才更理所应当。 先不谈名字和样貌,还记着有那么个人存在过,就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 相反,仅仅一句话却能牢记至今,足以看出李吱吱对父亲有多敬重。 “所以,他说了什么?” 苏朗朗思索片刻,试着模拟出当时情景,当时语气。 当年,听父亲说出那句话时,他们几个年岁尚小,没人能听懂也无法理解,却也为语气中纠缠不清的万般复杂而动容。 “如果以后有机会就去陪他说说话。”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而那个时候的他,也不过才几岁大。 思及此,陆迟沉默了。 “我有些无法理解,与你相比,老师才更像是缺少陪伴的那一个。” “你身边有那么多人,有恋人,有朋友,还有家人,可老师什么都没有。” 语气中带着颇多感触,陆迟心里却想,她似乎并不知道年姚。 可根据先前接触,年姚应当就是父亲的亲生女儿。 要么是那个时间段不在身边,要么就是还未出生 就在陆迟暗自思索之际,脸庞忽然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一扭头,全是女孩肆无忌惮的笑。 “别误会,这一吻与你无关,就当补上对老师的承诺。” “不过嘛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这么做了。” 还不等陆迟有所反应,苏朗朗已笑着扬长而去。 第二十九章 朋友观 分析的再多,也不如实地考察。 趁着周末临近,陆迟经过一系列软磨硬泡,成功说服余甘一同前往乌城。 自上一次来到青山,还是高考前夕与陆平晖来这里爬山。 经过半山腰时,陆迟去那家养老院看望了下李奶奶,并代两位女孩向其问好,一番寒暄后跟余甘继续朝山顶走去。 以往只知余甘一副柔弱书生模样,没想到体能倒很好。 当一路不停歇来到山顶,大气也不带喘。 “这里,就是我与父亲相识的地方。” 往下眺望,远处有炊烟升起,一派乡间田野景象。 陆迟闻言扫了眼四周,很普通的地方,没什么特别之处。 “余兄也是乌城人?” 无他,也只有乌城人才会习惯称作后山。 余甘很坦然,“土生土长。” “我从小便在这里长大,两岁那年父亲带我离开家乡,这些年来一直跟在父亲身边,还是第一次回来。” 语气中带着些许感叹,跨越了十几年故地重游难免会生出不一样的感触。 “可据我所知,他给其他人都找了收养家庭,为什么唯独没有抛下你?” 不论是赵今辞李吱吱等人,或是才接触的苏朗朗,应该无一例外。 余甘闻言愣住,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懂父亲内心想法,只知父亲待我极好。” 陆迟也认同般地感叹了句,他对你的确偏心。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伴随时间流逝,几乎走遍了山顶的每一个角落。 每踏过一块熟悉的土地,余甘心中感触益深,闲庭信步间又不自觉说起。 “陆兄你看,现在人烟兴旺了不少,十几年前就只有几家零散住户。” “他也是这里的人?” “不是,当年父亲是突然来到此地” 余甘抬手指向一块区域,十几年过去,浅滩旁的石块早已浸上岁月的洪流。 “父亲当时就坐在那里,垂钓半年,也从不与人交流。” 似想到什么,又补充了句。 “但那是一条死河,是无鱼的。” 陆迟闻言愣了下,望向不远处的一条河水,清澈见底。 “既然这条河无鱼,那他在钓什么?还钓了半年时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瞬间唤醒了余甘的记忆回廊。 “后来,我也曾问过父亲。” “他说什么了?” “父亲没有告诉我原因,但随着人生阅历增加也许能明白一点,父亲是在磨炼自己的心境,将这看似无用之举转变为有用。” 说话间,白衣少年满面尊崇,近乎盲目的爱戴。 陆迟闻言神色却有点古怪,不适时宜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但你有没有想过,他压根就不知道这条河没鱼?你这本地人也没提醒他啊。” 余甘:“” “也许当你告诉他迟来的真相之后,他自觉脸上无光,干脆就装成世外高人的样子,以掩盖自身污点。” 余甘:“” “好你个余甘,有你这么坑爹的?” 余甘差点吐血。 玩笑也开了,陆迟敛了神色。 “只要有水的地方,就会有生命活动的轨迹。” “人的鞋底,鸟的粪便,都能为这潭死水带来生机。” “也许以前真的没有,但并不代表现在没有,其中变化你可明白?” 听着听着,余甘心有所悟,竟转身朝陆迟鞠了个躬,“陆兄,受教了。” 陆迟却为这动作愣了好半响,若是做作,大可不必。 视线中,那干净整洁的白衬衫一尘不染,一如最初。 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眼前人并不如最初所想的那般心思深沉,反倒纯真得宛如一张白纸。 若不是两人站在对立面,他还真喜欢跟这类尤其干净的人交朋友。 “去年如果我晚去一步,何晚会死。” 即便现在再相谈甚欢,摆在两人中间的也是不争的事实。 但陆迟心里想的是,有没有可能把父亲的人全都策反过来。 若能把对手全部拉到己方阵营,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战而胜。 “关于何晚的事我很抱歉。” “不过陆兄可能对父亲有些误会,父亲不会伤害何晚。” 听出语气中的十足诚恳,陆迟只是不置可否。 他带着前世记忆而来,自然知道何晚上辈子的结局。 归根结底,他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跟余甘交流,那也是因为后者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即便立场不同。 “虽然我还没搞清楚他针对何晚的目的,但跟你没关系。” “余甘,我俩了解是不多,但你是个很正派的人,毋庸置疑。” “别把心思放在不该放的地方,好好念书,给他脸上长光才是你该做的事。” 抛开其他不谈,陆迟是真希望这样子的人永远干净下去,心如净海,尘埃不染。 更何况,余甘是曾为国家作出贡献的人,无疑值得任何人尊敬,与普通人要走的路不同。 “你是独立的个体,拥有独立的思想。” “我也相信,他应该不会希望你沾染尘垢,你应该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有句话你肯定听过,为中华崛起而读书,你天资聪颖,理应努力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这番话情真意切,让余甘很难不为之动容。 见效果达到,陆迟临走前,还不忘调戏两句。 “啊话说回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你声音蛮好听,令人如沐春风,跟挠痒痒一样。” 余甘愣住,表情有刹那的不知所措。 趁着此次回乌城,自然是要回家看看父母的。 “学习上没什么问题?跟同学相处的还融洽?还有最近天气转暖了,等走的时候多带几件衣服” 时间就在梁梅兰家长里短中度过,满是温馨。 陆迟始终静静听着,忽从卧室内传出轻微的鼾声。 往后扫了眼,陆平晖应该还在睡午觉。 他想了下,决定趁此机会问问。 “妈,你说爱情是什么?” 若不是梁梅兰知道自家儿子从小就让人省心,听到这话恐怕又是一番长篇大论。 “怎么啦?跟你那女朋友闹矛盾了?” 见陆迟闷着不吭声,梁梅兰眼底含笑,随即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开导。 例如女孩子心思敏感等等,最后还说了句现在首要重任是好好学习,以后毕业找个好工作云云,大致是一些换汤不换药的苦口婆心。 陆迟这才收起一脸沮丧,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说起。 “妈,其实我一直挺羡慕你跟爸的感情,虽然你俩偶尔也会吵架,但怎么都不会影响感情。” 听到这,梁梅兰只是摆摆手,“什么感情不感情的” “我们那年代跟你们现在不一样,就是搭伙过日子,关心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不像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时不时闹闹别扭” 一来二去,已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妈,那你跟爸是怎么认识的,说说呗。” “我跟你爸能是怎么认识工作单位介绍的,那会儿都工作好几年了。” “那之前呢?” 这些陆迟是知道的,那年代基本都是工作后相亲介绍,若看得顺眼便搭伙过日子,能做到一生扶持,相敬如宾就已经是最好结局。 “之前我还真不晓得,你也晓得你爸那人性子,跟你一样闷得很。” 就在陆迟觉着没戏时,却听梁梅兰突然冒出一句。 “不过以前听你爸哪个朋友说过,他中专毕业后去分配的单位工作,没多久就辞职了,一个人好像跑乡下去了。” “跑乡下干嘛?” “好像是去偏远山区教书了,别看你爸现在那样,也年轻叛逆过勒,不想安于现状又没啥本事,多半也是吃不得苦才回来。” 说到后面,梁梅兰又抛出一些数不清的埋怨,说陆平晖没用好多机会不懂把握,不晓得往上爬之类的,多年来在单位什么脏活累活全揽,也还只是一个底层等等。 陆迟只觉耳朵起了茧子,等梁梅兰说累了喝水的功夫,才有机会插上一句。 “妈别唠叨了,起码咱爸老实专一,不像电视里那些男的三心二意。” 梁梅兰听后却一顿,发挥了女人疑神疑鬼的特性,“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你爸啊,年轻那会儿还谈过一个呢,听说长得漂亮又能干,不晓得现在还有没有联系。” 陆迟心中微动,上次听陆平晖大致说过,最后因女方家里不同意才不了了之。 “这个我之前听爸说过,好像姓张?” “少听你爸胡扯,那女的明明叫” 眼看梁梅兰即将说出那人姓名,不知怎的,陆迟心里竟泛出说不出的紧张。 “好像现在还是个当官的,姓黄,叫什么” 忽从身后冷不丁响起声音。 “你们娘俩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太突然,语气却又平静,仍吓得陆迟浑身止不住一颤。 在背后议论陈年往事,梁梅兰也自知理亏,起身去厨房做饭,走之前让陆平晖弄下书柜玻璃,说是看不清了。 从小到大,家里的一些家具坏了或厕所堵了等等小事,基本都是父亲出面解决,好似无所不能。 陆平晖先看了陆迟一眼,没说什么,起身去拿一些生活中的常见物品。 原来是玻璃上不小心粘上了粘胶,留下很大一块痕迹不好看。 陆迟在旁静静观望,心里还挺好奇老爸如何解决。 因玻璃硬度大,陆平晖先用水果刀细心划下大头,之后再用风油精一点点擦。 不多时,那块玻璃甚至比之前还要干净许多。 见自家儿子始终在一旁默默看,陆平晖笑了笑。 “这些书上都有,学会运用才是你自己的。” 从小到大,除开书本上的知识,陆迟的确从陆平晖身上学到不少,也能找到认同感,大到为人处世,小到生活常识,好似学不到头。 可唯独关于朋友观,产生了一点分歧。 “爸,上次你说跟张叔叔是很好的朋友,可为什么我们两家人没什么联系?” 按理说关系很好,两家人怎会一点交集也无,连他跟张度玮都是在命运的推动下相识。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若他以后有了孩子,恐怕与徐飞扬家少不了来往,子女之间难免会打交道。 就算双方长辈不强求,也不可能需要外力才产生交集。 “爸爸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儿子,你懂什么是朋友?” 上次就听陆平晖比较过朋友关系,话里话外看不上陆迟跟徐飞扬的年少友谊。 上次陆迟没有发表看法,此时却一反常态,像个小孩一样的反驳。 “我跟徐飞扬之间基本没有秘密,我不认为世上有谁能比。” 陆平晖只静静看着陆迟一副据理力争模样,眼含笑意。 大概不论自家孩子多大多有本事,在父母眼中永远都是孩童。 他没有选择与陆迟争辩,起身去厨房帮忙做饭,只丢下一句意味深长。 “我跟台南能分享一切,那是别人比不了的。” 分享一切?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迟眉头紧皱,久久不曾舒展。 第三十章 小镪子的心病 时间转瞬即逝,开学过半,夏季悄然到来。 这段时间以来,公司那边听李熹凌说近期在进行二轮融资,相关资金谈判事宜也逐渐进入尾声,而公司一应大小事务向来由他处理,陆迟也乐得当个甩手掌柜。 关于喵了吗外卖,经赵今辞全权负责也发展甚好,虽然难免有同行如雨后春笋冒出,但在市场上仍占据半壁江山。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进发。 自上次棋社的迎新活动圆满落幕,陆迟所在寝室无疑再次成为学校名人,一位在比赛中大放异彩,另一位则是大胆前卫,公共场合亮出女装。 当然因风气不正,事后也得到了学校的点名批评。 就连曹镪也偷偷摸摸交了个漂亮女朋友,后面还搬出去住了。 不过,没多久就跑娘家诉苦来了。 “赵哥你懂得多,快来帮我看看,这到底啥东西” 男寝304内,不时传来怨妇般的声音。 经曹镪一番解释,众人才理解个大概。 大致是小镪子怀疑女友出轨,在垃圾桶翻到了疑似避孕套的袋子,但他女友咬死说是洗发水包装袋。 正玩手机的赵今辞算个明白人,漫不经心回了句,去把袋子放水里搓一搓,出油就是套,出泡就是水。 王霸霸尚且没听懂,陆迟略一琢磨原理,忍不住感叹了句高手。 曹镪立马朝洗手池跑去,很快却哭丧着脸回来。 “在一起这么久,我没让她花过一分钱,天天逛街买这买那,每次出去都是我花钱” “她说自己保守,想把第一次留到新婚夜,我也尊重她的意愿” “你们说,我到底哪对不起她了” 一系列停不下来的絮絮叨叨,活像个被抛弃的大怨种。 陆迟听着有点烦,便给赵今辞使眼色让他安慰安慰。 “小镪子你得这么想,虽然花了那么多钱,耗了那么多精力,起码自己第一次还在,可以说血赚。” “对了,前段时间她前男友好像回来找她了,但她说自己是清白的。” “没毛病啊,对她前男友来说。” “赵哥,假如你女朋友跟其他人发生了关系,你会是什么感受?” “我又没参与,怎么知道啥感受?” “” 见曹镪始终一脸低落,赵今辞只好拿出看家本领。 “小镪子,你看我那辆桑塔纳,虽说是二手,是不是照样好用?” 曹镪有些不明其意,点点头。 “车是二手不要紧,就怕前车主还有钥匙,有事没事拿来开一开。” 这比喻再形象不过,曹镪听后直接破防。 “女人只会影响你敲代码的速度,还是回来老老实实给老陆打工。” 小镪子的初恋就这样匆匆结束了,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中。 谈恋爱会有倦怠期,而失恋也有,大概每个人都逃不了。 这段时间以来,曹镪敲代码也不香了,除开必要的吃喝拉撒,整天就抱着个手机躲被子里。 陆迟看在眼里一时也没办法,他现在猫猫身居要职,许多安全系统更新都离不开他。 一个普通的中午,赵今辞一推开寝室门,就大声吆喝有谁要买电脑的。 可寝室其他三人只望她一眼,就继续干自己的事。 赵今辞也不急,说是他有个朋友最近急需用钱,就想着卖电脑周转下。 可这年代的台式尚且贵得离谱,更别说是笔记本,哪怕二手也不是一般人能负担,要想在短期内找到买家可以说是难于登天。 赵今辞明显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将主意打在了寝室里并不富裕的三个人。 王霸霸家里拆二代自不必说,曹镪现在身价水涨船高,陆迟则不用多言。 “你自个买了不就行了?” 但一个笔记本电脑的钱,对生性节俭的赵今辞来说过于昂贵了。 果然赵今辞并未理会,最终将目标定在曹镪。 “小镪子,打算换个电脑用不?没准哪天你电脑突然又坏了。” 发现赵今辞不怀好意的打量,曹镪立马抱住自己电脑,生怕前者来个物理买卖。 “赵哥别别别,我这电脑用的好着呢,没打算换。” “恕我直言,卖家是个妹子哦,清纯又可人。” “赵哥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曹镪见到漂亮妹子就走不动道了。” “妹子说附送条袜子,没洗过的也行。” 听到这话,曹镪立马一改之前态度,恨不得当场交易。 “我买!刚巧我电脑出了故障,赵哥你信我,千真万确!” 面对如此荒唐一幕,陆迟在一旁笑得肚子疼。 对症下药还真不是吹的。 “老赵,明天去猫猫总部面试策划。” 赵今辞霎时眼前一亮,“此话当真?” 陆迟摇头笑,“爬。” 日子就这样在欢乐中度过,寝室里每天都会上演些趣事。 曹镪的心病却越来越严重,自失恋后一个月仍未走出来。 潜移默化中,寝室垃圾桶里堆满了卫生纸,整个人看上去也空虚了许多。 陆迟也找曹镪谈过几次心,但以往百试百灵的忽悠却没了任何效果。 找赵今辞出招后,他却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在一个平静的夜晚,万籁俱寂。 寝室内四人各干各的,看书的看书,健身的健身。 曹镪则像以前一样躲被子里玩手机,却忽然被人一把掀开被子。 所幸并未在做什么小动作,否则当场社死。 “恕我直言,你就不担心肾虚?天天保持冲动模式早晚得猝死。” 这段时间以来,曹镪也明白其他人的担心,于是心口不一应了声,以后会尽量克制。 谁知赵今辞听后,反倒鼓励他起来。 “但是呢,现在能冲就冲,千万别等到冲不动的时候,那就有心无力了。” 曹镪顿时一头雾水,“好赵哥,那我”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的人生太乏味了?不仅伤身也损害心理健康。” 听到赵今辞的循循善诱,陆迟强忍着笑意。 敢情是学会他的反复横跳了。 “心仪的那个她呢,总是在和别人嬉戏快乐,你却只能躲在黑夜的被子里,油光满面的看看小电影学习理论知识。” 听赵今辞感叹之际,曹镪忽然就心有所悟。 “赵哥你教训得对,我以后绝不会再” 可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下一句。 “走,今晚赵哥就带你去长长见识!” 化理论为实践! 一行人在赵今辞的带领下,轻车熟路来到本地一家正规洗浴中心。 一栋霓虹闪烁的庞然大物映入眼帘,往里走去,一派金碧辉煌景象,头顶的水晶灯闪得人目眩神迷。 在场人也许都不曾出入过这类声色场所。 “这里除开按摩,还设有正规医疗服务,急诊300,吊瓶500,啵罐500,当然住院的话就得加钱另算。” 听赵今辞一番介绍,听得曹镪热血澎湃,当场焕发第二春。 但陆迟更关心的是,“那能走医保不?” 赵今辞黑了脸没搭理,径自走到前台询问。 接待经理明显认识赵今辞,迎面走来热情的很。 “赵哥,这次来是洗脚还是洗澡?” “我这有个朋友第一次来,你先带他看看,钱不是问题,不满意再换。” 前厅经理心中有了底,随即亲自引领一行人到达了包厢。 套房很大,装修精致,一应洗浴工具齐全,总体色调呈暖色,配上朦胧水雾很容易令人想入非非。 不多时,按经理安排,还未上钟的技师基本都来了,其中不乏年轻小妹。 眼看着站成一排供自己挑选,曹镪内心也早已小鹿乱撞。 “斯国一” 一个不注意,兴奋得连家乡话都冒出来了,惹得女技师们一阵偷笑。 陆迟只觉脸上写满了丢人,偷偷站的离曹镪远了点。 最后曹镪选了个还算有几分姿色的,后者则先去了隔壁准备,其他人也跟着离开套房。 “诶,你们就走了?” 他没什么经验,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不懂具体流程,心里难免慌得不行。 赵今辞应声停下脚步,回头笑,“行,我们可以留下陪你,等下人家妹子进来一看” “好家伙,四个大男人排排坐!” 前厅经理闻言微微一笑,刻意露出些猥琐笑意。 可惜曹王两人仍没有听懂,陆迟见状忍不住嘴角一勾。 他人生仅有两大乐趣,一是戏弄徐飞扬,二就是听赵今辞说话。 嗯,当然少不了头等大事蹭饭。 从洗浴中心出来后,陆迟站门口百无聊赖。 除开曹镪的天价套餐,赵今辞则带着王霸霸去了价格实惠的公共区域泡脚。 陆迟对那些不感兴趣,既不喜被人触碰也不适应人多,待里面闷则先出来等他们。 “哥哥!” 声音很像筱筱,但不应该此时此地撞见。 陆迟扭头望去,还真是小姑娘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 “哥哥你在这干什么?里面是不是有好多漂亮姐姐?哼我要告诉姐姐去!” 面对这简单明了的灵魂三问,陆迟一时无措,站在冷风中凌乱。 当过了好几秒,他一脸坦然目视前方,神色波澜不兴。 “小朋友你认错人了。” 筱筱也愣了瞬,下一秒直接哭出声,“哇!哥哥不要筱筱了!” “不是不是,筱筱乖不哭,哥哥是故意的呸,不是故意的。” 在外人看来,无疑是一副哄女儿画面,乐在其中。 不过,眼下的赵清河是完全无法理解其中乐趣的。 深更半夜,也只有她才会有兴致带筱筱出来逛街。 刚开始因为脸盲没认出陆迟来,看筱筱反应也就猜到。 倒是没想到,这人还能拥有如此一面。 两人不算熟但也认识,只好就着筱筱身上的话题不咸不淡聊了会。 半响,赵清河带着筱筱继续逛街,寝室其他人也结束走出。 最后出来的则是曹镪,整个人看上去浑身酥软,一副走不动道模样。 “怎么样,放松点了没?” 发现其他人的打趣目光,曹镪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方才在套房里各种按摩推拿的确舒服,手法上佳,服务也周全。 可跟他想象中的似乎完全不一样。 “赵哥,这地方不是那种?刚叫我办会员啥的,我还以为” 赵今辞只一脸纳闷,“你想啥呢,我早强调了这是正规场所。” 陆迟见状憋着笑,对此心里有数。 像这类素菜荤价的比比皆是,各种项目听上去想入非非,实则全是套路。 有理由怀疑老赵吃了回扣,专门忽悠小镪子这种空有色心却毫无经验的韭菜。 曹镪瞬间满头黑线,后知后觉心疼起方才的天价消费。 “那有没有不正规的?” 这算是把赵今辞问住了,思索片刻,吆喝着众人行动起来。 “我想到个不错的好地方,走,今晚嗨起来!” 第三十一章 会所 经赵今辞介绍,这家会所上个月新开。 一走进大堂,不是大理石铺地,水晶灯悬空令人目眩神迷的风格,反倒环境淡雅,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处办公谈事的最佳场地。 随着大堂招待往里走去,像夜场、茶屋、洗浴、上网场所以及西餐厅等应有尽有。 而这样的娱乐场所,也是大多所谓的成功人士最乐意消遣的地方。 “这地方上个月开业的,生意听说还行,我也有投资。” “你凑什么热闹?” “我详细看过张叔叔的计划书,这地方的确会产生不错的收益,小投五十个。” 不过区区五十万,在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肯定不够看,明显给了赵今辞极大面子,当然也可以说是给他背后能量的。 不过之前有听赵今辞谈过那五十万,是作为遗产存着,可不相当于把棺材本都投进去了。 “张叔叔那人挺有本事,在政商两界都走动的十分活泛,我想着入股不亏,再加上能接触一些自己圈子以外的资源。” 当下年代还不像后来那般管控严格,再加上直播业乌烟瘴气。 在这个充满色彩的年代,人们所不知道的地方,老鸨子的工作正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陆迟心里明白,对张台南此人的了解,远远只是冰山一角。 但他上次已经提醒过赵今辞,言尽于此。 直奔夜场,选了个相对安静的卡座,赵今辞一上来就各种点酒。 “来几支野格、麦卡伦,一支人头马路易十三,再来一支苏格登” 侍者年轻帅气,也很有礼貌,转身准备去了。 虽不了解,其他人也能感觉到价格不菲。 但赵今辞却重点强调了,该吃吃该喝喝,今晚消费有人请客。 伴随劲爆音乐声不停,有很多年轻男女在舞池中心放纵狂欢,各色灯光闪烁转动在人群中,使哄闹的场面蒙上一层惑人心绪的色彩。 许是发现其他人拘束放不开,赵今辞主动提出每人可以问个问题,以活跃活跃气氛。 陆迟心中确有疑问,好奇经常出入这种地方的是哪种人。 随处可见青春年少的女孩,大学生偏多,不乏高中的,这就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归功于母亲身为小学教师的缘故,从小家教严格,从未接触过超出同龄人以外的事物。 他上辈子也没什么爱好,除开工作看书,也就饭后去公园散步跟老大爷唠唠嗑。 就这还被徐飞扬多次埋汰说他这人无趣,早早就过上了养老生活。 “恕我直言,老陆这就是你少见多怪了。” “愿闻其详。” “常混迹于夜店的告诉你,真正保守本分的乖乖女大多出在普通一二本,重点大学的反而有很多来这里玩,不乏兼职公主。” 还随口说了周边几个学校,不乏名校,甚至还有开大的。 “那赵哥,哪有公公主?” 这话惹得其他人一顿笑,赵今辞自然也清楚曹镪那猥琐性子。 “其实她们的本职工作也就陪酒,可以占点小便宜,若想再进一步,那就得看个人本事了。” “何况干嘛花那冤枉钱,你要有本事就自己去撩,外貌钱财不重要,关键得会说话。” 说话间,赵今辞随意扫视了下全场,抬手指个方向。 “你们看那一桌,应该就是才约上的,我猜等下那俩会先去一家高档西餐厅吃饭,之后逛逛街看看电影联络下感情,最后才去酒店开房。” “赵哥这么麻烦?” 火急火燎可不行,赵今辞笑着回了句,生活总是需要仪式感,约炮也不例外。 众人只觉还真是长了见识。 “来这地方的也不全是冲着那档子事,至于艳遇你得看时机,或者耐心好就跟着传统捡尸,但不推荐,最后得了病害得是自己。” 看曹镪喝了杯洋酒满脸通红,赵今辞补了句,这里面水深很难把握得住。 “这些常年混迹夜场的女的可不笨,首要一点就是经营人设,高冷,清纯,爽利,这些总得挑一样。” 说到最后,赵今辞看向陆迟,语气意味深长。 “就跟我们的陆先生一样,给人看到是老实那一面,真做某些事的时候就包裹得严严实实。” 只觉话里有话,仿佛在暗示什么,但陆迟丝毫没搭理。 可以说自从挑明关系后,赵今辞反倒全身心放松下来,就是一种你看我不爽但拿我没辙的架势,要放以往绝对不敢胡说。 思及此,陆迟摇头笑得老实,“可有些东西就算是假,如果能维持不变,也就成了真。” 这话听着诡辩,但赵今辞略一琢磨,正色道言之有理。 不过处在这样的环境确实能让人释放压力,褪去一切伪装。 即便陆迟只是坐在那,听着耳旁那些永远停不下来的劲爆曲目,也不由自主想跟着节奏躁动起来,浑身血液翻腾,压力骤减。 伴随时间流逝,中途曹镪酒壮怂人胆去隔壁找妹子搭讪,可没几分钟就碰壁哭丧着脸回来。 情绪低落的活像个被抛弃的鳏夫,一杯接一杯酒下肚。 “其实小镪子我跟你讲,要按你现在身价完全可以去找个女朋友,花钱的那种。” 但曹镪什么都听不进去,只回了句没钱。 “钱不够就找人合资啊,实在不行众筹。” 陆迟刚喝了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中华汉字博大精深,真是被赵今辞玩得出神入化。 不过他算是看出来了,赵今辞对失足少女意见尤其大,甚至到了偏激的程度。 “赵哥,那每个月一般得花多少” 赵今辞想也不想就说,“这事老陆门儿清,你问他啊。” 曹镪一愣,随即满眼崇拜看向陆迟,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怎么也没想到身边还藏着这等高人。 很快感觉到一道警告目光,赵今辞纯当没看见,还热心解释起来。 “男人的本质就是有钱变坏,你看哪个大老板没在外面养个小情人,没点不为人知的特殊嗜好。” 陆迟也知道赵今辞是在开玩笑,并未理会。 似也觉得没劲,赵今辞站起身,扫了眼全场。 “算了,光喝酒没意思,我去给你们找几个妹子来。” 接下来,赵今辞充分发挥了社交达人的属性,成功带回来四个女孩拼桌。 几位女孩打扮成熟,但应该还很青涩,除开一个话少,其他三个显然经常出来玩。 “刚有个女的,本来一脸性冷淡,一听人介绍说是某富商之子,恨不得当场坐地排卵。” 哪怕讽刺意味十足,赵今辞几个笑话就把女孩们逗得咯咯直笑。 陆迟也在一旁偷乐,忽然感觉身旁有动静传来。 灯光昏暗,却藏不住少女身上独有的清香。 “叔叔,你好。” 声音甜丝丝的,辨识度很高,陆迟一扭头,是那位很安静的女生。 虽然这称呼,听得人无可奈何。 先前离得远,光线又昏暗,此时才能看得清楚。 女孩小脸素白,却胜在年轻无需化妆品粉饰,柔顺长发高高扎起,上面戴了个黑白相间的蝴蝶发卡,洗得发白的棉布裙,配上一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帆布鞋。 “你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吗?” 周围人们皆渐入佳境,喝酒的喝酒,聊骚的聊骚的,恐怕也只有陆迟无所事事,与这个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嗯,算是。” 没有下文,女孩应该不擅与陌生人交流,陆迟则是懒得开口。 过了许久,才有一道略显好奇的声音传来。 “我见过很多男孩子,你好像跟他们不一样。” 扭头望去,女孩一双水眸分明,另外喝酒的几人摇骰子一杯接一杯,乃至已经开始搂搂抱抱。 陆迟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女孩手机突然响起。 “这个月的钱怎么还没转,我跟你讲,少一分都不行!”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冲,听着令人不适,瞬间吸引了其他人的注目。 陆迟看了眼手足无措的女孩,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开口了。 “这里有点吵,你最好出去接。” 女孩立马满怀感激看陆迟一眼,顺坡下驴走出去接电话了。 耳旁仍是夜场的醉人音乐,陆迟不自觉望向女孩背影,眼神逐渐变得很淡。 他从没有偷窥别人的嗜好,可现在,莫名想破例一次。 第三十二章 蝴蝶与沙鸥 夜场门外。 女孩站在角落,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就差把心事写在脸上。 “都这么大人了,还不懂得给家里分担压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现在啥情况。” 女人的声音尖细,嗓门大,隔着电话都能听出不耐烦。 “你自己看看,别人家的女儿早就出去打工补贴家用,就你还非要读个什么初中,你哥结婚的彩礼钱,房子都还没着落。” “妈,哥的事我不是也出了一份力么,以前每个月打工挣的钱也都按时转给您,只是这个月多报了个补习班” 女人打断她的话,咬牙切齿,好像恨不得顺着电话线爬过来当面训斥。 “那我不管!你要报什么班那是你的事,还有你出的那几个钱怎么够?你哥盖完房子还要买家具家电,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不花钱?” “女儿啊,你也别怪妈语气重,我看你还是别念书了,先专心打工,等过几年了争取去傍个大款,你日子过安生了,家里也轻松了不是?” 陆迟躲在女孩看不见的地方,静静看着。 平心而论,故事很老套,情感方面也不够打动人。 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人讲故事,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了听故事的那个人。 这让他早已古井无波的心,焕发出不少色彩。 这份困在笼中向往自由的执着,他曾在一个女孩身上见到过。 于是他不再迟疑,走上前,神色认真的取下女孩头上的蝴蝶发卡。 “其实跟蝴蝶相比,沙鸥更能象征自由。” 女孩愣了瞬,抬手捂住嘴巴想压住抽泣声,却仍忍不住泪眼婆娑起来。 “从小妈都要唠叨几十遍,骂我赔钱货,时间一长我差点都信了,我出生的作用就是给这个家创造价值。” “花钱供我上学,只是为了让我早点出人头地,好帮衬到家里” 许是那句话说进心坎,女孩把陆迟当作了倾听者,后者也是出奇的好耐心,在一旁静静听。 “直到上了初中我才发现一个人真好,不像我家又冷又小,爸爸妈妈住主卧,哥哥住次卧。” “那你肯定只能睡沙发了。” 突然被打断,女孩被噎了下,“呃你好聪明,家里就只剩下沙发了,我平时都不敢睡懒觉。” “是,因为怕有客人早上来会很尴尬,还有就是要早起做饭,负责全家人的早餐。” “对对,哥哥每天都要吃煎出流黄的溏心蛋,爸爸妈妈也要求” 话说到一半,女孩沉默了。 姑且不论真假,以前遇到的那些男孩,有信的,也有不信的,有可怜心疼她的,也有当乐子取笑她的。 但是哪有这样的,把她要说的话全抢了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哩,明摆着欺负人!” 声音难过又带点埋怨,就差被指着鼻子说这是不应该的,不对的。 陆迟见状愣了瞬,从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女孩,姑且算作补偿。 自从收购了爱皮西糖果公司,他都会随身带着几颗糖,已经养成习惯。 他心里这样告诉自己,若心生怜悯,才是对女孩最大的不尊重。 受原生家庭的影响,女孩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坚强,本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承担了太多。 只见她小心翼翼的剥开糖纸,很快绽放出一个比哭难看的笑容。 “苦吗?” 脸上泪痕早已风干,看得出女孩不常哭,现实情况也不容于她浪费时间在哭上。 “肯定苦啊,有时候我也会想,为什么同样都是青春期的女孩子,她们就可以那么无忧无虑。” “穿上漂亮裙子,做自己想做的事,而我却要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在洗盘子,发传单上。” “但是那又怎样?” 说到最后,女孩直起腰,笑得恣意。 “嘿,我才不会听她的去找有钱人,我要靠我自己!” 陆迟闻言上下打量女孩,笑着打趣,“嗯,你也确实没那资本。” 女孩听后小脸气鼓鼓的,看了眼自己的干瘪身材,胸不大腰不细,但她仍是发育期,过几年可就不一定了。 心里莫名觉得委屈,她跳起来想打陆迟,却因个子矮只蹭到了耳朵。 这份行为明显踩到了老虎的尾巴,即便她涉世未深,也能感受到那道冰冷目光所代表的危险。 她没被吓到,反而朝陆迟做了个鬼脸,转头就跑。 “不服就来咬我啊!” 一路小跑到楼梯口,她松了口气,回头望去却不见任何人影,好似一场梦。 叔叔人呢? “程婉婉你在看啥?寝室都快关门了!” 女孩扭头望去,原来是方才那几个好姐妹,应了声后急忙跟上。 陆迟收拾好心情,回到卡座,却不见寝室几人踪影。 给赵今辞打了个电话后,才得知一行人转到了里面的包厢。 一眼望去,多出不少陌生面孔。 男的无一例外都搂着一位女伴,成双成对。 “这位也是赵哥朋友?我去找经理再点一个妹妹。” 说话那人戴了顶鸭舌帽,应该认识赵今辞,偶遇之下便想拉近拉近关系。 陆迟摇头拒绝后,坐到最边上沙发,开始隐身。 因为他鼻子灵,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火药味。 “你看看人家,害羞得还像个雏,你怎么就跟个荡妇一样?” 如此用词肯定是赵今辞,他一把推开怀里的公主,瞥了眼沙发那边的乔贝贝。 那陪酒公主自然一脸懵,但也没底气摔门而去,好在陆迟朝她招招手,坐边上一起看戏。 与另外几个出道许久的公主确有不同,乔贝贝浑身仍带着学生时代独有的稚嫩纯真。 在这种地方搔首弄姿的见多了,青涩的自然更为吃香。 “赵哥别生气,这妹妹应该新来的不懂事,来我敬你一杯消消气。” 帽子男明显还没察觉到不对劲,脸上带着些刻意逢迎。 “行,把帽子借我戴戴。” “啊什么?” 帽子男也意识到赵今辞莫名火气大,选择不再主动触霉头,跟旁边的乔贝贝聊了起来。 几句话就聊得火热,原来是今天才来的会所新人,以前都是单干。 “什么单干?那叫创业!” 显然又是赵今辞的阴阳怪气。 帽子男要是还不明白,那就是真傻了。 不过他明显也知道赵今辞背景,没必要为个会所公主起冲突,客套了几句后就先行离去。 人一走,赵今辞也摆摆手屏退其他公主们。 包厢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乔贝贝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看了眼赵今辞,“阿辞” “鸡就是鸡,就算品种再好,五花八门的,那也还是鸡。” 也许今晚是真吃了火药,赵今辞又是一顿数不清的奚落讽刺,很快就说得乔贝贝眼泪都快冒出来,最后一股脑跑了出去。 不过那些跟陆迟没关系,也就默默当个吃瓜群众看戏。 “诶陆哥,你说赵哥今天是不是太反常了?这是哪门子恩怨?” 寝室几人之前也见过乔贝贝,知道一直在不厌其烦的追求赵今辞,回回碰壁。 包厢内气氛阴沉,就连曹镪也后知后觉闻到了火药味。 “相反,我倒觉得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陆迟小声回了后,还补充了句,这大概就是两人的相处方式。 嘲讽是真嘲讽,关心也一点不假。 “这很好理解,正因为关系太好,嘲讽起来才会不留余力。” 这么说,曹镪反倒一脸不解,心里更迷糊了。 “小镪子,大多时候你不要去听一个人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 “那赵哥做了什么?” 这回轮到陆迟一脸不解,“你刚没听?他不是说了些浑话吗?” 曹镪日常崩溃了。 那到底是看还是听 赵今辞点了很多酒。 所幸他酒量好不至于发酒疯,即便如此,桌上地上已摆满数不清的空酒瓶。 “这世界,远比你们想象的还要精彩。” “曾经有个包房公主被拖到厕所,事后也就赔了三万块。” 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赵今辞接着自言自语,不难看出酒意微醺。 “你们也觉得多了是。”赵今辞笑,随后轻声补充,“好几个。” “你全程看着?” “老陆你把我当啥人了,我可没那嗜好。” 光线昏暗,分不清赵今辞脸上表情,“晚了一步。” 陆迟听后眉头不自觉皱起,于心底泛出一份疑惑。 就在几人唏嘘不已之际,有人问后来呢。 赵今辞轻轻吸口气,语气很平静,“尝到甜头了嘛,来钱快,后来干脆入行了。” 原来如此陆迟随口问,“很遗憾?” 赵今辞转过头喝酒去了,似不愿多谈。 陆迟也没多说什么,开了瓶啤酒,倒上。 “怎么老陆,今天要陪我不醉不归?” 难得见他耿直一次,赵今辞可深知这家伙滴酒不沾,想劝他的酒可谓难于登天。 陆迟没说话,也不敬赵今辞酒,默默喝自己的。 寝室另外两人见状也自觉开酒陪着,王霸霸话不多,却最爽快又有实力,连吹好几瓶不带停。 当酒过三巡,包厢内,几人横七竖八的斜躺在沙发上。 陆迟虽只喝了一瓶啤酒,也觉肚子涨得很想上厕所,就这还曾被赵今辞笑话过不知多少次肝脏不好。 一听到有人要上厕所,趴桌上睡觉的赵今辞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整个人精神一振。 问了厕所在哪后,陆迟昏沉沉的走出包厢。 两人认识多年,基本每次见面都免不了一顿嘲讽套餐。 乔贝贝本来早就习惯,可怎么也没想到今晚会那么伤人。 她在厕所洗了把脸后,刚走出门口,却被一人拦下。 抬头望去,是位看上去十分儒雅的中年男子。 可她混迹男人堆久了,早熟知一个道理,看人绝对不能看表面。 “有没有兴趣来玩个游戏?一个月为限,不会危及你的生命,也不会损害他人利益。” 听上去莫名其妙,乔贝贝只当眼前人是个醉鬼,便欲转身离开。 “我很了解你,也知道你近期缺钱。” “但你找错人了,我不是那种为了钱什么都做的女孩。” 乔贝贝礼貌拒绝后,加快脚步离去。 “如果我给你一笔可观的酬劳,足以解决你的燃眉之急。” 乔贝贝脚步一顿,立马回头问。 “嗯有多可观???” 第三十三章 猎手与猎物 陆迟没有按赵今辞所指路线前往厕所。 许是酒意惑人,他漫无目的走去,却似乎对会所的构造十分了解,不需要指示牌,便来到了四楼的上网场所开了张卡。 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斜对面有几个穿着随意的年轻人在打魔兽,猫猫语音上的公会交流,让这个安静的地方多出不少生气。 “一个猎手失去了猎物就会一无所有!” “基尔加丹——我所有的计划就是为了此刻!” 网络游戏和中二热血这些东西陆迟早在大学时期就已放下,他打开新闻看了会,随后又无聊的玩起了扫雷。 脑子有点沉,他却觉自己格外清醒。 也只有在极度熟悉的环境下,才会不经意的卸下所有心防。 习惯性的摸向怀里,却并没有找到香烟。 “小婉,去给我拿包烟。” 声音很轻,轻的确信对方一定能听见。 但没有人回应。 安静昏暗的环境,这句话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陆迟这才恍然醒转,原来早在大一那会就戒了烟,此时的他也只是个还在上学的学生。 他记忆力极好这点不假,可被自己强行丢弃了的东西,也只会在特定的情景重启。 印象里,刚开始虽只有经济来往关系,那女孩也算逐渐发展成他最信任的人,见识过他所有不干净的一面。 伪装是一件很累的事,而他已经伪装了太久,久到差点都快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就在僵持着摸烟动作陷入回忆时,终于引起了网管的注意,以及出言制止。 “先生您好,这里禁止吸烟,要不您去那边的吸烟区?” 网管的眼睛挺尖,可也是其职责,否则就会扣钱。 陆迟笑了笑没吭声,起身去台买了包牡丹,离开了这个地方。 会所的公共卫生间,应该是世上最不堪入目的地方,仿佛专门为打斗而设计,隔间空旷,方便施展拳脚。 在这里,曾发生过数不清的热血战斗。 陆迟忘了以前是听谁说过,不论什么消费场所,看兴衰与否,从洗手间的整洁程度就能看出个大概。 淡淡的薄荷夹杂薰衣草的香味弥漫,品味稍显恶俗,但起码盖过了大多消毒水的异味。 大致扫了眼公共区域,地板擦得锃亮,玻璃墙上一点水雾也没有,足以看出有多用心。 烟雾渐渐随着空气飘起,在灯光下翻腾,并一点点扩散开来。 目光所及之处,飘到男厕上面那闪烁着光芒的醒目标志,有闷哼声从光芒中跳出,扰人心绪。 这里本来很安静,所以当那富有节奏的单音节歌声响起,很难将其忽略。 有人在里面打架,声音还很年轻。 陆迟轻手轻脚出去看了眼,再次确定了这就是男厕。 不过在这种地方并不算稀奇,陆迟只能当作没听见,静静站在厕所门口抽完手里的香烟。 里面结束得很快,诚然,对于这些没玩过什么花样的小年轻来说,像这种环境的确刺激了一点,男方难免发挥失常。 过了几分钟,有个染着大波浪的年轻女人提着凉鞋从卫生间走出,她看到陆迟先是一愣,下意识走回去,朝里面随口交代几句。 “你鼻头上有粉底,记得擦一擦。” 陆迟闻言神色有点古怪,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那儿还涂粉底。 是个讲究人。 那漂亮女人明显感受到了一道奇怪的打量视线,突然红着脸跑开,眨眼没影。 陆迟笑笑,继续抽自己的烟,不时用大拇指蹭蹭烟头。 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出来的只有女人一个。 通常来讲,酣畅淋漓的结束后,总不能坐马桶上休息这么久,难道是出了什么状况? 思及此,陆迟随手掐灭烟头,朝里面走去。 里面一共五个隔间,很好辨认,偏头望去,在最里面隔间外露出一双晶莹小巧的脚。 许是听到有人来了,那青年还没来得及下手,顿时吓得瘫倒在地,一回头就被一道高大身影笼罩。 他好似突然想通了什么,急忙低头道歉。 “这事闹得兄弟真不好意思,我刚走出来就看见这,还以为是我一只手都没碰她!” 陆迟并不在意话中真假,只平静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青年瞬间低下头,立马像做贼一样跑了出去,手里似乎攥着一条亮闪闪的手链。 卫生间再次安静下来。 简单扫了眼,隔间里的女孩衣衫完整,呼吸平稳,想来那男的没有撒谎,的确未曾受到轻薄。 不过被谁绑在这种地方?还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 视野里,女孩坐靠在马桶上,胸前绑了两条红绳系成蝴蝶结,就像拆礼物一样,眼睛被黑色眼罩蒙住,嘴巴被口球堵得严实,手脚皆被拘束带锁住,只有极小的活动范围。 无法言语,失去视觉,只能凭借一双耳朵来判断周围情况。 这种玩法,看上去并不像是小情侣间的调调。 因为陆迟已经认出来了,眼前这个女孩儿是谁。 平心而论,他却还没想好现在该做些什么。 从女孩平稳的呼吸声判断,并不是被人胁迫。 正当踌躇之际,外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走了进来,应该和之前跑出去那个认识,壮着胆子来碰碰运气。 他先观察了下陆迟,又看向隔间里女孩的情况,很快便得出一个模糊的结论,两人应该并无关联。 他犹豫片刻,还是本着绅士风度主动后退一步,“要不您先?” 陆迟闻言目光厌恶瞥他一眼,却仍未说什么,点燃了今晚的第二根烟。 那人心中却霎时松口气,迈步朝隔间摸去。 他顺手想把隔间门关上,却被一双大手拦下,无法撼动。 许是本就体虚,一来二去的愣是没拉动。 一抬头,就见陆迟一边不松手,一边老神在在的抽烟。 羞耻和冲动在脑中天人交战,最终还是无法接受眼前多一个男人盯着,怕被偷袭。 那人看了眼女孩清纯可人的面容,踌躇了下,还是选择灰溜溜的离去,不忘回头骂了句变态。 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松弛下来,陆迟后退几步,任凭烟雾模糊了视线。 懒得去想背后那人拥有怎样的趣味,也不愿去想如果自己没有出现,女孩会经历些什么。 像这种高档会所,是不被容许在厕所里安装摄像头的。 那就意味着,没人会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人性丑恶的那一面,在保证不会被人觉察之时,往往会放大到极致。 陆迟心里也明白,他的到来本就是一个意外,或者说打乱了背后那人的精心安排。 可既然安排了一场好戏,当真会放任不管? 思及此,陆迟开始行动,在天花板以及厕所各个角落寻找某个东西。 不多时,还真在最里隔间的墙壁夹角处找到了一个微型摄像头。 他面对镜头笑得老实,点燃了第三根烟,留了一根后,随手扔掉了整个烟盒。 他从不自诩耐心好,却有容人之量,所以被人当枪使心里也并无太大波动。 可如果手里这根烟燃尽,躲在镜头后面的那人也不曾出现,他将头也不回的离开。 没等太久,那人很快就来了。 皮鞋摩擦地板的声音不急不缓,具有节奏仿佛一曲探戈,似在标示着那人的心情愉悦。 陆迟扭头望去,一位长相儒雅的中年男子迎面而来。 果然,是张台南。 “没想到会在这种环境下见面。” 陆迟没吭声,递了根烟过去,随后走出了卫生间。 此前一直在摄像头后观望,张台南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陆迟从头到尾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卫生间外,走廊幽暗。 “我也没想到,张叔叔的品味如此恶俗。” 语气蕴含十足嘲讽,不留情面。 张台南却不急着生气,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先阐明了几个关键点。 “她是自愿,我们也签订了合约,受法律保护。” 听上去属实嚣张,陆迟识趣的没有抓着这个点不放,“之前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位合格的猎手,没想到却执迷这些浮于表面的仪式感。” 这番话不论从哪个角度去剖析,也是来自同行的轻看。 “你懂这个?” 见陆迟垂眸不答,张台南内心一时无法确定起来。 事实上,这些是他前几年去国外偶然接触到的,回国便开始实施并不断加以改进。 志同道合的人有很多,想到找到同等级的人交流却很难。 可谁知道眼前人是不是在虚张声势,他曾走遍大陆也难寻知音,更何况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 不等对方眼中疑窦升腾,陆迟缓缓开口了。 “多年前,来自阿古斯的基尔加丹首次在世人面前使用这种手法,是以摧毁对方的心理、信念以及价值观防线为目的,最后再予以重建。” 说话间,脸不红心不跳,可谓言之凿凿。 “但重点在于后者,你是否已经制定了完美的重建计划,计划的最终目的又想达到什么效果?” 陌生的外国名以及熟悉的字眼,张台南已彻底愣住,眉头不自觉皱起。 “还有最无法忽略的一点,你要清楚这里是现实不是虚幻,事态不会按照你的想法发展,你以为把她放这里,有路人经过就会把持不住?” 先前明显只是个例,真要在现实生活遇到类似情况,没有被酒醉等因素干扰,但凡是个头脑清醒的正常人只会避而远之。 “所以,连开始的方向都错了,后续又怎么建立支配地位?如何开发各项能力?” 一句句质问劈头盖脸,张台南心里已然确信同行无疑,却仍生出一份不解。 “用事实说话,之前与我签订合约的猎物,最终都达到了不错的效果。” 陆迟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显,脑中迅速组织语言。 既然已经萌发了不信任的种子,必须表现得比对方更加强势。 感受到中年男人的探究目光,大男孩忽地往前一步,伴随轻嗤一声。 “你笑什么?” “笑你连这次合约人的情况都没弄清,不懂什么是效率,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拥有最特殊的一点,但显然你并没有找到,谈何发掘。” 张台南略一迟疑,“你接着说。” 既是受人之托,他当然打听清楚了关于乔贝贝的所有情况。 的确如陆迟所言,这次的猎物跟以往有所不同,早期经历坎坷,见识过各色男人的丑恶嘴脸,心境稳固难以攻破,如此行径可能还真是无用之举。 “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一个猎手失去了猎物就会一无所有。” “两者之间是相互依存的关系,既签订了合约,你就不应该失去对一切事态的掌控。” “从细节上我根本感觉不到你的用心,连最基本的保护措施都没做好,像肌肉松弛剂,抗生素,hiv阻断剂是否备好?再者如果合约人下意识反抗,脚踝和手腕都需要套上护腕,能最大程度的起到保护作用。” “最后我的评价是,手法粗糙,观念陈旧,更远远谈不上什么美学!” 接连轰炸,丝毫不给对方思考的时间。 好似真的那么一无是处,张台南难免心生怒气,却仍然隐而不发。 陆迟见状心中冷笑,他现在心情不太好,偏要看到张台南破防。 “啊,但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懂得在自己的地盘实行这点就很好。” 张台南听后脸色稍霁。 “看张叔叔心情好了点,我再给你讲个笑话听听,女孩手腕上的手链被小偷顺走了。” “我真的很难相信难道这就是你想要达到的效果?还是你打算交给客户一份如此离谱的答卷?” 说到这,陆迟看向张台南,笑得老实。 “少点不切实际的空想,动起来,做个实干派。” 终于再也忍受不了,张台南抄起手机就是一顿怒斥。 “最快的速度,把刚才那人给我抓回来!!!” 第三十四章 理念与接触 “你刚在无意中用了客户这个词你还知道些什么?” 经过先前谈话,张台南再不疑有他,让人把乔贝贝带到安全的房间安顿后,领着陆迟来到了隔壁的休息室。 这家会所本就是他精心打造,而独属于自己的休息室装修成了密闭性很好的私人空间。 陆迟正坐茶几前筛选茶叶,嘴边随口回了句用词不当。 张台南以为他在装傻,倒也不深究。 “如果我没记错,你跟张度玮是很好的朋友。” 突然就唠起家常,陆迟点点头,说关系还行。 “可前段时间有人告诉我,是你在幕后谋划了那一切,为了毁掉他的人生。” 气氛有刹那间的凝重。 关于所有的前因后果,张台南肯定早就私下调查清楚,此时旧事重提的意图也很简单。 先前就差被指着鼻子骂不行,里子面子皆过不去,现在心态摆正了,基于上位者长期养成掌控一切的习惯,又在试图揽回主动权。 发现陆迟始终沉默不语,张台南似乎也察觉到过于尴尬,笑着打圆场揭过。 “你不用紧张,我知道在他犯错之前,就只有你去阻止过。” 话毕,还给亲手泡了杯茶。 陆迟有些受宠若惊接过,脑中却在想另一件事。 他有一点疑惑,到现在也没能自圆其说。 虽然在厕所蒙混过关得到了张台南的初步信任,可正是因为相信了,他才觉着奇怪。 毕竟年龄,身份和经历皆是透明,这些很容易查到,根本没有能力接触到圈子以外的东西。 未等思绪飘远,回到眼下事。 “人们在满足了最基础的生理需求和人身安全需求后,往往不再局限于物质,开始在他人身上寻找归属感,认同感,最后转而追寻精神上的自我价值实现。” “我将这份理论奉为圭臬,将它运用于与猎物的合约之中。” 张台南似在传达自己的理念,既是交流,也是试探。 “可在不食嗟来之食的典故中,拒绝施舍的那位饥民把自尊放在了最基础位置。” 张台南微一点头,内心十分认同。 “如你方才所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在实际情况下,这套理论的需求排列发生变动也是理所当然。” 听到这里,陆迟已隐约猜到了张台南的工作。 “而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个不被社会所认可的嗜好,有人藏着,有人展露。” “我要做的事很简单,却又很难,尽可能帮助猎物发挥最大潜能,在完成系统的学习和训练后,再把他们送回本来的地方。” 这番话可谓说得冠冕堂皇,毫无破绽,陆迟不禁笑着讽刺,“帮猎物发挥跳水的潜能?” 说的自然是跨年那晚,张台南只是微微摇头,神色暗了一瞬,却不是惋惜。 “对我来说,那是一个失败的产物,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独立思想。” 看陆迟面露几分兴趣,张台南也就简单叙述了下。 那是他一位朋友送过来的,身份背景并不复杂,成长于家教极严的书香名门。 父亲是大学教授,女孩从小就很优秀,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我那位朋友把她骗到我这里,起初她还以为只是一些简单的心理咨询。” 说到这里,张台南似察觉到陆迟流露的不屑,突然话音一转。 “但我并没有骗她,更没有逼迫她,反而告诉了她所有真相。” “我只是问了她一句,是否还对现在的生活满意,最后给了她三天的考虑时间。” 答案很明显,已经是发生过的事。 “三天后,她选择给自己一个机会,与我签订了合约。” 见陆迟满脸不可置信,张台南笑了笑。 “也许你会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很多人在道德底线的束缚下压力愈深,他们在黑暗中摸索,在悬崖边徘徊,在世俗的眼光中躲躲藏藏,却始终无法正视真实的自我。” 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他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摧毁了女孩对来自各界的结构性压迫,令猎物看清了自己真实的内心世界。 故事到这里本应画下句号,合约结束后,女孩回到了那位朋友身边。 “也许是在合约期间食髓知味,某一天她突然找上门来,并且想要延续我们之间的关系。” 但作为一个猎人,最重要一点便是保证能随时抽身,而不是按猎物的想法行事。 “说到底,她离不开的只是我曾经给予她的安全感,把我视作了可以偶尔停靠的温暖港湾,她仍然活在梦里没有醒来。” 张台南没那么多精力浪费在同一个猎物身上,只用了些不可描述的方法,便让她认清了自己的存在。 “寻常人总会在道德人伦之间挣扎求存,企图在内心找到令自己平衡的那一点,显然她没有在我那位朋友身上找到。” “而当一个人产生绝望的念头,要么打碎认知,要么毁灭自己。” 说到最后,张台南耸耸肩,以一种无所谓的语气,“你也看到了,她选择了后者。” 虽未说得详尽,陆迟已大概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那位朋友的身份。 可他不理解的是,一个人的思想可以被影响,可以被干扰,可以被添加一些简单的意愿,但不可能做到被完全奴役的程度。 起码在此时此刻,陆迟觉得自己没疯。 但迄今为止他还不曾见识过张台南的真正手段。 “你认识那位女孩?” 否则张台南想不通先前在厕所,陆迟一言不发的理由。 见陆迟不置可否,他一点不急,继续自顾自说起。 “那女孩还在念大一,农村出来的,家里就一个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 “几年前老人患上白血病,她不想放弃但也没人帮,一次偶然就走上了这条道,说是一定要报答养育之恩。” 又是为钱的烂俗桥段,每时每刻都发生在世界的每个角落。 从小耳濡目染建立起的道德观,长大之后,在现实面前却如此不堪一击。 发现陆迟神色淡淡,张台南也明白像这种简单的需求关系,很难令人提起兴致。 “近期老人要做骨髓移植,需要一大笔费用,我从不愿去物化谁,可没有任何人向她伸出援手。”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还算是她的救命稻草。” 有时候,现实往往要比想象离谱得多。 那些站在道德至高点的人们,可以肆意批判女孩的不洁,可以深感惋惜女孩的遭遇,在毫无心理负担的前提下。 可唯独在长夜中向她伸出援手的,却是大多人观念里的邪恶势力。 “多少钱?” “差不多二十来万,她还挺贪,凑个整五十,应该是想接完这一单回归平静。” “合约时间呢?” “一个月。” 一个月五十万,辛苦个几年就能提前退休了 陆迟心中一顿,扭过头漫不经心问,“张叔叔你看我行不?其实我也想发挥最大潜能” 见张台南没反应过来,他继续试探性开口,“嗯,价钱可以再商量。” 张台南以为他在开玩笑,没当回事,再次回到正题。 “可据我调查,那位老人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似乎也知道。” “知道?” 这么说倒是有点意思了。 对于一个眼光独到的猎人来讲,有执着,代表有成长的空间,也就能产生意想不到的价值。 “这次的猎物本是我一位好友所托,不过相遇即是缘分” “要是你有兴趣接手,我可以交给你。” 陆迟果断拒绝了。 这是一份试探,但凡他点了头,立马就会引起张台南的不满,同样也会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像这类人最是多疑,稍有不慎都会引起警觉。 明显对这反应十分满意,张台南蓦地咧嘴一笑,选择退一步,再进一步。 “陆迟,如果你是这次合约里的猎人,你会如何起头?” 很好理解,这是最后的试探。 先前说了那么多理论上的东西,也只有实践才能看出真本事。 若是成功,就可以获得张台南的进一步信任。 就算失败被看穿并无真材实料,应该也会看在陆平晖的面子上,只是将自己扫地出门。 当然,也可以选择拒绝,可那将代表着没有了后续。 等下一次接触张台南的机会,要等到何年何月。 陆迟很乐意接受挑战。 第三十五章 参演 房间内很安静。 女孩身上的那些束缚仍未解除,坐靠在一张椅子上,只有一双耳朵判断周围情况。 哪怕只是轻微的脚步声,对于此时的她来讲也是巨大的警钟敲响。 陆迟一步步走到女孩面前站定,打量着,观察着。 同样,张台南肯定也在某个角落的摄像头后面,打量着他,观察着他。 女孩神色很平静,呼吸沉稳。 是了,先前在卫生间内都能表现得如此镇定,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陆迟缓缓闭上双眼,试图先找到女孩现在最缺少的那一样事物。 与人交往接触,最首要一点便是懂得照顾对方的情绪,将心比心,这也是他长久以来坚守的准则。 人在黑暗中,难免会失去所有的安全感,时间越长,需要的也就越多。 而心理学上有个概念叫做首因效应,阐述了第一印象的重要,以及对今后关系的影响。 要想以最快的速度与猎物建立起桥梁,这无疑是个很好的出发点。 “刚刚是我。” 简洁明了的四个字。 陆迟俯身将女孩丢失的手链戴上,进一步让她真实感受到自己的存在,随后静静等她消化。 之前在厕所隔间,耳朵是她唯一的武器,不难感觉到有个人帮了她。 她难免会好奇,会产生疑问。 而所有的疑问最终会汇聚成一处,两人肯定认识,所以才不想被她听出声音。 但明显猜错了,因为她发现那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声音,而且在短期内没任何印象。 顺着猎物的想法去思考,这有助于掌控猎物的情绪走向。 “乔贝贝。” 女孩突然浑身止不住的颤了下,此前在厕所等待命运之时,也不曾表现得如此慌张。 她偏过头,冲着声音的方向,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唔唔声。 让恐惧占领原本建立起的神秘感,这也是必要的一步。 两次机会,她仍无法分辨那是谁,却是一个能准确说出她名字的,认识她的人就在旁边。 而她却对眼前人一无所知,以如此被动如此丑态的境地,宛如任人宰割的羔羊。 躲在摄像头后的张台南看到这一幕,神色饶有兴趣,心里不禁又对陆迟高看了几分。 仅凭短短两句话,他甚至能想象出女孩内心的情绪起伏,直入云端后的跌入泥泞。 情绪是可以被玩弄的,而那位看上去还很年轻的大男孩,明显在这方面的造诣不浅。 “我叫赵今辞,接下来的一个月,你归我了。” 最后,奠定与猎物之间的基础地位。 “这就是你先前在厕所一言不发的原因?” 张台南不得不感叹。 若真是如此,少年人的心思有多可怖,眼光有多长远,就算不是主要目的,也很巧妙的给自己留了一条路走。 更重要的是,早早就把他算计了进去,包括他的出现,他的反应。 就像一场精心编织好的剧本,只等着各方参演,在浑然不觉中。 但这并没有令他心生抵触,反而莫名兴奋。 已经十几年了,他都快忘了猜不透对方想法是一种什么感觉。 “你觉得,那女孩现在在想什么。” “那不重要,当你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带动猎物的情绪,那也就意味着成功了一半。”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张台南怎么也不敢相信有一天竟会被人上课,即便心里极为认同陆迟的观点。 可他也明白,实际操作起来难度很高,先前若是换一个人来,恐怕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再者,他所研究的方向,与陆迟截然不同。 “刚才你在最后提到赵今辞那孩子,我觉得有些画蛇添足了。” 陆迟看张台南一眼,仿佛意有所指。 “我始终相信,每个人都有破绽,你有,我也有,无一例外。” 很明显,乔贝贝还没有达到丢掉所有心理负担的阶段,这意味着距离掌控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但过程,才是作为猎手的乐趣所在。 张台南闻言深以为然点头,偏过头看向陆迟,笑得意味不明。 “那你的破绽,就是你那位小女朋友?” 这句话信息量不少,最直观的就是早已调查过自己。 见陆迟脸色变了变,张台南视若无睹,回忆起第一次和赵清河见面的场景。 “以前一次偶遇,我很惊奇的发现,你那位小女朋友似乎也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 陆迟自然不知他们曾在花石酒门口接触过,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我看女人的眼光向来很准,她有一点性冷淡体质,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 这无疑在雷区蹦迪,语气不乏戏谑,且是故意。 “张台南,说句心里话,我一直都认为活着很难。” 直呼姓名,十足诚恳,却是极度危险的信号。 这是一步险棋,也许会将这几个小时的努力付之东流,但同样的,也将自身弱点暴露在了对方视野之下。 其他人不知道的是,何晚对于陆迟的意义并不仅仅只是爱人那般简单。 既是绮梦也是梦魇,是他埋藏在灵魂深处,不敢往前迈出一步的万丈深渊。 伴随时间流逝,两人对视,无声对峙。 直到紧绷的弦再也压制不住,张台南忽然毫不顾忌形象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 很显然,陆迟赌对了。 这时本应谨小慎微,以防再次说错话,但他选择进一步刺激张台南的底线。 “你先前那种手法只适用于不谙世事的猎物,她们仍保留着一份天真,没见过褪去所有尊严的肮脏自我。” “只有用在还没有妥协的猎物身上,才能绽放出真正的美感。” “还是说你不会别的了?” 明显是激将,结合先前分析,张台南倒也听进去了。 先前在卫生间被陆迟意外打断第一规训课程,他还真有过继续的念头。 “那就如你所愿,进入下一阶段。” 赵今辞会出现,陆迟并不意外,心里觉着很不是时候。 他是突然闯进来的。 对于外人未经允许就闯入自己的私人空间,连低等动物都会产生强烈的领地性,更何况是张台南这样的人。 但张台南喜怒不形于色,静静等待着对方显露意图。 从进门开始,赵今辞的状态就很奇怪,看上去似乎十分畏惧张台南,甚至都不敢直视后者的眼睛。 除开低眉顺眼,浑身更是在微不可见的发抖。 这无疑是巨大心理压力的表现,若按赵今辞的话来讲,也可以叫血脉压制。 陆迟在一旁降低存在感,默默打量,还从未见过这样子的老赵。 “张叔叔,隔壁那女孩是我朋友” 张台南连目光也懒得给予,语气平淡,“想让我停手,你还不够格。” 赵今辞闻言沉默了瞬,竟没再多说什么,摊摊手后退几步似乎就这样放弃了。 转瞬之间,他眼底闪过一道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很难看得真切。 但陆迟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自然能看得一清二楚。 可惜的是,下一秒就忘得干净。 “你好像没有搞清楚一点,选择权在她,而不在我。” 就如张台南先前所言,对待猎物的态度,不隐瞒,不逼迫。 见赵今辞眼里再度泛起希望,陆迟微不可见摇了摇头。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乔贝贝的选择便已注定。 隔壁。 “你的朋友,赵今辞来了。”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继续我们之间的合约,承诺的五十万我也会如数交给你,或者你可以选择跟他离开。” 言简意赅,张台南表明态度后,却没有解下女孩身上的那些枷锁。 以这样的姿态,这样的境地,该如何做到心平气和的去思考。 而不作思考,那便只有坚定自己最初的想法,告诉自己那是对的,是回不了头的。 若是平时,或许还会考虑其他选择,可此时此刻,不论是女孩身上那些仍绑着的束缚,或是已经身陷囹圄的事实。 人不会在短短时间内向自己的人格妥协,但凡事也有例外。 “温奶奶的事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帮你出。” 赵今辞看上去很激动,一上来就表明立场,随后静静等待着女孩的选择。 他也许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犯了多大的错误,或者说,他站在这里本就是一种错误。 眼前虽一片黑暗,强烈的不安与害怕却让乔贝贝大脑格外清晰。 从某种层面上讲,没有解开那些东西,她反而会对张台南心生感激,至少不用以现在羞于见人的姿态直面。 人往往是个擅于掩耳盗铃的生物,躲在躯壳中好像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无异于一份风干了的麻木。 当好几秒过去,乔贝贝垂下脑袋摇了摇头,因长时间佩戴口球嘴边难免流下些口水,狼狈至极。 张台南并不讶异女孩的反应,走上前,语气柔和了些。 “信任是相互的,你给予我信任,我同样不会骗你,一个月后,让我们一同见证你的新生。” 当一个人认为这是自己做出的选择时,往往会自发降低身心上的抵抗。 “现在,把你的手交给我。” 女孩迟疑了瞬,颤抖着手,一点点地,就这样交到了张台南的手上。 那是一种象征性的妥协,就像在完成一种极富意义的仪式。 仿佛能感受到一道灼灼目光,为此时此刻的自己感到羞耻。 乔贝贝眼罩后的双眸水雾弥漫,两行清泪顺着滑落,最终却凝聚在被勒紧的眼罩下端,从浸湿到渗透。 她显然已经认清了自己的位置,认清了无法逃避的现实。 赵今辞早已面如死灰,有些失神的转身离去。 看似给予了选择的权力,可从本质上看,终究还是被赋予了选择。 虽不清楚隔壁发生了什么,陆迟心里有数。 赵今辞主动送上门来,只可能起到促成效果,令女孩的想法更加坚定,加剧自暴自弃的心理。 若站在张台南的角度去看,也就刚好顺水推舟。 只要是人,或富贵或贫穷,或善或恶,心中总会藏着一处柔软所在。 而就是这份柔软,若被利用得当,可以摧枯拉朽般的侵蚀内心深处。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张台南还会利用赵今辞做出一些更残忍的事,但那都是后话了。 正当陆迟出神之际,忽从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我以为你会帮我,是我自作多情了” 语气有埋怨,有悲凉,似乎已经预见了女孩的下场。 猪队友。 陆迟脑中刚闪过这道念头,下一秒就察觉到了一道饱含怀疑的目光。 他历尽千辛万苦才建立起的一丝信任,因这句话瞬间土崩瓦解。 一回头,果然就看见张台南似笑非笑的表情,但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没有表态。 眼看着那道落寞背影即将走出门,陆迟来不及解释,不带任何个人感情的开口。 “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赵今辞闻言脚步一顿,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三十六章 探讨 透过车窗,陆迟放眼望去。 桃园是花石集团早年开发的高档小区项目,开川着名的富人区,绿化环境好,风景宜人,里面住户非富即贵,聚集了开川绝大多数顶尖富豪。 自上次领略这里的风采,还是到赵今辞家里做客。 小区周围种满了茂盛的绿树带,形成舒适宜人的天然屏障将外界隔绝开来,不禁让人想一探究竟。 这里地段离市中心很近,外面不知情的人们往往把这里当作情人大院,口口相传,可实际上并不是。 对于大多数成功人士来讲,有钱是一回事,值不值得又是另一回事,在那些人心里有着很清晰的界限。 直到从车库走进正屋,陆迟也没想到,张台南竟会带他来这里。 虽说是打着邀请参观的说法,真实想法还不得而知。 自下了车走进屋内,张台南一路牵引着乔贝贝,最后将她安放在中厅的沙发上,解开道具前,先打开了全部的灯。 这是为了让光线渗透眼罩,以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 陆迟躲在角落看着,心里不禁对这份小细节略微赞赏。 来这里之前,他就提出过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能让乔贝贝知道自己的存在,整个训练阶段也不会现身,张台南同意了。 陆迟也没把自己当外人,真就四处走动参观起来。 房子布局大致与赵今辞家相似,三层加上地下室,总体室内面积很大,各种进口家电家具,装潢前卫不失格调,粗略看下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直奔二楼,没花多少功夫便找到了开放式厨房,冷藏室里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类食物,肉食,蔬菜以及种类繁多的罐头等等。 这些食物的日期都很新鲜,明显经常更换,不难推断是常住。 这里应该就是张台南的大本营,也可能只是其中一个据点而已。 “参观的怎样?” 从身后冷不丁响起声音,陆迟没被吓到,这里毕竟是张台南的地盘。 他也不回头,随手指向一墙的肉食,半开玩笑说,这会不会是那些猎物最后的下场。 这笑话有点冷,但张台南还是忍不住笑了,“你觉得我是变态杀人狂?” 在这种人面前也没必要拐弯抹角,陆迟点了点头。 “其实我会带你来这里的原因很简单,不仅是想让你参观学习,也因为你跟我是一类人。” “什么样的人?” “吃人的人。” 陆迟脸色有点难看,这话听着像骂人。 张台南仿佛没看见,自顾自泡了杯茶,闻着茶叶溢出的浓厚醇香,神色极尽陶醉。 “吃人的社会从未改变,只不过现在吃人的方式变了而已。” 说到这,扭头看陆迟一眼。 “我们同为捕食者,擅于利用暴露的人性弱点,再加以啃食,嚼碎,那是我们这类人的天然优势,与生俱来。” “我知道你先前说的那些都是临场现编,也从未实践过,更遑论打造独属于自己的猎物。” 面对突如其来的拆穿,陆迟把心放得很宽,耐心听张台南接下来的话。 “也许连你自己都会产生疑惑,那些想法到底从何而来实则源于你体内优秀的遗传基因。” 这算是解开了陆迟心里的一份疑惑,先前不过几句模棱两可的漂亮话,怎么可能糊弄得了张台南这种人。 深谙此道多年,凭行事做派不难看出,应该也能称得上其领域里的大师。 不过这话后半段在他听来,就是说自己老爸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怎么样了?” 张台南也顺着转移话题,简单叙述了下乔贝贝的情况。 接下来的一周,女孩都会在地下室里独自度过,至于学校那边,他已经托人去开具假条。 “一周?” 敏锐抓到这个关键词,陆迟眉头皱起。 张台南没隐瞒的意思,“刚开始的一周,只是为了让她尽快熟悉环境。” “等训练告一段落,我会放她回学校跟上课程,以后每周闲暇来这里学习即可。” 明显看出陆迟脸上一丝不解,张台南顿时哑然失笑。 “我这里不是牢笼,她也不是犯人。” 隔绝掉正常的社会人际关系,那对猎物的成长没有任何好处。 “可实际上,她还是会失去人身自由。” 张台南似不愿为此继续辩解,已转身朝下走去。 “她还在休息,我先带你去地下室看看。” 要想进入地下室,不仅需要输入密码,还有先进的识别虹膜设备。 与大多人印象里的地下室不同,这里采光充足,温度适宜,布局简单。 偌大的空间被划分为很多个小隔间,走进看,隔间里的墙壁包括地板皆由白色软垫覆盖,应该是起到防自残的保护作用。 “极个别猎物,有时候会产生应激反应。” “这些是我托国外朋友特制的,有镇定精神的作用,于人体无害。” 张台南边走边解说,于地下室的装修上,曾花费了他很多心思。 陆迟趁着空隙摸了摸软垫,凑近闻,的确有股令人舒适的檀香。 很快走了个遍,隔间都是采用的是单向玻璃,与其说是牢笼,更像是供人观赏的动物园,幸运的是,今天歇业。 “你是第一位到这里参观的客人。” 陆迟不知道这算不算荣幸,没有发表看法,自顾自走到角落,带着一份好奇推开了门。 因为这是唯一一间封闭的房间,从外面看毫不起眼,藏得很隐蔽。 走进才窥得全貌,药柜上摆满了各类工业制品药物,再往里间走,入目可及的是各类冷冰冰的先进医用器材,全是国外高价进口,中间位置是一张手术床,还有麻醉机、输液泵、除颤仪、供氧设备等等。 这些设备组合在一起,足以进行一场小规模手术,且只可能是张台南亲自操刀。 “如果发生某些紧急状况,这可以让她们捡回一条命。” 在不惊动外界的情况下。 陆迟对此不感兴趣,至多在心里感叹一句准备周全。 走出医疗室,隔壁就是一面书柜墙,算是这个地下室里唯一正常的事物。 书橱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书籍,分类尤其广泛,像斯宾诺莎的《伦理学》,弗洛伊德的《性学三论》,除开众多繁杂的学说巨着,还有像渡边淳一的《失乐园》小说等等,大多有译版也不用担心看不懂。 比较有趣的是,陆迟在角落处找到了一本安妮·普鲁的经典短篇小说。 他曾不带任何偏见的态度欣赏过电影,原版小说还真是第一次见。 如果他没记错,那部电影的上映时间恰巧就是今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启示。 见陆迟在书柜前徘徊许久,张台南渐渐走了过来。 “如何,有没有感兴趣的?” 陆迟不动声色的将那本小说放回原位,随手拿起一本离他最近的。 “道德经?” “嗯,看过帛书版。” “老子第一句就说了,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 心知张台南这是在考自己,陆迟随口回,“这是一个非常朴素的辩证法,讲的是任何的概念,任何人,任何事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变化。” 见解通透,张台南微微颔首,目光不乏赞赏。 “没想到张叔叔也是唯物主义者。” 陆迟并不觉得张台南是一个需要大量书籍来粉饰自己文化内涵的人,而那些堆积成山的书籍,自然都反复翻阅过,乃至生出了自己的独特理解。 很显然,他对张台南的认知还远远不够清晰。 “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还没睡醒,竟会认为你是一位涉猎多种领域的学者,而不是一个视女人如玩物的疯子。” 语气真诚发自内心,张台南听后不禁笑了笑。 “我知道你对我还有些偏见,认为我只是一个解开女人衣服的罪人,但那只是为了解开更多不属于她们的枷锁。” “愿闻其详。” “自人类的父权社会诞生至今,重大事务皆由父亲或年长男人决定,妻子以及子女均处于附属地位” 随着社会体系结构的不断演变发展,又由此基础形成了“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习俗。 女人在层层机制下被定义为弱者,男人用衣服遮挡住她们的身体,用家庭伦理限制住她们的自由,用道德底线封锁住她们的欲望。 古往今来,贞操这个词就被定义成女性是否贤良淑德的最基础标准。 “但在我看来那就是狗屎,不过是男人用来奴役女人的说辞而已。” 久而久之,那些贤良淑德被定格成冰冷财产,而那些风情万种却只能在窑子里购买。 男人在那一刻成为了最大的赢家,同样,也成为了最大的输家。 “所以我成为了现在的我,想要让那些值得我用心的人们作出改变,重新审视真实的自我。” “这既是我一直以来追求的意义,同样也是我的初心。” 陆迟明白这是洗脑,但不可否认的是观点不乏道理,但太过片面。 “随着时代进步,近代史上就有先进知识分子主张男女平等,包括同样接受教育,同工同酬等” 还有一位伟人曾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这无疑代表着社会在逐步实现男女平等。 关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性解放运动,女性第一次有了公开表达自己欲望的机会,而披头士的走红就与其颇有关联,恰好成为了女性释放欲望的发泄口。 再者陆迟作为苏醒者,当然清楚时间再往后推几年,例如各大电商巧喻的消费力男不如狗,还有女性观众磕cp消费男色的风潮,这无疑挑战了传统父权文化下的权力结构,也能看出女性主掌消费意识的觉醒。 “何况父权制也同样伤害男性,要求男人要有男人样,必须要承担一些与生俱来的责任,以此才能获得社会的尊重以及异性的仰慕。” 无法否认会拥有一些特权,但权利和责任的范围是会变化的,在不同时期的要求也不一样。 男女双方都需要从传统观念的束缚中解脱出来,才能形成真正意义上的“男才女貌”模式。 “所以,你的训练只针对女性,从某种意义上讲,不就与你的初心自相矛盾?” 面对陆迟娓娓道来的观点,一针见血,条理清晰,张台南眼里再添几分欣赏。 “你的口才很好,也看得很全面,之前有个人的观点与你别无二致。” “谁?” “是一个很好的苗子,我与她接触已久,不过道阻且长,直到现在也无法探索她的内心。” 陆迟心知说的是谁,没有多问。 “可谁告诉你我的训练范畴只有女性?” 心中猛地一惊,一个不可能的可能在陆迟脑中乍现。 第四十章 目的 “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两人的交谈已远远超出了陆迟的心理预设,寄希望于回到正常的路径。 唯一的疏忽,就是被张台南口中的故事引导,一步步偏离了正轨。 本没指望得到回应,却不料张台南沉吟片刻,毫不设防的讲起了过往。 讲述之时,就像在与一位老朋友闲聊。 “初遇时,他穷困潦倒,乃至身份不明,但我并不拘泥于那些外在的东西” 他是张台南见过最有趣的人,初次见面是在自己的结婚宴席上。 当时他灰头土脸,整个人不修边幅,看上去就像个拾荒者,身后还跟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 “你猜,他是来做什么的?” 按常理来讲,自然是参加宴席。 陆迟想了下,仿佛身临其境般老脸一红,“呃总不能是跑来蹭饭的?” “哈哈哈你还真猜对了,当时那家伙一闯进来,就当着一众宾客的面问能不能蹭饭。” 说到这,张台南不禁哑然失笑,看得出心情十分愉悦。 大概有种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的错觉,之后抱着主动结交的念头,两人很快就成为至交好友。 一起去后山钓鱼,一起谈天说地,久而久之,才发现对方不显山不露水,学识渊博见多识广,两人很能聊得来。 “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即便掩饰得很好,也藏不住急切。 好似能听出弦外之音,张台南看向陆迟笑了笑。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在我的印象里,他似乎对女人不感兴趣,只跟一位异性有过接触。” “谁?” 时间跨度太大,无关紧要人的记忆难免模糊,张台南思索片刻才缓缓道来。 “是一位典型的南方女子,于乡野间长大” 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毅然决然的回到家乡贡献自己的一份力,试图推动家乡文化水平落后的教育,很美好的愿景。 “那女孩跟他共事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不是意外的意外,从此失踪。” 敏锐捕捉到用词,陆迟眉头皱起,“什么意思?” 张台南似不愿细说,因为当时连他也分不清用意。 他那位老朋友心思如海,性情捉摸不透,有时候心善得宛如圣母,有时候又冷漠无情的令人胆寒。 “我只依稀记得,那女孩被困在一座山里也许现在依然如此。” 在最开始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吃尽苦头,终于找着一次机会逃出生天。 “不知是幸与不幸,她遇上了我那位老朋友。” “然后呢?” “我那位朋友却选择亲手把她推了回去。” “为什么?” “我个人猜想,他是为了验证一句话。”张台南开了个玩笑,语气戏谑,“他曾说,‘对他动了感情的女人,都不会拥有好下场’。” 陆迟沉默了。 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话说回来,上次与他会面,他倒是夸赞你不少。” “他说什么了?” 张台南眼含笑意,“他夸你做得好,做得棒。” 这算哪门子夸赞。 “实则他对你评价颇高,一是能把握人心,二则是把求同发挥到了极致。” 弗洛伊德认为,人格的变化发展是人们努力缓解和消除挫折、冲突、痛苦和焦虑等心理过程中,通过一些顺应和克服心理障碍的方法使人格的作用保持连续性与规律性,并最终形成个人的独特人格。 而求同是指一个人把某个外界事物的特点,特别是其他某个人的特点,纳入到自己的人格系统中。 通俗来讲,就是汲取他人长处,一种超强的学习能力。 陆迟对此倒是极为认同,他这人本身没什么优点,只有一点,将耳濡目染四字运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不论是徐飞扬的伪装与脑洞,赵今辞张口就来的嘴,何晚的冷静理性,宋阑珊的逻辑思维等等。 “所以,你觉得我能在你身上学到什么?” 张台南微微摇头,“应该说,你想从我这里学到什么。” 陆迟想了下,笑得老实,“这几日多谢款待,张叔叔有缘再见。” 太过突然,眼看着他敲定离去的念头,张台南不急不缓的发出邀请。 “再过几个月,圈内将举办一场由我举办的漫谈会,我想邀请你作为特别嘉宾” 全是圈里的老玩家,来自各界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主旨只是分享一些个人心得,到时每位嘉宾都会带上自己的猎物出席。 陆迟对此不感兴趣,脚步不停。 “有个人也会参加,我想你应该不会错过。” “谁?” 在发出疑问的同时,陆迟就隐隐猜到了。 位高权重,行事作风,这几个关键词凑在一起,很容易串联出最有可能的那个人。 “陆总,陆冬楠。” 张台南紧接着笑了笑,叙说了下两人的交集。 曾是他的客户之一,那单子简单,只是一些基本认知以及人格重塑,包装成客户满意的样子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几年前,我教过那女孩一个月,而陆总直到现在也把她留在身边,想必还比较满意。” 听着听着,陆迟已惊得不能言语。 只有当事情就发生在身边时,才能愈加感受到其中真实。 仅有的几次接触下来,印象里那女人冷静自持,挂着金牌律师的名号,怎么看也不像是被训练过的。 “我能去干什么?再者,独自出现岂不显得另类。” “就以讲师的身份。” 陆迟干笑了下,总觉着张台南在逗他玩。 “你可以尽情谈论自己的理解,我相信,就凭你天生的专业素养,稍做准备很容易得到那些人的赏识,当然,这对你的事业也有很大帮助。” 专业素养这词,听着实在讽刺。 张台南以为陆迟一开始接近的目的,是想搭上这条线积累资源,毕竟背后所牵扯利益众多,关系纽带所延伸出的人脉,根本无法用钱财计量。 “你不用有过多担心,根据前几天你对乔贝贝的那次实践,我已经为你模拟好了一个合适的论题” 对猎物倾注情感,这无疑是个很棒的出发点。 迄今为止,圈里那些俗人还停留在宠物的层面,像张台南这样的都是少数。 那意味着猎手与猎物的位置产生互换,反客为主,自然是所有猎手不可能希望看到的局面。 而这份思想无疑会掀起一股巨大浪潮,正如他所说,艺术是需要不断创新的。 “我相信你的口才,也相信你有能力应对千夫所指的场面。” “到时你我携手并进,你开创新的单元,而我将展现出我最完美的艺术作品。” 陆迟算是看明白了,张台南给了自己一个接触上层的机会,代价却是充当小丑。 不过,他口中的完美艺术作品 以乔贝贝为例,从一开始双方就不是平等关系,而是一种简单的需求关系,若张台南的下一个目标是赵清河,该怎样建立起最初的基石,又会用什么办法摧毁她的信念。 但经历了这短短几天,陆迟心里明白那只是时间问题。 他有些累了,无心再陪张台南玩下去。 “张叔叔,我先溜了。” 话毕,转身扬长而去,不带留恋。 张台南似乎再无阻拦的意思,直到陆迟即将迈出门的那一刻,才冷不丁开口。 “我在想,你会不会报警。” 空气瞬间紧凑起来。 听上去不像是试探,也不含半点警告意味,仿佛只是多年老友间的随口招呼。 思及此,陆迟也随口回,“不会。” 即便早在意料之中,但张台南还是问了为什么。 “很简单啊,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我从不多管闲事。” 陆迟明白,从一开始张台南敢带他来这,让他亲眼看到了那么多秘密,必定是拥有足够的底气。 恐怕就算他报了警,张台南也能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完美隐蔽,更预备了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 更关键的点在于乔贝贝无法作为证人。 既然注定无果,何必多此一举。 他这人就是如此简单,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一路心无旁骛走出桃园后,陆迟突然停下脚步。 他会来这里的目的,除开蹭饭,其他的连自己也不知道。 但有一点很清晰,如果为了救乔贝贝,只会招来张台南的敌对,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本就是一个做事目的性极强的人,也总能时刻分清利弊。 所以,他嘴角一勾,反手就掏出了手机。 “啊,110吗这里有人非法拘禁” 第三十八章 斗争 此次规训比张台南想象中还要顺利,算是奖励,破例让乔贝贝中途出来享受一次美食。 二楼餐厅,食物丰盛,各类昂贵食材摆得满满当当,烹饪手法一绝。 乔贝贝在张台南面前仍有些拘谨,而后者似乎也没有主动发起话题的打算。 “那个人不是你” 长久的沉默令女孩感到不适,终究还是忍不住先开口。 许是想到了什么,继续小声补充,“但你认识那个人。” 显然,前几天在厕所隔间,陆迟的一些行为在女孩心底留下了疑问。 张台南看着她的眼睛,直接反问,“是谁不重要,关键是你希望那个人是谁?” 不禁怔了怔,乔贝贝首先就排除了赵今辞。 在那种狼狈境地,那种肮脏场所,若非要说那么一个人。 脑海记忆深处,就这样缓缓浮现出了一个人。 先生应该能理解她的。 看女孩神色缓和不少,张台南知道她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却没有逼问。 “你们有钱人都是这样吗?” 女孩有主动交谈的念头再好不过,大概就归功于想到的那个人,来自记忆深处的安全感会让身心放松警惕。 张台南大概能猜到那个人,之后也会请那人出面,算是一种训练手段,但不是现在。 面对女孩单纯幼稚的话语,他仍笑着反问,“什么样?” “不把人当人,并以此为乐,看到我们低头,看到我们任由摆布,肆意践踏我们的尊严,这样你们会很有成就感。” 虽还未弄清意图,显然乔贝贝已经意识到了,张台南比以往接触的任何一个男人还要危险。 话里话外的立场都站在对立,张台南觉得有必要先转变这份想法。 “让一个人屈服是这世上最容易的事” “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屈服,屈服于金钱、权力、爱情、自由,没人能例外。” 张台南忍不住感叹,“何况你觉得我在你身上花费的精力,就只是为了这些?你应该清楚值不值得。” 乔贝贝沉默了,因为深知他说的全是对的,包养一个名校学生,每月一两万就是行价,而且可以做得更好。 至于一个月五十万的天价,想都不敢想。 “那为什么是我?” 除开他那位老朋友的缘故,还有别的。 “因为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让自己沦落到这般境地,也想知道你能为此付出多少代价,后来我知道了,也明白了你的执着。” “你早早认清了这个世界的残酷,你毅然决然的选择出卖自己,你心里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还是去做了” “即便如此,你仍努力维系着心里那个固执而天真的自我的生存,也许在那些普通人眼里你是肮脏的,可你藏在内心深处里的那个自我,却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还要干净。” 这些话明显对女孩内心造成了冲击。 在她眼里的坏人,既没有轻视也没有怜悯,而是如此理解。 “那你究竟想做什么?” 潜移默化间女孩产生了一丝信任,但张台南的确没有骗她。 这些话听上去格外真诚,没人能质疑,两种反差纠缠在一起,很容易让人心生矛盾。 “乔贝贝,有一点你说错了,我想看到的不是你的屈服,而是斗争,与不公的命运去斗争。” “那你多给我点钱,我肯定能好好斗争” 猝不及防被噎了下,张台南好半响没反应过来。 这种见缝插针的贪财特质,倒是从他那位老朋友身上学到了精髓。 “你需要的不是钱,而是面对这个世界,与之斗争的力量。” “我知道你想接完这一单回归平静,但你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你根本没有意识到,你身上有着大多女性没有的闪光点,就像黑夜中的燎原之火,是那么醒目。” “就算没有我,其他捕食者迟早也会找到你,那时你将再无保护自己的力量,包括你的奶奶。” 应该听进去一些,女孩神色略有动摇,张台南见状摊摊手。 “像这些食物,这种房子也许你一辈子都不敢想象。” “但只要你点头,我可以教你怎么应付男人,并学会如何保护好自己,那些男人会把优渥的生活捧到你面前,任你选择。” 乔贝贝想也不想就拒绝,忍不住再三强调,“我们说好的,一个月,今天已经是第三天。” 话毕她直接起身,不给对方回应的机会,往地下室隔间里走去。 张台南见状满意地笑笑。 如果女孩点了头,那倒不值得他花费那么多心思。 两点整。 还差十分钟,女孩轻快的合上手里书,工整放置一旁,随后平躺在软垫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那动作从容而优雅,令人赏心悦目。 躺在软垫上的白裙少女,气定神闲的等待命运降临,画面平添一份令人欲罢不能的美感。 这一刻,巨大的反差让这一幕泄露出艺术的气息。 摄像头后的两位男人注目观察着,表情不一。 这是陆迟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质疑,如果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下去,女孩是否还能保持初心? 这才仅仅几天,张台南以后的手段必定层出不穷,一个月后,女孩是否还是那个人? “下个阶段你打算怎么做?” “打破对过去的幻想,这是重塑人格必要的步骤。” “你想把她变成另一个人?” 出乎意料的,张台南摇了摇头。 “并不,恰恰是她一直活在过去的幻想中,那些念头会毁灭她,迟早会将她变成另一个人。” “从始至终,我都希望她能以乔贝贝的身份生存下去。” “去审视真实的自我,去做自己的神,直到没有人能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包括我。” 陆迟渐渐眉头皱起,没有听懂。 但有一点他能确定,下个阶段会有赵今辞的登场,那么一个现成的利用点张台南不可能白白放过。 那是他不愿看到的局面。 监控画面下的女孩仍在闭目养神,张台南趁着空闲,去外面拿回来一部手机与一本易携带的小型日记本。 这是女孩唯一的两样随身携带物品。 陆迟扭头瞥了眼,手机信息有几条是赵今辞发的,一些无关痛痒的关心,至于日记则有些兴致缺缺。 哪有成年人会把心事写进日记里的。 话虽如此,为了确定心底的某个疑问,又忍不住翻了翻。 除开大多没营养的日常琐事,中途有看到关于那次猫猫酒会的记录,果然是和姜梦清提前合计好,本就是学表演的她们驾轻就熟,再就是从用词上看两人关系不错。 至于近期都没有动笔,最后几篇是前几个月写的。 218 星期五晴随笔 最近陆续开学,是该努力赚钱了,乔贝贝你是最棒的!把他们的压岁钱全都抢过来!!! 219 星期六晴谋食 今天是周末,按理讲应该生意兴隆,可是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赚,是因为隔壁冒出个新人抢我生意??? 220 星期日晴谋食 又是那女的,我目测她把裙子往上裁了两公分(哭脸)。 当扫到日记最后,陆迟忍不住嘴角一勾。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来到十点十分。 陆迟看了眼张台南,可后者似乎没有停下的打算。 监控画面下的女孩微微喘着气,浑身舒缓而疲倦,静静等待着一切结束。 但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抬头看向前方的时钟确认,来自身体的异样仍在叫嚣,好似没有尽头。 突然的改变让她无所适从,从内而外,从身到心。 女孩眼里泛起不安,蜷缩着身体躺在软垫上,又起身开始喝水,一瓶接一瓶。 在风雨飘摇的呜咽中,下意识拽向带子,颤抖着手寻去。 但这徒劳无功的尝试,只能让情况愈加糟糕。 女孩毫无形象的趴在软垫上大口喘气,小腹有些胀痛,一次次戛然而止,又一次次复苏激活。 半小时后,仰着身子,被千军万马的气势击溃了所有。 脸色别样的红,她努力挣扎着爬起身,终于想到了求助,发了疯似的拍打玻璃墙壁。 “有没有人,我不行了!我快不行了” 陆迟知道,张台南的目的达到了,起码在此时此刻,身心皆找到了该臣服的对象。 “一分不早一分不晚,这是必要的纪律,也是最基础的信任。” 张台南明白说的在理,可对此充耳不闻,放心的转身离去。 女孩手腕上监控体征的手环正常运转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见事与愿违,陆迟也就跟着离去,最后远远回头望了眼。 监控画面上,来自身心的折磨逐渐让女孩陷入晕厥,嘴边下意识呢喃着。 “阿辞,阿辞先生” 第三十九章 恐惧 隔日,张台南起得很早。 制定重建计划并不是空谈而已,需要翻阅大量资料,以各种理论学说支撑,还需要建立实践模型,每一步都必须经过再三考虑才能投入实施。 自从合约签订的那一刻起,这些天他已经做下很多笔记。 迫不及待的读取女孩的身体指数,心跳正常,血压也没有异样,那是深度睡眠的体征。 看得出身体素质不错,根据手环上的体征数据显示,心跳足足到达六次峰值。 前五次都是连续性的,最后因疲倦而强制进入睡眠,最近一次则是六点整,看来前几天的规律已经影响到了身体的本能反应。 张台南打算给女孩放天假,隔间里想必已经凌乱一片,等女孩清醒会自行处理。 来到二楼餐厅,才发现陆迟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简单做好早餐,两人在餐桌上一时相顾无言。 “那是大自然赋予人类繁衍生息的进化优势,也许她现在还有些拘束,过不了几天便会无法自拔。” “交感神经会释放愉悦荷尔蒙,可当你的内心发起抵抗,那同样也会成为一种煎熬。” 听到这,陆迟补充道,“那是自我对本我的抑制。” “没错,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就是我们拥有灵魂的证明,因为来自身体上的快感,始终无法突破精神上的束缚。” 已经亲身经历过,陆迟自然相信灵魂的存在。 “人类有两大基本本能,性与食欲,都是一个人最基本的需求,只是不同类型” 饥饿是对一种需求的应答,而性并不是一种必需品,不过两者都依赖于内部生理因素,并且都受外部刺激物的影响。 张台南口中的说法是从迈尔斯的《心理学精要》摘出来的,那是一本心理学教材,也是当年赵清河推荐给陆迟的第一本书。 张台南对此显然引发了个人见解。 “但人心本质上是贪婪的,永远无法得到满足” 当人们解决了温饱,就想吃得更加美味,当见惯了山珍海味,就想给食物赋予别样的意义,烹饪逐渐演变成了一种别出心裁的艺术。 从珍稀食材到独特装盘,再到竹林溪水的用餐环境,这些都属于饮食的一部分。 性也是一样,从枯燥乏味到左手摸右手,就想寻求更多刺激。 需求不断提升,男女之事就不再是为了满足性而存在,正如烹饪也不只是为了满足食欲。 两者都可以用近乎艺术的形式去品味,却始终被少数人掌握。 “正如所有的艺术那样,无法用简单的言语概括,需要沉淀,也需要创新。” “想要完成一件完美的作品,二者缺一不可。” 一番长篇大论完毕,张台南看陆迟一眼。 “你应该明白一个浅显的道理,要想毁掉一个人太简单,只要你我愿意,可以轻而易举让一个人变成摇尾乞怜的婊子。” “可那又有什么意思?跟圈里那些视作消遣的俗人又有什么分别?” “自始至终我所希望的,是能打造出一个能成为自己的神的人,那才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作品,也是你我最终的追求。” 那种人完全掌控着自己的一切,从身体到灵魂,对自身了解深入骨髓,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对其造成影响,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也就是自己的神。 这几日只要是空闲时间,就会受到张台南思想上的反复熏陶,陆迟近乎无感。 但有一点,他已经模糊的认为此次合约,将会按照张台南的想法继续走下去。 因此他有些萌生退意,提前获知结局也就没有了期待。 不过白白蹭饭这些天,临走前,总得稍微表示一下。 思及此,陆迟跟张台南打了声招呼后,走到开放式厨房准备挑选食材。 一打开冷藏室,各类食物塞得满满当当,似乎历来如此。 “张叔叔,其实我厨艺也还行,今天中午不如让我” “别碰它!!!” 猝不及防的怒吼,像是一头羁押已久的野兽被释放,朝天际叫嚣嘶鸣。 陆迟一时愣在原地,想不通为何突然如此反常。 那并不像是装出来的,更像是一种来自本能的情绪外泄。 良久,张台南也意识到有些失态,没有解释什么,沉着脸一言不发。 对于这种人来说,管理情绪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 张台南早已脸色如常,仿佛先前的一幕只是错觉。 这无疑激发了陆迟强烈的好奇心,待了这么些天,还是首次心生兴趣。 “我个人觉着,还算个合格的倾听者。” 张台南闻言看向陆迟,目光深邃,声音不带任何情感。 “我这里有个故事,关键在于你是否敢承担听完的代价。” 敢。 陆迟当然不敢,“嗯,如果听完要灭口的话,那还是算了。” 张台南闻言咧嘴一笑,不容拒绝的开始讲述。 冷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不停乱窜,直到杂乱无章的倾泻而出。 “那一年,我与最好的朋友相约去国外旅行” 两人从小穿开裆裤长大,情谊笃厚,同甘共苦,且都是喜欢尝试刺激的不安分性格。 出发前,约定好等此次旅行归来,就各奔东西结婚生子,从此扮演好各自家庭里的角色。 不过在临行前夕,陆平晖放了他鸽子,后来才得知躲乡下去了。 最后,他只好拉上另一位好友同行。 与其说是旅行,实则是探险。 年轻气盛是当时很好的写照,两个年轻人决定挑战自身极限。 “我们去了很多地方,穿越过沙漠,也去过危险的无人区,最后在山野中尽情打猎,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 直到与自然灾害不期而遇。 他们遭遇了龙卷风,所幸做出了很好的应对,第一时间远离了汽车,那些挺拔树木肉眼可及的被连根拔起,与外界通讯的天线也被无情破坏。 “我们待在安全的掩蔽处,眼睁睁看着汽车飞起,那代表着失去了食物储备。” 人在大自然面前显得太过渺小。 因之前狩猎次数太过频繁,导致猎物早已远离他们的活动区域。 在之后的半个月里,他们既无法向外界求助,也只能以山中野果野草为食,几乎把能吃的东西吃了个遍。 但两人互相扶持,患难与共,始终没有放弃。 根据冷静分析,至少还要撑住半个月,才有机会等来外界的救援。 长期以来的饥寒交迫,让交流变少,让希望变得渺茫,不得不认清一份血淋淋的事实。 “我还很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晚上” 即便再身心疲惫,却无法安睡,担心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突然看了我一眼,就像现在这样。” 说到这,张台南看陆迟一眼。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目光。 “你应该能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肾上腺素自然而然的飙升,结局活生生的站在眼前。 陆迟声音止不住地颤,“人终归还是动物。”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如果当年真是陆平晖去了 这份因果关系让他很难不切身感受,也让他不可避免的感到后怕。 张台南蓦地咧嘴一笑,神色几近癫狂。 “你没有体会过那种饥饿,它会吞噬掉脑子里的所有理智,只剩下肮脏不堪的求存意志。” 若站在张台南的视角上看,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时至今日也不会从语气中听出悔意。 除非 “但你不知道的是,我那位好友的职业是健身教练,拥有十分不错的体魄。” 主动发难,也许只是为了给对方一个做出选择的理由。 最后的结局显而易见,张台南侥幸回国,却痛失好友。 重点是还顺便证明了:1+1=1。 思及此,陆迟内心久久无法平静,浑身肌肉止不住地颤抖。 原来这就是张台南在冷藏室囤积那么多食物的原因,因为那里不仅有食物,还有另一个张台南,容不得他人触碰。 经历过最绝望的时刻,伴随那等人神共愤的事,同样也给心理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 从心理学上讲,张台南的另一半人格,已经被永远的锁在了冷藏室里,直到一个能容纳它的同伴出现。 讲这个故事的本意,陆迟不认为是找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根本就没有必要。 他不是心理医生,也没有人能治好张台南,因无法理解其作为。 如果当年是陆平晖随行,结局会不会发生改变,那已经不是他能去考量的。 但此时此刻,他必须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他从不敢直面这种恐惧,那是一种身心无法调控的恐惧。 “从结果上看你做得对,至少你活了下来,那也是你那位朋友希望看到的。” 张台南愣了瞬,任凭如何去想,也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肯定。 不论这话是否出自真心,他发自内心地笑了。 “哈哈哈” “可从过程上看,你错了。” 陆迟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声音平缓。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当时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因为你让自己扮演了神的角色,替他做出了选择,替他人作选择的权力让你感到兴奋,也为事后付出的代价而恐惧,为卑劣的行径而忏悔,为你们之间的感情而欣慰” “所以,后来你一直想成为自己的神,不被任何外界因素干扰。” “可你发现根本就办不到,你无法褪去普通人的皮囊,于是你转而在别人身上找寻那份感觉直到现在,这才是你化身捕食者的真实初衷。” 不知何时,泪水顺着张台南的脸庞流下,嘴边仍挂着癫狂的笑。 “陆迟,其实你跟我一样,根本没把人当回事。” 从眼中没有看到对生命的敬畏,也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我很了解你这种人,能做出很可怖的事,也许就是因为已经做过了,才会如此成为。” 陆迟扭头看向张台南,笑得老实,眼神却很淡。 “你是汉尼拔,我不是你,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从不做违法勾当。” 恐怕绝大多数人对张台南的印象,都是跟优雅,风度等词汇相关。 任谁也不敢相信,真实面目如此可憎。 “不,我能从你身上闻到血腥味。” “也许连你自己都没发现,在我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你面部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你在恐惧什么?” 那不是因外界而生的恐惧,而是源于自我。 陆迟眉头皱起,正想验证话中真假,下一秒却警醒过来。 当他脑中闪过怀疑的念头,就已经落了下乘。 “陆迟,你没有必要否认,你脑子里已经依靠本能的,模拟出了这个虚假故事的结局。” “因此,我十分确信你跟我是一类人。” 一昧否认也无法说服对方,还容易陷入自辩的境地,陆迟没再纠缠这个问题。 眨眼间,张台南又恢复成那个掌控一切的人。 也许正如他所说,那仅是个故事而已,目的只是为了验证陆迟是否同类。 “我很好奇你曾经历过什么。” 那是只有经历最痛苦,直面最恐惧,才能获得的领悟。 这样的人,已经无法用肤浅的看淡生死去形容。 “我曾在一位同龄人身上感受过这份嫉妒,没想到今天竟会在你身上找到。” 他的确嫉妒陆迟,凭什么能以如此年轻的姿态,就和他站在了同一精神层面,甚至已经超越了自己。 “你说的那人是父亲?” 张台南有短暂的失神,过了好半响才理清头绪。 “果然你早就知道了。” 第四十一章 不配 开川警察局。 陆迟在门口没等多久,就见一位中年男人慢步走出。 他立马上前,迎面笑得老实。 “张叔叔真巧,我有个朋友也进局子了,还好最后只是虚惊一场。” 语气真诚,一点也不矫揉造作。 自然明白是陆迟报的警,张台南听到这话倒也舒服不少。 “赵今辞那孩子不配让我停手,但如果是你,我可以给你这份面子。” 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无非是谁愿意退一步的问题。 难免愣了瞬,陆迟本已做好撕破脸皮的准备,却不想如此轻易揭过。 “我已经跟乔贝贝交代清楚,合约由我主动解除,按照约定会赔偿她五十万。” 陆迟闻言脸色有点黑,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这么说当然不是为了找他索要那五十万,而是不容拒绝的欠下一份人情,但张台南的人情可没那么容易还。 其实对于张台南来讲,倒也无足轻重,猎物可以再找,何况本就是他那位老朋友的委托,也就省下了不必要的交代。 不过都到了现在,他总算是看明白一份再浅显不过的事实。 “连三岁小孩都能分清的利弊,我可能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宁愿冒着得罪他的风险,关键还看不到任何收益。 虽然被讽刺,得了便宜不能卖乖,陆迟很老实,“嗯,因为我的良心很痛。” 摆明了是敷衍,张台南摇了摇头。 “都到了现在你还在撒谎,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在意那些形式上的东西。” 陆迟犹豫了瞬,只好说出心里话。 “啊,其实是我觉得她声音很好听,所以才心软。” 张台南:“” 这份答案又太过儿戏,还不如上一个靠谱。 “行行行这次真是实话,因为我仔细看了她的日记,找到了一些东西,解决了一些疑惑。” 说出来有些荒谬,陆迟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想到了乔贝贝的那则日记。 那样一个女孩儿,不论其行为,只看其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就理应拥有选择的权力。 所以,他才动了恻隐之心。 张台南早已耐心尽失,短短几分钟,嘴里没一句实话。 他看向陆迟,毫不留情说出自己的判断,语气毋庸置疑。 “从一开始你就是为了救她。” “你担心她在我手上会出事,也许还在卫生间的那个时候,就已经作出了决定。” 这份答案看上去很合理,因赵今辞的关系施以援手,但他总觉得不够,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陆迟对此不置可否,神色渐渐认真起来。 “答案重要吗?形式也好,真心也罢。” “如果换个时间点遇到类似情况,也许我会袖手旁观做个路人,但起码在那个时候” “我想去做,那就去做,如此简单一道理。” 听到这些话,张台南看向陆迟的目光里满是欣赏,“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是个妙人。” 陆迟闻言神色有些古怪,低声嘀咕了句不是妙男就行。 可耳旁传来的下一句话,顿时让他灵魂战栗不止。 “跟你爸实在是太像了。” 此事暂时告一段落,令陆迟不解的是,张台南离去前的一句话。 “不妨回公司看看,已经有人为你准备了一份惊喜。” 什么样的惊喜。 他正欲返回公司,余光一瞥,就发现角落处的人影。 方才乔贝贝一直躲在角落处,从两人谈话中依稀分辨出了陆迟的声音,就是那个帮了她的人。 “你是阿辞的朋友谢谢你。” 此时也没必要再否认,陆迟笑了下没吭声。 女孩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就这样离去又显得太刻薄,毕竟刚受了天大的恩惠,她不笨,能想通很多关节。 陆迟可没想那么多,随口问了女孩接下来的打算。 先前女孩的想法是接完这一单上岸,可钱迟早是会花光的,还是那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若非要选择,两相比较,我认为单干还不如会所。” 独自创业还是太危险,若是遇到一些麻烦难缠的客人很容易吃亏,找个组织起码有人罩着,虽然会抽成,至少能保证人身安全。 “当然了,我个人觉着可能两条路都不大合适,把钱省着点用,课后再打点零工,等到大学毕业找工作安定下来就好了。” 一顿,陆迟似也意识到说了废话,忍不住笑,“嗯,其实你就是这么想的。” 莫名有种熟悉的循循善诱,乔贝贝听着听着就直起腰,跟个好学生一样认真听讲。 来自记忆深处的安全感不断上涨,好感倍增,词不达意的蹦出一句。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 话还未说完,就被陆迟淡淡打断。 “你不可以!” 本质上是不愿欠人,否则也不会走到这条道,可惜用错了方法。 “对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乔贝贝浑身泛起自卑式失落,“也对,你连梦清那么干净的女孩都不要” 陆迟深吸一口气,语气听不出任何。 “跟那没关系,我只问你,要是让赵今辞知道了,会怎么看你?”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配不上阿辞。” “没什么配不配,若真要论个高低,实则是他配不上你。” 女孩能走到这一步,赵今辞怎么也得记个头功,回头写上族谱。 “就算不说那些,任何人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力,不仅是你,张叔叔也是。” “人活一世,总会遇上一些误解,偏见,诋毁,你想解释又没那必要,陷入自怨自艾的处境,可你终究是为自己而活,不能总顾及那些无关紧要的注视。” “嗯,可能我活得比较简单,找个让自己轻松的姿态一路走下去。” 乔贝贝闻言呆愣许久。 自被打上失足少女的标签,有骂她年纪轻轻不学好的,有同情她悲惨遭遇的,也有站在道德高度不痛不痒劝她从良的。 但从来都没有人像这样,给予起码的尊重。 陆迟叹口气,再次补充道,“既是为了生存,本无高低贵贱之分。” “有些人,自己没个本事,也不敢直面恐惧,便想着依靠别人,用以手中利刃。” “你只是被感情束缚的天真,而有的人却是愚昧至极的天真,是,也许在很多人眼中你的身体不洁,可有的人,不论身心皆肮脏到不忍直视。” 说到最后,还哼唱了句算什么男人。 乔贝贝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模糊的印象里,先生也是那么一个大好人,心里好像什么都知道,却也不明说,只是在不经意间给予关怀。 “只要能帮到阿辞,我都可以的。” 陆迟一愣,低眸望去,女孩的笑容被阳光衬得格外暖,渗透人心。 既然她并不是一无所知,也就能放心了。 心里还念着回公司,陆迟离去前,还教给乔贝贝一个对付赵今辞的方法。 原理很简单,就跟小孩捣乱一样,越搭理就越起劲。 “哭泣是一种武器,但因人而异,以后他要还骂你,你就朝他一个劲的笑。” 看谁更尴尬。 按照手机信息上的地点,乔贝贝马不停蹄来到一条老旧街道。 远远望去,那人正在路边小摊。 “来份老婆饼,不要葱,不要老婆。” 这话把小摊老板逗乐了,笑着回好勒。 余光发现女孩默不作声靠近,赵今辞没搭理,自顾自吃起饼子。 “谢谢你阿辞,要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去哪儿凑那么多钱了” 话还未说完就被赵今辞打断,老一套的讽刺输出。 “有些人,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前往一些老街小巷实地考察,研究延续至今的民俗文化,揭秘生命和谐之道。” 每次见面免不了一番嘲讽,乔贝贝早就习惯。 她当作耳旁风过滤,像是鼓起很大勇气,“阿辞,你是不是喜欢我?” 明显没有反应过来,赵今辞先是一愣,下一秒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泪都差点笑出来。 “放屁!我会喜欢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恕我直言,学姐不比你这破鞋冰清玉洁一百倍?”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赵今辞立马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学姐,你还是处不?” “” “晚上一起共进晚餐?” “大可不必。” “行,那改日。” 这一幕若在陆迟眼里就是心在滴血,可站在当事人视角上看,那就是不顾及自身感受。 乔贝贝怔了瞬,刚想掩面哭泣,下一秒却想起那份忠告,渐渐轻笑起来,带着得意。 “脑子有问题是,还笑?神经病!” “要是喜欢一个人,放屁都是香的,讨厌一个人,不管她做什么都嫌碍眼。” “乔贝贝我跟你讲,你早点死心好,我赵今辞从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两人就这样一路走去,赵今辞仍停不下来的辱骂,而乔贝贝则在一旁不厌其烦听。 在过往路人眼中,就这样出现了一对奇怪的组合,既不像拌嘴情侣,也不像陌路仇人。 一人使尽毕生所学嘲弄,另一人却始终微笑相随。 从百草园追到三味书屋,从朝天门骂到解放碑。 奶奶的费用解决,身心上的束缚也褪去,再加上找到了与赵今辞新的相处之道。 现在的乔贝贝,迫切希望找到一个能分享喜悦的人。 来到医院,推开温奶奶所在病房。 “奶奶,今天我遇到一个大好人,就像先生跟奶奶那样的大好人!” 温奶奶正想着黎书的事,万般思绪纠缠,反应难免僵硬了瞬。 老人看上去心事重重,没能逃过乔贝贝的眼睛。 “奶奶,您怎么了?” 温奶奶不经意叹口气,内心有些五味杂陈。 “先生那人不像表面那样和善,但卿卿你要记住一点,先生从不会害我们。” “怎么会呢,奶奶你忘啦?要不是先生一直借我钱,我哪儿来那么多钱”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太过模糊,但乔贝贝还清清楚楚记得那件事。 当时她还小什么也不懂,只知道黎老师突然中邪,村里人很恐慌,就给关了起来。 后来还是温奶奶出面调停,但村子仍不肯放过黎老师,最后请来神婆帮忙驱邪,说是要祈求大仙原谅才行。 在大雪纷飞的时节,黎老师被绑在村外冻了一晚上,只有先生陪着,还一直鼓励黎老师坚持。 “卿卿,奶奶没什么文化,也不懂大道理,只希望你以后过得开心,那就足够了” 也许只有当岁数大了,许多东西才能看得淡。 温奶奶神色纠结,心里百般复杂。 当年在得知黎书被村子无情抛弃后,她一气之下便和村子决裂,带着乔贝贝远离村子生活。 虽都是一心为村子好,但她与那顽固不化的老家伙观念不同,向来意见不合。 黎书事件的发生,更像是一根导火索,两人斗争多年以她失败告终的牺牲品。 “也有好多年没回去了哟不晓得那老家伙入土没。” 乔贝贝听着精神一振,眼里闪过说不出的怀念。 “奶奶,那等你身子好点了,我们就回终结村” 第四十二章 惊喜 等电梯时,陆迟还在想着张台南口中的惊喜。 自猫猫公司成立至今,他基本也就创业初期亮过相,和李熹凌度过了一段跑东跑西的艰难时日。 而当公司逐渐步入正轨后,就纯当个甩手掌柜甚至没有任何职务,公司一应大小事务皆由李熹凌负责,同时也兼任了ceo以及董事长职务。 李熹凌的确很有能力,将偌大一个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这也是陆迟放心交给他的原因。 要说近期公司里的大事,那就是在进行二轮融资,之前有听李熹凌提过,融资事宜洽谈顺利,似乎已逐渐接近尾声 陆迟走进电梯后,按下十八楼,皱眉陷入沉思。 就在电梯门即将闭合时,却被一只手拦下。 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那两位警察。 上次为调查筱筱母亲自杀案打过交道,也不知最近进展如何。 寸头警察认出了陆迟,性子一如既往的急,笼统讲起这段时间以来的成果,除开案件细节没讲。 他们二人这段时间做足了功课,从当年筱筱母亲的相关卷宗以及尸检报告,到那家保健品公司的所有资料。 许是年代太过久远,遗憾的是全化作无用功,却更让两人坚定了继续查下去的决心。 两人一合计,准备登门拜访那家保健品公司的法人代表。 可一经调查,却发现实际掌权者另有其人。 这还算是突破性发现,陆迟对此举双手赞成,于是随口问了句。 “对了,你们去几楼,我帮你们按。” “咦好巧,我们也是十八楼。” 空气有瞬间的尴尬。 陆迟脸色僵硬了瞬,笑着说那还挺巧。 没记错的话,当初李熹凌是把整个十八层都租了下来,作为猫猫总部使用。 思及此,他心情瞬间到达冰点。 即便知道陆迟长期不来公司,但李熹凌既为了尊重也是情谊,仍留了一间办公室,并令人每日打扫。 这些陆迟是知道的,也多次提过没必要浪费资源。 下了电梯后,陆迟无视那两位警察不可思议的目光,直奔最里面的总裁办公室。 哪怕身为猫猫的最大股东,总部上下认识他的人却极少,只有最早跟着李熹凌的那班人知道。 许是有眼尖的认出他身份,窃窃私语之下,一路走去没人阻拦。 办公室空无一人,听李熹凌秘书解释说还在开会。 但陆迟现在没时间去找李熹凌,因为很快就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两位警察一头雾水,直到现在也没搞清楚状况。 看陆迟稳稳坐在办公椅上,寸头警察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还是平头警察经验老道,性格稳重,直接开口问,“你就是陆迟?” 接下来通过一番交流,才得知原委,那家保健品公司前段时间已被猫猫全资收购。 这就很戏剧性了,从未听李熹凌提过。 陆迟始终很冷静,任凭两位警察如何询问,翻来覆去就只有否认三连,不知道。 这让两位警察颇有为难,一是确实拿不出铁证,二根据调查结果,那家老牌保健品公司成立十几年来,从未出过任何问题,市场风评极好。 “我很理解你们的想法,毕竟是九年前的案子,主观认为不会有人恶意挑事。” 可多方调查之下,仍一无所获,即便早已盖棺定论都不愿去相信。 “真相明明近在眼前,你们却只相信自己心里拼凑出的真相。” 与上次登门相比,少年人的态度明显截然不同。 平头警察对此也能理解,一旦涉及到了自身利益,立场发生转变很合乎情理。 他扭头,眼神示意身旁寸头警察冷静。 “我们走访过死者生前最后停留过的泥家村” 根据相关人士提供的信息,死者生前情绪稳定,没有任何异常表现,缺乏自杀的充分理由,同时也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 “九年前我还在玩沙子,难道凶手是我?” 戏谑的回应,平头警察渐渐意识到了眼前人不好对付。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陆迟稳操胜券,不知是强装镇定还是笃定查不出任何。 这件事暂且放一边,他们今天来此的目的,可不仅仅只是为了那一件事。 “关于去年公职人员胡天,驾车肇事致人死亡一案” 最近有新的目击证人出现,说是亲眼看见陆迟打伤了那位受害者,后将其丢在马路中央,才导致了一系列悲剧发生。 发生车祸的那段路很偏僻,没有监控,可放大搜寻范围后,在附近监控曾出现一位神秘男子的背影。 再根据尸检报告显示,在受害者被车撞之前,身上确有极其恶劣的多处伤痕。 说到这里,平头警察看陆迟一眼,想看其反应。 “案子到这里本该陷入僵局,所幸那位证人还提供了新的关键证据。” 是一把沾血短刀,市面上很常见的款式,经过反复确认就是导致受害者重伤的直接凶器,关键上面还留下了凶手的一枚指纹。 相关指纹取证在这个年代还十分麻烦,但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陆迟心中一惊,忽然就想通了一切。 如果有确凿证据,那就不是在这里审问了。 “你们说的那件事我知道,因我一位朋友也牵扯其中,曾密切关注过。” “但那人不是我。” 陆迟笑得老实,没有温度,抛出一连串的反问。 “如果我没记错,案发当时天很黑,目击证人怎会看得如此清楚?” “再者,目击证人当时在那里做什么?为什么大半夜的会出现在荒郊野外?” “还有,我当时穿的什么衣服?梳的什么发型?” 说到这,连陆迟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啊差点忘了,案发当天我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两位警察逐渐陷入沉默,寸头警察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打断。 “话说回来了,两位警官是否认识那位目击证人?” “怎么会认识,那只是个热心的路人。” “既然如此,那他和我有何区别,两个人你们都不认识,为什么你们就能笃定他所言为真,而我就是在撒谎?” 三言两语间,反将一军。 这一连串逻辑缜密的反问,让两人彻底哑口无言。 “当然了,我相信两位警官眼睛是雪亮的,不会被让无辜的我蒙受不白之冤” 说着说着,陆迟却忽然愣住了。 透过房间玻璃望去,有一道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经过。 “我很理解你们破案的心情,也很欢迎来调查猫猫和调查我,我全部产业公开透明化,但凡有一个漏洞填不上,商业对手也会跟你们一样扑上来咬我。” 陆迟笑容很淡,随即话音一转。 “要是两位警官没别的事,我准备去遛狗了。” 之前也打过两次交道,大男孩给人的感觉总体平和易相处。 可今天却一改往常,浑身流露说不出的强势,每句话更是字字珠玑,攻击性十足。 两位警察最终只能告辞离去,但已确立新的调查方向,一是那家保健品公司产品的成分原产地,二则是加快指纹提取进度。 当办公室恢复安静,陆迟脸上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他快速拿出那部不常用的手机,输入一串号码,却没第一时间拨出去。 伴随一分一秒流逝,手指毫无节奏的敲击着屏幕。 他放弃了报信的念头。 第四十三章 隔阂 会议室,装潢简约,注重实用。 自猫猫成立已近一年,李熹凌始终热情不减,曾在这里开过大大小小的会议,下达过不知多少指令。 而今天,这里迎来了一位新面孔。 “让我们一起掌声欢迎,公司新任董事——胡乐先生!” 一阵鼓掌声传来,好不热闹。 陆迟轻轻推开门,里面氛围很好,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陆小陆总,今天是吹的什么风把你都给请来了?” 陆迟慢步走进,刻意板着脸,“李哥生疏了,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陆小哥。” 李熹凌笑着应下,毕竟这是在公共场合,公司各大高层也在,若按以往习惯称呼会显得太轻浮。 两人简单寒暄起来,却没能影响另一个人。 从陆迟走进的那一刻起,胡乐的视线就难以移开,朝思暮想了这么久,最后忍不住嚣张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很快笑得不能自已,曾几何时,他能有机会和陆迟坐在同一张桌子,站在同一层面上交流。 此时此刻,只有一种苦尽甘来的畅快。 其他人自然不懂他笑什么,但是不重要,只要陆迟懂就行了。 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两人认识,不过看陆迟一脸莫名其妙,李熹凌还是简单给介绍下。 “这位是刚从香城来的胡乐先生,陆小哥,具体情况等私下我再” 陆迟摆摆手,毫不客气打断,“这位新董事的相关议案应该还未落实?” 李熹凌顿时一头雾水,股东大会还未正式召开,自然也就还没落实。 只不过在所有人眼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作为风投公司那边派来的唯一负责人,于情于理也会通过提名董事的议案。 关于这次的投资方,是来自香城的一家老牌风投公司,不仅没有附加任何苛刻条件,谈判事宜也进展得相当顺利,按照章程提名一位董事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陆迟神色看不出任何,缓缓扫过在场人。 “如果我说反对?” 虽不知是抽的什么风,这让李熹凌有些为难,因为按照猫猫公司提名董事的章程规定,最大股东拥有一票否决权。 可这份行为无疑会引起风投公司那边的不满,眼下融资事宜还未彻底交接完毕,中途撤资也是有可能的,这段时间的努力也就化作泡影。 “我的陆小哥哟,你这让我跟那边没法交代。” “明白了,那么其他人的想法?谁赞成?谁反对?” 一时间,公司各位高层神色各异。 在场的几乎全是最早跟着李熹凌的那套班底,该向着谁不言而喻,哪怕陆迟身为最大股东,阻碍公司发展的决策也不可能盲从。 反应尽收眼底,陆迟轻轻吸口气,瞥了眼安静坐在角落看戏的胡乐,意料之外的,没有显露任何小人得志的神情。 会议室一阵沉默,气氛仿佛变得微妙起来。 李熹凌在一旁越看越迷糊,怎么也想不通事态发展就成这样了。 这一幕搞得像他带着一群人逼宫似的。 他平时一心扑在事业上,其他方面难免迟钝了些。 他正想先糊弄过去,事后再跟陆迟解释清楚,却不料后者竟先退一步。 “既然大家都同意,我自然也是举双手赞成。” 如此皆大欢喜,李熹凌默默松口气,搞半天,原来是陆小哥又在逗他玩呢。 “自去年进驻羊城成立分公司,我看了年度报表,发现有很大的纰漏” “李哥,不如你亲自去羊城区坐镇监督?” 若前往羊城,自然会在羊城和开川之间分身乏术,不得不卸任总部职务。 猫猫创立至今皆由李熹凌一手操办,若突然将他调到羊城,不仅公司上下离心,相关业务也会滞留拖延。 不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都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乃至十分昏庸的决策。 这一提议,不仅引得其他高层不忿,就连李熹凌本人也皱起了眉头。 气氛再次微妙起来。 “陆总,我的想法是现在公司发展得如此顺利,离不开李总的呕心沥血。” 言外之意是指陆迟越权了。 说话的是李熹凌的一位心腹,也是公司元老之一,现任总部财务总监。 明眼人都能看出,陆迟只不过是随便找个借口争权,此时再也忍不住替李熹凌站出来说话。 更何况即便作为公司最大股东,也不是说让李熹凌下台就下台。 陆迟闻声看那人一眼,有点印象。 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却跟李熹凌一样稀疏,想必在工作方面十分刻苦用心。 于是,陆迟笑了笑,“你被开除了。” 那人一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李熹凌抬手制止。 “我去。” 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但他隐隐感觉到了今天的陆迟很不理智。 即便脸色如常,却好像积攒着一股怒气无处发泄。 若还不起身作表率,谁知道会不会发酵成不可收拾的地步,在场还有风投那边的人,让人看了笑话是小,若认为他们公司内部不团结才是大问题。 调去羊城,讲心里话也不是不能去。 不过关于融资还有一些收尾工作等着他去落实,若在这个关键时候他人走了 似看出李熹凌心中顾虑,陆迟看向他笑得真诚,“李哥,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若是不相信陆迟的能力,当初他也不会放下何三水那边的大好前程来投奔。 一场闹剧就此揭过。 其他公司高层相继离开,但私下议论今日发生的事情已是在所难免。 公司一二把手闹了矛盾险些撕破脸,放在哪里都是茶余饭后的不错谈资。 比较有意思的是,胡乐临离去前,还特地跟陆迟打了声招呼,以尤为熟稔的语气。 他相信今日的接连惊喜,足以让陆迟头疼一阵。 同时,也在陆李二人心中多多少少埋下了隔阂的种子,分歧只是时间问题。 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办公室。 经李熹凌一番详细叙说,陆迟理清了事情大概。 由风投公司那边注资,将获得猫猫百分之十的股份。 融资相关事宜交待完毕后,李熹凌还打趣陆迟,你这甩手掌柜接下来可就有得忙了。 “那家保健品公司是怎么回事?” “是那位新晋董事推荐的,我想着小事没必要打扰你,就自己做主了。” 这份答案不怎么令人满意,陆迟眉头皱起,于是便坦言那人与自己有怨,又强调了下是血海深仇。 先前在会议室,即便李熹凌反应再迟钝,不难察觉出其中猫腻。 “陆小哥,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巧用陆迟先前的话回应。 渐渐地,两人视线碰撞,对视良久。 没多会儿,都忍不住破功大笑起来。 “对啊,我不相信。” 猝不及防被噎了下,李熹凌倒也习惯,“那家公司我深入调研过” 不仅实地考察了工厂运作,还拟定了详细的评估报表,从运营到宣传,口碑到品牌影响力皆没有任何问题,前景可观,正常经营下去是能盈利的。 都这么说了,陆迟也就没再多言。 由于两人股份加起来拥有绝对控股权,再者李熹凌仍是董事长,ceo的相关卸任流程倒是简单。 这几天以来,陆迟正式上任接管公司事宜,接手融资收尾工作,向李熹凌以及各位大股东核对了股份占比,还设计了新的股权结构,并签署相关协议。 若进展顺利,除开陆迟占总股本61,李熹凌占19,还有前两轮融资发行出去的百分之二十股份,再者就是诸如其他公司元老皆占了百分之几。 在李熹凌前往羊城赴任前,陆迟请出公司律师,在他面前摆出四份合同。 分别是股份收购协议,交换协议以及股东投票协议。 一者出于信任,二者有心弥补两人之间的不愉快,李熹凌看也没看便签署了所有合同,还委托陆迟全权处理,没有让第三方律师查核。 最后,李熹凌带走了那位得力副手,由总部财务总监调至羊城区财务总监,虽然职务一样却是贬谪,就担心陆迟与其不对付。 第四十四章 阳谋 这周以来,陆迟忙得不可开交。 融资事宜要核对处理的工作量很大,即便有手下人帮忙仍亲力亲为检验,这几日基本都住在公司,学校那边就没回过。 值得欣慰的是,自他上任以来,公司相关业务未有拖延,一切正常运转。 办公室本来很安静,直到一位不速之客到来。 “如此浅薄的离间,老陆你能不能睁开你那屁眼子看清形势!” 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这几日陆迟没回寝室,课也没去上,赵今辞还以为是心生怨气躲着不肯见他。 自前些天张台南那件事结束后,明显能感受到陆迟有意疏远,也可以说生闷气。 毕竟没打招呼就利用了陆迟当枪使,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心虚。 可一经打听,才得知猫猫总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猫猫早已今非昔比,在互联网领域占据一席之地,公司内部的突变被外界广泛关注。 短短几天不乏一些记者以此为噱头,闹得业内沸沸扬扬,传言这位互联网黑马会因两位合伙人的分歧而陨落,从此一蹶不振。 坐在办公桌前的陆迟充耳不闻,喝了口咖啡,手上工作不停。 毕竟当初成立喵了吗外卖,也是李熹凌大力支持投资,赵今辞怎么也会帮忙说句话。 “老陆,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还是没任何反应。 深知这家伙做事极其专注,要是没做完手上工作,连饭都能忘了吃,更别说注意到他这空气了。 想到这,赵今辞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只能等。 一整天的时间悄然过去。 陆迟这才来得及伸个懒腰,余光一瞥,忽地愣了瞬。 “你什么时候来的?” 要是听别人这么说肯定是故意,赵今辞虽有些窝火,但又莫名觉得是不是自己存在感太低。 “关于李哥的事,你真生气了?” “我听说是你跟那位新来的董事有仇,才归咎于李哥?这可不是老陆你该有的气量。” “毕竟李哥对此也不知情,你这么做,不是更让亲者痛,仇者快” 陆迟想了下,用实际行动喊来秘书,让其约胡乐共进晚餐。 赵今辞在一旁看呆了。 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这家伙也舍得请人吃饭? “算不上有仇,就一般高中同学关系。” “至于外界传的那些风言风语,你应该拥有自己的判断。”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其实我现在更关心,胡乐的弱点是什么?” 自胡地胡天相继入狱,胡乐的人生可谓相当悲惨,早已沦落到无依无靠的地步,孑然一身没有了后顾之忧,也就很难找出破绽。 赵今辞正想说我怎么知道,就听陆迟声音再次传来。 “没必要找,不如就让他自己告诉你。” 得,原来根本就没问他,搁那自言自语呢。 还是以一种听上去极其欠揍的,自问自答方式。 以往一直觉得陆迟撑死算个精神病,现在这自信程度怕是无药可医,走火入魔了都。 不过,弱点赵今辞心中一顿,霎时豁然开朗。 “我明白了你是故意疏远李熹凌,演给那人看,好让其松懈?” 往往只有当一个人松懈下来,才会不经意露出破绽。 陆迟抬了抬眉毛,不置可否。 “这么久没见,本来一周前,我就该为你接风洗尘。” 胡乐坐在桌对面,静静看着陆迟毫无形象的大快朵颐。 吃相跟优雅沾不上边,且进食速度极快。 这是一家当地很有名的连锁火锅店,生意火爆,本就是开川特色,身为东道主的最佳选择。 明显感受到一道古怪目光,陆迟这才放下碗筷笑了笑,“这段时间挺忙,今天还没吃过饭。” 这一幕,跟胡乐预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本以为陆迟约他出来的目的,要么阴阳怪气,要么放些狠话,再不济也该互相试探下。 怎么也不该如此和谐,仇人再见就算不大打出手,也不会把重点放在吃饭上。 但他曾在陆迟身上栽过很多次跟头,深知此人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完全就一笑面虎。 “听说前段时间你去了香城,这次回大陆,有去看过胡叔叔没?” 那是身为人子应该做的,胡乐反应慢了拍,下意识回还没有。 下一秒反应过来,忍不住开口提醒双方立场,语气没有显露多余的情绪。 “我已经让人翻案,查出那人只是时间问题。” 那只是复仇的第一步,没有明说,但他相信彼此心照不宣。 陆迟只心不在焉嗯了声,从眼前美食收回视线,瞥了眼胡乐的下半身。 先前也在公司打过照面,还是能看出一些问题,双腿不协调,无法像正常人那般行走。 “腿好些了不?” 任凭如何去听,也只能听出关心意味,胡乐先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曾经的教训早已深入骨髓,他明白面对陆迟这人,最最重要的就是要稳住心态。 “陆迟,你根本无法想象我能走到你面前,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 从最初的下肢瘫痪,历经半年多的时间奇迹般站起,后来又遇上胡魔,遭受一系列非人的折磨。 就像每一个故事里的主角,前期一帆风顺,中期遭遇人生巨大变故,需要通过一些考验与磨难,同时还要受到各方邪恶势力的虎视眈眈。 但经过自身不懈努力,多番历练归来,最终苦尽甘来以脱胎换骨。 在故事的结尾,以全新的姿态来到boss面前,正义必胜。 “那个胡三爷跟你一样是魔鬼,他让人打断我的腿又治好,足足三次足足三次!” 遭受的痛苦根本无法用言语概括。 听到这,陆迟脸上才表露一些遗憾。 “那你应该庆幸他叫胡三爷,而不是什么胡十八爷,嗯,甚至胡九十九” 只觉双腿本能的一颤,刻进骨子里的恐惧席卷全身。 可即便如此,胡乐还是没有生气,至少从表面上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陆迟,这回我们慢慢玩。” 他起身离去,还很有气度的去结账,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 “我准备去羊城找李熹凌。” 陆迟闻言眉头皱起,望向那道离去背影,心里突然就泛出一份浓浓好奇。 这次再遇,胡乐改头换面,行事作风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 开窍了? 最近,羊城分公司很热闹。 听说总部那边要派人下来,顶替财务总监这个职位。 人事部这几天都在八卦这件事,版本不一,众说纷纭。 不过八卦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上头这是要制约羊城区负责人李熹凌的权利。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这火苗还没见个影,总部就要委派下来一位新的财务总监,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这段时间耳边尽是闲话,听得多了,李熹凌难免也心生犹疑。 一时间无法摸清陆迟的真实想法,但却不相信真会做出卸磨杀驴的举动。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当接到胡乐突然来访的消息,李熹凌是很惊讶的。 以当今局势而言,不管怎么说,至少能敲定一件不争的事实,那就是陆迟与这位新任董事有隙。 若此时接触,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只会加重那边的猜忌,可若是拒之门外,又好像印证了心里有鬼? 里外不是人。 想通这一层,李熹凌忽然就意识到了这是一道单选题。 见一面,至少看看对方来意。 但让他更惊讶的是,胡乐走进办公室后,轻描淡写间抛出的一枚重磅炸弹。 “陆迟肯定跟你说过,你俩假装不合,诱我主动上钩?” 李熹凌听后心头一震。 他本就不擅长演戏,难免露出些不可思议的神情。 眼前人相貌平平,看上去很普通,虽总感觉有些气质不符,却又是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 关键还真猜到了。 一周前,在会议室不欢而散后,陆迟就摊牌了与胡乐的恩怨纠葛,最后约定两人假装产生分歧,就等对方主动露出破绽。 但这与陆迟口中那个心思简单,很容易对付的胡乐,分明就是两个人。 “既然你都猜到了,为什么” 胡乐摆摆手,笑得意味深长,“我只是觉得可惜,到现在你还被蒙在鼓里。” “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考虑过,其实陆迟心里想的是把我们一块儿收拾了。” 这句话可谓诛心之极。 自然纯当笑话听,如此小儿科的离间,李熹凌还是能分得清楚。 胡乐看上去一点不急,屹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他装模做样的四处走几步,竟破天荒的开始分析,像极了绝代智者。 “我承认,我对陆迟有天大的恨意,但你应该清楚一点,就算我成为公司董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对他对你都不会产生任何威胁。” 这还算是实话。 只要陆李二人牢牢掌控公司大权,外人无缝可钻,多一位没有实权的董事根本就无伤大雅。 “既然如此,他何必与你演上这么一出?”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在演我,而是在演你。” 听到最后,李熹凌神色明显有些动摇,眉头不自觉皱起。 都说商场如战场,谈情谊就太过天真了。 可他不理解自己为公司殚心竭虑,究竟是做错了哪一点,才会引起陆迟的敌意。 胡乐见状微微一笑,再添一把火。 “李总,如果我是你现在会好好想想,他设计把你从总部支走,到底是为了什么,会不会动什么手脚。” 作为此次投资方派出的唯一负责人,在近期由陆迟负责的融资条款中,他自然能察觉出一些猫腻。 但他却没有选择在此时告知李熹凌。 先不谈对方会不会信,只有当自己发现的那一刻才能感到真实。 “我比你更清楚,陆迟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似和气实则心狠手辣,翻脸比呼吸还快。 “他是个十分霸道的人,习惯掌控一切,不容许意外发生,从来只会自己做选择,而不受他人影响。” “你在他不知情时让我轻松入局,为日后埋下隐患,这让他心里感受到了威胁。”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他会把任何不确定因素扼杀在摇篮里,以防类似情况再次发生。” “这就是你犯下的最大过错,且无法容忍。” 当胡乐转身潇洒离去,只留下李熹凌满脸失神。 返回开川途中,胡乐接到了一个电话。 此次重新出现在陆迟的视野之中,他的变化宛如云泥之别,一出场就抛出了好几道难题。 人不可能突然间开窍,他自认也没那脑子。 这段时间对陆迟的一系列发难,实则全都出自一位神秘人之手。 他也曾派人调查过对方底细,不过查到的只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电话亭,且位置随机,只能确认那人也在开川。 电话那头听胡乐复述完最新进展,很快就给出了回应。 “不要相信李熹凌。” 嗓音稚嫩,很容易给人一种笨笨的听感。 胡乐闻言却愣了瞬,背脊一凉,瞬间醒悟过来。 差点又大意了,谁知道这会不会也在陆迟的算计之中? 包括他会来羊城,以及策反目的,再就是李熹凌的一切反应 所有反应不似作假,很真实,可恰恰就是因为真实,才更令人细思极恐。 若没有这份提醒,他甚至已经决定与李熹凌结盟,给陆迟暗中使绊子。 “他没有联系朱大常。” 还未等脑子彻底转过弯,对面又传来声音。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胡乐立马给出回应,“没什么动静,我都派人时刻盯着那部手机呢,就等自投罗网。” 除此之外,他还花重金聘请了多位私家侦探,隔绝掉向那人传递信息的任何可能。 曾经感受过的那些痛楚,他要一点一点让陆迟付出代价。 半响,见那头陷入沉默,胡乐脑子又不禁活泛起来,带着某种莫名期待,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 “你为什么要帮我对付陆迟?” 他猜想过很多种可能,例如父辈关系或是陆迟仇家,乃至更离谱点,也是他个人认为最合理的一种。 是个足智多谋且暗恋自己多年,却一直被自己忽略了的妙龄少女。 在他幻想出的故事里,补上这么一位才貌双全的女主角,才算完美。 而且从对方的声音判断,年龄尚小。 没有第一时间得到答复,对方似也在认真考虑。 哪怕隔着听筒,好似能感受到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嘿嘿好玩。” 第四十五章 真假 自上任猫猫ceo以来,陆迟劳心劳力,始终未有半分松懈。 谈不上不适应,只不过对于事业和学业很难兼顾,算是换了一种生活方式。 午休时分,陆迟已逐渐习惯办公节奏,伴随门外不时传来员工们的欢呼声。 他对此有些心神恍惚,竟想念起李熹凌还在的日子了。 今日,全体公司上下都在庆祝二轮融资圆满落幕,这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局面,毕竟个人前程与公司的发展壮大密不可分。 香槟,横幅,其乐融融。 氛围本来很和谐,所以当李熹凌突然闯进来时,略显尴尬。 他只愣了一瞬,越过前台,直冲最里面的总裁办公室。 “陆迟陆迟!” “李总,陆总还在工作” 李熹凌没理会秘书的象征性阻拦,一把推开门。 陆迟笑着正想打声招呼,却被迎面而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即便笔记本电脑质量再好,仍被砸了个稀巴烂,用劲之大,饱含怒意。 “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自前些日子听了胡乐的忠告,李熹凌经过深思熟虑,最终还是选择相信陆迟。 既然假装分歧的计划泡汤,认为只要等融资事宜结束,就会把他召回来,可左等右等,总部那边还是没任何动静。 直到趁着手中事务清闲下来,便想着回开川看看。 可等待着他的,却是一场精心设计好的围猎。 刚进门就被公司律师通知,需要签署一份协议。 原来之前陆迟让他签署的那几份合同全是陷阱,他的股份已经被稀释了,从原先占比19被稀释到了1。 归功于陆迟一手设计的股权结构,其他股东占比未受任何影响。 此时此刻的他,迫切需要得到一份解释。 “李哥别激动,你现在仍是猫猫的一员,各司其职才是你我应该做的。” 李熹凌一时气笑了,各司其职? 若不是突发奇想回总部一趟,恐怕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是什么时候决定把他踢出局的? 是早就有此念头,是会议室里的争锋相对,是瞒着收购公司,还是哄骗他假意不合时 除了满腔无处发泄的愤怒,还有深深的不解。 两人一同携手走到现在,就算谈不上至交好友,起码也有几分情谊在里面,却眨眼倾覆。 发现门外安静下来,陆迟先眼神示意秘书让员工们回归本职工作,随即看向李熹凌。 算起来也有近两年的交情,他还从未在李熹凌眼里见过那般陌生的目光。 这是自两人结伴同行以来,首次出现裂痕,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陆迟看上去很冷静,从抽屉拿出几份文件,指出其中几条条款。 之前签署的股份合同中有明确一条,不在场时全权委托陆迟处理。 但凡是个正常人,也不可能签下如此离谱的合同,同意如此阴险的条款。 李熹凌将其一把甩开,情绪几近崩溃,“把我骗去羊城,就是为了在我背后捅刀?!” 当初他未经查验就签下协议,一者是出于太过相信陆迟,二者本就是自家公司的律师,自然不会有所怀疑。 可到头来,却辜负了他一番信任,枉他还有心弥补两人在会议室时的不愉快。 现在想来,就连在会议室让他陷入两难境地,同样也是陆迟故意为之。 任凭眼前人如何情绪化,陆迟敛着眸,始终一言不发。 “陆小哥,自我接管公司以来,自认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公司,还有对不起你的事” “我会向法院提起上诉,至少要拿回本属于我的那部分。” 话毕,李熹凌深深看陆迟一眼,随即落寞的转身离去。 陆迟望向地板上四散开来的电脑碎件,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今天是猫猫全体公司上下的庆典,同样也是李熹凌的退场基调。 李熹凌当天下午就飞回了羊城。 坐飞机途中,他整个人冷静下来不少。 这会不会也是苦肉计? 只不过为了让戏码更加真实,怕他露馅,才没有提前告知他原委。 他很清楚这份想法有多天真,可他反复告诉自己,也只能如此自己欺骗自己。 离开前,陆迟没有提过派人顶替羊城区职务的事,所以李熹凌现在仍是羊城区总负责人。 他当即以自己的权限冻结了公司账户,但资金断裂,哪怕停摆一天也会触发骨牌效应,不仅会滞留羊城区相关业务进展,还会影响到猫猫总部的运作。 这份行为有多愚蠢,他对此很清楚,承认有赌气的成分,更想看看陆迟对他的容忍度。 做完这一切,李熹凌心中忐忑的等待着最后通牒。 总部那边的反应没有令人失望,当即发出通告解雇了他,还列下了一长串损害公司发展的所作所为。 雷厉风行,斩草除根,这确实是他印象里那个认真起来的陆小哥。 这次看来是动真格的了。 总部那边办事效率很快,派来接替他的人,竟是他曾经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跟了他很多年,学了很多东西,工作能力强,也熟悉业务流程,确实是不二人选。 交接工作途中,那人始终不敢看他,隐隐有些愧疚。 这是现实,都是早已成家立业的人,不可能像年轻人那样不计后果,抛下大好前程,讲义气论情谊的跟他一起离开公司。 懂得审时度势,才是成年人该具备的基本素养。 这些李熹凌都明白,也能理解,只是心中难免苦涩。 因为他去年也是放下何三水那边的大好前途,毅然决然的跑来投奔陆迟。 他瘫倒在办公椅上,耳边尽是被人催促赶紧收拾东西走的刻薄言语,就连前些日子一直对他暗送秋波的秘书,眼里也只能再看到嫌恶。 树倒猢狲散。 他缓过神来,当即联系上一位律师朋友,想通过向法院上诉夺回属于自己的股份,得到的答复却是很难。 打官司历来是个十分漫长的过程,再加上情况特殊,据律师朋友分析,就算最后能侥幸胜诉,也很难完全夺回属于自己的那些股份。 过程艰难,追本溯源,还可能会惊动老东家何三水。 经过内心反复挣扎之下,他最终还是放弃了上诉的念头。 但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他花费了无数心血堆砌起来的事业,就这么拱手让人,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离开公司后,李熹凌拖着行李箱,忽然就意识到自己真成了孤家寡人。 世事无常,短短几周过去,他便一无所有,却从未想过会沦落到这般下场。 不经意抬头望去,却见一人迎面带着笑意走来。 “李总,我又来叨扰了。” 忙了这么些天,陆迟准备给自己放个假。 本来是该第一时间去安抚李熹凌的那套班底,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当回到租房,小姑娘仍在埋头学习,极为刻苦。 自上次放下要当警察的豪言,几位家长也当了真,紧锣密鼓的制定了一系列计划,包括分数线预测以及哪所院校合适。 陆迟没有打扰,默默炒了几个家常小菜以当作犒劳。 吃饭途中,筱筱询问了关于她妈妈的那件事。 关于最新的案情进展,陆迟没有任何隐瞒。 当得知害死妈妈的罪魁祸首竟调查到了陆迟身上,小姑娘瞬间像是蔫了一样。 “呐,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呢?哥哥虽然不是好人,也不会是坏人呀” 即便早就习惯小姑娘的逻辑,陆迟仍忍不住笑出了声。 上次小姑娘靠着自己的努力,得到参与案件调查的机会,陆迟心里没忘,只不过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筱筱,等过段时间,哥哥就带你去” 话还未说完,敲门声突然响起。 小姑娘立马蹑手蹑脚的去开门。 “公司没看见你人,原来是躲这儿来了。” 赵今辞迈步走进,也没把自己当外人,自个儿去拿了碗筷上桌。 还未等他主动表明意图,陆迟已率先开口。 “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 赵今辞却摇头,“你不知道。” “我想说的是,你这次怕是碰上对手了。” 陆迟闻言来了点兴致,洗耳恭听。 “我不了解你跟那人的恩怨,不过” 从一开始,就是很直观的挑拨离间,但凡是个正常人也能看得明白。 可偏偏就是如此简单一道理,却令人无法自拔。 只因那是一条极其歹毒的阳谋,为陆迟量身定制。 “那人很了解你的性子,就想看你主动卸下左膀右臂。” “我什么性子?又为什么会按着那人想法行事?” 赵今辞组织了下措辞,随即侃侃道来。 “其实老陆你这人的性子,很好分析” 只要对自己还没有产生任何威胁,或认为不会产生威胁,就可以做到完全的友好相处,即便立场对立。 “可一旦让你觉得不舒服了,便会开启六亲不认模式,恕我直言,老陆你这人挺刚愎自用。” 评价显然代入了个人色彩,陆迟看赵今辞一眼,后者立马怂了。 “当然,这也可以是贬义褒用的意思” “胡乐没那脑子,背后有人在教他。” 更关键的是,那人对陆迟出奇的了解。 赵今辞略一迟疑,若站在他的视角上看,只会有那么一个人选。 “余甘?” 按理说余甘光明磊落,陆迟也并不认为他会想出这么恶毒的点子,却也想不到其他人身上。 两人都很默契的排除了父亲,只因胡乐还没资格请动父亲当军师。 “话说回来了,你这次是玩真格的?我觉得李哥不应该落得那般悲惨田地。” 也许在其他人看来如此心狠又卑劣的手段,但赵今辞明白陆迟这人真干得出来。 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连自己本人都可以当棋子摆弄,更何况他人。 可说到底难以分清真假,若是上演一场格外逼真的苦肉计,那也说不准。 关于陆迟心里的真实想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哥哥,你跟李叔叔闹矛盾了吗?” 听两位大人谈话间,筱筱本在一旁默默吃饭,忽然开口。 年后那段时间,李熹凌曾特地登门拜年,还给筱筱发过红包,小姑娘显然还记着,后来用钱给陆迟跟朱大常各买了一件衣服。 “筱筱觉得李叔叔人很好吗?” “对呀!” 筱筱一个劲的点着小脑袋,憨态可掬。 小孩子的心思单纯,你对她好就会对你好。 陆迟摸摸小姑娘的脑袋,宠溺地笑笑。 “哥哥是在跟李叔叔一起对付坏人,为了先取得坏人的信任。” “啊,然后刷的一下!坏人就露出马脚了” 第四十六章 铤而走险 晚九点,写字楼十八层的灯依然亮着。 那是陆迟所在办公室,李熹凌抬头望去,一时有些心神恍惚。 猫猫创立初始,本是以游戏网起家。 为了实地调查玩家意向,他曾和陆迟度过了一段走街串巷的时日,那段时间两人几乎跑遍了整个开川,辛苦并快乐。 他也曾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一踏入社会就很幸运得到何三水的赏识,一直干到三十而立,履历雄厚,直到某天,何三水派他去指引一位高中学生。 起初自然是压根瞧不上,可随着接触变多,才发现对方并不简单,谈吐风趣,眼界长远。 即便如此,最后何三水还是给了他选择去留的权力。 说到底,他去年会义无反顾的追随陆迟,不仅看上的是后者跨时代的眼光,还有更重要一点,那就是对一件事的绝对专注。 曾几何时,他坚信着自己绝对不会看错人,可现实却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现在,他醒了。 也许是最近太过顺利而心生膨胀,也许是不愿听人摆布的心理。 胡乐还是忍不住联系上了李熹凌。 关于上次那位神秘人的忠告,他的确有听进去。 不过在他看来,联合每一个对陆迟有恨意的人,这一点准不会错。 当然,他既不会相信李熹凌,也不会亲自动手。 最多当个观众而已,只是提议以什么样的方式报复。 置身事外,这也是他从陆迟身上学到的。 地下停车场本来很安静,所以当脚步声响起,格外引人注目。 胡乐伸头远远望了眼,万万没想到陆迟还真敢赴约。 平心而论,若他是陆迟,既然都已经和李熹凌撕破脸皮,突然得到约见肯定会觉得是鸿门宴,是对方要展开报复的信号。 而陆迟注定会为这份心软付出代价。 胡乐眼神示意身旁的几个得力手下,一群人立马蜂拥而上,陆迟见状转头就跑,最终却还是被逮住。 这些人都是他从香城带过来的,不仅可靠实力也不错,是他保护人身安全的最大倚仗。 陆迟被抓住后反倒镇定下来,这也符合胡乐对他的预期,将目光放在了李熹凌身上。 李熹凌沉着脸,将陆迟请上了汽车。 “陆总,请。” 形势比人强,陆迟只能乖乖上车。 李熹凌坐上驾驶座,锁上车门,缓缓开动了汽车。 还没摸清意图,陆迟透过车窗打量着四周环境,试图用言语动摇。 “李哥” 一如既往被打断,仿佛回到了两人初识的那个国庆。 只不过这一次,注定没有陆迟的回合。 “我为公司兢兢业业,起早贪黑,你却基本不管事,一回来就想上位。” “李哥” “是,你想上位就算了,还想把我踢出局,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李哥” “你给我闭嘴!” 车子停在一扇大门前,后面还远远跟着看戏的胡乐。 李熹凌深吸一口气,拿出一份股份转让协议书,扔到陆迟脸上。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把我的那些股份还给我,签了它,你我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没有反应。 “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签还是不签?” “签不了。” 李熹凌突然转过头,恶狠狠的看向陆迟,表情浮夸却又格外真实。 “你刚回公司不久,还不知道我以前都是怎么让人签合同的。” “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平时都是怎么让人签的合同!” 随着刺耳的车喇叭响起,大门逐渐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人被五花大绑,被几人钳制住行动,一只腿压在车行道上。 陆迟定睛望去,那小可怜竟是赵今辞! 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李熹凌的意图,以为这是在拍香城电影呢。 但即便两人分道扬镳,他也不希望李熹凌因一时冲动而走上歧路。 “李哥,你这是在犯罪。” “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那人是你朋友是,今天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讲心里话,陆迟觉着这只是一场戏。 没得到明确的答复,李熹凌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一踩油门。 随着前面车轱辘驶过,一声惨叫响彻天际。 “啊!!!” 不仅是陆迟愣住了,就连远远看戏的胡乐也愣住了。 双方都以为只是做戏恐吓,怎么也没想到敢来真格的。 看见那人冷汗直流,整张脸纠成一团,胡乐竟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经过对双腿的反复锤炼,难得修来了一股子同理心。 曾经多少个日夜折磨,那是深入骨髓的痛。 空气早已死一般的沉寂。 “不签,就是不签!” 即便如此,赵今辞也算铁骨铮铮的汉子,不愿让陆迟为自己低头。 难得硬气一回,哪怕疼得龇牙咧嘴,反而激发了骨子里的血性。 “恕我直言,有本事你就再来一次!” 李熹凌听不得刺激,点点头,朝赵今辞竖了个大拇指。 “行,你硬气,你牛逼。” 车子再次发动。 “李哥没必要,真没必要,别冲动他妈的这里有监控!” 后面车轱辘驶过,赵今辞已经疼得彻底昏厥过去。 “这里监控在检修,陆迟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签不签!” “放心,医药费我全包了,但你的腿,有没有那么硬。” 眼看下一个就轮到自己,陆迟先假意答应下来,下车后转头就跑。 可最后还是被李熹凌带来的那几人抓住,被拖着来到车行道前。 “签!李哥我签!!!没这道手续了,真没必要,真签” 胡乐对此很满意。 经此一役,李熹凌重新获得股份,在公司拥有足够分量,以后想给陆迟下套只会更加容易。 陆迟一脸失魂落魄离去,与胡乐同乘电梯时,除开几句冷嘲热讽,也没有多余的刁难。 地下停车场则很安静。 赵今辞忽然一个鲤鱼打挺,把玩起手里的假肢道具,质量还不错。 “怎么说李哥,我演的还行。” 李熹凌勉强笑了笑,看着手里的股份转让协议书出神。 根据《民法典》,一方或者第三人以胁迫手段,使对方在违背真实意思的情况下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受胁迫方有权请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予以撤销。 他在赌,赌陆迟会因心里残存的那么一丝愧疚,放弃起诉他。 “不过恕我直言,老陆应该早就看出来了。” 李熹凌自然也明白,可连他这个参与者都无法分清真假,藏在心里的那份猜测,在没有得到确切回应时仍属谜团。 经过一些超出认知的波折,人往往会很天真的想回到从前美好,也许会有峰回路转,从而回到一切还未发生之时。 赵今辞则没想那么多,无论是做戏还是真实,李熹凌都已经在胡乐那里取得了一些信任。 接下来,应该就会忍不住开始展露獠牙。 第四十七章 梅开二度 自二轮融资结束,胡乐也顺理成章的成为猫猫新任董事。 这段时间以来,猫猫这位互联网新星稳稳霸占了各大报纸头条。 从公司高层激发矛盾,再到原ceo出走离开,公司内部无疑面临着一场大洗牌。 最近在各大社交媒体,又爆出了惊天内幕,多家报社紧跟热度争相报道。 胡乐本想拉上李熹凌一起联合发声,作为前猫猫ceo兼董事长,如此一来真实性也就更高。 但许是念着旧情,不忍毁掉自己的一番心血,李熹凌最后还是放弃了参与。 文章一看就是内部人员爆料,经过深入调查出来的结果。 至少在外界不知情的人看来。 针对猫猫旗下产品以及所管辖分公司,均有涉及,从偷窃客户隐私,再到旗下保健品公司产品有害等等多项罪名。 更致命的是,还条理清晰的罗列出多项“铁证”,公司漏洞令人触目惊心。 一经爆料,网络上的声讨铺天盖地涌来,相关部门迅速介入调查。 而胡乐作为现任猫猫董事会成员之一,“无意”泄露的那些证据也就自动打上了真实标签。 在不明真相的群众眼里,没人相信他是刻意,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更像是一种良心发现。 即便发布了紧急公关文,却未见丝毫成效。 陆迟曾用舆论扳倒了胡地,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被同样的招数用在自己身上。 这一调查,虽无法动摇根基,也会直接影响到公司各方面运作。 包括长期以来合作的公司和广告商都立马撇清关系,最好的也是持观望态度,情况不容乐观。 造谣成本太低。 就算事后澄清全是子虚乌有,胡乐为此付出的不过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董事位置,却会给猫猫带来无法估量的影响。 很明显,是胡乐背后那人的主意,也是最直观有效的报复方法。 否则以他高达五十的智商,想不出这么一招釜底抽薪。 面对这道难题,陆迟思索再三,给李熹凌打了一个电话。 要想最大程度的解决公司危机,只有那唯一的突破口。 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此次事件的造势人胡乐。 地下停车场,很安静。 胡乐本躺酒店床上悠哉的等待谣言发酵,却被李熹凌半夜约见。 说法是陆迟突然联系上他,一番低头认错,并试图与他重修于好一同对付胡乐,他则先假意答应下来,急需当面详谈后续对策。 更关键的是,还特意强调以防陆迟有所察觉,不要搞出太大动静只能孤身前往。 平心而论,现今已和陆迟彻底撕破脸皮,这次约见太像是鸿门宴,是对方要展开报复的信号。 胡乐本不想孤身赴约,也感觉其中有诈。 但就是因为太明显,反倒不像出自陆迟手笔。 就算心里再怎么恨陆迟,不得不承认对方相当聪明,也曾领教过其手段,不可能使出这种连他都能看懂的肤浅。 这很好理解,陆迟现在大概率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若带出去人多的确容易被察觉。 从这一点上考虑,李熹凌的担忧很有必要。 再者,若不去赴约,相当于将这一大助力推向陆迟阵营。 “李,李熹凌呢” 可当按照约定来到地点,只看到陆迟本人,胡乐立马就意识到了是李熹凌合起伙来坑他。 很显然,小短腿跑不了多远,还是被人拖着带到陆迟面前。 陆迟没多言,将胡乐请上了汽车。 “放心,你会看到李哥的。” 胡乐坐在后座,有些忐忑不安起来,车门全被锁上,只能透过车窗观察四周环境。 旁边还有腿上缠满了石膏的赵今辞,明显归功于前些日子的汽车压腿。 车子很快停在一扇大门前,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说真的,最近你让我很头疼。” 话毕,陆迟拿出一份文件,是一封公开致歉信,承认对猫猫公司的一系列诽谤,就差署名。 不用想也知道,胡乐不可能同意签署,否则岂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哈哈哈,陆迟,你以为我会签?” 陆迟并不勉强,随着大门打开。 放眼望去,躺在车行道上被五花大绑的竟是李熹凌! 短短几天过去,形势两极反转。 胡乐眼里只留震惊,原来并不是李熹凌倒戈,而是陆迟快人一步察觉了两人意图。 可即便如此,他并不觉得陆迟敢做出同样的事情,却又难免心生不安。 “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签还是不签?” “不” 陆迟突然转过头,恶狠狠的看向胡乐,表情浮夸却又格外真实。 “你刚来公司不久,还不知道我以前都是怎么让人签合同的。” “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平时都是怎么让人签的合同!” 李熹凌本躺在车行道上,听到这话差点没笑场。 这怎么连台词都一模一样? 看似虚假的表演却令胡乐浑身颤抖,眼看着汽车即将压过李熹凌的双腿,恐惧如潮水般涌来,遍及全身。 一声惨叫,响彻地下停车场。 “好,行,ok,没问题,你硬气,就是不签是。” “放心,医药费我全包了,再来一次,我立马给你送医院!” “胡乐你怎么说” 没得到任何反馈,陆迟带着疑惑回头,却见胡乐已彻底吓晕过去。 赵今辞有些汗颜,“你一踩油门他就晕了过去,我看你表演太投入,就没忍心打断” 陆迟:“” 早说啊,他搁这演得撕心裂肺的。 被一盆冷水泼醒后,胡乐再无反抗。 不仅同意发布公开致歉信,承认自己编造虚假信息这一事实,并以毁坏公司名誉为由,引咎卸任董事一职。 至此,猫猫将不会追究其造谣诽谤所需要承担的法律责任。 当文件签署完毕,眼看着陆迟就这样让自己离去,胡乐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你就这样放我走,不怕我事后反悔?” 两人是敌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本就没什么信誉可言。 “我相信你啊。” 事实上,陆迟也并不需要胡乐的这份公开致歉信。 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他会选择复刻李熹凌的方式,本意也只是想吓吓胡乐而已。 一个人说话的分量,不仅关乎立场地位,还关乎自身人设。 从这个角度出发,很容易大做文章。 试想,只要爆出胡乐以前那档子祸祸女孩的烂事,再找来一些知情者佐证。 核心思想就是把名声搞臭,何况本就是事实经得起查证,试想在大众眼里,一个人渣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到那时,那些谣言便可不攻自破。 由此可见,胡乐背后那人也不是真心帮他。 “我知道有人在教你,也知道那人肯定提醒过你,不要相信李哥。” 心口止不住一颤,胡乐像看鬼一样的目光,“你,你怎么知道” 陆迟笑得老实,模棱两可答,“因为我知道他是谁。” 胡乐神色复杂起来,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虽然这次叒叕栽在陆迟手里,但输就要输得有气度。 “陆迟,这次算我输了,但我不会放弃报复的。” 事情似乎就这样圆满解决。 见胡乐满脸失神离去,李熹凌走到陆迟跟前,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不论做戏还是真实,已经没那么重要。 站在他的视角上看,也算立下大功挽回了公司的损失,至少也能功过相抵? 而现在,需要的只是眼前大男孩的一份明确态度。 陆迟脑子里没想那么多,还思索着胡乐的变化。 这次再遇,的确改变了很多。 人还是那个人,欺软怕硬外强中干,不过头没那么铁了,还算有长进。 要是以前高中那会儿,指定尝了苦头才考虑低头。 思及此,陆迟不禁模仿起胡乐的同款嚣张大笑。 “哈哈哈,来啊,陆迟你有本事就压死我!” 突然察觉旁边的怪异目光,陆迟咳嗽几声,随即正经起来。 “李哥,欢迎回归猫猫。” 紧绷的那根弦终于能放松下来,李熹凌彻底松口气,果然没有看错人。 “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全部,做了一手保险。” 若从胡乐的视角出发,选择报复陆迟的方式,自然是他本身最恐惧的方式。 “陆小哥,要是再有下次,你可得提前跟我说一声。” 陆迟笑着摇摇头,承诺不会再有下次了。 “从今往后,李哥你放手去干,我不会干扰你的任何决断。” “陆小哥,要不我还是去羊城,总部这边起码能给一些新人表现的机会。” 经过一系列跌宕起伏,于李熹凌心里难免留下了裂痕,也是为了防止日后类似情况再次发生。 陆迟没有第一时间表态,深思良久后笑了笑。 “其实做这些事本不重要,为谁做很重要,谁去做非常重要。” 李熹凌闻言沉默良久,万般情绪最后只化为一个字。 “好。” 守得云开见月明,步伐轻快离去,相信李熹凌今晚终于能睡个好觉。 地下停车场依旧安静。 不知何时,赵今辞默默来到陆迟身后。 “好啊老陆,原来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戏,连李哥这个出演的都被蒙在鼓里。” 眉头不自觉皱起,又缓缓舒展开来,陆迟很老实笑笑。 “啊,那既是达到目的的手段,也是目的本身。” 瞬间想通一切,赵今辞心头一震,后背一阵发凉。 第四十八章 念姚 不知不觉,时间已来到七月半。 最近为了树立公司正面形象,猫猫策划部制定了一系列计划表。 猫猫本就是靠游戏起家,第一届国内游戏百人会将由猫猫于开川承办,此举也能极大挽回公司形象和玩家人数。 再者由李熹凌出面,洽谈魔兽在大陆地区的代理权,以及一些玩家线下活动,也能趁机宣传一波。 只要今晚的合同一签,猫猫前几个月来的亏损将不复存在。 值得一提的是,向来主张先立业后成家的李熹凌成婚了,据说女方背景干净,是个地道的农村女子。 而在那些冗长繁杂的计划表中,陆迟也没闲着,挑了几份差事干。 开川猫猫慈善基金会成立。 此次基金会创立,受到各界广泛关注,旨在资助诸如教育、科学、医学、公共卫生和社会福利方面的科学研究和公共服务项目。 据悉,对于今晚举办的慈善拍卖晚宴,各大媒体争相报道,传言主办方与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具备一定公信力,符合《慈善法》,隆重非凡。 宴会邀请了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还有两位意想不到的重磅人物出席,可窥得门槛颇高。 常年霸占国内富豪榜首位的陆冬楠,以及极少在公众视野露面的开川市市长宋先成。 地点选在郊外的花石山庄,是花石集团早年全力打造,占地广,装修豪华,各项设施齐全,来往宾客非富即贵。 各界名流陆续进场,经过门侍递交邀请函,晚宴即将开始。 大厅内,主席台前的聚光灯已打开,到场嘉宾无不西装革履,优雅得体,推杯换盏间,尽显风度。 陆迟所在位置有点偏,耳旁不时传来两位中年男人的交谈声,压力颇大。 他也没想到,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竟真能邀请来宋先成。 这一道重量级风景线,引起了人们的小声谈论,“那是谁啊?” 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是常年混迹于开川顶流圈子,自然清楚那两人所代表的分量,也熟知两人爱清净,是以没人敢上前打扰。 可这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主办方,不仅能邀请到这么多重磅嘉宾,还能与那两人平起平坐,这份疑问充斥于大多人的心中。 毕竟在一些老牌企业眼中,即便猫猫已日渐壮大,却仍是小打小闹。 经过旁边的知情人透露才得知,猫猫首轮融资后的庆祝酒会两人也曾出席,更夸张点的说法,猫猫发展如此顺遂,就离不开两方的暗中扶持。 随着拍卖会正式开始,主持人走至主席台,宣读拍卖流程以及相关事宜。 拍品展示过后,由在场嘉宾举牌竞拍,拍卖成功后须与主办方签订款项用途合同,再由主办方向其开具捐赠票据,两者都需要依法公示。 一件件拍品陆续被礼仪小姐端上台,以温婉动听的声音介绍,前方屏幕上也显示出当前拍品的来历简介。 陆迟有注意到,陆冬楠这次出席唯独带了一个人,就是那传闻中的养女张花石,从很多方面可看出极为疼爱。 “此次所有拍卖品由猫猫慈善基金会提供捐助,第一件拍品起拍价一百万” 主持人简单介绍了主办方,接下来就是举牌竞拍环节。 “一百二十万。” “一百四十万” “三百万。” 当成交槌落下,由陆冬楠拍得开门红。 第二件,第三件短短片刻过去,陆冬楠已经扔了几千万进去,近乎包场。 陆迟不禁在心里感叹财大气粗。 要不是前段时间胡乐闹出的那件事,为了维持公司形象进军慈善事业,陆迟也不愿代表公司出席此类场合,不过从另一角度去看,也算是推动了猫猫的发展。 虽不知宋先成心里是如此看待自己,但能站在这里已给了天大的面子,做晚辈的怎么也该说几句。 “宋叔叔,非常感谢您能受邀前来,我代表猫猫全体上下不胜荣幸。” 对这称呼还比较满意,但听到场面话就皱起了眉,宋先成一开口便是难题。 “自阑珊去了巴黎,你们应该已经没有了联系。” 这句话看似平淡,实则不好回应。 陆迟想了下,“她有自己的路要走,等累了就会停下来,宋叔叔这是担心她了?” 找不出纰漏的回答,宋先成闻言难得露出点笑意。 算是突发奇想,陆迟壮着胆子,向宋先成询问有关于苏醒者的事。 后者对此知无不言,坦言也是从陆冬楠口中得知苏醒者以及轮回概念。 陆冬楠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是否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还未等思绪飘远,拍卖已逐渐接近尾声。 此次压轴拍品是一幅油画,《少女的祈祷》。 不同于家喻户晓的国际知名画家,对于里希特三个字在场人了解的并不多,却也足以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 站在他们这个层面上的人,已经没有了别的追求,就算不懂这些艺术作品,也会想方设法往其靠拢,以彰显自身文化内涵。 据说此画是陆冬楠早年委托里希特所作,是一幅未出世的佳作。 曾在国外被炒到上千万美金的天价,此次被无偿赠与慈善拍卖晚宴主办方,唯一要求是拍卖所得善款需投入公益事业。 画作之上,大雪纷飞的时节,身形单薄的女人跪在一棵楠树下,万般情绪跃然纸上。 陆迟不懂画,也自认没什么艺术细胞,更遑论理解其中意境。 拍卖开始,这幅画本就是陆冬楠无偿赠与,自然也就没有再拍下来的道理。 因此场中不少人有些跃跃欲试,不乏识货的,也有抱着收藏态度的,也有刻意讨好的,相继举牌出价。 不多时,最高价已拍到三千万。 “五千万。” 跳跃式的出价,一锤定音,全场肃静。 在场人都有些好奇这是何方神圣,陆迟也随之望去。 中年男人西装革履,温文尔雅到骨子里,感受到陆迟的目光后回以微笑。 张台南本不在宴会被邀请的名单之中,可以说是不请自来,但上次欠了人情,陆迟自然不好拒绝。 慈善拍卖晚宴圆满结束。 离开前,张台南再次对陆迟发出邀请,关于上次提过的漫谈会。 陆迟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却发现一道很有意思的细节。 陆冬楠的养女张花石竟跟张台南认识,虽表露不多,神色间带着一份再见故人的喜悦。 明显之前猜错了,并不是那位律师情人,只是难免不理解为何要将其送去张台南那里深造。 而以往的几次接触,不难发现张花石对陆冬楠十分尊敬,就连说话也总是用敬辞,有了合理的解释。 “楠哥,您接下来的行程” “去给你奶奶磕头。” 明日就是中元节了,理应祭奠逝去亲人。 陆迟因下午还有事要回趟乌城,也就没有跟着前往。 不过以前一直都以为陆冬楠是孤儿,凭语气隐隐判断竟是亲人。 坟墓所在离山庄很近,就在半山腰。 墓碑园林设计的很气派,占地极广,绿化不错,环境清幽不会被人打扰,逝者安息的绝佳归宿。 来到坟墓前,除了一块花岗岩墓碑,四周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装饰。 陆冬楠率先在墓碑前磕了三个头,恭恭敬敬,随后也让张花石磕了头。 “自小随母姓,没有父亲。” “是收养,也是亲生。” 听上去很矛盾,想来是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人还亲。 “母亲将我抚养成人就离开了人世,起初我并不理解,活着对她来说有多煎熬。” 直到后来,切身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规则:一个人可以凭空消失。 记忆是会骗人的,也不尽然能代表经历,甚至无法证明真实存在性,到头来只好自欺欺人。 往昔记忆疯狂涌出,陆冬楠神色复杂转身离去,张花石带着好奇看了眼墓碑后,默默跟上。 “你奶奶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也有个很好听的名字,父母取的,应该是寄托了某种思念” 风吹过绿草,墓碑上的文字摇曳起舞。 上面赫然写着:母亲陆念姚之墓。 第四十九章 中元将至(上) 乌中,校长办公室。 一帮人站成一排,表面看似淡定,实则战战兢兢。 这些人高一到高三的都有,年级里出了名的混。 此时却难免胆战心惊,毕竟这回惊动的可是校长姜崇明,一般都不会亲自出面训斥。 就算再胆大包天的学生,也从不敢触及霉头。 事情原委很简单,一帮人穿着校服去隔壁体校打架,结果压根不是对手,被一锅端了。 最后,教育局一个当官的和姜崇明亲自去体校领人,给乌中丢尽了脸。 这次闹出这么大乱子,还不知会如何处置他们。 半响,姜崇明突然站起,来到一行人面前,满是恨铁不成钢。 “真是一帮猪头!” “说说你们,打架就算了,哪儿有穿自家校服去打的道理?” “觉得自己很威风?打赢了好给学校争光?” 还说他们以后就算去混社会,也顶多当个炮灰角色。 一帮人忽然就意识到,这位校长似乎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严厉。 有胆子大的腆着脸笑,“姜校长,那下次我们不穿校服去打” “少给我吊儿郎当的。” 姜崇明没有多余的批评,先安慰,再引发兴趣。 “术业有专攻,我们学校靠的是文化成绩,体校是靠强健体魄,你们打不过不丢人。” “不过上次那些体校的敢来我们学校闹事,最后是被抬出去的。” 一帮人显然来了兴趣,竖起耳朵听,可比上课认真多了。 沉吟片刻,姜崇明讲起以前某个人的光辉事迹。 “那位学长就是你们上一届的,也跟体校的人交过手” 当听到那位学长一个人就打趴了一群,其中还有几个大块头体校的人,眼里满是崇拜。 心知他们想的是什么,姜崇明却忽然话音一转。 “以为那位学长跟你们一样?他不仅打架厉害,学习成绩也是常年第一。” 其实是万年老二。 但这足以击溃他们的三观。 在他们的世界中,打架厉害的学生,学习成绩自然是吊车尾,两者不可能兼顾。 其中应该有当年参加过那场斗殴的人,一拍脑门,神情激动的跟身旁伙伴们分享。 “对对我想起来了,那会儿我才高一,一拳就被打趴下了!” “我还记得那位学长是真的抗揍,巨能打,高考好像还是全国状元” “我靠他怎么做到的” 见一帮人热情讨论起来,姜崇明眼底满是笑意。 如何引发学习兴趣,本就是他干这行的初衷。 “我只希望,你们不会再因为打架站在我面前。” 一帮人闻言沉默了,很快,由一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作出保证。 姜崇明不清楚这些学生的保证能维持多久,可尽力帮助他们回归正途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这些人都还只是没成年的孩子,本心不坏,其中有受家庭影响的关系,也有受老师学生排挤才走上荒废学业的道路,只不过需要一些恰当的指引。 一视同仁,本就是他向来遵守的教育准则,就跟当年处理那件斗殴事件如出一辙。 正当愣神之际,忽从身后响起声音。 “咳,姜校长的教育方法还是如此另辟蹊径。” 姜崇明回头望去,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那个什么猫猫科技公司的陆总是你?” 由猫猫科技有限公司捐款一千万元,用于支持母校乌城高中的建设发展。 这是学校收到的首笔千万捐赠,也是收到校友最大金额的捐赠。 乌中大礼堂内,早已人满为患。 据说此次给学校捐款的学长不仅出自乌中,还是上一届的高考状元,这份贴近生活的真实感让学生们感到尤为亲切。 台下那一张张稚嫩又青涩的面孔,充满了活力,陆迟放眼望去有些心神恍惚。 演讲稿是学校早就安排好的,无非是官方那一套华而不实的勉励,这也是在哪都脱不掉的一层形式主义。 即便如此,因演讲人太过英姿飒爽,底下学生兴致颇高。 演讲结束后,轮到学生提问互动环节。 一问一答,大概就是请教学习方法等。 直到后面风向偏了,有胆子大的女生问,“学长你有女朋友吗?” 陆迟笑着点点头,望向台下,一眼就找到茫茫人海中的那位女孩。 底下学生也随着视线望去,这才发现角落处的一道娇俏身影,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给人一种文静的感觉。 这次回母校,特意有喊上何晚,为了一起怀念高中生涯。 “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走过了很多路,以后也会一起面对” 这份内敛的表达,无疑燃起了沉闷的氛围。 顿时羡煞无数学生,从学生时代携手迈入婚姻殿堂应该属于每个人的美好憧憬。 有活跃的跟着起哄,“那学长你们会结婚吗?” 空气静了一瞬。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何晚心中一动,就见大男孩笑得很傻很傻。 “要是她不嫌弃我,嗯,一定。” 余晖将尽,两人并肩漫步于乌中校园。 自高中生涯结束,已经很少有机会放空身心,像普通情侣一样散步。 最近都忙着公司里的事,难免有所冷落。 一股桂花香沁人心脾,当经过绿化林时,陆迟摘下一片桂花放在女孩发梢上,很漂亮。 何晚表情很嫌弃,随手扔掉后脚步不停。 虽说碰了壁,陆迟笑着跟上步伐。 “我最近有些失眠,白天精神状态不好,晚上只要一闭眼就会开始做噩梦,更糟糕的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 “我想了很久很久,才找着一个治疗方法。” 何晚顺着问,“什么方法?” “就是你嫁给我,从此共度余生。” 太猝不及防,怎么也没预料到这份回答,何晚怔在原地。 “我知道,这有些仓促,也有点早。” 见女孩好看的眉头皱起,陆迟心里瞬间没底,忐忑又不安。 “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有保质期,长则数年,短则数月。” 何晚扭头望去,这才发现陆迟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她当初参加运动会长跑得到的奖牌,后来送给了陆迟。 “我一直都希望我们的爱情,不单局限于肉体,而是灵魂层面上的沟通与交流。” 这也算侧面解释了两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迟迟没有更进一步。 “我在桃园买了一套房,却怎么装修都不满意,思来想去,原来是还差了一位女主人。” 噗的一声单膝跪地,像变戏法一样,陆迟手心里出现一枚精致的钻戒,精心打磨之下格外的璀璨夺目。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等不及了,要赶快,晚晚我们先订婚好不好?” 还从未见他如此紧张。 他向来是自信的,是镇定的,不会有慌乱的时刻,更遑论近乎祈求的姿态。 “宋阑珊呢?” 所有的浪漫氛围,皆因这句质疑破灭。 “你喜欢她。” 何晚看陆迟一眼,又偏过头移开了视线。 “你不能否认,跟她相处的时候会很自在,不用刻意的去找话题,而跟我在一起会很累,会挖空心思揣摩我的想法,小心又谨慎。” 要是还没意识到女孩的变化,那就不是陆迟了。 他曾预想过女孩苏醒的那一天,可这一天当真来临时,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有满心无可奈何。 “陆迟,我都想起来了。” 何晚神色淡淡看向陆迟,双眸微眯。 “你认识的人是宋阑珊,一直陪着你的人是宋阑珊,喜欢的人也是宋阑珊。” 没有谈出具体结果。 所幸女孩没有表露其他情绪,也没有正面回应两人现在的关系。 短暂沉默后,两人去了后山福利院,看望了李奶奶。 等到月明星稀,却在后山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余甘会出现在这里本来也不足为奇,毕竟明日就是中元节,自然要返回家乡祭奠亲人。 简单寒暄之际,最后还出乎意料的向陆迟提出了邀约,却没有明说目的。 陆迟略一思索,推脱到了明日,两人约定在开大图书馆不见不散。 余甘对此没有勉强,告辞离去。 返回开川途中,依然是纪强开车。 似乎遗忘掉了求婚被拒,陆迟话突然变多了起来,让何晚趁着放暑假待在租房,多陪陪筱筱,不要出门之类的。 一系列烦人的叮嘱听得何晚头大,最后彻底不搭理。 也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直到陆迟电话响起。 一接通,对方语气少见的凝重。 “老陆,李哥出事了” 第五十章 中元将至(下) 此次李熹凌突然成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极了后来流行的裸婚。 据说女方家中没有长辈,结婚流程也就一切从简,没有大摆筵席,最后只拉上陆迟作陪简单吃了个饭。 女方是开川人,农村出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是个十分顾家端庄的女人,机缘巧合之下跟李熹凌老家那边的父母结识,二老极为满意。 当陆迟按照赵今辞说的来到酒店套房,危机已经解除。 原来只是一场误会。 今晚李熹凌陪合作方吃饭,下了酒桌后跑去酒店打麻将,嫂子疑神疑鬼还以为他在外面乱搞。 怎么说也才新婚不久,放哪个女人身上也不可能忍气吞声。 可当嫂子跑到酒店捉奸,却发现真在正儿八经的打麻将。 李熹凌面子上挂不住,和嫂子大吵一架,牌局也不欢而散。 三言两语把嫂子赶回家,又向合作方一阵赔礼道歉。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随着套房清净下来,从卫生间走出一个妖媚女人,有几分姿色。 李熹凌神色厌恶的挥挥手让其离开,酒已醒了大半。 就算是听不得家中老人再三催促才成婚,也应给予新婚妻子适当尊重,再者他也不是那种在外乱来的人。 也不知从哪走漏的风声,他当时脑子昏沉沉,下意识就联系了关系不错的赵今辞帮忙救火,而后者又将皮球丢给了陆迟。 “陆小哥,还好你让人赶来救场” 陆迟摆摆手,笑着说应该的。 不仅是两人关系摆在那,若传出公司高管一些花边新闻,各方面影响也不好。 在外应酬这很正常,几轮酒下肚神志不清,只记得今晚的单子对公司至关重要,不好推拒合作方喜好便以身作陪,同样也是拉近男人关系心照不宣的过场。 李熹凌简单寒暄几句后,有些惊魂未定的先行离去。 套房内安静下来。 陆迟与赵今辞面面相觑,想着套房钱付了不能浪费,便决定今天就在这里睡。 很符合这家伙的性子,赵今辞表情鄙夷了下,又不经意看了陆迟一眼,也离开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房门被缓缓推开。 陆迟坐床尾头也不回,随口问起看到人没。 嫂子慢步走进,神色既有委屈也有无奈。 “在楼下看到了,那女人也没那么好看。” “李哥不是那种人,只不过是今晚喝多了才受人蛊惑。” 自上次胡乐事件结束,李熹凌正式回归公司掌控大权,秘书方面自然也仍是以前那位。 在陆迟任职ceo时期,与其少不了接触,为人机敏识时务。 今晚出去应酬,李熹凌就带去了那位得力秘书。 而对于前些日子公司接连发生的变故,最起码让有心人都认清了形势。 但像这种吃里爬外的示好,却让陆迟觉着很不舒服,自以为是送上李熹凌的把柄,实则只能巩固他们二人的感情。 他已决定等这件事结束,劝李熹凌辞退那人。 “我不想嫂子你被蒙在鼓里,只好狠下心告诉你,又怕你们撕破脸闹得不可收拾,喊来几个人救场。” 发自肺腑,左右逢源的完美应对。 显然让嫂子有所触动,满心感激望向陆迟。 “陆总,您有心了。” “嫂子客气了,叫我小陆就行。” 可下一秒却朝他款款走来,腰肢如雨打荷叶一般摇曳生姿,直至坐上床。 清香顺着扑鼻而来,愣神之际,视野中一双水眸妖冶又勾人。 应该是出来得急,女人穿着一身纯黑居家睡裙,松松垮垮的领口,裸露在外的肌肤蒙上一层绯红。 事实上,这间套房也并不正经。 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一层旖旎的梦幻,粉红色灯光渲染之下,纱帘携着微风轻摇,映照出落地窗外火树银花的夜景。 “我现在好难受,小陆今晚你能留下来陪陪姐姐么?” 这突如其来的反客为主,让陆迟还真没想到。 倒是他看走眼了,并不是个本分的女人。 有野心算是好事,但也得看对谁。 许是明白对方有所担忧,女人更进一步,抚摸上陆迟的手背。 “只有我们知道,你就不想尝尝自己下属的新婚妻子?” 触感细腻,陆迟不着痕迹收回手,莫名冷不丁发问,“还不知道嫂子的名字是?” “付莜竹。” 不禁喃喃念了声好名字,于陆迟灵魂深处的某块石子落下。 他忽然站起,先跟女人保持了距离。 “首先,我从未把李哥当作下属,其次,就算今晚我跟你上了床,日后惨的也只会是你。” 付莜竹愣了瞬,抬头朝大男孩望去。 眼里没有找到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只有无法理解的怜悯,像是在看无可救药的病人。 “我只需要一句话,李熹凌就会跟你离婚,同样,你也会失去现在以及将来的优渥生活。” 就算平日里一心扑在事业,李熹凌又不傻,再者说得难听点,女人对他来说只是应付家中老人的工具,无足轻重。 也许正是因为看懂了这一点,才会心生怨念,想得到更多。 付莜竹眼底闪过不甘,仍不肯放弃。 显然是她看错了人,觉得对方只是一个小年轻,经不住这般诱惑。 “除了李熹凌,我没有过其他男人。” 良家新妇,投怀送抱,这两组关键词足以勾起大多男人的绮念。 这女人眉宇间确有别样魅力,抬腿伸腰之际,勾勒出一道傲人曲线,圆润双腿上隐隐出现的蕾丝边缘,不难看出格外钟爱黑色系。 虽比不了赵清河那魔鬼身材,也算极品。 关键看似温婉端庄,偏偏长了一张死鱼脸,不禁令人想发掘更多精彩的表情。 “往上爬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很聪明,也很蠢。” 付莜竹听后显然并不认同,眼前人自然不清楚,她既没学历也没人脉,在外人看来的一步登天,同样也会在转瞬间失去,更多是想以此为跳板。 她在小时候就明白了一句真理,要想改变命运,只能依靠自己。 陆迟没在意她复杂神色,陷入沉思。 自上次舆论事件爆发,他发现公关部门极为薄弱,面对外界谴责毫无招架之力。 “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准备几天,去公关部面试,当然,不懂的可以慢慢学。” 话毕,陆迟还补充了会跟李熹凌打好招呼。 虽然方式不同,目的却达到,付莜竹对此心里有数,当即作出保证。 “以后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无条件帮忙。” 陆迟顿时哑然失笑,摇摇头说并不是交易,随即扬长而去。 “嫂子,你还是没有认清自己。” 第五十一章 对弈 天色还未破晓,开大图书馆已迎来两位刻苦学子。 “早。” 陆迟远远就看见那道人影,来到僻静角落处,笑着打了声招呼。 余甘也以温和笑意相对。 这学期在导师眼中,陆迟应该算是路走歪了。 要么忙着公司里的事,要么忙着其他人不知道的事,以至于荒废了学业,可即便如此,各门学科仍未挂科,成绩属中游。 两人各自沉默,专心致志看了会书。 “陆兄,上次棋社活动于我于你,应该都有一份遗憾。” 说起上次棋社迎新活动的较量,贯彻始终也没跟棋类有过半分关联,相信不仅是观众们的遗憾,也是两位当事人的遗憾。 陆迟对此也极为认同。 “围棋如何?权当消遣。” 还不等对方答复,余甘拿出准备好的棋盘棋盒,温和一笑,“我也不会。” 那倒是很公平。 围棋是国际通行棋种,起源于国内,古时称弈,蕴含着中华文化的丰富内涵,也是文化与文明的体现。 “余兄先请,嗯,那就你白我黑。” 余甘闻言愣了瞬,目光不由落在泰然自若的陆迟脸上。 他虽是新手,基本规则还是了解。 许是娱乐的缘故,加上陆兄不拘小节,也就省下了猜先,黑先白后等规矩。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暗含他不懂的深意。 这种从不被规则束缚,言行神秘莫测的感觉,真是像极了父亲。 可叹他资质愚钝,即便自小在父亲身边长大,仍学不来分毫。 伴随初阳的第一缕光越过肩头,余甘有些感伤,执白子率先下出第一步。 “开始了。” 因压根就不懂规则,陆迟执黑子,下出极显外行的一步,却让余甘一副如临大敌模样。 没多想,抬头笑得老实。 “我知道啊。” 天色沉沉,山路隐约冒出一辆车。 以往家中长辈就曾多次训示,做人不能忘本。 这是何三水多年来雷打不变的习惯,每当祭奠时节,总会去羊城老家祭奠先祖。 就在昨晚,他特地去看了何晚,不过父女俩的关系仍不温不火,不出所料拒绝了同行。 山路崎岖蜿蜒,像极了一条匍匐的毒蛇,伺机待发。 “小张,听说你最近还去兼职送外卖?” 正专心开车的张令不好意思笑笑,说都是为了给女儿多挣点生活费。 何三水也难得笑笑,一那是内定女婿搞出的名堂,二则是戒赌不易,还债同样如此,张令已经老实本分了快两年,也是时候涨工资了。 开川到羊城的高速还没通,老路很不好走。 当车子来到一条偏僻小道,缓缓停下。 荒山野岭,放眼望去渺无人烟,林间野鸟叽喳的惹人心烦意乱。 “水哥,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何三水眉头微蹙,正想问是什么。 只觉眼前一闪,张令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再怎么猝不及防,依靠身体本能,躲过了致命位置。 “你” 张令握紧一把普通水果刀,看得出很紧张,刀身沾上不少新鲜血迹。 “水哥我晓得你对我很好,我也是真的走投无路,真的没办法了才” 这一刀应该砍在了大动脉,何三水捂着腹部流血不止的伤口,迫使自己先冷静下来。 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理智告诉他,要先搞清楚对方的需求。 不难猜,对方是为钱。 “是那些人催债撑不住了?你应该直接跟我坦白,你这两年的改变我也看在眼里,其实我早就有意帮你还清债务” 一番语重心长的拖延话语,至少起到了一些效果。 张令听后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手上刀上,红了眼眶。 “水哥,那人威胁我要动我女儿!” “水哥你知道的,女儿就是我现在的全部,她必须要好好的,我只想她好好的” 何三水冷汗直流,强忍着身体不适艰难开口。 “小张我很理解你的处境,这么久了你也很清楚我的为人,我有能力和你一起保护好你女儿,还会帮你跟高利贷那边进行交涉。” “现在,只要你送我去医院,我还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三言两语间,似乎真的有将张令动摇,双手匍匐在方向盘上,神色呆滞起来。 “不” “那人是魔鬼,是恶魔,水哥你不” 何三水听着心中一紧,硬撑着腹部疼痛前倾身子,一拳重重挥在张令后脑勺上。 可由于身体状况限制,没使上多少力气。 狭窄偪仄的车内,两人缠斗起来。 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何三水早不复年轻时代荣光,有了啤酒肚风湿等毛病。 也许没有人还记得,大学毕业后他入伍两年,曾是一名十分优秀的军人。 就算身体退伍了,但精神上还没退伍。 那份埋藏在血肉里的坚韧,仍保留至今。 几番殊死搏斗之下,身材瘦弱的张令还真没讨到什么便宜。 像是突然透过车窗看见了什么,神色慌张起来,慌不择路之下,打开车门跑了。 虽有些不解就这样放过了自己,何三水得以喘息的时机,先给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但情况不容乐观,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得到救治。 遭遇背叛,面临生死存亡之际,此时的他只会相信一个人。 还未来得及拨通电话,不经意余光一瞥。 不知何时,从远处走来一位白衣男子,步伐从容,压迫感十足。 即便年过四旬,脸庞却很难找出岁月留下的痕迹。 “朋友,需要帮忙?” 何三水张张嘴,疼痛难忍,视线几近模糊。 很快就因失血过多陷入了昏厥,已然成了任人鱼肉的状态。 白衣男子见状咧嘴一笑,一步步朝前走去。 第一局,黑子险胜。 “嗜赌成性,唯利是图,很容易掌控。” “陆兄恐怕如何也想不到,第一个出事的人是谁。” “同样,也是支走那人的唯一方式。” 陆迟正回收着棋盘上的棋子,漫不经心回,“这很好猜。” 能预料到可能会朝何三水下手,归功于宋阑珊曾提醒过的车祸,再者就是对那位司机的身份背景有过深入了解。 像何三水那种大人物,自然不可能只是出了普通车祸,其中隐情会被掩盖下来。 “我早已派人接应,安全无虞。” 余甘闻言一顿,眼中难掩惊讶。 若是已经提前预料到,自然也就做好了妥善安排。 他自认,若让他站在陆迟的视角上看,恐怕很难想到这一茬。 可转念一想,又发现了一个巨大漏洞。 闲谈间,第二局开始。 这次余甘采取进攻策略,进步可谓突飞猛进。 短短片刻,白子已对黑子呈包围之势,黑子活动范围被不断挤压,压力倍增。 “但我有一点不解。” 即便局势逐渐清晰,余甘看向棋盘眉头皱起,一时很难想到反转局势的那枚棋子。 陆迟手里可用棋子不多,更遑论已处于被白子步步紧逼的形势。 “余兄,大可畅所欲言。” “既然陆兄目光长远,看得如此透彻,为何不提醒?” 既然都已经提前预料到,完全可以阻止事件发生,以避免一切不确定风险。 收益何在? 趁对方心神放松警惕,余甘下出最后一步,白子大获全胜。 陆迟看向棋盘上溃败的黑子,沉默了。 第二局,白子胜。 山路颠簸难行,少有人来此。 这里本来很安静,所以引擎轰鸣声格外引人警醒。 白衣男子眉头皱起,回头远远望去。 很快,一辆车稳稳停下,走下来一个人。 是朱大常。 按照陆迟电话里的交代,他当即呼叫了救护车,随后又仔细观察了四周环境,没能找到在场第三人。 没有半点迟疑,他来到何三水那辆车的左边,又来到右边,如此反复,始终没有弯腰查看。 不多时,从远处传来救护车的标志警报声。 终究放下心来,朱大常上车后,马不停蹄的朝乌城方向行驶。 这才从车底狼狈爬出,白衣男子随手拍掉身上尘土,下一秒不禁哑然失笑。 两人虽只有一面之缘,对方也确实记不得了,可仍吓得他躲躲藏藏。 活了这么些年,何曾有过这般憋屈。 第三局开始。 这回白子采用迂回策略,黑子多次主动进攻,却尽数打在棉花上。 当局势僵持良久,余甘执白子,发起凌厉反击。 “这一次,特意请来了李安安。” “迄今为止,我还没见过比那疯子更能打的人。” 一枚白子大胆深入敌方,如不可战胜的猛将,搅动风云,导致黑子溃不成军。 上次也曾深刻体会那小胖子的非人实力,吃尽了苦头。 及时亮出一枚黑子应对,陆迟笑,“这么巧?” 见余甘面露不解,他不吝开口解释。 “武力值这方面,若非要那么一个人,大概也只有纪强是他的对手。” “上次后山绑架,特意设计支开了纪强,代表心虚。” “这次有纪强跟在她身边,就算有李安安出马,我也有足够的反应时间作出应对。” 棋盘上,双方一时陷入纠缠。 余甘只是摇头,“那不能说明什么。” 作为一个高明的棋手,若非无路可走,否则不会选择硬碰硬的方式。 “不过以陆兄的角度,没必要告诉我这么多。” 除非有十足的自信。 陆迟笑,“余兄,因为从现在开始“ “我明牌跟你打。” 空气颇燃,棋盘上也进入白热化状态。 白子发动多处攻势隐隐占据上风,黑子的防守却固若金汤。 轮番应对简直天衣无缝,余甘不吝赞道,“不愧是陆兄,你的牌实在是打得太好了。” 陆迟愣了瞬,“你是还是gg?” 显然听不懂,余甘陷入短暂的回忆,神色坦然。 “一年多以前,在三中第一次见陆兄时,我心里的认知还不够清晰” 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当时他断定那只是个占小便宜,逞口舌之争的人。 可后来,却逐渐推翻了对陆迟的印象。 “藏拙。” “陆兄,你太聪明,把心思藏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现在想来,或许你从第一面开始,就故意给我塑造出了那样的形象。” 被这么夸,陆迟老脸一红,谦虚的说夸张了夸张了。 “余兄,每个人都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 “如果不是我比你聪明了那么一点点,帅了那么一点点。” “我想,我肯定不会是你的对手,稍有不慎便会输得一败涂地。” 这已经不属于自信的范畴,而是一种令人神往的魅力。 余甘忍不住多看了陆迟几眼,冷不丁开口,“可你还是算漏了一个人。” 实则并不如对方所想,他只是个局外人而已,自始至终。 关于此次游戏的执棋者,另有其人。 两人显然不在一个频道,陆迟沉默了瞬,“如果连他都是父亲的人,不如送余兄赢。” 余甘温和一笑,执白子下出关键一步,局势瞬间反转,变得明朗起来。 “也许陆兄可以换个角度,想办法甩开纪强,对她不算难事。” 诚然,以何晚的能力,要想甩掉空有武力的纪强很容易。 陆迟一时听笑了,“可她为什么要主动置自己于险境?” 话才刚说完,却忽然愣住了。 似突然想通了什么,浑身止不住地颤了下。 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何晚真的很笨。 不仅是为自己儿时遇见的那位神秘男子,同样也很清楚他有多想知道父亲的身份。 若有人以此为饵,就算明知是陷阱,也许仍会义无反顾的上钩。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衬得租房愈发温馨。 小姑娘埋头学习,桌上堆放了成山书籍,有不懂的地方则向何晚请教。 直至电话声响起,何晚心里还挺意外。 她人际圈子很小,会给她打电话的基本只有陆迟或赵清河。 电话那头,也的确是女声。 经过一番几乎是单方面交流后,挂断了电话。 余光不经意一瞥,沙发上纪强正玩着贪吃蛇,神色紧张又专注,也是其唯一爱好。 何晚双眸微眯,心里顿时有了打算。 脑海里,不停回荡着一句话。 “爸爸想见你。” 第五十二章 胜负已定 平平无奇的一步,却让白子呈碾压之势吞并黑子。 眨眼间,胜负已定。 半响过后,陆迟幽幽问,“余兄可知哪种棋手最厉害?” 即便棋盘上已分胜负,余甘仍谦虚求教,“一步十算?” “一步十算自然厉害,比如你的这盘棋。”陆迟先点头,又摇头,“可在我看来,还有一种更厉害,堪称无解。” “请陆兄赐教。” 陆迟也不避讳,随手拨弄起棋盘上的白子,抬头笑得老实。 “看到对手的落子后,重新作出攻防部署。” 说话间,陆迟已将方才错子收回,考虑了会,随即下出了正确的一步。 如此一来,棋盘上出现崭新的局面。 由于白子已暴露过进攻节奏,推翻重来之下,黑子自然而然也就占据了上风。 余甘看呆了:⊙?⊙! 这,这不就是悔棋吗??? 等纪强反应过来,何晚已经不在了。 本是带筱筱去附近的儿童公园玩,不过上个厕所的功夫,人就失踪了,电话也打不通。 就算不是这种方式,他怎么也想不到何晚会不打招呼就离开。 万幸陆迟跟他交代过,还留有后手。 手机上有着清晰定位,正移动的方向,竟是乌城。 当即驾车,往乌城方向追去。 山路崎岖,车子开得急,直至行驶到一条偏僻山路,前方挂着禁止通行的告示牌。 天公不作美,意外总是接踵而至。 因山体滑坡,山体垮塌导致道路阻断,车辆无法通行。 要想恢复正常通行,最快也要三个小时。 更糟糕的是,定位上显示已经通过此地,而此地距乌城至少还有上百公里,就算放弃大道走小路,也只能依靠人力。 没有多长时间犹豫,纪强果断弃车,作出了狂奔百里的疯狂决定。 这是最笨的方法,可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他不能辜负陆迟对他的信任,再者本就是他职责上的疏忽,无法坐视何晚失踪。 棋盘外局势一目了然,棋盘内也见分晓。 即便陆迟取巧悔了棋,却仍然无力改变结果,同样的招数也没脸反复使用。 第三局,白子胜。 “要不五局三胜?” 两人起先并未说明是三局两胜制。 余甘也挺好说话,欣然同意。 第四局黑子一帆风顺的完败。 即便对手实力很菜,也无愧天才名号,余甘仿佛如有神助,掌握度如指数函数蹭蹭往上涨,任谁也不敢相信这是一位初学者。 低头看了眼胜负已分的棋局,余甘朝陆迟温和一笑,“七局四胜?” 陆迟黑了脸。 讲道理,他还没这么没脸没皮。 所以,他尽量以商讨的语气,“没必要了,要不直接点十一局?” 余甘:“” “咳,陆兄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明知何晚已经有很大可能失踪,也许是心里翻江倒海,表面仍淡定如常。 余甘对此很难不钦佩,但更愿意相信是陆迟还留有底牌。 正思索之际,却见陆迟忽然站了起来,视线仍落在棋盘上,大展手臂,好似要作出什么意料之内的举动。 余甘也随之望向棋盘,新买的,忽然间有点心疼。 接下来的发展,却不如所料。 原来陆迟只是站起来伸了伸腰,坐久了活动下筋骨。 余甘见状默默松口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陆迟是要掀翻棋盘,以外力干预棋盘上的胜负。 “陆兄的每一步都看起来胸有成竹,总是能料敌于先,哪怕到现在也仍是胜券在握模样。” “我不明白,你到底倚仗的是什么?” 陆迟闻言想了下,虽已提前安排妥当,包括最坏的打算,可自己人没在,多少还是有些不确定。 也许赵今辞说他刚愎自用是对的,但若是缺乏了自信,也就失去了思考能力。 “啊,凭我是陆迟,即便天才如余兄也得认真应对的人。” 余甘被噎了下,这确实不好评判。 他沉默了瞬,正想说些什么,电话响了。 多余的神色立马收敛,只留下尊敬有加,即便对方看不见。 可接通后,那头却不是父亲。 很快挂断电话,余甘看向陆迟,眉头紧皱。 “如果陆兄的底牌是定位,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何晚真的失踪了? 陆迟满脸不可置信,随之而来的是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曾千叮咛万嘱咐让何晚不要取下那枚戒指,而知道那上面藏有定位的人,除了他与何晚,就只有帮忙定做的陆冬楠。 同样,也代表着朱大常与纪强得到的信息,全是假的,只会被引领着偏离正确路线。 “她让我转告给陆兄,那两人的方向是对的,不过何晚在哪需要自己寻找线索。” 这很符合父亲的行事风格。 根据上次亲身得来的经验,父亲往往不会设计一场死局,需要像游戏关卡那样一步步攻略人物。 所以陆迟明白,现在急也没用,更多是要先从余甘口中获取第一轮信息。 “余兄那就拜托了。” 这也太直接了点,让余甘夹在中间很为难。 一边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一边又是好感度颇高的。 但他本身也是个不擅拒绝的人,不多时,想到一个折中的法子。 看向棋盘,蓦地咧嘴一笑,“只要陆兄能赢下一局,或者和局。” 就凭陆迟那上不得台面的棋力,赢下一局简直难于登天,至于和棋更是万局难得一遇。 因围棋的胜负计算有数子法,数目法以及计点法,不论哪一种算法都会避免出现和局。 “呃不是,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么笑完全没有震慑感,反倒像个憨憨。” 余甘:“” 很多人对自己所仰望崇敬的人,都会有一种下意识的模仿动作,模仿其说话,神态,行为习惯等等。 陆迟想了下,拿起一支笔当作香烟,“我曾见过两人抽烟有这习惯” 那就是在抽烟时,习惯用大拇指不停蹭烟头。 一个是陆冬楠,一个是陆平晖。 余甘听后却并不赞同,“少说了一位。” 陆迟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有谁?” “不是还有陆兄吗?” 不禁愣了瞬,视线缓缓往下移。 为了给余甘模仿示意,他此时不也在用大拇指蹭笔头。 不清楚陆迟脑中正天人交战,余甘这才发觉,不知不觉中被转移了话题。 “这样可好?” “好。” 这次许是余甘手下留情,棋盘上平分秋色,局面焦灼。 陆迟并不知道,自己的下棋思路全然被对方掌握,被一步步牵引着,因此才难分胜负。 伴随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这” 黑白相间,纵横交错的复杂局面倒映于眼中,余甘露出极尽满意的神色。 棋盘上,竟出现了极为罕见的四劫循环无胜负。 四劫循环是指围棋局面的某个局部或全局上同时出现了四个劫,对局双方在四个劫上互相提来提去,构成一种循环。 形成四劫循环后,但凡哪一方妥协,局部形势就会对自己不利,甚至会影响输掉全局,如果双方在此局面下互不相让,则判该局为无胜负。 短短半日,世人怎知有一人,初学即巅峰。 儿童公园。 何晚坐在长椅上,背后还躲着瑟瑟发抖的筱筱。 虽有些无法理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小姑娘以往面对这人也会莫名害怕,仿佛刻在骨子里,发自本能的畏惧。 两人的视线,遥遥落在玩滑滑梯的女孩身上。 一头白发格外引人注目,看得出心情不错,精致小脸带着纯真至极的笑。 “晚姐姐,哥哥现在肯定很担心你。” 顺着滑滑梯通道滑下,不过这么一个简单动作,由于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也让女孩缓了半响。 何晚只是皱眉,“他人在哪?” 年姚不答,抬起小脑袋忽然傻笑起来。 “嘿嘿晚姐姐,你爸爸住院了知道么?很严重,生死不明。” 何三水重伤的事何晚还不知情,眼中难掩震惊,又涌出一股深深的担忧。 人往往只会在失去后才懂珍惜,两人就算有天大的隔阂,那也是血脉相连的亲生父女。 经过此事,相信父女俩才能真正的和好如初。 “但是没关系的,爸爸特地去看了,不会有事的。” 何晚早已耐心尽失,按照对方要求,只能独自去见那人,是以才交出能与外界联系的手机以及定位戒指。 抬头望去,就见年姚挥挥小手,头也不回地离去。 “爸爸在终结村等你。” 开川警察局。 轮到平头警察值班,突然接到消息某位大人物重伤住院,且是人为作案,性质极其恶劣。 最大嫌疑人首当其冲的就是受害人的司机,不过司机已经失联了。 平头警察正欲前往案发现场,就见一人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师,师父” “小寸,刚来了个新案子,上面发话必须把凶手捉拿归案,不然你我都得卷铺盖走人。” 寸头警察从刚加入警队就跟着他,多年来却还是不够稳重。 可听完对方一番话,平头警察愣了半响。 他们这还没开始着手调查,线索就送上门来了。 刚接到有人报案,自称是此次案件的目击证人。 第五十三章 热心市民 坐上警车,前往案发现场调查线索。 即便貌似已有了目击证人,还缺乏凶器等直接证据,再者连凶手也还没抓到。 车子平稳行驶,陆迟扭头看了眼,平头警察在开车,寸头警察则撇过头不愿搭理他。 上次登门吃了闭门羹,寸头警察心直口快,显然不会给陆迟半点好脸色。 “你不知道死于车祸的人有28和你一样,不系安全带?” 陆迟随口回,“所以,剩下72都是因为系安全带死的。” 被噎了下,寸头警察甩过头不再选择碰壁。 时过晌午,车子停在路旁,平头警察轻车熟路的打电话喊了外卖。 “师父你别说,那个什么喵了吗外卖平台还挺方便。” 外卖行业的兴起的确方便了很多人群,比如平时很忙腾不开时间的,何况价钱也很公道。 显然二人并不清楚,车里坐着他们口中外卖平台的幕后老板。 陆迟会采用这种方式,实则是为了参与案件调查的机会。 在离开图书馆前,余甘只给了他一份线索,三个字。 警察局。 这很好理解,何三水刚出事,下一轮线索自然就出在那位司机身上。 平头警察也给陆迟点了份盒饭,上次因两件悬案调查过陆迟,总体交谈下来也并不友好,但心里分得清是非黑白,一码归一码。 看得出骑手效率不错,没等多久,从街道尽头出现一个人,身穿喵了吗外卖的标志性骑手制服。 那人骑着一辆心爱的小摩托,按照指定地点停下。 出乎意料的是,下一秒却启动车子跑了。 平头警察见状愣了瞬,一边开车追,一边拨打电话。 “大哥,你跑过了!” “有辆警车在追我,马上回来。” 两位警察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我是警察,就是我点的外卖,在你后面那辆车。” 原来是误会了,莫名戏剧性。 见他们笑得欢快,陆迟却没找着笑点在哪,很老实问。 “所以,为什么警车追他,他就要跑?” 空气应该是静了瞬。 寸头警察立马抢答,一脸言之凿凿,“就是你上次得出的结论啊,我们要是不追,他就不会跑。” 陆迟闻言点头,但还是一脸疑惑不解。 对此,寸头警察眼里满是鄙视。 “这都理解不了?那人肯定下意识认为我们是来抓他的警察,所以他才会跑!” 说到了心坎上,陆迟老脸一红。 大聪明没跑了。 看寸头警察笃定模样,却还是云里雾里,平头警察一脸恨铁不成钢。 “那你还愣着?!” 也不知该说张令心大,还是想挣钱想疯了,竟还敢堂而皇之的送外卖。 经过身份确认,此人便是受害者的司机,恐怕与其脱不了干系。 一番严格审讯下来,却没问出任何有用的。 张令一口咬定不知情,嘴硬不认罪。 因缺乏证据也拿他没办法,警察那一套办案流程摆在那。 再者,若不能在24小时之内破案,否则张令会被无罪释放,更因何三水仍处昏迷无法提供任何证词。 就算已在案发现场查到了张令的指纹,也并不能说明什么,没有录像和作案工具等直接证据,警察抓人不是靠推测,讲究的是铁证。 案子陷入了僵局。 “还是没招?” 从审讯室走出,平头警察摇摇头,“嘴很硬。” 陆迟眉头皱起,陷入沉思。 来警局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一个法子,或许可行。 不过他不想唱独角戏,还需要一位口技不错的帮手配合。 针对此次案件调查陷入瓶颈,让警方颇为头疼。 无奈之下发布了天价悬赏,若谁能提供任何可用线索,将得到五十万报酬,据说由某位神秘人士友情提供。 才过中午,人群排成一条长龙,全是自发前来的热心市民,其中闲着没事干的老大妈居多。 只不过是随口胡诌些线索,要是侥幸说中,反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就在审讯室门前摆了张桌子,也算在无形中给予了心理压力。 即便张令很清楚,案发现场偏僻且人烟稀少,可心里也没底,难保不会有其他人看见,例如外出劳作的庄稼人或恰巧路过的闲杂人等。 所幸一两个小时过去,几乎全是些碰运气妄想捡便宜的人。 而在一旁的休息室,陆迟和赵今辞正在热身。 张令暂且被困在审讯室,手机等个人物品自然也被扣押。 值得一提的是,手机上有个粉色卡通图案的挂饰。 “要是我那玩意儿能有他嘴这么硬就好了,学姐应该会喜欢。” “灭霸打完响指后,世上只剩下了他的嘴。” “怎么说老陆,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将带头冲锋。” 虽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了,陆迟又简单分析了下。 要想完全说服一个人很难,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立想法,即便用逻辑,用事实都没什么用,有死不承认这四个字的存在。 这也是他从不与人争论的原因,毫无意义。 “何况,我们还缺乏了关键性证据。” “恕我直言,那到底该怎么做?” 陆迟想了下,笑得老实,“说服一个人的心很难,玩弄一个人的心却太简单。” “行老陆,等下要我怎么说?” “不必刻意,自由发挥就好。” 时间来到下午三点。 张令本听得瞌睡都来了,忽然惊醒。 听外面人闲谈才得知,审讯室外,好像来了两位新的目击证人。 “你当时在案发现场?” 面对平头警察的问询,赵今辞娓娓道来。 “对,昨晚我跟小女友去山里玩捉迷藏,天为被地为床,一大早还没睡醒呢,偶然就直击凶案现场!” 颇为离谱,平头警察脸黑了瞬,耐着性子问起那人长什么样。 “因为当时实在太早,天色还很暗,我没怎么看清楚。” “那人大概是一米七的身高,男性,身材瘦弱,口音像是开川人,耳朵上有颗痣,还有一双很精明的小眼睛” 听到这里,躲审讯室门后偷听的张令心中一紧。 坏了,这描述的不就是他本人? “哦对了,他还留着一头黑蓝色长发,味觉异常灵敏,职业是特级厨师,至于平时的爱好是看《中华小当家》” 见这家伙越说越来劲,陆迟黑了脸,平头警察也黑了脸。 张令心里却乐开了花,刚开始还像点样,后面越说越离谱,敢情这人纯粹是来浑水摸鱼的。 “幸苦了,有请下一位!” “别啊警官,我说的线索有用没,那五十万你看” 轮到陆迟提供线索时,一上来就十分笃定。 “当时我车子爆胎就停在那附近,意外看见一个人从车里出来,神色慌张,但不清楚车里什么情况。” “照你这么说,你应该看清了那人的脸?” “对,我看到了那人的脸,如果再见到肯定能认出来。” 踱步间,陆迟继续回忆起来。 “车牌号是开川的,男性,年龄应该在35至45岁之间。” 但开川少说也有上千万人,仅凭这么一点线索,就算借助身份证登记在册挨个排查,要想找出真凶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的穿着仅凭安保或兼职司机的工资应该买不起,说明是全职。” “还有,他左手小指戴了戒指,说明是独身。” “应该没记错,我还看到他拿出过手机,上面带有粉色卡通图案的挂饰,如果排除某些特殊嗜好,有孩子,而且是女儿。” 分析的头头是道,一点点缩小范围。 “只需要去民政部门和税务部门查一下,生活在开川35至45岁之间的,离异育有一女,且职业为私人司机,月薪大概在五位数以内的男性税务记录的话” 如此一来,就能把范围一千万人缩小至几十人。 “当然,这一切还需得到验证。” 精彩绝伦的分析,平头警察眼里只留敬佩,不禁为这份侧写能力鼓起掌来。 躲在门后的张令却听得背脊一凉,虽听不懂陆迟的缜密分析,但莫名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潜移默化之下,心理压力已达到顶峰。 所幸,突然传来的消息很巧妙的转移了视线。 “师父,法医鉴定报告出来了” “关于受害人身上有什么发现?” 根据法医鉴定结果显示,受害人身上有多处刀伤,案发时间大概是上午八点,根据腹部位置的伤口判断,像是用玻璃片割出来的。 听完结果后,平头警察点点头,随后看向两位目击证人。 “那么在案发现场,你们两位有没有看到能造成这类伤口的凶器?” 赵今辞闻言不着痕迹看陆迟一眼,这不好乱说,只能等后者先开腔。 陆迟却蓦地福至心灵,率先掏出来一块玻璃片。 “很明显,我认为凶器就是这块玻璃片。” 明面上,两人现在仍是竞争酬劳的关系,赵今辞自然无法坐视。 “少自作聪明了,你以为我没想到?其实我早在现场发现这块玻璃片了,只不过是想考考你。” “啊,其实这块玻璃片是我刚在警局门口捡的。” 空气有瞬间的尴尬。 赵今辞开怼,“呵小傻瓜,我早料到你会这么说了,所以我进警局前就把玻璃片放到门口了。” 陆迟怼了回去,“呵小笨蛋,你以为我会忽略你那拙劣的小动作?” 赵今辞争锋相对,“哈哈傻了,这块玻璃片其实是我从案发现场带过来的,凶器无疑!” 陆迟以眼还眼,“哈哈没想到,这块玻璃片其实是我在案发前放到现场的!” 赵今辞一愣,“啊,什么” 见两人为作案工具争执不下,有人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你们这两个傻子!其实凶器根本就不是玻璃片,而是一把水果刀,早被我扔悬崖下面去了。” 气氛有短暂的迟滞。 听到这,陆迟与赵今辞相视一笑。 “嗯,那么你被逮捕了。” 由热心市民张令提供的线索,警方在悬崖下寻觅到了凶器水果刀。 最终,凶手张令被成功捉拿归案。 第五十四章 救赎 即便张令认罪伏法,可陆迟仍需依靠自己的方式撬开他的嘴。 再怎么说也才帮忙破获了这起案子,平头警察经过深思熟虑之下,破例通融,给了陆迟半个小时的时间。 一走进封闭的审讯室,张令神色呆滞,似乎已彻底放弃抵抗。 陆迟先端了个椅子,坐在他面前。 “张叔叔你好,说起来,我跟张君雅也算半个朋友。” 这份明显套近乎的开场白,张令并不受用,低下头没有搭理。 陆迟不急,打量了下昏暗环境,又打量起张令本人。 眼前人最需要的东西是自由,显然他给不了。 他想了下,给身旁赵今辞打了个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从早就备好的黑色塑料袋里拿出一副扑克牌。 “如今事已成定局,不过在你进去前,还可以享受下。” 张令这才抬起头,视线不禁落在崭新的扑克牌上。 “你是” “刚好我们三个人,斗地主娱乐下?” 面对这道合乎喜好的切入口,没有理由拒绝。 事先申明只是消遣,陆迟还再三强调与赵今辞同为新手。 张令一番熟练的洗牌,发牌,就听某人极其欠揍的声音传来。 “嗯能明牌不?” 张令:“” 打了这么多年扑克牌,就没见过这种的,实在是太嚣张了! 可陆迟一上来就摸了手天牌,牌型工整,大牌居多,作为地主轻松拿下。 随着第二局开始,张令是地主,陆迟跟赵今辞则是农民。 开局出单,却被下家陆迟拦住,随即展开一系列有来有回。 很快就陷入残局,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赵今辞手中还剩:对4,以及单10单8单7,陆迟手中还剩:一张大王,三张5,以及单8单3。 地主张令手中还剩:三张a,以及单2单7单3。 轮到赵今辞出牌,犹豫再三,先出了一对4。 局势再明显不过,张令选择了过,下家陆迟也不可能接。 对于张令这种沉迷此道多年的人来说,记牌只是基本操作,很清楚外面还剩些什么牌,且根据牌型判断,甚至能精准猜出上下家的手牌。 现在上家赵今辞手里只剩下三张小单,不论出哪张,他2一下,陆迟也只能被迫跟着出大王。 到那时,张令手握三张a,单双三可谓海陆空全控,不可能输。 陆迟不出所料的也果然下了大王。 现今局势,赵今辞手里单8单7,陆迟手里三张5,单8单3。 而张令还有三张a,单7单3。 此时,若陆迟打单8必输,打对5必输,打三带一也还是输。 于是,他毫不犹豫打出了一张单3。 赵今辞过了一张单7,残局就此破解,胜负已定。 这一出牌早已惊呆张令,他自认也能想出这一手,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看清局势,可谓极尽巧妙,自诩高手的他也不得不称赞精彩至极。 “你” 这操作这反应一看就是个中老手,怎么可能会是一窍不通的初学者。 接下来几局下来,陆赵二人配合默契,而张令的神色愈发难看。 不论是当地主还是农民,一把也赢不了。 “你们两个出千!眼神交流!” 陆迟与赵今辞相视一笑。 二人彼此太过了解,表达意思根本无需言语交流,往往只靠眼神沟通。 “我知道你是个赌徒,这就跟摇骰子一样,我三个六“ 一顿,陆迟笑,“你随意。” “我不服再来!我们换一种玩法,就摇骰子!” 赌徒往往都会有争强好胜的心理,这倒也符合陆迟的预期。 他却有些兴致缺缺,“没意思,就算你输了,能给我什么?” “我” 张令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现在的处境自身难保,且身无长物,哪来的对赌资本。 好似突然想到什么,瞬间神情激动起来,“对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陆迟,那人跟我提过一个地方,说是你想知道的” 见陆迟脸色一变,张令心里霎时有了底,整个人镇定下来。 “除非你能把我保释出去,不然我不会告诉你那地方在哪。” 他很清楚何三水是何等人物,只要等其清醒过来,是决计不可能放过他的。 主动权瞬间反转。 “你见过那人?” 虽不解问这个做什么,张令回了句没有。 陆迟闻言眉头皱起。 与人谈判,最忌讳的就是过早暴露底线。 他心中波澜起伏,表面却笑得老实,“我知道那地方就在乌城附近,让人随便找一找不算难事,不过” “看在你女儿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就按你说的摇骰子,一局定胜负,只要你能赢我,我会想尽办法救你出去。” 但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张令一脸狐疑。 这岂不就相当于空手套白狼,输了无关痛痒,赢了却能立马翻身。 退一万步讲,这年轻人哪来那么大口气。 听一旁的赵今辞翻译下来,才得知眼前人身份并不简单,似乎真有能力助自己脱罪。 关于前段时间开川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事,他也有所听闻,旗下公司不仅财力雄厚,还与市长颇有交情,后台强硬,没准儿还真有一线生机。 莫非真有翻盘的希望? 张令无法拒绝这份诱惑。 规则简单,三个骰子,比最后加起来的大小。 由张令先摇,一到自己熟悉的领域,仿佛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没有紧张,尽显老手风范,好似能听出骰盅里的大小。 掀开骰盅后,漂亮的三个五。 很明显,陆迟赢的机会不大。 轮到他时则很平静,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手法,只随便摇了几下。 掀开后,不出所料是很杂乱的点数,1+2+3。 “哈哈哈我赢了赢了!” 张令很难不兴奋,“说好的,要帮我解决麻烦” 可话还没说完,就见陆迟用手摆弄着骰子。 “你好像看错了,我是三个六啊。” 张令惊呆了,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翻成三个六。 这都不算出千了,而是光明正大的改变结果。 “你,你耍赖,你玩我!” 陆迟坦然承认,“聪明,我就是在玩你。” “我坐庄,游戏规则本就由我定,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我可以随便改变结果,但你不行。” 一番暗含深意的话结束,就欲起身离开。 这点肤浅赌狗怎会不懂,总是坚信幸存者偏差,总是认为自己与旁人不同,归根结底还是教训不够深刻。 “我不服!你,瞧你那怂样!敢不敢堂堂正正的跟我赌一把?!” 如此明显的激将,陆迟应声停下脚步,望向张令。 “还是那句话,你没有跟我对赌的资本。” “我,我” “我不缺钱,也对你的任何承诺不感兴趣,不过” 赌徒性格的人,本就冲着捷径去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翻盘的机会。 “什么?” 陆迟控制了下面部表情,努力笑得猥琐,“我见过你女儿,很干净,也算有几分姿色。” 张令闻言瞳孔放大,沉默了。 他能改过自新,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女儿的关系,同样也是支撑他上岸的精神支柱。 “还是一局定胜负,只要你能赢,我不仅会帮你逃脱牢狱之灾,还会额外支付你五十万还清债务。” “相反,你应该清楚入狱后,你女儿将要独自面临些什么” 父亲获罪坐牢,还在念书的女儿不仅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大概率还会遭受各种白眼。 一番循循善诱,很难不说进心坎。 “好但这次你不能耍赖,必须要公平!” 此时此刻,张令很清楚自己已经输急了眼,不计一切,为了翻盘甚至不惜以心爱的女儿作筹码。 但若是能公平比上一局,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陆迟。 不论是比技术,或是拼运气,都值得赌上一把。 只要能赢下这一局,只需要一局就什么都有了。 这次张令明显要紧张许多。 他明白自己不能输,也输不起。 骰子碰撞声不绝于耳,气氛压抑。 掀开骰盅后,点数5+5+6,相比上一局已经有所提升。 张令见状松了口气,不由将目光投向陆迟。 陆迟先笑笑缓和气氛,“不必紧张,一场游戏而已。” “你当然不紧张,你有底气,就算输了也不心疼!” 陆迟赞同似的点头,神色理所当然。 “是,我可以输很多次,然而你必须一直赢,不能失败一次,一次输光就全没了。” 这世上哪来绝对的公平。 张令显然不认同这份观点,“不,人生可以输很多次,但只要坚持,坚持到最后一次赢” 看似饱含哲理的话语,却分领域,陆迟微不可见摇头。 很快,骰盅摇了起来。 张令始终紧盯着陆迟的动作,以防耍诈的任何可能。 当骰盅停下,决定命运的一局即将揭晓答案。 一掀开,满怀期待的看了眼,刹那间面如死灰。 “不,不可能!你肯定又出千了!” 点数一目了然,6+6+5。 命运总爱捉弄人,仅仅一点之差。 “这东西你比我懂,我也并不在乎你的自欺欺人,有缘再见。” “不过你的女儿,归我了。” “放心,我会跟她解释清楚,是她的父亲技不如人,赌输了。” 话毕,陆迟起身,毫不留恋的离去。 “不,不,不” 直到此刻,张令也许才深刻意识到自己输掉了什么,“我我” 他曾向女儿再三保证,丢掉过去包袱开启新的生活,这两年来也算安分守己。 可戒赌难,还债更难。 若不是那神秘人的手段震慑到他,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刺杀何三水,也就不会再次沦落到这般田地。 就在犯案后,还跟个傻子似的抓紧时间跑去送外卖,也只是为了能多给女儿留点钱。 归根结底,还是由于早年沉迷赌博留下的祸患,要想上岸谈何容易。 眼看陆迟就要离开,他急忙上前,毫无自尊的匍匐在地,抱住前者小腿老泪纵横。 “再给我一次机会,对不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陆迟低头看了眼,一把鼻涕一把泪,眼里只有嫌弃。 “你玩庄家玩不过,拼运气也拼不过,拿什么赢?” 这就是赌徒,赢了还想赢,输了就会不甘想回本,永远想着下一把能翻盘,永远想着博一把大的,只要赢了就收手。 但现实,依旧残酷。 “但你也不算无药可救,起码你的改变很多人都看在眼里,那是无法忽视的。” 能踏踏实实的,干正经工作两年,已经十分难能可贵。 “当一个人见惯了几十上百个流水,如何摆正心态,放下身段去挣那点微薄工资,这是戒赌最难的一点。” “你,你为什么这么懂?” 如果不是亲身得来的教训,怎会有如此深刻的体会。 陆迟点点头,神色间满是悔恨。 “嗯,刚输了一大笔钱,让我痛彻心扉。” 张令听后心中了然。 能拥有那么大一家公司身价自然不菲,而能让这种人肉疼,恐怕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 本在一旁沉默许久的赵今辞,闻言羞得无地自容。 好家伙,就输了他五块钱,还死乞白赖的腆着个脸想要回去。 先前在休息室等待那会儿,陆迟突发奇想说要模拟赌徒心理,他就陪着玩起了扑克。 从开始一路连赢他三十块巨款,到最后输了整整五块。 按陆迟当时的原话讲,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怎能不从中汲取血的教训。 “我很理解,你再次迈上这条路也算情有可原,面对债务别无选择。” “但你不知道的是,那些催债人早就找上了你女儿。” “当我找到她的时候,正在校园被那些人刁难,她的同学,老师都是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待她。” 张令闻言心中一紧,说到底,还是他的无能拖累了女儿。 “她的回应很苍白无力,她爸爸已经改过自新,现在每天都在努力赚钱,她也在打零工,祈求他们能再宽限一些日子。” 缓慢而坚定。 这句话,足以攻破张令最后的心理防线。 四十岁的大男人,很快哭得不能自已。 事情圆满解决,也从张令口中获取了新一轮信息。 走到大厅,赵今辞瞥了眼陆迟,疑窦丛生。 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大善人,然而却煞费苦心准备了这么一场说教是为哪般? 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离开前还向张令承诺了那五十万悬赏,足以还清债务,给出的说法是提供了最有效线索,言出必行。 铁公鸡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 很难不让人怀疑,做了什么亏心事。 “恕我直言,第二把,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一定能赢?” 那已经无关设计,全凭运气。 倘若陆迟输掉了第二局,自然也就引不出后面的那些语重心长,前面的铺垫也就作废。 关键他深知陆迟风格,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更遑论把成败寄托于那虚无缥缈的运气上。 陆迟想了下,很老实,“不重要,愿赌服输。” 赵今辞:??? “要是第二局输了,也许我会考虑换一种方式。” 既然软的行不通,那就来硬的。 “什么方式?” “给他讲个鬼故事,跟他女儿也有关。” 一个推翻重来,截然不同的既定事实。 即便好奇心爆棚,曾被故事支配的恐惧蔓延开来,赵今辞也就识趣的没有多问。 最终只干笑了下,“这么说,你手上握着两个王炸。” 陆迟不答,将手指放到嘴前轻轻嘘了声,随即向赵今辞摊开了手掌。 赵今辞黑了脸,这家伙,连几十万都舍得给出去 “诶不是,你还真想把那五块钱要回去啊?” “嗯,爱蹭饭就是这么养成的毛病,贪小便宜是遗传,我妈那人就是” 说话间,陆迟忽然愣住了。 “难道我真是我妈生的?” “不对不应该,不可能,不成立。” 赵今辞目光说不出的古怪,就像在看一个病入膏肓的神经病。 他还想阴阳怪气几句,就见寸头警察突然风风火火跑进。 “师父,有最新线索了” 关于胡天那件案子的嫌疑人现身,其次,那家保健品公司的成分原产地调查也有了发现。 一时间,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乌城。 第五十五章 赴死 按照定位显示,目标就在附近。 朱大常藏在隐蔽处,谨慎的观察四周环境。 前方有一座废弃工厂,离乌城虽只有几十公里远,却由于位置偏僻,多条险峻山路交错,是以才这么晚到达此地。 月色低迷,静的只有呼吸声。 行动前,陆迟曾在电话里再三叮嘱,安全第一,若事不可为以逃命为上。 上辈子混迹于刀口舔血的生活,数不清的死里逃生,朱大常早已习惯。 老天爷这么多年都没取走他的性命,怎么也不会当他有了念想才开始展露无情。 值得一提的是,电话里陆迟亲口答应过,只要等这次事件结束,就会安排父女俩私下见面。 来开川这么多时日,他很清楚自己身上还背着条命案,因此无法轻易露面。 正当思索之际,有脚步声传来。 鞋底摩擦地板声近乎几不可闻,却好似警钟敲响。 一帮人从工厂慢步走出,为首的是胡乐,身后还跟着十八个其貌不扬的得力打手。 胡乐忽然停下脚步,定睛望去。 周围只有一些杂草丛生,夜色渐沉,看不清任何。 这地方鲜少人烟,隐于深山中,绝佳的杀人场所。 当陆迟手机有动静的那一刻,胡乐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而那位神秘人曾断言,陆迟不会报警,且一定会派朱大常来。 “朱大常!!!” 再怎么猝不及防,也意味着自己的存在已被察觉。 朱大常很镇定,从隐蔽处现身。 显然并不认识胡乐,他磨了磨牙,神色疑惑,“你是?” 苦心追寻的罪魁祸首,却压根就不认识自己,胡乐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悲哀。 但那已经不重要,铭记着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他没多言,眼神示意身旁打手一拥而上。 心中那口恶气,急需得到发泄。 胡乐本意是想把朱大常交给警方,好利于翻案,后听从那位神秘人的建议改变了想法。 他要将这人打个半死,随后在工厂放火,伪造成畏罪自杀的现场,警方只能来收尸。 不仅是为自己仍在坐牢的父亲,也是为了洗刷自身所受屈辱。 一帮人呈包围圈向朱大常靠拢,后者神色肃然,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敌。 没有任何废话,瞬间打成一团。 几番交手下来,多次化解凌厉攻势。 朱大常渐渐意识到这群人实力不容小觑,明显经过专门训练,实战经验充足。 即便能勉强应付,可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 更糟糕的是,每人都手持一把锋利短刃,近身纠缠下险象环生。 时间一长,疲态尽显,愈发力不从心。 关键还有人在旁边煽风点火,不论话中有几分真假,也造成了一些压力。 “本来我还不信,没想到陆迟真让你送死来了。” “朱大常,我突然觉得你也很可怜。” “你给陆迟办事,他却觉得你知道的太多,想让你死” 嘴炮攻势,多多少少造成了影响。 空旷的草地,一对十八,已经躺下几人,暂时失去了活动能力。 然而朱大常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手臂被划了几刀,活动范围被不断压缩,退无可退。 一个不慎,忽从大腿传来一阵剧痛,跌倒在地。 从这一刻起,防线尽失。 胡乐见状让打手们停下,拿出那个带有定位的戒指,随即又是一阵招牌式嚣张大笑。 “现在明白了吗?哈哈哈!!!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身下压红一片野草,朱大常呼吸逐渐紊乱起来。 几缕月色洒下,大腿处的骨头与血肉模糊在一起,尤其可怖。 已经没有了反抗的余地,很快就被拖进了废弃工厂,拉长一路血红。 胡乐神色间满是快意,正想令人放火,却不料忽然传来声音。 “慢!” 远远望去,那人从月下走来。 身材短小精悍,分明气喘如牛,步伐却始终四平八稳。 不知经历过什么,脸色格外涨红,就快到达人体极限。 刚结束寻常人难以想象的百里狂奔,纪强状态仍显高昂,看清局势后,一个箭步就朝前冲去。 气场实在太足,胡乐被吓得躲在一旁,嘴边不停催促着打手们上前迎敌。 拳拳到肉,骨骼碰撞声吱吱作响,映于惨淡月色下。 纪强尽显高手风范,表现得游刃有余,几个回合便将那些打手制服,不费吹灰之力。 战斗结束的实在太快,虽没有下死手,惨叫连连。 胡乐一脸懵,还没反应过来。 眼看着那壮汉沉着脸向自己走来,他彻底慌了,朝四周望去,试图寻找那最后的救命稻草。 “大哥你人呢大哥,大哥救命!!!” 纪强没理会这负隅顽抗,直到脚步一停,眉头皱起。 忽有一阵劲风袭来。 给出的反应时间很紧凑,只能下意识护住腹部。 即便如此,整个人也被一拳轰飞老远,尘土飞扬。 这一拳的力道之大,无法估量,就连速度也极快,像一道光。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从草地快速爬起后,纪强神色难掩凝重,目光朝四周寻去。 这才发现,视野中多出一道肥硕身影。 来人满脸无敌。 局势再次逆转。 胡乐见状放下心来,还想先解决掉朱大常,走进工厂却发现人不见了。 仔细查看后,还有一些来不及处理的端倪,血还没干,异常显眼。 他当机立断,带着还能动的打手循着痕迹去追朱大常。 耳根清净下来,只留纪强与李安安两人对峙。 “年轻人,不讲武德。” 虽是偷袭,纪强也不得不承认眼前人实力强悍,恐怕是他有史以来面临的最强对手。 李安安没搭话,蓦地咧嘴一笑,一道寒芒闪过。 大战一触即发。 潮湿热气携着山林鸣啭袭来,月色朦胧忽明忽暗,山峦盘踞处隐约雷电轰鸣,风雨欲来云遮月。 身受重伤,朱大常拖着虚弱身躯逃不了多远。 他躲在工厂角落,先给流血不止的伤口做了简单包扎,起码暂时止住了伤势,却仍是困兽犹斗。 愈是濒临险境,大脑前所未有的冷静。 先前在分清局势后,他猜到胡乐会带人来追自己,因此故意留下了逃跑血迹。 而唯一的生路,那就是返回原处。 算是暂且逃过一劫,眼前局面仍不容乐观。 空旷的草地上,李安安与纪强已进行到白热化状态。 两人从赤手空拳,已上升至动用刀刃的地步,银光微闪,金属碰撞声尤为清脆。 下手毫不留情,稍有不慎便分胜败。 实际上,当看到李安安的那一刻,朱大常内心非常绝望。 也曾与小胖子交过手,他自认不是对手,实力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简直代表了战斗力的天花板。 虽不认识纪强,场面上也是平分秋色,但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深知那小胖子有多怪物,体力非常人所能及。 身心疲倦,视线模糊,几度因失血过多差点陷入昏迷。 是强大的求生意志,勉强让朱大常保留了一份清醒。 也许那人说的一点没错,今天便是他的死期。 大脑放空,在这一刻,他想女儿了。 过往回忆,如跑马灯般尽数涌来。 年轻时不学无术,误入歧途,直到遇上了筱筱母亲,两人职业都很特殊,不被社会所认可。 两人曾热恋一段时间,因犯事入狱前,约定等他出来就携手过安生日子。 到头来,却物是人非。 若不是那个男人的突然出现,他还不知道自己有了女儿,甚至已经两岁大。 同样,也是从那个男人口中得知,筱筱母亲因药物而猝死。 如果如果当时他能下定决心,带女儿远走隐居,即便无法让女儿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如果如果当时他恳求那人继续收养,女儿会不会拥有更好的人生?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但他很贪,还想在临死前见女儿一面。 第五十六章 公平 战斗仍在继续。 正面迎上一拳,骨骼声作响,纪强连退了好几步。 难以想象,小胖子一身肥硕,竟能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长时间高强度的身心集中,致使纪强渐感不支。 愈发力不从心,更糟糕的是,对手却连大气不带喘。 高下立判。 但这场battle本就不公平。 前面长跑消耗了大量体力,还没有得到片刻休整,但纪强心里很清楚,即便处于全盛状态,也没多少把握战胜眼前人。 对手不论在速度或力量上,都发挥到了极致,平生罕见。 就像是一个怪物,根本不能以常人眼光看待。 “能和我打这么久,你真的好强,连一滴汗都没出。” 李安安给出的评价也不低,语气更是发自内心。 他不得不惊叹,几番交手下来险象环生,可眼前短小精干的男人却始终保持冷静。 很明显,对方还没有拿出真本事。 由衷的认同并没有让纪强放松警惕,紧盯着李安安的所有动作,力求找出半分破绽。 看对方的确没有进攻意图,他才沉声道,“其实我是不易出汗的体质。” “安啦安啦,要不你走,你要找的小姐姐不在这里。” 纪强当然不信,暗自调节呼吸,准备下一回合的对拼。 “父亲见我的第一眼就夸我了,‘你是个真正的高手,以后没人会是你的对手’。” 似突然想到什么画面,李安安难得露出些小孩子才有的憨态。 听到这,纪强绷紧的神经反倒放松不少,“小屁孩,那只是你爸骗你玩” 话音未落,寒芒一闪。 即便纪强早有预防,反应仍慢了一拍,再无法支撑站立,轰然倒地。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对手在人体构造上深有研究,像是医学上的大师。 这一刀堪称艺术,刚好让血管迸裂,不差分毫,只要腿部稍一使劲,便会带动难以言喻的剧痛。 “你反应太慢了。” 月色稀薄,压红一片野草。 “你跑,我不想杀人。” 兴致缺缺,听上去很膨胀,可事实确实如此。 自始至终,李安安呼吸平稳,而纪强再无往昔镇定。 “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但就算你拼了命,也不是我的对手。” 纪强缓缓站起,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盒牡丹和一个打火机,点火。 他本是从部队退下来的精英,生涯中难逢敌手,擒拿格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人生字典里从未有过认输二字。 更重要的是,多年相处,再加上他一条老单身狗了,早已将何晚视作半个闺女。 哪怕拼上这条老命又何妨。 烟雾缭绕,火星燃起,旺盛而凌厉。 燃烧的火光,渐渐照亮了黑暗中那刚毅的脸庞。 眼中好似映出火势滔天的景象,李安安见状一愣,不自觉后退半步。 “你怎么连烟都不会抽。” 哪有人这样抽烟的,点了烟嘴倒着抽。 纪强不答,一根烟的时间很快过去。 全身肌肉紧绷,拳头青筋直冒。 他不能就在这里倒下。 只因为,有着绝不能输的理由。 还没有打通关贪吃蛇。 信念加持,纪强如有神助,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实力。 他主动弃刀不用,一套标准军体拳,竟打得李安安连连后退。 找准缝隙,接上一个漂亮的三段踢,李安安看呆了瞬,一时竟忘记闪躲回击。 防线大开,拖拽出一阵尘土飞扬。 纪强没有给对方休息的时间,欺身上前,攻势不停。 骨骼碰撞声不绝于耳,不乏碎裂感,惊得林中野鸟展翅。 几个来回下,压力剧增。 半响过去,纪强腿部受伤处颜色愈深,涌出的新鲜血液不断覆盖干涸。 空气遍布压抑,呼吸陡然浓重。 趁对方虚弱空挡,李安安如离弦之箭,持刀扎向纪强腹部。 而后者没有半点退缩,迎难而上,一拳狠狠挥向前者脸颊。 这是要搏命的架势。 仿佛有破空声袭来,一口鲜血喷出,夹杂着颧骨骨裂。 纪强已瘫倒在一片草丛,再无后劲。 李安安像是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抬手摸向嘴边,一抹异样的红。 他愣了瞬,忽然哭笑不得起来。 “好,好疼” “我我竟然流血了” “奶奶会心疼的,会伤心的” 自言自语间,他猛然抬头,表情疯癫起来,眼里只剩下阴冷瘆人。 “父亲叫我不要杀你,是你非要找死!” 纪强虚弱躺在地上,已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像是疯了一样,李安安一拳接一拳,没有什么花哨的技法,只有无穷无尽的发泄。 呼吸急促毫无节奏,虽已无力反抗,纪强仍一声不吭。 眼看单方面折磨,在旁观战许久的朱大常本想上去帮忙,可没走几步,就跌倒在地。 肉体上的痛楚火辣而深刻,逐渐蔓延至全身各处。 所幸李安安忍住了,铭记着命令,还是没有下死手。 不知过去多久,忽从远处传来警车的警报声,惊出一群野鸟离巢。 他眉头皱起,蓦地咧嘴一笑,“算你们走运,不跟你们玩了。” 话毕,直接扬长而去。 危机就这样莫名其妙解除。 朱大常伤势要重得多,步履蹒跚来到纪强身前。 “大恩不言谢,你伤势怎么样?” 纪强微微摇头,这点伤还撑得住。 实际上,从头到尾对方的手法都很是讲究,看上去狠辣无情,实则每每避开要害。 “你也是陆” 听到这个字,纪强扭头看朱大常一眼,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这是” “他没有说别的,只告诉我把这个交给你。” 那是一个硫酸瓶。 纪强不清楚这东西的作用,但不代表朱大常想不到。 望向瓶里腐蚀性极强的液体流动,朱大常呆愣许久。 时间不等人,耳边的警报声由远及近,愈发清晰起来。 他忽然将一截衣物放入嘴中咬住,打开了瓶口。 随后毫不犹豫的,将一根手指放入了硫酸瓶中。 “你” 灼伤刺痛,极其强烈的直观痛感让瞳孔放大,眼球好似快要迸裂而出。 血丝遍布,惨烈非凡。 虽搞不清楚其中缘由,纪强不禁感叹道,“真汉子!” “但是我好像忘了是哪根手指。” 空气安静了瞬。 会让人特地带来这东西,其中关节不难猜。 肯定是暴露了。 可再三踌躇下,朱大常最终还是放弃了。 耳边的警报声如催命闹铃,他心中已有决断。 “帮我谢他一番好意。” “我有前科,警方有我的信息,就算毁掉指纹,也只能拖延一时。” 朱大常忽然就有些分不清陆迟的心思,又好像看懂了。 关键在于警方是如何锁定线索,甚至还找到了凶器,眼下又是怎么知道来这里抓他。 可若是想送他进去,没必要多此一举。 但那件事,有且仅有陆迟一个人知道。 “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你能不能帮我带一些话?” 莫名有种交代后事的悲凉。 直到此刻,纪强也已经看明白了,没多言,十分郑重点头。 “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有一个很聪明的,特别古灵精怪的女儿。” 当提起女儿,神色羡煞旁人,满是说不出的自豪。 “筱筱她说起来,我这个当爸爸的很不称职。” “从小到大,没给过她什么,没怎么照顾过她,甚至不晓得她喜欢吃些什么,有什么喜好。” 说到这里,朱大常沉默了,鼻头莫名泛酸。 身为父亲是多么可笑,他竟不知道该向女儿说些什么。 “求你,求你帮我跟筱筱说,叮嘱她一些事” “每天早上记得洗脸刷牙,不要晚睡,长身体要多吃点,但也不要撑坏了肚子” “还有如果以后有机会念书,不要跟同学讲,她有那么一个爸爸。” 情真意切,发自肺腑。 当说到最后,铁血汉子带着哭腔哽咽不止,令纪强这个大老粗也不禁为之动容。 由平头警察带队,朱大常没有任何反抗。 嫌疑人也是人,出于人道主义,先将其送往最近的医院。 至于问话什么的,一切等后面再说。 跟几位警员交待清楚后,他则来到此次报案人面前。 关于此次所有线索,尽数出自眼前大男孩之口。 “关于那个辅料的产地” 大男孩摆摆手,笑容一如既往的阳光,“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去。” 语气有种体制内的不容拒绝,平头警察也没强求,告辞后驾车离去。 两辆车,就这样擦肩而过。 坐在警车后座,左右两边皆是警察,朱大常几度撑不住陷入昏厥,直到余光一瞥。 就在隔壁车上,除开驾驶座上的大男孩,还有个小女孩歪着头看向窗外。 “呐,是警察叔叔在抓坏人吗?” 筱筱坐在副驾驶,眼里满是小星星,向往溢于言表。 车门车窗锁住,先前只依稀看见了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 “对筱筱,等你以后当警察了也要公正,公允。” “这次带你出来,本是为了你哥哥承诺过的那件案子。” “等他消息,然后我们就去揭开妈妈死亡的真相” 小姑娘似懂非懂点头,心里却莫名泛出一股浓浓不安。 第五十七章 百鬼夜行 山间小路蜿蜒难行,按照大致方位,陆迟下车后,还步行寻找了许久。 车是找赵今辞借的那辆桑塔纳,他也提过想要凑热闹同行,不过被陆迟严词拒绝了。 根据张令口中信息,那是一个隐于深山中的小村落,没有名字,位置极其偏僻。 身为从小长大的乌城人,陆迟却对这么个小地方毫无印象。 翻过重峦叠嶂,踏过横峰侧岭,驻足远远望去。 天色渐沉,坐落于山顶悬崖之上的小村落,篝火燃起,驱散了一切黑暗。 粗看之下,人烟气息缭绕,尽显隐居山野间的平和景象。 当走近看,村口立着一堵石墙,经长年风雨洗刷之下,斑驳陆离,无不彰显着年代久远。 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礼记》与《周礼》的几段话,无疑反映着当地居民的固有思想。 手指缓缓抚过妇德、妇言等繁体字陆迟眉头不自觉皱起。 不等思绪飘远,扭头望去,在小河边,有一位看上去花甲之年的老奶奶正在洗衣。 老人像极了提线木偶,连陆迟走到她身后也没有任何反应。 陆迟本着礼貌态度,先向老人问好,随后询问起这里是何地。 闻声回头看了眼,老人像是完全没听懂,又转过头继续洗衣服。 应该是当地人听不懂普通话,拥有一套独特的方言体系。 陆迟对此没强求,对于眼下情况也只能借宿一晚,准备先入村看看,忽地不经意余光一瞥。 崖边圆月高悬,有一位披头散发的女子背对月光,手里捧着本书,看不清容貌。 天色晦暗,两人目光一触即离。 恰逢此时,天空下起小雨,淅淅沥沥,平添一份别样意境。 陆迟愣了瞬,正想上前,忽从身后传来大片脚步声。 一大群人从村里跑出,最前面的是一位年轻女孩,神色恐慌至极,好似身后追赶着无穷无尽的恶魔。 追赶方以知命之年的老人居多,许是女孩心理压力太大,还没跑几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等后来人赶上,排着队挨个给她一巴掌,下手没个轻重,皮肤很快就红了一大片。 女孩哭丧着脸,不愿低头,浑身仍带着股不认命的韧劲。 看得出村里人并不是首次经历这种事,很团结的叽里呱啦起来,似乎在交流如何惩戒不听话的新人。 讨论声此起彼伏,从地狱而来。 陆迟站在人群最后面,静静看着。 因交流有碍,他分辨不出眼前状况。 很快,由一位最年长的老人拍板定下,人们押着女孩陆陆续续回村。 当经过陆迟时,众人这才发现多出来一位外来者。 黑夜中,数不清的眼睛聚焦于陆迟身上。 又是一阵听不懂的加密交流,不过语气平白无故多出一丝慌乱。 女孩明显也看见了陆迟,以为有了希望,竟挣脱掉束缚,跑到陆迟跟前。 双手并用,言辞恳切。 很遗憾,还是听不懂。 与其他人也是同一种方言,唯一的不同,口音更加熟悉。 一位有话语权的老人来到陆迟身前,说了些什么,鞠了一躬,随后绕着陆迟返回村子。 像这种偏僻的小地方,应该会极度排外。 但又有些不对劲,看见陆迟这面生的外来人,人们竟是一副谈虎色变的惊恐表情。 陆迟对此陷入了沉思。 即便他自认语言天赋不错,一时也难以听懂当地人的奇怪方言。 听感汉字无疑,组合起来却极为别扭,按正常思维串联起来无法理解其含义,但以悦耳动听为主,从这一点上倒是意外的熟悉。 不过凭村口那堵石墙,饱经风雨已有些年代,意味着村里曾经也有文化,至于为什么会变成如此,已经无从考究。 可不管怎样,眼下语言不通已成定局,要想获取信息必须先解决这道难题。 走进村子,整体占地不大,随处可见的茅草屋异常简陋,每家每户的空地前都有草垛,用以生活做饭,像这种条件艰苦的地方自然没有天然气。 当经过一家住户,屋内没点蜡烛,漆黑一片,依稀可见门前两道身影。 原来是老人在给老伴梳头发,不时从嘴里冒出几句疑问。 应该是一对饱经风霜的老伴,看得出感情很好,十分难能可贵。 不过女方气色不好,像是生过一场大病,目光呆滞,神情涣散。 应该是没得到明确的回答,老头立马上演了一场川剧变脸,表情疼爱瞬间化作愤怒,随手抄起一块砖头就往女人头上砸去。 头上冒血,女人没有躲,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陆迟站在远处静静看着,联想到村口那一幕,眉头皱起。 雨势渐急,当务之急是要找寻一处净土。 良久,他伫立于雨幕中,眼神很淡,看不出在想什么。 身后忽有电光闪过,大雨奔赴,眨眼倾盆。 “雨太大,会着凉哦。” 如春雨抚过耳畔,珠圆玉润。 听多了方言,突然冒出这么标准的普通话。 陆迟应声回头,愣住了。 有一幅画,从雨中款款走来。 女人撑着一把黑伞,头发扎起束在脑后,一身很普通的农家打扮,却掩盖不了骨子里的书卷气,浑然天成的恬静。 面容不施粉黛,出尘脱俗,看上去应是三十左右的年纪。 难以想象,这种地方竟会孕育出天仙般的人儿。 只一眼,从陆迟心底莫名冒出一道念头,这个女人不应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 “法外之地。” 黎书温柔一笑,字正腔圆。 “先前那男人问女人,爱不爱他,愿不愿意做他的妻子。” “女人说,不愿意。” 从年龄上判断,女人在这里扎根已久,即便状态有些神志不清,仍坚守本心的摇头。 有了向导,陆迟跟随黎书步伐,逛了一遍村子。 穷乡僻壤荒芜凋敝,目之所及尽是鬼哭狼嚎。 自古穷山恶水出刁民,这里民风野蛮,贫穷偏僻,缺乏文化,法律意识更是淡薄。 “你在村口看见那一幕,女孩刚来不久,惩罚是关猪笼。” 近乎全村动员抓捕,神色自始至终只有习以为常,仿佛只是家常便饭。 整个村的媳妇都是买的,且是赖以生存的工具,涉及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自然会无比团结。 人们早已习惯这样的方式,将其视为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似猜到陆迟在想什么,黎书接着说,“这种情况算好的,有些挑断手筋脚筋,当猪养着。” “她们就没有反抗过?” “没用。” 她们尝试挣扎,求村民,求同样遭遇的姐妹,反复求救,反复被殴打。 最后才绝望的发现,所有人都身陷漩涡。 年复一年,渐渐麻木,有的被迫接受命运,有的精神失常分不清日夜。 丧尽天良的行径,在这个思想贫瘠的地方,却成为一种畸形的常态。 当黑颠倒了白,就会演变为一种新的文化习俗,良知泯灭,人权物化,成为心照不宣的规则。 据黎书所说,早期也不乏像她这样的,有文化的女孩。 但多年困境下来,身心摧残,不仅思想上被洗脑腐蚀,就连语言方面也逐渐被同化。 听到最后,陆迟沉默了。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压抑,堆积于胸前散不尽。 难怪地狱空荡荡。 屋外大雨,屋内小雨,这就是生存环境最好的写照。 当陆迟来到黎书家中,家徒四壁要比这富饶。 因环境恶劣,条件限制,屋内没有任何像样的生活用品,屋顶漏雨只能用上一些胶纸填补,墙上全是洞,几块木板支起便是床,没有被子只有几件破旧衣物。 “难道没人管?” 即便位置偏僻,离最近的派出所也很远,但总有机会往外报信。 黎书没急着回答,拿出唯一的竹编座椅给陆迟坐,又拿干净帕子反复擦了个遍。 “你可以说有人玩忽职守,但实际上,解救情况真的很难。” 前些年,民警来过很多次,接到消息来村里调查。 一问所谓的丈夫,说是自愿嫁过来,还有精神问题,又问村里其他人,不外如是。 全村人都围着,盯着,就算明知有问题,但没证据,如何定罪,又能做些什么? 站在民警的角度,当然不可能硬抢,也不可能与村民起冲突。 是,可以选择一意孤行,但那意味着全村人都脱不了干系,那不是一个普通民警能够承担的,与良心道德无关。 也开展过很多次救援行动,最终无果,离成功最近的一次,开着车,差点就将一位妇女解救出去。 “村里人对此很有经验,就以人墙挡在车前。” 陆迟沉默了。 长年累月身心折磨,导致被拐人精神失常,取证困难,再加上有了孩子牵挂等等情理因素。 “也有侥幸逃出去的,但她们无法意识到,将会面对更多。” 这句话不难理解,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非人生活,让她们早已与外界彻底脱节。 即便有幸逃出魔窟,又会因各种各样的理由被打回原形。 最好的情况是被社会所理解,仍需顶着莫大压力浑浑噩噩的过上一辈子。 “那你” 差点都快忘了,眼前也是一位活生生的受害人。 黎书很坦然,直言买自己的那位前些年就已去世。 三言两语,岂能概括悲惨遭遇。 即便如此,眼前女子竟能保留如此豁达心态。 行走在这鬼怪横行的人间地狱,需要秉持着多么强大的信念,才能坚不可摧,不畏风霜弥漫,不惧岁月漫长。 第五十八章 陆黎之辩 屋内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夜色渐深,黎书多次提出让陆迟睡床,不过后者拒绝了。 本就是借宿,还只有一张床,哪有反客为主的道理。 “我明白了,是嫌这床脏?” 陆迟可不吃这套,很老实点头。 明显怔了瞬,黎书随即轻笑起来,“你这孩子倒是实诚。” 她也就不再强求。 陆迟躺在由干草铺就的简易床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谈不上不适应环境,只是莫名胸口闷得慌。 “这里并不封闭,也不排斥与外界接触,包括后来生下的那些孩子。” 就在差点陷入梦乡之际,耳旁飘来一句话。 陆迟闻言眉头皱起,心生不解。 “如果当他们了解到外面的世界,难道就不会对这里的道德观产生抗拒?” “现在你已经了解到这里,难道就会对你本身的道德观产生抗拒?” 黎书巧用戏谑的方式,回答了陆迟的疑问。 “对外面的人来说,这里是恶魔的栖息地,而对这里的人来说,外面的世界才是畸形的。” 两边彼此对视,谁也不会认同谁。 陆迟沉默了。 归根结底,是这里的根坏了,顺着生长出去的枝叶都是腐烂的,破败的。 而那些腐朽思想,只能随着生命消逝而消亡。 “依我看,只有连根拔起。” “你太极端了。” 陆迟没争辩的念头,转念一想,又觉有些不对劲。 先前逛了一遍村子,确以小孩居多。 但别说年轻人了,就连稍微年长的孩子也没看到,大多是蹒跚学步,或一些还没有自理能力的婴童。 这应该并不是个别现象。 “那些稍微年长的孩子去了哪里?” 黎书闻言心中一顿,“那些孩子终归会长大” 即便是一张白纸,容易渲染色彩,可也有例外。 迟早会生出一些自己的思想,会向往外面的世界,会期盼有人能帮助他们脱离苦海。 若有人能帮助离开地狱,自然是天大的恩情,牢记于心的便是感恩戴德。 “你的意思是,有人曾来这里解救?” 黎书似乎知道些什么,却缄口不言。 当年她初到此地,身陷囹圄,想尽一切办法也要爬回人间。 后来,她不想逃了,反倒没人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就如毫无存在感的空气。 渐渐地,用一双眼睛看懂了令人作呕的真相。 那是一条完美闭合的链条,首尾相连,周而复始。 “我还是很难理解,难道真没办法惩戒他们?” 取证固然困难,但尽可能联系被拐人的家人,虽然相隔多年杳无音讯,只要努把力总能找到。 相信那些家人面对女儿的非人遭遇,更多的是心疼,是撑腰,是愤怒。 “也许你不敢相信,村里那些老人” “你的意思是” 陆迟心头一震,一份完全无法接受的猜测浮现于脑海。 世上有两种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人贩子固然可恶,可是从受害者的子嗣化身为加害者,更加令人深恶痛绝。 这是何等扭曲的心理。 “早些时候,也有进去的。” 但由于各种因素影响,判刑很轻,没多久就被放出来了。 后来,村里形成了良好的恶性循环,不必再向外界寻找新鲜血液,也就永无伸冤之日。 “正因如此,应该加重刑罚,严惩收买人口的行为。” 黎书秀眉微蹙,似乎并不赞同陆迟的观点。 似预料到一场争辩在所难免,她先申明了基本立场,并不是为那些人开脱,也对这类行为怒不可遏,可单靠重刑无法接解决根本问题。 这是当然,她本身也是受害者,没有人比她更能够设身处地的去思考。 可这也是陆迟极其不解的原因之一。 “据我所知,买卖属于共同对向犯,刑罚也应相当,但拐卖最高死刑,收买却区区三年,力度太轻了” 这不科学,到了与共同对向犯的法理不兼容的地步。 说句难听点的,当前法律对收买的制裁力甚至还不及濒危野生动物。 翻来覆去,想表达的就是:没有买卖也就没有伤害,两者需要同等对待。 “法不责众不是没有立法基础的,法律的制定早已告别同态复仇的模式,除了惩戒与预防,更多是起到警示教育的作用” 一味的严刑峻法只能起到相反效果,不仅与其所产生的社会危害性不相适应,与法律体系不和谐。 “法不责众不可取” 陆迟立即出声反驳。 他大概明白,量刑之所以这么轻,可能是立法者考虑到在这类基层农村,是全村人都在做的事,若将全村严惩,貌似也不太合适。 “但我坚持一点,倘若人权得不到保护,社会上就没有法治可言。” 由此可见,加重刑罚是很有必要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算全判买方死刑也不为过,会有一定的威慑效果,但容易引发严重后果,她们会陷于更危险境地,为掩盖真相而被灭口。” 人性不可逆,单靠加重刑罚还是无法解决本质问题。 “再者,法律的神圣性就在于时间,若朝令夕改,既会降低公信力,也会让司法者无所适从,还会降低引导公众习惯的能力。” 法律需要时间沉淀,意义就在于:一对已然之罪的报应,二对未然之罪的预防。 陆迟语气缓和了些,“通往地狱之路,常由善意铺就。” “我很理解,你的出发点是为被拐人考虑,可不一定能生出好的结果。” 黎书心里清楚,大男孩初来乍到,暂时还只能看到表面现象。 像这类思想落后地区,买卖是必然发生的,就算全部判死刑,仍然会有人前仆后继。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单纯的立法问题,也不是强制执法能实现的,而在于社会根源问题。 根坏了,就算剪去全部的腐烂枝叶,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措施。 “就算提高刑罚,若无法解决他们的基础认知障碍,也不会起到太多的警示作用” 更重要的是开民智,主教育,需要走在法前。 陆迟摇头,“加重刑罚和开民智并不冲突,且法律也是一种开民智的手段” 重刑杜绝不了犯罪,轻刑更不能,加重刑罚可能会引来阵痛,但轻刑只会让疼痛持续。 “我不会一概而论,但至少这个村里的人暂且称为人。” 一顿,陆迟笑得没有温度,“已经没有了拯救的必要。” 这已经很矛盾,一方面在呼吁保护人权,一方面又在践踏人权。 “你太现实了。” “不,是你太理想了。” 辩论告一段落,两人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能力改变任何。 让陆迟更好奇的是,黎书身上的故事。 言谈间,不难看出心思清明,思想也未见腐蚀,当初是怎么沦落此地。 可这无异于揭开伤疤,出乎意料的,对方意外的坦然。 黎书沉吟片刻,便以柔和声娓娓道来。 “从古迄今,人与人之间总是无法做到坦诚相待,存在一种公认的黑幕,只许彼此心相喻,揭穿则为大过,无法饶恕。” 三言两语岂能诉尽,想来眼前女子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谁说的?在我这,人与人之间最首要的就是坦诚。” 人与人交往,互通姓名是最基本的尊重,那很重要。 黎书只怔了瞬,随即释然一笑,“那可否告知小女子姓名?” 这有何难,陆迟当即给出明确答复,“我是陆迟” “黎书,黎是黑色,书是道理。” 既然对方不愿谈及为何沦落此地,陆迟想了下,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 “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走出去?” 根据先前观察,女子情况似乎很特殊,当地村民视其为无物,根本就无需他人解救。 顺着这道思路,那就只剩下自救一途。 “去过地狱的人,已经没资格回到人间。” 黎书语气很平静。 同样,这也是大多被拐人的真实写照,就算能躲过各方有色目光,也很难迈过自己心里那关。 “就算我回到村子,多了这么一段经历,只会受到村里人的排挤轻视,而且这辈子没人会娶我。” 时代的局限性,观念腐朽陈旧,女子名节重于性命,哪怕仍是完璧。 “为什么非得是村子?你完全可以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 “那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他们给了我生命,供我长大成人,供我念书,做人怎能知恩不报?” 这本不好擅自置喙,但陆迟仍代入了主观想法。 突然觉着这女人真是无可救药,逆来顺受的性子,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但不管怎么说,如她这般人,不该埋没于污泥中。 敏锐觉察到陆迟情绪有所波动,黎书不禁笑了起来,尽显温暖。 嗓音如潺潺流水,从天堂坠落,抚平一切急躁不安。 “有人选择看到这个世界的丑恶,我选择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但美好是种诱惑,只存在于我心底。” “我的一生都只能如圈养般,活在这座大山之中,而困住我的,正是我自己。” 陷入长久的沉默,黎书见天色已晚,也就不再多言。 等到时间静止,耳旁才传来一声低沉。 “那如果这座山没了?” 村子地理位置极佳,前面是万丈悬崖,后面是树丛茂盛的深山老林,天生的焚场。 房屋分布密集,且以茅草屋居多,几乎每家每户的空地前都有草垛,天时地利只差人和。 “你猜我跟匹诺曹最大的区别在哪?” 即便只是戏言,黎书仍怔了瞬,语气依旧平缓又柔和,“你不要做傻事。” “你多想了。” 几缕银辉透过墙壁孔洞,绘出一地斑驳陆离。 忽明忽暗间,衬得大男孩脸上笑容愈发老实。 “啊,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从不做违法勾当。” 第五十九章 一把火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和煦怡人。 当陆迟醒来后,脸色很难看。 四肢皆被绳索绑住,动弹不得。 抬头望去,就见黎书坐在木板床,正托着腮上下打量他。 “我没有资格给你上课,但请你记住一点,永远不要相信陌生人。” 陆迟尝试着动了动,却是徒劳。 经过昨夜谈话,哪怕此刻身陷囹圄,他依然不认为眼前女子跟村里人是一伙的。 “是因为我昨天的那些话?” 黎书很坦然,“抱歉,你的想法太偏激,我不得不阻止你。” 所幸只是四肢被束缚,因为陆迟最有力的武器,在于一张嘴。 他深吸一口气,已理清思绪。 “有一点你说的不对,那不仅是想法而已,而是我将要付诸实践的事。” “如果我没猜错,是你向外界传递信息,才会有民警到这里调查。” “你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助她们,至少从这一点上看,我们的立场一致。” 黎书秀眉微蹙,不为所动。 “黎阿姨,既然你早有此意,为何不跟我一起去改变这一切,帮助所有人脱离苦海,大势所趋没有人能阻挡。” 阿姨 黎书有些心神恍惚,独独听进去了这两字。 哪怕再不承认,她已容颜老去,早不是当年那个满怀憧憬的年轻女大学生。 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断了层,缺了一位意中人品赏。 她依然没理会陆迟,拿出特意做的几个馒头,喂给陆迟进食。 “别嫌弃,家里就只有这些。” “我没那么娇贵,要不你把我一只手解开,我自己来。” 意外的好吃,陆迟舔了舔嘴唇,回味着这份别样甘甜。 单凭讲道理对黎书毫无作用,既然如此 他忽地福至心灵,想通了一份关键点。 这才是眼前女子最担心的点。 “你是担心她们无处可去?” 根据昨夜谈话内容,村里那些妇女大概率没有家人,离开这里反倒没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如何生存下去。 多年与世隔绝的生活,更是无法在社会上立足。 黎书欣慰于陆迟终于想到了这一层,这才是她最大的担忧。 “这你可以放心,我会负责,也有能力负责。” “我会帮她们联系好纺织厂,工资不高,活也轻松,勉强能维持生计,就像普通人那样一视同仁,不偏袒,不优待。” “至于孩子方面那就捐一所公益幼儿园。” 常年与社会脱节,除开必要的生存问题,首要的是落实户口和一些心理疏导,而关于这一切后勤工作,陆迟能想到的最佳人选就是徐飞扬,其父于乌城扎根许久,疏通各部门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想得周到,安置得也很妥善,可口头承诺并没有任何保障。 即便如此,黎书看上去略有心动,陆迟趁机深入。 “呜呜呜我手勒得好疼,能不能把绳索松开一点,一点点就行。” 猝不及防的卖惨,给黎书吓得,极不淑女的小嘴微张。 大男孩表情委屈巴巴的,好不惹人怜。 心里明知对方想法,也许是受母性光辉影响,最终还是心软了。 不出所料的,绳索刚松开了些,陆迟就如泥鳅般一缩,又以极快速度解开双脚束缚。 脱困后还没结束,反手就拽住了黎书的手。 “你”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岂是对手,很快就被绳索绑得严实,甚至还系了个好看的蝴蝶结。 “我也没有资格给你上课,但请你记住一点,永远不要相信陌生人。” 黎书:“” 这孩子,也挺记仇的。 “你在想什么?” 屋内,陆迟不停踱步,显得有些心烦意乱。 他在想,既能置身事外,提前解救出那些妇女,还得拖住村里那些男人。 这太天方夜谭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很难想到万全之策。 “中元节村里有没有举行祭祀?” 身上绳索早已被解开,黎书喝了杯水,不慌不忙科普起来。 “村里每个月都会安排祭奠仪式,据说是为了悼念某个人,十几年来雷打不变的习俗。” 烧纸容易牵连附近草垛,从而引发大火,自然不会在村内进行,一般都选择村外的悬崖边。 这份习俗,倒是与终结村颇为相似。 见大男孩陷入沉思,黎书大概猜到了,“你想用火。” “对。” 大火引发骚乱,到时当地村民肯定疲于灭火,自顾不暇也就管不了其他的了。 而自掘坟墓,这也是对本地人最大的尊重。 但实际操作起来很难,如何诓骗村里人,还得先将无辜妇女转移至安全的地带。 见陆迟再度陷入沉思,黎书看他一眼,缓缓开口。 “让男人留在村里祭祀,村外由女人负责。” 村外悬崖边很安全,哪怕火势再大也没有媒介能触及到。 陆迟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如何忽悠才是难题,关键还语言不通。 “其实很简单,由我出面交涉,你给我撑腰。” “我?” “因为在这里,你说话最管用。” 饱含深意的语气,陆迟没听懂。 但除此之外,一时也想不到其他办法。 “不妨一试。” 的确如黎书所言,村里人没有阻拦陆迟,进出自如。 山道静谧,一派祥和景象。 没等多久,从远处开来一辆车。 陆迟站在原地,朝下来的人点头示意。 “你也不问什么事,就大老远跑来?” “嗬,难不成你给我打电话是吃饱了撑的?” 徐飞扬走上前,熟稔的攀上陆迟肩膀。 “多大点事,小陆子,你住院那次我就难过了好久,这一次如果能帮到你即便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大男孩脸上带着熟悉的阳光微笑。 “我很乐意。” 陆迟下意识抬眸,两人对视良久。 空气莫名燥热了起来。 或许,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呸。 “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跟你说” 当听到徐飞扬自作主张报警,陆迟神色惊讶了瞬。 倘若是别人擅自插手,他会很不舒服。 “莫非你还真准备包庇朱大常?” “陆迟,这有违你的原则。” 陆迟眉头微皱,开口便转移中心点。 “我答应过他,要让他们父女俩团聚,只要等我腾出手来” 话还未说完就被徐飞扬打断,“对他,对你,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陆迟没有发表看法。 似想到了什么,他倏地看向徐飞扬,眼神出奇的平淡。 “飞扬,你就没什么想跟我坦白的?” 在揭开真相之前,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 自然清楚说的是什么,徐飞扬面对灼灼目光,眼神有下意识的躲闪。 “吱吱她不懂事,你别怪罪她。” “行行行,我替她给你道个歉,这总行了?” “不管怎么说,至少没有酿成大错,更何况” 陆迟忽然抬手打断,示意不必再说了。 说是心结,需要的也仅是老友明确表态。 “那就说正事,本大仙掐指一算,事后你最好不要去终结村。” “理由。” 见陆迟憋着笑,恐怕还是打心底看不起他神棍做派,徐飞扬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从一开始,我就提醒过你,你跟何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觉得自虐很有意思?以为能证明你对她多有感情?全是自欺欺人。” “小陆子,你这是在玩火。”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当局者迷,这是别人永远无法理解的。 “我心里确有一团火,时而熄灭,时而复燃。” “关于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份答案只有她能给我。” “不论我作出的决定会招致怎样的后果,我都时刻做好了坦然面对的准备。” 徐飞扬微微叹口气,担忧陆迟总有一天会精神崩溃。 他不再坚持,有意转移话题,“突然这么认真干嘛,这次又想做什么?” 就在汽车后备箱里,托他带来了大量祭奠用的锡箔纸钱。 陆迟没细说,只笑了下,“你懂我的。” 似联想到什么,徐飞扬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家伙很懒,从不屑于亲自动手。 “嗬,你这小子最坏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事情比陆迟想象得还要顺利。 不论是适宜的地理位置,房屋材质分布,以及村里人的言听计从。 而他的到来,就好像一把火。 冥冥之中,这一切早已安排妥善。 村中央隔出一块空地,用以烧纸祭奠,男人们则是围着悼念。 而那些妇女包括孩童已待在悬崖边等候,那是唯一的安全地带,火势无法波及到。 “你应该很早就注意到了,村里人对你的态度。” 两人站在远处观望,陆迟瞥了眼身旁黎书,又望向蓄势待发的大火。 像是最忠诚的教徒,倒映出每一张苍老脸颊上的沟壑丛生,野蛮的思想,此刻只有被驯服的平和。 燃烧的箔纸逐渐蔓延到附近草窝,本就异常干燥易燃,火势预料之中的旺盛起来。 天公作美,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有人很快反应过来,可笑的是,没有及时取水扑灭火势,而是跪下双手合十,似乎在祈求老天原谅。 那一张张满是皱纹的恶魔面孔,只有低微进骨子里的虔诚。 更有甚者,有幸被火苗缠身,即便如此,也没有激发求生本能擅自逃离。 “他们把你认成了另一个人,因此不敢违抗。” “因为对他们而言,那个人的意志,就是一切。” 陆迟闻言心头一震,放眼望去。 火势愈发猛烈,不可收拾,像病毒一样朝四周散开,须臾间构建出一片绚丽火海。 那些人仍浑然不觉,只默契的匍匐在地,朝某个方位卑微祈祷,好似将其奉若神明。 而所有人磕头朝向的方位竟是自己?! 这诡异的一幕,令陆迟内心深深触动,注入灵魂最柔软的部分。 他眼神很淡,却不是怜悯。 火浪翻涌,仿佛誓要将天地染成血红,盘踞于悬崖上的法外之地,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一场平平无奇的大火,妖艳而夺目。 “什么?!” “就在村南的茅草屋里” 经过一番方言交流,黎书才得知事态严重。 原来是一位妈妈将尚在襁褓的婴儿留在了村里,满脸悔恨。 可能是先前没有传达到位,可能是粗心大意,也可能是故意。 诚然,孩子是无辜的,再者虎毒不食子,可就算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却是在压迫中诞下,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对于她们而言,更像是一种累赘,以后但凡看到,就会被动回忆起曾经的悲惨遭遇。 只有抛下代表着绝望的负担,才能真正意义上的开启新生活。 “哪有你这么当母亲的!” 眼下大火正是最嚣张的姿态,已波及到后方深山老林,至于村子已成火海,肆意燃烧着一切,就差比博燃。 就算是专业人员展开救援,恐怕也是有去无回。 黎书应该很少生气,与那位妈妈展开了激烈争吵。 最后情急之下,还气得冒出了普通话。 “孩子才是新生的希望!” 响彻每个人的耳朵里,虽然绝大多数人听不懂就是了。 其他妇女面面相觑,一时陷入沉默,忽有平淡声传来。 “我去试试。” 黎书还来不及阻止,抬头望去,一道高大身影已消失于火海中。 她震惊于此时的陆迟,浑身散发出的那种魅力,那种自信,那光芒四射的模样让她心里越发炽热。 真像啊,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等陆迟护着婴儿逃离火海,难免受了些灼烧之苦。 衣物明显清凉了些,浑身肌肤格外涨红,大体无碍。 刚经历难以想象的炼狱,襁褓婴儿停不下的大哭,直到回到自己母亲怀里。 一阵轻言抚慰,神奇的是立马就安静下来,皱成一团的小脸泪痕未干,很快就进入甜甜梦乡。 温馨之下,却藏着冷漠的抛弃。 陆迟偏过头不忍再看,望向村内景象。 火势渐缓,目之所及残垣断壁,横尸遍野。 有个别村民侥幸存活,但仍需承担纵火的法律责任。 向黎书交代清楚,后面会有人负责众人去处,临行前还抛出了橄榄枝。 “关于那些孩子的辅导,我诚挚的邀请你能来帮忙,作为幼儿园园长。” 不知为何,陆迟相信黎书能够胜任,也最为符合老师的气质。 黎书有短暂的犹豫,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资质不够,恐怕教不好。” 陆迟发现这女人总是先为别人考虑,多年来心力交瘁,却从未替自己想过后路,最后还无一人能救赎自己。 他没有勉强,道别后,开着那辆桑塔纳离开了此地。 目的地,终结村。 这次,新仇旧恨一起算。 第六十章 存在的意义 残阳如血,火势已颓。 村内破败不堪,随处可见的荒芜。 村外悬崖边,独留一位纤瘦女子,形单影只。 其他人都有了去处,都拥有了希望,或忐忑,或期待,去面对新的生活。 现在村子没了,如蜗牛丢了壳,鱼儿离了水。 世界之大,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黎书伫立于原地停滞不前,神色平静,像极了一座雕像,任凭风吹日晒自淡然。 不知过去多久,从身后传来脚步声,如梦中回响。 “黎老师,好久不见。” 心神一阵恍惚,她满脸不可置信,忍不住回头望去。 几步外,果然是魂牵梦绕的那人。 白衣男子瞥了眼村内景象,又将视线放在黎书身上,一步步靠近。 “面对我,还能保持如此从容,黎老师好修养。” 十几年后再见,那些不解,伤心早化作泡影,没有了追根究底的必要。 黎书渐渐缓过神来,一开口,出奇的镇定。 “陈年旧事,何必动怒。” 细细打量之下,女子应该过得不错,保持好心情能使人变得年轻。 常年远离城市喧嚣,融于乡村田野间,将皮肤保养得很好,不符合年龄的细致白皙。 看上去不过芳龄二十七八,谁能想到已年近四旬。 逐渐回过神来,白衣男子忽地轻嗤一声,“黎老师看上去孤单了些。” 黎书闻言上下打量白衣男子,眼波流转,随即微微摇头。 “整日以书为伴,倒不觉寂寞。” “反倒是先生你,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那么孤独。” 这句话仿佛挑动了白衣男子的某根神经,声音变得攻击性十足。 “我很好奇,现在的你,是否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黎书有片刻的晃神,分不清现实梦境,往事如刀尖划上心头。 两人初见时,男子曾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当时的回答致力于家乡贫穷建设,改变贫瘠思想,推动基础文化教育。 即便她深知能力有限,仍愿意奉献一生去完成。 可现在 见黎书答不上来,白衣男子笑了笑。 “怪我高看了黎老师,还是摆脱不了骨子里的蠢笨。” “先生,这本就是我一厢情愿的固执,怪不了他人。” 黎书抬起头,笑靥如花,温柔了多少漫长岁月。 突然想起什么,她从布包里翻出成堆的信件,酝酿已久。 在村子住了这么久,最后值得带走的也只有这些。 那是她这十几年来,闲得无聊写下的信,有诉之不尽的琐事,也有老得掉牙的诗。 可惜的是,最后也没能拥有收信地址,乃至收信人。 白衣男子只是皱眉,没有接。 “说你笨不是没有原因,你根本就分不清什么是虚情假意,什么是别有所图。” “还记得你发病那次?” 黎书怎么可能忘,那次她癫痫复发,村里人将她隔离,还不让她吃饭。 只有先生 “你想多了。” “给你送饭,陪你说话解闷,只是为了向你请教教学方法,否则我有一万种方法救你出去。” 关于先生的能力,黎书从未质疑过。 可既然谈及过往,她很快就想到了那件事。 “那那之后呢?” “村里人认定我中邪,是先生你,是你陪着我在村外冻了一晚上,还不停鼓励我坚持,告诉我不要放弃。” 寒冬腊月,几度冷得失去意识。 “直到现在,我也清清楚楚记得。” 语气满是怀念,诉不尽的情思。 白衣男子沉默了瞬,一时没想到合适理由。 黎书见状笑意愈浓,没有勉强,很体贴的转移话题。 “先生,我见到你的孩子了,跟你年轻时很像。” 白衣男子微微颔首,一言不发。 “相处不多,他也不喜欢按规矩走,反倒是破坏规矩。” “看上去对什么也不上心,可真到了关键时候,值得信赖。” “先生一直在祭祀的人是您的亡妻?” 最后一句来得突兀,却是真正想问的。 黎书从不会做揭人伤疤的举动,小心思一眼就能洞穿。 闲话到此为止,摆在她眼前的,还有无法逃避的归宿问题。 “以后有什么打算,还是想回村子?” 长久的沉默。 讲心里话,那不是白衣男子希望看到的。 即便他对黎书很有信心,也许最后仍会妥协,逐渐活成另一个温碧淑。 同样的遭遇,同样的挣扎,同样的失败,如轮回般再度上演。 唯一的优势,也就比那老不死长寿,但思想早已嵌入那片土地的心脏,岂是人力可以倾覆。 所以,他给出了第二个选择。 “乌城,凤凰山观音寺,我已跟住持谈好,那地儿清净,也最适合你性子。” 见黎书略有动摇,白衣男子继续补充,“既是修行,没有优待。” 还是长久的沉默。 眼看男子面露失望,就欲转身离去,黎书像是鼓起很大勇气,嗓音说不出的颤。 两条路,她都不想走。 “先生,如果可以我想陪着你,直到老去。” 白衣男子没半分迟疑,脚步不停。 不知走了多久,他深吸一口气,驻足回头望去。 女子仍怔在原地,一缕余晖衬得无声泪珠愈发清晰。 “人生苦短,这辈子也就凑合着过。” 黎书不禁破涕为笑,小跑跟上前方步伐。 夕阳余晖将尽,拉长一道奔赴身影。 “先生,我想为你做饭。” “嗯。” “先生,我想为你洗衣服。” “嗯。” “先生,我还想与你生活在一起。” “好。” “那你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哪怕是再骗我一次也好。” 白衣男子应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进那双饱含期待的眼里。 难能可贵的是,十几年过去,那双眼眸仍保留着初见时的温柔似水。 时间,可以成全一切,同样可以毁灭一切。 他有些心神恍惚,嘴角不自觉泛起笑意。 “黎老师,遇见你很高兴。” 远离一切喧嚣,与意中人并肩漫步,很浪漫的童话故事。 黎书笑起来会有两个小梨涡,一个温柔,一个矜持。 越美好的事物,潜能越大,越发能绽放出极致的美感。 白衣男子显然并不满足于此,想要撕开这层外壳,想要她萌发自我意识,主动从天堂坠落。 以后不论身处何地,遭遇何事,也有勇气去独自面对。 “能为我做的,就只有那些?” 心里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但黎书声音饱含深情,“只要是为了先生。” “好跪下。” 什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黎书以为是听岔了。 可当看到男人认真神色,她心头一震,顿时如坠冰窟。 当年初见,给先生端水洗脚时,后者还表现出的那么拘谨,对男尊女卑的坚决反对,对腐朽思想的深恶痛绝。 空气中遍布沉默,有迟疑,有煎熬,有掩耳盗铃的麻木。 当一个人认为这是自己做出的选择时,往往会自发降低身心上的抵抗。 知书达理,端庄矜持,最适合用来形容黎书这样的女人。 任由男人的目光肆意打量,她深深吸口气,缓缓跪了下去。 她早该做好觉悟,早该认清现实,失去一切的她,眼前人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唯一信念支柱,自始至终不外如是。 可白衣男子仍不满意,大掌按住她的头,迫使陷入更污秽的泥泞之中。 昨天才下过一场大雨,地上很脏,潮湿泥土混杂。 “平时有没有揉熊?或者紫薇?” “有没有在很多个深夜想起我,将我视作性幻想对象?” 听在黎书耳旁,随意而深沉,好似恶魔低语。 对于一个传统保守的大家闺秀,平日里尚且笑不露齿,无异于架在火上烤。 白衣男子俯下身,抬起黎书纤细的下颌,脸蛋白里透红,水眸频频闪躲,非常可爱。 黎书只咬着唇不吱声,看进他眼里。 他要尊严,毫不犹豫的给了。 难道还不够? “腿疼吗?” 世上最温柔的语气莫过于此,这才是黎书印象里的那个先生。 地上有不少尖锐石块,皮肤本就娇嫩,哪怕跪这么会儿已破了皮,膝盖隐隐泛出血丝。 虽隔着长裤看不见,白衣男子单膝跪地,动作温柔的卷起裤脚,随后朝膝盖位置吻了上去。 神色专注而深情,宛如对待最看重的珍宝。 一阵不适顺着膝盖传遍全身各处,当白衣男子站起,黎书忽然对他有些陌生,又生出些说不出的想法。 “觉得我恶心,还是觉得我变态?” 黎书正想矢口否认,就被突兀的动作震住。 面料本就劣质,一撕即碎。 当反应过来,当即满面含羞的背对着,素白脸蛋血红如玛瑙。 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白色肚兜,后背肌肤如羊脂玉般白嫩无暇,又蒙着一层绯红。 白衣男子静静看着,轻轻替她拂开乱发,又掐着细腰使其正对自己。 宛如未经人事的少女,眉宇间透着青涩局促,竟莫名让他食欲大增。 浑身乏力,咬着精致的唇瓣,睫毛频动,别过头羞愤欲死。 白衣男子似乎很享受这种惊吓,手指顺着秀发,从脖颈一路滑下,若即若离的温柔,最后停在盈盈一握的纤腰。 仿佛有着某种魔力,在钢丝上起舞带来的酥麻让黎书感到羞耻。 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让她在天堂与地狱之间游荡,没有半点喘息时机。 身子从不曾被男人触碰,处子娇羞展现得淋漓尽致。 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光滑白嫩的肌肤沁出薄汗。 她一直都痛恨自己身为女人,就因为女性的身份,处处受限。 没资格进入决策层,无法影响村子走向,改变不了村子现状,最后还被无情抛弃,成了被垂涎觊觎的那方,掌控不了自身命运。 与之相比,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此刻像极了召之即来的玩物,还是被意中人这么不当回事的拿捏作践。 她努力抵抗体内涌出的颤栗,一开口却像是带着哭腔撒娇。 “先生,我,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翦水秋瞳盈满泪光,如泣如诉,哪怕再铁石心肠的人,恐怕也会有所动容。 但白衣男子无动于衷,誓要践踏她仅剩的尊严,剥落掉最后的矜持。 如此低级的手段,对他而言十分掉价,用在黎书身上火候刚刚好。 “黎书,决定权在你,但我只给你选择去留的权力。” 一行清泪顺着脸庞滑落,我见犹怜。 黎书强忍住抽泣,神色依旧倔强而坚持。 就在近乎崩溃之际,耳旁传来无奈的语气。 “黎老师,我一直都希望,没人能影响你的意志,改变你的决定,我不能,终结村那个老家伙更不能。” 白衣男子终究还是心软了,脱下大衣给黎书披上,随即转身离去。 本应更加决绝,更加狠心,将手段倾其所有,去往海的那边以铸就新生。 可他终归也是人,有私心,会孤独,期望有人陪伴,在命中注定的最后一段旅途。 “跟紧,别再走丢了。” 村内刚历经炼狱,村口那堵石墙也经过了烈火炙烤。 两人站在石墙前,静默不语。 浴火重生之下,上面的文字也愈发深刻。 黎书很聪明,似乎明白了男人的用意,缓缓走上前。 仅仅一堵石墙,就隔绝了几代人的思想,迂腐衰败在里面生根发芽。 此刻却是脆弱不堪,已然摇摇欲坠,也许下一秒就会轰然倒塌。 即便如此,她尝试着去推倒,始终难以撼动。 “先生,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够。” 黎书回眸望去,眼里有光。 白衣男子微微叹口气,没有拒绝。 接下来的一幕有点尴尬。 用手推,没动静,用脚踹,还是没动静。 最后甚至恼羞成怒的手脚并用,石墙依然纹丝不动,稳得不行。 见白衣男子同样如此,黎书怔了怔,扑哧一声,不禁掩嘴偷笑起来。 白衣男子:“” 失算了。 “咳咳虽然没推倒,但这个意思,你可明白?” “明白,全赖先生教得好。” 语气不乏俏皮,听进耳中更像是一种挑衅。 白衣男子黑了脸,人设崩塌,竟被这么瞧不起。 “黎老师,我想教你一些特别的,可以继续吗?” “啊” 脸上还来不及泛出羞怯,唇瓣就传来温热的触感。 原来当心态转变过来,也就没有那么排斥了,甚至还有点甜蜜? 心上住着个人,对方也许同样如此。 就在陷于情爱之际,黎书脑袋昏沉沉的想着。 她好像已经找到了存在的意义,那就是陪着先生一路走下去,让双方的下半生不再孤独。 这道理浅显,她明白,且坚信着。 “先生日后请多关照。” 第六十一章 美好新世界 当陆迟来到终结村,天色渐沉。 残阳缓缓沉入地平线,仅剩的光亮为谧静村落披上一层纱衣,别有一番意境。 走近村子,氛围一片自然祥和,外出劳作的,等待长辈归家的,细数之下,仍以老人居多,小孩次之。 每个人的脸上,挂满淳朴天然的笑容,洋溢出对村子的归属感以及幸福感。 从高山往下眺望,空旷地带筑起高台,四周还有些火堆遗留,不乏早已凝固的血迹。 不难想象,昨晚这里应该也举行过中元祭祀,宰杀家畜欢歌载舞。 这里与那法外之地有很多相似点,同一种语言,位置偏僻,但又大相径庭。 不论是淳朴的民风,生活条件,或居民幸福指数等等。 若非要作比,一边地狱,一边天堂,归功于前者承担起了所有的阴暗面。 没走几步路,远远就看见许多人围成一团,似在宴请客人。 情况一目了然,外来的三人神色窘迫,举步维艰,好像在极力交流。 很显然,两位警察遇到了陆迟初到此地的窘境,那就是语言不通。 即便想让对方协助调查,却是鸡同鸭讲,无法做到有效沟通。 强来总归是最坏的打算,且不说村民的热情招待,再者有嫌疑不等同于罪犯,不可能像对待犯人那样强制执法。 而当初作为翻译的李吱吱也没见人影,想来是被徐飞扬支走了,不让其参与后续。 思及此,陆迟仔细扫了眼人群,村长卢姥爷并没有现身。 诚然,这种小场面还不需要。 不论来者抱有怎样的目的,如果连这些基本问题都解决不了,连见面的资格也无需给予。 但陆迟不准备插手,因看见了桌上大快朵颐的小姑娘。 既然给了筱筱参与调查母亲案件的机会,那便说到做到。 不出所料,此时的平头警察很无奈,面对当地村民的热情款待,颇有些进退维谷。 即便他从警十余年,经手过大大小小的案子,经验丰富,还是首次遇见这种场面。 现在的情况是进退两难,就算今天暂时回去,问题摆在那,明天还需面对。 正一筹莫展之际,就见身旁的小姑娘附耳过来,说起了悄悄话。 这动作略显多余,更显机灵。 实际上,他的内心想法同样如此。 哪怕此地再偏僻,不曾普及过普通话,开川各辖区的方言也大同小异,不可能连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但先前明里暗里也试探过,村里人似乎真的完全听不懂,拥有一套独有的语言体系,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懂,组合起来却如天书。 筱筱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陆迟见状嘴角泛起笑意,正想上前再添一把火,却被身后人打断。 他一脸疑惑回头,随口回了句什么事。 操着一口本地方言,吐字清晰,甚至比村里人还要流利,还要正统。 来人明显震惊不已,待看清陆迟那张脸,神色复杂起来,恭敬与忌惮并存。 “村长请您过去。” 身为一村之长,住宅没什么特别,座落于村角,从占地到装修都很寻常,与其他村民别无二致。 即便村子日渐富裕起来,倒没有假公济私,至少从这一点上看,还算是位合格的领导者。 脑海里回想起那句不要相信陌生人,陆迟嘴角一勾。 他并未忽略最大的盲点,也最容易骗过主观意识。 那就是,自己对终结村的内核根本就一无所知,上次接触也没能归纳出任何有用信息。 现今构建出的一切认知,尽数来源于黎书之口。 感性这点不假,也为那些受害女性的悲惨遭遇感到不忿,但那终究只是一面之词。 更为关键的是,黎书从头到尾都没有吐露罪魁祸首,只是很巧妙的给出了信息,整合归纳下来,才指向了最有可能的幕后黑手——终结村村长卢姥爷。 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下意识的袒护,与诱导无关。 但陆迟从不会甘愿当谁的剑,更不想给自身留下污点。 不可否认,他对黎书好感颇高,不论是心系那些女性,或生活上细致入微的温柔。 方方面面不似作假,可并不代表所掌握的便是真相。 关于真相到底如何,到底是谁在背后主导着一切,还需亲自验证。 轻轻敲门,一推开屋内很暗,伴随一道阴翳的眼神迎光而来。 布衣老人正坐在茶桌旁,显然已等候多时。 “年轻人,你来晚了。” 咬字清晰,再标准不过的普通话。 如果陆迟没记错,这还是首次听卢姥爷口吐人言。 上次曾被戏耍过,而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从不吃亏的性子。 所以,一开口便是下马威。 “我很好奇,当年黎书被你多少钱出卖。” 握着茶杯的手一紧,卢姥爷眼底闪过惊诧,随即很好的掩饰过去。 细微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过陆迟眼睛。 上次虽见过一面,此时细细打量之下,才发现老人干涸的面皮沟壑丛生,血色全无。 昏暗环境中,衬得那双空洞双眸越发骇人,应该比想象中还要老迈得多。 没得到理想中的反馈,陆迟并不气馁,忽地话锋一转。 “你们的语言很优美。” 语气很平静,却掩盖不了意味深长。 少年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卢姥爷只微阖双目,根本不予回应。 “如果我没猜错来自那些受害女性。” 并非试探,而是肯定。 去年初到此地,陆迟就产生过怀疑,从未听闻的奇怪方言,以及村子人口分布集中于老人与小孩,无不透露出古怪,出于兴趣曾私下找李吱吱教过,直到融会贯通。 而经过与黎书的交流,从而进一步验证出那份大胆假设。 语言以悦耳动听为主,单字尽数来自女性常用取名范畴。 是那些被迫害女性,成百上千个名字打乱重组,生造出了一门独特语言。 先不谈是谁创造出,可谓用心良苦,时刻令人警醒,令人铭记。 更讽刺的是,也许人们并不知情,平日里用以交流的工具,尽数来自那些被抛弃的同胞。 “你去了那地方?” 陆迟本着交心的想法,将之前的经历全盘托出。 包括与黎书的短暂接触,对所有人的安排,以及法外之地的覆灭。 至于他为什么会对黎书保持警惕,源于一份不理解。 当与黎书的第一次对视时,他就确信了对方认识自己,眼神里掺杂着诸多情绪,难以剖析。 谨慎起见,才有所保留,没有透露自己听得懂那种特殊方言。 空气,早已死一般的沉寂。 哪怕见惯了大风大浪,卢姥爷听后再难维持镇定,枯萎的脸庞略有松动,伴随眼底闪过冷意。 “所以,还不算太晚。” 一顿,陆迟笑得老实,“谁能想到买方与卖方,竟是同一人。” 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人贩子,不过只是自导自演。 同样,这也是他判断村里其他人不知情的原因。 须臾间,却见卢姥爷已平静下来,没有丝毫慌乱。 “原来如此你想替她们主持公道?正义的化身?” 意料之中的镇定,即便听上去语气如常,也难掩情绪泄露。 空气迟滞了瞬。 余光一瞥,这才发现阴影处站着几个壮年男性,分布于房间四角,无声的威胁。 很显然,能听懂两人之间的谈话。 大概可以理解为只听命于村长的保镖? 个个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常年劳作得来的钢板肌肉,贸然翻脸肯定不是对手。 但转身就跑,貌似也不大合适。 思及此,陆迟十分自然的怂了,毫无违和感。 他先摊开双手,以表不具备任何威胁。 “您太高看我了,我对那些没兴趣。” 随即顿了下,“不过,我心里确有不解之处,还望您能为我解答。” 懂得加上敬语,态度变得礼貌,起码说明年轻人很识时务。 卢姥爷很愿意给这份薄面,微微颔首以表洗耳恭听。 “那些女孩应该是你看着长大,难道就一点没考虑过她们的想法与感受哪怕只有一分一毫?”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仿佛无需思考,这次卢姥爷回话很快,没有再表露出任何感情波动。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难免会生出一些义愤,作为局内人也许能更客观一些。” “是我将她们拯救,同时也加以利用,双方都有不对的地方,要怪也只怪她们相信了那些虚假的美好。” “你不知道该批判谁,好像谁都不对,好像谁都做错了。” 乍听之下,纯属无力支撑的屁话,深究下去却不尽然。 因为在黎书身上可以得到很好的展现,几乎能代表受害人的缩影。 在之前的辩论中,大概率已得知真相,却没有生出几分怨念,甚至还想回到村子,以自己的力量去改变思想,天真到妄想救赎每一个人。 与之相比,其他受害人也许到死都无法触摸到真相,从某种层面上讲,又何尝不是一种仁慈。 这份难以剖析的情感,身在局外的陆迟确实无法理解。 但那并不意味苟同,“遭遇这种事情,还要怪她们单纯?” “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要有防范能力,永远不要相信陌生人,就可能不会有这种遭遇。” “我很清楚,从法律角度是不对的,但如果没有那些女孩,我们村子迟早会消亡。” “因此,一直以来我都很感谢她们的付出,也十分尊敬她们。” 令人嗤之以鼻的虚伪。 饶是陆迟能说会道,此时也不知该怎样回应。 这已经不是单靠讲道理,能说得通了。 “你的意思是为了村子不消亡,牺牲她们是合乎情理的?” “法律和情理往往是相悖的,没有她们还是会有伤害,你也见到了,村里全是走不动道的老人,始终缺乏新鲜血液。” “好,换个问题,你是否认为自己还保留着人性,从未迷失?” “做人最重要的,时刻清楚自己的立场。” 语气是那么波澜不惊,好似经历过山海沉浮,见证过日月同辉。 陆迟闻言愣了好几秒,不禁看向卢姥爷。 “我明白了。” 一番交谈下来,老人举手投足间并不欠缺思想,既不像目不识丁的乡野村夫,也不像固执己见的老学究。 给陆迟最大的感觉,反倒是一种决然的领袖气质,不经意透露出的通明心境,意味着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 但话又说回来了,他也没准备扛起推翻的旗帜。 “我并没有执法权,本意也只想获知更多真相。” 说着说着,陆迟不禁笑了起来。 “但是嘛真相往往不会提前打好招呼,带上礼物登门拜访,它只会以强硬姿态公之于众。” 话毕,气氛明显紧张起来,分布于房间四角的壮汉们纷纷面露不善。 卢姥爷当即抬手制止,非但不生气,还很罕见的露出点笑意。 真相多么令人生畏的词。 当年的变革历历在目,就因为他目光短浅,与恶魔做了那桩交易。 毋庸置疑,给村子带来了无尽繁荣,同样也给这片土地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以至于后来永远无法抚平的伤痛。 “要是老头子没理解错的话你在威胁我?” 老人腐烂的面皮微微蠕动,尽显阴森之感。 “再者执法?执谁的法?” 好笑的地方,自然是没有证据。 “她们都是好孩子,自小就拥有着一颗维护村子的心,就算哪一天被人灌输了真相,也不会强加给村子,这也是村子百年来屹立不倒的根本原因。” 听着听着,陆迟沉默了。 多少受到影响,他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出的,一句大义凛然的经典。 关于正义,缺席好过迟到。 这就是他没劝说那些被迫害女性,出面作证的根本原因。 自那法外之地出生,后被卢姥爷解救,再被精心饲养,施以养分,当成长到一定阶段,具备生育能力便能创造繁衍价值。 也许到死都想不到,是被她们最敬爱的村子出卖,从一开始便奠定了自身结局。 不难想象,当黎书得知真相的那一天,内心有多痛苦,会陷入怎样的煎熬。 一心想要改变村子,到头来却发现所有人身陷漩涡,无一幸免。 恐怕这也是单独开了个繁衍基地的原因,就算有一天事情败露,也不会牵扯到主体,所有人都愿意偏袒,都愿意守护心中最美好的那一方净土。 思绪走到这里,陆迟忽然就改变了想法。 “你似乎有一些误解。” 一顿,尽量笑得没有攻击性,“现在更让我感兴趣的是,你精心构建出来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村子。” “我很想知道,你能为此付出多少代价,只为迎来你所希望看到的美好新世界。” 卢姥爷闻言出神良久,表情渐渐复杂起来。 一言一行,像极了当年那位恶魔,从头到尾也没能摸透对方想法。 第六十二章 接触 伴着夜色,卢姥爷领着陆迟走遍了终结村每个角落。 得到的认知,让陆迟感慨良多。 在这个普通的,人口不过几百的村落,比想象中还要厉害得多。 村子屹然是一个和谐美好的小社会,格外团结,彼此没有偏见,各司其职,人人平等,没有压迫,然而这份“乌托邦”仅适用于男性。 但越是团结一心,相对的弊端也会放大,那就是个人意识就会越淡薄。 除开与外界的必要接触,村子大体能保证自给自足,涉及经济等多方面,细分下劳作组,采购组等等,分工明确,最后由村长大权在握。 陆迟首先注意到的是劳作组,人员由村内所有壮年男性构成。 换言之,在这个几乎是老弱病残的地方,谁能控制那些负责劳作的壮年男性,也就拥有了绝对话语权。 反观女性只能做一些带孩子的简单活,长期以往,男性地位自然要远远凌驾于女性之上。 意料之中的,独独缺了教育分支,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从言谈中才得出点信息,卢姥爷似乎信奉百无一用是书生,十分反对普及文化教育。 在陆迟诚心请教之下,才稍微透露了一些过往。 追溯村子整个存在历史,也曾有人振臂高呼,深知知识改变命运的重要性,全力号召推动教育,历尽几番波折后,办过简易学校,有足以容纳上百人学习的教室,不过后来渐渐荒废了。 比较有趣的是,负责此事的竟是一位女性。 这不得不让人震惊,甚至让陆迟几度认为卢姥爷有意撒谎,转念一想又觉没必要。 在这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地方,能以女性的身份站上那般高度,恐怕是个十分优秀的人。 毕竟能在卢姥爷的默许下推动此事,简直比登天还难。 两大难题摆在那,不仅是老人重男轻女的固有看法,还是本就反对文化教育的思想。 在陆迟的猜测中,那位女士想必付出了惨痛代价。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仅凭这一点,也足以令人心生敬意。 “那孩子从小是我看着长大,有想法,也有干劲,奈何命运坎坷以至于路子太野,最后思想出了很大问题。” 不仅是温碧淑,现在村子里的所有人,上至半只脚迈入棺材的老人,下至蹒跚学步的婴童,哪一个不是卢姥爷看着长大的。 陆迟则暗自琢磨着话中深意,以为描述的是黎书。 “按长幼尊卑,你该称她一声奶奶。” 下意识点点头,陆迟一个激灵,差点没站稳。 黎黎奶奶??? 说实话,他还真没看出来。 自然不知陆迟脑中荒诞念头,许是触动往事,卢姥爷自顾自说起。 “你也见过黎书了,可知她最尊敬的人是谁?” 不等陆迟答复,便继续说起。 “当年自温碧淑回村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变得好高骛远,尽想一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十几年努力,她只为完成一件事。 彼时村子还很穷,尚且年轻的她活力足,想法多,从村中孩童选出了最聪明的一位女孩,走街串巷,卑躬屈膝四处劝说,举全村之力资助那位女孩念书,后者也不负众望考上了名牌大学。 后来,办学校得到村长批准,学生人数也有上百,归功于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跑去外地寻找新鲜血液。 说是好心收养流落街头的孤儿,实则与拐卖并无区别。 她始终坚信着,孩子才是新生的希望,能改变这个贫瘠的村落。 不断埋下种子,只等待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那就是温碧淑被人从地狱解救后,穷极一生做过的最美好的梦,同样也是最诚挚的报恩方式。 说到最后,卢姥爷神色却满是嘲弄。 “从你的视角看来,又当如何?” “可笑黎书那孩子始终认定温碧淑是能作出改变的人,便盲目追随其脚步。” “明面上,她为村子呕心沥血,实际上,与我何异?” 殊途同归,都是为了村子着想,能给村子创造价值。 这本不好擅自置喙,但少年人的反驳几乎是下意识。 “不,如果我没猜错那位奶奶并不清楚你的目的,更不知道你暗地里的那些腌臜事。” 是非功过难以轻易评判,若用狼狈为奸去形容太过草率,可认同这种方式却又不合情理。 卢姥爷只淡淡看了陆迟一眼,像是在看单纯又无知的孩童。 “她从那法外之地侥幸逃生,就算我不告知她真相,多少也会有所怀疑。” 若以天真的眼光俯瞰全局,温碧淑是遭人利用,有报恩的想法,更多的也是想以一己之力改变村子。 可是冷静下来想想,当真成立? 更像是与卢姥爷作出了一桩丑陋的交易,所以才会得到支持,能让黎书以女性的身份去念书,包括后来的办学校推动教育。 从长远眼光来看,这笔交易对于卢姥爷完全可以欣然接受,就算某天事情败露,也有那么一只替罪羊揽下一切罪责。 表面光鲜和谐,受村民敬仰的两人,实则早已达成共识。 思及此,陆迟沉默了。 一股久违的恐惧蔓延开来,让他如临大敌的同时也倍感陌生。 眼前这位平平无奇的老人城府到底有多深沉,才能在轻描淡写间就玩弄了一个人的一生。 全程自导自演,在一个人最绝望的时刻,抛出名为希望的橄榄枝一步步引导着堕入深渊。 光想想就令人胆寒。 但让陆迟很不理解的是,这应该是属于终结村天大的秘密,带进棺材里才对,然而却对他一个外人轻易袒露。 关于这些真相,对于村里其他人,至少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肯定是不知情的。 当真不怕他破罐子破摔,直接原地自爆? 就算他只是一介外人,说话毫无分量,村民们大概率不会信,多少也能影响认知。 暗自思索之际,就见卢姥爷迈着缓慢步伐离去,宣告着今晚的交谈到此为止。 陆迟没有出声挽留,得到的信息已经够多,还需细细消化。 眼下夜色渐沉,出村不易,怎么说也是客人,既还未彻底撕破脸皮,碍于面子也该给他安排房间借宿。 这份疏忽,不太应该。 他想了下,正欲主动开口,就瞥见分布于卢姥爷两侧的那几个壮汉。 先前在屋内打过照面,似乎是承担着保镖的职责。 而那几人,从外出以来就一直默默跟着。 回想起今晚的诸多收获,陆迟陷入短暂的沉思。 一路走来,根据观察卢姥爷应该极少露面,过往村民无不诧异又尊敬,就差顶礼膜拜。 口口相传之下,老人似乎深得民心,威望甚高,每个人皆是肃然起敬的目光。 那不是被铁血手腕震慑,而是经岁月洗礼点点累加,纯粹发自内心。 中途陆迟也曾多次串门,集中找年老者套话,得到的反馈也是对村长的无穷认同,任凭岁月洪流洗刷也带不走的敬意。 简而言之,没有村长卢姥爷,就不会有村子现在的幸福安定。 后听一位瘫痪在床的老奶奶讲起,评价更是简洁而坚定,村子的顶梁柱。 看对方情况特殊,陆迟也就多聊了些。 老奶奶虽上了年纪,腿脚不便却被人照顾得很好,言谈十分轻松,谈及村长的丰功伟绩时更是打开了话匣子,硬拉着陆迟足足讲了一个多小时。 早年村子一片贫瘠,但凡是个有志向的年轻人,也不愿留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 最困难的时期是村长站了出来,身体力行的带领村民们改善生存环境,颠覆贫穷现状,从最基本的食住,盖遮风挡雨的坚固民房,从探索市场化取向到完善农产品,与外界形成良好供应链直到自给自足,后来还领着大家修路打通外界运输渠道,疏通自来水,完善供水系统等等等等。 这里的一草一木,无不与其息息相关,种种决策无疑彰显着领导人的眼界与能力。 注重实干,值得信赖,这是村长卢姥爷给所有人的刻板印象。 在每个村民的眼里,村长就是无所不能的,这是最基础的认知。 思绪很快回笼,陆迟皱眉打量着卢姥爷与壮汉们的站位分布。 好歹上了年纪,又是村子的灵魂人物,容不得半点闪失,外出随行看护这种待遇尚在情理之中。 不过会不会存在另一种极端的可能性。 可以是保护重要人物,也可以是羁押行刑犯人。 巨大的反差让陆迟几近失神,一道念头于脑中初具规模。 这份天马行空的想法很难站得住脚,却不能完全视而不见。 “如果被你就眨眨眼?” 一声突兀,响彻于夜色中。 会脱口而出这句话,陆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非无的放矢。 起初在屋内交谈时,他就敏锐察觉到卢姥爷的细微情绪变化,莫名给他一种无法尽情表达的的错觉。 而情绪的变化就在他拒绝化身正义的那一刻,接下去的交谈,也就再难捕捉到半点情绪波动。 那道老迈身影应声回头看来,位于两侧的壮汉们也转过身,无一例外的满面困惑。 听不懂就对了,何况这个梗还只有半句。 当然,这句话陆迟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凡事留余地,所见所想,也许仍是冰山一角。 他朝月色挥挥手,心里已有了底。 第六十三章 史来 夜已至深,谧静村落蒙在一层迷雾中。 而在村子最深处,有不少人影围成一团,情绪激动。 当陆迟来到此地,驻足望去。 差点都快忘了,这三人组的存在。 不知筱筱和两位警察用了什么方法,这段时间也不算摸鱼,竟成功找到了村子深处培育辅料的这片田地。 若要展开调查,最重要的就是取样,一旦测出毒素超标足以危害生命,就能作为决定性证据。 但很可惜的是,一行人被眼尖的村民发现,偷摸取样的计划泡汤。 “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更糟糕的是,人群里冷不丁冒出一声惨叫。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老大爷跌倒在寸头警察跟前,额上隐隐渗出血迹。 天色本就晦暗,情况一目了然。 紧张的气氛急转直下,顿时炸了锅。 引得其他村民群情激愤,不再让两位警察移动半步,还有脾气爆的,直接回家搂着锄头,柴刀等农具严阵以待,屹然一副守卫家园的架势。 就算对立面是警方,为了保护同胞一点不含糊。 民风淳朴,团结一心,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瞳孔映出一张张激动涨红的老脸,陆迟不自觉皱起眉头。 场面很快陷入混乱,几度失控。 站在那些村民的视角上看,他是可以理解的。 前几个小时还对客人热情款待,即便无法正常交流,仍奉上鲜美可口的食物。 可对方不仅鬼鬼祟祟,被发现后还不分青红皂白动手伤人,这找谁说理去。 在那些村民眼里,这片田地是命根子一样的存在,更是让村子致富的关键所在,自然容不得外人觊觎染指。 陆迟心里很清楚,促成者只能是卢姥爷,人虽没露面,关于村中风吹草动却尽在掌握。 会发展成如今局面,至少能证明一点:这片田地里的确藏着秘密。 思及此,陆迟突然感到很庆幸,没有错过这一幕。 而此时的平头警察确实头痛不已,哪怕知道寸头警察是被人当作了突破口,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局势一边倒,百口莫辩,何况辩解也只是自欺欺人。 眼看失败已成定局,为避免更多冲突,他还算理智,决定先行打道回府。 没人注意到的是,陆迟趁着夜色成功摸了进去,并在不起眼的田沟匍匐着身躯。 不一会儿,周围安静下来。 村民们陆陆续续回家,从强硬态度来看,要想光明正大进入这片田地,恐怕难度系数很高。 中途,陆迟还意外发现筱筱朝自己所处位置瞟了眼,甚至俏皮的眨了眨眼,憨态可掬。 联想起方才那一幕,好像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特意闹出这么大动静,就为了吸引村民们的注意力,好让自己趁虚而入调查。 但这很难不让陆迟产生疑虑,若非巧合,那就意味着筱筱提前知晓了自己的行动方针。 当然,也可以解释为刚到终结村那会,小姑娘就发现了他的存在,加上对他行事风格的一定了解,以为双方目标一致,很符合小姑娘机灵心细,观察力强的印象。 可在时间点上,不可能把握得如此精确,毕竟在卢姥爷那儿耽误了一会儿。 不过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会选择来到这里,并非为了调查辅料。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这片田地面积颇广,离村中民房也有一段距离。 边缘处,目之所及还有几处简易坟包,阴风不断吹过,莫名骇人。 黯淡月色下,陆迟伫立于农田上,已经观察了许久。 栽种物再普通不过,只是一些稀松平常的农作物。 至少跟毒素压根就沾不上边,不过曾听李吱吱提过,似乎有什么土方子加工。 但陆迟对那些不感兴趣,他脑子里仍在思索的是,卢姥爷的立场问题。 种种信息整合下来,老人的立场自然站在村子那边,言行举止始终为村子大局考虑。 被人胁迫的猜测,终究只是天方夜谭。 首先作为一村之长,至少在这个地方已经站在权利之巅,再加上本身心机颇深,决断力执行力同样尚佳。 这样子的人,怎会被别人当作傀儡掌控,又能以什么样的理由。 如果拿不出合理的解释,受人胁迫的猜测不过是一纸空谈。 前者他倒是能想到,以父亲的手段能掌控卢姥爷不足为奇,但关键就在于后者。 又是一阵冷风袭来,赫然打断了思绪。 从一望无际的田野,最后视线缓缓停在坟包上,陆迟不禁低声喃喃。 “有把锄头就好了”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窸窸窣窣。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席卷全身,猛一回头,就被一道黑影笼罩。 这才发现,对方离自己不过堪堪几步远,此前思考太过入神,竟忽略了周遭环境。 来人身形猥琐,手握一把柴刀银光晃眼,显得锋利无匹。 天色实在晦暗,嘴边似还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陆迟心头一震,求生本能在此刻达到顶峰。 村长所在居所。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安静得好似空无一人。 忽然,门开了。 一位壮汉闯进,望向房中枯坐的老迈身影。 “村长,前段时间送来的那些尸体,还没处理干净。” 语气不算恭敬,冷漠得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的机器。 不等卢姥爷表态,就听壮汉接着说起。 “还有,本来准备好的下一批苗子” 说话间,眼睛时不时瞟向楼上。 就在楼上房间内,关押着几个被绑上四肢的女孩,不过才刚成年而已。 作为村长住所,常人未经允许无法入内,是全村最为安全的地方。 “那地方已经被烧尽了。” 房内落针可闻,再次传出不带任何感情的强调。 “那地方已经被烧尽了。” 意见显然发生了分歧,那位壮汉仍有些犹豫,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所幸,又有人推门而入,打破了这份沉默。 “那外乡人跑田地里去了!” 卢姥爷下意识回了句,“史来人呢?他是干什么吃的!” 作为负责看管那片田地的守夜人,十几年来风雨无阻,可从未让外人踏入半步。 老人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显,果断向屋内其余四人下达命令。 “以防万一,你们四个都去,视情况可从重处理。” 然而壮汉们没有第一时间听从指挥。 众人面面相觑,似在担忧人都离开了,村长的安全会出问题。 在他们之中,明显缺乏小队长那样的主心骨,不论正确错误与否,至少能立即统一行径。 眼看众人犹豫不决,卢姥爷忽然断喝,“还愣着干什么!真要出了问题,你们几个负责得起?!” 作为村长的威严犹在,早已深入骨髓,岂是一朝一夕可以磨灭。 壮汉们踌躇片刻,还是灰溜溜的倾巢出动。 思绪万千,不过转瞬间。 陆迟早已强制冷静下来,分析着赤手空拳应付来人的可能性。 来人驮着背,身材矮小,应该是五十多岁的年纪,却看着十分显老。 庄稼人不像城里养尊处优,瘦弱的身材并不代表弱不禁风,关键在于还手持柴刀,刀刃泛着冷光,不知收割过多少木柴亡魂。 前世常去公园健身的经验告诉他,其貌不扬的老大爷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长久的沉默令人不适。 所幸,对方率先开口,同时将柴刀很随意的扔在陆迟脚边。 “喏,这儿锄头,还需要什么小的再去拿。” 史来抬头憨厚一笑,还为表明态度,大男人似的拍了拍胸膛。 “只要钱管够,交给小的,您就放一百个心!” 陆迟被噎了下,差点没站稳。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是路过听见了自己的自言自语,好心来帮忙的? 这村子果真热情好客,民风淳朴。 “嗯你确定这是锄头而不是柴刀?” 史来闻言一愣,低头仔细端详了下,随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大晚上黑灯瞎火的,难免看错” 话毕,他一点不拐弯抹角,朝陆迟摊开手掌。 这是要加钱的意思。 现在嬉皮笑脸好说话,谁知道会不会突然翻脸。 思虑再三,陆迟强忍剧痛掏出一张百元大钞。 随身携带现金虽然不多,也有几百备用,权当舍财免灾。 “好勒,对了先生,大晚上的您跑这儿来干啥?” 史来接了钱,脸都笑开了花,随即漫不经心的发出提问。 从称呼上看,对方也许是将自己误认成了别人,但也许只是对外乡人统一的敬称。 深更半夜的,村里皆熄灯入眠,会来到这种远离人烟又阴森的地方,确实不合常理。 同理对方也出现在此,神色早已习以为常,也许正是看管这片田地的负责人。 思及此,陆迟浑身保持警惕,却不打算隐瞒。 他向来秉持着交心原则,用谎言验证得来的也会是谎言,与人交往最首要一点便是真诚以待。 所以,他脸不红心不跳,信口胡诌起来。 “啊,来这儿找人的。” 史来闻言心中一喜,还以为是特意来找自己叙旧,更感念这么多年过去,竟还记得他这个废物。 一抬头,却见大男孩笑得老实。 月色下忽明忽暗,那抹笑,是那么诚恳又自然。 “来找死了的人,也就是所谓的尸体。” 白天太引人注目,只有晚上摸黑才好办事。 合理,太合理了。 史来霎时心中了然,不禁发自内心的倾佩。 他朝陆迟憨笑着,像极了老实巴交的乡下人。 “不愧是先生!简直就是诸葛孔明在世,运筹帷幄,料事如神,决胜千里” 停不下来的谄媚,多半用上了毕生所学。 最后连口水都说干了,像是为了显摆什么,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 “既然有先生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过嘛” 话音一顿,他倏地看向陆迟,目光有刹那间的深邃。 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神情严肃起来。 “就算是您,也没有找到那些脑袋。” 世界安静了,只余万马奔腾。 陆迟:“???” 顾虑到对方身份不明,就想着随口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顺带震慑效果。 诡异的是,对方竟还接上话了。 即便只是戏言而已,加上他本身心理素质极高,仍不可避免的打了个寒颤。 事实上,眼前人给他的第一印象,诸如贪得无厌,阿谀奉承,卑躬屈膝的小人形象。 按理说这样的人如墙头草般易于掌控,一番谈话下来却并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理智告诉陆迟,现在需要转移话题。 “话说你是?” “咦小的贱名史来,史无前例的史,来去自如的来。” 自我介绍完毕,史来表情像是见鬼般不可置信,又转变为痛心疾首,神色变化可谓精彩纷呈。 “先,先生,您当真不记得小人了?” 看陆迟陷入尴尬的沉默,史来倒没有深究,很快就释然一笑。 “嗨,您老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莫非当年那件轰动全村的事足以载入村史的审判大案” “难道说,您也给忘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声情并茂的描述,史来则小心翼翼观察着陆迟,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 可在陆迟看来,引发好奇心的痕迹太重,根本就不加粉饰。 “所以,那件” 话还未说完,就见史来摊开手掌,很直白的要钱。 陆迟黑了脸,这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妖魔鬼怪。 明明都是五十多的人了,言行举止还跟个无赖似的。 第六十四章 审判 据史来回忆,那还得从十多年前说起。 当时,村里举办学校的呼声愈发高涨,唯一的女大学生黎书也即将荣归故里。 一切安排妥善,至于师资方面,还有温碧淑不知从哪找来的半吊子老师。 诚然,起初那位外乡人举步维艰,受到了大多村民的不待见,毕竟常年与世隔绝的生活,导致极度排外。 但那人却很有本事,不论工作或生活上挑不出毛病,交际能力更是一绝。 随着时间推移,不但与邻里打得火热,也在学生堆里深受喜爱。 “还记着您这人特轴,非强调自己什么私德有缺,不配为师,后来经黎老师提议才叫做先生。” “直到后来小的才发现,您果真有一说一,从不诓人。” 陆迟静静听着,没听出是调侃还是讽刺,总感觉说话跟赵今辞一样欠揍。 日子一天天过去,半年时光很快过去。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表面儒雅随和的先生,背地里却是人面兽心,性情阴暗。 讲到重要关头,史来恰到好处的倦了,随意的瘫坐在地,还翘了个二郎腿。 “具体情况连您自己都忘了,跟小的八竿子打不着,哪儿还能记得?” 他本身就是村里的边缘人物,可有可无,整日混吃等死,不求上进。 一个不关心自己死活,连对呼吸都不感兴趣的人,又怎会在意别人的事情。 “这人老了呀,就特容易忘事儿。” 陆迟黑了脸,心里明白史来是故意的。 上次听张台南提起过,父亲年轻时曾与黎书共事,也在终结村教过书。 史来口中的“先生”,想来就是父亲无疑。 而关于父亲年轻时的事迹,怎能不令人心驰神往。 “小的知道您很急,但您先别急,容小的再好好想想。” 也没偷看陆迟神色,史来耷着个脑袋,不忘摊开手掌。 故事已经听到这,不可能半途而废,于是陆迟又忍痛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 不出所料,史来接了钱,立马换上另一副嘴脸。 “嗨,先生真是太客气了,不至于不至于。” “要是小的没记错,事情经过好像是这样” 那天先生例行上课,突然被闯进教室的几个壮汉带走。 与此同时,事件原委也开始在村里传播,发酵。 原来是一位六年级的小女生,向村长实名举报先生,仗着课后补习便利,多次猥亵于她。 当回忆两人相处细节时,曾多次做出超越师生的亲密举动,不乏只有大人才能听懂的桥段。 绘声绘色,仿佛情景再现。 “老头子是愿意相信您的,但底下群众的声音不能忽视。” 说到底只是一面之词,卢姥爷并没有盲目相信,凡事讲证据。 但反过来想,又怎会无缘无故的诬陷? 再者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 村民们对此想法一致,认定孩子是不会撒谎的,能鼓起勇气披露真相,就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很快,村子高层组建了调查组,虽是与世隔绝的村落,也制定了相应的审判流程体系。 即便只是莫须有的指控,这场审理注定具有倾向性。 后来经过深入调查,真相也渐渐浮出水面。 不仅在先生枕头下面找到了证物,还有多位学生提供的书面证明,署名还按了手印。 据受害者的同学交代,平日里两人关系融洽,一直走得很近,确有留宿先生家中的印象。 至此,证据确凿。 “嗨,那证物小的都不忍直说,就怕您听了尴尬。” “也就是您没提前打声招呼,小的在村里是没什么分量,但丢下这张老脸,还是能给您诓个童养媳回来。” 史来显然是以局外人的角度看戏,无关痛痒,才能如此轻松的开玩笑。 暂且不论真假,小女孩的父母那边,恐怕连杀人的心都有。 将心比心,陆迟完全可以理解,脑中则还原着事件经过。 他毕竟不是父亲本人,哪怕史来似乎认定是他,也很难真正代入进去。 可即便缺乏亲身经历,他几乎可以断定父亲是被人诬陷。 陷害的痕迹太重,出手一击毙命,以确保永无翻身的可能。 那种帽子一旦扣上,就永远不可能摘得下来,如此污点令人作呕,再不会被人所接纳。 倒不是为父亲辩解,陆迟只是从行事风格上考虑,那样一个滴水不漏的人,竟会留下如此致命的把柄。 同样也深感不解,难道不懂保持距离这般浅显道理? 仅凭与女学生走得很近这一点,就足以被有心人大做文章。 从利害角度分析,恐怕是父亲的存在威胁到了什么。 一个小女孩不可能有如此心机,能声情并茂的编造谎言,更找不到目的与收益,可想而知是受人指使。 由此推断,幕后推手可不像极了卢姥爷,一手熟悉的自导自演,已然玩得炉火纯青。 意图方向很明显,来历不明的外乡人充满着变数,还不易掌控,甚至可能发现了什么秘密。 “你认为,先生是不是罪人?” 诧异于陆迟的发问点,听进史来耳中,完全是自怨自艾。 心里莫名有点堵,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如果我不是你眼中的先生,站在其他人的位置上,同样也会认定他是罪人。” “那种行为罪不容恕,就算再怎么狡辩,在我眼里也只是顽固不化。” “嗯,甚至我也会加入进去,跟大家一起伸张正义。” 这让陆迟想起心理学上的群体极化,简单来说就是集体产生的决策远比个人判断更加极端。 史来听后却沉默了,没能听出话中讽刺与悲哀。 连本人都抱有这样的想法,更遑论其他人。 这句话,可不就为所有无关者找好了推脱理由。 而当年那段日子,难以想象当事人经历了怎样的心灵炼狱,走过多长荆棘丛生的路。 “话说回来了,先生总不能坐以待毙?” 即便情况很糟糕,处于翻盘无望的劣势,但以父亲的手段,要想创造奇迹并非虚妄。 若按陆迟所想,首先要搞清楚那件贴身衣物的由来,以及那名小女生和其他女同学的真实想法。 想的简单点,也许她们只是受人蛊惑,根本就不清楚所作所为,更不懂会招致怎样的严重后果。 想的复杂点,也许她们只是觉得好玩,就跟平时打闹那样,事后道歉和好就行。 史来闻言却一愣,很古怪的看陆迟一眼。 “看来您还真是失忆了,您当时是怎么想的,只剩天知道喽。” “您只说了句,懒得自证清白。” 这回轮到陆迟沉默了。 这大概可以理解为:赶紧的,毁灭。 以史来随意的语气无法还原当时情景,但也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心灰意冷。 “那段日子,您过得很难,不记得了也算上天怜悯。” 临近审判前夕,全村除了黎老师没人愿意相信先生是清白的,就连当初的引荐人温碧淑,也对其产生了质疑。 众所周知,要想毁掉一个人是这世上最容易的事。 俗话说三人成虎,很多家长也开始暗自怀疑,自己的孩子是否也遭遇过类似经历。 先生从此生活在巨大的恶意之中,被无视、唾弃、乃至于人身攻击。 那段时期,人们对他嗤之以鼻,千夫所指,但凡敢出门,便会遭受村民们的恶劣相对,纷纷叫嚣着滚出村子。 以往交好的邻里有意疏远,教过的学生也听从家长的话避而远之。 自始至终,先生既没辩解也不做什么,只是默默等待着审判日的到来。 “审判那天,全村人都来了。” 从搭建临时法庭,审判时间,审判地点,审判文书等一应俱全,所有都按照标准流程走。 唯一幸运的是,审判结果只有驱逐,因村子与外界社会脱节,为避免多余的麻烦,也就没有判刑送监一说。 然而这份幸运,在女方家长看来无疑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史来一脸唏嘘,挥之不去。 虽不完整,陆迟大概想象得出何等画面。 那一天,人们纷纷站在制高点,沐浴在阳光下,对毫无表情的白衣男子进行道德审判。 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真相,人们只需要他们需要的真相。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到底是几碗粉根本不重要。 想来就是那件猥亵事件的发生,才导致父亲在村子停留了半年,匆匆落得个被驱逐的下场。 “那小女生还有她的父母现在还在村子里?” 按照时间推算,那名小女生现在已是二十七八岁,父母也应尚在人世。 陆迟想着,不论怎样见上一面,才好挖掘出当年真相。 “嗨,您可总算问到点子上了。” 不知何时,地上那把柴刀已被史来捡起,相当熟练的把玩着。 十年磨一剑,只等今朝试锋芒。 他腰杆挺直,朝陆迟友善一笑,正式作出了自我介绍。 “巧了,就是我家小女。” 恰逢此时,从远处传来一声狗吠。 后背一阵发凉,直冲天灵盖的颤栗差点让陆迟崩溃。 特意说这么多,是为了让他死个明白。 视野中的男人怪笑着,站起身,朝手无寸铁的自己走来。 “您看,咱俩这恩怨,是不是得好好清算清算” 第六十五章 野狗 冷风刺骨,如利刃划过皮肤。 陆迟从未如此清醒,真切感受着自己的存在。 此时此刻,多余的解释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若选择大大方方承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思及此,他深吸一口气,随即很有骨气的求饶。 “呃加钱行不?” 既已被认定为罪人,现在还敢谈钱,不亚于赤裸裸的羞辱。 奇怪的是,史来闻言脚步一顿,眼底逐渐升腾起陌生感。 倒不是惊讶对方想用钱解决问题,更不是所谓的愤懑。 仅仅只是不解,明知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却没有转身就跑。 怪,太怪了。 “你说的,只要钱管够,交给你放一百个心。” 见史来心生犹疑,陆迟笑得老实,还模仿他先前动作,大男人似的拍了拍胸膛。 两人刚见面时,史来确实有过如此言行。 也就是在此刻,他终于从陆迟身上寻找到了那个男人的影子。 离那声狗吠已经过去许久,危机正悄然逼近。 快速收拾好心情后,史来定定望向陆迟身后,神色罕见的平静。 不知是否错觉,有那么一瞬间视死而归的气势。 陆迟这才反应过来,也随之望去。 他夜视能力一般,只依稀看见远方出现人影,黑压压的朝田地这边走来。 就算不清楚个中详情,也无法忽视那股沉甸甸的压力。 待走得近些,视野清晰起来。 正是卢姥爷身边那四名壮汉,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每人手握一把柴刀,银光频闪,来势汹汹。 思绪飞快运转,陆迟脑中疑团如拨云见月,再无堵塞。 他当即拿出身上仅剩的现金,望向史来征询其意见。 “拖住他们四个,这些钱够不?” 拖。 哪怕不是第一次体会到先生的心思通明,史来仍满脸不可思议。 他那点小心思被看穿并不意外,关键是什么时候。 “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陆迟垂眸,笑得老实,“从你一开口。” 从头到尾,两人皆是以方言交流。 而史来从来不曾表现出半分惊讶,一个外乡人怎会当地语言。 对他而言,说了多年的话早已习惯,当听到陆迟很自然的接上,也就最容易忽略这一点。 当然,更大可能是故意卖出的破绽。 陆迟才刚到终结村没多久,知晓此节并接触过的关键人物,也就只有卢姥爷与那四名壮汉。 结合眼下实际情况看来,不难推测出史来本就带着任务而来,且受命于卢姥爷。 先前种种交谈下来,老人看似什么都没说,却默默安排好了一切,很清楚陆迟到终结村的目的,必定会想方设法前往那片田地调查辅料。 这很好理解,特意拐这么大个弯,是为了以合理的借口,支开那四个如狗皮膏药般的壮汉。 当思绪走到这里,陆迟已经难以抑制的感到兴奋。 因为那就意味着卢姥爷心里有话,且只能单独告诉他,极大提高了另有隐情的猜想。 至于更深层次的意图,暂时没能想到。 恍惚间,陆迟只觉摸到了真相的门槛,眼前迷雾也不再模糊。 “虽说您失了忆,这脑子还是照样好使,不过” “您又是如何确定,当年停留在村子时,没有学会那种怪异语言。” “相反,是在您离开之后,才开始普及的?” 信息量挺大,陆迟暗自咀嚼消化。 失忆与忘记曾掌握的语言并没有直接关联,从史来视角上看,的确可以忽略这一点。 “如果我没猜错,是在黎书失踪之后” 某天,村长卢姥爷带来了一种全新的语言,并要求大家舍弃原本,以后只准用此交流。 群众里有过反对的声音,但碍于村长威信,也就渐渐石沉大海。 起初的学习很困难,多亏了村长不厌其烦的教授每一位村民,直至融入骨髓。 “到现在为止,已然嵌入了这片土地的心脏,几乎代替成了母语。” 娓娓道来,画面感十足,仿佛亲眼所见。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听着欠揍却又拿他没办法的自信。 心里这样想着,但史来不得不承认,他全都蒙对了。 眼看敌人近在咫尺,留给两人叙旧的时间不多了。 史来笑得随意,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出最令人担忧的话。 “嗨,小的贱命一条是没错,但您就出这几百用来起坟倒也够了。” 嘴上说着嫌弃,手还是很诚实的将钱揣进裤兜。 听着很像玩笑,陆迟心里却泛起一股不安,看向史来手中的柴刀,肉眼可见的锋利。 伐木打柴,那是它唯一的用途,最多加个防身,以防野兽袭击。 但人往往要比野兽更具智慧,也更凶悍残忍。 “君子动口不动手,以你的脑子,糊弄那四人应该不算难事。” 史来很想说自己不是君子,更没有脑子,话到嘴边还是憋了回去。 “嗨,按您的口气,怎么跟生离死别一个样。” 细数一生,他这辈子还没做过有意义的事,只因在他眼里皆毫无意义。 年轻时媳妇儿嫌他穷跑了,中年时女儿嫌他废也跑了,彻底成了一条野狗,无根浮萍。 但讲句心里话,他对此并无悲喜,人各有志不必强求。 当步入老年时再见故人,独独让他有些喜不自胜。 既是缘分一场,那就稍微的,帮一个小忙。 带上不计后果的信念,为老友踏平威胁的愿想。 “这天底下只有一个史来,也只有小的,才会对您表示尊敬。” “请您好好记住了。” 月色下,男人腰杆挺直,肩头扛起柴刀,摆了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 可他个子矮小,身材瘦弱,这造型怎么看怎么滑稽。 有些人注定做不了大英雄,那便使出浑身解数博人一粲。 那些壮汉明显发现了离去的陆迟,却没有第一时间追赶。 与外人相比,更应在意同胞的想法。 村子成立至今,团结高于一切,任何人不论何时何地都必须以村子为重。 于是,他们对这片田地的守夜人,发出了无声的质询。 史来给出的态度简单,缓缓抬起手中柴刀。 在他的印象里,与那四人打交道,似乎从不需要言语上的交流。 就像过去十几年间,这批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毫无规律可循的带上肢解好的尸体,分散掩埋入土,而他对此不闻不问。 这个血腥的秘密,深埋在这片培育辅料的田地之下,与那些数不清的尸骸一道。 没有一具得以完整,皆被肢解成块状,易于掩埋。 偶尔史来闲得无聊,会拿上锄头挖宝,能找到一些纤细四肢以及人体残骸,无一例外缺少了头部。 久而久之,便随意起了个名号——分头行动。 这片田地本是他的主场,却不清楚那些死人从何而来,谈不上忌讳,只是单纯不感兴趣。 那些壮汉也熟知他性情,只当他透明,是以从未解释。 村子向来是一个整体,因此最是忌讳背叛,更遑论与外人勾结损害村子利益。 而史来不仅包庇了外人,还将武器对准了同胞。 如此行径罪不容恕,在四名壮汉眼里,他显然已经是一具尸体。 一场生死搏斗,在所难免。 一对四,史来自知没有胜算,也没考虑过胜算。 一上来,他挥舞着柴刀主动出击,虽毫无章法可言,明显要比其余四人得心应手。 凭借着一股不要命的韧劲,暂且稳住了局势。 可对方毕竟占了人数优势,不再选择正面硬刚,开始前后夹击。 时间一长,注意力被分散,愈发力不从心。 被柴刀划破手臂时,没感觉多大疼痛。 史来心里在想。 倘若落败,难逃尸首分离的下场,会被深埋入土,从此无人问津,好像从未来过这世上。 就算某一天,有人能发现田地里的秘密,冤魂得以重见天日,也可悲的无法判定生前身份。 因此他想留个全尸,前提是先一步解决掉眼前四人。 被柴刀划破后背时,难言刺痛笼罩全身,撕裂的伤口火辣辣的痛。 史来心里在想。 两人初识之际并不顺利,属于谁都看不起谁的状态,只为争个是非对错,经常吵得不可开交。 一个嘲笑对方不敢面对,胆小怕事,另一个嘲笑对方逃避现实,虚度年华。 相识之初,对那个男人的印象便是如此。 可那么一个遇事只会跑,干不了重活的人,也会有男子汉负有担当的一面。 当面对自己的学生遭遇危险,能义无反顾的站出来。 结果却是拿命逞强,但凡晚去一步,就会被凶狠的人贩子活活打死。 不论怎样,当年的先生可以做到,现在的史来同样可以。 想做,那便去做,如此简单一道理。 被柴刀划破腹部时,黏稠鲜血洒满一身,痛觉渐感麻木。 史来心里在想。 明明遭受那么多屈辱,独自面对那么大恶意,长期处在那样的环境里,心理扭曲都不为过。 常人要么进行自我毁灭,要么走上极端,拉上所有人一起陪葬。 偏偏先生很特别,始终泰然处之,乃至微笑面对。 不仅如此,事后没有怪罪他作为父亲的失责,还以德报怨点醒他,助他脱离苦海。 关于做人,是该跟先生好好学下。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鲜血压红月色,绘出一地斑驳。 那四名壮汉早已倒地不起,彻底没了气息,无一例外被咬破了脖子。 视线几近模糊,再也支撑不住站立,那道身影轰然倒下。 不知过去多久,一条野狗从远方跑来,不停舔舐着主人的伤口,呜咽不止。 史来强撑开眼皮,盯着那张饱经沧桑的狗脸,顿感欣慰。 “先生,你回来了啊” 从小便听长辈念叨,狗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 当陆迟快步来到村长住所,脚步一顿,回头远远望去。 距离太远,入目漆黑一片,根本就分不清什么情况。 应该不会出事的。 相比投入感情去建立关系,不如用钱来的直白。 陆迟不停自我暗示着,因为这种简单的需求关系,似乎不用让他承担太多的心理压力。 从史来出场的那一刻起,就刻意围绕着钱这个主体。 时刻保持卑躬屈膝的姿态,同样也是在传达一个信息,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不必被人牵挂,也不必被人记住。 陆迟不清楚,等自己离开后史来将会独自面临什么,亦或者很清楚。 当今怎么说也是法治社会,在这个民风淳朴的村落,不可能动辄打打杀杀,何况如李安安那样疯癫的人,也牢牢紧守着底线。 再不济,他们也是一个村的同胞,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不至于闹出人命。 陆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刚认识的人如此上心。 何况还有那件猥亵事件产生的恩怨,若史来没有撒谎,无异于势如水火的对立面。 许是性格合拍,许是向往父亲与其建立起的羁绊,亦或其他。 但史来决心一拖四,不就是为了创造自己与卢姥爷单独会面的机会。 不能辜负这一番苦心,更不能优柔寡断瞻前顾后。 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那些手上沾满罪孽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戒。 那才是他该去做的。 第六十六章 暗黑童话 屋内漆黑一片,落针可闻。 坐在正中间的布衣老人缓缓睁开双眸,入眼浑浊。 他惊讶于陆迟身上的变化,沉甸甸的,似乎多了些什么。 此次会面,多余的废话不必赘述,也就直入正题。 卢姥爷沉吟片刻,好似敞开心扉,先给陆迟讲了一个故事。 那要追溯到很多年以前,那法外之地还没有与村子产生任何关联。 当时卢姥爷已是一村之长,面对满目疮痍的贫瘠村落,强烈的责任感让他萌发作出改变的想法。 村子总人口不多,但他心系村里的每一个人,不论男女老少,都将其视作他最重要的亲人。 因此,当有人离奇失踪时,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短时间内失踪频发,就像被人盯上了一样,归纳总结下来也都是年轻女性。 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人口贩卖,旧时大多人没钱娶媳妇,深山老林也没人愿嫁,向人贩子购买是传宗接代的唯一途径。 条件限制下,想找人很难,只能从对方多次动手上分析,售出地应该离村子并不远。 经过深思熟虑,卢姥爷决定洒下鱼饵。 这样的方法很危险,但对方多次得手容易,多少也会放松警惕。 只要顺藤摸瓜,就能最快找到对方所在老巢。 虽经过了某些波折,最终还是成功了。 不仅救回了村里的女孩,还有很多外地被拐卖到此的女性,并以温和手段教化了当地土着,普法守法等一系列科普。 故事听到这里很正常,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进发。 至于为救人采用的方法,也没什么不对,但陆迟明白后面必有转折。 他想了下,不适时宜地问,“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村子是否买过?” 卢姥爷沉默了瞬,承认了。 “史来媳妇就是买的,刚来村子那会儿整天以泪洗面,也不吃饭。” “后来我让史来去劝劝,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一改态度愿意留下来。” “小两口婚后相处得很好,最后自己不争气,生下孩子就跑了。” 陆迟静静听着,心里是信了,虽不知该如何评价。 即便史来现在蓬头垢面,也不注重个人形象,却是棱角分明,年轻时应该长得不差。 “救完人之后,却是时运不济。” 落后于年代的局限性,那些外地女孩一时无法找到回家的路。 更糟糕的是,饥荒爆发了,若不管不顾,极大可能会在路上饿死,曝尸荒野。 听到这,陆迟忍不住打断,“闹饥荒的年代” 有资历作为村长,至少也得四十往上,而饥荒年代那要追溯到四十多年前。 这么算下来老人保底九十岁。 面对陆迟疑惑,卢姥爷并未隐瞒。 “年龄只是一个数字,算起来至少已逾百岁。” 作为村里最高龄,他见证过村子从破败荒芜走到繁荣昌盛,经历过不知多少艰辛与苦难。 陆迟神色难掩震惊,除开电视与文献,这还是首次亲眼见到活过百岁的人。 寻常人能活八十已算高龄,难免也会伴随诸多身体问题,更遑论眼前矫健的活化石。 继续回到故事。 那短短三年时间,人在天灾的伟力下显得那么弱小无助。 即便如此,卢姥爷没有放弃那些外地人,没有放弃本属于外乡人的她们。 哪怕乡镇都是食不果腹,更遑论穷乡僻壤的村子,本就应接不暇,这无疑将陷入雪上加霜的境地。 因过度缺乏粮食,别说肉了,连麦麸都是一种奢侈,赖以存活的只有粗糠,野菜,以及喂牲口用的混合面。 卢姥爷采用配给制的方式,并要求优先保证女性和小孩的存活率。 当然,他也有私心。 无偿给她们食物,给她们遮风挡雨的所在,是希望她们能给即将消亡的村子带来生机,带来延续下去的希望。 久而久之,男人们因长期缺乏营养,日渐消瘦,皮下脂肪极少。 中间好几次有人出声,为村长对女性的偏袒怒其不争,有人被饿死,有人跑去城里要饭,结局也是客死他乡。 最艰难的时日熬了过来,代价却是饿死无数男人,幸运的是女人们都活了下来。 那些外地女性怀着感恩的心离开了村子,从此再无音讯。 卢姥爷没有挽留,也明白这不能作为让她们留下来的交易。 之后,开始带着仅剩的男人们大刀阔斧的开垦田地,凭借超凡眼界着手一系列农业改革,直至自给自足。 可随着时间流逝,没有女的愿意留在这个清贫的地方,只有日渐累加的嫌弃。 得到了优待的那方,就还想要得到更多。 年轻一代相继出走,卢姥爷眼光长远,并没有阻止。 他还集全村之力帮助扶持,期望归来那天能振兴村子。 但理想派注定沦为妄想,可笑至极。 那些人再也没有回来。 最后的最后,村里只剩下了孤寡老人与嗷嗷待哺的小孩。 故事讲毕,卢姥爷很平静的讲出这句话。 “在种族延续面前,一切伦理道德都需要让步。” 故事很简单。 无非是卢姥爷为大局着想,为保留火种,延续村子的存在,最后却彻底心灰意冷,从此走上了极端的道路。 这不好擅自评论,至少老人的初心是好的,始终想以情动人,没将延续村落的重担强加给女性。 但在陆迟眼里看到的是,一系列决策助长了男性对女性的敌视,加深了重男轻女的思想。 历史遗留问题太严重,若他是在饥荒中饿死的男人子嗣,或许也会不自觉的痛恨女性,会思考为什么区别对待,会不解凭什么坐享其成。 可说到底,这个故事并不让他满意。 “就没了?” 归根结底,卢姥爷只讲了前身,不足以支撑为黑化的原因。 “年轻人,你还想听什么?” “还是那句话,我只求真相。” “什么是真相?” 仍然是打太极的说辞,陆迟本以为此次交谈没了束缚,应该可以畅所欲言。 他只好耐着性子,照本宣科的认真作答。 “真相永远只有一个,是事实的全方位展现。” 卢姥爷听后无动于衷,似乎并不认同这份观点。 “应该是客观的真相只有一个,每个人眼里的真相截然不同。” 这话听着古怪,有那么一瞬间,陆迟觉着是在找理由开脱。 所以,他下意识堵住了这条路。 “没有人是自愿作恶的,会被一些因素影响,但那不是作恶的理由。” 就好比卢姥爷曾说的,如果没有那些女性村子迟早会消亡。 人是不能被物化的,也不能强迫别人做出牺牲,那是对人权的不尊重。 村子是由人构成,为了所谓的延续,无疑是本末倒置,将人构成的事物凌驾于人本身。 卢姥爷没有理会陆迟,突然打了个比方。 一人平日里受尽另一人的欺压,某一天,被对方不小心撞倒了。 “被撞倒的那人,会如何去看待此事?” 这很好理解,陆迟蓦地福至心灵,“那人眼中的真相对方必定是故意的。” 这是否意味着,黎书眼里的真相并非事实。 同样,也隐晦表达出黎书作为受害者,当年在村子时就不受待见。 难道幕后黑手会是父亲 但找不到充足的动机与收益,同时满足这两样的,只有卢姥爷一人。 一时间,陆迟想的有点多。 话说回来,他本就极为疑虑,黎书到底凭何了解到的真相。 按理说,卢姥爷不可能让任何村里人知晓,多一人知道也就多一分危险。 这就是他对黎书保持怀疑的根本原因。 “这样的情况下,除非有一人站在局外,完全客观的看清了全过程。” “再者,如果站在局外的那人,刻意引导。” 如果真是那样,真相永远无法浮出水面。 一时间,陆迟没有听懂。 难道是指父亲有意歪曲事实? “你可知,从我接任村长的那一刻起,最想要做的事是什么?” 只觉快想到某个关键点,却被突然转移的话题打断思绪。 这问题,难不倒陆迟。 他不是卢姥爷,但对这个村子的了解足够,完全可以代入进去。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卢姥爷的眼睛,一字一顿。 “如果我是你,去改变那些早该淘汰的思想,去除那些糟粕,推翻那些陋习。” 空旷的房间内回荡着这句话,经久不息。 卢姥爷闻言愣了许久,错愕于少年人的思想深度。 “什么是真相?” 还是同样的问题。 这次,陆迟思索了许久。 “也许人们需要的,才是真相。” 生活在这个村里的人们,或许从来都不需要真相。 相反,真相对他们而言更像是一场灾难。 真相披露的那天,会有多少人伤心欲绝,会有多少人信念崩塌。 “你看,村子现在多美好,不必再担心吃不饱饭,也不必再担心别人嫌贫爱富。” 为了守护这份美好,是卢姥爷决心奉献一生,也要完成的事。 “他们笑得有多开心,我就有多满足,那些笑是发自内心的,我做的这一切也就有了意义。” “就让他们活在梦里,活在由我编织好的童话之中,不好吗?” 听着听着,陆迟及时警醒过来,潜移默化之下差点被带偏。 就算人们不需要真相,那也是发生了的既定事实。 也许迫害已经不会再持续,但那些被伤害过的可怜人,九泉之下会作何感想。 “那终究是带血的暗黑童话,背后埋藏着多少白骨。” “那又如何?这么多年,近乎我的一生,就是为了他们,为了整个村子。” 人人吃得上饭,人人安居乐业,人人都拥有对未来的希望。 陆迟不得不承认,对此有所动容。 他也向往童话,向往一个没有纷争,没有压迫,人们互相理解,互相扶持,永远幸福安康的生存环境。 但那是不可能的。 也许正是老人早早看懂了这一点,才会走上这条名为一个人的道路。 可那些美好终归是虚假的,经不起考验的。 思及此,他忽然话锋一转。 “小时候,我很喜欢看动画片,里面的人物善恶分明,很好分辨。” 里面的反派从来不加掩饰,为达到某个目的不择手段,始终逃不过被主角团消灭的下场。 不论怎样,大结局总是那么圆满,不留遗憾。 “当时我就生出一个念头,如果主角能和反派交朋友,大家摒弃恩怨,和和气气多好。” “在别人看来是很可笑,很天真,但我真的最喜欢那样的结局。” 为表真心实意,陆迟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卢姥爷沉默不语,似乎听懂了陆迟想表达什么。 “后来长大了,我才发现那是不现实的。” 善恶不两立,亘古不变的真理。 长久的沉默。 不知是否错觉,卢姥爷总感觉陆迟话里有话,从接触之初便是如此。 仿佛一直在传达着某种信号,从头到尾更是感觉不到丝毫敌意。 若说是少年人的正义感太低,才能勉强成立。 “村子现在是靠辅料为生?” 思绪被拉回,卢姥爷看陆迟一眼,仿佛明知故问。 “是你父亲带来的配方,时隔十几年,那家保健品公司也回到了你手上。” 老人文化程度不算高,不懂生物科技那方面的知识,但先生确实履行了承诺,让村子走上了富裕的道路。 可后来才恍然大悟,那位恶魔一直藏有獠牙,不安好心。 所有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父亲” 陆迟闻言却愣住了,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哪怕早有猜测,如今才能真正确定。 现在想来,原来是史来将自己错认成了父亲。 相似的样貌,同样的桃花眼,无疑代表着两人确有血缘关系。 事实上,一直以来他也在刻意逃避。 毕竟查着查着,突然发现亲生父母可能另有其人,任谁也无法接受。 他曾想过找陆平晖验证答案,可那也太哄堂大孝了,根本没有必要。 当思绪回到现实,陆迟只想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不仅是温碧淑,黎书同样也为村子奉献了一生气力。” 也许方式方法不尽相同,却都是为了村子着想。 不可否认,她们能为卢姥爷减轻很多压力,承担很多重责。 再者那么一个温柔的人,不应该经历那些满目疮痍的故事。 陆迟迫切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卢姥爷不答,反倒抛出一个不切实际的假设。 “假如时光可以重来,当年黎书毕业回村,我力排众议让她担任村长。” 陆迟愣了瞬,脑子不由自主描绘出那样的场景。 若回到故事最初,他对黎书很有信心,也是对自己看人的眼光。 难免会直面一些困难,但只要不忘初心,终能结出好的果子。 “她能以温和的手段,带领村民构建一个更好的秩序,不再歧视女性,不再欺压同胞,每个人都能和谐共处。” “年轻人,你太天真了。” 卢姥爷淡淡摇头,像是在看一个天真的孩童。 “你和她们犯了同一个错误,认为无法改变村子,是手中的权利不够。” “莫大的权利会改变一个人,让她活成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屠龙勇者终成恶龙这样的戏码,陆迟已经看够了。 村子主打的就是团结,作为村长一言堂,也没有其他势力牵制,不会出现身不由己的境况。 要想改变村民的意志,做些成绩出来,应该不难才对。 陆迟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意料之外的来客打断。 一条老黄狗匆忙跑进,朝卢姥爷不停汪汪叫,嘴上点点血迹经月色渲染格外醒目。 那是人血。 陆迟见状心瞬间沉到谷底。 第六十七章 送别 浑身上下已被砍得不成人形,鲜红模糊了一脸,骨头血肉纠缠在一起。 旁边静静躺着的柴刀,刀刃甚至已经发卷了。 难以想象经历了什么。 陆迟险些没有认出这是史来。 至于其他四人,已经没气了。 史来的情况不容乐观,近乎感觉不到气息,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曾学过的急救措施尽数忘光,陆迟脑中只留一片空白。 他机械般的喊了救护车后,小心翼翼将半死不活的史来背回去。 哪怕心里很清楚,史来已经撑不到那时了。 一路走去,道阻且长。 当察觉到陆迟不善的目光,卢姥爷适时解释。 “你如果想调查真相,那四人是你迟早要面对的,他们会成为你的绊脚石,甚至还会危及你的生命。” “是史来主动要求,要帮你除掉一切阻碍。” “从他负责看管那片田地起,也许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陆迟听着差点犯病,冷笑道,“你利用了史来,利用了他对父亲的敬意。” 同样,那四人身上隐藏着的秘密,彻底石沉大海。 现在倒好,死无对证。 “若不是为了隐瞒什么,你就是最大的获利者。” 也是仅剩下的,唯一知晓真相的人。 “或是狡兔死,走狗烹。” 利用完就扔掉,隔绝可能被出卖的风险。 “不论是哪种情况,我不在乎,也不关心。” 惊异于少年人的冷静,哪怕面对这种情况,还能如此条理清晰。 卢姥爷看了眼昏迷中的史来,没有表态。 天可怜见,史来奇迹般的醒了。 然而醒来的第一反应,却嚷嚷着打死不见先生。 于是,陆迟只好焦急的在房间外等待。 没多会儿,卢姥爷沉着脸走出,先解释了史来回光返照的状态。 “他是做了一件蠢事,但任何人都能否定他,唯独你不能。” “那对他来说,是做过的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 陆迟点点头,明白老人的意思。 如果表明身份,自己并不是史来眼里的先生,恐怕真能当场气死。 “他是个怎样的人?” 当进入房间前,陆迟脚步一顿。 明白时间不多,卢姥爷也就长话短说。 “那孩子十几岁就开始嚷嚷着没意义,不想活了。” “人不笨,但做事总是半途而废,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浑浑度日,最后媳妇跟女儿都离他而去。” “直到他作为那片田地的守夜人,一坚持,就是十几年。” 躺在床上的史来盖着被子,挡住了所有丑陋骇人的伤口,还洗了把脸,尽显精气神。 不仅脸色红润,呼吸也顺畅起来。 至少从表面上看,已完全找不到重伤濒死的状态。 陆迟心里明白,这是属于回光返照的范畴。 “先生看到我这副样子,是不是眼角酸酸的。” “嗨,看我多好,还特意不让你见血,就怕你绷不住哭出声。” 煽情氛围还未起头,就被陆迟淡淡打断。 “你快死了。” “啊多大点事儿,人死鸟朝天。” 陆迟犹豫了瞬,从裤兜掏出某个东西交到史来手上。 “其实我不是你印象里的先生,也根本不认识你。” “我知道啊,失忆了没关系,只要我还记着就行,这是” 史来仔细研究片刻,直至眼中满是错愕。 身份证上,姓名,出生年月,写的清清楚楚。 “这是身份证,事到如今,我没必要骗你。” 原来是一腔热血交付错人,对方只是毫无交集的故人之子。 在这少年郎眼中,自己岂不是小丑中的小丑。 逐渐回过神来,史来为缓解尴尬,故作高深一笑。 “嗨,料到了,其实我早就料到了” 关于卢姥爷的提醒,陆迟听进去了。 用善意的谎言送别,假装父亲的身份陪史来走完最后一程,确实圆满。 但他不想那么做。 在史来临终之际,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之时。 跟他好好交个朋友,以陆迟的身份。 “也算圆满了,起码知道了先生姓陆,当年黎老师都没这待遇” 陆迟也不知这乐天派是好是坏,短暂接触下来,史来心态总是那么豁达。 但在卢姥爷口中的他,貌似却是个悲观情绪的集合体。 “你还不能死,你还有事没做。” “什么事?” “首先你杀了人,必须接受法律的审判。” 史来闻言愣在当场,难免为这不近人情的语气哑口无言。 他想说些什么,张张嘴还是算了。 都是将死之人了,说点好听的不行么。 “但我会请最好的律师,你只是正当防卫而已,法律会给予你公正。” “其次,等一切尘埃落定,我还会帮你找到先生,以及你的媳妇和女儿。” “难道你就不想亲眼见见他们?” 这才明白陆迟一番好心,史来沉默半响,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只求解脱。” 是,虽然很想再见先生一面,叙叙旧,拌拌嘴,但他深知身体状况并不容许。 至于媳妇,他自认对得起,也断了情分,是对方嫌他穷,临走之时还带走了家中所有积蓄。 若非要说留有遗憾,那就只剩下女儿了。 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十分不负责任的父亲。 “如果真有机会的话,小伙子,你就帮我看下女儿过得好不。” “好,她在哪?” “不知道。” 女大十八变,史来多半也不确定相貌了。 “她的名字?” “这得让我好好想想,好像是叫史” 好像??? 陆迟黑了脸,这也太离谱了。 “有了!” 史来忽地一拍脑门,神色满是身为人父的自豪。 “她叫史来牡!怎么样,这名字还可以?” 旧时村里条件差,史来算是少有念过书的人,取名倒也随意,某日梦里牡丹花香扑鼻而来,便给女儿取名为史来牡。 不过 史来突然面露难色,有些不好意思。 “那小丫头从小就不认我,后来黏上你爸,就求着帮忙改了个名。” 不用说,肯定也忘了。 “好像还挺好听,叫什么竹子乱七八糟的” 这无疑为找人增添了难度。 茫茫人海,更是毫无头绪。 陆迟极少做出承诺,没思索多久,一口应下。 “不论多久,我会帮你找到她,如果生活过得不好,先跟你讲清楚,我不会直接给她钱,只会帮助她自己去丰衣足食。”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即便只是场面话,史来听上去着实舒服。 “嗨,绝了,你这口气简直跟你爸一模一样。” 必要的话讲完,陆迟正了正神色,回到正题。 “关于那片田地里的秘密,你知道多少?” “虽然不知道你从哪得到的消息,不过我确实一无所知,只知道那些尸体都缺少了脑袋。” 史来不得不惊讶。 那片田地下埋藏着尸体这件事,连在此生活多年的村民们都毫不知情。 可相遇之初,少年人便坦言是来找尸体。 作为那片田地的守夜人,本就是他的地盘,多年来按理说不可能完全不知。 但陆迟明白,史来没有撒谎。 “那么你知不知道卢姥爷拐卖女孩的事?” “拐卖女孩?!你是说老头子?” 史来下意识想反驳,可想起田地下的那些尸体,一时沉默。 因为无一例外全是女性,而且独独没了头,像极了担心某天东窗事发,提前打好的预防针。 细数村里,有能力瞒天过海这么多年,并且能命令那些壮汉的人,就只有村长一人。 对村长毫无保留的信任,这是村里所有人共同的认知。 可凡事有例外,讲真,史来曾怀疑过卢姥爷。 当年,先生为救学生身负重伤,说法好像就是遇见了在村外游荡的人贩子。 而自那不久,就发生了轰动全村的猥亵案。 前后衔接下来,太像是一场阴谋,太像是先生发现了什么秘密,品行败坏的人说话也就毫无可信度了。 可真相究竟如何,女儿到底是不是受到了老头子的蛊惑,如今已不得而知。 但他不想影响陆迟的判断,如果因为自己的话铸成大错,恐怕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短暂的沉默。 “快了,我感觉快升天了,你还想了解什么?” “那就把之前没讲完的故事,结个尾。” 史来闻言会心一笑。 他有些倦了,闭上眼睛开始讲述。 回到审判先生的那天,的确出现了转机。 就在最后关头,小女孩幡然醒悟,站出来澄清了一切谎言。 怕大人们不信,还承认了异样情愫,刻意诬陷只为报复先生的严词拒绝。 从小就没妈,史来也对她不管不顾,更从未感受过父爱为何物,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原生家庭的影响。 可自从成为了受害者,她受到太多人的关爱和照顾。 但她毕竟年纪尚小,起码懂得知错改错。 而风波暂平后,所有无关者回归正常生活,之前对先生做出的种种侮辱,也没有任何表示。 但先生很大度,不仅原谅了小女孩,也没有要求其他人做什么。 没过多久,小女孩还是因不敢面对先生,最终选择出走。 佛不渡众生,唯有自渡。 人们对先生的恶意,并没有因此消失。 从一个小小的谎言,足以临摹出更多犯罪的细节,永远停留在人们的潜意识里。 先生依然是众矢之的,以往的形象严重受损,遭受异样的目光,面临区别的对待,村民们的态度愈发恶劣。 恶意不会消逝,它只会在人们的手中转移。 故事划上句号,史来没过多解释什么。 这也是当他得知先生想调查那片田地时,不假思索作出的决定。 不仅是想给老友补偿,同样也是给自己一个交待。 “时间应该还多,再给你唠唠你爸的事。” 史来是中期才认识先生的,开始相处得并不融洽,几乎见面就吵架。 久而久之,两人吵架次数多了,反倒吵出感情来,成了近乎无话不谈的朋友。 “你爸那人有个臭毛病,特喜欢给人说教,净扯些大道理,就好像别人不知道似的。” “于是我问他,怎么躲到这地方来,他还义正言辞跟我说是为了体验生活。” “嗨不就是逃避嘛!真以为谁看不出来一样。” 史来看得透彻,先生虽能吃苦,却掩盖不了养尊处优的事实,很多时候还会莫名感伤,但凡他好奇追问起,总是闭口不谈。 虽不知道在逃避什么,但他确信不会看错。 “还记得那次,是你爸后来偷摸着告诉我的。” 记忆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转瞬间又变得清晰无比,仿佛近在咫尺。 原来是黎老师邀请先生留宿。 “那会儿都摆在台面上的事,黎老师对你爸有意思,可他就硬装不知道。” “都事到临头了,还给你扯些君子之交淡如水什么的。” “你知道黎老师怎么回答的不?她说她不是君子,是女子!” “当时就给他整无语了,干脆转身跑了。” 有关于父亲的趣事很多,史来讲述之际,也是使劲挑一些糗事添油加醋。 “你爸那人也很小气,记得有次他躺院里晒太阳,被温阿姨养的那条老黄狗扰得睡不着。” “嘿,后来等那条老黄狗睡觉的时候,他鸡贼的很,每隔几分钟才去打断,耐心好的令人称奇。” 陆迟听得入神,这可以理解为不吃亏的性子。 “还有,有次温阿姨从城里带回来些水果,给你爸分了点香蕉,他不喜欢吃就送给黎老师。” “黎老师讲客气,一个劲说不用不用,他倒好,突然来了句不用可以吃啊。” “给人家纯情女孩子搞懵了,听说后来还虚心请教他到底啥用途。” “哈哈哈当时差点没给我笑死” 陆迟跟着笑,只觉画面感十足。 “你爸那人啊,也就是个假正经,平时还真看不出来。” 史来歇口气,一副容光焕发模样,好似真的回到了当初那些日子。 “嗨,先就这样” 陆迟自认是个合格的听众,很容易就融入进去,不时点头附和,或跟着一起偷乐。 同样也明白,他们的世界很精彩,讲一辈子也讲不完。 因此,没有打搅。 半响过去,史来保持微笑,迟迟没有接着讲述。 但陆迟很有耐心,出声催促很不礼貌。 半响过去,史来笑容不变,仍残留着对老友笑料的打趣。 但陆迟依旧认真,甚至在脑中幻想接下来会讲些什么。 半响过去,史来笑容僵硬,细看之下很丑。 陆迟出神良久,忽然悲从中来。 “老朋友,一路走好。” 第六十八章 死局 房门被缓缓推开。 陆迟背着史来,一步一步,温吞的步伐仿佛定格。 须臾之间,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气场这种东西向来玄乎,却又真的存在。 而最能直观感受到的便是卢姥爷,迎面而来的气势难以忽视,压迫感十足。 之前给人的感觉若是内敛含蓄,此时则是由内而外的戾气。 想要一个人死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他可以不用死。” “那也是他自己希望” “闭嘴!” 陆迟突然断喝,下一秒注意到失态,深吸了一口气。 他没有因为史来的离去而丧失理智,相反很清醒,甚至还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那四个走得太轻巧,身体上的疼痛,远远比不了心灵上的审判。” 当年,先生去而复返,第一句话也是如此狂妄。 他说,要所有人陪葬。 回首望去,卢姥爷最是看得真切,并非虚言。 “当真决定好了?与我为敌你可能无法活着走出这个村子。” 威胁意味着恐惧,陆迟只轻笑了下,眼神很淡。 “为史来,为黎书,为温碧淑,为了所有被你坑害过的人。” “卢飞飞,你会付出代价。” 一顿,他想了下,如饮茶般轻易定下。 “啊,明天天气应该不错。” 属实嚣张至极,极度引人不适。 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仿佛压根没将自己这把老骨头视作对手。 但面对少年人的宣战,卢姥爷则表现得很平静,依旧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为了别人这种话,不要轻易说出口。” “说到,做到。” 斩钉截铁的语气,卢姥爷一抬头,就见陆迟背上史来朝茫茫夜色中走去。 许是老眼昏花,仿佛看见史来回头朝他无奈一笑。 半响过去,老人疲惫的阖上双眸,声音几不可闻。 “我等着你。” 就让他好好看看,那个男人的孩子到底有何本事。 天不过蒙蒙亮,筱筱就起了床。 随行的两位警察叔叔仍在梦乡,她已按照记住的路线徒步来到终结村。 这次大老远跑来调查妈妈那件悬案,她是鼓足了干劲的。 虽然昨天没什么进展,但起码让哥哥成功潜入了那片田地,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收获。 哥哥那人平时不靠谱,可一旦认真起来还是很厉害的。 正胡思乱想着,远远就看见村口围着一群人。 走近看,才发现人群中间的陆迟沉着脸,而在他的正前方,平躺着一个人。 那人血色全无,好像已经 小姑娘胆子小,差点被吓晕过去。 可内心更不可思议的是,竟然被那个年姚预言中了?! 包括昨天哥哥的行动路线也是,虽然筱筱也知道哥哥会去调查辅料的。 但她还说过,哥哥会在今天利用谁的尸体,好像是要降低老爷爷的威信什么的。 不过筱筱本就很不喜欢年姚,也就没仔细听,基本左耳进右耳出。 可是连现在的情况也猜中了,应该不是靠蒙的,算她运气好! 即便再讨厌那人,筱筱不得不承认她很厉害,可能比哥哥还要厉害。 “这是哪家的” “好像是史来?”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唉” 围观村民们好一阵唏嘘。 即便史来只是村子的边缘人物,平时也不与人接触,好歹也是一个村的同胞。 大清早的,闹出这么大动静,难免惊动了卢姥爷。 他还以为陆迟会出什么难题,没想到竟会利用一具尸体大作文章。 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这不仅是对逝者的侮辱,更多是想以此激他自乱阵脚。 思绪被拉回,既然对方不顾情义,他也没必要束手束脚的了。 年轻人这点小伎俩,不过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毕竟心里有底,卢姥爷不慌不忙靠近人群。 “快让让!是村长来了!” 有眼尖的发现,人群瞬间安静,四周村民纷纷恭敬退让。 卢姥爷慢步走到人群中间,先看了眼面容安详的史来,随即将目光放在陆迟身上。 一缕阳光洒落,少年人眼里遍布血丝,肉眼可及的疲惫。 难道他一夜未眠? 心里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但并不妨碍卢姥爷保持镇定。 即便用大衣遮挡住了,史来身上那么多伤口不可能处理干净。 只要能让在场村民看到,陆迟哪怕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想到这,卢姥爷耐心询问情况,“史来这是” 陆迟想也不想就回,“不知道。” 太过猝不及防,完全预料之外的回答,让卢姥爷思绪慢了一拍。 实际上,他并不避讳,反倒希望陆迟能主动说出昨日的事情经过。 而知晓全部事实的人,只剩下站在对立面的两人。 试想,陆迟作为一个眼生的外乡人,就算说了也只会招来村民怀疑,给自身惹上麻烦。 反观卢姥爷历来深受村民爱戴,威信不可比拟。 到那时,局势显然对老人更有利。 “那你” “是这样,昨晚我媳妇失踪了,我就跟老丈人去找,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媳妇老丈人??? 听着听着,卢姥爷差点没管理好表情。 可当他扭头扫去,却发现在场人皆面露忧色,好像就只有自己听不懂。 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他被孤立了,遗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 然而这番漏洞百出的话,让不知情的村民们对陆迟保持怀疑。 “小伙子我记得你,你说跟老史去找媳妇,那你怎么又说不知道呢?” “对啊对啊,史来到底怎么出事的,你也没说啊。” 既然在一块,怎么会不清楚史来怎么出的事。 难道就是本人干的。 有人帮腔就简单多了,卢姥爷顺势发难。 “既然如此昨晚你一直跟史来在一起?” 仿佛没听懂暗藏杀招,陆迟很老实点头。 这在村民们眼中,无疑是不打自招。 可看小伙子老实巴交那样,又好像哪里不对劲。 恰逢此时,人群里忽然传来声音。 “昨晚我起夜看见了!” “老六,我看你是又喝醉了?” “呸,我真看见了,是老史跟四个膀大腰粗的人扯皮,还拿了柴刀。” 老六刚带完节奏,立马又有一人出声附和。 “好像还真是,我也看到了。” “是真的?我还以为昨天是我看岔了。” “史来跟谁闹矛盾了?咋还闹出人命来了” 口口相传之下,已然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作为外乡人的陆迟说话不管用,一个村民说话同样不管用。 但很多人想法一致,其中意义就能产生质的变化。 不论在什么地方,也不会缺乏见钱眼开,投机取巧之人。 即便再团结的集体,也不可能做到铁板一块。 昨夜陆迟离开后,并没有浪费时间休息。 他挨家挨户上门,混了个脸熟,自称是史来的女婿,和媳妇从外地跑来串亲戚。 经过一整晚的辛苦,不仅为今日的反攻铺垫,还套出不少关于卢姥爷的信息,着重问了生活习惯,并物色了几个容易收买的人选。 而此时围观的村民们也终于意识到有隐情,纷纷将目光投向陆迟。 如果大家说的是真的,那这人为什么要撒谎说不知道? 感受到无数双探究目光,陆迟亮出了前菜。 他下意识摸了摸衣服,上面还有不少干涸血迹,顺带偷摸着瞥了卢姥爷一眼。 一套动作下来格外丝滑,畏惧之感惟妙惟肖。 虽仍旧云里雾里,还是有不少村民为陆迟打气。 “小伙子,你知道什么就大胆说出来。” “对啊,一个大男人有啥好怕的。” “你们几个别逼急了,小伙子放心说,村长会保护你的,还会给你家一个交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大发慈悲的满足众人好奇心。 陆迟鼓起勇气,颤巍巍的手抬起,又缓缓落下。 想指又不敢指发挥得淋漓尽致,目光时不时瞟向卢姥爷。 “其实我,我跟老丈人一直找到了田地那边,就看见那四个壮汉在埋,在埋” 话还未说完,陆迟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哇的一声哭了。 几乎不需要酝酿,眼泪顺着脸庞流下。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那一瞬间。 此话一出,在场村民无不脸色巨变。 “你是说他们把你媳妇活埋了?!” 田地那边人少清静,活埋总得有个理由,莫非是那四人见色起意,失手杀人后干脆毁尸灭迹。 撞见自家闺女遭此大辱,史来当然会发疯,拿起柴刀就拼命,最后却寡不敌众。 一切变得合理起来。 陆迟随手抹掉眼泪,嗓音哽咽。 “老丈人让我去找村里人帮忙,但我怕,我好怕” 不知又是哪个老六起的头,陆迟昨晚上门拜访的印象涌上心头。 由于天色太晚,大多人只是耐着性子客套几句,没有过多在意。 现在回想起来,那焦急慌张的神色,那诡异醒目的血迹,还很奇怪的要了一些清水和干净帕子。 村子一直以来主打的团结发挥了作用,交头接耳之下,齐心协力拼凑出了真相。 原来那小伙子当时就想求助,却碍于某个原因不敢 难怪看上去那么惧怕村长,那四个壮汉不就是村长的人? 所以,才一直扭扭捏捏的不敢直言。 “但是真的,我真的很爱我媳妇,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帮我找到她” “我只希望能找到她的尸体,建一座坟入土为安,至少以后还能带着女儿给她妈妈上一柱香。” 痴情又悔恨的老鳏夫形象,村民们很难不为之深深动容。 村子拢共屁大点地,那么大个活人又不可能凭空消失,除非真被埋了。 如此理所当然的想法,恐怕充斥在每个村民的脑海。 想到这,卢姥爷差点气出内伤,血压飙升。 这年轻人纯属胡说八道! 好啊,这一手无中生有的本事,还真让人防不胜防,关键还毫无应对之法。 当察觉到越来越多怀疑的目光,他已顿感不妙。 村里无人不知,那四名壮汉跟他多年,且只听他的命令。 就算能证明非他授意,也得承担识人不明的责任,威信严重受损。 余光一瞥,就见罪魁祸首陆迟垂着头,隐约可见嘴角一勾。 形势瞬间反转,轮到卢姥爷百口莫辩。 眼看局面愈发不对劲,一位尚且理智的年老者站了出来。 “村长您看要不请那四人出来说明一下情况?” 眼下这情况,只能让那四名壮汉出来对峙,事实真相才能明了。 天知道听到这话,陆迟是怎么忍住没笑出声。 他可以大变活人,但卢姥爷没那能耐。 不用想也知道,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那四人的尸体必定早被处理干净。 这便是他还给卢姥爷的——死无对证。 面对那么多殷切的目光,卢姥爷只觉丧失了思考能力,纷乱如麻。 他明白,绝大多数村民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 只要能让那四人活过来,但凡能开口说句话,就有逆转的希望。 可惜注定是不可能的。 “村长,村长?您看” 卢姥爷漫不经心应了声,若不理会众人意愿,岂不像他故意包庇那四人一样。 事情发展至此,这该作何解释。 将老人架在火上烤并非陆迟本意,于是他主动退让一步。 “村长他老人家肯定也不知情,那四个人多半早就跑路了。” 惊讶于陆迟的态度,卢姥爷也就顺坡下驴,“对,今早我就没见他们人了。”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无疑意味着这一回合,完败。 陆迟也是无奈之举,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信任,岂能一举击溃。 就算他继续坚持下去,也将毫无意义。 从村民们的态度不难看出,仍对卢姥爷有所偏袒,若逼得太狠,只会起到相反效果。 “那么村长,我可以去取回媳妇的尸体吗?” 卢姥爷已经没有了拒绝的立场。 这才惊觉,从头到尾就是一盘死局。 年轻人的手段之高超,布局之巧妙。 灵活运用史来与那四人的死,以一个活在嘴边的女人盘活全局,创造出了一个全新的故事。 每一步精打细算,更是提前做足了万全准备。 他早就看透本质,深知就算将昨晚的事公之于众,也没人会信,关键在于死无对证。 恰恰顺着这个关键点,设计出了这么一场好戏。 仅用一个凭空捏造的媳妇,便能顺理成章去挖掘那片田地的秘密。 结果心知肚明。 如此自信程度,再加上目标明确,想必是史来告诉过他藏有尸体。 卢姥爷自然不知,就连贿赂那几个老六的钱,也是陆迟从史来身上扒下来的,毕竟昨晚出事前就交出了所有现金。 真正意义上的无所不用其极,不浪费任何一个可利用的点。 有了正当理由,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田地走去。 人群末尾,陆迟默默走到卢姥爷身边,压低了声音。 “想知道不,如果我是你,会如何破局。” “只要你低个头,我就勉为其难教你。” 既然输得心服口服,也就没必要故作姿态。 何况达者为师,卢姥爷确实很想知道如何破局,并非止损,而是逆转。 那在他眼里,无异于死局。 “愿闻其详。” “让我想想少说也有一万种方法。” 一万种 饶是卢姥爷已经习惯了陆迟的自大,仍无法接受。 “但是很遗憾,我一种也不告诉你。” “嗨,就是逗你玩!” 卢姥爷差点又气出内伤。 君子言出必行,显然他面对的这位并不是。 陆迟笑着打了个哈欠,已经一天一夜不曾休息。 从前日在图书馆跟余甘对弈算起,经历了太多需要用脑的事。 “啊,就想恶心下你,这能让我保持清醒。” 清醒的记住,还有事必须要去做。 第六十九章 三只手 一行人往田地走去,不少热情村民吆喝着,搂上锄头就准备帮忙挖土。 调查田地,似乎已成定局。 卢姥爷有心阻止,却实在无力回天。 田地里的尸体他并不关心,就算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还能顺势推到那四名壮汉身上,他只需要扮演被蒙在鼓里就行。 关键在于,田地培育的辅料不干净。 他可还清清楚楚记得九年前,先生曾提过,有个可怜女人就死于辅料。 若他知道是李吱吱报的案,警方才会重新展开调查那件自杀案,可能又会气出内伤。 不管怎样,卢姥爷无法坐视不理。 但凡田地的秘密公开,警方便能顺理成章展开调查,后续被查明含有毒素,无疑会毁掉村子唯一的经济来源,会毁掉多年来富足安康的生活,会让村子回到贫瘠,由奢入俭太难。 誓与村子共存亡,这是他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坚持的理念。 眼看即将走到田地,忽然来到众人前方。 “慢!” 调查那些培育辅料的田地,不可能容许,那是底线。 卢姥爷深吸一口气,竟缓缓跪了下来。 行如此大礼,除陆迟以外的人连忙避开,皆一头雾水。 “村长您这是” “如果你们还认我这个村长,就先等一天,明天我一定会给大家,给史家一份交代。” “这” 村民们不住窃窃私语,实在不理解村长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算是为了避嫌,也应全力促成找到史家媳妇的尸体。 陆迟则站在局外冷冷观望,心生不解。 宁愿丢下这张老脸,也要阻止调查。 如此行径无异于苟延残喘,反而还会加深村民的怀疑。 是了,即便做出了那等事,但从某种意义上讲,老人始终为村子着想。 一天时间,貌似也无法改变什么。 但陆迟明白迟则生变,好不容易才将老人逼入绝境,已有防范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了。 除非有第三方的插足。 心想事成,贴心小棉袄总能带来惊喜。 陆迟余光一瞥,就见筱筱迈着小短腿,拉着两位警察从远方跑来,小脸欢呼雀跃带着些许得意。 不自觉笑得宠溺,这就是他对小姑娘偏爱的最大原因,天生聪慧令人讨喜。 小姑娘先前也在场,料到对方不会乖乖束手就擒,便趁着空隙打电话联系了两位警察。 这次有了警方的压力,卢姥爷彻底黔驴技穷,再不能阻止。 唯一幸运的是,先生给出的配方很苛刻,还不算穷途末路。 那种辅料需与食盐按照特定比例融合,才能最大程度刺激毒素滋生,一旦用量达到某个临界点,就会导致人体机能衰竭。 那是先生的原话,再三强调的原话。 很快,村民们动员起来。 这是实打实的体力活,烈阳踩过地平线,伴随汗水挥洒不断。 陆迟也没闲着,挑了一块僻静的风水宝地。 找村民借了工具后,为史来起了一座简易坟墓,终于入土为安。 虽未留下遗愿,既一生不曾离开终结村,那便留下。 立好碑,限于不够专业,上面雕刻出的史来之墓四个大字勉强入眼。 陆迟鞠躬后,驻足良久沉默不语。 小姑娘心很细,看他面露忧伤,很乖巧的上前磕了三个头。 “这是你史叔叔,是个很年轻的人。” 史来离世前,唯一的遗憾就是女儿。 作出承诺,陆迟并非只是为了安慰,虽毫无线索,也不算大海捞针。 因为内心某个声音一直在告诉自己,很容易就能找到。 思绪逐渐拉回,陆迟看了眼筱筱,不吝夸赞起来。 “刚才的表现很棒,还有昨天也是。” 小姑娘听后却不大开心,“呐,都是那个年姚跟我说的,当时姐姐也在。” 当提起年姚,明显还是有着莫名恐惧,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陆迟闻言却愣住了,仔细询问事情经过后,顿感困惑。 原来是年姚把何晚骗出去的。 “哥哥,我爸爸是不是出事了?” 看陆迟心不在焉,筱筱接着说。 “她说爸爸犯了罪,会被警察叔叔逮捕,但她会帮爸爸。” 还以为是出现了幻听,陆迟只有满脸不可思议。 关于具体经过,他听纪强在电话里汇报过,承诺会将何晚安全带回后,便让对方安心养伤。 也提起过那座废弃工厂,若晚到一步,朱大常可能会被胡乐活活烧死,有惊无险的语气。 若操作得当,的确可以放火假死,会付出一些代价,但以后就可以换一种身份正常生活。 如此说来,让纪强出手,反倒弄巧成拙了。 可其中还有变数,例如徐飞扬擅自报警,但貌似不会影响大局,只要现场伪造得当,能反过来利用警方坐实假死。 很快回过神来,陆迟坦言问,“如果朱哥真犯了错,筱筱会怎么做?” 小姑娘不假思索答,很是信任,“爸爸答应过筱筱的,不会再做坏事了。” 应该是父女俩刚相认那会儿。 陆迟不好多说什么,又一想到年姚,内心翻江倒海。 凭什么能看穿自己的想法,甚至能准确预言自己的一举一动。 就在昨天,筱筱一心认为他是来调查辅料,因此打出配合。 可年姚却不见得如此,甚至很清楚他想调查尸体的意图。 诚然,陆迟早就怀疑过尸体的存在,但也仅是怀疑。 是根据黎书的只言片语,才推测出的可能会出人命。 黎书曾明确说过,有人曾逃离那法外之地,那么能去哪里? 无非是回到终结村。 但经过陆迟观察下来,村里并没有那类女性。 有一个逃回村,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麻烦源源不断,风险不断累积。 为了去除任何可能会暴露的隐患,不如直接斩草除根。 因此才得出结论,有人不会让那些逃回来的女人活着。 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但陆迟也只是处于猜测阶段,起码在接触史来前无法百分百确定。 这样去想,那个年姚知道的信息远远超出想象。 自己尚在谜团中摸爬滚打,仍处探索验证阶段,而那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小女孩却已跳出局外,甚至可能对终结村的一切了如指掌。 回到前日,陆迟本以为此次对手是余甘,到后面以为父亲亲自做局,到头来连对手都没找到是谁,至今还按着对方想法行事。 也许此次游戏根本就不由父亲掌控,那个年姚,才是真正且唯一的执棋者。 由此看,前段时间在幕后指导胡乐的人也是她。 这已经不单单是注重个别,而是一眼望到头,俯瞰全局的架势。 洞悉人性只是基本,将身在局中的每个人都研究透彻,从心理想法,行事风格,性情强弱等方面,才能如此准确的安排故事发展。 可在年姚的预测中,并没有带上结果,例如最后将卢姥爷绳之以法,这般显而易见的结局。 由此可见不过如此,就这。 也是,毕竟她只能根据一些现有的东西去推测可能的发展,又不是人人赵欣然,人人拥有逆天强算。 此时的陆迟显然没有意识到,或是刻意忽略,产生了一较高下的不服气心理。 主要被一个小女孩视作了提线木偶,简直是钉在耻辱柱上,拔不下来的那种。 而当他脑洞大开之际,挖掘方面也有了突破性进展。 “挖到了挖到了!” “小伙子你快来看看,这是不是你媳妇的手” 陆迟快步上前,捧起那只不知是哪个可怜女人的手。 埋藏了多少年的秘密,背后多少人的心酸苦泪。 老天还未眠,那便还她们一个朗朗乾坤。 挖土行动仍在继续,村民们延续了之前的热情,干劲十足。 “这这里,另一只手也找到了” “腿也找到了!” 不多时,某个幸运村民被吓得魂飞魄散。 “妈,妈的晦气你媳妇怎么有三只手?!” 第七十章 即兴表演 临近晌午,经过一番不懈努力,挖出了不知多少零件,粗略估计足足上百人。 受害人数庞大,无疑是轰动全城的惊天巨案。 种种线索无疑指向了最大的嫌疑人卢姥爷,但毕竟死人说不了话。 简单讯问后,警察方面也拿他没办法,在住所也没发现任何疑点,只能另找证据。 但经此一事,村长威信严重受损已成必然。 也打过很多次交道,平头警察不是首次领略陆迟的本事,还有一旁的筱筱不停吹嘘自家哥哥多厉害。 因此便听从陆迟建议,早早就让寸头警察先带着辅料样本回去检验,最快下午就能返回。 关于那些辅料,只是一些稀松平常的农作物,至少从表面看不出任何问题,不过一切还是等送到化验科再做定论。 至于那些尸体方面,由于缺少重要信息无法辨别生前身份,调查难度极大。 平头警察本想虚心请教陆迟,后者也说没有头绪,只好作罢。 田地的事情告一段落,陆迟正思索着下一步。 没等多久,预料之中的来人。 “村长请您过去。” “你是” 陆迟不是太确定,只依稀觉得眼前人与那死去的四名壮汉之一颇为相像。 小年轻深表愧疚点头,“我爸肯定是鬼迷心窍了,真的很对不住。” 这算是意外之喜,陆迟对那四名壮汉本就知之甚少。 他未表现出太多恨意,只是正常唠些家常。 手上沾满罪孽是事实,但也是被卢姥爷肆意摆弄的棋子。 据小年轻所说,其父平日里憨厚淳朴,生活作风也没什么问题,而且正义感很强。 看得出十分健谈,讲到最后无话可说,还讲起了题外话。 儿时有幸当过黎书的学生,一家子都很敬重黎书云云。 “黎老师厉害勒,巾帼不让须眉,人温柔又善解人意,就是后来突然失踪了,学校也办不下去了” 语气惋惜,无不表现出了对黎书的敬意。 说到最后,小年轻突然间疑神疑鬼,“你说黎老师该不会也被人埋了?” 年轻人就是想象力丰富。 “不会,绝对不会。” 给出答案后,陆迟很自然的岔开话题,问了句村里瓦工多不多。 虽不解怎么问这个,小年轻又发挥了话痨的属性,对此如数家珍。 村里有不少祖上三代都是瓦工,现存的一些老人资历深,都跟村长一起经历过改造村子的黄金时代,技术登峰造极,手法精湛。 “村长呢?”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村长他老人家以前主要是指挥协调,现在可是村里最好的瓦工勒!砌墙打灰一绝!” 陆迟笑着点点头,寒暄了几句后告辞离去。 村长住所。 房内一如既往的昏暗,老人坐在正中间,对着门口。 “怂了?” 年轻人语气还是那么傲慢,卢姥爷却不置气。 火烧眉毛要先解决的人就是陆迟,显然比那些警察更具危险。 此人心思诡谲,手段高明,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防不胜防的伎俩。 既然如此,那就从先生身上学会的手段,用来对付他的孩子。 先生曾说过,每个人皆有破绽,足以令人心甘情愿服软,只看能否找到。 “你来此的目的,应该不止是为了调查田地。” 陆迟霎时心如明镜,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威胁不了我,何晚肯定安全,而且现在不在终结村。” 卢姥爷被噎了下,顿了好几秒才缓过来。 “哦?你就如此确定?” “前两日先生与她聊了许久,结果你应该也看到了。” 父亲跟何晚见面了 这倒是陆迟万万没想到的。 “昨晚你刚到村子,是否看到空旷处的高台与血迹。” 陆迟短暂回忆了下,确有印象。 不仅在空旷处筑起高台,四周还有些火堆遗留,不乏早已凝固的血迹,中元祭祀宰杀家畜再合理不过。 “你觉得,那是不是她的血。” “你又觉得,祭祀品会是什么?” “甚至她是否还活着。” 唬人的痕迹太明显,演技相当拙劣。 可即便心里清楚是在虚张声势,陆迟仍沉默了。 如此激怒他,对卢姥爷来说应该没有好处。 “年轻人,还记得昨天我的第一句话?” 年轻人,你来晚了 当想起这句话,陆迟再难控制情绪,压力如决堤之水,再难自抑。 因为对于手上人命无数的卢姥爷,还真能干的出来。 近日来心理压力本就极大,还因史来的逝去加重,一夜未眠等诸多因素。 距离上次发病也已过去许久,潜伏期越长,也就来得愈发猛烈。 何晚本就是陆迟的命,被这一连串的话语影响在所难免。 如此简单直白的攻心,让他应激发病绝非偶然。 很快,一会儿满地打滚,一会儿又捶胸顿足,最后开始用手不停锤击墙壁,仿佛不知疲倦。 预料之外的一幕发生,卢姥爷见状愣了下,随即皱眉观望。 落灰遍布空气,尘烟中,只留陆迟一人妖娆。 下手毫不留情,拳头砸出淤血,四周墙壁也渐渐绘出点点猩红。 作为唯一的观众卢姥爷,不难得出一个结论:此人必有大病。 他曾见过患有癫痫的黎书犯病,但也远远不及此情此景。 像是被羁押多年的猛兽一朝出狱,却迟迟找不到缓冲的媒介,只能自我伤害抵消无处发泄的亢奋。 不多时,陆迟几度精神崩溃,被折磨到不成人形,双眸通红,尤其骇人。 与赵家那次不同,这次发病来得更加汹涌,更加不可收拾。 身体上的疼痛已远远无法抑制精神上的重压,谈何消散。 脑中残存的理智,让陆迟近乎本能的想到了救命稻草。 “辅料,快给我那些辅料” 那些辅料具有镇定精神的功效,自从上次被何晚丢掉,就再也没用过。 一时间,被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盯着,卢姥爷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近乎祈求的姿态,又让老人暗自称奇,难得生出几分戏谑。 “这就是人。” 本就是想毁掉那片田地,当自己需要时又一改态度。 陆迟仿佛没听见讽刺,趴在地上蜷缩在一起,不住颤抖的肩膀暴露了一切。 眼看他被折磨到神志不清,卢姥爷顿感索然无味。 他本意是想用那个女孩激怒陆迟,却不料竟轻松就范。 今早还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轻描淡写间就能掌控全局的年轻人,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的年轻人。 眼下却化身失去理智的野兽,甚至甘愿沦为辅料的奴隶。 如此巨大反差,怎能不令人心神震撼,又带点惋惜。 一加入辅料,陆迟混着水,不管不顾的朝嘴里猛灌。 像极了久旱逢甘雨的旅人。 “一次性别用太多” 没多会儿,似乎成功发挥了功效,陆迟整个人逐渐低沉下来。 颤抖的频率明显变小,只是在看不见的地方,早已汗流浃背。 不知过去多久,终于恢复了常态。 “呃,不好意思失态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卢姥爷只觉开了眼,又望向被弄脏的墙壁,红灰相间,极不雅观。 突然觉得这年轻人着实有趣,明明已是水火不容的立场,表达歉意不应出现在两人之间。 当注意到老人视线,陆迟起身来到墙壁面前。 “这有没有石灰之类的,我专业刷墙。” “不用,无伤大雅。” 连主人家都不在意,陆迟也不好再当然得强求。 毕竟是自己闯出来的祸,理应负责到底。 说干就干,他风风火火跑出门,丢下一句去找村民们。 只留卢姥爷一脸莫名其妙。 有古怪,为何突然如此热情。 莫非 第七十一章 今天天气不错 午时已到,该结束这场猫戏老鼠的游戏了。 向筱筱交代清楚后,陆迟为卢姥爷精心准备的惊喜,只希望不会吓到老人家,毕竟年纪摆在那。 为村子奉献一生气力,追逐一生的信念便是为了这里的一草一木,最后却要独自面对千夫所指,没有比这更残忍的结局了。 接受所有人的负面情绪,在所有人面前赤裸裸的袒露罪恶,让所有人擦亮眼睛好好看看真面目。 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下场,也是陆迟所能想到的最好送别礼。 他还记着史来的那句话。 审判那天,全村人都来了。 “哥哥,是叫所有人都过来吗?” 筱筱仰着小脸,还没意识到这项神圣的任务有多重要。 她只觉说不出的别扭,总觉得哥哥笑得像极了坏蛋。 “嗯,就告诉大家村长已经找到那些消失的脑袋。” “村长他老人家,可从未令人失望啊。” 当陆迟回到村长住所,一切如常。 推开门,卢姥爷正出神的望着墙壁,似乎已有预感。 为时已晚,再难补救。 房内依旧昏暗不明,伴随长久的沉默。 深知老人在等待什么,陆迟走到一旁,拿起那些装满辅料的袋子,加入水杯中。 下一秒,却将杯子随手扔掉,毫不犹豫。 卢姥爷静静看着,还以为是对方食髓知味,产生了依赖性。 抬头望去,却见陆迟神色平静,哪有半点疯癫症状。 “你” “其实,这些东西毫无用处。” 这些辅料本就来自普通的农作物,不过是捣碎后,好像还加了点盐,便没有多余的工序。 连强身健体的功效也不具备,更遑论镇定精神,谈何对人体有害。 真正支撑那家保健品公司的配方复杂,非专业也看不懂,这也是陆迟接手公司后,去了解加工工厂才发现的,本就跟终结村没半毛钱关系。 至于李吱吱曾带来的那些辅料,自当年确诊犯病,他既不愿吃药,也不愿接受心理辅导。 那就只剩下自己骗自己,将那些东西假想成救命稻草,也算一种经典的心理疗法。 突然间摊牌,卢姥爷至今没有缓过神来。 “不,不可能,先生没必要骗我” 先生没有理由在这方面骗他,更何况九年前,那女人明明就死于这些辅料 那是先生的原话,再三强调的原话。 “也许他跟我一样,只是想逗你玩。” 也许其中另有隐情,但那不是陆迟能考虑到的,九年前筱筱母亲到底为何自杀,如今已不得而知。 但凡有点常识的都知道,仅凭那些稀松平常的农作物,加点盐,怎么可能合成毒素。 如此明显的欺骗,起初陆迟还以为卢姥爷心知肚明,将那片废地视作珍宝,不失为凝聚村民的手段。 将对手想的太聪明,果然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知道你吃了什么亏?” 卢姥爷已彻底无法言语。 他一直以为村子致富的关键就是那片风水宝地,从头到尾却是一场谎言。 “吃了没文化的亏,下次有机会多念点书。” “嗯,再推动一下村里的基础教育就挺好。” 即便如此,卢姥爷仍有困惑,不理解陆迟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场戏。 陆迟很好说话,坦言发病是真。 “但我还记着我是谁,还有要做的事。” 发病途中,他牢记着使命,通过敲击墙壁的声音,确认了内有夹层的猜想。 他想过很多,那些消失的脑袋会在哪里。 当了解到村长的生活习惯,才确定了大致方向。 “我找很多人问过,你的生活习惯。” 多年来极少出门,根据观察也总是坐在房中间,正对着门口,就像担心有人会进来。 这很难不令人产生怀疑,但也仅是怀疑。 “虽然你很清楚不会有人擅自进来,可还是因为心虚,长期以往便成了习惯。” “至于不开灯,总是保持房内昏暗,也有了解释。” 说到这,陆迟看向那些墙壁。 随着时间推移,由于粉刷质量等问题,墙壁会出现一些小洞。 “你怕,你很怕忽然会闪过一双眼睛。” 长期保持环境昏暗,就能避免意外惊吓。 “先前墙壁被我一番胡闹弄脏,留下不少血迹。” 正常人都会嫌晦气,不可能视而不见。 “我听人说过,你现在是村里最好的瓦工,怎么可能不自己处理。” “你却说不用,那是因为有我在。” “你一厢情愿的认为我很聪明,怕处理墙壁的时候被我察觉端倪。” 如果陆迟没猜错,是开始处理那些女性尸体后,才特意学的瓦工。 毕竟这种事,还是自己亲自来更放心。 “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至今不解。” 这也是他唯一的不确定,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那就是作案工具以及地点。 “一直以来都由你亲自操刀?” 从某种意义上讲,那还算是技术活,没点屠宰基础很难办到。 再者对一般人而言,杀鸡都会产生心理不适,激发负罪感,更遑论活人。 “它拼命的挣扎,咯咯咯的求饶,血溅了一身,你却心如止水,毅然而然不停挥动着屠刀。” 字里行间皆是讽刺。 仿佛已经看到了结局,卢姥爷沉默不语,整个人显得平静非常。 无谓的挣扎,只会令人耻笑。 他起身,去楼上拿出了电钻。 陆迟静静看着,老人的技术不错,很快就把墙壁开了个孔洞,没有触及到夹层。 紧接着退后,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退让。 从墙壁孔洞伸头望去,无数双眼睛赫然映入眼帘,令人不寒而栗的视觉体验。 被那么多人盯着,普通人恐怕早就被吓疯过去。 在那些目光中,有不解,有悲凉,有恐惧,还有眷恋。 谁能想到,墙里竟塞满了脑袋,杂乱无章的摆放在这个逼仄狭小的夹层内,堆积如山。 “我做错了吗” 事到临头,悔恨已是多余。 陆迟没有直面这个问题,不知该从何说起。 “后悔了?” 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纵观这短短一天的经历,一切发生的太快。 “你早该预料到这一天,那些被你伤害过的人,永远都回不来了。” “她们没有做错什么,用尽全身力气爬出地狱,也只是想回到温暖的家而已。” “希望你,已经做足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不知何时,陆迟已走到门口。 随着缓缓打开门,迎面而来的阳光驱散了一切黑暗。 外面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全村无一缺席。 每个人都为村长找到线索而欣喜,同样也意味着离查出真凶不远了。 就像过去多少岁月洪流,受人尊敬的村长卢姥爷,从未令人失望过。 但他们还不知道,即将踏入地狱。 接下来的一幕,陆迟忽然不忍再看,恐怕连空气都会充满负面情绪。 那里面有人们的妻女,婆婶,七大姑八大姨,无不与其息息相关,血脉相连。 当风暴来临,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陆迟果断扬长而去,只丢下一句。 “今天天气不错。” 卢姥爷张张嘴,最终只化为一声意味绵长。 “是啊” 第七十二章 一刺 尘埃落定。 卢姥爷没有再做无望的挣扎,对一切罪行供认不讳。 直到被押上警车,仍有很多村民无法接受事实。 他们不相信爱民如子的村长会干出那种事,有人哭喊,有人求情,还有人缄默不语。 除了认罪,卢姥爷始终一言不发。 山道寂静,就在启动车子的那一刻,忽从后面传来震天响的脚步。 原来是村民们自发追随到此,络绎不绝,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没有继续靠近警车,整齐有序的停下,双手合十,目送远去。 浩浩荡荡的场面,怎能不令人心神震撼。 平头警察也为之动容,将犯人绳之以法是他的本职,还以为可能会引起骚动。 威望如此深入人心,受到万般敬仰,当真会是杀人如麻的魔鬼? 可这道念头很快烟消云散,证据确凿,况且也认了罪。 随着警车缓缓开动,渐行渐远,直至再也不见。 透过窗外,卢姥爷看到了一切,始终没有任何表情。 他是那么深爱着这片土地,那么珍视村里的每一个人。 那是他唯一能做的,倘若可以重来,依旧不会有所改变。 他身后有万家灯火,也从未迷失过方向,且时刻清楚自己的立场。 村子已经不再需要他,那孩子也如愿以偿达到了目的,只希望能就此放下对村子的怨念。 足够了,扛起一切罪孽,背负所有骂名,就这样离开。 村里空荡荡的,只留陆迟和筱筱站在村口。 全村人都跑去送行了。 他很少质疑自我,如赵今辞调侃,也总是自信到走火入魔的程度。 尽管如此,也为那些村民的举动而产生动摇,苦思冥想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些受害女性几乎囊括了村里所有人的血亲,沾亲带故,无一例外。 犯下那等人神共愤的罪过,为何还有这么荒唐一幕,被卢姥爷洗脑至那般程度? 抵死不认,并非意味着清白,可认了罪,也不一定就是凶手。 陆迟渐渐回想起这一天的经历,一路走来,仓促而果断。 起初,他是抱着中立态度看待,迟迟没有妄下定论。 是什么时候坚定的想法。 他不得不承认,确实有因史来的死心生不忿,代入了个人感情。 可即便再给他一次机会,可能依旧会如此选择。 一点一点收集信息,直至拼凑出真相,从收益与目的去看待事物,判断总不会产生太大偏差。 诚然,短短时间无法将一个人完全摸透。 如果可以早生十几年,他很想亲眼去看看,验证自己的选择到底正确与否。 “哥哥?” 思绪被拉回,陆迟看向心不在焉的筱筱。 这里的事情解决,他也已经委托了徐飞扬先带小姑娘回开川。 包括先前寸头警察也从开川回来,带来了确切信息。 经过再三检验,那些辅料并无毒素。 至此终于结案,筱筱母亲的确死于自杀,虽仍有谜团未解。 可这一答案,让筱筱陷入了迷茫。 “可是,可是妈妈为什么要离开筱筱呢?” 陆迟只能尽量安慰,“因为妈妈想提前去下辈子,帮你布置好家。” 小姑娘很擅长控制情绪,否则以前一个人也无法在泥家村生活多年。 筱筱闻言一愣,随即将那些不开心抛诸脑后,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嘻嘻,筱筱现在有哥哥就行了呀。” 陆迟看在眼里,没多说什么。 此次没有得到何晚的多少线索,只有卢姥爷的只言片语,似乎昨晚就离开了终结村。 线索应该不会断,按照出题人的脾性。 思索之际,渐渐与筱筱大眼瞪小眼。 年姚特意告诉小姑娘那些预测,应该不仅是得瑟的意思。 莫非,线索就出在了筱筱身上? “筱筱,来村子之前去过什么地方?” “有呀,来之前跟飞扬哥哥中途停过车,好像是警察叔叔在抓坏人。” 陆迟急忙询问后,果不其然是那座废弃工厂。 存在陷阱的可能性,但他也顾不了那么多。 本以为下一轮线索会出在终结村,没想到竟在小姑娘身上。 那就意味着,如果他没有履行承诺带筱筱查案,关于何晚的线索就断了。 由此看,那小女孩竟和他同样遵循因果律,许是个不简单的对手。 不对,不对 差点忘了还有这回事,陆迟神色说不出的古怪。 既然他是父亲的孩子,跟年姚要么是亲兄妹,再不济也是同父异母的关系。 一个二个的,对付自家人恨不得手段尽出。 这一家子,还能不能好好相处了。 残阳缓缓落入地平线,冷风渐起。 多亏找赵今辞借的这俩桑塔纳,这一路上省去了不少时间。 即便如此,当陆迟找到那座废弃工厂,已是晚霞满天。 远远望去,工厂门口站岗的可不就是胡乐。 看这情况,似乎混的不大行,竟沦落到了看门的地步。 当逐步靠近,里面晦暗不明,只依稀可见角落处的娇俏身影,就连李安安也在。 陆迟正想着对策,电话响了。 安静空旷的地带,铃声显得格外突兀。 给他吓得差点没站稳,当即躲在阴暗处,接通后那头竟是胡乐。 “哈哈哈” 早对这嚣张大笑免疫,陆迟只觉可爱,随口问了句什么事。 对方大概率发现了他,但也不一定。 近在眼前的胡乐却浑然不知,也很耳聋的没有听见,自顾自说起。 无非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威胁。 譬如何晚在他手里,要想救就赶紧来,不仅报了准确位置,怕陆迟找不到地方,还说会去山道等。 这一番操作给陆迟整懵了,也太正派了。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朋友约见。 他迟疑了瞬,突然有些不忍装神弄鬼。 “你背后有人。” “什,什么?” “不信回头看看。” 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仿佛近在咫尺,莫名阴森。 月色下,那人带着标志性老实笑容,不是陆迟又是谁? “你,你你你你” 胡乐一副见鬼模样,惊吓好一会儿,最后下意识喃喃着。 “你好快啊” 比陆迟想象中要顺利。 许是通关终结村的奖励,李安安没有任何为难的意思,还顺手将碍眼的胡乐提走。 偌大的空间,瞬间只剩二人久别重逢。 这样的发展让陆迟心生疑虑,关键一眼就察觉到了何晚的变化。 女孩呆坐在角落,不难看出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很久。 “何晚?” 闻声抬头,当看清来人却并无悲喜,双眸黯淡无光,仿佛失去了思想。 莫名其妙的危机感迸发,求生本能活跃到极致。 陆迟眉头不自觉紧皱,但并不妨碍看到女孩安然无恙的喜悦。 何晚不吱声,只低垂着眼,向他慢慢走去,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昏暗环境中,亮闪闪的太刺眼。 陆迟看清了那是什么,仍没有犹豫的敞开怀抱,毫不设防。 直至被撩开衬衫下摆,势如破竹的一刺。 “咳” 腹部传来难言剧痛,提醒着真实。 陆迟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伴随喉咙发出痛苦的呻吟。 鲜血还来不及涌出,就被锋利的刀器堵个严实。 他自然不知,此前黎书也得到了相似的待遇,意义却完全不同。 “你骗我。” 骗什么? 陆迟心里打出个问号,前所未有的痛感并非幻觉。 这一刀,总不能是小吵小闹,更像是实实在在奔着杀他的打算。 女孩神色复杂,他分不清那是什么。 他只能这样催眠自己,不知何时患上了卡普格拉综合征,精神状况堪忧。 否则,难以自圆其说。 可现实却是,眼前女孩就是何晚,如假包换。 那爱憎分明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第七十三章 他在黎明前苏醒 何晚见到的第一缕光,是越过那个小男孩肩头,落在她眼中的那一缕。 就像一道曙光,照亮她整个灰暗的世界。 青山遇难那次,小男孩也会在黎明之前出现。 何晚曾对此深信不疑。 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直到死的那一刻,被那个酷似陆迟的人欺骗背叛。 “你吃了吗?” 陆迟的反应并不在预料范围内,何晚一时沉默。 他总是如此镇定,哪怕莫名挨了一刀,还能跟个没事人似的。 看女孩不搭理,陆迟龇牙咧嘴将那把拉孜藏刀拔出,溅出不少血迹。 他缓了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从经验上来说,伤口不深,暂时还能稳住心神。 趁痛到昏迷前,那就得好好聊聊了。 “不想说点什么?” 何晚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注意到躺着的陆迟身体发生了显着变化。 虽不曾经历,自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他说,你是变态。”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以前百般撩拨,始终不为所动。 可在这样的情况还能有所反应,绝非常人可及。 陆迟也后知后觉察觉异状,霎时老脸一红。 每个人的xp不同,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咳咳从心理学上讲,当人的大脑经历了一种强烈体验的经历,会产生情绪褶皱。” “当那种感觉戛然而止,大脑就会想要再次体验,获得和当时同样的快感。” “所以从更深层次来说,呃其实这只是一种心理上的自我保护。” 何晚对此不置可否,早熟知他歪理一套一套。 偷换概念,避重就轻,也是他的拿手好戏。 “陆迟,你是故意的,对么?” “连我都能想到的事,怎么可能瞒得过你。” “你早就预料到,我会失踪。” 连何晚都能考虑到,对方会如何绕开纪强,陆迟那样一个滴水不漏的人怎么可能会忽略。 那次青山遇难也是。 并不是有什么俗套的英雄救美情节,只是纯粹想体会那种失去心爱之人的扭曲快意,仅此而已。 “看我陷入危险,看我身心俱疲,你会难受,也会兴奋。” 时间走得缓慢了些。 知道女孩认逻辑,陆迟深吸一口气,那就心平气和的讲道理。 “在你心里我是神?什么都能考虑到?就不能有任何一点疏忽?但凡犯错就是故意?” “别自欺欺人了,陆迟。” 何晚双眸微眯,低头看进他眼里。 “你骨子里是个追求刺激与疯狂的人,你厌恶平淡如水的生活,我相信自己对你至关重要,甚至不惜生命也会保护好我。” “但是,如果看我身陷危险,那种在悬崖边徘徊的扭曲快感,也会让你欲罢不能。” “所以,曾经的你扮演了那个‘一号’,而这一次,还拉着你爸一起来骗我。” 陆迟总算是听明白了。 何晚不仅误以为那人是他,还认定他跟父亲早就沆瀣一气。 诚然,前世他没能及时赶去,可这辈子不一样了。 回想起这一世的青山之行,在何晚视角上看,两人确实有点像认识的嫌疑。 他对何晚的感情很复杂,远远不是所说那般简单。 “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 “我也是才确定,他应该就是我爸。” “虽然我还没搞清楚,他那么做的意义。” 话毕,陆迟轻嗤一声。 脾气好,能容忍,可不代表没有情绪。 从腹部流下的鲜血黏稠,摸着恶心,无不提醒着才发生过的事,缘由却是被人几句话蛊惑。 “你是觉得对我有了新的认识,对么?” “我自己的心理问题,我很清楚,也能解决。” “那么你呢?你认清自己了?” 陆迟冷笑,字字珠玑,毫不留情。 “你知不知道自己拿把刀像个什么?” “像个怨妇,一个自以为是,缺乏思考的怨妇。” 听陆迟这么数落何晚,一旁默默看戏的李安安不禁笑出了声。 “笑什么?安静!“ 听到呵斥,李安安竟真安静下来,还条件反射般的缩着头。 “自从被何三水找到,你衣食无忧的成长,骨子里不外乎还是那个孤儿院里没人要的小孩。” “你极力想摆脱过去,却又做不到,因为过去也有李奶奶对你的好,你无法割舍,这让你很煎熬。” “从小院里的小孩都不爱跟你玩,不合群,被孤立,有没有想过是自己的问题?嗯?” 何晚只咬着唇,一声不吭。 女孩此时的状态,像极了被家长批评的样子,心里不承认却也不敢还嘴。 “一直以来,你总觉得我对你有所隐瞒,很多时候装傻。” “你不明白,也不懂,说好听点叫尽可能提供情绪价值,说难听点就是公主病犯了。” “你呢?索取,一昧的索取,誓要吸干的索取。” 扮演好情窦初开的少年,陪女孩度过纯真的高中时期,陆迟认为已经足够了。 后来发生太多始料未及的事,没办法再继续装作不知。 有那么一个爹,还有那么一个英姿飒爽的男朋友,还不知满足,还是整天胡思乱想。 “我问你何晚,你今年几岁了?” “十九岁。” “也不小了,什么事没个主见,一定要事事给你安排好,不安排就起小情绪,你真以为我能管你一辈子?” 看女孩泫然欲泣模样,陆迟不禁放缓了语气。 “是,确实想管你一辈子,但我也希望你能拥有独立的人格,自主的思考。” “总不能以后结婚了还抱着女儿到处找我要奶吃?” 散发出的和好信息,让何晚陷入长久的沉默。 陆迟从未如此较真的对女孩进行心理剖析,那太残酷。 可不论是什么样的理由,也不该把刀子插进他的灵魂。 痛,太痛了。 虽然他并不在意,也能理解。 都说真正的恋爱必定伴随小吵小闹,是情侣间会经历的过程。 自从两人正式确立关系以来,却从未争吵过,以两人的性格也很难。 但如果每次吵架都要动刀子那也太刺激了。 “如果你心里还是不舒服,可以再来一刀,杀了我也行。” “但尸体和凶器一定要处理干净,这对你来说有点难,不会的就找人问问。” 胡乐准备的那些放火工具应该还在,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知道我来过这里的还有筱筱跟徐飞扬,这有点难搞,你必须提前想好说辞” “不管怎样,没关系,你开心就好。”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变态的话,莫过于此。 还好此刻没有正常人在,李安安自然不算,这些话听着实在是太奇怪了,若赵今辞在场,大概称作“自杀式告白”。 “你” 见大男孩一本正经分析起来,何晚彻底哑口无言。 陆迟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一旁的李安安忽然捂着肚子痛呼。 很快吐血不止,不停在地上打滚。 以前接触就不难看出,小胖子似乎身患重病。 呼吸逐渐薄弱,神色痛苦至极。 紧急情况发生,陆迟未加过多思考,拿出电话拨打了120。 挂断电话后,月明星稀,静的只有呼吸声。 长久的沉默让何晚感到不安,终于开口。 “你为什么要救他?” 上次对陆迟百般折磨,哪怕再心胸宽广的人,最多也是冷眼旁观。 “我的确有私心,为欲壑难填的自己。” “我想把和你共度的时光,都化作美好的回忆。” “如果放任不管,也许他会在我们眼前死去,可以选择见死不救,但也会变成不好的回忆。” 情意绵绵的话语似乎让何晚有所动摇,做出了某个决定。 她朝仍躺着的陆迟款款走去,随后跨坐在身上。 “嗯?” 女孩不答,不知从哪掏出来针筒,静脉注射。 当陆迟反应过来,只感浑身无力,意识渐渐模糊,很快就彻底陷入睡眠。 当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脑海里杂乱无章回荡着。 是麻醉药,还是全麻。 她哪来的? 没有提分手,还行。 陆迟烦躁的翻了个身,那个梦又来了。 他不习惯向别人求助,也自认忍耐力异于常人。 所以每次发病,总是依靠强大的意志力迫使冷静,而非氯氮平那类药物。 不需要被人施舍,也反感别人看怪物的可怜目光。 即便如此,数不清个日夜,仍被那个梦折磨到不成人形,萌生死志。 他从不敢直面那种恐惧,那是一种身心无法调控的恐惧。 梦醒时分,他好像坐在回乌城的车上,那是一辆黑车,山路颠簸,热得人发慌。 没有停留,在光怪陆离的梦境畅游,徘徊。 隐约看见陆续接触了许多人,做了许多事,却始终难以分享悲喜。 他敢于直面,完成对老友的承诺,惊诧于脱离掌控之外的发展,逐渐验证猜想,直到最后忽然崩溃。 到头来,好像只是一场梦而已。 “哥哥” 潜意识里光亮笼罩,陆迟努力睁开眼,却看不清前路。 前所未有的疲惫遍及全身,直至覆盖灵魂。 他很累,很想放松下来睡一觉。 不知过去多久,万籁俱寂。 陆迟醒了。 还是在废弃工厂,何晚跟李安安却都不在了,好似只是一场噩梦。 突然闻到消毒水的气味,四周散落一些工业制品药物盒子。 低头望去,腹部位置的伤口已被包扎好,手法相当专业。 他撑着地面起身,马上又跌了回去,浑身乏力,酥酥麻麻的。 这才回想起被打了麻醉,药效还未过,因此之前没有因疼痛而恢复意识。 陆迟定了定心神,缓慢走出废弃工厂,寂静无人。 那辆桑塔纳应该还在。 现在失去了线索,也只能依靠车辆代步。 艰难上车后,他脑子里仍想着方才那一幕。 构建出一切可能,却找不出答案。 顺着大路没开多久,来到一座废桥前。 桥的尽头,有一辆车不停闪着灯,是挑衅。 哪怕隔着很远,也能听见那熟悉的嚣张大笑,传遍了夜色。 此时此刻,是那么令人窝火,气血翻涌。 空旷大桥上,两辆车愈发接近。 堪堪两百米的距离,也许眨眼便会碰撞在一起。 伴随时间一秒一秒流逝,两辆车却保持着无声默契,都没有要减速的意思。 “撞上去。” 从陆迟所在车内,忽然传出一道声音。 他闻声愣了好几秒,扭头扫去,没能在车里找出第二个人的存在。 眼看着离胡乐那辆车已不足百米远,他无暇分心,将全身心都放在前方视野上。 恍惚中,在某个瞬间,蓦地咧嘴一笑。 “那就如你所愿!!!” 猛地一脚油门,六十迈的速度瞬间飙升至一百。 一百二十迈一百四十迈一百六十迈 一阵谧静中,静得只有引擎的嘶鸣声。 咚咚咚 咚咚 咚。 心脏,在那一刻骤停。 两道耀眼白光,就这样在黑夜中轰然炸响。 第七十四章 玻璃心与社恐 “陆迟出事了。” “车子以接近一百六十迈的速度,与胡乐的车相撞后,冲破了大桥的护栏。” 接到电话时,年姚正在画室完成新的作品。 窗外雾色渐散,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映照出粉雕玉琢的小脸,任谁见了也会黯然失色,埋怨造物主为何如此偏袒。 自女孩进入美院以来,凭着精致面容与纯真性情,被评为建校以来最美的小仙女。 还未盛开的鲜花总会惹人采摘,不少人想将其收为禁脔,却总是被某神秘力量物理摧毁。 血淋淋的教训并非偶然,久而久之,倒是没人敢动歪心思,传出女孩背景强大的说法,版本众说纷纭。 至于正常同学交往,女孩本就长得讨喜,很多同校女孩都与其交好,不乏单纯想捏脸的色女。 “嘿嘿哥哥还活着吗?” 从语气上像是关心,电话那头的余甘却沉默了瞬,回了句仍在抢救中。 昨日深夜被送进医院,今早应该就会出结果。 “女儿一心寻死,儿子也不想活了,爸爸却始终冷眼相看。” “恐怕他怎么也猜不到,一直在暗中对付他的那个人是你。” 年姚闻言不为所动,小脸渐渐浮现纯真至极的憨笑。 骨子里流淌着生性凉薄的血液,但她与爸爸哥哥不同。 “爸爸对你寄予厚望,从小冠以天才名号,却是个没有思想的可怜虫。” 余甘并未动怒,只是温和一笑。 “如果某一天被他发现,在你天使般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魔鬼的心。” 年姚不答,语气只有毫无保留的信赖。 “爸爸能包容我的一切,哥哥自然也可以。” “余甘,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很可怜。” 余甘仍温和一笑,“可怜在哪?” “你缺乏自己的独立思想,爸爸随意一句话,你都奉若神明,实在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我听说了,爸爸有意让你出国进修,没有事先询问你的意见,即便你心里不愿去。” 短短两句话,让电话那头的余甘沉默良久。 从小到大,被父亲冠以天才重担,在任何方面都必须碾压同龄人,做不到便是自暴自弃。 他努力着,不停努力着,为了不让父亲失望,为了达到父亲的要求。 渐渐地,四周人们都将他视为天才,非常人行非常事,只是理所应当。 可谁知道,他只是一个普通且平凡的人。 见那头无话可说,年姚忽然傻笑起来。 “嘿嘿爸爸要求你成为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贡献的人,只是为了满足爸爸个人的爱国情怀。” “因为爸爸浑身浴血,才希望你能代替他,成为一个没有瑕疵的君子。” “就这么简单,擅自安排好了你的人生,活成爸爸希望看到的样子。” 父女俩极擅把控人心,开口攻心,其次诛心。 在没人能看到的地方,余甘面露坚定,眸色柔和至极。 “妹妹,你不懂。” “希望也好,工具也罢。” “父亲需要我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用功。” 父亲,是他一生最大的信仰,也是心之所向。 只要能让父亲展开笑颜,他也就知足了。 要说唯一的遗憾,也仅是与父亲没有血缘关系。 开川第一人民医院。 当两人到达,icu病房外的走廊很冷清。 徐飞扬尚且还能保持冷静,赵今辞一瞅见不远处的主治医师,就迫不及待上前询问。 “医生医生,情况怎么样了” 颅内损伤,硬膜外血肿,脑挫伤,鼻骨骨折,上颌骨骨折、左侧额突,全身多处浅表损伤,应激性消化道出血,盆腔积血 看完这么一长串的临床诊断,赵今辞鼻头泛酸起来。 “我们尽力了,病人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但没保住” 什么?! 蛋没保住! 心中喜悦就快抑制不住,赵今辞又觉此时应该感同身受。 “医生,你也知道那对我们男人有多重要,难道就真没什么别的方法了?” “也对,完全可以理解,能平安无事已被老天眷顾,丢掉一些零件也是在所难免。” “恕我直言,那可真是太好了!” 医生黑了脸,这是从哪冒出的孕妇家属 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大人安然无恙不是更重要? 站在一旁的徐飞扬实在没眼看,指了指另外一处病房。 “嗬,小陆子在那” 据主治医师交代,经过一整晚的抢救,眼下已性命无虞。 身体状况已无大碍,就连负责的医生也直呼医学奇迹,患者的身体恢复能力远远高于常人,这点重伤仿佛只是家常便饭。 但也多亏了送往医院及时,若再晚一步,恐怕就真的无力回天。 据出勤同事所说,本是为寻找另一位伤者,恰巧在附近发现了车祸现场。 不仅如此,还得归功于病人强大的求生意志。 听上去很矛盾,一方面是自杀式行为,一方面又是强大的求生欲。 只因徐赵二人深知,陆迟不可能作出如此两败俱伤的举动,在他的观念里不值得。 时至晌午,陆迟终于醒了。 入眼一片空洞,还残留着莫名心悸。 “何,何晚” 意识回笼的那一刻,如大海回潮,磅礴而绚丽。 视线快速往四处寻找,却没能发现那道娇俏身影。 “飞扬,快告诉我何晚在哪” “徐飞扬,我现在很急,快帮我算一算。” 难得见他如此激动,还主动开口寻求帮助,徐飞扬不禁愣住。 “小陆子,我还是坚持,不希望你去找她。” 高中时期,徐飞扬就多次表现出不看好何晚,坚定的宋党拥护者。 又怕陆迟有所担忧,补充了句,“放心,她不会有事。” 这就不是有没有事的问题。 陆迟霎时耐心尽失,语气近乎实质的冰冷。 “徐飞扬,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帮不帮。” 看两人就要吵起来,被冷落的赵今辞突然哼唱一句,“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不配拥有姓名” 这是一首最近很流行的歌,陆迟听后却心中一紧。 说者无心,无疑狠狠戳中了他的心窝。 “老陆你先别激动,何晚就算失踪了,肯定也不会出大问题,肯定也不会受尽侮辱,肯定也不会整天以泪洗面,等着你去解救。” 这三个肯定,徐飞扬就差捂住赵今辞的嘴。 哪有这么安慰人的。 可奇怪的是,陆迟情绪反倒冷静下来,似在思索什么。 看赵今辞谦逊一笑退场,徐飞扬暗暗称奇。 陆迟已经强制冷静下来。 既然老天不要他的命,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胡乐” 一旁的徐飞扬立即出声。 “也被第一时间抢救,不过情况要严重得多,医生说最多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话还未说完,就见陆迟突然扯掉身上插满的管子,随即破门而出。 只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哎你就不帮忙拦着?他还带着伤” 徐飞扬眉头紧锁,没有搭话。 拦不住的。 “这件事少有人知道大概也不会信,其实小陆子是个玻璃心,很脆弱,容易哭。” 这也是他反对陆迟跟何晚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那女孩不会哄小陆子,但宋阑珊会。 此话一出,差点给赵今辞吓到灵魂出窍。 “恕我直言,特制防弹玻璃?” 他使劲憋笑,也开玩笑说了句。 “我还社恐呢,说出去谁信?” 当陆迟推开门,一眼望去。 胡乐显然没那么幸运,全身缠满绷带,只露出一双眼睛,双腿也被高高抬起。 目光呆滞,看上去经历过数不清的心理斗争。 死里逃生的感悟,不是一般人能体会的。 陆迟找了个板凳坐在床边,打量着病床上的胡乐。 究竟是什么,让眼前人落魄至此。 当年何等意气风发,狗腿无数,嚣张跋扈。 若让陆迟来给个解释,是命。 他忽然有些心情复杂,还不等开口,被胡乐抬腿打断。 “你不用说,医生已经告诉我了情况。” “真正接近死亡的那一刻,我想了很多。” “陆迟,你赢了,算你命大。” 陆迟张张嘴,再次被打断。 “这时候会来找我,让我猜猜” “你不是落井下石的人,也不可能好心送我一程。” “那就说明我对你还有用,是何晚失踪了?” 陆迟眼里难掩诧异,心里五味杂陈。 不曾想对自己如此了解的人,竟会是胡乐。 “也许你收敛一些,我们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话音刚落,陆迟又想到行事嚣张的胡乐变得唯唯诺诺。 “不,你还是做自己,就挺好。” 别的不说,他是真的挺喜欢这嚣张性格。 胡乐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不置可否。 “我可能知道何晚去处,但在那之前,你必须为我做三件事。” “当初监狱外那三拳,我可还没忘。” “只要你能办到,以后两不相欠。” 语气坚定,没有商量的余地。 陆迟一口应下。 第七十五章 胡婉婉 由于历史原因,多少存在一些城市规划建设的短板,经历岁月洗礼,老城区渐渐落幕,城市界面破旧、交通堵塞、居民老龄化等问题相继出现。 而新城在交通、城建等方面有很详细和高标准的规划,这也会给生活带来更多便利性。 旧城区与新城区的此消彼长,无疑是城市向前发展的必然之路。 自乌城大多人迁至新城,长年累月下来,老城环境愈发脏乱,治安也一般。 但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房租便宜。 胡乐要求的第一件事,帮忙看望狱中胡天。 得知儿子近况,胡天没多说什么,由于表现良好,有望在明年年初提前出狱。 陆迟也顺便去看了张度玮,不过对方没有出面。 至于这第二件 当来到一条老街,远远望去。 脏乱差,这是老城的通病。 街头烟火气很重,各种小摊大摊肆意摆放,只有那家小面馆让人眼前一亮。 来往客人也是附近厂里的工人,露着膀子,五大三粗。 陆迟默默走进,已过人流量巨大的午时,店里人不多。 “老板,来碗清汤牛肉面。” 冲后厨吆喝了句,很快听到一声清脆的好勒。 没见着人,陆迟并不着急。 当他得知胡乐还有个女儿,是很惊讶的,隐约记得高三那会儿好像也听谁说过。 据胡乐坦白,他本来也被蒙在鼓里,是听一个神秘人说的。 当时还有些异想天开的乌龙,但他没有告诉陆迟,怕被耻笑。 是高一祸祸过的女孩,后来把人肚子搞大了,女孩性子犟,在学业与孩子之间选择了生下来,不惜与家里人闹翻。 自胡乐得知后,虽有心前往,却着急对付陆迟,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应该还有没脸见。 便委托陆迟,希望能见她们母女最后一面。 “用餐愉快。” 思绪被拉回,陆迟看了眼热腾腾的牛肉面,又看向一旁的老板娘。 朴素干练,这是给人的第一印象。 看上去二十六七岁,实则才芳龄十九。 是多年来的辛苦,磨平了她的青春与活力,十九岁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却不得不承担起妈妈的责任,独自在外求生很不容易。 “师傅以前没见过,是从城里过来办事的?” 程素很健谈,随口问起。 不仅脸生,穿着气质也明显不是这个地方的。 陆迟不急着表明来意,笑着回,“嗯,来这边找个人。” “哦找谁?这附近的人我都认识。” “那你认识程素吗?” 眼里一闪而过的警觉,程素顿了下,“这还真没听过,要不回头我帮你问问?” 陆迟只回了句不用麻烦。 意图不明的陌生人,保持警惕很正常。 关键他也不好表明来意,不用想也知道会被扫地出门。 多年不管不顾,不知吃尽多少苦头,人要没了才想起她们母女,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要想完成胡乐的愿望,还得另找突破口。 “对,去菜市场,跟上次一样。” “好的妈妈。” 小女孩乖巧应了声,就独自走上了街道。 虽才三岁大,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足为奇。 陆迟特意等了会,付完钱后跟上。 菜市场有点远,一路上,嘈杂声不绝于耳。 仗着腿长优势,陆迟很容易跟上小女孩,随即默默观察。 三岁小孩很好糊弄,买颗糖的事。 然后再晓之以情,说出爸爸很想她的事。 想象很美好,不过走着走着,陆迟就发现了不对劲。 本是僻静的胡同小路,突然改道朝人流量多的大道。 陆迟心有疑虑,继续跟上。 果不其然,一过拐角,就见小女孩迎面跳起来,咋咋呼呼的吓人。 很经典的跳打膝。 “清汤牛肉面!” 陆迟一愣,不禁为小女孩的警惕心感到惊异。 先前一路上人来人往,虽然他没有刻意隐藏踪迹,是如何确定他在跟踪的? 难以想象,这只是个三岁的孩子。 最起码,他三岁的时候只知道玩泥巴。 “呃,小妹妹别怕,叔叔不是坏人。” 仗着附近人多起来,小女孩很有底气,还很有礼貌,软软的喊了声叔叔好。 着实令人讨喜,陆迟不自觉笑得像个坏蜀黍。 余光一瞥,他去小摊买了几颗大白兔奶糖,有些意外销路都覆盖到了老城区,值得夸赞。 小女孩却压根不要,转头继续朝菜市场走去。 “诶” 不喜欢吃糖?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在一个三岁小孩身上碰壁?还被无视了? 说出去不得被人笑死。 “小妹妹,你是怎么确定我跟着你?” 小女孩听得不耐烦,才解释起来。 “在面馆的时候啊,你一进来就四处看没停过,就是来找人的。” “后来你问妈妈,认不认识程素。” “妈妈说帮你问,你却说不用,那是因为你看出来了妈妈不想理你。” 听着听着,陆迟已惊得不能言语。 凌驾于成年人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 不可谓不天才,简直比九岁的筱筱还要聪慧。 他顿时心情大好,将小女孩抱起坐在肩头。 “你,你要干嘛?这附近人我都认识的。” 不理会弱弱的警告,陆迟笑,“你腿短,得走多久才到菜市场。” 许是自知无力反抗,肩上安静下来。 站的高,眼里的风景也不一样。 “想不想有个爸爸,以后就可以” 话还未说完,陆迟意识到失言。 “切,我爸爸又不是你。” “你知道自己有个爸爸?” 自知说漏嘴,小女孩当即改正,“我有妈妈,肯定也有爸爸啊。” 是这个理。 莫名玩心大起,陆迟扶好肩上的小女孩。 “坐稳了。” 加快脚步,在大街上飞奔起来。 “啊啊啊” “慢点,慢点,我快掉下去了” “叔叔你这人怎么这样哩,明摆着欺负人!” 回到面馆,陆迟向程素表明了来意。 但只说胡乐重伤住院,没有提及时日不多的事。 当听完事情原委,程素陷入沉默,看不出悲喜。 见妈妈不吭声,小女孩及时在一旁帮腔。 “妈妈,我们去看爸爸好不好,好不好嘛” 再多口舌也不如女儿的一句恳求。 程素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心软同意了。 小女孩顿时开心得不能自已,还朝陆迟传达了个谢谢的眼神。 她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爸爸。 虽然爸爸年轻时做错过事,后来改过自新,一家人团聚,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那就简单收拾下,我叫车送你们去医院。” 程素婉拒了便车的提议,只说下午会带着孩子坐大巴去开川。 陆迟没有强求,告辞离去。 如此一来,只剩下最后一件事。 胡乐并未明说,他大概能猜到。 病床上的人虚弱不堪,明显将要走到头。 转入普通病房的同时,也就意味着束手无策。 进来前,陆迟已向负责的医生询问,至多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她们愿意来吗?” 胡乐等不及询问,小心翼翼的模样令人感慨。 陆迟点点头。 “那,那我女儿叫什么?” 这问题,倒是把陆迟问住了。 “忘问了,但她很聪明,很讨喜。” 胡乐心满意足闭上眼,随后缓缓睁开眼盯着陆迟。 “最后一件事,你必须说真话” 陆迟点头,怕对方不信还起誓,“但凡我撒谎,永远没有女儿。” 这是他能想到最恶毒的誓言。 “好,陆迟我问你。” “那场车祸,到底是不是你安排的?” “我要听真话,一定要说真话。” 一路走去,尽是荆棘。 胡乐能坚持到现在,很大程度是源于复仇的力量。 仇恨能蒙蔽双眼,同样也能给予无限的动力源泉。 若到头来,却发现一切都是错的,那该多么可笑。 陆迟只是沉默。 “你快告诉我好不好,我求你,快告诉我好不好” 情急之下,胡乐还喷出一口老血,惨状不忍直视,如风烛残年的老人。 就连心电仪也起伏不定,波动不止,好似快要骤停。 此时此刻,除两人外再无他人。 何况以胡乐目前的状态,说不准下一秒就会离世。 就算说出了真相,也无关紧要。 思及此,陆迟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两个字。 “是我。” 第七十六章 二次苏醒 “陆迟,我赢了,我赢了” “你真以为我会告诉你?天真!想知道何晚在哪?我偏不告诉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最后一次嚣张大笑,余音挥之不去。 医院走廊,冷冷清清。 问了前台接待病历本后,程素拉着胡婉婉走过拐角。 忽与一人擦肩而过,步伐轻快,只留下一道离去背影。 程素并未多想,安抚女儿迫不及待的心情。 “婉婉别表现得太开心,先给他冷落几天,他才晓得珍惜我们母女。” 即便这么苦口婆心的告诫女儿,也藏不住内心压抑的激动。 她熟知胡乐性情,并不指望负责,只希望能善待女儿。 女儿这么聪明伶俐,他应该会很喜欢 母女俩怀着忐忑与期待走进病房,一眼就看见床上那张抽搐的脸,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只怔了瞬,两人疯了似的跑出去求助。 “医生!医生救命!!!” “这里快不行了快来人快来人啊” 多么无助又可怜。 短短几秒内,胡乐彻底丧失了生命体征。 人生中的大悲大喜不过如此。 只要能一家团聚,三年来的心酸不值一提,哪怕退一步,翻出陈年旧账针锋相对也好,拌拌嘴,吵吵架。 等来的却是生离死别,连一句话也没来得及。 程素早已气血上涌晕了过去,胡婉婉不知所措,一时无法接受眼前事实。 不应该是这样的 房内的母女俩并未发现门外站着的女孩,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嘴边几不可闻的呢喃着。 “爸” 女孩看上去颇为成熟,一身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头上戴着蝴蝶发卡。 本以为是母女俩的苦日子到头,老天开眼,再不济也该有所好转。 程素醒来后,多年积攒的重压如潮水般涌来,一波接一波。 面色惨白,目光无神,嘴边不时述说着过往。 “胡乐,你就是个混账。” “婉婉从小比别的孩子要懂事,从来没让我操心” “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的?爸妈跟我断绝关系,邻里非议,同学瞧不起,我真的好累好累” 来这里之前,她还特意化了妆,还带女儿买了平时舍不得买的新衣服。 说到最后,她愣愣看向抽泣的胡婉婉。 刹那间,仿佛作出某个决定,坚定而果决。 “婉婉,对不起” “妈妈!” 还没来得及反应,程素已翻过窗户,跳了下去。 这是第十层。 世界安静了,刹那只留胡婉婉一人。 短短片刻,遭逢人生巨变,父母双亡,独立于记忆之外的发展。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 爸爸明明不会死,他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人很温柔也很有担当,还有爷爷人也很好。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思绪纷乱如麻时,忽然门开了。 从身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一时间,胡婉婉只觉如芒在背,压迫感十足。 她本就不是三岁小孩,体内住着成年人的灵魂,自然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异常强烈的直觉告诉她,但凡转过身,身后那人会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 这副瘦小的身躯,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那人是谁? 不甘的嫩芽破土而出,这是胡婉婉第一次感到身心无力。 那人始终不开口,她也不敢作声,更不敢回头看。 就这样陷入了莫名的僵持。 母亲刚跳楼自杀,还来不及收尸,就连病床上的父亲也尸骨未寒。 而身后还有某个神秘人虎视眈眈,层层重压之下,几度精神崩溃。 爸爸到底怎么死的? 难道就是背后那人干的? 可内心的声音不停告诉她,她是那么渺小而无能。 她只能逃避,只能祈祷对方放过她,只能找个狭小的黑盒子躲起来。 天平不断倾斜,直至卡在某个奇妙的平衡点。 强烈的意愿肆意迸发,如决堤之水恢弘浩大,再不可阻挡。 到底是谁,将一切秩序打乱,到底是谁,将一切美好夺走。 她要查出真凶,她要让爸爸妈妈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她要让所有的遗憾都化作虚无。 眼前忽有一团白光闪过,耀眼非常。 于灵魂深处,震荡莫名。 世界静悄悄,似乎发生了某个变化,微不可察。 病房内很快恢复沉寂,透过窗户望去,仅一人站立。 就像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现象,远远超出万事万物的认知,年姚从未如此时露出惊惧之色。 这就是这就是 她全明白了。 任两位好友如何劝说,陆迟还是办理了出院手续。 将赵今辞一脚踢开后,难得与徐飞扬单独相处。 夕阳道别,拉长两道斑驳淡影。 “胡乐死了。” “我知道。” “他的死可能另有蹊跷,不排除被人动过手脚。” 陆迟闻言停下脚步,渐渐回想起胡乐生前突然抽搐的异状。 “他媳妇乐极生悲,也跳楼自杀了。” 徐飞扬一脸唏嘘,“我有点印象,挺好一女孩,当初很喜欢胡乐,脑子转不过来弯的那种。” 只能说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跳楼了? 陆迟眉头皱起,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聪慧小孩。 经历人生大起大落,沦落为无父无母的处境,该如何自处。 着实有些令人惋惜。 徐飞扬看脸色猜到了,随口调侃,“你是禽兽?给人弄没了,还惦记人家女儿?” 陆迟没心思玩笑,“她人呢?” “好像是消失了。” 似觉得不够严谨,徐飞扬补充道,“查过监控,那女孩没出过病房,突然人就没了。” 这很好理解,说明出手的人,能控制医院内部监控。 “我再强调一遍,是刷的一下就没了。” “转移?空间跳跃?你总不能告诉我什么超自然现象。” 知道这家伙是个唯物主义者,徐飞扬也就没再说什么。 陆迟则暗自思索可能性,神色止不住古怪起来,莫名就想到了为父报仇的戏码。 那女孩天生聪慧,培养起来是个很好的苗子。 但就算被有心人利用,起码也是十几年后的事了,未雨绸缪也不是这么用的。 更何况,对于一介普通人来说,最多调查到让胡乐下肢瘫痪的张度玮身上。 毕竟当时轰动一时的案件,有迹可查。 见陆迟一副压根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徐飞扬挑挑眉,还是放弃了提醒。 两人早就有言在先,不需要也并不认可他的逆天强算。 再者,不管那女孩如何挣扎,也逃不过身为玩具的宿命。 “对了,胡乐最后应该问了你?” “啊,对。” “怎么说的?” “关于他父亲坐牢的真相,我承认了。” “这样啊” 陆迟也沉默了瞬,目光漂浮不定,不知放在何处。 当半响过去,语气再平静不过。 “否认对我而言很容易,对他却太残忍。” 第七十七章 三人行 前往终结村的路上,陆迟接到了警局的消息。 自卢姥爷被捕以来,多条命案加身,警方也在紧锣密鼓准备着证据判罪。 若按正常章程走下去,拐卖,故意杀人等多项罪名,数罪并罚,最终将被判处死刑。 不过就在昨晚,老人突发恶疾,享年一百零八岁。 本就是上百岁的人了,就这么突兀又自然的离世,既是便宜也是解脱。 昏迷的何三水也醒了过来,当陆迟汇报何晚失踪,却不见丝毫慌乱。 言谈中,就好像知道何晚去了哪里,语气只有对女儿一意孤行的无奈。 仅凭电话不会如此放心,说明两人应该见过面。 至于陆迟会来终结村,大概是不死心,仍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再次来到村子,一切如常,仿佛并未因卢姥爷的离去而产生变化。 可细心观察下,还是能看出不少村民神情低落。 一路来到田地,风景已不尽相同。 冤魂得以安息,风水也转凶为安。 陆迟先去给史来烧了纸,正欲离去,却见不远处同样有人在烧纸。 走近看,原来是一位老奶奶在空地烧纸,面前没有坟墓。 陆迟记性好,一眼就认出曾在医院见过,是那位患有白血病的老奶奶。 “你说说你,生前好歹也算个体面人,死后连个坟也没有。” “当初就告诉你,不要太固执,多听听先生的意见。” “现在好了,人都死了还背个那么大罪名,活该!” 很多人都听过死者为大,不论生前如何,死后其家人子女都会为其办上一场体面的葬礼,好入土为安。 土葬的传统习俗,经过上千年的延续,已然刻在骨子里的既定认知。 听着听着,陆迟不禁走上前询问。 “您是温碧淑温奶奶?” 温奶奶看了眼陆迟,神色疑惑,显然忘记了曾在医院见过。 “你是” 陆迟顿时来了精神,虚心请教。 “嗯,我是花石日报的记者,想调查下卢姥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起这个,温奶奶也不避嫌,打开了话匣子。 “老头子啊” 生平坎坷,平平无奇的坎坷。 祖上曾出过举人,后来家道中落流浪至此,饥寒交迫之时被村民救下,继而一饭之恩入赘。 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熬过饥荒,带领村民改造村子,基本没有出入。 唯一令人震惊的是,卢姥爷的儿孙后代,皆在那场饥荒中饿死。 “对于这次的事,您怎么看?” 此次杀人分尸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不少新闻报纸皆有报道。 温奶奶还是很理智,语气斩钉截铁。 “为了村子延续,老头子干得出来那种事” 而后还谈及自己年轻时被人贩子拐卖,被带来开川,有幸逃出来,被村子收留才得以存活下来。 记忆回廊打开,陆迟愣住了。 他可清楚记得卢姥爷亲口说过,是看着温碧淑从小长大的。 究竟是记忆出现偏差,还是有人在撒谎? “但是,杀人什么的就纯属胡扯!” “老头子晕血严重,连杀只鸡都不敢,怎么可能会杀人!” “还有,他不可能做出杀害村民的事,跟男女没关系。” 想起老人的音容笑貌,又想起那些崇高敬意的村民们。 不知怎得,陆迟心里突然冒出一道念头。 究竟是被迫克服了晕血,还是 “小伙子,去村里看看不?” “不晓得以前那些教室还在不在,翻修了还能用。” “当初整顿学校,老头子嘴上反对,可心里乐呵得很勒。” 陆迟来了兴致,急忙跟上。 桃园。 白衣男子推开门,偌大的房内只有黎书一人,正坐在沙发上静静看书。 岁月已经将她遗忘了,时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平添了娴静与知性。 一抹残阳透过落地窗洒进,如梦似幻,好不真切。 白衣男子愣在玄关,几次见面下来,愈发有种让他俯首沉沦的强烈意愿。 这种难以自控的感觉让他极为抗拒,也倍感危险。 但女人身上已激发完全的特质令人着迷,同样也是不争的事实。 终于引起了黎书的注意,她望向门口,当发现男子手中装菜的塑料袋子怔了怔。 西装革履的家庭主妇,穿成这样去买菜做饭。 不自觉笑得温柔,她上前接过袋子,又很体贴的弯腰替男子脱鞋。 突然入住这么豪华的大房子,本就让她心里没底,可男子总是以种种行动抚平心中不安。 “先生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 “嗯,等会儿我下厨,黎老师等着尝尝我的手艺就行。” 好几天了,两人虽发生了关系,却始终没有明确关系。 出生于思想落后的穷乡僻壤,黎书也上过大学接触过社会,是知道有包养情人这回事的。 白衣男子没有正面回应,只笑了笑。 买菜做饭,不过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时间跨度实在太长,他好像已经很久没下过厨了。 自从一个人生活,也就忘了还会做饭这件事。 甜蜜的二人世界没持续多久,便被不速之客打断。 多年不曾回家,年姚也不会忘了门口密码,虽然不只遗传了好记性。 “是姚姚回来了?” “嗯,爸爸。” “饭一会就好,你先陪黎阿姨聊聊天。” 正常的对话,听不出任何猫腻。 白衣男子没有从厨房出来,留两人在客厅尴尬相对。 短暂的沉默。 黎书多少有些局促,年姚则是满脸好奇又胆怯的偷看她。 未曾谋面的女儿突然出现,应该是先生刻意安排的。 看上去应是初中生年纪,前几日没见过,想来是在学校寄宿。 在先生心里,若只是看作简单的情人关系,不会让她住进家里,更遑论与家人见面。 这至少能说明一点,在男人心里还是有些分量。 得出这份认知,很难不让黎书欣喜。 她毕竟身为长辈,处好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必须要面对的难题。 除开必要的自我介绍,大体是旁敲侧击男子过往,以及家庭关系之类的。 但女孩透露的不多,应该是比较怕生,可以理解。 晚饭很快做好。 桌上没那么多规矩,白衣男子只简单介绍了下,随即安静用餐。 今日晚餐,食材以鸡类为主,扑鼻香味令人食欲大增。 白衣男子随手夹了个鸡头给年姚,主要不喜欢,没什么肉。 儿时过年桌上一群孩子,总会兴致勃勃争个鸡头。 后来长大了,才发现原来鸡头是唯一,还具象征意义。 “谢谢爸爸。” 年姚笑得傻里傻气,又看向饭桌上谨小慎微的黎书。 从小到大的印象里,吃鸡是家里的传统,一日三餐基本都离不开鸡。 “黎阿姨喜欢鸡头吗?” “不喜欢,姚姚喜欢吃就好。” “嘿嘿,那黎阿姨最喜欢身上哪个部位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黎书一抬头,就见女孩懵懂无知的眼神。 顿时只觉莫大的压力加身,仿佛整个人都被看穿了,无所遁形。 杀鸡鸡头最喜欢哪个部位 就连先生也没发现她的秘密,怎么可能被一个初中年纪的女孩拿捏。 但不可否认给的压力太大,黎书险些没撑住,于是借口去了厕所。 年姚趁势坐近了些,认真打量起白衣男子。 “怎么突然回来了?” “黎阿姨人好漂亮,看姚姚的眼神也好温柔。” 白衣男子心思放在美食上,神色淡淡,“你要招惹黎老师?” 虽然他并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不仅随身携带手术刀和麻醉剂,还能以纯真面容降低对方警惕心,若非提前知晓,太容易中招。 年姚完美遗传了他与女方的优点,胆大心细,擅于伪装,把控人心等等等等。 细数一生波澜壮阔,也唯有自家乖女儿将他逼入过绝境。 “哥哥好笨,被黎阿姨骗了呢。” 所有的决定性证据,都随着那场大火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衣男子闻言一顿,随即正常进食。 可年姚不依不饶,忽然傻笑起来。 “爸爸最喜欢用收益去看待一件事,可那是不对的哟。” “嘿嘿,亲手造成这一切的爸爸满意吗?” 空气瞬间凝固。 白衣男子面无表情,脑中陷入长久的回忆。 记忆力日渐消退,往事早已模糊不清,只能依稀想起一星半点。 当时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如今已不得而知。 与其说是他一手造成,倒不如说,那正是命运的奇妙之处。 他终究只是一介普通人,总会被外界因素影响判断。 恰逢此时,黎书从厕所回来,打断了暗藏玄机的试探。 三人正常用餐。 下桌后,黎书如贤妻良母般,很贤惠的收拾起碗筷。 途中,她暗自打量着沙发上的两人。 相当温馨的氛围,一言一行的互动让人感到自在。 父亲极尽溺爱的眼神让人感到羡慕,女儿纯真至极的笑容让人感到治愈。 这对父女感情应该很好。 黎书心里如是想到。 可她的第六感又在作祟,总感觉周围危机四伏。 好似遍布令人窒息的气场,压得人快喘不过气,又仿佛只是错觉而已。 她的第六感向来准确,至少在察觉危险上。 可当认真望去,只能发现父女俩脸上带着笑意,再正常不过。 应该是多想了。 揣着这份疑惑,黎书转身去厨房洗碗。 然而她看不到的是,父女俩脸上笑意刹那间荡然无存,尤其诡异的同步。 第七十八章 真相 过去那么多年,教学楼早已荒废。 温奶奶被陆迟搀扶着一步步走上二楼,一路上所见所想,不由感慨万千。 当走到尽头,停在一间教室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小伙子你帮我看看,那上面写的什么?” 老人上了岁数,眼神不好,否则应该能认出与先生相像的陆迟。 陆迟笑着应了声,抬头望去。 当看清那三个字,笑容却瞬间僵硬起来。 “高手班。” “小伙子,你也觉得这名字不对?” 温奶奶不禁笑得慈祥,满是回忆。 “要是让老婆子我来,估摸着取个状元班,育才班之类的,怎么就取了个这名白白让人看笑话哟。” 实在太具标志性。 若让陆迟来,或许也会这样取名。 这道想法,让他感到头痛欲裂,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惧从心底蹦出,并迅速蔓延开来。 于灵魂深处,震荡莫名。 是了,他在很久之前就感觉到了对方的用意,刻意营造出那样的假象。 恰好温奶奶也为之出神,没能发现陆迟的异样。 走近教室,不出所料脏乱一片,角落处网状丛生。 “当时有个叫先生的年轻人,负责的这个班” 温奶奶左瞧瞧右摸摸,入眼皆是回忆。 “当时他就站在那讲台上给娃娃们讲课,做了半年的教书先生哟“ “那孩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可是做起事来很让人放心,那些娃娃们也都很喜欢他。” “你别看那几个娃娃年纪小,只有两三岁的样子,都特别早慧呢,不怎么需要人操心。” 不知何时,陆迟已站上讲台。 站在这里的这一刻,他尝试着将自己代入进父亲的视角。 低头朝下望去,课桌前仿佛出现了许多张面孔,稚嫩而纯真。 有小余甘,小赵今辞,小年姚,小李安安,小李吱吱,小苏朗朗 见陆迟莫名出神,温奶奶遍布皱纹的脸上满是笑意。 “那娃娃很有本事,那会儿有很多学生上课不听讲,集中不了注意力。” 小孩子难免精力旺盛,处在爱动的年纪,还很容易被吸引注意力。 于是,先生便想出头上顶本书的方法,保持不掉下去,连自己也加入进去做表率。 以此提高孩子们的注意力,从此课堂氛围极好。 “是啊,他挺厉害的。” 向温奶奶告别后,陆迟坐上车准备回开川。 不出所料,有人坐上了后座。 “你想做什么?” 陆迟看也没看,随口问起。 先前在教室,他就发现了李安安躲在门后,只不过没有点出来。 虽有些惊讶,看得出来对方没有敌意。 “带我去看看李奶奶行不行?我跑得慢。” 陆迟听后神色古怪起来,重点在后半句。 差点忘了,李安安当时旧疾复发,应该也住了院,见自己出院就一路尾随至此。 上次有听年姚讲过,李安安似乎身患不治之症,常年吐血,无药可治。 突然想去见李奶奶,恐怕也是预感到了时日无多。 念着前几日没有刁难自己,陆迟不假思索同意了。 此地离乌城不远,不多时就到了后山福利院。 恰逢此时,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此情此景太容易联想起什么,陆迟下意识看了眼李安安的穿着。 一黑一白,从雨中走去。 不仅如此,接下去的事情发展也如曾看到的那般。 小胖子近乡情怯,始终不敢进去。 “李安安,如果你现在不去见她,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了。” “没机会的意思是我会死,还是奶奶会死?” 陆迟心里说不出的古怪。 小胖子向来头脑简单,恐怕还真是如字面意义的想法,并无掺杂其他东西。 他忽然玩心大起,语气淡淡警告,“可惜,你没胆量尝试这份假设。” 李安安一愣,经过一番苦思冥想,终于听懂了。 他也很耿直的上前,攥住陆迟的黑色衣领,眼底带着十足的偏执与疯狂。 “你敢动她我一定杀了你!!!” 之后也与陆迟曾看到的那样,毫无差错。 李安安最后坦言从不撒谎,而他曾明确提及父亲名为陆冬楠。 陆迟也很配合的浑身一颤,后背一阵发凉。 冰凉雨水不停浸湿衣物,却根本无法与这股寒意相比。 智商高达五十李安安说的话,怎么可能会信。 寒意来源于恐惧,此情此景竟与曾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是陆迟首次对这个世界产生了质疑。 若非拥有了预测未来的能力,那就必须得承认陆冬楠的轮回之说。 当局者迷,自我意识不受控制,也就不可能认为这是一场早已注定的旅途。 任凭如何挣扎,也逃不过安排好的宿命。 “是父亲跟你说的?” 李安安很理直气壮,“对啊,就是小时候父亲说的,他说他叫陆冬楠。” 说到后面,神色间满是沾沾自喜,说就连余甘那么聪明的人都记不得了。 这个名字,他却牢记至今。 当初对扮演一号的父亲百般轻视,也是单纯无法容忍一个外人竟跟父亲长得像。 这想法很好猜,陆迟已经彻底无言以对。 这孩子大概没救了。 据李安安所说,他本是常年负责年姚的安全,现在被派来跟着陆迟,也得到了父亲的首肯。 有这么个比纪强还厉害的人当保镖,陆迟理应笑得合不拢嘴。 听仍在养伤的纪强提过,没过多解释,只定下结论:不是小胖子的对手。 陆迟思虑再三,还是接纳了李安安。 但严格约法三章,平日里不要出现在自己眼前,也不能随意出手伤人,除非自己主动寻求帮助。 中途也有接到筱筱电话,哭喊着爸爸被警察叔叔抓了,听说还要坐好几年的牢。 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当匆匆来到警局大厅,筱筱呆呆坐在椅子上,小脸泪痕已干。 父女俩应该已经见过面,小姑娘一心想成为警察惩恶扬善,以朱大常沉默寡言的性子也不会解释太多。 思及此,陆迟快走上前,将筱筱搂进怀里。 得到少许安慰,积攒的情绪有了宣泄口,很快哭得像个泪人。 “爸爸答应过筱筱的,明明答应过筱筱的” “他就是个大骗子,说好不会再做坏事的!” 陆迟突然有些于心不忍,“筱筱不哭,爸爸也是身不由己,也不想犯错让筱筱伤心。” “身不由己?” “嗯,当初答应照顾筱筱那会儿,朱哥承诺为我做一件事。” 筱筱怔了,明显不信。 小姑娘何等聪明,怎会听不出故意安慰。 “不可能,不可能” “真的。” 可转念一想,若是真的,她该如何自处。 眨眼哭得泣不成声,几近崩溃。 陆迟见状张张嘴,最终还是沉默了。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没想到临近高考,还能蹦出这档子事。 胡天开车撞人即将坐牢,胡乐也变化巨大。 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已是心照不宣的事。 想着想着,陆迟已按照要求来到一座烂尾楼。 这里人迹罕至,适合谈事。 “还有事?” 陆迟有些意外,还以为朱大常早就离开了乌城。 特意喊他出来,应该是有事相求。 半响,朱大常从角落处现身,磨了磨牙,“我犯了事。” 莫名就想起昨天的车祸,该不会这么巧。 可听着朱哥复述经过,陆迟心沉到谷底。 不论是时间,地点,相当吻合。 现实没有道理可讲,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刚与筱筱父女相认,糙汉子不懂柔情,便听从陆迟建议,精挑细选了一个洋娃娃。 日落时分,却与曾经的仇家狭路相逢。 起因简单又复杂,朱大常年轻气盛,为筱筱母亲一怒冲冠伤人,后来对方也急红了眼,最后不慎失手杀人。 不共戴天之仇,不管过去多少年,死者那边的亲戚兄弟也不会忘记。 当然,朱大常也为此付出了相应的牢狱之灾。 牢记着女儿的请求,他本想装作不认识,主动退让,可对方显然不那么想。 “哟,怎么还拿着个洋玩意?” “让我猜猜该不会是特意给女人买的?” “哦我想起来了,你好像是有个做婊子的老相好?” 如此卡通娃娃,自然是送给小女生的礼物。 “该不会是给女儿买的?你这样的人渣也配有女儿?我呸!” “哈哈,婊子生的能是什么好货色,以后干脆女承母业,一辈子都是当婊子的命!” “嗯?怎么不吭声,要不我去光顾光顾你女儿的生意?哈哈哈” 朱大常忍,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终于,忍无可忍。 “这” 陆迟有些唏嘘,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那人被朱哥打成重伤,任由自生自灭,许是想到路边找人求救,却不料被开车的胡乐断送了最后一口气。 陆迟听后尚能保持冷静,事到如今,说再多已然无用。 “有没有目击者?还有凶器?” 朱大常说没有,声称凶器也藏在了那附近。 “你必须马上离开乌城,躲得越远越好,凶器我帮你去看看。” “好,你帮我把这个娃娃交给筱筱。” 看他心有留恋,陆迟摇摇头。 “等下一次,下一次你亲手交给筱筱,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必须你自己来。” 香城。 此处庄园前身是某古老社团的会议所,现为私人场所,拥有近百年的悠久历史。 远远眺望,既有传统古镇的韵味,又有得天独厚的水墨画风景,依河而建,门头及窗雕刻精美古朴,今日更因绵绵细雨,薄雾似纱,别有一番意境。 雕镂小窗软红十丈,目之所及尽是良辰美景。 很难想象在经济发达的香城,还能看见如此贴近自然的临河小筑,那一排排深色石柱,无一不散发出浓厚的历史气息。 不难看出,此地的主人拥有何等闲情雅致。 古亭内,老人正静静品茶,一身朴素麻衣,略显瘦弱的身材却溢出一丝气势。 没等多久,从远处慢慢走来一道娇俏身影。 就在前几天,年姚并没有骗她,如愿以偿的见到了那位白衣男子。 经过一番简单交流,在故事的最后,那人给了她两个选择。 一是留下,二是离开。 而现在的她,需要冷静思考,在一个无人打搅的地方,治疗眼睛倒是其次。 一阵沉默中,坐在太师椅上的胡魔,则在细细打量着女孩。 值得表扬的镇定,既没有对陌生环境的好奇,也没有表现出半点惊慌失措。 渐渐地,老人陷入失神,“你这双眼睛跟我那可怜孙女儿一模一样。” 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满是狠戾,遍布生人勿近的气场。 真像啊,多美的一双眼。 自小父母双亡,生于注定得不到安稳的家庭,伴随街头火并的动荡局势,从而造就了薄情天性。 老天愚昧,还让重病缠身,最终死在了病床上。 “嗯。” 女孩儿本就长了一张乖巧娃娃脸,再加上清清冷冷的嗓音,太令人讨喜。 可胡魔看着女孩白嫩的脖颈,苍老的脸颊忽然浮现出一丝怪笑。 “但你可知,她是怎么死的?” 何晚没应,心里却猛地咯噔一下。 “她饱受病痛折磨多年,为了让她解脱,我亲手把她掐死了哈哈哈” 第七十九章 暴雨中的蝴蝶(上) “婉婉快点的,下午大课要迟到了。” 耳旁传来室友的催促,程婉婉渐渐回过神来。 刚上大三,课业不算繁重,空闲时间有很多事可做。 她打开衣橱柜,入眼光鲜亮丽,从衣物到奢侈品,不乏世界名牌。 瞥了眼角落处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及时收回视线。 抛开其他不谈,自从跟了叔叔,在物质方面从未亏待过。 她选了条精致昂贵的蕾丝裙搭配短袖雪纺衫,刚出的新款爱马仕手包以及华伦天奴高跟鞋,考虑到那人钟爱光腿就没穿丝袜,最后戴上订做的蝴蝶发卡。 这就是年轻貌美的优势,即便不施粉黛,出落得亭亭玉立。 当走在静谧的绿化林,偶然看见一只美丽的蝴蝶从花丛间飞过,阴沉的阳光在翅膀映上一层灰暗的色彩。 暴雨要来了。 蝴蝶虽美,难渡沧海。 程婉婉回到这个时间点已经十八年,以三岁孩童的身躯。 当初眼睁睁看着父母双亡,于灵魂深处迸发出一股挽回遗憾,作出改变的执念,竟奇迹般的回到了十年前。 而她,就是一个普通人重生最真实的模样。 三岁那年,先后经历流浪街头和孤儿院生活,最后凭借着成年人的眼光与思想,机缘巧合下被一个普通工薪家庭收留。 小时候放不开手脚,长大后想过做生意或走些捷径,但想的简单做起来难,很快就被现实打回原形。 一路走来,坎坷且艰辛。 程婉婉能力有限,但始终乐观又坚强。 前几年,在她暗中撮合之下,父母已经成功团聚,一家人包括懵懂期的胡婉婉过上了幸福平静的生活。 除此之外,也从未停止对真相的调查。 起初她只查到让胡乐住院的张度玮身上,扩大范围后,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其父张台南。 很有名气的企业家,为人温文尔雅却不似表面简单,曾有多条命案与其相关,符合预期,像极了掌控一切的幕后推手。 自那以后,课余时间程婉婉便在张台南开的会所兼职,试图慢慢接近以查找线索。 但她初出茅庐太嫩,在那种老狐狸面前无异于将想法写在脸上,很容易就被察觉。 当时张台南没有对她显露敌意,经过一番试探性交谈,迷迷糊糊的就被劝说去陪一位年轻老总。 哪怕出身贫穷,也吃过很多苦,从未考虑过攀附高枝的那天。 但程婉婉最后还是答应了。 只需要一晚,作为获知真相的代价。 事实上,即便处境再真实,她始终认为这只是一场不愿醒来的梦,不敢接受父母双亡的现实。 却不料,误打误撞遇上了改变她一生的男人。 那就是上辈子结尾,带来爸爸消息的那位叔叔。 “婉婉想啥呢?快上课了。” 思绪回到现在,程婉婉显得心事重重。 跟了叔叔三年,也了解到一些普通人接触不到的领域,而今天则让她跟着去参加一场漫谈会。 漫谈会,顾名思义不拘形式的谈论见解,内容却不得而知。 “哥几个,快过来快过来” 限于天资,心思也无法全放在学习,程婉婉只考上一所很普通的大学,这里鱼龙混杂,不务正业的人很多。 教室里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男生圈子里那些耳熟能详的概念,往往女生们都听不懂,也不屑一顾。 “牛逼,l先生又出新作品了!” “女主身材是真好,突出一个润,就是可惜带着口罩。” “好歹是全网粉丝过百万的男人,谁知道什么时候出下期?” 听进周围女生耳中,想必是知名up主发表了为人称道的作品。 一阵哄笑中,没人看见程婉婉表情尴尬,内心静如死水。 上课时,她在笔记本上一笔一划,尤为认真刻下两个字。 陆迟。 很好听的名字,人也是那么英姿飒爽,平日里和颜悦色,和他暴虐亢奋的行径完全不相符合,床上床下判若两人。 “婉婉怎么心不在焉的,家里又为难你了?” 趁老师不注意,室友蹭了蹭程婉婉胳膊,说着悄悄话。 两人关系不错,算是为数不多的知心朋友,可那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只告诉了少许家庭情况。 程婉婉勉强笑了下,却是苦涩。 从小养父母就把她当成赚钱工具,甚至还有童养媳的意味,但不管怎样也有养育之恩。 从初中开始,就要求她出去打零工,恨不得把课余时间拆开用,身兼数职要打好几份工,除了赚取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还必须定期给家里打钱。 若不是有着成年人的心智与成熟,恐怕早被生活打压到崩溃。 “婉婉开心点,看你身材多好,我胸小就撑不起这条裙子,别提有多羡慕了。” 事实如此,那些评价犹在耳旁挥之不去。 自从叔叔出现后,家里水涨船高,换了新房子,开起了小车。 这一切改变,还得从三年前那晚说起。 长期出现在张台南的会所中,每次来了只上网,其他的一律不干。 如此奇特行径的客人,很快就引起了对方注意。 这段日子以来,也成功与张台南建立了一定联系。 精心设计的相识桥段,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从迎合对方喜好,到扮演志趣相投的同道中人,给对方心里留下相见恨晚的错觉。 可以说毫无破绽,但岂能轻易获得老狐狸的信任。 思绪拉回现在,陆迟躺在套房床上,捂着昏沉沉的脑袋,能感受到意识逐渐混乱。 先前在饭桌上,推杯换盏间,里面必定加了不干净的东西。 下桌前,老狐狸还说要送他一份礼物,并希望不要拒绝。 这让陆迟想起了曾看过关于犯罪的影视剧,头目总会要求卧底同流合污,只为有理由给予半分信赖。 如此作比很不恰当,因为他的意图并不正派。 正瞎想之际,就听套房门被人打开。 “先生您好,我来给您送点饮品。” 许是这里的服务员,声音甜丝丝的,很有辨识度。 陆迟没看,仍躺床上闭目养神,“不需要。” “是张先生的意思。” 这才扭头望了眼,大半如白玉般纯净肌肤闯入眼帘。 女孩推着小推车,正弯腰将红酒放桌上,裙摆无意识轻晃,入眼一抹蕾丝花边,映有卡通图案。 突然就意识到来人穿着别致,很不一样。 样貌姣好,乌黑长发乖顺的伏在肩头,头上戴着蝴蝶发卡,雪白脖颈系着黑色皮质项圈,神色稚嫩与娇羞并存,说不出的魅惑勾人。 除此之外,女孩穿着纯黑女仆制服,薄纱材质,松松垮垮的领口,裸露在外的肌肤蒙上一层绯红,瓷白匀称的双腿穿着黑白相间的过膝袜,再往下是细长黑色高跟鞋。 关键胸前还绑了两条红绳系成蝴蝶结,就像拆礼物一样。 这确实符合张台南的作风,向来注重浮于表面的仪式感。 “先生先生?” 思绪被拉回,陆迟闻声望去,女孩一双水眸分明,表情单纯又无辜。 短暂的沉默,程婉婉端着摇晃的酒杯,红唇轻抿,欺身上前想亲吻男人嘴角。 来之前她特地喝了一点,酒壮怂人胆。 整个房间逐渐充斥着梦幻,粉红色灯光渲染之下,纱帘携着微风轻摇,映照出落地窗外火树银花的夜景。 好似一场编织好的旖旎梦境,怎能不惑人心绪。 却不料男人坚守本心,即便看上去愈发神志不清。 “滚。” 程婉婉愣住,很清楚此时的自己有多魅,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 况且神色分明是喜爱,目光曾多次停留在她身上,几度陷于深邃沟壑,敲响欲望牢笼。 现实却被毫不怜香惜玉的一推,顿时跌倒在地。 地板铺满软垫,不疼,但莫名觉得委屈,对方的轻视根本不加掩饰,眼里赤裸裸的嫌她脏。 但她确实未经人事,一心调查导致父母双亡的真凶,曾让无数追求者心碎不已。 “叔叔,我很干净。”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 耳旁一阵轰鸣,意识越发泥泞,陆迟低头望去,思绪慢了拍。 常见的鸭子坐映入眼帘,往往被人称作最可爱,最少女的坐姿。 短裙顺着大腿散落开来,红酒也倾洒一地,红的红,白的白,委屈巴巴惹人怜爱。 除开那些装束饰品,女孩小脸素白,浑身流露青春与活力,还带着一股子倔劲。 残存的理智快被药物侵蚀干净,陆迟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不后悔?” 仿佛被一眼看穿来意,程婉婉愣了瞬,随即坚定点头。 男子相貌几乎没有变化,就是记忆里那个给她当马骑的叔叔,人很好。 既是一场绮梦,也就没有那么多顾虑。 “不后悔。” 一切,从这里开始失控。 第八十章 暴雨中的蝴蝶(中) 过程不足为外人道也。 那晚过后,两人没有断了联系。 陆迟待程婉婉极好,会给她买漂亮裙子,还出面替她撑腰解决家里麻烦,从未要求过任何。 时间一长,少女情窦初开,陷入甜蜜情网,很自然的默认了情人关系。 三年来,她恪守本分,方方面面力求做到最好,为此还特意锻炼了脚趾功底。 但现实远比想象可怕,多少次知难而退,多少次濒临悬崖边徘徊,多少次被耻辱感淹没身心。 手段频出,千奇百怪,她实在接受不了那些。 但叔叔无疑是她见过最懂人心又会说话的人,每次事后,总能以三言两语哄她开心。 再者,那一切都建立在自愿的基础上。 花石洲际是开川最高档的酒店,背景雄厚,其中蕴含的人脉关系网络复杂,接待重要外宾或盛大活动基本都会选在这里。 即便不清楚张台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常年接触下,大概心里有底。 所谓的漫谈会,不过是披着光鲜亮丽的外壳,穷奢极欲而已。 思绪收拢,陆迟瞥了眼副驾驶格外安静的女孩,不吝开口赞美。 “今天很漂亮。” 程婉婉今天穿着一身定制的黑色套裙,极具特色的抹胸设计,凹凸有致的身材勾人无限绮思,化着淡妆的小脸粉雕玉琢,美得动人心魄。 品味与庸俗往往只有一线之差,无疑在女孩身上发挥到了极致,出席酒会是最佳女伴,酒会结束是膝下情人。 同一件衣服,两种场合,皆挑不出半点瑕疵。 程婉婉听后只是沉默,内心泛着胆怯。 叔叔透露的不多,只说今晚的漫谈会嘉宾涵括各界大人物,且每人都会携带女伴。 处在信息尤为发达的时代,只需稍微动动手指,就能轻松知晓近期大事。 拿手机在网上一查,原来今晚这里将举办花石集团的年度酒会,邀请了不少政府高官,社会名流,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可见一斑。 短暂的沉默,陆迟开着一辆黑色宝马朝地下停车场驶进。 一眼望去,动辄上千万的豪车比比皆是,视觉冲击力显然。 接触圈子不一样了,程婉婉眼界也有提升,认出不少世界名牌,当看见一辆红色超跑,眸中难掩喜爱。 “喜欢?” “没,只是感觉好假啊” 女孩本就出身贫穷,一时心生感慨在所难免。 这些豪车随便挑一辆出来,都是普通人穷极一生奋斗的目标,且大多数会失败。 然而对于那些车主,就如常人坐公交那般容易。 的确浮夸,但很现实。 “像这种车子,这种酒会,曾经的你也许根本不敢想象。” “但以后只要你愿意,那些男人会把优渥的生活捧到你面前,任你选择。” “小婉,你要牢记自己有这个资本,不必看轻自己。” 女孩无疑是理想中的完美情人。 从小的生存环境让她养成独立自主的性格,凡事认真的态度,懂得摆正自己的位置,太多优点令人讨喜。 何况这几年在他的帮助下,逐渐褪去青涩,彰显独特魅力。 “您” 若听别人说这些话,要么暗含敲打意味,要么内心产生危机感。 但相处久了,即便叔叔心思深如海,程婉婉自认能听出一些话外音。 “您已经厌倦了?” 陆迟不答,停好车后,拉起女孩小手走向电梯。 即便身家千万,勉强算是事业小成,他的生活品质与普通人并无差别,平日里也没什么爱好,除了看书和公园散步,便再无其他。 近几年花销也全用在程婉婉身上,不仅用多年存款在桃园安置了套独栋别墅,各种昂贵奢侈品从不吝啬。 算是尽可能的补偿,但有些事没必要告诉她。 花石酒店共分八十八层,客房无数,内设十二间高级餐厅,各类宴会设施以及娱乐场所,位置得天独厚,与开川歌剧院隔江相望,距商业中心交通便捷。 当来到指定地点,按流程出示邀请函,走进大厅,入眼富丽堂皇。 已有不少人到场,谈笑风生,纸醉金迷。 没等多久,就见张台南搂着一位女士迎面走来。 步伐从容而优雅,女人穿着黑色晚礼服,尽显端庄大气,匀称丰腴的身材,腰肢如雨打荷叶一般摇曳。 经过一番简单介绍,原来是张台南的恩爱发妻,身居高位的黄女士。 能看出将皮肤保养的很好,看上去才三十出头,浑身上下散发成熟女人的气息,不过气质冷艳,显然不易接近。 但让陆迟疑虑的是,明显感受到黄女士多次将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 伴随场中响起萨克斯乐曲,人们成双成对,于舞池尽显优雅。 在场优质女性颇多,十分养眼,从大气优雅的上流名媛到耳熟能详的人气明星。 没有女人不愿在肌肤保养方面下功夫,不仅是为在这种场合受人瞩目,同样也能给身旁男人长脸。 按理说程婉婉初次出席这种场合,理应感到自惭形秽。 但女孩站在风暴中心,始终仪态自然,笑容得体,眉眼间摄人心魄。 胜在年轻,无需过多开屏,便能轻松盖过一切风头。 衣着妆容柳绿桃红,尽显成熟女性的魔力,却又保留一份少女纯真,令人暗自称奇。 不少男士注意到,眼中极尽欣赏之色,不禁窃窃私语是哪家千金。 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如打磨好的璞玉光彩夺目,实在招人疼爱。 连张台南也倍感惊艳,三年前的黄毛小丫头,已经激发出如此着迷特质。 既已察觉妻子心意,他也就顺着提出邀请,萌生出交换舞伴的心思。 “等今晚活动结束,小程不妨来家里做客?” 此话一出,气氛莫名诡异起来。 黄女士先瞥了眼张台南,又对陆迟进行露骨的打量,出奇的默认,脸上逐渐浮现淡淡微笑。 程婉婉不懂其中玄机,但也不好推拒,正准备点头应下,忽被紧紧搂住腰肢。 “可惜,小婉最近身体不适,吃不得冰。” 赤裸裸的拒绝展露无遗。 她当即反应过来,不情不愿又害怕非常,一只小手抓牢陆迟衣角,生怕被推开。 张台南看到了,只深表遗憾和陆迟握手,也就作罢。 就像商务洽谈没谈拢,却依然表示友好立场。 随着酒会开始,由主持人感谢各位来宾到来,再熟悉不过的场面话。 “这里的主人曾是我客户之一,很有能量,人也不错,不过他今天没在,以后有机会我可以搭线认识。” 两位男士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交谈,张台南简单介绍起酒店背景。 讲述之际,还说起一件圈内趣事。 像花石集团那般庞然大物,旗下酒店遍布全球各地,可无一例外将最豪华的总统套房留了一间,据传仅是为了让一位女孩落脚。 听上去很有意思,但陆迟对此不感兴趣,只不时点头附和。 等到酒会快要结束,才冷不丁开口。 “张叔叔当真不介意?” “无伤大雅,想必是她在你身上看到了旧友的影子。” 陆迟以为是托词,没在意。 但张台南心里清楚,自妻子从政以来眼高于顶,冷艳又高傲,能让她感兴趣的男人着实少得可怜。 令人遗憾的是,曾经的那位好朋友自从成家后,就彻底划清了界限。 “她决定的事誓不罢休,若是可以,加个微信聊聊天也好。” 点到为止,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见陆迟终于认真对待起来,张台南笑容豁达,随即说起几年前的往事。 “几年前家里来过一位客人,你也认识,我和妻子还较为满意。” 脑中迅速筛选人选,陆迟很快皱起眉头。 若要他给个评价,那家伙头脑简单,行事鲁莽,简直是少不更事的典范。 当年那件跳楼自杀惨案发生,多家媒体轮番报道,必定会忍不住去找张台南讨要说法。 至于结果 仿佛知道陆迟在想什么,张台南突然话锋一转。 “听说你们还是大学室友,关系不错?” “普通朋友而已。” “后来因为某件事闹翻了?” “嗯,道不同不相为谋。” 张台南闻言打量陆迟几眼,忽然放松下来笑了笑。 “那你可不能怪罪于我,当时我给了他机会得知真相,不过时限一个月。” 凡事都说破,那多没意思。 仅仅一个月,作为获知真相的代价。 这个关键词再熟悉不过,陆迟瞬间气血上涌,差点当场犯病。 浑身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在看不到的地方,强行将手指关节错位,难言剧痛才勉强压制满腔怒火。 即便再清楚那人妹控,难以想象能做到那种地步。 自三年前产生交集开始,老狐狸明里暗里不知试探了多少回,刀尖上起舞的胆量可不是一般人拥有。 须臾间,陆迟只笑得老实,波澜不惊。 “挺好。” 第八十一章 暴雨中的蝴蝶(下) 酒会结束。 两人在张台南的带领下,沿着一条秘密通道朝会场走去。 “我帮了那位朋友的忙,得知我职业特殊性,便划分出这个空间,算是开了后门。” 越临近会场,随处可见严阵以待的安保人员,个个昂首挺胸,目不斜视,足以看出隐秘性之高。 进场前,按照主办方要求,男士们纷纷俯身,为女伴脱下高跟鞋,鞋上镶钻在霓虹照耀下熠熠生辉。 此间男女,珠联璧合,言行举止,很是优雅。 任谁看到如此一幕,怎么也猜不透这场聚会的初衷。 除此之外,门口还设有好几种安检设备,杜绝任何人携带电子设备入场。 男方换上宽松浴袍和定制面具,至于女方只需要佩戴饰品。 真皮材质,看上去造价不菲,极具仪式感与象征性,为迎合个人不同喜好,上面还刻有各种动物图案和卡通人物。 如所料一般无二,陆迟不动声色问,“必须戴?” 接待人显然没料到这茬,出于职业素养只面带微笑回应。 “这是上面要求的,您看” 后面还有人等着入场,不乏有头有脸的人物,出于教养没有催促,但多少有些轻视。 张台南也没有出面调解,只在一旁静静看。 气氛就这样陷入僵持。 陆迟想了下,看向神色复杂的程婉婉,没有开口。 管中窥豹,怎么也该察觉到一些。 “我可以的。” 程婉婉忽然上前一步,选了一个刻有蝴蝶图案的皮质项圈。 神色坚定,随即仰起小脸望向陆迟,满是敞开身心的信赖。 与之后的场面相比,女孩主动迈出这一步很有必要。 当换好衣物,迈进内部空间极大的会场,放眼望去,已有不少人就坐。 整体光线昏暗,戴上面具后也无法识别他人身份,只能从气场上隐隐判断非富即贵。 如大礼堂似的阶梯型构造,观众席足以容纳上百人,大多是属于门外汉,依靠各种关系进来虚心学习。 至于最前方摆放着十张座椅,彰显着身份与地位,旁边则放置着软垫,主次分明。 随着门口缓缓关闭,现场一阵寂静,不含半点旖旎色彩。 应张台南热情相邀,陆迟占了一张座椅。 至于其他八位男士,虽看不到容貌,其中不乏成熟稳重以及大腹便便,陪伴在侧的女伴无不万里挑一。 样貌姣好,身材匀称只是最基础的要求,至少能在某方面脱颖而出。 一眼扫去,就发现不少熟面孔,不乏公众人物,甚至还有一位知名企业老总,典型的女强人。 后面的观众难免心惊不已,女强人一副温顺模样,不禁令人猜测,能让她甘愿拜倒的男人究竟何方神圣。 至于最后一位特邀嘉宾竟是女士,来自香城,知名房地产企业家。 出身不必多言,江氏的名头大陆无人不知,时至今日福布斯榜上有名,常年跻身前三。 江红潮显然是独自出席,完全看不出是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皮肤保养的比年轻人还要细腻,一颦一笑尽显柔媚。 据悉她早年丧夫,独自养大双胞胎女儿,创业并不顺利,公司多次濒临破产。 甚至还有小道消息称,最艰难的时期,曾将一双刚成年的女儿送出去抵押以得到支持。 陆迟没了解过,自然不知这位女士的传奇事迹,也不关心。 他所有的注意力,被其中一位男士的女伴吸引。 即便从不追星,总会有青睐的,印象中那女人谈不上顶流,可也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自出道以来演艺生涯就一路长虹,公众印象极好,从未出现任何绯闻,被许多网友视作娱乐圈的一股清流,独一无二的清纯玉女。 一时间,陆迟心中难免产生落差感,塌方来的猝不及防。 明显察觉到别样打量,那位女明星朝陆迟礼貌一笑,纯真而质朴,与以往接受媒体采访时并无差别。 随着灯光亮起,举办人张台南走到最前方的高台。 没有多余的客套,直入主题。 那些理念与手段陆迟早有领教,基本左耳进右耳出。 “相信很多朋友都会粗浅的认为,让一个人低头很简单,方式多种多样” “但我始终提倡节制,如果控制不了自我,如何更好的引导猎物,对这项爱好的提升也就止步于此” “当然我也反对物化,若只视为单纯的贪图享乐,那无疑是个错误的方向” 始终侃侃而谈,控场能力十足。 张台南作为圈内知名人士,见解超前,手段层出不穷,众多优异实绩广受客户追捧。 自踏上这条路,无疑为他的事业带来了极大方便,轻易打通许多渠道,共同构建利益纽带。 临近尾声,还顺便打了个广告,在商言商,虚以委蛇只能消磨彼此耐心。 当然,他并非来者不拒,只有理念相同的客户才有进一步沟通的价值。 “最后,实践出真知,希望大家尽情交流,分享彼此心得体会” 伴随时间流逝,理论阶段结束,轮到自由活动时间。 “今天来了一位入行许久的嘉宾,年龄不大,却是与我并肩的好友。” “小陆向来倡导温和的手段,极具专业素养,思想之通透,有时候就连我也受益匪浅。” 随着张台南望向陆迟,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至于身旁那位女孩,才跟他三年,已然成长为一块不可多得的美玉。” 一时间,全场人视线聚焦而来。 陆迟尚且面不改色,程婉婉愈发紧张,手足无措起来。 大概明白了张台南的意思,他突然深吸一口气,抓起女孩的小手。 下意识挣扎了瞬,渐渐找到熟悉的感觉,慌乱中不失体面,却始终背对观众席。 不少人见状暗自摇头,就连外行人也能看出,女孩并未经受任何专业训练。 “这位陆先生,是否采用的方法不对?” 有人质疑才对,连开胃菜都不算的小场面,女方就能表现得如此抗拒。 而其他座椅上的男士,只需一个眼神过去,身旁女伴纷纷半跪软垫。 那些人,基本都经过张台南的针对性洗礼。 陆迟瞟了眼就收回视线,随即看向身旁的程婉婉,那只逞凶造次的小手已经收回。 小脸惨白,安全感尽失,无处可逃的恐慌,毕竟跟私下不同。 至少张台南的目的达到了,特意邀请他来,不就是为了充当小丑,有了显着对比才能衬托真材实料。 “张先生可是看走眼了,这人不过外强中干,名不符实。” 又是先前那人出声,声音平和,却极尽轻看。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拥有清晰的自我意识。” 一顿,陆迟笑,安抚摸过程婉婉的脑袋,后者渐渐镇静下来。 “我只是不愿让她承受太多,没必要强加一些想法。” “我始终认为,倾注情感与相互信赖,才是最好的牵引绳。” “当然,这仅是我个人见解,各位不必在意。” 这话显然触及到很多人的敏感神经,在当今主流文化中无疑是大忌。 又是一番针锋相对,场中氛围闹的闹,玩的玩。 只有江红潮略带欣赏看陆迟一眼,作为女性自然听得顺耳。 其他八位男士则是默不作声享受,乐得看热闹。 伴随场下质疑声越来越多,掀起一股浪潮翻涌,陆迟没有再搭理。 不过千夫所指的场面,撼动不了他分毫。 何况这场闹剧很快就要结束,不少人渐入佳境,已携手离场前往张台南精心准备的套房。 思绪瞬间被拉回,只因传来温热的触感。 陆迟不用低头看,也能想象出女孩小脸上的决然。 他没有阻止,感受难得的安宁。 短短片刻,程婉婉面临的压力更多,听到那些轻视,被人百般质疑,就因为她表现太差。 此时的女孩神色专注而优雅,当察觉到鼓励目光,抬眼朝陆迟笑,鼓着脸的样子十分可爱。 哪怕姿态再卑微,处境再难堪,不管别人的视角如何,这无疑是她最美丽的时刻。 突如其来的妥协,引得人们纷纷侧目,不理解女孩的转变,又是如何做好心理建设。 陆迟始终很平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女孩也格外认真,近乎全身心的投入,逐渐忽略了周遭环境,以及人们愈发震惊的目光。 从最开始的做给其他人看,好推翻之前的那些诋毁,到现在的沉浸式。 此时此刻,她的世界里仿佛只有跟前人,不论斗转星移,沧桑变化。 这就是陆迟曾夸过的优点,凡事认真的态度令人着迷。 如此梦幻一幕,霎时点燃了场中气氛,弥漫说不出的意味。 “这” 人们不理解,不懂发自内心的臣服,也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读。 有心人逐渐看出一点门道,从起初的窘境,心理的变化,到最后的主动,本就属于手段的一部分。 女孩在所有人面前丢下思想包袱,抛弃自我,却又转瞬间重塑,只因想对那份信赖有所回馈。 蜕变化蝶的过程完美呈现眼前,动作稍显笨拙,却是最珍贵的瞬间,绝无仅有。 先前嗓门最大的哑了火,不少观众回过神来,直言不虚此行。 眼看局势不出所料的转变,同为见证者的张台南极尽满意,走至最前方,作出总结性陈述。 “作为一名合格的猎手,需要掌控一切,懂得切换姿态,学会运用感情,建立彼此信赖的桥梁。” “这座桥,由你而建,也由你而毁,仅凭一念之间。”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做到以上才能改革创新,迎来更好的环境。” 六十六层的套房走廊,格外谧静。 “你的女孩很不错。” “多谢夸奖。” 看男人不动声色上前半个身位挡住女孩,就因为自己泄露了攻击性。 这份细致入微的体贴,让江红潮好感倍增。 方才那一幕震撼心灵,至今不曾缓过神来,只知春心复燃,对那个男人产生了探索欲。 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说不清道不明。 “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我想跟陆先生谈谈合作。” 离开会场才摘下面具,可也只需要问一问张台南。 但实际上,独靠一张嘴忽悠,并不专业。 思及此,陆迟看了眼程婉婉,后者很乖巧的先行回房。 来到尽头处的露台,天色渐沉,冷风渐起。 成年人之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江红潮上来就表明来意。 直白而露骨,简单说就是馋身子。 陆迟多少有些意动,女人眉眼间尽是妩媚,且经过岁月流淌修来的那股气质极具吸引力,更遑论地位之高,露水情缘未尝不可。 再者,若成功与其建立联系,也是一大助力。 所以他拒绝了。 这让江红潮笑容僵硬,还以为出现了幻听。 有想过男人会格外猴急,或是故作矜持,关键也不像欲擒故纵,而是真真切切的拒绝。 天知道有多少人想与她春宵一度。 就算抛开外在条件,江家始终只有三位美女,双胞胎女儿也年轻貌美不曾婚嫁,曾有无数豪门踏破门槛求婚。 整个香城最广为人知的痴心妄想,那就是做江家唯一的男主人。 年轻时的江红潮一心扑在事业上,也就耽误了,随着眼光越来越高,基本没遇上能让她倾心的男人。 否定只会强化认知,有那么一瞬间,心生一定要征服眼前男人的强烈念头。 “你看不上我?还是嫌我老?” 然而女人看上去并不老,从头到脚散发成熟女人的魅力,一身高档晚礼服勾勒出起伏曲线,皮肤肉眼可见的白皙紧致。 陆迟想了下,到底忌惮对方的身份,话还是得委婉。 “姐姐很美,美的让我不敢直视眼睛,我相信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 “呃,主要小婉特别胆小,一个人睡容易做噩梦。” 没有哪个女人不爱听赞美,况且还能听出真心实意。 江红潮气消了些,想也不想就说,“你可以喊她一起。” 陆迟被噎了下,半响说不出话来。 他很认真的思索对策,只好拿出看家本领。 转身就跑。 奔跑姿势谈不上优雅,像极了小孩恶作剧失败的狼狈逃窜。 江红潮见状怔了瞬,为这幼稚行径感到古怪,随即扑哧一下笑出声。 “小男人,有机会一定要来香城玩。” 但凡敢到她的地盘,想跑也跑不了。 当陆迟走进房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少女应该刚洗完澡,海藻般乌黑的长发披散肩头,小脸素白,眼睛被热气熏得迷离,已盖上薄被准备睡觉。 “您回来啦” 同为女性才能感受到掠夺的信号,方才程婉婉一眼就看出那老女人不安好心。 就算皮肤保养的再好,花的钱再多,也不及她天生丽质。 而叔叔这么快就回来,总不能发生过实际性进展。 “嗯,刚才的表现很不错,张叔叔也夸你了。” 语气中的喜悦不加掩饰,很少见他如此开心,好似卸下一切伪装。 因此,程婉婉也终于看出了一些东西。 “您是不是把我当成接近张台南的工具?” 惊讶于女孩的悟性,陆迟很坦诚,叙说起前者毫不知情的事。 听着听着,程婉婉陷入沉默。 原来叔叔也是因为某个目的而接近张台南,然而对方始终保持警惕,恰逢她主动送上门来。 那是一次敲门砖似的试探。 为了成功接近张台南,陆迟无法拒绝那晚的礼物,否则意味着没有了后续。 他需要知道将要面对一个怎样的敌人,从行事风格到心理防线,将想法摸透,嚼碎,力求找出半分破绽。 但凡要对付一个人,他从不计任何代价,也从不轻易尝试没把握的事。 有了共同追求的理念远远不够,还需要共同维持的利益体,以至于游走法律边缘,交出把柄以加深信赖。 可说到底,陆迟心里很清楚,那不能成为伤害女孩的理由。 “后悔了?” “不,叔叔。” 女孩仰起小脸,笑靥如花,一如初见。 “以前的我不会后悔,以后更不会。” 有一只美丽的蝴蝶,于暴雨中穿梭,漫无尽头。 第八十二章 分手 离上次风波过去了一周。 法院判决已经下来,经过律师据理力争之下,朱大常只被判了两年,逃过了过失致人死亡罪。 正值暑假期间,陆迟无所事事,基本待在租房没出门。 当一个人突然闲下来,也会伴随无形的压力。 这段时间闲得发慌,给许久未联系的易长安打了个电话询问近况,最后只说了句钱要挣,但事也要办好。 随后又想起李哥结婚时随礼太薄,大手一挥给两口子补了套婚房,外加一辆适合女性的超跑。 说起付莜竹,自公关部门工作以来,为人机敏识时务,靠着能力与关系正一步步往上爬。 一切如常,除了不知道何晚的行踪。 陆迟也多次去找何三水询问,可惜口风很紧,总是打太极说必须先得到女儿的同意。 除此之外,就是全天无死角指导筱筱功课。 自从上次小姑娘放出豪言要考大学,几套模拟题下来,却只能考五百出头。 在陆迟眼里远远不够,毅然充当起严厉家长的角色,让小姑娘叫苦连天。 沉寂了一周,难得今天有些热闹。 一群人聚在桃园,庆祝陆迟乔迁之喜。 众人不知该如何安慰,也不好提及何晚,所幸有赵今辞担任气氛组不至于冷场。 “恕我直言,此次宗门迁移,根据我平时表现,怎么也得封个首席大弟子。” “得了你,不被小陆子逐出家门就算好的了。” 一进屋,整体装修偏简洁,没什么特别。 只是考虑到何晚喜静,单独划分了隔音很好的书房,精装之下,如梦似幻。 如此豪宅空荡荡,三楼加地下两层,陆迟也没有请阿姨的习惯,准备自己承担每周打扫的任务。 “大家自便就好。” 来到一楼会客厅,作为主人家的陆迟寒暄了几句,就径直去厨房准备,关于终结村辅料与李吱吱产生的误会也早已解释清楚。 “小陆子貌似状态还行。” “真没问题?毕竟何晚不声不响就走了” 据与其接触的筱筱所说,这段时间陆迟没有表现出低落,除开发呆就是指导她功课,但睡眠很少。 “恕我直言,男人的眼泪都闷在胸口。” “妹子,要不咱俩以后就来这儿蹭饭,也挺近,老陆一手厨艺可不能生疏了。” 愣了会儿才明白在跟自己说话,赵清河兴致缺缺没搭理。 “你们都别瞎猜了,我很好。” 从厨房传出声音,众人这才住嘴。 饭桌上,各类美食诱人,色香味俱全。 也只有徐飞扬看得透彻,少了雷打不动的番茄炒蛋。 一行人相继送上乔迁祝词,随即正常用餐。 看气氛略显压抑,赵今辞嘴不空。 “唉,异地恋算什么,异界恋才痛苦。” “老陆你看开点,最起码人还在。” “以后凭你那张嘴,但凡一逮着机会就能舔回来。” 陆迟心思放在美食上,神色淡淡,“吃饭别说话。” 被噎了下,赵今辞也就闭麦。 伴随长久的沉默,直到赵清河的手机响起。 “行,在哪?我在别人家吃饭,马上来。” 这个小插曲,没有吸引其他人注意。 等下了饭桌,赵今辞则像个拿妹妹没辙的好哥哥苦口婆心。 “晚上早点回家,又准备跟哪个狐朋狗友出去玩?” 语气习以为常,常年在混迹于酒等娱乐场所,总会碰上一些牛鬼蛇神。 赵清河正拿小镜子补妆,瞥了眼面无表情的陆迟,妩媚一笑。 “何晚啊。” “她在哪?!” 问清楚后,陆迟随手把钥匙丢给赵今辞,夺门而出。 “把碗洗了,锁门。” 百货商场,人来人往。 如女孩这般相貌,不论去哪也会引来行人纷纷侧目。 不少路人暗自猜想,会是怎样优秀的男人,才能让她在太阳底下甘愿受罪。 不多时,就见一个大男孩满脸堆笑走来。 何晚看也不看陆迟,转身进入商场,并没有理会一脸讨好。 陆迟急忙跟上。 一路走去,回头率颇高,何晚虽不会打扮,但底子摆在那,是谓长相乖巧的冷美人。 当走进一家高档男士品牌店,陆迟没抱多大希望。 当何晚挑好让他来试穿衣服,也没自恋到以为是给自己选的。 “这衣服应该挺适合何叔叔。” “嗯。” 何晚点头,转身离去。 陆迟不由苦笑,很识相的去前台刷卡。 “这是跟女朋友吵架啦?” 出手大气又五官端正的男人混的不会太差,两人的互动引起了收银员的注意。 收银员看上去三十多岁,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起。 “女孩子嘛,多哄哄就好了,行动大于一切。” 陆迟道了句谢,急忙跟上何晚脚步。 原来在外人的视角看来,两人此时才更像情侣。 一晚上的时间过去,几乎是给何三水买衣服领带,以及营养品之类的。 离开商场后,华灯初上,冷风渐起。 “你帮我转交给爸?” 陆迟一口应下,心知女孩脸皮薄。 自从上次出事,父女俩应该都明白了彼此重要性,再无隔阂。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医生说,治疗眼睛至少需要半年。 不声不响离开,又不声不响回来,如今还要莫名其妙离开。 但陆迟还能保持冷静。 他顺着影子回头望去,这才发现后面跟了几个疑似保镖的人,看上去训练有素,不像内地的。 “你在香城?” 如果猜不到,才会让何晚感到惊讶,“嗯。” 脑中渐渐回想起一周前,老人说出曾掐死亲孙女的过往后。 “你做的对。” 女孩只是很认真回了句,不加思考。 营造出的诡异氛围,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如此反应根本不在预料中,胡魔只好满脸阴森的又强调了一遍。 “我说,为了让她彻底解脱,我亲手把她掐死了!” 何晚只是莫名瞥他一眼,很理性分析,“你是在帮她,所以你做的对。” 胡魔:“” 这女娃娃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听不懂人话? 可下一秒,胡魔忽然大笑不止,不仅立马安排医生,之后还对何晚百般疼爱,显然是看作亲孙女对待。 在他行将就木之际,出现一位眼睛酷似孙女的人,关键还合乎性情。 这不仅是缘分,也不止是弥补人生缺陷的灵丹妙药,一定是老天垂青,冥冥之中的安排。 “他只是一时兴起,就像小孩子得到新玩具,没多久就会腻了,谁知道某天会不会发疯也把你掐死。” 思绪被拉回,何晚看了眼神色担忧的陆迟,没吱声。 “这次回来” “回来给爸报平安。” 那应该已经见过面了,陆迟接着说。 “嗯挺好,你不知道何叔叔这段时间多担心你,多想你,我也是。” 所有的感情故事,精彩的是怎么开始,动人肺腑的却是怎么结束。 几乎是写在脸上的思念,何晚抬眸看陆迟一眼。 心知有戏,陆迟上前想抱她,她却下意识退后半步。 动作没能逃过视线,不禁捂上腹部伤口想博同情,声音低沉不少。 “认真的?” “嗯。” 何晚一顿,神色淡淡,“陆迟,我不喜欢你了,所以分手。” “你说得对,我以前太依赖你了,所以我想试试没有你的生活。” 即便面对分手这种事,女孩的逻辑依然清晰得可怕。 这话听上去甚至有些好笑,可陆迟怎么也笑不出来。 短暂的沉默,何晚轻轻吸口气,“再见。” 胸腔里那股窒息感就快压制不住,陆迟张张嘴,嗓音止不住地颤。 “外,外面风大,我们先回家。” 第八十三章 颓废与妙计 一大清早,徐飞扬就接到了筱筱电话。 “哥哥昨天没回家,今天回来有点神神叨叨的” 徐飞扬来的晚,一进门,就见赵今辞神色难掩悲伤。 “恕我直言,老陆他已经道心破灭了。” “什么情况?” “多半是被甩了,小姑娘说他昨晚没回家,深更半夜在街上晃悠,跟个孤魂野鬼似的。” 这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干的事,甚至还因此闹出些趣事。 凌晨三点出没街头,被巡逻的警察撞见,还以为是可疑人员便索要身份证。 但陆迟不搭理,结果自然是在派出所待了一宿。 “现在呢?” 徐飞扬顺着视线望去,就见陆迟呆坐在地,一副神游天外模样。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绝望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两人各自劝慰几句,实在无果先行离去,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拐过弯。 本以为这种状况持续不了几天,却不料只是开端。 几天过去,陆迟病情始终未见好转。 突然对什么也不感兴趣,萎靡不振,懒的饭不做,澡不洗,整天就一动不动冥想。 当徐飞扬再次来到陆迟家,刚走到客厅,就见王霸霸眼含热泪离去。 “我们有明天可以享用,这是最幸福的事,也是最悲哀的事,言尽于此,希望你回去好好想想。” 一股浓烈的负面情绪充斥空气中,却又不完全是。 “这” 一旁的赵今辞憋着笑,叙说起原委。 他本是抱着一番好心,找人来安慰陆迟,首当其冲的小白鼠就是寝室另外两人。 专门跑来开导,结果反倒被陆迟忽悠得神志不清。 信心十足赶来,失魂落魄离去。 “你不去露几手?” “恕我直言,我可不想被老陆分析。” 两人扭过头,就见曹镪战战兢兢的,靠近坐沙发上出神的陆迟。 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就被无情打断。 “没人规定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面对,什么时候该逃避。” “陆哥你说得对,但你这样” 陆迟也不看他,自顾自分析起来。 “小镪子,我懂你。” “你沉迷在互联网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将其视作精神寄托,一方面是天赋使然,另一方面则是逃避现实。” “因为你只能在电脑上找到成就感,现实里总是直不起腰,唯唯诺诺,你极力想摆脱过去,骨子里却还是不敢面对现实,只能躲在阴暗角落敲敲键盘。” 几句话就被说的心态爆炸,曹镪哭丧着脸狼狈而逃。 见此一幕,赵今辞不禁感叹道,“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动他啊。” 徐飞扬对此极为认同,“因为小陆子很清醒,甚至清醒的过头,跟那些颓废的人不一样。” 该如何拉陆迟一把,这道疑问萦绕于两人脑海。 若就这样不管不顾,人迟早要坏掉。 思索半响,赵今辞望向陆迟,眼里血丝遍布,很长时间都没睡个好觉。 “山人自有妙计,先从最基础的做起!” 最近猫猫总部发出去一则招聘启事,报酬优厚。 作为互联网领军企业,号召力摆在那,不过一天时间,赶来面试者多不胜数。 内容则很简单:猫猫陆总为情所伤,现招一位会讲故事,声音好听的女孩哄睡,播音专业优先。 面试官则由赵今辞亲自担任。 这也不算胡闹,还得到了李熹凌的大力支持,要不是工作繁忙,恐怕早就跑到陆迟跟前聆听教诲。 面试厅外人潮拥挤,好不热闹。 赵今辞挥挥手,不厌其烦朝门外喊道,“下一个!” 应聘者多达上百人,质量良莠不齐。 有在校小姑娘来碰运气的,有拜金女想趋炎附势的,也有目光长远想来积攒履历人脉的,可以说极其复杂。 为求效率,赵今辞心一狠,将所有人喊到里面来。 “有没有资深夹子?很自然的那种。” 这形容当下还不流行,在场人只从字面上隐约推测出了意思。 赵今辞很有耐心,先夹着嗓子示范了下,温润动听,就差给在场女生听怀孕。 气氛轻快,有活泼的女生问陆总是谁,有什么喜好之类的,提前知晓客户信息也很关键。 赵今辞也不避讳,“门房老大爷一个,现已提前过上退休生活。” 全场哗然,窃窃私语起来。 看不少人心生退意,少年阿辞这才正了正神色,“开个玩笑而已。” “陆迟啊是个极其复杂的男人。” 他顿了下,思索着该如何形容才恰当。 “说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有失偏颇,擅于营造极富人情味的假象,且不论敌我,皆能发自内心的谈笑风生。” “除开自以为是,阴险狡诈,死鸭子嘴硬,应该就没多少缺点了。” 叙说之际,赵今辞回过神来,突然抛出一个问题。 “恕我直言,都有什么绝活?” “绝,绝活?” 在场人无不面面相觑,又是闻所未闻的说法。 “我会唱歌!” “我会跳舞!” “我吹拉弹唱样样精通!” 这样的才艺普通又大众,并不能得到赵今辞的青睐。 “我,我应该可以。” 赵今辞闻声望去,是个小脸素白的女孩,应该还很年轻却显成熟,一身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头上戴着蝴蝶发卡。 他记性一般,只觉在哪见过,一时却想不起。 “行,你上前来演示一下。” 程婉婉鼓起勇气,上前只说了一句话。 听完后,赵今辞皱眉沉思,其他人直呼关系户,不公平云云。 女孩没有透露太多,只说认识陆迟,很有信心让心情变好,具体方法不好明说。 赵今辞也想起了曾在会所有过一面之缘,依稀记得当时女孩出去接电话,紧跟着陆迟就借口上厕所,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能让老陆感兴趣的人,可是个稀罕物。 “行,就你了。” 当即作出决定,赵今辞风风火火的就准备带女孩去桃园。 “老陆最近睡眠不好,但也不能转变成嗜睡,一切交给你了。” 桃园。 陆迟皱眉,打量着眼前的程婉婉。 赵今辞并未做任何解释,把人带来就溜了。 上次还能归结于巧合,这次再遇,大概率意味着女孩也苏醒了。 见陆迟不表态,程婉婉心里没底,刻在骨子里的臣服悄悄作祟,像罚站一样站旁边手足无措。 男人与记忆中的印象相差不大,不过年轻了好几岁。 长久的沉默。 “我记得你。” 顿时心中一紧,程婉婉还没想好说辞,就听陆迟继续说起。 “如果我没猜错,是刚刚那人委托你什么事,开出了丰厚的报酬?” 话毕,陆迟打量着女孩廉价却干净的棉布裙,又望向头上的蝴蝶发卡。 被这样盯着,程婉婉心里更紧张了。 不知为何,这辈子她的记性越来越差,许多往事模糊不清。 再者人脑也很强大,总是避重就轻,会自动忽略那些不好的回忆。 只依稀记得叔叔看似温和,实则总是带着掌控一切的霸道。 “对对的,叔叔你好。” 女孩看上去特别慌,憨态可掬。 一声叔叔,却让陆迟愣住,唤醒出脑海深处的过往。 每当女孩动情之时,嘴边总会无意识喊出这两字。 他不懂,也曾调查过程婉婉的背景经历,没什么特别之处。 但上次已经明确给了女孩自由,却仍选择主动接近,无非是贪恋富足生活,至多加上一些淡薄的感情。 “但我不需要。” 深知男人说一不二,程婉婉也没胆子纠缠不休,便准备转身离去。 当走到电梯口,她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 哪怕记性再差,不会忘记上辈子的叔叔离奇身亡。 而最后几年接触最多的人便是张台南,耳濡目染之下,知晓了那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危险到厉害如叔叔也必须拿出十二分认真。 当陆迟离世没多久,程婉婉伤心欲绝,也随之而去。 却怎么也没想到,老天又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回到三岁孩童身躯的故事原点。 也就是这辈子,总算明白了致使父母双亡的真凶,必定与陆迟脱不开干系。 在复仇与感情之间徘徊不定,始终没能分得透彻,即便两者并不冲突。 但程婉婉也不会忘记,上辈子叔叔到死都是孑然一身,即便只是工具而已,枕边从来只有她一个女人。 那无疑说明在其心里,她是特别的。 这世上还会关注胡乐后事的也只有程婉婉,却很惊讶的发现,陆迟将已逝父母合葬在了一处高端墓园,得以入土为安。 且是私下一手包办,包括安慰女方家长等一系列琐事。 “叔叔,你要小心那个张台南。” 看程婉婉纠结神色,陆迟大概能猜到。 想来女孩才苏醒不久,不清楚那些概念与规则,应是被陆冬楠忽略掉的漏网之鱼。 加上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但凡知道他也带着前世记忆,绝不敢重蹈覆辙。 自二十七岁那年漫谈会圆满结束,他终于取得张台南的信任,随后暗自收集有关的犯罪证据。 过程却很艰难,要面对的不仅是张台南一人,身后涉及众多利益牵扯,关系网之复杂,如参天大树难以撼动。 即便如此,他已设局很有信心一击毙命,可惜的是,先被那个奇怪的梦彻底击垮心神。 “你” 这份近乎实质的关心,很天真,很愚蠢。 但陆迟很难做到视而不见。 女孩曾跟他六年,细水长流的感情并不掺假,也受到了女孩无微不至的照顾。 曾经的点点滴滴恍如昨日,只怪他记性实在太好。 对女孩的家庭情况也很了解,从小到大吃了数不尽的苦。 “算了,你还在念初中是,以后周末有时间来我这里打扫卫生,一个月三千。” 许是长得早熟,眼下的程婉婉分明还是初中生,从外表气质上说是大学生也不为过,除了豆芽菜。 明显怔了瞬,很快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说了声叔叔再见后扬长而去。 此时的陆迟,注定想不到女孩暗藏祸心,也无暇顾及。 第八十四章 天才与疯子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关于陆迟的变化,筱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不仅睡眠变少,还像丢了魂似的整天发呆,精神状况堪忧。 从泥家村产生交集算起,到现在为止,不论生活或其他,哥哥都对她极好,就像以往姐姐说的当成女儿养。 眼看陆迟情绪愈发低沉,筱筱再也无法坐视不理。 小姑娘的渴求起了作用,希望陆迟能做饭也算找点事做,自从罢工以来,就由她自己掌勺,但水平有限。 陆迟没有拒绝,当即走路去最近的菜市场,回到家后直入厨房。 以前在租房那段日子,他总揽大厨一应事务,变着花样的菜品,让一大一小两女孩赞不绝口。 如今搬了新家,却再难回到从前。 时至中午,二楼餐桌上摆满了鲜美可口的饭菜,香味弥漫开来。 “筱筱吃饭了,去叫你姐” 一顿,陆迟数好碗筷,来到餐桌前。 “哥哥” 却发现筱筱眼神不对劲,小脸泛着担忧。 陆迟心生不解,后知后觉视线往下移,忽然愣住了。 手里,紧紧抓牢三双筷子。 压抑了几周的情绪,如决堤之水,再不可阻挡。 冷不丁吸口气,呼吸霎时紊乱起来,浑身肌肉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即便内心再强大的人,也会有软弱的一面。 而男人的崩溃,往往就在那一念之间。 此次发病太过猝不及防,甚至比以往每一次来得更加汹涌,更加猛烈。 整整三天,陆迟泡健身房里没出来,旺盛精力好似消耗不尽,像个不知疲倦的铁人。 “所谓天才,疯子嘛,多少沾点怪癖。” 见徐飞扬闻讯赶来,赵今辞不禁叹口气。 疯子与天才往往只有一线之差。 “我根本不是老陆的对手,昨晚他简直猛得不像个人,用不完的精力。” 听到这,徐飞扬将视线缓缓落在拳击台上。 那里有一道高大身影,仍在不知疲倦的挥舞着拳头,沙袋的撞击声响遍沉闷的空气。 很奇怪的是,头顶分明就有灯光,却只照出了一大片阴影。 “恕我直言,你不觉得他蛮像那个谁?” “谁?” “以前最喜欢的一部电影,他太像杰昆·菲尼克斯扮演的那个角色了。” “外国的?没听过。” “那说简单点,就数码世界里那个,黑暗四天王之首。” 徐飞扬:“” 赵今辞没再开玩笑,敛了神色,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老陆真的很痛苦很痛苦。” 亢奋期结束,紧随其后是细水长流的低沉。 哪怕面无表情,只是看到那张脸,也不禁令人遐想,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如此黯然神伤。 赵今辞实在于心不忍,只好亮出了压箱底的绝招。 硬拉着陆迟来到花石酒,旨在放松心情。 酒门口人来人往,目之所及俊男靓女,豪车遍地。 赵今辞则像个指挥官,站在空地前,朝暗处打了个手势。 陆迟随之望去,还以为是什么表演。 浩浩荡荡的脚步声传来,一大群人井然有序迎面走来,上至菜市场大妈,下至小学生孩童。 “各单位注意,现在朝我们走来的是——何晚方阵!” 赵今辞微微抬手,笑得彬彬有礼,“老陆,身份证可查,如假包换。” 陆迟差点没站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整天就把心思放在歪门邪道。” 他转身朝酒里走去,赵今辞见状急忙跟上。 两人随意找了个卡座,耳旁劲爆舞曲不停,节奏躁动明快。 有很多年轻男女在舞池中放纵狂欢,伴随节奏扭动身躯,各色灯光闪烁转动在人群中,使哄闹的场面蒙上一层惑人心绪的色彩。 “老陆嗨起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上酒后,赵今辞还给了不菲小费,引来服务员一阵挤眉弄眼。 “这么大气?” “出来玩嘛,就别计较那么多了。” 陆迟沉默,关键那是个男的。 “对了老陆,上次那小女生,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忽然想起程婉婉,赵今辞满脸揶揄,“恕我直言,您还真是口味别致。” “也是,不能只在意高耸的山峰,平原和丘陵也一样不朽。” 陆迟没多言,只警告了句不要开这种玩笑。 就在两人闲谈间,一群人朝这边走来,无疑冤家路窄。 为首者赫然是上次画展,被赵今辞无缘无故打了几巴掌那人。 按理说跟陆迟毫无关系,所以只能主动凑上去。 “打我。” 环境本就嘈杂,吴签还想着怎么挽回上次颜面,以为是听岔了。 长这么大,就没听过这种要求。 “我叫你打我。” 看对方云里雾里,陆迟突然一拳下去,毫不留情。 “你” 挨了一拳才感到真实,吴签只觉莫名其妙,顿时窝火。 要说有恩怨也是跟赵今辞,关键又是熟悉的一言不合就动手。 “敢不敢换个地方?!” 酒里人多嘴杂,放不开手脚。 看吴签在前方带路,陆迟欣然前往。 酒内有人闹事,自然也引起了经理的注意。 来这里玩的人多少了解过幕后老板,个别客人喝多了难免闹矛盾,但从没有人敢主动挑事。 不过当看到陆迟那张脸,经理很快回想起来。 虽已过去一年半载,就是顶头上司陆总曾亲自招待的客人。 干他们这行的就得八面玲珑,最重要一点,那就是牢牢记住重要人物,半点轻慢不得。 恰逢今天陆总也约了人谈事,经理没有犹豫,当即跑向最里面的包厢汇报情况。 最里面的包厢内,充斥着诡异的沉默。 谁能想到,两人轻描淡写间,谈论着这个世界最鲜为人知的秘密。 哪怕不是首次感受女孩的智商卓绝,陆冬楠脑中仍回荡着那句话。 “这辈子结束,爸爸会被打回原形,对么?” 不论从哪个方面看,年姚无疑是最适合接替的人选,可惜志不在此。 相比之下,那个小赤佬却是智商捉急,还需揠苗助长。 思绪及时收拢,陆冬楠没否认,伴随轻嗤一声。 “那就是所谓的二次苏醒。” 两次机会结束,灵魂会忘掉一切回归原始。 “比你爸要聪明,永远是第一个看清这个世界的人。” 何况并非凭空臆想,从抛出假设到建立实验,最后以现有依据推断出了结论。 年姚理解能力很强,此时终于能自圆其说。 受遗传影响,她记忆力同样夸张,但爸爸的记性却越来越差,时至今日,简直比患有阿兹海默症的老人还要差劲。 “陆总,外面有人闹事” 忽然闯进来个人,打断了交谈,语气不难听出慌乱。 “你这个月工资没了。” 正想问是谁吃了豹子胆,可听经理陈述完,陆冬楠不由与年姚相视一笑。 “嘿嘿哥哥又发病了。” 即便身为近亲产物以及试管婴儿,各种先天性疾病缠身。 天才的女儿,同样也是天才。 年姚于三岁开始自学,仅用半年完成小学课程,十岁参加高考,以满分成绩被开川医学院录取,碍于多种因素没去报道。 十二岁那年摊牌,而后出国进修三年,于临床医学,解剖学,化学制药等方面成绩斐然,惊艳无数知名医学教授,皆不吝评价为百年难遇的天才。 哪怕世人常说医者不可自医,但在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能让她产生应激反应。 即便她遗传了一切,包括那些精神疾病。 吴签很无语,还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人。 明明是主动碰瓷,找好场地了却不还手,就单方面挨揍,不过浑身沮丧不已。 空气渐渐弥漫着悲观情绪,令在场人无不为之动容,莫名感伤起来。 但这并不影响伙伴们拳打脚踢,群情激愤。 “就是你打我签哥?来啊,怎么不继续得瑟了?!” 在酒后面的废品回收站,这里人迹罕至,就算有路人经过也不会惹事上身。 陆迟始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就像挨打的不是自己。 半响过去,身体上的疼痛占据主体,多少抵消了一些精神重压。 就在其他人打的精疲力尽之时,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如天降奇兵。 “停!” 众人扭头望去,就见一道不那么高大伟岸的身影,关键只有一人。 吴签饶有兴致望向赵今辞,“先说好是他主动碰瓷,怎么,你也皮痒了?” “还是说你觉得就你一个能阻止我们一群?” 赵今辞不紧不慢上前,风度翩翩一笑。 “确实是来救老陆,但我只带了一张嘴。” 众人一阵唏嘘。 陆迟闻言有些艰难抬头,就见赵今辞单人进场,边走边举起双臂大喊。 “来,围绕我打!!!” 但压根没人搭理,吴签没喊停,其他人也就继续动手。 赵今辞见状扯开嗓子大喊,嘲讽传遍了夜色。 “恕我直言,我没有针对各位的意思,但在场人全加一起也凑不齐一个妈!” 这句话侮辱性极高,显然犯了众怒。 不等吴签表态,其他人自发朝赵今辞包围而去。 多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沙包,也算减轻了陆迟的压力。 不多时,两人纷纷瘫倒在地,疼痛难忍。 “老陆,你看咱俩这姿势,像不像夫妻对拜。” “不,是父子相认。” 哪怕被揍得鼻青脸肿,两人仍像个没事人笑得出来。 “警察来了!” 有眼尖的看到,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与陆迟不同的是,赵今辞还是知道有事找警察叔叔。 但让他不解的是,若不是陆迟脑子有包,那就只剩脑子进水。 以其性子不会做没意义的事,若没有足够收益,哪怕是面对挨打这种事。 陆迟没有解释,今晚本是来找陆冬楠问点事,意外得知年姚也在。 一家人窝里斗不假,但遗传下来的护短属性应该也有。 瞎想之际,就见平头警察带队走来,其他人纷纷抱头蹲下,不敢再撒野。 也算是老相识,寸头警察看陆迟浑身狼狈模样憋着笑,平头警察则是例行询问情况。 随口应付之际,这才发现吴签早已偷偷跑路。 经过上次终结村事件,陆迟已建立大概认知,对那个傻里傻气的年姚颇为忌惮。 他眉头皱起,希望吴签今晚能睡个好觉。 第八十五章 千面郎君 警局门口。 解释完情况后,只能按治安管理处罚,再加上当事人没有追究,也就小惩大诫。 陆迟寒暄了几句就准备离开,忽听寸头警察难掩兴奋的声音传来。 “师傅,线人说千面郎君可能出现了!” 顿时来了兴趣,硬生生停下脚步。 这称谓来自今年刚上映的一部武侠剧,一经播出,收视率一路飙升。 陆迟悄悄躲在旁边听,平头警察见状也不避讳,耐心讲起事件原委。 原来是近期出现了一个不法分子,借用外卖骑手的身份入室抢劫。 自从上次建议喵了吗统一制服后,平台方就是采用的实名制,但有心人总是有缝可钻,犯罪成本太低。 经过警方深入调查之下,却发现并不是普通的入室抢劫案。 对方盯上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前段时间媒体披露的工人讨债黑幕,那个拖欠农民工工资,还闹出人命官司的黑心老板。 可当对方每每得手,全身而退后总是把赃款匿名捐赠给了慈善机构。 听上去像是盗亦有道的义举,但犯罪就是犯罪,没有道理可讲。 嫌疑人却很是神秘,连续作案连真实身份仍是个谜,只能对可疑人员进行守株待兔。 “他真能易容?分不清真假的那种?” 毕竟那跟整容化妆的性质不同,虽然被很多人如此戏称。 高手在民间,世上总有不为人知的古老技艺。 陆迟如此兴奋的原因还有一点,若当真存在那般技术,无疑为父亲的真实身份提供了新的思路。 “对,那人胆子很大,近期频繁作案,好几次差点就抓住他了,但留守待命的警员没认出,就让那人给跑了。” 听出寸头警察的浓浓不甘,平头警察还较为理智。 根据查到的线索就是仿真脸皮,但技术登峰造极,简直闻所未闻,几乎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在最激烈的一次抓捕行动中,对方一天内换了十几张脸皮,自始至终游刃有余,将他们耍的团团转。 不仅如此,各种身份和声音切换自如,心理素质极高,且具有较强的反侦察能力。 也多亏了对方太自信,警方才能侥幸找到一张不慎遗留的仿真脸皮。 令人惊讶的是,戴上后不仅毛孔毕现,还能随着呼吸起伏,若不是近距离观察,很难找出半分破绽。 陆迟听后只觉心动不已,当即提出想去凑凑热闹,平头警察也多次见识其厉害,没有拒绝。 当察觉到一道目光,没什么存在感的赵今辞立刻表态。 “老陆别看我,我可不打算掺和。” “您还真是个爽快的废物呢。” 归根结底,也是他负责的领域出了问题,难辞其咎。 “老赵委屈下,戴罪立功的时候到了。” 因多次被上门勒索钱财,如入无人之境,那位黑心老板最近时常做噩梦,很重视自己的人身安全。 这些天,已搬到一栋老旧居民楼,周围环境空荡又显眼,一旦锁定范围很难脱身。 可实际上,人已被警方暗中转移,还特意往外界放出消息,新家藏着很多现金。 这也是警方对千面郎君自大的心理分析,受不得挑衅,哪怕明知陷阱也许仍会前来。 此次出警,平头警察依旧请来了局里很有能力的刑侦大队同事,从警十余年,办案经验丰富,破获无数大大小小的悬案,被称作女中豪杰。 出发前,平头警察先简单介绍了陆迟,那位同事则名为唐剑清,身量娇小,眉眼有英气,看得出性格比较活泼。 根据现有信息,嫌疑人的仿真脸皮显然是提前制作好,各种模子也需要提前找人配合。 再加上身份成谜,甚至就连性别也无法完全肯定。 首次出其不意还能理解,但能接二连三逃过警方追捕,若排除对方实在厉害,无疑是内部出了问题。 简单分析后,陆迟不适时宜开起了玩笑。 “有没有可能,那个千面郎君就在我们几个之中。” 众人:“” “嗯,现在就躲在面具后偷乐。” 众人:“” “甚至啊,心里还在想,天啊这人好聪明!” 众人:“” 活跃完紧张气氛,陆迟收好表情打圆场。 “呃,我看电视剧一般都这么演的。” 平头警察没在意,但较为年轻的寸头警察瞬间疑神疑鬼,不时打量着其他所有人。 最后将视线停留在唐剑清脸上,似因没看出任何破绽,突然上前,试图扯下那张以假乱真的面具。 “诶小寸难道你忘了” 手感光滑,但确实是真脸,寸头警察悻悻收回手,不停为鲁莽行为道歉。 唐剑清性格大大咧咧,看上去浑不在意。 “我看啊,这位小朋友说的一点没错,保持怀疑也是我们应该具备的态度。” 平头警察则沉着脸,对寸头警察一顿劈头盖脸。 原来经过之前的几次交手,那位千面郎君的身高目测至少一米八,也是唯一能确定的信息。 哪怕相貌千变万化,大致身材却不可能改变。 一路无话。 当到达地点,陆迟提议由自己和赵今辞进入房内,其余人则守在外面待命。 两人是生面孔,不容易打草惊蛇。 在平头警察极力支持下,唐剑清也没有反对。 租房楼下。 一打开门,入眼黑暗,只是好像缺少了人烟气息。 年姚率先走进,吴签紧跟其后,心思不禁活泛起来。 自上次画展被刘哥点名批评,他仍幻想着一步登天的美梦,却没想到在酒门口偶遇,甚至还主动相邀。 他从小到大的人生可谓易凡风顺,对待喜欢的女孩子也只拿真心对待,从未见易思签。 眼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要生米煮成熟饭,甚至霸王硬上弓,无疑能鲤鱼跃龙门,让曾经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刮目相看。 但显然忽略了一个简单道理,不要随便跟陌生人回家。 即便对方是一个如洋娃娃般,精致又可爱的小女孩。 “吴签哥哥饿了吗?嘿嘿,姚姚会做饭吃的。” 女孩笑得毫不设防,小脸娇憨,给人一种傻里傻气的感觉。 纯真至极的美好,却总是令人忍不住想要蹂躏。 吴签变得粗重的声音,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就先吃饭再吃你。” 但凡有个正常人在场,也能听出男人不怀好意。 欲壑难填令人作呕,但在丑的衬托下,美才更具意义。 年姚涉世未深,只是傻傻回道,“姚姚不好吃的” 之后她去厨房做饭,吴签则心安理得参观起房子,暗自挑选着等下的战斗场所。 房子很普通,户型也小,两室一厅。 率先摸进女孩闺房,不似一般小女生的可爱系基调,反倒有种阴沉气息笼罩。 最显眼的书桌上堆满了各种专业书籍,还有晦涩难懂的公式草稿,只觉无趣走进另一间房。 看上去应该很长时间没住人,打开衣柜扑面而来一股灰尘,老式朴素的衣物代表着房间主人的身份。 吴签没多想,回到客厅走向厨房。 年姚正专心致志炒肉,找不出瑕疵的侧颜惹人采撷,尤为认真的小脸带着别样魅力。 好像上次画展也是穿的红色小裙子,看得出格外偏爱,一抹裙摆轻晃,裙下风光足以勾人无限绮思。 更别提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蛋,身材娇小轻柔,熟知吴签的人无不清楚就好这口。 突然就有些后悔,竟忘了带些玩具过来,多少能缓冲激动的心情,也能为彼此增添不少情调。 但没关系,只要今晚拔得头筹,以后机会多的是。 一个天真又蠢萌的小女孩,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正胡思乱想着,吴签左瞧瞧又看看,屹然一副男主人的架势。 当随手拉开冰箱门,下面冷冻室的抽屉里装满了肉泥,存货颇多。 出于没话找话,问起取材于哪个动物。 “对了,这是什么肉?” 锅里还翻炒着肉,年姚头也不回,只憨憨回了句。 没听清,应该是指爸妈买的,吴签又随口问起二老去哪了。 “爸爸妈妈已经离开几个月了,上次哥哥来也问过的。” 本就谈不上丝毫兴趣,吴签也就懒得再问。 等菜上桌,香味扑鼻而来,心里已经迫不及待了。 肉质口感还不错,他还没来得及回味,胳膊忽然传来刺痛。 一扭头,就发现年姚小手拿着针筒,小脸挂满一如既往的傻笑。 嘿,莫非还想玩点角色扮演? 绮念不过转瞬即逝,吴签顿感浑身乏力,突然就很想睡觉。 在逐渐失去意识前,就见女孩掏出一把手术刀,笑容像极了纯洁天使。 “哥哥是这世上最温柔,对姚姚最重要,也是姚姚最喜欢的人。” “就算梦是被压抑在潜意识的欲望满足,那不重要,姚姚甘愿沉沦下去。” 吴签听得云里雾里,眼下事态发展很不对劲。 但也多少意识到了危险,即便求生本能活跃到极致,却因麻醉动弹不得。 “姚姚很不开心,嘿嘿,只能让你去陪爸爸妈妈了,好不好嘛” 征求意见的语气,很有礼貌。 这番话却让吴签表情只留恐惧,忽然就想起了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思路从未有此时清晰,那些疑点一股脑涌上心头。 父母房间长期无人居住,充斥灰尘的衣柜,整个抽屉的肉泥,吃不出来口味的肉。 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瞬间占据了大脑。 没多会儿,门被打开。 养父母一脸风尘仆仆,刚进门就看见年姚待厨房里炒肉。 “姚姚还没吃饭啊?” 上次画展收获颇丰,年姚很有孝心,提出让二老拿钱出去旅游散心,不花光钱就不用回来。 两人先回了趟老家神气一把,而后去了很多地方玩,直到资金见底才舍得回来。 等上了饭桌,恰好也没吃饭。 一口下去腿肉挺新鲜,分量也足,不过显然没处理干净,泛着点点血迹,上面还有细细的毛发。 许是火候不到位,或是调料放少了的缘故。 年姚只仰起小脸催促着,满是不谙世事的笑。 “爸爸妈妈快吃呀,冰箱里还有好多好多呢” 第八十六章 真真假假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没等多久,就听敲门声响起。 开门后,外卖小哥提着黑色塑料袋走进,不禁令人眼前一亮。 来人比陆迟还要高半个头,接近一米九的个子,身材修长瘦弱,一双大长腿显得人特别高,体态翩若惊鸿,五官柔和像极了白面书生。 短暂的沉默,两人互相打量。 直至耳旁响起哼哼唧唧的呜咽,陆迟愣了瞬,外卖小哥也愣了瞬。 只要视力和听力没问题,一眼就能注意到沙发角被五花大绑的赵今辞。 明显察觉到希望,赵今辞像个蛆扭动身躯,却因被捂住嘴巴无法呼救。 情况一目了然。 “外卖给您搁这儿了,祝您用餐愉快,感谢使用喵了吗外卖,记得给个五星好评。” “再见” 声音听着实在沙哑难耐,宛如指甲刮玻璃,却不像是天生,反倒是后天创伤。 就在帅娜想装傻离去,忽从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顿时吓得软了腿。 “你站住!” 闻声转身望向陆迟,神色紧张至极,生怕惹事上身。 “大哥,我什么都没看见” 说话间,还极力向门口靠拢,一只手已摸上门把。 明显心存侥幸,陆迟当即沉下脸,手摸向腰间作势要掏枪。 寻常人面对如此一幕,不论是否虚张声势,很难再做到镇定思考。 当然,也不乏头脑简单拿命逝逝的。 “你可以跑。” 眼看暂时震慑住对方,陆迟笑得满意,已然入戏。 “盗亦有道,放心我从不主动伤人。” “只要等我安全撤离后,你就能获得安全。” 言简意赅的警告后,就准备去卧室清点钱财。 但要求对方待客厅一直拍手不能停,这很有必要。 帅娜也终于能确定眼下情况,原来是运气差碰上入室抢劫,被绑人应该就是业主。 最近各大报纸闹得沸沸扬扬,有关千面郎君惩恶扬善的事迹,许多底层人民普天同庆,从精神上支持其作为。 大街小巷无不吹嘘大侠风范,一传十十传百,还带有奇幻色彩。 想到这,帅娜心头一震,满脸不可置信。 瞧这气质,看这气场,恐怕还真遇见本人了。 “难道说你就是千面郎君?!” 陆迟微微颔首,笑得老实,“没错,正是本大侠。” 帅娜差点没管理好表情。 如此反客为主,鸠占鹊巢,完全不在预料之中。 但自从千面郎君出现,就冒出不少心怀鬼胎的冒牌货,打着大义的旗号尽干些偷鸡摸狗之事,黑锅背尽。 等陆迟走进卧室,帅娜按照要求不停拍手,也尝试着救人。 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多个人也多份希望,这样的判断很符合正常人的思维。 “没吃饭?大点声!” 忽从卧室传出不耐烦的声音。 一只手还忙着解开绳索,另一只手就只能拍手背。 真正操作起来并不容易,时间一长也疼。 当帅娜不经意抬头,视野中就出现被绑住的那人。 那是一张帅脸,看上去挺欠揍。 赵今辞明显感受到了不怀好意,一阵瑟瑟发抖,却无法反抗。 “啪!” “啪啪!” “啪啪啪!!!” 左右开弓,手感火热。 此时此刻,赵今辞终究还是想起了陆迟的良言。 老赵委屈下,戴罪立功的时候到了。 实在不忍老赵活受罪,陆迟掐着时间走出。 客厅内一阵安静。 一眼望去,就见赵今辞仍被绑着,帅娜也一脸紧张站在原地。 经过先前几番试探,以及近距离观察面部,没有看出任何破绽,得到的反馈也符合预期。 沉默,再沉默。 “干这行多久了?家里几个人,身体还行不?” 愣了下才明白是问自己,虽疑惑突然查起户口,帅娜急忙回应。 “干外卖好几个月了,家里就我一个,身体还凑合。” 之后又问起一些行业内幕,不乏只有真正的业内人士才知道的潜规则。 帅娜始终从善如流,回答挑不出毛病。 短暂的沉默,陆迟想了下,突然摊牌,“其实我不是千面郎君。” 赵今辞听后差点没绷住,再熟悉不过的左右横跳。 虽说要他扮演人质,愣是没看出作用在哪,还被人无缘无故扇巴掌。 有理由怀疑,老陆根本就是故意的。 帅娜听后一时摸不着头脑,“那大哥你” 陆迟双臂大开躺沙发,还翘了个二郎腿,尽显大哥风范。 “看你反应,应该也听过千面郎君的名号?” “对的大哥,最近那人老神气了。” 陆迟点头笑,看进帅娜眼里,神色诚意十足。 “这世上有很多事,无法通过常规手段解决。” “就好比前段时间那位黑心老板,最终只赔偿了少许金钱。” “当听到千面郎君横空出世,我很难不成为他的小迷弟,想追随其脚步,一起惩恶扬善。” 这么说,帅娜更疑惑了,“你到底” 陆迟不答,只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忽然如释重负松口气。 “我本怀疑你是警方的人,现在看来并不是。” 帅娜:“” 这人好奇怪,既抢了身份,还说出本该属于她的台词。 “但我确实是千面郎君,啊,这个真没必要骗你。” 赵今辞:“” 没意思,腻歪了。 就在此时,门突然开了。 一时间,在场人心思各异。 “哈喽,喵了吗外卖骑手为您服务” 一位外卖小哥走进,当看清客厅情况愣住了。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陆迟心中一顿,明明记着关了门。 能有本事打开门锁,无疑意味着眼前这位是千面郎君的概率更大。 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盗窃者,毕竟放出了藏有很多现金的消息。 “这” 外卖小哥一时无措,眼下这情形,似乎是撞上同行了。 余光一瞥,鞋柜上的黑色塑料袋异常显眼,是起初帅娜放在上面的外卖袋。 当看清里面的东西,外卖小哥霎时神色说不出的恐慌。 由于角度问题,离他几步外的三人看不到。 突然就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刀,指着还有活动能力的两人。 “你们谁是千面郎君?!” 看上去惊吓颇大,情绪激动起来。 这道题简单,赵今辞跟帅娜很默契的望向陆迟。 感受到满满敌意,陆迟当即矢口否认,“呸,我不是,真不是。” 外卖小哥自然不信,那黑色塑料袋里赫然就是仿真脸皮,鬼斧神工的技艺找不出第二个。 眼看对方持刀谨慎逼近,陆迟顿时哭笑不得。 “大哥我真不是千面郎君,比珍珠还真!” 为表诚意,立马将手机钱包全掏出来,随后离的远远,最后在角落蹲下双手抱头。 一套动作下来格外丝滑,再挑剔的人也难以置喙。 其他人:“” 眼看如此顺利,外卖小哥并不满意,又收缴了其他两人的手机钱包。 随后又问起藏着的现金在哪,众人只说不知,即便把房子翻了个遍也没找到。 现金也有几千,勉强算是不虚此行,眼下当务之急,是趁报警前赶紧离开此地。 一想到塑料袋里的仿真脸皮,外卖小哥戴上后瞬间变了一个人。 随后夺门而出,很快消失在昏暗楼道间。 陆迟这才淡定起身,气场全开,仿佛刚才那个伏低做小的是别人。 他不着痕迹看帅娜一眼,终于想通了所有。 在楼外留守待命的几位警察,轻松抓住了外卖小哥。 当场抓获,证据确凿。 一行人回到警局,经过再三查验,却并非千面郎君本人。 但此人与之前几起盗窃案有关,打着千面郎君的名头作案,不算一无所获。 而这次同样收缴了一张仿真脸皮,事实上,警方上次得到的仿真脸皮也是因此而来。 上次还能理解为千面郎君因疏忽而留下,此次竟如出一辙。 凭借多年办案经验,平头警察敏锐察觉到了隐情,却不懂其用意,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最后,他带头感谢了众人帮忙,包括毫不相干的帅娜。 警局门口,夜深人静。 原来只是误会一场,更何况那所谓的千面郎君怎会以真面目示人。 按陆迟要求,赵今辞早已先走一步,去调查某个最新动向。 “喂,小子看这里。” 就在陆迟准备离去时,身后传来一声突兀。 回头望去,就见帅娜手里把玩着钱包。 愣了瞬,陆迟下意识摸向裤子口袋。 是什么时候 但那不重要,当即转身朝警局走去。 “诶你小子” 也就是做个样子,陆迟回头笑得老实。 “如果我没猜错,是你威胁那黑心老板,故意往外界传出藏有大量现金的消息。” “有唐阿姨作内应,掌握一手动向,才能多次逃过围捕和设局抓获其他犯罪分子。” “一方面收拾那些冒牌货,一方面在警方那边洗脱嫌疑。” 即便陆迟不喜欢找警方求助,但从未质疑过办案能力。 那位千面郎君表现出了强大的自信,多次逃脱围捕,底气来自哪不难推断。 而参与行动的警员,已与平头警察师徒打过很多次交道,可谓知根知底,陌生面孔就只有唐剑清。 “至于留下代表性物品,大概是本大侠到此一游的意思?” 但让他疑惑的是,既然安排好了一切,没必要孤身犯险,甚至还以真面目示人。 所料一般无二,帅娜早有察觉,坦然点头算是承认。 短暂的停顿,低眸望向大男孩那张脸,神色闪过怀念。 “故人之子出现,见面当然得拿出诚意。” 陆迟霎时心中了然,当即坦言从小到大没有在父亲身边长大,知之甚少。 转念一想,又生出一份疑惑。 “那唐阿姨是” “应该算妻子,我俩十分相爱。” 声音沙哑,却藏不住深情。 “妻,妻子?” 明显察觉到古怪眼神,帅娜坦然承认,“比你爸眼神好多了。” 似突然回忆起什么,露出罕见的不好意思。 “当年大哥,也就是你爸,一直把我当男的,有次突然冲进浴室说要和我一起洗。” 虽不知前因后果,陆迟忍不住咳嗽几声,不知该如何评价。 很难想象,父亲竟还作出过那等荒诞事。 但帅娜对此并不在意,记忆回廊打开,陷入长久的回忆。 “其实也算推了我一把,让我敢直视自己的内心世界。” 从小在那样的环境成长,一直不明白男女之间的区别对待。 后来十多岁走出村子,开始以男子示人的流浪生涯,从穿着打扮到行为习惯,为此还特意烧坏了喉咙。 辗转于底层生活,为求生练出一双妙手,却遵守盗亦有道的原则,始终居无定所。 多年混迹于市井,干过快递,服务员等底层工作,若是遇见不公之事便打抱不平,活得恣意也不受拘束。 直到与唐剑清不期而遇,性格契合,理念也十分相似。 现在想来,当年大哥最是看得透彻,见她始终不敢表明女子身份,就逼她作出了选择。 在传统思想中,女子似乎就应呆家里,操持家务相夫教子,不应该抛头露面。 但她们不一样,谁说女子不如男。 两人都曾幻想仗剑走天涯,是非观简单得一塌糊涂,尽所能惩恶扬善,摆平眼前不公事。 因盗窃被逮捕入狱前,终于吐露迟来的心意。 “是,我名字是假的,年龄是假的,身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甚至连性别也是假的。 “但我想和你一起去完成那些梦想,相互扶持走下去,这是真的。” 思绪拉回现在,帅娜就见陆迟视线下移,正看得入神。 被抓个正着,陆迟老脸一红,急忙挪开眼,难得窘迫起来。 还从未见过如此修长的双腿,接近一米九的个子,身材偏瘦,应该不超过一百一十斤。 身材比例完美到不真实,但凡不是亲眼所见,属实令人难以置信。 “腿玩年。” 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帅娜满脸调笑,“你爸当年这么评价。” 当年离别前,还想看她穿女装一饱眼福,各种适合尺寸的定制衣物,从裙子到牛仔裤,暴露了早有此意。 就在她即将获罪入狱时,恰逢对她有大恩的温阿姨创办学校在即,便极力推荐了大哥前往担任老师。 以往相处之下,早看出其心思通明也有能力,很大希望能改变家乡的落后思想。 陆迟也跟着笑,思想逐渐摆正。 既与父亲年少相识,可能也和终结村有关。 眼前女子的种种言行,无疑代表着女性意识的觉醒。 但不论是留着清爽短发,可能连声音也是通过极端方式改变,就为了表现得像个男人,被固有思想荼毒太深。 可不管怎样,帅娜已经活出了自己的样子。 回首望去,想必拥有十分精彩的故事。 这还是自陆迟发病以来,首次心生如此大的兴趣。 “呃,帅阿姨能不能讲讲年轻时的事?” “我没有正式工作,年轻时坐过牢,出来后本想考警察” “是为了解刑侦手段,以后好应对?” 帅娜点头笑,很是爽利,“对,当时跟剑清都考上了,但我没去,还是这样活得自在。” “至于你爸那人” 诚然,那是她最看得起的男人,不论各方面挑不出毛病,知晓她的出身环境后,也从未有过半分轻视。 但两人只限于朋友,视作大哥那样的存在,有欣赏,也有信赖,并无掺杂男女之情。 似突然想到什么,帅娜不禁八卦起来。 “看你第一眼我就感觉到了,情绪莫名低落,难道是” 没想到能看出这点,陆迟没否认,也不愿多谈。 年纪轻轻如此感伤,无非亲人去世或失恋打击。 “跟女朋友分手了?” “帅阿姨认为,什么是真爱?” 话一出口,陆迟就觉不对劲,竟向一朵百合问这个,实在太怪了。 好歹身为长辈,不懂也得装懂,帅娜思索片刻,缓缓道来。 “我跟你唐阿姨情况特殊,大概是有着共同追求的梦想,都能在对方身上找到需要的东西。” “付出就希望得到回应,那到底是爱对方,还是爱对方身上付出的那部分?” “只在彼此身上找需求,不就成了工具,更应该相互付出,这就是我的理解。” 这番见解还算通透,基于每个人的自爱天性。 即便每个人都有不同理解,总归需要双向奔赴,但那太理想。 “小子有缘再见,再送你一句话。” 帅娜转身潇洒离去,随意向后摆摆手。 “爱你为之付出的人,而不是为你所爱的人付出。” 陆迟愣住,不禁暗自琢磨。 他对何晚的感情很复杂,即便没有那个梦的存在,三言两语很难说清。 就在原地驻足良久之际,赵今辞已带回最新消息。 不过,神色说不出的古怪。 “查到了,那吴签进了精神病院,貌似受到很大惊吓。” 第八十七章 精神分裂 天不过蒙蒙亮,赵今辞敲响了赵清河的房间。 “宅女,是时候出来透透气了。” “别叫我宅女,请称呼我为居里夫人。” “在?搞点镭?” 门被缓缓打开,赵今辞慢步走进。 妩媚少女躺回贵妃榻,眉眼尽显刚睡醒的慵懒,短袖小开衫露出大片雪白肌肤,起伏曲线一览无余。 “大清早敲门,想对继妹图谋不轨?” 赵今辞完全不吃这套,直接表明来意。 “老陆已经变成一张jpg了。” 几天时间下来,除了打坐不吃不喝,试图参悟人体极限。 自从上次千面郎君的案子结束,不知陆迟受到了什么刺激,平静的难以想象。 就像在苦思冥想什么问题,却一直转不过来弯,专注力高度集中,以至于忽略了自我。 “哈,关我屁事?” 面对直白反问,赵今辞不急,又拿出那一套苦口婆心。 “放弃一段感情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彻底忘记,另一种是谈一段更强烈的感情。” 但对记忆力极强的人来说,忘记都变成一种奢侈。 赵今辞这番话不仅针对陆迟,同样也是在暗示赵清河。 却见赵清河坐化妆镜前捣鼓,不假思索回,“我对那人不感兴趣。” 这在预料之中,赵今辞只好退而求其次。 “那你帮忙想个法子,就算哥求你,老陆实在太难了。” 赵清河秀眉微蹙,即便接触不多,那种男人不像会为情所困。 怀疑不过转瞬即逝,随口问起,“有没有能代替何晚的人?” 那自然是身在巴黎的那个女孩。 听赵今辞解释所知关系后,赵清河思索片刻,忽地妩媚一笑。 “有没有可能,从头到尾就没有何晚这个人。” 赵今辞闻言愣了半响,言之有理,釜底抽薪。 经此提点,很顺畅联想起陆迟曾说的一句话,当时还质疑其精神分裂。 一个平凡的午后,来了位不速之客。 赵今辞开门后直奔三层,这里独属于陆迟的私人空间。 自上次陆迟急着出门丢他钥匙,他留了个心眼,偷摸着配了把。 “老陆,听医生说这周约好的你又没去?” 只觉莫名其妙,陆迟躺沙发上纹丝不动,眼神聚集于某处,专注而恍惚。 赵今辞一点不急,上前追问。 “还是忘不掉巴黎那位?” 陆迟闻言皱眉,仍然没吭声。 赵今辞脸色如常,侃侃而谈眼中事实。 “自从那女孩出国,你就整天神神叨叨,大伙担心你,就帮忙联系了家口碑不错的精神病院,你也不愿配合治疗。” 精神病院配合治疗? 陆迟没有第一时间质疑,对自己的精神状况很了解,可难免疏忽。 “你没睡醒?” “恕我直言,是你大脑又短路。” “不是为小宋,而是何晚。” 赵今辞闻言愣了瞬,喃喃自语,“何晚又是谁?” 陆迟也愣了瞬,很快反应过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方法对我不管用。” 他向来记性极好,最擅长的自我欺骗也是无用之举。 “哎不是,我正经的,何晚到底谁啊?”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陆迟眉头皱起,紧盯赵今辞半响。 既然出了招,闲来无事,陆迟也就陪着玩玩。 首先就去找了徐飞扬两口子,皆没有任何关于何晚的印象,从起初爬山到欢迎会等等。 回忆间绘声绘色,最后还反问陆迟是否病情加重。 他没过多解释,这才开始认真对待。 即便演技拙劣,想法单纯,较真之下,其实有很多方向推翻谬论。 抱着消磨时间的态度,陆迟回头去找高中时期的多位见证者。 可接下去得到的反馈,竟出奇一致。 与何晚关系密切的田秀接触后,据其交待,当初解决霸凌是来自陆迟一番好心,至于资助方面则来自于班主任刘玉琼。 紧接着去找恩师刘玉琼,唠些家常,印象里只记得一个叫宋阑珊的女孩。 最后回家去找父母,不记得带回来过年的女孩名字,只是夸赞跳舞唱歌样样精通,作为家长很满意。 众人无一例外的,要么选择性遗忘,要么将一些事实经过,尽数推到宋阑珊身上。 屡屡碰壁,陆迟才真正产生了那么一丁点质疑。 相关者的记忆一致,只能是提前串通好。 即便如此,一时间除了陆迟自己,仿佛无法证明何晚的存在。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去找何三水,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 令人震惊的是,给出的说法只有一个叫何桃的女儿,产生的交集也只是因为看中了陆迟能力,就连理应不会撒谎的纪强也是如此。 这就有点意思了。 陆迟这样告诉自己,肯定是集体装傻充愣,但多少对心态造成了影响。 可就算不认,也很难找到何晚存在过的直接证据。 偏偏如此简单一件事,转瞬间走进死胡同。 陆迟回到桃园,想了许久,决定另辟蹊径。 他首先去了第一人民医院,也就是青山之行受伤,当查询住院记录只能找到自己的名字。 关于那个运动会奖牌的由来,也只能从相关人员口中得知是宋阑珊参赛。 甚至还去狱中找胡天,听到的也是大差不差。 离谱,太离谱了。 天衣无缝的安排,不约而同的说辞,曾亲身经历的一切,在人们的口中成了幻觉。 两世记忆渐渐糅杂在一起,分不清白天黑夜,理不清现实梦境。 陆迟头痛欲裂,几度崩溃。 最后的最后,他去找陆冬楠寻求开解。 “这么点记忆,就让你找不着东南西北?” 陆冬楠一脸嗤笑,语气意味深长。 说来也怪,被一番发自内心的嘲弄,陆迟头没那么痛了。 随后问起曾言的第三阶段,是否意味着预测未来。 “并非预测未来,而是恢复记忆。” 说话间,陆冬楠目光深邃。 “每个人都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但你迄今为止所经历的一切“ “我曾一一见证过。” 实在难以发表看法,陆迟深吸一口气,“我想跟父亲见一面。” 陆冬楠没应,只说时候到了自会相见。 “过去影响未来,未来造就过去。” “人们泛称为命运的事情,通常都是自己做出的蠢事。” “我从未告诉你父亲是个人,准确说是一个人。” 哪怕如他这般人,近乎无所不知,却有一个至今没找到答案的谜团。 那就是亲生父亲是谁,包括爷爷奶奶那一辈皆是空白,母亲陆念姚从未透露一星半点,也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但从母亲的名讳推测,也许跟那两人脱不了干系,作为老一辈的存在。 这样的想法无比荒唐,陆冬楠平生所见执念最强的苏醒者,也不过将时间线倒退二十年。 即便如此,他仍忍不住接触陆迟,以及对年姚百般疼爱,每年投巨资攻破医学难题,只为治好女孩的重病,避免历史进程出错。 几天过去,陆迟似乎看开了。 据筱筱所说,最近生活趋于稳定,不仅睡眠变多,偶尔还跑公司忙活,虽然还是不爱笑。 可谓极大改观,赵今辞则兴致勃勃向赵清河汇报成果。 “你真觉得老陆信了?怎么感觉他在逗我们玩呢。” 赵清河正躺着看时尚杂志,漫不经心回。 “是他傻还是你傻?” 本就漏洞百出,只能骗骗三岁小孩。 要按她的想法,起码能找到一万种方法证明。 “你要先搞清楚一点,我们这么大费周章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让他相信没有何晚这个人。” 赵今辞只觉越听越迷糊,虚心求教。 “那是为了什么?” “你看,动员了那么多人来陪着演戏,他又不傻,相反很聪明。” 如此一来,心里自然会明白大家的心意。 有那么多人愿意入戏,足以表现有多关心,还有什么脸面颓废给人看。 只需要向陆迟传达到这一点,也就足够了。 “你看,他果然没有再表现出颓废,最起码不会让关心他的人看到。” “恕我直言,意思是治标不治本。” 赵清河翻翻白眼,“我还能给他变个何晚出来?” 赵今辞心里打着小算盘,抛出一个小儿科激将。 “征服老陆那样一个男人,多有成就感啊。” “但凡有个女版老陆,我宁愿不要学姐。” “换句话说,只有你俩结合生下的女孩,基因才堪称完美。” 这倒是真心话,赵今辞甚至能想象出那样一个女孩有多迷人,安全感拉满。 父母双方皆是妖孽,双商奇高,培养出的孩子实在难以想象,简直无敌般的存在。 “恕我直言,看看你以前勾搭那些,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 “况且他最近精神不稳,狠狠闯进他的心!” 一番慷慨激昂,赵清河只是听着想笑,一言不发。 “妹子你想想,先把老陆训乖了,再领到徐飞扬面前得瑟,那场景光想想就爽,关键还拿你没办法。” “你跟何晚手帕之交,你这小姨子不得帮忙看着?何况分手了也不存在挖墙脚。” “退一万步讲,你俩清清白白,心里又没鬼。” 听着多少有些不耐烦,赵清河微一点头。 “可。” 第八十八章 真正目标 既然作出决定,赵清河也不是拖拉的人。 刚好还能作为研究课题,那就是失恋者的心理行为特征。 在正式接触陆迟之前,还需得到基本了解,自然离不开与其相熟的徐飞扬。 一个人的确切经历,往往能反映许多东西,不论性格或行为习惯等方面。 徐飞扬没有推脱,着重讲述高中时期,重点则放在高三的大事上。 伴随时间流逝,客厅弥漫说不出的意味,言语充斥着对高中时期的满满回忆。 几个小时过去,徐飞扬只觉口干舌燥,总算收工。 赵清河却是一副心不在焉模样,没怎么用心听。 “那么,最后是他算计了那个胡乐?” “嗬,虽然很多人都这么想,但我并不觉得。” “那就是他利用了那个张度玮?” 这用词让徐飞扬眉头皱起,“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很好理解啊。” 已经浪费了几个小时,赵清河只想睡个美容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沙发上,玲珑有致的曲线一览无余。 “起因是胡乐看上何晚,因此跟陆迟有隙。” “那跟张度玮有屁关系?什么时候跟胡乐产生的恩怨,又是因为谁?” “从结果上看,为什么偏偏是张度玮最惨?” 一阵见血的疑问,独具一格的视角。 坐牢无疑是一个人最大的污点,流言蜚语只是其次,更会直接影响子孙后代。 似乎也不需要回答,赵清河自顾自分析起来。 “从明面上看,他与胡乐不睦,反倒与张度玮关系不错,还在最后关头出面劝阻。” “既然如此,先提出一个假设,有没有可能是他利用张度玮去对付胡乐?” “结局也是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思索间,赵清河妩媚一笑,“更有甚者,就是他在引导两人的命运走向。” “不可能,小陆子会利用朋友,但不会伤害朋友。” 徐飞扬很清楚,从来都只有朋友伤害陆迟的份,总是独自默默承受。 赵清河对此没有怀疑,“那有没有可能,他压根就没有把张度玮视作朋友” 话音一顿,她好像看明白了。 也许从一开始,陆迟的目标就是张度玮,反而是胡乐被当作手中利刃。 这样的想法天马行空,却并非毫无依据。 以前就常听何晚埋怨那人心思如海,再者凭其本事,怎么可能会注意不到胡乐即将展开报复。 那么,排除了疏忽,不就只剩下有意纵容。 回首望去,悄无声息挑唆两人结怨,再一步步将胡乐逼到绝境,促使孤注一掷的举动。 至于在赵清河看来,犹如儿戏的胡地下台事件也有了解释,是在无形中传达一份思想。 若报复不了当事人,不妨从身边人下手。 向敌人学习并不丢人,古有勾践卧薪尝胆,今有胡乐忍辱负重。 这样的想法会在脑海深处扎根,多少会影响之后的报复方向。 在最后孤立无援的处境下,胡乐自知无力报复陆迟那边,只能退而求其次,毅然将矛头对准张君雅,张度玮的反应也符合期待。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故事终于如预想般回到正轨。 虽然麻烦,堪称最佳选择,手段卓绝不留痕迹。 不仅极易令人产生误判,瞒天过海以掩盖真实意图,还多了份别样的参与感。 “啊哈真是个小坏蛋呢。” “从头到尾,他的目标只有张度玮一人!” 长久的沉默。 徐飞扬只觉在听天书,已惊得说不出话来。 仅凭只言片语,少许零碎信息,甚至都没有亲身经历过,眨眼却拼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可不管怎样,作为老友不能坐视如此污蔑。 “要按你的想法,我才是你口中最坏的那个人。” 听亲妹如此诋毁自己最好的朋友,徐飞扬再也无法坐视不理。 “小陆子和张度玮第一次正面接触,是我牵的线。” 为初来乍到的何晚举办欢迎会,虽然中途闹了点不愉快。 “张度玮跟胡乐第一次起正面冲突,也是我硬拉着小陆子去参加的篮球赛。” 那次很巧合借了张度玮的势,镇压住胡乐的嚣张气焰。 但也为后来二人的仇深似海,埋下了导火索。 “后面胡乐不服,我俩还去帮忙劝架。” 诚然有拉偏架的嫌疑,导致矛盾进一步激化,但也确实看不惯胡乐那副嘴脸,合情又合理。 这在赵清河眼中无异于自爆,脑中堵塞的部分顿时疏通,只留豁然开朗。 难怪,她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这么思考下去,一切发展再顺畅不过。 “哈,你俩还真有意思。” 自恋型偏执人格的犯罪者往往会回到案发现场,看到警方的束手无策以及群众的恐慌至极,会因此得到成就感。 同理,对很多心理变态而言,达成目的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欣赏自己的作品。 站在故事原点俯瞰全局,不就是一场早已写好的剧本,没有任何意外。 从张胡二人结怨的开端,发展,高潮到落幕,作为策划者的陆迟毫无例外在场。 作为幕后推手,自然要时刻掌控故事发展,不乏担心暴露,最后就是观察那些倾情出演的人们,以此来获得快感。 最终既达到了目的,也顺带解决掉一只苍蝇,关键还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但这一切推断成立,还需必要前提,那就是动机。 “如果是想对付张台南,怎么只动他儿子?” 既然早早制定了从身边人下手的战略方针,没有理由放过最亲密的枕边人。 但缺乏线索,毫无头绪的思考下去也是白费。 赵清河渐渐回过神来,眼里有光。 来之前只是抱着玩玩的态度,没想到那男人竟如此有趣,极大程度提高了兴致。 既已对猎物建立了基础认知,心满意足的起身离去。 她现在只想快点见到陆迟,其内心世界可见一斑,必定能为枯燥乏味的生活带来惊喜。 “如果胡乐当初没有招惹何晚,陆迟会不会放过他?” 脚步一顿,随即自问自答摇头。 “我想肯定是不会的。” 不论是行事风格,性情方面都太过契合,就像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一个完美的挡箭牌可没那么好找。 顺理成章拉起对立面,好降低自身怀疑,让人在谎言中迷失,让人难以辨别真相。 但凡事有例外。 “哥,你最好提醒下陆迟,别把人当傻子。” 回想今年与张台南接触以来,赵清河很清楚那人几斤几两。 连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都能看透陆迟心理,更遑论张台南本人。 本意是想跟张度玮拉近朋友关系,一为打消怀疑,二有戏弄意味。 而恰恰就是这个致命点,才能反推出事实经过,将真实意图暴露在对方视野之下,甚至自己还没意识到。 徐飞扬只是沉默,望向那道离去背影,下意识抬抬手,最后还是轻轻放下了。 脑中思绪纷乱如麻,瞬间回到了那个夏日。 陆迟十七岁生日当天,夜临乌城那晚,一切故事的。 当时场景仍历历在目,云淡风轻的抛出那番话。 “飞扬,我重生了。” “准备对付一个人,帮我。” “嘘” 第八十九章 初次交锋 桃园。 浴室弥漫清香,陆迟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还记着有人说过,睡前洗个澡很舒服,虽然现在是大白天。 最近生物钟紊乱,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也极为抗拒,自律意识摇摇欲坠,不知为何。 刚洗完头,这才发现一件事。 沐浴露用完了。 他没犹豫,直接不着寸缕出去找。 在自己家没那么多顾忌,且三层是他的私人空间,就连筱筱未经允许也禁止入内。 不过他向来滴水不漏,以防万一还是给筱筱打了个电话,得知家里没有客人拜访。 就在大厅储物柜翻找沐浴露时,陆迟忽然浑身一抖。 是电梯开门的声音。 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应对,回头望去,就与一双妩媚的眸子相撞。 空气凝固了。 两人虽见过几次面,还从未单独相处过,在这样的场景,以这样的姿态。 “请坐,我先去洗个澡。” 不过须臾间,陆迟神色平静率先开口。 再正常不过的语气,赵清河不禁在心里感叹,瞧这铁打的心理素质。 作为优势方没必要急,时间拖的越长,越对己方有利。 她只看向该看的地方,坦坦荡荡。 “倒是我小瞧你了,有点本钱。” 不过 “你这是刚从伊拉克回来?” 总体肤色白净,身材不算修长也不臃肿,处在勉强入眼的层次。 关键浑身遍布不少伤痕,特别是腹部位置重灾区,看得出经过再三锤炼。 这样的情况,不应出现在一个未满十九岁的普通人身上。 可也不难理解,意味着很严重的自虐倾向。 却见陆迟没应,穿着拖鞋的脚步不急不缓,赵清河好整以暇观望,直至浴室门关上。 半响过去,耳旁才再度响起脚步声。 “算上之前,你至少洗了半小时,是没想好怎么面对?” 陆迟已换上一身宽松居家服,神色如常。 诚然,作为男性花上半小时洗澡,已经算是很墨迹了。 不过既然对方攻击性十足,他就得好好聊聊了。 “洗头五分钟,沐浴露加冲澡十分钟” 突然黔驴技穷,他脸不红心不跳,“爽肤乳,补水乳,唇膏,各种化妆品怎么也能凑满十五分钟。” 听上去离离原上谱,但没规定男的就不能用。 赵清河只妩媚一笑,自然能听出借口,也懒得拿方才窘态说事。 “客人远道而来,吃个饭不算过分?” 理应如此,虽是同小区,也得花上足足好几分钟的脚程。 陆迟没点破,挺好说话,“行,想吃什么,我出去买菜。” 赵清河只是盯着他看,视线缓缓下移,直至停下翻了翻妩媚的白眼。 “吃。” 上次拜访赵家,听赵今辞提过这坏女人独爱吃鸡,陆迟点头应下。 来者是客,整个白天都忙着应付赵清河,导致陆迟愈发疲倦,哈欠连天。 临近傍晚才送走这尊大佛,却不料还没睡几个小时,就遭到了奇袭。 陆迟向来睡眠很浅,受不得周围环境半点刺激。 但今晚的梦格外舒爽,让他不愿醒来,白天的疲累一扫而空。 鼻尖冲进一股很好闻的清香,更是手法精湛。 两只小手从脖颈一直敲打下来,不轻不重,力道拿捏得很准,既不会让身体应激,又能把肌肉敲的松散。 按摩功底很有一手,点按推拿揉捏,顺着肌肉纹理层层调理。 享受梦境之际,舒适的让陆迟额上渗出一层薄汗。 可当怀里多出一具滚烫娇躯,顿时惊得他浑身一激灵,差点没给吓得发病。 当打开床头灯,眉头缓缓皱起。 女人妩媚又慵懒,红白相间的网纱睡衣挡不住傲人曲线,身段火辣,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还贴了张纸以遮挡泄露的三分伟岸,下身光腿丰腴圆润。 亚麻色长发披散肩头,正盘腿而坐,脚踝白皙又细嫩,如精致打磨的美玉令人觊觎。 看陆迟沉默不语,赵清河随手撩撩头发,骨子里散发出摄人心魄的魅劲,骚透了。 只是撩头发这么一个简单动作,就足以让许多女人学上一辈子。 “白天你做的清蒸鸡很美味。” “投桃报李也够了,大晚上的犯病?” 白天的时候陆迟就问过筱筱,并不是敲门进来,很快就想到上次将钥匙丢给赵今辞,也就不言而喻。 当问起赵清河,却是装傻不承认。 “钥匙给我。” “好啊。” 危机感实在浓烈,陆迟下意识往后移,对方却如狗皮膏药黏上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 及时抓住那双图谋不轨的小手,神色淡淡问。 赵清河只翻翻白眼,媚意浑然天成,一颦一笑便展露万种风情。 “都爬上床了,你猜我想干嘛呢?” 看男人被噎了下,她拉了拉睡衣领口,伴随妩媚一笑。 “让我们做点关了灯才好做的事” 还没反应过来,耳旁就传来一阵娇笑,“比如说开灯,啊哈哈” 陆迟心里只飘过一句神经病,以为自己很幽默? “对了,你多久清理次头?” “两天一洗。” “哈你知道吗,像你这年纪的男孩大多每天一次,猛点的好几次。” 在床上聊这个略显怪异,陆迟随口回。 “像你这年纪的女孩懂矜持,知分寸,不会随便上一个男人的床,还是自己闺蜜的前男友。” 字字珠玑,毫不客气。 赵清河只怔了瞬,浑不在意笑笑。 “那么,小晚晚不在的这段时间,我有责任帮她照顾好你,免得你跑出去沾花惹草。” “所以,如果何晚突然回来,看到你跟我躺一张床?” 这般幼稚的气话,不应出自聪明人口中,赵清河心中微顿。 “我隐约感觉你好像很怕我?哈,很怕沦陷温柔乡?” 这点激将白费口舌,陆迟只轻嗤一声。 “你也这么勾引过张台南?” 若是一般人说这话,自然是吃味的意思。 但赵清河听得明白,不加掩饰的藐视。 今年确与张台南接触颇多,想来是听她那便宜老哥说的。 说来也怪,她一直很不理解,赵今辞把她推到陆迟身边的想法。 “我是来看看,哪家小孩偷偷哭鼻子。” 赵清河忽然抬手指向陆迟脸颊,泪痕已干,却是明显。 她来得早,男人陷入深度睡眠还做噩梦,泪珠顺着眼角流下。 看上去很痛苦,又格外瘆人。 即便再怀疑真实性,终究不像做戏,这狗男人似乎并不如表面那般强大,恐怕还真是为情所困。 “你就不怕我动真格?” 半夜投怀送抱真的很诱人,但凡是个正常男人可能就先用下半身思考,其他的事后再说。 女人虽美,但还没有漂亮到打动陆迟的心。 转移话题太明显,赵清河不假思索答。 “你不会,但可以。” 两人心知肚明的事,任凭如何撩拨,也不可能回应。 楼下还有第三人筱筱,只需大声呼救,丑恶嘴脸将无所遁形。 像赵清河这种张扬又骄傲的女人,除非心甘情愿,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不过是故意逗弄陆迟,但凡沦陷分毫,立马就会一脚踹掉,享受弃之如敝履的快意。 陆迟当然不会让她得逞,开口便是精准打击。 “这就是你喜欢拆散情侣的原因,一方面见不得别人恩爱,另一方面享受抛弃的主动权。” “这很好分析,大概就是以前被抛弃过,因此才出现对应的心理问题。” 许是被说到痛处,赵清河出奇的安静下来,干脆利落的下床离开。 “睡前记得洗个澡,很舒服呢。” 最近这几天,坏女人蠢蠢欲动,始终很有耐心。 面对高强度且连续性的偷袭,导致陆迟快魔怔了。 晚上睡觉一掀开被子,入眼全是赵清河。 以防噩梦频发,被逼到地下二层去睡,同时紧锁门窗,就担心那女人趁虚而入。 不过有志者事竟成,无孔不入。 又是一天深更半夜,陆迟被轻微的声响吵醒。 醒醒神抬头望去,就见采光井上面匍匐着一团黑影,看不清是什么品种。 大晚上的,还挺吓人。 “赵清河?” 月色透过采光井,那团不明物体似乎怔了瞬,既然被发现也就调头爬走了。 陆迟:“” 采光井连通着书房和厕所,倒是疏忽了。 类似闹鬼事件还有很多,坏女人思路清奇,也从不按套路出牌。 第九十章 深入交流 最近生物钟恢复正常,当陆迟晨跑回到家,就听见一道惊喜呼喊。 “哥哥快来看,好漂亮的地毯” 听从叮嘱,筱筱现在每天都待地下一层房里学习,很少出来,就怕被坏女人带坏风气。 陆迟望向大厅中央裹成一团的地毯,莫名就想起了经典桥段。 艳后把自己当作礼物,试图惊艳凯撒以逐步实现计划,凯撒也确实一眼沦陷。 历史长河中的那个女人,美艳而危险,一生充满传奇色彩,最后同样也是死于自杀。 思绪拉回现实,陆迟慢步走进,嗅觉敏锐已闻到一股子骚气蓬勃。 不出所料,就见赵清河突然站起,略有生日惊喜那氛围。 “当当当当!” 视野中,满是媚意横生的笑。 最近几天下来,穿搭风格迥异,今天她穿着红色系,长袖粉白雪纺衫搭配酒红半身短裙,直达腿根的长筒黑丝,再往下是红色高跟鞋,上面的水晶钮钉格外引人注目。 往那一站,就是从画报走出的靓丽女郎。 坏女人相貌不及何晚精雕细琢,皮肤不及宋阑珊天生丽质,腿不及姜梦清瓷白修长,唯一的优势也就那几两肉,至多加个声音好听。 但确实称得上天生尤物,与生俱来的媚意,能轻易让大多数男人抓狂。 “闲得慌?” 随口应了声,陆迟就朝楼上走准备换身衣服,坏女人也紧跟其后。 不料在走旋转楼梯时,一个不慎摔了跤,硬生生往前倒去,手掌着地蹭破点皮。 幸亏陆迟反应快,差点就给扶上了。 有点疼,但赵清河一声不吭爬起来,多少有些委屈。 “你把梯子装这么高干嘛。” “自己非要穿高跟鞋。” 还不是为了整体观感,赵清河知趣的没再吭声,坐回沙发托腮陷入沉思。 最近频繁接触,但相处的并不顺利,对方的傲慢几乎写在脸上。 回想起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应该是去年国庆的兄妹重逢,当时她像极了放荡的小太妹。 大概是受到首因效应影响,印象根深蒂固,在所难免。 但就算坦言自己身心干净,也只会招来更多笑话。 可以理解,并不妨碍赵清河心里不乐意,忍不住出言嘲弄。 “哈,你是否太傲慢了点,你认为傲慢是缺点还是优点?” “说不好。” 一顿,陆迟笑着说起。 “对于别人的愚蠢和过错,我很难忘掉,对某个人一旦没有了好感,就永远没有好感了。” “看来我以后不能随意取笑陆迟先生了。” 不料还用上名着对白,赵清河妩媚一笑,针锋相对。 “听过自我宽恕定律?” “嗯,我向来严以律已,宽以待人。” 自然能听出暗讽,赵清河略一思索,抬头叫。 “汪汪汪!” “” 陆迟忍不住咳嗽好几声,这世上最难对付的就是不在乎颜面的人。 “话说回来,我实在不知跟赵清河小姐有什么话题可聊,不过浪费彼此时间。” 往往一些人构建出的友谊团体,若随便挑两人出来单独相处,大多会陷入尴尬境地。 许多人的感情纽带皆是如此,再正常不过,一旦缺少维持平衡的主心骨,就会变成一盘散沙。 “陆迟先生是在说,平行线不可以相交?” 陆迟一时沉默,反过来暗讽自己无知,局限于思维。 就算拿欧氏几何出来说事,也是鸡同鸭讲,没有必要。 垃圾话结束,赵清河终于肯表明来意。 无非是她哥再三恳求,百无聊赖也就揽下这差事,试图帮陆迟走出阴影。 虽然没起到什么效果,至少生活上多了波澜乃至期待,不再是常规性的平淡无奇。 既然打开天窗说亮话,陆迟笑得老实,“我很感谢一番心意,但帮不了任何也是事实。” 在最黑暗的那段人生,是他自己把自己拉出深渊。 “没有那个人,我就做那个人,人只有自救一途。” 赵清河闻言没放弃,随口教了一个方法。 手上绑个橡皮筋,但凡想起何晚就弹一下。 这属于心理干预疗法的一种,对一般人或许有用,对陆迟只会产生依赖性。 “其原理是条件反射” “我知道,你应该听过阿尔伯特实验?” 被打断的赵清河并不惊讶,早就察觉陆迟学过心理学,乃至造诣不浅。 关于小阿尔伯特实验,放到现在无疑是违背伦理,却因此开创了行为主义学派的先河。 讲的是受到条件反射启发,想证明后天环境会对人的行为产生影响,放大了去形容,也就是可以人为操控一个人的情绪。 那类超越常理的实验为人类带来巨大的知识财富,却是大忌,不被人所接受。 道德伦理与探索知识产生碰撞,如何平衡两者,永远是研究者要面临的永恒命题。 “那么,陆学究有何高见呢?” “谈不上高见,个人见解而已,伦理没有阻碍知识的发展,只是加以限制。” 说话间,陆迟望向赵清河,难得认真起来。 “就和自由一样,有限制的自由才是自由,你所渴望的畸恋注定不被人理解。” “不论是猫博日记,还是一些小心思,都太以自我为中心。” “你随心所欲,不愿被伦理束缚,不甘被社会限制,一心想要寻求自由,也许终会被自由所困。” 自由无疑是一把双刃剑,如果不加以限制,就会反过来伤害自身。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在社会环境中为什么不能随便砍人?” 发现坏女人听得一愣一愣,陆迟嘴角一勾。 “啊,其实道理很简单。” “就是为了保护你我这样的俊男靓女不被毁容,不受伤害。” “所以,只有通过限制你一小部分自由,从而才能保证你大部分的自由。” 只觉越听越入迷,赵清河及时醒转过来。 本是抱着消遣的态度来玩,不知不觉竟反被教育,关键还觉有点道理。 直到此时,内心才真正重视起来,眼前人恐怕跟张台南处在同一层次,属于很不好对付的那类人。 长久的沉默,四目相对。 还从未直面如此认真的审视,渐渐让赵清河心里有些打鼓。 不禁生出份莫名错觉,在这人面前,自己就好像没穿衣服。 只一眼,便能看穿所有。 “哈,看到人间芭比挪不开眼了?” 陆迟移开视线,先尝试讲道理,“你还小,或许他是你认为的第一个,不会是最后一个。” 明显不吃这套,赵清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我老公也这么说。” 一句没走心的撩拨,却让陆迟微微发愣,回想起一些往事。 那些话,他确实曾对前世的赵清河说过,作为白嫖的网友。 同样,那也是两人最后一次交谈。 半响,见他有些出神,赵清河没多想,继续乘胜追击。 “而且我还小?你再仔细看看。” 煞有其事的模样,还刻意挺挺腰,“34d呢,比小晚晚还大。” “哈,一个精力充沛的男人很难顾及全身心,至于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呢。” 理直气壮又无辜的语气,让陆迟只觉头大。 这才想起来她可是赵今辞的继妹,耳濡目染怕是学到不少骚话。 坏女人双商很高,应付男人更有自己的一套体系,要想彻底断了她对徐飞扬的念想,知易行难。 陆迟没忘记与赵欣然的约定,但也仅此而已。 既然如此,只好稍微认真对待下。 “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简单又复杂,规定谁先受不了对方就算认输,方法不定。 “但严格约法三章,不能有肢体接触,不能有超出常识的行为,以后也只能敲门进来。” “至于输的人,必须答应对方一个条件,不论任何事。” 不论任何事,好大的口气! 赵清河心知肚明,表现得如此自信,只是为了引自己上钩。 不过她显然来了兴致,一口应下,为表诚意还主动上交大门钥匙,也就是这几天的罪魁祸首。 仅从比试内容上看,她就不可能输,虽然让对方认输也很难。 第九十一章 猫叫春 建立约定后,陆迟本以为能消停一段时间。 毕竟约法三章,将非常规手段尽数隔绝。 但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波攻势来得如此之快。 他是被舔醒的。 虽不算怕痒,渐觉鸡皮疙瘩起一身。 抬头望去,就见一只猫咪两只前腿趴在床尾,吃的正欢。 赵清河则站在旁边手上拿着猫罐头,笑得极尽欢愉,眼里满是快意。 当感受到疑惑目光,她立马收好表情,理直气壮解释起来。 “是筱筱开的门,我和你也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猫吃罐头还不够常识?” 话虽如此,陆迟一时无语,明显是钻了漏洞,却又拿她没办法。 坏女人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竟能想出把猫罐头涂人脚底,光想想就恶心。 跟赵今辞的恶心人如出一辙,有时候真怀疑这俩才是亲兄妹。 起身去浴室洗干净,当陆迟走出,就见小东西躲拐角猫着头,随后一溜烟跑角落躲着了。 “那是我家陆陆,淑女一只,胆子小,还不满一岁。” “陆陆?” “小晚晚取的,叫习惯了,应该很难改口。” 陆迟自然记得这只蓝白英短,就是送给何晚十八岁成人礼的礼物。 自她去了香城,应该就交给了赵清河代为照顾。 “那是何晚拜托给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再者我不喜欢猫,你要是也不想养,麻烦出门直接扔了。” 听上去好吓人,赵清河翻翻白眼,潇洒转身扬长而去。 只会用口的男人。 家里突然多个小东西,应该无伤大雅。 可还没熬过上午,陆迟就意识到了问题严重性。 “哥哥,陆陆拉粑粑了” 筱筱很喜欢这只英短,几乎围着转,包子脸,品相上佳,喵喵叫的招人疼爱。 但它净身出户刚搬新家,显然不知道在哪上厕所,最后选了认为干净又安全的门口鞋垫。 陆迟尚能保持镇定,当即联系上赵今辞买些必需品。 例如猫笼,猫砂,猫砂盆和猫粮等等,除此之外,还问了赵清河疫苗方面。 就是要一劳永逸,挑不出半点纰漏。 赵今辞效率很快,下午就带来那些东西。 猫笼三层,一大堆diy魔片围栏铁网卡扣,自己组装起来并不难,可仍花费了一个小时。 “认真的男人好帅呢” 跟幽灵一样出没,吓得陆迟差点没站稳。 “想猫了?你可以领回家。” “哈,我来蹭饭的,顺便看看陆陆有没有应激反应。” 面对新环境难免不适应,但那只猫适应能力很强,也不怕生。 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说的自己,陆迟也不点破关心,就准备去厨房做饭。 “猫的一生都离不开吃喝玩乐,你这是给它买的什么烂牌子。” “主食很重要,吃坏肚子花的钱更多,你那么大个公司老总,不得样样买最好的?” “当然,你要嫌麻烦,直接请一位经验十足的漂亮小姐姐,也就没有后顾之忧呢。” 陆迟想了下,说的确实在理。 “一点不麻烦。” 要是让坏女人住进来,天不得塌了。 为求方便,陆迟的三层私人空间住进第一位客人。 才给小东西关进去,就一个劲的朝他叫,懵懂无知的眼神可怜巴巴。 没叫多久,开始尝试一切方法脱困,用脸撞铁网缝隙,最后许是意识到处境,终于消停下来,趴角落睡觉。 陆迟只觉有趣,想逗弄小东西,却多次被猫爪挠伤,破皮出血。 脾气养的挺大,只能说有什么样的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猫。 几天下来相安无事,除了日常铲屎,清理猫笼,没什么特别。 偶尔也会把小东西放出来活动,主要猫毛漫天飞,很难清理。 中途还发生不少趣事,习惯躲角落偷偷看陆迟,一旦被发现就眨眼跑没影。 胆子确实小,每次他故意弄出很大动静,给小东西吓得弓起腰,最夸张一次前腿悬空像极了人形站立,实在给乐得不行。 但又很野,每次睡前想抓它回笼子,一个劲的跑,动作敏捷导致十分费劲,被抓住了就变乖摇尾巴,重获自由之时,又自投罗网往陆迟怀里扑。 偶尔窗外也会有野猫经过,就朝着喵喵叫,总体而言,还是向往外面的世界。 “它要是一心想跑,就算关进笼子还是会想尽办法逃,相反它要是不想离开你,就算把它撵出门,迟早还会回来找你。” 这几天赵清河也来的勤快,算是常客。 深知话里有话,但陆迟并未搭理。 直到某个平凡的清晨,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毫无征兆的,小东西满地打滚,变得特别粘人,或用身子脑袋蹭人,或整个身子蹲下抬臀,尾巴高高竖起。 还以为是什么毛病,当询问赵清河后才知,原来是猫发情了。 实际上发情期早已到来,送到陆迟家前就发过一次,如今隔了快一周,再次发情理所当然。 来自身体的异样让它异常难受,深夜还在不停发出求偶的嚎叫,声音尖锐而刺耳。 陆迟尚能忍受,筱筱也没有怨言,除了学习就是心疼小东西。 图穷匕见,这无疑是坏女人的大招。 “哈,需要个贴身保姆不?保证不让陆陆整天叫唤。” 赵清河还特意亮了一手,拍臀或抚摸尾巴根,小东西果然变得镇静不少。 甚至还科普了下动物世界,其中有关动物发情的片段,雄性会嗅雌性的臀,若闻到其他雄性的味道,就会试图冲刷掉别人的,以确保后代是自己的。 “从生物学角度来讲,那算是为了标记自己的配偶,让其他动物知道已经交配过。” 把猫送过来无非就是为了这一刻,好顺理成章入住。 “不必麻烦。” 这还在赵清河预料之中,早知喵喵叫无用,要是有用她也天天叫。 并未勉强,随即说起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先讲了绝育和配种的优缺点,上次猫叫春没动静,也纯粹因为小姨子没有决定权,终归得看父母意见。 这确实值得思考。 陆迟难得踌躇不决,一方面绝育能拥有更好的健康,一方面不忍剥夺它做妈妈的权利。 看他陷入纠结,赵清河大概猜到了。 “知道女人为什么每个月会来月经?” 这触及到陆迟的知识盲区,于是很老实摇头。 略一思索,赵老师不吝教导。 “女性每个月会排卵,如果没怀上孩子,就会有子宫内膜脱落。” “那为什么会流血?” “因为血液是提供养分和能量的核心,脑部对能量的需求极大,人类胎儿在母体中需要丰富的血管来支持发育。” 归功于进化优势,拥有足以给胎儿发育供给能量的胎盘,使其拥有非凡智力,但胎儿对于母亲来说却是沉重的负担。 很多低等动物在怀孕时如果遇到危险,体内的激素可以瞬间刺激流产,从而抛弃负担逃生,本身也就能规避伤害。 “然而人类的母亲不一样,胎盘的丰富血管使成型胎儿的流产变得极其危险。” 在医疗技术落后时期,不健康的胎儿流产,母亲也会九死一生。 所以女性进化出了一项自我保护的机制,那就是月经。 “剥落的子宫内膜可以把着床不稳定的劣质受精卵排出体外,最大程度提高胎儿稳定性。” 这是进化的结果,也是人类不同于低等动物的残酷优势。 至于赵清河自己,以后就没准备当亲妈,也不可能为谁生孩子,关键容易身材走样,还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陆迟只觉属实渊博,不由望向那只仍煎熬的小东西。 不难看出极为痛苦,却无法缓解。 “但生崽很危险,对母猫也消耗巨大,生多了也很难保证全部存活,甚至可能出现极端情况,母猫会吃幼崽补充营养。” 陆迟闻言愣住了,虎毒尚不食子。 “对一些天生体质差的幼崽来说,活下来也是遭罪。” 说到这,赵清河随口问起。 “如果以后你也有类似后代,譬如无法根治的重病,活着会更痛苦,你会怎么做?” 陆迟只莫名其妙看她一眼,“你认为我是汉尼拔?” 血浓于水,何况也没有替子女做选择的资格。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临近开学,小东西仍未结束发情期。 大二课程颇多,家里就筱筱一个,很难照顾过来,再者容易分心影响学习。 傍晚时分,陆迟还想着如何是好,就见小东西从门外跑进,轻松一跃跳上床。 乖巧模样让思绪慢了拍,就见它蹲下身子,与平日里趴着有显着不同。 那样子,像极了在猫砂盆里的姿态。 当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小猫咪拉完后,习惯性的刨起猫砂,几次无果也就一个跳跃跑没影了。 “” 陆迟被噎了下,不再犹豫,当即拨通了赵清河的电话。 比起花钱请阿姨,不如选择能白嫖的熟人,关键照顾方面也有经验。 念着早已约法三章,应该也很难闹出什么幺蛾子。 电话里叮嘱许久,譬如一定不能让小东西到处乱拉乱尿,等消停下来就立刻去做绝育手术。 两人不属同专业,课程基本错开,也能交替照顾。 当晚,赵清河成功入住,一切尽在掌握。 第九十二章 日新月异 开学一周,这学期课程排的很满,学业繁重起来。 陆迟忙里偷闲,去报考了驾照,还很稀奇接到了李熹凌的电话。 电话里说来自内幕爆料,近期手机行业将有大事发生,便想一起探讨猫猫以后的路怎么走,最后相约周日面谈。 趁着周末到来,有关猫咪的绝育手术陆迟没去,只委托赵清河代劳。 晚九点,敲门声响起,陆迟从沙发上弹起,随后慢步上前迎接。 典型的嘴硬心软,这点细节没逃过赵清河视线。 将小东西从便携箱抱出,总体无大碍,脚一落地却是步履蹒跚,几度支撑不住站立,身子格外虚弱。 看陆迟一言不发,赵清河心里有数。 “心疼了?它是能感受到变化,但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以往身姿那么矫健,想抓都抓不住,如今没走几步就跌倒在地,却不断爬起尝试。 即便明白是麻醉药效还没过,见此一幕也难免感伤。 短暂的沉默,赵清河惊讶于陆迟同理心如此之强,只因他目光专注,甚至眼里泛着点点泪光。 略显夸张,但气氛压抑也是事实。 “我晚上还没吃饭呢,在宠物医院待了好久。” 陆迟挺好说话,当即走向一旁的开放式厨房。 “方便面将就下?” “可。” 烧水,下面,不过几分钟完事。 赵清河闻着味就过来了,迫不及待开动。 “为什么你煮的方便面这么香,我以前吃过一次,特别难吃。” “那只是因为你饿了。” 话毕,陆迟瞥了眼连汤都不剩的面碗。 赵清河翻翻白眼,嗓音甜腻,“那你以后天天给我做方便面,好不好呢?” 自住在同一屋檐下,连带着猫被撵去一楼,只要在家,有事没事就来刷刷存在感。 但陆迟始终不受魅惑,只笑得老实。 “方便面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所以没有下次了。” 被噎了下,赵清河一时沉默。 这男人连拒绝的方式都那么新奇。 “既然事情圆满解决,你也可以走了。” 突然下逐客令,赵清河并不意外,“用完就丢?你这人还真绝情呢。” 看陆迟老神在在不吭声,她思索了下,决定动之以情。 “哈,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有点脸盲?” 陆迟点头,一时不明其意。 “就算再脸盲,用心去记也不会忘记,只因你是特例。” “也就多双筷子的事,不妨碍你日常生活。” “还能无偿照顾陆陆,再者有个大美女养眼不好?” 一番话挑不出毛病,坏女人每日穿搭风格迥异,当个花瓶还行。 这段时间相处以来,也在无形中改变家里的饮食习惯,一日三餐离不开鸡。 陆迟本就对吃食没什么要求,加上筱筱也出奇的喜爱,显然是源于泥家村的生活,逢年过节最期望的就是一盘香喷喷的鸡肉。 要是一般人可能就答应了,陆迟也多少有些动容,所以拒绝了。 “不好。” “行,我衣服多,明天周日再搬。” 那岂止是多,自从搬过来,特意腾出一个房间当衣柜,琳琅满目只是其次,关键价格不菲,各种世界名牌看得人眼花缭乱。 “你说手机系统改革?” 一大清早,陆迟例行晨跑后,坐公交来到猫猫总部。 几乎是李熹凌在说,他则静静听。 内部消息属实劲爆,原来是手机系统革新,安卓苹果系统即将相继问世,不仅是google或apple背后都有花石集团的影子。 陆迟早已无感,那个男人毋庸置疑站在了世界之巅,哪怕突然原地升天也不值得惊讶。 关键就在于李熹凌得来的小道信息,某家大公司也在紧锣密鼓研发新产品,具体功能是建立人们随时沟通的桥梁,突出一个方便简洁。 他很担心那会影响猫博发展,虽然自曹镪负责以来,不论运营策划或技术革新方面皆挑不出半点毛病,广受网友好评。 “陆小哥,你怎么看?” 作为过来人的陆迟心里有数,但李熹凌并未见过那个神仙打架的时代。 至于那家公司想做的,多半是曾被无数打工人诟病的微信,来自领导要求必须使用。 而今日的洽谈,便是李熹凌看中了手机行业改革的商机,想请专业人员做几款适用的手机软件。 这无疑是个遍地黄金的时间点,随着浪潮乘风而起,突破性发展会让各种app应运而生。 但陆迟没想那么多,深知两者不可相提并论。 况且同为互联网企业,走的路却迥然不同。 猫猫是以游戏资讯网起家,而后依靠猫猫语音成了魔兽玩家常客并取得代理权,再就是社交平台猫博,到最后由赵今辞负责的喵了吗外卖平台。 仅凭这几个旗下产品,只要用心去做,未来不可估计。 之后的发展方向,自然也应与其紧密关联。 “既然手机行业改朝换代,我们只需提前做好准备,例如开发对应系统的手机端软件,方便用户使用。” 深思熟虑下,陆迟建议李熹凌可以考虑先做页游,公司虽成立不过一年半载,拥有的用户基数庞大。 也想过端游,但头部几个流量巨大的游戏全被何三水的公司包揽,若强行进场,还要走很长的路,至于手游还未到达那个阶段。 页游确实很烂,起码烂出了深入人心的特色,况且容易吸金也是不争的事实,至少往后十年都是蓬勃发展期。 陆迟上辈子就是拥护者,毕竟方便能挂机,只需氪金就能无敌,认识很多没时间的大老板都接触过,动辄几十上百万,不乏真正神豪。 “嗯,要不试着做页游?” 李熹凌听进去了,但也难免被噎了下。 说出去都没人信,公司最大股东并非不懂自家产品,而是压根就不知道。 看陆迟一脸不解,才说起页游那方面早已颇具规模,从最初建立的猫猫游戏网就有不少页游,如今已成为国内最大的页游平台之一。 不仅如此,创作团队也在夜以继日制作,只不过收效甚微,常驻玩家仅不到十万。 “受限于fsh技术?还是slg类型无法满足玩家?或者画面太简陋?” 精准三问敲打在李熹凌的心坎,一时沉默。 “李哥,其实那都不是重点,质量勉强即可,钱要花在刀刃上,比如宣传和渠道。” “我大概明白你的目标,别总想着一家独大,不妨试试与国内几家龙头公司联合运营,流量互通达到共赢。” 发展阶段还未到白热化,远远谈不上市场争夺,先携手共进才是明智之举。 “联合运营?” “顾名思义,在各个网站和平台上搭建服务器,通过协商分配利益。” 这种行业模式好处很多,既能达到最大化宣传,同时也能降低成本。 陆迟对此很有信心,有热爱这个行业或是投资人看到,很快便会看出其中蕴藏的潜力。 “至于广告宣传方面,简洁明了,上班也能玩游戏。” 上班摸鱼是很常见的现象,不难得到上班族的追捧。 “再去请几个香城流量明星代言,做点洗脑的广告视频,譬如是兄弟就” 及时打住,陆迟不禁咳了几声。 “李哥你必须先明确一点,页游跟端游不是一个赛道,研发新技术固然重要,宣传才是重中之重。” 当前宣传推广,主要依靠人力传单,网页弹窗,电梯投放以及公交站牌,应该还很少有人尝试做视频广告,必定能令人眼前一亮。 李熹凌一直很认真听,对其战略眼光只觉理所当然,心里想着等下就开个会。 但他并不满足于此,时刻发挥创业达人的热情,换了个方向。 “陆小哥,你觉得我们也创办个电商平台怎么样?” “电子商务市场的拓展潜力不可估计,如今会在网上购物的网民占比还不到一成,正是进场时机。” 陆迟只是一脸黑线,不好好干本职工作,净觊觎别家饭碗。 当前国内最大的电商平台显然是某宝,根基日渐稳固,可以虎口夺食但没必要。 不论是各项政策推出或支付工具的优势,就连某趣ebay也很难与其扳手腕。 “相关行情我已深入调研,策划表也做了好几份,但若是单纯效仿他人,很难超越。” “于是我想了个不同的模式,核心竞争力是低价,还有无货源开店,必然能吸引很多同行入驻,再依靠便携式社交软件推广运营。” 这份猜想很别致,大概就源于那家大公司准备出品的便携社交软件。 多少让陆迟来了点兴趣,随口问起商品供应怎么解决,这很关键。 “关于商品供应链,我也找到了大致突破口,那就是农产品领域。” “当前国内生产主体仍是农户,不仅农产品流通复杂且利润率较低,有广阔的发展前景。” “只要踩在低消费的风口,投准大众爱贪小便宜的心理,应该能做出一番成绩。” 构建出的商业蓝图跃然眼前,陆迟愣神许久。 这已经不是首次感受到李熹凌的超前思维,眼界之长远领先大多人几条街。 很自然联想起以后某知名电商平台,为人诟病最多却又异常火爆,财大气粗,动辄都是百亿补贴,精准抓住了人们薅羊毛的心理。 在那个信息尤为发达的时代,推广方面极其到位,走哪都是帮忙砍一刀,然后被果断删好友的情况。 思虑再三,陆迟还是没有反对,只说自己不会参与谋划,想当然认为现在不适合那样的电商模式。 如今很多网民连如何开店都不清楚,更遑论无货源开店,弯道超车恐怕会栽个大跟头。 主要是担心某天再进icu,医生一脸兴奋告诉他这个幕后老板。 “恭喜陆总,竟拥有99的抢救成功率!” 没得到认可,李熹凌挫败感油然而生,也就放弃了这道商业想法。 陆迟自然不清楚就因为自己的无心之举,在无形中扼杀了他的宏图伟业。 “嗯那就这样,李哥我先溜”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等下会有一场秋招面试,有各大高校应届毕业生,陆小哥也来看看?” 好不容易来趟公司,怎么也得发挥余热。 为公司选拔人才是应该的,陆迟也不好拒绝。 第九十三章 风口飞猪 面试厅外人不多,皆通过了一面。 猫猫公司起步时间不长,没有那些大公司的讲究,从二面开始李熹凌就会出场旁听,除开个别会约见三面。 除开一上来的自我介绍,大多是询问行业看法,核心诉求以及个人期许。 陆迟坐在旁边,扫了眼手中简历,应届硕士毕业生,罕见的计算机专业,应聘产品经理。 然而初入职场就表现得较为紧张,看得出缺乏面试经验,但这个岗位看的就是沟通能力和应变协调能力。 关键面试官也十分苛刻,轮番否定将人打压的自信全无,打压问题主要集中于缺乏工作经验,年龄能力等方面。 寒窗苦读十余载,本就学不到太多,只为得到一张门票,迈入社会才是全新的学习过程,从无到有。 但面试官也不是成心刁难,不过职场上心照不宣的规则,对于刚迈出校门的学生来讲,很难看出其中套路。 有时候并非自身不够优秀,只是通过打压降低期望,说白了就是压低工资。 或是通过给予压力,以此得到满意的反馈。 大环境限制下,在这个时间点从事互联网行业的人极少,更遑论相关工作经验者,要想找到履历优秀者无异于大海捞针。 眼看高材生被说的体无完肤,陆迟还是想给他一次机会。 专业知识只是其次,更在意思维能力。 “这样,我问你个问题。” 那人一时不明所以,却见面试官忙不迭点头。 陆迟想了下,刚好才与李熹凌谈过宣传广告的事。 “现在有一个视频广告摆在你面前,分为两种,一种是十五秒强制观看,另一种是五秒可跳过。” “你认为,哪种更具优势?优势在哪?” 既是来应聘产品经理,那人决定就从这个角度出发。 “我学过一个叫5w2h的分析法,可以用这个试着解答一下吗?” 看陆迟欣然点头,那人沉吟了下,缓缓道来。 “首先是第一个what” 一番冗杂的长篇大论下来,差点给人听睡着。 半响过去,终于等到想听的那部分。 “从以上角度出发,我个人认为后面那种方式会更好。” “对用户而言,恰恰因为五秒可跳过,反而容易获取注意力,毕竟想等时间一到就点跳过,以此从机制上有效提升广告的曝光率。” “对广告主来说,会不得不提升广告质量,如此一来还能优化用户体验,进而引发兴趣,这样就能形成多方共赢局面。” 看似分析的头头是道,却被陆迟抬手打断。 “够了。” 可事实上,如今互联网广告环境乱象横生,各种铺天盖地的弹窗广告导致用户天然反感。 若不是会员制网站,广告效果之差与其做可跳过,还不如强制性,这才是标准答案。 那人明显也察觉到了不满意,就见陆迟笑得老实。 “这是你做产品该有的思考量,没什么问题,但和实际市场生态不符。” “先回去等通知,嗯,可以提前为实习做准备了。” 之后几轮面试大致如此,只录用了两三位佼佼者,直到最后一位重磅人物出场。 来人却并非面试者,已登门拜访过李熹凌,后者因上次分歧事件而心有余悸,才迟迟没有作出决定。 听李哥解释之际,陆迟不禁愣在当场。 此人名为庞大,堪称响当当的传奇人物,不仅毕业于国外名校,金融系的高材生,还曾在华尔街工作多年,号称某股票市场公司董事会主席的得力门徒,经验丰富实力雄厚。 甚至还是位公众名人,经常霸占国内金融杂志头条,新闻上的常客,与一些富豪名流谈笑风生。 西装革履,成熟稳重,气质尽显金融从业者的高大上。 庞大先看了眼沉默的李熹凌,随即将视线放在陆迟身上。 “陆总您好,近年来贵公司声势浩大,俗话说靠着大树好乘凉,相信贵公司也需要一位实力强劲的理财顾问。” 哪怕高调做事,做人却十分低调,一番漂亮话挑不出毛病。 许是提前做足功课,加上察言观色能力出众,这话是对着陆迟说的,且并未因看着年轻而有所懈怠。 源于看新闻的习惯,这人给陆迟最大的感觉就是蹭热度,倾向于结交权贵。 自前几年回国后依靠身份与实力四处走动,成功打入高层圈子,人缘与风评极好,还设置了高门槛,非熟人介绍不接受任何投资。 现如今处于开川顶端的那些大人物,都有将一些资金交给庞大管理,除了陆冬楠与张台南,几乎没有人不买他的帐。 明明是干金融的,一手独家投资方法混的风生水起,却跑来互联网公司,无疑是看上了猫猫背后隐藏的流量价值。 自从猫猫科技公司作为互联网新星横空出世,靠着旗下多种产品,坐拥无数用户,论当前网络影响力非猫猫莫属。 即便在底蕴雄厚的大企业眼中还不够分量,时至今日也已估值上亿,前程似锦。 这很好理解,恐怕这才是李哥将自己留下的真实想法,可能早就被庞大说动投资,但有了上次教训不敢轻举妄动。 思及此,陆迟拍了拍一旁的李熹凌肩膀,随后望向庞大。 “不需要那些弯弯绕绕,不妨直言。” “既然陆总痛快,我也就直说了。” 不禁收敛任何,庞大将姿态摆的很低,侃侃而谈来意。 听着听着,陆迟神色说不出的古怪。 本以为是来拉投资,没想到只是期望猫猫能帮忙做宣传。 要不是防骗意识强烈,可能他还真信了。 不论是多年实绩广受客户好评,或是金融巨头门徒的名号,很难令人产生怀疑。 况且从此人回国后的事迹来看,凭借不可言说的投资方法,深受多位着名大佬看重,能力也是有目共睹。 但陆迟心里很清楚,那股票市场主席门徒的称号可不是什么金字招牌,再过个三年将无所遁形。 不过是一个借新还旧的游戏,产品不重要,赚不赚钱也不重要,重点在于一个让人投钱的理由。 本质上就是资金流管理,妥善调节资金出入口,可以达到长期不崩的效果,先期投入者的利息来自后面投入者的本金,所谓拆东墙补西墙。 玩的就是空对空割韭菜,看谁跑得快。 然而对方确实称得上金融业顶尖人才,不仅履历完美,身后还有多位重量级人物力捧。 重点往往不在于谎言,而要看说谎的人是谁。 但起初声称非熟人介绍不接受投资,如今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把主意打在猫猫身上,显然是资金周转不开,便想着依靠流量广撒网,大力发展下线的金字塔结构。 “陆总,现如今我手下已聚集相当专业的理财团队,最近几年也承蒙许多朋友的信任。” 陆迟笑了下,没打算揭穿,“请问你的具体投资方法?” 庞大只是神秘一笑,说自己有独家内幕信息,问就是价值投资。 据他所说,给其他人的基金投资年化利率达10,近年来相当稳定,乃至呈缓慢上升趋势。 倒也不算高的夸张,但长年累月无风险,违背了市场周期的持续获利。 若猫猫同意合作推广,不论是否达到预期,将给出高达20的年化利率。 听上去属实令人心动,所以陆迟婉拒了,打心底不愿与其产生任何关联。 哪怕心生怀疑,却无证据,就算当个正义使者也只会招来无尽麻烦,毕竟此人口碑极好,背后众多利益牵扯,只能敬而远之。 眼看油盐不进,庞大深表遗憾也就作罢,临走前仍不忘表达善意,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合作。 随着耳边清静下来,看李熹凌一脸欲言又止,陆迟忍不住笑笑。 “李哥心动了?” 李熹凌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对理财产品知之甚少,多年来存款也有上千万,还准备先投入少许看看收益如何。 虽不清楚拒绝的理由,却近乎盲目的相信其判断,一路走来的决策也从未出错。 陆迟没过多解释,只感叹一句。 “风口飞猪跟韭菜密切相连,我们就别掺和了,守好一亩三分地就行。” 第九十四章 改变与习惯 在公司忙活一上午,早就过了午饭时间。 回来的路上,陆迟随便在路边小餐馆买了盒盖饭打包。 当回到桃园,刚进门,却发现家里多了个人。 一楼大厅,野男人相貌堂堂,大概是坏女人的追求者。 看得出两人言笑晏晏,赵清河则时不时瞟向门口,一副生怕男主人突然回来的模样。 这心虚架势,不禁营造出一种红杏出墙的氛围。 陆迟站在视野盲区,见此一幕竟还真有种捉奸的错觉。 许是难得单独相处,男方自然停不下来的开屏。 一边很自然的流露个人风采,一边又无心提及刚被某个势头正猛的互联网公司录用。 很不凑巧,这人就是方才的面试者之一,不过最终惨遭淘汰。 听着听着,赵清河视线落在猫咪身上,随手撩撩头发,风情万种。 “学长,陆陆拉粑粑了,你帮我铲下好不好呢?” 这点小事理应代劳,学长笑着应下,就走到猫砂盆铲屎。 至于表现方面却是糟糕,即便极力掩饰,藏不住恶心。 毕竟新鲜,还很有味道。 其余两人皆是人精,哪能看不出脸上一闪而过的嫌弃。 陆迟好整以暇看戏,就见赵清河直言不讳,“学长是嫌陆陆拉的臭?” 突如其来的指责,让男方意识到惹对方不高兴,急忙开口解释。 “没有啊,我只是有点对猫过敏。” “哈,我拉的也不香。” 话题跑到奇怪的方向,学长一时无措,“那怎么能一样” 隔着老远,陆迟也犯恶心,低头看了眼手中盒饭顿时食欲大增,走到餐桌进食。 两人这才注意到其存在,心思各异。 “陆陆快去,爸爸回来了呢。” 一口甜腻嗓音让陆迟下意识皱眉,虽是指那只小东西。 才在面试厅被否定过,学长怎会忘记。 “你不是那个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说你们俩已经同居” 看来坏女人并未告知详情,更不知这是谁的家。 一时信息量太大,那人只觉尴尬,况且才放出豪言被录用,匆匆告辞后跑得飞快。 懒得追究随便邀请陌生男人到家里,陆迟将心思放在美食上,随口说起。 “你的追求者就这样?” “哈,随便喊个人来出力而已。” 话毕,赵清河突然弯腰将小东西抱上了餐桌。 “赵清河,我还在吃饭。” 自然听不懂警告,就见小猫咪满脸好奇凑过来,闻了闻盒饭。 来自天性的本能,让它果断作出刨猫砂掩埋的动作,停不下来。 “它认为这是你拉的粑粑,想帮忙掩盖气息。” “嗯,我却像狗一样吃得正欢,起码让它意识到了和我并非同一物种?” 这很正常,尚能理解,并不能影响陆迟心态。 赵清河见状妩媚一笑,转头就去开了个猫罐头。 “陆陆,你得好好感谢爸爸,宁愿自己吃十块钱的盒饭,却舍得给你买好几十块的零食罐头。” 小东西哪懂这些,只围着赵清河喵喵叫,紧盯手里的金枪鱼罐头嗷嗷待哺。 关于恶心人这方面,陆迟深刻意识到了赵家兄妹皆是高手。 他低头看了眼盒饭,突然觉着一点不香了。 昨天就已说好搬出去。 赵清河居然没有纠缠不休,很自觉的搬着个人物品。 临走前,还好心嘱咐了一句。 “过几天你别忘了给陆陆洗澡,还有定期剪指甲。” 即便有买猫抓板,家里沙发仍难逃猫爪,陆迟对此陷入了沉思。 应该没什么问题。 家里眨眼空荡荡,刚好想起一直有个地方不够满意,当即联系上装修公司的人。 那边的人很有效率,没多久就上门来。 领着几个人来到旋转楼梯前,经过缜密测量,陆迟询问了基础信息。 “步高30公分?” “对的老板。” 陆迟想了下,确实有点高,虽然筱筱一般都喜欢坐电梯,很少会经过这里。 “嗯,那就拆掉重做保持原样,但要改成29公分,钱不是问题。” 话毕直接转身离去,留下一帮人窃窃私语。 “30改29?” “这啥啊,闲得慌?” “有钱人就是怪癖多咧,太正常了。” 自赵清河搬出去已过一周,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以前还会天天来看猫咪,坚持不懈折腾那么多天,如今彻底没个动静。 许是知难而退放弃,许是找到了更感兴趣的玩具,许是天真的心理施压。 人就是这样,但凡习惯一个人的存在,突然的改变会导致不适应,但也仅此而已。 很多事情想的容易,实际操作起来很难。 为给小东西剪指甲,天知道陆迟经历了什么。 他耐心不算好,整整花了一个小时才收工,还被猫爪子挠出不少血。 小东西不配合性子又烈,关键还打不得,骂又没用。 而自从适应新环境,它也学聪明了,每当意识到陆迟想抓它回猫笼,干脆躲床底不出来。 擅自闯入自己的私人空间,连低等动物都会产生强烈的领地性,更何况陆迟。 退一万步讲就算不管不顾,他也难以安心入眠,很没有安全感。 筱筱每次都提议用猫罐头诱惑,按赵清河姐姐说的方法,小东西必会乖乖就范。 但陆迟偏偏不同意,只因向来遵循奖惩分明。 “凭什么犯错不听话,反而还能得到奖励,好事全让它占了?” 小姑娘也就不再劝,眼睁睁看着哥哥跟躲床底的陆陆生闷气,难免怀念起赵清河在的日子。 枯燥无味的几天过去,当陆迟准备给猫咪洗澡时,又发现比尖端科学还难。 大概知道猫怕水,但怎么也没想到反应如此激烈。 即便是特意穿的清凉,仍被小东西频繁抖身子淋的浑身湿透。 浴室弥漫沐浴露的清香,鼻尖却突然闯入一股熟悉的骚味。 陆迟正蹲着给小东西擦干身子,下意识仰头望去。 就见坏女人嘴边带笑,上面吊带紧身小背心,下面牛仔热裤搭配黑白条纹过膝袜。 这角度实在奇特,无疑将胸大腰细展现得淋漓尽致,压迫感十足。 “想我了就打电话,怎么弄的自己浑身都是呢。” 大脑临时短路,陆迟没能找到临危不乱的措辞,最终只吐出一句。 “晚上好。” 赵清河怔了瞬,转身扬长而去,笑得张扬又妩媚,许久过去也不曾消散。 “啊哈哈” 最近手机系统革新,各种app层出不穷。 公司方面也推出对应产品的手机软件,一时好评如潮。 最让陆迟在意的却是微信,自出品以来靠着方便简洁,也算席卷出一股社交热潮。 与身边人互加好友后,赵今辞带头拉了个讨论组,取名老陆家,旨在分享日常。 要说最活跃的就是筱筱,时常发些猫咪跟陆迟的图片,不乏大眼瞪小眼的配字趣事。 除此之外就是赵今辞,每当看到总会感叹陆迟撸猫的样子太温柔,极易令人沦陷。 往往还会补上一句骚话,“恕我直言,我也想被老陆撸。” 而陆迟总会被噎的无言以对,直言快滚。 又是一天傍晚,今日晚餐仍以鸡类食材为主,有色泽清亮的可乐鸡翅,以及刚学的白切鸡。 这饮食习惯倒是不曾改变,主要筱筱喜欢。 想了下,陆迟拿出手机打开讨论组。 陆迟:发起了屏幕分享。 讨论组里看到后纷纷嘴馋,赵今辞就差说要过来蹭饭,反正也就几分钟的脚程。 出乎意料的,徐飞扬也跟风发了条信息:发起了妹妹分享。 陆迟还以为也是屏幕分享,认真看了眼,刚喝的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不用想,肯定是坏女人的手笔。 可那也代表着,此时深更半夜那两人在一块。 不好的预感果然灵验。 凌晨时分,陆迟是被电话打醒的。 一接通,不难听出那头放鞭炮庆祝的语气。 “坏了老陆,我那妹子发起总攻惨遭拒绝,一个人跑酒喝闷酒了!” 这不很正常,本就是夜场常客,没什么稀奇。 刚准备挂断电话,就听那头继续说起。 “我怀疑她打算放飞自我,跑去酒买醉,几乎对所有男人感兴趣。” 陆迟随口问,“哪个酒呸,我意思是你应该去酒看着。” “老陆,你也知道那种地方鱼龙混杂,酒劲一上来没脑子,特容易出事。” 短暂的沉默,陆迟神色古怪起来,莫名听出幸灾乐祸的意味。 作为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能总等事后悔恨,况且本就不是什么贞洁烈女。 “恕我直言,妹子前段时间为你劳心劳力,你于心何忍?” 诚然,自从坏女人插足生活,起码为平淡无奇带来些波澜起伏。 “嗯。” 第九十五章 恨之入骨 花石酒。 纸醉金迷,霓虹闪烁,迷离震耳的动感音乐穿梭于舞动的人群中。 人们皆在舞池中疯狂的扭动着腰肢,空气中充斥着奔走的荷尔蒙。 嘈杂不堪的环境,被一位妩媚少女的到来悄然打破。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光洁健美的双腿,莹白匀称,抬腿间线条勒紧分明,明显是常年健身后的产物。 女孩迈着优雅步伐款款走来,亚麻色长发披在肩头,妆容妩媚又张扬。 火红雪纺衫搭配高腰伞裙,脚上一双白色船袜搭配黑色玛丽珍,构成呼之欲出的别样美感。 媚意横生,天生尤物。 这是在场大多人的内心想法,不论男女。 赵清河屁股还没坐热,上前搭讪的人络绎不绝,就跟公交排队一样。 但那些男人在她眼中都一个样,最后选了个油腻的中年大叔。 从对方穿着神态不难看出,显然很少来此,在这种年轻人的声色场所显得格格不入。 整体身材臃肿,衬衫塞进裤腰,手上捧着个保温杯,腰上系着钥匙串,尽显中年大叔的标准穿搭。 外加相貌平平,属于大街上不会多看一眼的类型。 很意外被大美女主动搭讪,油腻大叔显得格外紧张,目光更是无处安放。 “大叔,第一次出来玩?” 凑近了些,赵清河几杯酒下肚,嗓音增添一份媚态。 即便缺乏经验,油腻大叔多少意识到了飞来艳遇。 卯足了劲思考,最后吐出一句年轻人爱听的说辞。 “美女,你的眼睛会说话。” 赵清河听后一阵鹅笑,“啊哈,我老公一般都夸我下面会说话。” 只觉一开口就是夜场老手,油腻大叔也不再遮遮掩掩,直奔主题。 “等会去玩玩?我只有15,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 赵清河翻翻白眼,像是没听懂,“那等你长大读完书,运气好应该能赶上我二婚。” 明显装傻,油腻大叔也自知操之过急,决定将节奏慢下来。 “美女你多大了?” “哈,真烦你们这些狗男人总是问我多大,没长眼睛还是怎么?” 伴随时间流逝,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美女,今天能跟你聊天真开心,本来我心情很差的” 原来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夫妻俩闹了矛盾,男人一气之下就跑到酒释放心情。 故事平淡无奇,但赵清河来了点兴致,跟这种人谈及婚姻观再合适不过。 “完美的越界可以拯救平淡的爱情,给生活带来刺激和新鲜感。” “哈大叔,你说对吗?” “等以后我结婚了呢,肯定得给心爱的老公某些小惊喜。” 把出轨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但油腻大叔对此深以为然,那画面光是用想的,也足以令人血脉偾张。 自以为时机到了,他有些迫不及待更进一步。 “唉,说起来还真是讽刺,相爱多年的老婆还不如刚认识的人,需要陪伴的时候总是没影。” 本就逢场作戏,认真就输了。 赵清河闻言却一反常态,拿出罕见的认真。 “你说的没错,确实够讽刺呢。”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起身离去,只留下一道妩媚背影。 “我只是今天陪了你,而她只有今天没陪你。” 油腻大叔愣住,好半响没缓过神来。 往昔与妻子同甘共苦的记忆从脑海胡乱窜出,内心莫名难受起来。 一杯接一杯酒下肚,赵清河双眼迷离,脑子却清醒的很。 即便过了凌晨,酒里人不减反增,始终保持热闹氛围。 起身去厕所,一路昏暗环境笼罩,敏锐察觉到身后跟着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她看到了,心里也不以为意。 作为这里的常客,以前就算喝的烂醉如麻,也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经常混迹于此的人,大多来自开川富二代圈子,哪能不清楚女孩背景强大,只能依靠个人魅力而非用强。 只为了短暂的欢愉,没必要为此承担事后的雷霆代价,那些人不学无术,但并不代表蠢。 可凡事有例外。 赵清河才刚迈进女厕,空荡无人,那两个男人突然就闯了进来。 再怎么猝不及防,也意识到了来者不善。 面对突发情况,尚能保持冷静。 像赵清河这种聪慧又自傲的女人,遭遇麻烦事往往会迫使冷静。 分析、权衡,最后得出有效的解决方法,但这样反而容易吃亏,远不如泼妇来的难缠。 而她一刹那的犹豫,也给了两个男人可趁之机。 “美女别怕,哥俩送你回家。” 两人刚把赵清河拖进隔间,一人先把门锁上,另一个则掐着赵清河脖子抵在墙上,捂住嘴巴不让出声。 “唔唔” 强烈的窒息感快要淹没身心,然而手脚皆被钳制,根本使不上劲。 下意识的反抗,却是徒劳。 “呵,这女人还挺烈。” 一有松懈,那人手掌就被咬出血,顿时无名火起。 狠狠的一耳光扇出,女人妩媚的脸上浮现出五个鲜红的掌印。 “嘿,马上有的玩了。” 按陆迟电话里的再三恳求,陆冬楠出现的恰到好处。 好歹作为酒常客,他对赵清河有点印象,牵连的人际关系也较为复杂。 偶尔也有客人醉酒,作出一些超出常理的行为,但是环境限制下导致很少。 直到被几个黑衣男人压倒在地,那两人年轻气盛不识时务,借着酒劲仰着头不停叫嚣。 “你们谁啊?保安快来啊” 陆冬楠压根没理会,连目光也懒得给予。 他走上前言简意赅,随即转身离去。 “陆迟很快就到。” 至于事件如何定性,还是要交给陆迟决断。 当陆冬楠走到拐角,不知出于什么念头,驻足回头望去。 视野中,劫后余生的赵清河很安静。 找不出慌乱,她正很老实的站原地等,却藏不住翘首以盼。 不论斗转星移,春去秋来,仿佛定格在这一刻。 这一幕让陆冬楠灵魂为之颤抖,世上本已经没有任何事,能让自身情绪外露。 但那道饱含期待的眼神期待某人能从天而降的殷切奢望。 只能是错觉,即便与母亲何其相似。 陆迟姗姗来迟。 了解事情原委后,先确定赵清河状况无大碍,随后向酒经理询问那两人身份背景。 本来赵清河很乖巧的等解决方案,听后立马不乐意起来。 她还以为陆迟会冲冠一怒,再不济也该把那一巴掌还回去,胸口说不出的憋屈。 “操,陆迟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怂包!” “怂?我的字典里从没有怂字。” “那你现在有了。” 显然喝多了,坏女人鼻音重,浑身酒气惹人嫌,平添一份慵懒媚态。 陆迟懒得搭理醉鬼,很有耐心听经理讲述那两人的身份背景,这是基本。 那两人背后关系并不复杂,家里有点小钱,经济来源主要来自父亲,皆为某中小型公司高管,难怪能玩到一块去。 当走出酒,大街华灯初上,车辆川流不息。 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在路边拦了俩出租车。 等赵清河坐上后座,陆迟没急着上车,不经意回头望去,李安安已经到了。 他让出租车司机先等下,走上前随口交代,并拿出手机展示目标照片。 “那两个还没走远,去帮忙提高下认知。” 听上去令人云里雾里,李安安却霎时眼前一亮,再熟悉不过的流程。 他曾跟随年姚多年,只学会了如何折磨人,却又不会致人于死地。 “小哥哥的意思是给他们一点教训?” “嗯,一点点。” 冷风拂过脸颊,就见陆迟笑得老实,眼神却很淡。 “李安安,也许你还不够认识我,那就做个正式的自我介绍。” “我是个斯文人,同样也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从不碰违法勾当。” 李安安总算听明白了,蓦地咧嘴一笑,眨眼消失眼前,朝夜色中寻觅猎物。 毕竟是首次出任务,怎么也得上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回去的路上,酒劲上涌,赵清河表现的很安静,像是睡着了。 陆迟也没准备开口安慰,没有必要。 “老公我错了” 一口甜腻嗓音差点让司机没踩稳油门,随即朝内后视镜看了眼。 陆迟只觉惊吓十足,目光问询看向赵清河。 却见她翻翻妩媚的白眼,吐字不清,“被侵犯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老公你一定要信我!” 具体情况已经有所了解,陆迟随口回,“这么说,你还是失身了?” 赵清河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对的,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能怎么办,最后只好委曲求全,就当作是你给干了。” 听着听着,出租车司机神色精彩纷呈,不忘做好本职工作安稳开车。 短短几句话,足以脑补出一场大戏。 “哈,正经的,我知道你会来接我回家。” “如果我没来?” “无所谓,大不了就当被猪拱了。” 陆迟听后冷笑,不再言语,最厌恶的就是这副放荡模样。 世上有很多刚烈女子,视贞节如生命的并不多见,但确实存在。 然而赵清河一定不是。 她只将其视作粪土,无关紧要,只懂虚以委蛇,曲意逢迎,事后也不会寻死觅活,这道理再浅显不过。 下车付钱后,陆迟扬长而去。 走了几步,没感觉人跟着,他才转身回头望去。 原来是赵清河鞋子不见了,大概是方才在酒厕所不慎遗落。 就见坏女人微微抬腿,昏暗环境中,如白脂玉光洁的脚丫惹人注目。 “我决定以波多黎西最高的荣誉赏赐你,亲吻我的右脚,不用客气!” 陆迟看的电影不多,自然听不懂这句台词。 他叹口气,上前朝赵清河转过身,“上来。” 一路走去,背上人显得异常安静。 哪怕内心再强大,行事作风再孟浪,经历那种不情愿多少也会后怕。 思及此,陆迟随口安慰了句,“那两人,是我派去的。” 不出所料的娇躯微颤。 当冷静下来不难想通,今晚的意外遭遇是小,更大的恐慌随之而来,那就是熟悉的娱乐场所并非安全。 既定认知能得到维持,才是背上女孩此时最需要的安全感,并非苍白的口头保证可比。 赵清河只怔了瞬,很快明白过来用意,更何况两人的约定限制下,不能有超出常识的行为。 既然对方睁眼说瞎话,她也就不遮遮掩掩了。 “张度玮大概是明年年末出狱,不排除提前。” 气氛有微妙的变化。 话题跳跃性之大,且莫名其妙。 得到的反馈却是步伐平稳,并未显露半分破绽。 于是赵清河低下头,贴近陆迟耳旁呼出一口热气。 “告诉我好不好,你跟张台南有什么深仇大恨?” 世人常言祸不及家人,不过只是恨意不够,还得看复仇者能否保持理智。 更让赵清河产生探知欲的是,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或事,能让这类冷静自持的男人失去了理智。 误打误撞敏感点,陆迟这才冷不丁停下脚步,浑身不自在。 “只要你告诉我今晚想怎么对我都可以。” 陆迟不为所动,眸中如大海回潮,磅礴而绚丽。 很多时候,一无所知的人才最幸福。 理智且镇定,向来是他的代名词,却褪不去普通人的思想,会被仇恨蒙蔽双眼,会被怒火冲昏头脑。 入眼茫茫夜色,声音渐归平静,却藏不住滔天怒气。 “他曾践踏我一位老友的人格。” “我只想,食其肉,寝其皮,掘其坟。” “有人无辜,我很清楚,但不重要,也不在乎。” 高中时期的友谊不假,却是一码归一码。 早在高考后的暑假,陆迟就去监狱向张度玮坦白了一切。 可下次相见,不会再有任何顾忌。 当年最后一次见面,老赵借着酒意抒发愤懑,三十岁大男人委屈的不能自已,像极了回家诉苦的孩子。 当时的陆迟只默默听着,自知精神状况已达冰点,无力表态,只能在心底做下承诺。 倘若重活一世,定要让张台南家破人亡,领悟痛苦的真谛。 唯一算漏的,竟丝毫不在意亲生儿子的死活。 赵家兄妹到底经历过什么,他不想知道详情,更不敢知道详情。 他只明确一点,出狱之日,便是决战之时。 第九十六章 贤内助? 赵清河就这样再度住下,没有刻意,只有顺其自然。 随着时间流逝,眨眼临近国庆。 住在同一屋檐下,才能更好的观察细节。 但让赵清河惊讶的是,陆迟平日里竟没什么爱好,除了看书和公园散步再无其他,妥妥的老年生活方式。 也有幸上过神秘的三楼私人空间,比较令人在意的是书房。 里面陈设着大量书籍,涵括认知心理学,逻辑学,信息论,系统论以及概率论等多种领域,甚至还有自学语言的习惯,若非装装样子无疑是真博学。 至于休息时间,则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躺沙发上看光碟,不乏神奇宝贝跟海绵宝宝那类的。 当赵清河未经允许突袭闯入时,就见陆迟正看得津津有味,还以为是走错门,最后歪着头喊皮卡皮卡以萌混过关。 要说给她最大的感受就是反差感拉满,固有人设崩塌。 偶尔也会无规律兴奋,莫名发笑,整个人蹦蹦跳跳,或是自言自语,跟个神经病没差。 说到生活品质也相当粗糙,简直比她那便宜哥哥还要节俭,竟喜欢去路边大排档就餐,完全看不出作为大公司老总的气派。 至于陆迟这段时间以来,公司方面正常发展,自上次建议李熹凌联合运营,最近由国内几家龙头公司合作推出了全新款页游,玩家反响甚佳。 中途还发生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跟一家中小型公司洽谈合作,并点名让公关部的付莜竹出面交涉,对方则很重视的派出了两位得力高管。 可惜后来事情办砸了,吃饭后去酒店歇脚,学习过程惨遭揭发,好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被记者抓个正着。 偶尔冒出些花边新闻本不足挂齿,也是生意场上心照不宣的过场。 巧的是受到多家媒体轮番轰炸,大量网友口诛笔伐,吃瓜群众与道德标兵齐齐上阵,将丑闻事件无限夸大。 即便那家公司当即发表公关文极力辟谣,却是不堪一击,导致那两人不仅工作上受到影响,还影射至日常生活。 风暴席卷而来的那一刻,很难置身事外。 不仅如此,有机智的网友爆料公司漏洞和逃税账单,网络上的声讨铺天盖地而来。 最后迫于各方压力,为保全公司形象,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辞退那两人,以充当替死鬼。 也是经过此次网络传播事件,渐渐流行起营销号,请水军以及键盘侠等说法。 回到陆迟的日常生活中,坏女人也时常在约定的边缘疯狂试探,却又始终谨守底线。 就比如在家里练瑜伽这件小事,尽穿些显身材的瑜伽服。 以其火辣身段,穿上即违规,关键还拿她没办法。 电话里那平静的声音,带着体制内的不容拒绝。 也不问有没有空,不由分说就给陆迟安排到位,晚上邀约一位教育局领导吃饭谈论具体事项。 起因是来自易长安的恳求,深知老东家门路多便求着帮忙引荐,有利于易氏教育的发展。 本来这件事找徐志国最为妥当,但上次三中才受了恩惠,不好再继续麻烦。 灵机一动就跑去找宋先成帮忙,后者竟没有推脱,成功取得其秘书名片,算是为以后开了条方便门路。 当走出市政府大楼,陆迟不由感慨万千。 难怪人们常说,官商合作才能共创美好未来,此言非虚。 没等多久,就见不远处开来一辆看上去就不菲的潮流摩托。 坏女人稳稳停下,摘下头盔,一身纯黑皮衣皮裤勾勒曼妙曲线,突出一个飒。 最近她充当司机加小跟班,当得知陆迟还没考驾照这件事,不知耻笑过多少回。 “事情谈好了?” “嗯。” 赵清河想了下,自同居后陆迟那点事也清楚。 “别忘了逢年过节送点小礼品,惠而不费,人脉就是这样积累起来的。” “不走动连亲戚都会陌生,更何况没关系纽带支撑的呢。” “那个秘书也不要生疏了,就算你跟市长有关系,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道理你应该懂。” 堪称通透,陆迟忍不住叹了口气。 身边认识的女孩,大概也只有她才能有此理解。 “我跟你聊正事呢,叹什么气?” “算你有点用。” 还是首次得到夸奖,且能听出真心实意。 赵清河怔了瞬,随即妩媚一笑,“我硬了。” “赵清河你别恶心人!” “啊哈哈我说上面呢。” 长时间不曾关注,易氏教育早已焕然一新,在写字楼租了层充当总部。 而今天,则是例行召开股东大会。 公司在易长安一手拉扯下已初具规模,今年营业额高达上亿,时常去大学开讲座,鲜明的文人气质和自由奔放的演讲天赋,在行业内掀起一阵风潮,易氏品牌也渐渐被市场记住。 但随着体量增大,公司内部的松散结构已经无法满足业务扩展,围绕着利益出发的人事和管理问题日渐突出。 一场变革正在内部酝酿,深陷各种危机中。 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后,陆迟两人朝电梯走去。 “哈,你整天这么忙到底是为了啥?” 不仅连日在外奔波,回家还得负责做饭以及看书休息一系列事务,行程排满。 陆迟倒觉着这样的日子很充实,忙碌才是幸福。 “啊,为给还没出生的女儿衣食无忧的生活。” “哦,爸爸真好呢。” 陆迟被噎了下,要是有个赵清河这样的女儿,起码少活二十年。 “人与人之间亦有差距,以为都跟你一样从生下来就拥有一切?” “就好比你那辆摩托,靠你自己也能挣到,但没那么,嗯也挺容易。” 刻意的停顿不加掩饰,赵清河就不乐意听了。 “你当我是出来卖的?那摩托是我自己做生意赚的!” 陆迟听后差点没笑出声。 “不就是赵阿姨给你一百万启动资金,但你卖衣服亏了八十多万,剩下钱买了辆车?” 之前棋社迎新活动,赵今辞出卖色相帮忙宣传,生意好过一阵,最后还是因不符合当代潮流血亏。 赵清河这才乖乖闭上嘴,居然没有继续狡辩。 上楼后,内部会议正如火如荼。 由易长安领进去简单介绍后,陆迟两人坐一旁静静听,面前则摆放着相关报表。 虽是首次参加股东大会,不难看出经营上的分歧。 自易氏创立初始,易长安与一位志同道合的合伙人共占一半股份,其他一半则是陆迟。 不过陆迟对易氏始终保持放养态度,偶尔会提些建设性意见,后来干脆将股份交给易长安代持。 而公司成立以来,易长安做出过很多努力,读了几十本现代企业管理的书籍和企业家传记。 不懂的地方,则拜访各路高人,根据易氏的实际情况,写出了企业组织结构、人事制度、薪酬制度等一系列设计文案。 如今一年多过去,经过几次投资,股权结构早已重新洗牌,大大小小的股东几十余人。 发展道路已达瓶颈,现有一批人主张以扩展教学点为主构建新型战略,也有人提倡以营销为主,易长安则强调以教学质量为主。 高层决策得不到统一,永远是大忌。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一批人搞营销,一批人搞扩店,一批人搞教学质量。 三批人走不到一起,隐患太大,也会导致底下员工不知何去何从。 易长安则一心想把易氏做大做强,甚至野心勃勃为上市做准备,总是习惯保留一部分资金在公司账面,却不被人理解。 积攒已久的芥蒂也一并爆发,反应最为强烈的就是那位合伙人以及小股东联盟。 危机主要集中于几方面,家族,信任以及战略。 易长安本是从农村走出,创业小成后没忘记亲戚朋友,风气逐渐转变,如今的易氏已然成了家族企业。 关键在于家族成员能力有限,公司其他人也不好擅自置喙。 再者就是对各自奉献回报不成比例的委屈,自股权结构重新划分,易长安力排众议保留陆迟30股份,自己则占了20,那位合伙人15,其余则留给小股东以及后来人。 但在其他人看来,陆迟对公司毫无建树,时间一长自然会惹人不满。 在以往大大小小的会议中,吵得特别乱,不同问题上的支持者截然不同,表面上是为易氏的前途,实际上是为了利益的保证。 更有甚者,那位合伙人曾在股东会上哽咽着提出离开易氏,整场会议进行得分外压抑,其间发生的种种戏剧性场面难以言说。 “哈,你不发表下看法?” “各执己见,没办法。” “重点是易长安表态。” 陆迟神色古怪起来,“你也有计?” 扭头望去,就见赵清河突然站起。 “我能不能说两句?” 除了易长安愿意给面子,其他人不置可否,毕竟穿着皮衣出现在这种场合,属实不敢恭维。 虽是首次见到幕后的神秘大股东,竟还带了个不相干的女人出席,固有印象大差不差。 但赵清河一开口,就让所有人哑口无言。 “相信有很多人持保留意见,为什么要在公司账面上留下一笔资金。” “我只想反问一句,如果公司突然倒闭,若非如此,能否同时退还学生学费和支付所有员工离职工资?” 这句话足以让质疑者闭嘴。 那并非做给人看,而关乎领导者的魄力与态度。 “我相信易总也早已做好觉悟,不会任人唯亲,一定会给其他股东满意的交代。” “如果大家心中仍有疑虑,陆总说可以收购大家手中股份,以满意的价格,日落前有效。” 赵清河神色少见的严肃,不容置疑。 惊讶于她的先斩后奏,但陆迟想了下,还是没有反对。 归根结底,其他人担忧的是公司发展未来,说白了就是切身利益。 有人出声质疑财力情况,当听见作为互联网新秀幕后老板,也就陷入沉默,思索着到底如何决断。 易长安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顺势起身表态。 “关于家族成员的事,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份满意的交代。” “陆总实则也贡献不小,只是习惯干好事不留名,多次为我,为易氏的发展指点迷津。” “要是还有人不信的,可以按个人意愿找陆总收购股份” 在场人大多与易长安结识已久,熟知一腔热血知行合一,也不像是蔑视公平的人。 一场闹剧暂时结束。 会议散场后,听易长安一番解释下来,才明白症结所在。 并非一直拖着,而是实在不好向家里人交代。 据他所说,小时候家里穷,姐姐为他放弃了读书的机会,多年劳作更是落下不少病根。 而那只是事例之一,包括母亲七大姑八大姨,几乎都对他有大恩。 人之常情,确实难以割舍,看重感情也不算坏事,虽然对最高领导人来说最忌讳优柔寡断。 说到最后,赵清河自告奋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终成功说服家族成员主动退出。 临行前,还给出几条发展建议。 首先就是利益结构一定要清晰分明,其次分配结构也要动态,因未来发展过程中谁的贡献大还是未知数。 再者是明确上下级结构,作为最高领导人的决策机制必须存在,哪怕是错误的决策,也需要时刻得到统一。 最后,改革是心态的改革,而非结构的改革。 关键在于改完以后人们的心态能否转到结构上去,那是最重要的。 受此启发,易长安犹如醍醐灌顶,坦言心里大概有数。 因不清楚赵清河的身份,最后不禁感叹陆小哥真是找了位贤内助,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坏女人听后很受用,笑得跟只鹅,陆迟憋笑也很辛苦。 当忙碌了一天回到家,面上不显却有心犒劳,便提出晚上做盐焗鸡。 却不料赵清河竟说不饿,美其名曰最近减肥。 不难理解,自前段时间让她负责洗碗,如此分工也很合理。 却是很讨厌洗碗,关键也洗不干净,往往残留不少油渍,陆迟每次都被迫洗第二遍。 “这次我洗。” 预料之中的态度转变。 “好奇怪呢,突然好想吃点什么。” 第九十七章 神秘人 又是周末到来。 自上次同意兼职,每到周末程婉婉都会来桃园,虽然要坐很久的公交。 按陆迟要求,只需要让她负责打扫一楼,工作量不大,主要是处理猫毛。 看得出女孩也很喜欢猫,每次都会忙里偷闲逗弄下小东西。 至于童工这件事,赵清河也揶揄过好多回,乃至顺藤摸瓜担忧起筱筱,多次告诫要离变态哥哥远点,总让陆迟哭笑不得。 实际上,小姑娘生活自理能力很强,除了学习方面一概不管。 当第一次看到赵清河时,程婉婉心里是相当惊讶的。 只因深知叔叔心防极高,绝不可能让外人踏入自己的领地。 好奇心与日俱增,某个猜测逐渐成型,终于鼓起勇气询问对方姓名。 当听到那三个字,程婉婉只觉耳熟,限于记性差却想不起。 身为足足六年的枕边人,当然会听到一些梦话。 每次过来打扫清洁,也亲眼见证两人不少日常互动,准确说是互怼。 有次赵清河突发奇想要教陆迟化妆技术,却被拒绝了,并直言她素颜难看,只能依靠化妆美化。 再就是有次出去倒垃圾忘带钥匙,被锁在门外,陆迟就隔着门哈哈大笑。 若在外人看来,男方态度傲慢,女方也有偏见,活像水火不容的冤家。 但程婉婉看在眼里,并不这样认为。 她熟知叔叔性情,极擅自我欺骗,如此反常必有猫腻。 接触多了,自己那点小心思也被赵清河察觉。 “哈,该不会看上他了?” 按陆迟给出的说法,是某个亲戚介绍来兼职的,程婉婉也没有否认。 赵清河满脸八卦,先义正言辞骂了一通禽兽,又好心好意建议起来。 “你这样的他应该看不上,还得长个几年,但也说不准,可能就好这口。” “男人都喜欢又乖又骚的,白天黑长直叫老公,晚上双马尾叫爸爸,懂?” 每次几句骚话,说的程婉婉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她印象中的叔叔没那么麻烦,独独那一个癖好。 时间长了,赵清河也不难得出一个结论。 之前各种类型的丝袜换来换去在跟前晃悠,没一点吸引力,搞半天是喜欢纯天然光腿。 最近也没把自个当外人,偶尔会帮忙扔下垃圾袋,再就是闲来无事,帮陆迟把脏衣服脏袜子一股脑甩洗衣机。 一天下午,则从外面拖回来个快递箱,单子上面备注着电脑配件。 据说是陆迟委托赵今辞帮忙买的,赵清河本不感兴趣,出于好心还是自作主张拆了。 当看清里面的进口玩具,正好见陆迟准备去花园晒太阳。 “也对,男人需要的配件,啊哈哈” 陆迟一脸莫名其妙,走上前。 除开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硅胶,里面还附有一张便签。 即便赵今辞没在跟前,很容易想象出那副欠揍嘴脸。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老陆,传统手艺不能丢,毕竟跟妖孽同居,千万别憋坏了,适当发泄可减轻压力。” “当然恕我直言,用的时间可能还没洗的时间长,但不要气馁” 陆迟已经彻底黑了脸,错就错在对老赵的态度温柔。 “哈,我发现我们家陆陆越来越聪明了,它知道只要抛猫砂,我就会去铲屎。” 实则只是假装抛猫砂,想出来玩而已。 明显是转移话题,陆迟没多言,当即拨通赵今辞的电话,把那些玩意赶紧拿走。 倒不是难为情,只是单纯嫌麻烦,再者也不重欲。 坏女人房间也有不少玩具,五花八门,有次喊她吃饭半天都没反应。 最后难免担心出了什么事,一开门就直击作案现场,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事后本以为心照不宣就此揭过,却一口咬定侵犯她个人隐私,需要赔偿。 “给我买个包,这事就算了。” 当时陆迟想了下,尽量以认怂的语气,“小笼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秋意正浓。 一个多月悄然过去,陆迟都快忘了最初的比试,那就是谁先受不了对方。 但赵清河显然记得清清楚楚。 自她再度搬进来,倒是没去过酒,算是好事,但偶尔也会出去跟张台南喝咖啡。 关键还会特意打电话撩拨陆迟,准确说是刺激。 电话梗无疑是纯爱战神的天敌,足以令人肝肠寸断,“在跑步呢”“踩到蟑螂了”“只是学习啦”等等等等。 每个字精准打在七寸,配合压抑的喘息,神秘感拉满,画面感十足。 但影响不了陆迟分毫,始终平淡应对,每次气得赵清河破口大骂。 直到后面有一次,终于被坏女人抓住了小尾巴。 打着生活需要仪式感的旗号,给陆迟买各种高档洗面奶,一系列穿搭设计等优质男性必备,外加一手领带系的相当标准。 然而陆迟对此并不感冒,啰里啰唆并不能让他感到厌烦,也不会乖乖照做。 当赵清河气急败坏之际,忽以命令的口吻。 “别动!” 干净利落,不容置疑。 令人称奇的是,陆迟当即照办,近乎本能的。 只觉有趣,赵清河仿佛开发出新天地,突然间掌握了财富密码。 当时笑得像只快断气的鹅,笑意传遍整座房,经久不息。 陆迟只是无言以对。 那是来自儿时的影响,从小就是邻居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同龄人埋怨最多的就是父母管得太宽,被压榨的毫无私人空间。 从每天几点起床,到报名什么补习班,大至人生规划,小至日常生活,被安排的满满当当。 但他情况迥异,从未让父母操心,几乎是放养,所以很不理解那些人的苦恼。 久而久之就成了某种向往,期望能被人使唤,不用自己动脑子思考。 伴随时间流逝,已是十一月下旬。 最近发生一件怪事。 据赵清河所说,最近回家或是出门倒垃圾,总感觉有人在四周偷看。 陆迟本没在意,直到某次自己也发现一人鬼鬼祟祟,被发现就眨眼跑没影。 那人戴着鸭舌帽,帽沿拉的很低,看不清样子,却能感觉到不怀好意。 找物业查监控后,也没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个子不高,身形猥琐,总是徘徊在陆迟家周围,像是踩点的小偷。 女人的直觉敏锐,自那以后每当陆迟出门,总被赵清河提醒关好门。 且不论他记性极好,也不可能忘记这种刻在基因里的小事。 眨眼一周过去,该来的报应还是来了。 傍晚时分,应赵清河再三撒娇,喊陆迟帮忙去一家甜品店买东西。 不远,也就半小时来回。 “我敷面膜睡个美容觉,你记得关好门。” 一如既往的提醒,这段时间耳朵都听得磨出茧子。 当走在半路上,陆迟却忽然有些疑神疑鬼,莫名不确定起来。 到底关没关门? 第九十九章 一日情侣 隔日清晨,天不过蒙蒙亮,赵清河醒了。 没什么心理负担,昨晚睡得很好。 如往常来到餐桌,各种营养早餐已经备好,看不出什么变化。 筱筱还没起,桌上两人沉默不语。 临下桌前,赵清河才缓缓开口,以不容置疑的语气。 “轮到你兑现承诺。” “你说。” “一日情侣。” 陆迟闻言眉头皱起,刚想开口就被打断。 “你说的不论任何事,当然呢,也可以耍赖不认。” 想了下,正准备加些条件再次被打断。 “作为男朋友应尽的义务和责任,不用我说的太明白?” “嗯。” 愿赌服输,陆迟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至于所谓的一日情侣,应该不会超出界限之外。 坏女人表面放荡不羁,并非看到男人就合不拢腿,实则心气甚高,勉强称得上保守。 秋高气爽,人流量庞大的步行街,出现两位俊男靓女。 男子的英姿飒爽无需赘述,女子言行举止很是优雅。 磨蹭好半响,赵清河显然经过了精心打扮。 上身米白色针织衫,下身浅色碎花长裙,挡住了丰腴匀称的双腿,气质尽显温婉端庄。 不仅穿着保守起来,就连头发也染回黑色,用发卡将一边头发固定耳后,另一边自然垂下。 妩媚又不失文静,不禁令人眼前一亮。 “今天走淑女风?” “哈,老公喜欢就好。” 陆迟往前走去,就感觉手臂被挽住,触感温和,浑身有些僵硬。 这尚在接受范围内,可他注定想不到坏女人有备而来,将会被一次次打破底线。 影城白天场人不多,陆迟负责排队买票,赵清河则去买了两杯奶茶。 当望着他喝奶茶的动作,忽地妩媚一笑,“水多吗,甜吗,喜欢吗?” 陆迟愣了瞬,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开口,就注定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对手。 两种印象叠加起来,骚话连篇,能说的人欲火焚身,荷尔蒙爆棚,只有不敢想,没有不敢说。 可实际上与老赵并无区别,凡事全靠一张嘴,动真格的时候就怂的不行。 走进放映厅,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 总体再无波澜,不过赵清河时刻发挥女友特性,尽情撩拨。 导致陆迟有那么一瞬间的念头,要是以后谁敢当她男友,长年累月下来怎么吃的消,枸杞难治。 环境本来昏暗,当裙摆被撩至膝盖,怎么也掩盖不了那双长腿的风光,如上好玉脂焕发着点点光亮。 除此之外,还难耐的扭来扭去,跟犯了多动症没区别。 “你是蛆?不扭几下浑身难受?” 赵清河:“” 她并不气馁,伸出一根手指贴近红唇摩挲,极具女人味的动作诱惑十足。 “小时候毛病惯的?连我家筱筱都知道咬手指不干净。” 分明是极具魅力的暗示,怎么就变成小孩吃手指了。 “都怪老公,非要在这种地方” 话音刚落,就感觉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集中过来,神色可谓古怪至极。 往往话不用说尽,才好留下更多遐想空间。 陆迟只觉尴尬癌犯了,算是明白跟坏女人一起出门,必定处在风暴中心,很难消停。 好不容易熬过去,之后是朴实无华的逛街消费。 陆迟挺有耐心,从各种衣物到贴身bra,没什么难为情。 一下午的时间大包小包,为避免多余麻烦,他默默结账,也不是太贵。 夕阳西下,两人去了一家高档西餐厅。 陆迟没什么食欲,等结账时,随口让赵清河去买单。 作为情侣,本就是平等关系,得从任何方面表现出尊重。 他本不愿采取这种措施,但对付这种女人,必须先让她懂得低头二字。 只因赵清河出门没带钱,碍于傲气,也不会向陆迟低头。 她快速扫向其他桌,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哥哥,可以借我一千块钱吃饭吗?” 听到这个数字,陆迟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真当别人都是傻 然而却是他傻了眼。 只见那位中年男士慷慨解囊,取出一张张崭新的百元递到赵清河手里,甚至还问了句一千够不够。 疯了,一定是疯了。 即便出入这种地方的非富即贵,但有钱并不代表随便扔。 中年男士则没想那么多,早注意到那一桌的恩爱小情侣。 这么大个美女,从穿着气质也能窥得身家,大概是钱包丢了,吃软饭的男朋友又没用。 见对方神色感慨,赵清河回头望向呆住的陆迟,很贴心的解释了句。 “哈,老公的任务罢了。” 无疑是自食其果,陆迟黑着脸去前台结账,不顾其他人的古怪目光。 天色渐沉,本以为告一段落。 赵清河兴致不减,拉着陆迟去了最常去的地方。 受不了热情相邀,也跟着人群扭动腰肢。 霓虹闪烁下,陆迟静静看看眼前人,凹凸有致的身段一览无余,嘴边笑意不减。 较为恬静的装扮却像个疯女人摇摆身姿,从头到脚散发出与生俱来的媚意。 宋阑珊跳舞是极富力量感,还有摇头晃脑式的沉浸。 但赵清河明显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完全是跟着音乐节奏起伏,只跳出一个随心所欲。 “哈,你有放纵过自己吗?” 陆迟虽谈不上古板,却也活得不那么波澜起伏。 “你这人好没意思,真就没什么业余爱好?” 环境太嘈杂,动感乐曲始终萦绕耳畔。 在酒这种地方待久了,酒精和荷尔蒙一累加,太容易迷乱心智。 有过短暂的瞬间,陆迟大脑放空,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这种感觉陌生而危险,也并不喜欢这种场合。 抬头望去,却见那双妩媚的眸子一片清明,却又着迷于嘈杂间。 坏女人回眸望来的那一瞬,昏暗中好似亮堂了几分,“快动啊,磨蹭什么呢?” 声调带着股摄人心魄的媚意。 中场休息,才坐下没多久,就招来不少男人觊觎。 但赵清河紧紧搂住陆迟胳膊,每当有人搭讪,总是很矜持的回答名狗有主。 “别瞎说。” “哈,在老公眼中我不是恶犬系女友?” “” 借着酒气,赵清河讨好似的蹭蹭他脖子,“只对老公摇尾巴。” 说的令人气血上涌,陆迟只是满脸嫌弃,“赵清河你别恶心人,口水都掉下来了。” 后面则是去台球室消遣。 赵清河最吸引人的地方,随意一个小动作便是万种风情。 当然,并不包括眼下情况。 所幸是在包间,也没有外人,就见她手往下探捣鼓一阵。 拿着褪下物事,娴熟扎起头发,随即正常打球,一套动作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只是弯腰打台球而已,没什么特别。 但陆迟坐在后面沙发,角度清奇,若隐若现,已经彻底看呆了。 “我双马尾会不会很奇怪,总感觉有点违和。” “装嫩。” 赵清河却回首妩媚一笑,骂他眼瞎。 只能沉默以对。 等出了酒,才晚九点而已。 回家途中,赵清河仍精神抖擞,所幸酒量不错,不至于发酒疯。 陆迟心里很清楚,最难度过的时间,反而是最后三小时。 第一百章 赵清河的矜持 今晚注定不简单。 陆迟心知肚明,碍于败者方的卑微,只能尽力拖延时间。 赵清河一到家就直奔浴室,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 此时此刻,离今天过去还剩两个小时。 陆迟坐在沙发上,还从未像此时如坐针毡。 半响,他去卧房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邮箱进入工作状态。 即便心不在焉,多少能转移注意力。 不多时,抬头就见妩媚少女踩着高跟鞋款款走来,从容而优雅。 月色透过落地窗,衬得一室清亮。 她只穿了一件宽大的白衬衫,勉强盖住臀,露出一双白净双腿。 即便陆迟自己习惯穿黑衬衫,并不妨碍喜欢白衬衫。 大概在很多人的幻想中,都有那么一个女孩的存在,一身最简单的白衬衫,干净又整洁。 但本该代表纯洁的白色,却被赵清河穿出了性感。 屋内开了暖气,多少驱散了寒意。 视野中的小狐狸先抬了下眉毛,绕着唇瓣舔舐一圈。 今天的赵清河格外不同,媚态横生,如同一朵炽热盛开的玫瑰,浑身散发摄人心魄。 很魅,这个字也是最适合她这样的尤物。 白衬衫根本兜不住那魔鬼身材,将胸大腰细诠释得淋漓尽致,一颦一笑透着性感妩媚,瓷白脖颈还系着条黑色丝带,底部有个小铃铛,相映成趣。 走秀结束,她先去关了灯,不知从哪拿出高脚凳和音响,最后戴上led眼罩。 入眼漆黑,只有那七彩眼罩变换着颜色,就差闪瞎眼。 随着儿歌响起,就这样坐在高脚凳上手舞足蹈,眉眼含笑。 凝神听了半响,居然是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实在滑稽,反差感爆表。 白衬衫,细长高跟,高脚凳,理应是最完美的组合。 起码衬得双腿格外修长,肤白胜雪,视觉效果极佳。 但陆迟见过很多种舞蹈,儿歌激光轮椅舞却是闻所未闻。 好活当赏,却不知为何特别想笑,不吝拍手称赞。 “轮椅舞王,名不虚传。” 赵清河被噎了下,取下眼罩去开灯,随后如美女蛇爬上沙发。 双膝微屈,随即跪坐在陆迟身旁,只抬起头安安静静盯着他,像极了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动物。 “老公亲亲。” 陆迟最受不了她腻腻歪歪的叫老公,一口娃娃音幼态尽显,纯欲交织,偏偏是个魅惑众生的女人。 但并不妨碍淡淡瞥了眼,就操作笔记本电脑继续工作。 这就是一个成熟男人的镇静,绝不会被轻易挑动情绪,百般搔首弄姿也无用。 同样也是致命吸引力,赵清河忽地贴近他耳旁,嗓音魅惑。 “人的身体有时候并不受大脑控制,这是生物的自然法则,与自制力强弱无关。“ “即便你的内心很想拒绝,但你的身体哈?” 说着说着,赵清河哑了火。 反应大总好过没反应,上下统一的风平浪静。 与其说是自持,她更愿意相信是有功能障碍。 “你就这么色中饿鬼?” “哈,你就一点不想朝我敬礼?” “虽然这么形容很不恰当,其实这算肌肉记忆,免疫了。” 赵清河听不懂,迫不及待本垒打。 “你看起来很孤独,需要人陪。” “孤独和寂寞是两码事。” “我不在乎,只想进入你的世界一探究竟,作为奖励,你也可以反过来探索我。” 话音刚落,赵清河再进一步,一根根手指爬上陆迟的手背。 缓慢而煎熬,酥酥麻麻。 之前就在酒喝了不少,若有若无的清香扑鼻,气氛莫名燥热起来。 她吐气如兰,香甜气息又夹杂一抹酒精,“我想看到真实的你,你快把他放出来好不好?” “你认为什么是真实的我。” “不知道,但有些事硬着头皮去想也想不明白,不如暂且放松身心呢。” 陆迟突然就意识到,要是再不闪人就要出事了。 种种行为不论有心或无意,都已经成立为一种可以深入交流的信号。 归功于警钟长鸣,急忙躲过第一轮袭击。 “还记得那只猫发情?” 潜台词不言而喻,赵清河没亲着人,暂且停下动作。 “小东西当时很痛苦,只要能缓解,什么都可以。” “哈,那不可以,至少不应该。” 显然装傻充愣,陆迟继续问。 “猫是低等动物?” “那是自然。” “那猫与猫之间会接吻?” 赵清河哈哈一笑,“当然不会,它们只懂最原始的繁衍。” 陆迟接上,“而接吻是带感情的。” 即便是风尘女子,最忌讳的也是如此,那代表底线。 敢情是在骂她低等动物,赵清河神色阴晴不定起来。 否定只会强化认知,只会促进逆反心理。 “赵清河,我们现在是情侣不假,但才认识一天,太快了。” “无所谓,先上车后补票。” 突然明白对方是拖延策略,赵清河忽然饱含深意妩媚一笑。 “哈,那就如你所愿一步步来。” 主动的心思定下,动作也不加迟疑。 陆迟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愣住了。 实在没想过会整个人直接扑上来,沙发绵软,娇躯滚烫,却不重。 那片大好山河瞬间占据了所有,迎面而来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天地可鉴,他曾去过很多地方旅游,却从未见过如此鬼斧神工。 当然也极少爆粗口,除非忍不住。 真被推倒强吻了? 后知后觉闪过这道想法,恍惚如梦之际。 是不是只要拜倒在石榴裙下,对方就会态度转变,然后意兴阑珊的一脚踹开,就如刚接触那会的推测。 心里这样想着,陆迟沉浸在这个吻里,不再逃避。 可他不知道的是,经过近三个月的朝夕相处,某些东西已经变了。 吻技青涩又笨拙,却胜在用心。 陆迟能感受到赵清河很认真,就像在探索未知学术那样的认真。 她很有天分,不过几秒过去就想掌握主动权,媚眼迷离,表情着迷。 但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亲着亲着,坏女人竟然脸红了 史上最大未解之谜,不过如此。 短暂的痴缠,陆迟先行退场,已然溃不成军。 赵清河有些茫然看他,额上一层薄汗,衬得肤如凝脂。 “老公怎么了” 她刚找到一点技巧,还没付诸实践,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非常难受。 似想明白什么,贴近陆迟耳旁呼出口热气,“你想说我们这样不对?” 偏偏拥有一口天真娃娃音,说的话却比恶魔还要勾人。 “我不发表看法,但飞扬会怎么看。” 这是陆迟能想到的底牌,多少能起到缓冲作用。 却不料赵清河当场拿出手机,拨通了亲哥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哈,徐飞扬,你最好的朋友在欺负我呢。” 压抑的喘息听着诱人,那有气无力的尾音,慵懒又妩媚。 陆迟好整以暇观望,神色不见半点惊慌。 他还挺好奇,徐飞扬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而好兄弟果然没让他失望。 电话那头只惊讶了瞬,随即压低声音。 “注意安全,千万别让何晚知道了,还有,明天起早点,妈找你有事。” 赵清河:“” 这就是亲哥,挑不出毛病。 电话挂断后,短暂的沉默,忽见她抽身而去。 “啊哈,今天就先放过你。” 危机似乎就这样解除了。 不知不觉,离凌晨只剩十分钟。 赵清河失眠了,走着走着,就到了三楼。 两人仍是情侣,至少在名义上。 回首望去近三个月的相处,狗男人很擅长用一些小细节,不打招呼的攻城略地。 或许对一些心思简单的人无用,但她全看在眼里,只是装作不知。 其实她也不明白,究竟是被陆迟身上哪一点吸引,聪明平和能容人,年纪轻轻身处高位,但这些优点不足为奇。 或许是拥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令人产生探索的冲动,或是细水长流的接触,不经意敲响心房。 长久的犹疑,到底要不要奉上炽热身心,冲进去将人压在身下宣示主权。 赵清河还是犹豫了,有少女的矜持,有背德的抗拒。 她从不是寡廉鲜耻的女人,相反心底永远有着一杆秤,知分寸,守底线。 自接触陆迟以来,实则一直抱着消遣玩乐的态度,却不料发展到这般田地。 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并非是对方傲慢,相反是她从未正视过。 直到昨晚突发质变,得到的反应出乎意料,很平静,平静的令人心生不忍。 赵清河在心里反复权衡,为了那短暂的欢愉,能否承担之后的代价。 又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何晚,两者只是明面上划清界限,迟早还会破镜重圆。 天平不断倾斜,直至将全部理智燃烧殆尽。 她忽地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把推开陆迟房门。 去他妈的伦理道德。 下一瞬却反应过来,门没锁。 “啊哈哈” 第一百零一章 一个月 “赵清河,你越界了。” “唔,我们已经分出胜负。” 房内和谐,伴随沉默。 陆迟轻轻呼出口浊气,一时百无聊赖,扭头朝窗外望去。 纱帘携着夜色轻摇,月明星稀,漆黑天幕黯淡无光。 天色低沉,暖风渐起。 “嗯,可以用心点吗?” 征询同意的语气,很绅士。 也不乏严肃,就像波澜不惊的智者,张口就抛出了一个全新的研究方向。 赵清河不答,只抬头白他一眼。 今夜无眠。 这里是开川有名的夜市,即便已是凌晨时分,各种小摊热闹不减。 白天的时候,赵今辞就听赵欣然亲自算过,大局已定。 从那人手里保护好妹子,只有陆迟有能力办到,同样也该负责到底。 怪他硬不起来,实在没底气面对那人,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永远无法抹除。 短短一个月,奠定了血脉的先天性压制。 而那些足以击溃正常人认知的经历,从某种意义上讲,多亏了陆迟。 很清楚这些,所以自十二岁那年苏醒,一直想将其拖下水,用以手中利刃。 遥想当年妹子跳楼自杀,去找老陆询问生前详情,为了收集更多线索。 却不料对方态度坚决,声称死活与他无关,抵死不认错,最终导致两人决裂,从此分道扬镳。 那会儿单方面输出,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多年以后每当想起,心里总会滋生扭曲的怨恨,期盼他也能体会孤立寡与的绝望,品尝深入骨髓的痛苦。 逐渐回过神来,赵今辞漫无目的朝夜色走去。 夜市人流量大,有为生计,也有学生成群游玩。 “对的,那女孩有苹果肌,笑起来特别自然。” “恕我直言,安卓机女孩笑起来就很卡顿?” 随口插了句陌生人之间的闲聊,赵今辞跑得飞快。 有时候就是如此巧,没走几步,就见乔贝贝也在逛夜市。 一如既往的青春打扮,短裙大白腿,起码在外人视角看来,如此清纯可人一女孩。 “大晚上又跑出来接客?” “不是阿辞,我只是” 赵今辞懒得多言,自顾自走到水果摊前挑选。 “此桃色泽饱满,经昏黄灯光衬得愈发粉嫩,逐渐焕发生机。” “不仅入口香甜,触感更是妙不可言,极易令人沉迷其中韵味。” 这也就是赵今辞,选个水蜜桃还能蹦出这么多骚话。 百无聊赖逛了会,一回头就发现女孩默默跟在身后。 “对了,上次那件事” 上次张台南那件事受了陆迟恩惠,无疑帮女孩逃过一劫,事后赵今辞也没多问。 但他素有自知之明,仅凭自己的脸面,还远远不够格让老陆出手。 思绪顿时泥泞,不禁自言自语,“莫非你们以前就认识?” 怕被误会,乔贝贝连忙矢口否认。 确实也不像认识,至少从表面上看。 赵今辞一时思维发散,问起女孩当时的身外之物有哪些。 得到的回答,只有手机和日记。 “那日记上有没有特别的地方?” 乔贝贝当即掏出日记,所幸一直有随身携带的习惯。 赵今辞接过后仔细端详,一目十行,没找到特别之处。 不过也因此回想起一些往事,气氛莫名压抑起来。 两人于儿时相识,而后在高中时期尴尬再遇,因此心生芥蒂。 卿卿,差点都忘了,那是乔贝贝小时候的名字。 两三岁那会儿没名字,小名也好养活。 好像是后来离开村子,跟温奶奶回老家祖坟,才取名为乔贝贝。 贤者模式紧随其后,理智又重新占领高地。 陆迟大脑放空,什么也不愿去想。 不过浅尝辄止,有待提高。 眼前恍惚又清晰,忽然发现近在咫尺的女人毫无魅力可言。 素颜真的很一般,至多打个六分,五官也没有任何出彩之处。 媚态全无,远远谈不上天生尤物。 总体来说,像这样的姿色一抓一大把,并无特别。 那些变化赵清河尽收眼底,不禁轻哼一声,“呵,男人!” 陆迟霎时老脸一红,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只顾自己了。 “呃,从医学角度这叫不应期,真没办法。” 一抬头,就见她去洗手间漱口,随后直接钻进被窝。 陆迟没多言,一把将赵清河拥入怀里,埋进长发贪婪吸了口清香。 两人就这样相拥而眠,谁也没有开口。 赵清河已经从方才着迷中清醒过来,此时一双妩媚眸子里却透着清明。 她不再主动,只尤为乖巧靠在陆迟怀里,静静等待下一步动作。 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却发现情况很不对劲。 耳旁逐渐传来轻微的鼾声,听着属实令人窝火。 “操!” 贴近耳旁的叫唤,顿时给陆迟吓得浑身一激灵,如梦方醒。 这还是赵清河首次怀疑自己的魅力,嗓音染出渴望的味道。 “这只是作为男友该有的待遇,我已经逃不掉了,你来陪我好不好?” 陆迟却突然抽身,整体状态无比清醒,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屋内没开灯,那张脸被月色衬得忽明忽暗,隐约呈现出超越年龄的疲惫。 “我跟你妈定下约定,对飞扬死心。” “我想了很久,只找到这一个办法。” “一开始装病,是为了等你主动送上门来。” 只要全身心投入进去,日久生情并不难。 事到临头摊牌,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惊讶于坦诚,赵清河很快理清头绪,只有一个疑问。 “你就这么自信,我会移情别恋?” “那不重要,结果是你动心了。” 要说唯一没料到的,他竟然输了,且是心甘情愿。 “哈也不算亏,你同样上瘾。” “不可能,我不可能喜欢上让我变成怪物的女人。” 怪物? 赵清河秀眉微蹙,没听懂。 不过早看出陆迟心口不一,哪怕嘴再硬,亲起来也是软的。 将脑袋埋进他胸前,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 “我始终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另一个自己,在做着我不敢做的事,在过着我想过的生活。” “既然都是聪明人,不存在那么多顾虑。” “不如奉上身心,先让我们共度背德而精彩的一晚。” 陆迟一时心神恍惚,神色复杂起来。 不再犹豫,将这个说大话的女人压在身下,软玉温香妙不可言。 经过几番对垒,勉强平分秋色。 赵清河却发现他状态愈发不对劲,不仅动情,嘴里还不时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呓语。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谁说着话。 她努力去分辨话中内容,半响过去,只听清了最后三个字。 “徐琳乃” 那是赵清河的原名,这三个字就像一把钥匙,直通天堂大门。 同样,也让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只剩一往无前的冲动。 “干。” 反过来将人压在身下,强势且不容拒绝。 随着时间推移,战事愈发激烈,不可言说。 某个瞬间,赵清河抖着声音叫,“陆迟”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当然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只不停索吻。 此时此刻,两人都是清醒的。 天雨路滑,一个不慎便险些丢盔弃甲。 “等下,没套。” “今天安全期。” “安全期就不中招?” “你到底来不来” 不多时,积攒已久的情感喷薄而出,一点一点地,融入到幽深无边的夜色中。 初阳渐升,缓缓踩过地平线。 一夜疯狂,陆迟打心底不愿起床。 余光一瞥,就见赵清河坐在梳妆台前描眉,魔鬼身材展露无遗,各类吻痕淤色纵横交错。 “你精神这么好?” “哈,女人有滋润就够了,睡觉纯粹是浪费时间。” 刚睡醒的面容不施粉黛,却溢出份妖娆妩媚,平添一抹成熟韵味。 陆迟随意披了件衣服起身,捡起散落在地的裙子内衣递过去,“穿上,走。” 毫无感情的三个字,让赵清河顿时化身发毛的恶犬,忽然站起,浑不在意泄露的春光。 “操!玩完了就翻脸不认人?” 话音刚落,却转而妩媚一笑,“哈,昨天要不是怕你尴尬,我都懒得嗯啊那几声。” 陆迟脸黑了瞬,有些不自然移开视线。 “我一直觉着,胸大无脑这个词不应该用在你身上。” “昨天飞扬说赵阿姨找你有事,现在出门还能吃个早餐。” 竟然还能记得,赵清河很乖巧的没抬杠,默默穿好衣物。 赵家母女俩具体聊了什么,不得而知。 直到下午的时候,陆迟突然收到了一封信。 来自赵清河亲笔,写信较为正式,其中内容也简单。 大概是仍有犹疑,还没分得清自己的内心,放纵后是出奇的冷静。 可当看到要出国旅行一个月,让陆迟没来由的恐慌。 一个月,太敏感的关键词。 他没有丝毫犹豫,却发现联系不上赵清河,最后拨通了赵今辞的电话。 “你亲眼看她上了飞机?” “对啊。” “你确定她只是去旅游散心?” “恕我直言,心里有数。” 不仅是何晚具体所在,信中还花了大篇幅描述其思念,最后希望陆迟能带她回来过年。 逃避的痕迹太重,无疑是故意支开。 但只要能得到赵今辞的肯定,终究能放下心来。 对彼此而言,一个月的缓冲期也好。 要想顺利解决香城那边的麻烦,恐怕没那么简单,大概也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不过在去香城前,陆迟还需做足准备。 除了嘱咐筱筱,并拜托赵今辞关照,包括程婉婉每周兼职仍然有效,再就是学校公司方面等琐事,最后去了趟警局。 第一百零二章 香城 几日过去,香城。 作为全球第三大金融中心,这是一座高度繁荣的自由港和国际大都市,在世界享有极高声誉。 在寸土寸金的香城,极难站稳脚跟是共识,却也处处充满机遇。 林立高楼软红十丈,目之所及尽是良辰美景。 这无疑是个梦想聚集所在,兴盛背后却是酸楚。 很多人吃着廉价盒饭,住着十平米的拥挤住处,即便奋斗到白领层次,日子过得也不算滋润。 当飞机落地,胡乐行走在繁荣大都市,浑浑噩噩,眼底仍残留着后怕。 大陆一行几多坎坷,最后侥幸留得小命一条。 就如陆迟所预测那般,他确实假死,却不由自主意愿控制,金蝉脱壳的计划全出自那位神秘人的手笔。 当他全身而退,却被告知女儿失踪,旧人离世,一度想过提刀找陆迟拼命。 但最后还是听从那位神秘女孩的劝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身上钱所剩无几,只好按记忆中的地点挤地铁,换公交,最后还步行了许久。 花费整整一下午的时间,离胡魔所在庄园仍有好几公里,附近山脚下则是一座繁华小镇。 小镇虽偏僻,五脏俱全,从餐饮到娱乐,只要有钱应有尽有。 残阳沉入地平线,胡乐决定暂且歇脚,比起那些喧闹的门市,选了家门可罗雀的小面馆。 小面馆里面很冷清,装修环境简陋,平日里生意应该很惨淡。 “老板,来碗最便宜的面条。” “小伙子,从内地过来的?” 面馆老板很是麻利,没多会就上了碗热腾腾的面条,还加了个蛋。 看得出十分健谈,五十上下的年纪,脸庞上饱经风霜却不显老,国语也十分标准。 没想到被一眼看穿,大概是听出口音,胡乐一时无措,姑且点头承认。 面馆老板和善笑笑,自前些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本地人口有一定流失,也吸引很多内地人跑香城奋斗,但混得风生水起的极少。 许是看对方年纪尚小,避免走弯路,不由发挥热心肠一番告诫。 胡乐沉心静气,难得有耐心听一个普通人唠叨,快吃完面才忍不住插嘴。 “老板,其实我有人罩,也很有势力,你肯定听过。” “哦?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 “胡魔。” 短短两字,直呼姓名。 顿时吓得面馆老板脸色大变,急忙劝告千万别瞎说。 细数香城无数豪门士绅,有谁不尊称一声老爷子,不知天高地厚者连坟头草都不配拥有。 毕竟此地离那位老人居所不过几公里,要是走漏风声免不了一顿麻烦。 没想到对这些普通人而言,三爷爷的名头竟如此好使,胡乐见状憋着笑,仍坚称自己三爷爷就叫胡魔。 短暂的沉默,面馆老板想当然认为只是凑巧同名同姓,或是故意想攀关系。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最后还是出于好心打开话匣子,讲述起那位老人的传奇事迹,就怕年轻人不识时务。 作为香城本地人,谁没见证过那个群魔乱舞的年代。 论鼎盛时期,老人旗下门生数以千计,尖东,油麻地,旺角等地,曾令多少人闻风丧胆,望而生畏,能止小儿夜啼,吓退百鬼绕道。 直到前些年相关政策陆续出台,才依靠雷霆手腕和人际关系,逐渐向白道靠拢。 经过多年努力,已转型为正当合法产业,旗下主要涉及房地产,餐饮旅游等,背后集团曾参与香城几百个地产项目的开发,有集团标志的楼宇几乎随处可见,总资产不可估计,牢牢霸占香城首富。 但据今年广为流传的小道消息,即便胡魔一度呼风唤雨,亦难逃生老病死的命运,眼下绝症缠身,时日无多。 关键就在于老人膝下无儿无女,上千亿资产无人继承,今年最受人关注的就是遗产归属。 据面馆老板所说,前段时间还放出话来,要亲自挑选满意的继承人,不论出身地位。 那无疑是当代人心照不宣的美梦,若是侥幸能被馅饼砸中,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听着听着,胡乐已惊得不能言语,心中涌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在前往大陆前,老人可从未说过会找其他继承人。 一想到那些虚妄,就迫不及待起身离去。 这一次,不论前方有多少考验,他一定能坚持到最后。 经历鬼门关,失去妻女,眼下只剩不顾一切的信念。 待人走后,面馆老板气场全开,便准备向老爷汇报。 忽从耳旁传来一阵嚣张大笑,差点吓得手机没拿稳。 “哈哈哈” “你怎么又回来了?” 胡乐笑容收敛,环顾了下萧条面馆,很有气势的指点江山。 “老板,等我飞黄腾达回来,到时候帮你把店面重新装修下,以后日子也好过些。” 即便有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面馆老板并不在意,只心生不解。 “为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的警觉,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份已被胡乐察觉,所以才刻意讨好。 但根据年初印象,此子平平无奇,不懂察言观色,城府也浅,难成大事。 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毅力,不知是在大陆经历过什么,竟多了份人情味。 “很简单啊,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只有你对我好,还请我吃了个蛋。” 胡乐一脸理所当然。 这份天真,不禁给面馆老板逗笑了,事实上以其性子很少笑。 他从十多岁就跟在胡魔身边,见证过那么多风风雨雨,如今已是其最为信赖的管家,位高权重。 同样信奉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留下善意总不是坏事。 归功于早期经历以及人为财死,多的是各种危险暗杀和离奇绑架,胡魔最为看重人身安全,脚下这座繁华小镇,实则全是自己人。 在胡乐踏入小镇之前,就已经被发现,包括所有资料陆续汇总,细致每日穿着行程。 伴随耳根清静下来,胡三先给胡魔汇报情况,随后再去查看大陆的那段空白期经历。 “老爷,胡乐回来了,是,精气神还行,变化颇大。” 当被问及个人评价,不禁迟疑了瞬。 “勉强过关。” 此处庄园前身是香城某古老社团的会议所,已有近乎上百年的历史。 放眼望去,格调古色古香,沉淀着一股子年代感,装饰方面细致地砖皆独具匠心,尽显内敛庄重。 庄园占地面积极广,一眼望不到头,连外部环境也防卫森严,随处可见训练有素的保镖。 比胡乐想象中要顺利,当靠近大门时,就被专人带领入内。 一路走去,当行至前厅花园,余光一瞥,就见娇俏少女正坐在长亭中看书。 面容精致,一身简约居家打扮,要比花团锦簇更美好。 之前就从陆迟口中得出失踪信息,却没想到貌似混的很好。 看上去并未失去人身自由,三爷爷应该对其很是看重。 下意识想打声招呼,胡乐顿了下,还是放弃了。 以前发生过那么多不愉快,如今立场地位一目了然,最好还是不要主动惹祸上身。 何晚显然也发现了,淡淡望了眼那道驼着背的身影,随即继续看小说。 当来到会客厅,人还不少,千奇百怪。 其中一人显然是老年流浪汉,蓬头垢面邋遢无比,身上还很有味道。 还有两个怪人,给人的第一感官,基本都不属于正常人范畴。 除此之外,最惹人眼球的就是那对绝色双胞胎,很养眼,且是唯二有资格坐椅子的。 从样貌到服饰完全一致,很难用肉眼区分谁是姐姐妹妹。 自下肢瘫痪以来,胡乐禁欲许久,如今难免心生邪念。 姐姐江英性子软,妹妹江樱察觉到不怀好意后,狠狠瞪了眼胡乐。 气氛异常的安静,也没人介绍情况,胡乐多次上前询问却吃闭门羹,只好耐心等待。 但令他疑惑的是,除开那对双胞胎,其他人看自己的怜悯眼神,就像那种活不过一集的喽啰龙套。 不多时,皮鞋摩擦地板的声音不急不缓,具有节奏仿佛一曲探戈。 迎面走来的人,竟是那位面馆老板。 此时却是改头换面,浆洗过的雪白衬衫搭配黑色燕尾服,黑色长裤和锃亮皮鞋,笔挺的身板尽显尊贵有礼。 如此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可不像极了英式贵族管家,说不出的优雅风度。 仿佛已经忘记胡乐,胡三对其惊讶置若罔闻,先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名字包括身份。 随后不温不火的,打量起在场所有人。 “各位都是老爷精挑细选的人才,临时召集大家是因为来了位新玩家” 随着缓慢介绍起,原来在场人皆为争夺遗产归属而来。 不过胡魔的性情着实古怪,这三位选手的经历生平,几乎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有拾荒为生几十年的流浪汉,有刚被保释出来的暴力男,还有多年不与人交流的孤僻大叔。 “这位是新人胡乐,大家可私下相互了解。” “三叔,那这两位美女是” 疑问显然出自胡乐之口,姐姐江英还好,略带善意轻柔笑笑,妹妹江樱眼里则满是嫌恶。 胡三很有耐心,说起这两位是老爷才收的干女儿,同样身为游戏玩家。 “最后老爷会根据各自表现,选出最为满意的继承人。” 还强调了胡魔钟爱玩游戏,最是遵守规则,且不喜被打搅兴致。 在游戏彻底结束前,众人不会受任何外界因素干扰。 说到这,胡三饱含深意看了胡乐一眼。 第一百零三章 暗藏玄机 夜色悄然袭来。 一行人在胡三的带领下,回到游戏场地,一栋三层楼的别墅。 一楼餐厅,入眼富丽堂皇,墙壁上各种名画装饰,整体格调奢靡又华贵。 餐桌上摆满了各类珍稀食材,堪称丰盛。 进餐途中,感受到胡三似笑非笑的打量,胡乐讪笑了下,赶忙从姐妹俩胸口收回视线。 虽不知其他人想法,其实他心中仍有疑窦。 先前说了那么多,并未说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游戏。 也偷摸着找人问过,不敢招惹那满脸横肉的暴力男,找流浪汉和孤僻大叔却是不理会,毕竟同为竞争对手,难免有所保留。 最后不得不找上江氏姐妹,妹妹江樱没给好脸色,姐姐江英倒是善解人意,令人好感倍增。 “我们也不大清楚,好像是让其他人自愿退出,或者无法继续参与游戏,但是不能被人发现。” 一口浓厚的粤语,所幸胡乐勉强能听懂。 规则看似简单,关键在于没有条件限制,意味着方法不限,同样一旦被察觉也就会被淘汰。 这很好理解,游戏过程中偶尔会出现某些意外,需要考验个人临场应变能力。 说到后面,江樱还恶狠狠插了句,恐吓着说本来不止这点人,这几天来已经逐渐消失很多。 其中隐情不难猜想。 利益纠纷往往是罪恶的来源,所有罪行基本都离不开利益两字。 胡乐向来心大没深想,只有一个疑问。 “那要是到最后,只剩你们姐妹俩怎么办?” 即便胡三不曾说明,当游戏剩下最后一人才会结束,毕竟继承人只有一位。 怎么也没料到关注点如此刁钻,姐姐江英先与江樱对视一眼,随即朝胡乐笑得柔和。 “如果真能走到那一步,我俩只要一人主动退出就好了啊。” 看得出两人姐妹情深,彼此相当信赖。 胡乐不再多言,忽觉如芒在背,危机感十足。 扭头望去,就与那暴力男视线相撞,无疑是一种胜券在握的猎人姿态。 但他早就孑然一身,何况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没什么好怕。 想到这,毫不示弱回望过去,倒惹得对方笑意愈盛。 进食途中,未生波折。 暴力男大快朵颐,吃相极不雅观,孤僻大叔则是细嚼慢咽,一双小眼睛带着精光。 至于流浪汉则是很粗鲁的用手抓,所幸江英很好心,还帮忙教导如何使用刀叉。 等众人吃饱喝足之际,胡三聊起题外话,有意为不知情的胡乐介绍前景。 最近在这栋房子频繁闹出人命,凶手神出鬼没,至今没有抓到。 而作为此次游戏的观察者,能做的只有收尸和处理现场。 在场人听后神色各异,可惜胡乐没能注意到,只当鬼故事消遣。 却见胡三忽然怪笑起来,语气意味深长。 “现在则不止一人出席了盛宴,以一种特殊的方式。” “不知各位对今晚饭菜是否还满意。” 暗示层层递进,指代再明显不过,在场有心人霎时脸色巨变。 暂且不论真假,何时品尝过如此珍馐,心理和生理上的不适顿时涌上心头。 其他人尚能保持镇静,流浪汉反应剧烈,毫不注重教养的当场呕吐,江英则很善良的轻拍后背以示安慰。 胡乐也眉头皱起,扭头就见江樱吃得津津有味,不禁嘀咕一句头脑简单。 每人反应尽收眼底,胡三神色收敛,顺势抛出一个问题。 “我想知道各位是否杀过人?” 没想到一上来就如此犀利。 “老爷最厌恶的就是撒谎,期望各位能如实回答。” 胡三还自称人形测谎仪,审问生涯中无一败绩,从未出过半点差错。 当逐一询问起所有人,眼神说不出的犀利,还时不时摸鼻子做心理暗示。 碍于无形压力,暴力男和流浪汉最后都坦言曾杀过人,江氏姐妹和孤僻大叔则回答没有,纷纷通过了考验。 轮到胡乐时,内心如风浪翻涌,生怕露出鸡脚。 几度犹豫,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否认。 “小胡,今天什么时候到的香城?” “我没杀人!” 其他人:“” 胡乐显然没能反应过来,表情凝重,慌得不行。 但凡承认曾开车撞死过人,招来其他人的敌意无所谓,关键是江英可能会疏远自己。 心里这样想着,却见胡三没有深追,竟然蒙混过关了。 由此可见,不过如此。 但也很好理解,若当真能看出撒谎与否,真凶范围也就能立刻锁定。 沉吟片刻,胡三又自顾自讲起一个故事,关于亡妻的故事。 身为胡魔最信任的管家,而妻子则管理庄园一应琐事,皆在其手下办事,可谓天作之合。 自结婚以来也十分恩爱,除了工作时间近乎如影随形,脚下这栋别墅便是婚房,妻子却在多年前离奇身亡。 没有留下遗书,现场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至今谜团未解。 说到后面,不禁声泪俱下,很难不为之深深动容。 可实际上,他一生未娶。 在场人却不知,渐渐琢磨出意味来,莫非是想让众人调查其中隐情,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轮到各位自由活动时间,与往日规矩一样,走出这栋房子即代表弃权。” 随着大门缓缓关上,房内一阵沉寂。 短暂的沉默,暴力男一马当先上楼查找线索,孤僻大叔则是隐匿踪迹不知去处。 若最后真让这两人继承了千亿遗产,那还真是千古笑料,名垂青史。 与之相比,那对绝色双胞胎能笑到最后,反倒更令人接受。 一时间,胡乐想的有点多,已有自知之明,也就没抱太大希望。 因为他完全没摸清门道,一路走去,只好发挥本性撩妹。 简直与跟屁虫无异,对妹妹江樱的厌恶视而不见,只一个劲对江英献殷勤。 “美女多大了?有喜欢的人没” “喂,姐姐看不上你,就别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 出言讽刺了句,江樱还从多个方面数落胡乐,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不仅是身高目测才一米七出头,还有年纪轻轻驼背的毛病,再就是家世出身也配不上。 毋庸置疑,她俩出身于香城豪门,即便前段时间因江红潮决策失误,导致企业濒临破产边缘,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非一般人可觊觎。 再加上自身条件过硬,姐妹俩不过刚成年,却发育得很好,皆拥有一米七的高挑身材。 已经不是首次被人嘲讽个子矮,以前还被张度玮当众羞辱,仗着身高优势单手提起。 思绪拉回现在,胡乐只当耳旁风过滤,很绅士的在前方开路。 见此一幕,江英到底性子软,还是小声劝妹妹少说几句。 “姐,我看他就是个好色之徒,先前还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你胸。” “看人不能看表面,没准儿他跟我们一样。” 不禁怔了瞬,江樱出奇的安静下来,居然没有还嘴。 当行至二楼,走廊灯坏了,伸手不见五指,气氛莫名阴森。 “喂,那什么胡,你觉得三叔叔出的题怎么解?” 在心仪女孩面前可不能丢脸,更何况经历了那么多,胡乐早就不是高中时期那个愣头青。 “先容我细细分析,首先从嫌疑人考虑” 据三叔提供的信息,凶手只能出在内部,意味着每个人都有可能。 因为庄园防卫森严,身份不明的外人很难渗透进来。 再从死者的人际关系分析,也并不复杂,许是出自下属恩怨纠葛。 “其次从收益考虑,三叔妻子亡故,对谁最有利,谁最有希望接替岗位” 分析之际,胡乐还装模作样的四处踱步,像极了绝代智者,独领风骚。 这副有意卖弄模样,引得江樱愈发鄙视,姐姐江英则是很认真听。 但总体而言,只能说营养不多。 若当真如此简单,想必早被胡三查个水落石出。 当行至走廊尽头,仍一无所获,江英忽然提出分兵两路。 姐妹俩上三楼调查线索,还委托胡乐仔细查看这楼,后者拍胸脯一口应下。 二楼有不少闲置房间,胡乐闲逛之际,走进一间书房。 明显长时间不曾打扫,灰尘弥漫空气,大量书籍被随意丢弃在地。 随便翻了翻,有一些新闻简报,内容大概如胡三所言,亡妻离世成了不解之谜。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手稿笔记,字迹娟秀,遣词婉转,显然出自女性之手,想来生前很喜欢到书房看书。 只觉无聊扫了眼,余光一瞥,竟还找到一叠厚厚的书信。 其中内容也简单,大概是自知病魔缠身,时日无多,对人世间的无尽留恋。 从信中不难看出,夫妻俩十分恩爱。 胡乐出神之际,身后忽然响起轻微的脚步。 吓得他浑身一激灵,一转头竟是那位暴力男。 “你要干” 话音未落,迎面硬生生吃了一拳,脸庞火辣辣的痛。 求生本能发挥到极致,胡乐迅速打量四周环境,果断围着书柜秦王绕柱。 但唯一的出口房门被锁上,无异于困兽犹斗。 暴力男毕竟是进过监狱的人,身手不是寻常人能比,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胡乐制服。 双手被反制贴在背脊,整个人动弹不得,胡乐额上冷汗直流,不忘开口求饶。 视野中,暴力男一言不发,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刃,冷光晃眼。 第一百零四章 机智的胡乐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眼看将人制的服服帖帖,暴力男却突然停手,还将那把锋利短刃丢给胡乐。 “这个,拿去防身。” 胡乐顿时一头雾水,没搞清楚状况。 暴力男没有过多解释,先讲起一个故事。 原来最开始的游戏玩家有足足十人,皆冲着遗产继承而来,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却发现情况很不对劲。 有人相继消失,地点随机,人选随机,现场只留下一些内脏和血迹,被害人之间显然也不具备关联性。 其他幸存者逐渐意识到严重性,于是便聚在一起,将所知信息汇总。 最后归纳出一份结论:那些受害者皆与某人不睦,曾发生口角乃至动手,嫌疑最大。 到今天为止,就只剩下了江氏姐妹,流浪汉,暴力男以及孤僻大叔。 “你说的某人是谁?” “就是我。” 胡乐惊得连忙退后好几步,就见暴力男笑着摊摊手。 “我坐过牢不假,也因冲动杀过人,但晓得分寸,在三爷的地盘怎么敢闹出人命。” 据他所说,一早就看出这场游戏的本质。 无非是自相残杀博人一乐,也符合胡魔在外流传的赫赫威名。 而除开今天刚加入的胡乐,凶手就只能出在其他人。 首先可以排除流浪汉,风烛残年,虚弱的身子骨,行动多有不便。 孤僻大叔是个很值得怀疑的对象,总是独来独往,神出鬼没。 除开每天按时到餐厅进食以及必要出恭,就躲房间里不出来,却更像是猥琐发育,坐山观虎斗。 聊完多日来整理出的信息,暴力男神情凝重起来。 要按他的想法,也就只剩下那对双胞胎。 “小子,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人为什么会聚在一起,别被美色迷惑了。” “妹妹应该是没问题,但那姐姐很不简单。” 以往多起谋杀案,现场皆找不到任何证据,关键姐妹俩还都有不在场证明。 但站在暴力男的立场,凶手只能开在那两人。 胡乐就很不乐意听,纯当恶意诽谤,心里不以为意。 无法确定暴力男究竟有没有撒谎,也不尽然就是真相。 其次,妹妹江樱就是个头脑简单的小辣椒,姐姐江英善良又温柔,其他人都嫌弃那流浪汉,只有她一视同仁。 看胡乐神色轻松那样,暴力男大概猜到了。 他不算笨,否则也不会立马选中新人胡乐,主动抛出橄榄枝结交。 “在那些上层人眼中的娱乐游戏,却是要我们的命。” “记住,在这个地方,永远别把后背交给别人。” “像我们这种小人物,要想活下去,只能抱团取暖。” 一番语重心长,无疑是精准打击。 会站在这里的人,无不为争夺遗产归属而来,每个人都是潜在的敌人,谈感情就太天真了。 但胡乐仍不愿去相信,难得春心萌发,当然也可以理解为见色起意。 不过确实值得深思,关于饭桌上三叔的小测验。 夸下海口能看出一个人是否撒谎,结论是其他人都没问题,只有流浪汉和暴力男杀过人。 然而从胡乐视角出发,徒有虚名罢了,亲身经历能推翻一切。 “虽然我还没找到凶手,但根据前些天的规律,每天都会随机抽选一人。” 眉头下意识皱起,胡乐急忙问,“那今天呢?” 看暴力男摇了摇头,他急忙夺门而出。 “你小心!” 暴力男刚提醒完,也准备回房休息。 房子拢共三层,客房无数,这些天睡觉的地方都可以自由挑选。 他选的是二楼尽头一间房,孤僻大叔独自住三楼,流浪汉睡一楼沙发,那对双胞胎则没有固定房间。 才走出书房门口,一转头的功夫,脖颈忽然传来刺痛,眼中迸发出恐惧。 浑身一麻,顿时跌倒在地,人事不省。 生怕江英出事,胡乐火急火燎朝三楼奔去。 走廊阴暗,一眼望不到头的漆黑。 定睛一看,那道倩影就在前面不远处,给人的感觉像是在发呆。 姐妹俩长得一模一样,难免有些不确定,“你是姐姐?” 江英也很意外,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你怎么来啦?” 虽没看见妹妹江樱,胡乐暗自松口气,上前拉着她的小手转身就跑。 “这里可能有危险,我们快去一楼。” 手掌宽大而温暖,江英明显没反应过来,小脸泛起酡红,挣扎了瞬也就任由他去。 就在此时,房子的警报铃响起,颇为刺耳。 “这是什么意思?” “会不会又死人了” 当人们陆续回到一楼客厅,除了孤僻大叔人都在。 胡三办事效率极佳,一脸平静说起暴力男已被淘汰,尸体已经处理干净。 他显然去过案发现场,高贵的燕尾服上沾染血腥味,说不出的优雅。 “那人真没了?” 胡乐满脸不敢置信,上一秒活蹦乱跳的人,还以为是带着恶意,就这样没了。 迟迟没有缓过神来,下意识喃喃道,“报警了么?” 胡三看他一眼,像是在看无知孩童,只神色淡漠摇头。 “我说过,在游戏结束前不会受外界干扰,找出凶手才是你们该做的。” “对,那那有什么线索?” “死者致命伤在脖颈,其他没什么特别,你可以去看现场。” 胡乐深吸一口气,当即往楼上走去,其他人见状也自发跟上。 案发现场就在二楼书房门口,也就是与暴力男最后交谈的地方。 地上残留着一滩血迹,看着极度引人不适。 胡乐强忍着胃中翻滚仔细勘察,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也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应该是被人从身后偷袭,残忍杀害,整个过程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既然三叔能这么快发现尸体并处理,作为游戏观察者想必一清二楚,却持放任态度。 胡思乱想之际,忽然目光一凝,走近弯腰捡起。 这是 一撮头发,而且是女生的长头发。 胡乐愣了瞬,刚想藏起来,反应还是慢了拍。 “你手上拿的什么?” 在这种人精面前藏不住心思,最终还是被胡三察觉。 他揉捏着手中秀发,望向唯一的两位女孩,笑容依旧得体。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姐妹俩对视一眼,正想说些什么,却被突兀打断。 “不,至少不是姐姐。” 站在胡乐角度,无疑能排除江英的嫌疑,与暴力男分开后直奔三楼撞见。 却是没看到妹妹江樱。 沉默许久的流浪汉也出面作证,声音沙哑,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话。 据他所知信息,当时在一楼跟江樱闲聊,在警报铃响前,大概在视野中消失过十秒左右。 十秒显然不足以支撑起作案过程。 将楼梯间隔暂且定为五秒,上下楼来回就要十秒,哪怕行凶再快也不够。 更重要的是,还必须精准卡在跟暴力男分开的时间点,除非开天眼才能成立。 胡乐将这些信息快速整合,深知游戏淘汰是小,关键还有可能身陷麻烦。 妹妹倒是无所谓,姐姐作为花季少女,就是个招人疼的软妹子,不应受此污蔑。 眼看心仪女孩柔弱无助,他犹如飞升,思路从未如此时清晰。 首先是与两姐妹分开算起,到发生命案为止,那确实是一段空白期。 但暴力男在二楼惨遭杀害时,胡乐正与江英在三楼,江樱也跟流浪汉在一楼。 “然而那三个时间点,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进行。” 至多存在几秒误差,足够排除姐妹俩的嫌疑,因为时间上根本不允许。 当然,流浪汉有可能撒谎,但找不到收益,也没理由帮忙作伪证。 但女孩的头发为什么会在案发现场,关于这点胡乐没有想通,一时猪脑过载。 这还不够打消胡三的疑虑,仍目光灼灼望向姐妹俩,带着别样审视。 胡乐见状有心澄清,急得面红耳赤,却实在找不到符合逻辑的解释。 忽然想起暴力男说的那些话,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我知道了!” 随着众人视线投射而来,胡乐先给江英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开始了缜密分析。 “我听死去那人说过前些天的悬案先将那人比作a。” “按照正常人的想法,凶手自然是b。” 听着听着,胡三神色古怪起来,“b是从哪冒出来的?” 江樱不经意抬头,就见胡乐浑身流露自信风采,怔住了。 “很简单,b想杀人却不想被怀疑,于是盯上了a。” “先除掉与a有矛盾的人,人们的视线自然会转移到a身上。” 暴力男进过监狱有前科,且与多人不和,显然是最佳栽赃人选。 “但是关键来了,b同样身为受害者,实则才是被视为眼中钉的人。” 同一栋房子相处那么多天,暗自收集掉落的头发不算难事。 “在a的死亡现场留下b的头发,很容易误导人们,以为是真凶露出狐狸尾巴,从而真相大白。” 用脚趾也能想明白,真正的凶手心思缜密,怎会犯下如此致命的疏忽。 “所以一切都是c的阴谋!” 层层递进,真乃精彩绝伦的推理。 全场人鸦雀无声,皆被惊掉了下巴。 一通胡编乱造下来,确实有存在的可能性,甚至如此一来貌似更合理。 半响过去,胡三好奇问,“那c是谁?” 胡乐笑,抬头望向三楼。 自出事警报铃响,直到现在,还有一人没出现过。 “如果我没猜错,凶器必定藏在那人房间里!” 第一百零五章 彩蛋与落幕 后面的事情简单。 经过一番仔细搜查,并没有在孤僻大叔房间内找到凶器。 不仅如此,他还矢口否认,声称自晚餐结束就一直待房间里没出来。 案件就此陷入僵局。 但经过胡乐一通胡说八道,还是让胡三暂且放过了姐妹俩。 他也仍未放弃洗白白,独自来到一楼沉思。 客厅说不出的安静,如以往一样只有流浪汉躺沙发上小憩。 说来也奇怪,接连发生命案,老人还能拥有如此豁达心态。 “老汉,你就不怕自己半夜没了?” 半响,流浪汉翻了个身,给予胡乐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他本就年事已高,身体衰弱,来此并非为了那所谓的遗产争夺,只是单纯混口饭吃。 这种人也进不了真凶视野,不具备威胁性,可以留到最后解决,就可以等到最后关头主动退出游戏。 简单说明后,还问起胡乐有没有什么头绪,关于胡三提过的亡妻谜团。 大概是方才的缜密分析,被误以为是个足智多谋的人才。 高帽被戴上,胡乐瞬间正经起来,好歹也得装装样子。 “我觉得没准儿很简单。” 最早已经分析过,若是来自庄园内部的下属恩怨,恐怕早就被胡三调查个水落石出。 谜团迟迟不曾揭开,查案人会不会就是凶手。 受刚才的跳脱思维影响,胡乐顿时豁然开朗。 “会不会就是三叔干的” 杀完人还能迅速处理现场,隐藏凶器等证据,显然是对环境格外熟悉的人。 从暴力男事件也能看出端倪,胡三很有经验,没准儿以前就是个专业清理现场的清道夫。 流浪汉听后很罕见的一愣,来了点兴趣。 但至少得拿出合理的动机疑点,胡乐绞尽脑汁想了下,随即娓娓道来。 胡三说过与妻子格外相爱,近乎如影随形,可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也能理解为控制欲强。 再者,从书房的信件手稿来看,无疑是妻子生前常去的地方,若当真那么重视,怎会不管不顾任由生灰。 可那些书信又不似作假,从遣词造句代表着夫妻俩十分恩爱。 其中内容很值得深思,那位妻子似乎身患重病,整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却又对世界充满眷恋。 听着听着,流浪汉眼底流露莫名情绪,不禁缓缓开口。 “也许他真的很爱自己的妻子,但妻子整日饱受病痛折磨,始终无药可治。” “最后丈夫不忍妻子活受罪,在征得同意后,忍痛将其杀害。” “如果真是那样,你认为他对还是错?” 胡乐当场震惊不已,一时哑口无言。 对控制欲强烈的人来说,确实能干预选择,很难评判那份扭曲爱意。 两种感情纠缠在一起,矛盾又复杂。 “我不知道但他肯定很后悔。” 活着的人,往往要比死去的人承担更多。 毕竟跟自己没关系,胡乐很快平复好心绪。 受此事启发,也终于意识到关键词,那就是凶器。 毕竟是第一次直面凶案现场,难免忽略掉了最直白的点。 “老汉,你说犯人会把凶器藏在哪里?” 三叔明确说过,走出这栋房子即代表弃权,必定藏在某个角落。 “小娃娃,如果让你来藏凶器,会怎么做?” 怎么也没料到会被反问,但这问题难不倒胡乐。 “不瞒您说,虽然我是没什么经验,还真幻想过。” “以前就总想啊,要是杀个人,事后处理凶器也太麻烦了。” 说着说着,却心中一顿,终于想通了某件事。 当初受那位神秘女孩提点,以针对陆迟,并收到朱大常犯罪的那份关键性证物。 记忆深处隐约记得,就在那个时间节点,乌城发生过多起入室盗窃案,被盗者家里乱成一团,丢了什么连住户也一概不知。 不过最后因失窃金额较小,并未掀起多大风浪。 “你平时就想这些?” 流浪汉神色止不住的怪异,看胡乐一眼,便侧身沉沉睡去。 思绪被鼾声打断,胡乐不由望向那道苍老身影。 邋里邋遢,浑身还散发恶臭,忽然间有些莫名感慨。 如果错过这次遗产争夺,他将永无翻身之日,没背景又没能力,以后该如何生存。 往最坏处去想也会像流浪汉这样不修边幅,蓬头垢面惹人嫌。 人生更是一眼望到头的黑暗。 不,他不要成为那样的人,那不是他要的人生。 现在只剩下江氏姐妹,流浪汉以及孤僻大叔,年迈老人不足为虑,两姐妹也不难对付,只要 最终还是担心起江英安危,胡乐浑身一哆嗦,又冲着三楼跑去。 三楼走廊空旷,两边客房无不紧闭,因缺乏钥匙也无法从外面锁上门。 胡乐没看见人,一直走到尽头的厕所,竟是神奇的开放式设计,还是面对面的两个马桶。 好巧不巧,碰见了那位孤僻大叔。 听暴力男提过,这人基本整天待房间不出来,恐怕连上厕所也是规划好了的,专挑夜深人静的时候。 明显感受到满满警惕,看样子不敢把后背交给胡乐,面对面又太尬,便提出让他先上。 讲客气是优良传统,两人就这样僵持起来。 与此同时,走廊视线昏暗。 姐妹俩已经完成最后的布置,一路走去闲聊。 “期望那人能知难而退,能减少暴露的风险。” “解决完大叔,就只剩下那什么胡。” “” “妹妹,你该不会心软了?” 听到这,江樱脚步不停,抬腿往旁边踢去。 屁股硬生生挨了一脚,江英不甘示弱,立马抬腿还回去。 姐妹俩一时追赶起来,咯咯直笑。 “妹妹快说,他为你辩解时的样子,是不是迷住你了?” 即便江英坚信男人就是欲望的集合体,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可就算再厌恶男人,却不会把这份思想强加给妹妹。 “好你个小妮子,现在我才是姐姐!” 终于上完厕所,夜已至深,胡乐准备找个房间休息。 一声突兀,传遍了夜色。 “我,我不玩了,我要退出!” 像是受到什么惊吓,孤僻大叔满脸惊慌不已。 自他加入游戏以来,一直秉持低调原则,从不与人打交道,也总是独来独往。 慎重得不能再慎重,为人身安全考虑,每当临近凌晨才敢出来上厕所。 但此次回房间,却发现里面乱糟糟的,疑似入室盗窃。 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幕后凶手已经盯上了他,乃至摸清了他的生活规律。 这意味着最后通牒,同样也是活命的最后机会。 敌在暗,他在明,根本没有胜算,与再多金钱相比,保住小命更重要。 自愿退出符合游戏规定,胡三第一时间现身,没有勉强,亲自领着人离去。 偌大的房子内,眨眼只剩下四人。 带着说不清的心思,胡乐独自来到孤僻大叔的房间。 还未来得及清理打扫,床褥枕头等物品肆意丢弃在地,乱成一团。 他眉头皱起,扫视着四周,正准备随便找找,脚步一顿。 出于规避危险的本能,莫名有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 当回头望去,视野中果然多了一张俏脸。 霎时松口气,眼中那熟悉的嫌恶,妹妹江樱无疑。 “你姐呢?” 多少有些尴尬,女孩双手藏于身后,手里拿着电棒。 不知是否错觉,这人回首望来的那一眼,反过来吓到她了。 眼神很淡,淡的毫无波动起伏。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已经习惯这说话像吵架,胡乐只是一愣,随即抬头望了眼墙上的钟表。 暴力男明确说过,幕后凶手每天都会挑选一个幸运儿。 而现在已是凌晨时分,崭新的一天。 想到这,胡乐转身就跑,惊慌失措奔向一楼。 流浪汉体弱多病,看似不具备真凶条件,可谁知道是不是伪装,就等最后一刻绝杀。 “她有危险!” 第一百零六章 双子 一楼客厅没开灯,流浪汉如往常一样躺沙发上,睡得正香。 离他不过几步外,月色散落几缕,衬得那道窈窕身姿说不出的娇美。 “果然是你。” 江英身形一滞,回头望去,隐约可见大男孩脸上的老实笑意。 短暂的沉默,一时相顾无言。 视野全然占据的是,胡乐慢步走来,莫名压迫感十足。 “讲道理,与老人家相比,应该先对我下手。” “是因为刚才为你开脱?你确实不应该犯那种低级错误。” 江英已回过神来,像是被家长逮住的小孩,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先不急,胡乐现在最最关心的是,“我很好奇你到底是姐姐还是妹妹?” 这对他相当重要,关系到此行是否圆满。 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女孩秀眉微蹙,仍心存侥幸。 “其实从每人反应就能看出很多东西,按理说那人离奇身亡,我的嫌疑最大。” 但让胡乐疑惑的是,当时竟无一人怀疑到自己身上来。 “包括后来在现场找到你的头发,像极了转移众人注意的小伎俩。” “有临时加入的新人这层身份,很容易装无辜,而这些谋划,理论上可以成立。” 江英沉默。 因为曾听老爷子评价过,胡乐胆小怕事,脑子也不好使,就被众人很默契的忽略了。 “重点则是流浪汉的话,警报铃响前,江樱只在视野中消失了十秒。” 那短短十秒,看似紧凑,实则大有文章可做。 诚然,远远不够江樱跑二楼行凶,随后再返回一楼,还必须建立在诸多巧合的前提下。 但能让她直接从一楼跑到三楼,同时也能让江英在二楼行凶后返回一楼。 时间上,恰好可以成立。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就是在那时互换身份。” 现在想来,三叔最开始说的不止一人出席盛宴,并非是指尸体,而是暗指凶手。 说话间,胡乐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一幕幕。 “按大致时间推算,我前脚刚走,江樱就在我前面一点。” “而在书房门外等待已久的你,现身将暴力男残忍杀害,随后立马返回一楼扮演江樱。” “只凭心有灵犀风险太大,你俩应该有耳麦交流。” 也听暴力男提过,以往那些案子大概如此,想来也是类似偷天换日的手法。 “你算准他会私下警告我,包括我会担心你的安危跑三楼找人,从而利用我做不在场证明。” “毕竟很容易看出我好色呸,只是异性之间的欣赏。” “顺理成章在三楼撞见,把江樱误以为是你。” 如此一来,姐妹俩同时拥有了不在场证明。 混淆视听,藏叶于林,这对双胞胎可谓天衣无缝的配合,把时间差玩到了极致。 但无法证实的假说,终归不能称之为真相。 正如完整的侦探游戏那般,还需确凿证据,且总是有迹可循。 “入室盗窃是假,隐藏凶器为真。” 斩钉截铁,毋庸置疑。 事到如今,多余的辩解已经没有必要。 对此早有预感,但江英心里依然很不解。 “既然你早就看穿一切,那为什么” 月色透过窗台,洒下一地斑驳陆离。 胡乐忽然望向女孩身后,流浪汉已经醒来,正听的入迷。 她也随着视线回头看了眼,随后认真审视起大男孩。 “我俩认识时间很短,甚至不到一天,但感觉你是个很可爱的软妹子,温柔又善良。” 一顿,胡乐声音低沉些许,表情看不出什么。 “我想证明凶手不是你,所以才非常卖力去找出证明你清白的证据。” “可最后,证据却都指向了你。” 这番话听进女孩耳中,无异于最浪漫的告白。 渐渐四目相对,迷茫与幽怨交织,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被月色衬得愈加娇柔。 在被三叔怀疑差点出局时,就只有男孩站了出来,那一幕仍印在脑海难以磨灭。 “现在只要你抓住我,就能获得老爷子的赏识,还能将我淘汰。” 实际上,这场游戏压根就与遗产继承无关。 而是专为姐妹俩设立,在这场游戏中充当杀手,其他人则是扮演着猎物的角色,将所有玩家“杀光”才能通关。 至于那些现场痕迹,只是用动物内脏和血迹伪造,以增加真实性。 毕竟只是模拟杀人,只负责用电棒将人电晕,其他的胡三自会处理。 故意往外界放出挑选继承人的消息,是为了吸引源源不断的人参与,数不清的牛鬼蛇神,满足老爷子的猎奇心理。 若当真被那些人继承了遗产,不就成了世纪笑话。 前段时间,由母亲江红潮注资的好几处地产项目烂尾,公司欠了一屁股债,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边缘。 而放眼整个香城,唯有胡魔的经济实力才能挽救危局。 走投无路之下,便将一双刚成年的女儿送给胡魔认作干女儿,以换得资金支持。 当然也有另一层意思,如果女儿们能得到老人青睐,进而继承遗产,即便希望渺茫,却是聊胜于无。 胡魔最终同意了,并约定三轮投资,帮助江红潮渡过财务危机。 但他并未垂涎双胞胎的美色,一来不近女色,二来身子骨不支持。 只以游戏定胜负,受平生经历影响,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除掉对手,杀人越货等一系列日常琐事。 为满足老人的奇特趣味,姐妹俩一合计,便亮出最擅长的身份互换来作案。 但还有附加条件,必须要瞒过所有人,才能获得第一轮投资。 然而经医生诊断,胡魔至多只能再活一个月,不得不跟所剩无几的寿命抢时间。 思绪拉回现在,江英神色复杂,明白近在咫尺的胜利已离她远去。 既被无情拆穿,意味着这些天的努力付之东流,母亲那边的情况也不容等待。 但对于这么多内幕,胡乐显然毫不知情。 他是真以为出了人命,对胡魔狠辣残忍的印象根深蒂固,双腿之痛至今心有余悸。 不仅如此,起初还被胡三放出的烟雾弹误导,也就是那所谓的真凶测谎,严重影响了思路。 可说到底,辣手摧花非色狼所为。 趁他犹豫之际,江英突然发难,上前狠狠挥出一拳,饱含难以言喻的闷气。 软绵绵的一拳更像撒娇,前者眼疾手快,牢牢握住纤细手腕。 “江英,你大概不了解我。” 胡乐神色异常平静,说不出的严肃。 “以前的我做过很多混账事,没有保护好任何人。” “但有一点原则坚持至今,只会疼女人,不会打女人。” 还是姐姐说的对,不过是贪图美色的修饰。 江英顿时无名火起,决定动真格,另一只手握紧拳头砸向胡乐脸颊。 身手迅捷,一看就是练家子,痴缠之际,攻势愈发凌厉。 拳拳到肉,毫不留情。 从脸颊到腹部,胡乐醉心于防守,最终仍被强有力的一脚踢翻,瘫倒在地疼得动弹不得。 看他浑身狼狈仍不还手,江英不知为何就很想笑。 “你还要坚持自己的原则?” 缓缓抬腿走近,俯下身打量起表情。 多少受到姐姐的观念影响,要与所有男性保持距离,导致有种天然的抵触。 从小到大,还是首次跟一个男生如此近距离。 长得不算帅,却很阳光,脸上毛孔毕现,却又莫名不协调,皱巴巴的缺少水分。 出神之际,忽被胡乐抓住破绽,反客为主压在身下。 “你讨厌!” 胡乐霎时老脸一红,急忙撑起上半身,好像压扁了什么。 清香扑鼻而来,少女又恼又羞,眼里泪珠打转,明明受了欺负却如懵懂小鹿无措。 不禁低头望去,瓜子脸,五官姣好,皮肤光滑又柔嫩,标准的美人胚子,似熟透了的樱桃任人采撷。 “咳,你杀了很多人,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 江英顿时哭笑不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有时候觉得这人笨蛋,偏偏看穿一切,觉得他聪明了,又连基本都看不透彻。 从头到尾只是老爷子用作消遣的游戏,全是虚假的,大概也只有他入戏之深。 看女孩沉默不语,胡乐神色复杂起来,内心几度挣扎。 终究还是心软了,正是花样年华,怎么也不该在那种地方度过。 “现在只剩我和你们姐妹俩,是不是只要我主动退出,你就能获得遗产继承权,从而有能力洗脱那些罪名。” “你” 天真又可笑的想法。 可是很奇怪的,江英有些心烦意乱,胸口泛出说不出的滋味。 这人不仅好色,还是个实打实的傻瓜。 “意思是你要放弃遗产争夺权?” 凌晨已过,万籁俱寂。 “对,我自愿退出。” 自从经历鬼门关,胡乐已对陆迟没那么大恨意,反倒有种万事看淡的觉悟。 胡三难免有些感慨,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江英,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短暂接触以来,他也对胡乐印象有很大改观。 有勇有谋,能进能退,是个很不错的苗子。 “好,既然你决心已” 话音未落,却被胡乐开口打断。 “三叔,我在跟三爷爷说话。” 全场肃静。 只见胡乐望向躺沙发上的那位流浪汉,鞠了一躬。 “三爷爷,是我自愿退出,这场游戏希望您玩得愉快。” 似乎早有所感,胡魔放声怪笑起来,一把掀开乱发,擦干净脸露出原貌。 近看下老态龙钟,遍布皱纹的脸上残留岁月的痕迹,浑身流露说不出的气势。 却是癌症晚期无力回天,身子骨虚弱不堪,也就这一个月的事。 即便如此,不可能穿上病号服像个废人,躺病床上等死。 “何时发现?” “三叔说过,三爷爷喜欢玩各种游戏,且是个十分遵守规则的人。” 反过来想,为了不破坏游戏公平性,那就只剩下瞒着众人参与。 “其次,我有注意到江英对您很是尊敬,完全不像其他人那样恶心疏远。” 即便流浪汉蓬头垢面,看不清容貌,但两女显然对胡魔更为熟悉。 说到这,胡乐不禁望向江氏姐妹,“姐姐心思聪慧,看破不说破,妹妹头脑简单自然看不出。” 与其一直很不对付,江樱懒得还嘴,只嫌恶瞪他一眼。 “最让我确定的,是她对您没有防守动作。” 在这个地方,处处充满危险,最忌讳将后背留给他人。 然而先前在交谈之际,即便提醒过江英,仍选择背对流浪汉。 人对未知总会有所防备,而那无疑是一种下意识的信任。 “人活一世,无非是为了站在金字塔顶端,可那些也只是镜花水月。” “生命一旦走到尽头,什么也带不走,只能留下一捧黄土。” 人定胜天,终究只是谬论。 没想到年纪轻轻能有此感悟,胡魔很难不产生共鸣。 年初印象可谓极差,大陆一行成长竟如此迅速,多少有点心生欢喜。 正想着如何嘉奖胡乐,下一秒却愣住。 “三爷爷,临走前再祝您安享晚年,不留遗憾。” 看了眼神色复杂的江英后,胡乐转身扬长而去,毫不拖泥带水。 行事不为稻粱谋,反倒潇洒万千。 一路离去,步伐从容而坦然,无人阻拦。 直到终于走出庄园,淡定气场全无,三步并两步跑得飞快,眨眼消失于夜色。 曲终人散,退场来的仓促而果断。 一时间,只留下姐妹俩心思各异。 发现妹妹仍小脸怔怔,显然春心萌动,江英走到她身旁,声音饱含担忧。 “妹妹真看上他了?” 江樱有些忸怩,一副害羞模样,想说些什么,支支吾吾半响,最终还是沉默了。 经此一别,以两人身份悬殊,恐怕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关键处在不知内情的前提,仍如此轻易的,就放弃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继承遗产机会。 偏偏是那傻瓜男孩,连姐妹俩谁是谁都没分清。 明明被搅了浑水,导致游戏以失败告终,可就是讨厌不起来。 今晚,注定会有怀春少女失眠。 天色渐沉,庄园内异常安静。 胡魔也已回到住处,沐浴更衣后,看得出心情格外不错,这场游戏无疑为他带来不少乐趣。 但即便对胡乐改观再大,既然决心要离开,也就不会开口挽留。 不知何时,胡三默默走到老人身后,压低声音禀报所知事实。 两件事,一是从大陆收集到的确切情报,胡乐已死。 因老爷子最不喜被人破坏游戏兴致,才迟迟没有举报那个冒牌货。 “你说什么?!” 胡魔听后身躯一震,第一反应是诈尸,其次才是质疑调查结果。 自从步入老年,他就开始拜佛又信命,难免有些担惊受怕。 “老爷,那人除了与胡乐相像,身高却不符。” “其次,我仔细观察过他的脸,应该是靠某种方法假扮。” 对方从一出场就驼背,时刻掩盖身高事实,非熟悉者也很难看出破绽。 “哦?” 胡魔沉默了瞬,随之而来是无法言说的期待,就像小孩子期待未知的新玩具。 自确诊癌症以来,还从未如今晚焕发生机。 “老爷,是否需要抓那人回来?” 胡魔略一思索,微微摇头。 接触不多,但对方似乎并无恶意,反倒为他呈现了一场精彩的节目表演。 “去把跟踪的人都撤回来。” 摸不准真实意图,才是最大的趣味点,很值得期待。 何况那人迟早还会出现,且料定不敢再以胡乐的身份示人。 “第二件?” “是何小姐关注那人,于昨日上午抵达香城机场,之后不知所踪。” 一时间,胡魔很难将两者立马联系起来。 沉吟片刻,直至苍老的脸颊上浮现出怪笑。 “去查香城所有入住信息,再派那两个娃娃去。” “告诉她们,必须拿下那人,小江的公司才能得到第一轮投资。” “但凡还以失败告终,以后没必要出现了。” 若连色诱这关都过不了,想当他胡魔的孙女婿,无异于痴人说梦,见面的资格都无需给予。 人生最后关头,期望能带来些许惊喜。 第一百零八章 心事与喜好 一周过去,陆迟始终油盐不进。 屡屡碰壁,即便江氏姐妹坦白了来龙去脉,仍不见半分成效。 还受其点拨,阐述双方立场,指出胡魔就是故意为难姐妹俩,压根没打算投资江母公司。 从陆迟角度出发,很容易看透本质,所以说破天也不可能就范。 江樱还好,江英却是不敢置信,观念早已根深蒂固,竟有男人能屡屡放弃送上门的美色。 两人条件摆在那,不论去哪皆是众星捧月的存在,永远不会缺少狂热追求者。 其中有钱有势的,才华横溢的更不在少数,以往在学校就读时,就不乏摆蜡烛手捧玫瑰求爱的,还有送零食送小熊的,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而自从入住胡魔庄园,姐妹俩难免与何晚打过交道,关系只能说点头之交。 但基础情况还算了解,追来香城的意图显而易见,因此很不理解陆迟意欲何为。 整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跑去各个剧组片场凑热闹,乃至应聘群演风吹日晒,完全摸不准想法,仿佛根本没有去拜访胡魔的打算。 万般无奈之下,姐妹俩一合计,决定去找母亲取经,正好也很多天没回过家。 夜深人静,一身职业打扮的江红潮刚回到家,神色难掩疲惫。 一身ol制服高挑又娇媚,黑丝搭配高跟,性感的无可救药。 很难看出是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想来平日里分外注重保养皮肤和锻炼身材。 一路走来,这位单亲妈妈经历了几多坎坷。 早期创业艰苦,家里又没个男人主事,很多方面容易受到掣肘,外加寡妇门前是非多,多的是各种闲话。 譬如依靠男人上位,表面光鲜暗地里早被包养等等,污言秽语始终不在少数。 除此之外,当绝色姐妹花渐渐长开,年轻貌美又含苞待放,实在招人觊觎。 香城大多男人不约而同做过的美梦,那就是做江家唯一的男主人,尽享齐人之福。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受现代观念影响,认为那只是超脱现实的魔幻剧情,根本不切实际。 可事实上早有先例,只是被公开报道的少,也没人傻到会视作成就到处宣扬。 只要不结婚触犯底线,从法律层面上讲并无问题。 但那些东西对普通人太过遥远,哪有渠道去见识人世间的精彩。 细数香城某些顶级大亨,就钻了几十年前的政策漏洞,就有好几房姨太太,除了原配皆无法律地位,照样逍遥法外受外界尊重。 为了保护好一双女儿以及自己,江红潮不得不拼命往上爬,拥有足够的底气,去应对暗地里的各种打压窥探。 时至今日,名下企业已是香城第二大房地产开发商,一招不慎却是满盘皆输。 怪她利欲熏心导致资金链断裂,吃了高周转的亏,无力继续投资建设,还陷入各种债务纠纷,公司宣告破产基本已成定局。 近期公司一屁股烂摊子需要处理,资金周转不开濒临绝境,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多的应对措施也苦于拉不到投资。 不知不觉走到客厅,远远的,耳边传来两女儿的闲聊声。 “我看他就是那什么,对欲擒故纵!跟那什么胡没区别,脑子里装的净是些龌龊思想!” “嘻嘻,姐姐会不会希望那人是胡乐?” 江英被噎了下,不可否认妹妹说的在理。 要是那个好色之徒,可不得开心坏了,肯定会毫不犹豫照单全收。 可也只是想想,那终究是性情迥异的两人,不可相提并论。 深知江红潮近期压力大,姐妹俩没有透露太多,最后只说一定会为妈妈分忧。 但两人藏不住心事,关于胡魔那边的消息,江红潮也派人时刻关注着。 其实在送女儿们去胡魔那里之前,她就已调查清楚老人不近女色,不会对她们下手。 就算自荐枕席,也不可能牺牲一双年轻貌美的女儿。 但外界对此毫不知情,更有不良媒体恶意炒作,为博人眼球故意夸大其词,颠倒是非。 包括早年丈夫抛弃妻女的事实,江红潮一生要强,不愿被人轻看怜悯,也就只传出丧夫的消息。 可即便再独立强势的女人,总会存在柔弱的那一面。 自从公司出事,心力交瘁之下频繁做梦,幻想会有一个男人站出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从此交付身心,不用再承担那么多。 终究天方夜谭,那只存在于小女生的奇思妙想。 时至今日,江红潮已做足最坏打算,包括公司破产等一系列手续,大不了重头再来。 难得放松身心,先去浴室泡了个热水澡,出来时,脸色残留点点潮红。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也是一个有正常需求的女人。 但她独身多年,向来洁身自好,眼光甚高是一方面,没时间经营感情也是一方面。 身边的好姐妹熟知她情况,不愿重组家庭,也就建议过在外面养几个小白脸。 这在香城贵妇圈子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稀松平常而已,各玩各的多了去了,况且本就单身,谈何守贞。 江红潮却是提不起兴趣,基本就是工作和照顾女儿,两点一线的机械生活。 非要说唯一的喜好,那就只有 视线不由落在一本普通的小册子,是从市井小贩淘来的。 她对调教一窍不通,也是偶然接触到,出于猎奇心理逐渐深入了解,因而开发出新天地。 即便汲取不少理论知识,仍处摸爬滚打的探索阶段,对其概念也仅限于道听途说以及人云亦云。 直到最近经大陆朋友介绍,听闻那边有位资历深的先驱者,在圈内颇具权威,不但开创出相关体系,还拥有一套独家手段。 毕竟只是小众娱乐上不了台面,无法盛行,在香城也很难找到同道中人交流。 不可否认,也曾暗地里挑货,但全是打着请教的幌子,实则只为一亲芳泽,男人便是如此肤浅。 思绪被敲门声拉回,江红潮神色正经起来,望向门口。 “进来。” 江樱俏生生走进,一副温软模样很好区分。 无非是特意来安慰,江红潮耐心听着,平日里只要一有空闲,也免不了对女儿们一番教诲。 除了工作,也就在教育方面花了很大功夫。 从小到大,姐妹俩不分彼此,皆是同样的待遇,就是希望两人长大后也能互相扶持。 “樱儿,说是妹妹,其实也就比你姐晚生了几分钟,反倒比你姐沉稳,以后要多多照顾姐姐。” 认真听到最后,江樱扭扭捏捏开口,求母亲帮忙查一个人。 一副少女怀春模样,让江红潮顿时来了兴趣。 虽成长于单亲家庭,姐妹俩却很懂事,文化成绩等各方面从未令人操心。 性格成长却是迥异,江樱性子软,纯真至善还算聪慧。 反倒是江英让人很不放心,许是受儿时经历影响深厚,见证了母亲的含辛茹苦,导致特别厌恶男人。 久而久之,总是以异样眼光看待周围所有男性,近乎满脑子黄色废料,关键还格外纯情。 查个人也不算难事,多年经营下来,关系网遍布香城。 送走江樱后,江英又来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来意大致相同,因担忧母亲便想着来说说私房话。 “英儿,你只比妹妹早出生了几分钟,那也是姐姐,得担起姐姐的责任,以后要多多照顾妹妹。” 江英在母亲面前很乖巧,始终不厌其烦聆听教诲。 听到最后,却不料也抛出个重磅炸弹。 “妈妈,怎么让一个男孩子动心呢?” 莫非 江红潮不得不欣喜,怎么好事全赶上一天了。 虽有些杞人忧天,还真担心一双女儿以后找不到看对眼的男人。 “英儿难道也有喜欢的男孩子了?” “不是的妈妈,我要让那人露出恶心的真面目!” 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见惯了献殷勤,还没有人不假辞色,难免有些见猎心喜。 这想法很好猜,江红潮却不反对,决定将那本珍藏送给江英以供参考。 这丫头太纯情以后容易吃亏,不如提前开阔下视野。 “你把那本册子拿去。” 江英看了一眼立马合上,小脸瞬间红了,其中内容那么令人面红耳赤。 关键母亲还两眼放光,“怎么样,是不是很精彩?” 只觉不知所措,江英呆呆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床上躺了半响,最后出于好奇,又忍不住翻了翻。 让那人装什么高岭之花,肯定也想用上面这些方式彰显支配的征服感。 明明看这个毫无感觉,可只要联想到那人却瘙痒难耐,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些场景。 想着想着,江英脸红如朝霞,将脑袋埋进枕头下面。 明天再去找那什么陆,一定要掀开他的丑恶真面目! 次日。 天不过蒙蒙亮,江英独自来到陆迟所在那家廉价酒店。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才迈进大门,就见他从楼梯间走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急忙躲在一旁。 今天男孩一如既往的穿着随意,黑t牛仔裤,精气神十足,别有一番英姿飒爽。 江英悄悄躲在大厅沙发旁,眼珠子一转,跟上脚步。 一路跟踪而去,却发现这人简直闲得慌,跟个无业游民无所事事。 先是去路边小摊买了两张肉饼,随后就在大街上闲逛,看上去漫无目的。 可下一幕却给江英吓得丢了魂,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种粗鲁吃法。 只见陆迟将两张肉饼叠在一起,随后张开血盆大口,表情尽是满足。 难道他已经发现自己,是在暗示些什么 正胡思乱想之际,江英不知道的是,后面不远处也跟着人。 姐姐一大早就偷摸着出门,江樱到底心思细,实在放心不下,便跟着来瞧瞧情况。 一路跟踪而去,却发现江英尾随陆迟,时而心事重重,时而胆战心惊,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人潮拥挤的街道上,姐妹俩一前一后,鬼鬼祟祟的,莫名憨态可掬。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后面不远处也跟着人。 昨天一时头脑发热,交出那本珍藏,事后想起又觉太过草率。 作为母亲难免不放心,加上公司方面已成定局无事一身轻,便亲自来瞧瞧女儿看上的男人到底怎样。 一路跟踪而去,江红潮却很意外的发现姐妹俩都在,貌似还不是一伙的。 作为香城豪门千金,却在公共场合跟踪同一个男人,传出去实在有失风范。 要是不慎被那些狗仔拍到,指不定又以此为噱头大肆宣扬。 “这俩丫头,真是胡闹” 话虽如此,江红潮也暗自观察,扶了扶墨镜,毫无制止的打算。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跟踪狂排成一队,母女三人整齐有序,画面感十足。 就这样,拉长一道格外怪异的风景线。 第一百零九章 被侵害妄想症 最近陆迟往片场跑的挺勤快。 只要听到哪个剧组要招群演的消息,基本就往哪蹭。 这几天以来,也有幸见到了印象里的不少大牌,即便没能说上话。 圈里比较令人关注的消息,是前段时间刚上映的电影《龙城岁月》,上映后反响甚佳,掀起一股热潮,按时间推算,第二部《以和为贵》应该还没开机。 其中诞生的名场面比比皆是,直到十多年后仍被人们津津乐道,譬如东莞仔单手跨栏,流畅又丝滑。 再就是钓鱼必带头盔,这还让陆迟联想起父亲跟张台南钓鱼时的场景,会不会也是如此有趣。 至于第三部则是遥遥无期,也不清楚最后到底拍了没。 说回陆迟此行目的,主要任务还是解决胡魔那边的麻烦。 来香城前他就已做足准备,既是上门拜访,不能走寻常路。 眼下已对老人性情建立了基础认知,至于后面如何,自然要投其所好。 心里还想着后续谋划,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绿化很好的公园。 环境很安静,长椅上屁股还没坐热,余光一瞥,就见江英终于忍不住现身。 “那什么陆!” 倒没多少惊讶,女孩跟踪技术拙劣,很早就露出马脚。 但陆迟没觉着一路尾随,以为只是中途碰巧偶遇。 江英则是迈着优雅小碎步款款走来,挺胸收腹,尽显远超同龄人的曼妙身段。 自认为上次摸清了男人的喜好,今天她特意穿着校服,白蓝水手服搭配领结,下身短款百褶裙,妥妥的纯情女高。 虽不知女孩来意,陆迟懒得问,也就在公园歇脚,本就没共同话题可聊。 长久的沉默。 这才发现他手上还提着个黑色塑料袋,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似乎这几天出门总会随身携带。 伴随时间流逝,最后还是江英沉不住气,随便找了个话题。 “上次你出的那些试卷,我都做完了,喏,不信你自己看。” 上次只是随便打发,给姐妹俩找点事干而已,没想到还真乖乖照做。 陆迟点点头,虽然脾性不讨喜,至少好学。 很自然的,就像老师检查作业一样,接过江英递来的小书包。 直到很意外的,在最下面瞥见一本不起眼的小册子。 出于好奇,手指随意翻了翻,陆迟愣了瞬,面上却不显。 既然是江红潮的宝贝女儿,书包里有这种书籍不足为奇。 若不是对那方面感兴趣,毫无交集的两人,当年怎会在张台南的漫谈会相遇。 虽没能察觉到陆迟神情刹那间的变化,江英终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昨晚妈妈送给她的那本小册子,熬夜看完后不知该藏在哪,最后索性放进了书包里。 千万千万别注意到 心里格外紧张之际,就见陆迟翻出一本英语笔记,大小上看差不多。 碍于心虚,江英特意全包了书皮,此时显然分不清。 陆迟则是心安理得浏览起来,要比内地的难度高了很多,不乏高级语法与生涩单词。 但考虑到香城前身,也就能理解了,就英语方面的起跑线遥遥领先。 “原来如此” 江英心里一惊,强装镇定,“你什么意思?” “平时就在学校学这些?内容有点超纲了。” 难道被发现了江英心提到嗓子眼,小手不安分的攥紧裙角。 陆迟又翻了翻书包,里面还有几套官方真题,应该是学校方面布置的作业。 就算离开了校园,只要一心求学,不论在哪做都一样。 思绪走到这里,嘴边也就随口问,“这天气不错,你准备在这里完成作业?” 完蛋,彻底完蛋了。 江英顿觉无地自容,恨不得立马挖个坑给埋起来。 因为书包里有那种书籍,就认为自己是个可以随意摆弄的女孩。 可是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进入角色,迫不及待的布置作业,甚至以后还会下达各种羞耻任务。 心里有气却无从辩解,她一脸心虚往四周望去,娇羞与矜持并存,实在难为情。 公园内很安静,可难保不会有路人经过。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这里绝对不行!” 严词拒绝后,又觉表现的太不留余地,“至少也要等回家才行。” 陆迟也不勉强,只略表遗憾,“我觉得这地方挺不错啊。” 讲真,贴近自然的学习环境,会让解题思路更加顺畅无比。 原来他喜欢野外啊江英又恼又羞,可还牢记着此行目的。 但就算有求于人,还为揭开丑恶嘴脸,也不能选在这种地方,牺牲实在太大了。 “我,我是怕被人看到” 陆迟扭头看她几眼,想了下,终于明白了。 对个别学霸来讲,或许不乐意被人看到努力的那一面,为了表现的天赋异禀。 而在那些普通学生眼里,就有了下课到处玩,成绩还能那么好,真不愧是学霸啊之类的感叹。 简单分析下来,大概就是这样的虚荣心理? “嗯,那就不急。” “难道你,你现在就很想教,教我吗?” 话音刚落,少女用尽所有的勇气。 江英将脑袋缩成鸵鸟,浑身别扭,小脸泛起异样的羞涩。 很难想象,中气十足的她能发出这么软绵绵的声音。 陆迟只觉一阵恶寒,鸡皮疙瘩起一身。 诚然,虽然背着上届状元名号,阶段定位不同,也不见得此时有多厉害。 况且两地教材不同,着重点迥异。 思及此,他只笑得老实,“啊,你教我还差不多。” 这倒是实话,自己会跟教别人是两码事,可别误人子弟了。 江英闻言猛地娇躯一震,小嘴微张,吓得能塞满整个鸡蛋。 天啊,他竟然是个抖?! 但转念一想,能大方吐露秘密,也是很相信自己的表现。 况且这男的表面上看很正常,却拥有不为人知的渴望,可能还遭受过各种白眼,一直期盼能得到别人的理解。 想到这,江英再度鼓起勇气,忽然站起面向陆迟。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也不会用有色眼光看你。” “但是我也不是太懂,你要是特别喜欢那个,我可以学,我学东西很快的。” “要是你实在等不及了,要不先去买条小鞭子试试效果?” 鞭,鞭子??? 陆迟一脸莫名,自诩精明也没跟上女孩的思维。 应该是激动之下口误,鞭策督促的意思? “还有我想起来啦,书上说的那些辅助工具我也没有,你看着选好了。” 听着听着,陆迟神色说不出的古怪。 这应该是指忘带文具,无法动笔。 “随你,我先溜了。” “急什么啊你” 才站起身,就被小手拽住衣摆。 回首望去,四目相对,女孩眼里有光。 “反正主要看你喜欢,我没什么经验,到时候下手可能没个轻重,你喊疼也跟我没关系。” 江英仰起小脸,认认真真嘱咐,像极了白衣天使提前打好预防针。 终究没忍住,陆迟忽然笑出声,“你真是太可爱了。” 原来是个爱幻想的少女,总是会曲解别人言行,怀疑身边所有男性目的不纯。 但不得不承认,他意外的被取悦到了。 江英怔住,再傻也明白是故意逗自己玩呢。 一把抢过那本英语笔记,待反应过来欲哭无泪,脸红的像染出血,没脸见人转身就想跑。 “流氓,色狼,死变态” “我答应你。” 硬生生脚步一顿,江英回头满脸不解,“什么答应了?” “解决你们母亲的麻烦。” 可在她看来,无法攻略陆迟即意味失败。 “三爷爷只是想看我的反应,你们根本不必如此,远远谈不上牺牲什么。” 哪怕最后仍不满意,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不行也可以请陆冬楠出手,对那人而言只是一个数字。 “不过无功不受禄,你需要陪我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江英也不清楚怎么就相信了眼前人,反而更关心是什么样的游戏,既紧张又期待。 知慕少艾,情窦初开,偏偏性子单纯,更不知人心险恶。 陆迟对此通通看在眼里,心知长痛不如短痛,还须亲手斩断这份还未萌芽的好感。 至于游戏规则简单:要求江英今天开口必说话,但只能说两个字,那就是带着哭腔喊混蛋。 “呃,就这么简单?” 江英傻眼,这算攻略成功了? 她倒不在意这古怪要求,小心思活络起来,立马找到其中漏洞。 只要今天一直闭嘴不就好了。 “对,从此刻开始。” 女孩刚想开口,稍稍酝酿,就已转变为哭腔。 “混蛋!” 香城国际酒店,来此非富即贵。 而在最顶层的套房内,正进行着一场平淡的饭局。 放眼望去,就能发现不少熟面孔,皆是业内知名导演艺人。 为庆祝前段时间电影票房大卖,由杜导坐庄,邀请了投资人等,还特意喊来几位顶流作陪,清一色的当红一线。 “勾总,我敬您。” 说话的是一位老牌女星,出演过很多脍炙人口的影视作品,各种含金量极高的奖项拿到手软,在海内外深受无数粉丝追捧。 可就算在普通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存在,在这种场合也只能伏低做小。 况且眼前人是圈内公认的祖宗,手下资源无数,背后能量巨大,一句话就能让演艺界变天。 被称作勾总的男子一脸兴致缺缺,只自饮自酌。 毕竟不是刚出道的新人,虽被忽视,那位女星反应得体,未见丝毫尴尬。 但凡混迹于香城娱乐圈的人,谁不知勾文起的鼎鼎大名。 承父荫庇护而年少多金,其父坐拥好几家跨国企业,享誉海内外,主要涉及电能实业、船务、投资以及博彩等领域。 虽仗着有背后老爹坐镇,没人不敢给面子,自己本身也很争气,还未而立之年,先后创办收购了好几家电影制作公司和文化传媒公司,时至今日已占据市场上的半壁江山。 大概也归功于他的理念独特,与很多刻板同行不一样,竟专挑没什么背景的草根出身,捧红了不知多少知名大腕。 然而做出那一番常人无法想象的成就,却只是他的一个兴趣爱好而已。 眼看气氛不对劲,杜导及时出来打圆场,岔开了话题。 “听说勾总最近准备往内娱发展?” 他知晓这尊大佛的性子,为人傲视一切,谁都瞧不上,关键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面对业内扛大旗的名导,勾文起还是给了几分薄面,简单应了几句。 如今大陆市场薄弱,还有很大一块蛋糕,但毕竟不是内地人,各方面渠道不易打通。 所幸经过他几番打听,找到了一位志同道合者。 对方虽是干房地产的,为人处世找不出差错,有野心又有能力,无疑是最适合的合作人选。 最后则是被那人一句话打动,“有了这样一个平台,我就能赋予她们更多的价值,每人都有一飞冲天的选择与机会。” 凭借其人脉手段,再加上珠玉在前,崛起只是时间问题。 勾文起已准备过几天就前往大陆洽谈具体合作事宜,抛开正事不谈,不由想起那个小姑娘。 不论家世出身,或外在条件,他几乎是所有女人梦想中的另一半,可偏偏在江氏姐妹身上认栽。 诚然,一开始只是抱着养妹的心态,后来才生出别样心思,那点年龄差也不重要,深知商人更看重的是利益纽带。 好几年接触下来,两姐妹相差无几,却只看中了姐姐江英。 原因是妹妹太平了,倒不是指身材,而是性格没什么新意。 相反,姐姐是个看男人都像流氓的小色女,偏偏纯情,如此性子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他算是看着江英长大,可谓越看越顺眼,外加养成的乐趣妙不可言。 而窃取一个懵懂小女孩的心意并不难,早年各种坑蒙拐骗之下成功占据一席之地。 可惜前两年上门表明心迹,没能得到江红潮首肯,但香城本地人谁不知那是他内定的小未婚妻。 事情有了转机的是前段时间,江母公司财政出现很大问题,当即上门提亲。 即便明摆着趁人之危,仍是不够格,上百亿的窟窿可不是一般人能补。 在繁华的香城,能拿出这笔巨款的人并不少,但大多富豪名下更多是不动产。 能在短时间变现那个数字的人,整个香城就只有胡老爷子一人。 作为香城土着,勾文起自然也是从小听老爷子的传奇事迹长大,堪称儿时偶像,崇拜至今。 早年威震四海,老年迟暮令人唏嘘。 也是听闻老爷子年轻时的故事,才有了近期那部警匪电影的诞生,借鉴不少,经过了一些艺术加工,早期剧本创作阶段还想找老人咨询,可惜屡屡吃了闭门羹。 胡魔生性谨慎,极为低调也从不出席任何公众场合,再加上后来身患绝症,更是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 很多时候,勾文起只恨不能早生几十年,亲眼见证那个一腔热血的年代。 即便已站在金字塔顶端,连跟偶像最后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包括前段时间挑选遗产继承人也没能入选。 思绪被电话拉回,一接通,倏地站起身。 也没跟桌上其他人打招呼,骂骂咧咧的夺门而出。 “是哪个傻逼吃了熊心豹子胆?!” 且不论那小丫头片子,竟敢在公共场合尾随一个男人,还是主动接近。 香城人谁不知,那是他勾文起内定的小媳妇,好不容易才等到长大成年。 第一百一十章 该死的谜语人 当勾文起匆匆赶到事发地,内心很不平静。 远远望去,那两人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还算本分。 随着慢步走近,原来是在广场小摊上刮奖,属实无聊透顶。 是一些不良厂商印刷的刮刮乐,最高能刮出一百,上面还有各种卡通图案,深受很多家境优渥小孩的喜爱。 静静观望了会,没想到小丫头运气爆棚,只刮几十张,就出了好几次大奖。 “小朋友你这不对啊” 许是看江英好欺负,摊主想耍赖不认,甚至直接将中奖小票没收。 “对啊,中奖了还要领奖?好事全让你一人占了?” 江英被噎了下,急得开口便是哭腔,“混蛋!” 勾文起也被噎了下,万万没想到这男的不为江英出气就算了,反倒还帮起对面来。 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当即跨步上前。 就如话本里的男主出场那般,此等小事迎刃而解,摊主态度大变,不停道歉认怂。 “对不起对不起,勾大爷是我狗眼不识泰山” 勾文起虽位高权重,却很亲民,平日里时常走访大街小巷,附近广场上的大摊小贩就没不认识的。 很快风平浪静,江英看向以往关系很好的哥哥,哪怕如今闹了嫌隙,就想打声招呼。 不过当瞥到陆迟幸灾乐祸的表情,硬生生转了腔调。 “混蛋!” 开口依然是哭腔,如泣如诉。 勾文起本想上前摸摸女孩的头,就这样僵在空中,没注意到旁边的陆迟使劲憋笑。 这一幕很正常,小丫头没那么容易原谅他。 以前就像小跟班那样粘人,可自从上次在办公室撞见活春宫后,就开始对他若即若离。 作为正常男人有必要需求,也不可能一直等到小丫头长大那天。 两人之间的隔阂,已经无法用常规方法解决,于是先打量起一旁的陆迟。 看上去少年老成,年龄应该不大,口音不似本地人。 快速得出这些结论,勾文起面上不显,心底忽然冒出一道念头,说不清道不明。 这人必定有备而来。 不知是否错觉,陆迟给他的第一感官,竟像是稳操胜券的猎人。 那眼神陌生又危险,着实令人不适。 但这些年来,勾文起走南闯北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自认观人之术还算上乘。 他再次不加掩饰的打量起陆迟,后者倒是神色坦然不躲不避。 首先需要摸清此人接近江英的意图,若是简单的求财求门路,那就毫无威胁。 但说来也奇怪,江母最是宝贝这双女儿,绝不可能放任来历不明的人接近,况且还长达一周之久。 那就意味着已经接触过,还得到了默许甚至于支持。 惊疑一闪而过,勾文起岂是一般人,须臾间思考了太多。 脑中不禁回想起助理禀报的信息,此人近日突然出现,频繁出没于各大剧组,似乎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群演。 他大概理解江红潮的意思,将这人推至台前,无非是想让自己产生危机感,告诉自己江家并不是只有他一个选择。 但就凭这种小人物,根本不值得多看一眼。 即便取巧获得了江母的认同,那上百亿窟窿可是实打实的。 “这人是” 听到不咸不淡的问询,江英犹豫了瞬,干脆闭口不言。 总不能介绍说这是混蛋还必须带哭腔呢。 “想必这位就是勾总了,最近常听江英妹妹提起。” 一顿,陆迟脸不红心不跳,“啊,说您如天上明月独领风华,今日一见还是保守了。” 江英闻言睁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但在约定限制下,无法解释任何,只好朝勾文起不停摇头。 在勾文起眼中就是脸皮薄不肯承认,即便心里清楚有夸大成分。 他忽然觉得陆迟顺眼了点,后者神色不乏恭敬,满脸老实笑意很难令人生厌。 哪怕见惯了阿谀奉承,也没见过这么有诚意的。 不过以他的身份地位,对方主动示好只是理所当然。 更重要的是说明这两人关系进展飞速。 这才短短几天,竟然都已经提到过自己了。 思绪走到这里,勾文起很难再保持淡定,脸色突然布满阴霾。 “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一点自知之明也无?!敢糊弄我家小英,信不信我找人弄死你!” 虽不清楚陆迟怎么跟江英认识的,无非是些编排好的浪漫邂逅。 像这种年龄段的女孩就吃这套,只要有心就能轻松哄骗到手,更何况小丫头本就单纯的很。 却见陆迟始终神色自然,完全找不到半点情绪波动。 “呃,能与二位有幸结识,确实是我高攀了” 勾文起见状眉头皱起,心里也清楚对方是故意示弱,弱势的一方更容易博得同情。 但他性情如此,长这么大谁也不服,谁也瞧不上,包括自家老爹。 只有胡老爷子是例外。 当余光瞥见一脸担忧的江英,终究放缓了语气。 既然喜怒不形于色,继续贬低下去也毫无意义。 “那个谁,你在哪低就?” “勾总抬举了,我只是个普通小群演,姓陆,单名一个迟。” “无所谓,我交朋友从不看出身,反正没我帅,也没我有钱,更没我牛逼。” 陆迟佯装松口气,眼里满是笑意。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见胡乐的影子。 同样的目中无人,相差无几的身高,出身却是天壤之别。 扭头瞥了眼陷入沉默的江英,索性摊牌。 “好,勾总是爽快人,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 “其实我是从大陆来这边旅游,暂定一月,选择当群演呢,是为了能更有机会与偶像接触。” “可惜时间将尽,迟迟没找到门路或者说,没有遇上那位贵人。” 眼下的娱乐圈不像后来那般乌烟瘴气,偶像包袱没那么重,地位也还不是当祖宗供着的程度。 可说到底,也不是普通人想见就能见的。 许是错觉,勾文起总觉得陆迟话里有话。 为了有机会跟偶像接触一月时间将尽贵人。 不过眼下容不得细想,神色戏谑开口。 “直说,看上了哪个女星?” “嗯?我更喜欢男的啊,比如古” 勾文起黑着脸打断,瞥了眼安安静静的江英,当即邀请陆迟共进晚餐。 “那个谁,你也来,我给你安排个小明星。” 虽是听着很欠揍的口吻,骨子里的尊严血性都差点被激发。 可是没办法,陆迟实在拒绝不了蹭饭。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李沛真 架不住盛情相邀,勾文起很热情,开来辆两座跑车。 喊江英上车后,还贴心告诉用餐地点,就这样扬长而去。 至于陆迟嘛,只好跟在后面跑。 所幸没有太难为人,离目的地只有两三公里远。 选的是一家定制小餐馆,私密性较高,主打高档私房菜。 当陆迟气喘吁吁到达,由侍者引入包间,整体装修简约大气,尽显档次格调。 “哟,小陆还挺快,身体素质不错。” 先前糊里糊涂就上了车,江英有心想为陆迟鸣不平,于是朝着勾文起大喊。 “混蛋!” 看勾文起一阵好声好气解释,陆迟差点没绷住。 他倒是没觉着有什么,远远谈不上委屈,纯当锻炼身体。 毕竟只有两座,他又不可能抱着江英,或者勾文起抱着他?那也太违反交通规定了。 桌上,陆迟与勾文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没等多久,有敲门声传来。 “抱歉,我来晚了。” 一位年轻女孩款款走进,化着淡妆,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 陆迟最近关注新闻较多,据说是去年刚出道的新人,出演了一部爆火古装电视剧中的女二,凭借背后公司的宣传包装下红得发紫,因生得一副好皮囊以及灵动纯真的气质,吸粉无数。 见李沛真很自然在身旁落座,陆迟也不拘束,转过身正面打量。 她则是朝陆迟礼貌一笑,纯真而质朴,与以往接受媒体采访时并无差别。 五官立体,巧笑嫣然,皮肤肉眼可及的白皙紧致,看得出底子很好。 不仅如此,还给人一种纤尘不染的气质,这也是早期港星具备的优势,是后来那些千篇一律的网红脸比不了的。 背后团队也是为她主打的清纯玉女人设,自出现于公众视野,出席了各种活动代言,不乏竞争对手刻意打压抹黑,褒贬不一,争议极大。 可不论现在或将来,大多数粉丝仍然坚信,李沛真就是娱乐圈里的一股清流,就如同那谪仙般的气质。 因为人设可以骗人,但气质不会。 发现陆迟眼睛都看直了,勾文起相当满意。 明星依然是普通人遥不可及的存在,共同进餐已然不易,更遑论还有机会一亲芳泽。 想到这,他忽然就有些懂了,来自大陆那位合作方的箴言。 即便各方面条件再优秀,上限固定在那,但只要受万人追捧,所赋予的价值将呈好几倍增长。 反正过几天就会去大陆面谈,不再深想,扭过头继续在江英那刷好感。 总体来说收效甚微,小丫头明显闷闷不乐,还破天荒喝了点红酒。 至于桌子那头,也算聊得火热。 “陆总,您好。” 思绪被拉回,陆迟点头笑,“李大明星好,百闻不如一见。” 还从未了解过李沛真居然是香城人,国语十分标准,在内地声名显赫,最终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一线艺人。 他虽不追星,总会有青睐的,却也不会刻意关注,只是纯粹的欣赏作品。 不过能在此时再遇,与缘分无关。 李沛真闻言脸上闪过诧异,眨眼恢复如初。 “您知道我?” “当然,我妈最喜欢看你演的电视剧了。” “您客气了啊?” 李沛真难免怔了瞬,言辞恳切,似乎并不完全是恭维的客套话。 可她去年才出道,迄今为止也只出演过一部古装剧,难道名气都传到内地去了? 她不着痕迹打量陆迟,只觉捉摸不透,这样子的男人,恐怕没那么容易糊弄。 “陆总,我先敬您一杯。” 陆迟先看了眼桌子那头的勾文起,无疑只准备看戏。 “我不胜酒力,不过今天见到李大明星实在高兴,喝一杯也无妨。” 李沛真自然当作托词,面上笑意不减,心里却腹诽好大的架子。 不过几轮过去,陆迟始终掂量着一杯酒的量,任凭如何劝说也巍然不动。 对方油盐不进,李沛真却不好甩脸子,喝下足足好几杯,哪怕酒量不错也已微醺。 曾经的赵今辞就感叹过,想劝陆迟的酒难于登天。 随着菜肴依次排开,包间内一阵香味弥漫,四人心思各异。 眼看那边渐入佳境,而陆迟自始至终没投来任何视线,江英忽然一声不吭下桌。 妈妈,她好像明白失恋的滋味了。 “小英你要去哪?” 江英也默默喝了不少闷酒,脑袋有些晕,压根没心情回应。 勾文起并不在意,看了眼桌子那头,随即跟着起身离去。 待到两人出了包间,许是以为陆迟听不见,发泄般说了句完整的话。 “你跟着我干嘛啊我要去释放石魔法!” “石魔法啥意思?” 随着脚步声远去,陆迟才忍不住笑出声。 这小姑娘确实有一种脑干缺失的可爱。 不过观众离席,才是正式的大戏开幕。 不多时,就见李沛真缓缓起身,走到陆迟身边,俯下身轻声细语询问。 “陆总,您看还喝点其他饮料吗?” 女孩俯下身的动作很是讲究,从陆迟视角出发,能清楚看到领口精致的锁骨。 裙子撑起的曲线凹凸有致,却又只现点点沟壑,撩拨的进退有度,但整体下来仍显青涩。 陆迟神色看不出什么,倏地抬头看进李沛真眼里。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勾总想做什么。” 就在李沛真佯装不解时,又听柔和声传来。 “你不用紧张,也请放宽心,先坐下,我会让你跟他交差的。” 李沛真神色复杂起来,听上去不像是试探。 节奏被打乱,一时忘了怎么回应,只好先听话坐在一旁。 看她仍然放不开,陆迟想了下,抛出个问题缓和气氛。 “勾总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下面员工怎样?” 在背后议论老板是大忌,可形势比人强。 “那对你怎样?” 这倒是无所顾忌,李沛真斟酌了下,缓缓道来。 “我是在大二那年被星探找上,自出道以来,在勾总的庇护下星途一帆风顺。” “不需要巴结那些投资人导演,更不需要陪酒拿通告攒人脉,背后的强大靠山会为我安排好一切,也会为我选取最好的,最适合的影视资源。” “勾总是真的对我很好,从没有强迫我做任何事。” 听到这里,陆迟半开玩笑说,“看来我在勾总眼里的份量不低。” 李沛真低头,抿唇不语。 此次点名喊她出来陪酒,还嘱咐她必须与眼前人发生点故事。 这种花边新闻但凡不慎泄露出去,不仅对她个人,对公司也将造成影响。 最好的结果是人设崩塌,静待风波平息,可对刚出道的新人依然致命,最坏的结果便是从此被公司雪藏,一蹶不振。 但她在进入这个圈子前,就早早明白了一个道理。 天下没有的午餐,轻而易举获得了资源,迟早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别无选择。 “那,娱乐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看陆迟面露很大兴趣,像极了不经事的懵懂少年,李沛真莫名想笑。 虽接触不多,这人似乎很好相处。 在她的观念里,即便陆迟看着再年轻,能让勾总主动示好的人,家世背景不是她这种普通人能想象。 想到这,李沛真放松不少,甚至开起了玩笑,眼里闪过促狭笑意。 “该不会是陆总的女朋友也混娱乐圈?或是以后准备进这圈子?” “不是。” 陆迟哑然失笑,心中一顿,“有个戏精亲戚,以后大概会成为一位优秀的艺人。” 当听到亲戚二字,李沛真立马反应过来说错了话。 伴随长久的沉默,紧张的手足无措,酒意则是悄无声息充斥大脑。 “同龄女孩,能让你放在心上的人,应该关系很好?” “哦?” “我们认识时间很短,但我看的出来,你这种人看着好相处,实际上城府极深。” 这显然是醉话了。 李沛真酒醉朦胧,小脸酡红,不再是谨小慎微模样。 许是回忆起什么,突然抬起小手指向陆迟。 “嗝我上学的时候最讨厌你这种人了,滴水不漏,好像跟谁都能聊上天,给我的感觉却特别假,根本不可能交心。” 先前她就喝了好几杯红酒,也说过缺乏陪酒经验,想必酒量也好不到哪去。 半响没听到答复,李沛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座椅,已经顾不得维持形象。 “当明星只是为了找个出路,就算名气再大成绩再好,没背景的连个屁都不算!” “在你眼中肯定没把我当回事,但我也是啊,嗝我意思是当成过客看待。” “既然这样的话,跟我说说,你跟她的故事好不好?” 陆迟皱眉,这话题展开不在意料之中。 其实他并不介意对人袒露心扉,因为大概率是最后一面,况且明面上已经喝醉。 与姜梦清确有一段儿时往事,虽然以为自己忘了。 “你先回答之前的问题。” “成交!” 怕陆迟反悔,李沛真想也不想就答应。 她歪着头沉思良久,神色颇有感触。 “我不知道那女孩是否足够优秀,科班出身与半道出来的也是有很大差距。” “但她不同,我相信只要有你为她保驾护航,肯定能星途闪耀,红得发紫!” “因为在娱乐圈这种地方,相信努力就能苦尽甘来的,已经算是濒临灭绝了。” “讲真,我一直看轻那些被规则掌控的人,笑她们利欲熏心,被虚荣迷昏了头,以为能借此扶摇直上。” 一顿,李沛真点头又摇头。 “可当勾总找上我的那一刻,我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因为跟绝大多数艺人相比,草根出身的我,已经相当幸运了。” “你是个有思想的人。” “就当你是在夸我了因此我心里清楚,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会是一个陌生人。” 说到最后,李沛真朝陆迟眨眨眼。 “可是你自己对我不感兴趣的,不能反悔哦!” “那你觉得我如何?” 若是正常状态,李沛真或许还会恭维几句。 但此时的她,显然已经失了分寸。 “问我就对了,只看颜值,香城帅哥多到数不清,各种类型的都有。” “至于你嘛,皮肤不错,五官只能说还行,但你的眼睛是我见过最漂亮的。” 见陆迟霎时黑了脸,李沛真还以为他不信。 “最开始跟你对视的时候,就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呃触电?反正很蛊惑人就是了。” “真的,我见过好多双迷人的眼睛,是真正意义上的灿若星辰,明眸善睐,但都没你好看,你这个好像叫桃花眼是?” “不过你多笑笑呀,笑起来眼尾上挑更好看。” 陆迟无言以对,醉鬼话真多。 “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自己不知道吗?就算照镜子少,肯定也有好多人说过你眼睛好看!” “” 喝醉的人会更敏感,李沛真明显感受男人身上的危险气息,一时求生欲爆棚。 “好了好了,我讲完了,该你了!” 陆迟早就想好说辞,临到头还是老脸一红。 “按辈分算,我应该喊她一声姑姑,后来查了下是四代旁系。” 李沛真闻言精神一振,满眼放光,“天啊,现实版过儿,好浪漫” 陆迟一头黑线,有些无法理解这脑回路。 “你先前说,我跟她关系很好。” “相反,我跟她从未真正认识过。” “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面,依稀记得,那是一次人特别多的大家族团年” 第一百一十二章 按剧本走下去 那是陆迟的曾祖母去世。 直到后来屡次找大人们旁敲侧击,他才明白为何再也没见过那个小女孩。 两者本就是没有任何交集的远亲。 那年曾祖母寿终正寝,庞大家族开枝散叶下,兄弟姐妹,子子孙孙无数。 上至八旬老人,下至三岁孩童。 人山人海,在出席那天,陆迟第一次发现自己脸盲了。 那会他还没上小学,却要比一般孩子懂事,关于三代之内的亲戚们烂熟于心。 每逢初次走亲戚,总会暗自观察,牢记每个亲戚的名字相貌,保证下次能不在父母的提醒下,主动准确问好。 想法很简单,这不仅能让长辈高兴,还能给父母长脸。 当时的陆迟记性不算夸张,更多是依靠便签,深知长大后少不了往来的道理。 但那次来了那么多陌生亲戚,累了,不想耗费脑力挨个记住。 大人们忙着各种事宜,小孩们自然在一块玩耍。 同龄小孩都有十几个,陆迟一眼就发现人群中的那颗明珠。 粉粉嫩嫩,长得很乖,这是脑海里的第一印象。 小孩子不懂那么多,却也更愿意跟干净好看的人玩。 渐渐有小男孩故意去捉弄,姜梦清委屈巴巴,一阵拉拉扯扯险些摔倒,大人们都在忙也没人管。 陆迟自然也管不了,只是暗中观察她的反应。 看着文静,没想到挺厉害,那些人都没讨到好,最后哭哭啼啼的跑去告家长了。 跟其他人吸引注意力的方式不同,陆迟先花费了一番功夫,成为了孩子们的头头。 然后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朝角落处的小女孩走去。 “我跟你玩,但是不想跟他们玩。” 出乎意料的,姜梦清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陆迟却躇踌,回头看向满眼期待的朋友们,虽然才刚认识。 即便再早慧,无法企及成年人的睿智,一碗水端平。 很快,他就做出了选择。 不知从哪拿出的大宝剑玩具,朝姜梦清狠狠劈了下去。 并非象征性,而是实打实。 手臂通红,泫然欲泣,硬生生止住了。 她抿着唇没吱声,只是怔怔抬头紧盯着陆迟,印象应该挺深的。 “嗯,大概就是这样了” 孩童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陆迟也忘了当时到底怎么想的。 “就,就没了???” “你觉着能有什么?” 李沛真仍一脸八卦,截然而止的故事导致酒醒了不少。 “对了,那之后你们见过面没?有没有偶尔想起过她?” 陆迟很坦诚,“嗯。” 爷爷奶奶去的早,陆平晖是老幺,头上还有六个姐姐,底下孩子纷纷成家立业,因此同辈之间年龄差距很大。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血缘关系近,只有大事发生才会回老家团年。 而自那以后的十几年来,几乎每隔几年才会回老家,总会期盼再次见到那个被他欺负过的小女孩,即便心知不可能。 前不久陆平晖也特地打来电话,说是下个月要回老家一趟,大表哥结儿媳,而大表哥是看着陆平晖长大的,同样也是开川某区区高官。 “也只有回老家过年的时候,才会想起有那么个人。”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长情,十几年了念念不忘。” 陆迟莫名其妙看李沛真一眼,摇摇头。 “你是怎么把两个小鬼,与情爱联系起来的?” “样子早就记不住了,名字也不清楚。” “只是一种来自儿时的遗憾,每每期盼落空的遗憾,长久以来便成了习惯。” 话都说到这份上,李沛真点头表示理解。 “大概春去秋来,想知道她长成什么样,想知道她最近过的可好,想知道她是考公还是教师,想知道她是否已经成家生子。” 当察觉到一道怪异目光,陆迟及时回过神来。 “若按正常轨迹走下去,大致如此,就这么简单。” 再次相见,是在而立之年的相亲,那个骄阳似火的女人闯进了平淡的生活。 陆迟曾一度以为,自己这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又要打破原则了。 解除误会后,才知道原来是可以结婚的。 不可否认,他曾天真的幻想过放下一切,在对方不嫌弃种种的前提下。 然而现实并不容许,那年情况复杂,还有太多牵绊。 不论是确诊病症,程婉婉的归宿,还有头上永远悬着一把刀——张台南能轻易送他进去的投名状 所幸那个噩梦及时出现,让陆迟深刻意识到了,从没有回头路可走。 早在某个不经意的时间点,就脱离了正常人的轨道。 “不对,只要我找到那个女孩,我相信你们就能迈出崭新的一步!” 思绪被打断,陆迟看向突然兴奋的李沛真,眼神很淡。 “跟你说这么多,只是清楚一点,以后不会再产生任何交集。” 更何况,他连故事女主的名字都没告诉。 “我确实有意瞒她,疏远她,这辈子背负的情债已经够多了。” “唉,你还真是” 不知是想怎样形容,李沛真手机屏幕亮起。 看完讯息后,她登时清醒起来。 陆迟没看她,想了下,不急不缓开口。 “不管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但勾总马上就回来,得让他看到满意的画面。” “你刚才答应过我的,至少要让我交差。” 李沛真听后整个人都愣住,嘴边下意识喃喃。 “你好厉害” 当勾文起带着兴致不高的江英回来。 一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陆迟搂着李沛真入怀,手掌沿着脖颈描绘,停在纤细的腰身,指尖传来若即若离的温柔。 即便侧着半个身位,能看到女孩脸色微红,眼眸迷离。 先前发生过什么,中途发生了什么,即将发生什么,一目了然。 “嘴都亲肿了,你还想干嘛呀” 李沛真早已入戏,眼睫毛微颤,一时忘记了闪躲。 而下一秒,不容拒绝的被堵住唇瓣。 从场外视角望去,郎情妾意,如此旖旎。 许是幻想,待两人不舍分开,仿佛拉丝。 好半响,江英满脸不可置信,想说些什么,还是闭了嘴。 在那个约定限制下,她今天已经憋了好多话呢。 情窦初开的少女,却不想男人都一个样。 这一幕无疑对她打击不小,最终还是不管不顾的,吼出了心中最真实的念头。 “混蛋!!!” 全是感情,声嘶力竭。 话音刚落,她转身就跑了出去。 “诶小英” 勾文起内心欢喜,面上却沉着脸,也追了出去。 随着包间再度安静下来。 “抱歉,逢场作戏。” 李沛真没多言,只是有些好奇,“你学过错位假吻?” 选的角度恰到好处,连她这个业内人士都很难挑刺。 陆迟没多解释,归功于曾被套路过。 一时沉默。 李沛真还想说些什么,一抬头却见陆迟神色波澜不惊,平静的骇人。 “你这么做,是想减轻勾总的敌意?” 为了之后能更好的谈事,不受主观意愿影响。 “是,但没想到你这个探子,好像更乐意听故事。” 终能确定被看穿,李沛真脸红了瞬,姿态不由尊敬了些。 “您有没有考虑过写剧本?” “叫你老板算了,给你老板打电话,就说我在这里等他。” 接下来,才是陆迟要迈出的第一步。 虽不了解前因后果,李沛真在此时莫名生出一道怪异念头。 故事发展,似乎真按照他所设想进行着,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忽然就琢磨出些意味来,冷不丁发问。 “所以你一开始接触江英妹妹,就是为了钓鱼?” 本就说得委婉,却不料陆迟坦然承认了。 “确实找勾总有事相求,但与他素昧平生,身份悬殊,只能用点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所以就让我主动来找你?真是好大的排场!” 门被毫无征兆推开,勾文起迈着大步走进。 本想瞧见陆迟脸上惊慌,令人失望的是,神色淡然,根本找不出半点惊讶。 心中不由冷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又狂又装的人,关键表现的比他还牛逼。 想到这,当即断言,“不论你求我什么事,我都绝不可能答应!” 陆迟不急,好心提醒,“事无绝对,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死。” 总归最后打的是自己脸。 勾文起很硬气,就准备转身离去。 直至快走出门口,才从身后响起慢悠悠的声音。 “听说勾总最近有两大烦恼,无人能为您分忧。” 一是在偶像临终之际见上一面,这是第一次且是唯一一次机会,但凡错过便成一生遗憾。 二则是与江英的关系破裂,无法和好如初。 对于这两件事,勾文起也找了无数人帮忙,根本不存在解决方案。 就别说老爷子的庄园守卫森严,没得到首肯,连山脚下那座小镇都过不去。 其次就是被江英直击现场,那种印象根深蒂固,连正常交流都做不到,除非另辟蹊径,尝试一种很新的东西。 这两大难题也不算机密,随便查查的事。 “勾总,你以为我在虚张声势吗?再想想,再想想。” 虽然有被气到,勾文起到底不是一般人,很快回想起陆迟起初的那番话。 一月将尽,有机会见偶像,贵人。 他惊疑不定望向陆迟,许是幻觉,仿佛连呼吸都充斥着自信。 难道真有办法 “那么,勾总不如先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喝杯茶?” 好一个心平气和,勾文起莫名有种情绪被玩弄的错觉。 同时,李沛真在一旁偷笑补刀。 “我猜陆总刚才是想说叫你老板快进来,可是为了照顾老板的情绪才假装不知道。“ 说着说着,朝陆迟眨眨眼,颇为灵动。 “因为预料到了,勾总会被心情差的江英妹妹赶走,陆总我猜的没错?” 勾文起只觉颜面尽失,“这没你事了,赶紧滚。” 不论之后的交谈成与不成,李沛真素有自知之明,很顺从的离去。 在迈出门口的那一刻,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回头望了眼。 两人已面对面就座,老板怒气未消,那人却是古井无波。 方才虽是互相试探,按理说真假参半,可就是莫名相信了陆迟的故事。 那回忆之际的神情,很难令人产生质疑。 不过也正如他所说,两人从此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你刚才讲的故事,是真的吗?” 既然如此,还是想确认一下。 陆迟顺着声音望去,不假思索肯定,“与人交往便是交心,因此我很少说违心的话。” 以对他偏见最深的赵今辞为例,或许认定他十不存一。 可事实上,十句话至多只存在一句假话。 只不过,没人信而已。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再入庄园 眨眼间,陆迟已来到香城快半月之久。 进度加快,一上来就表明真实想法。 “确实找勾总有事相求,从一开始便是。” 即便勾文起不同于常人,初次见面就对陆迟心生警惕。 剧本早已拍板,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既定的安排。 “你真是冲我来的。” 勾文起很聪明,瞬间想通一切。 下一瞬,又推翻所有。 “不对,你从大陆来,我与你素不相识,接近我是为了别人” 从这个思路出发,他近期接触过的内地人,只有那个男人。 “你是为张总而来!” “从一开始,当你迈入香城这片土地起,不,甚至来之前就已经考虑好了。” 为时不晚的醒悟,还算精彩的推断。 陆迟先环视四周,再无第三人在场,只好临时充当气氛组。 “不愧是勾总,6,6,6。” 伴随不急不缓的三次鼓掌声,勾文起羞愤难当,不知该说什么好。 要想对付张台南,以陆迟对其了解,首当其冲先破坏还未成型的关系网。 罪魁祸首,便是在多年后旗下极具影响力的娱乐公司。 以造星平台为幌子,吸引源源不断的好苗子。 抛开明面的光鲜不谈,暗地里培养出了大量优秀人员,分散在各领域大人物身边。 作为圈内先驱者,大力推动文化盛行,进一步建造共同利益体,从而编织出了无法撼动的巨大关系网络。 而张台南本身只是门外汉,得益于勾文起作为行业领头的协助,让他少走了很多弯路。 陆迟也曾私下调查过,追溯远方集团的发家史,许多人讳莫如深,谈张色变。 当年一起打江山的那批人脱胎换骨,纷纷洗白,开川当地官员也换了一批接一批,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半响沉默,勾文起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迟疑着开口。 “你当真有办法接近老爷子?小英感情的事你应该帮不了我。” “嗯,眼下这情况,我只能帮你进入老爷子的庄园了。” 一顿,陆迟继续嘱咐,“但进去后能否留下,以及能否得到老爷子的赏识,并不能打包票。” 勾文起将信将疑,能有机会见老爷子已是求之不易,自然不敢奢求更多。 “那需要我准备些什么?” 陆迟将视线落在随身携带的黑色塑料袋上,随即抬头笑得老实。 “不需要做任何,你可以光明正大出现,老爷子还会主动派人迎你。” 本来第二难题也有突破口。 陆迟甚至早就写好了剧本,只等一个恰当的时机展开。 两人意外重逢并坦白身份,理解一番用心良苦,聊表衷肠消除隔阂,一切皆是水到渠成。 没有刻意的桥段,只有顺其自然,再见倾心。 可关键就在于他攻略错人了。 不用想也知道,江英那边的好感还是负的。 如此一来,谈判筹码也就打了折扣。 “那你的需求是什么?” “很简单,中止与张台南的合作。” 这还在预料之中,勾文起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其实他大可以同意,不过想到了更有趣的事,两虎相争。 “合作事宜已经提上日程,各渠道关系也已打点好,不容更改。” “不过,合作方可以加你一位,等你回大陆,自己去跟张总谈细节。” 心知对方不是讨价还价的性子,陆迟干脆点头答应。 若按原本计划,两大难题迎刃而解,有百分百把握让勾文起低头。 但事已至此,由他亲自去接洽也行,即便内心不愿与其再次共事。 在送张度玮进去时,张台南必定心知肚明,只不过一直没有把话讲开而已。 没有硝烟的战争,早已悄无声息打响。 翌日,山中庄园。 时隔半月,胡三怎么也没想到,这冒牌货还敢堂而皇之出现。 不知是该感叹年轻气盛,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诚然,上次让老爷子大喜过望,欺骗也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最近老爷子的身体每况愈下,性情愈发阴晴不定,状态堪忧,指不定要出事。 “这次是回来帮我装修面馆?” 胡三破天荒的开玩笑,事实上,对这小子的初次印象还不错。 胡乐却没多大反应,正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环境,没想到竟如此顺利。 “还真敢回来算你小子够胆,老爷子说要亲自见你。” “真,真的?” 看他一副受宠若惊模样,胡三下意识皱眉,领着朝庄园内部走去。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调查,已确认了隐藏在那张面具下的人——陆迟无疑。 在某位神秘嘉宾的协助下,汇总所有资料信息,生平经历,事无巨细。 但令人很不理解的是,此次大摇大摆出现,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莫非没有意识到身份暴露?真以为能一招鲜吃遍天? 上次剑走偏锋获得老爷子的欢心,同样的伎俩不可能奏效,只会促进更大的反感。 一路走去,庄园内格调古色古香,沉淀着一股子年代感,装饰方面细致地砖皆独具匠心,尽显内敛庄重。 整体占地面积极广,一眼望不到头,防卫森严,随处可见训练有素的黑西装保镖。 胡乐早已平复好澎湃心绪,眼观鼻鼻观心。 的确如陆迟所言,当他迈进山脚下的小镇时,胡三第一时间就赶来。 虽没接触过胡老爷子,身边的这位管家却是打过几次交道,极为忠心,深受老爷子信赖。 想着想着,前面的人忽然停下脚步。 环视四周望去,静湖上水榭绵延千米,镂空雕花古朴又淡雅,正中心位置则有一栋水上别墅,精致非常。 外界传言胡魔生性谨慎,格外重视人身安全,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视线所及全副武装的黑衣保镖,以外国人居多,个个挺胸收腹,沉稳持重,无疑是花费重金请来的专业人士,少说也有近百人。 随着逐步走近,胡三拿出一件衣物,开口介绍着。 “前面就是老爷子的居所,不许一般客人进入,你穿上这身。” 那什么是不一般的,胡乐不敢多问,从善如流。 很快摇身一变,与普通的装修工无异。 再次想起老爷子的嘱咐,胡三继续补充。 “此地在庄园极北,何小姐的住所在西边。” “老爷说,倘若你能通过考验,便许你二人相见,可若是失败,下场如何你最清楚。” “现在,你还有回头的机会。” 胡乐愣住,没听出是下马威,还是好心让自己知难而退。 背上莫名起了一层冷汗,低下头短暂噤声。 谈不上有多恐惧,真要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只要表明身份,小命应该还是能保住。 更何况,他并不觉着会让老爷子失望。 牵挂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三叔,请!”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开门红 由门外负责人仔细搜身后,装修工胡乐成功混入其中。 房内很是精致,却无多余的家具摆设,突出一个简洁。 最前方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闭眼小憩的麻衣老人。 就快走到生命尽头,沟壑丛生的脸上彰显岁月无情,浑身仍保留一种说不出的气势。 谁能想到,这位瘦骨嶙峋的病弱老人,已在香城叱诧风云几十年。 论鼎盛时期,老人旗下门生数以千计,尖东,油麻地,旺角等地,曾令多少人闻风丧胆,望而生畏,能止小儿夜啼,吓退百鬼绕道。 尽管一度呼风唤雨,亦难逃生老病死的命运。 当发现陆迟仍顶着那张面具,胡魔顿时心生不喜,印象分骤减。 “坐。” 胡乐战战兢兢坐上沙发,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老爷子。 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挑明。 “上次你的表现很让我满意,若你当时坦白身份,或许我会高看你一眼,虽还不足以当我的孙女婿。” 一番敲打结束,多少导致了些心理落差。 “我知你迟早还会回来,在最后这半个月里,为你精心打造了三场游戏。” “如今我大限将至,若你有幸开启最后一场游戏” “到那时,摆在你面前会有两份遗嘱,一份关于遗产归属,另一份与你个人有关。” 一脸乖巧听到最后,胡乐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什么遗产。 “至于小晚要想见她,就努力通关,争取活下去。” “当然,你若是有本事,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浑水摸鱼。” “你应该清楚,我是个十分遵守游戏规则的人。” 也不等胡乐缓过神,胡魔眼神示意,胡三立马奉上一份资料。 “在这份资料里面,记载了你迄今为止做过的所有事,包括不为人知的那部分。” “哈哈哈,没想到你小子看着人模狗样,够狠够无情!” “至于给不给小晚过目,让她看清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胡乐望向老人手里的那份资料,脑海中浮现出鞭尸二字,意思是人没了还要揭开真面目。 他虽不算是爱八卦的人,难免也被激起好奇心。 似看出他没什么紧张感,胡魔倏地怪笑起来,神色耐人寻味。 “关于这份资料的真实性,你不用怀疑。” “是我特地从内地请来的,一位最了解你的人帮忙整理。” “放心,你很快就会见到她。” 最了解的人马上就能见到。 胡乐现在只想快点开始游戏,这鸡同鸭讲的快丧失兴奋劲。 不过这展开,貌似有点不大对劲,更多是期待。 二楼的一处房间。 房内整体装修呈红色系,淡红纱帘携着微风轻摇,呈现出一种妖异的美。 落地窗前的椅子上,正安静坐着一人,可能因被绑着才导致一动不动。 但由于整个人都被麻袋罩住,无法辨别任何。 胡乐虽心生不解,很有耐心等待下文。 再怎么猝不及防,就见三叔忽然掏出一把左轮。 弹匣转动,卸弹,装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常年玩枪。 眼花缭乱之际,手枪就被丢向空中,而胡三手心攥紧五颗子弹。 “弹容六发,里面已空。” 简单提示后,胡乐下意识接住,这才注意到三叔戴了手套。 他不禁打量着手中小型枪械,还从未近距离观察过,更谈不上枪械爱好者,至多分辨出是一把左轮。 没多想,问起这第一关是何意。 “上次,你通过了胡三的杀人测谎,我却对你很是失望。” 胡魔声音平缓,浑浊双眸尽是漠视,仿佛视人命如草芥。 “现在,我给你个机会突破自我,想做我胡魔的孙女婿,这是你必经的一步。” “三爷爷,那这人是谁?” 第一反应最真实,不禁令人惊喜交加,胡魔却卖了个关子。 “你不需要去猜她是谁,想的越多,越容易打退堂鼓。” 胡乐沉默,即便见过大风大浪,还没亲身经历过这种玩法。 因为刚才并未看清胡三的手法,因此不敢确定枪里是否还有子弹。 这要是不明不白的背上人命,那可太惨了。 他可不笨,早过了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的年纪。 眼看老爷子一副老神在在模样,忽然反应过来。 “莫非这人,就是您说的最了解” 孺子可教,胡魔笑得更满意了。 “你既敢登门拜访,这第一关只是走个过场。” “要么朝她心脏开一枪,我已为你备好宴席女仆伺候,要么就永远留在这里。” 永远留在这里的意思是囚禁终生?还是杀人灭口? 胡乐神色惊疑不定,再次环视四周,除了一张小床再无其他,无法依靠外物判断房间主人的身份。 但临行前,陆迟曾告诉他一句话:大点干,早点散。 可即便如此 “如果我选择不开枪,难道您当真要孙女那边又该作何解释” “年轻人,没人知道你来过这里,没人知道陆迟来过这里。” 胡乐愣在当场,抬手抚过干燥的仿真脸皮,再看向身上的维修工衣物。 双重保险,不论发生什么,没人会知道真相。 想通这一切后,止不住的在心里骂娘。 他可总算是看透彻了,那臭小子是让自己当排雷兵呢。 “请您容我好好想想。” 胡魔对此不置可否,阖上双眸小憩。 以老爷子的身份地位,应该没必要恐吓,也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 想到这,胡乐好像明白了第一场游戏的内核,未知——最是令人恐惧。 起初就说那是一位十分了解自己的人,如今面对两难境地。 若真的选择开枪,不是预料中的空枪,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 当揭晓那人身份后,也许会后悔终生。 层层叠加的心理压力,当事人面对这种情况,恐怕很难再做到冷静思考。 所幸那些东西本就与他无关,因此还能保持镇定。 按理说,准孙女婿初次拜访,哪有一上来就逼人犯罪的。 即便怪诞如胡魔,不该如此不讲道理。 所以,他判断枪里真的没有子弹,随便开,放心大胆的开。 老爷子想看到的,无非是一个态度而已。 思绪走到这里,胡乐身心松懈下来,不再犹豫。 再大的压力面前,仍需保持优雅。 沉声静气,瞄准椅子上那人的心脏位置。 胡三见状轻咳一声,及时提醒,“心脏在左边。” “也有人在右边啊,我真见过。” “你就朝左边打。” 胡乐讪讪点头,重振旗鼓,朝那人扣动扳机。 “” 轻微的响动传来,很尴尬的是,食指没什么劲,差了点力道。 早已惊出一身冷汗,当察觉老爷子失望的表情,只觉羞愤难当。 “这,我真按下去了” “别紧张,深呼吸。” 胡三好心安慰了句,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对于初次摸枪的人来说,不知需要多大的指力,勉强能理解。 胡乐则暗自调节呼吸,这次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胡魔亲自打断。 “好小子,你到底有完没完?!” “这不没经验,紧张嘛。” “事不过三,过时不候。” 胡魔突然发现,这年轻人挺能搞人心态的。 最后通牒下达,胡乐也明白拖延不得了。 说不紧张是假的,即便椅子上那人与他毫无干系 不对,不对。 “三爷爷,这人是不是就是您说的,不,就是小晚?!” 一股脑吐出象牙,随即像做错事的学生低头不语。 生怕他就这样一直拖下去,胡魔给予了十分肯定。 “不是小晚,赶紧。” 那就放心了。 胡乐凝神静气,瞄准仔细,扣动扳机。 果然赌对了,预料之内的空枪,根本没有子弹。 迫不及待回头求夸奖,却见胡魔面无表情,胡三同样如此。 确实,只走到这一步,远远不配获得老爷子的认可。 先前太过紧张,竟忘了来这里的目的,那就是取得老爷子的赏识。 一回生二回熟,胡乐如今已心里有数。 既然如此,要玩就玩大点的——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方式。 他缓缓抬起手,在二老关爱智障的目光中,指向了自己的脑袋。 枪管堪堪抵住,太阳穴就开始不受控制的颤动。 那是来自正常的生理反应,哪怕心理素质再高的人,也很难控制的了。 眼看没人阻拦,他紧盯着二老反应,慢悠悠的开了三枪。 空气充斥着折磨,一枪更比一枪慢。 直到终于告一段落,胡魔就快坐不住,一旁的胡三却是面露诧异。 抛开乌龟爬不谈,这份胆量可谓平生罕见。 即便先前故意拖延时间,反复试探,以得到他们的反馈,从而不断加深推测。 但大概率与确定是两码事,确定与敢不敢又是两码事,怎可混为一谈。 胡乐早已浑身止不住的抖,持枪的手最为严重,颤抖频率只增不减。 或许从场外看来缓慢而又折磨,实则比迅速打完三枪更考验定力,压力成倍增长。 爽完后,是不可避免的后怕。 为了抵消恐惧,他当即抬手,朝椅子上那人开出了第五枪。 依然是空枪。 “果然啊里面是空的。” 成功走到这一步,胡乐只觉亢奋非常,决定有始有终。 而当他再次抬枪的那一刻起,椅子上的女孩似乎也察觉到了。 娇躯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下,下一瞬却重归平静,一双杏眼里只有毫无保留的信赖。 随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作为观众的二老,出奇的没有制止。 却没想到下一秒,那黑洞洞的枪口竟指向了胡魔。 胡三只愣了瞬,第一时间冲过去,试图用身体挡住老人的重要部位。 “你要干什么?!” 胡魔也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自从前些年社团解散,回归法治社会,还是首次被人拿枪指着。 奇怪的是,这感觉竟不算糟糕,更多是热血复苏,澎湃不停。 真令人怀念哪 眼看胡三保持万分警惕,胡魔理解关心则乱,微微摇头。 “他只是想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子弹。” “如果真是那样,为何不一开始就用这种方法!” 胡三有短暂的犹疑,仍满脸惊魂未定。 从一开始,要是就采用这种方式稳扎稳打,不仅能轻松通过考验,还不算违反游戏规则。 胡魔没多言,瞥了眼椅子上镇定如初的女孩,感慨万千。 “因为两个都是疯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叙旧 一楼客厅,胡乐终于得以松口气。 “不错,第一关你处理的很好。” 还想为方才的鲁莽致歉,忽从楼上传来一声枪响,转瞬即逝。 很快就见胡三匆匆下楼,神色很是怪异。 他刚清理完现场,就接到了手下人的来信。 快步走到胡魔旁边俯下身,贴近耳旁。 “你说什么?!” 胡三不着痕迹看了冒牌货一眼,不再压低声音。 “据手下人来报,如今出现在庄园门口的就是胡乐,不会有错。” “同行还有一人,根据之前调查的资料显示,是那个叫李安安” “因您规定过下面人禁止用枪,两人是从小镇打上来的,实力很强竟无人能拦” 意思是打到家门口来了才知道,胡魔沉吟半响,大致理清了思绪。 连那张底牌都亮出来了,说明外面那个“胡乐”才是正主。 至于眼前这人显然又是个冒牌货。 还真是故技重施,屡试不爽。 思绪收拢,胡魔倏地望向瑟瑟发抖的“胡乐”,眼神说不出的锐利。 “你还有什么想说?” 事已至此,勾文起自然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禀告。 不仅自报家门,包括与陆迟的接触,以及让他来充当先锋。 “勾家的小子早年我与你父亲有过一面之缘。” 难怪 此次接触,胡三也觉着这小子很不对劲,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完全不是上次的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还想问如何处理,就见胡魔抚掌大笑。 “走,跟我去见见那小子,他不是莽撞的性子,此次特意闹出这么大动静,必定有更大的惊喜等着!” 深知老爷玩心重,顾不得其他,胡三很知趣的在前开路。 勾文起还纳闷那自己呢,临踏出门槛,才听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 “至于你,从哪来回哪去。” 逐客令已下,勾文起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轻声应下。 待二老离去,他也神情落魄离开。 身上仍穿着维修工衣服,即便没特意打招呼,门口的黑衣保镖倒也没阻拦。 直到低眉顺眼走出众人视线,忽然抬头笑得老实。 三叔提过的方位,大致是西边。 而上次来这里,是在前厅花园的长亭擦肩而过。 那就意味着居所就在那附近不远。 思及此,陆迟随手撕掉面具,按照记忆中的地点快步寻去。 待二老赶至庄园门口,早已风平浪静。 “那小胖子跑掉了,好几十个兄弟轻伤,全是他出的手。” “只抓住一个弱不禁风的,貌似没打算跑。” 听完手下人汇报情况,胡魔不置可否。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肇事者拍拍屁股跑了,哪有留下老板迎接怒火的道理。 勾文起则是双手抱头蹲在角落,满脸懵逼。 讲真,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出发前,陆迟只告诉他,见到老爷子就坦白身份,低头认错。 方才独自来到山脚小镇,就不知从哪冒出来个小胖子,二话不说就开始揍人开路。 搞出这么大动静,等打到人家门口,反倒转身就跑,仿佛深藏功与名。 视线不由落在勾文起身上,胡魔皱眉沉思,顿时豁然开朗。 “你才是勾家那小子?” “对我是勾文起,难道您就是英明神武的胡老爷子?” 并未在意那崇敬态度,胡魔终究想通一切,下一秒,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 老人满面红光,嘴边不停念叨着一个名字。 “陆迟,陆迟,陆迟!” “好小子,明显一早就计划好了!三番两次的瞒天过海!” “你们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老东西?” 这话茬谁敢接,四周人们皆默契的低头噤声,生怕承受这份怒火。 胡三到底跟随多年,看出老爷并未真的生气,心里仍嘀咕年轻人不知死字怎么写。 先前还敢拿枪指着准爷爷,实在是活腻了。 “老爷,何小姐那边” “无妨,他不愿按我的规则进行,倒也不算破坏规矩。” 不用想也知道,陆迟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为了见何晚。 “既然是靠自己拼来的机会,就给他们二人时间叙旧。”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二老就准备返回,忽然瞥见一旁依然云里雾里的勾文起。 胡魔难得心情好,没有第一时间驱赶外人。 “既然是那小子请来的,且先招待着。” “还有,去把江家那两丫头接回来,熟人之间的第二场游戏,才更有趣味。” 陆迟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何晚居所。 许是知道女孩喜静,或上面打过招呼,一路走去不见任何佣人。 当走到植被覆盖率高的庭院,目之所及花团锦簇,清香宜人。 不远处的草坪上有秋千摇椅,娇俏少女正倚靠着,手里捧着本小说。 碎发随着微风起伏,露出少女精致的眉眼,空气弥漫独有清香。 那双狭长的眸中似有愁绪,不知是忧心书中故事,或受外界事物影响。 不知何时,陆迟已止步于几米外,竟不忍打扰这份美好。 空旷的环境静悄悄,只多了一道沉重呼吸,并非刻意。 秋千摇椅上,少女却是置若罔闻,视线始终不曾离开手中书。 伴随时间流逝,画面仿佛定格于此。 不知过去多久,何晚才伸了个懒腰,抬手取下眼镜,有刹那的失神。 自从那次在租房炒菜,表现出了眼睛很敏感,这副无度数眼镜,还是陆迟送她的。 “你打算站多久?” 足足好几个小时不敢动,陆迟闻言差点没站稳,随即如释重负。 他堪堪迈开脚步,又险些腿一软,醒醒神走到何晚面前,忍不住笑了笑。 “这段时间过的怎样,我本该第一时间来看你,不过嗯,被一些小事牵绊了。” 神色轻松,语气自然,仿佛那些不愉快从未出现过。 听到最后,何晚才抬眸看他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 “自从知道你要来香城三爷爷说不许你见我。” “咦是吗,我看三爷爷挺乐见其成,没有阻拦的意思。” 不愿点破也就作罢,何晚心里很清楚,个中凶险远没有说的那么简单。 “有句话你说错了,你来香城的第一天我看到了。” 陆迟一愣,脸上浮现罕见的惊讶。 当天到达香城后,他就假扮胡乐的身份来打探消息,有幸与何晚擦肩而过。 不过那时的他全然入戏恐怕再亲近的人也难以识别。 “你认出是我,正面应该很难,所以是背影?” 嗓音极力保持平缓,仍压制不住填满胸腔的满足。 “厉害,不愧能在新启程作文大赛得奖,要是我没记错,《目送》就是写的背影,荣获a组一等奖。” 糖衣炮弹无法对何晚造成影响,表情依旧冷淡。 “嗯,所以你记性那么好,却把小时候忘得一干二净。” 半响沉默。 陆迟硬着头皮解释,“我小时候记性很一般,是后来得病才” “你不用解释。” “好,那我给你讲讲这几个月发生的事” 主要挑了些女孩感兴趣的,从千面郎君案,筱筱近况打算,再到田秀问好。 “后来听了她们的故事,挺感慨的,帅阿姨和唐阿姨人很好,也很有思想。” “你说筱筱?还是老样子,一直有自己的想法,正为明年高考做准备。”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也跟她商量过,就开大的犯罪心理学专业,等成年了再考警校不迟。” “老班啊上次去看过,自打知道你去香城养病后,一直很关心很想你。” “她还老是开玩笑说,生怕以后辜负了你的投资,总是怀念高中的那段日子。” “对,听赵清河讲的,说你是在香城看病。” 絮叨之际又不至于令人厌烦,这就是陆迟最擅长的循序渐进,以情动人。 但何晚近乎免疫,冷不丁淡淡开口。 “陆迟,我是喜欢过你,但你不能欺负我。” “我晓得,看病是真,分手也是真,一直都很尊重你的决定。” “所以,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看我?” “” 看他无言以对,何晚小嘴微翘,莫名心情愉悦起来。 陆迟认真想了下,才踌躇着开口。 “前男友也好,朋友也行,或是代长辈关心,主要看你怎么想。” 何晚抬头看他一眼,双眸微眯。 “陆迟,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 “何晚,那你想听什么。” “比如女朋友的闺蜜?” 陆迟眼皮子一跳,差点没蹦起来。 按坏女人的脾性,应该不会如此草率,更不会选择在电话坦白。 “呃,听谁说的?” “她没说清楚,只是暗示了点。” “是,我跟赵清河” 短暂的叙述,从无到有。 何晚静静听着,当听到最后发生关系,神色突然冷冽几分。 “你强迫她了?” “啊,怎么会。” 陆迟一脸莫名,耳旁就传来理所当然的语气。 “不然她怎么可能看上你。” “” “所以,她让你来香城,就是为了这个?” 陆迟没有第一时间回应,神色复杂起来。 当调查好香城的基本情况后,他就明白了赵清河的真实想法。 难免会有心虚,更多却是担忧。 很简单,胡魔即将与世长辞,关于继承遗产一事暗藏隐患,乃至于杀机。 香城治安不比内地,再者老人的身份敏感。 不论外界内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就算对何晚再看重,甚至将其视为唯一继承人。 “突然将我支到这里,是为帮你。” 以其对何晚的了解,担心她应付不了,也不愿应付那些琐事,养病期间自顾不暇,容易被人算计影响安全。 陆迟很想调侃一句,两人却有不同,至少脑子里装的不止有情爱。 但就如何晚曾言,两人相处时,总是拘着放不开,总是斟酌再三有所顾虑。 “明白了,陆迟,你一定要好好对她。” “嗯。” 余光一扫,忽见不远处的草垛上站着一人,不知等了多久。 陆迟先朝胡三友善笑笑,告诉何晚只需安心养病后,转身离去。 眼看那道背影即将消失于视野,何晚忽然站起身。 一想到那位危险系数极高的小女孩,不由郑重提醒。 “你的妹妹年姚也来了,你小心。” 陆迟脚步一顿,道了声谢后扬长而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囚徒 月色低迷,餐厅入眼富丽堂皇,墙壁上各种名画装饰,整体格调奢靡又华贵。 长桌上早已摆满了各类珍馐,堪称铺张浪费。 旁边还站着清一色的女仆伺候,姿色上等,礼仪优雅,挑不出半点纰漏。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如此枯燥。 当陆迟入座,一眼望去,全是熟人。 来自江英的满满嫌恶,江樱则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小意。 这一幕就如初来乍到,就好感度而言回到了原点。 “臭小子,你刚才干嘛去了?” 身旁响起勾文起的询问,陆迟没搭理,安静进餐。 与此同时,那边姐妹俩也在说着悄悄话。 “哼,还是妹妹你眼光好,那什么胡虽然好色了点,起码没做出格的事!” 听到姐姐孩子气的话,江樱有些无奈的安慰几句。 自昨天回家后,就到处嚷嚷着自己失恋了,不活了,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连扫地阿姨也没幸免。 仔细询问后,原来是发生了那么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话说回来,上次你让妈帮忙查,找到那什么胡了吗?” “没有,妈妈说” 根本就没有那个人。 江樱还记得,隔天江红潮斩钉截铁告诉她。 不过仔细回想起来,当时妈妈神色说不出的古怪,有些欲言又止,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正胡思乱想着,忽与一道目光撞上。 仿佛察觉到什么,江樱心口一颤,仍很礼貌的颔首致意。 陆迟从姐妹俩身上收回视线,暗自思索着胡魔的用意。 以老人的性情,出的题目恐怕离不开杀人放火的宗旨。 许是多想,他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很快酒足饭饱,这里的主人才姗姗来迟。 当胡魔坐上主位,简单扫过全场,冷不丁发问。 “饭也吃完了,失手杀人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全场肃静。 陆迟也望向老爷子,很不幸,就是对自己说的。 他苦笑了下,脑海里瞬间回想起那声枪响。 还没想好怎么回,长桌那头的江英就忍不住开口辩驳。 “陆混蛋杀人?三爷爷你是不是搞错了唔,唔唔?” 话还未说完,被旁边的江樱捂住小嘴,微微摇头。 勾文起自然也听得清楚,事不关己,皱眉观望先。 “嗯,还请三爷爷明示。” “如今凶案现场证据确凿,还有多位帮凶落网,况且凶器上只有你的指纹。” 听着听着,陆迟望向老人身后站着的胡三,陷入沉默。 当时看三叔戴上手套,他就有所怀疑。 经过上次接触,大概了解到此人擅于清理现场,稍加伪造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关键对胡魔这种手眼通天的人来讲,已经不算陷害,而是书写事实。 就快要与世长辞的人,只剩为所欲为,根本无所顾忌。 但既然选择入局,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年轻人,我最多帮你拖延三天,局里负责警务那块的小刘,应该还会给我几分薄面。” 眼看气氛压抑,胡魔突然怪笑起来。 陆迟脸色微变,眼里有愠意升腾,最终还是勉强笑了笑。 “多谢三爷爷施以援手,还给我三天准备时间。” “不错,就是这个表情,老头子我舒服了。” 胡魔始终观察着陆迟,自然没放过任何表情变化。 不论是不是作态讨他开心,三番两次被戏弄,终于也让这小子吃瘪一回。 “啊,不知是哪几位帮凶?” “便是在座各位,他们三个知晓你全部的做案细节,算是从犯。” 胡魔一顿,望向餐桌上其他三人,直接安排了各自身份。 “你有枪支渠道,为陆迟提供了凶器,你心思缜密,为陆迟打扫了现场,至于你” 当视线落在江英身上,睁眼说瞎话。 “至于你,算是智囊,为陆迟规划了逃跑路线。” “三爷爷,我哪有那么机智唔唔唔???” 再次被旁边的江樱捂住小嘴。 “要想减轻从犯嫌疑,要么沉默,要么检举陆迟。” 原来如此,陆迟干笑点头,逐一扫去。 从某种意义上讲都是熟人,有点关系但不多。 “倘若反被检举,罪加一等。” “不要存有侥幸心理,最后真出了事,没人能救你们。” “老头子还没死透,香城依然我说了算。” 并非警告,只是平静的陈述事实。 胡魔眼神漠视扫过每个人,显然是打算动真格。 除了江英惴惴不安,江樱若有所思,勾文起则是将有趣写在脸上。 “至于陆迟你,要么沉默,要么检举他们所有人。” “这便是第二场考验?” 胡魔微微颔首,满含深意望陆迟一眼。 “三日后,我将亲自来审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晚宴不欢而散,众人心事重重。 在场人都听得懂人话,哪怕再儿戏再不真实,也不难感觉老爷子的决心。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游戏,稍有不慎便会开启新的人生。 凭借老人手眼通天的势力,行将就木的一意孤行,毁掉几人实在太简单了。 没人能质疑,也没人能求情。 而从人性角度出发,无疑是陆迟拖累了其他人,致使了可能会发生的无妄之灾。 “那什么陆,我俩是不会出卖你的,你放心好了。” 陆迟本想安慰三人,又觉此刻显得虚假,耳旁就传来稚嫩的承诺。 语气信誓旦旦,表情依旧爱答不理,江英急忙撇过头,拉着江樱就走了。 勾文起没走,来到陆迟身旁,目光问询。 “有什么办法?” 他自然看得透彻,提前统一口径没错,但岂有那么简单。 三天后,必然是分开审问,其中变数太多,不是其他人能掌握。 而胡魔始终处于上帝视角,能轻而易举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陆迟也明白这些道理,因此最担心明确表态的江英。 小丫头心思单纯,很容易被带偏,说白了就是那种被卖了还笑嘻嘻的。 “放心,我已有大概思路。” “哦这么快?” 陆迟笑,眼看天色渐沉,朝夜色中走去。 “至少现在不是被动,先去找三爷爷谈心。” 所幸那件维修工衣服没扔掉,陆迟很懂事的穿上。 当逐渐靠近老人居所,那些专业保镖随处可见,依然严阵以待。 天色渐沉,要是突然蹦出来,会不会被当成不明分子乱枪扫死。 不多时,就见胡三迎面走来。 “老爷说特许你进入,以客人的身份,以后不用穿这身。” 据他所说,这已经是第三次破例。 房内没开灯,视线昏暗,老人正躺在太师椅上闭眼小憩。 最近他彻底断了药,睡眠愈少,反倒精神抖擞。 即便来人脚步轻缓,也不睁眼,淡淡开口。 “怕了?若是决定退出,我允了。” “三爷爷误会了,我是来感谢您的。” 胡魔这才睁开浑浊双眸,心底泛出疑惑,面上却平静如常。 陆迟也不拘束,自个找了个沙发坐,随后笑着说起。 “上次瞒您是我不对,还好三爷爷理解我想见晚晚的心情。” “只是没想到这次,三爷爷依然宽宏大量,非但不揭穿,反而愿意陪着演戏。” “我心里有数,您怎会看不穿那点小把戏,不过是给小辈留面子,不忍让我的努力成为笑话。” 一番话颇有水平,听上去毫不矫揉造作。 胡魔不禁愣了瞬,嘴角一咧,因两次欺骗生出的疙瘩去了大半。 “说,来我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陆迟起身,不着痕迹瞥了眼二楼。 很快收回视线,来到老人身前蹲下,姿态挑不出差错。 “只是来陪您唠唠嗑,但实不相瞒我对三爷爷的年轻事迹很是向往。” 虽心有狐疑,胡魔沉吟了下,还是娓娓道来。 自从步入晚年,身边竟无一体己知心人。 即便是最信任的管家胡三,因主仆有别,难以分享悲喜。 至于印象深的回忆,从街头火并抢地盘,遭人背叛,子孙相继出现意外,直至攀上高处不胜寒。 酸甜苦辣咸,尽数品尝过。 讲到后面,胡魔不禁有些感慨。 “在别人眼里,我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达到了人们难以企及的高度” 后半生却是活得乏味,早期树敌太多导致儿孙短命,如今还一直跟病魔抗争。 人生最后关头,看似拥有很多,实则输得一败涂地。 “为什么非得用输去形容?是因为没有用心,还是缺乏努力?” 一顿,陆迟摇摇头,“不是,从不是那样。” “换做是我,以后绝不想被别人这么评价。” “若真要计较个输赢,输的也是医疗技术,而非患者本人。” “天总会亮,没有太阳也会亮,我很相信,他们下辈子还愿当您的家人。” 说到最后,陆迟抬头笑得老实。 “其实在我看来,您还年轻着呢。” 分明垂垂老矣,时日无多,却有人说自己还年轻 短暂的惊愕,胡魔先是沉默,再是停不下来的狂笑。 “哈哈哈” 不得不承认,他是越来越喜欢这年轻人了。 会说话,识时务,鬼点子又多,总能令人眼前一亮。 关键有能力让最后这段日子,不再那么枯燥乏味。 “现在能说了,今晚来找我究竟想干什么?” 俗话说事不过三,陆迟想了下,只好表明来意。 “确实有件事求您答应” 反复斟酌了下措辞,才小心谨慎开口。 “可能这回又需要耍点小聪明,呃,希望到时您千万不要生气。” 俗话说事不过三胡魔表情僵硬了瞬,转而惊讶万分。 “允了,莫非你已经想到解决办法?” 也知道陆迟不可能回答,胡魔回过神来,满脸不可置信。 “好小子,你可知这场游戏的本质?” “略懂一二。” 无非囚徒。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戏假情真 翌日。 一行人入住的客房,依旧是起初作为游戏场地的那栋别墅。 听胡三解答,原来这是主母尚在人世时,老爷子与其居所。 离审问日还早,勾文起看上去状态轻松,难得进入庄园,便单独行动四处踩点去了。 至于姐妹俩,江英想法简单,以为一口咬定不知情就万无一失,并无多少心理压力。 江樱倒是心思细,一大早就找上陆迟,想探讨具体解决方案。 “要想破解,就要化被动为主动。” 等待半响,也没听到下文,江樱托着腮问,“然后呢?” “没了啊。” “” 江樱心里明白对方不信任自己,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句题外话。 “你也是第一次来,三爷爷的庄园吗?” “对的,是初次来。” 陆迟只愣了瞬,“不对,你跟你姐以前没来过?” 反应尽收眼底,江樱打量他片刻,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若当真是同一人,她该如何面对姐姐。 姐妹俩从小皆是同样的待遇,不论衣食住行,向来不分彼此。 但活生生的人,又该如何分享。 趁着午后,陆迟再次来到胡魔居所。 只经过外面人简单的搜身,成功进入其中。 既然妹妹不主动,他这当哥哥的却不能装傻。 与楼下二老问好后,径直走向二楼。 再次来到这里,心态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落地窗前,女孩一袭红色公主裙,端坐在椅上作画,找不出瑕疵的眉眼,万物花草竟也为之失色。 “很喜欢红色?” 小脸一呆,年姚回眸一笑,兴奋的朝陆迟扑去,“哥哥!” 看陆迟抬起手臂退后半个身位,她笑容一滞,仰起小脸乖乖认错。 “哥哥好久好久没来看姚姚了,姚姚只是很想哥哥” “姚姚乖,是我没想好怎么面对。” 看她小脸疑惑,陆迟叹口气,一时沉默。 拉着陆迟在床尾坐下后,忽地想起起初的问题。 “因为红色是爸爸的幸运色,也是姚姚的,哥哥” “是。” 年姚欢快点点小脑袋,满眼小星星望向陆迟。 “上次哥哥问了姚姚问题,姚姚也有不懂的地方,想请哥哥帮忙。” 回想起两人正式接触时,蛮不讲理的询问了三个问题。 陆迟黑了脸,到底不忍拒绝,“问。” 年姚苦思冥想好一会,才饱含期待开口。 “在哥哥心里面的心里面,到底是怎么看黎阿姨的呢?” “嗯,黎阿姨性子温柔,善解人意,还乐于助人实现愿望。” “可是黎阿姨心理不适应,对爸爸还有恨,爸爸不会愿意伤害她的” “上一辈的恩怨纠葛,我们就别掺和了。” 年姚乖顺点头,犹豫再三,胆战心惊望向陆迟。 “那在哥哥心里,对姚姚的印象呢?” 这算是给陆迟问住了,想了下,只好说出心里话。 “姚姚是个很听话的好孩子,聪明又懂事,真的很难不招人疼。” “嗯嗯!那实话呢?” “啊很简单,一句话可概括。” 顿了下,陆迟笑得老实,“不是什么好东西,跟我一样。” 房内落针可闻,两人对视半响。 不知过去多久,很同步的破功。 “哈哈” “嘿嘿” 笑声挥之不去,良久才停歇。 还好没有正常人在场,否则以为刚从精神病院组队逃出来。 “姚姚不信吗?” “姚姚信!因为哥哥是世上最真实的人,嘿嘿戏假情真。” 戏假情真 陆迟愣住,好长时间没缓过神来。 “三爷爷昨日说起最了解我的人时,我本来不以为意。” 说话间,忍不住摸摸年姚的小脑袋。 她脖颈很诱惑人,纤细又脆弱,好似一只手就能握住,并轻易掐断。 “这是我听过的,最贴切的表达。” 听出发自内心的夸赞,年姚不好意思低头,嘴角翘的更高了。 眼看话题结束,陆迟起身离去,不忘回头叮嘱。 “既是出来散心,那就好好玩,别有什么负担。” “好的哥哥,姚姚记住了。” 女孩静静望着陆迟远去,眼里平静不起波澜。 她能真切的感受到,最后抬枪指向她,有过几秒的彷徨。 三日时光转瞬即逝。 一楼客厅,人已到齐,皆望向主位上闭眼小憩的老人。 “我查过你的事迹,近些年虽有家中支持,自己也算有本事。” 来自偶像的认可,让勾文起听的飘飘然。 但他心里也明白,若为一己之私出卖同伴,必会被老爷子看不起。 唠完题外话,胡魔睁眼环顾全场,先作了自我介绍。 “本人就是负责此次案件的胡警官,旁边这位是我的副手三叔。” 眼看老爷子入戏,众人虽觉别扭,还是噤声不语,像极了心虚的嫌疑人。 半响沉默,胡魔则不加掩饰的打量起众人。 按常理来讲,自然先从最容易露馅的人开始审问。 毫无疑问——正缩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江英。 察觉到压迫感十足的目光投来,江英吓得浑身一哆嗦,头低的更深了。 后面干脆躲到了江樱身后,嘴边还不停嘀咕,“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众人神色各异,胡魔一个眼神过去,胡三上去就把江英抓了出来。 “三爷爷不要啊,我不要第一个” 反抗无效,胡魔迈步就朝二楼的审讯室走去。 才迈上楼梯,忽然间想起一件事。 那小子是经历过那场游戏的,亲眼见证了姐妹俩天衣无缝的演出。 事实上,若是姐妹俩提前互换身份,连他也无法分辨谁是谁。 思绪走到这里,胡魔目光凌厉回头望去。 果不其然,陆迟始终神色平静,伴随心中猛地一惊。 “不,换她先来。” 淡淡开口,胡魔抬手指向江樱,一脸担忧却能保持镇静,很符合平日里的性子。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 显然,这第一回合的博弈,是他赢了。 江英如闻大赦,可就在与妹妹擦肩而过之际。 耳旁突然传来了一声天真无邪。 “你们是要玩躲猫猫吗?” 其他人并不认识年姚,陆迟却心中一沉,抬眸望去。 先乖巧喊了声哥哥好,年姚望向胡魔,一双杏眼满是不谙世事。 “要是捉迷藏的话,就让他们一起去躲起来呀。” “嘿嘿那样的话,都有第一个被找到的可能了。” 除了江英频频点头,其他人面色凝重,看年姚的眼神变了变。 胡魔也当即反应过来,欣然同意。 “除了主犯陆迟,其余从犯先分别关进审讯室。” 如此一来,就无法知道会从谁开始问询,也就无法作出相应部署。 关键是缺乏主心骨,独自等待之际,面临的心理压力将会越来越大。 江英显然也意识到这点,急忙开口,“三爷爷那我还是第一个” 不知何时,年姚已走到她身旁,忽然傻笑起来。 “嘿嘿,你不是说不想第一个吗?” “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我是哥哥的妹妹,最喜欢最疼爱的妹妹。” “什么?你是陆混蛋的妹妹?那你还” “你说,哥哥,是混蛋?” 分明只是疑惑,江英隐约看见那双杏眼里,闪过令人不寒而栗的光。 浑身莫大压力笼罩,求生本能活跃到极致。 动物有种遇到危险的本能,会潜意识远离天敌,害怕被吞吃入腹。 这好像要比她最怕的蛇,还要恐怖百倍。 眼看两个小姑娘疑似要掐架,陆迟急忙上前拉过年姚。 “阿sir,请开始。” 对这称呼相当受用,胡魔微笑致意,随后示意胡三带着其余三人上楼。 等到了二楼,将所有可通讯工具没收后,分开关押,静待审讯。 “哥哥生姚姚的气了吗?可是她说哥哥是混蛋” 陆迟望向低头绞着手指的年姚,像极了做错事不敢面对家长。 经过几次接触,胡魔也是大致明白,很难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所以单单留他一人,深知审问也是浪费时间。 大概也有保底的意思。 先前明确说过,只要陆迟检举另外三人就能减轻嫌疑,就可以视情况在最后见风使舵。 这次游戏的重点根本不在他,而是看其他人能否顶住压力。 同样,意味着之后不论如何发展,不是他能干预的。 如今唯一能做的事,在这里静待结果。 “哥哥不要生气好不好,姚姚真的知道错了” 思绪被拉回,陆迟叹口气,“世上哪有责怪妹妹的哥哥。” 察觉年姚仍情绪低落,他忍不住笑了笑。 “你是我妹妹,所以我必须接受你的一切。” “听话的妹妹,不听话的妹妹,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不论你做什么,哥哥永远都不会怪你。” 短暂的怔愣,年姚展颜笑,喜悦溢于言表。 “姚姚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只有当哥哥喜欢一个人,才会收敛满腹算计的模样。” “可不论是精于算计的哥哥,还是温和待人的哥哥,都是姚姚最好的哥哥!” 与此同时,胡魔首先进入了勾文起的房间。 如今局势转变,先朝阅历最深的,最难啃的骨头开始。 随着对桌而坐,勾文起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始终淡定如常。 哪怕面对真正经验丰富的警官,他也不会有丝毫怯场,何况老爷子并不专业。 胡魔也不急,并未一上来就挑明利害。 “你应该能看清本质,以及可能发生的后果。” 勾文起心下了然,张口便是关键。 “若是没有绝对保障,不论陆迟怎么选择,我检举他都是最优解。” 果然看得通透,胡魔微微颔首,进一步劝说。 “我知道,陆迟肯定让你们都选择沉默,如此皆大欢喜。” 但每个人的选择又完全独立,无法实时影响。 且在审问途中,众人无法得到交流,无法确保其他人会不会变卦,因某个不确定因素。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一切先为自身考虑。 “即便你信他,他却不一定信你,据我所知,那小子可是” 当瞥见身旁胡三的手势提醒,胡魔咽下心狠手辣四个字。 这就属于场外信息了,总不能带头破坏游戏规则。 “我特意把他放到最后审,你应该明白什么意思。” “被他人掌控下场,心里的滋味可不好受。” 虽是挑拨离间,两人本就陌路,更遑论深厚的感情也不一定经得起考验。 保全自己本就无可厚非,勾文起显然有短暂的动摇。 走到这一步,胡魔反倒不急着乘胜追击。 果断起身离开,只丢下一句意味深长。 “你再好好想想,我先去看那两丫头,是否如你一样,那么信任着陆迟。”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将军 “其实这场游戏,分为三类人。” “哥哥的意思是” 一楼客厅,陆迟正躺沙发上百无聊赖。 “第一类是娱乐消遣,勾文起本就毫无压力,纯粹是来享受过程。” 背后的势力人脉相比胡魔不遑多让,无非划分黑白。 说句大不敬的话,濒死的老虎张牙舞爪,也不过加快灭亡而已。 “第二类自然是江家姐妹,真要出了事,以江红潮现在的情况,的确没能力保全她们平安。” 听出点意味来,年姚竖起三根粉嫩手指。 “那第三类就是隐藏最深的,就像哥哥那样!” 陆迟不答,只笑了下。 “哥哥,那你信任他们吗?” 这不废话,除了信任别无选择。 “那是自然,我很信任他们,也只能信任他们。” 年姚歪着头笑,似乎并不相信这句话。 当胡魔进入江樱所在房间。 一眼望去,女孩坐在椅子上,状态还算良好。 “我很遗憾,你姐姐走了第三条路。” “您的意思是” 当听到姐姐的消息,江樱很难再保持镇静,忍不住站起身。 胡魔苍老的脸颊上满是可惜,不疾不徐道来。 “江英没有选择沉默,更没有检举陆迟,只是单方面认罪,哭着求我对陆迟从轻处置。” “姐姐她心思简单,肯定只是一时糊涂” 到底关心则乱,江樱下一瞬就冷静下来。 诚然,姐姐那么笨,很有可能作出不经大脑的判断。 但更大的可能性是,虚张声势。 看她脸色犹疑不定,胡魔难得露出慈祥老人的模样,主动挑破顾虑。 “我承认,有诈你的可能,但那是你需要去考虑的。” “若你检举陆迟,我承诺江英会平安无事。” “我只给你三分钟考虑。” 话音刚落,胡魔转身离开房间。 姐妹俩情谊深厚,反倒是江樱更像姐姐,更稳重且负有担当。 哪怕明知道是假的,绝不敢拿亲姐姐去赌。 当胡魔来到勾文起的房间。 一推开门,神色难掩挫败。 “我输了。” 勾文起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显。 “她俩怎么说?” “那两丫头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也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宁愿自己顶罪也不检举陆迟。” 这番话漏洞百出,让勾文起产生了怀疑。 江英勉强不算意外,但江樱怎么可能做到那一步 “半月前,陆迟伪装身份混入庄园,曾与姐妹俩接触过” 故事堪堪起头,又被胡三手势提醒。 这明显又算是场外信息了,不能违反游戏规则。 却见老爷子偏过头纯当没看见,胡三无奈一笑,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这一幕,也让勾文起感触颇深。 外界传言胡魔杀人如麻,性情阴鸷,谁能想到还有小孩子耍赖的一面。 “当时我看得清楚,那丫头被打动,后来还特地让江红潮调查身份,明显动了春心。” 话说到这,勾文起大概能还原事情经过,以及老爷子如何诱导江樱。 那臭小子到底有什么好,难道还打算姐妹通吃。 小孩子一时头脑发热,但他不能视若无睹,否则事后如何向江母交代。 也就意味着这个坏人,只能他来当。 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一切尽在胡魔掌握之中。 “若你检举陆迟,我可以考虑原谅她们的冲动。” “姚姚应该清楚一个道理,每个人都有软肋。” “事关在意的人时,难免会丧失一部分理智。” 躺久了,陆迟从沙发下来活动筋骨。 眼下也没外人,干脆跳起从公园大妈偷学来的广场舞。 偏头望去,就见年姚也扭的有模有样,竟还蛮有节奏感。 “咳咳勾文起在意的是江英,江樱的软肋自然也是她姐。” “我能看到的东西,三爷爷自然也看得到。” “但勾文起可不好糊弄,恐怕还得加点猛料,从而增加真实性。” 陆迟不由苦笑,“算是自讨苦吃,有种名为嫉妒的情绪,会在不经意间生根发芽,从而影响判断。” 年姚似懂非懂点头,看上去却并不担心。 “那还剩江英呢?” “啊,她张嘴就是破绽,若是让我来审,起码也有一万种方法。” 一顿,陆迟停下动作,望向年姚笑了笑。 “所以我与他们约好,当遇上不得不检举我的情况。” “只需问一句,‘陆迟的态度’。” 惊讶于坦诚,年姚却不解,“哥哥把暗号说出来,就不怕姚姚告密吗?” “我才说过,不论你做什么也不会怪你。” “嘿嘿那姚姚现在就去!” 陆迟:“”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问问,陆迟的态度是什么?” 胡魔闻言有短暂的怔愣,到底人精,很快反应过来。 “我还没告诉他这件事,你若还想给他机会,我这就” “不必了。” 出乎意料的,勾文起突然摆摆手。 他神色恢复如常,坐回椅子上如老僧入定。 “您就放弃,我不会检举陆迟。” 胡魔脸色一沉,目光狐疑打量起镇静非常的勾文起。 如此大的转变,不禁令人揣摩方才那番话,反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莫非是我的回答不对?” 继续纠缠也是无用功,果断放弃了对勾文起的审讯。 揣着这份疑惑,转身离开,再次进入江樱的房间。 “考虑的如何?” “想好了,但我还是想问问,陆迟的态度是什么?” 又是同样的问题。 胡魔已想好两套说辞,一时却拿不定主意。 按常理来讲,就算那小子心里乐意,嘴上也不愿别人替他领罪。 既然如此,反其道而行之。 “他的反应很冷漠,还说” “我懂了,您请回,我不会检举陆迟。” 胡魔顿时哑然,难道答案本就是最简单的那个?! 这套暗语,又是代表着什么意思。 分明是不同的回答,却得到了相同的反应。 究竟该如何作答,才能让无法交流的众人隔绝信息传递的可能。 当胡魔失神走出房间,只觉想不通,更多是有趣。 好小子每一步千奇百怪倘若生在同一时代,或许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就在游移不定时,忽见走廊那头出现一人。 “阿sir好。” “你有何事?” 小姑娘绷直身子表情严肃,像是面见长官的士兵,让胡魔心里好受了些。 既已黔驴技穷,不如场外求援。 事到如今,他已不在乎输赢,争回一口气才是重中之重。 恶人还得恶人磨,若是这小女孩或许能想通其中关节。 他只知年姚与陆迟是亲兄妹,但貌似很不对付。 可还没来得及讲述方才经过,年姚抬头望向老人身后的胡三,小脸带着关切。 “三叔叔累了吗,要不先去休息,让姚姚代替好不好?” 气氛有微妙的变化。 沉默,再沉默。 “是姚姚说错话了吗?” 胡三低头看,被那道懵懂无知的眼神成功捕捉。 顿时只觉莫大的压力加身,仿佛整个人都被看穿了,无所遁形。 他曾跟随老爷几十年,也上过刀山下过火海,接触过不知多少阴晴不定,笑里藏刀的凶狠人物。 然而此时此刻,竟被一个看上去才初中年纪的小女孩拿捏。 分明一句话没说,却被压得喘不过气。 当事人尚未表态,胡魔早已眉头紧皱,不自觉上下打量两人。 “你怀疑胡三?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是他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况且没理由背叛。 “哥哥那么厉害的人,一眼就能看透本质。” 分开审讯,失去交流。 只要信息能得到传递,困境便不攻自破。 年姚发自内心的仰慕,扬起小脸,朝胡三笑得纯真至极。 “哥哥最信任的人只有自己,因此要让其他人放心。” “嘿嘿哥哥找了个好帮手呢。” 空气早已死一般的沉寂。 胡魔虽然最为信任胡三,瞬间就想通了不对劲的地方。 前两次明明差一点就成功,最后却是态度大变,导致功亏一篑。 原来那句话根本就没有答案。 不过是在问——处于他视野盲区的胡三。 若非提醒,他恐怕永远也想不到,问题竟出在胡三身上。 “你” 胡三心中一沉,此时深刻意识到了,这看似娇小纯真的女孩有多可怕。 扭头发现老爷目光探究,还在耐心等着解释,他姿态放低,谨小慎微开口。 “前两天,陆迟的确来找过我。” “他跟你许诺了什么条件?” 事关背叛,可大可小,关键先搞清楚是为了什么。 因为胡魔很清楚胡三的为人,也无亲人牵挂,是以才深受多年信赖。 排除了钱权,那就只剩下人心。 “他问我,老爷您最近这个月,笑容是不是变多了。” “说您,说您就算输了游戏,只要输得出其不意,反倒会心情愉悦。” “怪我一时鬼迷心窍,我只是想让您,让您最近这段日子过得更轻松一点” 实则还有一点,胡三不敢说,也不能说。 那就是在小镇与陆迟初次接触时,扬言飞黄腾达后会帮忙装修面馆。 哪怕是小恩小惠,故意与否也并不重要,就当时情形多少有所触动。 胡魔神色看不出任何,逐渐回忆起三天前那晚,与陆迟的谈话。 难怪要提前来打预防针,还请求他不要生气。 当时以为是指陆迟自己,原来那时就已经盯上了胡三。 更气人的是,这还不算违反游戏规则,巧妙利用了绝对信任,以此来钻空子。 胡魔很快回过神来,瞥了眼胡三,后者早已冷汗直流。 好小子三天前就答应了的事,如今也不好反悔。 “罢了,与你无关,是那小子太懂人心。” 突然想到什么,胡魔表情怪异,“该不会这些话也是他教你说的?” 胡三垂首不语,默认了。 “呵,安排的还挺妥善,让我看看你究竟还有什么手段!” 胡魔平复好心情,迈步踏入最后一个房间,俨然势在必得。 如今失去了绝对保障,本就意志力薄弱的江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他仿佛已经看见陆迟求饶的模样,属实令人畅快至极。 年姚没急着跟进去,扭过脑袋望去。 走廊那头,与晚到一步的陆迟四目相对。 渐渐地,脸蛋上浮现纯真笑容,小嘴微启。 将军,哥哥。 第一百一十九章 绝唱 一楼客厅,气氛难掩凝重。 审讯告一段落,除了胡魔与年姚,其他人早已围坐一团。 可不论如何商量应对措施,无疑为时已晚。 “这该怎么办,姐姐她” 勾文起虽未表态,内心也并不平静。 陆迟倒是不急,先朝胡三表达了诚挚谢意。 “无妨,我看得出老爷并未动怒,只是那小丫头,怕是撑不过去了” 又说回江英的问题上,到底该如何补救。 在场人心照不宣的事,她本就是最简单纯粹的那个,一着急可能就会坏事。 眼看没人吭声,江樱急在心里,脱口而出自己的想法。 “从外部入手怎么样?先想个办法,让三爷爷不得不先行处理的。” 虽不能解决根源,至多起到拖延时间的效果,思路没问题。 感受着众人很默契投来目光,或期盼或担忧,陆迟莫名老脸一红。 “请大家放心,那丫头是经过专业培训的。” “呃,只期望能收着点,别给三爷爷气坏了” 其他人皆云里雾里,没懂什么意思。 也只有勾文起亲身经历过,似想到什么,神色说不出的古怪。 与此同时,江英所在房间。 自胡魔进来后,就没听她说一句话。 显而易见的策略,是那小子秉承多说多错的道理,干脆让她闭嘴什么都不要讲。 可若是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那也太天真了。 因为人在情绪激动之际,很难控制自己的嘴。 打定主意后,胡魔略施小计,转身离开房间。 特意在外面等了会,再进来时抬手示意。 “一切都结束了,其他人包括你都安全了。” “已经有人做出牺牲,不过那人不希望我告诉你。” 江英闻言一惊,正想问到底是谁那么伟大。 话到嘴边,却相当熟练的转了腔调,“阿巴阿巴” 还好,还好她是被陆混蛋教过的。 本想让她延续之前约定的方法,但总不能对三爷爷也喊混蛋。 幸亏她反应快,简直机智的不行! 胡魔:“???” 见此一幕,年姚毫不留恋转身离去。 这才是她的哥哥,连最糟糕的情况也会考虑进去。 既如此,那就在最后一场决出胜负。 与陆迟作对,本就是让重病缠身的她,能坚持活下去的信念。 趁着还有几年寿命,于灵魂深处留下不可磨灭的,独一无二的印记。 房间眨眼只剩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而有种怪病是会传染的。 时间一长,胡魔也开始胡言乱语,神志不清。 “江红潮已决定,等过段时间,就让你嫁去勾家。” “阿巴阿巴。” “你妹妹拍手称赞,为了与陆迟双宿双栖。” “阿巴阿巴?” “陆迟也说,你远没有你妹妹聪明温柔。” “阿巴阿巴!!!” 胡魔缓了缓,万幸没有高血压。 再留在这里,他就要提前驾鹤仙逝了。 难得的休息时光。 勾文起已自告奋勇跑去安慰胡魔,因离去时的脸色很难看。 至于其他人,分享着大获全胜的喜悦。 “怎么样陆混蛋,我表现的还可以?” 江英一脸得瑟,悄悄瞥了眼江樱,不由提了个小小的要求。 “我俩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就没什么表示吗?” 陆迟挺好说话,坦言但说无妨。 “姐姐先来。” “妹妹先来。” 姐妹俩心有灵犀同时开口,随即相视一笑。 江英很认真想了想,逐渐有些忸怩起来。 “根据我冷静的观察,你肯定祸害过很多女孩子,都忘了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感觉?” 这很符合小色女的思维,陆迟略一思索。 年少懵懂总是抱着美好幻想,可真到那一步,没什么特别。 “没感觉。” “难道不应该心跳加快,特别激动吗?” “相反,那一刻内心很平静,大概是天塌了也影响不了分毫。” “我不信,除非你跟我试试。” 看陆迟差点没管理好表情,江英慌不择路解释,耳根子红透。 “我可不是想占你便宜,只是好心帮你回忆” “我明白,但那种事需要两情相悦,再者你看我像是会被感情裹挟的人吗?” 被这么直白的拒绝,江英闷闷撇过头,脸上再度浮现嫌恶神情。 “哼哼,谁说喜欢你了,我现在就不想看到你。” 陆迟从善如流点头,趁着闲暇,不如去找块风水宝地晒太阳。 眼看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走,江英顿时急了。 “我让你走,你还真就走了?” “嗯,你让我走我还不走?” “我,我说的是反话!女孩子要就是不要,不要就是要!” 就快给陆迟绕晕,很老实问,“那你到底要是不要?” 江英急得跺跺脚,小脸露出少女感满满的嗔怪。 “我现在回心转意了,妹妹还没” 话还没说完,却被不速之客打断。 不远处,胡三快步走来,虽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步伐矫健身子骨硬朗。 “陆迟,老爷喊你现在过去。” 语气格外庄重,仿佛有什么大事宣布。 还以为能有短暂的休息,陆迟没多问,跟着胡三前往。 就算再容易忽略,老人没几天可活也是不争的事实。 “陆混蛋,别忘了还欠我妹妹一个要求!” 不顾江樱满心劝阻,江英在后面不停挥手大喊。 再次来到胡魔居所。 但让陆迟感到疑惑的是,以往那些保镖全都撤去了,不见踪影。 当走进一楼客厅,老人依旧坐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胡三早已悄声退去,偌大空间就只剩下两人。 环境格外安静,陆迟很有耐心,静立一旁等老爷子开口。 半响,胡魔睁开浑浊双眸,手指不停摩挲着手中文件。 “真正让我产生兴趣的开端,是这东西。” 闻声望去,想来就是所谓的调查资料。 “有意嘲弄,肇事逃逸,强奸未遂,蓄意伤人。” “在那四起案件中,都有一个明确指向性的凶手。” 讲述之际,苍老的脸颊上浮现兴奋,恰似回光返照。 “有且仅有的共同点,有那么一人,几乎都在现场露过面。” “即便缺乏陷害任何人的动机,却与所有受害者或多或少有所关联。” “而那个人,现在就站在我面前。” 听不出是什么意思,或威胁,或赞赏,亦或两者皆有。 装傻只会引起反感,陆迟重重点头,“如您所见。” 胡魔缓慢站起,对想要搀扶的陆迟微微摇头。 随着步履蹒跚,风烛残年之感展露无遗。 “你不喜血腥,也从不依靠暴力解决问题,相反极富同理心,总能轻易洞悉人性,并加以引导让他们付诸于行动。” “这种控制他人,替他人做选择的权利让你痴迷,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可利用的契机。” “悄然煽动那些可怜人实施犯罪,达到自己的心理预期” 习惯站在幕后推波助澜,也不乏亲自下场的表现欲。 极擅玩弄人心,窥探人们内心的恐惧,懦弱,发掘人性的弱点,去激化背后的矛盾隐患。 连教唆犯罪都远远谈不上,不过是在恰当的时机,出现了恰当的人。 更因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无法从法律层面加以制裁的恶魔。 “独独让我不解的是,事后你尽可能的在补偿那些无辜者,是因为良心未泯?” “良心未泯?” 从一个横跨尸海的社团大佬嘴里说出来,教育意义浓烈非凡。 陆迟没解释,“我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谈不上补偿。” 从大多人的价值观出发,恶中有善,似乎更容易被接受。 或者说,在人们的认知里,相比好人误入歧途,坏人幡然醒悟,总是更加难能可贵。 “我不会标榜善,也不会否认恶,是非功过,道义衡量,我从不在乎。” “好,很好,你真的不错。” 伴随富有节奏的三次鼓掌声,满是认可。 这一幕似曾相识,陆迟生怕老爷子也蹦出一句666。 终于作出某个决定,胡魔忽地望向陆迟,带着审视。 “如今,我为你准备了两份遗嘱,且看你如何选择” 第一百二十章 遗嘱 一楼客厅,氛围古怪与压抑并存。 当下定决心,胡魔眼神示意。 立在门口的胡三心领神会,招招手,走进一位很是干练的老者。 “这位是集团法务主管孙律师,由他来负责此次遗赠协议。” 据其介绍,孙律师曾在着名律所工作多年,后跟随胡魔至今,两人也称得上至交老友。 一头花白稀疏的头发,却是西装革履,看上去颇具权威。 “老胡曾委托鄙人拟定了两份遗嘱,一份遗赠协议具备法律效力,另一份口头遗嘱” 话还未说完,就被胡魔抬手打断,随后望向一脸懵的陆迟。 “先念给这小子听听。” 孙律师微微颔首,这才来得及打量陆迟。 他深知老友提出的条件,太过天马行空,也不符合规章程序,却明白十头牛也拉不回的决心。 “这两份遗嘱具备关联性,一旦同意继承遗产,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需要履行一定义务。” “请问是什么义务?” “在宣读协议前还有一个先决条件,取决于你是否有资格。” 孙律师没有正面回答,将目光投向胡魔。 “好小子,条件就是陪我玩最后一场游戏。” 不知为何,陆迟总觉着笑容瘆得慌。 看他面有难色,胡魔也浑不在意,自顾自说起。 “我不管法律上的事,只要你点头,就该负责到底。” 短暂的疑虑,陆迟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不论从哪个角度出发,似乎应该点头答应。 相处不多,对又菜又爱玩的胡魔感官颇佳,同样真心实意向往其年轻事迹,虽不及勾文起那般崇敬。 即便对他吸引力不高,大致能揣测出用意,再者无法左右老爷子的意志。 “好。” 胡魔怪笑了下,眼神示意孙律师继续。 孙律师微微叹口气,拆开牛皮纸袋,从中取出几份纸质文件,神色严肃的开始宣读。 “第一份遗嘱” “本人胡魔,因患绝症时日无多,膝下没有法定继承人,现对名下所有财产作如下处置” 颠覆想象的庞大遗产。 自胡魔历经万难逐渐洗白,脱胎换骨之后,旗下产业主要涉及房地产,餐饮等等,总资产不可估计。 即便将名下大部分资产变现,清算汇总后账户上足足有四百多亿,豪车房宅无数,除了脚下这座庄园留给胡三,再无遗漏。 “除以上资产赠与陆迟外,现持有广林集团股份534,对半转赠给陆迟先生以及何晚女士” 作为香城毋庸置疑的地产龙头,虽仅由几个数字构成,其中蕴含的财富远超认知。 宣读到此,胡魔插了一嘴。 “关于股权转让的问题,大多股东已经同意。” “不过那几个老东西跟了我几十年,对你颇有微词,解决问题的方式,还是绑架恐吓老一套。” 短暂的停顿,笑得不怀好意。 “心慈手软难成大事,就等找你秋后算账。” “您的意思是” 听出不确定的语气,胡魔打量起陆迟,找不出多少惊慌。 “等我出殡那天,会悉数到场。” 见他愣神,淡淡补充,“都是些倚老卖老的,只要不闹出人命,随你折腾。” 应该是陪着胡魔打江山的那批人,不论资历,威望和能量不可比拟。 陆迟一时神色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怎么也没想到能做到这一步,为帮自己尽快服众,竟连后事都算计进去。 显而易见的道理,那些人对老爷子心存敬畏,至少不会选在出殡那天发难。 “还有什么问题?相关法律手续已经完成,现在只需要签字确认。” 陆迟不急,望向胡魔,“三爷爷,我从未觊觎你的财富。” 他虽热衷于蹭饭,实则对钱兴趣不大,否则也不会安于现状。 大概明白有所顾虑,胡魔摆摆手。 “小晚也不在乎那些,对她而言是麻烦,因此你更应该承担。” 当签订协议后,孙律师离去,眨眼又只剩下两人。 胡魔招招手,让陆迟近前来。 “你应该猜到了点,关于最后一场游戏的内容。” “大概理解您的想法,虽不赞同,却会尊重。” 反应不出所料,胡魔却不急着表明具体内容,忽然感慨一句。 “好小子,以后你可有什么追求?” 陆迟默然。 在老人眼中,自己仍未满二十,以后的路还长,还有各种经历不曾切身体会。 就算是先前坦言心中所想,也是一种不知天有多高的表现。 当真正接触那笔财富所带来的影响,造成的冲击可想而知,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人从生到死,总会面临不同阶段,会有不同的人生追求。” “有人追逐名利,有人往女人堆里扎,有人为证明自己,需求不断产生变化。” 一顿,陆迟托起老人的手掌,“听着托大,但我确实对那些不感兴趣。” 除开那些早就厌烦的,或兴致缺缺的体验,还占据人生很大比重的。 “也就只有成家养女儿了。” 听上去属实没志气,胡魔抽回手,静默不语。 “若非要说,还有想亲身走过您这类人的过往。” “哦?” 多少来了点兴趣,胡魔下一瞬却摇头。 “身为人父迟早的事,至于第二种你不适合打打杀杀。” “嗯,所以我只想在幕后出谋划策,要是运气好,傍上大佬混个二把手当当。” “好小子” 话说到这里,陆迟脑中不由幻想出那样一个故事。 理应是波澜壮阔的一生,伴随危机四伏。 “两人相识于微末,于穷困潦倒之际一见如故,从此相约共进退。” “从白手起家,踩过无数对手,历经千难万险做大做强,横行于黑白两道” “要不加点悬疑元素?主角身份成谜,古怪行为暗示着并非一条心,再来点相爱相杀的桥段,至于感情戏” “不过处在那种环境下,手脚很难干净,后期可能需要一定反转。” 出于犯罪影视剧的限制,无非需要伟光正。 “中途悬崖勒马,成为警方的线人,暗中收集黑恶势力的犯罪证据。” “在最终的抓捕行动中光荣牺牲,两人那些数不清的恩怨,也随着生命逝去而消散。” 听着听着,胡魔神色说不出的怪异。 “很无聊,为何你会这么想?依我看不如一错到底,最后自己做老大。” 思绪回到现实,陆迟笑,“很简单啊,内地与香城政策不同。” “影视剧不这么来,怎么过审?” “哈哈哈” 半响,胡魔敛了笑意,神色正经起来。 “闲话到此为止,你可准备好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帷幕 翌日。 一大清早,胡三就来到众人居住的别墅,身后还跟着若有所思的年姚。 待到人齐,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宣布了一件大事。 胡老爷子与世长辞,死在了自己的房间,凶手待定。 “”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 勾文起饶有兴趣,江家姐妹忐忑不安,陆迟则是面无表情。 趁胡三掩面哭泣的空档,年姚偷偷朝陆迟比了个心,好似别有深意。 显而易见,这就是老爷子策划的第三场游戏。 从以往风格判断,借着假死的名义,让众人各显神通找出凶手。 胡三至今还未从悲痛中走出,神色前所未有的冷冽,几近泣不成声。 “这不是游戏!” 他带着审视,扫过在场所有人,目眦欲裂不禁令人胆寒。 “警方马上就到,据我所知,昨晚你们每个人,都去过老爷的房间。” 众人沉默。 的确如此,昨日晚宴结束,按老爷子要求每人都去过现场。 出于高度重视,香城警方那边反应迅速。 派来了一大批人,有经验丰富的林警官与其助手法医等,林警官在业内极富盛名,破获过大大小小很多悬案。 经过一系列勘查问询,得出了初步结论。 胡魔最后一次出现是昨晚十点,而后死在自己房间,据法医推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至凌晨左右。 致命伤在喉咙,被一把刀子划开,凶器就在尸体附近,来自房间内收藏的古董,已经拿回去检验指纹。 现场没有任何打斗挣扎痕迹,包括老爷子的指甲等,皆没有任何残留纤维,基于以上可以排除他杀。 但结合实际情况考虑,本就大限将至的人,又怎会突然想不开自杀。 “昨晚十点之前,都有哪些人见过老爷子?” “老爷昨日上午撤去了佣人和保镖,嫌疑人在场所有,包括我。” 很中肯的回答,林警官打量已经冷静下来的胡三,目有异色。 很多年前,两人就打过数次交道,算是亦敌亦友,彼此了解。 他沉吟了下,“不知老爷子的遗嘱是” 胡三当即派人去请孙律师,后者很快到达。 “胡老生前留下了一份遗嘱,内容是” 这么说,陆迟的嫌疑很小,反倒是胡三可能因遗产分配不均,从而心生不忿。 动机是有,也最了解其生活习性且深受信赖,外加擅于清理现场,但动机收益方面远远不够。 即便不该如此武断,林警官还是排除了胡三,很清楚对老爷子有多忠诚。 简单分析后,他决定先逐一审问。 得到的结果,很令人惊讶。 每个人的说法一致,昨晚胡魔曾挨个找人,旨在询问每个人的愿望。 多年经验告诉林警官必有猫腻,但还需进一步论证。 从昨晚七点开始,按就近原则,年姚最早去胡魔的房间。 说起这小女孩嫌疑也很大,毕竟是唯一和老爷子同住,虽分楼层。 但询问胡三后,得知是老爷子从内地请来的客人,不具备利益纠纷和仇杀条件,再以其娇小体格,很难完成一系列作案过程。 年姚没谈愿望内容,只说很早就睡下,中途有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大约是十点后。 紧接着是江氏姐妹,希望能出资帮江母渡过难关,得到首肯后离开。 再是陆迟晚九点出现,陪老爷子唠嗑,离开前还喊胡三给老爷子送杯水。 勾文起也没需求,大概临近晚十点,却是没见到胡魔。 只听到从房间内传出声音,因为觉得偷听不好,就先离去了。 林警官只觉抓到了重点,经过回想,是那么几句话。 “我已明白你心里的打算,如今我病魔缠身,时日无多。” “人各有命,等我离开人世后” 毫无疑问,当时必定还有其他人在场,听上去像是认命般的临终遗言。 但询问上个时间段的陆迟,并没有类似谈话内容。 最后则是胡三,一直守在别墅门口,确定那些人皆在十点前离开。 因为他当时准备歇息,看了眼时间,就去跟老爷子打招呼,也听到了房内传出类似话语。 是老爷子的声音无误,他以为在跟谁通话,也就去休息了。 听完众人的说辞,林警官整理众多线索,冷静分析。 结合别墅大门前的唯一监控,确认晚十点后没有人返回,虽然之后的不在场证明,就只有江氏姐妹可以互相证明。 排除有人撒谎,甚至集体撒谎的情况下,基本坐实了胡魔是自杀。 但仍有谜团未解,无法草率结案。 比如昨晚十点,并没有找到符合的通讯记录,在房间里跟胡魔说话的人是谁。 再就是,找不到自杀的理由。 局里那边高度重视,各方压力下,下午就出了检验结果。 不出所料,凶器上,就只有胡魔一人的指纹。 不出意外的话,就此定性为自杀案。 其他同事相继离开,出于胡三仍咬定不是自杀,林警官留了下来。 他也确实心有疑虑,将所有嫌疑人聚集到那所别墅,胡魔那边的居所则是封锁起来。 “会不会是团伙作案?” 没摸清单独喊自己来的意图,陆迟闻言一愣。 他想了下,回答了另一个问题。 “其实我也不信三爷爷是自杀,哪怕结果如此。” 林警官深有同感,漫步于草地,缜密分析起来。 “如此完美的作案手法,必定不是临时起意,前期必定有很多准备工作,很难想象是独自完成,会不会另有帮凶?” 随着话音一顿,又推翻了猜想。 “若是同伙犯罪,必然有共同的利益诉求” 从犯罪心理学出发,物质利益是捆绑不同个体利益诉求的最好纽带。 但这起案子的凶手并没有拿取财物,也无力改变遗嘱走向。 且从仇杀的角度分析,作为一桩谋杀案,极少出现共犯的情况。 毕竟每个人信任的只有自己,这是铁律。 静静听完,陆迟忍不住赞叹,“林sir很专业。” 没理会恭维,林警官停下脚步,忽然目光灼灼望向他。 “我看人很准,你能得到老爷子的认可,想必有厉害之处,帮我寻找线索?” 既然接受了老爷子的遗产,陆迟当然要出一份力。 “好。” 两人一拍即合,前往老爷子居所,其他嫌疑人仍原地待命。 “检验结果的确没错,上面只有老爷子的指纹。” 相比其他人,林警官显然更信任陆迟。 遗嘱是板上钉钉的事,没理由为了早几天享受,为此去冒更大的风险。 一路走去,不由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但我反复模拟了案发过程,那把凶器出现的位置不对,完美符合人体工学,不像是自杀后的自然坠落,更像是人为摆放。” “那把古董刀就在老爷子房间,刚好就地取材,因此我有理由怀疑,是凶手在混淆视听。” “那可能不是真正的凶器,而凶手多此一举,说明另外一把凶器上有决定性证据!” 还挺有道理,陆迟恍然大悟,下一瞬却微微摇头。 “有这个可能,可若是如此,现在已经案发十几个小时” 倘若真有决定性证据,必定早被处理干净,乃至藏在一个连凶手都不知道的地方。 林警官自然也明白这道理。 但那些谜团不解开,他是不会轻易揭过的。 随着逐步靠近,放眼望去,静湖上水榭绵延千米,镂空雕花古朴又淡雅。 正中心位置的水上别墅鹤立鸡群,如今却是人迹罕至。 当进入房内,林警官继续去勘察胡魔房间,陆迟则前往二楼,在年姚的房间做了件小事。 回到一楼客厅,就见林警官一脸愁眉不展。 “还是没发现?” “对。” 忽然想到什么,林警官漫不经心问起那件事,却紧盯着陆迟的反应。 根据勾文起的供词,临近晚十点,从老爷子房间传出的交谈声。 从内容语气上还原场景,无疑才是破案关键。 “难怪是林sir怀疑我。” “昨晚十点前,我就已离开这里,有三叔作证。” “况且我离开时,恰好三爷爷口渴,三叔去送了杯水。” 眼看陆迟不慌不忙撇清,林警官沉下眼。 职业嗅觉告诉他,在装傻。 没有主动提起别墅门前的监控,只拿胡三说事,还算聪明。 但若是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那可太小看人了。 “如果是故意做不在场证明?” “除了杀人动机,我大概能还原你的作案过程。” “我想了很久,死亡时间,或许根本就不在十点后” 第一百二十二章 祝你今天愉快 “当时老爷子那番话,有很大可能看出了杀意,却仍想给你一次机会。” 按照林警官的设想,陆迟于昨晚九点来到这里。 与胡魔谈话时偷偷录音,却无法掌握具体内容,最后也只能将就着用。 “但你杀意已决,离开时还特意让胡三送杯水,就是为了洗脱自身嫌疑” 当遁入月色,当即游泳回到水上别墅,将胡魔残忍杀害。 许是初次杀人经验匮乏,凶器不慎留下指纹,只好临时补救,用房内的古董刀混淆视听。 “你留下录音工具,打扫现场后原路返回,就算被人发现老爷子尸体,也已经怀疑不到你头上。” “而那年姚说的,中途有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大约是十点后。” “显然是落水的扑通声,故意混淆真正的死亡时间。”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胡魔房间。 唯一能从外面翻进来的窗户,且能避开别墅门前的监控。 即便精心处理过,仍找到一些脚印水渍残留,佐证有人来过。 现实毕竟不是作品,不会因几句推理,犯人就幡然醒悟主动认罪。 仅凭这些,远远不足以充当证据。 “至于刚才你直奔二楼,是我故意没拦。” “我猜到你有帮凶,因为没有在现场找到录音工具,想必是昨晚就被人收走。” “我会带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你主动露馅,取回录音证据。” 精彩。 要按正常发展,此时应有帅气的bg。 谈不上什么感觉,陆迟神色有点古怪。 他想了下,还是咽回了破绽百出四字。 “有没有可能,当时我离开,三爷爷是真口渴了?” “有没有可能,我会游泳,但没有所谓的录音。” “最关键的是,你认定第一把凶器有我的指纹,第二把却没有,然而隔绝指纹的工具显然会提前准备。” 若是一开始就准备好手套等工具,如此推断不就自相矛盾。 前两条还好,关于最后的自辩,林警官的确没能想通。 许是当局者迷,陆迟还清楚记着,老爷子扮演流浪汉时的故事。 “三爷爷或许是在缅怀过去,读信而已。” “读信?” 林警官眉头皱起,风风火火的翻箱倒柜,果然在床头柜找出几十封信件。 内容大概是自知病魔缠身,时日无多,对人世间的无尽留恋,不难感受出夫妻俩十分恩爱。 就连那些原话,也能在上面找到,分毫不差。 “” “还需要搜身么,或者去二楼看看?” 既然能得到合理解释,那就说明全错了。 “咳,其实林sir思路没问题。” “比如时节,眼下即将入冬,气温低。” 来回游泳,哪怕是身体素质再好的人,也会染上感冒。 下一秒,很配合似的,传来不适时宜的喷嚏。 感受到一道古怪目光,陆迟掩面尴尬笑了笑。 林警官黑了脸,再怎么解读也是恶意挑衅。 “我要审你!” 本来众人聚在别墅百无聊赖,忽然听闻案件有了重大进展。 眼看陆迟被林警官贴身押送,神色各异。 面对各种眼光问询,陆迟很老实,“我打了个喷嚏,所以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传来可爱的喷嚏。 “啊啊切!” “别想干扰警方办案!” 严厉警告了声,林警官眼神示意副手,带着陆迟往楼上走去。 江英颇为激动,满是不解,“我也啊切了,为什么不怀疑我?” 自从明白老爷子是真的逝去,而不是游戏那么简单。 但凡成了重大嫌疑人,要像电影里那样屈打成招,是要坐牢的。 情急之下,江英快步上前,竟然拉住陆迟的手转身就跑。 手掌宽大而温暖,小脸泛起酡红,却没有挣扎任由她胡闹。 可还没跑几步,这熟悉的感觉似曾相识。 “你真的是那什么胡。” 几不可闻的呢喃,陆迟沉默着转身,跟上林警官接受问询。 江樱没听到,也饱含担忧望了眼那道身影。 勾文起同样沉默,却相信陆迟能熬过去,那可是他唯二瞧得起的男人。 其他人暂时安全,只有陆迟被请到小黑屋审问。 年姚则是直奔水上别墅,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的环顾四周。 当走到门后的墙壁夹角,是那双失而复得的手套。 她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这双手套起初被胡三开枪时用过,而后随意丢弃在这里。 自从陆迟前几天来看她时,便消失不见了。 “哥哥,你太自信了。” 亦或是放弃挣扎。 经过一系列专业套话审讯。 陆迟始终油盐不进,堪称滴水不漏。 林警官无奈之余,又觉遇上了从业以来最难缠的对手。 就在无计可施之际,却听外面有人喊找到证据了。 两人表情出奇的同步,竟都是难言的期待。 当来到一楼客厅,其他人围成一团,中间站着个小女孩。 “就是你,找到新证据了?” 林警官觉得尴尬,先前还怀疑两人是同伙。 陆迟也望向年姚,脑中不由陷入回忆。 昨晚十点后,他确实返回了水上别墅,依靠优雅的狗刨,直至翻进了胡魔的房间。 等待着他的,只有老人冰冷的尸体。 更令人意外的是,凶器不见了。 他当即想通了一切,必定是年姚提前预料到,早一步拿走了凶器。 但在那上面,留有他和胡魔的指纹。 若凶器失踪,更会引起警方怀疑,为尽快定性结案,陆迟戴上前几天从年姚房间顺走的手套,稍加伪造了现场。 若是别人,他很有自信翻盘,即便如此被动。 但面对的是年姚,占尽先手优势的年姚。 踌躇再三后,陆迟还是决定跪地求饶,将所有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尽情展露。 这是一场赌博。 就算是亲兄妹,偶尔也想置对方于死地,彼此心知肚明。 “嘿嘿就是这双手套。” 思绪被拉回,陆迟望向憨态可掬的年姚。 今日女孩穿着红色公主裙,小小的一团,黑亮长发掩盖不住完美的眉眼。 似感受到注视,年姚朝陆迟傻笑,随即认真解释由来。 这双手套,那天胡三用完后就丢了,之后来过她房间的人,只有陆迟。 而手套内侧会残留汗渍,汗毛及指纹。 “哥哥当时就是戴着这双手套,拿着那把古董刀,印上三爷爷的指纹,伪造了自杀现场。” “只要能在上面提取到三叔叔和哥哥的dna但凡两者同时存在。” 陆迟静静听着,面无表情。 就算上面有他的dna,也不能说明什么,那终归只是单方面推断,不够完整。 就在其他人的目光中,年姚又掏出一个盒子。 “这里面是真正的凶器,应该有两个人的指纹。” 不言而喻,将成为关键性证据。 林警官频频点头,事已成定局,但还有不解之处。 “若是掌握那些证据,证据链完整足以定罪,但我还有一点不解。” “动机吗?要是姚姚没猜错,还有第二份遗嘱的存在。” 一顿,年姚望向陆迟,小脸满是求夸奖。 “三爷爷要求哥哥杀了他,并成功逃脱罪责,否则会倾其所有毁了哥哥。” 这就是最缺乏的——杀人动机。 听上去属实荒谬,林警官满脸震惊,这就不是正常人能想到。 可当扭头扫去,不知何时,胡三与孙律师同时出现,皆是默认的态度。 “接下来,就是揭晓答案的时刻!” 万众瞩目,宛如拆礼物那般,缓慢而激动。 众人却愣住,虚惊一场。 盒子里居然是空的,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凶器。 “” 面对数道眼神投来,年姚仰起小脸,笑得傻里傻气。 “嘿嘿开玩笑的呀,三爷爷是自杀,骗你是小狗!” 林警官只觉被戏弄,还想追问,就被胡三和孙律师拉走解释。 既然走到这一步,也不需要隐瞒了。 “你说什么?!老爷子的遗嘱竟是自杀” 不管其他人如何想,陆迟双腿发软,至今还未缓过神来。 他很深刻地体会到,无力弱小是何等滋味。 向来记忆力超群,而这是第一次陷入绝境,第一次陷入无计可施的地步,第一次只能等待命运降临。 惊魂未定之际,就见女孩慢步走来,努力踮起脚尖。 耳旁传来缱绻低语,如情人缠绵。 “哥哥,祝你今天愉快,明天的明天再祝。” 昨晚,九点。 陆迟按照老爷子要求,来到房间。 “我会在十点自杀。” 老人躺在床头,沟壑丛生的脸上遍布岁月,眼中只有提前解脱的释然。 “好小子,祝你好运。” “谢谢三爷爷。” 听出话里有话,胡魔怪笑起来,“你以为我会逼你杀人?” 陆迟毫不犹豫点头。 白天他就有所预感,老爷子揭露那些黑历史,还形容他是从法律层面难以制裁的恶魔。 愣神之际,下意识接住抛来的匕首。 胡魔淡淡提醒,“决定自杀的人,可不会自己擦掉指纹。” 昏黄灯光照耀,床头堆积着几十封信件,映出洪流般的澎湃思念。 “三爷爷,恭喜。” “哈哈哈去跟胡三说,我渴了要喝水。” 陆迟沉默良久,轻轻应了声,安安静静的关上门。 漫长的,仿佛一个世纪。 “好。” 第一百二十三章 鸿门宴 胡魔出殡那天,声势浩大,来了许多人。 天公不作美,细雨连绵,空气满是潮湿。 从墓园高处朝下望去,人山人海,清一色的西装革履,撑着黑伞,肃穆又庄严。 其中有各界名流大人物,有极少露面的威望老人,还有很多发自内心崇敬的普通人。 胡老爷子巅峰时期门生遍地,于道上的意义不亚于关二爷。 不仅是曾经的江湖地位,更是靠长远眼界,为数不清的人谋了一条好出路。 “陆总,人来了。” 自胡魔去世后,胡三对陆迟的称呼也在不经意改变。 早听三叔介绍过详细资料,陆迟抬眸望去,不远处的那三位老者不怒自威。 “这位是文老,这位是屈老,这位是简老” 几乎都是跟老爷子打天下的,其中资历威望最高者,相加也占了集团股份百分之二十多,足以分庭抗礼。 陆迟先以小辈的身份挨个问好,礼节充足。 三老颇为满意,简老却是直来直往,毫不客气指着陆迟的鼻子。 “小东西,老胡虽把公司大权托付给你,等找个时间再重新商量。” 这段时间,陆迟也听胡三讲了集团内部大致情况。 简单讲,这三位所代表的意志足以影响公司决策,旗下党羽众多,皆以三老马首是瞻。 如今无非是想扶持自己的人上位,好谋求更多利益。 也不等陆迟回应,三老喧宾夺主的为胡魔上香后,便转身离去。 “我已安排妥当,是否直接扣下他们?” 陆迟想了下,摇摇头,“今天是三爷爷的大日子,就别扰他老人家清净。” 胡三闻言有些动容,想劝几句,最终还是听命照办。 现在无疑是最好的机会,但凡错失,以后可就难了。 一代枭雄胡魔,终得以入土为安。 当晚,陆迟听从三老传讯,来到一家当地着名酒店。 经过外面小弟的层层搜身,流程繁琐。 “只能他一个人进去。” 就在迈入包间时,又被守门人抬手阻拦,神色不善。 陆迟笑,抬手按住饥渴难耐的李安安,朝包间里大喊。 “今日应三老相邀前来,是做小辈该尽的礼数,而不是来此受训。” 一番话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许是看他识相,竟只带了一人赴会,又好笑其胆量。 “放他们进来。” 当陆迟进入房间,环视四周。 文老坐在主位,身侧是屈老和简老,身后皆站着好几个西装保镖,腰间有枪。 根据先前打探到的消息,文老为人慎重,屈老遵循明哲保身,简老脾气火爆头脑简单。 陆迟坦然坐在三老对面,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打断。 “小东西,那些股份既然是胡老赠予,我也不为难你,就按市场价收购,不会少你一分钱。” 出头鸟自然是简老,同样也代表其余二老的意愿。 “当然,按照江湖规矩,你是小辈,还需做足心意。” “还请简老明示。” “别说老头子没给你机会,今日雨大,我皮鞋脏了。” 擦个鞋而已,陆迟神色如常起身,走到简老面前蹲下,用衣袖仔细来回擦拭。 四周小弟眼观鼻鼻观心。 屈老一副看好戏模样,文老则是望向陆迟卑微的举动,心中若有所思。 当站起身,陆迟心平气和询问,“啊,何晚的那些股份呢?” 没料到会问这个,简老忽然拍桌怒喝。 “得寸进尺?自然也要一并收购!” 陆迟点头笑,自顾自倒了一杯酒,很顺畅的泼向简老头顶。 气氛有刹那间的压抑。 “老不死的,我给你脸了?!” 不等其他人反应,陆迟果断将玻璃杯砸向桌角,碎渣四溅。 眼疾手快挑出几个玻璃碎片,如插花般描绘简老的整只手掌,堪称艺术。 伴随一声声惨叫痛呼,鲜血淋漓。 即便只是见惯了的小场面,自从步入老年养尊处优,何曾尝过这等滋味。 眼看四周小弟纷纷掏枪,却被文老暗中摇头制止。 这一幕无异于做梦,导致简老反射弧颇长,硬撑着痛楚,另一只手掏出枪,直指陆迟脑门。 “好,好啊,小东西还算有点脾气,让我来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陆迟却是冷声嘲讽,“老东西,现在已经不是动刀动枪的年代。” 简老怒极反笑,对准陆迟大腿,就准备扣动扳机。 再怎么猝不及防,只觉眼前一晃,当反应过来,枪已被人夺走。 好快 在场人无不满眼震惊,随即面色凝重。 若非亲眼所见,说破天也不可能相信,莫非这就是chese空腹。 李安安正好奇的把玩着手中枪,回头询问陆迟的意见。 陆迟微一点头,“毙了。” “哈哈哈,小东西你真敢?!” “慢!” 眼看局面愈发不可收拾,主心骨文老终究发话了。 文老本就德高望重,不仅年岁最大资历最深,曾为胡魔赴汤蹈火屡立战功,深受下面人尊敬爱戴。 他站起身,望向始终神色平静的陆迟。 暗自观察了半响,仍未看出这人哪来的底气。 就算那小胖子个人实力再恐怖,一旦撕破脸皮乱战起来,枪子可没长眼睛。 “你到底想做什么?” 随着陆迟慢步走动,四周人们竟愈发紧张。 最后一脸坦然坐上文老的位子,随后扭头打量起众人。 面对这一出,三老疑惑更甚。 其余二老尚能继续观望,简老颤抖着血淋淋的手掌,神色十足可怖。 “小东西,看你还不清楚形势,老头子就好心提醒你。” “你今天危险了!休想安稳走出这个门!” 陆迟摇头笑,“我没有身处危险,我就是危险本身。” “小东西你什么意思?” 陆迟无奈的摊摊手,霎时形势反转。 四周小弟突然纷纷掏枪,对准的却是三老。 空气凝固了。 “你们既然敢背叛,应该也想好了站错队的后果。” 哪怕局势急转直下,文老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依然镇定如初。 陆迟还是很尊老,耐心解释起来。 “只要是人就有破绽,很不凑巧,我那妹妹略懂人心。” 跟他作对了那么多次,总算同阵营一回,虽然可有可无。 就在老爷子出殡前,自告奋勇去接洽三老最信任的手下,结果显而易见。 “或害人,或贪财,或亲情,连自己都会犯错,又怎么约束底下的人。” “你放屁,我们” 陆迟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宣判死刑。 “简老脾气不错,从98年至03年,相继在尖东旺角等地谋害人命” “屈老就很纯粹,12个银行户口跟23张信用卡,十多年来贿赂某” “还是文老遵纪守法,亲儿子却在五年前不慎沾毒越陷越深” 无不证据充分。 听着听着,三老先是震惊,再是愤慨,最后是无言的心酸。 能知晓他们这些把柄的,且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人。 胡老爷子竟然如此偏爱这小子。 眼看二老不寒而栗,文老声音颤抖,“你想把我们踢出公司?还是直接” 陆迟没吭声,多少有些感慨。 为老爷子奉献了一生气力,到头来却发现,从来就没得到过信任。 这也再正常不过,只要他们不背叛,就永远不会有东窗事发的那天。 “各位曾与三爷爷推心置腹,自然也是我该尊敬的长辈。” 如此伤口撒盐,三老皆阴沉着脸,只觉情绪翻涌,说不出的讽刺。 “劳累了一辈子,公司股份是你们应得,只希望三老安享晚年即可。” 三老虽未立刻表态,却也深知已成定局。 就快迈出门口时,陆迟似想起什么,回头笑得老实。 “对了,护理医生还在楼下待命,还请简老移步。” 除了简老面红耳赤,其余二老皆已反应过来。 分明从一开始就稳操胜券,却能放下身段给简老擦鞋。 此子宠辱不惊,恩威并施是个人物。 几日后,在临时召开的股东大会上,陆迟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一位成熟女士。 他不急不缓前行,一时竟无人敢对视,直至坐上空着的主位。 “有件小事,还需通知各位。” “关于集团旗下的房地产企业,不日将收购红潮地产,并由江红潮女士担任董事长与首席执行官一职。” “当然,各位若有任何困难之处,我可以代劳解决。” 陆迟和颜悦色扫过其他股东,眼神却很淡。 全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除了没出席的何大股东外,悉数到场,再无反对的声音。 关于香城房地产最大的两家公司合并,彻底迎来了一家独大的局面。 至此,尘埃落定。 “对,明天的飞机。” “你好好养病,医生方面照旧,我也打好招呼了。” “嗯,早点回来,何叔叔还在大陆等你。” 何晚古井无波的眸子泛起涟漪,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之后,陆迟去拜访了胡三,现在的庄园主人。 “三叔以后有什么打算?” 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胡三一时沉默。 老爷给他留下这座豪华庄园养老,自然不可能变卖。 他本就无牵无挂,如今更是孑然一身。 “要是一时半会没想好,不如跟我回内地?我家里清净,只有个小姑娘,性子讨喜您应该会喜欢。” “嗯,您要是闲不住就开家面馆,到时候装修方面我帮着参谋参谋,闹市区也好,安静地段也行,主要看您心意。” “三叔要是不介意的话以后我给您养老。” 听出并非客套,胡三为之呆愣良久,颇为感动。 说的难听点,如今失去任何利用价值,大可不必整这么一出。 但他自小就在香城生活,也不愿去那么远的地方定居。 “好意我心领了,我打算就在墓园附近开家面馆,偶尔还能去给老爷上柱香。” 第一百二十五章 查无此人(上) “坐在1号机的顾客,今天是您的生日,祝您生日快乐,万事如意,本网将为您送上一首生日快乐歌” 一时无处可去,赵今辞来到大学期间常去的一家网,电脑里放着最爱看的三国。 男人三十而立,今天注定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他掏出手机,下意识打开微信,很顺畅的翻到了陆迟的名字。 点进去,聊天记录一目了然,年复一年的习惯使然。 不同于群发的新年祝福,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新年快乐。 慢慢往上翻,这么多年来,对方却从未回复。 赵今辞回过神来,又看看自己的朋友圈,找到几张结婚照。 依稀记得当年跟学姐结婚,人是来过,因为后面在随礼薄上找到了陆迟的名字。 正出神之际,电话响了。 恰好滑到接通,没看清是谁。 还不等对面先开口,就迫不及待絮叨起来。 “先别说话,让哥来猜猜,今年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恕我直言,其实哥要的不是那些虚的,一声生日快乐就好。” 自说自话结束,赵今辞鼻头一酸,止不住的哽咽。 他心里很清楚,要论这世上永远不会忘记他生日的人,就只有那傻妹子。 预料之中的,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 当匆忙挂掉电话,赵今辞呆愣良久。 多希望,一切还没发生,多希望,一切还能重来。 妹子还活着,没跟老陆绝交,乔贝贝没走上那条路,与学姐也仍羡煞旁人。 上帝说,需要一个笑话。 于是,赵今辞诞生了。 自记事起,他就是个孤儿,彻头彻尾的孤儿。 流浪街头的日子不多,有幸被收养,因而认识了父亲。 那位温奶奶满面慈祥,带他去了第一个家。 村子偏僻又贫穷,人口不多,老人与小孩居多,倚靠农作为生,是典型的封闭式小农经济。 要说特别的人,村长卢姥爷不怒自威,赵今辞很怵他,堪称童年阴影。 除此之外,还有温柔体贴的黎老师,以及无所不能的父亲。 刚接触那会,小孩学习能力强,就跟着看上去最有主见的余甘,一同称呼他为父亲。 后来全校只有他们班最特别,高手班,一听就特别厉害。 赵今辞这个名字也是父亲取的,含义不清楚。 他也问过几次,可惜没能得到答案。 虽只有半年相处,受益匪浅,让他需要花费一生的时间去忘记。 可要说起对父亲的认知一无所有。 不知姓名,来历,何去何从,皆是一片空白。 就好像,本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半年时间很快过去。 父亲说,他要离开这里了。 既无情又有情,即便没有继续照料的打算,却为大多人安排了合适的归宿。 分别那天,三个女孩哭得梨花带雨,特别是班长李吱吱。 除了卿卿跟着温奶奶,父亲唯独没有给班长寻找收养家庭,最后还决定将其留在村子自生自灭。 班长虽不是他们这些人里最聪明的,却是最听话懂事,一直很想得到父亲的认可。 可不知为何,父亲一直很排斥她,甚至从来没抱过她。 赵今辞很想跳起来打他膝盖,注意力却被身旁的小男孩吸引。 余甘那臭小子凭什么能跟着父亲? 天才就了不起?天才就能获得特殊待遇? 但是说真的,赵今辞好羡慕。 他也明白,余甘与父亲的关系不一般,更像是亲父子。 赵今辞的第二任养父叫赵济民,为人迂腐老派,却待他极好。 童年无忧无虑,按部就班念完了九年义务教育,成绩不好不坏。 一直到高三那年,赵济民开始操心他的学业。 大手一挥,就安排他去一家补习机构念全日制,因而遇到了学姐乔耳。 中间还有个小插曲,信仰不婚主义的赵济民结婚了,对方是个二婚,带来一位看上去不好惹的小女孩。 总而言之,赵今辞当哥哥了,再缺乏经验也得开始有担当。 有关于父亲的那些记忆,也在不知不觉中,随着时间消散。 赵今辞十八岁那年,许了个生日愿望。 想见儿时好友,卿卿。 想法很突然,可过去那么多年,如今要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开始四处找人打听,就这样忙碌焦急了好些天。 赵欣然看在眼里,破例掐指一算,有过犹豫,还是在他房间留下一张便签。 包括女孩现在的名字,住址。 当晚,赵今辞看到了便签,最后认定是父亲显灵,毕竟无所不能的印象根深蒂固。 第二天,他就风风火火的去找乔贝贝。 那是一个老旧小区,类似于城中村。 楼道晦暗又破败,灰白墙面肮脏不堪,不知名腥臭扑面而来。 即便如此,掩盖不了心中的激动。 都说女大十八变,不知那个小女孩长成什么样。 幻想之间,赵今辞才拐过楼道角,就与一人撞个满怀。 短暂的怔愣,记忆与眼前缓慢重叠,拼凑出一个心动的瞬间。 很莫名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动弹不得。 十五年没见,容貌大变,可他就是觉得女孩似曾相识。 “卿卿。” 脑中百转千回,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问候。 晚霞透过缝隙,少女正倚在扶手,眉眼精致如画,瞳孔深处却藏着一份疲累。 半身裙搭配短袖,恰到好处的勾勒出玲珑曲线,一双大腿瓷白又匀称,浑身洋溢着青春活力。 乔贝贝下意识就想让道,清亮眼眸浮现疑惑,惊诧,最后转变为纯粹的欣喜。 “你是赵” “是我,我是赵今辞,好久不见。” 赵今辞有些腼腆,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 “是蛮久的了,这不是说话的地儿,要不你来我去最近的奶茶店,我请你。” 视野中满是少女纯洁的微笑,世间万物皆黯然失色。 赵今辞忙不迭点头,不自觉傻笑起来。 趁着放假,赵今辞往后几周,往乔贝贝那边跑的勤快。 时间并不固定,偶尔早上,偶尔下午,大概想一出是一出。 唯一令人遗憾的是,从未进过女孩的房子参观。 又是一日,带乔贝贝去商场里的哈根达斯专卖店。 比起赵清河的大手大脚,赵今辞生性节俭,却也存了不少钱。 最近这段时间,他时常带乔贝贝出去玩,游乐场,电影院以及美食街,几乎把开川逛了个遍。 没想太多,只是想把最好的东西捧给女孩。 夕阳余晖将尽,两人各怀心事,并肩漫步于老旧街道,逐渐拉长若即若离的淡影。 哪怕时光荏苒,赵今辞也渐渐唤醒儿时的纯真过往。 那时的他不善言辞,却喜欢跟乔贝贝玩过家家的游戏。 不同于假扮夫妻,而是公主与骑士。 那年阳光璀璨,他站在石墩上庄严宣誓,会无条件保护好自己的公主。 模糊的记忆里,当时父亲笑得特别姨母_。 “温奶奶的病好点了么?要是还差钱的话,我有很多。” 这段日子,听女孩讲述了这些年的过往,包括老人患病住院的事。 听到这,乔贝贝掩去眼中慌乱,摇摇头委婉拒绝。 “谢谢你的好意,不需要了。” “哦那说说你,准备考哪所大学?” “我,我高中就辍学了,后来参加工作再后来奶奶得病就” 赵今辞还想讲点学校里的趣事,愣住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脱口而出,“那你现在什么工作,工资高吗?” 沉默,无疑是最低薪的那种。 想来也是,高中肄业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呢。 “那我给你钱,你接着念书” 瞬间听不进去任何,乔贝贝撇过头,目光躲闪。 她定定心神,故作轻松道别,好似受惊的兔子逃窜。 “我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的冰淇淋,很甜。” 当时的赵今辞还不懂,不明白哪里说错了话。 更不理解女孩决绝的背影,到底意味着什么。 脑海不停回荡那喃喃细语,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 “我不要你的钱,以后也别来找我了,打扰打扰到我工作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查无此人(中) 自上次被乔贝贝赶走,赵今辞郁闷了许久。 小情绪来的快,去的更快。 当他再次来到女孩楼下,捏紧手中精挑细选的名牌手表,好像又有了底气。 他不懂花前月下,还是第一次给女孩子买礼物,感情方面也是一窍不通。 即便从小总会莫名其妙收到情书,或被陌生女孩拦住告白,总归缺乏正儿八经的恋爱经历。 这回端正态度道个歉,应该就能和好了。 随着迈过昏暗楼道,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真的,户型很不错,物美价廉,就是不知道前些天敲门老是没人。” “老哥够意思!质量好的话,回头一定请你喝酒” 赵今辞没听懂,对那方面的认知还未启蒙。 伴随一步步走过破旧楼梯,耳旁却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像是有少女在呜咽哭泣,又像是沉闷的鼓掌。 声音清晰又模糊,组合成一种说不出的契合。 “哥哥我们进去关上门好不好?” “别呀,哥哥也是老客户了,这样玩才有意思。” 嗓音略显熟悉,隐约还带有撒娇的意味。 赵今辞先是困惑,随后是不好的预感。 当终于拐过楼梯,下一幕却让他双腿发软,一时竟忘记了呼吸。 女孩扶着门框,上身粉白开襟衫,布料稀缺,设计独特,妆容掩盖住了原本的年轻优势。 即便如此,浑身仍保留着学生时代的青涩,清纯而动人。 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部轮廓,只露出一双麻木空洞的眼睛,再无昔日灵动。 恰逢晚霞驱散灰暗,为少女周身染上绚烂的色泽,衬得身材线条愈发惊艳,能轻易令人失魂落魄。 这一幕本是极美,如果能忽略她身后的人。 赵今辞死死握住拳头,指甲刺入皮肉浑然不觉,仍比不了钻心的疼。 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她甘愿堕落至此。 那毫不生疏的反应,显然不是被迫,更不是第一次。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记忆里那个爱哭的小女孩,与眼前摇尾乞怜的少女渐渐重叠,如镜花水月轰然炸裂。 那两人晚到一步,看清后会心一笑,拍拍赵今辞止不住颤抖的肩膀。 “小老弟也是冲她来的?我俩兄弟有急事,要不插个队?” 填满胸腔的怒意再也无法控制,赵今辞一把甩开束缚,转身一拳就揍了上去。 “给老子滚!” 附近派出所。 “你哥下手是真狠,三个大老爷们居然没打赢他一个!” 大概情况已经有所了解,赵清河神色如常,按规章程序交钱领人。 由于上面打过招呼,负责的民警也没为难。 当走出派出所,赵今辞表情阴沉,依旧没有缓过神来。 造成的冲击难以估量,足以留下无法抹去的心理阴影。 因此当以后撞见类似场景,第一反应是逃——发了疯似的逃。 “可以啊哥,开窍了,还学会在外面养女人。” 本觉莫名尴尬,赵今辞正想辩解,余光瞥见站在角落处的女孩,一脸担忧却不敢上前来。 也随着视线望去,赵清河拍拍他肩膀,难得语重心长。 “我都听妈说了,切记,不会说话就少说,多站在她的立场去思考。” “个人建议,要么给她一笔钱彻底断绝往来,要么先以包养的名义慢慢培养感情。” “赵今辞,你现在只有这两种选择。” 赵今辞还处在震惊中,赵清河已开着新买的摩托扬长而去。 他不理解,怎么会只有这两个选项。 亲眼所见远超认知的一幕,对于心智不够成熟的少年人来讲,无异于晴天霹雳谈何消化。 就算现在冷静下来,理由只是为了给温奶奶筹钱治病无法容忍。 不知何时,乔贝贝已走近前来,小脸泪痕未干。 赵今辞低头望去,好似出现幻觉,女孩仍然衣衫不整,满身狼藉。 对于这情有可原的遭遇,似乎该激发一些同情,却被嫌弃和憎恶的情绪占满。 明明是个阅历丰富的失足少女,却在他面前装的那么清纯可人。 “阿辞” 女孩泫然欲泣,亲昵的称呼,在此时愈显讽刺。 赵今辞如此愤恨着,青涩的初恋还未开始就已结束,她背叛了幻想出的一切美好,更愤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可如果能早几年找到她,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可惜没如果。 “你的事温奶奶知道吗?” “” “我会给你钱,但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干那个了。” 这些年节俭攒下的压岁钱和生活费,也有五十多万,足以让女孩摆脱困境。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很难察觉那心如死灰的状态。 好半响,乔贝贝仰起小脸,绽放出一个凄然的微笑。 “好,我答应你。” “那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重重点头,盯着赵今辞看了许久,似要将其刻在脑海深处。 接下来的发展,就如赵清河预料那般。 乔贝贝同意接受帮助后,隔天就带着温奶奶逃离了这个城市。 往后多年,赵今辞再也没见过她。 再次听闻消息,是在信息发达的互联网上,一个只会赔笑的小主播。 赵今辞的人生还在继续。 高考毕业后,他没能考上学姐所在的开大,只考了个普通一本。 却是福祸相依,结识了人生中第二深刻的男人。 陆迟,给人的第一印象,不算古板的好学生,性格也很好相处。 整整大学四年,寝室里的一系列娱乐活动,他都去的很少,也不参加什么社团,几乎就泡在图书馆。 关键还不显山不露水,除了成绩名列前茅,必要的人际关系也处理得不错,属于那种成功是必然的人。 赵今辞与其关系一般,突破性进展是在大一下学期。 那次跑网通宵,寝室其他人各有安排,一个人又没意思,于是只好叫上陆迟。 他是知道陆迟家境一般的,却没想过穷到网费都要提前规划。 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而接下来的一幕属实刷新三观。 “陆迟真有你的,来网就为查资料学习?” 才上了一个小时,又发现旁边的机子黑了。 “诶,你怎么把机子下了?” “没事,你玩你的,我看看就好。” 当时注意力都在游戏上,赵今辞也就没在意。 等到七八点离开网,学校离的不远,两人走路回去。 天气实在不算友好,凛冬已至,大清早冻得脸生疼。 一路走去,赵今辞这才反应过来,瞥了眼沉默的陆迟。 “你又不上网,干嘛陪我一晚上,是把我当朋友了?” “啊,确实对你挺感兴趣。” 赵今辞一阵恶寒,“恕我直言,我不搞基。” 却见陆迟笑得老实,一句话让他脊背发凉。 “你是入校成绩第一名,我是第二,想跟你学点东西” 后面说了些什么,赵今辞已经听不进去。 他从不知道这件事。 被默默关注了半学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有种令人胆寒的无所适从,就像被柯南里的黑影人盯上。 毕竟处于毫不知情,却又惊讶于坦然。 后来,两人还是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就陆迟失恋那会,还在网上牵线搭桥,给他介绍了赵清河。 虽从未听他亲口承认,起码赵今辞是这么认为。 老陆只是不擅表达,心里肯定也当他朋友。 毕业后,经过赵今辞多年死缠烂打,成功追到了学姐,并顺利订婚。 常言喜事成双,噩耗却在悄然逼近。 说起那傻妹子,行事放荡不羁,骨子里就是个喜欢到处惹事的主。 赵今辞还是很关心,也默默收拾过不少烂摊子。 可这一次,没有给他半点挽救的机会。 不良新闻闹得沸沸扬扬,花季少女跳楼惨死,究竟是为情所困,亦或另有隐情 死状很丑,不忍直视,警察说是从二十层高的大楼不慎跌落。 以前那么臭美的她,却连一张完整的脸都没有保存下来。 赵今辞收起万般悲伤,先处理好赵清河的后事,随即联系上了陆迟。 只因经过排查,离案发时间最近的,是推特上的聊天记录。 老陆一定知道些什么。 那天阳光和煦,却照不进赵今辞心底的寒冷。 为了收集更多线索,当即找上陆迟询问生前详情。 却不料态度坚决,声称一概不知,死活也与他毫无干系。 “你总是这样,不急不躁不慌不忙,好像天塌了都跟你没关系,稳重的让人冒火!” “陆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 赵今辞声嘶力竭,悔意涌上心头。 大学期间,枉他还想撮合两人,真是瞎了狗眼。 两人虽从未线下见面,却在网上无话不谈,后面无疾而终也就没强求。 最终争吵无果,陆迟相当严肃的强调。 “她还好好活着,新闻里那个不是她,不可能是她。” 赵今辞觉得他疯了,明显是逃避责任的表现。 最后两人决裂,从此分道扬镳。 离开前不忘口若悬河,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婚礼潦草结束,赵今辞踏上了寻找线索的道路。 起初还只是趁着闲暇,后来干脆放弃事业忽略家庭,全身心投入。 天道酬勤,多年努力不算一无所获。 起码查到了张台南,那个见过赵清河最后一面的男人。 前往约定地点时,赵今辞还不清楚,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关于赵清河,我感到很遗憾,她选了第三条路。” “不过当初会找上她也算是受人之托。” 细数开川权势滔天的男人,张台南一定是其中之一。 赵今辞忍气吞声,只询问委托人是谁。 他还算理智,清楚仅凭自己一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报复张台南。 “你若能陪我玩个游戏,一个月为限,结束后我会告诉你真相。” 赵今辞无法形容那道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怯懦的小白鼠。 “好。” 如此爽快出乎预料,张台南另眼相看,忽然间来了兴致。 自从业以来,他不同于圈子里那些俗人,从未违背职业操守。 那就是在规训期间,不会玷污猎物的清白。 “在游戏开始前,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你今晚能留下来。” 听上去莫名其妙,但为了探寻真相,还是答应了。 依旧令人惊讶又满意,张台南拍拍手。 “亲爱的,我们有新朋友了。” 很快,一位很是干练的女人从卧室走出,久居高位的气场,冷艳又高贵。 出乎意料的,黄女士先亲吻了下张台南,随后吻过赵今辞的脸颊。 一时间,赵今辞满头雾水,没搞清楚什么状况。 莫非这家伙如此豁达。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令人终生难忘。 张台南先饱含深情吻过爱妻,随后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 一个月后,赵今辞爬出炼狱,得到了惊人的答案。 同样,也付出了颠覆普通人想象的代价。 自那时起,他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再也不敢面对家里的妻子。 在医院调养了几个月,再度迈上了寻找父亲消息的道路。 即便再敬重父亲,想破天都无法理解其用意。 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查无此人(下) 多年奔波下来,眨眼已是而立之年。 这些年来,赵今辞发了疯似的从各个渠道打探消息,终究一无所获。 就好像,父亲本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连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又该从何查起。 而长时间的专注一件事,总是容易忽略很多。 岁月无情,当赵今辞反应过来,突然意识到学姐已过三十。 他有心弥补,选在结婚纪念日这天,精心挑选了不少化妆品衣物。 怀着莫名期盼,又想从爱妻身上找寻安慰。 长期聚少离多,所幸承父母荫庇,至少不用为生活发愁,自前几年赵济民退休,就和赵欣然搬去国外养老,留下了一笔用不完的资金。 可就如陆迟曾评价那样,少不更事,没有脑子。 当赵今辞满怀憧憬回到家,却发现鞋垫上多了一双鞋,不是他的。 不好的预感似曾相识,过往回忆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就在属于他和学姐的主卧内,衣衫不整,春光旖旎一室。 可笑的是,他是名正言顺的男主人,与那次情况本质上有所不同。 “对不起,我来的不是时候。” 被撞见荒唐一幕,却不见学姐半点慌乱,先让那野男人离开。 随后简单披了件衣服,走到宽敞的客厅。 既没有解释也没有认错,就像当年谈恋爱时永远掌握着主动权。 摆在赵今辞眼前的,只有一份离婚协议书。 “其实我们早就结束了。”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赵今辞很清晰的看到,学姐眼里闪过失望。 “我们结婚以来,你半年回一次家,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一年年的玩失踪。” “这就是你出轨的理由?” “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在你身上实在看不到未来。” 她沉默良久,最后只吐出一句,学弟,祝你幸福。 自结婚多年以来,太久没从她嘴里听到学弟二字。 那是无法挽回的青春年少,也为眼下支离破碎的婚姻划上句号。 赵今辞出奇的冷静,竟不觉那么无法接受。 也许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不顾妻子感受,不敢直面恐惧,一眼望到头的结局。 默默收下这份生日礼物,转身狼狈而逃。 “坐在1号机的顾客,今天是您的生日,祝您生日快乐,万事如意,本网将为您送上一首生日快乐歌” 挂断电话后,赵今辞还未回过神来。 抱着说不清的想法,他还是看了眼通讯记录。 未知号码,原来只是打错电话而已。 人的年纪上来了,就容易怀旧。 赵今辞又忍不住打开好友列表,逐一扫过,查看近况。 最后停留在大学寝室创建的群聊:神墓。 群如其名,不论沧桑变化,也不会有任何动静。 毕业后的前几年,偶尔还约出去聚聚,后来各自有了事业家庭,联系就少的可怜,当然陆迟不算。 不经意抬头,赵今辞怔愣之际,就见电脑上的鼠标箭头动了起来。 他对计算机技术一窍不通,只会最基本的操作,却也明白是被黑客入侵远程控制了。 当记事本打开,出现一行字:要想见我,半小时内花石酒,过时不候。 赵今辞神色疑惑,可心底又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这念头,让他心脏快要骤停。 果不其然,对方又打出一行字:忘了谁给你取的名字? 这件事,赵今辞从未告诉任何人。 是父亲,真的是父亲 现在开车过去时间差不多,他深吸一口气,先点了包烟压压惊。 很快,眼前一晃,香烟精准降落正前方。 “扫微信。” 扭头正准备扫码,余光闯入一抹黑色大衣。 “这么多年了,还是喜欢抽芙蓉王?” 认真算起来,也有七八年没联系了。 时间能改变一切,也能磨平那些创伤。 此刻相遇,已没有年轻时的满腔愤恨,唯独再见故人的感慨。 “堂堂陆总,这是当服务员体验生活?” “我去你家了。” “去我家,哈哈特意看我笑话来了?陆迟你真棒!” 赵今辞极力掩饰狼狈,却无法意识到眼眶微红。 没多言,肩膀被攀上。 “走,去喝一杯。” “老地方?” “当然。” 赵今辞下意识就想答应,又想起与父亲的相约。 若是错过这一次,也许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了。 苦苦追寻那么多年,为此失去一切,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我还有急事,下次再约。” “啊行,。” 赵今辞不禁望向那道背影,步伐缓慢,仿佛定格。 很莫名的,好似有一股死亡气息笼罩。 就好像这真的就是,人生中最后一面了。 强烈的后怕感涌上心头,来不及想太多,便已脱口而出。 “你请客!” 天色渐沉,万籁俱寂。 两人大学期间常来这家烧烤店,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照旧。 街道还是那条街道,味道还是那个味道,人也的确还是那个人。 但有些东西,注定无法挽回了。 有些人的感情本就如此,不过买个橘子的工夫,就已走远。 “真怀念我俩刚认识那会儿,彼此还保留一丝拘谨。” 赵今辞本就心事重重,一瓶接一瓶的酒下肚。 一心想醉的人,眨眼就进入状态。 就在他满面愁容被酒精吞噬,整个人难受得厉害,耳旁传来声音。 “找到了吗,那人是谁?” “谁,哪个绿我那个?哈,是个健身教练,就你这家伙遇事就跑的嗝肯定不是对手。” 胡言乱语之际,赵今辞感受到一道目光投来。 恍惚中,那道眼神很淡,弥漫着看不懂的寒意。 “我是问,害死赵清河真正的罪魁祸首。” “害死我妹子的不就是你吗?” 话音刚落,一扭头,就见陆迟不知何时已坐了过来。 随着逐渐靠近,近乎相贴的距离。 凛冬时节,甚至能感受到对方鼻尖喷出的热气。 赵今辞脑子昏沉沉,不由冒出一道念头。 这么近的距离,不是接吻就是要打起来。 可还来不及反应,脸庞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整个人顿时清醒大半。 “草你他妈别打脸!!!” 寂静长夜,赵今辞一下就蹦上桌子,两人很快打成一团。 一拳接一拳,没有人留手。 “陆迟你听我解释嗷轻点,儿子打爸爸是要遭天谴的!” 哪怕赵今辞心里明白,陆迟根本不擅动武。 可喝了太多酒,浑身乏力,已然不是对手。 最后,他像具尸体躺在马路边,陆迟则骑在他身上钳制住四肢,多次反抗无果也就放弃了。 就在快陷入梦乡时,耳旁才传来无可奈何的喘气声。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 赵今辞现在只想好好睡觉,不想说话。 “赵今辞,这世上没人能给你慰藉,只有自己可以。” “孤独,无力,弱小,往后的日子你要学会与自己抗争,学会向自己祈祷,为自己祈祷。” “所以,告诉我那人是谁?” 赵今辞头晕脑胀,只觉耳边唧唧歪歪的惹人烦。 他本想说出父亲的存在,许是顾及旧情,还是只吐露出二号凶手。 “恕我直言,那个张台南有权有势,很有手段,不好对付。” 喃喃细语到最后,抬起头仰望陆迟。 一定是角度问题,竟觉无比高大,仿若神明。 “怎么你要帮我?” “行啊,你要是有能耐,就去让那狗日的家破人亡,要是做到了我就原谅你,要是口嗨就别哔哔赖赖!” “陆迟,君子绝交,不放恶言,如果明天注定反目,不如今天便告辞。” 积攒已久的情绪尽数倾泻而出,赵今辞彻底累了,闭上眼陷入沉睡。 没能注意到的是,陆迟神色百般复杂,张张嘴,却是一个字也没有。 最近这段时间,被那个梦折磨到不成人形,精神状况几度崩溃。 除非有来世 “我来帮你出气。” 曾受过的那些委屈,必定让张台南加倍偿还。 冷风如刀子划过脸颊,赵今辞醒了。 眼前是宽阔的肩膀,脚步稳健,稳健的令人安心。 他心知自己已经醉了,又觉从未如此清醒。 “老陆,我真的好后悔。” “嗯。” “你说人有下辈子吗?如果真有,我想改变好多人的命运,阻止妹子的悲剧,还有乔贝贝,再就是不再打扰学姐。” “嗯。” “我知道没有,今晚一过,我俩就真真绝交了,以后见面别打招呼,谁先犯规,谁就得喊对方爸爸。” “嗯。” “你别说,这背还挺厚实,莫名有种安全感。” “嗯。” 隔天在酒店独自醒来,赵今辞想不起任何。 更没想到的是,那晚竟成了永别。 没过多久,就听闻了陆迟的死讯,没有外伤痕迹,连警察也查不出死因。 这世上,又只剩下赵今辞一人。 到头来,他还是成为彻头彻尾的孤儿。 往后十年,他活着就只为了一件事。 找出父亲的半点消息,然后指着鼻子质问,埋怨,倾诉。 即便,那本就是个不存在的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坦白局 此次回到内地,陆迟第一时间就联系上张台南。 由勾文起在电话里牵线,经过简单交流,最后约在一家高档私房菜。 陆迟刚下飞机,还没来得及回趟桃园,立马打车前往约定地点。 先前同居时,被赵清河监督着拿到了驾照,此次回来的匆忙也没喊赵今辞接机。 也不知那兄妹俩,是否有想他。 当进入指定包间,却不料张台南来得更早。 “张叔叔好。” 张台南笑着颔首致意,一番简单寒暄。 待陆迟坦然坐下,这才发现居然还有个女孩。 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许是最近才勾搭上的。 不过能在这种场合出现,想来很是看重。 随着菜肴上桌,交谈也步入正轨。 具体合作事宜就按勾文起的安排,其余两人没有异议,由他占大头40股份,陆张二人注资各占30。 因陆迟是个取名困难户,最后由张台南取名为台汐,不知何意。 等台汐娱乐传媒公司正式成立,香城那边还会陆续派富有经验的管理层,以及几位新星艺人过来撑场。 当正事告一段落,张台南蓦地话音一转。 “你可是疑惑,明明害了我儿子,我却一直没有对你采取任何措施?” 果然不出所料,早就看出端倪。 陆迟心头一震,下意识身子绷紧,转身就跑的强烈念头就快按捺不住。 突然把一切摆在台面,让他有刹那的惊慌。 以他对张台南的了解,但凡没有十足把握,绝不会草率摊牌,说明很大概率有备而来。 “小陆不必紧张,我不会伤害你。” 陆迟扯出点笑容,点头表示相信。 那个秘密极少人知晓,张台南此人并不忌口,男女不限,是个当之无愧的变态。 在他手中疯掉的猎物,没有上百也有八十。 即便曾在圈内登临巅峰,开宗立派的顶流地位无人能及,总归是需要从无到有的过程。 而诸多手段的改革创新,难免伴随牺牲,代价便是那些不听话的小可爱。 圈内公认的黑暗时期,其他玩家纷纷止损,更愿意把人送去陆迟那里深造。 哪怕成效缓慢,却素有温和之名,起码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张叔叔,当真不介意?” “放心,我没必要对你虚以委蛇。” 这话在理,陆迟仍有些犹疑不定,不再多问。 回想起先前的那几次接触,看自己的眼神毫无敌意,更像是长辈对小辈的宠溺纵容。 若是装腔作势,的确没必要。 但他终究是算计了张台南唯一的骨肉,所以很不理解。 除非在这个男人眼中,自己的分量要远高于亲生儿子。 这很不科学,又实在荒谬,可陆迟找不到更合理的解答。 “既然事情谈妥,张叔叔再见。” “不急,还有一事。” 哪怕伪装的再镇定自若,仍被捕捉到微表情上的异样。 “上次我曾告诉你,不同于圈子里那些俗人,我从不违背职业操守。” 说话间,张台南静静打量陆迟,好似在找寻半点松懈。 “你若喜欢,正好完璧归赵,可过了今晚,我很难保证她的清白。” “不必了。” 待陆迟快步离去,张台南收回目光,随后望向身旁静坐已久的女孩。 “还是忘不了他?” 赵清河表情看不出什么,微微点头。 从进门开始到离去,就没有正眼看过她,像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短短一月,尝试过新鲜,满足过刺激,同样也认清了内心。 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张台南点了根烟,不时用大拇指蹭蹭烟头。 这无疑是他入行以来,最失败的一次杰作。 哪怕各种手段频出,也抹除不了脑海里的那道身影,就像被人打上了牢不可破的烙印。 他能想到的最大可能,有个水平不亚于他的人提前调教过。 可从女孩身上得到的反馈,又是初次接触那些手段。 很快回过神来,张台南心中有了计较。 “没关系,今晚我为你准备了新生仪式,到时不论你选择哪条路,我都不会干预。” 话虽漂亮,他无法容忍自己的失败,只好采取强硬措施。 本是爱屋及乌做个顺水人情,可既然那孩子不要这份礼物,也就失去了保留价值。 街道华灯初上,人头攒动。 入眼皆是繁华夜景,陆迟漫无目的一路走去。 他想了下,还是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地方。” 这是两人曾经最常来的烧烤店。 这辈子考上开大,隔着一个区,反倒没什么机会来这里。 街道还是那条街道,味道还是那个味道,人也的确还是那个人。 但有些东西,注定无法挽回了。 就如赵今辞所言,所谓友谊,无非看谁买橘子勤快。 陆迟特意选了露天桌,更能感受繁华闹市。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装的好,原来只是你不愿挑破罢了。” 人未到,声先至。 陆迟没搭理,喊来服务员,先来二十瓶江小白。 赵今辞入座,难掩惊讶,“还有谁要来?” 他最多喝点啤酒,而陆迟则属于不会喝酒的那类人,也就两瓶啤酒的水平,更别谈烧喉咙的白酒。 “上次你喝我看,这次反过来。” “恕我直言你喝麻了别打人。” 话是这么说,赵今辞还记得仅有那几次,陆迟喝醉后会特别安静。 菜还未上桌,陆迟开了瓶酒,豪爽的一饮而尽。 “看不出来啊藏得这么深,老陆海量!” 赵今辞起初还能说些俏皮话,渐渐有心相劝,却是沉默。 短短几分钟而已,十瓶见底,差不多两斤的量。 哪怕是机关内那些老油子,喝这么急也受不了。 “呸,真他妈难喝。” 再次饮完一杯后,如同火烤的喉咙早已麻木。 陆迟望向地上七倒八歪的酒瓶,又喊服务员拿上一瓶醋。 “愣着?开酒!” 赵今辞已清楚眼下是闹哪一出,默默开酒。 等到烧烤上桌,许是酒劲上来,整个人低沉下来,只安静自饮自酌。 酒过三巡,二十瓶江小白尽数解决。 赵今辞始终观察陆迟情况,一有不对劲,立马送医院。 还准备先去结账,人刚站起,就被按住手臂。 “我想方设法告诉自己,欺骗自己,你忘了以前的那些不愉快。” “是,就算你想害我,我依然愿意去相信你。” “赵今辞,你真是刷新了我对你的认知,没想到你已经扭曲到这种程度。” 讲述之际,陆迟神色微醺,目光漂浮,却始终声音平缓。 下一秒,毫无征兆的爆发。 “那是你妹妹!!!” “是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好的妹妹!” “你恨我,报复我,跟她毫无关系!” 陆迟忽然笑了下,却是面色苦恼,使劲抓了把自己的头发。 “你不懂的,没人能在他手里撑过一个月,哪怕是我也没那底气。” “他会一次次摧毁你的三观,又一次次重建,直到满意的心理预期。” “最后,要么疯掉沦为欲望的奴隶,要么脱胎换骨成为另一个人。” 赵今辞张张嘴,却被陆迟挥手打断。 “你忘了,你已经忘了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全他妈是放屁!” 絮叨之际,陆迟起身,脚步虚浮,眼神恍惚,好几次没站稳。 哪怕嗓子干哑,依然大吼,“来我问你,你当真不愧于心,你当真做到了?!” 赵今辞呆愣良久。 两世为人,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陆迟。 在他的认知中,陆迟的出生设置里面,根本没有添加愤怒的情绪。 “赵今辞,说真的,你让我太失望了” 话音刚落,再也维持不了站立,直挺挺倒了下去。 赵今辞只愣了瞬,神色惊慌的掏出手机。 “急救中心?!这有人要死了” 开川第一人民医院。 病房内,赵今辞坐在床边,低头望向还未醒来的陆迟。 有些话,也只有在此时吐露。 “你说的对,我还恨你当初的不管不顾,我想让你也体会追悔莫及的痛苦。” “老陆,因为你根本就不清楚在我身上发生过什么。” “我尝试过阻止,你也知她性子,决定的事不可能更改。” “但你放心,我当时问过妈的意见,断言不会再出问题。” 电话响起,既然人到了,赵今辞放心离去。 “而且妈的原话那关乎到你的执念,你必须往前走,她才有一线生机。” 半响过去,鼻尖冲入消毒水的气味,是医院特有的标志。 陆迟意识回笼,缓缓睁开眼。 当余光扫去,只看见徐飞扬。 “是赵今辞给我打的电话,说你醒后不想看到他。” 陆迟仍有些难受,咳嗽几声,捂住额头,望向天花板的双眸无神。 “嗬,怎么不告诉他?” “没必要。” 徐飞扬挑眉,“你为他付出了那么多,总该让他知情。” 张台南是何等危险人物,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至于这一世,更是背负了太多,牵扯出太多人的命运。 “我明白,你是不想把他卷进来,可他也已经” “告诉他就能以此为借口,减轻我犯下的罪孽?” 一顿,陆迟随手扯掉点滴管,走下病床。 “是我自己承诺的事,本就与他无关。” 徐飞扬心生不忍,不禁望向远去的那道背影。 “就算没有你,上辈子也是因胡乐而坐牢。” “所以啊那是他们的命,也是我的命。”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念疯魔 正值金秋,街道两边种满高大的梧桐树,掉落一地金黄。 微风拂过,好似卷起一场绮丽梦境。 一家酒店的临时停车位上,停靠着一辆黑色宝马。 陆迟躺在靠椅,正操作着笔记本电脑。 大学期间就着手创业,曾与好几家公司合作开发项目并取得成绩,毕业后,一切发展顺遂。 作为炙手可热的互联网新秀,最近在行业内赚足了风头,身价也在稳步提升。 常言商场得意,情场失意。 从前几年与何晚分手开始,偶尔也会冒出些追求者,却始终缺乏心动的瞬间。 不知出于什么念头,陆迟打开推特,轻车熟路的找到用户“34d呢”。 主页签名惹人注目:不约不卖,随缘更新,你可以欣赏我的身材,但永远走不进我的内心。 粗略浏览过去,最后发表的推文已是一个月前:不新鲜了,拜拜。 好歹坐拥五十万lsp粉丝,听闻锁推后,底下评论不禁纷纷猜测。 稳重的网友:退圈了?可惜。 口嗨的网友:内幕爆料,已经被人包了。 单纯的网友:真的假的,她不是没下海吗? 正常的网友:老哥借一步说话。 理智的网友:天知道,网络和现实不可混为一谈。 各种离谱猜测来的毫无根据,几乎全凭臆想。 陆迟逐渐回过神来,想起与赵清河认识的全过程。 老赵自以为隐秘措施做得很好,实则他早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哪怕从未露脸。 多年来,两人谈天说地,近乎无话不谈,却总是少了点真诚。 就如那位网友所言,网上线下那是两码事。 正回忆之际,突然有人发来私信。 “老公,今天我要去见个人呢。” “谁?” “哈,一个很有趣的男人。” 末了还发来笑脸表情,“比你有意思。” 陆迟被噎了下,虽未明说,大概就是她口中的亲哥了。 这些年来相谈甚欢,多少了解对方情况,虽不知故事真假。 想了下,还是说了些苦口婆心的劝诫。 对方一心寻求自由,恐怕最后终被自由所困。 半响那头才回消息:我有点犹豫,要不我俩去领证闪婚?我现在就在开川。 刚喝的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陆迟缓了下,只当笑话听。 两人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一旦走进现实,大概率无法像现在这般自然相处。 再者多年认识下来,他熟知女人放浪形骸,口无遮拦,只不过是日常调戏,至多一时冲动。 就在陆迟关掉电脑的瞬间,一辆白色宝马从车旁驶过。 “快看,那女人是不是她?” 不知何时,有位白衣男子凭空出现在副驾驶。 白衣白裤,一双桃花眼尽显深情,模样与陆迟无异。 但只有陆迟能看见。 他扭过头,定睛看了男子好几秒,随即往车窗外望去。 街边站着一位红色格子短裙女人,虽戴着黑色口罩,可他莫名确信女人在笑,而且是在对他笑。 还未来得及回味那双妩媚的眸子,就见红裙女人俯身钻进了白色宝马。 “是又如何?” 白衣男子闻言蓦地咧嘴一笑,眨眼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 “啊,可惜了。” 夕阳余晖将尽,穿过一座高楼大厦直射到一间办公室内,衬得一室清亮。 办公椅上,张台南上下打量眼前的妩媚女人。 经过一番针对性洗礼,愈发摄人心魄,言行举止散发着别样魅力。 哪怕答案早就公布,至今不敢相信仍能坚守本心。 “并非恭维,你是我接触过的,心境最稳固的女性,始终不曾迷失自我。” “所以,你一直很想征服我呢。” 张台南不置可否,向后拍拍手。 这是他从业以来经手最完美的艺术品,同样也是最失败的杰作。 没能完成老友的委托,于他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 “相比你的身体,我更希望探索你的内心。” “令人遗憾的是,能征服你的那个人不是我。” 话毕,好几个膀大腰粗的男人走了进来,裸露在外的肌肉尤为可怖。 面对这一幕,赵清河好似没有意识到危险处境,不见半点惊慌,反而笑得花枝招展。 “啊哈,等不及要翻脸了?” 张台南背过身,神情略表遗憾。 “道阻且长,我愿上下而求索,非是缺失耐心,只是你已经失去了任何价值。” “但不管怎样,初识之际我就告诉过你,你自始至终都拥有选择的权力。” “现在,自己选。” 左手天堂,右手地狱。 “我与老友相识二十余年,他不近女色,视钱权如粪土,却独独对你起了兴趣。” 前段时间,忽然接到老友的委托单,让张台南失眠了好几个晚上。 赵清河皮笑肉不笑,“那么,我应该感到荣幸?” 看张台南很正经点头,她忍不住翻翻白眼。 “没追求没欲望的老男人,活着跟行尸走肉有区别?” “不,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也是世上最独特的,如今作为残次品的你,已经没资格去了解他。” 语气再平静不过,张台南却蓦地话音一转。 “不过我近来得到消息,他在外面还有个私生子,与你年岁相仿。” 赵清河心下了然,大致能猜到是某个高干子弟,作为礼物赠予。 第二条路则是眼前这几个虎视眈眈的壮汉。 她简单的权衡利弊,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可一想到某个人,身心又放松下来。 两条路都不够满意,也从来没人能逼她。 “你知道,我一直在追寻自由,同时也不断尝试新鲜事物。” 渐渐地,慢步走到窗边,从容而优雅。 她脱掉高跟鞋,攀上悬窗,坐在上面随意的甩着脚丫,气定神闲的等待命运降临。 仿佛预料到什么,张台南安静见证,眼神制止了饥渴难耐的手下们。 从一而终,若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似乎也不错。 宁为玉碎的戏码足够俗套,却能绽放出极致的美感,哪怕只有一瞬。 “不可否认,我在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一开始也是我自己选的这条路。” 区区二十楼,楼层不算特别高。 冷风刮过脸颊,碎发挽过耳后,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但是呢,我心里住着个老实男人,他性子传统,最是看重贞节” “我实在是很失望,竟连你也沦为俗人,那只是男人用来奴役女人的说辞而已。” “是呢,以前的我,从来就没在乎那些” 赵清河沉默了瞬,整个人突然平静下来。 “一直没体验男欢女爱,不过是没遇上那个人,那个值得我献上身心的男人。” “哈,其实我很恐惧那个人的出现,他会摧毁我的高傲,限制我的自由,却又期盼能被彻底掌控。” “他不说我也清楚,肯定视我为放荡的坏女人,那么” 说到这,赵清河蓦然回首放肆大笑,挑衅意味十足。 “啊哈哈我就偏要选这条路!!!” 话音刚落,她毫不犹豫就跳下去。 “据悉,昨晚八时许,一女子从xx区xx街写字楼高坠,经抢救无效死亡,警方已展开进一步调查” 昨日的回忆纷至沓来,当时车就停在那附近。 死者身份仍在核实中,直到看见黑色口罩,陆迟及时关掉电视,随手扔掉遥控器。 世界安静了。 “不是她。” “是她,就是她。” 耳旁忽然传来低语,陆迟愣了瞬。 那道声音又出现了。 “她为你保全清白选择赴死,只为了那可笑的贞洁。” 古往今来有很多刚烈女子,在如今这个社会,还能视贞节如生命的,也确实存在。 但赵清河一定不是。 她为人放浪形骸,做事不加顾忌,却最是懂得权衡利害,委曲求全。 就算是面对颠覆想象的境况,会选择最优解,事后也不会寻死觅活。 只要这条结论无法推翻,从各个方面各个角度。 那个女人就不可能是她。 陆迟这样告诉自己,如此反复。 还有,她那么一个爱臭美的人,怎么可能选择这样的死法。 从二十层高楼跳下,最终脸着地,血肉模糊难以直视。 短暂的沉默。 “你在逃避?” “我只是阐述事实,何况她你是谁?!” 陆迟突然反应过来,下意识抬眸望去,是那位白衣男子。 “你在逃避。” “没有。” “你心里很清楚,她已经死了,而你曾有机会救下她,在过去很多个时间点。” 陆迟倏地从沙发暴起,跨步上前,死死掐住那人咽喉。 “闭嘴!我说不是就不是!!!” 脖颈传来窒息的痛苦,几度陷入昏厥,表情难受至极。 半响,陆迟瘫倒在冰凉的地板,狼狈的大口喘气,止不住的咳嗽。 那道声音终于安静了。 人生不是做料理,等一切万事俱备才下锅。 直面内心的怪物也是。 就像曾经那么多年来,做一件事做一个选择前,总会做足万全准备,包括各种情况下的应对方案。 但陆迟知道,不能再等了。 现在,立刻,马上。 街上车流如织,行人若即若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也有自己的使命。 在前往远方集团总部的路上,陆迟前所未有的冷静。 世上没有如果。 如果他早就接纳全面的赵清河,如果他多花点心思在赵清河上,如果最后一次交谈,他答应和赵清河见面,如果赵清河晚一步上车,他早一步回头。 也许,结局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可是毫无疑问,这世上从没有后悔药。 “就算有,也在我手里。” 第一百三十章 狗与绳 月色透过窗台,洒下一地斑驳陆离。 宽敞的办公环境,飘散熏香的气味,染上暧昧的色泽。 落地窗前,女人一身纯黑齐膝连衣裙,圆润光腿搭配高跟,性感的无可救药。 后背镂空的设计,如玉蝴轻挥翅膀,瓷砖地面反射滑腻的肌肤,优雅而夺目。 头顶灯光流转,为她周身覆上绚烂的光泽,披散开来的亚麻色长发,掩盖不了眉眼间的妩媚。 “决定好了?” “是,既然没人要我。” 多少听出赌气的意味,张台南心里只觉有趣。 他不再多言,走向隔间,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件饰品。 那是一条皮质项圈,做工精致,泛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气息。 “这是我曾经亲手猎下的猎物,一头北美野牛。” “从今天开始,它属于你。” 项圈很漂亮,有一朵火红玫瑰嵌在中央,底部还有个精致小铃铛,黑色牵引绳细长又轻巧,顶端带子上刻着赵清河名字的缩写。 晃神之际,赵清河回想起儿时养过的那条小狗。 一直很听话,某天却突然抛弃了她,再也没有回来。 一方面是深藏心底不为人知的渴望,另一方面标志着属于她的归宿即将来临。 她的身子本就敏感而直白,还未触碰时,浓厚的刺激就已在脑海里蔓延开来。 皮革传来的冰凉触感,却让空气变得燥热起来。 当牛骨压扣被扣牢,清脆铃铛声在平静中响起,在外流浪多时的狗狗终于找到了家。 “你在等他,我也在等。” 赵清河眼中哪有半分沉沦,惬意的躺沙发上,凹凸有致的身材一览无余。 她正把玩着手中牵引绳,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满是跃跃欲试。 “是,我有男人,而且他快来了。” “不出所料,果然是他提前驯服了你。” 赵清河不置可否,不经意抬头望去,怔住了。 张台南也正注视着她,那眼神,竟像是看儿媳的愈发满意。 出神之际,就已走上前来,似乎想伸手感受下牵引绳的质感。 霎时清醒,赵清河护犊子似的,“这玩意儿不是给你用的。” 张台南哑然失笑,摊摊手,退后到安全的距离。 就在此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 是秘书打来的,跟了他十几年,处事圆滑性子沉稳,却是破天荒的语无伦次。 “张张总,您猜谁来了?是陆先生来公司了!天哪又见到偶像了,当年算无遗策的远方二把手” 秘书鲜少失态,此时却是情难自禁,滔滔不绝讲述起那些年的传奇事迹。 张台南也难得偷笑,最后只简单说领那人来这里。 老友向来秉承低调原则,几乎很少露面,从千禧年开始更是彻底不问世事。 白天陆迟依旧不信他,关于算计张度玮的那件小事。 至于为何不插手,也不关心初衷,理由再简单不过。 面对那张跟老友年轻时相差无几的脸,连心都要软化了,又谈何生气。 区区亲生儿子,根本无伤大雅。 赵清河一直在暗中打量张台南,只觉莫名其妙。 自从接了通电话,神色就变得无比柔和。 还想开口询问,门外传来恭敬的声音。 “陆总这边请,张总就在里面等您。” 赵清河反应很快,动作更快,眨眼就进入状态。 所以当陆迟推门进入,看到的就是如此一幕。 从侧面望去,女人双膝跪在地上,勉强可以理解为瑜伽姿势。 除开脖颈处的项圈饰品,手掌托着牵引绳,似将要献上一切。 分明穿着定制的高档套裙,气质远超同龄人,姿态却是卑微到土里。 至于那神色,已经不能用含情脉脉来形容。 而是面对最爱的人时,全身心的包容,无条件的奉献。 每一次抬眸,每一次吐息,乃至每一次心跳,皆为眼前人而存在。 诚然,陆迟曾在很多女孩身上发掘这种状态——发自内心的臣服。 玩鹰者,终会被鹰啄了眼。 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分明有不止一次机会挽救,却总是来迟。 说不出的感受,心里空荡荡,像是缺失了很重要的一角。 一时间,控制不了这种情绪的滋生发芽,更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又该往哪里去。 半响过去,陆迟就这样站在门口,与匍匐在地的赵清河对视,谁也没有移开视线。 “跟我走,我只说一次。” 赵清河只是摇头,“不走,除非你牵我走。” 这个牵,不是牵手。 陆迟一点没犹豫,直接转身就走。 “陆迟你敢!” 脚步不停,伴随一声轻嗤。 “陆迟你走,你走了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赵清河也不知道,怎会说出如此幼稚的话语。 几步外的悬窗,抬眼望去夜色漆黑,好似深渊那般令人着迷。 陆迟这才停下脚步,神色说不出的冷。 他心口一颤,大脑还未下达指令,腿脚已经自己动了起来。 临近年关天气寒冷,还穿这种露背裙,先脱下大衣给赵清河披上,随后不由分说的抱了起来。 既然都是丢脸,公主抱总比牵着一条狗要好。 赵清河顺势搂住陆迟脖子,神色满是讨好,不时用鼻尖蹭蹭。 “张叔叔,打扰了。” “慢走不送,没事常来玩。” 张台南眼底笑意愈浓,就像看了一场小两口闹矛盾。 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间想到一件事。 要是这俩人结婚,不就又能见到老友了。 忽略各种怪异目光,一路走到地下停车场。 陆迟打开车门,随手就给赵清河扔进后座。 “脖子上牵根绳子,不仅影响市容,还会招来其他小朋友非议。” 难得拿出耐心,那语气,就像教导懵懂的小学生。 赵清河听笑了,“你看我像是在乎别人眼光的人?” “那你不如裸奔。” “好啊,只要老公乐意。” 看陆迟神色愈发难看,赵清河觉得有必要强调这件事。 “我还是干净的,也没让人碰,开始前就跟他提了条件,只是教我一些新奇玩法,这不为了以后跟老公的丰富互动。” 陆迟心知肚明,只叹口气,“脸又不脏。” 从某种意义上讲,张台南还算绅士,在彻底翻脸前,不会作出有失身份的强迫措施。 至于上个月都发生了什么,细至每日课程,他自然一清二楚。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个。” 没必要说,是因为根本不在乎。 赵清河心中一顿,只觉依然摸不透陆迟的想法。 所幸上回已经实验出来,哪怕嘴再硬,亲上去也是软的。 “上次你承认跟他有仇,我这不是牺牲小我,刺探敌情嘛。” 陆迟冷笑,“这就是你为自己找的借口?” 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更多是为满足自己的本性,追寻刺激,尝鲜的初衷。 “赵清河我告诉你,但凡换个人,你不仅会失身,最好的结果是变成人尽可夫的婊子。” 一回生二回熟,从没有天生的荡妇。 因此,就有了张台南那种人的存在,况且取向特殊,不会轻易被欲望击穿意志。 这话听着重,赵清河偷偷翻到副驾驶,略微不确定。 “你好像很在意我的清白?” “你认为我不应该在意?” 踢皮球似的回答,却让赵清河心情舒畅,语气放软。 “老公放心,没人能逼我,真到了那时候,大不了我就” 唇瓣被堵住,眼中惊多于喜,跟见鬼了差不多。 这还是陆迟第一次主动亲她。 哪怕是共赴巫山的那晚,也从未表现出半点爱意。 可这个简单的吻,那么引人沉沦。 接吻是一种很奇妙的互动,唇瓣的触碰,缱绻的缠绵,可以将纯粹的欲转化为情,只留下怦然心动。 当两人分开,赵清河眼眸迷离,又觉不能得寸进尺。 于是脱下那件大衣,铺在了双腿上,幸好穿的是裙子方便操作。 陆迟还以为是怕冷,随手开了暖气。 “其实他会的我都会,他不会的我也会。” 话一出口,就觉不妙。 “真的?你早说啊!” 赵清河想也不想就信了。 她没有问什么时候接触到,毕竟陆迟还未满二十。 每个人都有秘密,再者从小就在最大的bug膝下长大,接受能力远高于常人。 “张台南说的玄乎我没听懂,大概意思是你之前对我进行过调教?” 陆迟皱眉,“赵清河,我不喜欢那个词,也不认为跟情调有关。” “那你对我做了什么?讲真,我都忘了什么时候对你动心。” “顺其自然而已。” 看赵清河一副誓不罢休模样,陆迟放缓声音。 “不过四种感受,无一例外,每个人都需要” 分别是存在感,安全感,成就感以及幸福感。 只要切身感受过一次,就能悄无声息在脑海深处留下烙印,堪称最温和的手段。 逐渐回想起过往的相处种种,赵清河妩媚一笑。 “哈,在了解之前,我还以为会很庸俗下流,现在摸到冰山一角,干你们这行的还挺讲究。” “别把我和张台南混为一谈,至于你说的那种,以后会很普遍。” 当下年代圈子知名度低,玩家稀少,却相对高质量。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门外汉一股脑闯入,却只浮于表面。 依葫芦画瓢专注于享乐,唯独将“形”发扬光大,大多止步于小孩摸爬滚打的阶段。 赵清河只觉深奥,换了种说法,“那就是主攻方向不同,他着重于人体上的研究,你攻心为上。” 不过附庸风雅,本质上见不得光,摆脱不了低俗二字。 于是陆迟扭过头,垂眸望向副驾驶上的精彩表演。 “所以,你学会了怎么弄脏我的车?” 赵清河脸一红,既被发现,将腿上用于遮掩的大衣拿走。 转身贴近他耳旁,嗓音魅惑,“好嘛,那我也让老公开心开心” 不给半点得逞机会,陆迟冷下声音。 “别乱动,安全带系好。” “我们现在回家?” 陆迟想了下,直到现在还没回过家,只在桃园开了辆车出来。 “先去商场逛逛。” 第一百三十一章 狼与羊 开川客流量最大的百货商场,人头攒动。 打着为家里小姑娘挑礼物的旗号,一路上各种消费。 从各种小裙子衣物,到进口零食小玩具。 赵清河始终耐着性子帮忙挑,却多少闷闷不乐,也知今天情况特殊不宜贪心。 当走进一家高档女装品牌店,又有些难言的期待。 这类店铺的客户定位精准,走的高端路线,因此客流量稀少,眼下更是门可罗雀。 察觉到希冀的目光,陆迟站出来,按自己的心意选了几样。 “这件紧身夹克,那条休闲裤,还有这双运动鞋。” 导购员挂满职业化笑容,“先生好眼光,这几种款式最流行,搭配起来更是百里挑一。” 陆迟只是疑惑看她一眼,很老实摇头。 “就那三样不要,剩下的各来一件。” 干这行主打的就是脸皮厚,更何况这么大的单子,多半这辈子仅此一次。 导购员从善如流,丝毫不觉尴尬。 “嗨呀,流行就特容易撞衫,还是先生考虑周到,这位小姐真是好福气。” 赵清河默默在一旁听,差点没绷住。 看陆迟淡定刷卡并告知送货住址,当走出商场,难免心生不解。 “是打算把我一脚踹开?突然这么大方好不习惯呢。” “你以前说过,心情不好就会大肆购物。” “我跟你说过这个?” 陆迟没解释,朝夜色走去。 人流量庞大的步行街,冷风拂过,目之所及华灯初上。 给赵清河紧了紧大衣领口,漫不经心开口。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穿丝袜?” “哈据我观察,老公好像更喜欢纯天然光腿。” 丝袜除了御寒,还能修饰腿型,掩盖各方面不足。 显然是光腿的要求更高,赵清河对此很有自信。 “赵清河,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朋友还是恋人。” 闻言怔住,赵清河竟有些紧张起来,很认真的思索了下。 “你这是,跟我表明心意?” “嗯。” “世上总有比你更好的男人,但你只有一个。” 看陆迟神色稍缓,她却语出惊人,“恋人的位置我不稀罕,情人就行,犬系的那种。” 相比其他宠物,小狗显然最为忠诚,一根骨头就能满足。 说着说着,双手环住陆迟腰肢,很自然将脑袋埋进胸膛。 “我可以做个好女人,但不会收敛,更不会因你去放弃自由,甘愿被束缚,希望你能理解。” 陆迟目光复杂,好像看见那千娇百媚的外壳剥落,露出里面病变的根源。 自从作为这个社会的少数人,他接受能力逐步提升,也接触了很多阴暗面。 人生得意须尽欢,放纵自我,欲望嘛,谁没有? 每个人的内心或多或少都住着一个恶魔,只不过,缺少放它出来的机会。 “很难理解?有人爱吃,有人爱玩,有人安于平淡,也有人追求刺激。” “所有的爱好不过是被社会环境所限制,几乎都有那么一个不被认可的,因此有人藏着掖着,也有人勇于展露。” 可在人类社会,根本不存在完全割裂于他人的个体,每个人都是在与他人的关系中塑造而成。 陆迟有了头绪,还没张嘴就被赵清河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每个人并不是单独存在的个体,不可能完全脱离社会。” “而做出的那些事就算自己不在意,却会对身边人造成影响,可那不就是我所说的社会限制那一部分?” 陆迟只好沉默。 如此条理清晰的反驳,他很难联想起方才那只趴在地上的恶犬。 “但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在你获得了极端自由的同时,也就失去了对你本身的保护。” 自由是一把双刃剑,这道理早先就说过。 赵清河很执拗,仰头妩媚一笑,“你想用道德伦常裹挟我?” “只是做人的基本。” “可我要是不想做人?” “不做人,你” “我想做老公的狗。” “我不缺狗。” 简直不可理喻,陆迟轻轻推开赵清河,自顾自往前走。 赵清河不急不缓跟上,很亲昵挽住他手臂。 “那你保护我啊,如果自由是把双刃剑。” “保护好你的女人,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 没得到反馈,赵清河神情低落下来,忽然讲起儿时丢失那条狗的故事。 一直很听话,某天却突然抛弃了她,再也没有回来。 连衷心的小狗都会如此,更遑论人。 一般人可能听不懂,更无法理解。 但陆迟也没听懂。 “很简单,既然找不到那个人,就试着自己去成为。” “陆迟,我希望你能接受全部的我,作为约束我的缰绳。” “同样,这也是我最后一次问你。” 气氛烘托到这,要是还拒绝,指不定干出更惊天动地的事。 罢了,反正是一种象征性的妥协。 “随你,不过别想跟我玩那些出格游戏,我只是个普通人,仅此而已。” 赵清河眼中跳动的小期待,没能逃过陆迟眼睛。 当年本就是为了接近张台南,背上道德败坏的骂名,谈不上忍辱负重,至少内心并不情愿。 一路上,他收集了太多离奇曲折的故事,也见证太多女孩性情转变上的反差。 有人被金钱迷了眼,有人为权势低头,有人觉醒骚浪本性,还有人相信所谓的情感倾注。 如今不用再走上那条路,自然不愿重蹈覆辙。 赵清河也明白见好就收,欣然点头。 不知何时,两人如寻常情侣般散步,已走到附近广场。 眼看不远处有公共厕所,赵清河撒娇似的要进去方便。 陆迟只说速战速决,心如明镜也懒得拆穿。 天色渐沉,附近只能看见零零散散路人经过,公厕更是无人问津。 所以当里面传出急切的呼救声,陆迟尴尬癌犯了。 “啊啊有流氓!老公救命” 还是熟悉的配方,换地不换词。 只犹豫几秒,还是厚着脸皮闯进了女厕。 “赵清河,你小时候应该听过狼来了的故事。” “我是大灰狼,老公就是天真的小绵羊。” 赵清河正背着身子激战正酣,惊鸿回首望来,那双妩媚的眸子摄人心魄。 “啊哈,不论多少次,老公也不会不管我的,对吗?” 陆迟叹口气,就抓准了这个点得瑟。 刚准备转身去外面等,忽被拉住手臂,触感滑腻。 “我想在这里试试,以后还要解锁更” 此地修建的公厕空间不算大,隔间逼仄,很难施展拳脚。 “回家再说。” 不容置疑的拉人离开,却听外面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逐渐逼近,陆迟已经想象到接下来的画面,被人当作猥琐变态。 最后,自然是被赵清河拉进了隔间,并锁上门。 嘶 很难想象,陆迟有朝一日竟被堵在女厕欺负。 关键还不能吭声,被发现只会更丢人。 天时地利人和,完美造就了眼下的处境。 每一秒都是煎熬,终于听到脚步声远去,赶紧整理好衣物,硬拉着一脸回味无穷的赵清河离开。 推开门,迎面就撞上一双杏眼,小脸挂着纯真至极的笑。 “” “哥哥,你们在里面躲猫猫吗?” 赵清河还没见过年姚,很自然擦拭嘴角,“小妹妹是” 小姑娘拖着行李箱,可怜巴巴惹人怜,看样子是离家出走。 实际上,就凭她那造物主偏袒的倾世容貌,娇小的个子很招人疼。 也可以理解为见色起意,眨眼间,赵清河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呵护把玩。 “姚姚又被赶出家了,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哥哥。” “哈,姚姚乖,姐姐做主了,跟我们回家住!” 见赵清河母性光辉泛滥,陆迟黑着脸,还是没发表意见。 既然明说被养父母赶出家门,又不能熟视无睹,只好也带上年姚回家。 时隔一月,终于回到桃园。 一进门,小猫咪飞速出现,兴奋的围着喵喵叫,突然就理解了养猫人士。 但让陆迟意外的是,家里还多了一个人。 “程婉婉?” 打量着手足无措的女孩,下意识皱眉。 先前有说兼职打扫的工作照旧,但今天并不是周末。 筱筱来晚一步,迈着小短腿就扑进陆迟怀里,思念溢于言表。 原来是她看程婉婉来回跑麻烦,心一软,就做主让人住了下来。 这一个月以来,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年龄差也就四岁而已。 “呐,婉婉姐还会做饭呢,比哥哥的手艺还好!” “哥哥你不知道,婉婉姐家里人对她很不好,不要赶她走好不好嘛” 说着说着,忽然看到赵清河旁边的年姚,吓得连忙躲到陆迟身后。 小姑娘向来有主见,这也不算大事,不至于为此生气。 就算堪称天才,却是年岁小,阅历尚浅。 陆迟耐心解释几句,并简单介绍了几位新住客。 在走向三楼休息前,还是观察了下程婉婉,虽然并不关心前因后果。 安分守己的拖地,人畜无害的温顺模样,很符合过往印象。 以后这家里,注定要热闹起来。 不过又想到赵清河跟年姚那对组合,无疑才是重量级。 那俩随便挑一个出来,十个程婉婉也不是对手。 哪怕别有用心,翻不起什么风浪。 是狼还是羊,拭目以待。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开川旧事 日子重归平静。 陆迟特意回了趟公司,跟李熹凌交接了江红潮引荐的几位代言人,据说是常年出演警匪片的男艺人,荧幕形象根深蒂固,算是完美达成任务。 学校方面临近期末,除了补上课程,还与几位导师联络感情,至少保证不挂科。 至于家里白天清净,筱筱依旧备战明年高考,其他几位女孩都要上课。 当提前回到家,陆迟毅然做起了大扫除,换床单擦玻璃等一系列琐事。 等到时辰做晚饭时,却发现大厨的位置已被霸占。 陆迟站在厨房门口,暗中观察着有条不紊的程婉婉。 按照时间推算,是一下课就坐轻轨回来,还挺有心。 自昨晚同意留下住,便自告奋勇揽下了日常家务和厨师长职务。 女孩围着围裙,相当熟练的洗菜切菜,身子还未长开,俨然有了成熟女人的气质。 抛开其他不谈,她的手艺确实不错,变着花样的菜品,曾经吃了六年也没腻。 陆迟默默转身离去,却不料撞上一对妩媚的眸子。 赵清河先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老公喜欢这款?要不我去做做思想工作?” 神色说不出的怪异,陆迟没搭理。 那可太刑了,与畜生无异。 晚饭结束,三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一块坐在花园的秋千摇椅游玩,貌似结下了不错的友谊。 也不知年姚用了什么方法,筱筱态度大改,再也没有表现出惧怕。 眼看表面如此和睦,陆迟像个老父亲驻足观望,不自觉笑得柔和。 等回到三楼主卧,赵清河已经洗的香喷喷,裹着条浴巾就扑上了床。 “再来!” 她其实是个很傲气的人,更遑论情非得已的低头服输。 与印象中的差距太大,因此还牵扯出陈年旧事,也就是何晚告诉她陆迟不行的囧事。 后来追根问底之下,陆迟才无奈吐露实情,小宋是属于体质很特殊的那种,于心不忍也就假装完事。 却不想,因此落了个很快的名声。 他早看惯了各种诱惑,免疫了很多挑动情绪的法子,只是xp独特很难被动生欲。 而赵清河心思细,还问起为何没要了何晚,是否有所顾虑。 毕竟两人曾在一起很久,却始终没有越过雷池,仅止步于亲吻拥抱。 对她倒是毫不客气。 当时陆迟没有多言,只是闪烁其词,没下定决心承担何晚的未来。 “老公” 思绪被拉回,陆迟及时阻止她的下一步动作,先说正事。 “明天周末要是没事,跟我回趟老家?” 就是陆平晖先前说的大表哥结儿媳,身为近亲得去贺喜。 “啊” 赵清河先是震惊,再是罕见的退缩。 “你爸妈肯定也去,那岂不是要见家长?” “嗯。”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赵清河咬着牙迎难而上。 “看你表现!” 翌日,陆迟先开车回乌城接父母。 老家在乡镇深处的大山里,道路坎坷很不好走。 一路上,虽然跟父母介绍了赵清河的女友身份,陆平晖没多问,梁梅兰却是抛出一连串问题。 好在赵清河反应得体,还懂得中年妇女的切入点,下车前就已经给母亲哄得喜笑颜开。 不仅如此,今日打扮也矜持起来,棉袄搭配牛仔裤,还听从建议穿了双平底鞋,至于发色勉强归类为时尚。 除了掩盖不了的妩媚气质,活脱脱的大家闺秀。 当停好车,走过几条崎岖山路。 他们来得晚,已经是第二轮宴席,每当遇上亲戚,陆迟都会率先问好。 赵清河也有样学样跟着喊,模样乖巧无比,任谁也看不出本性。 随着宴席进行,主桌上也相谈甚欢。 今日毕竟是儿子大婚,马昌国喝了很多,哪怕酒量再好也已微醺。 说起老家这群亲戚,他最有本事,如今官居开川某区委高官。 为人却是和蔼,在众多亲戚面前也不会摆出官架子。 其他桌相继来敬酒,马昌国来者不拒,随着宴席逐渐散去,打牌的打牌,吹牛的吹牛。 就看一个小年轻端着酒杯走来,有点印象,很早就辍学去外地打工。 两人虽是同辈,年龄差却是父子。 “国哥,您见识多,开川本地到底有没有大哥啊?” 马昌国顿时哑然失笑,不禁在心里感叹港片看多了。 要放平时自然不会顺着话题,今日难得开心,看对方求知欲强烈,话匣子也就打开了些。 “有没有我不清楚,现在是法治社会,可不是以前靠拳头说话的时代了。” 听出话里有话,小年轻两眼放光,“那国哥,咱们开川有厉害的大哥吗?” 那热血澎湃模样,一看就被兄弟情荼毒深厚。 马昌国却是心中一顿,要论开川势力最深,名气最响亮的。 “远方集团听过?据说有灰色背景,但也是谣传,缺乏实质证据。” “没没有,国哥讲讲呗,咱都自家人,要是以后不小心得罪上了。” 毕竟喝了两轮宴席的酒,难免酒劲上来。 马昌国陷入回忆,也曾与张台南打过交道,但只是工作上的往来。 “现在不像以前,那些人都有文化了,懂得兵不血刃,到处广交善缘。” “说起那张台南,以前也就是个小人物,就老城区人最多那条街,一个擦皮鞋的。” “他父母去的早,膝下还有两个妹妹,前几年一死一失踪,至于发家史” 明白转折点来了,小年轻竖起耳朵。 从这些大佬的成长史中,总能学到点东西。 “大约十几二十年前,张台南结识了一个人,从此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放弃擦皮鞋的营生,干过放贷,开过夜总会,短短几年身份摇身一变,成了温文尔雅的房地产商。” “就算有贵人相助,那张台南本身也不简单,还是主动辞掉国家分配的工作,选择从市井做起。” 具体事迹虽未详尽,小年轻也听得如痴如醉。 他忽然想到什么,迫不及待问,“对了,那个改变他的贵人叫什么” 马昌国精神一振,眼中闪过凝重。 “那人跟我们老家同姓,只有个已经确认的假名,真实身份至今是谜。” “那些年波云诡谲,发生了很多事,影响了很多人” “听说前几年已经功成身退,那位陆先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称得上风华绝代。” 正感叹之际,就见陆迟带着赵清河来敬酒。 下意识倒酒,可当看清那张脸,差点吓得杯子没拿稳。 “陆,陆先生稀客” 马昌国到底不是一般人,哪怕震惊万分,反应可谓迅速。 关键是怎么也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 可转念一想,这位也姓陆,难道真是沾亲带故 看陆迟一脸懵,马昌国回过神来,挂上标准笑容。 “以前有幸与陆先生见过一面,是在千禧年的新闻发布会,当时政府公开招标的那块地,你们远方集团可是大出风头啊” 虽是明显的客套话,眼中难掩忌惮。 整个开川地界,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人,谁不对远方集团讳莫如深,白手起家的张台南堪称一代传奇。 但他始终不那么认为,眼前这位极少抛头露面的远方二把手,反而更加深不可测。 据他得来的消息,以往每当遇上重大决策,张台南总会优先参考这个人的意见。 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很不简单。 旁边的小年轻早就惊掉了下巴,一个字吐不出,激动要高于惊惧。 那感觉,就好比正在谈论经典,本尊就倏地从天而降。 就在陆迟面露尴尬之际,还好有路过的亲戚帮忙解围。 “老国你认错人了哟,这是晖叔家的崽,是叫陆迟对,你小时候我还抱过。” 这些年与老家人见面虽少,没想到一上来就认错。 陆迟只觉快抠出两室一厅,耳旁却传来问好的声音。 “马叔叔好,我是清河。” “好好,你是老赵那闺女。” 赵清河及时打破僵局,言行举止得体,虽然辈分乱了。 趁陆迟愣神之际,连忙拉着人走了。 总的来说,这趟回老家,听到不少亲戚的打趣,说陆平晖很快就能抱孙子。 老一辈观念不同,认为这岁数就可以结婚生子。 令人意外的是,到家后赵清河突然向陆迟郑重许诺,说以后一定给老公生个乖女儿。 陆迟只是尬笑,要是随了坏女人性情,又得少活二十年。 桃园。 多日相处下来,感情愈加浓厚,即便缺乏正当名分。 起码黎书是这么想的,渐渐也熄灭了报复的心思。 有时候,会天真的想着就这样了却一生,守住那个秘密进入坟墓。 可就算身为女主人,在这个家中还有不曾踏足的地方。 好奇心与日俱增,终究按捺不住问出口。 “先生,下面是储藏室吗,好像从未听你说过。” 房子面积很大,还有两层地下室,但入口处被锁着,还是双面指纹锁。 白衣男子一如以往看着报纸,闻言愣住。 好像因此联想到什么,面上却如常,“黎老师,你去买点菜,晚饭我来做。” 心知必有秘密,黎书没追问,温柔应了声就出门。 待人走后,白衣男子起身去抽屉取出几大叠日历,随即前往地下一层。 验证指纹进入,整体简装,十几个冷藏冰箱映入眼帘,除了几个稻米袋子,旁边还有存放着各类红酒的酒窖。 冰箱里面装的满满当当,各种擅于保存的肉食蔬菜,储量充足,足以让人长期不用出门。 只简单查看了下用量,前往地下二层。 走出电梯,目之所及豪华装修,奢靡又不失格调。 远远望去,女人穿着居家睡裙,斜躺在真皮沙发,一脸兴致缺缺看着电视。 哪怕五年不见天日,气色保持的很好。 大气又不失明艳,依稀能找出当年面对大阵仗时,临危不乱的气场。 当看清来人,张台汐眼前一亮,又很快黯淡下去。 “陆哥,你来了” 自从五年前来到这里,这些年来,只送些必需品,有时三月,有时半年。 没有规律可循,最久的一次长达整年,就好像遗忘了她的存在。 这里什么都不缺,从厨房浴室,衣物奢侈品,电视书籍,甚至还有室内温泉,一应设施配套齐全,应有尽有。 白衣男子席地而坐,如往年那样,静静听着女人发恼骚。 “我早就不奢望重见天日,外面的世界恐怕早就物是人非了。” “当年,哥不愿我卷入那些是非,让小妹跟我出国留学,是我执意要留下来。” “一直相安无事,在你和哥的拼搏下,日子也渐渐变得好了起来。” “可直到五年前,无意间偷看到你和小妹争吵,当晚她就死于陷阱,让我一度以为你是线人。” 就算历来与小妹关系不睦,张台汐心里清楚他不会意气用事。 “既不杀我,也不碰我,罢了就不说我俩的事惹你烦。” “哥和你情谊笃厚多少次携手退敌,多少次死里逃生,早就不是简简单单的过命交。” 铺垫到这里,张台汐神色小心翼翼起来。 上次在电视里看到张台南,已经是五年前的事。 “我哥他还活着吗?” 白衣男子点头,放下一大叠日历,起身离去。 那是她五年来,唯一提过的要求。 “我在这里唯一能做的,只有期望见你。” “见不到你的时候,我还是会数着日子过活。” “我一定一天撕两张日历。” 身后传来平静的声音,没有多余的感情流露。 白衣男子脚步不停,表情波澜不惊。 “为什么还不动手?难道你也会心软?你是哥最信任的人,也是他唯一的软肋。” “快二十年了,要想收集罪证轻而易举,足以判他十个死刑。” 白衣男子身形一顿,依然没有回头。 “是吗记不太清了。” “忘了与台南的恩怨由来,灵魂深处有个声音促使着我——不死不休。” “再住一段时间,明年,明年寒衣我会还你自由。” 张台汐怔住,轻叹一声,神色看不出悲喜。 眼看那道身影即将消失于视野,她冷不丁开口。 “你是在保护我,对吗?” 电梯门缓慢合上,没有人回答。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天堂向左,先生往右 黎书。 黎是众多,书是道理。 从小就听村里老人念叨,一个人的名字,往往会影响那个人的一生。 许是受到这种观念的影响,她从小就很喜欢看书,但村里条件艰苦,除了四大名着就没有其他的。 这种情况,直到离开村子去城里上大学后,才有所改观。 大学四年里,她近乎将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在了图书馆。 那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书籍,囊括了人生中所有的大小道理。 因此,她很喜欢看书。 大学毕业后,黎书马不停蹄回到了养育自己的家乡,成为了一名小学启蒙教师。 她没什么大志向,若能给条件差上不起学的孩子无偿授课,很乐意。 当回到村里,却发现多了个来历不明的教书先生,是温阿姨介绍来的。 第一次见面,就觉那男子不是好人,虽是毫无根据的第六感。 温阿姨虽很有智慧,但基本一辈子都待在村里见识少,许是被人给骗了。 于是在之后几天里,黎书暗暗与男子较劲,考校了不知多少理论知识。 但令她十分惊讶的是,男子知识面涉及之广,底蕴充实。 曾在大学图书馆钻研过那么多书籍,有关于书上内容总能答上来一些。 两人也差不多大,黎书想,他应该也很喜欢看书。 抱着说不清的想法,时常去找他挑刺,偶尔请教,偶尔探讨,关系始终不温不火。 村里没接受过教育的孩子有很多,还有温阿姨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些孤儿。 男子很有想法,干劲也足,改建废弃教室以解决安全隐患,还经常去每个学生的家里家访 可他的身份一直是谜,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不让学生们喊他老师,最后称呼为先生。 因此,黎书多次旁敲侧击问起他姓名,他却总是避而不谈。 每当问起,就只会回答一句,名字不过只是一个代号,重要吗? 黎书觉得很重要,那是人与人交往最基本的尊重。 但也许男子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拥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想通后,就没再纠结名字。 当日子一天天过去,温阿姨又从外面带回来一批孤儿。 人不多,都只有两岁大点,可个个聪明伶俐得很。 男子看起来很激动,主动负责那些孩子的教学以及日常生活,还逐一为其取了名。 那是黎书第一次见他笑,像是被奖励了玩具的孩子。 村里就两个老师,学生却有上百号人,而且大多数没接受过学前教育,底子特别差。 那些学生里,有一问三不知的,有闷声不开腔的,还有总是嬉皮笑脸的。 黎书也是人,会有小情绪,耐心会有消磨殆尽的那一刻。 各方面压力堆积,在某一天的课堂上突然爆发。 她从小就患有癫痫,村里人称作“母猪疯”,病发时间向来不固定,也许是受了刺激,持续了好长时间才消停下来。 村里人见她张牙舞爪,个个露出恐惧生疏的目光,还合计着隔离起来禁止所有人靠近,怕被传染。 同意给关起来的人里面,还有那些学生家长。 温阿姨恰好不在,而村里人文化程度普遍低下,黎书百口莫辩,被关进了一个小黑屋里。 只有男子不顾他人目光,不仅看望还带了饭盒。 黎书心里很不解,问他。 他回答得很快,“因为癫痫不会传染啊,而且你需要进食。” 分明说的全是实话,可黎书就是想笑,还哼哼学了两声猪叫。 紧接着,又忍不住向他诉苦,为什么那些学生家长也会同意隔离,甚至不带半点犹豫。 一直以来,黎书对所有的孩子一视同仁,真的很用心。 男子很懂得安慰人,没有说什么大道理,更没有说那些家长的坏话。 他只说一句,“等你出去了,把那些孩子的家长都记个小本本,无偿授课改为天价讲座。” 黎书知道是故意逗人开心,得到少许慰藉。 之后在被隔离的一周里,相谈甚欢,跟男子分享了很多教学方法与理念。 虽没有提过怎么救她出去,也明白男子人微言轻,说的话不管用。 等温阿姨回村后,风波暂平,黎书对男子的印象也在不知不觉中有所改观。 说到先生的课,很特别,每一次都能让人耳目一新。 印象最深刻的是第一堂课,他先问了同学们一个问题:用什么听课? 同学们纷纷答,耳朵。 但先生却笑着摇头,不,用眼睛。 “用眼睛听人说话,是对人最基本的尊重,对方还能感受到你的认真。” “但是呢,如果你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可以尝试看对方双眼的中间位置。” 先生如是说道。 还有很多事例,比如他让孩子们在头上顶本书保持不掉落,以此来提高孩子们的注意力,甚至连他自己也会跟着顶本书。 那些孩子都喜欢围着他转。 先生总能轻易调动起孩子们的学习兴趣,课堂氛围活跃,课后他甚至还会跟孩子们一起嬉戏玩乐。 这在黎书跟温碧淑看来,却是完全无法理解。 师生之间怎么能打打闹闹?作为老师的威严都没了。 不过,这年纪的孩子调皮爱动是天性,好在当初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小男孩从未逾矩,对他一直都尊敬有加。 先生是黎书见过做事最专注的人,不会被外界环境干扰,琐事上也就显得笨拙。 依稀记得有一次临近晌午,他一边做饭一边批改试卷,之后却忘了厨房里还烧着水。 结果是水都烧干了,锅和里面的肉也被烧糊了。 自那以后,黎书顺理成章负责起先生的一日三餐。 时间慢慢流逝,日子过的很充实。 某天,黎书把自己也当成先生的学生,坐在教室里旁听。 “嗯,今天与同学们分享的是‘如何才能像小狗一样开心’。” 她坐在教室最后面,目不转睛望向讲台上的先生,正对孩子们循循善诱。 “请同学们想一想,小狗一般是怎么叫的?” “汪汪汪!” 回应如浪如潮,那一张张纯真至极的笑脸,令人心情愉悦。 “同学们,‘汪’与‘忘’谐音,小狗想要告诉你们的是” “只要能学会忘记,就能少许多烦恼。” 相处那么久,黎书知道先生记性极好,过目不忘也一点不夸张。 何况这句话对现阶段这些孩子来说,太超纲了。 先生肯定有心事。 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她有些气馁的托着腮,目光不由扫过教室里的每个孩子。 这班里的孩子年龄最小,都归先生一个人照顾,除开有一个笨笨的小胖子,其他人都特别早慧。 这些孩子都很讨人喜,但非要说黎书最青睐的,应该是那个叫吱吱的小女孩。 懂事又能干,一直努力想得到先生的夸奖,可貌似不受待见。 说起最令人头疼的孩子,那就只能是 教室内,就在其他同学有所收获之际,就见那孩子突然举起了小手。 “父父父亲,恕我直言言!” 这孩子不善言辞,可心里想表达的东西却挺多。 黎书坐在台下,静静看着先生对那孩子轻声鼓励。 他耐心十足,不停加油打气,直到等那孩子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父亲,就大院门口那老黄狗,您瞧它每次冲温奶奶叫,难道不是‘勿忘!勿忘!勿忘!’?” 很清晰的看到,他没有反应过来,差点就从讲台上摔下来。 “下课来我办公室。” 小赵今辞:“???” 当时,黎书极不淑女的笑出了声。 怎么也没想到,先生竟会有吃瘪的时候。 到了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是他给孩子们上的最后一堂课——结业课。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半年了。 许是预感到什么,也许是见两人关系日渐升温,温碧淑有了撮合的打算。 先去询问了女方的想法。 黎书心如明镜,清楚是想以此来留住先生。 这里穷乡僻壤,像先生那样学识渊博又出类拔萃的人,迟早是会离开的。 那一天,她没有经过太多犹豫就点了头,只不过,好像脸红了。 温阿姨还说,女追男,隔层纱。 黎书为此准备一周,翻阅了以前的很多书籍,思考,措辞,反复思考,反复措辞。 直到写下了一篇,找不出任何差错的求爱信。 可从未有过类似经历,真到见面的时刻,也只憋出一句。 “先生,我想与你生活在一起。” 成年人的告别,总是悄无声息。 那天,村里下着蒙蒙细雨,而夏日的雨,用来告别再合适不过。 先生要离开了。 细雨朦胧,他立于村口,穿着一身最为钟爱的黑色衬衫,看不清面容。 “先生,你要去哪?” “还没想好,但不能停下来。” “那先留下来好不好?我们可以一起教那些孩子,等他们上中学,大学,结婚生女” 那是黎书第二次鼓起全身心勇气,应该没办法再第三次。 但先生只是微微摇头,“至少我要去的地方,不是天堂。” 那是黎书第一次哭,心里乱糟糟的,很不是滋味。 眼看那道背影渐行渐远,她近乎本能的抬脚追上前去。 追了一路,怎么追也追不上,太狼狈了。 直到从后脑勺,传来了一阵剧痛。 雨势渐急,瓢泼大雨不期而至。 山间小道,两边的灌木丛茂密且浓厚,携着滔天雨势谱写出一阵凄婉诗意。 黎书痛呼着,撑起身子想从泥泞中爬起来。 脑子里晕眩眩的,刹那间,她想到了很多东西。 温阿姨最近再三强调村外有人贩子出没,已经有不少小女孩失踪,幸运的是有很多都找回来了 先生还会回来吗? 那一刻,黎书只想再往前多走几步。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视野中出现了一张不怀好意的脸。 “先生” 声音渗透雨雾,却被瞬间淹没。 那道黑衣身影仍在雨中穿行,一步未回头。 醒来后,黎书被关在了一个小黑屋里。 身份证,手机等等所有东西都被人拿走了。 好多天以后,她才得知了一件事实,被人贩子以五千元的价格卖到了一个偏远山村中。 买她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邋遢老头,不会说普通话,方言也听不懂。 不知这是哪里,也不知该如何自救。 但黎书曾在书中看到一句话,只要永远不言弃,希望总会出现。 之后的日子里,她始终不肯就范,还多次以死相逼,就连癫痫也再度复发,那老头叽里呱啦几句,就给关进了猪圈。 就这样一天天耗着,黎书本就是在农村长大的女孩,多少还能忍受猪圈里的脏乱恶臭。 终于在某一天,她找到一次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机会。 那天清晨,趁那老头酒醉不醒,从猪圈里逃了出去。 已经被关了太久,久违的蓝天白云让人无所适从。 这是一座黎书不认识的深山,像是圈养野兽的牢笼。 她拼了命的向前跑,不停呼救着,跟在后面的恶魔却越来越多,数不尽,一眼望不到头。 那些人,全都是来抓她回去的。 就快临近崖边时,还是被两个壮汉抓住了,那老头姗姗来迟,叽里呱啦似在道谢。 多日耳濡目染之下,黎书已能理解当地方言。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被买来的,就只有自己不知道。 自始至终,他们只有一脸的习以为常。 在那一刻,黎书为时不晚的醒悟,这里是法外之地,恶魔的栖居地。 想通这一点,她浑身泛起无力感,突然觉得书上都是骗人的,希望真的会出现? 宛如提线木偶被人拖走,直到余光不经意一瞥,定定怔住了。 崖边有光升起,照亮那一袭白衣。 黎书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立马想看的再清楚一些。 是先生! 先生从不穿白色的衣服,这点她是知道的。 但那张脸,不可能认不出来。 黎书用尽前所未有的气力,竟挣脱掉了两个大汉的束缚,一路狼狈的跑到先生跟前。 她喜极而泣,却不是因这段暗无天日的经历而心生委屈,只是再次见到了先生。 曾经那半年的相处中,她从未见过先生发脾气,甚至没有大声说过话,声音总是听上去那么的令人安心。 一如此时,平静又温柔。 “带她回去。” 带带谁? 黎书愣在原地,身后那两个壮汉追上来,一时忘了挣扎。 对了,先生向来很懂得安抚对方情绪,偶尔也算幽默风趣。 他一定是在开玩笑 可眼中现实,太过清晰刻骨。 为防止黎书再次挣脱,那两人用力不知轻重。 手臂逐渐被勒的有点痛,但怎么痛得过心里。 脑子浑浑噩噩,她忘了反抗,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就在再次踏进地狱的那一刻,仍带着一丝期待回头。 远远望去,先生于崖边背光而立,正毫不避讳的直视着,眼神很淡。 他嘴唇微动,似无声吐出几个字,你真的太笨了。 黎书听不懂,从未见过那般平淡的目光。 应该只是个噩梦? 这里人丁稀薄,位置偏远,向外界购买人口以繁衍后代是常事。 于是就有了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只要能为这里的人诞下子嗣,会被所有人重视对待。 虽然也有不少女孩向命运低了头,但黎书始终没有屈服。 时光如白驹过隙,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 许是性子太刚烈,还患有癫痫,那老头也就逐渐放弃,任由自生自灭。 不知何时,黎书整个人看上去越来越邋遢,活像个长发乱飘的女疯子。 起码在其他人看来,她是有病的,每天就坐在崖边又哭又笑。 曾阅览那么多书籍,知晓那么多道理。 可却不知道,也不理解先生的初衷为何。 年复一年,周围还能保持清醒的姐妹,说的最多就是想回到村子,回到那个养育并抛弃她们的村子。 自从了解到真相,黎书不敢苟同,到底是心软了。 又是一晚,她轻轻拍着好姐妹的背脊,温柔的眸子里满是成全。 “那么想回家,我来帮你们实现愿望”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无价 桃园。 夜深人静,程婉婉照常拖完地,抬头瞥了眼天花板。 自从入住,她和朱筱筱待地下一层,虽是地下室,装修环境各方面并不差,还乐得清静。 这段时间以来,学费和生活费也有了保障,每个月还能给家里寄钱。 虽然只是保姆工作,家里却以为她傍上大款,最近三天两头找她要钱。 随着蹑手蹑脚靠近,三楼主卧的房门紧闭。 隔音效果称不上好,咿咿呀呀的声音渐渐传出。 程婉婉躲在门外,听得面红耳赤,心里又生出一些失落。 这辈子接近年轻时的叔叔,原来有太多的不知情,曾作为笼中鸟的她没资格接触。 胡思乱想之际,身后忽然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一时间,只觉如芒在背,压迫感十足。 这感觉仿佛似曾相识,从灵魂层面传来无法言喻的恐惧。 努力回想,却碍于记性差,始终触碰不到那个点。 但这一次,程婉婉没体会到危机感,毅然回头望去。 是那位纯真至极的小女孩,单独住二楼那个。 随着年姚慢步走近,一开口就让她如坠冰窟。 “陪伴了哥哥六年,最后还跟着殉情,你可以狠下心吗?” 天真无邪的表情,仿佛只是单纯好奇。 哪怕再猝不及防,程婉婉也难以保持镇静。 前半段勉强接受,后面这个秘密没人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短暂的犹疑,忽见那双杏眼闪过戏谑,好似早被看穿一切心思。 “我想起来了,你,你就是当初那个人” “嘿嘿,是我呀。” 很有礼貌的承认,程婉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叔叔看似温和,最不容欺骗,若是发现这个秘密,就算顾及旧情,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但此时的她,与当初又有何区别,任人肆意宰割。 进退两难之际,就听到直指灵魂的质问。 “如果给你机会,你真能对哥哥下手?” 程婉婉心头一颤,目光有刹那间的闪躲。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在她以为死到临头,却见年姚忽然转身离去。 “我会帮你,但要听话。” 与此同时,门内。 听完大声密谋,陆迟神色说不出的古怪。 第一反应是这两丫头没有当特务的潜质,毫无防范意识。 紧随其后的则是,妹妹又找了个新玩具,顺便传达了信息让自己难受。 完事后本想出去接杯水,就听到门外的呼吸声。 这就很尴尬了。 不过狠下心?他没有听懂。 大脑飞速运转,能想到的最大可能——程婉婉是张台南的人,很早就是。 如此一来才解释的通,当初没查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女孩背景简单,经历干净。 事实上,最开始接触陆迟就怀疑过,随着时间推移才卸下心防。 至少从头到尾,没有作出对他不利的举动。 “老公怎么了?” 陆迟回到床边坐下,随口问,“你觉得程婉婉这人?” 察觉到气氛古怪,赵清河吃饱后难得清醒。 “聪明温顺,做事认真,懂得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过” “不过什么?” “她的灵魂,好像越来越稀薄了,给我一种早晚要消散的感觉。” 看陆迟神色精彩万千,赵清河也没指望他信,对常人而言太过天方夜谭。 闲话到此为止,少女初尝禁果,注定要如胶似漆一阵子。 陆迟没拒绝,发现今晚的赵清河很特别,玫红色网纱睡裙勾勒曼妙身材,白里透红软弹兼并。 很快,两人再次坦诚相待。 赵清河早已进入状态,熟透了的风情,无疑极具杀伤力。 那平静表情却在发出无声挑衅,伴随轻嗤一声,空气充斥着不屑。 陆迟只觉莫名其妙,到底是谁给她的勇气。 暖色灯光照耀,染出和谐的色泽。 “刺啦!” 伴随一声清脆传来,那是纤维撕破的声音。 “干,这裙子是进口的!” “我包了!” “先转账,四千三。” “呃要不你看还能补不?” 经过一系列无法描述的过程,陆迟得以歇口气。 今晚的赵清河格外主动,还硬撑着没有求饶。 骤雨初歇,她倚靠在陆迟怀里,短暂的温存。 “有心事?” 要是看不出,赵清河才会感到惊讶,“对,有件小事跟你说。” 听出语气中的郑重,陆迟也提起精神洗耳恭听。 “是这样,我又打算出国旅行一个月。” 陆迟皱眉,低头打量浑然不觉的赵清河。 “你” “这次真只是旅游散心,最近几天我也玩够了,要是再继续下去,我怕很快就腻了。” 明显是借口,但陆迟一时也想不到算盘打在哪。 看他踌躇不定,赵清河爬到他耳边,“但是呢,我给老公手机存了点骚话录音,想我了就放着听听。” 陆迟黑了脸,这又是什么新业务。 翌日傍晚,陆迟亲自开车将赵清河送到机场。 当发现是飞巴黎的航班,他确实有被惊讶到。 说不出是放心还是忧心,至少知道了是去干什么。 当晚,他重掌大厨位置,特意做了赵清河最爱的白切鸡。 其他两个小姑娘不懂,筱筱却是很不解。 “呐,清河姐姐在的时候,哥哥为什么不下厨呢?” 陆迟笑而不语。 坐在旁边的年姚瞬间想通,正想帮忙解惑,忽有敲门声传来。 咚咚咚的很急,伴随毫不客气的叫骂。 “喂,里面的男人快开门!” 陆迟尝试性找了下,饭桌上其他三人的视线一致投来。 不过,程婉婉的神色有点紧张。 他大概心里有数,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中年纪的男孩,尖嘴猴腮,看上去趾高气昂。 “哟,长得还挺年轻哈。” “你是?” 尖嘴男伸头张望,很快就发现程婉婉,当即抬手指着。 “她是我妹!从小吃我家的用我家的,每个月两千就想把人带走,我告诉你没门!” “她只是兼职打扫,还充当我家孩子的玩伴,并不是你理解的那种关系。” 陆迟下意识皱眉,给程婉婉开的工资是三千。 不愿多费口舌,他直接就关了门。 当年为尽快拿下程婉婉,好进一步接近张台南,花钱堵上了那家人的嘴。 如今已经不需要,自然不可能理会。 但显然低估了此人的决心。 “快来人啊,这人绑架我妹妹!!!” “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有没有好心人帮帮忙” “大老板欺负小百姓哩” 就在门口又哭又闹,难免吸引到一些人的注意。 这是陆迟第一次深刻反省,见识过的种类还是太少了。 他再次开门,打量着在地上撒泼的尖嘴男,模样挺滑稽。 不过从收益角度出发,只要能敲诈到钱,丢脸也就不重要了。 “你就是溏心蛋?每天还要吃煎出流黄的那个?” 程婉婉本来心情低落,实在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 即便明白只是叔叔记性好,心里多少有些雀跃。 尖嘴男闻言丝毫不觉有什么,站起身,一副颐指气使模样。 “呵,还说跟我妹妹只是雇佣关系,小心我告你拐卖未成年!” 陆迟确实被唬住,壮着胆子问,“啊,就别麻烦警察叔叔了,要不私了?” 要的就是私了,尖嘴男极力压制欢喜。 “行啊,私了就私了,但我要这个数!” 手掌摊开,五根手指。 陆迟面露难色,“五千万,那确实多了点。” 五,五千万 尖嘴男差点咬到舌头,激动又羞恼的撇过头,试图掩饰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下一瞬又觉没什么,任谁听到那个数字还能保持镇定。 他本打算索要五十万,没想到这冤大头如此有钱。 “这样算我吃亏,三千万,不讲价!” “再通融下,你看一亿怎样。” “什什么?” 常人讲价都是往下降,哪有加钱的道理。 陆迟继续说,“要是还不满意,我现在手头只有四百多亿流动资金,多的真没。” 当听到那个数,尖嘴男早已惊得无法言语,颠覆想象的概念。 毕竟是小年轻,哪怕理智告诉他不可能,仍不禁幻想拥有那笔钱后的世界有多丰富。 反应尽收眼底,陆迟忽然让开身位,眼神示意后面的程婉婉。 “既是交易,不如先为我详细介绍下,你这妹妹的价值点在哪?” 尖嘴男从钱眼爬出,望向低着头的程婉婉,后者泪雾早已浸满眼眶。 个子要比同龄女孩高出一大截,感觉也颇为成熟,却是豆芽菜的身材。 但他了解过的,很多有钱人就好这口,越稚嫩的越吃香。 “我老师教过,只要是喜欢的东西,那就是无价!” “对,她是无价,所以我出不起。” 陆迟敛下表情,语气很平静。 再傻也意识到在逗自己玩,尖嘴男勃然大怒。 还想继续赖着不走,就被匆匆赶来的保安钳制住。 陆迟没多言,扫过众人。 “这人并非业主,还望各位尽心尽责,多为住户的人身安全考虑。” 保安队长一头冷汗,不住点头受训。 住在桃园的人非富即贵,就算拿再高的工资,也不是打工人惹得起。 “您就放心,下次,不不没有下次,我们一定严格把关!” 风波暂平,也失了吃饭的心思。 程婉婉自知理亏,没有解释什么,默默去厨房了,却是边抹眼泪边洗碗。 客厅内,陆迟不禁感叹一声,“那人鼻子还挺灵。” 诚然,他印象里的程婉婉,从不工于心计。 筱筱眨巴下眼睛,听懂后急忙辩解起来。 “肯定是婉婉姐之前来这里工作的时候,那个人跟踪过,最近婉婉姐没回家就以为” 如此猜想很合理。 对于如今这情况,程婉婉自然不敢回家。 但明天并非假期,还有更大的麻烦等着。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兄妹情深 九中无疑是个不错的学校。 整体教学质量虽比不了三中,其他方面不遑多让。 校园占地面积有三十多亩,分初高中部,除了教学楼和综合楼,好几栋师生宿舍和一栋三层楼的食堂,以及综合性操场。 教室里各种先进的教学设施一应俱全,实验室,多功能教室和阶梯教室应有尽有。 至于学生宿舍条件也很好,四人一间,上床下桌,皆拥有独立的洗漱间。 上午最后一堂课还没结束,校门口就来了三个家长。 门卫询问来意,打电话跟班主任确认后,放进去一对中年男女和一位高中生。 随着迈过层层台阶,走到一栋教学楼前。 尖嘴男压低声音,“等下就把事情闹大,有钱人最注重名声。” 经过昨日实地考察,就凭那豪宅,说话那口气,必定是个家财万贯的富二代。 他深知迟则生变的道理,今天特意跟学校请假,就为了能早点讨到钱。 程父到底是个正常男人,多年相处下来,还是有亲情在里面。 “唉,都是一家人,何必把婉婉逼急了。” “我们拿她当亲人,她可是一心想要摆脱咱们家!” 程母满脸嫌恶,对此深以为然,“你看,自从她傍上大款,一个月两千就想打发我们。” 关键是儿子职高毕业在即,这房子彩礼都还没着落。 尖嘴男适时开口,一脸的胜券在握。 “妈说的没错,老师教过的,百善孝为先!” “可程婉婉现在只顾自己好过,不在乎亲情也不懂知恩图报,毕竟是捡来的野种嘛。” 见程父神色难看,尖嘴男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爸你也放心,只要等会把事情闹大,程婉婉身败名裂,只能求助那个大老板。” “可能还会惊动警方,少说也是猥亵未成年,还有雇佣童工的罪名。” “到时我们就成了重要证人,主动权反转!” 说话间,语气愈发激动,幻想也很美好。 与此同时,初二(一)班教室内。 “婉婉,等会出去吃啊,有家新开的混沌不错。” 临近下课,程婉婉还在认真整理笔记,小脸一丝不苟。 重来一次,她看透很多东西,下定决心要努力念书,以后考个好点的大学。 “你去,我中午吃点面包,就不回去了。” 同为走读的同桌也不在意,知晓向来节俭的性子。 现阶段的学生,除了学习,也就八卦最吸引人。 “婉婉,就隔壁班那个帅哥,跟别人在一起了,听说还牵手” 在这个懵懂的年纪,牵手已是天大的进展,程婉婉嗯了声没发表看法。 “嘻嘻,之前他还想追你呢,个子都没你高。” 程婉婉发育早,要比同龄女生高很多,曾让许多追求者止步。 可就算身材过度苗条,那股大姐姐的气质,特别招小男生的青睐。 同桌没话找话聊了会,直到余光一瞥,蹭蹭程婉婉胳膊。 “诶你看门口,好像是家长。” 程婉婉顺着视线望去,先是震惊,再是无处可逃的恐慌。 她早就预料到了,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昨晚也想过找陆迟,挣扎再三开不了口,这辈子本就陌路。 不多时,下课铃响。 程婉婉在同桌的掩护下,打算混进人群离开。 当接近楼梯的那一刻,还是从身后传来喊叫,那么令人不知所措。 “程婉婉别跑!” 中午放学时分,走读生回家,住读生要么去食堂就餐,要么去校外。 此时却在初中部的教学楼前,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好奇是天性,当听到尖嘴大哥哥的流畅叙述,渐渐交头接耳起来。 “包养是什么意思啊?” “我知道,好像是给钱的意思。” “那我也要包养!” 眼下的学生不像后来,一开口,懂的比大人还多。 可以依靠信息发达的平台,轻松了解很多超纲知识,从而养成不良三观。 程婉婉听的尴尬,脸红的像染出血,双手无处安放。 起初还辩驳几句,终归不敌家里三人的轮番轰炸。 人群聚集,其中有不少认识她的人。 “她不是那个一班的班花吗,成绩还很好。” “没想到是这种人,还以为是品行优良的好学生。” 与此同时,从另一栋综合楼走出几人。 有深受尊敬的毛校长,还有不少领导作陪,皆围着中间的年轻男子。 “我代表全体师生,再次感谢陆总慷慨解囊,为教育事业添砖加瓦。” 毛校长一番漂亮话结束,心里仍有不解之处。 突然来了个公司老总,声称要给学校捐款,手笔还不小。 可对方自报家门很干净,并非来历不明。 关键看这年轻有为,也不像有孩子的人,哪怕是刚上初中。 “陆总,敢问是从我校毕业的人才?” “贵校自然人才济济,可惜当年我读书不争气。” 总算是问到点子上,陆迟笑着说了句场面话,恰到好处的顿住。 他神色挣扎了瞬,还是勉强笑了笑。 “我有个妹妹,小时候家里穷,三岁那年不幸走散,后来才得知被一户好人家收养。” “找了快十年,直到最近才团聚,她却不肯认我,只好换种方式聊表心意。” 故事简单,却是动人心弦,也很励志。 毛校长颇为动容,颔首表示理解,“功夫不负有心人,令妹也算苦尽甘来。” 有些话不用说的露骨,这阵仗,以后要尽可能的照顾培养。 他正想问女孩在哪个班级,就见前面一大群人围着。 眉头皱起,一旁陪着的教导主任快步上前询问情况。 简单听完,毛校长陷入思索,敏锐发现陆迟脸色阴沉。 “陆总怎么了?” 陆迟远远望了眼程婉婉,简直如同雕塑,还被四周学生评头论足。 一身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小脸惨白,肩头不住颤抖,极力压抑着泪意。 他深吸一口气,再也压制不住怒火。 “毛校长,要是我今天没在,还真不知贵校作风清奇,竟然如此污蔑我妹妹!” “关于捐款的事,我看也没必要进行下去了!” 话音刚落,就准备上前解围。 毛校长到底不容易糊弄,结合两件事,琢磨出点意味来。 他连忙上前拦住陆迟,满是赔笑。 “误会,都是误会,那三个是社会闲杂人员,并非我校职工。” “请陆总放心,我这就去让同学们迷途知返,旨在树立我校正确价值观,严格批判那些不良风向!贯彻直到落实!” “陆总兄妹二人重逢,其中蕴含的敦敦教诲,足以让我校所有师生虚心学习!” 这气势十足的官腔,差点没给陆迟听笑。 不愧是干教育的,一套又一套。 待毛校长出面,口才好,气场足,眨眼说的尖嘴男三人体无完肤。 对待那些困惑的学生时,又是和蔼可亲模样。 语调平稳不失高昂,娓娓道来亲兄妹重逢,却被恶毒养父母诬陷,并企图索要钱财的故事。 听到最后,同学们纷纷醒悟,看程婉婉满是愧疚同情,看那三人则是说不出的讨厌。 这年纪的学生本就纯粹,毫无疑问更相信自家校长,再加上陆迟英姿飒爽,颜值即正义。 待到曲终人散,陆迟婉拒了毛校长的午宴邀请,但承诺了捐款一事。 他慢步走到程婉婉面前,女孩仍有些失魂落魄。 积攒的委屈倾泻而出,情不自禁扑进他怀里。 “叔叔” “小婉。” 一开口才惊觉哭腔,还好被打断,不至于太过难堪。 可下一秒,程婉婉顿时如坠冰窟,要比先前面对指指点点时,还要恐慌百倍。 那听惯了的称谓,魂牵梦绕的柔和语气。 短暂的犹疑,耳旁就传来一声无可奈何。 “忘了我教你的?永远不必在意他人的目光。” 顿时从梦中惊醒,抬头望去,那道身影早已远去。 当走出校门口,陆迟打了个电话。 “省点心,跟李安安收着点玩,主要帮助溏心蛋开阔视野,认识社会的险恶。” 那头似在傻笑,“嘿嘿,放心啦哥哥。” 话虽如此,陆迟突然后悔昨晚拜托年姚,多少欠缺了思考。 当然,他本人也很好奇,疯子二人组的惩戒方式。 今晚,注定有一场针对陆迟的围猎。 天色渐沉,他坐在客厅沙发,心安理得等着进食。 自从白天挑明身份,程婉婉回家后不敢看他,跑去了厨房准备晚餐。 又炒完几个小菜,程婉婉数了数,荤素搭配,色泽上佳。 当最后的粉蒸肉丸出锅,忽从身后传来低语。 “哥哥是故意帮你,却肯定想不到,你马上就恩将仇报。” 毕竟缺失了胡乐女儿的视野,认定能慢慢磨掉未知的隐患。 但如此小恩小惠,岂能盖过不共戴天之仇。 就算陆迟不是直接凶手,终归算计了胡乐,后面还导致母亲程素跳楼自杀。 “你要我做什么?明明是他妹妹,为什么” “这是你最好的机会。” 不顾程婉婉脸色微变,年姚上前,秀气的眉头微皱。 “你怀疑哥哥在试探你?” “是,我很怀疑你。” 不然怎么知道白天的事。 年姚不禁傻笑,隐含羡慕,“嘿嘿,因为哥哥很宠你,特意找人教训了他们,要听细节吗?” “叔叔” “我向你保证,除了此事,哥哥从未授意我什么。” 后半段的语气再平静不过,仿佛只是一件小事,无关痛痒。 “你不懂,就算亲如兄妹,偶尔也想置对方于死地,我只是自保的那方。” 程婉婉沉默,即便不清楚其中关节,大概能猜到点。 曾在一起生活六年,她也算是了解陆迟的人。 可经过多日观察,看她们两人的目光并无差别。 那就意味着,没多少感情掺杂。 不等思绪万千,年姚掏出装有白色粉末的小袋子。 “这是我自己配制的毒素,没在人体上试过,效用能保证。” 介绍之际,已将白色粉末全都倒入粉蒸肉丸。 “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只要进入胃里,就算是耐受血液毒素能力再强的人,且得到及时救治,也会导致器官衰竭,最后一命呜呼。” 程婉婉愣住,良久,眼中闪过决绝。 第一百三十六章 股掌之间 今日的晚餐很丰盛。 陆迟坐在长桌主位,左手边分别坐着程婉婉和筱筱,右手边则是年姚。 当视线扫过,很自然夸了几句手艺好。 不得不承认,程婉婉各方面挑不出差错。 “呐,哥哥你看这个丸子,好好吃的样子。” 筱筱正想率先品尝,却被筷子打掉。 很是不解,扭头就见程婉婉表情羞涩,“这个,是专门给叔叔准备的。” 没多想,只嘀咕一声小气。 陆迟看在眼里,不由有些想笑。 白天帮了大忙,这是拐着弯表明心意。 既然如此,他没理由不捧场,夹起一个肉丸子。 凑近闻了闻,香气扑鼻,肉汁饱满。 可就在贴近嘴边时,耳旁传来一声尖叫。 “叔叔!” 环境本来很安静,所以当一声突兀响起,实在猝不及防。 陆迟筷子没夹稳,肉丸子就掉在了地上。 短暂的沉默,他用纸巾裹住扔进垃圾桶,蓦地抛出一个话题。 “对了,你的户口” “没有,我没在那上面,谢谢叔叔关心。” 连户口都没加进去,显然没视作一家人。 陆迟点点头,又夹起一个肉丸子。 “正好,从此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以前那些情谊就忘了。” “你不欠任何人,我会给他们一笔钱,作为留你多年的住宿费。” 略微动容,程婉婉张张嘴,还是半个字吐不出。 看陆迟即将吃下含有毒素的肉丸,又下意识喊出声。 “叔叔!” 第二次,总归是有了些许防范。 陆迟抖了下,筷子却夹稳,并成功将肉丸子吃进嘴中。 “” 程婉婉霎时面如死灰,前所未有的绝望涌上心头。 一瞬间,她想到了许多。 曾经那六年的朝夕相处,很多事情已经想不起,却牢记叔叔待她的好。 即便身份有别,从未强迫她去参与那些本该参与的活动。 无需为生活发愁,无需讨好他人,无需忧心将来。 “小婉,你只需做自己。” 那是陆迟说最多的一句话。 “快打120,再晚,再晚就要来不及了” 开口就破音,奇怪的举动。 陆迟的声音也很奇怪,“怎么了?” 程婉婉嗓音哽咽,一五一十交代出来,但没供出年姚。 气氛有刹那间的压抑。 筱筱反应最快,第一时间拿出手机,却被陆迟抬手制止。 “罢了。” 陆迟摇摇头,哪怕极力掩饰,也能看出神色逐渐痛苦起来。 诚然,他并不怕死,真正令人煎熬的,是等死的过程。 “我感觉到了,来不及的。” 程婉婉泣不成声,眼泪止不住的流。 谈不上是大仇得报的快意,还是即将失去爱人的悔意。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我” 还是没能说出实情,那需要多大的勇气面对。 女孩不说,陆迟大概也知道。 “是张台南,你曾说与他有仇,现在想来是故意为之,好让我放松警惕。” “曾经没对我下手,我理解,人都是有感情的。” “如今下定决心,是因为身份立场转变,又或者贪图以前的虚荣,因而生恨?” 程婉婉慌忙抹掉泪珠,早已哭得梨花带雨,“不不是,叔叔,我真不是” 筱筱同样如此,埋进陆迟怀里哭。 看陆迟一本正经的骗人,年姚努努嘴,再也憋不住笑意。 “哥哥又拿人寻开心。”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陆迟这边鼓起来的脸。 因坐的位置不同,那边的程婉婉和筱筱看不见,这最大的破绽。 陆迟:“” 眼看两女孩也反应过来,他吐出肉丸,咳嗽几声。 “咳咳,这好像卡住了,实在没吞下去。” “哥哥还是不信姚姚。” 年姚小脸闷闷,自顾自夹了个肉丸吃起来。 “哎,我这不是相信你说的。” 既然气氛也到位了,陆迟敛下神色,先喊两个小姑娘回房间,只留下程婉婉。 先前坐客厅沙发上,他真没偷听的想法。 谁知那两人又在大声密谋,关键还浑然不觉。 隔着老远,也听得一清二楚。 当年姚拉着筱筱离去,后者也反应过来,破涕为笑。 “呐,哥哥那么坏的人,怎么会吃亏呢。” 先前说的迷糊,筱筱没怎么听懂。 “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年姚没多解释,只说是恶作剧而已。 多少有些令人惊讶,坦白阶段竟没有供出她,作为提供糖屑的帮凶。 于是补了句程婉婉很无辜,反倒是少女的纯情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筱筱似懂非懂,却没有纠结,最后将锅都甩在了陆迟头上。 在陆迟作出最终决定前,年姚自然不会告知详情,深知底线不可触。 从某种意义上讲,程婉婉是筱筱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年龄相近,友谊与日俱增。 餐厅,异样的压抑。 程婉婉如坐针毡,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既欣慰于陆迟的安然无恙,又是被揭穿的窘迫,最后才是微不可察的遗憾。 更关键的是,接下来不知会有什么在等着她。 “小婉,你可还记得,与人交往” “您说过,与人交往便是交心,最重要的是坦诚相待。” 程婉婉接上,又觉此时显得讽刺。 “其实我很期待你的坦诚,可惜你已经作出选择” 不好的预感浮现,程婉婉一时手足无措。 “我不想再追究原因,那不重要。” “正好,从此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以前的那些情谊就忘了。” 这句话很耳熟,程婉婉这才惊觉。 原来一直都在给机会,只是没把握住。 “你放心,我会给你一笔钱,足以让你开启新的人生。” 程婉婉笑容苦涩,“作为照顾您多年的辛苦费?” 陆迟看她几眼,摇摇头。 “不,你与他们不同,不是为了感谢你六年的陪伴。” “我说过,你是无价。” 短暂的失神,陆迟目光恍惚了瞬。 “只是不希望看到,一个曾真心待我的女孩,延续悲惨的人生。” “不论是对你以前的家人,还是对我来说。”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下,程婉婉控制不住的失声痛哭。 “叔叔,我,我” “你才十三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至少生活质量好一点,不必为生存发愁。” 那平静的话语,好似带有莫大的力量。 程婉婉声泪俱下,隐藏在心底的情绪,一股脑的倾泻而出。 “以前我就时常在想,对于您,我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是您一手调教出来,即便后来您越来越受欢迎,也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从未让那些女孩近身。” “于是我开始骗自己,骗自己是特殊的,不一样的,有且仅有这个答案成立。” 那意味着自我意识萌发,不再属于任何人。 陆迟有些失神,视野中的程婉婉还不满十四,身子也未长开,眉眼青涩。 言行举止,一颦一笑,仿佛就是曾经那个光芒万丈的女孩。 “在遇见您之前,我每天都会怀疑,自己可能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只是一场不愿醒来的梦,不敢接受父母双亡的现实。” 程婉婉深吸一口气,神色逐渐柔和动人。 “可当我遇见了您,坠入爱河,之前的空虚开始变得充实。” “那种若有似无的感觉,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逐渐填满了我的全部。” “叔叔,你将我彻底吞没,现在又要还我自由?!” 长久的沉默。 头顶灯光闪耀,反射到那双无法理解的瞳孔深处。 “你说父母双亡。” “是,我才找到真正的仇人是谁,而我” 女孩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话要说。 从自爆胡婉婉的身份,到亲眼看着胡乐死在病床上,一路走来的心态转变,感慨万千。 陆迟始终静静听着,哪怕心中惊涛骇浪,勉强保持镇定。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程婉婉疯了。 实在太不可思议,却又能解答很多。 多余的安慰显得虚假,最后也只能说一句。 “你爸临死前最后一次狂笑,我印象深刻,也没有加速他死亡的必要。” 可以说井水不犯河水,但只是借口而已。 就算没有招惹何晚,陆迟还是会选择胡乐。 他也是普通人,会被怒火冲昏头脑,影响理智。 但看着胡乐最后关头的那一刻,他反倒全身心放松下来。 输赢本就可有可无,因果画上句号才最重要。 只是没想到,当初那个骑在他肩头的小女孩,后来会拥有那么一段故事。 “就算你能放下,不,你若能放下,就不是我眼中的程婉婉。” “明天开始搬去学校住,我会资助你直到大学毕业。” “要是哪天还想报仇,我全然接受,也保证不会伤害你。” 程婉婉怔住,望向转身离去的陆迟。 需要消化的何止是她,就算坦白一切又怎样。 两人间的烙痕,早已不是汹涌的情意能抹平。 “叔叔,那我放假还可以来这里吗?找筱筱玩。” 那道背影顿了下,点头。 陆迟竟然失眠了。 回想起一件往事,关于胡乐二人逝去后的葬礼。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私下举办,只请来了程素的父母。 当时,从女方家长口中得知了失踪女孩的名字——胡婉婉。 他瞬间想通一切,所有的疑问得到了答案。 上辈子接近张台南,这辈子接近自己。 虽不清楚其中玄妙,也无法从科学角度解释,陆迟很坚信这份判断。 程婉婉,也就是消失的胡婉婉。 出神之际,有个娇小身影推开门走进。 陆迟没有锁门的习惯,望向那道猫着头的黑影。 “哥哥,心结解开了吗?” “解开与否,已经不那么重要,哪怕带着仇恨活下去,至少未来可期。” 就算让女孩自己说出口,并不能改变任何。 在外人看来,无非站着说话不腰疼。 年姚也明白这道理,走到床边坐下。 “不怀疑她吗,要是以后借此机会,更好下手。” “那不是我能控制的。” 年姚歪着头笑,“疑人不睡,睡人不疑,哥哥对自己的枕边人很是信任。” 可下一秒却摇头,语气斩钉截铁。 “不对哟,哥哥是信任自己御人的本事,也就是只信任自己。” 陆迟黑了脸,小姑娘家家的。 “什么睡不睡的,赶紧回二楼睡觉去。” 年姚哦了声,却还是想多呆一会,这里的空气更新鲜。 “姚姚,不怕我吗?” 陆迟确实心生疑虑。 若是常人知晓始末,要么对他产生敬畏之心,要么骂他阴险虚伪,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嘿嘿,为什么要怕哥哥?” 年姚小脸挂上纯真至极的笑,伸出几根手指。 “哥哥又没打算伤害她,还费尽心思帮她扔掉思想包袱。” “还有嘛戏假情真,哥哥是真心希望她能走出来。” “人们以为哥哥没有心,可在姚姚看来,哥哥就是世上最心软的人!” 趁沉思之际,已起身离去,还顺带关上门。 陆迟逐渐回过神来,还是没有锁门。 谅她也没那胆子。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仙迟暮 日子如常,眨眼就临近年关,迎接崭新的06年。 要按往年的习惯,都是由徐飞扬组织活动。 不过这次,竟只有三个大男人寂寞跨年。 以前觉得无趣,那些放烟花写心愿,如今想起,只剩思绪万千。 自从上次喝到医院,陆迟就没回寝室住,在学校遇上也当陌生人。 赵清河夹在中间也不觉为难,没帮赵今辞说好话,明白那是男人之间的事。 而此次跨年,徐飞扬似乎打定主意要当和事佬。 “都是朋友,何况有情人终成眷属,我那妹妹也只有小陆子你能降服。” 看二人不给面子,他笑着转移话题。 “这一年年的,怎么人越来越少,不知明年这时候还剩几人喽。” 不知怎么可能不知。 陆迟皱眉,不着痕迹瞥了眼徐飞扬。 前年是高中那伙人,当时各自许下的心愿有几人实现。 去年女孩多,还看了场关于陆迟的课题,论最坚固的图形。 至于今年跨年,就只有三个老男人,心境上的。 “李吱吱呢?怎么没见她。” “嗬,就她一个女生,干脆就没喊。” 陆迟不再多问,敏锐察觉到并非那么简单。 曾与老友走过那么长的路,彼此之间几乎没有秘密,硬要说的话,那个梦以及逆天强算的代价。 如今,却在他身上看到风烛残年之感。 分明还不满二十,生理年龄像极了油尽灯枯的老人。 随便找了家火锅店解决后,华灯初上。 三人并肩而行,漫步于繁华街道。 在过往路人眼中,就这样拉长了一道绝佳风景线。 除了偏高颜值,风格可谓迥异。 徐飞扬有种阳光大领导的气场,赵今辞则是弱不禁风的小鲜肉,至于陆迟相对的内敛持重。 至于穿搭方面,理应陆迟稳稳占据首位。 自从跟赵清河谈恋爱,衣品方面有了极大提升,不注重外在也就任她摆弄。 内衬深色系,脖子上缠根丝巾,外加浅色风衣,活脱脱的有范儿青年。 一路上,就有好几拨年轻靓丽的女孩组队来搭讪。 不过三人哪来那么大魅力,所以一致认为是酒托。 “话说为什么我们穿的一模一样?” 一股寒风掠过,陆迟紧了紧领口,想念起保暖内衣。 赵今辞欲言又止,还是徐飞扬笑眯眯解释起来。 这不,即便赵清河远在国外,直接远程遥控指挥,主张跨年夜找寻艳遇。 三人与其各有关系,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当然仅限于穿搭。 临近凌晨时分,大桥上还是能看到不少人影,伴随烟花不断炸响,洋溢着跨年的气氛。 “习俗不能少,今天每人许的心愿必成,本大仙说的!” 陆迟忍不住笑意,这幼稚举动仿佛被赋予了意义。 赵今辞同样沉默,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看二人没开腔的意思,徐飞扬带头许下心愿。 “不论以后发生什么,希望明年这时候,你俩还能一起跨年。” 陆迟很自然接上,“还有你,飞扬。” 赵今辞停顿几秒,郑重开口,“与君共勉。” 之后的行程,要按赵清河的安排,本来是让三人去酒放纵,最好喝个昏天地暗。 但三人皆不喜那类嘈杂场所,最后去花石酒店开了间套房取暖。 徐飞扬忙着给国外的赵清河发邮件,拍了些照片分享成果,不忘点了些外卖。 其余二人则是一个坐床尾一个坐椅子,沉默是金。 “诶怎么又苦大仇深的,来玩个真心话怎么样?” “简单点,就一人问一个,规则只有不能撒谎。” 徐飞扬知晓两人心结,但碍于一个不说一个不问。 或许从外人视角看来,把话说开的事,但拗不过各自执着。 没料到的是,两人皆一口答应。 更没料到的是,陆迟抢先发问。 “逆天强算的代价是寿命?” 这个名词,其实很神奇。 与其他的不同,至少在现阶段科研水平,无法将剩余寿命准确测出来。 但并不妨碍人们将它数字化,有人能活八十,有人只能活六十。 抛开先天缺陷不谈,还能通过后天养生等方面,在无形中延长寿元。 怎么也没料到会问这个,徐飞扬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 陆迟神色说不出的难看,“飞扬,我早说过不需要你的帮助,你也答应了。” 自十七岁生日当晚,坦白了重生等一系列秘密,就警告过老友少用那种能力。 关于徐飞扬会算命一事,上辈子就知根知底,能确定的信息是至少活到了三十岁。 就算不清楚副作用,陆迟向来遵循有舍有得。 既然掌握了妨碍规则的能力,怎么可能不付出对应的沉痛代价。 徐飞扬闻言毫不在意摆摆手,一如既往的阳光笑容。 “放心你就,我肯定比你活得久。” “嗬,而且你也别多想,我也给其他人算了命的,这东西有瘾,没办法。” “但是,但是小陆子” 说到最后,竟激动到破音,很难令人理解的一幕。 从赵今辞的视角看来。 “我,我算了好多次,怎么也算不出你明年的命运,就好像” 前世毕业前就与李吱吱分开,或许当时就算到了自己的命数,认定给不了对方未来。 陆迟张张嘴,很想说哪有既定的未来,还是沉默了。 这让他想起赵欣然的话,若是给灵魂强横的人算命,将会付出沉痛代价。 先前也问过赵清河,关于自己的灵魂强度,得到的回答是跟强大不沾边。 殊不知她是以陆冬楠为标准,去年在易长安的工厂相遇,有生以来最强大而坚韧的灵魂,没有之一。 眼看气氛愈发不对劲,赵今辞试图打破僵局。 “轮到我了,想知道妹子小时候的糗事,越糗越好。” 徐飞扬回过神来,明明是借此让两人冰释前嫌,怎么都对自己发问。 也明白好意,是想缓和氛围。 “清河啊,她小时候还是蛮懂事的” 陆迟集中精神,当听到九岁还尿床尿裤子,差点给笑死。 最后轮到徐飞扬,瞥了眼老神在在的陆迟,还是决定问赵今辞。 “你对小陆子,情谊和恨意的比重?” “一半一半。” 几乎不需要思考,赵今辞不假思索回答。 就此翻篇,徐飞扬点的外卖到了,几瓶啤酒和下酒菜。 “你别说,自从有了喵了吗外卖,很多事方便多了。” 陆迟闻言望向赵今辞,“是老赵努力的成果。” 如今回想起来,当初创立的初衷,竟是为了帮忙看网恋对象的长相,属实儿戏过头。 听出话外音,赵今辞不介意坦白真实想法。 “你想的没错,其实是想看父亲长什么样。” “至于那网恋对象就是学姐,彼此也知道对方,一直装傻也算一种情趣。” 陆迟没多言,忽对二人的相识过程产生了兴趣。 三人酒量天壤之别,却也没打算不醉不休,点到为止。 先碰一杯饮尽后,很自然提议。 “光喝酒没意思,不如我们轮流出题,重在参与,直到都困了为止。” 其他二人纷纷点头,眼神询问陆迟具体玩法。 “我出的题目简单,给女友打个电话,开免提正常聊天。” 看了眼赵今辞,及时补充,“还没在一起,心里喜欢的也行。” 不知不觉已是凌晨一点半,按正常作息,现在无疑是扰人清梦。 瞬间明白了用意,徐飞扬试图蒙混过去,声称李吱吱睡眠差不好打扰。 其余两人显然不吃这套,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上。 对面几乎是秒接,嗓音带着不敢确信。 “是飞扬?” “是我。” “难道你,我们” “没什么事,就看你睡了没。” “” “没事我先挂了,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徐飞扬一抬眼,就见两人神色古怪起来。 沉默半响,陆迟冷不丁问,“上辈子跟她分手,也是这个原因。” 不是试探而是肯定。 还不等正面回应,又接着说起,“是自觉命数已定,才提前解除关系。” 赵今辞尚且听的云里雾里,徐飞扬只笑得坦然。 “什么都瞒不过你,是,能力失效了。” 余下寿命不足以支撑卜算,哪怕一次。 “赵欣然必定提醒过你,你为什么” 徐飞扬抬手打断,缓了缓心绪,出奇的严肃。 “一直没告诉你,是知道你肯定会想尽办法阻止。” “不过,我还是想帮你一次,帮你规避一切危机。” 当青山之行结束,险些痛失老友,事后被铺天盖地的后怕感淹没。 从那时起,徐飞扬就告诫自己,反复告诫自己。 每逢大事发生,必须要给陆迟算命,以确保前路通畅无虞。 两人相识之久,早就不能用简单的数字去衡量。 “飞扬,人各有命” “多大点事儿,就当我突然得了绝症,表达悲伤是对本大仙的不尊重。” 徐飞扬笑着抬手,擦掉陆迟脸庞滑落的一滴泪。 那张脸分明面无表情,却悲伤到了极致。 “小陆子,当你告诉我还记得上辈子的事,我真的很高兴,能与你畅谈回忆许多。” “收起你的悲伤,你应该比我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死亡从不是结束。” “下辈子我们还是兄弟,就算你会忘了过去种种,有我在。” 只要现有轮回不灭,周而复始,就永远谈不上生离死别。 但徐飞扬内心很清楚,算不出明年的结果,那就说明命运走向还未百分百确定。 就像母亲赵欣然预言的那样,他也近乎盲目的相信着。 那个作出改变的人,一定是陆迟。 突破壁垒,斩断轮回。 或是,从此制定新的规则。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今夜无眠 从某种层面上讲,徐飞扬说的没错。 死亡从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陆迟收起复杂情绪,心中已有了打算,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 眼看气氛压抑,赵今辞没想那么多,回归正题给学姐打了个电话。 过了会才接通,开了免提。 “睡了吗?” 电话那头迷迷糊糊,“是学弟啊” “你在寝室?今天跨年没出去玩?” “没,你呢?” 赵今辞自然不会隐瞒,“我在酒店房间,跟人玩游戏呢。” 那头有短暂的沉默,声音清醒了些,“女的?” 与陆徐二人相视一笑,赵今辞一脸坦荡荡。 “男的,还俩!” 沉默了好几秒,对面才委婉开口,“那你注意安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赵今辞:???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一转头,陆徐二人早已笑得合不拢嘴。 轮到陆迟时,只能打国际长途。 电话很快接通,随口问,“晚饭吃了吗?” 按时间推算,巴黎那边大约是下午六点半。 隔着电话,也能感受到笑意中的妩媚。 “老公想我了?啊哈就用之前给你留的录音,先委屈下自己解决,回来再好好犒劳你。” 一旁的两个哥哥神色古怪起来,陆迟倒是镇静如初。 随意撩拨了句,赵清河扫了眼街头越来越多的人,却很有素质的噤声欣赏。 视线皆聚焦于前方的清丽少女,蓝白印花汉服搭配面纱,正专心弹奏着琵琶。 一曲十面埋伏,震荡人心。 完美诠释了音乐无国界,霸气的曲风持续着文化输出。 恰逢晚霞漫天,为宋阑珊周身披上缤纷的霞光,看的人魂不守舍,天生丽质不外如是。 随着节奏愈发高昂,赵清河作为女人也看痴了瞬,敏锐反应过来。 “不对,你那边是凌晨,这个点给我打电话呵,男人!” 既然被误会,陆迟顺着问,“你见到小宋了?” “她现在就在我面前,还很受外国友人欢迎呢,都说是仙子下凡。” “啊,你能听懂法语?” 语气里的调笑不加掩饰,电话那头明显被噎了下。 “那不重要,想不想跟老相好说句话?” “好。” 没调戏成功,那头有些气馁,“啊哈,她现在可是大忙人,没工夫搭理你。” 陆迟没多问,最后只说注意安全,早点回来过年。 凌晨两点,天色渐沉。 第二轮题目由徐飞扬出,几轮酒下肚,也开始放飞自我。 “用一句话表达对异性的感情。” “恕我直言,说白了不就是比谁更能舔?” 陆迟想了下,语气很平静,“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清风拂山岗的镇定,却见另外两人满脸就这。 常人听来无非是屁话,除非了解说话者是个怎样的人。 徐飞扬:“下辈子还在一起。” 赵今辞:“生下来,我跟孩子姓。”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了下一句。 “就算是他的又有何妨?!” 不知怎的,竟莫名听出了一股子潇洒。 “房间我开好了,等他没力气了我可以” 陆徐二人急忙打断:“赵今辞你别恶心人!” 终于轮到陆迟再次出题。 “实不相瞒,我很好奇两位的初恋史,越详细越好。” 为表诚意,主动说出与何晚的相识过程,总体没什么特别。 徐飞扬也差不多,十二岁那年在终结村结识李吱吱,后面在学校再遇,顺其自然而已。 二人的故事讲完,目光不由投向赵今辞。 “我跟学姐很老套的桥段,只能保证没掺假。” 陆迟皱皱眉,抬手示意接着说。 “高三那年,爸关心我学业,送我去一家补习机构念全日制。” 据赵今辞回忆,因离家远,靠关系住进了校长家。 那段时间,学姐作为校长亲戚也借宿在那,就这样住在了同一屋檐下。 “那会儿我心思浅,爱贪玩,特别是早上赖床起不来,那校长就让她负责喊我起床。” 一来二去,两人逐渐熟悉起来。 “开始她还晓得男女有别,只在外面敲门。” “后来发现没用,干脆就闯进来不停摇我,直到我乖乖起床。” 心知大概率讲的是前世,陆迟插了句,“不锁门,甚至保持赖床的好习惯?” 赵今辞难得不好意思,忍不住再次强调。 “恕我直言,确实像狗血偶像剧,可现实如此。” 当时学姐在开大念大一,人漂亮还会做饭,自然而然就心生好感。 “忘了是哪天,那晚我半夜起来,看她房间还亮着灯,鬼使神差就进去了。” 夜深人静,昏黄台灯照耀,染出旖旎的色泽。 朝夕相处,受尽关照,一切皆是水到渠成。 “虽然没出血,但那是我们彼此的第一次亲吻。” 陆迟早对骚话免疫,徐飞扬一脸的大惊小怪。 “氛围到了嘛,都是年轻人,干柴烈火的一触即燃。” 月色透过窗台,充斥着奔走的荷尔蒙。 彼此有好感,也正处于对异性好奇的年纪。 “接下来就是激动人心的魏文帝环节。” 陆迟尚且神色古怪,给徐飞扬说的热血沸腾。 然而,却见赵今辞摇摇头,风度翩翩一笑。 “以下为专属,如有需要请充值。” 陆徐二人:“” “恕我直言,事实是我大脑充血,害羞的跑回自己房间。” 毕竟是女孩子,冲动过后是矜持,那晚过后不再主动。 一直到毕业在即返校时,两人仍未确定关系。 “离开那天,学姐没来送我,是高考前一天打了个电话,我承诺要考上开大。” “最后她也在电话里承认,有喜欢的人了。” “于是我问那人是谁,她说,那个人正跟她聊天。” “我只好识趣的挂掉了电话,那就祝她幸福。” 陆徐二人:“” 结局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关于恶心人这方面,老赵还是很有一手。 命运是否发生改变,全凭心意。 随着酒瓶七倒八歪,皆已微醺。 陆迟严词制止过,话题仍跑到奇怪的方向。 “嗝恕我直言,诸位绅士最喜欢哪里?” 看两人疑惑不解,赵今辞直言喜欢大长腿。 诚然,三人皆不算正经人士,表面上也是有志青年。 一个神棍算命的,一个骚话连篇的,至于陆迟则是老实人。 就算皆是三十往上的心理年龄,这些却是现阶段男孩最感兴趣,私下多少会提及。 “胸。” “嗯,非要说看重的,腰和jio趾都行。” 话音刚落,陆迟就发现两人满脸诡异,像是发现天大的秘密。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会有最特殊的点,没什么难为情。 “小陆子,既然话说到这,其实我一直没搞懂胸围是怎么回事。” “打住。” “实不相瞒,我也求知若渴,一直没搞懂那些复杂尺码。” 陆迟皱眉,尽量和颜悦色,“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我懂?” 徐飞扬眨巴着眼不吭声,只露出理所应当的表情。 赵今辞则是一脸意味深长,娓娓道来。 “此事说来话长,出于某个不可言说的原因,我找了很多种方法治疗。” “后来去追成名已久的明星,比较看好玩偶的拍摄质量,前提是不露脸。” “当然恕我直言,坐拥百万粉的一九陆先生最牛逼!听说还有不少女粉。” 听到那不愿提及的投名状,陆迟差点当场犯病。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压住了物理消灭的念头。 “说实话,我只是一知半解,也没研究过。” 二人很默契,皆是一脸不信。 就这样僵持了会,还是由徐飞扬出面,“小陆子,你就给解解惑,我知道你肯定懂。” 架不住老友再三恳求,陆迟想了下,抛出一个比喻。 “通俗易懂的讲,比如碗,数字代表碗沿周长,字母代表碗有多深。” 二人顿时茅塞顿开,直呼精辟。 这就是所谓的一知半解? “型体方面亦有差距,身高腿型也会影响整体观感,举个很简单的例子,要是165的34d,给人的感觉就会略显丰腴。” 陆迟见过最好的搭配,无疑是坏女人的身材比例,按亚洲人的审美几乎登峰造极。 当然,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话题到此为止。 “各位收到最珍贵的礼物?” “吱吱煮的长寿面。” “学姐的t恤。” 赵今辞陷入短暂的回忆,曾在一起后提的要求,后来珍重收藏起来,力求保持原样。 但如果不洗的话,没几天就会发臭,也就谈不上原味。 “因此我想了个方法,按时找香料撒上,防腐。” “???” “其实这就跟香肠腊肉一个道理,能存放很久,越老越有味道。” 陆迟被噎了下,半响只憋出一句,“老赵你好骚啊。” 最后一个话题,最想活成谁。 “自然是老陆。” “嗬,同感。” “人生赢家只是最低标准,老陆要不我去找个人给你写本自传?“ “自传?” “对,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重生之我是陆迟》。” 陆迟:“” 不知不觉,已是凌晨四点。 懒得再去开房,而这里只有一个大床,却足以让三人躺上面不嫌挤。 陆迟先行占了位置,很快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其余二人还没睡意,聊了些有的没的。 “你觉得老陆是个怎样的人?” “嗬,背后谈论不太好。” 赵今辞瞥了眼深度睡眠的陆迟,显然是当着面。 “恕我直言,他永远不会被情绪左右,时刻都能保持清醒判断。” “冷漠薄情,才是真正的他,撕掉伪装,不过是个没有感情的疯子。” 徐飞扬出奇的没有反驳,不知是默认或其他。 “不,我认识他这么久,曾为一个人破例。” 失去理智,欠缺思考,甘愿被愤怒的情绪冲昏头脑。 “谁?” 徐飞扬不答,也疲倦的找了个位置躺下。 两人块头不小,霸占了大半个床,赵今辞不禁摇头感叹。 “我一直以为,大被同眠是个很美好的词。” 第一百三十九章 黄女士 花石酒。 作为开川最具影响力的娱乐场所,今晚门外一如既往停满了豪车。 “今晚有个超人气明星要来献唱,还是香城那边的,是从选美大赛夺冠后出道,几乎全是慕名而来的粉丝。” “听人说不仅长得漂亮有气质,演技精湛还有一口好歌喉!” 长相俊俏的服务生一脸兴奋,望向今晚活动的临时负责人张花石。 “花姐,据说她从不接商演,依我看啊,钱没到位的借口而已!” “小白,我刚看到几个单独到场的漂亮富婆,要不你去接待?” 被称作小白的服务生腼腆笑笑,农村出身的他满脑子只有赚钱,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但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更遑论各方面条件出众的有钱美女。 强者只会臣服于更强者,亘古不变的真理。 “花姐,以后您就在酒工作了吗?” 小白清楚,花姐毕业在即,这是来提前熟悉家业。 这里所有的打工人,都知道张花石背景深厚,仅凭经理态度和酒名字,傻子也能猜出大概。 与常人为生活奔波不同,是真的来体验生活。 抛开不谈,生活本就如此操蛋。 花姐是个大学生,出身好眼界高,比普通人更会聊天,作为关系户反倒是业绩最高。 酒内人满为患,早已围得水泄不通。 所以当人群自发退让,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随着女人款款走来,在场男女无不摒住了呼吸。 一身黑色吊带长裙搭配及膝黑丝,抬腿间线条勒紧分明,修长又笔直。 看上去才三十左右,正处于女人最具魅力的阶段。 既有久居高位的气场,冷艳又高贵的气息,腰肢如雨打荷叶一般摇曳,软韧并存。 不仅拥有让男人觊觎的相貌,还有令女人惊羡的完美腰身。 当停留在预订的卡座,渐渐有不少人上前搭话,不乏成熟稳重的中年男子和举止轻浮的二世祖。 搭讪方式花样百出,却统一的碰壁,惜字如金甚至连声音都没听到。 女人往往只是淡淡一瞥,来自上位者的威压令人不敢放肆,就像是面对领导长辈时的忐忑。 黄元照,无疑是个偏男性化的名字。 然而她官运亨通,能力出众,俨然成为大多男人高不可攀的存在。 自从前年原乌城工商局局长下台,她顺理成章就被扶正,最近还隐隐有了调到开川的架势。 作为从基层做起的体制人,能爬到如今的位置,机遇是一方面,个人能力更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女士您好,这杯酒是那边的先生为您点的。” 黄元照依然摇头,先前就有不少人借此引起注意。 可当看清那杯朗姆酒,略感意外的一顿。 有意思。 她从不喜洋酒,却独独钟爱黑朗姆,口感甜润而芳醇。 若非误打误撞,意味着那人做足了功课。 怀着些许兴致,她朝服务生指的方向望去。 待看清不远处卡座上的两个男人,罕见的怔住了。 须臾间回过神来,黄元照先朝张台南点头,随即打量起一旁的年轻男子。 似乎察觉到注视,与她坦然对视,脸上挂着老实笑意,说不出的熟悉感。 许是视线昏暗,从那眉眼间找到了旧情人的影子,刹那的心跳骤停。 正陷入回忆之际,那边卡座上的陆迟已站起身,意图昭然若揭。 抿了口烈酒后,随意抛出一个问题。 “在张叔叔看来,身为一个玩家的初心是什么?” 也不需要回答,自顾自笑着说起。 “无非把白纸弄脏,反之亦然,乃至后者更具意义。” “大多人所追求的乐趣,将复杂变得纯粹,从云端跌至泥泞,让高洁习惯折腰。” “践踏美好的事物,内核就这么简单,至于张叔叔说的造神,我还没达到那种思想高度。” 听上去更像是战前檄文,张台南不禁哑然失笑。 这记仇的性子,还真是如出一辙。 “张叔叔,黄阿姨是否会参加年后的漫谈会,以及之后的联谊活动。” 惊讶于态度转变,张台南当即颔首应允。 他很清楚答应意味着什么,但那不重要。 “只要你参加,她同样会来。” “好。” 黄元照还不清楚约定已成,很快,对面就坐下一人。 “这位置,有很多人想坐却不敢坐。” “说明他们还不够幸运。” 陆迟笑笑,喊来服务生,给自己也点了杯黑朗姆。 这举动应该不算冒犯,所以当手臂被攥住,有短暂的疑惑。 脸庞就传来冰凉的触感,随着手掌滑过眉眼,温柔而细腻,似在勾勒着什么。 “黄阿姨?” 顿时醒转过来,黄元照快速收回手,方觉如此失态。 但没必要跟后辈解释,抬眼望去,神色冷而不凶。 “你不知道我是谁?” “啊,张叔叔的发妻,还有玮哥的亲生妈妈?” 想来也是,做爸爸的怎会告知儿子初恋史,况且还是一段无比复杂的感情。 黄元照逐渐回过神来,难得展露些许笑意。 事实上她很少笑,不论对待上司或下属,总是冷若冰霜着一张脸。 因此笑起来有种别样风情,要比春色撩人。 “然而,我在你眼中看到了欲望,男人对女人的那种。” 性情显着,丝毫不拐弯抹角。 毕竟不是黄毛小丫头,就算陆迟掩饰的很好。 难免有种被拆穿的窘迫,迟疑了瞬,还是描绘起少年人眼中的美好。 “以前那次,黄阿” “别叫我阿姨。” “好,黄姐姐应该忘了,高中去张度玮家里那次,还记得当时交代几句就出门了。” 一见钟情的桥段只能诱骗小姑娘,再者年龄差摆在那。 黄元照心如止水,脑中陷入短暂的思索。 的确有这回事,不过当时没有注意到,那群孩子里竟有故人之子。 “你才与台南相谈甚欢,转头却来调戏他的妻子。” “这样不更具挑战性?” 话虽轻浮,黄元照挽了下耳后碎发,齐耳短发的造型很是干练。 若是别人,想也不想就结束谈话,可对方有胆气越过丈夫,还兼具旧爱儿子的身份。 这两点叠加到一起,无疑能迸发出不一样的火花。 她还想进一步试探,忽见四周氛围喧闹起来。 随着众人视线望去,原来是今晚的主角到了。 当下明星还没有那么重的偶像包袱,李沛真一路走来,不时对粉丝挥手微笑。 没走几步路,忽朝这边驻足望来,停顿好几秒,最后灵气十足的眨了眨眼。 这一细微举动,引发了不少人的错觉。 “诶你看到没,女神朝我们这边看了好几秒!” “不是我们,那角度明明是对着我!” 作为局外人,或许很难理解如此激动,仅仅是可能被偶像多看一眼。 没理会周围人的臆想,黄元照若有所思,眼中兴致更浓。 她自然看得清楚,那行为是对着陆迟。 而今晚会出现在这里,本就是冲着李沛真。 这个秘密没人知道,哪怕是张台南,意味着对方的了解程度远远超出想象。 这些消息不可能凭空猜测,也很难收集,似乎能佐证一见倾心的说辞。 越来越有趣了。 第一百四十章 斩三十 黄元照从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女人,即便局面如此被动。 夺回主动权的想法敲定,动作也就不加迟疑。 起身走到对面,在陆迟惊愕的目光中,轻轻推倒在沙发,随后伏在身上。 点到为止的亲密,这在酒称不上稀奇,大多人的注意力仍锁定在前方李沛真的演唱。 伴随空灵歌声响彻耳畔,绚烂灯光笼罩,染出暧昧的色泽。 距离相贴,热气扑鼻,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肌肤的温度。 面对这举手投足的成熟韵味,陆迟早已耳根子红透,却仍极力保持镇静。 像极了伪装成大人的小男孩,颇为有趣。 黄元照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嘴角笑意愈浓。 哪怕是故作青涩,生理上的反应骗不了人,无疑真害羞。 终究是个大言不惭的小年轻,动真格了就不知所措。 这很正常,不经大脑表明心意后,是成倍的压力涌现。 黄元照一时兴起,突然就不想轻易放过身下羔羊。 低头望向那双桃花眼,轻柔的牵住手掌,直至十指相扣。 这动作实在太过自然,令人遗忘了抗拒。 就像相处多年的夫妻,彼此呼应,没有底气去质疑这份默契。 陆迟脑中一片空白,视野中的女人烟视媚行,一派柔情模样。 很满意呆滞的表情,黄元照挑出他一根手指,牵引着贴近红唇。 随着在唇瓣周边摩挲,极具女人味的动作风情万种。 “黄姐” 指尖突然传来轻微的刺痛,更多是酥麻。 短暂的恍惚,黄元照已撑起身子,却没有下去的打算。 她轻佻的抬起陆迟下巴,迫使对视。 “有时候,视觉远不如触觉深刻,牢记被咬手指的力度,也就记住了我。” “好,好的” 神色愈发满意,黄元照怔愣之际,就听到自己的名字。 “对,今晚会来这里呢,是为了一个人” 全场失落声此起彼伏,听到是女的才消停不少。 “黄元照黄女士,很感谢你的青睐,也感谢各位观众一直以来的支持,今后我会加倍努力,为大家呈现精彩的作品!” 这一幕早在预料之中,种种安排还算尽心。 黄元照面上不显,心里多少焕发色彩。 她垂首贴近陆迟耳旁,语气蛊惑的奖励甜美糖果。 “你有心了,想要什么?” 回答根本不重要,也只是象征性询问。 当俯下脑袋,红唇由远及近,对方应该能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 却矜持的不肯就范,当黄元照听到张叔叔几个字,心里顿觉好笑。 方才还出言不逊,声称这样更刺激,事到临头却畏首畏尾。 “台南管不了我。” 安抚应了声,吻过陆迟的脸颊。 随着唇瓣相触,始终温柔似水,像是对待一个易碎的玩具。 不过稍加指导,确认对方动情时,就忽然停下,引诱猎物主动踏入陷阱。 水到渠成而已,黄元照发现那根绷紧的弦断了,鼓励似的抚过陆迟的额头。 能感受到渐入佳境,垂眸望去,那张年轻的脸只剩着迷,眼里有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下一秒,她却猛然抽身而去,回到卡座对面坐下,优雅的将裙子褶皱抚平。 吻技有待提高,却投入的很有诚意,总体评价还差点火候。 “玩个游戏?” 不等有所反应,取出一块怀表,定时半个钟。 “现在是九点半,十点之前,你去找三十位异性kiss,方法不限。” “完成任务,你就可以停止计时,反之时间到点,从此消失在我眼前。” 这让陆迟想起张台南的重塑视频,曾在圈内被奉为圣经,其中价值远非金钱可以衡量。 里面就出现过类似手法,当然也更为完善。 区别仅限于执行内容,相比之下,当前的不含半点旖旎色彩。 若由外行人看来,只是场很普通的游戏。 有心人或许能看出点门道,用机械怀表宣判结果,和黄元照亲自来。 两相比较,似乎没有多大区别,乃至后者更能彰显支配感。 而就是那些藏于微末的细节,奠定了这场调教的走向。 机械精确无误,冰冷无情,赋予的是没有情感的行为反馈。 倘若宣判者是人,富有感情,就有了转圜余地。 毋庸置疑,黄元照没有把陆迟当人看,连主动臣服的选择也没有。 “嗯。” 没有说通关奖励,陆迟也没问,那不重要。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谈不上破釜沉舟,更没有理由退缩。 时间有限,他只能选择最效率的道路。 当即找来酒经理,阐明需求后,询问现在有空闲的陪酒女孩。 经理面露难色,自然还记得陆迟这尊大佛,不过陆冬楠治下极严,不允许搞那些花里胡哨的。 既然如此,那就帮忙宣传,一位十个。 某些时候,那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能迎刃而解很多问题。 “我加钱,只是蜻蜓点水亲下。” 会来这种地方玩的人,本就为了放纵解压,要比一般人放得开,因此不算难事。 不多时,很多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赶来,无不好奇是何方神圣。 就算当事人的模样远超预想,那笔钱对大多人也很可观,无法让所有人满意,不少女孩看了眼就离开。 同意留下的,除了拘谨端着,更多是眉目传情,还有阅历丰富的声称不要钱,就当交个朋友。 陆迟不想交朋友,所以坚持钱吻两清。 这场闹剧想必会轰动一时,成为不少人的谈资。 或八卦那位豪掷三百万的年轻男子,或嘲笑没见过女人,或感叹索然无味的日常。 事后,有女孩自觉尊严受损,为金钱低头的灵魂强颜欢笑,有女孩认清生存本质,幻想更进一步,还有女孩红尘打滚,感慨运气好又能消费更多的酒。 不知道的是,在她们眼中声色犬马的金主同样煎熬。 甚至为此,丧失了灵魂的一角。 “小陆,我能坐上现在这位置,也算有你一份功劳。” 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黄元照不吝表达了认可。 就算这是一场表演,她也确实被取悦到了。 陆迟闻言却心头一震,刹那间神色微变。 哪怕是枕边人,他本以为张台南不会告诉那么多。 反应尽收眼底,黄元照忽然念出一串号码,也不管能否记住。 “这是我私人号码,等下次见面——我要你。” 话毕,踩着高跟离去,步伐从容而优雅。 陆迟静静凝望,每一步都精准踩在心口,眼中却没有任何情绪流淌。 “你研究过她。” 闻声回头,是面带笑意的张台南。 “将自己置身于渴求的弱势方,实则掌控着整场节奏,也得到了更好的效果。” “张叔叔的意思?” “我不会干预,个人希望下一次,你能展现出更美妙的东西。” 商演圆满结束,更像是一场粉丝见面会,虽然中途被抢了风头。 当李沛真来到卫生间,果不其然在盥洗台找到了人。 从侧面望去,那人垂着头不停干呕,表情说不出的恶心。 “喂喂,有这么夸张的吗?对方好歹也是个大美女,后面那几十个长得也不差。” 没听到回复,鬼使神差多了份心软。 方才虽在台上演唱,却有关注陆迟那边的进展。 “既然心里不愿,何必要委屈自己。” “喝多了而已,我说过酒量不行。” 不愿承认也就作罢,李沛真走到陆迟身后,轻轻拍着后背。 “知道初次见你,我在想什么吗?” “你说。” “当时我就在想,这人摆谱装大爷,等以后有求于人,有你好受的” 一顿,李沛真掩嘴偷笑,颇为灵动。 “本以为是空想,原来还真有能让你放下身段,俯首帖耳去讨好的女人。” 哪怕这种想法很危险,多少有些羡慕。 她看得透彻,也有自知之明。 像陆迟这种男人注定无法被拥有,能在内心占据一席之地固然是好,轻易投入感情只会伤害自己。 “不过嘛,看来我跟勾总毛遂自荐是对的,这趟来内地不亏!” 待陆迟回过神来,李沛真已经潇洒离去。 没料到会来内地发展,可既然人来了,能利用的点自然不会白白错失。 那对模范夫妻能走到一起,归功于同样的男女通吃。 关于黄元照喜爱李沛真这件事,还是上辈子屡次接触的成果。 诚然,他曾经手过很多单子,也让数不清的客户满意,久而久之就被人套上权威的帽子。 至少在很多方面,他与圈子里的人格格不入。 最突出的就是洁身自好,即便这种标签无比荒谬,可确实做到了片叶不沾身。 在今晚之前。 “老赵,我会让她跪下的。” 曾欺负过你的人,一个也别想逃。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后事(上) 大二上学期就快结束,姜梦清收获颇多,开了眼界,也认清了环境的残酷。 除了专业知识没落下,她时常跑去向前辈请教,也算天赋异禀,从表演技巧,肢体语言到台词功底等等。 虽未达到将情绪收放自如的境界,勉强初窥门径。 物竞天择,身边的学姐学长逐渐脱颖而出,其中佼佼者被星探找上,签了公司等待出道机会,令人憧憬非常。 但只有切身体会行业规则,才明白竞争到底有多激烈。 谁的父亲是某话剧院的顶梁柱,谁的母亲又是某戏剧大师的高徒。 那些人自幼沉浸在文艺气息中,习惯了名导名师到家拜访,尚未出道就已挤破演艺界的门槛。 拼人脉资源拼不过,拼天赋同样如此。 就算普通人再努力,与那些成长于表演世家的人相比,仍有鸿沟般的差距。 他们遥遥领先,从骨子里洋溢出夺目的晖光,仿佛就是天生的演员,并非半路出家能比。 所有怀揣明星梦的人,无不希望一次梦寐以求的机会,从此崭露头角高歌猛进。 可就算历经万难出道,也堪堪踏上征途。 但说到底,那些清晰认知,对姜梦清而言仅是动力源泉。 “梦清,刚听几个前辈说,最近有个选秀节目,门槛还极低” 乔贝贝一回到寝室,滔滔不绝分享起最新消息。 最近业内有个台汐娱乐冒出来,招牌是来自香城那边的龙头公司,在业内极富声名,曾捧出无数红遍大江南北的明星。 而此次联合了内娱好几家知名公司倾力打造,集唱歌跳舞一体的选秀节目,多家电视台媒体纷纷报道,闹得沸沸扬扬。 “听学姐们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能在节目里大放异彩,就能顺利出道。” “对了,还是报名呢,只要能过初试,之后的造型和化妆设计都不收取任何费用。” “梦清你去吗?我准备去试试水,见见世面也好。” 姜梦清回过神来,陷入短暂的沉思。 在这个僧多粥少的行业,资源总共就那么点,除了必要的形象管理,还需有一技之长。 也有不少演员是以歌手的身份出道,这无疑是个机会,可遇不可求。 “我也去!” 开川第一人民医院。 自从上次得到那五十万,乔贝贝生活压力小了许多,还能请人照顾温奶奶。 因老人白血病晚期,基本丧失自理能力,最后找了个身强力壮的男护工。 然而此时在病房内,却发生着触目惊心的一幕。 “呵臭鱼烂虾,摊上你这么个老不死的,也只有我善心大发愿意接这种活。” 自从男护工上岗,乔贝贝来探望的次数变少,将重心放在祖孙俩以后的生存规划。 却不料这人毫无道德责任心,日渐嫌弃老人体味,乃至时常恶语相向。 温奶奶不想因此惊扰到乔贝贝,毕竟只是动动嘴皮子,忍忍也就过了。 除了些许抱怨,还将其视作情绪垃圾桶,好发泄心中不满。 “你这老太婆也是造孽,没医保就算了,这病一个疗程下来都得好几万,你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哈哈,也难怪你孙女来的少,估摸着就等哪天拔掉你气管!” 当乔贝贝提着水果到来,听到的就是这些恶毒言语。 “你” 被撞见现场,当事人却丝毫不觉尴尬。 照顾老人是实打实的体力活,女护工胜任不了,医院里的男护工也就他愿意。 因此就有了莫名底气。 “你来的正好,这老太婆情况越来越差了,我估计得提前联系殡葬一条龙,免得到时赶不上好日子。” 乔贝贝何时见过这种无赖,一时血压上来,气得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从身后响起令人安心的声音。 “就不劳你费心了。” 来人慢步走进,压迫感十足,脸上挂着老实笑意。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柔声细语传来。 “是开川本地人?” 实在没料到这展开,男护工一头雾水,下意识点头。 “对。” “除了陪护工作,还会别的技能吗?” 虽有些摸不着头脑,男护工抬头瞪陆迟一眼,不再搭理。 “啊,有去外地发展的规划不?” “关你屁事!” “是医院内部的护工?” “” 听到这,男护工终于琢磨出点意味来。 但陆迟已从对方表情得到答案,当即掏出手机,拨通了赵今辞的号码。 看热闹不嫌事大,添油加醋的叙说了原委。 至于能封杀到什么程度,就看感情有多热烈。 听完后,电话那头沉默了瞬,“我马上找爸安排。” 赵济民本就是一院之长,于业内极具威信,限制一个底层人物不要太简单,不难预见日后步履维艰的处境。 “恭喜你,即将焕发人生第二春。” 男护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陆迟一脚踢出了病房。 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骂骂咧咧几句就走了。 陆迟却是心情舒畅,又做了一件功德善事。 无私帮助迷茫的陌生人确立人生目标,弃医改行,无疑是里程碑式的转折点。 一位优秀者,不论放在何种领域也能功成名就。 这话出自张台南曾经的感慨,虽然陆迟听来是讽刺。 “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 病房门外,乔贝贝浑身不知所措。 陆迟只是摆摆手,要谢也该谢赵今辞。 “不过,我这次就是来找你的,从姜梦清那里得知你今天的行程。” “啊?” 乔贝贝怔住,一时间想的有点多。 先是疑惑为何不直接找赵今辞,反倒绕圈子去问姜梦清。 再是回想起上次在夜市,与赵今辞偶遇时的谈话。 当时好像就被误会关系,担心影响他们朋友间的友谊,让她下意识想与陆迟保持距离。 见女孩逐渐拘谨起来,陆迟表达了真实意图。 “我希望你能去追求老赵,可以的话发喜糖最好,起码在下半年之前确定关系。” “什,什么?!” 还以为是幻听,看对方一脸严肃,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同样也很难。” “但至少在我看来,老赵他配不上你,就是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才会重复如今的局面。” “他一直对你不假辞色,狗嘴吐不出象牙,没担当也没半句人话” 愈发说的体无完肤,乔贝贝忍不住打断。 “没没有,其实阿辞人很好的,我也没有特别难受,真心话。” 从初中开始,她就发现遇上的班主任都是活菩萨,总会没理由的无偿资助自己。 包括找兼职也很顺利,后来与赵今辞重逢,才隐约猜到那个在幕后默默关心的人。 这就是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不同。 外人觉得女孩可怜,总是热脸贴冷屁股,实际上开心要高于难过。 不留余力用尽毕生所学嘲讽,何尝不是一种真心的交付。 “懂了,你就喜欢老赵那幼稚的样子。” “那,为什么是我呢?阿辞应该是更喜欢表姐的。” 陆迟神色复杂,无关道理,会无条件站在赵今辞的立场去评判。 他不了解那位学姐,即便有因才有果,似乎可以理解和挽回。 而对乔贝贝,有年少懵懂的悸动,有无法接受的悔恨,还有不敢面对的责任心。 两相比较,至少后者从未主动伤害赵今辞。 当听闻赵欣然对其二十岁的死亡预言,当时就深信不疑,并牢记至今。 正因如此,最好的解决方案是有所牵挂,懂得瞻前顾后。 “还有件事要告诉你,老赵有相当严重的功能障碍,嗯对,就是你想的那方面” 一本正经的揭短,就这隐私话题畅谈许久,始终面不改色。 所以需要更加用心,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挑动情绪的瞬间。 说白了就是勾引,但爱人之间称作情调。 站在陆迟角度很容易忽略一点,乔贝贝早已震惊到姥姥家,差点咬到舌头。 “你你你” 怎么会知道阿辞那里不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后事(下) 又是无聊的周末,租房一片冷清,李吱吱坐沙发上发呆。 自从分手后,徐飞扬搬回学校住,就将房子留给了她。 以前二人世界过惯了,也没发展小圈子以及业余爱好。 环境本来很安静,所以当敲门声响起,格外振聋发聩。 李吱吱好半响才回神,抱着莫名期待小跑着去开门。 当看清来人,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飞扬是你啊,陆迟。” 陆迟点头打个招呼,又来当月老了。 不绕弯子的叙述,包括徐飞扬身患绝症,时日无多的事实。 哪怕老友不曾明说,又怎会看不出,至多也就今年到头了。 听完一长串解释,李吱吱怔愣许久,神色看不出悲喜。 “你的意思是飞扬是因为不想耽误我?” “嗯,他那人一直如此,很容易想太多。” 这一对的情况更复杂,所以陆迟没有一上来就表明希冀。 不仅是对女方不公平,如今也大概能猜到徐飞扬当初的选择。 许是算到这辈子早逝,以及李吱吱孤独漫长的人生,因此前世才提前那么久解除关系。 可二人缘分天注定,仍互相吸引着去靠近。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来意摆在台面上,李吱吱轻轻笑了起来,只抬眸反问。 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冷声打断。 “分手是他的意思,现在要我去陪伴他最后一年?” “到时候他拍拍屁股就走了,好留我一个人受罪吗?好让我花费更多的精力去忘掉他吗?” 看陆迟一脸欲言又止,李吱吱眉头微蹙。 似想到了更过分的要求,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你该不会还想让我有想过对我公平吗?” “陆迟你帮我转告他,我以后哪怕是去出家,独自生活一辈子,也绝不可能嫁给他!” “你不应该来告诉我这些的,走。” 陆迟沉默,还是太想当然了。 说好听点是天真,说白了就是自以为是。 逐客令已下,似乎没有挽回的余地,饶是能言善辩也不知该说什么。 只好转身离去,步伐温吞,直到想明白如此决绝的原因。 回顾女孩的人生,能称得上监护人的是卢姥爷,又得知唯一的爱人即将逝去。 此时此刻,想必心里五味杂陈,很不好受。 “对了,你还有其他亲人吗?” 几乎无需酝酿,就已脱口而出。 李吱吱闻言有短暂的失神,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即便卢姥爷待人严苛,算是半个家长,除此之外就只有父亲。 自三岁那年被遗弃在村子,十二岁那年遇见徐飞扬,从此被特许上学,开启了新的人生。 再就是最近几年接到过父亲的电话,辅料与报警的事。 在这个时代,电话卡并不需要实名,查不出任何信息。 “陆迟,要是你能请父亲出面” 藏在内心深处的期待,如雨后春笋冒出。 虽不清楚具体,李吱吱知道两人有关系,却也没抱多大希望。 她曾在电话里表达对父亲的思念,一提到见面就屡屡被拒。 “当真?!” 柳暗花明又一村,陆迟已经在想请年姚帮忙联系了。 就算这个心愿不容易完成,起码有了努力的方向。 李吱吱重重点头。 “只要你能办到,我会陪飞扬走完最后一程。” 许是找个借口顺坡下驴,也想对父亲倾诉衷肠,再问问自己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够好。 时至今日也忘不了,小时候不受待见,而且不管怎么努力,得不到半点认可。 父亲那么温柔的人,独独讨厌她,甚至从来没有抱过她。 在律师事务所忙碌一下午,陆迟长舒一口气。 多少有些感慨,想到了逝去的胡老爷子。 关于遗嘱中的财产分配,受益人揽括了所有与他相关的人。 从父母亲人到诸多女孩,就连朱大常和胡天也有涉及,香城那边的股份资产尽数留给何晚,至于猫猫和易氏的股份就留给赵清河。 虽从未认可徐飞扬的逆天强算,也不信命。 但老友那晚发自肺腑,苦恼于算不出自己今年的命运。 陆迟确实听进去了,就怕哪天突然暴毙,防患于未然。 不仅如此,最近也时常回想起,终结村断崖下的那场火海交谈。 父亲明确说过,迟早会失去一切,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当时不以为然,如今说不出的警醒。 陆迟从不杞人忧天,却要做足最坏的打算,保证没有后顾之忧。 尽人事,能做一点是一点。 回到桃园,向年姚说明了原委。 这应该不算难事,她却没有打包票,最后只说尽力而为。 由于是周末,程婉婉也到家里来玩,状态不错,经过上次谈心似乎放下了芥蒂。 陆迟例行在厨房准备一家人的晚餐,脑中思索着今年内要完成的事,争取不留遗憾。 就算记性再好,也准备了便签辅助提醒,将每一件事罗列出来。 渐渐从客厅传来哄闹声,是两个小姑娘在比谁先抓到猫咪,氛围融洽。 最后似乎是筱筱更胜一筹,出其不意拿下。 “婉婉别小瞧人,看我厉害!” 筱筱双手叉腰,粉雕玉琢的小脸满是得瑟。 “呐,你有你的那个啥,我有我的那个啥。” 不禁给程婉婉逗乐了,小声提示,“是张良计过墙梯。” 顿时羞红了脸,筱筱瞪大眼睛,“就你知道的多!” 又是一阵嬉戏追赶,洋溢着幸福该有的样子。 陆迟一时百感交集,忍不住嘴角一勾。 “哥哥有心事?” 并不惊讶能看出,也不回头,边切菜边回答。 “我在想,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人因拥有记忆而鲜活,灵魂因承载记忆而坚韧,哥哥记性那么好,会持续下去的。” “” “哥哥也认为姚姚是个错误的存在,需要被纠正吗?” 最后一句,声如蚊呐的呢喃,陆迟没听清。 背脊就传来温暖触感,浑身霎时僵硬无比。 两只小手环住腰,脑袋轻轻靠了上去。 刚想提醒双方立场,年姚已松开手退后,仰起小脸傻笑。 “不论以后发生什么,姚姚一定会陪着哥哥的。” 温馨的晚饭过后,陆迟去机场接机。 出于某个不可说的原因,赵清河提前回国了。 天色渐沉,当按时到达机场,人潮汹涌。 “我到了,你穿的什么?” 电话那头的赵清河下车后,妩媚一笑,惊艳了不知多少行人。 “我没穿衣服。” 陆迟并不吃这套,随口回,“那我走了。” “哈随便找找,最漂亮那个就是。” 几番寻找仍然无果,再次打电话过去。 “老公,我来张台南这儿喝咖啡了。” “” 第一百四十三章 怀孕 “原来如此” 听完小报告,赵清河正襟危坐在沙发,还是没发表看法。 似想到什么,她低头抚过小腹,眸子里有了前所未有的柔情。 见此一幕,张台南也面带笑意恭贺,为老友当爷爷而感到由衷的欣慰。 不多时,办公室门外传来脚步声。 践踏地板的节奏紊乱,暴露了内心并不平静。 推开门后,陆迟神色如常,先确定赵清河安危,随即将视线落在张台南身上。 一开口,便是重磅炸弹。 “要是我没记错,玮哥还在乌城监狱改造。” “哦?” 张台南闻言来了兴致,摸摸下巴,表情看不出喜怒。 “你想在里面解决他?” “张叔叔误会了,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从不碰违法勾当。” 一顿,陆迟笑得没有温度,平缓的陈述事实。 “但玮哥不一定,或许会因一时冲动,拼了命的逃狱,最终在命运的指引下成功。” 但凡出现那种重磅新闻,不过稍加宣传,将从各方面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就算不在乎骨肉亲情,仍会牵连到自身,带来难以估计的损失。 刑满释放前,反倒成了最大隐患,这是在逼自己亲自动手。 张台南瞬间想通其中关节,包括为何要逃往外界,实在容易的诱导。 他这才抬眼正视陆迟,蓦地咧嘴一笑。 “你能喊我一声张叔,我很高兴,但你威胁我,算不上明智的举动。” 气氛骤然压抑起来,无形的气场撞出火花。 陆迟慢步上前,牵住赵清河的手,极力控制着野兽出笼。 数种情绪肆意翻涌,就快触碰到发病的临界点。 嗓音止不住的微颤,却与胆怯无关,仅是由内而外的兴奋。 “并非威胁,提醒而已。” “不论主动还是被动,我不关心。” “但你要敢动她,我亲自嚼碎你每一根骨头。” 说到最后,脸上浮现老实笑意,转身扬长而去。 张台南一言未发,望向那道深沉背影,许久不曾移开视线。 那股积攒已久,快要爆发的滔天恨意,究竟从何而来。 哪怕再不科学,似乎只能归结于遗传性。 临近春节,街道上张灯结彩,洋溢着过年的气氛。 “啊哈对,她说你就是个小孩子,这印象属实惊到我了。” “她还说,你喜欢清淡口味的,不懂浪漫,有时候性子还很闷” “这趟去巴黎的收获不小,能让老公心动的女人,果然很有魅力。” 一路走去,陆迟始终没有松开赵清河的手。 “有话直说,你我之间不需要拐弯抹角。” “应该是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 陆迟心中一顿,反复揣摩这句话的意思。 看出有所迟疑,赵清河很自然的转移话题。 “没什么隐情,更不是你以为的食髓知味。” 本就不需要解释,陆迟没多言。 转过身,想将赵清河拥入怀中,没成想却被一把推开。 “我还好,不用安慰我。” 说话间,低着头俏脸泛红,像是犯错的孩子,“其实你误会他了,是我自己跑来找他的。” 陆迟眉头微皱,盯着赵清河不说话。 “我只是特别期待你的反应。” 这种完全没必要的试探,不应该出现在两人之间。 彼此早就心意相通,灵魂相融。 仿佛知道在想什么,赵清河忽地贴近他耳旁喘道,“不是试探呢,看到你争夺我的样子,我好有快感” 自从上次从老家回来,就筹备起生女儿大计,一意孤行之下再也没用过套。 当察觉到怀孕后,莫名急需安全感,迫不及待的返程回国。 眼下还不知道是不是女儿,倘若一切顺利,预产期大概在下半年寒衣节之前。 赵清河打算拖到过几个月显怀,就担心再起波澜,毕竟还是学生以及要跟家里打好招呼。 自己生的理应自己取名,男孩就叫陆青何,女孩仍在构思中。 陆迟自然不知道这些,饶是能言善辩,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最后捏紧女孩的手,语气只剩无可奈何。 “清河,你不是物品,也没人把你当物品。” “哈我当然不是物品,是老公活蹦乱跳的狗狗呢。” 陆迟不再强求,放缓声音,“随你开心。” 华灯初上,两人携手走过步行街,目之所及尽是繁华夜景。 “老公,我想去酒蹦迪,都好几个月没去了。” “嗯,想去就去,好好玩。” 惊讶于如此爽快,赵清河妩媚一笑,“你就不怕我在外面鬼混?” “我相信你,就算夜不归宿,也掩盖不了好女人的本性。” 这话听着实在怪异,赵清河抬头白他一眼,“你少埋汰人。” 现阶段最是敏感,不禁表情狐疑的上下打量。 “这么好说话,你该不会做了什么亏心事?” 先前说过只占情人位置,那是建立在足够坦诚的基础上。 陆迟不假思索点头承认,却没了后续。 等了会也没听到想要的,赵清河才漫不经心提起。 “哈,张台南都跟我说了,那晚你在酒做的事,还挺会玩。” 当发现陆迟脸色难看起来,又主动给了台阶下。 “我知道,就算不是别人告诉,老公也会主动跟我说的。” “不会。” “” 要是没有张台南横插一脚,陆迟根本就没有坦白的打算。 “简单的换位思考,一想到如果是你做的,我会心碎,也相信你会是同样的感受。” “所以,我本意是尽可能的隐瞒,不会拿理由搪塞,也有底线,就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至少会坚守最后一步,你把身心交付给我,我同样会回应你。” 在离开香城的前一晚,能拒绝常人想都不敢想的诱惑,最大的原因便是在此。 不论这番话是否出自真心,已经很难再追究下去。 “啊哈,别指望我为你守身如玉,迟早要给老公大大的惊喜!” “好,如果这能让你心理平衡,别让我看到就行。” 听到这,赵清河顿时如皮球泄了气。 她自认能轻松拿捏大多男人,偏偏不是陆迟对手。 乃至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约法三章游戏,故意示弱让她赢也是手段的一部分。 可这次明明是对方犯错在先,三言两语就把矛盾转移。 “嗯哼,说的好像真是我的错了。” “清河,我” 千言万语翻涌,是谁先动的嘴已经不重要。 两人很自然拥吻在一起,良久不曾分开。 恰逢烟火炸响天幕,染出绚烂的色泽,逐渐描绘出一幅璀璨又斑斓的背景图。 理想中的画面照进现实,有路人经过,纷纷拿出手机拍照,记录下这唯美梦幻的一幕。 当痴缠结束,赵清河大脑依旧清醒,已猜出点端倪。 就算这句话会破坏气氛,她还是要说。 “那些陌生女人无所谓,我最关心的是——跟黄元照舌吻,有我技术好吗?” “啊回头就吐了,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适。” 回答还算过关,但赵清河仍不满意,“还是没抓住重点,我嫉妒了!你从来就没这么舔过我” 听出一语双关,陆迟没吭声,那也等回家再说。 “一周哈算了,明天一整天,你都得听我安排!” 赵清河想的简单,最后再疯一次,从此摆正位置。 以后就要安心养胎,学习如何身为人母。 “好,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 “成交!” 隔天,天空还未泛起鱼肚白,就已简装出发。 两人去了很多地方观光体验。 从公交汽车,主题公园,大学教室,到公共厕所等等,几乎把能去的场所试了个遍。 当然,只是点到为止的亲热。 赵清河出奇的冷静,每每到了最后关头,恰恰主动熄火。 归功于医生的建议,现阶段不宜动武,否则可能会影响到腹中胎儿。 这些转变没逃过陆迟视线,本以为要干出离经叛道的事,很是欣慰知晓分寸。 最后去了商场购物,象征性测试了沙发的质量,总体弹性不错。 一整天的时间下来,陆迟尽量迎合赵清河的安排,基于不暴露的原则。 他分明是这个时代前沿的少数人,骨子里又格外传统。 两种反差纠缠在一起,组合成无与伦比的矛盾感。 赵清河始终看在眼里,十分满意的同时又保持着亢奋情绪,看得出很开心。 刺激过头,紧随其后的是人间清醒。 还有家中二老需要说服,她已下定决心孤注一掷,就以赌上青春的名义。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生一对 “你说什么?!” 桃园,房内传出不可思议的声音。 赵济民难得在家休息,却听到赵清河说自己怀孕了,甚至已经一月有余。 暂且不论男方是谁,他气得怒火攻心,伴随脆生生的一巴掌。 哪怕脸上浮现掌印,赵清河淡定如常。 早在预料之中,这才是大多数家长的正常反应。 “是,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赵济民向来传统古板,哪能容忍这般离谱的事情发生,一时勃然大怒。 “你敢!” 如今这社会,哪有未婚先孕的说法,简直是荒诞不羁,招人万般耻笑。 一想到那些虚妄,他不由瘫倒在沙发,俨然气得说不出话来。 经过一旁赵欣然好生劝慰几句,才渐渐冷静下来。 虽不是亲生,赵济民早已将其视作亲生女儿,否则怎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他也清楚赵清河性子倔,犹豫再三,还是选择最大的让步。 “罢了,把那人带来见见,商量下举办婚礼的事,等岁数到了再领证。” 这是能想到最妥善的方法,既能挽救怀孕事实,从而保住女儿家颜面,还能避免可能的风言风语。 却不料赵清河微微摇头,“我还不打算结婚,就算他愿意娶我。” 话音刚落,赵济民血压飙升,被这惊世言语气得浑身发抖。 不停喃喃念着,怎会有这么个不孝女,要是不把孩子打了,就要断绝父女关系云云。 未婚先孕就算了,竟还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不明不白就给人当地下情人。 气氛逐渐僵持起来。 眼看局面愈发不可收拾,赵欣然缓缓开口了。 “清河,我给你一个选择。” 赵清河一时不明其意,却愿意继续听下去。 “今天你必须和父母中的一个断绝关系。” “如果你选择自由,你爸就会和你断绝关系。” “但如果你选择妥协,我就会和你断绝关系。” 短短几句话,却让赵清河眼里泛起泪雾。 “妈” 赵欣然轻声鼓励,平静言语好似蕴含莫大力量。 “遵循自己的内心,其他的不重要。” 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赵清河眼含热泪转身离去。 待临近门口,还是转身跪下,默默磕了三个头。 “疯了,疯了,你们母女俩真是疯了” 离开了家,回到另一个家。 赵清河特意挑了赵今辞不在的时间点,保证能将陆迟蒙在鼓里。 除了浓厚感情,也确实遵循着内心想法,那就是尝鲜的初衷。 她也是女人,谈不上善妒,至少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眨眼就临近春节,晚饭后两人去长江边散步,宛如结婚多年的夫妻。 冷风沿着水面掠过,江畔边很多一家三口正悠闲漫步,其乐融融。 即便陆迟曾有过六年经历,却从未忽略避孕措施,导致欠缺了那方面症状的知识储备。 因此赵清河最近开始禁欲,xp有些许变化,以及嗜睡等等,也没能猜到其中隐情。 不仅如此,还很豪迈的把那些玩具全扔了。 当陆迟好奇问起,得到的回答却令人哭笑不得,“我自己有男人,还需要那些玩意干什么?” 还行,找到了自己唯一的作用。 “你过年回家不?” “不想回去” 赵清河连连摇头,忽然眼前一亮,难掩欢愉之色,“你想带我回去见家长,是不是?是不是” 上次回老家那趟,已经见过父母,却不是正式的登门拜访。 不禁为这反应感到惊叹,陆迟笑着点头。 除了常人无法接受的性情,女孩本就是天之娇女般的存在,双商极高,知识面涉及之广连他也自惭形秽。 白天就想到见家长的流程,因此联系过赵欣然,得知了父女决裂的消息。 虽没讲具体缘由,大概能猜到点,多半是声称要当情人之类的话,吓坏了古板的赵济民。 这很好理解,不给自己留后路。 思及此,陆迟握紧赵清河递来的手,声音说不出的柔和。 “清河,跟我回家。” 回乌城过年的前一天,陆迟从年姚那里得到了回复。 父亲同意与李吱吱见面,若按时间估算,眼下应该已经到了。 与此同时租房内,李吱吱挂断电话,一时如坐针毡。 严格来讲,是时隔十六年的再见。 那么长的时间过去,早就遗忘掉父亲的模样,只在记忆回廊的一角留下轮廓。 模糊的印象里,父亲总是习惯穿黑衬衫,性子温和易相处,几乎无所不能。 就在焦急的等待中,万般情绪冗杂,有期待忐忑,有激动麻木,还有无以复加的委屈。 伴随时间流逝,门铃声终于响起。 李吱吱从身体到灵魂的颤抖,开门后,却是失望涌上心头。 “陆迟你怎么来了?” 来人西装革履,一身白衣白裤,说不出的儒雅随和。 白衣男子不答,慢步走进,坐上了客厅沙发。 “是父亲临时有事不来了?还是” “吱吱。” 一声轻叹响彻耳畔,足以唤醒脑海深处的过往。 曾经无数个日夜辗转反侧,模样早已遁入朦胧间。 此时再度浮出水面,拼凑出该有的轮廓。 “你,你就是父亲?!不可能,怎么可能” 可仔细看去,即便保养的再年轻,眼角处的浅浅鱼尾纹,无声彰显着岁月痕迹。 李吱吱满脸震惊不已,好半响才回过神来。 她还从不知道父亲与陆迟竟是亲生父子。 如此相像的容貌,同样富有魅力的桃花眼,无疑只剩下这份答案。 察觉到空气凝滞,白衣男子笑笑,毫不拘束的倒了杯水喝。 “看来他没跟你说清楚。” 日思夜想的父亲,当真正重逢的这一刻,千言万语卡在嗓子眼。 内心深处是根深蒂固的尊敬,可当李吱吱看清那张脸,只觉尴尬又拘谨。 两种情绪糅杂在一起,组成出绝伦的代沟。 沉默,再沉默。 “忘了我,还是忘了名字怎么来的?” 看女孩状态低迷,更不敢抬眼看他,不禁放缓声音。 “人老了记性不好,只记得你小时候话多,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爬我肩上叽叽喳喳不停。” “三番两次嫌你烦,就取名为吱吱,姓李好像是因为安安” 听到这,李吱吱终于忍不住开口接上。 “您还记着呢,那会儿李安安太笨,很容易受欺负,父亲就让我多看看他,就像姐姐那样” 随着回忆点滴滴,潜移默化间隔阂消散。 不多时,李吱吱神色缓和,陷于儿时温情。 但只要看向那张脸,又实在古怪,一时半会儿真的很难适应。 还准备先去厨房做饭,显然没有这个缓冲的机会。 “吱吱,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全凭心意,不留遗憾便好。” “父亲等一下!我还有事想问您” 李吱吱下意识上前,拦住了父亲离去的脚步。 父亲待人接物找不出差错,不论对谁也是温柔相待。 却是独独讨厌她,不管怎么努力也得不到认可,甚至从来没抱过她。 “您到底,到底是为什么,那么不喜欢我?” 以前班里那么多小伙伴,最后只把她一人丢弃在村子里,任由自生自灭。 小时候懂得还不透彻,等渐渐长大后才明白,意味着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她无数次哭泣,无数次埋怨父亲的不公。 倘若不是十二岁那年偶遇徐飞扬,有机会改变人生轨迹,否则将是一眼望到头。 “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导致您特别讨厌我?” “为了得到您的认可,为了能让您多看我一眼,我听话,努力,生怕惹您不开心,还是不受待见” 哭诉之际,李吱吱极力压制哭腔,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白衣男子看她半响,抬到一半的手放下,神色复杂起来。 他还隐约记着,这孩子独立坚强,成长于那样的环境,很有上进心,也很有自己的想法。 “你做的很好,更没有做错任何事,不是讨厌,也非偏见。” 诚然,一个三岁小孩能那么懂事,已经足够难能可贵,无人能质疑。 在那般天真懵懂的年纪,本该成为长辈的小棉袄,捧在手心里疼爱关怀。 很简单,因为是老友爱人。 成年人保持距离的种种行为,在小孩子眼中就成了讨厌。 哪怕还是三岁小孩,并不存在吃豆腐的说法,仍需避嫌。 当年本就是自作主张,将女孩留在与世隔绝的村子,不愿那两人持续互相折磨。 可出乎意料的是,十二岁那年还是相遇了,只能向命运妥协。 思及此,白衣男子不由感慨万千,“不过命运使然。” 欲要打破,必先维持。 或许他还是没能搞懂规则。 一心想要作出改变,做出的每一件事,却让命运完好如初。 看李吱吱仰起小脸不解,不禁笑着摸过脑袋,语气满是认可。 “啊,你们本就天生一对。”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二次接触 一回到乌城,陆迟就被赵清河拉去乌中,品尝那传闻中的清汤混沌。 所幸没有白跑一趟,以前常去的那家面馆还没关门。 当热腾腾的混沌上桌,赵清河兴致勃勃开吃,却没吃几口,最近口味比较刁。 等回到新家,正式见家长。 察觉到此次情况不一般,陆平晖带头给赵清河拿了红包。 简单的家宴过后,早已提前整理出两间房,皆铺上崭新被褥,自从搬了新家,次卧也有两三间。 不过当听到两人很默契要住一起,神色多少有些精彩。 梁梅兰还想讲些道理,被陆平晖眼神劝阻。 自家儿子能耐有本事,已经不能用小孩子的眼光去看待。 自从上大学创业以来,不仅给家里换了房子买了小车,前段时间还留下很多张卡,生活品质可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平晖倒是一如往常,梁梅兰难免小家子气,还好教师风范抵消了暴发户的气质,最近时常跟同事亲戚唠嗑,牛逼哄哄的赚足了风光。 虽没透露具体身家,依二老猜测,儿子恐怕也是遥不可及的千万富翁了。 回归正题,毕竟是过来人,更清楚安全第一的重要性。 等到了晚上,偷摸着给送来几盒避孕套,以备不时之需。 精装次卧内,陆迟掂量着手里的套子,神色若有所思。 “你最近转性子,打算走性冷淡风格?” 想到什么就说,倚在床头,望向忙着换装的赵清河。 自从回国后,实在有些反常,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每次点到为止的切磋,平日里也变得端庄温吞起来,有种清新脱俗的反差感。 “哈?” 话虽如此,她自个没需求了,却是想方设法撩拨陆迟。 即便回乌城过年,不忘带上精心准备的勾人穿搭。 就好比现在,低领毛衣搭配条纹罩衫,下身白色蕾丝花边超短围裙,腰上还系着条黑色纱巾,自然垂落,很巧妙的遮挡视线,若隐若现。 上面的视觉感官明显拥挤,下面却又相得益彰。 关于诱人这块,赵清河属实是玩明白了。 但陆迟评委惜字如金,仅给出淡淡眼神,整体波澜不惊。 赵清河丝毫不气馁,当即换上另一套衣物。 这回是简单直球,黑色吊带抹胸背心搭配红色镂空连体衣,下身宽松运动裤,黑红交错实在犯规,几乎没有抵抗力。 无疑得到了陆迟评委的青睐,凝视打量片刻,最后吐出高手二字。 几轮换装下来,眨眼折腾到凌晨,最终还是没能勾起兴致。 陆迟搂着已经睡着的赵清河,思绪不由飘向远方。 年后有不少琐事需要处理,台汐娱乐那边的,再是赵今辞那边的进展。 当然还有头等大事,解决掉黄元照。 过年期间,吃完年夜饭基本就整天走亲戚,忙碌而充实。 赵清河作为晚辈,姿态恭谨又很会说话,获得不少长辈的夸赞。 同一屋檐下相处了好几天,梁梅兰最先察觉到孕吐反应,本想找个机会询问陆迟,却被陆平晖制止。 在离开乌城的前一天,终于无事一身轻。 早七点,陆迟念着难得来一次,问赵清河还想去哪逛逛。 “啊” 刚睡醒的声音软绵又性感,与正常情况下不同,平添一份别样慵懒。 赵清河醒醒神,随即起身走到衣柜前,问起与何晚的初见在哪。 按理说她不属于那种缺乏安全感的女孩,陆迟想了下,长安街那家孤儿院已经倒闭,再就是凤凰山上。 于是,今日的行程就此定下。 简单洗漱打扮后,两人来到凤凰山脚下。 再次站在这里,仔细想想也隔了两年有余。 初四这天仍在过年,也有不少打工人已经启程,几乎不见任何人影。 可才走两三步台阶,赵清河就气喘吁吁,娇气喊着走不动了。 所幸陆迟身体素质还行,嘴上打趣几句,还是背上她继续往上走。 “你最近是不是吃胖了,好像有点小肚子。” 赵清河红着脸没吱声,揪了揪陆迟耳朵以示惩戒。 就这样背一段,停一段,终于到达那条百岁梯前的空地。 恰逢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倾洒金辉无数,裹着几缕冷风拂过。 旧地重游,陆迟一时有些感慨。 还想开口介绍盘踞在陡峭长梯上的观音寺,突然被扯了扯衣袖。 “抬头看,有美女。” 一时不明其意,顺着视线望去。 大概在长梯中间位置,有个苗条人影走走停停,爬山锻炼之余不忘四处观光。 许是仰视的缘故,那女人身侧云雾缭绕,大有遗世而独立之感。 虽隔着好些距离,当侧颜惊鸿一瞥,冒出一种熟悉感。 “可能是黄元照。” 赵清河闻言怔了瞬,看向陆迟,那意思不言而喻。 陆迟自然不会隐瞒,只是很老实说缘分而已。 “你管这叫缘分?” “嗯,确实知道她有爬山锻炼的习惯,但是” 但是今日来此是自己的主意,于是赵清河哑口无言。 “哈我不想走了,老公快点去征服她!” 按以往固有印象,陆迟没听出别的意味,因此回答很正式。 “我从未想过那么做,她并不是一个会被感情左右的女人。” “那你准备怎么做?难道你打算,她可是公职” 当反应过来神色满是担忧,陆迟笑着捏捏女孩的手。 他做事力求万无一失,可从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赵清河皱眉,莫名设想出无法接受的故事发展,与信赖程度无关。 要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找谁给肚里的孩子当爸爸? “那女人能和张台南混一起,没那么简单,小心别把自己陷进去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 陆迟浸淫此道多年,不是自信而是事实。 若非心甘情愿,没有能将他驯服的女人。 长梯之上的空地广场,放眼望去寂寥空旷,说不出的冷寂。 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寺庙,庄严又神圣,一切污秽将无所遁形。 今日例行外出锻炼,黄元照穿着短款紧身衣,勾勒出马甲线轮廓,运动短裤露出修长美腿。 齐耳短发扎了个高马尾,整个人愈发清爽干练,凹凸有致的身材,实在美的赏心悦目。 当听到目的性十足的脚步声,她偏头淡淡一瞥。 无意识流露出的冷傲,与普通人眼中的高冷有着本质差距。 那种感觉无法依靠外在去塑造,而是来自从小家庭环境的素养,以及长年身处高位修来的气质。 当看清来人,那不似作假的表情,同样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 黄元照微微扬起下巴,露出完美的下颚线。 “小陆已经打听起我的私生活了?” “不需要打听,就算黄姐姐能拥有完美身材,有可能与生俱来,更大可能是专注于锻炼。” 陆迟很自然接话,近乎挑不出差错。 短暂的沉默,他主动挑起话题,虽是明知故问。 “其实我有一点不解,上次黄姐姐没有因我的轻浮而产生不悦,反倒能耐着性子。” “很简单,因为相比其他男人,我对你最满意。” 极富侵略性的表达,吸引眼球的淡淡微笑,让陆迟有刹那间的失神。 上下打量他几眼,黄元照忽然笑容暧昧起来。 “你可还记得,上次分别前的约定,令我失落的是,一直没有等到你的电话。” 许是错觉,竟隐隐听出了小女生的幽怨。 这已经不算暗示,陆迟难免心头一跳。 “怪我记性差没记住,黄姐姐的意思是” “我与这里的寺庙住持认识,先陪我焚香沐浴,然后再选一间干净的厢房。” 黄元照望向不远处的寺庙,毫不避讳的提出邀请。 如此佛家重地受万人朝拜,追溯至今也有几百年历史,理应与圣洁肃穆挂钩,怎能行那苟且之事。 她很是懂得男人的心理,明白这样能极大助长兴奋点。 看陆迟神色陷入挣扎,再次提出邀请。 “我没有开玩笑,更没有时间逗你玩,只要你点头,姿势你定。” 依旧是平日里那清冷的语气,形象也足够冷艳矜贵,身份地位带来的刺激感,没有男人能摇头。 若是寻常人,要么矜持同意,要么正经拒绝,皆是没看穿其中深意。 陆迟却是波澜不惊,站在黄元照的立场俯瞰全局,那晚接近的幌子是一见钟情,本质就是馋身子。 至少从明面上看。 如今给了一亲芳泽的机会,已经没有理由推拒。 倘若拒绝,不就证明了另有所图,更会引发警惕心。 黄元照从不是遮遮掩掩的性子,耐心等待着陆迟的选择。 就在陷入两难之际,忽从两人身后传来声音。 “黄局?您怎么在这” 疑问出发点显而易见,抛开私下不谈,在同僚面前仍需维持正当形象。 因此,当黄元照听到这句话,心境出现罕见的波动。 然而当回头望去,却是累成死鱼的赵清河,微翻的白眼尽显妩媚动人。 为了爬上那条长梯,她耗费了太多体力,仍不忘昂首挺胸,不由分说挽住陆迟的胳膊。 那宣示主权模样,像极了幼稚的小女生。 “哈干脆点,我也加入进来,给你们助助兴?“ 两人无声对视半响,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毕竟缺少了二十年阅历,气场毫无疑问被碾压。 黄元照暗暗发笑,不禁意味深长望向陆迟。 原来是有女友同行,道德上的谴责不乏担心暴露,似乎可以勉强接受。 她曾听过张台南对陆迟的高度评价,因此才反复试探。 经过简单判断,终究不像临时起意,更大可能是早就找好了拒绝方式。 在那晚说出下次见面时,就要睡陆迟的那一刻起。 局势俨然脱离了掌控,对于一个自傲的猎人来讲,那是不被容许的。 否定只会强化认知,从而促进征服欲。 可顺着猎物的想法去行动,又实在有失身份。 黄元照很清楚这点,仍然要掌握主动,不论何时何地何人。 “过几天台南举办的漫谈会,你的小女友想必不会缺席,一起来玩玩?” 所以,她丢下这句话,洒脱转身扬长而去。 对方不过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一百四十六章 陆念姚 初五那天,陆迟与赵清河回到桃园。 家里三个小姑娘也打得火热,似乎不算无聊。 当开门望去,家里随处可见的喜气,各种福贴小饰品挂满,洋溢着过年该有的气氛。 眼看三人手舞足蹈,像极了儿童广场舞,陆迟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给每个小姑娘发完红包后,他简单整理下年货,随即去厨房准备团年饭。 在厨房忙活的同时,客厅几位女孩也在闲聊。 赵清河作为大家长,忽然提出了给陆迟准备新年礼物。 在场人与其或多或少皆有关系,也受到过庇荫。 本以为她们会猝不及防,没想到早就备好了惊喜。 三人各自精心挑好了礼物,从衣服到手工制品,大体在能想到的范围内。 最后轮到赵清河,神色比三月春风还要温柔。 “哈,我怀上小宝宝了。” 话毕,第一时间去注意年姚反应,忽觉呆萌的表情更可爱了。 她自然能看出这对兄妹的别扭,虽不清楚个中详情,自从了解到年姚的出身,得知各种先天性疾病就愈加疼惜。 那不论去哪引人注目的发色,以及淡红色瞳孔,太像是异端很难被人接纳。 将心比心,大概能模拟出女孩复杂的内心世界。 两种特殊的出生环境加持,常人太难自处,甚至走上极端,嫉妒起身体健全的哥哥。 但终归只限于猜测,更让赵清河不解的是,年姚看陆迟的眼神很不对劲。 那藏在瞳孔深处里的复杂感情,不是妹妹对哥哥的,更不是女人对男人的。 找不到合理的视角,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姚姚,这样,如果姐姐肚子里的真是女孩” 多日悬而未决的取名,赵清河突然就来了灵感。 如此一来,令人时刻谨记,多少能抚慰千疮百孔的遭遇。 “哈,就叫她陆念姚!!!” “当哥哥的要永远念着妹妹,要保护好妹妹,要让妹妹每天愉快。” 不论是罔顾伦常,还是扭曲妒忌,要按她那哥的说法,这就叫参与感。 年姚闻言呆愣良久,不禁绽放诚挚笑颜。 先给颗糖后,赵清河顺势抛出心里的膈应。 要说起对陆迟的了解程度,显然是眼前的小女孩更胜一筹。 诚然,隐秘措施做得很好,仍不确定陆迟是否看出怀孕一事。 昨天爬山那件事,无疑是拿她当挡箭牌,却谈不上反感乃至很乐意配合。 可若是清楚她有孕在身,那性质就变了,不会责怪只是很伤心。 “要是哥哥故意装傻” 年姚对赵清河很是亲近,歪着小脑袋认真思索起来。 “嘿嘿,姚姚也很难看的出来。” “不过哥哥没有类似经历,除非有那个打算,才会去潜心研究相关资料。” 说到这,瞥了眼程婉婉,表情上略微尴尬,既有发自内心的祝福又难免失落。 “最重要的一点,要是哥哥知道清河姐姐怀孕了” “会激动到发病的,肯定会。” “而且会因此顾不上其他任何事,不论轻重缓急。” 虽不明白发病是什么意思,赵清河简单回忆了下。 最近确实没有非正常反应。 “楠哥,哪门子风把你吹来了?” 陆迟本来在厨房准备团年饭,忽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认真回想起来,陆冬楠极少主动联络感情。 他却没有表明来意,只一脸不耐烦将陆迟支走。 随后从赵清河口中得到确认,以及一系列期许。 当听到最后,陆冬楠罕见的拘谨起来,表情更是出奇的诡异,看赵清河的眼神都变了。 几番纠结,还是没说什么,留下一句注意饮食就离开。 当行走在人来人往的俗世,陆冬楠仍未缓过神来。 哪怕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结合自身经历也很难说得通。 可他就是有种莫名直觉,且是异常强烈。 那还未确定性别的胎儿,一定是女孩,名为陆念姚。 颠覆人们想象的记忆不断重叠交错,早就让他灵魂出现紊乱,临近崩溃边缘,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 即便如此,唯一能确定的事,绝对没有那女孩的存在。 但若是母亲没能顺利降生,又怎会有自己的存在。 “还有那小赤佬岂不就是外公。” 关键是不得不承认,母亲很像那两人的结合,行事张扬又不失缜密算计。 哪怕提前做好了心理建设,终归只是闲时的无聊猜想。 陆冬楠不禁哑然失笑,遁入茫茫夜色中。 或许根本只是多想而已,再者降生前还有太多变数,例如最直接的改名。 所幸那些谜团,终能得到验证。 现在,只需要静待答案来临。 夜色悄然袭来,三楼主卧。 昨天没有问出口的疑虑,该来的总会来。 “昨天黄元照说的那什么漫谈会,是什么意思?” 看陆迟沉默不语,赵清河忍不住继续追问。 “哈,跟你报复张台南有关,而且没打算告诉我。” 昨天反被黄元照摆了一道,而赵清河是个誓不罢休的性子。 若是不告知详情,指不定干出惊世骇俗的事来。 “啊,所谓的漫谈会,本质上就是炫耀各自的战利品,为虚荣心服务而已。” 在很多人贫瘠的认知中,能拥有那么一个有求必应的所有物,就已达到满足的上限。 而在圈内那些玩家眼中,那不过只是毫无价值的消耗品,没了还能再培养。 陆迟曾请教过数不清的同行,中心理念出奇的一致,因此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实。 相比于那些纵情享乐的,张台南是唯一愿意给予他们尊重的人,也就是当人看。 这很有意思,意见相左,却干着同样的肮脏事。 但那并不代表还保留着人性,而是一种超脱世俗的神性。 凌驾于穹顶之上,冷漠俯视众生,赋予那些迷茫的人们各种选择与归宿。 “天枰上的是非善恶,往往由当世的道德标准去衡量,最终的价值将成为历史。” “而现在你们的价值,由我去裁定。” 短短两句,便是张台南奉为圭臬的核心思想。 听着狂妄无知,却又付诸实践,帮助很多人扶摇直上改变了命运。 “战利品吗啊哈我懂了,领我出去还不够长脸?” 思绪被拉回,陆迟曾经没让程婉婉陷入泥沼,自然也不会让赵清河接触。 哪怕只是嘴上说说。 会后还有很多环节,例如最直接的联谊派对,其中又分低级的ipart和高质量茶话会。 特别是后面的门槛极高,无不是常人眼中的成功人士,不仅要经过主办方认证,家世清白而优秀,外在条件过硬,同时富有内涵。 若是有看顺眼的,可以浅谈各自细节要求,但基本不会单约,出来玩不等于出来卖,彼此尊重是首要前提。 “那你是打算以身入局,偷偷录下证据,还是提前报警一锅端?” “你想得太简单了。” 陆迟摇摇头,且不论安保严格把关,杜绝任何人携带电子产品入场,拿不到半点实质证据。 再者到场的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有人走漏消息,也能提前预警。 这也是他潜伏多年,才收集到证据的根本原因。 至于从内部瓦解更是自寻死路,利益息息相关,早已捆绑为一体。 “哈,老公快告诉我好不好嘛~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格外软绵的嗓音,陆迟差点没稳住心神。 并非隐瞒,是真的还没考虑周全,就连对付黄元照同样如此。 区别仅在于是否亲自动手。 “你觉得张台南这人?” 愿意询问看法,这已是极大退让,赵清河瞬间正经起来。 “很遗憾,应该是接触时间太短,我个人认为无懈可击。” 陆迟心下了然。 曾研究那人六年,也没找到任何弱点,策划不出一个完美的报复计划。 他历来秉承对症下药,也坚信每个人都有弱点。 但张台南似乎是个例外。 不在乎亲生骨肉的死活,也能将相濡以沫的发妻拱手送人,关于钱势声名,皆拿得起放得下。 当年最后阶段,陆迟已经掌握了相关犯罪证据,足以十几年的牢狱生涯。 却也能预想到,那依然无法撼动张台南分毫,坐牢而已,无非体验不一样的生活。 触及不到痛彻心扉的那个点,仿佛本就不存在。 回到当下,陆迟有着强烈的预感。 就算将黄元照拉下水,至多也就几天,甚至刹那间的情绪波动。 “对了,你上次说出那些狠话,难道不会影响以后的正常来往?” “无所谓的,还没付诸实践,也就上升不到气量的程度。” “反正你要是去参加,必须得带上我。” 见陆迟面露难色,赵清河乘胜追击,难得碎碎念。 “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担心,也有能力独自应对。” “但你已经养成把事情安排好的习惯,等以后我们有孩子了怎么办?也帮她把全部难题解决完?不需要自我成长了?” “陆迟我跟你讲,这教育方式我绝不答应!” 实在没料到这个切入点,陆迟张张嘴,还是沉默了。 很自然的,心里已浮现出最佳人选。 喝进医院那晚老友说得对,就算不愿牵扯进来,也早已身在局中。 诚然,他可以把一切都安排好,可那样又有什么意义? 他很贪,要的不仅是黄元照为曾经付出代价,更要帮老赵除掉心魔。 不如就默默铺路,鼓励当事人自己去面对,哪怕迈出一步也是成功。 “好,那就不去了。” “哈,可既然答应了要出席,突然变卦我想和你一起面对。” “没事,干脆就说你怀孕了,最近实在抽不开身。” 赵清河被噎了下,望向浑然不觉的陆迟,神色不禁精彩万千。 这灵感给的,还真是恰到好处。 “啊哈那还真是,随机应变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前奏 最近业内闹得沸沸扬扬。 年前,由多家文化传媒公司合力打造的选秀节目,吸引了无数草根出身的人踊跃报名。 随着赛事进程白热化,短短几期一经播出,收视率和关注度直线飙升,即便是过年期间讨论热度不减反升。 其中就有多位优秀新人崭露头角,一时吸粉无数,追星热潮愈演愈烈,导致最近话题频出。 广大网友纷纷冒头,猫博理所当然就成了主战场。 有真爱粉就有黑粉,偶尔粉丝之间还会作出比较。 谁的颜更能打,谁的嗓音空灵,谁又能歌善舞,从而产生无中生有的矛盾。 从一点点小摩擦演变成撕逼大战,作为路人真的很难理解,不理解连本人都没发声,粉丝们就站出来打抱不平。 人们就是如此,要么没有主见,要么过于主见。 除了关注各位参赛选手,再就是聚焦于背后的投资方——台汐娱乐。 作为此次活动的主办方,联合了不少耳熟能详的招牌公司和知名电视台,借助其名气形象,以最嚣张的姿态出现在观众视野中。 经过网友深挖爆料,台汐娱乐是一家综合性娱乐公司,由互联网娱乐,音乐影视,新人培养等业务板块构成,且专注于影视投资、策划、制作和艺人经纪服务相关业务领域。 得益于香城那边的影响力和知名度,经营理念珠玉在前,外加资深管理层,成立不过短短几月,就已成为业内一家拥有完整产业链和资源丰富的娱乐集团。 即便身为公司三巨头之一,陆迟对此兴致缺缺,几乎没有关注此次节目。 在家当了几天保姆,就从张台南那里收到讯息。 话没有说透,明面上是邀请他去当评委,挑出几个好苗子。 此次选秀节目的宣传极其到位,投入了海量资金,吸引到五湖四海,怀揣一炮走红梦想的人。 但机会始终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绝大多数在初选就惨遭淘汰。 或许取向方面还未定性,又或是有意为之,张台南留下接受二次考验的近乎是女孩。 那些人除了专业技能不过关,外在条件无不百里挑一。 然而世上并没有不劳而获,何况还是破茧成蝶的转机。 自从公司成立,这还是陆迟第一次来。 经专人引领,一路走进最里面的办公室。 环境宽敞,整体装修简洁又淡雅,空气飘散着熏香的气味。 “小陆来了,先坐。” 语气一如既往的自然,听上去毫不造作,没人能质疑。 就如陆迟预料那般,即便上次出言不逊,还谈不上撕破脸皮,并非表面功夫而是格局。 张台南随意的靠在沙发,直接表明接下来的想法。 “每个人都渴望着鲤鱼跃龙门的机遇,我留下些素人,一会儿要有看上的,直言无妨。” 话中意思已经足够露骨,抛开享受不谈,还有邀请协助。 陆迟自然听得明白,尬笑了瞬。 “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告诉张叔叔,我家那位有了,最近几个月都抽不开身。” 初为人父的满足与责任感,再加上前三个月尤为重要。 张台南没强求,颔首表示理解。 既然如此,那就上正菜。 伴随一声轻唤,从门外走进一位身段婀娜的女人,步伐轻快又拘谨。 黑发如瀑披散在肩头,胜在年轻无需过多打扮,就如岭上红梅娇艳而夺目。 五官端正而秀丽,眸子里闪过羔羊的无辜,却又暗藏无形的攻击性,组合成诱人的反差。 “这位是小祝” 本就不需要介绍,陆迟自然还记得这女人,祝朝漪。 蕙质兰心,能力与魅力并存,称得上张台南的左膀右臂。 与记忆中的感官相差无几,现在的祝朝漪应是二十四岁,从头到脚散发出从容而优雅的气息。 她穿着一身偏正式的黑色套裙,露出天鹅般的脖颈,白皙肤色与姣好身材交相辉映,融入骨子里的性感风情。 就像大多人的初恋总是意义非凡,同样的道理。 这是张台南入行以来,经手的第一位女孩。 相比如今的光芒万丈,谁能想到曾经的她眼高手低,见钱眼开,揽括了能想到的所有缺点。 以前是某实业大亨的众多情妇之一,出身底层,文化程度不高,几乎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 后因结识张台南,经受一番针对性洗礼,焕发出全新色彩。 不仅愈发具有女人味,最近已逐渐接手男方的一些事业,多了层身份保障,从附属品转变为半独立,顺利完成了阶级跃迁。 听上去似乎很讽刺,又确实励志。 能从见不得光的情妇,爬到如今的位置,固然离不开自身的努力,更多是来自慧眼识珠。 千里马再好,总归需要伯乐的认领。 就算再不承认,张台南无疑是她的再生父母,赋予了新生。 “阿南” 嗓音既渴求又紧张,充斥着回到家的安全感。 思绪被拉回,陆迟静坐一旁观望,不禁在心里感叹,能做到这种程度很不容易。 许是太长时间没见,祝朝漪努力压抑着激动的心情。 她按耐住汹涌情愫,款款走到张台南身前,随即乖巧立在一旁。 即便再见故人喜不自胜,仍克制着以下犯上的冲动,姿态挑不出差错。 这一幕,让陆迟也回想起祝朝漪的特质。 他曾打上的标签是理想主义,富有哲理性,敢于真实的面对自我。 当然还有最重要一点,忠诚。 显而易见,祝朝漪已经抵达海的那边,触摸到了丢掉一切心理负担的阶段。 要按张台南的说法,无限趋近于完美的艺术品。 但陆迟自觉被冒犯了,表情有些微妙。 来自张台南的金玉良言,观察与成品之间的交互,也属于调教的一种。 随着莺莺燕燕陆续走进,粗略估计也有三十好几。 皆是在选秀节目落选的失败者,张台南应该还进行过初步筛选,留下了相对值得付出心血的人。 这群女孩大多也就二十岁上下,最小的还在念高中。 一时间,视线聚焦于前方的祝朝漪,面带微笑迎上每个人的打量。 气场并不是浮于表面的东西,但凡对视上,目光总会本能的躲闪。 这应该是某个气质明星,却偏偏脸生。 这是在场大多女孩的内心想法。 随着祝朝漪开始讲述,言语干练,听的人神色愈发怪异。 虽听不懂一个月游戏是指什么,大致能理解意思。 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业内潜规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何况不仅是娱乐圈,各领域皆有不成文的规矩。 与此同时,隔间内。 “你的意思是推荐赵今辞?” 陆迟点头,笑得老实,“至于女伴方面,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上次那位女孩。” “放松心情也好,见见世面也罢,关于后面的联谊活动” 他也了解过具体安排,此次漫谈会不像后来的成分复杂,如今的圈子规模还很小。 没有那些门外汉观众,无非是些志同道合者,携带各自伴侣,简单交流下感情。 虽没想通意图何在,张台南难得迟疑,好心提醒起来。 “若是那一对,我个人表示欢迎,其他人也不会反对,但你可知后面是” 就凭那对小情侣的外貌和性格,不难预想,将会招来很多人的争抢。 “知道,我会询问他的想法,也大概率不会拒绝。” “好,若是下定决心参与,需要提前做好体检。” 那是必要流程,陆迟点头表示理解。 既然两件事皆已办妥,告辞后扬长而去。 隔间外面也已接近尾声,在祝朝漪的诱导下,最后有不到一半的人愿意签订合约,一月为限。 这还在预料之中,编织美梦不算难事,更重要是找准每个人的需求点。 离开的那些人愤懑而单纯,仍保留着天真的自我,不愿交出最后的遮羞布。 但陆迟对那些不感兴趣,更没有立场去制止。 生存如此,本就各取所需,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 宽敞的办公环境,飘散熏香的气味,染上暧昧的色泽。 玻璃幕墙前,玉蝴轻挥翅膀,反射出滑腻的肌肤,优雅而夺目。 良久骤雨初歇,祝朝漪粉脸残留点点余韵。 张台南简单的整理起衣物,也不需要拐弯抹角。 “你可知,我跟秦总把你要来的原因?” 秦总便是那棵赖以吸取养分的大树,已经跟了快十年。 祝朝漪尝到厉害后,水汪汪的眼眸微眨,像是餍足的小猫,大脑又保持着冷静。 “一是为帮您” 突然借来的意图不难猜,无非是为那些彷徨的人们指点迷津,描绘出一条康庄大道。 同为女孩交流起来更容易,再者作为走过独木桥的人,懂得双方各自期许。 “二则是” “他想把你送人。” 祝朝漪微一点头,看上去并不诧异,似乎早就有所预感。 “容我大胆猜猜,是那个老男人,姓王的那位” 开川境内,王姓高官并不多,而前段时间因公有过接触。 只做好地下情人难免不甘,可抛头露面又容易招来他人觊觎,无异于钢丝上起舞。 像她这种身份,能体现出闪光点已然不易,但若是没有相应的背景和价值,迟早被人染指。 很理性的分析,张台南不吝表达了赞赏。 “我很欣慰你依然能保持理智,时刻看清自己的处境,但你可知秦总还有另一层意思。” “多谢您提点,我明白了。” 惊讶于这反应速度,不禁面带笑意问起。 哪怕祝朝漪罗衫半解,性感又迷人,却不含半点旖旎。 她沉吟了下,毫不设防分享出自己的视角。 自从接触一些产业,视野开阔起来,各方面能力逐步提升,彰显成熟女人的魅力。 但像秦总那种纯靠自身打拼出来的人,老奸巨猾,怎么可能会被区区美色蒙蔽。 如今搞出这件事,无非为了笼络人心,就等着她卑躬屈膝去求情。 哪怕都是服侍人,相比未知的新环境,不用挪窝总是更令人安心。 “既如此,你如何看待这件事?” “您把我要来,就已经有了安排,我愿意听您的。” “那就顺着秦总的想法,不要忤逆他。” 话音刚落,祝朝漪秀眉微蹙,又很快舒展开来。 “我会听话,但您能不能告诉我原因?” 她首先表达出了无条件信赖,也没有将困惑埋藏于心底。 毋庸置疑,自从跟着秦总活跃于政商两界,俨然锻炼出了不错的独立思考能力。 “你能长时间留在秦总身边,证明了相互适应性,而那位王姓老人不一定,虽然能给你更大的舞台。” “我很不愿去质疑您的判断,但您足够了解秦总,却对那老头知之甚少。” 并非盲目的跟随,勇于提出不解之处。 这是拥有清晰自我意识的表现,远远谈不上僭越。 “我永远不会害你,牢记这点就够了。” “好,我会照办。” 语气斩钉截铁,张台南闻言打量她几眼,考验暂且告一段落。 “秦总说了,会把主城区中心商圈的产业交给你打理。” 突然间的坦诚,说明这是一场联合起来的试探。 祝朝漪只怔了瞬,忍不住浮现生动而鲜活的微笑,很是兴奋的样子。 “啊是真的吗?” 她知道那个核心商圈,人流量庞大,光租金就是不敢想象的数字。 兴奋点却不是即将获取的巨大财富,而是得到了秦总的认同,不再是挥之即来的床伴,而是身为道路上的搭档。 眼看女孩发自内心的欢喜,张台南顺势抛出邀请。 “现在,你可愿投桃报李?” 正如他为人处世,从不会强人所难。 抬手制止了女孩的进一步讨好,顿时哑然失笑。 “不是我,我有一位朋友打算出席活动,却缺少合适的女伴,过几天你与他同行” 虽未直接表明身份,祝朝漪沉浸在晋升的幻想中,没有过多在意。 不论是容貌丑陋,或是油头满面的老男人,那根本就不重要。 可听完高度评价,又满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怎么可能会有与您比肩的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父爱无声 凛冬消散,万物复苏,开川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寒意还未彻底消散,晨光如瀑,洒下多少斑驳陆离。 才走出写字楼,陆迟放眼望去,果然在空地角落处找到那两位女孩。 随着逐步靠近,隐隐传来交谈声。 “没事梦清,等下次机会嘛,你那么优秀,迟早能混出头的。” “哼那人说得好听,还不是靠身体上位,就算没有喜欢的人,我也不会妥协!” 陆迟神色古怪起来,确定姜梦清没注意到自己。 她们也属于落选的那批人,显然是拒绝了祝朝漪抛出的橄榄枝。 仔细回想起来,也有一年多没见过戏精了,从被当作工具人上台表演起。 上次在电话里也只是简单寒暄。 姜梦清今日穿着针织衫搭配牛仔裤,勾勒出匀称长腿,青春靓丽的打扮,尽显这年纪该有的美好。 不过陆迟没准备打招呼,默默看了几眼就转身离开。 “陆宝宝” 耳畔传来熟悉的称谓,短暂的停顿,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叫他。 回头望去,女孩眉眼弯弯,一如最初。 “嗯。” 简单应了声,就这样走了。 陆迟还依稀记得,姜梦清是属于大器晚成的那类。 参加过很多选秀节目,每每名落孙山,出道以来也并不顺利,一直处于十八线小龙套。 直到被某个大导演相中,出演剧中招人厌的配角爆火,最终凭借自身努力成为了优秀的一线艺人。 既然如此,没必要打乱命运走向,是可以让前路更加顺遂,但会招来不必要的误会。 眼看不咸不淡的反应,姜梦清气得跺跺脚,还是忍住了追上去的冲动。 “梦清” 想到同样倒贴的经历,乔贝贝最能体会其中苦涩。 “没关系,总有一天,我要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 时至今日,姜梦清仍记着高考后的夏日,在操场主席台上吐露的宣言。 桃园门口,赵今辞依旧开着那辆老式桑塔纳,停在路边等人。 自从跨年那晚过去,还从未主动联系过。 不多时,就见陆迟坐上副驾驶。 “话说老陆,你现在有车驾照也拿了,还非要我当司机?” “多说无益,找个清静的地方。” 赵今辞从善如流,已经想到不错的去处。 一路无话,停好车后。 站在一家女仆馆面前,陆迟表情有些古怪。 “啊,这是妈闲来无事开的,最近交给我打理了。” “她老人家生平没别的爱好,就喜欢二次元文化。” 陆迟没了解过,也就没发表看法。 一进门,整体装修偏幼稚,墙壁上贴满各种色彩斑斓的海报,疑似动画片,看得人眼花缭乱。 还没反应过来,一群年轻女孩涌出,伴随整齐有序的问好。 “欢迎主人回家~” 清一色的女仆装,头上戴着百褶帽,风格不一的吊带连衣裙。 裙摆不长不短,恰到好处的那个点,腿上则套着蕾丝过膝袜,黑白皆有。 老实说,陆迟突然尴尬癌犯了,很严重的那种。 当进入包厢,才得以消停下来。 “这里主要涉及桌游,咖啡等业务” “这个能赚钱?” 赵今辞笑笑,却是摇头,“刚开始还算是新鲜事物” 宣传到位后,吸引了很多心照不宣的消费者,生意好过一阵,终究入不敷出。 亏损的原因简单,一是实在太尬,二是消费高。 当然,还有最重要一点,“恕我直言,正规的谁乐意?” 闲话到此为止,陆迟正想表明来意,却被打断。 “对了老陆,最近外卖那边” 自喵了吗外卖成立以来,就归赵今辞负责,不过近年有很多同行争相模仿,抢去很多市场份额。 而最新的财报已处于亏损状态,但仍在可接受范围内,为了止损,他最近打算发展酒店文旅等多个方向的项目。 想法是不错,由外卖提供流量,再通过其他项目转化,还有降低骑手配送单价,增加商家服务费等等榨取价值。 陆迟耐着性子听完,不禁多看了几眼赵今辞。 “是想起赵阿姨的预言,着急多搞点钱安排后事?” 短暂的沉默,无疑是默认。 赵今辞还想说点什么,忽有敲门声传来。 来人身量格外修长,迎面而来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包厢净高不过两米出头,从坐着的角度望去,头发几乎贴在了天花板。 大概是幻觉,随着逐步靠近,地板仿佛都在震颤。 “那一天,人类终于回想起曾被巨人支配的恐惧。” 两人没听懂,就见赵今辞一脸感慨,“好高啊” “恕我直言,这比例好假,要放网上就是妥妥的外星人拉腿,至少得两米?” 开川男性的平均身高还不到一米七,这要放公共场所,无疑是巨人现世。 “没有,帅阿姨只是腿太长,就显得人很高。” 虽然也有接近一米九的个子。 陆迟先打了个招呼,起身邀请帅娜入座。 “说小陆,这回找我什么事?” 自从上次委托制作仿真脸皮,也有好几个月没联系了。 陆迟也不拘束,望向赵今辞,简单阐明需求。 “麻烦帅阿姨弄好他的模子,嗯就准备三十张的量,不多不少。” “ok。” 毕竟是不外传的技艺,约好时间地点后,帅娜就潇洒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恕我直言,什么模子?我怎么感觉你想干坏事。” 陆迟不打算解释,突然转移了话题。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找张台南复仇,为了清河的事。” 但也明白,还不敢直面那个男人,那得积攒多大的勇气。 因此,可以先从黄元照身上找回男人的自信。 “但按正常渠道,你很难与黄元照产生交集。” 赵今辞连连点头,确实如此。 “所以,这或许是你唯一的机会,用尽浑身解数去讨好,丢掉廉耻心去取悦她,直至上床。” 以那样的征服形式,或许可以重振雄风。 随后简单说明了下周的漫谈会,以及之后可能发生的事。 突然信息量有点大,无疑震碎三观,赵今辞听后迟迟没有缓过神。 “恕我直言,你的意思是交” 早就听说那圈子里的人玩得花,总归很难与现实接轨。 一时间,难免有种不切实际的荒唐感。 “那,那你去吗?” 第一反应是缺乏主心骨,看得出有些意动。 陆迟只是摇头,“老赵,我有原则,就算是为了帮你,也不会作出如此牺牲。” 说的在理,赵今辞也知他为人保守。 除了轻微洁癖,最不喜的就是别人触碰,更遑论多人运动。 “恕我直言,要是到时硬不起来,出糗了怎么办?” 虽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要按以往印象,可以理解为骚话一笑而过。 但陆迟心一停,当真了。 作为唯一知道内情的人,他还记得当年接触黄元照时的种种。 多次旁敲侧击下,终于从口中得知了,有关于赵今辞的一切经历。 哪怕时过境迁,怎么可能忘得了,那轻描淡写的语气。 “你这么说,倒让我突然想起一人,是以前经手一孩子,几天就精神萎靡,挺没劲的大概是受到刺激太大。” 那一个月里,将人格踩在脚下蹂躏,视作最卑贱的狗玩弄。 似乎可以这样安慰,至少不是张台南,得到后就失去了兴致。 思绪回到现在,陆迟吐出一口浊气。 “有些人,借助开玩笑的语气,才敢说出心里话。” 自然当成调侃听,赵今辞没察觉话里藏着的心疼。 “回归正题,这事我还得” 话还未说完,视野中的身影突然靠近,随即传来有力的拥抱。 “老陆,你” 陆迟缓缓松开手,沉默着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高大背影。 他怎么可能舍得,让老赵去面对那些苦难。 智者选择视而不见,强者选择一笑泯恩仇。 所以就让他来做那个,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弱者。 第一百四十九章 凝视深渊 花石洲际是开川最高档的酒店,背景深不可测。 其中蕴含的人脉关系网络复杂,接待重要外宾,或举办盛大活动基本都会选在这里。 酒店共分八十八层,客房无数,内设十二间高级餐厅,各类宴会设施以及娱乐场所,位置得天独厚,与开川歌剧院隔江相望,距商业中心交通便捷。 地下停车场,一辆老式桑塔纳如约而至。 与随处可见的豪车相比,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阿辞” 声音胆怯又慌乱,副驾驶上的乔贝贝惴惴不安。 “要是怕了,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赵今辞还是来了,与其说是生理障碍,不如说是心理障碍。 会邀请女孩作伴,一是私心,不敢独自面对,二则是自暴自弃的想法。 反正都是深陷泥沼的人,刚好凑一对堕落。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会陪着你的,不管要面对什么,何况我本来就” 自从上次在医院得到忠告,乔贝贝这段时间想尽方法靠近赵今辞,总是毫无成效。 而今晚的机会,千载难逢。 赵今辞看她几眼,还是没多说什么。 当来到指定地点,按流程出示邀请函,通过安检设备。 此次的流程简单,不需要戴上面具掩盖真实身份。 玩的就是坦诚相待。 当走进会场,却不是猜想中的见不得光,入眼富丽堂皇,更像是十分正式的酒会。 放眼望去,已有不少伴侣成双结对,谈笑风生。 男士无不西装革履,女士身穿高档晚礼服,珠联璧合,很是般配。 不过眼前这一幕,和赵今辞想象中的大相径庭,本以为会充斥着行走的荷尔蒙。 在场皆是社交达人,聊得火热,话题也偏向于正式场合。 男方彬彬有礼,女方从容优雅。 不论怎么看,也不像是道德崩坏的一群人。 赵今辞警惕观察半响,仅凭谈吐见识也能窥得不凡。 全是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无不出身显赫,有做金融的,有做医药的,还有做互联网的。 因一个人都不认识,加上社恐属性,最后护着乔贝贝在角落位置坐下。 推杯换盏之际,又来了一位出挑女士,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当看清那人容貌,赵今辞呼吸紊乱起来,脸部肌肉控制不住的抖。 冷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就这样汹涌的倾泻而出。 规训开始前的那晚,还以为黄元照只是个强势女性,哪儿经受得住再三撩拨,轻而易举就陷入温柔乡。 可后来随着面具层层剥落,她根本就是个不把人当人的疯子。 “阿辞,你怎么了?” 耳旁传来担忧的声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思绪被拉回,赵今辞没多言,抬眼望去。 黄元照今晚打扮清凉,会场开了暖气倒也无伤大雅。 黑色紧身连衣裙,腰线纤长,勾勒出精致曲线,中部镂空设计露出平坦的小腹,环挂着纯白腰链,上面闪耀的小铃铛很是勾人。 这是她特意为陆迟准备的穿搭,前两次接触,隐约看出对她的腰很感兴趣。 可不知道的是,已经被鸽了。 就算赵今辞对腰并不感冒,不得不说黄元照的腰身堪称完美。 除开清晰又迷人的马甲线,皮肤紧致而光滑,简直鬼斧神工。 模糊的记忆里,也曾听她谈过这个话题。 当年生孩子时,各方面因素限制走的顺产,因此没有留下疤痕,再加上产后注重锻炼,一坚持就是十几二十年,理应得到馈赠。 不过让赵今辞疑惑的是,男伴并非张台南,而是黄元照的狗,身材高大魁梧却又长得细皮嫩肉。 谈不上什么感觉,最多是死里逃生的庆幸,不必直面那个男人。 与此同时,酒店某层的走廊露台。 两位男士已经站这里许久,伴随冷风掠过。 “找张总无事,就在这儿等等。” 除开单刀直入,陆冬楠始终一言不发。 毕竟收到的请求只有一个字——拖。 张台南何等人精,轻松就想到了支开二字,虽不解深层次的意图。 关键是不得不给面子,于是就这样僵持不下。 回到会场,赵今辞忽觉世界如此悲惨。 先是男的猥亵,后被女人训了一月。 颠覆常人认知的经历,应该没有比他更可悲的人。 有时候,男人的想法很肤浅,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 不仅要一亲芳泽,还要完全占据主导权,仿佛那样就能证明些什么。 想法敲定,动作也就不加迟疑。 最近听了太多目的性脚步声,黄元照近乎无感。 不过当看清那张年轻的脸,多少有些讶异。 “独自出席这种活动,有点意思。” 因为一眼就看出强装镇定,青涩懵懂,放在这种地方本就是天大的笑话。 “我不是一个人,她我有女伴陪着。” “哦?” 顺着赵今辞视线望去,角落处的乔贝贝手足无措,已经有一些英俊男士上前搭话。 在场来宾大多是阅历丰富的中年人,更遑论女孩浑身仍保留学生时代的纯真,无疑将会成为香饽饽。 “现在退出为时不晚,否则事后悔恨。” “为什么要退缩?” “你可知来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愿闻其详。” 原来什么都不懂,不难预见二人将以分手收场,源于见过太多那样的故事。 不论是因一时冲动,还是为满足男友的嗜癖,到时木已成舟,几乎没有补救的机会。 黄元照扫了几眼也没找到陆迟,已经有些兴致缺缺。 “你看其他人是多少岁。” 赵今辞闻言扫视全场。 近乎全是三四十岁的年纪,像他与乔贝贝这么年轻的,显得十分另类。 “会参加这种活动找寻快感,一是厌倦了夫妻间的乏味,又不愿出轨,他们很清楚性是怎么回事,能很好的区分欲与情。” “而大多小女生仍对爱情抱有憧憬,且少女矜持,很少会有心甘情愿。” “难道你没有发现,她是在委屈自己迎合你。” 听着听着,赵今辞忍不住望向乔贝贝那边,身边早已围满了男人。 其中一位身穿白西装的男子最为显眼,因为脸上戴着金丝面具,看不到面容。 毕竟还处于初步认识阶段,保持着友好的社交距离。 赵今辞不经意间冷汗直流,猛然发现女孩身边全是恶狼,眼睛深处跳跃着侵占的焰火。 还未反应过来,黄元照微微抬手,被旁边的狗牵着扬长而去。 “短暂的激情过后,仍需要面对残酷的现实,言尽于此。” 第一百五十章 网络巨人 伴随时间流逝,天色渐沉。 不知为何,本次活动的主办人张台南迟迟没有现身。 然而并不能影响什么,本就是自由配对,人们自发的联络起感情。 经过简单的互相了解,驾轻就熟的携手前往预订套房。 而赵今辞良久没有缓过神来,自从黄元照丢下那句振聋发聩的话。 中途也有几对伴侣主动邀请,颜值颇高,言谈也令人如沐春风,却被他严词拒绝。 都是家教优良富有素养的人,自然不会纠缠不清,本就基于自愿,彼此尊重是首要前提。 不多时,会场人走茶凉,只留下零零散散两三对,都是些相对低质量的。 当然,停留在中心位置的那对不算。 祝朝漪今晚的穿着仪态优雅而夺目,很自然挽住白衣男子的手臂,忍不住偏头凝望。 由于戴着金丝面具,只勾勒出大概面部轮廓,让人不禁遐想真容。 突然察觉到男子注视,当即醒醒神。 “您没有看上的吗?” 自从那天听完张台南的介绍,得知了客户的很多信息,但不包括真实身份。 关键是高度评价,让祝朝漪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不到山前,永远不知山有多高。 还是那句话,志同道合者有很多,大师级别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可遇不可求。 因此让她潜意识认为,眼前男子与张台南处于同一层次,姿态也就放的极低。 即便白衣男子话少,言行举止儒雅随和,不至于令人生厌。 “张总说您缺少女伴,难道您没有满意的姑娘?就算畜不适合这种场合,也可以带奴或宠出来溜溜嘛。” “没有。” “怎么可能像您这样的人,要是您不嫌弃,我来给您当狗,好好训训我。” 嗓音带着俏皮的讨好,祝朝漪身子前倾,水汪汪的眼眸探究与魅意并存。 白衣男子面具下的神色淡然,不着痕迹用手肘挡住,十分自然的动作。 “我不喜欢那些形容词,以前也仅有一位女孩,并非主奴,而是交心的伙伴。” “伙伴吗您果真是,怎么说呢,很前卫。” 短暂的停顿,也只想到这个词语概括。 就在两人闲聊之际,那边的赵今辞始终暗中观察,眉头渐渐不自觉皱起。 “你看那人,像不像父亲。” 顺着视线望去,乔贝贝一愣,“你是指先生?” 时间跨度太长,小时候的记忆早已遁入朦胧,就连印象深刻的大事也模糊不清,更遑论那些细枝末节。 “应该不是,我印象里的先生,好像更喜欢穿黑色的衣服。” “我也还记得,但人是会变的,而且我有种很强烈的预感。” 关于父亲跟张台南有交情这件事,赵今辞记得清清楚楚,乃至关系不浅。 而此次活动,仅有那白衣男子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贝贝,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 绮念堪堪冒出头,就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全身。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利用女孩的感情。 去年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便顺势请求接近张台南的机会,天真的以为那样就能收集到证据,从而扳倒那座大山。 或许老陆骂的对,少不更事,没有脑子。 “好阿辞,我听你的。” 乔贝贝深知答应意味着什么,却仍愿意相信赵今辞,无条件的相信。 主办方特意装修的套房,要比想象中更精致。 除了主厅,还设有多个隔间。 环境充斥着旖旎的梦幻,暗红色灯光衬托之下,染出暧昧的色泽。 纱帘携着微风轻摇,映照出落地窗外火树银花的夜景,可以尽情览遍长江水畔。 不仅如此,目之所及摆放着各类辅助,吊椅骑绳水床铐子等等,衣柜里也陈列着风格迥异的制服,足球宝贝,气质名媛,浪漫婚纱,ol秘书等应有尽有。 “第一次出来玩?” 两位男士去了隔间交流,两女孩则留在正厅沙发。 在作出最终决定前的每一秒,都还有机会回头。 相比乔贝贝如懵懂小鹿无措,祝朝漪要镇定得多。 已经在欢场折腾了好些年,如今看到那流露出的青涩,就像是在看曾经的自己。 “嗯” “多大了?” “十九,还在上大二。” 许是声音饱含亲和力,令人生不出几分抗拒。 “男朋友逼的?” 乔贝贝怔了瞬,急忙辩解,“不不是,没有,是我自己要来的。” 她无法察觉小脸红得染出血,似熟透了的樱桃待人采撷。 见惯了太多曲折离奇的故事,祝朝漪也不打算追根究底。 “能待在那样的人身边,哪怕只是短暂的欢愉,是我们这类人魂牵梦绕的追求,好好把握。” 乔贝贝听不懂,也没听出话中隐藏的点点羡慕。 一抬头,就见两人从隔间走出,赵今辞神色莫名,白衣男子则去了另一隔间。 待人走出,陆续端来两桶冒着热气的水,随后拿出什么东西,撕开袋子后倒进去少许粉末。 看这架势,好像是要给她们泡脚的意思,还是药浴。 “哇足底按摩,您以前开过足浴店吗?” 毕竟是张台南教出来的人,很懂得缓和气氛。 这样的互动能拉扯乔贝贝绷紧的弦,收放自如的状态,能在不经意间传达富有安全感的情绪。 白衣男子瞥了眼不明就里的赵今辞,随口介绍起来。 “出自国外的特制配方,能去除角质紧致皮肤,还有美白效果。” 抛开理念不同,这是他跟张台南唯一共通的xp。 脚是人们最容易忽略的部位,就算很多女人爱美,也不会花费很大功夫去保养,至多美甲的程度。 一眼看穿乔贝贝的小心思,不禁笑着补充,“若是过量使用,会有很严重的副作用。” 随着各司其职,乔贝贝说不出的紧张,耳根子红透。 怎么也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待遇,初次被人洗脚,而且是心仪的人。 就快幸福到晕过去 赵今辞没那些心理负担,如此展开远程预料,但也明白循序渐进的过程,哪有一上来就直入正题的。 “平时家庭地位不高?现在也算扬眉吐气一回。” “啊没没有的事,阿辞平时对我很好的。” 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赵今辞总觉得白衣男子在内涵自己。 经过先前在隔间屡屡试探,他判断此人并不是父亲。 对方给出的理由是面部烧伤严重,戴面具是怕唐突了佳人。 随之而来冒出另一种熟悉感,因为察觉到夹着嗓子,无法辨别原声。 该不会是老陆 这样的想法很天真,却符合人在陌生环境下的自我安慰。 可老陆明确说过,不会出席此次活动,就让人很纠结。 更重要一点,赵今辞足够了解陆迟,做事必有深意,不会做无用功。 “既然是出来玩,不如我们换着洗?” 因为心里清楚,倘若真是陆迟,绝不会答应这样的提议。 可此话一出,乔贝贝小脸煞白,浑身说不出的别扭。 就算之后可能会面对比这更难受的事,也分主动被动。 两人表情尽收眼底,白衣男子瞥了眼祝朝漪,后者立马心领神会。 “哎,哪有把自家姑娘推给别人的,怎么这么不懂照顾女儿家情绪。” 不禁望向泪眼朦胧的乔贝贝,赵今辞还是沉默了。 回归当下,许是接触女人太少的缘故,心境隐约出现了裂痕。 洗脚的同时,因不敢看乔贝贝,偶尔偏头望去,就对上那张巧笑嫣然的脸。 分明五官小巧偏幼,眼珠子却很大,给人一种很亮的感觉,再加上身材犯规,也就是大多人形容的童颜巨疤。 如果说乔贝贝的皮肤是白里透红,那祝朝漪就是白得有些反光,像是还未长大的小女生。 不可否认,身处这样的环境,让赵今辞有些意动。 刹那间的浮想联翩,但也仅此而已。 谈不上是折磨,还是其他滋味。 恍惚如梦之际,他已被女人拉去隔间,轮到正菜环节。 门缓缓闭合,失去了外面的一切视野,只留下乔贝贝和白衣男子。 “如果那人真是老陆,就不用担心出问题。” “你说什么?” 赵今辞回过神来,急忙拉开距离,阐明了不会碰的原则。 祝朝漪只是轻笑,也觉操之过急,顺着将节奏慢下来。 “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健身。” 赵今辞好歹也算见过大风浪的人,单独相处没什么太大压力。 于是,言谈间也就随性起来。 “要想变得强大,自然先从基础做起。” “看不出来啊,那有没有别的出发点呢?” “恕我直言,锻炼出强壮体魄,无非为了保护女孩子,所以我最钟爱的运动就是打拳。” 祝朝漪显然听不懂讽刺意味,托着腮继续问。 “那什么时候热爱起健身的呢?” “啊,以前有段时间挺宅,有事没事就在网上冲浪,久而久之获得了钢琴家的雅称。” 顿了下,赵今辞笑得一表人才,“后来发现喷赢了还是小丑,所以与自己和解,决定换一种生活方式。” 许是见祝朝漪很有素养的认真倾听,开始渐入佳境。 “除了打拳,我还喜欢打炮,地图炮。” “哇,地图炮?” 新颖的说法让人惊奇,虽然祝朝漪没怎么听明白。 “对,我会用地图做靶子,扛起大炮就是一顿乱扫,打中哪里就知道那里人的特点。” “运动的同时还能丰富知识,无疑是文武双修,实在优雅。” “还有一项运动必须要推荐,那就是抬杠。” “抬杠的同时,不忘输出自己的看法,把三观编成一本杠经,每天一杠,有益身心。” “当然,难免会遇上质疑三观的理中客,那就拿出随身携带的双标,戳瞎对方狗眼就行。” 诚然,祝朝漪听的云里雾里,可并不妨碍觉得有趣。 一时间,给逗得花枝招展,对眼前男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致。 半响沉默,赵今辞很自然就想到了陆迟。 曾经的大学期间,他就在网上多次与人对喷,每每惹来老陆的不理解。 关键是不帮他喷就算了,还反过来教育。 犹记得当时评价:说好听点叫真性情,直抒胸臆,本质是毫无意义的与自己置气。 后来互联网发展迅速,键盘侠遍地,只要不上升到家国层面,或影响社会治安。 在不需要为言论负责的大环境下,人人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可说到底,恕我直言,现实中的矮子罢了。” 就在此时,忽从门外传来下意识的嘤咛。 “啊没没关系。” 吐字如莲,娇而不腻。 赵今辞缓缓收回视线,心底莫名酝酿出别样的意味。 比如现在的他。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逆子 “喝点酒吗?看你好像有点紧张。” “我我不会喝酒的,对不起。” “是怕喝醉了被我” 天色渐沉,整座城市陷入无声的安眠曲。 花石酒店的某层套房内,正进行着一场蓄谋已久的好戏。 “你很可爱,当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有种说不出的心动。” 男子声音散发点点笑意,低沉而富有磁性。 对方却是短暂的沉默。 “谢谢” “以为是恭维吗?” “” “让我想起了读书那会儿,跟漂亮女孩对视就容易脸红,很纯粹的那种感觉。” 赵今辞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什么,贴在门板上,不放过外面的任何动静。 除了十八岁那年撞见凶案现场,再也没有当时的年轻气盛,只剩下懦弱逃避。 而外面的发展远超预料,似乎渐入佳境。 两人很快聊得火热,更不如说被男子刻意引导。 无疑是经验丰富的情场老手,始终把握着不温不火的节奏。 不知何时,话题就偏移到赵今辞身上。 “你是说喜欢的人,有点问题?抱歉,不知是不是我想的那种。” “对,就是那种。” “那倒是麻烦了,不过我有个好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配合了。” 男子表现的很热心,传达出的诚挚情绪,很难令人抗拒。 “我可以的,那,那要怎么做呢咿呀!” 短促的惊呼,貌似没想到会如此直接。 陷入赧然的沉默,暗红灯光染出暧昧的色泽,旖旎悄然弥漫。 表演迎来转折点,不再是曲折迂回。 “手拿开,放轻松,看着我的眼睛。” “对很聪明,好孩子,深呼吸,举高点,把最好的状态展现出来。” “其实你知道吗,可能那俩人进展比我们还快,或者正在偷听呢。” 当听到最后的调笑,赵今辞顿时羞愤交加,差点直接冲出去制止。 突然觉得女孩愚不可及,连男人的那点龌龊心思都看不明白。 “你实在是太好欺负了。” 仿佛发自内心的感叹,一时词穷,不知该怎样去形容。 隐约间,男子的声调上扬而兴奋。 “别拘束,这有助于他的病情,你只是无私付出的那方,我也不会伤害你。” 嗓音仿佛带有某种魔力,局面趋于平稳,逐渐适应。 “我我有点冷” 男子却没有理会,脚步声响起,应该是去开暖气。 伴随一声惊呼,床垫传来轻微响动,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窸窸窣窣的接触,似因穿的是牛仔裤,流程较为繁琐。 先是纽扣,再是拉链,最后门襟。 女孩的反馈彻底泥牛入海,许是呆滞麻木,许是沦为俘虏。 “果然啊” 没有多余的情绪流动,充斥着捡到宝的惊喜。 “纯白卡通图案,很符合你这样的小女生。” 天地一片寂静,赵今辞只听见山海般的心跳。 电光火石间,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先是年少懵懂的冲击,再是多年逃避的阵痛。 从乔贝贝到学姐,两种场景不停转换,给他幼小孱弱的心灵,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创伤。 这听上去像极了笑话,就像他人一样。 此时此刻,有心阻拦,但真的很难往前迈出那一步。 可更加令人万般不耻的是,多年来尘封的心,竟然因此泛起层层涟漪。 浑身上下充满热量,就连呼吸也莫名发烫。 曾找过无数种方法治疗,病根本就出自当下。 “宝贝,怎么了?” 背脊忽然传来温暖的触感,双手环绕,发梢的清香扑鼻而来。 僵硬的同时,耳垂就传来湿度,声音带着无尽魅意。 “我才做过皮埋,要是忍不住了,你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来。” 赵今辞却是恍若未闻,头皮发麻,数次深呼吸,终于强制冷静下来。 原来如此,他全都明白了。 一切都是虚假的,一切都是演戏而已。 是老陆与乔贝贝串通起来,想以这种奇门歪道,逼迫自己直面心魔。 应该还有刺激治疗的意思。 可以预料,门外那两人必定衣物完好,且时刻保持着安全距离。 大概,满眼期待着自己能褪去枷锁,一往无前的冲出去。 可若是老陆的安排又没道理知晓自己的个人隐私问题。 倘若理解成乔贝贝的主观臆想,才更为合理,多次接触下,看出点什么不足为奇。 短短片刻,赵今辞陷入挣扎的漩涡,搅得人头昏脑胀,失去了昔日理性。 时间从不等人,门外的发展已经步入正轨。 “可以吗?” 哪怕箭在弦上,男子依然彰显出绅士风度。 半响没听到答复,有少女的矜持,还有太多太多顾虑。 “阿辞他” “他肯定知道,却没有出面,那就意味着乐见其成,难道你要拒绝他的心意吗?” 正如赵今辞心脏骤停,乔贝贝同样如此。 “我,我不会拒绝阿辞,你,你来” 随着认命般的宣言,一字一顿的妥协,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失望。 赵今辞霎时气血上涌,再也承受不住压力,一股脑破门而出。 他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儿,看似生活美满,实则经历坎坷。 两次没能挽救女孩的命运,如今又要悲剧重演,他好像成了那个无情的刽子手。 既感伤于彼此的悲惨遭遇,更愤恨自己的无能无力。 可事到如今,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但凡迟疑一秒,脑海就会浮现各种画面,诸多钻心记忆纷至沓来。 猛地推开门,目之所及——白衣男子衣着整齐,笑着抬眼朝他这边望来。 乔贝贝也并非衣衫不整,保持着适当距离。 那双清亮眼眸浮现惊诧,欣慰,最后转变为纯粹的欣喜,一如初见的清亮灵动。 “你们你们一起耍我。” 赵今辞双腿止不住发抖,不受控制的迸发出泪意。 只有天知道,他为此耗费了多么沉重的气力。 谈不上后怕还是气愤,快步上前,一把掀开男子脸上的金丝面具。 “老陆你怎么可能?!”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普通的大众脸,确有烧伤痕迹,看着骇人。 这举动实在太不礼貌,然而白衣男子富有修养,反倒耐心解释起来。 “她刚跟我说悄悄话,想以这种方式考验你是否值得交付身心。” “个人猜想,她应该是担心事后,会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 “女孩子敏感嘛,可以理解,第一步最难跨过去,多参加几次这样的活动就没事了。” 赵今辞几乎听不进去,心境跌宕不停,不亚于被架在火上烤。 当听到下一句,刹那间回归了现实。 急忙上前,护犊子似的揽住乔贝贝肩膀。 “好了,既然彼此信赖,那我们就继续” “不玩了,我们要退出!” 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白衣男子倏地沉下脸,“你把我当猴耍?” 彼此尊重是首要前提,但并不代表随心所欲的浪费时间。 “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们,小姑娘你来说,一钟两水多少张?” 他纵横欢场许久,一眼就看出女孩曾沦落风尘的事实。 此时的专业术语,无疑是赤裸裸的羞辱。 哪怕是再窝囊的男人,也绝不可能容忍。 “你他妈” “阿辞!” 伴随一声惊呼,赵今辞直接就扑上去,将毫无防备的白衣男子扑倒在地。 此时此刻,已经不需要用脑。 抡起拳头狠狠砸下去,一拳接一拳,攻势凌厉,饱含怒火,其中糅杂了太多的翻滚情绪。 还好周围没有尖锐物品,否则可能会因冲动酿成大错。 好几分钟过去,也不管那人脸上渗出鲜红,拉着乔贝贝的小手转身离去。 临踏出门口,乔贝贝还是忍不住回头张望,眼眸满是复杂。 既感动于一怒冲冠,可又那么下手不知轻重 闹剧就这样收场,套房内安静下来。 “您没事,我去找人给您处理下伤口” 无所谓的摆摆手,在祝朝漪惊讶的目光中,陆迟撕掉近乎损坏的仿真脸皮。 讲真,心里还挺不是滋味。 这家伙难得拿出韧劲,力气不小,就差打掉牙齿。 经此一事,希望老赵能摆脱曾经的怯懦,并正面回应女方的心意。 心中有了牵绊,多少能左右复仇的执念,从而改写今年的死亡预言。 陆迟不再犹豫,掏出手机,循着记忆中的号码拨通过去。 现在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尽情放开手脚。 浪费一个月的时间,彻底解决掉那个女人。 电话接通的瞬间,陆迟笑得老实,眼神却很淡。 “黄姐姐回乌城了吗,不是故意放鸽子,可以,当然心甘情愿,荣幸之至好。” 第一百五十二章 圆满的残缺 桃园。 夜深人静,赵欣然还浏览着从小日子购来的轻小说单行本。 环境本来很安静,所以当楼下传来轻微响动,格外刺耳。 渐渐听出两道脚步声,她起身去看看情况。 “难道是清河也回来了?” 即便掌握bug般的能力,但窥探天机的代价太大,就算不是给灵魂强横的人算命,仍需付出至少一年的寿命。 何况与生俱来的短寿,导致她极少给人算命,除非万不得已。 躲在角落望了眼就悄声离去,不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有长进,学会带女孩子回家过夜了。” 就算能抬手算出前世今生,仍有致命的限制。 那就是无法将一个完整的轮回跃然呈现,必须要有人协助,才能构建出全套的秩序,从而找出破局之法。 因此赵欣然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中年陆迟好好商量未来的路。 可惜对方每每避着她,刚愎自用,承担执念深重,自以为看透了世界规则。 归根结底,两人选择的道路不同。 她仍想作出改变,救下儿女的同时也让所有人解脱,对方却是麻木不仁,力求维持不变。 要想阻止那个杀红了眼的刽子手,岂有那么简单。 只因赵欣然隐约意识到了,能有现在的自己,证明以前的自己全都以失败告终。 什么是结论?这就是。 虽不清楚到底经历过多少次全军覆没,遗憾的是,没有曾经的自己为自己指路,好避开所有错误答案。 如今所剩寿元,至多只有一次卜算机会,否则轮回将持续下去,周而复始。 那人如今的灵魂强度虽不及那位大人,也是平生罕见的老二。 能在她窥视未来的情况下完成反杀,堪称真正意义上的算无遗策。 分明占据先手优势,却好像深陷被动,实在令人恼火。 最大可能是那人失去了弱点,且完美利用了时刻发生变化的命运。 按理说,最合适的对手是陆迟,有很大可能阻止那些疯狂的行径,再不济也能两相抵消。 但赵欣然不能,准确说是不敢告诉陆迟一切,至于欺骗就更是天方夜谭。 一个都对付不过来,两个不如直接投降。 很好理解的铁律,相比外人,自己毫无疑问会相信自己,更遑论极度自负的性格。 只有等羁绊足够,在恰当的时机,才能告知实情并请求协助。 除此之外,心里还有个声音告诉她,仿佛刻在灵魂深处的印记。 不仅需要清河生下那位女孩,楼下那两人也必须留下爱情的结晶。 诞生出影响轮回走向的那个结,自此,才能迎来崭新的局面。 要放以前,乔贝贝怎么也不敢相信。 有朝一日,她竟能站在赵今辞的房间,比做梦还假。 整体装修偏淡雅,没有多余的装饰,除了床和衣柜,就再无其他。 “阿辞” 在这种深夜时分,孤男寡女,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赵今辞没多言,自顾自先去洗了把脸,随后拿出新毛巾等洗漱工具。 当乔贝贝洗完澡,裹着条浴巾踌躇走出,一步三停,暴露了紧张中的期待。 海藻般乌黑的长发披散肩头,眼眸被热气熏得迷离,出落得羞涩动人。 “阿辞。” 声音一如既往的谨慎,带着刻意讨好的卑微。 由于早前经历等各方面原因,总是觉得低人一等,因而百依百顺的姿态。 “恕我直言,以后,别用这种语气。” “可是我以前” “这时候,就不要说那些煞风景的话。” 乔贝贝温顺点头,给自己鼓气,迈步上前勾住赵今辞的脖子,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青涩。 没有察觉到抗拒,于是将上半身依偎在他怀中,尽可能传递灼热的体温。 温热的吐息,伴随清香四溢。 “我,我想” 嗓音带着小心翼翼的魅惑,又似小猫撒娇般甜腻。 赵今辞心如止水,莫名回想起前世那件事后,来自赵清河的忠告。 “我都听妈说了,切记,不会说话就少说,多站在她的立场去思考。” “个人建议,要么给她一笔钱彻底断绝往来,要么先以包养的名义慢慢培养感情。” “赵今辞,你现在只有这两种选择。” 不论放在谁身上,被人亲眼目睹那般狼狈处境,也没有勇气面对。 大概,就只有老陆那种人才能不当回事。 明明身边有着最擅设身处地的人,却没有从他身上学到一星半点。 既如此,那就选择第二条路。 赵今辞忽然掏出钱包,一张一张,数的很认真,交到乔贝贝手心里。 “我不知道行情,喏,给。”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泪腺发达是一部分原因,更遑论这将自尊踩在脚底的行为。 乔贝贝霎时心凉了大半,捂着脸难以接受,眼泪瞬间涌现出来。 “别人都可以,我为什么就不行?” “可是你不要这么欺负我好不好。” 浑身控制不住的抖,作势扬起手要打他,却被攥住雪白皓腕。 倘若能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一切,何必要付出那多余的感情。 赵今辞努力忽视那双眼眸里的哀伤,冷下声音。 “乔贝贝,我从来没有对你动心,你又笨又蠢,还没有大长腿,素颜还行,化个妆难看的要死,你只配被我包养。” “你要是点头,从现在开始,我每个月都会按时给你钱,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一直到我老的走不动了,或者你自己要走。” 啜泣声停歇,瞳孔深处那层浓郁的灰暗驱散开来,再度燃起昔日灵动。 “阿阿辞,你的意思是” “我不想报仇了。” 且不论陆迟对赵欣然的预言上心,就连赵今辞自己也时刻谨记,并且深信不疑。 为那些虚无缥缈去劳神,不如珍惜眼前人。 这辈子的妹子活了下来,只要老陆还有一口气,必定能护她周全。 至于自己 从某种意义上讲,现在的张台南夫妇并不知情,父亲懒得再去追究。 就算某天鼓起勇气直面恐惧,对方也压根无法理解,岂不贻笑大方,没有多大意义了。 “贝贝,就让我们一起活下去,共度余生好不好” 不知何时,赵今辞失声痛哭,歇斯底里吼出心中所愿。 毅然撕掉一切伪装,将最真实的自我展露给对方。 “总有人喜欢小丑的” 眼看赵今辞委屈巴巴模样,乔贝贝心疼不已,就想出声安慰。 可又碍于种种,没底气往前迈出那一步。 “恕恕我直言,没关系,我不要紧的。” “啊不是阿辞,其实我还挺” “多说无益,一试便知。” 乔贝贝破涕为笑,行动证明一切。 理智已经不重要了,对于两个知慕少艾的年轻人而言,眼下只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发泄。 两人拥吻在一起,越来越投入,忘乎所以。 在这一刻,情绪需要得到释放。 随着四目相对,暧昧的气氛无声蔓延。 如同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不多时,闸敞,船动,大雨瓢泼。 落地窗前,窗户干净的仿佛不存在,映射着人间烟火,酸甜苦辣。 回味曾经的年少悸动,安抚彼此千疮百孔的灵魂,品尝如胶似漆的甘甜。 上升到灵魂相融的层次,肆无忌惮舒展着一切不安。 乔贝贝将脑袋贴在赵今辞胸口,良久不曾缓过神来。 “阿辞” 赵今辞闻声望去,好似出现幻觉,女孩衣衫不整,裸露在外的肌肤白里透红。 不,这不是幻觉。 这一次,他就是始作俑者。 怜爱的将女孩揽入心尖,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柔情。 “怎么了?” “你,你的心跳声好快” “还有呢?” 许是感受到情愫弥漫,乔贝贝前所未有的舒心,带有一点点放纵。 “你好像是喜欢我的,起码现在。” “为什么?” “我看出来啦,你不会说话,但是很会在床上表达感情。” 突然轻佻的话语,让赵今辞心头一痒,如同猫抓。 一时百感交集,行动永远要比言语更实在。 耳鬓厮磨间,少女小脸绯红又滚烫,含羞带怯的眼神便是世上最好的春药。 最后两人相拥而眠,让消退的欲望享受最后的温存。 就在乔贝贝彻底陷入沉睡前,耳旁传来有力的心跳。 “我喜欢你啊,乔贝贝。” 翌日清晨,两人并肩看着太阳升起,为彼此残缺的灵魂,填补上迟来的慰藉。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奇思妙想 陆迟已经失踪一天了。 桃园,赵清河站在一楼客厅,心不在焉望向落地窗外的冷清夜景。 昨晚有打电话报平安,声称因为工作上的事,要去乌城一个月。 而今天一大早独自从主卧醒来,她熬不住思念打去电话,却发现怎么也联系不上。 去问身边人,一概不知,找张台南同样不知情,最后问到了赵今辞头上。 仍没有半点消息,不过令人惊讶的是,那便宜哥哥竟然谈恋爱了。 也因此,从唯一的知情人乔贝贝口中,得知了昨晚真相。 “昨晚跟阿辞离开酒店我也不晓得他去哪儿了。” 赵清河瞬间就理清了一切。 “清河姐姐,要去找哥哥吗?”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赵清河冷笑,“哈,指不定现在跟黄元照玩得正嗨呢。” 先骗她说不参加漫谈会,转头就去独自面对。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去找那个女人了。 “哥哥是个很爱干净的人,不会那么做的。” “哈希望如此,否则我把孩子打了,反正也不知道这回事,干脆气死他得了!” “那清河姐姐准备” 短暂的犹豫,赵清河到底足够理智,“以他的本事,要想瞒天过海并不难。” 故意留下乔贝贝那里的破绽,显然不是疏忽,而是一种坦诚,更是信赖的表现。 “不论结果如何,我只等他一月,正好那时候也差不多能测出男女。” 讶异于如此冷静,年姚心里不禁泛出些异样。 这还是她首次正视起赵清河,似乎有资格与爸爸并肩走下去。 “嘿嘿,清河姐姐跟哥哥,真的真的很般配。” 今日上午,乌城。 车站里的行人摩肩接踵,充斥着喧闹气息。 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走出站口,一眼就看见路边等待的黄元照。 陆迟此次没开车,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她面前打了声招呼。 “黄姐姐主动来接我,看来是答应了。” 事先提出的要求简单,希望得到足够的重视。 翻译成白话就是,遣散身边那条狗,并请假专心训他。 更深层次的含义,隔绝与外界的联系,制造二人世界。 “我有公职在身,前半个月先磨合,后半个月倒是可以为你请假。” 能答应这种请求,就已是极大的让步。 “小陆,其实在你来之前,我就在想。” 在想自投罗网的原因,陆迟笑得老实,只吐露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起码在黄元照听来。 “不用感同身受那么麻烦,只要走过他走过的路。” 从小县城俯瞰望去,阳光透过天幕,车站穹顶投射出大半阴影。 渐渐地,划分出光与暗的交汇点。 哪怕走的是同一方向,又分细枝末节。 张台南与黄元照完全不同,不仅是性别和对象上带来的差异。 前者给予,后者索取。 给予从绝境摆脱的转机,身为人的体验,一步步从泥泞攀上云端,展现更适合更完美的自我,便是最好的回报。 而黄元照则是真实的俗人,犯了圈内大多人的通病,专注于索取,享受,吃抹干净。 相比之下,她显然还不够专业,最显着的就是没有相关医疗设施,以备不时之需。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鲜活而生动,难免在规训过程中作出过激行为。 要么自残,要么在压迫中奋起反抗,反过来弑主。 哪怕手无寸铁,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都能拨动反攻的号角。 过去不是没有女孩向陆迟举起屠刀,即便素有温和之名。 可就算侥幸成功,鲜血喷溅的那一刻,被吓坏的也是她们自己。 况且作为一位经验老到的男主人,总是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反制手段。 “今天黄姐姐想做什么?” 天不过蒙蒙亮,视野中的男孩精气神十足,换上宽松居家服慢步走来。 客厅内,黄元照倚靠在沙发上小憩,一时出神。 直到茶香缭绕鼻尖才反应过来,接过茶杯抿了口,伴随身心愉悦。 这几天出去遛狗,过程并不顺利。 按理本该例行规训,先用至少一周的时间去巩固行为认知模式,为以后的公开,室外等一系列计划建立夯实的基础。 恰好昨晚习惯性失眠,经过反复考量,她还是决定算了。 虽从张台南那里学到不少理论知识,真枪实弹却是第一次,至于最近那条年轻的小狗,也是经过教导后赠予的生日礼物。 此次遇上的还是那么个特殊的人,屡屡给她一种班门弄斧的错觉。 那些生理上的影响,心理上的波动,言行上的侮辱,似乎都无法对陆迟造成任何影响。 没有正常人在乎的自尊心,能面不改色的适应卑贱,更没有表现出半点抵触情绪,仿佛压根就不当回事。 就像是一个已经出炉的完成品,各方面挑不出半点差错。 可即便表面上卑躬屈膝,百般迎合,应该还不是表面,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真心实意。 明明无时无刻占据主动权,对方只是被动承受,黄元照总觉得自己才是被调教方。 这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小陆很信任我?” “当然,我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让黄姐姐逐渐接纳我的存在。” 这话听上去格外真诚,没人能质疑。 陆迟的确没有骗人,就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小陆,我不明白。” “信任不是靠外物建立,我能站在这里,便是为黄姐姐献上一切。” 黄元照抬眼看向陆迟,“但你表现出来的东西,让我有点怕你。” 示弱是一种本领,就算比男人还强大,适当放下身段,不失为有利的武器。 “怕什么?” 她起身舒展玲珑曲线,走到窗边眺望。 初阳透过云层,那些起早贪黑的人们开始了新的一天,带着某个目的前行。 “怕陷入你编织好的美梦,最后被当成活畜市场的狗供人选购。” 很符合直来直往的性子,此时却像是坦率又哀怨的小女生。 那点小把戏瞒不过陆迟,脱口而出的回答出乎意料。 “有可能啊。” 黄元照心头一跳,潜意识里的建设,可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反馈。 从那晚在酒正式接触算起,仿佛从未掩饰过热切的占有欲。 “当看到珍稀的事物,再老实的人也会心生贪念,想当然认为来自命运的馈赠。” “老实人知道那是陷阱吗?” “那不重要,他异常坚定自己的想法,激发虚无缥缈的渴望,直到失足跌落切身感到疼痛。” “你觉得他会成功吗?” “不是我,而是您。” 黄元照展露淡淡笑颜,忽然抬起手,陆迟立马上前搭着。 “小陆去换身衣服,陪我去晨跑。” “好。” 长江水畔,有一段几十年前修建的沿江公园,彰显着岁月痕迹。 两人来到这里时,恰逢暖阳踩过地平线,画面美不胜收。 黄元照素净着脸,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白色紧身衣搭配运动短裤,勾勒出清晰马甲线,侧腹处裁剪出两抹空隙,露出精致无瑕的腰线。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陆迟会喜欢上腰,就是源于当年的黄元照。 任谁看到年近五十的人,还能拥有如此魔鬼身材,难免感叹一句不可思议,轻易让大多年轻女孩汗颜。 而现在的她还不满四十,腰身愈加紧实且富有活力,175的净身高,腰臀比近乎完美。 “小陆想摸摸吗?” 齐耳短发简单扎了个高马尾,露出雪白的脖颈,乌黑明亮的发色被阳光衬得熠熠生辉。 及时收回视线,陆迟笑得老实,“正因惊为天人,远观却不可亵玩。” 接下来是例行晨跑,环境幽雅而安静,几乎看不到半个人影。 沿着长江水畔,风景宜人空气干净,裹着晨间特有的清风。 好几圈下来,最后两人在公园长椅歇息片刻。 考虑到黄元照上班可能来不及,陆迟询问喜好后去附近买来早餐,一些豆浆油条。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秀色可餐。 黄元照双腿优雅的交叠,仅是小口咬油条的魅惑,教人浮想联翩。 对视的瞬间,陆迟很自然抬手,擦掉她嘴边点点乳白。 没在意那道饶有兴致的眼神,移开视线,余光一瞥就见不远处有位枯瘦老者。 像是上了岁数的流浪汉,整个人蓬头垢面,邋里邋遢。 正旁若无人的躺在公共长椅上睡觉,毫不顾及形象,浑身散发着别具一格的气息。 若是常人撞见,第一反应是避而远之,至多在心里感叹一句生存不易。 不知出于什么念头,陆迟逐步靠近,扑鼻而来一股不知名腥臭。 “老人家” 喊了好几声,流浪汉才一脸不耐烦睁开眼,起身后表情不咸不淡。 他面相猥琐而奸诈,目测身高不超过一米六,黑眼圈严重,脸颊深深凹陷进去。 明显是长期营养不良,那双沧桑眼眸却有种看淡人世的超然。 当然,大概率是被迫看淡。 “老人家,相逢即是缘分,我请客让你饱餐一顿。” 流浪汉表情狐疑,看陆迟那老实模样,又确实像好骗的大善人。 能赖着活到他这种岁数,常年混迹风吹日晒的生活,深知没有不劳而获。 却见陆迟掏出一张红色钞票,直接就递了过来。 一股脑将其夺过,当切身感受到纸币的冰凉感,流浪汉紧紧捏在手心,面色亢奋,生怕对方反悔。 常年秉承苟活一天是一天的原则,像他这种小人物也没有价值可榨取。 “不过我有个小小的条件。” “什么条件?” 陆迟转身望去,与十几米外的黄元照对上眼,微微一笑。 “你觉得,她漂亮吗?” 距离不算远,所幸流浪汉不至于老眼昏花,保持着发现美的眼光。 当看清那女人的冷艳容貌和极品身材,很自然就呆愣住。 “若是可以,让你与她共进午餐?” “好,好好” 这无异于太阳打西边出来,就算是故意戏弄又怎样? 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几率,这辈子有此一遭,不算白来。 关键也不会损失什么,早就过了在乎脸面的人生阶段。 思绪走到这里,流浪汉点头如捣蒜,脸色都莫名健康了不少。 从中流露出的正面情绪,要比获得那一百元激动得多。 他年轻不争气,直到中年也没讨到媳妇,只能倚靠特殊渠道满足需求。 但遇上的全是些歪瓜裂枣,麻子脸身材臃肿的便宜货,何曾见过这种仙女,就像城里人常说的气质大美女。 其实陆迟不是太理解,仅是共进午餐的机会,就能表现得如此兴奋。 下一瞬又哑然失笑,是他想的太复杂了。 “但若是分开来算,与她聊聊天,或饱餐一顿,你会怎么选?” 基本是废话,大多人在达成温饱后,才有心思考虑其他。 果不其然,流浪汉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陆迟想了下,继续问,“但若是有一亲芳泽的机会,你还会选择食物?” 这一次,流浪汉似乎陷入两难。 半响,他语气带着不确定,尝试讨价还价。 “就只亲一下的话那还是吃饭实在。” 原来是没理解意思,陆迟换了种粗鲁的说法,“上床,还是吃饭?” “那肯定上床呀!” 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最真实的回答,充斥着原始本能。 陆迟不介意那瞳孔深处闪烁的淫邪,脑中思索着这类人的处境。 每个领域皆有圈子划分,制定不成文的规矩,即便是最底层的流浪汉。 像这类露宿街头,以拾荒为生的人们,在找到合适的避难所后,应该会长期赖着不走,确保不被同行占据。 而扎根于整个乌城的蛀虫们,彼此之间应该会有联系。 思及此,陆迟忍不住笑笑,不再逗弄这位可怜人,转身离去。 “就算美梦遥不可及,多做做,总能有机会实现的。” 茫茫人海相逢有缘,就让天意来决定。 第一百五十四章 心理防线 “看不出小陆还挺心善。” 显而易见,黄元照发现了陆迟给流浪汉递钱的举动。 但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听不到交谈内容。 “不止如此,还聊了下黄姐姐。” “哦?跟那人聊我什么?” 自从前几天入住,就被收走了身份证和手机等物品,确保底裤都被看穿,建立彼此基础地位。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疑,陆迟方才没有离开过黄元照的视野范围。 而欺骗对他没有好处,将与流浪汉的交谈如实复述。 “原来,是这样么” 黄元照先是怔住,再是罕见的情绪低落。 这还是陆迟第一次见她如此,表情略显受伤,虽是故作如此。 “我就只能吸引到那种人,对么小陆?” 似乎是发现示弱很好用,屡试不爽。 这让陆迟感到很头疼。 眼看半月即将过去,却没有实质性进展。 工商局内,陆迟独自坐在办事大厅,例行守着黄元照下班。 “那小伙子好像来好几天了。” “嘘,是跟着黄局来的多半又是个关系户。” “以后竞争越来越激烈了哟,我们这些老干部,唉不说了。” 陆迟并不介意那些臆测,百无聊赖之际,观察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们。 除了来局里办事的,偶尔还能看见几个瞎晃悠的应届毕业生,应是靠关系进来的临时工,这种现象屡见不鲜。 随着时代进步,考公热潮愈演愈烈,一些热门岗位的竞争往往是万里挑一。 但对大多人而言,一辈子可能也升不上副科,位置拢共就那么几个,更多是为下一代积累资源。 局长办公室内,黄元照处理各项公务忙碌了一天,伸了个懒腰,尽展玲珑起伏。 今日造型依旧素雅,内衬白色雪纺衫搭配深灰色外套西服,很是干练。 工作期间,她还是特别尽心尽责。 只有每当临近下班的时候,才会适当解压几分钟,以快速转换心情。 虽然这解压方式有点捉摸不透。 当陆迟敲门进入办公室,恰好就听见从电脑传出的声音。 那怪物来袭的提示音,令人精神一抖,童年回忆涌现。 忍不住上前查看,果然是怪怪水族馆,一款休闲游戏。 实在没料到像黄元照这种女人也会摸鱼,准确说是养鱼。 “张叔叔的调教哲学源于案例整合,求同存异,黄姐姐就是从这类游戏得到启发?” 技术方面则是菜鸟,愣神之际,辛苦饲养的那些小鱼还未体现价值,就已被海底怪物吃光。 黄元照表情略微遗憾,却毫不留恋的关掉电脑,例行询问陆迟今日体会。 “小陆,有什么感想?” “啊,挺羡慕那些有背景的年轻人。” “羡慕?” “那些人走进社会后的选择有很多,最差也能听从长辈安排,而像我这种家庭,只能靠自己去踩雷。” “小陆谦虚了,你现在的身家就已超过绝大多数人,也并未付出多少。” “我不过运气好,碰上一些比我聪明的人,又恰好志趣相投。” 但看人驭人本就是一种本事。 哪怕陆迟各方面远超同龄,在黄元照眼中终究是体制外的人。 一时间,没揣摩出挑起这个话题的意图。 “出身不过是好用的借口,我能爬到如今的位置,与其关系不大,台南同样如此。” “但据我所知,黄姐姐的父辈就有当官的,含权量虽不多,至少能为您指点迷津,也发展了很多人脉关系。” “那些所谓的裙带关系确实便利,后天打点更是至关重要,还记得胡天?” 有关于胡天的印象已经有些久远,却记得那是位刚正不阿的好官,不讲官僚主义,亲民又清廉。 “碍于行政级别,排除表面功夫,实际上有很多人看他不爽,就因为不注重人情世故,树敌太多。” “可在奴才的世界里,只有主人和下人,那是奴才的底层逻辑,而他是又想当主人又想当人民公仆,活得太累。” “就算没有那件事发生,他在那位置也干不长久。” 没人乐意当坏人,好人也并非谁都能胜任。 陆迟素有自知之明,到底是外行看热闹,至多揣测几句。 “理解,哪怕只是混个脸熟的弱关系,起码求人办事的时候有了门路,不至于原地打转。” “维系关系是最基础的人情世故,小陆看得很透彻。” 黄元照严肃的俏脸展露淡淡笑意,没有在这个话题继续纠缠。 她打量陆迟几眼,不吝给予了高度评价。 “倘若小陆从政,或许能干出一番成就,你很会说话,也懂得察言观色。” “啊,我只会针对性的舔而已,总归还是要看工作能力。” “舔?拍马不失为一种艺术,我发现小陆就深谙此道。” 听出点点调笑意味,陆迟哑口无言,这可称不上什么夸赞。 晚饭过后,两人照旧去沿江公园散步。 多日相处下来,陆迟有发现黄元照生活极其自律,也没什么不良嗜好。 虽不理解此时的打扮,还穿了十公分的露趾绑带高跟。 初春的晚风不甚凉爽,透着别样风情。 玫红色短款上衣,胸前的玫瑰图案很是勾人,下摆简单系了个结,随意拨弄就露出精致的马甲线,完美区分了性感与暴露。 更夺人眼球的是,肚脐眼于夜色中闪闪发亮。 原以为是脐钉之类,细看竟是大小适中的钻石,放进去刚好吻合。 “小陆,喜欢吗?” 扭头就撞上一双含笑美眸,水波荡漾,飘扬短发衬得脸部轮廓精致绝伦。 恰逢晚霞漫天,为女人周身染上绚烂的色泽,衬得身材线条愈发惊艳,看的人六神无主。 刹那间的勾魂夺魄,不讲道理。 所幸江畔水声令人警醒,陆迟不由敛了敛眸,提起十二分精神。 “黄姐姐本就光彩照人,不该如此妄自菲薄。” “哦?” 先前陆迟就有发现,局里许多小年轻往女人办公室跑的频繁,散发出的荷尔蒙气息并不陌生。 除了优秀的外在条件,让大多男人仰望的身份地位,显然极具杀伤力。 毋庸置疑,黄元照本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特别是对那些二三十岁,还未结婚的单身男性,几乎没有抵抗力。 “说句冒犯的话,恐怕黄姐姐的很多下属,都将您视作梦中情人,奢望能春宵一度,从此事业美人双丰收的幻想。” 成熟知性的女上司,丈夫常年不在身边,无疑将成为男人之间绝妙的谈资。 一顿,陆迟笑,“或许他们在私下聚会时,还会放肆揣测您的私生活,不可明说的那种。” 黄元照罕见的怔住,看上去有点呆,一时竟不知作何评价。 哪怕是佯装猥琐的说辞,也得看出自谁口。 “天哪谁会那么无聊?” “看来黄姐姐对男人的了解不够深,当然他们也清楚是白日做梦,永远不会说出口。” 实在心口不一,黄元照忽然冷下脸,望向陆迟目光如炬。 “你是觉得逗我玩很有意思?” “为黄姐姐的魅力所倾倒并不丢人,就算再坚强的膝盖,也忍不住匍匐脚下,荣幸而非羞辱。” 仍然是滴水不漏的装傻,不给正面回应。 黄元照心如明镜,蓦地话音一转。 “前几年我散养过几条公狗,都去做了绝育。” “我有个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是真狗,从宠物市场挑的,很普通的那种土狗。” “好的,您继续。” 陆迟垂首,侧耳倾听。 “每逢发情期,时常会抱着我的大腿不可描述。” 黄元照难得开黄腔,目光一直停留在陆迟身上。 “绝育后也很有意思,仍保留着大自然赋予的繁衍本能,虽已是无稽之谈。” “偶尔兴奋起来,会抱住我的胳膊,可每当准备下一步,就会突然愣住不知所措。” “因为他失去了功能,从而遗忘掉行为逻辑,最后只能松开我默默离开。” 很好理解的故事,陆迟只听出了满满讽刺,“呃,怎么感觉很悲凉。” 这就是他在黄元照眼中的模样。 每次叫得欢,关键又没那能力。 “嗯哼!看着是挺令人心疼。” 黄元照扬起下巴发笑,也不顾陆迟难看脸色,沿着江畔小跑起来。 不多时,穿高跟鞋的一部分想法显现出来。 好几圈跑下来,成功不慎扭伤了脚踝,情况还较为严重。 大致算算时间,陆迟明白这是为了兑现承诺。 “黄姐姐是想请伤假?” “是,半月前我就答应过你。” 黄元照拒绝了去医院的提议,只让陆迟背上自己,回家贴点药膏就行。 肢体接触,是拉近男女关系最实用的方式。 同样,也没有保留任何拒绝的余地。 陆迟从善如流,弯腰背上女人去开车。 目的地却不是住了半月的高档小区,按照要求,一路开到了后山顶上的独栋别墅。 天色渐沉,人迹罕至的环境,却发现别墅铁门前有个人影徘徊。 停好车后,借助几缕稀薄月色,原来是黄元照的狗,身材高大却又温文尔雅。 之前那晚在会场见过,也许赵今辞当时并未看出有趣的点。 那人还很年轻,不论眉眼或气质,竟与张台南三分神似,勉强低配版。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发现。 陆迟还清楚记得,前世黄元照身边那条狗就跟了好些年,长相与张台南高度还原。 无疑是医疗技术的产物,经历了反复整容,直至打造成满意的模样。 而那关乎到,黄元照最后的心理防线。 第一百五十六章 转变 各类山珍海味,摆放在红木长桌的丰腴瓷白之上,令人垂涎。 菜肴的美味充斥空气,再配上一旁的香槟红酒,旖旎弥漫整个房间。 在场无不是开川响当当的大人物,涉及政商两界,其中还有一位新上任不久的开发区区委高官。 察觉到氛围古怪,作为主人家的张台南,扭头望向一旁冷着脸的娇妻。 “阿照,不妨为大家助助兴?” 随着众人视线汇聚,简单介绍了下,原来不仅能歌善舞,还是科班出身的专业戏曲。 此时的黄元照不过三十出头,冷艳又贵气,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当听出语气中的恳求,她蹙了蹙眉,算是默认。 诚然,她曾在市里的文工团待过,还是舞美队的王牌,参加过大大小小许多演出。 可在这样的场合,再正规的舞蹈也会染上浑浊。 随着室内点唱机播放,女人步步生莲,舞姿婀娜,举手投足间散发一股别样风情,优美又典雅。 曲毕,一口戏腔婉转而动听,余音绕梁令人回味无穷。 黄元照尽量忽视那些赤裸裸的觊觎,甚至能想象出那些男人的脑海里有多龌龊。 随着助兴节目告一段落,轮到用餐环节。 张台南作为此次东道主,笑着招呼诸位来宾落座于长桌两侧。 从外面逐渐走进几位姿色上乘的妙龄少女,无不身材火辣,偏偏面容清纯,穿着各种古雅汉服,勾勒出起伏曲线,尽显文化底蕴。 哪怕随便挑一个出来也不枉此行,她们显然经过专业训练,分散跪坐在客人身旁,媚眼含羞的负责斟酒捧碟。 伴随酒香四溢,大多人穷极一生也不会有这样的体验。 不少来宾感叹这才叫享受,还真是开了眼界云云,纷纷恭维国宴级也不过如此。 抛开那些男人不谈,就连黄元照也忍不住多看了那女孩几眼。 从头到脚的打量,斜躺在红木长桌上的妙龄少女,干净又无瑕,尽展曼妙绝伦的身段,是谓细枝结硕果。 标准鹅蛋脸,五官小巧偏幼,却拥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偶尔闪过羔羊的无辜,又暗藏无形的挑衅。 让人生出保护欲的同时,好似又希望得到亵渎,强烈的反差构成一种无与伦比的魅惑。 作为这场盛宴唯一的女客人,黄元照坐在了桌头,意味着周遭的美食不多,拿起筷子几度犹豫。 那时的她还不清楚,眼前女孩已经是张台南的人。 不禁被浑身的胶原蛋白吸引,当目光交错的瞬间,轻声赞叹,“皮肤真好你叫什么名字?” 绝色少女只是眨了眨眼,沉默不语,也不被允许开口。 若是一张嘴,可能就会污染美食,还会引发客人们的心理不适,很是讲究。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黄元照偏头望去,就撞见那些男人丑恶的嘴脸,几乎都围在了桌尾参观品评。 “看不出各位的口味都差不多。” 其他人闻言哄堂大笑,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能听不出其中讽刺。 “哈哈,据说这些海鲜是张总特意空运来的,这三文鱼够鲜美,够嫩!” 美食就像衣服,若隐若现才是真谛,完美诠释了浮于表面的仪式感,与拆礼物如出一辙。 从桌尾到长桌中间,几个心照不宣的位置如风卷残云,圆润体态渐显,洋溢着青春的美好。 但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很考验定力,更遑论不时冒出言行上的骚扰。 美食俨然成了调味剂,主菜则吸引到所有人的注目,称赞。 耳边传来的交谈话题愈发露骨,视线里那么的活色生香。 最终,黄元照还是忍不住提前离场,略显狼狈。 “元照姐。” 思绪回到现在,黄元照一愣,就被陆迟夺过遥控器,随即关掉了影像。 陆迟从画面中收回视线,那时候的祝朝漪应该才认主不久,年龄方面也不过刚成年。 “小陆如何评价?” “只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一顿,陆迟笑,“上流人,自然该用上流的方式进食。” “进食哈啊!” 黄元照实在忍俊不禁,为这野蛮的形容感到好笑又讽刺。 可下一秒,她扬起下巴,水眸饱含受伤,“小陆急着关掉,是怕可能会看到我的丑态?” 这不好回答,陆迟选择了沉默。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识,后来” 后来,的确有个卖钢材的老总心生绮思,期望能春宵一度。 甚至叙说了一系列过分要求,明面上的说辞是欣赏曼妙舞姿和婉转戏腔。 可令黄元照百般震惊的是,张台南得知后非但不生气,居然还真来征询她的意愿。 那已经不属于逢场作戏的范畴,而是动真格。 “他竟然让我去陪酒那人算什么东西,还想让我跳艳舞和戏腔叫床?!” 这还是陆迟首次见黄元照如此激动,从中流露出的愤懑,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实际上,若不是亲自得来的信息,他绝不敢相信黄元照会憧憬美好的爱情。 上一辈很少有自由恋爱,大多是媒妁之言先婚后爱,能做到相敬如宾就已足够幸福。 可不论男女,谁不倾向于忠贞的一对一,幻想着举案齐眉,永结同心,恩爱的携手走完一生。 若是摘下那些耀眼光环,黄元照也只是一个普通女人,需要被呵护,需要被疼爱。 “张叔叔” “并不是有什么特殊嗜癖,他只是没当回事而已,对事也对人。” 毕竟是相濡以沫的夫妻,情分越深越伤人。 就因为没有征服张台南,还开辟出新天地,因此就产生了极其复杂的怨念。 而此次在陆迟身上碰壁,挫败感再次油然而生,何况本就心气高。 “那之后” 听出话中极力藏着的不忍,黄元照发自内心的触动。 她突然身子前倾,将陆迟的脑袋揽入怀中,下巴摩擦着发顶,尽显柔情。 “他没有强迫我,当晚我独自回到了乌城,一个人的家。” 呼吸难免有些不适,陆迟尽量摒弃杂念,尽量无视清香中的诱人。 “自那以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不再掩饰那些所谓的艺术,表面上仍然敬我爱我,实则我已对他貌合神离。” “所以我才判断你们是一类人,没人能揣摩你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永远无法去剖析一个疯子的思想,从三观到任何的行为动机。” 说到最后,黄元照主动松开陆迟,情绪上的迷茫无助,看着令人动容。 她简单整理下心绪,又恢复到平日里绷着脸,冷艳又矜贵的气场。 “话说回来,他一心研究的那些东西你是怎么看待?” “若只是玩玩游戏,那是每个人应有的权利。” 一顿,陆迟摇头,“但我不喜欢那个词,人们还妄想为其赋予深层次的含义。” “什么词?” “调控,教化,塑造成期望的模样占为己有,普遍适用于强对弱” 本质避不开物化,贬低价值,将支配权交付出去的过程。 但只要是人,就富有感情。 因此在那个过程中,可能会出现本末倒置的情况,为了满足对方需求。 “当然,我个人认为不算什么问题,既能满足双方期许,没人能质疑。” 但要时刻把握那个界限,理智的站在危险范围之外,不被自我安慰而蒙蔽认知。 “当你想要去驯化一个人,最首要一点,确保被驯化的不是自己。” 现阶段会接触这个圈子的人,早就实现了财富自由,于是在各种机缘巧合下发现新天地,去追寻精神上的大自由。 他们普遍拥有令人羡慕的家世出身,以及教育背景,可以轻松理解这些话蕴含的重量。 “我知元照姐还有疑问,简单总结下来就是,训成人,而非成物。” “因为坠落太容易,向上攀爬才具意义。” 这些输出观点,简直与张台南不谋而合,黄元照只觉对陆迟有了新的认识。 “我大概能听懂你想表达的东西,那你看我还有攀爬的空间吗?” 从中散发的信号很危险,陆迟自然不会给出正面回答,垂眸不语。 “啊,这么来看的话,张叔叔的思想境界不可谓不高。” 不论何种领域,当积累一定威信,奠定足够基石,往往就具备了权威性。 诚然,在圈外人看来,他们这群人本就存活于阴暗面,活跃于道德之下。 终归是埋藏于主流下的小众文化,基数少,也没人敢大言不惭的自称权威。 不可否认,陆迟曾试图与张台南争夺话语权,即最终解释权,从而构建文化价值的权利。 要是不抢,就会被别人夺走,倘若被敌人建立了权威,结果就只剩下俯首称臣,处处受限,永无翻身之日。 “从今晚开始,你跟我睡。” 陆迟愣神之际,黄元照轻率的丢下这句话,就急匆匆前往二楼。 他想了下,还是起身跟上。 第一章 伪装者(上) 最近山里来了个怪人。 天空还未泛起鱼肚白,小男孩例行上山砍柴。 青山的海拔不算高,云雾缭绕,道路崎岖,殊形诡状的田间小路,像极了蛰伏已久的毒蛇。 迈过条条蜿蜒小道,当气喘吁吁爬到山顶,晨间的第一缕光已经到了。 暖阳缓缓踩过地平线,肆意挥洒着亮光,逐渐描绘出庞大而绚烂的云海。 往下眺望,山间有袅袅炊烟,一派乡野田园景象,温馨又自然。 就如往常那般,小男孩与那怪人一起,见证着此刻的良辰美景。 在他的印象里,对方已经来此半年,好像就住在附近某个山洞里,经常去河水边垂钓。 模样很年轻,应该是城里人,不然哪有闲暇天天来这里钓鱼。 作为土生土长的后山人,小男孩哪能不知道这条河是死水,是无鱼的。 有想过善意的提醒,可每当看到男子淡然神色,又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虽称得上早慧,他还是有很多地方不懂,比如大人的世界。 爷爷偶尔精神正常的时候,就会说些完全听不懂的话。 离开前,又发现那怪人表情懊恼,大概是在磨砺心境,而不是因为没钓到鱼。 小男孩不禁在心里偷笑,按记忆中的位置找到留下的镰刀,随即去砍茅柴和硬柴。 没有柴火就意味着饿肚子,所幸家里木柴的消耗量不大。 当背上一捆柴,回到山腰处的茅草屋,硬实的木棍压在肩上,早已磨得通红。 小男孩没时间抱怨,先去跟躺在床上的爷爷问好,就这样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忙活。 先去担粪水淋菜,打猪菜,烧大灶煮一锅的大米粥,煮好后捞饭还要乘粥,剩下的米汤就煮潲水喂猪。 被父母抛弃的原因不知道,他与爷爷已经相依为命了半年,而后者精神紊乱,极少有头脑清醒的时候。 生活所迫,哪怕才三岁出头,却不得不作为家中的顶梁柱。 至于补贴家用,听从附近大爷大婶的好心建议,就去山上采摘草药,再卖给城里的中草药贩。 其中需求的种类繁多,有些干货能卖到四五元一斤,要是运气好捡几个蝉蜕和螳螂窝,每个也值五分钱。 陆迟回到这个时间点两年多了,以二十岁的身躯与灵魂。 最后关头仍历历在目,眼睁睁看着团灭结局,无人生还,却是无能为力。 当时于灵魂深处迸发出一股挽回败局,作出改变的执念,竟奇迹般的回到了二十年前。 依稀记得最后画面,眼前忽有一团白光闪过。 可就算再次重生,还是以这样独特的方式。 已经不存在任何意义了。 这些年来,陆迟没有做任何大事,如同滚滚洪流中的普通人,随着历史进程苟活于世。 因五官端正会聊天等硬性条件,第一桶金很简单,中途也换了不少工作。 运气好赶上开川kfc开业,通过面试做了一年服务员,因一口流利的英文等因素屡屡升职,毅然辞职后跑去发廊当学徒,后面去考驾照给人开车,最后在学校门口开小吃店等等。 看尽人间百态,潜移默化间,心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以前那些熟悉的同龄人摇身一变,成了三岁小孩。 更重要的是,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已经找不到任何共鸣点。 也没有心情去找陆冬楠,即便大概是现在这个世上,唯一记得他的人。 并非看淡红尘的境界,称之为摆烂更贴切。 没有任何人生追求,更没有需要为之奋斗的目标。 日复一日的麻木,每每到达一个熟悉的地方,总会涌现出诸多记忆,千言万语翻涌,却无人可分享悲喜。 直到最近,陆迟回到了老家乌城,在后山落脚扎根,天为被,地为床。 闲暇之余,就跑到山顶垂钓,眨眼已过半年。 他自然还记得清楚,曾听余甘讲过这条河无鱼。 既如此,那就让天意来决定去留。 下山途中,陆迟如往常般,路过那户简陋的茅草屋。 一道瘦弱身影正在屋外忙活,矮小的身躯却蕴藏着巨大潜力。 他对这孩子有点印象,每隔几天就会上山砍柴,偶尔撞见也从未交流过。 穷山僻壤的孩子从小就要面对更多,这也不足为奇。 在这个没有燃气灶,电磁炉的年代,木柴是最重要的生活素材之一。 当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小男孩忽然打破沉默。 “叔叔” 陆迟脚步一顿,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哪怕再不承认现实,他确实已经是叔叔辈的存在。 这才来得及打量小男孩,眼睛很大很亮,精致无瑕的小脸,声音软糯让人分不清男女。 这还是自他来到青山定居,半年来第一次主动攀谈。 “叔叔您好,是这样子” 看得出小男孩家教不错,恭而有礼,普通话也说的有模有样,很难想象出身于这样的不毛之地。 至于拦下陆迟的用意也简单。 经过小男孩长期观察下来,陆迟总会在日落前下山,天黑后返回,中间无疑是去解决用餐问题。 而附近没有任何小餐馆,徒步进城也有十几里山路。 于是,就提议在自家凑合,能省下不少时间和精力。 “叔叔您看一天两顿怎么样,中午还有肉吃的,每个月只收您六十块钱。” “你多大了?” “刚满三岁” 陆迟面无表情点头,简单算了下。 抛开想赚他的钱不谈,很不错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至少对一个三岁小孩而言。 曾经的他是个很没有耐心的人,源于每当去做一件事,总会尽可能的争分夺秒。 而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必要了。 半响没得到回复,小男孩还以为是嫌贵,又急忙改口。 “那四十块就够了您可以先试试看,要是不合口味就” “不必了,我习惯一个人。” 90年代前期跟后期变化挺大,因为物价和工资涨的特别快。 而现在猪肉才两三元一斤,陆迟前两年存款也有上千,如今每天消费还不到三元。 其实大可以答应,但连自己都无法拯救,何谈帮助别人。 再次产生交集,是在几天后。 陆迟例行垂钓结束,下山进城解决吃饭。 长期徒步锻炼的经历,倒是将身体素质培养的不错。 来回二十多里山路,会耗费很多精力,起码有了更多时间去专心思考。 当经过茅草屋,隐约听见叫骂声传来。 顺着缝隙望去,就见里屋内一位干瘦老人抄着竹条,对小男孩就是一顿毒打。 后者眼中含泪,却始终不闪不避。 除此之外,口中还不停嘶吼着,一些很难理解的话。 “快说,是哪方势力派你来的!!!” “天地可鉴,我余某人从未背叛过组织!” “就是你诬陷我的对不对” 几个字眼听着奇怪,陆迟不自觉停下脚步,皱眉观望。 当对上那双懵懂眼眸,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快步进屋,一把握住尖锐竹条。 倚在床头的余如饴一愣,几近浑浊的眼眸闪过清明,似从那眉眼间找到了熟悉的安全感。 当看清来人,疯疯癫癫的模样忽然冷静下来,换上另一副亲切面孔。 陆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邀请着进屋做客。 “‘野秋’同志,你可总算是来了” 听着不像人名,不如说是一种代号。 中途,有发现小男孩委婉提醒,指了指脑袋,那意思不言而喻。 陆迟朝他笑笑,大概已心里有数。 原来是晚年深受病痛折磨,导致愈发神志不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 即便屋内伸手不见五指,掩盖不了穷困潦倒的境况。 余如饴没有去点蜡烛,先小心谨慎的查看四周环境,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还找好了紧急避险通道,一整套操作下来格外专业。 这一幕,陆迟可以勉强理解为入戏太深。 许是认错了领导,又许是急需得到理解,余如饴开始汇报起了工作。 大多是老人在说,陆迟在听。 回想起过去九死一生的惊心动魄,追忆着曾经四面楚歌的峥嵘岁月。 讲到兴起时,像个孩子手舞足蹈,讲到牺牲时,则又哭得泣不成声。 在动荡局势下,盘根错节的势力关系,周旋于多方之间,其中凶险岂是言语可概括。 讲到一半,余如饴突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陆迟附耳过来,神秘兮兮的。 “经过我长期观察,可以把余如饴发展进来,你觉得怎么样?” 所幸陆迟应变能力远非常人,神色凝重,“此事不容马虎,还要组织对他进行考察。” 谁知老人突然激动起来,声嘶力竭,听的人肝肠寸断。 “快把情报传达给组织,余如饴不是叛徒,绝不是叛徒!!!老朋友你是知道我的对不对” 哪怕精神错乱,眼神依旧坚定无比。 若不是亲眼所见,陆迟不敢相信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能哭的不成人样。 短暂的压抑,先扶老人躺下,再是沉默。 虽不是太能理解这一幕,并不妨碍找到合适的安慰方式。 “老余你就放一万个心,组织早已为你平反,并且认可了你的付出和贡献。” 听到这,余如饴终于露出欣慰的笑,沉沉睡去。 诚然,差不多能想象出是个怎样的故事。 不,也许不仅是故事而已。 因为陆迟注意到了,被放在枕头边的资料,片刻不离。 那是一份平反文件。 看似轻薄的文件,却承载了老人的一生荣辱。 除此之外,上面静静躺着两枚奖章,还有来自某位大人物的亲笔表彰信。 如此辉煌殊荣,理应受万人敬仰,而非隐居山林。 陆迟不由打开信件,喃喃念了下去。 “余如饴同志亲启” 曾是一位传奇情报员,波澜壮阔远远不足以描绘一生。 第二章 伪装者(下) 那个地方,应该是他们终其一生想要抵达的梦想乡。 但不是所有人有幸成为詹姆斯邦德,大多数只会收到上帝的请柬。 工作性质使其需要时刻隐藏好自己,在日常生活中扮演另外一个人,乃至多个身份自由转换。 但凡露出一点点纰漏,就有可能暴露,招来杀身之祸。 余如饴显然把陆迟错认成了某个上级,又或是某位知心老友。 将零碎信息一点点拼凑起来,总算还原了大概过往经历。 当年事发被波及,陈年旧事被挖出,最终余老被判了十几年有期徒刑。 谁知命运多舛,刑满获释时运气太差又撞上枪口,坐实“罪名”再度被羁押,中途被辗转送往劳改农场改造就业。 一直到前几年,才终于得以见天日,却早已物是人非,生活大变样。 几番打听之下,找到曾经的一位朋友,原来这些年来发生了太多事。 家人因他受尽委屈,还时常受到恐吓,长期惊恐不安的状态。 期间妻子含愤自杀,儿女也不堪重负。 最后回到青山隐居,可就算正名,也很难用原名行走于世间,注定无法将所有真相公之于众,还是容易引来他人憎恨。 牢狱生涯遭受的诋毁与众叛亲离,哪怕是平反后,难免还有不清楚原委的人将他视作异端。 膝下子孙无不如履薄冰,谨小慎微,生怕授人以柄而连累全家。 自前几年开始,儿女纷纷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只给老人留下一个才两岁大的孙子。 那就是大多数最真实的写照,过程或许迥异,结果却是注定。 可即便如此,虽千万人吾往矣。 自那以后,陆迟又多了一项行程。 作为和平年代生人,即便沐浴无数熏陶,瞻仰无数先贤的事迹,很难切身感受那些崇高而远大的理想。 但余老认知清醒的时候不多,常年压抑的生活,致使精神紊乱,且没能及时得到改善救治。 时而嚎啕大哭,时而无故骂人,喜怒无常。 所幸,还是听闻了不少当代事迹。 “当时嫌情报送达不够快,就撺掇着领事,在公馆设立了一个和延安联系的电台。” “哈哈,那还真是应了那句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除了传递出不胜枚举的情报,我还在公馆每个办公室里,裱上了两个字的横幅。” “要是我猜的没错——忠诚!” 可以理解为黑色幽默,误以为是衷心己方的表现,实际上是不忘初心。 “也曾有一些同志不慎暴露,而我能做的只有” 在那样的情况下,互相理解反倒是最残忍。 再者事后翻旧账,更是作为投敌功绩,背叛同胞的铁证。 真的难以想象,在那条洗刷冤屈的道路上,到底经历了多少辛酸。 “就算不被任何人理解,总有些事,要高于其他。” 每次在余老跟前聆听教诲,陆迟受益匪浅,心境也再度活泛起来。 可是好景不长,余老身体每况愈下,即便从城里请来老中医也是一个劲摇头。 除了身体机能的问题,更多是心病不可医。 渐渐地,余老日渐衰弱,两颊深深陷了下去,苍老又无力。 “我从不怪任何人,他们不了解我从事工作所具有的复杂性质。” “组织的伟大光荣沐浴我身,一切歪曲事实,在实事求是的精神照耀下终将无所遁形。” “而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活在阳光下。” 那是老人临终之际,留在世间的最后三句话。 很多年后,陆迟才终于想通老人心中的执着,并非只是期望得到平反。 尽管屡屡直面坎坷,坚持信仰,惟愿切身感受那阳光普照的盛世——初心仍在。 按照土葬习俗,将余老葬在了山腰处,一切从简。 陆迟唯一能做的,花光了积蓄,从城里请来一位大家题字。 豪情自负忘生死,毁誉一生甘自羞,出自余老生前留下的一句诗。 当日子回归正轨,陆迟又成了山顶垂钓老翁,似乎没有多大变化。 当然,多了个小跟屁虫。 “你别跟着我。” “爷爷说,让我以后跟着您,并认您为义父。” 没错,余老生前许是回光返照,难得清醒一回。 除了委托照料小男孩,还送给陆迟一句话。 “一个人,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干点什么,才不负此生。” 余如饴的阅历足够令人研学几辈子,能看出陆迟心境堵塞不足为奇,观人之术更经过数不清的锤炼。 但尊敬余老不假,并不代表什么都能听进去。 “放心,我会帮你找一家合适的收养人家,不会亏待你。” “我想跟着您。” “我不打算下山,难道你准备学我当一辈子山顶洞人?” 小男孩只是摇头,神色认真又执拗。 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接下来几天,小男孩往山顶跑的频繁。 时间一长,终于忍不住问出心底最大的疑惑。 “叔叔您好,我有个问题不解,希望您能为我解惑。” 陆迟老神在在持着鱼竿垂钓,漫不经心嗯了声。 毕竟出生于书香门第,小小年纪言行举止得体,挑不出毛病。 据余老所言,小男孩前两年跟在父母身边,还是受了不少熏陶。 “您好像是知道这条河无鱼的,可却坚持了半年有余,不论风吹日晒。” 这番话,倒让陆迟想起三年前,初到青山的所见所闻。 当时,他就在这条河水边,偶然撞见了年轻时的张台南与陆平晖。 实在忍不住暗中观察,最后偷听到一些惊天大瓜,偷看到一些辣眼睛的互动。 而后面那两人就再也没出现过,因此理清了大致时间线。 同样是作伴垂钓,他们肯定知晓此河无鱼。 简单阐述例子后,小男孩表情更困惑了。 “既然水中无鱼,何必要做那无用功,莫非” 陆迟笑,“垂钓只是一种明面上的形式,深意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小男孩点点头,但也只能理解大概。 解惑后,又回到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我好像明白了,您跟爷爷一样心中有执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对,除非能钓上来鱼,否则你就只能答应我提议的,找户好人家收养。” 这已经不算愿者上钩,因为这条河实实在在 哪怕再猝不及防,鱼漂忽然动了。 陆迟愣神之际,已钓上来一条肥嫩的草鱼,市场最常见的那种。 活蹦乱跳,鱼鳞被阳光衬得熠熠生辉,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这” 难道真是天意,怎么可能。 当满脸呆滞望向鱼篓,心中五味杂陈,没注意小男孩眼里闪过的得逞笑意。 “叔叔,以后请多指教,还不知道您的名字是” 正准备回答,却及时醒悟过来。 若是决定要下山,为了方便,不能再用陆迟的名字了。 “陆冬楠。” 问清每个字后,小男孩将其记在心里。 陆迟整理好百般思绪,望向那张满是诚挚的小脸,神色复杂起来。 这让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上辈子那胎死腹中的儿子,应该也是如此睿智招人疼。 清河 “我会将你抚养成人,管饱,遮风挡雨。” 既然都喊了叔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好歹也成了抚养人。 “要是不介意,以后我就是你爹。” “爹?” 听着奶声奶气的,垂眸望去愣了瞬,那双桃花眼浸满了孩童独有的纯真。 莫名心一软,摸了摸小男孩仰起的脑袋。 “乖。” 下山路上,夕阳逐渐拉长两道影子,大手拉小手。 “爹,我们现在进城吗?” “啊,第一步,先想办法把陆冬楠引出来。” “陆冬楠?把您自己引出来?引出来做什么?” “因为我没钱了啊,在找到人之前,大概只能先找个桥洞将就几天了。” 虽听得云里雾里,心里忽然意识到好像跟错了人,小男孩却将陆迟的大手攥得更紧。 “爹,以后我会照顾您,给您养老,爷爷还没给我取名字” 很难想象,三岁小孩能说出这样的孝心之言。 若不是看出眼里的赤诚,不禁令人怀疑是否苏醒。 陆迟低头瞥了眼手里的鱼竿,随口回,“鱼竿。” 甘之如饴余甘顿时受教,恭敬一礼,“谢谢您,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陆迟停下脚步,拉起他的稚嫩小手,忽然语重心长的告诫。 恰逢晚霞漫天,肆意绽放余晖,仍逃不过坠入地平线的宿命。 “余甘,不可否认你是个天才,但天才仍需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 “由于余老工作的多面性,手上难免沾满鲜血,注定不被人们理解,每当面对电车难题等必要的牺牲,深受煎熬的首先是自己。” “能正名,就已足够幸运,身份太过敏感,注定无法将诸多传奇事迹公诸于世,人民仍有偏见,非朝夕可抹除。” “只有当你站在足够的高度上,为国家为社会作出足够的贡献,才好公开承认自己是余如饴的直系子孙。” “你要做的,为中华崛起而读书,报效祖国造福人民,拿回属于你们余家的荣耀,该有的荣耀。” “那不仅是余老希望看到的,也是你作为他的亲孙子,最该去完成的事。” 诚然,将这份沉重强加给三岁孩子,又实在苛刻。 但每个人行走世间,总会有特殊的使命存在,不论平凡伟大,哪怕偏见质疑。 “就算不被任何人理解,总有些事,要高于其他!!!” 当发现那双大眼睛满是懵懂,不禁笑着摸摸昂起的小脑袋。 平静的承诺,好似带有莫大力量。 “不用怕,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 “好的,爹爹。” 话说回来,这听多了就属实膈应。 陆迟神色有些古怪,突然就想到了赵清河曾说的那句话。 要是找不到那个人,就试着自己去成为。 只是没想到,这一世,他竟比父亲先一步找到了余甘。 如果,如果能先一步把那些孩子全都找到,就能让父亲成为彻底的孤家寡人。 取而代之,从而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不战而胜。 首先,就从称谓上作出改变。 思及此,陆迟不禁嘴角一勾。 “不如以后就称我为——父亲。” 第三章 嘉宾与小偷 短短一月,倏忽而逝。 陆迟前两年的积蓄都用在余老后事,而余甘一个三岁孩子也存不到钱,家中除了一头猪再无余粮。 后来还是余甘主动坦白,本来是有上百元巨款,却不幸遭遇扒手的事。 据他回忆,当时下山进城跑去菜市场挑鱼,只与那大叔近身接触过,还朝他笑了笑。 “嗯父亲,是一个很高很高的人,样子普通,如果再见到,我肯定能认出来。” 这年头生存不易,除了厂里的铁饭碗,离下岗潮也还有几年,老城区的个体经营寥寥无几,难免催生出投机取巧的人群。 如今陆迟已制定初步计划,局限于信息闭塞,若想顺利找到赵今辞那批孩子,必定少不了陆冬楠的帮助。 他也曾听陆冬楠聊过出身,本是土生土长的沪城人,后遵循母亲意愿考到了南方,也就是开大。 按时间线推断,现已大学毕业,但不确定是返回家乡,还是留在开川起家。 只能等到北上,再走一步看一步。 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陆迟也已凑够基础路费,先坐船赶往开川,再从开川直达沪城的火车,拢共耗时80个小时。 考虑到抵达后,找人并非一朝一夕,甚至可能人根本不在沪城,必然要面对风餐露宿的处境。 因此,月前下山也就没有回过青山,旨在提前适应艰苦环境。 自然引起了小余甘的不理解,毕竟返回青山居住,虽然麻烦点,起码有茅草屋遮风挡雨。 却也没质疑,聪慧的孩子总会往好的方向考虑,灵光一闪想到曾看过的书,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不愧是父亲,毅然选择跟着一块吃苦。 这些日子,陆迟白天到处忙着干活,晚上就在新县城的大桥桥洞将就。 核心宗旨,先赚足路费。 一月过去,先后辗转乌城,大环境限制下也只能找些体力活。 先跑去老城区规模较大的硫磺厂,从负责人口中得知暂不招人,后去供销社粮所等单位干零活,但像那种大宗活一般都有固定装卸工,去了也没活干。 除非工期紧活量大,才就会临时凑人,一大群人就等着听拉货的喇叭声,总体要碰运气。 最后听从余甘提议,陆迟跑去附近镇上道班,成为一名公路养护临时工,负责卸煤等一系列零碎重活。 日子过得较苦,倒也不失为一种独特体验。 自80年代三峡工程筹划以来,这座偏安在西南群山中的古城不得不搬迁避让,持续上升的水位并没有留给当地居民太多时间。 关于乌城的新城选址建设计划,启动至今耗时十年,搬迁已大致完成,于多座山坡上兴建了城区。 由于地貌环境限制,新县城的辖区内有多处滑坡和高边坡,作为主城区建设存在相当大的地质隐患,建筑甚至被规定最高不能超过6层。 但那些规划建设,不是陆迟一个小老百姓该考虑的事。 又是一日结束,他完成日常工作,就拉着余甘兴冲冲的进城晃悠。 目之所及楼房平地起,相比老城区已称得上繁华,入眼人间烟火,充斥市井气息。 拐过条条曲折小巷,停在一家老字号路边摊。 “父亲,您不吃茶叶蛋吗?” 为了尽可能的节省,除了一张肉饼和两个茶叶蛋,陆迟只给自己点了一张菜饼。 视野中的小脸粉雕玉琢,眼眸灿若星辰,忽然莫名有些杞人忧天。 小时候就长得这么标致,几乎没有提升空间,貌似长大后都会长残? 下一瞬又哑然失笑,会下意识产生这种想法,意味着融入,接纳了处境。 这些天近乎忙着干活,没有闲暇乱想,过往那些刻骨回忆偶尔在脑海浮现,还是记忆力太强的弊端。 要想彻底认清自我,适应当下,还需要很长的一段路。 “啊,我不喜欢吃鸡蛋,不论蛋白蛋清。” 要真是三岁小孩就信了,但余甘要比同龄孩子早熟的多。 他很懂事,踌躇起来,神色几度犹豫。 “可是,妈妈以前好像也这样说” 陆迟抬手摸摸小脑袋,忍不住笑,“想妈妈了?” 父爱可以给,但母爱至少现阶段没有找女人的想法。 没得到反馈,他咬了口菜馅大饼,分量挺足,能填饱肚子就行。 按理说这孩子人中之龙,站在终点线上的天才,关于教育方面应该不需要瞎操心。 本想到一连串忽悠,硬生生推翻,稍微想了下,语气很随意问起。 “如果我说舍不得吃好的,想让给你,才谎称不爱吃,你会不会有压力?” 余甘很认真思索,随即点了点小脑袋。 “那就算了,傻子才不想吃鸡蛋,还好点了两个,你我一人一个。” 余甘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仰起小脸,绽放出一个娇憨的笑容。 他蓦地福至心灵,好像明白了什么,一开始就点两个茶叶蛋的深意。 这不就像以前书上看的那些寓言故事,真不愧是父亲。 及时摒弃杂念,很用心的剥掉蛋壳,随后将圆润光滑的鸡蛋递出去。 陆迟略微动容,真是太乖巧了。 这就是同甘共苦? “现在条件差,选择性不多,等以后日子稍微好过一点,你先选自己喜欢爱吃的食物,当然最好是有营养的那类。” “父亲” 见余甘欲言又止,又笑着补充。 “小余儿,你可别自作多情,只是因为我这人不挑,什么都能吃,收益最大化嘛。” 新城喧闹,主街道上人来人往,一路上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小地方发生了什么大事,附近的街坊邻居也都门儿清。 出于好奇,陆迟询问了行人。 原来,今天是老城区张鞋匠的好日子,在城里最好的酒楼大办宴席。 “父亲?” 思绪被拉回,陆迟想了下,摸了摸叫嚣的小肚子。 在前往沪城前,不如去凑个热闹,绝对不是为了蹭饭。 当迈过层层阶梯,穿过小巷,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缓缓映入眼帘,盘踞于山坡之上。 从二楼不时传出哄闹,门口还有个负责登记的老大爷,附近往来已经看不到人影。 显然,应邀而来的宾客基本上悉数到场。 陆迟脸不红心不跳,很礼貌上前一番寒暄,就拉着余甘试图浑水摸鱼。 “诶小伙子” “啊,大爷您坐,我是张哥的老同学,这不,刚从外地赶回来,还好赶上了,要不那小子肯定找我没完。” 很自然的反应,一番话还表明交情不浅。 老大爷也就和蔼笑笑,顺着话头翻开随礼薄。 陆迟偷偷瞄了眼,笔迹苍劲有力,很有水准,而一般负责此项事宜的都是实力选手。 “就不麻烦您老了,我准备给张哥随台新摩托,就搁下面停着呢。” 一辆摩托,最便宜的也要上万。 淳朴的老大爷没有怀疑话中真实性,就这样放陆迟进去了。 当走进大厅,不论氛围装饰,还是人们的穿着打扮,充满了年代感。 礼厅内沸沸扬扬,遍布欢快的气息。 不知何时,耳畔响起浪漫金曲,霎时调动起全场氛围。 前奏一响起,放眼望去全是姨母笑,不少人还拉风的跟着节奏踏步扭腰,不乏专业舞者。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梦里梦里见过你” 站在中心位置的新郎很俊俏,身材高大却又温文尔雅,有一种文弱书生的气质。 他身穿中式喜服,端正得体,胸前戴着大红花。 可当看清那张年轻的脸,陆迟顿时愣住了。 熟悉而陌生的感觉,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棱角分明,痞帅痞帅的,很有故事感的一张脸,与周围的亲朋好友寒暄时,更是散发一股浑然天成的男性魅力。 好似有所警觉,张台南忽地眺望过来,直到眼中闪过短暂的疑虑。 到场皆是亲戚熟人,不可能出现脸生的陌生人。 张鞋匠就是张台南?! 简直是天方夜谭,以往形象瞬间崩坏。 说不出什么感受,陆迟还来不及反应,就有众多视线投来。 “那人谁啊,张家那边来的?” “不晓得哦,该不会走错地儿了。” 一时进退不得,陆迟只好厚着脸皮,“呃,能蹭饭不?” 不等闲言碎语发酵,张台南打量陆迟几眼,随即微微颔首,淡笑来者皆是客。 当陆迟加条板凳坐在角落位置,打量起婚礼现场的布置,在当下年代已称得上豪华隆重。 哪怕是毫无感情的形婚,看来张台南还是很重视,更不如说是秉承了一贯的绅士风度。 不论是场地费用,布置装饰还是菜肴档次。 瞧这架势,起码也是倾家荡产的程度,对一个贫穷的鞋匠而言,如果真是鞋匠的话。 “小照遇人不淑哟,一个鞋匠能有什么出息,以前给介绍硫磺厂的小杨,她还嫌人家土包子看不上。” “我看也是喽,娃娃都快三岁了,现在才想起补上酒席,还全是娘家人筹备,造孽哦” 耳旁传来小声议论,多半是女方那边的亲戚。 陆迟被噎了下,很想辩解张台南绝非池中物,最终还是沉默了。 瞥了眼一桌子菜,蹭蹭一旁余甘的胳膊,低声嘀咕赶紧蹭饭。 随着进入司仪祝福环节,抬眼望去,新娘从大门款款走进,万众瞩目。 此时应该是黄元照最美的瞬间,绝无仅有。 新妇凤冠霞帔,出落得光彩照人,俏脸泛着淡淡红晕,洋溢出最幸福的模样。 不过二十出头,窈窕多姿,得体大方,赢得不少来宾的称赞,冲着当官的女方家长恭维大家风范等等。 陆迟暗自观察几眼,哪怕黄元照看似娇柔的小女人,那份独特的冷傲气质就已初现端倪。 全场几十来号人,美眸始终不曾离开身旁的张台南,虽从未得到半点回应。 可令人惋惜的是,她还不知即将迈入婚姻的坟墓,婚后长达十多年的空闺寂寞。 “感谢各位亲朋好友捧场,来参加两位新人的婚礼现场,本人是新郎官最好的哥们,免贵姓” 随着一人拿着话筒走向台前,陆迟猛然惊到失声。 司仪主持,竟是陆平晖! 正常人谁去前任婚礼,还是以这样的身份。 “” 众人自觉屏息,给三人留下了充足的舞台。 世界名画,大抵如此。 黄元照眼眸泛光,视线没离开过张台南,后者眼里却只装得下最好朋友。 陆平晖只正常看了一眼娇艳动人的她,就再也没投去过目光,神色平静的讲述起新婚致辞。 许是担心某些风言风语,又许是早已放下,如今作为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也该分清现实。 以良朋出席,恪守应尽本分,区区旧情,只藏于那喜帖中的余震。 眼看老爸如此淡定,陆迟属实佩服至极,能想象出那复杂的内心世界。 哪怕实在是不合时宜,更不应该,可他就是莫名想笑,分不清由头的,也确实孝出了声。 所幸笑声没有引起注意,在场人无不挂满诚挚微笑,不论男方还是女方亲戚。 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算有些许偏见,仍然衷心祝福这对新人能彼此扶持,圆满一生。 不等亲吻环节到来,陆平晖就已默默离场。 痛,太痛了。 这该是何等恐怖的大心脏,又该是何等的抱憾终生。 今日装扮格外美丽,可惜却是——你和他的婚礼。 曲终人散,一生一次的婚宴就此结束。 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最后黄元照主动上前索吻,却被张台南避开。 小插曲闹得不欢而散,女方父亲勃然大怒,被气得提前离席。 还好女主人足够冷静,控场能力强,但不难预见以后少不了闲言碎语,还要做父母的思想工作。 陆迟两人则只管吃,勉强十分饱,由衷感谢这顿大餐。 当拉着余甘的小手离去,行走在人潮汹涌的主街道,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上辈子无疑改变了黄元照的命运,离婚重获自由,却还是没有接受她的情意。 但以其条件和手段,找一个对她死心塌地的优质男人不算难事,全看自身愿意与否。 至于这辈子,没立场再去干预,不如就让她自己去做选择,内心到底想走哪条路。 该如何去评价结果好坏,衡量的标准又由谁来制定。 “往事过眼云烟,曾经的那些已与我无关,想太多也是徒增烦恼。” 人要活在当下,不是么? 在离开乌城的前一天,陆迟难得四处逛逛,尽览新县城风貌。 主街道人流量较多,目之所及门面也不少,分类繁多,其中有卖衣服鞋子的,还有做餐饮的。 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过摩肩接踵,走到十字街口,忽地余光一瞥。 一位长相普通的男子嘴角带笑,正与两位妙龄少女迎面走过。 电光火石间,近乎看不到他何时出手。 擦肩而过后,手中就多了个磁带,显然是从其中一个小女孩身上摸来。 手法之精,速度之快,实在匪夷所思,宛如魔术令人叹为观止。 仿佛察觉到窥视,那人走近先瞥了眼余甘,随即朝陆迟友善一笑,眨眼消失于人群中。 莫名觉着不对劲,陆迟很老实摸向口袋,不禁暗道糟糕。 钱包没了,辛辛苦苦一个月挣的路费没了! 刚想去追那该死的扒手,忽被人攥住了衣摆。 下意识回头,就撞上一道阴冷的眼神,杏目圆睁,颇为可爱。 小女孩还知道先找帮手,朝不远处的张台汐大喊。 “姐,有偷儿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