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门锦绣》 第一章 那时花开 她被宫里赐下的白绫给缢死的时候,正是桃花初红,春暖花开的日子,她感觉不到疼痛,满脑子是花前月下,娘亲抚琴父亲习剑的场景,耳畔是哥哥送来荷叶包鸡时的欢声笑语,恍惚还看到姐姐笑盈盈地朝她走来。 她睁着眼死不瞑目,暗恨老天爷太不公了,为何连她一个身犯沉疴的弱女都不放过。 然而,老天爷又是公平的,终于,时隔一年后,“她”再一次回到了京城,以扬州知府叶家二小姐叶昀的身份回到了京城。 她一直不明白,她明明死在京城,为何却重生到了千里之外的扬州? 正当她恍惚沉思时,耳畔传来一道温柔细软的声音, “昀儿,可是又不舒服了?”母亲穆氏怜爱地摸了摸她的额角,见她眉头微蹙,脸色有些发白,不由担心起来。 五个月前,小女儿在冬日落水后,身子一直病着,要不是孩子太爷爷医术高明,估计还救不过来,可这一病弄得好端端一个调皮活泼的小丫头沉沉闷闷不爱说话,可把她给心疼坏了。 终于在半个月前大好,这不,又长途爬涉,安车劳顿的,她怕孩子又犯病。 叶昀怔了怔,脸上浮上了一丝笑意,伸手把穆氏放在她额上的手给拉下来,放在掌心,宽慰道:“娘,我没事,就是有点困了!” 这时一旁的姐姐叶昔瞅了一眼叶昀握住穆氏的手,歪在炕上蹭了蹭她的肩,对着小案桌对面的母亲穆氏眨着大眼睛笑道:“娘,妹妹上次落水后,可是乖巧了不少!” 以前妹妹是扬州的闯祸精,仗着爹爹在扬州的权势,没有她横着走不到的地方,而这几个月来,叶昀安安分分的,倒有几分深闺女夫子的气质来。 穆氏含笑嗔了叶昔一眼,“胡闹,她还盼着妹妹病不成?”话说着又看向叶昀,“丫头,娘刚刚跟你说的话,你可记在心里了?” 叶昀还没答话,姐姐叶昔接话道:“娘瞧她这呆呆的样子,像是把您的话听进去了吗?” 叶昀闻言唇角稍稍牵起,失笑道:“娘,女儿都记在心里了,您一路上都说了无数遍,我在外祖母家会小心举止的。” 叶昀的父亲叶淮刚刚卸任扬州知府,听着吏部的意思让他回京叙职,再给他安排个京官,他外放了很多年,是时候入京为官,只是到底给他安排个什么官职,还没定下来,叶淮还在扬州交接庶务,便先遣妻女来京城探探口风。 叶昀母亲穆氏是穆家三房的女儿,穆家长房老爷子正是吏部侍郎,官大着呢,正管着官员调动的事,叶淮让妻子穆氏先回京城,一边置个宅子今后安家,一边来娘家讨好讨好长房,希望能得到点风声。 这些事不用穆氏交待,叶昀一清二楚,她前世是什么人呀,这点小事她还真不怎么放在心上。 穆氏带着一双儿女入京便住在了自己娘家穆家三房,昨日已经买了一个宅子,需要修缮修缮,故而母女三人是要在穆家叨扰一阵子。 穆氏听了叶昀的话还是不太放心,一来叶昀脸上是毫不在意的神色,二来,她一贯活泼好动,在扬州那是无人敢惹的角色,再加之叶淮的祖父,也就是孩子太爷爷特别宠她,她从来没有看过人脸色,更没有吃过亏,这下来了京城,穆氏还真是捏了把汗,生怕她闯祸。 母亲的担忧,叶昔看在眼里, “娘放心,我会一直带着妹妹,不让她在外祖母这里乱跑!”叶昔睁着一双美丽清澈的大眼睛,摆出一副长姐的温婉样子说道。 穆氏点点头,神色凝重了些许,带着景泰蓝镶红宝石戒指的左手将姐妹俩的手都握在了一块,“你外祖母家规矩多,尤其是长房那边,轻易不让人进,你们一定要小心谨慎,与表哥表姐们和睦相处!” 姐妹俩点头再无二话,屋子里静了下来,喝了半晌茶,便有从扬州带来的管事嬷嬷打起湘妃竹帘望里头探了一个笑脸,“太太,两位小姐,老太太让咱们过去呢!” 穆氏闻言神色一凛,知道自己母亲给打点好了,这是要带着她去长房给周老太太请安。 周老太太是长房的老祖宗,她丈夫也就是穆氏的大伯父时任吏部左侍郎,三品大员,周老太太也是被封了诰命的,在穆家那是打个喷嚏都能吓死人的狠角。 穆氏立即起身,仔仔细细看了两个女儿的打扮,叶昔穿着一件荷色莲花滚边的褙子,显得十分温婉大方,而叶昀则着了一件月白色素面褙子,倒是滚边绣着几朵梅花,有着不符合十三岁年纪的沉稳和豁达。穆氏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素净了些,哪有小孩子家该有的活泼靓丽。 不过穆氏也没说什么,毕竟上次小女儿落水后,寺里的大师说她要吃斋念佛一段时间,她不再多想,索性就带着一双女儿出了三房最西边的澄碧居,往三房正院她母亲文老太太的祥安苑去了。 母女一行人带着两个嬷嬷和四个丫头,出了澄碧居,过了一片茂密鲜嫩的竹林,再走过一个穿堂就来到了祥安苑的侧门。早有丫头在那候着,领着她们进了宴息的偏厅。 如今正是四月的天气,空气里弥漫着鸟语花香,十分舒爽怡人,一路上叶昀默不作声,沿着青石板砖跟着姐姐和母亲来到了偏厅。 上了台阶便看到敞开的偏厅里头穿着五颜六色衣裳的丫头婆子围着一个老太太,正是叶昀的外祖母文氏,文氏出自金陵望族,自小就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如今年纪大了,更显得慈爱和蔼,观之可亲。 大家稍稍见礼,穆氏便带着两个女儿坐在文老太太的右边,老太太看着两个外甥女眉眼里都是笑。叶昔靠着文老太太,叶昀则坐在母亲身旁。 丫头们摆上了茶,便鱼贯而出,文老太太拉着穆氏低低说上了话, “我都替你问好了,今日申时初刻周老太太得空,待会带你过去拜见,两个孩子也去!”文氏指了指叶昔和叶昀,满眼欢喜之色。 “多谢娘周旋!”穆氏笑着道,她为此都打点了不少礼物,就是想讨好长房的周老太太,看能不能得一点门路。 穆家有三房,长房为官,二房做些江南到京城的物资买卖生意,都很富贵,倒是三房子嗣比较凋零,靠着长房和二房提携过活,叶昀外祖父在三年前就去世了,三房就靠时任大理寺郎中的舅舅撑着。 叶昀神色淡淡的,没有吭声,倒是叶昔暗暗感叹了一番,外祖母家虽是穆家三房里声势最弱的一家,可满屋子的仆人规规矩矩,彰显着大家风范。 叶昔多少还是有些忐忑,故而行为举止十分谨慎。 她到底长叶昀两岁,她担心妹妹拘谨受不了,结果她发现叶昀一直静静地喝茶,神色淡然中透着股慵懒,心里不免诧异,小丫头片子病了一场跟换了个人似的。 她哪里知道叶昀前世所在的家族比穆家不知气派多少倍,出入宫廷都是家常便饭。她前世哪只眼里都没瞧到穆家。 文老太太还在跟穆氏细细商量着什么,叶昀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满脑子想着现在京城是一番怎样的处境,她得想办法打听打听才行。 几人坐了一会便有文老太太身边管外事的嬷嬷进来说道:“老夫人,长房那边派人来传话,说是周老太太那边好了!” 文老太太心里明了,立即带着穆氏以及两个孩子收拾好往长房那边走。 “跟在我后面,别多说话,知道吗?”叶昔边走边交代叶昀,她了解自己妹妹脾气,天不怕地不怕,往常在扬州打架的事都干过。 叶昀失笑一声,只是点头,便随着姐姐顺着石径往东边走。 穆家三房都在京师三曲巷上,三房在西边,长房在中间,二房则在东边,从祥安苑一直往东,穿过一个跨院和一个水阁,便来到与长房相隔的巷子,过了巷子便进了长房侧门。一行人连带下人挑着的担礼浩浩荡荡往周老太太所居的荣安院走去。 如此进了长房,叶昔更加感觉到华贵的气息扑面而来,到处都可见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便是一些大丫鬟穿戴也跟个小姐似的,镯子耳坠环佩叮当响。 只是人再多,都没有喧哗之音,可见规矩大着呢。 周老太太身边一个管人情接待的李嬷嬷站在荣安院的西侧门等着她们,一见到文老太太立即迎上去,“老安人来了,我们家老太太等着呢!” 说着那双柳眼立即瞅到了搀扶着文老太太的穆氏,“这是蓉姑奶奶吧,都好几年没见了,姑奶奶还是老样子!” 叶昀母亲穆氏单名一个蓉字,穆家姑奶奶多,便挂名称呼,李嬷嬷也是夸穆氏还是那般年轻。 穆氏也笑着回道,“我听说嬷嬷家小女儿也出嫁了,现在该是享清福的时候!”周老太太身边的嬷嬷谁都得给几分脸面,更何况这位李嬷嬷是府里老人,管着人情接待,很得脸面。 李嬷嬷听了这话,眉眼笑成了一条缝,腰肢也扭了几分,“托姑奶奶的福,难为姑奶奶还惦记着!”说着又把叶昔和叶昀夸了一遍,两姐妹在穆氏示意下也给李嬷嬷屈了一礼,李嬷嬷是个通透人,不肯受礼,领着她们一行人往荣安院宴息室去了。 叶昀随着穆氏等人从正厅步入宴息室,绕过一扇六开的苏绣牡丹座屏,便看到屋子里一屋的人,见她们进来,立马有一些年轻的媳妇走过来施礼相迎。 叶昀稍稍抬眼见正北炕上被一堆夫人婆子簇拥着一位老太太,只见她鬓间有一些银丝,穿着竹青色褙子,双手搭在媳妇和嬷嬷手臂上,微微眯了眯眼睛,大方脸,颇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样子。 “老安人,这是我女儿蓉姐儿,她带着两个小丫头给您请安来了!”文老太太走了过去,跟周老太太说道, 周老太太微微带着一丝笑意,指着她炕桌对面,道:“天气热了,难为你午后走过来,快些坐下吧!” 文老太太依言坐下,很快有丫头给递上了一杯西湖龙井。 周老太太这才把目光移至穆蓉身上,穆蓉立马上前屈身一礼,“大伯母,您身子可好?侄女在扬州一直挂念您!” 周老太太朝她伸手,穆蓉立即走了过来,双手握住周老太太的手,感受到老人家温暖细软的皮肤,暗道她保养得真好。 “你可算是回来了,你母亲也终于宽心了,省得几年见不着面的!”周老太太望着她,眼眶酸了酸,也想起了自己远嫁江陵的女儿。 她这么一说,穆蓉和文老太太都湿了眼角, 穆蓉很快又面带笑容,指着叶昔和叶昀道:“大伯母,这是侄女的两个孩子!” 叶昔和叶昀借着话头一先一后施礼,周老太太先看到了叶昔,见她梳了一个堕马髻,一双大眼睛水润润的,静若秋水,十分有灵气,很讨喜。 “你们家大丫头长得可真好,还这般恭谨端庄,可见你调教有方!”周老太太对穆蓉夸赞道, 穆蓉知道周老太太不是随意夸口的人,心里十分高兴,又谦逊道:“您抬爱了,侄女一直记着您和母亲的教导,把穆家这家风也教给了两个孩子!” 言下之意,孩子乖巧听话也是外祖家教导有方,周老太太很受用,她喜欢立规矩,家里媳妇孙女孙子听话,她就欢喜。 这么一说,她又注意到了叶昀,见到叶昀那一瞬间,周老太太忽然恍惚了一下,总觉得这个丫头给人感觉很不一样,只见她双手合在腹前,垂着眼帘,不卑不亢,一件月白褙子配着湖蓝挑线百褶裙,衬得她身形纤瘦高挑,秀逸如竹,整个人气质淡雅如兰,便是望她一眼,鼻尖似乎闻到了幽兰的芳香。 “这是你的小女儿昀姐儿?我记得她以前可调皮来着?”周老太太显然诧异了几分,“她应该才十三岁吧!”这等气度实在是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周老太太甚至觉得,叶昀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度是平身所仅见。她不比文老太太,她年轻时就持家,里里外外不知道接待了多少人,京城没有她不认识的名门小姐和夫人,便是皇宫里头也去过,正是因为她见过大场面,所以整个穆家女眷唯她马首是瞻。 她一眼就觉得叶昀与一旁的姑娘不一般。 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掩饰,气质掩饰不了,她前世虽不说名动天下,世间女子却是无人能及她的。 叶昀余光注意到了周老太太神色的变化,她有些无可奈何,她前世身体不好,很少出门,与原主性子迥异,她不想让人太奇怪,可她也实在装不来原主那调皮劲儿。 穆氏见周老太太对自己小女儿有了兴趣,心下更喜,连忙解释道:“大伯母,她以前是很淘气,可前几个月落水了,病了一场,受了惊吓,扬州大明寺的主持又让她吃斋念佛,她性子倒是转窍了不少!” 周老太太点点头不再多问,而是朝两个孩子伸手,“快过来!” 叶昔笑着拉了拉叶昀,两姐妹便走上前去,周老太太一边从自己头上抽出来一只镶着红宝石的镂空金钗给叶昔,又从左手退下一只翠绿如水的玉镯给叶昀。 两姐妹再次施礼,周老太太深深看了一眼叶昀,这才注意到她一双圆啾啾的眼睛,不大不小,目光沉静如水,端得是一身从容沉稳的好气度。 她再一次暗暗惊叹,这小丫头不得了。 穆蓉瞅了一眼叶昔拿在手上那金钗,见那红宝石跟鸽子蛋一般大,便知十分金贵,又见叶昀手腕上哪玉镯更是翠绿如水,没有一丝杂质,绝对是上等翡翠,她不太好意思道:“伯母这礼太贵重了!”文老太太也面带激动。 周老太太笑瞅了她们母女俩一眼,“我喜欢这两个孩子!” 老太太话音一落,一屋子媳妇都夸了起来,不说别的,十五岁的叶昔确实长得很好看,而十三岁的叶昀虽然相貌还没张开,可气质在那。穆氏觉得脸上很有光彩,见周老太太面容不似刚刚进来时那般严肃,心里那颗石头落了下来。 她随即又把自己带来的礼物给周老太太介绍了一番,周老太太瞅着她那三挑子礼,就知道都十分贵重,不由摇头,指着穆蓉道:“你呀,这么客气做什么!” 穆氏的来意,她心知肚明,于是她朝一个媳妇扬了声音吩咐道:“老大家的,你带着两个外孙女去水榭那边,跟家里的丫头一道去玩,我和文老姐和蓉姐儿说说体己话!” 穆氏闻言神色稍安,看来周老太太是要主动说正事了,说来也是,自己重礼上门,又是血脉亲人,她祖父和长房堂祖父是亲兄弟,外人尚且还要帮忙何况是亲人呢! 周老太太的媳妇许氏带着叶昔和叶昀出了宴息室,又吩咐嬷嬷和大丫鬟领着她们去找长房的姑娘们玩。 里头文老太太先开了口,将叶淮的事说给周老太太听,周老太太仔细思索了一番,跟穆蓉道:“蓉姐儿,昨夜我已经问过你大伯父,他说现在正是三年甄选的时候,吏部正在忙这些事,你大伯父说这事他做不得主,一应得是阁老们与圣上裁定,这里头最关键的是吏部尚书白尚书!” 穆氏闻言眉头稍稍皱了皱,心里沉了下来,叶家怎么能搭得上阁老家的门楣,还不得大伯父这个吏部左侍郎去周旋嘛,她又笑着道:“伯母,还希望您跟伯父叨扰几句,让伯父给说说好话,需要打点的地方,尽管跟侄女说!” 周老太太知道她的心意,反手握住她的手道:“你伯父自然是会帮忙的,只是也得你们亲自露面,这样吧,十日后,正是白尚书寡母五十九岁大寿,当六十贺的,听说会大办,我带你一起去,你好好准备件贺礼!” 穆氏和文老太太闻言神色一亮,笑容如冬雪初融,穆氏忙问道:“大伯母,您可知那老夫人的喜好?”送礼得投其所好。 周老太太拉着她细细地说了。 穆氏心里有了底。 第二章 刁钻的表姐 这边叶昀和叶昔跟着那长房大太太身边的一个大丫头和嬷嬷往水榭走,出荣安院往前走过一个两侧栽着石榴树的院子,便是一开阔的溪水湖泊,四周栽着垂柳,沿岸到处可见亭台阁榭,走在正中的水堤上时,微风夹着浮萍的气息扑撒过来,叶昀竟是觉得神清气爽。 远远的,叶昔看到水堤正中那敞阁处有很多人影,还时不时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她扭头去瞅叶昀,见她不知何时已经落后了好几步,她便停下来等她,发现叶昀微微昂着下巴,似乎很享受这一片大好春光,可又觉得妹妹神色有哀色,看的叶昔糊里糊涂的。 以前她是姐姐,妹妹虽然调皮可总听她的,现在妹妹也听她的,却觉得有一些不同了,到底哪里不同,叶昔也不明白。 叶昔伸手拉着叶昀走快了些,她们是客人,也要在穆家住一阵子,还是得先把表姐妹给认熟了才好。 二人各自带着一个大丫鬟跟着穆家嬷嬷和丫头后面,终于抵达了湖心正中的敞阁。 敞阁那边早有人去通报,故而叶氏姐妹进去时,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还有一些穿着鲜艳直裰的公子睁亮了眼睛打量她们。 “叶昔和妹妹叶昀见过各位表姐表哥!”叶昔拉着叶昀大方地施了一礼。 “原来是叶家的两个表妹,三年不见,都快不认识了!” 开口的是一个长相俊朗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上下,声音也很爽朗。 他说的是三房老爷子去世时候的事,叶家就那一次带着两个孩子进京过一趟。 叶昔不由抬眼看了他,知道他是长房大少爷穆文清。 叶昔连忙屈膝行礼,“见过清表哥!”随即又与敞阁里其他表姐妹和表哥一一寒暄。 都是三年前见过的,大体还认识。原来是二房的表哥穆文洲带来了一件古董,正跟长房的姐妹和哥哥们一起观赏呢! 穆文洲的目光有意无意在叶昔身上流转,不得不说,叶昔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跟水洗过的宝石一样,像会说话,很讨喜人喜欢。 叶昔之前早给穆家一些姐妹各自捎了扬州那边的珠花和新奇的首饰来,故而这里的姑娘们都是认识她的,很快大家就说到了一块,叶昔也是个聪明人,说话滴水不漏,不奉承讨好却又让人欢喜,其乐融融。 倒是叶昀表现得很冷淡,也无意于去打量什么人,反正有姐姐跟她们热乎就行了,她前世从来没有讨好过什么人,也没得罪什么人,就像一朵深谷幽兰,自由绽放。 她稍稍扫了一眼,见正中的一个梨花木小几上摆着一件青花瓷,看品相有点像元青花。她还来不及细细打量,却听见一个尖脆的声音朝她扑来。 “你是叶昀?我没记错吧,你上次来还把我一串珍珠项链给扯掉了,你说带海珍珠还给我的,怎么?这次来见到我一声不吭,该不会把那事给忘了吧!” 这位小姐响亮的声音一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叶昀神色一顿,她哪里记得这种事,她抬眼朝那个姑娘看去,正见她额前梳着齐齐的刘海,一双杏眼含怒地瞪着她。 叶昔大惊,连忙走过来,站在二人中间,一手拉住叶昀,生怕她发怒, 一边跟长房大小姐穆言翠道:“翠表姐,我们带了一些珍珠项链来,回头找一件送给你!”她连忙和稀泥。 “昔表妹,我不要你的,我要她的,除了海珍珠项链,她还说给贝壳的!”穆言翠扬着下巴看着叶昀, 叶昔闻言语塞,她也忘了这事,原先还想遮掩过去,没想到还有个海贝壳,这下面露为难之色。 “表姐,昀妹妹前阵子生了一场大病,些许忘了这事!”叶昔替叶昀解释着。穆言翠比她大一岁,正是十六岁的年纪。 三年前外祖父去世时,穆言翠过来拜灵,叶昀见她面带高傲,嘴角上翘带冷笑,毫无悲伤之色,她就过去理论了一番,斥责穆言翠没有规矩,两个人在享堂边上打了起来,叶昀从小身子骨健朗,活蹦乱跳,吃得多长得快,个子比穆言翠高。 穆言翠哪里是她的对手,当下被叶昀打的直哭,气得来扯叶昀的头发,叶昀一怒之下把她脖子挂着的珍珠项链给扯了。后来还是长辈劝架方止住,叶昀是个一是一二是二的爽快女子,她扯了人家珍珠项链,当场表示将来会赔一串海珍珠外加一个海贝壳给穆言翠。 周老太太是个明事理的,知道穆言翠一贯骄矜,便罚她去跪祠堂,还狠狠管教了一番穆言翠,穆言翠从小在穆家无法无天惯了,哪里受过这等排揎,当下把叶昀恨得牙痒痒,那仇记到而今。 虽然事后,三房文老太太派人给她送来了一串珍珠项链,可穆言翠气一点都没消。今日见得叶昀来穆家,还是要住一阵子,且暗地里听她娘说叶家想讨好长房,她那股傲气蹭蹭冒出了头顶,发誓一定要让叶昀俯首认输。 这一回穆言翠好不容易抓到了叶昀的把柄哪里是一句“生病忘了”就打发得了的呢! 穆言翠指着叶昀挺直了腰板道:“我不管,叶昀,你不是自诩豪情,最讲信用的吗?说好的海珍珠项链呢,说好的海贝壳呢!” 她妆奁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她就是认这个理。 叶昔知道穆言翠不是想要东西,而是想为难叶昀,她不禁头疼了,其实该给的赔礼早给了多少回了,可穆言翠要抓着这一点她也没办法,她不由看向叶昀,为了父亲着想,现在怎么都不宜得罪长房,何况她娘正在里头跟周老太太讨主意呢! 她希望叶昀稍稍服个软,虽然觉得妹妹有些委屈,可无可奈何,谁让叶家现在求人办事呢! 叶昀淡淡地看着穆言翠,黑澈的眼眸里有着不同往日的幽深,她前世虽然不娇贵,可足够尊贵,她母亲可是当朝长公主,无论宫里宫外,从来没人在她面前大声说过话,穆言翠这么咄咄逼人,她自然是不高兴的,不过她也兴趣跟一个小丫头计较。 她淡淡含笑,笑容浮在她白皙稚嫩的脸上,颇有一番清新淡雅的感觉, “我确实不记得了,我姐姐的东西自然也是我的,待会拿一串海珍珠给你就成,至于贝壳…本来就是随手玩的东西,我病了后,快半年没出门,所以没有采贝壳!”叶昀不气不恼,不疾不徐,十三岁的眉宇里自有一股洒脱的气韵。 当然,在场的都是一些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哪里能品出一个还没长开的姑娘的气韵呢。 叶昀话说到这份上,自然没有失礼之处,反倒显得穆言翠很刁钻小气。 穆言翠的同胞哥哥穆文清立即开口劝道:“妹妹,你别为难叶家二表妹,叶家都已经派人给你送了礼来,早前三房老太太也给了你珍珠项链和镯子,你再找二表妹要东西就不对了!” 他是穆言翠亲生哥哥,说话自然直白些, 叶昔见他给妹妹说话,朝他投了一个笑脸,这一笑可谓是菡萏初放,美不胜收,不仅穆文清便是一旁的穆文洲也呆了片刻,真是漂亮! 穆文清这话说的穆言翠满脸通红,见自己哥哥还帮着外人说话,心下气鼓鼓的,明明这次是叶昀说话不算数,怎么到头来还怪她得理不饶人,她依旧朝叶昀瞪过去: “我又没找你要,是你自己说的,你那些东西我也不要了,你给我陪个不是,叫我一声姐姐,这事就揭过!”说完她卷着绣帕抬眼望顶。 此话一出,阁内不少人神色一变。 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犯得着郑重道歉?再说了叶昀又没说不给,是她自己不要,她这是存了心为难叶昀。 穆言翠暗想最好把叶昀给惹怒了,大不了再打一架,反正现在三房姑奶奶有事求长房,到时候她们还不得伏低赔礼?她从小到大没在谁手上吃过亏,唯独吃了那次大亏就是在叶昀手里,她自然要好好拿捏她一番。 叶昔握着叶昀的手有些出汗,赔个礼再喊声姐姐倒不是大事,可她们姐妹才住入叶家,无缘无故的逼着叶昀道歉,太丢叶家面子,到时候不仅她娘倒是外祖母也有些抬不起头来。 可不这么做,怎么打发这个穆言翠呢?穆言翠要是在她娘耳朵边上嚼个舌根,她娘再去周老太太那里说几句话,岂不是影响父亲前程? 叶昔好不为难。 穆文清这个时候皱了眉,“妹妹,你别胡闹了,叶家表妹是客,哪有人家刚来就无缘无故给你赔礼道歉的!” 穆言翠冷哼了一声,朝叶昀的方向甩了甩绣帕,冷笑道:“原来叶家是这样的家教,敢做不敢当呀!” “.……”叶昔生气了,她怎么能这么说,叶家怎么就敢做不敢当了! 穆言翠这话说得太过,穆家其他姐妹也纷纷来劝,穆文清不好意思地朝叶昀看了几眼,穆言翠被长房大太太娇生惯养,养成了目无下尘的脾性,除了老太太,谁的话都不听。 叶昀这个时候终于神色一动,她本不惜得跟个小丫头争长短,可如果自己不给她一个交代,怕影响穆氏和叶淮的事,她不能添乱。 她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第三章 闯了大祸 叶昀懒懒抬眉道:“翠表姐,不如咱们玩个游戏,我输了我跟你赔礼道歉,如果我赢了,这事就揭过,你以后再也不寻我的麻烦!” 她要来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当众堵了穆言翠的嘴,省得她以后总因旧事跟她过不去。 穆言翠是穆家最争强好胜的姑娘,平日还喜欢跟人赌银裸子,一听到叶昀这个提议,嘴角立马就翘了起来。 “你要玩什么游戏?”她问道, 叶昀轻轻一笑,“你最喜欢玩什么游戏,咱们就玩什么游戏!” 穆言翠得意地弯了弯嘴角,点着她擅长的游戏玩,看来心高气傲的叶昀是想给她一个台阶下。 “那就五子棋吧!”她拢了拢衣袖。 这敞阁里本是玩耍的地方,自有各种棋子,她话音一落,她的丫鬟便把五子棋在一旁的小桌上给摆了下来。 叶昀失笑一声,玩什么不好,玩棋?话说她前世,没有哪一项拿不出手的,京城里下棋下过她的男子屈指可数。 这么一想她便坐了下来。 敞阁里的姐妹和少爷们心里都定下来了,这下赢了输了是再没啥说的,大家静静观看。 叶昔知道自己妹妹不擅长这些,再看穆言翠的必胜的表情,她就知道叶昀该输的,输了正好,赔个礼道个歉,什么事都没有了,愿赌服输,也不失面子。 棋下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叶昀就有些扶额,看来前世她身边都是高手,乍一下遇到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她是想放水都不知道怎么放水,故而后半局她随意下,可饶是如此,穆言翠很快败下阵来。 这下所有人都蒙了! 穆家姐妹乃至穆文清和穆文洲脸上都是挂不住的惊愕,穆言翠下五子棋在穆家姐妹里是最出色的一个,便是穆文清也曾输给她,这个叶昀居然轻而易举的赢了她,而且赢得那么快,显然是个高手。 穆文清望着叶昀已经不是惊愕,还有些尴尬了,这个小姑娘棋下的比他还好。 叶昀装作没看到的,她是真的放了水,别怪她。 叶昔擦了擦额头的汗,“妹妹,你什么时候这么会下棋?”她实在是惊诧不过,妹妹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她从来没有见她下过棋。 叶昀抬眉朝她一笑,“太爷爷教的!” 叶昔没有多问,太爷爷十分宠爱叶昀是真的,而且他一身医术没传给父亲,却是耐着性子跟教了叶昀。叶昀每日都要去太爷爷的院子待上一个时辰,就是跟他学医。 只是她依旧还是很奇怪。 这边穆言翠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个鸭蛋,对上叶昀带笑的眼神时,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 她推了推五子棋,“不行,不行,没说一局定输赢,再来!” 叶昀正了神色,望着她,“那就先说清楚,几局定输赢?” “五局三胜为赢!”穆言翠干脆道, “刚刚那局算不算?”叶昀似笑非笑, 穆言翠绷着脸,眼珠愤愤地转溜一圈,咬牙道:“算!” 叶昀稍稍点头,看来是个磊落的女子,倘若连那点气节都没,还真不值得她跟她下棋,下棋也是要看对手的。 只是就算叶昀再给面子,可穆言翠还是连输两局,三局加起来的时间不过半个时辰,众人纷纷向叶昀投来佩服乃至探究的表情。 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真的这么厉害? 这个时候穆言翠的面子挂不住了,她怎么可能输得这么惨,眼角都给气红了,她再想起刚刚连叶昔都怀疑叶昀的棋术来,她不由得扯着嗓子带着哭腔质问道:“叶昀,你是不是耍了什么手段?我不信你才十三岁,能连赢我三局,还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连哥哥都不曾连赢我两局!” 她拿着绣帕指着穆文清,穆文清咳了咳嗓子,掩饰了尴尬之意。 叶昀脸色不好看了,“愿赌服输,难不成你敢做不敢当么?”刚刚要不是她放水,穆言翠在她手底下三局走不过两刻钟。 穆言翠哗啦一下站了起来,以为叶昀指责她刚刚骂叶家家教的话,反过来含沙射影指穆家没家教,“你什么意思?”她恶狠狠地瞪着叶昀, “没什么意思?输了就是输了,你实现刚刚的诺言!”说完叶昀起身准备退开, 熟知穆言翠觉得叶昀态度太过冷傲,以为她故意挑衅她,伸手去抓她,想跟她理论。 叶昀大惊,偏身去躲开她,不料腿往后一退,磕到了凳子脚,身形不稳瞬间一歪,撞到了一旁放着元青花瓷瓶的小几上。 “小姐!”丫头扑过去扶她, “小心!” 众人只听见哗啦一声瓷瓶坠地的声音,吓得一些姑娘丫头尖叫了起来,场面顿时乱成一片! “我的元青花!”穆文洲大吼一声,差点哭了起来。 丫头连忙扶起叶昀,“小姐,你怎么样?” 叶昀扶着腰站了起来,刚刚一撞,她把青花瓷梅瓶给撞倒了,自己扑在了小几上,倒无大碍。 叶昔一边过来扶着叶昀,一边惊恐地望着地上碎了一地的青花瓷片。 穆家所有人都惊恐地盯着地上的碎片,还有些人愤怒地望着叶昀,再有人同情地看向穆文洲,总之鸡飞狗跳的,面部表情都很精彩。 这个时候穆言翠跳了起来,指着叶昀骂道:“臭丫头,你知道这元青花多贵吗?元青花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珍品!”她语气里带着点幸灾乐祸,反正这是二房的东西,今日穆文洲特地搬出来,让大家品鉴的。 穆文洲现在吃了叶昀的心思都有,他红着眼睛死盯着叶昀,咬牙切齿道:“我告诉你,这是我们家花了五千两银子买来,准备给白家老夫人贺寿用的!” 五千两银子? 叶昔傻眼了,她再端庄稳重,面对叶昀撞碎了一个五千两银子的古董双腿也发软来。 怎么办?怎么办?她吓得白色惨白如纸,望着叶昀只有出气的份。 穆文洲气得摸着额头望着敞阁顶哭,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抱出来显摆,他爹要知道不打死他才怪,五千两银子呀!这是他爹买来代表穆家送给白阁老家的寿礼。 穆家三房虽然都分了家,可对外还是一体,一荣俱荣。二房平日没少得长房在官府里打招呼,做生意时关卡税给通融了不少,知道这位白阁老是大伯父穆叙的顶头上司,二房大老爷也就是穆文洲的父亲便代表穆家出钱弄了这么一件宝贝来。 元青花这些年可遇而不可求,在古玩市场一直很紧俏,别人不懂元青花的金贵之处,可堂堂内阁最年轻的白阁老白坚深谙古玩之道,他要知道穆家给他送了一件元青花,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呢! “你知道我爹爹费了多少精神才买到这件绝不仅有的宝贝吗?”穆文洲实在忍不住指着叶昀喝了一句。钱还是其次,关键这里头通了不少人情。 穆文清也脸色煞白,十分焦急,这可是穆家给白家贺寿用的贺礼,这下给摔没了,该怎么办? 水阁里的人无不面面相觑,冷汗涔涔。 唯独叶昀十分淡定,她从画屏怀里抽出手来,蹲了下去,仔细观察那瓷器的碎片,她前世在皇家藏书阁待了很多年,几乎是博览群书,对古玩之类熟的不能再熟,宫里珍藏的古玩精品她也都仔细把玩过,她从小天赋异禀,师从名动天下的林太傅林澜,她是林澜最得意的弟子,在古玩这个行当,她自诩也只有师傅比得过她。 不过师傅已经去世了! 敞阁里出了这等大事,早有丫头婆子跑去各房告诉主子们。 很快长房和二房的几个太太都赶了过来。 荣安院的穆氏听到自己小女儿闯了祸,差点没晕过去,急的哭成什么样,连忙跟着周老太太往敞阁赶来。文老太太暗暗叹气,那小丫头性子跳脱,早知道就不该带着她出来的。 于是一大帮人挤在了敞阁,见到那场景,几房太太气得心肝儿都疼。 五千两银子呀! 还是好不容易给找来的古玩珍品,眼下白家寿宴将至,去哪再寻得当的寿礼来呢! 穆言翠恶人先告状,连忙把事情跟周老太太说了一通,周老太太面沉如水,心里虽然气恼,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当下瞅了一眼眼角发红的叶昔,“事情真是翠丫头说的那样?” 叶昔哪里容穆言翠颠倒是非,哽咽着将事情经过仔细跟周老太太说了,周老太太闭上眼气得牙齿发抖。 这时穆言翠的母亲许氏帮着自己女儿说道:“母亲,虽然这事翠儿也有错,可她只不过是去拉着昀丫头说话而已,哪里知道昀丫头冒冒失失去躲开撞了这瓷瓶呢!” 说到底还是叶昀的过失! 叶昀完全没有在意敞阁里闹哄哄的,她专心致志在查探这青花瓷瓶,叶昔见穆家把过错都推到自己妹妹身上,竟是忍着泪水委屈地望着自己母亲和外祖母文老太太。 穆氏早气得心口疼,辩说务必得罪长房的大太太一家,若不吭声,自己女儿吃了闷亏,还要摊上被问责的后果,好不为难。 再细想,事情已经这样了,谁也脱不了干系,说与不说都无关紧要,反倒是累及穆家的贺礼给弄没了,该怎么办,到时候大伯父哪里还要心情帮她丈夫谋官职呢? 恰在众人心思各异,焦头烂额时,叶昀一句话快把大家的魂给吓出窍了! “这不是真的元青花,这是高仿品!” 第四章 一鸣惊人 叶昀蹲久了,撑着小几站了起来,看着周老太太道。她揉了揉眼,显然刚刚翻来覆去查看,累坏了。 周老太太惊愕住了,五千两银子买了一个仿品? 几房太太们还没回过神来,穆文洲第一个跳起来指着叶昀骂道:“胡说,你知道自己闯了祸就故意找借口说是假的,你才多大,不过十多岁吧,还能看出元青花的真假来?你知道我父亲请了谁掌眼的吗?是京城城北的徐老先生,徐老先生是出了名的古玩大家,他还比不过你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 虽然穆文洲这话有些粗俗,可他说的是实话,打死她们都不会信一个十三岁丫头说出来的话。 穆氏已经头昏脑涨,她往前走了两步,将叶昀拉了过来,疲惫地跟她说道:“你错了就是错了,你跟老太太赔个不是,咱们想办法看怎么弥补损失!” 唯有认下这茬事,还有回旋余地,若周老太太不带她去白家,她是走投无门,无论如何,不能得罪长房,万一大伯父说两句不好听的,谁知道吏部会把她丈夫发配去哪? 叶昀脸色如浮上一层清霜,黑如深潭的眼眸里射出一阵阵冷灰灰的光芒,“今日之事不是我的错,我想几位表姐和表哥都在场,还有那么多丫鬟嬷嬷,都可以作证,翠表姐输了气不过伸手要来抓我,我只不过被她惊吓到退了一步,哪里是故意撞上这瓷器呢,此其一。” 旋即她顿了顿,侧头看向穆文洲,微微含着冷笑,“徐老先生固然厉害,可是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何况这件青花瓷是高手仿制,确实很容易看错。” 说着她又蹲了下来,拿着摔碎的胎底对穆文洲说道:“元青花大都没有落款,且胎底较薄,而这件瓷瓶虽然看着不太厚,可相比真正的元青花胎底还是厚了那么一点点。”这是她触摸过宫里真品的触感,没见过的人自然明白不了,便是见过的如果不是仔细观察,也不一定有她这样的辨别能力。 她前世几乎过目不忘,再加之她天资聪慧,才有这等能耐。 “再者元青花是七分拉坯,三分修坯,口沿和脖颈线条流畅,不落刀痕,这一件瓷瓶口沿很流畅,可脖颈处还是稍稍露出了刀痕,因它脖颈太小,男子手指几乎伸不出进去,但是我的手指细可以伸进去,我摸到了一些痕迹!”她笃定看着穆文洲。 穆文洲已经气昏了头,哪里听得下去她的话,倒是穆文清认真寻思了一下,毕竟他年长一些,见识自然也比穆文洲广一点,性子也沉稳一些。 即便穆文清已对叶昀刮目相看,可凭她几句话就断定徐老先生看走了眼,他还是难以相信, “叶表妹,虽然你说的都在理,可是徐老先生说过这件梅瓶色泽圆润,线条流畅,几乎是浑然一体,巧夺天工,就是这胎面上画的线条也很柔和,显然是大师手笔,怎么看都不是仿品呀!”买这件瓷器时,穆文清也在场的。 叶昀笑了笑,“所以说这是高手的仿制品,它仿得很像,便是这颜料也用了元青花一贯的浅灰蓝色,确实十分精美,可问题在于它太过完美,才不是真品,元青花硬中见柔,不如现在的瓷土细软,很多真品在底足、口边与缩釉露胎处都会有斑点,这件没有,所以我断定它是高仿品!” 叶昀十分自信,最后她又补充道:“清表哥,徐老先生最精通的是杂项,元青花本来存世的数目就不多,如果不是仔细钻研过真品,是断不出来的!” 叶昀这么一说,穆文清已经信了大半,可听到她最后这一句话后,周老太太神色一凝,幽幽问道:“既然要见多了真品才能看出仿品之假,那么你又是怎么钻研到真品的呢?” 叶昀噎住,一说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竟是忘形了。 周老太太这么一问,敞阁里年轻的媳妇小姐和丫鬟都面露鄙夷之色,叶昀刚刚说得头头是道,她们也没听懂,权当叶昀是为自己开脱找借口。 穆氏和叶昔相视一眼,暗暗心惊,别人不知道叶昀,她们母子俩还能不了解她吗,从小也是个刁钻古怪的,也不知道她从哪知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叶昀脸上很快浮上笑容,她朝周老太太施了一礼道:“说来这是一次偶然的机遇,还是去年我随我太爷爷外出金陵时,在栖霞寺看到了这么一件器物,那里主持和我太爷爷勘查了许久,才断定那一件瓷器为元青花,而我也乘机学到了不少古玩知识!” 她蓦然想起原主曾跟叶鉴去过栖霞寺,便绉了这么一件事出来,穆家也无从对证。 叶昀说得再合理,可她一个小丫头有这等眼力,还是让众人大为吃惊。 “如果这只梅瓶真是假的,那还得谢谢昀丫头提前发现了,不然送去白家,被白阁老发现是个假的,到时候穆家失了大面子,得不偿失!”周老太太沉声开口道, 她这么一说,那是把这件事给定了性,气得穆言翠暗地里不知翻了多少白眼,穆氏和文老太太也松了一大口气。 穆文洲可不相信叶昀有这等本事,他愤愤地瞪了她几眼,敞阁里跟他心思一样的多的去了,也不知道周老太太为何选择相信她。 穆文清望向叶昀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这个丫头不简单。 周老太太心如明镜,自己亲孙女是什么德性她还能不知道?她从来不是护短之人,她开口朝穆言翠说道:“叶二丫头来者是客,你出言不逊又害得她差点摔伤,自是你的错,罚你回去抄三本佛经,没有抄完不得离开佛堂!” 穆言翠闻言眼珠儿瞪得铜铃一般大,眼泪哗啦啦滚了下来,“祖母….” 她哭着说不出话来,为什么祖母要偏心一个外人? 长房大太太许氏立即挽着女儿跟自己婆婆求饶,“娘,翠儿虽然顽皮,可到底不是有心的,这是小孩子间开开玩笑,还请娘饶了她!” 周老太太闻言眉头一凝,她不笑时本有几分威势,可她一旦含怒,脸色垮下来就更难看了,“就是你平日纵容她,她才这么没规矩!” 许大太太见周老太太当着这么多人面给她没脸,不由气得指甲掐入掌心,心里暗暗恨极了穆氏母女。 穆氏是个聪明人,文老太太朝她使了一个眼色,她立即会意,连忙说项,“大伯母,还请您开恩,大嫂子说得没错,孩子们玩耍呢,打打闹闹才正常,您要为这事惩罚了翠儿,侄女我心里不安呢!” 穆氏说情,许氏脸上好看了些。 周老太太垂了垂眼眸,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最后松口道:“今日看在你三房姑姑面子上,暂且饶了你,你今后可要跟各房姐妹和睦相处,不得再滋事!” 穆言翠再怄气在祖母面前不敢造次,只是哭着应了一声。 随即周老太太对穆文清吩咐道:“这梅瓶你让人装点起来,送去洪宝阁,问问他们怎么卖假货过来,五千两银子不能被人白占便宜!” 穆文清应了一声,周老太太随即瞅了一眼叶昀没说什么,被丫头嬷嬷扶着回去了。 这里各房太太小姐各自散去,穆言翠少不得又对叶昀添了几分恨。 叶昔和叶昀也跟着穆氏扶着文老太太回了三房,闹了这么一出,还不知道怎么收场,文老太太对于那青花瓷是赝品还半信半疑,她倒愿意相信是假的,至少怪不得叶昀身上,要万一是真的,三房可就该吃排揎了。 一家人用了晚膳,穆氏带着姐妹二人回院子,一进院子,穆氏扭头对着叶昀斥道:“你给我跪下!” 叶昀愣住了,前世她身体羸弱,一直被家里人宠在手心上,这么被人骂绝对是第一次。她睁着眼望着穆氏不说话。 叶昔见状连忙护着妹妹,跟母亲解释,“娘,今日真不是妹妹的错,是那翠表姐百般为难她,不关她的事!” 穆氏气得坐在炕上,一手搭在小案上,眼角泛着泪花,看着叶昀,“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叫你别惹她,小心滋事,现在好了,五千两银子被你砸没了,周老太太信你,可二房的大老爷会信你吗?等长房老爷子回来他会信你吗?” 她今日要不治治小丫头,不知道她今后还会闹出什么事来,毕竟她们还要在穆家住一阵子。 叶昀望着穆氏很平静道:“娘,不是我的错,我不会认的!” “你….”穆氏噎住,又捂着胸口叹气来,这个小丫头就是这个性子,真是奈何不了她。 姐妹俩见母亲被气得不轻,又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靠着她安慰,叶昀开口问道:“娘,今日周老太太跟你说了什么?” 穆氏闻言又心疼她,伸手抚摸了她的眉心,耐心将刚刚周老太太的话给说了一遍。 叶昀这下心里打鼓,目露凄楚之色。 吏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白坚? 白坚她自然是见过的,年仅三十岁便成了内阁最年轻的阁老,风度翩翩,面容俊秀,深得朝野好评,周老太太竟然让她母亲准备贺礼去参加白坚老母的寿辰? 第五章 街上遇故人 穆氏见叶昀陷入了沉思,以为她又打什么主意,立马作色道:“你不许去,我就带你姐姐去!”说着伸手把叶昔搂在怀里,叶昔促狭地朝叶昀笑了笑。 “.…..”叶昀眨着眼睛望着穆氏,面露委屈,她正想借这次机会探探京城局势呢, “娘有没有想好送什么贺礼?”叶昀忽然笑着问道, 穆氏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没,周老太太说白阁老的母亲喜欢双面绣,可这么短的时间,准备不来,正愁着呢!” 何况周老太太知道她喜欢双面绣,别人定然也知道,她想要送个得白坚赏识的贺礼,又不能随大流。 叶昀忽然摇着穆氏的胳膊撒娇道:“娘,要是女儿想到了好法子,娘答应带我去可好?” 穆氏嗔了一眼,小丫头懂什么?只是她没有说破,暗自沉思起来。 叶昔便问了叶昀五子棋及青花瓷的事,她很奇怪妹妹怎么知道这么多,她到底还是不是跟她一起长大的妹妹了。 叶昀找了借口圆过去,姐妹俩早早洗漱歇下,一宿无话。 可穆氏一早还是派人打听长房和二房的消息去了,果不其然,婆子来回话,说是长房老爷子和二房两个老爷都气得不得了,暗道小孩子们不懂事摔坏了宝贝,二房大爷还把儿子穆文洲给臭骂了一顿,说他不该把宝贝抱出去显摆,就连穆文洲母亲也吃了一顿骂。 而昨日晚边,穆文清就抱着那箱碎片找上了洪宝阁的门,结果还被对方给骂了一顿,说是穆家自己摔坏了梅瓶,故意找茬。穆文清灰溜溜跑了回来,长房和二房算是闹开了锅。 暗地里,长房和二房把三房和叶家给埋怨了一夜。 如此穆氏更加忐忑不安来,跟文老太太商量怎么办? 按说她手里原本有五千两银子,可前日买了宅子,手头只剩下二千两,能成什么事? 叶昀闻讯却是派了婆子给穆文清送了信,示意他今日再去找徐老爷子。 穆文清吃了洪宝阁一顿骂,索性破罐子破摔,愣是仗气找到了徐老爷子,把叶昀的话跟徐老爷子一说,徐老爷子果然大惊失色,再仔细查探了一番那碎瓷片,断定是假的。 先前只能看到外表,看走了眼,这下看清里面的胎色和胎质后,便知真伪。 徐老爷子知道是自己缘故让穆家损失了五千两银子,便带着穆文清亲自去了洪宝阁,双方理论了很久,最后洪宝阁退还了四千两银子,剩下那一千两,徐老爷子准备自己给补上,毕竟他看重名声,可穆文清是个通透的男子,绝不肯要,如此徐老爷子欠了穆家一个人情。 穆文清拿着四千两银子回来,将事情仔细一说,这下几位老爷才意识到叶昀帮了忙,要是赝品被送去白家,那真就坏大事了。 后来穆文清亲自打点了一些礼品送来三房,算是一点心意,穆文清心里对这个小表妹越发高看了几分。 穆氏和文老太太这才挂上了舒心的笑容。 叶昔更是喜得不得了,这下长房该感激叶昀了吧,长房老爷子是吏部侍郎,要是被白坚抓到了小辫子,一定讨不了好。 叶昀却是淡淡的,她该给白家送一份什么礼呢? -------------------- 微风竹叶清扬,暗夜花香四溢。 整个穆府灯火点缀,不绚烂,不冷清,光芒温暖动人。 叶昀独自带着丫头画屏和一个打着灯笼的嬷嬷,在三房那片竹林里散步。 她心里有些烦闷,回到了京城,她该做什么?她该怎么做?她要知道她是否还有亲人在世?她要知道她死后,京城发生了什么事? 那么首先她得想办法去白家参加寿宴,这样才有机会接触到那些故人,如此她该送一个什么礼物给白家,方能让白坚注意到叶淮,并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官职呢?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前世与白坚接触的情形,揣摩了一番他的喜好! 突然她抚掌一笑,对了,她知道该送什么礼物了! 次日一早,叶昀便跟穆氏借口出去挑选礼物,要出门逛街。 穆氏哪里把她的话当真,权当小丫头爱热闹的心性儿又起,要出门玩耍呢! 叶昀故意问叶昔去不去,叶昔很快十五岁了,她性子贤淑温婉,再加之很快就要到议亲的年纪,不能随意外出,大雍习俗女子十五岁及笄前后可议亲,定下婚约后,及笄后就可以出嫁了。穆氏准备等叶淮官职定下来,宅子修缮后好,就开始琢磨叶昔的婚事。 所以叶昀很满意的独自出门去了。穆氏让叶昀的大丫头画屏和一个打小跟着叶昀的奶娘随她一道出门,再安排两个护院跟着。 京师人口有百来万,街上到处熙熙攘攘,叶昀坐着马车来到了京城南边商肆较为集中的玉带河附近,玉带河上游船如织,两岸的大街更是热闹非凡,到处充滞着吆喝声,俨然宋代清明上河图的景象。 因这边行人众多,马车来来去去不太方便,她也想好好游玩一番,便下马车来,沿着河岸一个个店肆瞧过去。 她前世身子病弱,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是在北边高门大户间做客,玩的都是风雅的游戏,像这么大喇喇的上街,挤在人群堆里还是头一次。 大雍民风还算开放,街上也有不少妇人带着小姐出行,也很少有人戴帷帽,倒是都很方便,到处洋溢着一派欣欣向荣气息。 叶昀出门之前,已经找了三房管外事的嬷嬷问过,她知道自己想要找的店铺在哪,便顺着人流往里头走。 结果走了一会,身后传来几道响亮的断喝声。 “让开,让开,给我们爷让路!” 她扭头看去,正见几个黑衣家丁在两边爆喝,而当中一个锦衣男子骑着一匹白马飞快地飘了出来! 待看清那白净还透着不耐烦的面容时,叶昀眸光一怔,心头涌上一股怅然。 当今皇后的侄子,永兴侯家的小侯爷,整个京城无人敢惹的小霸王殷逸! 今天阳光灿烂,天气凉爽,可殷逸的心情很不好,他又被他爹给骂了一顿,他狠狠地抽着鞭子,当街策马,想要发泄内心的郁闷。 小侯爷哪里管得了别人的死活,他无视因他马匹奔腾引起沿路鸡飞狗跳,人倒车翻。 整个玉带河北街霎时乱成一片,是谁又惹了这个小煞星,害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和店家遭受池鱼之灾。 沿街的掌柜一面愤愤腹诽,一面从容又无奈的收拾前面的烂摊子,显然这样的场景已经见多不怪。 殷逸的行为已经吓得两边的小孩子哇哇大哭。 恰在这时,还有个无人看管的小孩站在一个箩筐前傻愣愣地望着奔腾过来的白马。 殷逸沉浸在自己的愤怒情绪里,压根没注意这些,眼见他的白马很快就要踏到那个小孩,人群中不由响起一阵惊呼,还有人伸手去拉那个小孩,结果紧张得自己摔了一跤。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暗器飞出,正中那白马脖子下一个穴位,那白马前蹄腾空嘶鸣,一把将殷逸给甩了出去,殷逸被身后飞身而来的侍卫给接住,而那匹白马嘶吼一声后,突然倒在了地上! 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发生了什么? “什么人?敢偷袭本公子,有种站出来!”殷逸甩开侍卫的手,环顾一眼,试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可四周不是唯唯诺诺的百姓,就是吓得噎住哭声的小孩子。 然而就在这时,殷逸身边一个武艺高强的侍卫目光犀利地盯着人群中的叶昀。 从刚刚石子投出的方向他看出使出暗器的人是叶昀。 叶昀到底没有功夫,只是凭着精准的判断力射出的暗器,不可能不漏痕迹。 很快所有人都看着叶昀,一旁的百姓抱着孩子扯着妻子躲到一边,而殷逸的家丁将叶昀的人给围住了。 “是你…”殷逸僵硬着一张白净的脸蛋,狐疑地盯着她。 居然是个小姑娘! 目光沉静,文雅淡然! 跟她的气质很像,跟那个丫头气质太像了! 就连双手合在一起放在腹前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这个世上除了她,竟然还有人会用暗器袭击他。 整个京城从来没有人敢在他的虎口拔牙,除了宫里的皇帝皇后以及他爹外,他从来没有看过任何人的眼色,唯独那个丫头把他治得死死的,且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那个丫头虽然不会武功,可她博览秘籍,深谙各门各派的武功诀窍,只要她在场,随意指挥一个有底子的人都可以打赢一个高手,至于她自己,时不时使出几枚暗器,让他和侯府的侍卫摸不着风。 他跟她最后一次见面,她把他好不容易捉来的一只金丝雀给放走了,他还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他骂她不得好死,他骂她嫁不出去! 然后她真的被一道白绫给勒死了! 直到她死后,他才意识到他心里有多失落,他再想盼望一个人来治他都不能了。 曾有人说他们是欢喜冤家,他还把那人给臭骂了一顿,说他平身最讨厌的就是她。 可她死后这一年呢,他恐怕是最惦记她的人吧! 正当殷逸凄楚地望着叶昀,浑身散发着一股哀伤时,他的侍卫抬掌要去打叶昀! 而这个时候两道尖喝制止了他。 “住手!” “住手!” 第六章 贺寿 前一个是殷逸的命令,而后一个是叶昀丫头画屏的声音。画屏身为叶昀为祸扬州的得力助手,她在小姐遇到危险时,自然挺身而出。 “我家小姐为了救人才出手,你们凭什么这么嚣张要打她!”画屏叉着腰挡在了叶昀跟前。 画屏实在是在扬州跟着叶昀横行霸道惯了,压根意识不到京城随便拧起一个官都比她家老爷扬州知府的官大,很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那个侍卫真的退开了,他退开自然不是因为画屏,而是因为殷逸的指令。 画屏还以为是自己吓退了对方,下颌扬得更高,腰板挺得更直,十分得意。得意得压根不知道自己很碍眼。 殷逸目光绕过画屏的发髻,看到了她身后的叶昀。 叶昀其实有些无措,她自然不能让殷逸瞧出痕迹来,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扮演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公子,那匹马只是晕倒了而已,我没有伤它!”叶昀抬眉与他对视,语气很冷淡, 殷逸是后族,是皇后的侄子,去年就是皇后下了旨意,勒死了她。 她该恨这些皇亲国戚! 但是很奇怪,她恨不起来,唯有冷漠。 说完这句话,叶昀转身往前头继续走去,画屏朝殷逸瞪了瞪眼,也跟了过去。 殷逸则久久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回不过神来。 再像,她都不是她,面容完全不一样。 殷逸伤心了片刻,让侍卫留意他的马,自己失魂落魄的进了殷家一间店铺。 这边叶昀在店铺买了一些檀木料和一个大小适中的木框子,再找来一些刻刀器具,准备自己捯饬一件机巧玩意儿。 回到穆家,她把东西悄悄收了起来,还跟穆氏说了自己想好贺礼送什么,等她跟穆氏描述一番后,穆氏果然眼睛发亮。 “真的可以吗?”穆氏还是有些忐忑,小女儿什么时候会操心了。 叶昀扬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娘,你放心吧,女儿是在外面特地打听了一番,才选了这么件器物,反正您现在又没有别的好东西送,我送的这件礼物,十分精巧,包管白尚书满意!” 穆氏抚摸上她稚嫩白皙的面容,“你呀,从小就聪明,现在长大了,还会给娘分忧,好,就听你的!那东西什么时候能好?” 叶昀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掌柜说要从江南运过来,得五日才好!” 那就是寿宴前可以妥当,穆氏放下心来。她又寻文老太太讨主意。 而叶昀则寻着穆氏和叶昔不在的时候,悄悄躲在一间小书房捣腾,她让画屏在外面把风,自己则专心致志地做贺礼。 那件机巧玩意儿费了叶昀不少功夫,为此穆家表哥表姐好几次约她出去玩,都被她推辞了,好在有叶昔挡着,也不显得叶家失礼。 如此直到内阁阁老白坚母亲贺寿前一日,她方把那件贺礼给做好。 等到她把贺礼拿到穆氏和叶昔眼前时,二人都惊呆了,瞅着那件物品千变万化,简直叹为观止。 “这…这是江南雕刻名师时彬先生的作品?”穆氏指着上头那“一枝梅”的标志问道,觉得自己小心脏有些受不了。 时彬是大雍最有名的雕刻大师,技艺鬼斧神工,享誉四海,哪怕很平常一件小物品都是千金难求。而时门作品上面都会有一朵细致入微的梅花,是辨认的标志。 叶昀笑着摇摇头,“时先生已经去世多年,这件只不过是江南时门弟子出品,应该也算难得的精品,送做贺礼再合适不过。” 穆氏和叶昔均点点头,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最后叶昀翘着脑袋,朝穆氏飞了一个得意的俏眼,“娘,是不是该带我一道去白府呢?” ------------------ 端荣十年四月二十日,是个天朗气清的日子,早晨便有鸟儿在林子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给有些热的天气平添了几分焦躁。 红彤彤的太阳在鸟儿的呼唤中露出了大半个脸,随着钟楼里鼓声一响,城门打开,出城的百姓一窝蜂涌出了城,整个京城瞬间热闹开来。 穆氏一大早起来就拾掇两个女儿,今日她随周老太太去贺寿,女儿的打扮既不能太过鲜艳招眼也得漂亮得体。 长女叶昔长得唇红齿白,一双大眼睛尤为出众,笑起来更是如百花争妍般,十分娇艳,她在穆氏姐妹里是长得最出挑的一个,连周老太太都夸了好几次,约莫放在京城都是打眼的,故而今日穆氏特地给她配了一条淡蓝色的水衫,下裳是一条水绿色的裙子,不太艳丽,也十分清爽。 “姐姐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特别漂亮!”叶昀难得淘气地戳了戳叶昔的脸蛋, 叶昔嗔了她一眼,抿着嘴笑得更欢了,如此那两个酒窝越发深了一些,映得那双水盈盈的双眼娇嗔动人。 “今日碰巧瞅瞅京城的公子哥,看有没有配得上姐姐的!”叶昀继续打趣道,这下叶昔怒了,提着裙子来追她, “你个小蹄子,才多大,就存着这样的心思!” 姐妹俩围着屏风打闹起来。 穆氏又笑又着急,“画屏,还不把二小姐给我拖过来!” “是,夫人!”画屏挽起袖子点头,轻车熟路去捉叶昀。 画屏平日跟着叶昀在扬州野惯了,练就了一双好腿脚功夫,三两下就擒住了比她纤瘦的叶昀,然后给推到了梳妆台前。 穆氏再把叶昀拉着坐下来打扮。 叶昀不比叶昔,眼睛圆啾啾的,不大不小,发呆时,有些懵傻可爱,再懵懂眨眼时,跟个小猫似的,眼波儿水润润的,挠人心窝,任谁看她一眼,都忍不住疼惜。 虽然身子还没完全长开,可也是个美人胚子。 穆氏知道小女儿一贯喜欢鲜艳的衣衫,今日是去贺寿又不比平常,吃斋念佛的日子该结束了,故而要让她穿石榴裙,可叶昀觉得石榴裙太娇艳,朝穆氏摇摇头拒绝了。 “你以前可爱穿红色了!”穆氏不解地问她, 叶昀神色忽然黯淡了下来,她不能穿红色,她还在孝中,她爹爹和哥哥们都死了。 想起旧事,她心口忽然一阵绞痛,脸上也潮红起来。 后来穆氏拗不过叶昀,继续让她穿了一件艾绿色的薄褙子,下边穿了那件湖蓝色挑线裙,如此衬得她整个人气质越发缥缈起来。 穆氏自己穿了一件秋香色裙衫就带着一双女儿往正院去,文老太太又嘱咐了叶昀几句,生怕她再闹事,随后派了一个外事嬷嬷跟着她们母女到长房角门外等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带着儿媳妇许太太以及穆言翠出来了,穆言翠满头珠翠,打扮得十分华美,也很扎眼,只是她长相一般,压根就比不上叶昔惹眼,也没叶昀有气质。 一行人在嬷嬷丫头簇拥下上了马车,便往白家赶去。 那元青花梅瓶摔了后,穆家三房老爷合计选了一件十二开的苏绣屏风作为贺礼。 穆家男宾走正门入前院拜贺,女眷则都从侧门入垂花门往后院去见女主人。京城都是这个规矩。 叶昀她们抵达白府侧门小巷口时,那边已经堵满了马车,好在白府的家丁手脚快,丫头婆子迎着各官眷进去,小厮就把马车牵到后头,后门院子处有专给贺客的小厮车夫喝茶的地方。 等了约莫一刻钟,她们才入了白府后院。 一路上叶昀听到许多低低的议论声。 她前世对白坚并不熟悉,倒是与他下过几次棋,输了一回,赢了两回,听说有一年她生辰,白坚还给她送过礼物,后来好像被爹爹拿走了,她也没太在意。 入府后,她从旁人说话里才得知原来白坚妻子早已过世,如今府上只有一个寡母,还有一个姨娘操持,前妻给他生下了一个嫡长子,姨娘给他生了两个庶女,白坚洁身自好,一直未曾续弦。 周老太太开始还有些担心叶氏姐妹没见世面到处张望,她时不时扭头瞅了几个孩子几眼,发现叶昔和叶昀乖巧地跟在后面,目不斜视,反倒是穆言翠一双杏眼到处打量,周老太太止住脚步冷不丁看了她一眼,穆言翠才消停。 “再不仔细点,以后别出门了!”周老太太敲打了一句,再随着人流往里头走。穆言翠脸色刷红,方垂着头安安分分进去。 白坚位高权重,掌吏部事宜,在朝中炙手可热,来借着机会讨好的多的去了,故而穆府一行人等着去正院给白老夫人拜寿还小等了一会。 来客实在太多,礼品贴上标签都被白家内院管事嬷嬷收着放在了正院西梢间,随后客人们被丫头领着去正厅拜访白老夫人。 叶昀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行了礼,瞅了一眼那白老夫人,见她穿着团花喜簇的薄褙子,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额头皱纹可以夹死八九只蚊子,听着一旁的管事嬷嬷和白坚的姨娘给她介绍来客。 叶昀看她一眼就知道,这个老太太是个糊里糊涂过日子的人,估摸她也没几个认识的。 大家也不在意,反正是冲着白坚来的。 因人太多,小姐们都被请到外头去花厅或园子里玩,周老太太则带着许氏和穆氏坐在里头,周老太太是三品侍郎夫人,还是有几分脸面的,她又主动给穆氏介绍认识一些坐的近的夫人,穆氏感激自不待言。 叶昀和叶昔带着各自的大丫头画屏和侍香随着姑娘们往园子里走,大家还是很好奇内阁阁老的后花园该是怎样一派景象。 第七章 她的真实身份 叶昀已经听接待的嬷嬷说了,今日上午宴客,午膳后会搭戏台子唱戏,这些夫人们都是会去听戏的,而外院男宾则会在东边一个宽广的院子里喝酒品诗下棋,听说东边还有个敞院,还可以骑马射箭。总之,会很热闹。 白坚母亲贺寿,宫里的皇后最多遣太监送上一份贺礼表示恩宠,她前世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除了皇家之外,也只认识太傅林家、国舅爷殷家、北都候程家、崔家等权贵之家,哦,对了,再有就是洛王府。 她前世身子羸弱,虽然声名在外,可除了家里人之外,感情最深的就是老师林老爷子林澜,其他公子小姐不过点头之交,至少在她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她这么想着,已经随着其他姑娘来到了白家内院西边的一片水阁。 京城园子崇尚江南园林之风,近些年,大臣府邸都会请苏州工匠在府上营造一番,亭台阁榭,假山太湖石,应有尽有,这白家虽然人不多,可院子够大,这片人工修缮的湖泊比穆府的湖泊还要大。 从正院过去,便有长廊一直蜿蜒着整个湖泊,到处张灯结彩,十分喜庆。 她和姐姐便随着其他官宦小姐游湖,穆言翠在京城都有几个手帕交,很快就凑在人堆里,叶昔和叶昀倒是不着急,缓缓地跟在后头,可叶昔长相很招眼,不少人指着她问穆言翠,穆言翠不情不愿地介绍了一番。 叶昔是长女,自然要学着待人接物,也偶尔过去插几句话,唯独叶昀带着画屏独自静静观赏睡莲。 走到一处水榭上,她便干脆停下来,坐在红漆栏杆上,支着下巴望着水面上铺着的睡莲发呆。 那一片片圆圆的绿叶卷起几颗露珠在荷叶上滚来滚去,那睡莲的叶子半遮半掩,似有一抹娇羞之意。恰在清风徐徐,她已忘却世间万物沉醉自我时,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快去莲香阁,听说袁国公的女儿袁紫嫣小姐写了一首诗,等着大家给猜谜底呢!” “袁紫嫣?就是今年元宵节送了花灯给白尚书想要嫁他的那个袁家大小姐?” “可不是嘛,听说白尚书婉拒了她,可后来那个袁大小姐三天两头来府上看望老夫人,白尚书无奈,便让老夫人收她为义女,如今她以义女的身份来帮老夫人操持寿宴,款待官宦小姐呢!” “原来如此,只是白尚书妻子早逝,他也该续弦了吧,难不成他不喜欢袁小姐?” 这会,那个最先开口的姑娘压低了声音在另外那个姑娘耳边细说了几句。 叶昀没听太清楚,只听到她们提及一个名字时,惊得连手上的绣帕都掉了! 什么情况? 她睁圆了眼朝那两个姑娘看去,正见她们相携往前面莲香阁走去,她连忙抓着帮她捡绣帕的画屏, “走,咱们也去看看!” 画屏猝不及防,被叶昀带了一个踉跄,忙不迭跟了上去。 小姐好不容易温柔一阵子,又故态萌发了吗?画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匆匆扶着她去了。 叶昀见很多人都往湖泊中间那莲香阁涌去,她好不容易让画屏给她开了道,见姐姐也在前边,她便挤到了叶昔身旁。 她虽然年纪小,但个子不矮,与姐姐叶昔齐高,比穆言翠高半个头,她和叶昔前面还站着几个姑娘,她从两个姑娘的肩头往里边望去,正见袁紫嫣写了一首诗挂在一座两尺来高的座屏上。 袁紫嫣站在屏风旁,面前是一个檀木小几,上面还摆着一个系着红绸的盒子,小几四周还坐了几个姑娘。 正北那个姑娘一身红色石榴裙,十分娇艳,正是皇后侄女殷孝珺,也就是殷逸的妹妹,她脸庞圆润,肌肤塞雪,论相貌还真跟姐姐叶昔有得一拼。 她身旁还坐着一位长得圆圆胖胖眼珠儿咕噜噜转得欢快的小姐,则是北都候程家的女儿程英。 再还有两个姑娘,叶昀有些眼熟,却叫不出名字,只是能跟程英和殷孝珺坐在一块的,不是崔家的姑娘就是南都候俞家的姑娘。 崔家、殷家、程家、林家、俞家是整个京城权势最大最受瞩目的官宦之家,程家是太后的亲戚,北都候程运之是当朝最受皇帝器重的权贵,掌着京城五军都督府的兵权。 殷家是皇后后族,自然高贵无比。 崔家的崔老爷子现在是内阁首辅,当朝文臣第一,海内瞩目, 俞家掌着六卫之一的骁卫,驻守在京城南郊,是早先年跟着先皇打天下的功勋之家,位高权重。 林家则掌天下文盛,林太傅门生故吏遍天下,林家子弟传承林老爷子家训,一半子弟为朝中效力,一半子弟则游历天下广设教坛,给布衣子弟传道受业。 林家享誉四海,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林家向来清贵,很少参加府外的宴席,其他几家则常相互走动,白坚母亲大寿,这些府上的夫人和小姐自然来贺寿。 殷孝珺这个人,叶昀接触不多,不好评价,可程英,叶昀却比较熟悉。程英从小是家里的掌中宝,可惜她没有姐姐,她便经常赖着叶昀前世的姐姐玩,故而程英跟叶昀前世的姐姐关系最好,搞得很多人都以为程英才是京城第一闺秀的妹妹呢! 正当叶昀想起那些旧事时,袁紫嫣挑了挑眉,对着围在一旁的众多小姐道:“诸位姑娘,今日我义母嘱咐我招待各位,我便在此摆下一个谜面,如果诸位小姐哪个能猜出谜底的,这小几上的一串珊瑚珠便是彩头,有没有哪位猜出来的?” 她一说完,坐着的殷孝珺和程英等人,也都环视一周,打量四周的姑娘们,围着的姑娘自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她们心里都明白,今日要是能在白府一展风采,绝对是扬名的机会,将来议亲也是个资本。 叶昀还没来得及去细看那诗时,便有好些姑娘支支吾吾说出了答案,可都被袁紫嫣给否认了。 叶昀这才侧头朝那诗谜看去。 “何乃万里来,可非炫其才。增学助玄机,土人如子稀。” 叶昀读完这首诗,呆如木鸡,嘴角僵持着一丝苦笑。 便是叶昔和穆言翠姐妹也猜了几个,可都没猜对。 有些个胆大的姑娘问起来了, “袁姑娘,这是你写的诗吗?写的太好了,这个谜底好难哦!”一个姑娘讨好地夸赞道。 熟知那个姑娘话音一落,殷孝珺冷笑了一声,袁紫嫣则面色囧红,有些尴尬。 唯独程英清脆的声音压过众人质疑和唏嘘声, “这可不是袁姐姐写的,这是以前苏家的二小姐苏允儿写的!” 叶昀听到这个名字时,全身募地一僵,一股浓烈的寒意从脚底涌上心头,再窜至脑门,眼眸浮上了一层烟雾,仿佛眼前是一片白绫,黑如深潭的眼底浓墨一点点聚成寒冰,透骨的恨意席卷全身。 她身旁的画屏不知不觉打了一个寒颤,愣了愣头,以为自己掉入了冰窖里。 叶昀冷冷苦笑,她以为京城不会再有人记得她,没想到这个袁紫嫣竟然把她当年写出来为难殷逸的诗给拿了出来。 程英此话如巨石入湖,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人群中窸窸窣窣议论开了。 “苏允儿?就是因通敌之罪被处死的左相苏靖忠的女儿?” “她姐姐苏霜儿不是被誉为京城第一闺秀吗,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 “是啊,苏家这对双胞胎姐妹简直让人嫉妒得发狂,姐姐苏霜儿在女眷中享负盛名,人人引以为表率,她妹妹苏允儿更是惊才艳艳,一直被京城世家公子所仰望,听说她的才情,便是男子也鲜有能及,这要是她写的诗呀,咱们定然猜不对!” “可不是嘛,听说这位苏二小姐有经天纬地之才,是林太傅唯一的关门弟子,也是他老人家最得意的弟子呢!” “就是就是,我还听说好几位皇子想要拜林老爷子为师,结果林老爷子说谁能赢过苏二小姐,他才收徒,不仅皇子们,就是很多世家子弟也跃跃欲试,听说苏二小姐只摆下了一个棋局,让前来拜师的人破解,结果无一成功,最后老爷子就只收了苏二小姐一个关门弟子!” “这位苏二小姐三岁能颂百官志,五岁熟记九州地理志,听说她有过目不忘之能,将皇家藏书阁的书都给看了一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能斗军阵,五步成诗呢!” 正当不少姑娘叽叽喳喳议论开时,叶昀身后两个姑娘压低声音窃窃私语道: “唉,可不就是因为她智近于妖,才被赐死的吗!” “是呀,苏家这通敌之罪,男人被处死,可女眷还是有活命的机会,苏大小姐倒是被白尚书和林家保了下来,可苏二小姐却被赐死了呢!” 叶昀闻言心下大惊,姐姐没死?姐姐还活着?还是被白坚和林家给保下来的? 那姐姐在哪里? 她只知道去年年初,大哥带兵出征,被告通敌导致大败,大哥还没回京,就被皇帝派去的监军斩杀,随即爹爹和二哥入狱。 没多久大理寺和刑部查出了事情经过,断定大哥通敌,爹爹身为朝臣之首左相,也被处死,而二哥却被流放,她听说二哥流放不到十天就病死在路途中,随即嫂子们自杀,缠绵病榻的她也被一尺白绫给勒死。 而那个时候姐姐在姨母家,她以为姐姐也会出事,原来是林家和白坚救了她,她母亲是宣陵长公主,母亲的同母胞妹江陵长公主嫁给了林老爷子长子,母亲早逝后,姨母待她们姐妹如亲生,所以她和姐姐从小跟林家最亲。 那姐姐现在是在林家吗? 叶昀泪水盈满眼眶,心下如骇浪滔天,难以平静。 第八章 博得众彩 袁紫嫣听到别人议论苏家姐妹时,脸色很不好看。她暗暗埋怨程英这个喇叭嗓子,明明刚刚交待她不要说出来的,这不,她偏偏当众给捅了出来。 “好了,虽然苏家的事都过去了一年,可圣上和太子殿下还忌讳着呢,你们休得再提!”袁紫嫣冷冷喝道, 满阁姑娘顿时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吱声,生怕惹祸上身。 殷孝珺面色淡淡的,擒着青花瓷茶杯喝了一口茶,一声不吭,程英则翘了翘脑袋,毫不在意,她不懂苏家犯了什么事,可姑娘家总是没错的。 当年太子暗指苏允儿撺掇哥哥通敌,导致皇后赐下一道白绫给苏允儿,那只不过是皇家处死苏允儿的借口,那由头她是不信的,她跟苏相和苏家两位爷接触不多,可她对苏允儿的品性再了解不过,苏允儿霁月风光,绝不是那种暗藏祸心的人。 袁紫嫣这里再问有没有人猜对谜底,不少人再次摇头。 叶昀幽幽抬眉望着那首诗露出一丝狡黠的冷笑,今日势必让叶昔出一下风头,她相信发生在白家的事一定逃不出白坚的眼睛, 她要让叶昔博人眼球,让白坚注意到叶家,再而给叶淮走马上任铺路。 叶昀拉了拉站在她前边的姐姐叶昔,低低说了几句话。 叶昔错愕了一番,可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多问,而是应该抓住机会,为叶家争取利益, 叶昔稍稍迈开一步,走出人群,朝袁紫嫣福了福身,从容回道:“何乃万里来,可非炫其才。增学助玄机,土人如子稀。这是一首离合诗,前两句字首‘何’和‘可’能分离出‘人’,后两句‘增’和‘土’可分离出‘曾’,二字相合为‘僧’字。故而谜底正是一个‘僧’字!” 叶昔这一番解释,可把众人惊讶住了! 不仅是围观的姑娘,便是坐着的程英等人也纷纷惊奇地望着她, 这位姑娘面生的很,她是哪里冒出来的?她居然猜对了苏允儿的诗? 叶昀站在人群中,稍稍垂眉,面沉如水,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她既然活着回到京城,就不会让苏家人死的不明不白,她相信爹爹和哥哥不会做出通敌卖国的事来,苏家打了败仗,便宜了北方异族鞑靼,对苏家有什么好处?爹爹和哥哥不会自掘坟墓! 苏家的事,她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众人惊愕的目光落在叶昔身上好一会,方回过神来。 “这位姐姐长得可真漂亮!” “对啊,这妹妹是才貌双全呀,连苏允儿的诗谜都能破解!” “可不是嘛,当年苏允儿才冠京城,要不是身子不好,不常露面,估摸京城第一闺秀的名头就落在她身上而不是她姐姐身上了!” “瞧你说的,我耳闻苏允儿不与闺门女子争长短,她估摸是不在乎这些虚名的!” 莲香阁里一时人声鼎沸,见有人夸赞叶昔的美貌和才情,一旁的穆言翠忍不住翻了一个冷眼,而殷孝珺的目光略带锋利地打量叶昔。 见她亭亭玉立,如春月芳华,美貌不在自己之下,一时心里有了恁色。 “这位姑娘眼生的很,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姐妹?”殷孝珺雍容而冷艳地问道。 “是呀,是呀,这位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程英声音如珠玉落地,清脆响亮。 叶昔朝几位姑娘款款施了一礼,落落大方道:“我叫叶昔,今年十五岁,父亲正卸任扬州知府,将调来京城,现住在我外祖母穆家!” 众人闻言心下了然,一个扬州知府的女儿也敢来赴宴,原来是打着讨好白坚的主意呀,一时大家不免又面露冷讽之色。 叶昔稍稍有些窘迫,不过也尽量保持得体的笑容。 程英倒是对她有好感,能猜出苏允儿的诗,她觉得很意外,自认为叶昔也是个才情人物,便睁着亮晶晶的眸子给她开脱,“哈哈,叶昔妹妹,别不好意思,来这里的,不是想讨好白阁老的,就是看中白阁老一表人才的,大家都一样!” 程英直爽的话语说破了大家的心思,只是偏偏让人讨厌不起来,也不知道谁带的头,大家居然纷纷笑了起来。 叶昔心里舒畅多了,对程英深为感激,也很有好感。 叶昀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前世她性子冷淡,不是自己感兴趣的事几乎从不上心,所以就算程英常跟在她姐姐身后转,她也没怎么太关注她,今日见此情景,发现小姑娘性子乐观直爽,不遮不掩,十分痛快,倒喜欢上了几分。 程英拉着叶昔问东问西,殷孝珺也偶尔插两句嘴,倒是袁紫嫣被晾到一边,她蓦然觉得叶昔抢了她的风头,心里不太痛快,身为主人,又立即摆出一副端庄大方的样子招待各位姑娘。 随后有些留在这里跟几位名秀叙话,有些知道自己攀不上高枝,便去了别处玩,莲香阁的人散去了大半。 程英跟叶昔说了好一会话,问她平日读的什么书,叶昔为难据实以答,“不过是些演义话本,通俗游记,女则女戒之类。”她说完暗暗看了一眼站在水阁旁临池观鱼的叶昀来。 程英闻言弱弱地点了点头,觉得有点奇怪,也许她一见到能破解苏允儿谜底的人,总会觉得对方该是跟苏允儿品格相似的人物,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想多了,随即笑了笑。 “其实我以前之所以跟着霜儿姐姐是因为我很想亲近允儿姐姐,平日听哥哥、表哥们称赞她太多太多了,就忍不住想去看看她是什么样的女子,只可惜她待人淡淡的,难以靠近!” 程英这么一说,不远处的叶昀忽然目光一怔,竟是有些怅然,前世她在世人眼里竟然是这样的? 她是真的不知道,甚至她都不知道为什么皇家要杀她,不是杀一个名满天下的第一闺秀,却是杀她一个足不出户、身犯沉珂的弱女子。 听程英这话,她有些怔忡,前世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因身体不好的缘故,早已看淡生死,对于亲人之外的人或事不曾多注目一眼。 原来,程英跟姐姐要好,竟是起源于她! 叶昀摇头一笑,意外中有些许无奈,她从画屏手里接过一盘鱼食,一点点往水里撒去,她裙下竟是聚了不少金鱼。 微风贴着水面夹着一股月季花香扑鼻而来,叶昀不由抬眉朝对岸望去,却意外的发现岸上的湖边有一个白衣人影,因隔得太远,她只看到了白色衣裙的影子,模模糊糊,却又有些熟悉。 她正抬步往前想瞅得仔细些时,那白影扭身进了两团树丛当中,消失不见,以至于叶昀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程英跟叶昔聊天时,目光无意中触到了站在帘子外那宽台上的叶昀,见她信手捏着鱼食,目光清浅,唇角慵懒含笑,神情是对一切的毫不在意。 她忽然眼眸亮了亮,觉得叶昀的神态很熟悉,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本能地被她所吸引,一边听殷孝珺和叶昔说话,一边呆呆地望着叶昀。 叶昔是个玲珑人物,恰到好处地夸了几句殷孝珺,还不留痕迹,殷孝珺也不如先前那般冷淡,跟她说上话来,越谈就谈到了江南那边新鲜的花样,以及苏杭刺绣样式之类,而这些是叶昔熟悉的领域,两个人越说越开,就连崔家和俞家的姑娘也都凑了热闹来。 虽然身份上叶昔比不上在座的姑娘,可她谈话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大家完全跟她生分不起来。 再过一会,便有白府的老嬷嬷过来,招呼姑娘们去用膳。 叶氏姐妹随着程英等人一道去了内院席面上,夫人们和小姐们分开坐席面,原本叶昔和叶昀靠着穆言翠坐在敞厅的席面上,不知为何,白府的一个嬷嬷竟是特地把叶昔请去跟程英她们做里厅贵宾席。 听到这个消息时,敞厅里不少姑娘都朝叶昔投来诧异乃至艳羡的目光,叶昔自然也十分意外,她看向叶昀。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她总是拿主意的那个,今日她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叶昀。 叶昀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却又朝她淡淡点了点头。 叶昔这才拜托穆言翠照顾妹妹叶昀,起身落落大方朝嬷嬷施了一礼,跟着进了里头。 “不就猜对了一个谜吗?至于因为这个让她一个扬州知府的女儿坐到贵宾席去?” 敞厅里一些胆子大的姑娘嚼了下舌根,里头有些窃窃私语起来。 同桌一个姑娘好奇问穆言翠和叶昀道:“我看今日叶昔妹妹跟程姑娘和殷姑娘很投缘,估摸是两位姐姐喊她去的呢!” 穆言翠面色微冷,随意接话道:“你可猜错了,这里是白府,能做主的只有白老夫人和白阁老!” 同席的姑娘闻言面露讶色,这样一来,叶昔就更体面了。 穆言翠边昂着头四处望着白府准备上菜的仆从,边对叶昀有意无意道:“你姐姐倒是运气好哦,能让白阁老刮目相看,是多难得的机遇!”穆言翠也说不上高兴或嫉妒。 叶昀闻言垂着眉,抬手喝了一口茶,没有做声。 穆言翠能说出这两句话,至少说明她不笨,首先看出是白家的主意,其次看出是白坚的意思。程英和殷孝珺脸面再大,都不可能在别的府上去指手画脚,只有可能是白家主人所为,而白老夫人怎么看都不是个玲珑通透的人,那么只能是白坚的意思。 看来白坚这个人还真不简单,是个心思深沉的主,刚刚那么点小事就引起了他的主意不说,竟然还直接让她姐姐坐了上席。 叶昀自己也很纳闷,饶是她再聪明,也想不明白白坚就因为叶昔猜对了一个谜底,就抬高她的身价让她做上席? 这么做到底有点任性呀! 不管怎么样,对叶家是好事,能注意到叶昔,必然会注意叶淮,看来叶淮的事应该无碍了。 内堂的穆氏和周老太太听到丫头得报后,还痴愣了好一会,丫头将莲香阁里的事大致说了一下,老太太和穆氏了然,均喜上眉梢。 叶家和穆家唇齿之依,叶家丫头得了白坚看重是好事。 穆氏和周老太太都是明白人,一下子就知道这是白坚的意思,穆氏自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一趟来得太值了。 周老太太却是有了别的猜测,这个白尚书该不会看上叶昔了吧,不然至于因为那么点事让她做上席,这么抬举她? 周老太太深深看了一眼穆氏,决心回去好好说道说道。 午膳过后,便有白府的下人领着夫人小姐去看唱戏,前边老爷公子们则在东边的敞院喝酒下棋投壶聊天。府里人气很旺,到处熙熙攘攘,比上午要热闹多了。 叶昀派画屏知会一声叶昔,让叶昔跟着程英她们玩,她自个儿则往上午湖岸那边来了。 她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白影,她想去一探究竟。 湖泊上的曲廊或水阁水榭里也有人散步游赏,唯独湖岸与花厅之间的一片小树林暗幽无人。 画屏早得了她的吩咐,很快跟了上来,叶昀按照推断来到了那两团树丛之间的石径处,稍一抬头,看到有一个两层屋檐掩映在几棵大树下,她忽然有一丝好奇,目光胶在那阁楼上,一步一步朝里头走。 画屏有些糊里糊涂的跟在后头,“小姐,咱们进去合适吗?这毕竟是白府耶!”神经比较大条的画屏都觉得有些不妥。 叶昀缓缓摇摇头,“没事,我就走走,别人问起来,就说迷路了。” “是吗?这里离湖畔这么近,你好意思说自己迷路误闯?”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第九章 被人识破 这声音吓了画屏一跳,她连忙护在叶昀跟前,四下扫了一眼,“你是谁?快出来说话!” 叶昀也皱了皱眉,却看到侧前树丛后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个人影大步走了出来,站在了叶昀前面的石径上,怎么看,看似是想挡她的去路。 殷逸! 叶昀内心苦笑不已,怎么又遇到了他? 画屏也认出了来人,连忙跳了起来,“这位公子,你好好的躲在树后做什么?故意吓人不成?哦,对了,你该不会是报复我们吧!” 画屏垫着脚没好气地朝他瘪瘪嘴。 偏偏殷逸眼角溜都没溜她,冷峭的目光越过画屏的肩落在叶昀身上。 “你为什么要闯到这里来?”殷逸冷冷问道, 不知为何,殷逸这么一问,叶昀越发觉得里头有蹊跷,难不成他不想自己进去? “随便走走,我看这里头有竹林,而我喜欢竹子,便想进来看看!”叶昀低垂着眼不想看他。 她不是个很能掩饰的人,她怕殷逸认出自己,毕竟上次大街上,她知道殷逸看了她很久。 只可惜她随意的一句“喜欢竹子”再一次引起了殷逸的注意。 叶昀永远不知道自己对别人影响有多大,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多少人心里扎了根,永远不知道自己对别人有多重要。 她前世是个不能颐养天年的人,她甚至没曾想过要成婚生子。 她只做着自己感兴趣的事,跟月盘里的嫦娥一样,冷清孤寂却又让人仰慕向往。 叶昀的不在意,让殷逸越发想去探究,甚至她刚刚一句喜欢竹子,就拨动了他的心弦。 为什么明明长相完全不一样的人,他会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画屏见殷逸一双眼睛钉在叶昀身上,叉着腰把肩耸高了一点,试图去挡住殷逸的视线,然而她自己不知道无济于事。 “喂喂,你这人讲不讲道理呀!知不知道什么是非礼勿视呀!”画屏跳了起来,他怎么能赤裸裸的看自家姑娘呢。 可惜画屏不了解殷逸的脾气,她这么一说,殷逸居然往前走了两步,直到自己能完全看到叶昀整个身影为止,他偏要看,整个京城还没他不敢做的事,他从来不怕人诟病,由着性子来,是他一贯的风格。 尽管叶昀在同龄人中算是高个子,可在已经二十岁的殷逸眼中,却是又瘦又小,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似的,偏偏那湖蓝色的裙子配上她的气质,显得她整个人跟一潭幽静的湖水般,这种感觉跟他以前见到苏允儿的感觉很像。 殷逸的目光很灼人,叶昀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便拉了拉画屏,垂眉转身,“我们走吧!” 画屏朝殷逸哼了一声,扭头跟着叶昀往外走。 “等等!”殷逸叫住了叶昀。 叶昀舒和的目光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他,“公子还有何事?” “你不是怕迷路吗?我带你出去!”殷逸面无表情说道。 叶昀噎住,这里离湖岸没几步路,他这到底是不放心自己,还是故意嘲笑她。叶昀没说话,而殷逸已经走了过来。 叶昀无奈,带着画屏跟在他身后出去了。 “我带你去敞院玩吧,听说很多小姑娘也去了那边,你们小丫头的,都喜欢凑热闹!”殷逸沿着湖岸往前院的方向走, 叶昀淡淡应了一声,内心苦笑不已。 她现在在他眼里都成小丫头了?是啊,现在的她才十三岁呢,前世的她已经十七岁了。姐姐也十七岁了。 她漫无目的跟在殷逸身后来到了一条抄手游廊上,沿着游廊往东边走,就可以去到敞院那边。 画屏一路上叶昀都很警惕殷逸,好在殷逸再也没看叶昀一眼。 上了长廊后,人就多了,果然许多姑娘都往敞院那边走。 “听说白大人摆了一个棋局,让贺客去破局呢,好多公子哥乃至朝廷的大人都尝试破解,不想看戏的姑娘都去敞院凑热闹去了。咱们也去吧!” 三三两两的姑娘往那边走。 叶昀闻言眉头微微皱起,前世她几乎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宴会,就算赴宴也是在里屋歇息,不见外客,她也知道这是权贵府里的宴会上总会玩一些游戏,再弄一些彩头,主雅客欢。 她记得有一次她和姐姐在林家做客,林家以文雅著称,摆了一个前朝溪山行旅的玉山子当做彩头。可设了不下十关,而当时她在大病初愈,吹不得风,躲在暖阁里听丫头来回传述,她便帮着姐姐拿下了那个玉山子,那是十三岁那年的事,自那次之后,姐姐名声大噪,被誉为京城第一闺秀。 回家时,姐姐很不好意思,说是托了她的福,她笑着说她们双胞姐妹是一体,不分彼此。 今日跟着殷逸往敞院去,绝对是她活了两世第一次公开在人前露面。 既然有女客过来观战,自然设了帷帐,敞院正中有个四通八达的敞厅,敞厅正中用珠帘隔开,姑娘们待在北边,男客都聚在南边, 姑娘们透过珠帘也能看清楚摆在正东的一个棋局,那个棋局被挂在一片屏风上,一个男童侍候在旁。 殷逸抵达敞厅梅玉堂便径自进了男客那边的大厅,叶昀也在女客这边找到了叶昔。 “你去哪了,担心死我了!”叶昔紧紧拉着她的手,似有些惶恐不安。 叶昀看出来了,随着她到大厅外院子里的角落说话, “妹妹,那谜底真是你解出来的?”叶昔逮着这个机会问她, 今日因为那个诗谜她受到了太多关注,从一个不起眼的扬州知府女儿坐到了京城名门闺秀的身边,遭受了不少羡慕嫉妒恨,她心里是有些惶恐不安的。 而这一切都源于妹妹的话,程英和殷孝珺当年没猜出来的谜,妹妹却猜到了,由不得她不惊奇。 叶昀知道她的顾虑,甜甜地朝她笑着,很得意地说道:“姐姐,那是我从太爷爷一本古书上看到的诗谜!” 可她一贯不是得意之人,那模样还是没装出来。 叶昔哭笑不得,“你骗我呢,她们都说那是苏家的二小姐写的诗,你又怎么会在古书上看到的!” 叶昀眨着眼睛反驳:“谁知道那位苏允儿会不会是在书上看到,再写出来让人猜的呀!”她随口绉了一个借口。 自己埋汰自己,总觉得没什么。她没有别人说的那么神。 殊不知姐妹俩说话那树丛后的角门那边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你们以为她跟你们一样攀权附贵,爱慕虚荣,抄诗出来显摆么?” 二人大惊,连忙走出树丛,来到角门通往里头的青石径上,只见角门口一团海棠花边,站着以为神情冷漠,身形高挑,容貌俊美的女子。 对,是女子,她眉如剑鞘,面庞白皙如雪,真真一个冷峻的美人儿。 嘉兰郡主! 洛王府的嘉兰郡主! 两姐妹同时认出了来人。 叶昔之所以认得她,正是因为刚刚在上宾就座时,嘉兰郡主也在席位上,她代表洛王府过来给白老夫人贺寿。 嘉兰郡主性子冷傲,一旁人入得不了她的眼,刚刚在席面上,她对叶昔就冷眼相待,叶昔感受得出,嘉兰郡主不喜欢别人拿苏允儿做文章。 她跟程英一样是维护苏允儿之人,可行为却迥异,程英因此跟她关系友好,而嘉兰郡主却嗤之以鼻。 叶昀自然也认出了她,她眸色一痛,竟是目光有些恍惚。 她前世胸有霁月,才情万丈,只有极为优秀的男子可与之匹敌。她人淡如菊,对外头慕名结交的姑娘真的没怎么上心,要说她唯独另眼相看过的只有眼前这位嘉兰郡主。 嘉兰郡主外表冷漠,不喜欢女人家的闺房长短,性子很豪爽,也是习武之人。 洛王府是为数不多她曾去过的府邸,与这位郡主有几面之缘,她不会武艺,却指点一个丫头打赢了嘉兰郡主,嘉兰郡主很少服人,却服她。 嘉兰郡主虽然看似冷漠,可一旦对上了性情,她就很维护人。每次她出门,慕名来求见的人很多,只要嘉兰在,她都会冷冰冰把对方给赶走。 这位郡主有冰雪美人之称。 “还请郡主恕罪,舍妹随意开的玩笑,无心之言,望郡主见谅!”叶昔连忙款款施礼道歉, 她见叶昀目光有些呆滞,以为她吓坏了,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介绍道:“昀儿,这位是洛王府的嘉兰郡主!”眼神示意她快请安。 呵呵,她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她母亲宣陵长公主是洛王的妹妹。 洛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弟弟,洛王府自是受各种荣宠,风光无限。眼前这位嘉兰郡主一出生便封为郡主,皇帝对这位侄女的赏赐比给自己亲孙女还多。 “叶昀见过郡主!”她稍稍福了福身,淡淡行了一个礼。 嘉兰郡主犀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掠过,最后落在她明润如珠的眼底。 “这么说,刚刚猜出诗谜是你了?”她嘴角冷冷一翘。 叶昔面庞有些窘迫,敢情她连那话都听去了,这下是她一个姐姐贪得妹妹功劳了。 其实她也不想这样,可莲香阁里那种局面由不得她推辞,况且她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事后更没料到大家反应这么大。 她不由看向叶昀。 第十章 她要拿回自己的东西 叶昀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她忽然伸手握住了叶昔,掌心的温热在安抚她。 她了解嘉兰郡主的性子,不是长舌之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出去,而且在嘉兰看来,叶昀和叶昔谁猜出来的都一样。 她稍稍施了一礼: “回郡主,我和姐姐自幼跟着曾祖父习书,曾看到类似的诗谜,当时一个机缘巧合便知道了!”她含糊不清答道, 嘉兰郡主没有怀疑,只是眼风还有些锐利,“那也不代表苏允儿就是从书上抄的,我告诉你,别以为阴差阳错猜出来了,就以为自己了不起,可以随意编排她,她的才能不是你们这些闺阁小女儿家能想象的!” “是,郡主说得对,我们姐妹记下了!”叶昔再一次施礼, 叶昀却是垂乐垂眼帘,眼角忽然有些湿润。 她就那么好吗?为什么大家眼里的她是那么不一样…. 她前世就跟一朵与世隔绝的深谷幽兰般,从来没有在意过别人怎么看她的,她只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肆意地活着。 嘉兰竟然这么维护于她,她难以想象,她跟她关系明明没有到这么深切的地步。不仅是她,还有程英带着仰慕的维护,这都让她不可思议。 嘉兰郡主不再理会二人,抬步朝里头去了。叶昀转身望着她,她的背影依旧挺拔如竹。 叶昀又安慰了姐姐一番,二人不敢再说体己话,一道进了里厅。 里头的气氛热烈了许多,程英、殷孝珺和袁紫嫣都过来了。 隔着帷帐的男客那边,似乎有人刚刚下了一步棋,闹哄哄的,都在讨论。 叶昀没太在意,找了个地方坐在锦杌上,听着热闹。要不是担心姐姐,她估计早走了。画屏给她端来茶水和点心,她小吃了几口。 叶昔呢,毕竟大大出了风头,很多姑娘慕名跟她搭讪。 正在这时,叶昀听见帷帐那边传来一道声音。 “哎呀呀,老夫可是走了七招了,还是破不了呀!” “白尚书,这棋局来自哪里?怎么从没有听过!” “对啊,白阁老,你好歹提醒一二,咱们这里这么多人,大家都轮了一圈了,还是没一点头绪,总不能让我们空手而归吧!” 那边附和声连连,直到一道略有磁性而舒缓的声音传来,“诸位可曾记得当年林老太傅收徒的事?” 是白坚的声音,很好听,跟山间朗风一样,润物无声,难怪年纪轻轻做到阁老,还那么受器重。 她前世跟着师傅,学会听音辨人,听一个人说话的声音,脚步声音等等,以来判断一个人的习性和气度。 白坚这么一说,厅内顿时叽叽喳喳议论开了。 当年那件事可是备受瞩目,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求入师门的人没能破解苏二小姐的棋局,所以林老爷子只收了苏允儿一个徒弟,便是太傅去世多年后的现在,大家还在为当年的事遗憾呢。 女客这边听说又与苏允儿有关,不由想起刚刚谜底的事,叶昔又收到不少讨好或者奚落的目光。 “白尚书,敢情今日这棋局就是当年苏二小姐布下的局?”一人问道, “正是!”厅正中坐着一个穿天青色长袍的男子,他目光清定,儒雅俊朗,靠在交椅上,淡淡笑着,压根看不出已经满了三十岁。 难怪如袁紫嫣这等年轻女子还仰慕于他。 “你这可是为难我们啊….” “哈哈!” “谁说不是呢!” “我看白尚书是舍不得彩头,故意卖个关子!” 大家嘻嘻哈哈笑开了。 人群中又响起一个引人注意的声音: “哎哟,既然今日这个棋局这么难破,那敢问阁老爷,今日彩头是啥呀!” “对呀,对呀,你刚刚就舍不得说,这会该告诉大家了吧!” 大家又促狭地笑起来。 女客这边都竖着耳朵,好奇地听着,闺阁女子毕竟难得出来一趟,都十分兴奋。 叶昀听到这些话,心里不由怅惘,今天出来一趟,给她太多的震撼,她以为苏允儿就像云过无痕般,了无痕迹,没想到还有很多人记着她的事。 那次拜师事后,白坚曾上门拜访过,起先她身体不好,没有见他,后来是偶尔一次见着了,他还跟她探讨了一番,想来他应该是破解了那棋局。 她垂眉握紧了手中的茶杯,等着白坚的话。她也想知道他的彩头是什么? “不瞒大家说,今日这彩头在下可是很舍不得的,但既然是家母做寿,少不得拿出诚意来,这彩头正是两幅图!”白坚的声音清清朗朗回荡在整个大厅。 “什么图?”心急的立马问道。 “《秋林图》,一幅是林老爷子所作,一副是他的关门弟子苏二小姐所仿!” 厅内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林澜的画可是有市无价,可遇而不可求。但凡谁得了他的墨宝,都可以当做传家之宝传下去的。 而且这幅秋林图,听闻林老爷子耗费了三个月才画成,定然是了不起的珍品。 大家议论纷纷,翘首以待。 叶昀闭上了眼。 师傅的作品! 还有她的仿品! 眼泪在不经意中簌簌扑下。 脑海浮现起师傅的音容相貌,还有教她画画书法的情景, 一张紫檀木大长几,笔架山放着各色狼毫羊毫毛笔,砚是一方牧童看牛的澄泥砚。墨锭是一剪梅的墨锭,她给他研磨,他就大笔一挥,豪情万丈地写下一个大字,然后教她怎么装裱。 师傅死的时候最挂念的是她的身子,他游历四海曾苦求名师给她治病,都无济于事,也许她命中注定,该早死就早死,她早看淡了。 师傅曾遗憾,她要是男子,或者她身体好的话,一定带她游历天下,看尽朝花夕落,云卷云舒。 他怜惜她年寿不永,他担心他死了后,她孤独得没人说话。 是啊,前世师傅死后,她就很少说话了,因为不会有人懂她,也没有人能教她什么,大家都到不了她的眼界,至少她身边人是如此。 随后,她这朵幽兰慢慢枯萎,只是..…也想不到皇帝和皇后会下一道白绫给她。哪怕父兄犯的是造反的大罪,她身为女眷按律得没入宫奴或为官妓,到底是什么缘由,让宫里不放过身犯沉珂的她呢! 她低着头静静坐在角落里,跟前是不少站着看热闹的姑娘,画屏也垫着脚在四处张望,没有人注意她的不适。 她轻轻拂袖,眼泪就这么悄悄的被拭去。 她幽幽抬眉,站了起来,泪水洗刷过的视线看得越发清晰,她一眼瞧到了挂在前方的棋局。 她要拿回老师的东西,也要拿回自己的东西。 有了这么吸引人的彩头,很多人开始上去一试。程英和嘉兰郡主她们坐在最前的锦杌上,几个人也眉眼带笑的说话。 “殷姐姐,你要不要试一试呀?”她知道殷孝珺下棋还可以。 殷孝珺冷艳一笑,“算了,铁定是不成的!”她不会自讨没趣,她那点伎俩在女子中还可以,跟男人比那就上不了台面,至于苏允儿嘛,呵呵,当年大家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女人堆里比过,苏允儿与她们一直是两个世界上的人。 “咱们看看热闹就成了!”她补充了一句。 谁都不会指望她们这些姑娘家里头能有人破那棋局。 叶昀定定地望着那棋局,耳边任何繁杂都入不了她的心。 她很奇怪,她和老师的画作怎么在白坚手里的? 《秋林图》画好后,老师曾让他的孙子孙女们上去辨认哪幅图是原作,那幅是仿作。 可后来林家没人辨认出来,老师就把那画作送给她了,照理来说,这两幅画如果不在苏家,那应该是被内务府抄家的人收缴上去了,怎么会在白坚手里呢? 不过眼下不是查探这些的时候,先把东西拿到手再说。 叶昀不经意间来到了叶昔身边,那些凑上来说话的见叶昀似乎有话说,都避开了。 “姐姐,我肚子有些难受,你陪我去恭房!”叶昀跟叶昔撒娇道。 叶昔一向关爱她,刮了刮她的鼻头拉着她出了客厅。 叶昔刮她鼻头时,叶昀神色一僵,略略带笑。前世她与姐姐虽是孪生姐妹,却并不怎么亲昵,母亲宣陵长公主去世得早,父亲又特别忙碌,哥哥们倒是待她十分的好,很宠爱她,一家子人知道她会早死,都让着她,但姐姐与她,虽然也要好,只是从没有像叶昔这样,满心里眼里关爱她,恨不得自己受罪也不忍心她受罪。 她现在很感恩穆氏和叶昔,她感受到了很温馨淳朴的亲情。 二人来到恭房那边的小院子,叶昀拉住她在一棵树下,让丫头们站远点,悄悄说道:“姐姐,你想不想帮爹爹争取一些人望和前途!” “当然想!”叶昔紧紧握着她的手,“怎么了妹妹?” “那委屈姐姐再出一次风头!”叶昀有些不好意思道。 她想要那画,也想帮叶淮争取到白坚的好感,再让叶昔享誉京城,对叶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叶昔怔住了,惊愕地看着妹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般,面部表情僵硬了很久才支支吾吾道:“妹妹可别说,你又知道怎么破那棋局?” 她觉得声音都不像自己的了。 叶昀苦笑地点点头。 第十一章 技惊四座 叶昔忽然一脸恁色,“你可别说你又是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 “恩恩,真的,就是太爷爷屋子里的一本古书!”叶昀连忙眨着清澈的眸子点头。 叶昔噎住,一脸哭笑不得。可除了相信她又想不到还能有什么理由,毕竟妹妹几乎跟自己形影不离,唯独跟太爷爷学医看书的时候不在她身边。 叶昀怕她多想又解释道:“我也没想到那个时候随意看的几本书,居然这么有用,可见世间机缘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叶昔叹了叹气,也十分赞成。 叶昀倒不怕穿帮,来之前太爷爷的态度很明显,他不会来京城,他就想在扬州颐养天年,扬州还有一位族侄照顾他,爹爹也不用太担心,而短时间内,叶昔是不可能回扬州的。 “好,你说吧,让我怎么做!”叶昔坚定了主意, 叶昀这才把自己打算告诉她。 叶昔听完点点头,最后又为难地看着妹妹,“昀儿,这本是你的功劳,可你让姐姐…” 叶昀知道她的意思立马打断她,“姐姐,你说的什么话,你我姐妹一体,你光荣就是我光荣,再说了,我不喜欢应酬,要是别人找我说话,我又甩脸色给别人看,岂不是得罪人?” 叶昔想了想也是,伸手将她抱入怀中,暗想她就这么个妹妹,一定要好好疼她照顾她,将来无论风雨,她都不会弃她。 打定主意,姐妹俩又回到了敞厅。 这下里头气氛已经到了最高潮,姐妹俩挤到了前面,嘉兰郡主忽然抬头瞅了一眼叶昀,也没太多表情。 听旁人的话,好像殷逸刚刚试了几局,均不成功。那个侍童正在把棋局恢复如初。 “我哥也真是的,一听说是苏允儿的东西,就恨不得抢回来!”殷孝珺蹙着眉有些不高兴。 她哥一遇到苏允儿的事就不淡定。 程英宽慰了几句,殷孝珺舒坦了一点。 “郡主要不要试试?”程英问嘉兰郡主道,嘉兰郡主摇摇头,“我棋艺不精,苏允儿的棋局我破不了!” 叶昔一听不由有些紧张,叶昀朝她微笑地点点头,鼓励她去。 叶昔苦苦一笑,暗暗下定决心,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朝前边走去。 “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想试一试这个棋局!”叶昔款款走了出来,大方地朝那边的白坚行了一个礼。 这下大家已经看到她的相貌,不少公子少爷擦亮眼睛打量她,暗道是个大美人,生了打听的心思。 叶昔一句话让原本热闹的大厅霎时安静了下来。 她的出现太让人吃惊,故而厅里很快又沸议燃燃,叶昔早就做好了准备,也不怕大家笑话她。 在此之前没有一个女子上场,大家都有自知自明,自然也不会有人相信叶昔能解这个局。看来这个扬州来的小丫头是故意博人眼球吧,。 底下奚落声冷笑声一片,就连程英都有些讷然,这个棋局不比那诗谜,就是她哥哥,号称京城第一才子的程箫当时都没能破解,叶昔大言不惭要试一试?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嘉兰郡主冷哼一声,喝一杯茶不想说话。 白坚如隔山隔水般望着她,唇角勾着浅浅的笑,他没有别人那种讶然,那种不屑讽刺或可笑,就跟对待其他任何人一般,温和道:“姑娘请试!” “多谢大人!”叶昔再施礼,眼眸不曾看那边一眼,很规矩地转身上了台阶,来到了那棋局旁。 这个棋局名唤七星玲珑局,没破解之前看似一团乱麻,叶昔虽然不擅棋艺,可大体基础技巧还是有的,她根据叶昀说的步骤,揽起袖子,挪动棋子,一步…一步。 白坚定定望着她,脸色跟着变化,等到叶昔挪到第七步时,一个北斗七星棋局展现在大家面前。 所有人都呆滞了! 白坚微微眯着眼,俊朗的面容浮上难以控制的错愕。 她竟然轻而易举地解开了! 那个解开苏允儿诗谜的姑娘,再一次奇迹般地,解开了苏允儿挑战全天下才子的玲珑棋局! 这下就是白坚都愣住了! 更别说其他人,大家几乎是见鬼似地盯着叶昔,以为自己刚刚看到的是幻觉。 “叶姑娘解开了棋局!”还是侍童第一个叫出了声,紧接着大家才回过神来,报以雷鸣般的祝贺声。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程英甚至想冲上去问她是怎么解出来的。所以姑娘站了起来,羡慕嫉妒但更多的是震惊。 唯有嘉兰郡主惊愕过后,不由侧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叶昀,叶昀的视线恰好跟她交汇。 叶昀故意摆出一个俏皮的笑脸,貌似十分得意,她想消减嘉兰的怀疑。 只是她低估了嘉兰,嘉兰回想起刚刚是叶昀解了谜底,那么这会破棋局的难道也是她? 男客那边显然比女客这边更为震惊,同时,也给了叶昔更多欢呼和赞誉。 “敢问姑娘是怎么解开这棋局的?”白坚站了起身,负手问道,他笑容跟冬日里的暖阳,透着柔和的光。 叶昔盈盈一拜,笑着回答:“小女子也是机缘偶得,很多年前,曾在扬州大明寺求佛,曾看到一位老先生在偏西的融金阁里,摆过这样的棋局,当时太爷爷在身边,还请教了一番,小女子便记下来了!” 白坚又问了那老先生是什么模样,叶昔根据叶昀所说一字不漏的描述了出来,众人领悟,难不成是仙逝多年的林老爷子? “本官冒昧问一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一个老头子摸着胡须笑眯眯问道, 叶昔见他在白坚面前说话随意自然,推测应该是个不小的官。 叶昔笑盈盈施礼回道:“家父正是扬州知府叶淮!” 这才是她的目的。 那个老头子若有所思,然后与白坚相视一笑,心下了然。 “白尚书,不管人家是机缘巧合也好,还是真解了棋局也罢,你这彩头都得拿给她呀!”那老头子又开口笑道。 大家不免起哄来,人人啧嘴,十分羡慕。 白坚颔首一笑,朝侍童招招手,立马有人把棋局撤下,然后捧来两幅画,同时挂在屏风之上。 白坚微微含笑,笑意落在叶昔的身上,“叶姑娘,刚刚本官没来得及说清楚,这两幅画都是彩头,可也并不是这么容易全部拿到手!” 他话音一落,众人讶异,“哦?” 白坚继续解释道:“还请姑娘辨认出哪一副是林老先生的原作,哪一副是苏二姑娘的仿作,如果猜对了,两幅画都送上,如果没猜对,本官还是兑现之前的承诺,将林老爷子原作给你,苏姑娘的仿作,本官就自己留着了。” 众人唏嘘一声,惊呆了。 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不管怎么样,这位叶姑娘都有林老爷子名作到手,太值了。 大家不由看向叶昔,而叶昔却看向叶昀。 叶昀惊愕,眸色闪过一丝隐痛。 这一回她帮不到姐姐,因为隔这么远,她看不到,看不到当年她刻意留下的不同。 她垂了垂眉,掩下心中的悸动,真的只能碰运气了。 她没想到白坚会出这么个难题,不过也是情理之中。 叶昔见妹妹没有给出任何信号,就知道她无法了,只能自己辨认。她没太在意这件事,甚至她拿不拿到画作都无所谓,因为她的目的达到了,刚刚那位老头子和白坚都记住了她爹爹的名讳,那么爹爹调任的事,也会因为她今日“才情毕露”而水到渠成。 叶昔看了好一会,起身朝白坚摇摇头道:“回大人,小女子辨认不出!” 大家笑了笑,都没说什么,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看来她能解出棋局也是偶然。 侍童把那原作取下来卷好递给叶昔,叶昔再一次对大家施礼,又对白坚感谢了一番方拿着那紫檀盒装下的画轴下了台阶,回到了叶昀身旁。 叶昀接过那画轴,轻轻抱着垂目不言。 她此刻有些后悔,早知道白坚留这么一手,她该自己亲自上场的,不管怎么样,那是她的东西,无论如何都得拿回来。 如此,只能再作打算。 叶昀不再关心别的人和事,再过了一会,宴会散了,穆氏身边的嬷嬷过来找她们几个姐妹,她们便与程英等人告别,跟着穆言翠去与周老太太和母亲汇合。 穆言翠这一次跟着她们姐妹,倒是出了不少风头,很多人都找她打听叶昀姐妹,穆言翠又嫉妒又不敢驳面子,心情有些复杂。 叶昀姐妹离开时,完全不知道身后有两道目光落在她们身上。 一道来自白坚,他深深看了叶昔几眼,一道来自嘉兰郡主,她久久望着叶昀的背影,心里涌上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回去的路上,周老太太让叶昔和陆氏跟她坐同一辆马车,仔仔细细问了叶昔寿宴上的事,叶昔按照叶昀的吩咐回答了,她心里很不自在,毕竟是妹妹的功劳,可妹妹执意如此,她也没办法。 叶昀乐的一个人靠在宽塌上,撩着帘子望着外面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还有沿路商肆小二在门口伸着脖子的要喝,生活气息真的太浓了,感谢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 今日出来一趟,她大体明白了京城的局势。苏家满门覆灭后,皇帝废丞相,建内阁,内阁群辅,职能相当于当年的左相和右相,而内阁首辅正是以前爹爹的政敌右相崔元。 看来陛下是想集权,她爹爹权势太大,碍了有些人的眼呀! 第十二章 白坚的怀疑 白坚把府上客人都送走后,来到了他母亲的后院,袁紫嫣还在那里帮着老夫人查看贺礼。 袁紫嫣见他进来盈盈施了一礼,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可惜白坚视而不见,给母亲行了一个礼。 “母亲,礼单就给儿子带回书房存着,您今天累了一天,早些歇息!”白坚微笑着道, 老夫人疲惫地点头,儿子总是最有主意,她什么都不操心,也不管事,府内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白坚不再多说,只是对袁紫嫣示以感谢之笑,拿着礼簿就走了。 袁紫嫣委屈地嘟了嘟嘴,老夫人看在眼里,是无可奈何。 白坚回到了书房,管家在一旁侍候,他把礼簿一页页翻看过去,他自然不是看中钱财之物,只是他需要知道这里头的人情往来。 很多下级官吏借着这个机会给他送礼,他得防着点。 这一查看,自然看出了一些门道来,不少官员看着送的礼不重,也不算什么奇珍异宝,但却十分贵重,譬如四川督抚给他送了一幅字画,正是倪瓒的《渔庄秋霁图》,倪瓒的传世画作极少,可遇而不可求。可谓稀世珍宝,价值连城,这么贵重的礼物,白坚有些汗颜。 再往下看,他忽然看到了一行字,扬州知府叶淮送了一个七窍玲珑盒? 今日叶淮的女儿叶昔可是大大出了风头,其间的事他一清二楚。但是七窍玲珑盒是什么东西,他不禁有些好奇。 “你去库房把叶家的贺礼拿过来!”他吩咐管家。 管家应声而去,不一会就捧着一个锦盒过来了,白坚接过放在书案上,示意他出去,自己打开锦盒,却见一个形如四方亭子似的檀木厅堂展现在眼前,而那飞檐上明明白白刻着一枝梅。 时门的作品! 他心下一惊,时彬的精雕物件已经是有市无价,时彬已去世,这件物品显然是新作的,难不成是时门弟子所作? 白坚很聪明,他很快就看出这机巧玩意的门道,发现这个盒子还可以转换成一个小灯笼,再变化,可为扇子、笔筒、酒杯,乃至一柄短剑和一个小弩机。 叹为观止! 如果不是知道时彬已去世,他甚至怀疑这出自时彬之手。 时彬去世时,最为遗憾的是自己一身手艺找不到传衣钵之人,虽然他门下弟子众多,但得其真传的却是没有,可这一件木雕鬼斧神工,看不出任何雕凿的痕迹,就连心如止水这么多年的白坚也按捺不住欣喜。 这件礼物他很喜欢。 那么叶家是怎么得到这么件宝贝的呢? 难不成时门新出了大家? 白坚不知道,这正是叶昀前世唯一一次出远门时的际遇,那次林太傅带着她去尧山求医,那边有一药泉可医治她体内的寒毒,他们恰好在那遇到了踏遍群山寻佳木的时彬,时彬与叶昀一见如故,教了她一阵子雕艺,叶昀也就是苏允儿在那泡了两个月药泉,她身子才好了很多。 也是那一次,药泉的仙师和时彬都感慨苏允儿的天纵之才,她简直太聪明了,学什么都很快上手,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难怪林太傅把她捧在手心上疼。 白坚把玩了一会,万分感慨,心里对叶家又高看了几分。 今日叶昔解了苏允儿的谜底,又破了苏允儿的棋局,白坚想不震撼都难。 他目光忽然落在了今日那副没有送出的画上,那是允儿模仿之作。 对他来说,比真迹还要珍贵,今日叶昔没能辨认出,他其实是庆幸的。 苏允儿….他脑海里浮现起那个烟雨中甩着衣袖淡淡笑着淋着雨的小丫头,好像那一刻的放肆,明亮了她整个天地。 她像个住在琼楼玉宇里的孤独女子,偶尔托腮在窗口露出半张脸来,目光浅浅地张望着天际,那么惊艳,那么虚无缥缈,那么触不可及。 他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浓浓的哀伤中,难以自拔。 ------------- 次日半上午的时候,周老太太便传信让文老太太带着穆氏和叶昔去她那边。穆氏和文老太太还很奇怪,怎么不早不晚,也没提前说,不过还是立即收拾了去那边。周老太太只提了叶昔,并没有说叶昀,叶昀便留在三房,独自在院子里漫步,跟丫头一起采摘花瓣,坐着很多前世没有做过的事。 穆氏一行人抵达长房时,发现周老太太的荣安苑仆人进进出出,看着很忙碌的样子,仿佛发生了什么事。 她们求见后,周老太太挥退了一众下人,就连媳妇许氏也被支了出去,只留下了文老太太和穆氏。叶昔让丫头领着跟长房那边的姐妹说话。 周老太太荣安苑的东次间里,她和文老太太相对坐在靠窗的炕桌上,穆氏则搭着边靠在文老太太身旁。 “蓉姐儿,叶昔可有婚配?”周老太太眯着眼问道, 穆氏心下一凛,“没有。”难不成周老太太要给女儿说媒,这倒是极好的事,她老人家说媒,对方家世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文老太太凑着笑脸道:“大嫂子这是要给我们昔姐儿说亲?” 周老太太摇摇头,穆氏面色一僵,既然不是,那问这事做什么? 只见周老太太忽然压低了声音,额头上的皱纹都横了好几条。 “实话跟你们说,昨日在白家,白阁老单单让人把昔姐儿叫去上席,我估摸着是看重的意思!” 穆氏和文老太太都不笨,瞬间就明白了周老太太的意思。穆氏一下子心悬在了半空,又惊又喜。 她女儿要是能….能入得了白阁老的眼…天哪,她简直不敢相信,昨日赴宴只不过是想为丈夫在白阁老那边露一露脸,让他看礼单时加重一些对叶淮的印象,做梦都想不到能有这样的际遇。她女儿一而再再而三得到了白阁老的夸赞,还把林太傅的话赠给了她。 周老太太见穆氏和文老太太都激动得不能自已,摆了摆手,叹道:“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 她一句话又把穆氏心里的火苗给灭了下去。 “是,是,是我多想了!”穆氏连忙不好意思道。 “也不是你多想,不是没这个可能,老婆子我少不得帮你一个忙,就看昔姐儿有没有这个福分!”周老太太淡声道。 穆氏闻言与文老太太相视一眼,心里的希冀又蹭蹭冒了出来,“全仰仗大伯母!”穆氏连忙朝她福了福身。 “坐!”周老太太朝她伸手,又继续道:“白阁老今日一早跟你大伯父透了口信,约莫下午过来坐坐,刚刚你大伯父派人回来捎信,让我们准备着。说来白阁老主动提出要来穆家,还是第一次,我想来想去,猜想是因为昨日寿宴的事,如果他真是冲着叶昔来,自然是大好事,我和你大伯父一定极力促成,哪怕不是,我们稍稍提几句,看看他的态度!” “好,全听您安排!”穆氏真挚地望着她。 虽然白阁老年纪比叶昔大一倍,可听说十分俊秀儒雅,看着也很年轻,叶昔就算去做继室,不用操什么心,内院全是她做主,都是万分体面的事,旁人求都求不来。 就连袁国公的女儿都眼巴巴想嫁他呢! 穆氏越想越激动。 周老太太听了这话十分欢喜,“那好,你今日就留在这,待会给昔姐打扮打扮,听你伯父说,今日衙门没什么大事,估摸申时就能回来了!” “哎,好的!”周老太太让她出去准备着,自己又跟文老太太说笑。 叶昀对此事毫无所知,她顺着三房的院子出了门,跨过一片小院子,来到了三房最东边的假山溪流处。 正观察着溪流里的小金鱼呢,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笑声。 “叶家二表妹,你在这呢?” 叶昀稍稍一愣,扭头见是穆文清,穆言翠的亲哥哥。 “没吓着你吧!”穆文清满脸春风地从石径上下来到了溪水边。 “没有,清表哥好!”叶昀淡淡施了一礼。 穆文清却是望着她浅笑,“你姐姐在跟我妹妹绣花呢,你怎么不去?” 叶昀微微一笑,总不能告诉他没有叫她所以没去吧。 “我随意走走!”她避开了那个问题。 穆文清颇有些不好意思,“叶家二表妹,我觉得你跟以前很不一样了,你居然还能断定云青花真伪,简直是难以想象,你平日在扬州时,都会跟人下棋吗?” 叶昀见他目若点漆,熠熠生辉,十分期待地望着自己,倒是有些犯难了,他的问题她一个都答不了。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她母亲身边一个大丫头找了过来,先朝穆文清行了一个礼又对着她福了福身道:“二小姐,夫人说今日她就不过来陪您用膳,让您跟着姚太太用膳便是!” 叶昀点了点头,“好,让母亲放心!”那丫头应声而走。 叶昀知道穆氏和姐姐估摸留在长房有事,便让她跟大舅母姚氏一起。 穆文清听了这话有些奇怪,“二表妹,要不你待会跟我一道过去长房用膳吧,今日一定有很多好吃的,听说白阁老要过来!” 白坚要来穆府! 叶昀眉心一跳,他来穆府做什么?这是母亲和姐姐留在长房的原因吗?她的画还在白坚手里呢?这么一想,她决定给穆文清面子,顺着他的邀请过去。 第十三章 阁老夫人? “多谢清表哥,正好我也想去玩玩呢!”她脸上浮起了明亮的笑容,少女灵动的气息一览无余。 看得穆文清心神一动,他没想到叶昀笑起来这么可爱,虽然叶昀没有叶昔漂亮,但气质却是无人能及,她走路的时候,让人有种她是飘着过来的感觉。 “好!”他很欢喜叶昀答应了他的邀请。 于是叶昀带着画屏跟在他身后往长房走。 穆言翠看到他们俩同时出现时,还大吃了一惊。穆文清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他是特地去三房转转,就是想见见不出来走动的叶昀,只道二人路上遇见,便邀请她来这边玩。穆文清这么说时,还不好意思地看了叶昀一眼。 叶昀没有分毫察觉,心里琢磨白坚过来,她有没有办法把那副字拿回来。 既然是穆文清让她过来玩的,穆氏自然没说什么,一边帮着周老太太准备,一边暗暗想着叶昔的事。 周老太太猜的很准,白坚果然在申时三刻跟着穆叙来到了穆府。 周老太太不愧是理家的好手,从白坚入府到最后坐在花厅的敞厅里歇息纳凉,府内秩序井然,没有一个人敢东张西望,更没有好奇的子弟或下人悄悄打量。白坚也感受到了穆府肃静内敛的气息。 可见管家夫人的手腕。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穆府,贵府上下气度从容,可见家风甚好!”白坚歪在一把花梨木圆椅上微微笑道,目若流星,浅笑温和。 穆叙坐在他侧边,二人中间放着一张檀木小几,穆叙的子侄和孙儿辈都陪站在一旁,他陪笑着道:“谢阁老夸奖,贱内处事持重,不敢怠慢!” “哈哈,家有贤妻,是穆大人的福分!”白坚朗声笑道。 穆叙谦虚地笑了笑,不过妻子周氏在这方面确实让他放心,他虽然年纪比白坚大两圈,已五十岁上下,但在白坚面前,总觉得气势短了一截。 白坚年纪轻轻,位居阁老,看着温和,实则不易靠近,做事更是雷厉风行,他这些年整顿吏治,手腕很老道且犀利,穆叙打心眼里是有些怕他的。 但是白坚这个“家有贤妻”,穆叙听出了几分别样的意味,似乎有些哀叹之色。 看来白坚今日过府,并不是因为他穆叙。 “大人说的是,娶妻当娶贤,听闻白夫人当年就甚有赞誉,只可惜仙逝多年!”穆叙摸着胡须感慨道。 白坚微微一愣,暗暗失笑,自己随意一句话,居然还是被曲解了。他微微抬头凝望着花厅外的竹子,手里捏着茶杯,不再做声。 穆叙暗暗一凛,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又连忙岔开话题,说了一句院子里景致的事。 白坚这个时候放下茶杯,侧笑着道:“听闻扬州知府叶淮是你的外甥女婿?” 果然是为了叶家来的! 穆叙稍稍松了一口气,“正是,大人也知道,他如今卸任扬州知府,正在交接,等着调令呢!” 白坚颔首,吁了一口气,“这倒是咱们吏部的疏忽,按理早该定下来的,只是京官最近不好确定,陛下思虑长远,崔阁老又想谋划周全点,便耽搁了,索性都是入京,也无妨。” 穆叙闻言心下一喜,白坚这话带着周旋之意,颇有几分维护的意思,这叶淮还真是因为女儿走大运了。 “阁老说的是,现在正是三年考课之际,难以定下来是常理,内阁的大人们思虑周全,是应该的!”穆叙忙接话。 “嗯。”白坚淡淡点了点头,又状似随意笑道,“不过叶淮倒是养了一个好女儿,竟是连苏允儿的诗迷和棋局都给破了!” 果然是为叶昔而来的! 穆叙暗暗心惊,看来昨晚他妻子周氏预料的没错,白坚能让叶昔坐上席存了看重的意思。 “大人谬赞,小丫头些许是误打误撞!”穆叙谦逊道, 白坚幽深的目光掠向他,看的穆叙额头冒汗,白坚这个人心思就是难猜。 “误打误撞可不见得,第一次运气好,这第二次也能运气这么好?”白坚是不信的, 穆叙洒笑,“说来下官也奇怪,那孩子居然有那等奇遇。”穆叙指的是叶昔偶遇林老爷子从而知道破局的事。 “说起这事,本官还很好奇,倒是想问问叶姑娘当年的事,叶姑娘棋艺定然卓绝,本官想切磋一下,不知道穆大人可否觉得唐突?”白坚雍容含笑,一字一顿,听得穆叙思绪翻滚。 他这是要见叶昔,还要问话,还要跟她下棋! 至少这么说来,白坚真的是看上了叶昔,如果叶昔在接下来的问话和下棋中,能得到白坚的赞赏,那么这个白夫人的身份定然是逃不掉了的。 真想不到白坚平日高深莫测,竟然为了个叶昔,亲自上门拜访进而试探? 白坚见穆叙久久没有回复,不禁有些赧然,“看来穆大人是觉得白某唐突了…” “不不不!”穆叙连忙反应了过来,起身拱手道:“大人也曾得林老太傅受教,您对老太福的孺慕之情人尽皆知的,这一次叶家丫头有这样的际遇,您问清楚是常理,下官这就喊她过来!” 白坚颔首点头,这个穆叙果然一点就通,把他一个当朝阁老约见一个小姑娘的事,说成是仰慕恩师,给足了面子。 “好!”他应了一声。 穆叙立即跟长子穆祥吩咐了几句,穆祥便往后院去了。 内院一直候着等消息的周老太太和穆氏等人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 白坚要跟叶昔下棋? 内宅妇人自然不懂这里头的行情,只知道白坚要见叶昔,定然是看上了她,一时欢喜得不得了。 听到白坚进府后,穆氏在周老太太的示意下,就悄悄打扮了一番叶昔,果然不出所料,白坚要见她。只是里头叶昔听闻白坚要跟她话还要跟她下棋,着急得不得了。 她以要去恭房为由,悄悄拉着叶昀进了周老太太屋子耳房里。 “妹妹,怎么办?我不懂啊!”她虽然会下棋,可怎么能跟白坚相比,这要出去定然漏了陷。 叶昀也万万没想到白坚心思难测到这地步,她的直接告诉自己,白坚不是因为喜欢叶昔而找个借口跟她下棋玩玩,白坚不是这么儿戏的人。 他是来试探的! 只是他有必要试探吗?有什么值得他试探的? 叶昀想了想,附在叶昔耳边说了一席话,叶昔听得喘息不已,“这..这样..不合适吧?” “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不然以姐姐的棋艺,在他面前是小儿科,又如何解释昨日破了局的事呢!”叶昀宽慰道, 昨日就是拿了那个偶遇林太傅的事搪塞众人,但至少说明叶昔是懂棋的,而且棋艺不差,这样冒冒失失去对阵白坚,难保不被他怀疑。 叶昔狠狠吸了一口气再呼气,然后平复了下心情出了耳房。 因白坚要见叶昔,故而穆氏和周老太太一道过去,叶昀自然也跟在了后面。 于是花厅被隔上了一扇十二开的平沙落雁的屏风。 叶昔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白坚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着了一件石榴红的长裙,趁着她身形高挑,婀娜多姿,上身着了一件浅碧色的短臂,里头是一件淡黄色的碎花窄衫,都是时新的料子,色泽鲜艳,整个人说不出的婉约秀丽,既能恰到好处展示她娇艳的美貌,也显得端庄得体,绰约中不失可爱。 穆氏长居扬州,而苏杭一带特别爱打扮,穆氏沾染一二,竟是很能拾掇女儿。 白坚依旧是一脸浅笑,歪着身子,雍容尊贵。 穆叙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到太多的惊艳,但白坚这人擅长隐匿心思,叶昔这一身打扮很出挑,应该是入得了他的眼的。 “小女子叶昔给大人请安!”叶昔盈盈施了一礼。 白坚指了指自己对面的锦杌,温和道:“姑娘坐下吧,昨日姑娘在白府大展身手,今日白某唐突,想跟姑娘下一局,不知意下如何?” 叶昔并不急着坐,而且忽然翘了翘唇角,眨着大眼睛道:“大人端委庙堂,小女子只是个深闺女子,不晓世事,论棋自然是比不上大人的,只是大人既然有兴趣,那规矩就得依了小女子,大人得闭着眼睛跟小女子对弈!” 叶昔一席话吓了穆府众人一大跳。穆氏和周老太太吃了一惊。 这么顽皮的话像是她说出来的吗? 叶昔在外人面前再温婉贤淑不过,今日怎么这么大胆子在一个内阁阁老面前提要求。 一旁坐着的穆叙惊诧过后,却是暗暗赞赏,这个小丫头太聪明伶俐了,难怪白坚看上她,她这么说既全了白坚要与她下棋的心意,又让这对弈失了比较的意味,万一白坚输了,那是白坚闭着眼睛陪着人家丫头玩,万一自己输了,她输给闭着眼睛下棋的白坚,不是更衬托白坚的厉害吗? 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等见识,真是难得呀! 而话也说的十分漂亮。 白坚听到这话,终于露出了久违的舒心的笑容。 有意思!聪明通透! 穆叙等人望着白坚的神色,心下大大松了一口气,有戏了。 第十四章 看出了猫腻 白坚在朝中炙手可热,只要不出意外,崔元致仕后,很可有能是白坚升任内阁首辅,要是叶家能攀上这等姻缘,穆家一定水涨船高。 “依你!”白坚微笑地看着她,这下心里还真对她有几分好感。 屏风后的叶昀幽幽一笑,白坚能救下她姐姐,可见是个好人,如果叶昔能嫁给他,也不算坏事,当然,前提是叶昔喜欢白坚。 在叶昀眼里,一个女子嫁给一个男子,最重要的条件是,她喜欢对方,至于家世容貌是其次。 “姑娘平日下什么棋?”白坚问道, “五子棋,大人觉得怎么样?”叶昔抬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他, 白坚颔首,说了依她自然依她。 叶昔把棋盘摆好,便笑着跟白坚道:“开始了哦,大人闭上眼吧!” 白坚忽然哈哈大笑,穆叙等人也跟着洒笑,“这丫头调皮,还望大人见谅!” “天真烂漫!”白坚脸上都是笑容,便闭上了眼。 这四个字绝对是白坚对于一个女子很高的评价,穆家人暗暗交换了眼色,心下大喜。 叶昀站在屏风的间隙处,目光落在那棋局上,手指靠近间隙,方便叶昔看到她的手势。 对,让白坚闭着眼下棋,就是为了方便叶昀指挥叶昔。 叶昔开始下棋,每下一招,她便念出来,白坚根据她的棋落子,随后叶昔看向屏风处的叶昀,再根据叶昀的手势下棋。姐妹俩伪装地很隐秘,竟是没人发现。 整个花厅,除了白坚外,大家都把这场对弈当做一场儿戏,当做白坚品评叶家丫头的一场游戏。 唯独白坚自己,每听到叶昔下一子时,心中那种熟悉的感觉越发强烈。 他跟她只下过三次棋,但她跟别人下棋时的棋盘他都清楚,他远比别人想象中更懂她的棋路,她的策略,她的招式。 白坚心中翻腾着一股奇异的巨浪,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他闭上眼,反而觉得自己在跟她对弈。 为什么?这个叶昔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那么像苏允儿? 出乎大家的意料,白坚败给了叶昔。只有白坚自己知道情理当中,他心绪不佳还闭着眼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赢得了“苏允儿”的棋路。 “叶姑娘,你赢了!”白坚睁开眼露出了温润的笑容。 让他诧异的是,他看到叶昔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甜甜地笑了笑。 他觉得有点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穆叙哈哈笑了起来,对着叶昔嗔怒道:“瞧你高兴的样,白阁老不过随意跟你玩玩,让着你而已,别真以为自己棋术了得!” 白坚失笑一声,没有反驳,争这些没有意义。 叶昔知道堂祖父是故意给白坚台阶下,抿着嘴不好意思。 屏风内外的穆家人都没有把输赢当回事,权当白坚让着小丫头,不管怎么样,可见白坚对叶昔是上心的。 “白大人,既然你输了,可否答应小女子一个请求?”叶昔想起了叶昀的交代。 白坚微微错愣,这丫头胆子真大,他女儿跟她年纪差不多,都没她这么大胆跟他说话。 “说吧,只要能答应,我自然答应你!”白坚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靠在了圆椅后背上,闲适地望着她。 叶昔起身落落大方地行了一个礼,“昨日小女子没能找出《秋林图》原作和仿作的区别,引以为憾,既然小女子今日赢了白大人,大人可否把苏二姑娘的仿作也送给我呢!” 她水灵灵的眼波儿跟猫的爪子一样,动人心魄,可白坚却没在那里看到熟悉的影子。 他放下茶杯,正了正衣冠,勾着唇角道:“叶姑娘,机会只有一次,上次没能拿到,不见得我还会给机会,再说了,今日下棋之前,你可没说那画是彩头?” 他带着戏虐的笑意。 穆叙闻言连忙开脱,“阁老,她一个小丫头娇生惯养的,还望您别跟她计较。” 大家对叶昔完全是刮目相看,想不到她今日性子这么跳脱,敢跟白坚叫板。 叶昔心生挫败,不由不安地朝屏风那边瞅了一眼,捏着手绢不知所措。 妹妹要她乘机提那个要求,结果人家白坚不答应,该怎么办?妹妹好像很想得到那画似的,昨夜她拿着林老爷子的画爱不释手呢。 白坚顺着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往屏风那瞅了一眼,对叶昔的举动再次诧异。 她眼里刚刚那不安和失望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为什么那么想要苏允儿的幅画呢? 白坚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小丫头,立即补充道:“你有什么别的心愿,我会尽力帮你达成!” 穆叙闻言心下一惊,白坚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太给叶昔面子了,完全是爱护她不忍她伤心。这个叶昔还真是好命哪! 花厅里几乎人人吸了一口气。 屏风内的叶昀在棋局结束时,已经转到了一边,静静地立在那像是在观赏花厅外的竹林没有说话。 白坚也真是的,他留着那画有什么意思? 叶昔都开口到这个地步,他竟然还不肯,可见将来想要讨回来,也不容易。 外头的叶昔听到白坚让她提要求的话,眼珠儿转溜了一下,她那一刻的心里话,自然是想让他帮她父亲安排个好差事。 只是她知道一旦她提出这个要求,一定会显得轻浮势利,反而弄巧成拙。 她便乖乖地笑道:“如果大人不能送《秋林图》的话,小女子也别无其他要求,今日能与大人对弈,是小女子的福分!”她福了福身。 白坚连连点头,十分欣赏,这小丫头知进退,可见叶家教女有方,叶淮也定然是个不错的人物。 他理了理衣袖起身来,手背在身后回道:“我既然说了这话,自然是要兑现的,你放心,我会尽量周旋你心里担心的那件事!” 穆叙跟着站了起来,心下一紧,已经听出了白坚的意思,里头的穆氏也惊喜地捂着胸口忍住呼吸。 白坚这是答应要给叶淮安排好差事的意思! 天哪,太好了! 穆氏心里的那颗石头落了下来。穆叙也朝白坚拱手一拜,却是没说话。 大家都是官场的老狐狸,一点就透。 叶昔也听明白了,款款再施礼,低着头十分不好意思。 白坚起身自然是准备走的架势,只是他想起了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又微笑开口:“昨日送给我母亲的那贺礼是怎么来的?”他问叶昔。 叶昔一愣,刚刚还把昨日解棋局的事跟叶昀对了一下词,怎么都没想到白坚会问那玲珑盒的事。 这事得问叶昀,但显然此刻是不能这么回答的,叶昔到底聪明,立即眨眼回道:“是爹爹吩咐人在江南寻觅的!” 白坚眸光眯了眯,顿了片刻,点点头不再多问,那件工艺品十分得他青睐,除了那玲珑盒本身出彩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特别喜欢工艺品,知道这一点的人很少很少。 他本人对工艺品也很有研究,昨晚他把玩了一晚上,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痕迹,那工艺品是现做的,而且时间不久,叶昔说是叶淮派人在江南寻觅的,这个答案显然不真实。 这意味着,叶昔压根不知道那礼品的真实来历。 他昨晚想了一晚上,几乎断定叶家是临时知道了他这个喜好,然后找人连夜打造的。 那么又是什么人投其所好送了工艺品,而且送了件时门的精品呢! 白坚走这一趟,没有得到想得到的答案,反而越发迷糊了。 “多谢!”白坚说完这两个字转身准备走。 穆叙完全摸不准他的脾气,白坚问完这个问题神色显然有些失望,但叶昔的回答其实是个很好的回答,恰到好处的把自己父亲推出来,让白坚把贺礼的功劳算到叶淮身上。 只是穆家人显然不知道白坚真正目的是什么,故而穆叙只得寒暄几句留饭什么的,白坚拒绝了。 大家送客,偏偏这个时候,白坚正准备出门时,他忽然脑子里闪过一点灵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何不引蛇出洞呢! 他顿住脚步,扭头看向亭亭立在厅中目送他的叶昔道:“姑娘,一个月后,玉带河边的循礼楼上会举行鹅湖诗会,效仿南宋朱熹和陆九渊的才学比试,如果真的想得到苏二姑娘的仿作的话,那一日你们来,些许有机会!” 说完这句话白坚含笑离去,留给叶昔一个修长如松竹的背影。 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们! 屏风内的叶昀摇头失笑。 白坚真不愧是个老狐狸,叶昔还是没能瞒得住他。 饶是如此,白坚的行为还是让穆家狠狠吃了一惊。 甚至穆叙和周老太太都几乎认定白坚看上了叶昔。而叶昔自己却不以为然。 送走白坚后,周老太太留着穆氏和叶昔在长房用了膳,也仔仔细细交待了几句。听着她们的意思,好像叶昔就要做阁老夫人似的,叶昔羞得快要钻地缝。 不过周老太太到底稳重,这话半点风声都没透出去,只跟人说白坚问叶昔林老太傅的事,八字还没一撇,有些话不敢说得太满。 但白坚对叶家刮目相看是事实。总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 穆家和叶家都十分欢喜,唯独叶昀一个人烦闷起来。白坚相当于给她下了战书。 怎么办?应还是不应? 她前世从不在这等事上烦心,可重生之后,为了苏家的事,恐怕得步步为营,筹谋算计了。 第十五章 脸红了 叶昔因这件事在穆家水涨船高,成了人人捧在手心的宝,现在就连穆言翠都靠边站。反倒是叶昀像被人忘记了一样,经常有人邀请叶昔过府去玩,叶昀又不爱凑热闹,渐渐不被人提起。就连周老太太也把心思放在叶昔身上,希望真能让叶昔成为阁老夫人。 叶昔对于这件事很是不安,总觉得一切是妹妹的功劳。叶昀反倒笑着安慰她道:“姐姐,你永远记住,你的荣宠就是我的荣宠,你得到别人看重,就是我得到别人看重!” 叶昀说这句话时,蓦然想起前世,姐姐也说过这样的话。 “允儿,你要帮姐姐,姐姐的荣宠就是你的荣宠!” 所以她在幕后给她撑腰,让姐姐成了京城第一闺秀,样样比别人出彩。 有了叶昀全力支持,叶昔才放开手脚去结交京城的小姐,穆言翠在周老太太的教导下,也经常带着叶昔出门去认识京城的名门姑娘。 穆氏还担心小女儿心里有落差,结果发现叶昀反过来安慰她,穆氏不由慨然,小女儿真的是长大了。 整个穆家还记得叶昀的只有穆文清,一日天朗气清,清风和煦,天气也不十分燥热,穆文清以送宫里赏的绿豆糕为由来到了三房。 每年天热的时候,皇帝会让御书房给做了一些绿豆糕,送给各臣工府邸享用,以示天恩浩荡,皇帝给穆家送了一份,穆叙自然让人分给其他两房共享。 来接待他的是三房的太太姚氏, “姚婶婶,叶家二表妹在家吗?我妹妹今日与昔表妹去了崔家玩,她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无聊呀!”穆文清试探地问道, 姚氏接过绿豆糕锦盒,递给身边的嬷嬷,笑着回道:“她最近都没出门,昔儿忙,都没人陪她玩。” 穆文清立即来了心思,“婶婶,刚好我下午要与柳弟去商肆参加一场竞价拍卖,要不让昀表妹跟我们一块去吧,也省得她一个人在家无聊!” 姚氏闻言高兴得连连点头,“那我去跟她说一声,她要答应了婶婶立马叫人来给你回话!” “好的,那我先回去!”穆文清性子温和,待人有礼,朝姚氏行了一礼便回了长房。 这边姚氏立即跟文老太太说了一声,文老太太让她去告诉叶昀,叶昀起先还不想动,穆氏劝她出去走走,自己也讶异小丫头竟然变了性,以前她可最爱热闹的,叶昀怕穆氏有所怀疑便答应了。 丫头画屏和另外一个小丫头立即给她准备着,午膳后不久便去了三房东边的侧门。 她一抬眼正看到穆文清和二房的表哥穆文柳一道说说笑笑出了门。 “哎呀,让二表妹久等了!”穆文清跨过侧门不好意思道,目光掠过她一身艾绿色的长裙,有些惊艳,见她浅笑如亭亭的绿荷,她身形纤瘦高挑,看着柔柔弱弱的,跟一朵娇俏的花儿一样。 “我也刚到!”叶昀福了福身,也跟穆文柳见礼。 穆文柳悻悻地点了点头,有些不太想看她,上次的事他心里还有些坎。 穆文清见穆文柳不太待见叶昀,冲叶昀歉意一笑,叶昀才不计较这些事。他们兄弟上了一辆马车在前,叶昀坐上三房的马车在后。 路上画屏叽叽喳喳,叶昀都嫌她聒噪。不过她对这些小事很宽容,也不做声,就是掀开帘子望望外头。 马车行驶了大约两刻钟来到了玉带河附近的商肆,马车一路折向西直到一个白色的牌坊下才停下来。 外头听见穆文清下车的声音,叶昀也跟着下了车来,她站在外头一瞧,才发现这玉带河南街最西边这里头有一条街。 这一条街集聚着西域客商,很多从秦州、长安等地来的商人会聚在这一条街上,街两旁都是各色的店铺,专卖奇珍异宝。 穆文清带着她一路往里边走,边走边介绍道:“表妹,这一条街上最有名的西域商人叫罗格,此人豪爽大方,每年都会从西边进两次大货,其中有不少波斯、莫卧儿、西班牙等国的东西,这不,上半年的货前几日刚到,说是今日进行拍卖会,很多人都来抢呢,希望咱们今日运气好一点!” 穆文清和穆文柳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叶昀听着也很有趣,边走边张望两边的商肆,见一个个都是喜气洋洋的,跟过节似的,这条街不窄眼下却十分拥挤,东来西往的都是华服公子,可以想象今日拍卖会之热闹。 叶昀前世吃穿用度都是贡品,她在这些身外之物上都不太用心,譬如她当年跟时彬先生学雕刻,她在意的是技艺和过程,真正雕出来的东西她都没太放在心上,反倒是别人跟奇珍异宝似的去珍藏。 大家约往里头走人越多越挤。 “哎呀呀,我今日还说早点来,怎么还是来晚了!”穆文柳见前边人山人海,已经在跳脚。 穆文清往前张望了一二,寻思道:“莫非今日来了什么大人物,按理也不至于这么水泄不通呀!” “这还没走到锦鹏那呢,就成了这幅模样,咱们到底还能不能挤进去呀!”穆文柳望着挡在前头的人海气急败坏。 前头还真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叶昀抿着嘴笑了笑,并不着急,无所欲无所求。 这时穆家跟着穆文柳的一个长随笑呵呵道:“两位爷别急,小的带着爷走小道!” “早说呀你!”穆文柳敲了他一记,三人并奴仆家丁一概跟着那个长随从小道抄了去。 果不其然,从后方绕了一圈,他们总算挤到了前边,见一个亭子附近空着一块地方,几人便挤了进去。 那个拍卖的锦鹏背靠城墙建着,三阶台阶通往上头,锦鹏两边都扎着高高的大红高木,挂着红绣球,打扮得跟比武招亲似的,十分喜庆。 最靠前的一大块地方摆了不少交椅锦杌,已经坐满了人,个个看似气度不凡,是京城的名人物。没有摆椅子的地方则是围着不少人群。 右边靠河的地方还有一个亭子,穆文清一行人则来到了亭子旁。几人刚落脚就被人挤开了。 “让让,别站着这碍十二殿下的眼,往别处去!”一个声音尖细的青衣仆从翻着鼻孔朝他们摆手,一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 穆文清等人大惊,难怪这里空着地儿没人钻,原来十二皇子来了。 都惊动了宫里的皇子,莫非这一次来了好东西? 穆文清拱手表示歉意,只是环视一眼退无可退,不禁有些为难了,他们好不容易挤进来难不成退回去不成。 而且这个地方视野极好,前边都是坐着的人,后面则是玉带河,而十二皇子所在的亭子就在他们身侧不远。 亭子四周都是宫里的侍卫,按理来说,他们也不至于真的挡了十二皇子的视线,只是确实显得有些突兀。 穆文清看了一眼叶昀,实在不想在她面前失面子,便决心顶着头皮上前跟十二殿下讨个面儿。 于是他理了理衣衫朝站在亭子柱子旁一位文士打扮模样的人躬身一拜,“大人,在下乃是吏部侍郎穆家长孙穆文清,特想跟十二殿下请安,烦请殿下给个恩典,让在下带着家里兄弟姐妹在这里观看拍卖!” 十二皇子刚刚及冠才出宫开府,眼前那个文士便是府内的长史,从他的服侍来看,穆文清猜测他是王府长史,连王府长史都来了,估摸是有什么目的。 那王府长史闻言稍稍一笑,“原来是穆侍郎家的公子,公子且在这里观看吧,只是我们这没了锦杌,倒是委屈公子站着了!” 这位长史是个通透人,并没有因为这么点小事去请示皇子殿下,而是自己做主答应了,况且十二皇子刚刚及冠,留下个苛刻的名声不好,对方既然是大臣之子,没有赶走的道理。 “如此多谢大人!”穆文清优雅施礼。 那长史轻轻抬袖示意他不在意,随即他扭头过去估摸是跟十二皇子打招呼去了。 这下穆氏兄妹便站着观看拍卖来。 “表妹,你累吗?要不要我给你找个锦杌来?”穆文清体贴地问叶昀, 他的声音很温柔,听得叶昀呆呆的,“不用了,站着挺好!”她以前天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这样站着的时候不多。 穆文清轻轻一笑,不再说话。二人把视线投上拍卖会。 起先是一个穿着雍容华贵的中年男子站出来恭贺了一番,再把今日拍卖的规则讲述了一番。 拍卖分为两轮,第一轮是少数几件稀罕奢华品拍卖,这一轮每一件奢华品起价都在五百两以上,并不是人人都能参与,想要参加拍卖还要靠运气。 叶昀才知道这个拍卖不简单,并非是平日那种价高者得,规则复杂且好玩。任一件物品摆出来,先通过一个棋牌抽签选出有缘竞拍的人,抽签通过的再上前观看一二,出个价,拍卖方最后看哪个人价高,东西归价高者得。这样一来,除了拼财力还得拼眼力。 第二轮这是一般奢侈品拍卖,则完全根据报价来断。 叶昀轻轻一笑,今日穆文清带了她来,还真是他走运。 穆文清也稍稍靠近了她些,笑道:“昀表妹,你上次都能断元青花,今日你可要帮我们掌掌眼,去年你柳表哥可是吃了不少亏!” 价格都是自己定,如果货不值价,那亏也得自己闷声吞。去年穆文柳就是亏了三千两银子,亏得是二房有钱,这要是在三房真是要哭死。 叶昀笑着连连点头,她模样甚是乖巧。 可嘴刁的画屏却是乐的打趣道:“表大少爷,原来您邀请我们家小姐出来玩是为了让她掌眼呀!” 穆文清被她说破,顿时满脸羞红,“不完全是…”他一向谦和有礼口出成章,今日倒是被个丫头给膈应了,不免甚为尴尬。 其实他是真心想邀叶昀出来玩,至于掌眼的事是他说服穆文柳答应让叶昀来的理由。 穆文清的长随见自己主子被弄得没脸,立即瞪了画屏一眼。 叶昀到没有怪画屏多嘴,歪着头促狭地朝穆文清看了一眼,穆文清更羞得不得了。他到底沉稳很快又稳住了情绪,回道:“昀表妹,哥哥我是真心邀你出来玩的。” “我知道!”叶昀笑着点头。 穆文柳瞅了一眼穆文清和叶昀,闷闷地没说话。 这还是头一次看到穆文清脸红呢! 第十六章 拍卖 穆文柳一来就跟随侍吩咐了一声,让他去拍卖的管事处报备一下,抽了一个签条回来。待会按照签条上的顺序上去抽签。这个顺序说重要也重要,如果前面抽到红签的人多,那么后面就没什么机会了,如果前面少,那么后面概率大,但一般人都想抽在前面。 今日报名大约五十来人,穆文柳抽到了二十号,不上不下。 这个时候锦棚上已经上了第一件拍卖品。 待看清楚摆放的东西后,底下一片惊呼: “哇啊哦!” “一颗巨大的祖母绿!”穆文柳失声喊道。 难怪连十二皇子都来了,第一件卖品就这么贵重,那后面岂不更厉害了? “这这…咱们今天带的银子够不够啊?”穆文柳掏了掏腰包,担心上了。 穆文清也擦了擦汗,十分意外。 叶昀悄悄笑了一笑,不过也觉得那颗祖母绿十分漂亮。 上面那管事的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便开口道:“诸位诸位,这一颗祖母绿来头可不小,是西域扶苏国的皇宫里得来的,接下来请大家来摸牌吧!” 这个时候上头走出一个头发虚白的老头,只见那老头拿着一副叶子牌出来了,他先把牌给大家展示了一番,根据总人数定为五十二张牌,里头有六张红牌,剩下的是黑牌。 “抽的红牌者可以上来竞价!”管事的介绍道, 旋即大家看那个老头玩戏法一样把牌摆在前面的长案上。 这个时候,叶昀眸光一眯,仔细看着他的手法,唇角微微勾出一抹冷笑。 有意思! 这游戏她喜欢玩。 “好了,大家上前来抽签!”管事的话音一落,底下叽叽喳喳一片,很快就有不少人上去抽签。六个名额,机会可不多。 这边叶昀问穆文清道:“清表哥,你们想要这祖母绿吗?” 穆文清还没答,穆文柳抢话道:“想当然想,但是这不也看机缘么,六个名额,可难着呢!” “既然想,这第一关,我先帮表哥过了!”叶昀眸中闪着狡慧的光芒。 随着她轻轻在画屏耳边说了一句话,画屏立即会意,高高兴兴地往前边挤,然后排队上去抽签。 长案上的牌横竖各几排,每一个上去的人左右琢磨拿哪张牌,刚刚已经陆续过了十七八个,只有两人抽了红牌。 等到画屏上去时,她干脆利落掀起了一张红牌,拿了下来。 众人投来一记艳羡的目光。 穆文柳和穆文清大喜。 这个时候亭子里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 “这颗祖母绿我喜欢,晁先生,你帮本殿下抽个红签回来!” 晁先生就是那位王府长史,晁先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汗颜,这可是靠运气的。他低声吩咐了一下,一个小厮上前去抽签。只是下来时,那小厮跪下地上,“殿下,奴才手气不好,没抽到红签!” 砰的一声,里头传来拍桌子的声音。 不消说,十二殿下生气了,可生气归生气,他也没办法。 本朝重视商贸,玉带河两岸的商肆只要规矩经营,任何人不得欺压,皇帝注重在天下子民眼里塑造一个公正廉明爱民如子的形象,不许皇亲国戚为虎作伥,故而十二皇子也不能以皇子之尊去威逼罗格。 何况罗格举办这拍卖会已经很多年了,这里头的东西,除了他本人运来的之外,也有很多其他富商一起经营,每年都是挑选出最好的宝贝来拍卖,此事京城皆知,名气也很大,一般都不会有人来找他们麻烦。 听着十二皇子在里头摔杯子,穆文清看了一眼穆文柳。 穆文柳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闷闷不乐,他把画屏刚刚给他的那张红签递给他,“拿去吧!” 穆文清颔首一笑,他虽说不是长袖善舞,可比穆文柳通人情世故。 他拿着红签来到了亭子外,朝晁先生拱手道:“大人,在下的表妹抽中了红签,我们不准备买这颗祖母绿,在下便借花献佛把这张签奉给殿下!” 晁先生大喜,连忙看向里头的十二皇子,十二皇子闻言眼眸立即一亮,站起身来到亭子边,“果真,那太好了!” 声音透着少年的欢乐和愉悦。 叶昀悄悄回首,看到亭口正中站着一个身着锦衫的男子,正是她的表弟荀冲,她记得荀冲性子很活泼好动,长得白嫩可爱。 皇帝的儿子很多,大致有十几个,可叶昀除了对太子印象较深外,还能记住的只有这个十二皇子,因为十二皇子是宫中敏贵妃所生,是最受宠的皇子。听闻,他是唯一一个得皇帝亲手在御书房教他习书写字的皇子。 故而荀冲也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随后抽中签的上前去品量再写下报价放入盒子里。等到报价结束,管事的当场公布所有人的报价,十二皇子以八百两银子得了这颗祖母绿。 随即又摆上了第二件拍卖品。 侍者抱着一个漆红的宽盒子,里面摆了一件用一块红绸布盖着的物品。 等到那侍者掀开那红绸时,底下响起一片惊呼声。 “天哪,太华美了!” 一些姑娘家都忍不住出声了。 “这个叫什么呀!” “金孔雀翎!”管事大声回复着。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似乎人人都这件物品很感兴趣,叶昀垫着脚看了一眼,只见那是一个状如孔雀开屏的一个头面,头面全部用金丝打造,金丝冠上嵌着如眼睛一样的红宝石,宝石颗颗红润耀眼,从最底下那颗往上,红宝石越来越小,共计七七四十九颗红宝石,整个头面就像一只金孔雀在开屏,看向那红宝石时,仿佛它也在看着自己。 这样奢华的头面,但凡看一眼都想要拥有。 太漂亮了! “这件…如此华贵大气,恐怕轮不到咱们了!”穆文清不无遗憾地说。他刚刚扫了一眼,今日到场的皇亲国戚还蛮多的。这等金冠恐怕也只有宫里的娘娘和公主郡主一类的人物方能配上。 “什么呀,怎么着也得争一争嘛!”穆文柳气呼呼反驳,眼神还在叶昀身上溜了一眼,暗想叶昀待会一定要抽中签。 不晓这个眼神被画屏捕捉到,她回想上次穆文柳因青花瓷而膈应叶昀的事,不免故意装腔作调地说道:“哎呀呀,我们家小姐年纪小,经验不足,可别耽搁了表二少爷的事!” “.…..”穆文柳憋红了脸,气得咬牙切齿,暗道这个小丫头伶牙俐齿的。 穆文清听出了画屏的弦外之音,忍不住噗嗤一笑,这下穆文柳脸红的更透了。 叶昀嗔了画屏一眼,轻轻抿嘴笑了笑,不甚在意。 这个时候,白发老头又开始新一轮的摆签。 穆文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叶昀,眨巴眼睛道:“二表妹,你瞅着抽哪个签好?”他边说还边望台上看。 叶昀眯着眼瞧了一会,压低声音在穆文柳耳边说了一个方位。 穆文柳大喜,又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后又咧嘴笑了笑,兴致勃勃往上头跑。 有了叶昀的帮助,他自然很快抽出了一张红签下来,这下他卯足了劲要拿下一件。 穆家人都欢欢喜喜的,穆氏兄弟对叶昀再一次刮目相看,觉得她这不是运气好而是聪明。 只是他们几人欢欢喜喜时,听到亭子里再次传来砸杯子的声音。 “这件孔雀翎正配我母妃,下个月就是母妃生辰,我正想买来送给她当寿礼呢!” 十二皇子咆哮着。 看来十二皇子是冲着给敏贵妃准备寿礼来的。 亭子外头的人几乎都听到了这位嚣张皇子的话,知道人家在发怒,不由议论声轻了些。 恰在这时,视野最佳的正中席位上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十二殿下这么说倒让我想起上个月皇后娘娘生辰,娘娘不太满意我送的礼,今日本世子也想买下这头冠,正好讨娘娘欢心!” 叶昔先前没有张望,并不知道来了一些什么人,此刻听到这个声音,才知道殷逸也来了。 皇后和敏贵妃在后宫一直明争暗斗,此事几乎朝臣都知道。而太子是皇后嫡子,十二皇子是敏贵妃的儿子,这些年十二皇子十分得宠,风头完全盖过了太子。太子虽然表面上是一副兄友的状态,可明眼人都知道,太子和十二皇子势同水火。 殷逸恰恰是皇后的侄儿,自然是太子一党,太子平日不显山露水,真正与十二皇子争锋相对且毫不给情面的正是殷逸。 大家听了这火药味十足的话,不免暗暗抹汗,今日恐怕又有热闹看了。 十二皇子听了这话火冒三丈,登时就鲤鱼打挺从交椅上刷的一下站了起来,瞪着人群中的殷逸, 他正要如往常那样开口骂殷逸,却见殷逸高高举起一张红牌,看都没看他,生生让他闭了嘴。 他一扭头气得把椅子给踢去了亭子外,亭子里的侍卫司空见惯,又给他换了一张椅子。 穆文清和穆文柳都听到了动静,这一次穆文柳把个签抱在怀里,看都不看穆文清,那意图很明显,他不想再让给十二皇子了。 穆文清失笑,也不劝他。 恰恰十二皇子和晁先生也在亭子边朝那边瞄了一眼,正瞄到穆文柳抱着的红签,又气得牙痒痒。 人家上一张让给了他,这一回他总没脸皮再去主动找人家要。十二皇子还丢不起这个人,只是心底越发郁结的一口怒气。 穆文柳这边隔着个叶昀悄悄跟穆文清说道:“大哥,我觉得自从治得住殷世子那位苏家二小姐去世后,殷世子脾气好像收敛了很多,反倒是这位平日爽朗的十二皇子经常被殷世子气得跳脚!” 叶昀听了这话面色僵了一僵,稍稍垂下了眼睫。 这时六个名额再次定了下来。 穆文柳跟穆文清商量了一下便上台报价去了。 这件金孔雀翎可比那祖母绿的宝石要珍贵很多倍,还有那么多颗红宝石,光金子恐怕就得几斤,穆文柳左右合计,报了个二千两就下来了。 再贵,他也买不起。 等到管事一个个公布价位时,穆文柳还有那么点小紧张,结果公布公布第六位时,殷逸以四千两拿下了那件金丝镶红宝石的头面。穆文柳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 比起他失落,十二皇子可谓是暴怒了。他看上的给母妃贺寿的东西被殷逸抢走了,他能高兴吗? 大家恭贺了一阵殷逸后,管事已经让人摆出了第三件东西。 只见两个人抬上来一件东西,那东西也被一块大红绸布给盖住了,大约有一个人半的高度,一时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管事亲自掀开红绸布时,底下响起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一颗红珊瑚树! 举世罕见! 真是稀世珍宝! 第十七章 讨价还价 就是淡然如水的叶昀也忍不住吃了一惊,这么一颗硕大的红珊瑚树,色泽亮丽,娇艳如血,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这个好,这个好,比那个头冠珍贵多了,把这个送给母妃当寿礼再好不过!” 十二皇子看到了新的希望,顿时乐了。 真是个脾气来得快去得快的少年! 不过这一次,他来劲的同时,敏锐的把目光落在了穆文清一行人身上。 他屈尊降贵出了亭子来到了穆文清身边,穆文清带着大家立即给他行礼。 叶昀稍稍福了福身垂着眉没有看他。她对皇家人都没有好感,即便知道敏贵妃与赐死她的皇后不是一路人,可十二皇子是天家血脉,她不恨他,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只听见十二皇子开口道:“穆公子,我想给我母妃准备一份寿礼,可我底下的人没人能抽的中那签,反观你们回回抽中是怎么回事?可有什么诀窍?” 他的声音如珠玉落地,纯净响亮,让人不自觉的喜欢。 穆文清暗暗斜瞥了一眼叶昀,他也看出那牌里头有玄机,到底有什么玄机他不知道,他摸不准叶昀是什么想法,一时还有些踟蹰,不知道该怎么答。 “回殿下,我们些许是….运气好?”他见叶昀不动声色,淡然垂目,似乎没有要搭理十二皇子的意思,只得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那你们刚刚是谁上去抽的签?”十二皇子问道,大不了他请那人帮他去抽一次就好了。 穆文清苦笑,第一次是画屏,第二次是穆文柳自己,可也都是叶昀授意,这下他只能照实回答了,只可惜他还搭话,十二皇子立即补充道:“只要帮我抽到红签,我有重礼相送!” 穆文清和穆文柳愕然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会。 “什么重礼?” 叶昀在这个时候突然翘了翘唇角,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讥诮。 穆文清和穆文柳齐齐看向她,有些意外。 叶昀把十二皇子问住了,他愣了愣,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十二皇子看似很骄矜嚣张,可也是个比较单纯的少年,他没有以皇子之尊来逼迫他们帮他办事,而是诚心问他们要什么,叶昀便没有那么讨厌他。 “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叶昀稍稍扬了扬下颌,她双手合在腹前,眉目如画,淡淡含笑,颇有一番深谷幽兰的气息。 不知为何,十二皇子忽然怔了怔,脱口而出道:“你好像一个人啊…” 叶昀神色一变,穆氏兄弟愣了愣。 十二皇子一说完立即意识到失言,又继续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我一定给!” 他不认为叶昀会提出多么刁钻古怪的要求,眼下把珊瑚树拍卖到手是最重要的事。 叶昀神色恢复如初,“好啊,如果我帮殿下抽到红签,殿下可否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他立马来了劲,眼中的光彩都亮了几分。 叶昀眼中忽有寒光一闪,幽幽道,“我听说殿下是唯一一位拥有随意出入皇家藏书阁令牌的皇子,早闻皇家藏书阁珍藏了很多古典医籍,而我祖上学医,我对医书很感兴趣,不知,殿下可否择日带我去藏书阁观览一二?” 十二皇子闻言爽朗大笑,他就知道这个小丫头片子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皇家藏书阁并非外人不能进,但是能随意进出的人却寥寥无几,而他就是其中之一,就连他大哥太子也没有得到这个特权,故而十二皇子对此引以为豪。 叶昀提出这个要求,他喜滋滋地答应了,“好,没问题,只要你今日帮我抽到红签,我就带你去!” 叶昀含笑施了一礼,不再多言。 倒是穆氏兄弟齐齐拱手好好谢了一番十二皇子。穆文清心里不禁有些讶异叶昀的举止,按理她只是个扬州知府之女,应该是百般讨好十二皇子才是,不晓叶昀还敢跟他提条件,且言谈举止不卑不亢,看似把十二皇子当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这份宠辱不惊的气度实在令他惊叹。 这个时候,上头管事的说话了。 “诸位,这一次咱们玩大一点,这一颗珊瑚树实在太过罕见,所以咱们改变一下规则,这一次,红签只有两张,抽中的两位当场竞价,价高者得!” 他话音一落,底下一片沸腾,在场的非富即贵,都是堵得起的。 说来罗格创造这种先抽签再拍卖的方式是有原因的,身为商人,自然是人越多价格哄抬得越高,对他们越有利,可有一年几个富商和权贵因此毫无顾忌大打出手,导致整个拍卖场被毁了,损失惨重,还激起了民愤。 罗格在第二年便想出这么个法子,越是稀罕物,越限制拍卖人数,以防出乱子。而事实上,能参加稀罕品拍卖的都是预先报名通过审核的人,罗格知道这些人都很有钱,也不怕少赚,反而是这种方式,文雅有趣,吸引了更多人来参加,他也博得了一个好名声。 这下十二皇子更紧张了,他眼巴巴望着叶昀,“你能抽中吗?” 叶昀勾着唇角笑了笑,偏头看向他,“殿下,难度越来越大,我要费的功夫肯定也越来越多!” 她这么说时,还慵懒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十二皇子心凉了一半,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氏兄弟汗颜,纷纷见鬼似地盯着叶昀。 她这是跟十二皇子讨价还价! 她胆子怎么这么肥呀! 二人再看向十二皇子,有点担心。 十二皇子寻思了好一会,才知道叶昀是在他提要求。 “那…你想怎么样?”他被她弄得有点懵,长了这么大,还没人跟他这么说过话, 叶昀朝他眨眨眼,带着少女的纯真道:“那殿下答应我,只要我想去藏书阁,随时可以来找你!” 十二皇子垮着脸望着她,这个要求并不难,只是堂堂皇子被一个小丫头这么要挟,似乎很失面子。 他抬头再望了一眼那珊瑚树,重重地点了点头,“好,答应你!” “那行,一言为定,驷马难追!”叶昀带着几分俏皮笑道, 那眉眼弯弯的样子落在十二皇子眼里,倒是让他失了一下神,随即他讷讷道:“我堂堂皇子,还能失信于你个小丫头!” “好!”叶昀并没有太多表情,也看不出欣喜。 十二皇子总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吃了瘪,她竟然丝毫感谢的意思都没有,毕竟对于她来说,抽一次签是多么容易的事,可他给了她机会出入皇家藏书阁,这是多大的面子呀! 要是旁人一定感激涕零,她却偏偏把这当成了一场交易。 好吧,确实是一场交易。十二皇子闷闷地擦了擦人中处的汗,也不准备进亭子,就在外头跟着叶昀一道观看。 偏偏殷逸在这个时候,目光掠过叽叽喳喳的人群,落在了十二皇子身上,再看到他身边的叶昀时,眉头微微一皱,有些不高兴。 “好了,大家开始抽签吧!”管事地朝底下招呼道。 那老头立即再次摆下棋牌,叶昀仔细观察他的手法,暗自掐算,等到他摆完时,她的答案也出来了。 里头只有两张红牌,那么黑牌又多出了几张,这一回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琢磨了很久方按顺序上去抽签。 叶昀再次跟画屏说了一句话,然后画屏就跑上去抽签。 五十二个人没人弃签,哪怕抽到了,拍卖不起,也可以赠与别人,故而大家陆陆续续都上去抽签。 殷逸的顺序号在画屏之前,殷逸的随侍去抽签时,十二皇子荀冲还捏了一把汗,他可不希望跟殷逸再对上,殷逸是个疯子。 可还真让他失望了,殷逸的人居然抽出了在场唯二的一张红牌。 底下沸然,这意味着,里头只有一张红签了,不知道谁运气好能抽到。 荀冲见殷逸拿着红签朝他得意洋洋的炫耀,他气得头顶冒烟,暗暗咬牙盯着画屏,希望小丫头的丫头给自己长脸。 画屏自然没让他失望,她再次轻而易举,没有半点含糊地掀起一张红牌,转身朝底下的人晃了晃,得意洋洋地下了台。 台下一片失望声。 两张红签被抽走了,后面的人自然没有机会。 于是大家只能看殷逸和十二皇子斗富竞价这颗红珊瑚树。 “红珊瑚树起拍价五千两!” “我一万!”殷逸淡淡开口, “一万五!”十二皇子毫不示弱。 “两万….” “三万!” 听着数字陡然往上升,大家也是捏了一把汗,暗道殷家和十二皇子这么有钱吗? 殷世子嘛,好歹可以举殷家之力,可十二皇子呢,他的钱哪里来的? “五万!”殷逸爽快开口。 十二皇子圆目一瞪,“八万!” “!!!” 众人目瞪口呆了。 虽然这颗红珊瑚树确实是稀世珍宝,而八万两银子可是个超乎人想象的巨额数目呀。 站在荀冲边上的穆文清和穆文柳真的吓呆了。 以叶昀对殷逸的判断,荀冲可能上当了,殷逸吃定他强争一口气不肯落面子,故意跟他抬价,等到荀冲以巨额拿下这颗红珊瑚树后,可能面临后患。他毕竟是一个皇子,明目张胆跟人斗富,肯定会被皇帝骂,也会被朝臣所不喜。 果然,殷逸听他喊到八万后,他起身拍了拍手,很闲适道:“那就让给十二殿下吧,”边说边往后头走,“殿下不如想一想,看八万值不值?”他丢给荀冲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再深深看了一眼叶昀,扭头大步出了人群。 荀冲当场呆立! 等他反应过来后,他气得蹦了起来,“殷逸,你个混蛋,气死本殿下了!” 明明是他赢了拍卖,可他临走那句话生生把他给噎死,这个殷逸,真是个杀千刀的,怎么着都不让人痛快。 “殿下,八万哪!”晁先生擦着额头的汗战战兢兢地说着。 “哼,八万就八万,怎么了?先付两万两银票,把红珊瑚树抬回去,剩下的银子再让人罗格来王府拿!”荀冲气哄哄地瘪瘪嘴吩咐了一番。 说完他抬脚就要走,结果迈了两步回头看向叶昀,“我说过的话算数,你随时来王府找我!”然后他盯着一张分辨不出是什么颜色的脸兴冲冲走了。 一些权贵走了,并不影响场上的气氛。 还有一些贵重拍卖品等着拍卖。有了叶昀在,穆文柳回回能拿到红签,后来他终于拍回了两件不错的物品。 等到第二轮普通物件拍卖时,台上端了几条长架子,上头摆出了不少好物件。大家按顺序上去挑选,然后各自悄悄报价,最后揭晓每一件物品拍卖的得主。 等到穆文柳时,穆文清和叶昀以及穆文柳通通都上了台去。 叶昀有考究辨物的能力,帮着穆文柳看中了好几件不起眼的玉雕和瓷器。叶昀自己也挑了几件精巧的物件写了价,她想给母亲和姐姐捎点礼物回去。 等到拍卖揭晓时,穆家几人挑中的大部分都中了标。穆文柳欢欢喜喜地帮叶昀和穆文清一并掏了钱。他今日完全是赚了。叶昀挑的都不是便宜物,穆文柳这么慷慨,叶昀也没有拦着,她确实是帮了忙的,再者她从不在这等小事上纠缠。 一行人欢欢喜喜往回走。 街上已经很热闹,两边的酒楼里也进进出出,生意兴隆。 正当叶昀随着大家路过一个小巷口时,突然听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找到那个嬷嬷没有?” 那声音低沉得吓人,仿佛对方要说个“不”字,他就要杀人一样。 叶昀听到这个声音后,心头一颤,眼角霎时湿润了。 第十八章 鹅湖诗会 前世两岁那一年,她随母亲入宫给外祖母也就是当朝东太后请安,在花园里偶遇一个太监被一位公主追打,公主让他学狗叫,他不肯,那公主便喊人要把他给杀了。偏偏那个太监性子孤傲,无论公主对他拳打脚踢他都不肯低头。 叶昀无意中撞见,感念这个太监维护自己尊严的勇气,想了法子救下了那太监,又怕公主事后算账,她干脆救人救彻底,找太后把那个太监要了回去。从此,他就跟在了她身边。 这个人叫苏游,他本来没有名字,是个孤儿,宫里叫他小狗蛋,苏允儿便给他取名苏游。 苏游沉默寡言,总是暗中陪着她,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但苏允儿知道,他对她很忠诚,忠诚到她要他自杀,他绝不会眨眼。 那么此刻他怎么在这?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叶昀停在路口没走,画屏见她面色惨白,还以为她不舒服,连忙扶着问这问那,穆文清和穆文柳也吓到了。 叶昀只是摇摇头,却是尖着耳朵听巷子里的对话。 “没有找到…”那是个婆子的声音,说得越来越细,叶昀也没听清楚。 好像苏游也不再说什么,而是放开了那婆子,余光告诉她,他出巷子朝这边走了来。 叶昀稍稍抬头,可眼睫还是垂着的,她不敢轻举妄动。 穆氏兄弟还没来得及扶着叶昀离开,也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气息迎面扑来。 “苏…苏千户?” 是穆文清的声音。 叶昀心头一跳,苏千户?什么千户? 她再也抑制不住抬头朝苏游看去,正见浑身气息冰冷的苏游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站在了巷子口,目光冷冷地看着穆文清,也只是看了一眼他就大步离去,很快消失在茫茫人群中,完全忽略了叶昀这个人。 叶昀压下心头的躁动,连忙问穆文清,“刚刚那人是谁呀,看着挺吓人的!” 这是叶昀第一次感受到苏游杀人的气息,他以前虽然性子孤冷,可在她面前都很温和,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穆文清连连抬袖擦了擦汗,小声跟她和穆文柳解释道:“他是新上任的锦衣卫千户苏游,这位苏千户可了不得,也不知道打哪来的,短短一年得到陛下信任,成为了锦衣卫千户,听说他冷血无情,杀人无数,人人闻之而丧胆呢!” 穆文清只粗粗介绍了一句,便立即招呼他们上马车回去,生怕惹了苏游。 叶昀靠在马车上闭目沉思。 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苏游成为锦衣卫的目的。 还有他刚刚说“嬷嬷找到没有”是什么意思? 找什么嬷嬷?难不成是苏家的,还有,她记得,她死之前,二哥的孩子小明郎被充入宫中做太监,她当时悄悄安排苏游去照顾他的,那么现在怎么样了?孩子真的成了太监吗? 那可是苏家唯一的骨血呀! 叶昀泪如雨下。 大哥和大嫂一直没有孩子,倒是二哥先一步生了侄子,家里都捧若至宝。 叶昀一下子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平生第一次她那么急切想要知道什么,那可是苏家唯一的血脉了,那是她二哥的骨血。 她越想思绪越乱越担心。 叶昀回到穆家三房时,脸色很不好看,红一阵白一阵,穆氏以为她又病了,连忙找人去喊了大夫来,叶昔这个时候也回来了,懊恼得不得了,觉得自己冷落了妹妹,导致妹妹没被照顾好,一晚上她都守在叶昀身旁,寸步不离。 穆文柳自拍卖会后,对叶昀比穆文清还勤快,叶昔得周老太太授意跟着穆言翠在京城串门结交时,穆文清和穆文柳就喊上叶昀去古玩店逛逛之类。 日子就这样静悄悄过得很快,叶昔在京城越发如鱼得水,叶昀则细细打听着京城的事。穆文柳时不时还讨好叶昀让她给她姐姐带上什么礼物什么的,穆文清则静静地望着叶昀笑,感情就这样不知不觉落在了心底。 “二表妹,后日就是鹅湖诗会了,你要不要过去?”穆文柳抱着一件叶昀给挑的古董,那店离穆家不远,三人便一路走着回来的。 “二弟不说,我还忘了这事,上次白阁老不是说想要得到苏姑娘那仿作就去鹅湖诗会吗?”穆文清也问叶昀道。 叶昀走在二人中间,摇晃着脑袋漫不经心地考虑。 这阵子老跟他们兄弟俩一起出去玩,她性子也开朗了不少,二人又把她照顾得体体贴贴的,当妹妹一样。她对他们也没先前那般淡漠。 “那就去吧!”她想了想点头。 “好!”穆文柳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兴奋,完了又补充一句,“记得叫上你姐姐哈,我都很久没见到她了!” 听到后面一句,叶昀止住脚步目光锐利地盯着他,穆文柳知道自己失言,顿时大囧,想要捂嘴结果怀里抱着一个东西,他尴尬地不行,连忙脚底生风般逃了。 “哈哈!”穆文清笑话了几声,亲自送叶昀到三房门口。 叶昀先到长辈屋子里请安,随后才回自己的院子。她不知道,刚刚文老太太、姚大太太和穆氏还在说叶昀的事。 她们见叶昀跟穆文清相处还很融洽,想着等叶昔婚事定下来后,看看长房的意思,要是可以把叶昀嫁给穆文清,知根知底的,是极好的事。 穆氏又想起白坚自那日之后,一直没有任何动静,可这种事又不好去问,不免有些烦恼。回到澄碧居见两个女儿欢欢乐乐的,便压下心头的顾虑,张罗姐妹俩的事去了。 五月底的天气十分炎热,一大早穆氏便起床给一双女儿打扮,叶昀决定应约白坚,叶昔自然陪着她去。参加鹅湖诗会,是要请帖的,昨晚穆文清便派人送了帖子给叶氏姐妹。 叶昀前世的母亲,贵为公主,有什么事也是交代下人做,像穆氏这样亲自给女儿打扮的事是没有的,叶昀任由姐姐和母亲给她捯饬。 姐妹俩收拾好去侧门时,穆言翠和穆文清以及穆文柳都等在那了,许久没见到叶昔的穆文柳很开心,脸上的笑容都藏不住,除了他们四人外,刚刚从外祖家回来的三房嫡长子穆文瑾也跟着大家一道去,一行人各自上马车赶往玉带河边上的循礼楼。 马车上垫了凉垫,帘子也都换了那种轻纱帘,像穆家这种大户人家,挺讲究,马车里都是放冰的。 前世叶昀身体很不好,只有怕冷没有怕热的时候,可现在的她不一样,看着高挑纤细,实则很健朗。出门时还有些热,坐上马车有了冰气后,果然凉爽多了。姐妹俩一路说说笑笑直到了循礼楼。 穆文清拿着帖子领着大家进了循礼楼。 循礼楼不比一般的楼阁,它悬在水面之上,建在玉带河最宽的凹口处,由左右两座双层的楼宇相连而成,又名双子楼,左搂名为揽月楼,右边名为摘星楼,在整个京城远近闻名。 双子楼两侧还有一些相连接的亭台阁榭,可谓是九曲环廊,四通八达,皇城司让人把这一块围了起来,像一个园林,每年京城放榜的时候,便会在这里举行琼花宴。 姑娘们大都聚在摘星楼,穆文清便与穆文柳去了揽月楼,穆言翠和叶氏姐妹顺着白玉栏往右来到了双子楼,才一下台阶,踏上摘星楼的大厅,就有一个冷飘飘的声音传来。 “哎哟,这不是最近名声很响的叶家大小姐吗?我还以为她是江南名门呢,一打听才知道只是个知府女儿!” “出身小门小户就算了,可人家有本事啊,听说白阁老不但让她做上席,还亲自去穆府探望了她呢?” 叶昔闻言立即色变,不禁气得满脸通红。 叶昀也凝了凝眉,脸色不大好看。她抬眼看去,正见前方站着两拨女子,其中一拨正中站着一位打扮十分奢华招摇的女子,对于她,叶昀有些面熟,好像是内阁首辅崔元的嫡次女崔莹莹。 而刚刚那尖酸刻薄的话正是出自她身边几位姑娘之口。崔莹莹懒懒地抬眉打量了一眼叶昔,冷哼了一声,十分不在意。 而另一波女子正中站着的是则是袁紫嫣。袁紫嫣正寒着脸盯着叶昔,一动不动。 看来白坚上次对叶昔的关注,还是带来了不少麻烦。 只见崔莹莹忽然开口斜觑了一眼袁紫嫣道:“哎呀,有些人呀,可要警个神,别一不小心被什么小狐狸精抢了先!” 崔莹莹这话一出口,袁紫嫣脸色更难看了,看向叶昔的目光越发凌厉,恨不得吞了她。 明眼人都知道崔莹莹这是在挑拨袁紫嫣和叶昔。偏偏袁紫嫣也是个聪明人,她拉了她身边一位年纪较小长得唇红齿白的姑娘,“冰姐儿,这里有人碍眼,咱们去别的地方吧!” 熟知那少女一双眼睛圆啾啾地瞪着叶昔,一把甩开了袁紫嫣,“我不,凭什么给她让路啊,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就能打我爹爹的主意了?真是笑话!” 原来这位姑娘是白坚的长女白冰,白冰虽然是姨娘所生,可白坚妻子去世,家里是姨娘掌家,白冰跟嫡出的小姐没有半点区别。 叶昔被羞辱地气哭了,“白小姐别听什么谣言,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叶昔气得抹眼泪,却又知道她们都是权贵之女,自己又是寄居在穆家的外甥女,没有根基去跟人家计较,便拉了拉叶昀,准备离开这。 不晓叶昀按住了叶昔的手,目光幽寒锁在崔莹莹身上,冷笑道:“我听说白尚书是崔阁老的学生,且听闻崔阁老对白尚书言传身教,崔姑娘说白尚书被狐狸精勾引,不知道是不是在说白尚书品性不佳?还是说崔阁老没教好?” 叶昀话音一落,崔莹莹脸色煞白,眉头都竖了起来,指着叶昀喝道:“你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竟然敢编排我父亲?” 第十九章 大出风头 叶昀露出了讥诮的讽笑,款款往前迈了一步,走到两拨人前面正中的位置,眼神又看向白冰,“说起编排的能力,我怎么比得上崔姑娘及身边诸位小姐,白尚书只是过府跟堂外祖父讨论了一些江南数省官员考课的事,顺便问了问我姐姐偶遇林太傅是否属实,白尚书为国操劳,偏偏被编排成了言行不端,只为风花雪月之徒,某人还傻到被人当枪使,也真真是笑话!” 白冰不是傻子,一听就明白了叶昀的意思,知道自己被人利用反而污了父亲的名声,登时气得火冒三丈,先白了一眼袁紫嫣,又瞪向崔莹莹,“她说的没错,我爹爹为人稳重,言谈举止无不谨慎,怎么可能做出那么轻浮的事,你们别再瞎说了!” 崔莹莹身边那些女子,被训得面红耳赤,却碍着白冰身份不敢反驳。 崔莹莹被叶昀刚刚噎住,也不好再说什么。 正巧这时,厅口传来一道声音。 “说得对,大家可不要虚传一些子虚乌有的事,平白辱没了妹妹的名声!” 众人抬眼,见程英与殷孝珺联袂而来,程英性子出了名的爽快,她身份又尊贵,她说这话,再无人敢说什么。 叶昔和穆言翠连忙跟她们见礼,她们二人一到,再没人提刚刚那茬。 叶昀眨了眨眼,暗想这是她第一次跟人争口角,居然还蛮好玩的,她俏皮地笑了笑,自有一股洒脱的风韵。 姑娘们在摘星楼凑对聊天赏荷时,许多公子在揽月楼吟诗作赋,玉带河这片水湖上到处有画舫在河上漂游,也有些姑娘坐上船去观赏风光。 对面揽月楼那边才子对诗,倒是热闹非凡,不少人也往那边去看个热闹。 程英正要领着叶昔去揽月楼那边,叶昔便拉着叶昀准备一道过去。不晓几人刚刚来到两楼相接的长廊口时,就看到有一行人从揽月楼出来,朝玉带河正中一个水阁上走去。 一行人风朗清清,个个气度不凡,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哎呀呀,我哥哥跟白阁老在一起,走,我们也去那边吧!”程英声音很敞亮,很多姑娘都听到了。 “我哥也在那!”殷孝珺也惊奇地出了声。 “走走走,咱们过去吧!”程英拉着叶昔就要走,叶昔却有些犹豫了,她看向叶昀,刚刚有人说她跟白坚的事,她哪里有这个脸皮去见白坚呢。 正巧这时,一个青衣男子走了过来,先是跟程英和殷孝珺施了一礼,再看向叶昔道:“叶姑娘,我们家老爷说您想得到苏二小姐的仿作,就请跟在下去水阁!” 程英和殷孝珺吃了一惊,这人是白坚的长随,人人都要给几分脸面的,她们都认识。 这下叶昔再无二话,苦笑一声,“恭敬不如从命!” 几位姑娘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顺着白玉曲廊走向正中的水阁。 水阁上摆了几座屏风,姑娘们进去时,白坚正歪在交椅上跟一位长相十分温润的男子说话。那人叶昀是认识的,正是有京城第一才子之称的程箫,也就是程英的嫡亲哥哥。 殷逸坐在程箫的边上,眼神冷漠地看向水面,似乎脸色不太好,像是别人欠他几万两银子似的。 白坚抬眼看去,看到了殷孝珺、程英、叶昔和穆言翠,叶昀因角度问题,恰好被叶昔给挡住了。 “来啦?”白坚笑意投向叶昔。 “姑娘们都坐下吧!”白坚温和吩咐。 早有侍者准备了锦杌和小几,几位姑娘便坐在了锦杌上。 没有坐下的人倒显得有些突兀了。 这个时候白坚和程箫以及殷逸看向了她。 只见叶昀走到了诸位姑娘旁边,双手合在腹前,淡定从容地着看向白坚。 “白大人,我想要苏二姑娘的仿作!” 她往那一站,三位男子均有些发愣。殷逸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可还是觉得她身上的气质像苏允儿,程箫和白坚都是熟悉苏允儿的人,二人均眯了眯眼,略有些恍惚地看着叶昀。 几乎是这一刻,白坚断定,眼前这个女子是叶昔的幕后军师。他找不到任何证据来证明这一点,就是凭着直觉,她身上那种气定神闲,那股如深谷幽兰般散着淡淡芳香的气质,就该死的,给了他这样的直觉。 清风夹着夏荷的气息翻腾着她的衣裙,一袭湖蓝色长裙的她似踏波而来的仙子,对,看她,有种隔山隔水的错觉。 三人不约而同地凝视了叶昀片刻,等到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失礼。 程英等人更是有些错愕,纷纷看了几眼叶昀,颇有些狐疑,只是白坚在场,她们不敢说话。 “姑娘可否告诉我,你为何想要那幅画呢?”白坚浅笑问道, 叶昀扬了扬明眸回道:“那日白大人把两幅画都当做彩头,只可惜我们只拿回了一副,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大人既然有心,不妨说一说,要怎样,才能把那幅画给我们!” 叶昀尽量表现出一个小丫头傲气不服输的一面,殷孝珺几人确实有这种想法,可是对面三位男子并不这么觉得。 白坚看向程箫,“程公子,你可有什么主意?” 程箫含笑看向叶昀,“敢问姑娘会什么?不会什么?” 叶昀清浅的眸光里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公子随意出题,会与不会,端看我的造化吧!” 程箫闻言英眉一扬,略有些吃惊,这话透着一股淡然,隐隐的还有一些傲气,似乎是她什么都会,哪怕不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跟刚刚那份傲气截然不同,这才像真正的她。 程箫此刻还真是觉得这个姑娘从气质上很像苏允儿。 他沉吟道:“姑娘,你要的是苏二姑娘的仿作,虽然是仿作,可出自苏二姑娘之手,必是可以珍藏的佳作,所以希望姑娘不要觉得是为难你,如果姑娘下阵棋能赢过白大人,我想白大人自当相送!” 他看向白坚,白坚含笑点头。 几位女子听说叶昀要跟白坚下阵棋,还是大吃了一惊,下阵棋,那得懂兵法兵阵,可叶昀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她会吗? 叶昀听到程箫这个建议,心里咯噔了一下,如果下阵棋,难保不被人怀疑,只是她在想自己完全变了一个身份和模样,任别人猜测,她也不是她。 于是她大大方方走到白坚那边坐了下来,笑着道:“说起阵棋,我也曾跟我太祖父和栖霞寺的僧师学过一阵子,那今日便向白大人讨教一二了!” 众人讶异,却是不再多言。 今日鹅湖诗会,除了才子佳人吟诗作赋外,很多男子都是要玩游戏的,故而棋盘是随身带着。 很快白坚的侍者便在白坚与叶昀之间的小几上摆了一张棋盘,白坚执白子,叶昀执黑子。 程箫挪了位置坐在白坚旁,殷逸则坐在叶昀边上,其他姑娘睁着眼睛坐在对面望着棋盘。 别说叶昀能下阵棋,就是她有胆量坐下来跟白坚比试,都是了不得的事,这事被来往服侍的下人传到了对面的双子楼。崔莹莹和袁紫嫣等人闻讯赶了过来,一时水阁里还围满了人。 最开始二人下的不温不火,白坚在试探叶昀,可叶昀也不敢随意露锋芒,以至于白坚都有时间调侃殷逸。 “小侯爷今日是怎的,我记得你不太喜欢下棋这些游戏,今日怎么还认真观棋来了?”他一眼瞄着叶昀的棋路,一边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去了一点燥热。 殷逸目光一直落在叶昀捏着黑子的纤手上,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我为什么来,你不知道么?只要你放手,我就不管你!” 殷逸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别人听不懂,白坚却是凝了眉。程箫顿了顿,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点火药气息,殷逸在白坚面前算是一个晚辈,偏偏他说话一点客气都不讲,水阁里的气氛为之一凝。 唯有叶昀丝毫不在意,放下了一颗子,对着白坚道:“白大人,再不专心,你可就要输了!” 白坚垂着眉遮掩眼底那抹浓烈的气流,微微吁了一口气,淡笑道:“姑娘棋艺着实高超!” 围观的除了程箫外,其他人连棋盘都没看懂,听了二人对话,才对叶昀投去了惊异的目光。 此刻的棋盘与平日的棋盘不同,上头白黑棋子像是对阵的士兵一样,各自摆着不同的阵法,试图攻克对方的兵阵。 叶昀的黑子已经冲入了白坚的八卦阵中,八卦阵设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开、休、生门为吉门,死、惊、伤为凶门,杜、景二门为平门。 叶昀的黑子从正东生门奔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复从正北开门杀入,而这个时候,白坚忽然变阵。 “八卦变两仪太极阵?”叶昀勾着唇角淡淡一笑。 “正是,看你的棋子还能否出的去?”白坚也朗笑了一声。 叶昀也扬眉,“你能变阵,我就不能了么?”说着她已经下了一子。 二人交锋了一会,棋风大变,场上势如奔马,锋芒绽现。 “好!”程箫忍不住大赞,“叶姑娘的棋风真让人捉摸不透,这是变锥形阵攻击了吗?” 一个小小的棋盘,完全像一个瞬息万变的战场,叶昀和白坚则像幕后军师般,推动着整个棋局变化。 白坚的两仪太极阵,棋子在阵中循环流动,变化阵位,而叶昀的锥形阵却凌厉地朝他攻来,就是那些不太懂阵棋的姑娘都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气势。 叶昀强攻白坚的西北角,与先前的棋子里应外合,几乎是让白坚垮了一角。 眼见白坚又要变阵,似乎从后面突出一支精锐,叶昀连忙左右夹击插入过去,她会算棋到底快了一步,抵住了白坚的突破! “你赢了!” “你输了!” 二人同时开口看着对方笑。 白坚发自内心地赞赏她,这一场对阵痛快淋漓,他许久未逢对手,今日就是输了也比赢了还高兴。 这个姑娘真让人捉摸不透,真的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呀! 她似乎与苏允儿的棋路又有些不一样,苏允儿稳扎稳打,可她这一次却多了几分锐气,一招出击,让人猝不及防。 白坚不知道,叶昀经历过生死,家仇国恨在身,气质多少还是有些变化的。 围观的众人静默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张着嘴完全说不出话来。 叶昀那张稚嫩的脸蛋,看得出来十二三岁的样子,她居然下阵棋赢了当朝内阁阁老白坚,世人皆知白坚善对弈,就是朝臣中赢过白坚的几乎没有。皇帝跟他下棋,他得让几子,现在被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打败了? 不对,一定是白坚让的棋! 白坚不是喜欢叶昔么?肯定是因为她姐姐所以让了她! 这几乎是水阁里所有姑娘所想。 水阁里的人还处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唯有程箫感慨道:“叶二姑娘真是天资聪颖,这等变化莫测的棋术,让人叹为观止,不知道姑娘是否潜心钻研棋术?” 就算是从出生学棋,可是能战胜白坚,这如果不是天纵奇才,必定就是运气好到家了。 叶昀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偏偏殷逸冷不丁接话道:“她什么都会!” 说完这句话,殷逸深深望着叶昀,情绪复杂难言,那日她出手掀翻了他的马,今日下阵棋居然还把白坚给打败了,能有这等本事的,只有苏允儿,那么这个叶昀…到底是什么人?如果不是相貌年纪完全对不上,他真的怀疑她就是苏允儿。 殷逸这句话把程箫给噎住了。 “程公子过誉了!”叶昀稍表谦逊,整暇看向白坚,“白大人,现在那幅画可以归我吧!” “这是自然….”白坚正要答应,不晓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头。 “哦?恐怕没这么简单!” 听到这个声音,叶昀浑身一颤,心陡然间快要蹦出来! 姐姐! 她抬眼循声望去,正见一身着白衣的女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那模样那姿态熟悉得让叶昀有些眩晕。 第二十章 姐妹相见 所有人都抬着眼看向来人。 只见她身形高挑略有些丰腴,一袭白衣胜雪,整个面庞白皙素净,显得那唇越红,眉越冷艳,她目光如冰凌般让人难以与她对视,整个人就像一个冰雪美人,自她踏进来,水阁平白少了几分燥热,甚至都感觉有些窒息。 苏霜儿! 京城第一闺秀! 前左相苏靖忠之女,名冠京城的天之骄女! 身为女子,几乎人人羡慕或者妒忌苏霜儿,她有着冷艳的外貌,高贵的出身,再加之她样样比别人出彩,苏家还在时,就是皇宫的公主都不敢逆其锋芒。 只可惜,现在的苏霜儿,什么都不是了! 水阁里不少姑娘隐隐有些鄙夷,把以前不敢挂在脸上的情绪都露了出来。 她现在是个落魄的凤凰! 只是水阁里的男子还是痴痴地望了她一会。 透过她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 她的孪生妹妹苏允儿! 大家几乎都站了起来。 叶昀目色幽幽,在白坚等人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掩饰了自己的情绪。 姐姐似乎变了一些,变得让人难以靠近。以前的她本就有孤傲冷艳之名,现在更甚。 可是她心疼了! 她想奔过去抱着她,告诉她,这个世上还有她,告诉姐姐,她不是一个人。可是不能..她不是病死的,她是被白绫缢死的,她的重新出现一定让有些人忌惮。 她压下心头翻滚的滔天骇浪,尽量让自己表现得生疏和漠然。 “霜儿姐姐!”程英十分惊喜,想要走过去跟以前那边抱住她的胳膊,可是苏霜儿看都没看她,自苏家出事后,她不再与任何权贵女来往。 “你怎么来了?”白坚带笑看着她,只是笑意却不曾抵达眼底。 “我不能来么?”苏霜儿略轻笑了一下,有一种冬雪初融的感觉。 这语气跟她平常与人说话迥异,倒是让不少人楞了一下。 崔莹莹见状,翘着唇角斜瞥了一眼袁紫嫣,果然发现袁紫嫣脸色极为难看。 不仅是她,就是殷逸的神色也大变,显然是不高兴。 “哪里,你自然是能来的!”白坚的语气很温和,也没有与别人说话那种疏离, 叶昀算是听出来了,二人关系似乎很亲近。 姐姐到底是因白坚保住她而感激呢,还是她对白坚有别的心思? 叶昀这么琢磨时,一道锐利的目光朝她投来,“是你想要我妹妹的画?” 叶昀抬眼与她对视,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撞上,一个犀利如刀,一个淡然中有着些许哀伤。 “是!”她淡淡回了一个字。 苏霜儿敛着衣裙坐在了白坚身旁的锦杌上,懒懒看着叶昀,眉梢时不时溜白坚一眼,自有一股风流, “那画是我赠送给白大人的,虽说白大人有处置的权利,可是你如果不过我这关,我恐怕是不答应的!”苏霜儿淡淡道,这语气与当年苏家还在时,多了几分红尘愁乱的慵懒。 叶昀心头一酸,没有说话,而是跟着坐了下来。 她很想质问一句,她为什么要把她和老师的画给白坚?她就没想过要帮她好好保存吗? 那画是她与老师情深义重最好的留恋。 对不起了,姐姐,既然如此,今日我势必要把画拿回来! 叶昀下了决心,方抬头含笑看着她,“那苏姐姐告诉我,要怎样你才答应呢?” 苏霜儿闻言忽然面色一滞,冷冷斥道:“别叫我姐姐,我只有一个妹妹,别人都没资格叫我姐姐!” 苏霜儿这话短促又锋利,像刀一样插在她的心口。 叶昀低下了头,掩下眼中的情绪。 那边叶昔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想要去安抚她,却被程英拉了拉,程英为难地看着苏霜儿,心里跟堵了石头一样难受。 苏家出事,程家的立场站在皇家那边,故而苏霜儿把她和哥哥程箫当做仇人一般。 除了白坚和林家的人以及洛王府外,苏霜儿不再正眼瞧任何人。 苏霜儿这么说时,白坚和殷逸神色一暗,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那你说吧,想要怎样?”叶昀叹气道, 苏霜儿忽然冷笑着看向程箫,颇有些嘲讽道:“我妹妹曾与程大公子合作了一幅画,程公子题诗,我妹妹在一刻钟内画出了一幅山水画,可谓是珠联璧合,现场送给西太后贺寿,深得西太后赞誉,被评为寿礼第一。既然今日咱们京城第一才子程公子在此,要不你们俩再试试,看能否东施效颦?” 苏霜儿的语气一点都不客气,叶昔闻言神色一变,她受得了别人说她,可却受不了别人侮辱自己的妹妹,她便忍不住站了起来,对着苏霜儿道:“苏姑娘,你要考较我妹妹没关系,毕竟她确实喜欢那画,可你这么侮辱她,实在是有些过分!” 叶昀双手放在腿上,低着头心头怅然。 前世的亲姐姐在膈应自己,现世别人家的姐姐却拼着维护她。 真是造化弄人! “侮辱?”苏霜儿反唇相讥,“我告诉你,我能让她效仿我妹妹,就是给她面子,说出去,她光荣着呢!” 苏霜儿的话虽然毫不留情面,可却是无人反驳,因为她说的是实在话。 苏允儿在很多人心中就是这样的地位! 无可比拟! 叶昔有些尴尬,还是替妹妹难受。 叶昀抬着笑眼示意她坐下,复而看向程箫,“程公子可否帮个忙?” 程箫被苏霜儿那么一说,其实心里不好受,程家的立场不代表他的立场,可他改不了自己的出身和姓氏。他怎么都没想到,皇帝和皇后最后要绞死苏允儿,那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呀! 他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白坚吩咐侍者一声,便有人去对面取画笔颜料来。这个空档,侍女又给在场各人上了一杯茶。 苏霜儿跟白坚低声说着什么。殷逸就死死盯着他们,脸色黑如锅底,那边袁紫嫣更是气得红了眼。 很快,画具都取了来,侍者摆上一条长案,帮叶昀铺上一张白宣纸,笔墨颜料伺候。 叶昀提着纤细的画笔润了润水墨,看向程箫,“程公子,我准备画湖光山色图,就请公子作诗吧!” “领命!”程箫倒是十分谦和。 叶昀信笔勾勒出山水轮廓时,程箫便开始思索诗作了。 那边苏霜儿也让人拿着沙漏计时。 如若不近看,旁人都以为叶昀在写书法,她提笔落笔十分流畅,恍若天成,很快就有了一个概貌,巍巍青山,湖光粼粼,还有几只鸟儿成双成对在山际翱翔,湖上一叶扁舟,轻快潇洒自如,上头立着一个白衣男子,身形峻挺飘逸,恍若世外高人。 简直是一幅一气呵成的神作! 待叶昀收笔,程箫则在右上空着的地方题下了一首诗。 “绿江深见底,舟轻不畏风。 逐流牵荇叶,缘岸摘芦苗。 为惜鸳鸯鸟,轻轻动画桡。 落花如有意,来去逐船流。” 待画成,还真只用了一刻。 白坚第一个抚掌一笑,“好画,好诗,不减当年风采!” 白坚下意识地这么评价了一句,叶昀心头微微凝神。 殷逸讶异于叶昀的手法,这流畅度比当年的苏允儿有过之而无不及,仿佛一个看透生死的道人行云流水般酣畅之作。 苏霜儿僵住了,怔怔盯着叶昀,久久没有开腔,别人以为她是因叶昀施展出可比拟苏允儿的才华而不高兴,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觉得太像了! 白坚和殷逸再了解苏允儿,能比过她吗? 他们见了苏允儿一次两次,可她与她同胞而出,很多时候朝夕不离,她提笔落笔哪怕是润色时候的下意识动作,都与苏允儿一模一样。 她到底是谁? 苏霜儿忽然有些动容,眼泪簌簌扑下! 她对不起妹妹,她对不起她! 苏霜儿的忽然大恸让整个水阁震惊了! “霜儿!”白坚立即变了色,上前想要去扶住她,却又不能,毕竟她是未嫁女。 殷逸也走了过来,不知道从哪掏出个手帕,颤颤地递给她,神色很紧张,“你…?”张着嘴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程英也含泪奔了过去,扶住了捂着嘴哭得压抑的苏霜儿,被还是被苏霜儿一手甩开了,她转身过去背对着屏风,身体微微发怵。 叶昀那一瞬眼泪已经快要冲破眼眶,却又强自吞了回去,她挪着脚步,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轻声道:“别哭了…”哭了也没用,只会让人更加同情可怜她。 她不想任何人可怜姐姐,苏家人有苏家人的骄傲! 苏霜儿目光落在那手帕上,顺着手帕和那月白色衣袖一直往上,最后看到了一双沉静如湖又淡然冷漠的双眼。 仿佛是妹妹在看着她。 苏霜儿望着叶昀时,叶昀忽然笑了笑,眼角有微不可见的莹莹泪光。 苏霜儿接过手帕擦干了眼泪,方止住了哭声。 再转身过来时,她冲白坚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有些失态了!” 白坚和殷逸的眼里都流露出几分心痛,只是谁都没说什么。 水阁里众人心思各异,只是大家没注意到,这时一只画舫靠近了水阁,画舫的厅舱里坐着一男一女,只见那女子眉如剑鞘,黑澈的眼中闪耀着熠熠的光芒,她盯着水阁,跟那男子道:“三哥,那位穿湖蓝色长裙的女子,就是那日在白府猜中允儿谜底以及破解允儿棋局的人!” 男子闻言,眼眸忽然眯了眯,怔怔望着那个秀逸如竹的身影,深邃的眼眸中一道精光一闪而逝。 第二十一章 未婚妻? 苏霜儿稳住情绪后,深深看了一眼叶昀,又走到长案之前,细细端详那画来,品位一番后,她笑着看向叶昀,“确实很不错,跟我妹妹有的一比!” 此番语气与先前大不相同,有了她的首肯,其他人自是再不怀疑,那些水阁里围观的女子才惊异于叶昀的才情,还真是深藏不露。 能让苏霜儿点头称赞,并比拟于苏允儿,给大家带来的震惊程度还要高过叶昀下棋赢了白坚的事。 此时叶昀大放异彩,再联想先前叶昔蜚声京城,这叶家姐妹还真是了不得呀! 只是苏霜儿再夸她,大家还是没法把叶昀与昔日被奉上神坛的苏允儿相提并论。毕竟苏允儿的名声不是一朝一夕得来的,叶昀出身还是平凡了些。 “你喜欢画画也喜欢下棋?”苏霜儿有些感伤地问她,目光随意扫过刚刚白坚和叶昀的残局。 “确实比较喜欢,从小跟着我太爷爷学的,我也曾在扬州偶遇过林太傅,得过太傅指点!”叶昀知道大家对她有所怀疑,便把林澜也给搬了出来。 白坚想起先前叶昔说见过林太傅的事,便也不再多想。 苏霜儿点了点头,再把画作放在案几上,看了一眼白坚,脸上恢复了如初的傲色。 “既然如此,我说到做到,我妹妹那幅画就赠与你!” “多谢!”叶昀欠身施了一礼。 “明日我会着人送到穆府去!”白坚也笑着道,幽深的目光射在她脸上,还是有几分探究。 如果苏允儿还在,这个叶姑娘可以与她称一时双璧。 只是为何…还是觉得她很像苏允儿呢? 难道给他送玲珑盒的也是她? 这个叶昀浑身是谜呀。 “那就有劳白大人了!”叶昀再朝他施了一礼,暗想自己还是离开的好,省得大家把她与苏允儿放在一块比。 偏偏在她心生退意时,一只画舫靠近了水阁,一男一女从画舫里走了出来,缓步上了水阁。 “叶姑娘别急着走,在下想领教高招!” 他的声音仿佛夏日的一股凉风吹拂在所有人的心头,把那焦躁的情绪涤荡得干干净净。 叶昀抬眼朝他望去,只见一位身形颀长,俊逸挺拔的男子如凭虚御风般走了过来,他一袭月白长衫,青玉而冠,腰间系着一块魑魅纹古玉。他五官分明,俊朗精致如极品瓷器,眉梢的笑意如拘了一捧清辉,目光仿若春晖熠熠,他稍稍慵懒地走过来时,自有一股别致的潇洒风流。 有一种人无论他出现在哪里,能瞬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说的就是眼前这位男子。 整个水阁陡然一静,这一瞬间,大家似乎忘了呼吸般,都痴痴地望着这名男子。 唯有白坚微微愕然,摇头失笑。 叶昀恍惚的目光正对上男子清澈如水的眸光,二人微微一滞,又很快别过去。 怎么是他? 男子前脚踏上水阁,女子后脚就大步站了上来,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看了一眼叶昀后,问向苏霜儿,“你今日怎么出来了?” 她发现苏霜儿眼角有些发红,像哭过,立即皱了皱眉,“你怎么了?谁欺负了你?” “嘉兰,我没事!”苏霜儿低了低头,掩饰自己的尴尬。 嘉兰郡主知道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又想起正事,便看着叶昀道:“叶姑娘,我三哥想跟你对弈,可否?” 众人这才吸了一口气,不认识他的人才意识到,跟着嘉兰郡主一道来的是洛王府的三公子荀筠。这位三公子在整个京城就是个传说。 洛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弟弟,自然礼遇非常,身份贵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这位三公子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不参加宫宴,以至于皇亲国戚里能认出他的人没几个。 听说他风雅潇洒,不拘小节,曾游历江南与江南名妓吟诗作赋,给她们作曲填词,也曾跑去塞外赛马狩猎,总之哪里有风景,哪里就有三公子的身影。 更让人纳闷的是,这位三公子,哦,不对,应该称呼一声三爷,已经年过二十五,偏偏一直不曾娶妻,人家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去启蒙了,他却孑然一身,可把洛王和王妃给愁死了。听说前年东太后都亲自上阵逼婚了,还把三爷给灌醉,找了宫女去服侍他,结果还是被他给逃脱了。 众人都道他风流成性,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即便大家几乎都没怎么见过这位洛王府三公子,但京城的朝官和百姓对他议论不止,评价褒贬不一。 今日许多女子都是第一次见到荀筠,纷纷被他的相貌和气质所吸引,殷孝珺和崔莹莹见到他时,一双眼睛都直了,压根就挪不开。 他的气质真的好到难以言喻! 高洁如玉,悠闲如玉,自在像风,整个人不染纤尘,如同水墨画上的明月,让人无限向往。 荀筠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叶昀身上,那种淡漠的气息却给了他致命的熟悉感! “叶姑娘,可否对弈一局?”他含笑问道, 叶昀幽幽垂眉,没有看他,漫不经心道:“为何?” 荀筠俊眉一挑,突然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叶昀身旁,逼得她不得不退了一步,她手扶在了长案上,眉头皱了一下,显然有些不高兴。 让叶昀吃惊的是荀筠手指了指叶昀刚刚画上的那船夫,煞有介事道:“就凭你画的这名男子跟我有几分相像,所以我想跟你对弈一局!” 他勾了勾唇角,弯出一个俊美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昀。 水阁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这话也….太轻浮了吧! 叶昔气得走了过去,拉住了妹妹叶昀,颇有几分恼怒地瞪着荀筠,即便他出身尊贵是王府公子,可也不能这么戏弄妹妹。 叶昀闻言竟是觉得十分好笑,她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不想承认的是,她发现她无意识画的人确实跟他有几分相似,她尴尬地咬了咬下唇,再次抬眼看向他,从她的角度看去,见他秀逸的面庞上浮着些许淡淡的忧伤。 叶昀以为自己是错觉。 “好吧!”她应了一声。 荀筠随即含笑点头,又看向白坚,“白大人,那就借你的棋局一用!” “三公子请便!”白坚让开了席位,坐到了苏霜儿刚刚锦杌上,荀筠则坐在了白坚原先的位置。叶昀安抚了一下叶昔,也坐了下来,其他人都站着观看。 荀筠云淡风轻地歪了歪身子,捏起了一颗白子,“叶姑娘,咱们就继续这盘棋局吧!” 他话音一落,众人吃惊,白坚刚刚败在叶昀手下,结果荀筠一来,想要走白坚的棋局反败为胜?他就这么不给白坚面子吗?有些人暗暗看向白坚,想看他什么反应。 结果白坚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并没有丝毫不快,“那就请三公子帮本官救救场!” “不客气!”荀筠从善如流,却把大家活活憋死,这位三公子还真是不谦虚。 叶昀不动声色,没有把他们的对话放在心上,而是专心下棋。 “叶姑娘,话我可要说在前头,要是我赢了,我表妹那画就归我!”荀筠流光波转间,有几分清雅的笑。 叶昀盯着他深深看了一眼,无语地点点头。 她母亲是洛王的妹妹,荀筠还真算是她表哥,虽然这个表哥,她以前没见过几回。 荀筠明明表现得有些轻浮和高傲,可在场的人偏偏讨厌不起来他,似乎这样恍若谪仙的男子说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都是顺眼的。 殷孝珺规规矩矩坐在那,手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头一次感受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她不敢去看荀筠,却又忍不住想去看他,这个荀三爷真是长得太漂亮了,比女人还美,她虽被称之为难得一见的美人,叶昔也浓眉大眼十分漂亮,苏霜儿更是冷艳绝媚,可比不上他! 她是这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百闻不如一见的荀三爷。 因刚刚叶昀与第一才子程箫合作一幅画的事已经传了出去,这会水阁里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很多人挤在白玉曲廊上垫着脚往里头瞧。 这里头的四位男子,荀筠、白坚、程箫、殷逸,哪一位都是名动京城的主,不少女子都已经暗许芳心。 只是有些人心里无关风月。 棋局上叶昀的车悬阵对阵荀筠的锋矢阵,形势比刚刚更加激烈,那团团的黑子白子,激烈焦灼。 车悬阵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制着锋矢阵,可锋矢阵也渐渐摆脱了先前的劣势,开始找到自己的节奏。 棋局上黑白两子厮杀激烈,仿佛马蹄如雷,喊杀声震耳,让人惊心动魄。 而叶昀与荀筠也目光相绞,棋子奔鸣之势衬映着战场上的万马奔腾。 叶昀捏着棋子再次变阵! “哦,要变鹤翼阵?”荀筠勾了勾唇角。 叶昀微微有些担心,这是她第一次跟荀筠下棋,刚刚过去的一刻钟,让她感受出,荀筠是个高手,绝对的高手,丝毫不亚于她和她的师傅。 他的棋风凌厉而多变,等到对方发现他的棋路时,他立马会调整方向,又让人摸不着头脑。 别人看不清这路数,可白坚和程箫是看的大汗淋漓。 这场对决太痛快了! 就跟战场对阵一模一样,看的程箫激情澎湃,甚至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三爷的棋术真是精妙!”程箫由衷赞赏道。 认识荀筠的人,年纪比他大的,喊他一声三公子,年纪比他小的,称呼一声三爷。 嘉兰郡主听了这话难得露出了骄傲的笑容。 她三哥只是藏拙而已,他可是一身本事呢! 叶昀的鹤翼阵犹如两只庞大的翅膀,排山倒海般朝荀筠扑来,就连白坚看着都替荀筠捏了一把汗。 偏偏荀筠似乎压根不在意,还向叶昀笑了笑,很快他也变了阵,一直强兵从中间突出去击打叶昀的头部,再有两只精锐从侧面杀出,直冲向叶昀的两翼。 击头,折翼,这正是荀筠的破阵战术。 秒,太妙了! “我输了!”叶昀脸上浮起了欣赏的笑容。 水阁里在白坚的带头下爆发了一阵抚掌声。 “三公子真厉害!” “三爷太棒了!” 此起彼伏的赞和声,带着几分倾慕和仰望。 叶昀即便输了,没有半分不好意思,不过这还真是她为数不多的败阵。 二人看着对方,同时站了起来。 荀筠负手而立,拿起了挂在腰间的扇子,翘了翘掌心道:“我本钻研阵棋,赢了姑娘不算什么,但是叶姑娘这等本事,还是让我打心眼里佩服!” “三爷说的是!”程箫也十分赞成, “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白坚朗笑道,“原来三公子的棋艺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过誉了!”荀筠轻飘飘回了一句,没有太谦虚,他下棋确实下的好,这么多年还未逢敌手,当年一直想找表妹苏允儿下一盘棋,偏偏每次想去找她时,她身体都不适,后来他又云游四海,再回来,她就死了。 不过今日叶昀这等本事,应该是不亚于苏允儿的,只是她还是个小丫头呀! 荀筠笑容里带着几分探究,他看了一眼叶昀,又看向白坚,“怎么样,白大人,看来允儿的画,你还得送到王府来呀!” 白坚看了一眼叶昀,叶昀无奈地摇摇头,自然是有些失望的。 “没问题!”白坚点了点头。 荀筠便让了开来,又来到了旁边的长案上,问叶昀和程箫道:“那二位这画也送给我吧?” 叶昀闻言忍不住失笑,这个荀筠,好歹也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见什么都要。 她还说话呢,白坚立马阻止道:“三公子,这画不能给你,我把苏二姑娘的画让出去了,这画自然归我!” 他不能太亏,今日叶昀的功力不在苏允儿之下,他是看出来了的,他可得珍藏这画。 荀筠不疾不徐,指了指上面那个人,“白大人,这个人比较像我,你收了做什么?” 白坚被他噎住,叶昀更是脸囧红得不得了,好像她照着他画的一样。 嘉兰见自己哥哥又犯浑了,连忙咳了咳制止道:“三哥,你别胡说了,叶姑娘今日是第一次见你!” 荀筠笑了笑道:“我知道呀,就是因为初次见面,就发现叶姑娘笔下的人跟我肖似,才更觉得有缘,所以叶姑娘干脆把这画也赠给我得了!” 只要叶昀答应,程箫自然是答应的。 叶昀这下更窘了,她可不想什么好处都让他给占全了,抬眼稍有怒意地看着他,“荀三爷,如果你要这画,那苏二姑娘那幅画就得给我,你选择吧!” 荀筠闻言有些为难了。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看向她,“叶姑娘,那我也要问问你,你为何这么想要我未婚妻的画呢!” 荀筠一句话如石破天惊,在众人心底掀起了轩然大波! 叶昀再稳重,也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震得身形不稳,差点摔一个踉跄,还是身后的殷逸不着痕迹扶了一把,她才稳住了身子。 他瞎说什么,她什么时候是他的未婚妻? 第二十二章 吹皱了一池春水 不只是叶昀,几乎除了苏霜儿和嘉兰郡主外,大家都惊愕地盯着荀筠。 “你说的是真的?”殷逸第一个发问,有些不可置信,心里跟堵了什么似的,觉得不好受。 “你看我像是个开玩笑的人吗?”荀筠有些无语地斜瞥了他一眼。 这个荀筠,总有噎人的本事。 这时,神色难辨的白坚看向苏霜儿,“真是这样?” 苏霜儿没有点头,可也没有否认。 叶昀内心是崩溃的,脸不自觉地潮红起来,姐姐没有否认就代表默认,真奇怪,她怎么可能是荀筠的未婚妻呢?这事她听都没听说过。 只是现在的她没法反驳,她只想离开这里,“既然如此,那画便都给你吧!”叶昀说完这句话,脸色有些苍白,她看向叶昔,姐妹俩扶持准备离去。 偏偏水阁里围了这么多人,两条通向这里的曲桥上也是人,竟是完全走不动。 还是白坚身边的那位管事亲自出马,大家方朝双子楼那边散去。 只是今日水阁的事,还是被沸沸扬扬地传了出去,叶昀一下子出尽了风头,姑娘们一边损几句叶昀,一边痴迷几句荀筠,热热闹闹往双子楼上走。 叶昔和叶昀姐妹相扶着是最后离开水阁的人,程英和殷孝珺也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 水阁里原先的人都没动,苏霜儿和嘉兰郡主兄妹也没走。 恰巧这个时候,听到殷逸略有些责备的声音,“苏霜儿,你还要住在白府吗?你赶紧给我搬出来!” 听到这话,叶昀和殷孝珺同时止了步,叶昀震惊殷逸话的内容,姐姐竟然住在白府?所以那一日,她在湖边看到的白衣女子是姐姐,殷逸阻止她进去探访的院子就是姐姐住的地方? 殷孝珺是焦急自己哥哥又犯浑了,好端端的,他为什么又要插手苏家姐妹的事。 “关你什么事!”苏霜儿愤怒地瞪着他。 “是,是关我没事,可你到底没有出嫁,住在白府像个什么样子,就因为白坚救你出来,你就住在白府?你怎么不问问他,你喜欢他,他却为什么不娶你?”殷逸字字珠玑,说的胸口起伏,还斜了一眼白坚。 白坚默然而立,脸上浮上了一些冰冷的神色,他冷冷看着殷逸,没有做声。 外头靠在白玉栏的叶昀差点栽下河里,什么乱七八糟的,姐姐还真喜欢白坚! 叶昔见她神色不好,“昀儿,你怎么了?” “没事,姐姐,你让我靠一会!”叶昀低着头将情绪掩在眉睫之下。 里头气氛十分尴尬,苏霜儿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埋头在嘉兰肩上。 嘉兰郡主见状,怒得斥责殷逸道:“你这是管得哪门子闲事?” 嘉兰内心其实也不赞成苏霜儿住在白府,她又劝慰苏霜儿道:“霜儿,你来王府跟我住吧,或者去林家姑姑那也行!”她指的是江陵长公主家里。江陵长公主一直把苏霜儿当亲女儿看待的。 荀筠拿着扇子给自己扇风,靠在水阁的大红柱子上看着没说话。 苏霜儿还是没吭声,殷逸更气,手指着白坚跟她道:“苏霜儿,他喜欢的不是你,而是你妹妹苏允儿!” “!!!” 这下水阁内和水阁外听着的几人都差点晕过去。 叶昀手指扣在白玉栏上,额头一颗颗汗直往外冒,叶昔这下确信她中暑了,连忙让画屏去找一些解暑的酸梅汁过来。 里头荀筠的扇子不扇了,面色终于有些僵硬。 苏霜儿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殷逸,身子都在发抖。 白坚则冷沉着一张脸,默然如冰山。 程箫见场面越来越乱,便推了一下殷逸,“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殷逸反过来瞪了他一眼,继续看着白坚道:“那一日叶氏姐妹在白府解了允儿的谜底,白坚就让叶昔坐在了首席,后来还去穆府看望她们,他这样关照叶家姐妹,你以为他是看中了叶昔吗?不是,我告诉你,他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苏允儿,只因为叶昔解了苏允儿的谜底,破了苏允儿的局,他在意的这么毫无道理,甚至包括他救你,并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你是苏允儿的姐姐,因为你有一副跟苏允儿一模一样的相貌!” 殷逸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的话一字一句如刀插在了苏霜儿心口,也割在了叶昀心上。 姐妹俩一个浑身鲜血淋漓,狼狈不堪,一个心痛绞痛,差点窒息而去。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竟然惹了这么多是非,白坚怎么会喜欢她?可是如果不是这个理由,还真没法解释他那日仅凭叶昔破了谜底就让她坐首席的事。 只是白坚不是最理智不过的人吗?怎么会做出这种看似儿戏的事? 殷逸盯着苏霜儿破碎的面容,继续道:“你真的不懂白坚,他看着再老沉不过的人,可他任性起来,毫无道理可言,他把感情压在心底,以这种满足自己内心却不顾及别人情绪的方式来发泄,真是可笑!” 他又将锋利的目光投向白坚,质问道:“白坚,我问你,你想过这么做,对苏霜儿不公平吗?” 白坚依旧一言不发,目光冷若寒霜,默然不语,他没有否认,也不想去安慰什么,因为殷逸说的是事实。 水阁里气氛忽然冷结了。 一下子所有人都静默,落针可闻。外面没走的叶氏姐妹和程英、殷孝珺均杵在那,一动不动。 还是苏霜儿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她喃喃呓语,“不怪他,他从来没有给我半点暗示,他只是跟兄长一样关心我!”苏霜儿失魂落魄道。 嘉兰抱住了她,十分心疼。 唯有荀筠情绪没多大的变化,反而带着些讥讽看向殷逸,“那你呢?你跟白坚又有什么区别,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么?自从允儿死后,你就对她念念不忘,你帮霜儿认清楚白坚的心思,不也是因为你喜欢允儿,帮着她照顾她姐姐么?” “.…….”殷逸没有反驳,“没错!” 他这两个字斩钉截铁听得叶昀心头发颤。 她苦笑再苦笑,身子都软了下来。 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这抹留不下痕迹的清风,居然吹皱了两池春水。 偏偏在这个时候,荀筠还气死人不偿命,“唉,你们两个人惦记着我的未婚妻,我是不是该揍你们一顿?” 叶昀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未婚夫?这算不算第三池春水? 算了,算了,她真是不想理这位表哥。 嘉兰见苏霜儿越发伤心,白了一眼荀筠,“哥,你别瞎凑热闹!” “我哪有凑热闹?”荀筠来气了,站直了身子,扇子指着殷逸和白坚,满脸愤慨道:“他们心里想着我的未婚妻,我难道不该生气?” 嘉兰彻底不想跟他说话了,扫了几位男人一眼,“允儿都已经死了,你们就别闹了!”她这话也是对殷逸和白坚说的。 “走,霜儿,我扶你回去!”嘉兰搂着苏霜儿摇摇欲坠的身子, “回哪去?”苏霜儿幽幽颤着眉睫, 这话听得叶昀心头又一阵绞痛,只觉天旋地转。 是啊,回哪去?哪儿是她们的家? “霜儿,还是住在白府吧,我那儿清静!”白坚沉默许久后,哑声开口。 苏霜儿没有回他,而是看向嘉兰,勉强笑道:“嘉兰,我先不回去了,我难得出来,听说下午太傅家的林四爷林鹤先生要为雍学馆挑四名殿生,我看看再走吧!” 难得她有闲心,嘉兰点点头,与她一道往外走。 外边的殷孝珺等人,再不能迟疑,便也往双子楼这边来。叶昔掺着叶昀顺着曲廊来到了双子楼。 殷逸第一个跨步上了揽月楼的厅口,见叶昔正在给叶昀擦汗,便走过去关心道:“叶姑娘,我在上面定了一个雅间,如果不舒服,可以去那里休息一下!” 叶昀不想跟他有什么瓜葛,正要回绝,后面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还是去我订的雅间休息吧,毕竟人家那画上的人比较像我!”荀筠潇洒地走了过来,双手负后一本正经说道。 叶昀朝上翻了一个白眼,叶昔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程箫随即走过来,哈哈大笑几声,率先上了揽月楼二楼。 殷逸也不再说什么,就上去了。荀筠从台阶下走上来,来到叶昀的身旁,面色十分柔和地看着她,“刚刚偷听了那么久,就听病了?我雅间里放了去暑的清凉膏药,抹一抹就没事了!” 荀筠有些揶揄地看着她,带着些挑衅,仿佛叶昀不去,就是怕了他似的。 叶昀昂了昂下颚,“那就多谢三爷了,烦请三爷带路!”她正好找机会试探下,她怎么就是他未婚妻了? 荀筠摸了摸下巴,似乎有些不高兴,“让三爷我带路的,你是头一个!”说完昂扬大步往上走,那风流潇洒的劲让人挪不开眼。 叶昀摇摇头万分无语,觉得这个人总能让人心里堵得慌,她抬脚要走。 叶昔拉住她,“你还真去呀!”这个荀三公子名声可不大好,她怕坏了妹妹的名声。 “姐姐别担心,没事,我也想听听林先生挑选殿生!” “好吧,那我陪着你!”叶昔说完,扭头吩咐一个丫头去跟穆言翠说一声,先前穆言翠跟着别的姑娘先回了双子楼,这会不知道去哪了,丫头领命而去。 叶昀跟着荀筠进了洛王府的雅间。上了二楼才知道,今日下午选殿生在揽月楼二楼的花厅举行,花厅三面都是雅间,雅间里垂着帘子,里头大都是权贵子弟。 殷孝珺和程英进了程家的雅间,殷孝珺与程英关系很好,殷家与程家便共用了一个雅间,里头程箫和殷逸也坐在一块用膳。 嘉兰与苏霜儿随着白坚进入了白家的雅间,嘉兰看了一眼苏霜儿,最后还是出去,把空间留给二人。 她回到洛王府的雅间时,里头叶氏姐妹和荀筠都等着她用膳。 叶昔十分不好意思,跟她行礼,嘉兰摆摆手,便爽利地坐了下来,四人一道用膳。嘉兰郡主也就对苏氏姐妹比较亲近,其他人她一概不放在眼里。这不,离了苏霜儿,她就恢复了原先冷漠的神情。倒是荀筠面带笑容,宽慰她们姐妹俩,让叶昔没那么尴尬。 午膳就这么用完了,侍者收拾了一番,重新上了凉茶和瓜果点心,几人靠在凉塌上歇息。 叶昀忽然抬眼静静地打量荀筠,荀筠坐在主位上,自己拿着一把象牙雕的扇子在那扇着,神态十分雍容闲适,说不出的俊雅风流,这么一副好皮貌,也难怪到处有女子爱慕他。 “三爷,我听说苏二姑娘从未允婚,怎么就成了你的未婚妻呢?”叶昀冷不丁问道。 第二十三章 我喜欢她 嘉兰和荀筠同时看向她,荀筠愣了一下问道:“叶姑娘不过刚来京城吧,怎么也知道苏二姑娘的事?” 叶昀不疾不徐,淡笑道:“我曾在扬州遇见过林太傅,听他谈起了很多苏二姑娘的事,自然略知一二!” 荀筠忽然深深望着她,总觉得她一言一行不像一个十三岁丫头说的话,还有她一而再再而三展现出来的才情….真是由不得他不怀疑。 她真的只是扬州知府叶家的二姑娘吗? 他忽然笑了笑,一双眸子汇聚万千星光,却有几分淡漠。 “苏相和我父王很早就给我们定下了婚事,还交换了信物,只是后面出了一些事,这事除了双方父母,也就我知道,后来允儿死了后,霜儿和嘉兰才知晓!” 他此刻神情冷漠得如隔着一层纱,俊逸的面容冷峻如斯,完全不是刚刚在外面那副模样,反倒与嘉兰有了几分相像。 叶昀眯住了眼,没有做声,看来他应该没有说假话,而恰恰她抬眼间看到了荀筠手心捏着一颗翠绿如水的水滴玉,她整个人有些头晕目眩。 她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水滴玉,难不成,这就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她的那颗玉不知道去哪了,死的时候她还带在胸口,至于她的尸身怎么处置的,她都不知道。 叶昀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她现在是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再问怕露馅。 “所以….我没有娶妻,一直等着她…”没想到等来了她的死讯! 荀筠声音沙哑而低沉,绵长如丝,那抹悲凉游荡在二人心间。 叶昀闭上了眼,状似小憩,不再说话。 雅间外面,来了许许多多的年轻学子,热热闹闹的,可雅间里,却宁静如斯,自荀筠说完这句话后,再无人打破这片安静。 洛王府隔壁的雅间里,苏霜儿靠在白坚的肩上,白坚一手搂住她,无声地叹息着。 “二爷,我不在乎你心里那个人是谁,在我看来,我和妹妹本是一体,你喜欢她,就是喜欢我!”她温柔地说着,搂住他的腰身,靠在他的胸口。 白坚目光恍惚,并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他也不清楚,他也不知道怎么为什么这么做,人人称赞的白尚书,内阁最年轻的阁老白二爷,却后悔,后悔自己没能救下苏允儿,至今,他还不明白,为什么皇后突然会下旨赐死她! 他跟自己说过,他要好好照顾苏霜儿! “霜儿,给我点时间!”他抚着她的发丝。 苏霜儿听到这句话,甜甜地笑了。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让她给他时间娶她,对,他是当朝内阁辅臣,她是罪臣之女,按律还要为奴,可他和林家保住了她,只是她身份还是很尴尬,即便以前猛烈追求过她的男子,现在都不敢娶她。 白坚自然可以纳她为妾,可他这么说,自然是给他时间娶她为妻。苏霜儿能不高兴吗? “好!”她妩媚一笑, “你继续住在白府,哪里都不要去,我府上安全!”他靠着她的额头。 “都听你的!”苏霜儿莞尔, 白坚总是能给人很依靠的感觉,让人踏实舒心,她就喜欢跟他在一起,即便他年纪可以当她叔叔,她就是爱他。 荀筠这边沉默了一阵子后,他主动谈起林鹤挑殿生的事。 所谓殿生,指的是金殿生徒的意思,这是林太傅在世时提出的一项选拔人才的举措,自开设科举这么多年来,选拔出的人才层出不穷,可选拔的标准主要集中在文赋策论等方面,很多官员入仕后,只会之乎者也,并不能真正济国安民,就算有出色的,那也在少数。 后来太傅林澜提出一个建议,每年对国子监和各地生徒学子进行一项十分严格的比试,选出各方面都十分出色的四名人才,直接进入国子监最高等级也就是所谓殿学就读,这几个人如果顺利通过层层考核,便可直接入中央六部为官,甚至可以说,将来很可能成为内阁辅臣。 暗地里不少人把成为殿生当做入阁的必经之路。 即便不能入阁,那也绝对是朝中的中流砥柱,故而人人削尖了脑袋想成为殿生。 林太傅提出这个建议后,深得满堂文武的赞赏,就连皇帝也十分满意,觉得这一条特殊举措,可以帮助选拔出极为优秀的人才。 皇帝再三思索,觉得林家一直淡出朝廷,专研经学文赋,不沾惹是非,与朝中任何世家无瓜葛,林太傅耿直忠正,誉满天下,故而便把这个差事托付于他。林太傅死后,皇帝指定太傅第四子,太傅最宠爱的小儿子林四爷林鹤专职此事。 林鹤多游学天下,不在京城的时候多,林家家规绝不参与朝中之事,举世皆知,再加上皇帝绝对信任,自然没人怀疑林鹤有所偏袒。 白坚就是林太傅第一年选拔出的庭生之一,他现在是内阁最年轻的阁老,深受皇帝信任,可见林澜当年的举措是非常成功的。 此时,雅间已经坐满了人,花厅里,也聚满了学生。 殿生三年一选,每一次都备受京城瞩目,就连许多夫人也都来凑热闹,她们眼睛尖的,打量着哪个被挑选出来的生徒合自己意的,便可以把女儿嫁过去,与科举放榜后,榜下捉婿是同一个道理。 故而今日雅间内,挤满了京城贵夫人和小姐。 叶昔对荀筠说的不太敢兴趣,恰好穆言翠的丫头来喊她,说是穆言翠衣衫弄脏了,让她去帮忙看看,她便先出去了,里头剩叶昀跟荀筠讨论殿生的事,结果嘉兰听着也无趣,便决定出去找程英她们。 于是里头只剩叶昀和荀筠。 听了荀筠侃侃而谈一番,叶昀知道他并非外界相传那样风流成性,反而,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他在韬光养晦,别人看到的不过是他的表面,譬如此刻他眉宇里绽放的那种神采,似有一种笑睨天下的光芒,而非刚刚在水阁里那略有些轻浮的潇洒。 她很奇怪,他为什么对她毫无保留? “三爷跟我说这些,合适吗?”她伸手擒起一杯茶,轻轻放在嘴边,望着他,抿了一口。 荀筠偏头淡淡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神色恍惚间,有意无意道:“你跟她很像!” 叶昀心咯噔了一下,放下了茶杯,略僵硬道:“哦?跟谁像?” 明知故问! “允儿!”他含笑望着她, 允儿….叫得这么亲昵,叶昀有些无语。 “你们关系很好吗?”她试探问道,她明明没怎么见过他,他为何一副情深的样子。还有白坚和殷逸,就更让她吃惊了,她觉得自己前世白活了,压根不知道自己对别人造成了那么大的影响。 荀筠微笑着,缓缓道:“当然很好,我经常去看她的…” 叶昀内心翻了一个白眼,睁着眼睛说瞎话。 “远远的看她…..” “.……”叶昀默默不说话了。 “只要我在京城,就回去看她,可后来因为一些事….我不得不避嫌,偏偏她身体越来越不好,太傅也束手无策,苏相便让我放弃..” 荀筠低沉地诉说,绵绵哀思无声无息。 许久过后,叶昀垂着眉开口道:“那你还不放弃吗?”不管怎么样,前世她对他都没什么特别的感情,虽然听了他不少事,见了几次面,可里头没有男女之情,只是觉得他颇有才情,比较欣赏而已。 所以,两个没什么互动的人,仅凭口头的订婚,荀筠没有理由在她死后还不放弃。 荀筠苦笑了笑,没有吭声。 静默了片刻后,他的声音轻轻缓缓投入她心底。 “我喜欢她!” 叶昀的心颤了一下,似被什么拨动了般,有一股气流流遍全身。 她决定岔开话题。 “三爷今日来看林四爷选拔殿生,真的只是好奇吗?” 荀筠凝望着,“你说呢?” 他自然看出叶昀与一般女子不同,是个心思慧黠有大智慧的女子,甚至她神情动作与苏允儿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完全不一样的相貌,他真的就把她当她了。 叶昀也不避讳,“我觉得三爷是韬光养晦吧!”她直言不讳。 “哈哈!”荀筠哈哈大笑起来。 叶昀跟着他喝了一杯茶,其实细想来,她知道,洛王是爹爹最好的朋友,听说早年,爹爹与他出生入死,是过命的兄弟,这些许是爹爹允婚的原因。 再者,她很清楚,皇帝一直很忌惮洛王府,这应该是身为洛王嫡子荀筠韬光养晦的原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荀筠是她可以争取的盟友。 二人谈笑间,外头已经安静了下来。 荀筠示意贴身长随撩开帘子,二人便看到一位身着黑白相间广袖长衫的中年男子站在了台阶上,他的面前摆着一方长长的紫檀木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台阶下,摆了许多张矮几,整个花厅几乎坐满了年轻的学子。 今日来参加选拔的学子,已经事先通过了国子监基础选拔,今日入选的大约有百来人,都是各地的才学卓著的男子,整个花厅坐得满满的。 “叶姑娘知道今日雅间里都坐了什么人吗?”荀筠忽然开口问道,目光扫了外头的才子一眼。 叶昀沉吟一会笑答:“两类人,一类是想榜下捉婿的,一类…”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是想助自己的人入选成功的人!” 荀筠失笑,“姑娘真是聪明,思之长远!” 叶昀抿了一口茶,随意道:“这四人何其关键,倘若入选,如无差错,将来三品大官是跑不了的,好的还能入阁,恐怕大家挖空心思想要把自己的人塞进去吧!” 叶昀恰好看到穆文清和三房嫡亲表哥穆文瑾也在其中,看来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荀筠点点头,这里头自然也有他的人。而这一点,叶昀心知肚明。 第二十四章 比试 二人听着外头林鹤公布挑选的程序。 原来今日共有四轮比试,一轮淘汰一部分,直到最后选出四人为止,可见十分残酷。 “咱们第一轮,是一个对子,对出下联的,方可留下来!” 林鹤摸着长长的胡须开口了,“三国时期,周瑜非常嫉妒诸葛亮的才智,一次宴会上,周瑜便出了一个对子,上联是‘有水便是溪,无水也是奚,去掉溪边水,加鸟便是鸡;得志猫儿胜过虎,落魄凤凰不如鸡’,诸位,如果你是诸葛亮,敢问,你如何对答呀,请把下联写下来吧!”他温和地笑了笑。 雅间里听到的,均觉得十分有趣,便各自琢磨。 叶昀和荀筠相视一笑,她开口低声吟道,“有木便是棋,无木也是其,去掉棋边木,加欠便是欺;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哈哈!”荀筠鼓掌,“好对子,那我也对一个!”说着他略作沉吟道:“有水也是湘,无水也是相,去掉湘边水,加雨便是霜;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甚秒!”叶昀莞尔一笑,暗道这个表哥确实有才。 二人相谈甚欢,而外头已经陆续有人交卷了。 大家静静等待林鹤公布结果, 林鹤一一看了一眼,把通过的人名字念了一下,到最后居然只剩了四十个。 不少人意兴阑珊地起身站在旁边围观去了。 “接下来,咱们抽签挑选出十六人!” 话音一落,底下一阵惊愕! 十六人!还抽签?这也太儿戏了吧! 雅间里也传出了嗡嗡的议论声。 人群有些躁动。 林鹤抬手笑着道:“诸位,今日的签不比寻常,其中有卦象,如果能破阵者,自然能抽中红签!” “哦……” 众人这才了然,只是也很失望,毕竟这第一轮便要淘汰那么多人,大家心里很紧张。 随即林鹤拿出一堆叶子牌,开始在长案上摆阵。叶昀和荀筠均眯着眼仔细看他的手法。 荀筠仔细寻思了一会才知道林鹤布的是什么阵,而叶昀看到第三版时,就已然看出门道。 金盾七十二阵! 这是当年老师在金盾三十六阵的基础上演化出来的。今日想要破阵抽中红签的不容易。 就算能抽中者,应该也是运气居多。 “这个阵没见过,看似像三十六阵,可又不完全像!”荀筠琢磨着, “我倒是见过!” “哦?”荀筠有些吃惊, “我在扬州大明寺里见林太傅摆过!”她继续用这个借口搪塞。 此时已经陆续有人上去抽签,均因抽到黑签垂头丧气地走了。 荀筠一边盯着场上的情形,一边低声问她,“叶姑娘,按座位顺序,很快就要到我的人了,敢问姑娘,抽哪张合适?” 叶昀闻言诧异,难不成他有办法告诉那人不成? “可让他抽第七排下面第四张!” 荀筠感激地点点头,随后拿着扇子在案几上先敲了七下,再敲了四下。 叶昀扫了一眼,发现有个人余光一直关注着洛王府这个雅间,已经猜出那个人是谁了。 很快,那人上去,依照荀筠的提示抽了一张,终于抽出本场第一张红签,大家羡慕。 “我还有三人!”荀筠不好意思地看向叶昀, 叶昀失笑,又说出几个位置,荀筠以同样的方式,通知了其他三人。 这第一局,荀筠轻轻松松过了四个。 “今日多亏遇到叶姑娘你!”荀筠由衷感激道, “我这人可实在,三爷如果真的要谢,就把苏二姑娘的那幅画当做谢礼吧!”叶昀俏着脸道, 荀筠闻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看得叶昀不好意思低下了头,他方才笑道:“好!” 还有人陆续在抽签时,叶昀发现苏霜儿从雅间前走过,她心思一动,想去看看她,便借口道:“我出去透透气!” 荀筠没有半点怀疑,权当她是要去净房。 叶昀叫上门口守着的画屏,一道跟着苏霜儿绕过雅间侧门的走廊,来到了揽月楼外头的长廊。 苏霜儿身边没有跟侍女,她是戴罪之身,自然不能安排人服侍。叶昀看着苏霜儿进了走廊尽头的净房,她也跟着进去,吩咐画屏在外头等着。 结果她轻手轻脚进去后,却没有看到苏霜儿,她不禁大惊,净房有里外两间,里头是恭房,外头是焚香的地方,她入里头看了一眼,也没有人,最后发现那里间的墙上有一条缝隙,她悄悄走了过去,推了推,结果发现是一扇暗门,她连忙跟了进去,便发现来到了一条暗黑的甬道。 再顺着甬道往里头走,便看到一间雅间里有两个人影,她前世博览武功秘籍,深谙屏气之法,她按捺住自己的鼻息,在转角的地方悄悄靠近,听着里头的动静。 “你怎么在这?” 是姐姐的声音,而且明显很惊慌, “小明郎怎么样了?”里头苏霜儿随即低声问道, 叶昀心跟着很紧张, “他很好,你放心,我想办法把他调到了藏书阁当差,那里是我的地盘!” 听到这个声音,叶昀咬着下唇,心头悸动。 是苏游,原来苏游暗地里跟姐姐在联系,苏游还在照顾小明郎,他成为锦衣卫一定是为了小明郎! 苏霜儿一听嘤嘤啜泣,“小明郎…”,不过很快她又吸了吸鼻子,道:“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吗?是不是百般折磨他?” 苏游摇摇头,“我李代桃僵,瞒了过去。” 苏霜儿大喜,“你行事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苏游声音很低也很细。 “大小姐,你还是别待在白府了,我不放心白坚,我给你找个地方,你悄悄离开京城吧!”苏游道, “不!”苏霜儿摇摇头,“你别管我,你只要照顾他就行,苏游,你再也不要来找我了,我知道他很好,我就放心了,省得被人发现,你就没命了!” 叶昀听到这话,赞同地点了点头。 苏游沉默了一会,点头应下。 “苏家的事,一定要跟白坚保密,他就算对你好,他也是朝廷重臣,当年苏家的事,谁知道他有没有推波助澜!”苏游冷着脸警惕道, 苏霜儿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叶昀却陷入了沉思,苏游不愧是跟了她那么多年的人,他行事谨慎,思维缜密,竟然连救了姐姐的白坚都怀疑。不过说来也是,他说过,他只信任她,其他人他一概不信,现在她“死”了,他只能帮她照顾姐姐和小明郎。 想必姐姐再爱白坚,也不会把苏游和小明郎的事告诉他,姐姐不是糊涂之人。 “小姐,我查到跟着二爷流放的陆嬷嬷好像逃走了,皇帝让我找到她,我现在正在暗中查访,暂时还没下落!” 陆嬷嬷?叶昀心头一惊,原来那日苏游在商肆是为了这事,陆嬷嬷是母亲身边的老嬷嬷,当时二哥被流放时,他正病着,求了朝廷准许派个老嬷嬷照顾,陆嬷嬷主动请缨跟了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陆嬷嬷逃走了? “天哪!”苏霜儿扣紧了手帕,额头的汗都渗了出来,“她千万不要来找我,不然一定会被抓起来!” “嗯,我会注意的,大小姐,你最近在白府,不要出来了!”苏游建议道, “好!”苏霜儿点头,“如果万一她找了我..我怎么办?”她惊慌地望向苏游。 “如果真是这样,放心,她能找到你,说明我也能找到她了!” “好,”苏霜儿心放下来了,“我不能多呆了,我得走了,你多保重!” “大小姐保重!”苏游冰冷的眸子翻腾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情绪,他看着苏霜儿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苦笑,这个京城,有多少人是看着大小姐,心里想着二小姐呀! 叶昀听到这话,连忙悄悄沿原路返回,等到苏霜儿从净房里间出来时,她正好做出一副要进去的架势,二人在屏风处遇见,彼此笑了笑,如路人。 叶昀不一会就回到了雅间,荀筠冲她笑了笑,她心里还在琢磨刚刚听到的事。 小明郎在宫里还是不安全,她得想办法救他出来,至于陆嬷嬷,她手头没有人手,暂时恐怕是找不着了,还得倚仗苏游。 现在她才感受到,苏游成为锦衣卫是多么高明的一招棋,她与苏游十几年形影不离,有时一天说不上一句话,可十分默契,他说他就像她的影子,他喜欢踩着她的影子。 “你怎么了?” 荀筠见她发呆,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第三轮结束了,比的是‘数’,用的林太傅当年考较允儿的棋盘数率题,现在只剩下八个人了!”荀筠把场上的形势告诉她, 叶昀回过神来后,问道:“你的人呢?” “淘汰了一个!”荀筠没有不高兴,似乎是预料当中。 还剩三个,他的人入殿生几率非常大。 叶昀发现今日的考题几乎都跟她与老师有关,真是太奇妙了。 这时,便听见外头林鹤在公布最后一轮的比试考题。 “这最后一轮嘛,听琴作诗!” “有意思!”雅间内传来一些公子的赞同声。 林鹤继续道:“剩下的八位分为两拨人,四人一行,每人作一句拆字诗,四人连成一首诗,哪一组人先完成,便入选!” 大家闻言均激动愕然,这意味着四人有一个拖后腿的,便全军覆没,考的是大家合作的能力。林家的考题还真是与众不同。 “接下来,大家分组!”林鹤再次让八个人抽签,分成两组,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座屏风。 “诸位,你们两组可以各请一名姑娘给协助抚琴,我会给两位姑娘曲谱,提示便在曲谱中,所以诸位选人也要谨慎了,这个人决定着能否把我曲谱的意思给弄明白,再给大家正确的提示,如果曲子弹完了,诗还没作出来,便为输。” 林鹤的话音一落,大家骚动了,这一次还真是出其不意。 八个公子纷纷朝雅间张望,雅间里头比外面更热闹,很多姑娘都想出出风头。 荀筠看向叶昀,含笑道:“叶姑娘可否帮人帮到底?”他朝其中一对指了指,“我有两人进入了左边这一组!” 叶昀点头,“好!”她眸光莹亮,透着些许慧黠的光芒,随即起身从后面出了雅间。 为的是不让人注意她从洛王府的雅间出来的。 大家自然也没人在意她一个小姑娘,叶昀绕到后头选了一条走廊走了出来,款款走到花厅,朝众人行了一礼,“我愿为公子抚琴,助公子们得偿所愿!” 大家纷纷看向她,只是不少人压根不认识她,右边哪一组公子相互看了看,没有做声,他们自然想请个名气大一些且精通琴艺的姑娘。 恰在这个时候,殷孝珺也走了出来,右边这一组有人立即起身朝她施礼,“可否请殷姑娘帮我们弹奏一曲!” 殷孝珺福了福身,意思是答应了。 左边那一组有人接到荀筠暗中指示,便请叶昀帮忙,只是他起身开口时,其他两个人立马反对,为了他们的前途着想,也顾不上姑娘家的情面了。 偏偏这时,崔莹莹也走了出来,那反对的公子立即请崔莹莹帮忙,于是场面有些僵持。 崔莹莹看了一眼叶昀,十分不屑,“叶二姑娘会下棋,不见得会弹琴!” 她就是出来给叶昀难堪的,她琴艺闻名京城,再者她是内阁首辅的小女儿,谁都不敢不给她面子。 然而,还真有人不给她面子。 第二十五章 情窦初开 白坚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朗声开口道:“本官听说叶二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绝,二姑娘又主动请缨,你们何不答应了?” 这下那位邀请崔莹莹的公子脸上白了白,他可不敢当众不给白坚面子。于是崔莹莹在众目睽睽之下,气得甩袖进了雅间,而叶昀则款款走到了屏风下面的琴后坐了下来。 叶昀和殷孝珺隔着屏风背对而坐,林鹤的侍者把曲谱递给了二人。 殷孝珺瞅了一眼曲谱,没看出什么异样,便照着曲谱开始抚琴。 叶昀这边,看到那曲谱时,哑然一笑。 又是她当年跟师傅在鹊山上谱写的曲子。 这首曲子看似普通,实则分为四段,有一段都有不同的寓意。如果看不懂曲谱,还真没法把那寓意给弹出来。 “诸位可听仔细了!”叶昀幽幽一笑,便开始弹第一段。 她纤指拨弄琴弦,旋律随着指尖流淌而出。 每一段其实是不同的曲子,四首不同的曲子各截出来一段,便成了一首新曲子。 叶昀知道第一段选自哪首曲子,自然能把音变回去,故而她与殷孝珺收到的曲谱是同一个曲谱,但弹出来的音调却有不同。 雅间内外的人均有限诧异,都摸不着头脑,唯有林鹤摸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看着叶昀笑。 叶昀弹第一段时,目光落在第一名公子身上,那公子听着听着,觉得这旋律很熟悉,突然他眼眸一亮,暗道这首曲子是“闲庭花落”,又是要求做拆字诗,他转眼一想,一句诗出来了。 “闲种门中木!”他先写了下来,旋即低声吟给第二人听,既然大家要合作一首诗,自然要配合。 叶昀心下一喜,连忙开始第二段,有了第一个人的提示,第二个人很快欣喜地给出了答案:“思耕心上田!” 叶昀这一组写下两句诗后,殷孝珺那边第一句诗还没出来。那边四位公子听不到这边的答案,但从四周围观之人的反应来看,那边已经有动静了,不由更着急。 只是殷孝珺按照曲谱弹的,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只是放缓节奏,给他们争取时间。 如此,叶昀这边已经出来了第三句诗。 “秋点禾边火!” 叶昀旋即欢快地弹出最后一段,那人也听出最后一段的曲子是《甜香人家》,便开口道:“甜生舌后甘。” “好!”林鹤抚掌大笑。 右边这一组一句诗还没出来时,左边一组一首诗已经完成了。 输了,输得很彻底! 林鹤着人把屏风撤掉,叶昀走到了花厅的柱子旁。 林鹤把左边这一组的诗给念了出来。 “闲种门中木, 思耕心上田, 秋点禾边火, 甜生舌后甘。” “诸位,这是一首拆字诗,‘门中木’便是‘闲’……四人才华横溢,还能各自配合写下一首诗,真是十分难得,不过…”很快他语气一转,目光看向叶昀, “真正让老夫吃惊的是这位叶二姑娘,她完全看懂了琴谱,知道这首曲子是从何改编而来,可知叶姑娘不仅琴艺卓绝,还精通音律,令老夫佩服啊!” 林鹤竟然拱手朝叶昀施了一礼,可把大家给吓着了。 他自是认为一个年级轻轻的小丫头居然能猜出他父亲和苏允儿精心编排的曲子,他当然震惊了,内心激动得不能自已。 可叶昀却不敢受礼,连忙侧身一避,郑重朝他还礼,却半个字都没说。 刚刚还反对请叶昀的两位公子,摸摸头十分不好意思,立马朝叶昀行了一个大礼,表示道歉。 雅间内荀筠怔怔望着她,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她真的只是叶昀吗? 为何除了相貌外,他觉得她就是苏允儿? 可他再聪明,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叶昔和穆言翠刚刚在外围看到这一幕,叶昔欢喜得不得了,她不知道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立马拉着她走了下来,来到了穆家公子都在的雅间。早被淘汰的穆文清和穆文瑾都围着她说笑,可穆文清心里却很复杂。 他一直以为叶昔比叶昀出色,叶昔注定是会嫁给好人家,那么他有机会可以跟母亲和祖母提他想娶叶昀的事,叶昀出身没有他好,要是能嫁给他,姑母一定会很欢喜,他甚至都以为那事铁定成了的。 可今日的叶昀让他太吃惊了,她下棋下赢了白坚,还和程箫合作一幅画,这下又帮助四位公子成为殿生。 那四位公子望着她,眼睛都快冒光了,虽然是感激居多,可也有倾慕的情绪在里边。他忽然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刚刚她站在上方时,依旧是那样浅笑,仿佛深谷幽兰,一切都跟她无关似的,跟她平日没有任何不同,可他就是觉得她离他越来越远,她耀花了他的眼,她是那么触不可及。 今日过后,叶家二姑娘的名声,将响彻京城。 穆文清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脸上,有些许不甘。 选拔结束后,大家并没有陆续离开,不少人围住那选上的四名公子,结交认识,除了白坚外,也有一些官员到场,落选的或选上的都想去去白坚那混个脸熟。 白坚的雅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还有一些夫人托自己的儿子侄子去结交那四名庭生,以期能把女儿嫁过去的,总之,揽月楼里热闹非凡。 林鹤和荀筠早在结束时,就悄悄离开了。 四名庭生中有一名叫张维的公子,特地挤出人群,来到穆家的雅间再次向刚刚的事跟叶昀道歉,也跟她道谢,那公子目光灼灼地望着叶昀,穆文清算是看出他的心思了,愣是以表哥的身份,故意挡在叶昀跟前,跟他好好结识了一番,张维权当穆文清好客,本也是一个风流潇洒的公子,二人居然还说到一块去了。 叶昔、叶昀和穆言翠便去给程英和嘉兰郡主告别。 后来,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回府。 长房与三房毗邻,三房的嫡长孙穆文瑾带着叶昔和叶昀进门前,穆文清忽然叫住了叶昀。 “昀表妹!” 叶昀与叶昔相互扶着,叶昀扭头望着他,“清表哥,怎么了?” 穆文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脱口而出,他一路上心里都在想叶昀,刚刚见她言笑晏晏地跟着叶昔进门,便有些忍不住想唤她。 “哦…听你姐姐说你今日中暑了,现在好了没?”他红了红脸道, “哈哈,大哥,你这话都问过两遍了!”穆文瑾笑呵呵说道,他性子爽朗,直言快语,可把穆文清给说得满脸通红。 “我那是…问昔表妹,还没亲自问问昀表妹呢!”穆文清给自己辩解,可又发现越辩解越囧。 叶昀没多想,就笑着回道:“已经好了,多谢清表哥!” 穆文清勉强笑了笑就转身进了长房的侧门,这边穆文瑾毫不在意往里面走,可叶昔如此通透一个人却是完全明白了穆文清的心思。 夜里姐妹俩躺在塌上一块歇息时,叶昔将下颚搭在她的肩上,暧昧地问道:“昀丫头,你老实跟姐姐交待,你对清表哥是怎么想的?” 叶昀靠在大迎枕上,想着今日发生的事和听到的话,还很伤感,冷不丁被叶昔这一打趣,愣了一下,“想什么?清表哥怎么了?” 叶昔看到妹妹这神情,心里发苦,这小丫头估计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穆氏正收拾好,画屏给她打帘,她走了过来,临睡前看看一双女儿是她的习惯。 见两个小丫头依偎在一起,眼睛一眨一眨的,十分可爱讨喜,心里万分欢喜,今日有嬷嬷跟着她们去了,回来就把事情仔仔细细跟她都说了,她知道今日小女儿出了大风头。 穆氏高兴得傻了,前阵子大女儿在京城姑娘和妇人圈里已经传开了好名声,今日女儿居然得了那么多贵公子的欣赏。两个女儿都得了白坚的另眼相待。 这下,她压根不愁女儿的婚事。 翌日,穆文清左思右想,想约叶昀单独见一面,便让妹妹找了个借口,把叶昔和叶昀给约来了长房。 姐妹俩来到穆言翠花厅边上的院子里,原来穆文清已经摆下了一局棋,对叶昀道:“昀表妹,我想跟你下一局五子棋,还请指教指教吧!” 自知道叶昀下赢了白坚,穆文清还真只能用指教两个字。 叶昀二话不说,坐了下来。 穆言翠已经明白了哥哥的心思,以前再怎么看不惯叶昀,现在知道她性子大有转变,也不再计较,便朝叶昔使了个眼色,叶昔哪里不知道的,二人便去里头刺绣。花园里的葡萄架下,只有叶昀和穆文清在对弈,画屏和穆文清的丫头远远站着。 穆文清其实没多少心思下棋,边下棋边聊着天,叶昀也看出来了,便随意下着,应他几句。 “昨夜我祖父回来,我正好去请安,无意中听到好像内阁给叶姑父的安排已经定了下来!”穆文清捡着她喜欢的说。 “那就好!”叶昀脸上挂着微笑,捏着一颗子随意下着。 穆文清不免有些挫败,他以为叶昀会很高兴,结果她反应稀松平常。 “你太爷爷还真是个奇才,教了你那么多东西!”穆文清又问道, 叶昀内心苦笑,自己一切出人意料的事都归到了太爷爷身上,也是无可奈何。她忽然抬头看到头顶上的葡萄架上挂满了青色的葡萄,便起身观赏了起来。 穆文清顺着她站了起来,目光浅浅地落在她皎白的面容上,真是莹玉如光。 “你喜欢吃葡萄吗?”他温和问道, “嗯,我喜欢!”她昂着脑袋点点头,只可惜现在还没到吃葡萄的时候。 穆文清听到这话,抿了抿嘴唇,心里有了主意,随后又问道:“你还喜欢吃什么?” 叶昀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失笑道:“还好,我不太挑食!” 穆文清点了点头,就任她在葡萄架下走来走去,也不知道叶昀脑子里在想什么,总觉得她每个笑容,像蒙着轻纱,每一个脚步,像踩着云雾。 可他就是好喜欢她这种气度,不惊不扰,岁月静好。 仿佛她是徜徉在月宫的嫦娥,缥缈而虚幻,让人憧憬向往。 对,憧憬向往这两个词用在她身上,最贴切了。 穆文清不知道,前世,苏允儿就是以这种绝世风华吸引了无数男子,无数心里默默仰望他的男子。 第二十六章 你是苏允儿吗? 叶昀还在暗想苏家的事,浑然忘了身边的一切,恰在这时,一个小丫头跑来跟画屏说了几句话,画屏立即走了过来,跟叶昀道:“二小姐,嘉兰郡主派人过来说是您昨日丢了东西被她捡着了,要还给您!” 叶昀闻言吃了一惊,她哪有丢东西? 难不成是荀筠让她来送那幅画? 叶昀大喜,立即跟穆文清告退,敛着裙子往外走。 她带着画屏出了侧门,沿着巷子往府门前面走,在大门附近看到一辆马车,她走过去,便见嘉兰郡主掀开帘子对着她冷冷道:“上车,你要的东西在茶楼!” “………”叶昀有些无语,她就不能带给她么,还要她跑一趟茶楼?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跟一个跟着走的小丫头交待了一声,便带着画屏上了嘉兰郡主的马车。 一路上嘉兰郡主都没怎么说话。 叶昀很奇怪嘉兰郡主的反应,她觉得她好像不喜欢自己,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要来找她? 叶昀不是个善于逢迎的人,嘉兰没做声,她也不会找话。就这样洛王府宽大奢华的马车停在了一个茶楼下,二人下了马车直接去了二楼。 等到上了二楼后,嘉兰指了指其中一个雅间,“进去吧!” 叶昀看了一眼门外站着两个气度从容的侍女,暗暗猜到了,便信步走了过去,画屏自然而然跟着要进去,结果被嘉兰没好气地拦住了,“你去干嘛?” “奴婢….”画屏噎住了,她难不成让小姐一个人进去? 里头是什么人还不知道呢? 叶昀扭头过来示意她放心,随后侍女给她推开门,她就走了进去。 一抬眼,见窗户边上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穿了一件天青色长衫,他听到脚步声,扭头含笑望了过来。 那舒和的眸光,那如锁玉的面容,那雅淡的气质。 真有种绝代风华的感觉! 叶昀不由怔了怔神,走过去,福了福身,“三爷!” “叶二姑娘请坐!”荀筠指了指凭几。 二人便隔着一方小案跪坐了下来,如东晋文人雅士一般饮茶。 荀筠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修长的手指扣在青花瓷的茶杯上,递给她,“尝一尝,这是七分的朝露与三分的冬雪煮成的明前茶!” 叶昀接了过来,抬袖挡住轻轻抿了一口,入口清凉而有一股幽香,确实是好茶。 “昨日多谢你!”荀筠居然起身给她拱手一拜。 昨日如果不是她,他的人没有这么容易进殿生,而且还是进了两个,这都是叶昀的功劳。 叶昀立即还了一礼,“不敢受三爷的大礼,叶昀并非无故帮忙,他日有事,没准还会拜托三爷!” 荀筠赞赏她直爽,二人复又坐了下来。 “说来,三爷昨日那么信任我,毫无避讳,倒是让我吃惊!”叶昀问道, 荀筠弃了茶,抿了一口酒,有些苦笑道:“我自己也很奇怪,可就是无端地信任你!”他清亮的眸子锁住她。 叶昀挑了挑眉,失笑不语,这可是关乎他权谋的大计,他这么做不是冒险是什么,不过细想,就算她说出去,找不到证据,谁又相信她,还会被说成无端造谣,自己吃亏。 她暗道荀筠真是好算计,明明知道她不会泄露,反而把她算计进来,让她今后站在他这一方,看来这个表哥不是世人眼中风流倜傥的主,反而是个心思深沉,胆大心细的谋略家。 而她今日恰好证实了自己的价值,不过,叶昀也不生气,反正她也有要他帮忙的时候。 荀筠看着小丫头眼睛转溜一圈又一圈,知道她在想什么,便笑道:“你别多想,今后我会护着你的!” 今后我会护着你的…. “…….”叶昀心咯噔一跳,牙齿不小心在茶杯上磕了一下,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荀筠瞅着她森白的牙齿缝里渗出了血丝,心下一惊,连忙放下酒杯,绕过案几,跪坐了过来,“怎么回事?”他紧张地盯着她。 叶昀有苦不能言,痛的她说不出话来。 “你等一下!”荀筠立即起身,吩咐门口的侍者取一些冰块来。 好在现在是夏日,冰块随时备用,侍者立马给他端来了一个盘子,荀筠接过走了进来,旋即又拿着白纱布包着冰块,让她敷在下颚处。 自己拿着布巾接着冰块掉下的水,怕弄脏了她的衣衫。 二人靠的很近,甚至,她都闻到了他身上的木樨香,很好闻,让人心里很安定的感觉。 荀筠见她眨巴眨巴眼睛,眼角都泛红,可怜兮兮地像个小猫一样,又心疼又好笑。 “好了一点吗?”荀筠轻声地问她, “嗯嗯!”叶昀把冰了一会的冰块拿了下来,放在案几上的盘子里,荀筠见她下颚有冰水,不自觉地去给她擦。叶昀惊查到立即回手去接布巾,结果二人的手相撞了一下,均露出尴尬的神情。 “抱歉!”荀筠连忙把布巾给她,自己起身坐回了对面,叶昀更是囧的脸发红,低着头拿着布巾擦了一会。 二人好一会都没说话。 “其实,按年纪,你该叫我一声叔叔!”荀筠调侃道,他怕她尴尬。 叶昀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她前世是他表妹,现在让她喊他叔叔,才不便宜他呢! 荀筠从小丫头的表情,读懂了她的心思,噗嗤一笑。随即,他把放在身旁的锦盒拿了出来,递给叶昀,“这是允儿的画!” 叶昀望着那熟悉的锦盒,眼底闪过一丝哀色,她木然接住画,结果发现荀筠握着没放,她不由抬眼看向他,正对上一双幽深如潭的眼眸,如黑曜石一般,闪耀着星辉,只是仔细看去,那瞳仁里翻滚着很浓烈的情绪,探究,怀疑,甚至还有几分期盼。 “你认识苏允儿吗?”他忽然喃喃开口问道,眼神迷离而又痴罔。 叶昀怔住,缓缓摇了摇头。 “你真的不是她?”他像个喝醉了酒的人,声音沙哑而低沉。 他忧伤的眼神让她心悸,让她怕脱口而出的是伤害他的答案。 可她还是开了口,“三爷说笑了,我怎么会是她?”她嫣嫣苦笑。 这一句话仿若一根长针扎入他的眼眸,深入了他的心口。 真的认错人了吗? 他起身背手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气,黯然神伤。 “我跟栖霞寺的元和方丈学过算卦,我昨晚算了卦,卦象说她魂魄未灭……” 叶昀心下一惊,原来他怀疑上她了! 也是啊,昨日的种种,如果非苏允儿本人,哪个女子能有那样的本事? 叶昀没有回答他。 “她是因我而死…..” 耳帘传来他低幽似哀鸣的声音,却听得叶昀睁大了眼,惊愕地看着他挺拔俊秀的背影! 她是因他而死? 到底怎么回事? 难不成当年还发生了什么? 叶昀百思不得其解,反而心里谜团滚滚,恨不得问个究竟。 她尽量表现得很平静,站起来好奇问道:“苏二姑娘不是被宫中赐死的吗?怎么会与你有关系呢?” 荀筠眸光眯了眯,闪过一丝冷厉,旋即转身过来,换了一副神情,摇摇头,“不说这些了。” 忽然他勾着唇角含笑望着她问道,“你以前见过我吗?” 叶昀眉心一跳,嘟着嘴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你昨日画的那个人跟我很像啊,就连我妹妹都说跟我很像呢!”荀筠想到这一点忽然很开心。 叶昀闻言脸色烧红,连忙撇清关系,“没有啦,我…怎么会见过你,我随手画的!” 只可惜叶昀不擅长撒谎,荀筠总觉得不信。 他走近她,逼问道,“真的没有见过?可是腰间那枚玉佩的形状都很像呢!” 叶昀被他逼得后退了两步,心里有些崩溃。 定是她前世见过他几次,觉得他长得很好看,是个风采卓然的男子,这一次落笔时,脑子里那个印象就不自觉地蹦了出来,可是她对他真的没有非分之想。 “我也不知道啊…..”她越发窘迫, 荀筠笑了,笑得很明亮,小丫头双颊红彤彤的样子,太可爱了。原来她也不是那么虚无缥缈,她淡定从容之外,也有这样娇俏的一面。 她是那么像苏允儿,而且她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他突然很欢喜。 叶昀觉得自己着了他的道,立即抱住画,板着脸道:“好像要下雨了,我要回去了!” 荀筠见小丫头生气了,越发觉得有趣,就随着她往外走。 待她走到门口时,他想起一件事便说道:“哦,你爹爹被定下任大理寺右少卿!” 叶昀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施了一礼不动声色继续往外走。 外头等着焦急的画屏见小姐跟着一个男子走了出来,她本能地垫着脚往里头瞄了一眼,发现里头空无一人,这下脸色不好看了,小姐跟一个男子单独会面? 这样真的好吗? 荀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画屏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吓得吞了回去,她吸了一口气,接过叶昀的画,扶着小姐就往下走。 荀筠看着冷着脸的嘉兰道:“快要下雨了,你用马车把她送回去!” 荀筠的语气虽然温和却不容置疑。 嘉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跺跺脚蹭蹭下楼追上了叶昀,再黑着脸把她送回穆府。 荀筠没有下楼,而是站在二楼的阁楼上目送嘉兰的马车。他脸色有些凝重。 那个卦象告诉他,她的魂魄还在,而昨日叶昀的那幅画,画上的他正是五年前他的姑姑宣陵长公主病重,他去苏府看望时的装扮。 而刚刚,她说没见过他,明显是在撒谎,那么她真的是允儿吗? 可若是,身份相貌年纪又完全不同,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七章 小明郎 叶昀回去的路上把画屏的嘴给捂实了,画屏跟着叶昀从小到大,自然听她的,故而与荀筠见面的事,也没惊动穆氏和叶昔。 次日午后,穆文清着人给她送了几篮子水果来,其中便有葡萄,叶昀有些诧异,叶昔则看向妹妹揶揄地笑了笑。 如此歇息了两日,她主动找上了十二皇子,十二皇子正筹备着他母妃在六月初七的寿宴,将令牌给了自己贴身的太监陈敏,陈敏就带着叶昀往皇家藏书阁去了。 皇家藏书阁坐落在皇宫内西边,掖庭宫与承庆殿之间。 藏书阁之西靠着掖庭宫的宫墙,掖庭宫里关押着不少从事各自工艺的罪奴,女子从事浣洗或刺绣,男子从事各宫倒夜壶、拖地打扫等各类粗笨的活,其中会识字的会被派遣到藏书阁来整理书籍,打扫卫生。 叶昀知道,苏游就是靠着这一点把小明郎调来了藏书阁,今日她就是想来看看小明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遇到他。 从西掖门进入皇宫,沿着青砖石的宫道走了半刻钟,再折向东边,再往北走一会,便来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院落前。 前面是一个穿堂,跨入穿堂步入前院,一座三层高的阁楼便落入眼帘,飞檐入鞘,送入碧空中,兽脊蹲在屋脊上,虎虎生威。 这便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皇家藏书阁。 她前世在这里待了很多年,哪本书放在哪的一清二楚。 陈敏领着她走了进去,还给她介绍这里边的规矩,陈敏是十二皇子跟前的心腹,藏书阁管事的自然认得他,恭恭敬敬地迎接他们。 随后叶昀便在一个小太监也就是一个小罪奴的带领下去到摆放医书的二楼。 叶昀还真是来读书的,便认真在二楼放医术的书架上寻找自己没看过的医书来,没多久,她就翻起一本医书在那认真品读起来。 突然一道尖细的喝声从里头的书架那边传过来。 “小兔崽子,让你擦灰尘,你在这躲着看什么书,你找打吗?” 叶昀听到这个声音,眉头一皱,立马放下医书朝那边走去,结果在一个书架旁看到一个穿着孩子背对着她站着,而一个中年太监还在教训他,那太监把他手里的书抢了过来,放在架子上,嘴里絮絮叨叨。 看到那个小小却挺直的背影,洗白的小长衫,裹着一个瘦劲的小身躯,叶昀那一瞬眼泪夺眶而出。 重生这么久来,无论脑子里回想什么事都没有流过泪,面见姐姐的时候也差点掉泪可都忍住了,唯独此刻,看到那个熟悉的小身影,哪怕是一个背影也彰显出苏家风骨的小侄子,哪怕是在这样的逆境下,他依旧想要去读书的品性,真不愧是小明郎,被整个苏家捧在手心上的小明郎! 以前她闲来无事,就会教他读书习书法画画,小明郎很喜欢跟她待在一起。 不行,一定要救他出去,小明郎不是湮没在这里。 一想到他成了小太监,叶昀的心哪,就跟被刀割了一样,心中的痛恨前所未有地强烈。 就这样,叶昀擦干泪眼,含笑走了过去,打断了那太监的斥责,“公公,你些许误会了,他哪是在看书偷懒呀,这本《城坊考》需要懂天文地理的人才看得懂,他这么点大,哪里读的懂,估计是看着里头有图画,好奇罢了!” 宫里忌讳太监识字读书,怕这些太监心生不轨,促长野心,所以那个公公才严厉训斥,这会听叶昀这么说,他便翻开那书瞧了一眼,果真发现里头画着一些地图,再看小明郎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哪里读的懂这么艰深的东西,便信了叶昀的话。 “嗯,别再偷懒,好好的把这一排书架上的灰尘给擦掉!”那大太监瞅了他一眼,又抬眼看向叶昀,稍稍施了一礼,“敢问姑娘是…” “哦,我是受十二殿下所托,过来给他寻几本书的!”叶昀淡淡笑着, 太监一听是十二皇子的人,神情立马恭敬了不少,再看她气度不凡,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不敢得罪,连连告退。 这里就剩下叶昀和小明郎。 小明郎在这个时候倏忽转身,一张陌生的面孔在她眼前舒展开来。 叶昀先是诧异了一下,这不是小明郎,可很快她看出了他面色有些僵硬,明白了其中的里情。 他被易容了! 难怪苏游说他李代桃僵瞒了过去,他定是找人顶替了他,保存了他的性命。 苏游那个时候闲来无聊,便钻研易容术,若不是她,恐怕别人都看不出痕迹来。 两侧窗口的光线投递了进来,将原本不太明亮的藏书阁照得亮了几分。 二人均看清了对方的相貌。 小明郎吃了一惊,那一瞬,他甚至忍不住想冲到她怀里,喊一声姑姑,可是那完全陌生的面容让他生生止了步。 但是好像,真的好像,气质,站立的姿势,尤其是眼神,清淡中泛着涟漪,如一股徐徐的风迎面吹来,将他整个人包裹。 叶昀笑了笑,看到他真好。 她不自觉地走了过去,蹲到了地上,手摸上他的那明朗的脸蛋,温柔道:“你喜欢看这本书?”她指了指那本《城坊考》。 小明郎抿着唇点点头,心头有些酸涩。 她知道他为什么看那本书,前朝京都城防考,大致与现在的京都差距不大,他是在找苏家的位置。 叶昀眼角有了泪花,声音很低也很柔细,“是想看看家在哪里吗?” 叶昀略带哽咽的话却听得小明郎陡然一惊,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盯着叶昀,有几分戒备。 叶昀正想安抚他,恰在这时,一颗小石子破空从她身后射来。 叶昀虽然没什么功夫,原主那功夫也是三脚猫的水准,可她前世深谙武功绝学,自己更是暗器随身,怎么不知道这枚暗器是对准她的麻穴? 她瞬间拉着小明郎贴在了书架上,那颗石子擦着她的衣衫射入了对面窗口的木框上,竟是无声无息,没有一点动静。 若非她有这等本事,一定会毫无防范地中招并被点了穴。她和小明郎不约而同朝书架尽头看去,却看到一个人笼罩在阴影里。 只见他一袭黑衫,脸色发白阴冷,一双眼睛如黑暗中的猎鹰一样,死死钉住了叶昀。 她竟然躲开了! 即便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也不可能躲开他的暗器。 可偏偏她还是个小姑娘,看着万分柔弱,他敢断定,这个世上,除了小姐,再无哪个姑娘有本事躲开她的暗器。 那么她又是谁? 看她的穿着,不像一个武林中人。 苏游轻声大步走了过来,整个人如一座山般罩住了叶昀和小明郎。 叶昀拉着小明郎的手,两个人都有些呆傻地望着苏游,像个受惊的小孩子似的。 苏游阴冷的眼神对上叶昀如小猫般眨眼的模样时,心霎时如被什么击中了般,整个人柔和了几分,周身冰冷的气息褪去了不少。 眼神很熟悉,那个小丫头不开心或受了委屈时,就会这样望着他。 十几年来,他与她相依为命,确切地说,他把她当做自己的命,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小明郎,如果不是为了给她报仇,他早就随她而去,当然,等他救出孩子给她报了仇,他就去她坟前自杀,去地狱陪她,他怕她孤单,虽然她一直是孤独的,可他还是想踩着她的影子。 天知道,他安顿好小明郎,夜里潜回苏府时,看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嘶着牙眼睛快要睁破,他要给她报仇,他要杀了那些作恶多端的人。 然后,他再去陪她。 “你是谁?” 整个藏书阁因他的出现,都冰冷了几分。他的声音带着些嘶哑,似潜藏着某种情绪。 叶昀心知肚明,可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她没法跟他坦白。 “我是受十二殿下所托,过来找书的!” 苏游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试探她的功夫,叶昀被他揪得有些吃痛,可也没有挣扎。 只是出乎苏游意料,她毫无功夫! 苏游震惊地望着她,眼底情绪翻滚。 他很想问她认不认识苏允儿,可是还是半个字都没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松了她的手,她低下头牵着孩子走了出去,她不想让人看到苏游与小明郎过多的接触。 小明郎走时,扭头不舍地望着苏游,他知道,现在苏游是他最靠得住的人,就是他的亲人。 来到前面管事的长案处时,她就松开了小明郎,像什么都没发生般,“我突然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了,殿下要找的书还没找到,回头再来。” 十二殿下的人么,那管事太监自然恭恭敬敬,叶昀很快就喊上陈敏,出了皇家藏书阁。 回去的路上,她一再在思虑,该怎样救出小明郎? 回到穆府,她便听到大家都在讨论敏贵妃生辰的事。估摸周老太太准备带着穆言翠进宫贺寿。 穆言翠到底是长房嫡女,周老太太怎么着得想办法提携她。 再一日文书下来了,叶淮被任命为大理寺右少卿,穆氏喜极而泣,更是带着一双儿女去长房给周老太太和大伯父磕了一个头。 周老太太和穆叙相视一眼,内心是苦笑的。 叶淮任职大理寺右少卿,穆叙还是大吃了一惊,他很清楚,最先有人提议让叶淮任一个郎中,可最终却定了大理寺少卿,从正五品扬州知府调任正四品京官,还是大理寺少卿这等位置,可见白坚在中间起了不少作用。 他自然有牵线搭桥的功劳在里头,但白坚的性子他了解,一般不帮人周旋,求白坚办事的人成千上万,他却帮了叶淮这么一个大忙,看的可不是他的面子,穆叙直觉告诉自己,缘由还在叶家那两个丫头身上。 他和周老太太深深看了两眼叶昔和叶昀,暗暗感叹,叶淮和穆蓉好福气呀,养了这么一双聪慧的女儿。 保不定,会出一个阁老夫人! 穆氏不知里情,还是把功劳都算在穆叙身上,穆叙面上也没推脱,让他们承情也是好事。 穆氏欢欢喜喜带着孩子回到三房,她自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叶昀的功劳。 六月初七正是敏贵妃的寿辰,皇帝最宠她,自然是准备大办,京城外命妇都准备进宫贺寿。穆家定的是周老太太带着穆言翠去。 这自然没叶氏姐妹什么事,只是出乎大家意料,前一日宫里派人来传话,说是让穆氏带着两个女儿进宫参加宫宴。 整个穆府吓了一大跳,叶家什么时候这么有脸面了。 去接旨时,才发现旨意是从西太后的宫中出来的,大家更是惊愕,穆叙还塞了一个荷包给宣旨的公公,一问才得知原来是程英在西太后那边说起了叶家姐妹的事,西太后很喜欢便让她们进宫一道玩玩,可见是莫大的恩典。 西太后是程家已故老爷子的表妹,她老人家一向把程英当做自己的侄孙女,程英经常入宫陪着说话。 于是文老太太和穆氏又连夜商量准备贺礼,忙了一个晚上。 次日一早,穆蓉又亲自给两个孩子打扮了一番,再跟随周老太太和穆言翠,一行人一道赶往宫中赴宴。 第二十八章 宫里出事 今日入宫贺寿的除了与敏贵妃有亲戚关系的,必得三品以上大员官眷才能入宫贺寿,再加上公主王爷府上的人,贺客盈满了整个延禧殿。 虽说今日是敏贵妃生辰,可皇帝还是讲此事交于皇后来打理,皇后原本气不过,想装病推掉,还是太子劝她打起精神操持,不然越发显得皇后小肚鸡肠,失了中宫颜面,皇后才强撑着主持。 不过她也是过问一番而已,没太上心,都是底下人在忙碌。 今日来的贺客,按理得先跟太后请安才能去给敏贵妃贺寿。 只是宫里有两位太后,东太后和西太后,东太后是先皇的皇后,理应封为太后,可西太后呢,则是当今圣上的亲生母亲。 先皇后宫子嗣艰难,当时的皇后更是一无所出,直到后来柔妃也就是如今的西太后生下了皇长子,后被立为太子。再后来晗妃生了洛王爷,先帝只此二子。只是先帝十分宠爱洛王,觉得洛王像他,可太子也纯孝,先帝自然没想过废太子改立。 皇帝和洛王看似兄友弟恭,一派和气,其中里情也只有当事人清楚了。 皇帝继位后,封自己亲生母亲为西太后,以至于宫里有两位太后。 这么多年来,宫里宫外都知道皇帝是西太后生的,再加之西太后的倚仗程家权势滔天,掌着京城兵权,大家都一股脑子都讨好西太后,渐渐没人把东太后当回事。唯有一些老臣心里有着尊卑之分,时不时提醒皇帝要在嫡母面前尽孝道。 一般来说,官眷应该先给东太后请安再给西太后请安,可如今东太后压根不管事,在宫里就跟个摆设似的,有些像讨好西太后的人,都径直先去西太后那请安。 如今天下是皇帝的天下,皇帝是西太后的儿子,哪里还有人敢说什么呢,叶昀看着满殿的官眷陆陆续续去了西太后的慈顺宫请安,不由皱了眉头。 她记得爹爹为相时,一再提醒皇帝尊卑之分,要抬高东太后在后宫的地位,这里头一来爹爹是耿直的重臣,身为左相有匡扶社稷之责,乱尊卑是祸之源,二来,母亲宣陵长公主从小是在东太后宫里养大的,就跟东太后亲生没两样,母亲以前也是先皇最宠的公主,这里头自然有东太后的原因在里头。 苏家出事时,东太后曾跟皇帝求情,要他查清楚再治罪,可皇帝压根不理,所以叶昀心里还是很敬爱这位外祖母。 她自然想先去给东太后请安,她不由看向周老太太,这得她做主。 从周老太太凝重的神情来看,就知道她也在为难。周老太太看向剩下没走的一些夫人,看了一眼都是些持重稳当的老夫人,只见其中一名老夫人微微对身边人笑道:“走,咱们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吧!” 慈顺宫是西太后,慈安宫就是东太后。 周老太太略略迟疑,随即起身跟着去了,可她没有看穆氏,叶昀看出来了,她想让穆氏自己决定。 毕竟邀请穆蓉和一双女儿进宫的是西太后,她们要是先去给东太后请安难保西太后不会生气,穆蓉还真犯难了。 恰在这时,叶昀附在她耳边低低说道:“娘,咱们跟着周老太太去吧!” 穆蓉看了一眼小女儿,见她笑容如皎月般明亮,很恬静,不由就听了她的,于是母女三人跟着去了慈安宫。 慈安宫此刻,东太后正跟遣散一宫人,跟一个人聊天呢,只见二人一个靠在大迎枕上,一个盘腿坐在对面。 靠着的自然是东太后。 “你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老婆子?”太后打量着对面的荀筠。 荀筠随意地笑着,一点拘束的样子都没,“您知道我父王闭门不出,整日喝酒作乐,我母妃自持身份,不想给一个贵妃贺寿,嘉兰的性子您了解,这不,听说今日宫里会来很多年轻的姑娘,父王便催着我进宫看看!” 荀筠毫不避讳他父王让他进宫相看媳妇的事,把太后给惹笑了。 “你个没正经的!”话这么说,太后没有半分责备的意思。 自先帝去世这么多年,能跟她说知心话的,只有一个荀筠。 皇帝的态度代表一切,皇帝知道她心偏向洛王府,皇家那些妃子、皇子和公主什么的,谁没把她放在眼里,洛王府一直被皇帝忌惮,洛王和王妃几乎不出门,洛王府世子被派去封地替洛王驻扎在封地,次子又被皇帝派去边关对抗鞑靼,身边还一堆人盯着他,就盼他出点事。 唯有第三子荀筠,如闲云野鹤,只顾吃喝玩乐,性子放荡不羁,所以他要来看太后,谁都拦不了。在皇帝面前,他耍无赖,皇帝拿这个侄子没有办法,又不想落个刻薄的名声,看似还很纵容他。 所以这么多年,也就他能陪着太后说会话。 祖孙说了几句话后,荀筠忽然四下扫了一眼。太后见状,知道他有话说,低声道:“无妨,守在外头的都是我的心腹,跟着我几十年了。” 荀筠便放低声音道:“祖母,那事您查得怎么样了?” 太后眼神眯着他,微微摇头,“暂时还没头绪,当年晗妃是病死,身边人后来死的死,还有被遣到别的宫里的,听说唯一知情的就是她身边一个叫晨儿的宫女,可那个宫女在晗妃死后,杳无音信,再者就是太医的记录了,先帝朝的记录都藏在皇家藏书阁,很难找到!” 晗妃就是洛王的亲生母亲,当年生下洛王不久,就病逝了,原本荀筠没当回事,可去年他无意中去到晗妃家乡时,碰见了一位曾入宫服侍过晗妃的老嬷嬷,老嬷嬷的话让他怀疑自己的亲祖母也许并非病逝,于是他让太后查。 可如今,宫里不是东太后管事,此事过去了几十年,她想要查还真难。一年了都没有太大的进展。 荀筠知道这事棘手,皇家藏书阁,别人进去容易,洛王府的人进去却难。他怕皇帝起疑心。 祖孙俩还有说话时,太后身边一个老嬷嬷进来道:“太后娘娘,外头有些夫人们来给您请安!” 太后唇角冷笑了下,“嗯,让去厅里等我!” 她看了一眼荀筠,荀筠挑了挑眉笑着起身穿鞋准备出去。 他出去时,正看到大约十来位夫人进了慈安宫,他默默记下了那些人,这些夫人背后的家族都是可用之人。能冒着触怒龙颜的危险来探望东太后,可见这些家族都是十分有底气的家族。 荀筠在人群最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叶昀! 叶氏姐妹是被西太后邀请入宫的,这事他今日一早就知道了。 他朝叶昀微微一笑,眼里有赞赏之意。叶昀只看了他一眼,稍稍福身就跟着进去了。 周老太太一行人给东太后先请安,老人家很高兴,给第一次进宫的小姐们都赏了东西。 叶昔得了一串珍珠,叶昀得了一串东珠,都是极好的东西。 于是一行人又去了慈顺宫。 原先穆蓉还有些紧张,生怕西太后生气,结果西太后知道了,也没有半点不高兴,当着众人招手让叶昔和叶昀去到她身边。 程英就站在西太后身旁,给她把姐妹俩的事给说了一通。惹得西太后越发好奇打量两个孩子。 其他人只有羡慕嫉妒的份。 “这孩子长得好看!”西太后笑眯眯地拉着叶昔说, “不敢当娘娘夸奖!”叶昔屈膝行礼,也不显得生分,比其他初次进宫的姑娘都大方,西太后很喜欢。 太后看了几眼叶昀,却见小丫头垂着眉,冷冷淡淡的,权当小丫头怕生,没太在意。 太后各自赐了东西。 一会便有皇后的人喊大家去宴席,一众夫人们才陆续回到了摆宴席的敏华殿。 这个时候皇帝、皇后以及敏贵妃都出现了,太子和十二皇子也侯在一旁,十二皇子在人群中看到叶昀时,还朝她笑了笑。 这一笑可是让不少人吃了一惊。敏贵妃原本没太在意这些官眷们,自己儿子这么待见地给人打招呼,她才顺着视线朝叶昀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奇怪。 皇帝也看到了,大家坐下时,他便问荀冲,“冲儿,你在冲谁笑呀!” 他很宠这个小儿子,倘若他喜欢上了哪位大臣的姑娘,赐婚也是可以的。 敏贵妃闻言神色暗暗一变,她可生怕皇帝随随便便把儿子亲事给定下来,便连忙道:“皇上,冲儿性子不够稳重,臣妾一定好好教导。” 皇帝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再多问。 反倒是荀冲觉得自己母亲误会了自己,立即睁着眼睛反驳,“父皇,母妃,儿臣是跟叶家的二姑娘打招呼呢,她很聪明,那日帮着儿臣算阵卦,儿臣才能拍到那颗珊瑚树给母妃当寿礼呢!” 敏贵妃闻言露出了笑容,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可皇后在这个时候冷笑一声插嘴道:“十二殿下孝心是有的,可八万两银子花在一棵树上,还是奢靡了一些。” 皇帝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冲儿,你以后切不可再行奢靡之风!” “父皇,儿臣不是….”荀冲脸色囧红不已,他其实平日不是那样的人,那日是被殷逸摆了一道。 敏贵妃见状连忙跟皇帝说好话,“皇上,这不怪冲儿,是臣妾的错,臣妾曾听闻古书里有珊瑚树一说,臣妾以为是假的还不信,不晓冲儿把这话记在心上,那日又是跟殷世子竞拍,殷家财力雄厚,冲儿心思又简单,没想那么多,只想买下那珊瑚树让臣妾开开眼界,故而破费了,他一向纯善孝顺,您是知道的,要怪就怪臣妾多嘴!” 敏贵妃这番话句句似在自责,可听者有心,她把殷逸牵出来,还说殷家财力雄厚之事,就是让皇帝忌惮殷家呢。 皇后气得想吐血,敏贵妃就是玲珑心思,皇后在嘴皮子上永远斗不过她。 皇帝闻言忽然眯了眯眼,怒意减了几分,神色晦暗不明,殷逸碰上自己的傻儿子,故意抬价耍荀冲,他是相信的。 毕竟荀冲在他手心上长大,什么性格他再了解不过。 “你呀,脑子还是愚笨了点!”皇帝嗔怒道,手点了点十二皇子的头。 听到这语气,敏贵妃松了一口气,对着皇后暗暗冷笑,皇后气得暗地里翻一个白眼。 这是皇家的家事,底下的官眷自然当做没听到的。敏贵妃则稍稍朝叶昀的方向瞅了一眼,想着她帮了自己儿子,对她有几分欢喜。 宴席很快开始,皇帝跟一些宗亲吃酒,皇后与敏贵妃则与夫人们相互劝食,其乐融融。 叶昀吃的无精打采,她连看皇帝一眼的心都没有。 午宴后,皇后请大家去戏台那看宫里乐师表演,大家便移步戏园子。 后来又去请两宫太后,东太后推辞,西太后倒是来了。 等到看了一出乐舞,敏贵妃又说戏园子外头的花园开了一园好花,让年轻的姑娘们去赏花。小姐们不太喜欢拘在里头,在年轻公主的带动下,来到了外头。 听说有好几盆极品牡丹正盛放,也有些早菊开得十分惊艳。 程英和殷孝珺都在,便拉着叶昀和叶昔一起去看牡丹。后来不少夫人也出去赏花,西太后是个极喜花的,也由着宫人扶着出去。 里头就剩皇后和一些夫人。皇后自是不太高兴。她跟敏贵妃就是这样斗来斗去,没个消停。 只是等到西太后来到那几盆牡丹花前时,她突然两眼一翻栽了下去。 “太后!” “来人啊,太后娘娘晕倒了!” “快叫太医!” “快去告诉皇上!” 霎时,整个花园里人仰马翻,乱成一片。 第二十九章 中毒? 西太后可是皇帝的心坎上的人,要是有个好歹,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敏贵妃一瞬间吓得脸色苍白,吩咐人四处去喊人,里头听到动静的皇后等人也冲了出来。 花园里乱成一片。 而叶昀恰在这个时候站在西太后不远处,她前世久病成医,而原主也确实跟着太爷爷叶鉴学了基础医学,再加之叶昀熟览医书,叶鉴已经有让叶昀承之衣钵的主意。 故而叶昀此时出于医者本能,飞快地剥开人群,蹲到了西太后身边,她看了一眼西太后一会黑一会白的神色,见太监要抬动人,她立即大喝一声。 “谁都别动她!” 大家本人心惶惶,一时都被她的话给镇住了。 皇后和敏贵妃惊愕地看着她,却觉得这个小丫头似乎有让人心安的气场。 “谁身上有针?”叶昀靠近了西太后的身体,环眼问道。 大家均惊魂不定,没有个主意,几乎是叶昀说什么,大家就都听了她的。有些宫女身上带着针,纷纷递给叶昀。 周老太太和穆蓉等人围在外头,看不到里头什么动静,但听得到叶昀的声音。 周老太太紧张地拉着穆蓉低声问道,“你家姐儿到底懂不懂医术?” 她的话穆蓉听得明白,如果不懂,要万一错了一点,这罪责穆家和叶家恐怕都担不起,依着皇帝对西太后的维护,些许就是个满门抄斩。 周老太太手心里都是汗,穆蓉更是冷汗涔涔。 “她…她跟着她太爷爷学了几年…”穆蓉的声音发抖,显然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周老太太眼前一黑,差点栽下去,心里暗暗把叶昀骂了个遍。 小丫头逞什么能,要真的出事了,穆家都跟着赔了进去。 她不淌这趟浑水,大家什么事都没有,就算太后死了,也怪不到她们头上。 穆蓉看明白了周老太太的脸色,自己也一颗心悬在嗓子口,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下去喊叶昀已经来不及了。 叶昀蹲在西太后身旁,掐了她的几处穴道,拿着针在她的指心还有耳垂处都扎了几下。 皇后和敏贵妃等人围着半躬着的姿势一动不动,大家都悬着一颗心,也不知道叶昀成不成,一个小丫头拿着针对着太后乱扎,这要出了事怎么办? 让太后出来赏花的是敏贵妃,她怕担责任,便出声制止,“小丫头,你到底懂不懂,倘若太后有个什么事,你可难逃其咎!” 外头穆蓉等人听了这话,恨不得冲进去把叶昀拉出来。 叶昀沉浸在给西太后看病过程中,压根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敏贵妃这下急了,一边急着让人快去把太医请来,一边伸手要去拉叶昀。 就在局面有些乱的时候,皇后忽然拉着大喊大叫的敏贵妃,正宫娘娘的气势显露无疑。 “你别添乱!”她喝了一句。 “我看这丫头有些章法,她要是没把握,能乱来吗?且让她试一试!”皇后冷沉道,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谱,只是看着西太后面如死灰,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再者叶昀浑身的气质在那,完全不像个乱来的人,她如果不是会医术,也不至于拿自己性命当赌注。 敏贵妃一下子安静下来了,皇后说了这话,意味着皇后担这个责任,她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心里松懈了不少。 叶昀仔细查探西太后的病情,看似像是中风晕倒,可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一边用手帕擦了点手指流出的血迹,一边暗暗寻思。 在她一阵忙活后,众人惊讶地发现西太后幽幽转醒,众人松了一口气。 “可以扶着太后坐起来,但先别动!”叶昀吩咐道。 起先大家压根不信她,此刻经她救治太后转醒,大家感激得跟什么似的,叶昀说什么做什么。 恰在这时,闻讯的皇帝和太医齐齐赶到。 大家纷纷让路,皇帝看到西太后的脸色时,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事?”他立即变了色,皇后大体跟他说了一下情形。 而两名太医各自跪在地上,一个给太后把脉,一个查看太后的眼睛神色。 太后靠在一名宫女身上,半睁着眼,气息十分虚弱,可至少是活了过来。 叶昀退到一旁,不再多话,她现在站的位置恰好是一盆牡丹花边上,她突然闻到了一点不对劲的香味,她扭头看了一眼那牡丹花,眼尖的她在牡丹花根茎处看到了一株很小的草,她眸光眯了眯,再闻了闻太后的血,心下大惊。 其中一名太医把完脉后,惊骇地看向皇后和皇帝。 “圣上,太后娘娘是中风了,她老人家刚刚应该是晕倒了,不知是哪位高人给她及时放了血通了穴,才保住她老人家的性命,这下娘娘醒了,微臣开几副方子慢慢调理!” 太医话音一落,大家震惊地看着叶昀。 皇后登时面色一喜,眼泪簌簌扑下,“皇上,刚刚幸好是这位姑娘救了母后,恰才敏贵妃还拦着她,臣妾见她是个有章法的,就让她救治,没想到,她挽回了母后的性命呀!” 她自然要抬高叶昀,也显得她力排众议有功。 一旁的敏贵妃气得面色发青,这个皇后…真是太可恶了! 心里暗暗懊悔,怪自己轻视了叶昀,此刻在皇帝面前不好看。 “皇上,臣妾无知,臣妾心里没谱,哪里知道这位姑娘通岐黄之术,臣妾是怕她治错了,”敏贵妃委屈地辩解,旋即又笑着道:“但幸亏母后吉人天相,现在转危为安,是圣上之福!” 皇后瘪瘪嘴,她就惯会说好听的。 皇帝没理会二人拌嘴,目光落在叶昀身上,定定看着她,“你救驾有功,朕会重重有赏!” 说完这句话,皇帝便跟着太医等人,随着把太后抬着去了慈顺宫。 敏贵妃跟着去了,皇后无奈,只得先安抚了众女眷,让她们先出宫,再问了叶昀是哪家的,留下了穆家、殷家和程家等家眷。 程英和她母亲担心西太后,都跟着去了慈顺宫,殷家人和穆家人只得跟着去。 叶昀看了一眼牡丹盆下的那颗草,不再多言,一道跟着去了慈顺宫。 一大批人来到了西太后的慈顺宫。皇帝、皇后和太医等人在内殿给太后看病,其他家眷在外殿等着。 “刚刚真是太危险了,幸亏你们家姐儿!”程夫人走过来跟周老太太和穆氏说话,拉着她们的手十分亲切。 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事,程家身份尊贵,一边有太后撑腰,一边又掌着兵权,程夫人俨然是京城贵夫人之首。今日这么气喘吁吁后怕地跟穆家道谢,还让人周老太太吃了一惊。 程英也闪着泪花握着叶昀的手,叶昔和殷孝珺在一旁宽慰她。 叶昀淡淡笑着,内心却是在想,到底是什么人想害西太后? 恰在这时,皇帝身边的內侍急急出来唤道:“叶二姑娘,圣上宣您进去呢!” 大家心下一紧,莫非太后又出事了? 叶昀二话没说,立即跟着那公公进了内殿,大家望着她的背影帕子揪出了汗。 叶昀进去时,见太后靠在塌上,神色有些疲惫,却是睁着眼睛的,皇帝坐在塌边,皇后和敏贵妃侯在一旁,几名太医站在塌下,似在垂听。 听到脚步声,大家纷纷朝她看来,太后对着她虚笑。 “臣女给皇上请安,给太后娘娘请安!”叶昀施了一礼。 太后殷切的望着她,“孩子,无须多礼,刚刚老婆子的命都是你救的,你快说,你是打哪学的医术?” 太医纷纷探究地看着她,皇帝的眼里也有些许鼓励的笑意。 叶昀柔柔一笑,双手合在腹前回道:“回太后,臣女打小跟着太祖父学医!” “你太祖父是何人?”皇帝问道, “回皇上,太祖父名讳叶鉴!”叶昀乖巧而答, 这时那为首的太医一副了然的神情,“皇上,江南扬州有一名叶姓的老中医,听闻医术甚为了得,在江南一带有嘉誉,想必就是这位姑娘的太祖父了!” 皇帝闻言心神一动,叶昀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本事,可见叶鉴更加了不得,定是杏林神医,他知道叶淮马上入京为大理寺少卿一事,也想把这样的人物笼到京城来,以备不时之需。 “你太祖父什么年纪?”皇帝问道,他这话一出,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叶昀心思暗暗一紧,从容而答,“太祖父已七十高龄,年迈不能动,母亲入京前,曾想办法能不能让太祖父一道过来,可太祖父连走路都辛苦,遂作罢,听臣父的意思是他入京后,族里的一个叔叔会照看太祖父。” 皇帝闻言眸光一闪,旋即哈哈大笑。太医们脸上讪讪的笑,暗道叶昀很聪明听出了皇帝的意思,又大胆地回绝了皇帝,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有这胆量,不得不让人汗颜呀。 西太后怕皇帝心里吃味,立即打了圆场,“我看这个丫头是个机灵的,她也是一片孝心,想必她也把叶鉴的本事学了不少!” 太后这意思再明白不过,有什么事照样找叶昀就好了,只是顾忌太医的面子,没说出来罢了。 皇帝微微点头,心里对叶昀还是比较喜欢的,再仔细打量她,又觉得这个小丫头不卑不亢,气质如兰。 皇后和敏贵妃见皇帝盯着叶昀看,心里暗暗一凛。 看来皇帝很喜欢这个丫头,既然如此,她们得想办法拉拢才成。 皇帝想起叫叶昀进来的目的,便笑着跟太后道:“母后,您先歇着,儿臣让太医给您开个方子!” 太后点点头,目光看向叶昀,“皇上,这个孩子救了我的命,还望皇上好好奖赏她!” “母后放心,儿臣省得!” 旋即皇帝吩咐皇后和敏贵妃照顾太后,自己带着太医往一旁的偏间走,示意叶昀也跟着去。 叶昀心里有些担忧,莫非是太医看出什么不对劲了,于是跟了过去。 到了此间,为首的太医拿着一张方子问叶昀道:“叶姑娘,娘娘今日的病情突如其来,看是中风的征兆,我们几个正在琢磨着方子,也想请姑娘看看!” 这位李太医是个稳妥的,既然叶昀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救回太后,可见本事了得,故而信任了她几分。 叶昀也没有寒暄,施了一礼便接过方子,她目光盯着方子,心里却是骇浪滔天。 那个人是要治太后于死地! 用麒麟草刺激太后的鼻息,引诱太后露出中风的症状,如果太后死了,自然更好,如果没死,再借着太医开出中风对应的方子,可偏偏太后刚刚中了麒麟草之毒,再用上方子里怀牛膝、代赭石这两味药,太后必死无疑,可谓是一环套一环。 要不是她平日养气的功夫实在太好,此刻定然让人看出端倪。 饶是如此,众人还是看到了叶昀微微蹙起的眉头? “怎么,方子有不妥?”李太医问道, 叶昀暗暗压下心里的猜测,扬起了一个笑容: “方子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刚刚给太后扎针时,太后娘娘身子有点虚,怀牛膝、代赭石这两味药有点重,恐怕起到反作用,不如换莐油草,既可达到效果,也十分温和!” 莐油草正可给太后解麒麟草之毒。 李太医神色一变,旋即施了一礼,“多谢姑娘提醒,只是莐油草极为罕见,太医院没有这味药!” 皇帝听了凝神道:“那朕下令四海去寻!” 李太医对着皇帝拱手道:“圣上,此草可遇而不可求,先师云游四海,也没找到这味药,唯独在一位老郎中那带回了两颗种子,可偏偏丢了一颗,先师仔仔细细将另一颗种下,偏偏才冒出几片叶子就枯萎了,莐油草十分不好养活!” 李太医口中的先师,是太医院上一任院使。皇帝十分信任的人。 皇帝闻言脸色不好看了,却也无可奈何。 叶昀却不以为然,她越发觉得这暗中之人了不得。 麒麟草跟这莐油草一样,十分难得,可以说举世罕见。 只是自古万物相生相克,既然对方能有麒麟草,说明这麒麟草旁边一定长着莐油草。 如此一来,她只要在宫里找到这味莐油草,应该就能推测是谁想要害西太后。 不知为何,叶昀觉得这件事十分不简单,她想要查一查。 第三十章 解毒 叶昀心里有了主意,便开口对皇帝道:“皇上,臣女想起来太祖父曾说过这一味药,说是喜欢跟着花儿长在一块,臣女听闻御花园里有种着不少花儿,不如去那找找,可以碰碰运气呢!” 皇帝闻言寻思着,暗想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得试试,不然他母后身子堪忧。 李太医闻言心下苦笑,御花园毕竟属于后宫,让太医去那寻找,多少有些不便。 皇帝也想到了这么一出,霎时大家的视线齐齐望向叶昀。 “叶姑娘,既然你能辨别这莐油草,朕想让你去寻找,你可愿意?”皇帝温和地问道, 李太医也是这个意思。 叶昀轻轻一笑,“臣女遵命!” 如此,李太医先把那两味药去掉,开了个温和的方子给太后。 皇帝夸奖了一番穆家和叶家,又借口太后需要叶昀照顾,便把叶昀留在宫中,让穆氏放心云云。 能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得这么大个脸,周老太太和穆氏又喜又忧。虽然担心叶昀,可是皇帝旨意,自然无可奈何。 故而穆氏回去后,着画屏送了叶昀的常日穿的衣衫托付太监带给她,叶昀因在宫中,家里的丫头不能随便出入。 是夜,西太后差点发病去世以及叶家二姑娘妙手回春的事传遍了整个京城。 知道消息的荀筠和白坚,心里感觉十分复杂,对叶昀的好奇心又重了几分。 接下来,叶昀住在慈顺宫,一边照看西太后,一边去后宫四处转悠,打着给太后摘花的名头四处寻找莐油草。 只是她在御花园找了好几日也没有结果。 叶昀虽然低调,可她的事在整个皇宫被人传得神乎其神,她性子恬淡,听了也跟没听到似的。 三日过去了,她也没放弃,依旧在寻找,而这一日,偏偏有人再一次进宫了。 荀筠听闻她住在宫中照看西太后,心里琢磨着想见她一面。 他去到东太后慈安宫,东太后心情有些不好,西太后的事终究让她心里不快。 荀筠不知道跟东太后说了什么,约莫一个时辰后,叶昀被人请去了慈安宫。 她听到东太后身体不适,心里多少有些牵挂,在她和姐姐心里,东太后就是自己的外祖母。 她进去时,偏偏发现荀筠坐在太后的塌旁,她稍稍一愣,还是在宫人的引领下来到了太后塌前,规规矩矩给太后行了礼。 “别拘礼,听说你会医人,给我看看吧!”太后语气听着很疲惫。 叶昀看了一眼荀筠,见荀筠眼神晦暗不明,还朝她眯了眯。她觉得有点古怪,就上前给太后把脉。 结果好一会儿后,她都没觉得太后有什么大病,气息还算稳,她便看了一眼荀筠,见荀筠暗暗含笑,她有了一些猜测,顺势问了太后一些症状,然后面色平静点点头道:“那臣女给您开个方子,吃了几剂药便好!” 说完就退了出去,跟着宫女去隔壁小间开方子。 很快荀筠跟了上去,等到叶昀开好方子交给宫女让去抓药时,偏偏荀筠接过方子瞄了一眼对着方子指指点点起来。 大家都知道荀三爷脾气很古怪,不是那么好对付,一时外头候着的宫女太监都哭笑不得。 里头除了那个宫女外,却无旁人,那个宫女悄悄站在门口不远处,目光沉静地注意着外头。 荀筠还在继续挑三拣四地为难叶昀,言下之意是怀疑叶昀的医术,大家权当叶昀治好了西太后,东太后这边不高兴呢,没太当回事。 这边叶昀瞅了一眼那个宫女,荀筠却朝她点点头。叶昀心下了然。 “有人要害西太后!”叶昀用只有荀筠和她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 荀筠明显一愣,旋即示意她说下去。 叶昀从荀筠的神色看出,不是东太后这边所为,也放下心来,又大致把西太后中毒的事说了一下,荀筠眉头一紧。 “如果能查出蛛丝马迹,你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要声张,先告诉我再说!”荀筠低声交代她。 叶昀对上他幽深明亮的眸子,点了点头。 她信任荀筠自然远过于皇帝和皇后那一批人。 后来荀筠又演了一下戏,叶昀就走了。她出去时,不少宫人打量她的神色,见她宠辱不惊,暗暗钦佩,不过这位叶二姑娘性子偏冷,宫里接触的人都是知道的,很快这件事又传开了。 西太后那边知道后,还暗地里抚慰了她一番,叶昀笑了笑,不太放在心上,西太后还当着皇帝的面夸赞叶昀性子温顺和善。 一旁侍候的皇后心里转了几个窍,莫非太后有意让叶昀嫁入皇家? 总之,这几日一些妃子在探病过程中,争相结交叶昀,叶昀表现地不太亲热,规规矩矩,不愿多说的样子,大家也只得作罢。 偏偏一直没找到莐油草,太后这几日的病情有些不稳定。 一日晨起,叶昀发现西太后脸色明显不好,惨白中带着点黑,眼下也有乌青,像是没睡好,再仔细看太后,却见她眼神里明显有一些不安。 “太后,需要我给您把脉吗?”叶昀跟太后熟悉了后,也不用自称臣女。 太后摇摇头,“昀丫头,我只是昨夜做恶梦了….” 太后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叶昀也不再多问,便退出去了。 恰在她走出帘子时,听见里头轻悄悄的声音,她故意放慢脚步。 她重生后,有了一副健康的身体,便暗地里学着武功秘籍里的吐纳方法练气,耳力和眼力比一帮人都好。 此刻西太后贴身嬷嬷跟她的对话,旁人听不到,可叶昀还是听得很清楚。 “娘娘,莫非是什么鬼魂扰了您的清眠?”那嬷嬷低声问道, 太后闻言暗暗叹了一口气,眼中忧郁更深,“最近我总是梦到她….” 嬷嬷闻言眼神一凝,抿着唇不再说话了。 外头的叶昀听到这话,疑虑更甚,觉得其中有蹊跷。走着走着,她忽然灵光一动,心里有了主意。 等到次日早上,西太后情形更不好了,气恹恹的躺在塌上昏昏沉沉,这自然惊动了皇帝皇后,又把一干太医给招了来。 叶昀也侯在一旁,太医们见了太后的脸色,个个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 唯有叶昀知道,麒麟草之毒让人容易焦虑害怕,太后毕竟年纪大了,些许想起了什么旧事,便寝食难安。 皇帝见太医语焉不详,气得拍桌子,大骂了一顿。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李太医战战兢兢,抬头瞄着皇帝道:“皇上,娘娘这情形看似与中风无关,而是睡眠不好!” “昨日不是开了安眠的汤药吗?怎么没用?”皇帝怒火更甚, 李太医有一些猜测,却不敢说话。 偏偏太医院里有人毕竟单纯耿直,便直言不讳道:“皇上,臣觉得娘娘这像是被鬼魂惊扰了!” 此话一出,殿内瞬间沉默了,皇帝脸色更加诡异。 眼见皇帝阴云密布,太医们个个擦着额头的汗,吓了个半死。 恰在这时,叶昀忽然开口淡淡道:“皇上,臣女倒是想起曾在一本古医书里见过这样的病例!” 叶昀一句话跟清风似般吹去了殿内的燥热。 众人纷纷擦亮了眼睛望着她,十分期待。 叶昀继续道:“那医书里说这种病症是小鬼不小心撞错了地,导致阴气太重!” 皇帝闻言心下一惊,面色却不动声色,皱着眉道:“怎么治的?” 叶昀回道:“我记得那书上解救法子是这样的,让几个年纪小的男童在屋子里抄几卷经书,赶走那些小鬼,阳气中和阴气,便好了!” 皇帝沉吟不语,一众妃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神色各异。倒是那些太医想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立即附和。 “皇上,这个法子不错!” “对,皇上,臣似乎也曾见过这种记载!” 叶昀暗暗一笑,明明是她胡诌的,竟然还真有人信。 皇帝摸了摸胡须,在思虑,却见太后身旁心腹嬷嬷深深看了他一眼,皇帝心里知道了大概,便点点头,“好,那朕就试试!”眼神捎向皇后,意思是让皇后操持。 皇后会意,开口问道,“这男童可有什么特殊要求?” 大家看向叶昀,叶昀故作思索,道:“我记得是说要五岁以下的男童,乖巧听话,心性纯净,能识文写字上佳,五个便好。” 皇后对应叶昀的条件脑子里一片思索去哪找合适的人。 “要不挑几个臣工府上的孩子送进来?”皇后问皇帝道, “不行,不可惊动大臣!”皇帝皱着眉道, “那就去宫外寻!”敏贵妃建议道, 叶昀忽然眨着眸子问道,“难道宫里没有符合条件的孩子吗?外边的孩子终究太闹腾,要是宫里的人,必然乖巧沉静,能静下心来抄佛经。” 皇帝赞同地点点头,正好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山药,似想到什么急忙跟皇帝道:“圣上,奴婢记得皇家藏书阁里曾有一些罪奴,专职打扫,偶尔还帮着抄书,个个性子沉静,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叶昀抿着嘴一笑,她就是照着小明郎的特征说的。 皇帝闻言眼中有了舒缓的气息。 “那就你亲自过去挑选,母后最喜欢字迹工整的,你找几个写字漂亮的男童来!” “遵命!”山药带着人立即往皇家藏书阁去了。 这边皇帝把事情交给皇后,自己回御书房忙朝事。 再过了半个时辰,叶昀就看到山药领着五个孩子过来了,而其中走在最后的是易容后的小明郎。 叶昀唇角勾了勾,露出了少许笑意。 第三十一章 寻到下药人 山药把五个孩子带了进来,给皇后过目,皇后自然看不出什么来,便问叶昀,“二姑娘,你看还成?” 叶昀笑了笑道:“皇家藏书阁出来的,自然是最好的!” 于是皇后便着太后身边的管事嬷嬷带着五个孩子去太后的佛堂抄经。 叶昀依旧去后宫里的花园寻找莐油草。 她寻遍御花园后,又来到了那日西太后晕倒的地方。自那日皇帝让她留宿宫中后,她就派皇后指给她的小太监盯着那几盆牡丹花。 她本想利用凶手清除麒麟草痕迹来顺藤摸瓜,结果那颗麒麟草枯萎了,也无人来理会,她暗想对方心思缜密,应该是不会随意露面,看来还真的只能这么找莐油草了。 一日,她在后宫园子里闲逛时,突然看到几只芙蓉花从一道青石宫墙里伸了出来,从青石墙上的苔藓来看,应该这院子应该年久失修,她忽然有些诧异,问随侍的宫女道:“这是哪里?” 宫女摇摇头,“奴婢不知道,这么偏的地方,应该没人住吧!” 叶昀心神一动,回头绕过宫墙来到了这间偏院的正门,乍一眼看去,里头空无一人。叶昀带着宫女小心翼翼走了进去。她发现这是一个很小很阴湿的院子,她从前院跨过厅堂来到后院时,看来立马满园的花草树木,登时她觉得一股湿风迎面扑来,心里有微微的不安感。 她朝后院的几间屋子看了几眼,没听到任何动静,便示意宫女不要出声,她便在花园里找了起来。 她重生之后,耳目聪灵,也不怕有人行动逃出自己的感知。她便仔仔细细在院子里勘查起来。 找着找着她在一团花丛锦簇之下,看到了开着一朵麒麟花的麒麟草,她目光眯了眯,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朵麒麟花形状怪异,花丝修长卷成一个半圆,几十根花丝卷在一起,倒有点像彼岸花,花朵儿虽小,很小的一团团,掩盖在葱翠的树叶下,压根不起眼,可是定睛一看,她却像一颗夜明珠般散着舒和的光芒。 真漂亮! 而在那麒麟草不远处,她终于看到了自己久寻不得的莐油草。 相比麒麟草,莐油草显得低调平凡,小小的一棵草,几片叶子,朴实无华。 恰在这时,叶昀听到了远远的脚步声传来。 叶昀飞快地把那颗莐油草摘了下来,她灵光一动,顺手也把麒麟花也给拔起,随即把两棵草裹在一块,从花丛中走了出来。 而这个时候,那个宫女也踩了不少花朵,这是她们出来的借口。叶昀把花草一起交给她。 等到二人高高兴兴地夸花朵好看时,却发现院子门口站着两个人。 叶昀假装毫不在意地朝门口看去,正见一个穿着粗布衫的年纪二十上下的宫女扶着一位满头银丝身形佝偻的老嬷嬷。 那老嬷嬷满脸皱纹,看着很可怕,一双眼睛漆灰无光,只是她抬眼朝二人看来时,叶昀还是感受到了她眼中那冰冷的杀意。 这个老嬷嬷有问题。 “你们是什么人?在这干什么?”那宫女惊诧地问道, 叶昀从她的眼神里没有看到一丝慌张或惧怕,看来这个宫女应该不知情。 叶昀再看那个老太太,见她目光落在小宫女手中的麒麟花时,神色一顿。 小宫女立即回道:“我是皇后娘娘宫中的宫女,最近娘娘睡眠不太好,让人踩一些花回去做安眠香,所以让我带着这位姑娘来寻!” 那粗布衫宫女闻言立即露出了笑容,扶着老嬷嬷往里头走,“哦,原来是皇后娘娘宫中的小姑姑,奴婢还奇怪呢,原本扶着花嬷嬷出去晒晒太阳,没想到院子里居然有人。” 小宫女笑着道:“真是抱歉了,我们在外面走时,闻到这里头有花香,便进来了。” “无妨,要不要进去坐一坐,歇歇喝喝茶!”宫女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她扫了几眼叶昀,见小宫女没有介绍的意思,也不敢冒昧地问。 小宫女摇摇头,“不用了,我们刚刚踩了一些花,还要去建春宫那边采一些海棠花呢!”小宫女笑盈盈道。 叶昀暗道这个小丫头还挺聪明的。 老嬷嬷看到了那朵麒麟花,莐油草刚刚被叶昀卷在里小宫女花束里头。她想看看老嬷嬷什么反应。不晓老嬷嬷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就这样叶昀和小宫女出了这间院子。 叶昀不敢回头,怕被看出什么来,二人还说说笑笑地往所谓建春宫走去。 等到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老嬷嬷的视线中时,那宫女才不安地问,“花嬷嬷,她们有什么问题吗?”她常年跟在花嬷嬷身边,感受得出她有些紧张。 花嬷嬷目光还落在门口,暗哑道:“刚刚那个姑娘就是给太后治病的叶二姑娘吗?” “是!” 花嬷嬷眸光闪过一丝惊惧。 不好,莐油草可能被她摘走了! 此其一,其二,那么这位叶二姑娘已经看出来是她给太后下了毒吗? 宫女明显感受到花嬷嬷手在抖,“嬷嬷,你怎么了?” “没怎么,扶我进去吧!”花嬷嬷步履阑珊地往里头走,一步一个脚印,心里却是在寻思着该怎么对付叶昀。 小宫女是不知里情的,她们真的去了一趟建春宫,然后在叶昀的指示下,采了不少花回去。 莐油草要入药,还需要一个过程。她便亲自找来几样药在太后正殿后面的偏房制药,脑子里却回想白日的事。那个花嬷嬷应该已经知道她采走了莐油草,接下来她会怎么办呢? 她得想办法告诉荀筠。 正这么琢磨着,她忽然感受到一股轻微的劲风,她立即起身,便见一个人影在深夜闯入了这间偏房,那双眼睛正冰冷地盯着她。 苏游! 叶昀大大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叶昀轻声问道。 好在叶昀这里是一间很小很偏的屋子,为了保持药材的干爽,才选在了这,她不让人打扰,故而也没宫女随侍。她很好奇苏游是怎么突破皇宫重重侍卫闯到了这么个小地方。 苏游把门反手关上,一把揪住了叶昀的领口,一股阴冷的气势排山倒海压来。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他咬着牙在她耳边说道。 叶昀知道他生气于小明郎的事。 她忍住没有咳,而是伸手轻轻把他手指剥开,眨着单纯的眸子笑着道:“我救他出去!” “.……”苏游眉头皱的很深,显然很惊诧。 她到底是谁? 叶昀没空跟他解释,垫着脚悄悄在她耳边说了自己的计划,听得苏游目色更为幽深,她望着这个显瘦乖巧的小女孩,才十多岁,样子还有些稚嫩,那神态像极了苏允儿,只是眼神里没有苏允儿那样淡淡的忧伤。 她身上好闻的体香在他鼻尖萦绕,他心神一动,有些局促地低下了头,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叶昀很高兴,等到救出小明郎后再跟他摆明身份。 “你那再帮我一个忙!”说完,她转身在一旁写方子的地方,写了一个纸条,再卷好递给苏游,“你帮我把这个消息送给洛王府的三爷!” 苏游眉头皱的更深了,这小丫头想干什么? 叶昀一点都不担心苏游泄密,这个世上,苏游是她最信任的人。 苏游没有多问,“我会接应的!”说完这句话苏游就从窗口消失了。 他现在心里一团乱麻,叶昀这么做说明她知道了小明郎的身份,他没功夫去计较叶昀怎么知道的,但目前是救出小明郎唯一的机会。他除了相信叶昀,没有别的办法。 当夜苏游不着痕迹地把信送到了荀筠的窗口,是用一柄飞刀射进来的,洛王府怎么着也侍卫重重,可苏游却如趋无人之境。 荀筠看到叶昀的纸条时,心情十分复杂。 叶昀这个人太神奇了,她身边竟然有这等绝世高手。洛王府侍卫的能力他一清二楚,不亚于皇宫大内侍卫,可那人来去自由,这不得不让荀筠汗颜,以至于他决定加强王府防卫。 知道叶昀找出了线索后,第二日他便又借口进了东太后的慈安宫,正好叶昀要去给东太后复诊,他便安心等着叶昀过去,结果左等右等他没等到叶昀,不由有些担心,便悄悄从慈安宫后院出去寻找。 他不知道,叶昀在这个时候遇到了麻烦。 因宫里东太后和西太后不合,故而寝宫也离得远远的。 东太后住最西边,西太后偏偏住最东边。所以叶昀奉旨从东边穿到西边,经过了许多院子。 可偏偏她走过何芳园一道圆月门时,一人冲出来将走在前面的宫女给打晕,然后挡住了她的去路。 “叶二姑娘,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的声音幽凉幽凉的,像从地狱传来的阴风。 一双眼睛如鹰勾着叶昀,摄人心魄的眸子,带着一股怒意,想要穿透叶昀的心,让她生出一丝恐惧。 叶昀身后是一个小园子,刚刚那宫女带着她抄的近路,故而此处十分偏僻,正是午后各宫主子休息的时候,也不会有人窜到这来。 “花嬷嬷,这话该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害西太后?”叶昀不慌不忙,一如既往的沉静。 花嬷嬷总觉得这个姑娘跟别人不一样,一双眼睛像看透了世间沧桑,毫无波澜。 “杀一个该杀的人!”花嬷嬷挪着步子慢慢靠近叶昀,叶昀无法,只得退后两步,神色不变。 花嬷嬷打量着她,冷哼了一声,“你还没告诉西太后?”她昨日派人打听了下,西太后的慈顺宫没传出半点动静来。她不知道这个丫头为什么帮她隐瞒。 叶昀知道自己这么做,让人难以理解。 “嬷嬷年纪不小了,而那麒麟草和莐油草也很难养活,要让麒麟草开花,少说得五六年,可见嬷嬷你忍辱负重,潜心谋划了不少年呀!”叶昀淡淡笑道。 花嬷嬷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高手。 “是又怎样?” “嬷嬷可否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叶昀含笑, “理由呢?”花嬷嬷冷笑, “我可以帮你保密!”叶昀从容而答。 “哼!”花嬷嬷哼了一声,不以为意。 叶昀眉头一挑,“看来嬷嬷今日是准备杀人灭口?” “你猜对了!”花嬷嬷扯着满是皱纹的嘴角,阴阴冷笑。 第三十二章 真相 叶昀上下扫了她一眼,略略冷笑,“这里是后宫,大白天的,嬷嬷杀人要怎么不漏痕迹呢?” 叶昀的意思是她怎么杀了她然后不让人发觉。 花嬷嬷一步一步靠近她,笑容阴狠而狰狞,“你救了那个恶婆子,我先杀了你,再杀了她!” 只有先杀了叶昀,才能再杀了西太后。 叶昀眉头一凝,她到底跟西太后有什么仇? “你别着急,没准我能帮你,不然我为什么要瞒着呢!”叶昀试图跟她交涉,因为她已经看到花嬷嬷的袖口露出一丝银光。 “哼…你帮我就不会救她,你知道我养活那些花草有多不容易吗?你坏了我的大事,我岂能饶你,放心,我会让你死的神不知鬼不觉!”花嬷嬷露出一双与年龄不符的森白牙齿,嘶嘶冷笑。 叶昀一步步后退,眼见花嬷嬷眼中精光绽现,袖子一抬,她连忙移位躲闪,同时自己袖口的一颗小石子朝花嬷嬷腋下穴位袭去。 花嬷嬷眉心一颤,立即闪身躲开,此刻的矫健与那佝偻的身形完全不符。 “原来是个有身手的!”花嬷嬷意外道, 叶昀也暗暗吃惊,这个花嬷嬷了不得,居然能逃出她的袭击,很快叶昀再次出招,对准她眉心的天明穴,知道她会闪躲,同时一枚暗器射向她腹部。 花嬷嬷似乎压根不怕,手中的银针悉数朝叶昀扑来。 叶昀暗道不妙,再次闪身,花嬷嬷眉心一偏,腹部中了一招,吃痛弯了腰,却在叶昀再次抬眼时,她袖中一条银蛇朝叶昀窜来。 叶昀大惊,她没有功夫,除非能飞身上墙,否则闪躲不了,只是她灵机一动,口中吐出一枚银针朝那银蛇射去,那银蛇腰身一扭,竟然闪躲了去。 花嬷嬷的本事真是骇人呀! 恰在银蛇要咬住她时,突然一股内力如绵密的墙般席卷而来,把那银蛇给撞了出去,花嬷嬷怕银蛇受伤,从地上猛地一窜,抱住了那银蛇。 叶昀心口一凉,正见荀筠出现在圆月门口处。 “你没事吧!”荀筠一个箭步闪身过来,扶住了叶昀差点倒下的身子。 二人同时看到匍匐在地上的花嬷嬷。 花嬷嬷看到荀筠时,神色一动,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 “这里是宫廷禁地,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后宫中除了皇帝,其他男子出现在这,都值得怀疑。 叶昀稳住了心神,却因刚刚的惊吓身子还不稳,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身子被荀筠揽住,只介绍道:“他是洛王府的三爷,进来看望东太后的!” 听到洛王两个字时,花嬷嬷明显变了脸色,目光怔怔地望着荀筠。 难怪那么像….模样很像洛王年轻的时候。 “三公子…..”花嬷嬷哽咽暗哑的哭声,让荀筠和叶昀万分诧异。 二人警惕松了下来。 “你是何人?”荀筠盯着她问道, 花嬷嬷突然痛声大哭,却又拼命压抑,佝偻的身子一直在发抖,“奴婢…奴婢….” 叶昀和荀筠相视一眼,心里越发狐疑,只是明显二人都不再惧怕花嬷嬷。 “奴婢….是晗妃娘娘身边的人…” 此言一出,叶昀和荀筠大惊失色。 晗妃,洛王爷的生母,早在洛王出生不久后便病逝。 如今从花嬷嬷的行事来看,当年晗妃的死另有隐情。 洛王如今已经四十五岁,皇帝也五十春秋,晗妃娘娘死了几十年了,这位花嬷嬷看样子也六十多岁了,年岁太久,让人越发捉摸不透。 “嬷嬷…到底是怎么回事?”荀筠放开叶昀,蹲在地上看向泣不成声的花嬷嬷。 花嬷嬷到底隐忍这么多年,性子早已无坚不摧,很快就稳住了情绪,叶昀悄悄四下看了几眼,见无人便放心下来。 花嬷嬷便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当年的晗妃娘娘产下洛王后,深得先皇宠爱,当时宫里仅有柔妃和晗妃产下皇子,柔妃就是现在的西太后,怕洛王和晗妃得宠,自己儿子无缘太子之位,便先下手为强,将晗妃害死。 当时晗妃身边的丫头和太监,在柔妃的挑拨下,被先皇以服侍不周之罪全部处死, 而花嬷嬷也就是当年的晨儿侥幸躲过了一劫,悄悄化名躲在了深宫之内,只是当年晨儿也身中奇毒,原本活不下去的,偏偏她坚强活了下来,后来她就躲在无人打理的院子里干着粗活,顶替了别人的身份,这么多年来,步步为营,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成为给宫妃种植花草的嬷嬷。 她曾经很多次试图杀了西太后,给晗妃报仇,偏偏屡次失手,这一次她养了好些年养活了麒麟草,本来万无一失,又因叶昀而失了手。 她想着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便孤注一掷,准备杀了叶昀再用银蛇杀了西太后。 叶昀闻言喟叹了一番,荀筠更是为祖母的死而黯然神伤。 “嬷嬷,你放心,你暂时先回你的花房待着,这件事我来处理!”荀筠眼神暗藏波澜,坚定地望着她, 花嬷嬷从他眼中看到了一种信任和放心。 “好,托付于三公子!”花嬷嬷眼泪滚落了下来,还朝荀筠磕了几个头。 随后花嬷嬷自行返回,叶昀只得再弄醒那宫女,说她是被一块上头掉下的石头砸到了所以晕过去,那宫女望了望那古朴年久的圆月门,也没多想,只是谢谢叶昀救她。 荀筠早先一步回到慈安宫,随即叶昀带着宫女才进去。 该说的都说了,也都知道了,自然没有多留,走了个过场,叶昀便回到了慈顺宫。 只是进去西太后宫中时,见几个孩子规规矩矩地捧着抄好的经书来给太后和皇后过目。自西太后生病后,皇后几乎日日都过来。 太后身体不舒服,精神不济,便朝皇后摆摆手,“皇后看看写得怎么样吧!” 叶昀知道这位当年的柔妃杀了荀筠的祖母后,眼神不由冰冷了几分。 “娘娘,这经得颂出来才灵,您身体不舒服,不如让这些孩子给诵读,才能达到驱除阴气的目的!”叶昀淡淡笑道。 西太后最近十分信任叶昀,每次头昏脑涨时,都是叶昀扎针或者指挥侍女按摩她才好转,她对叶昀满心眼里喜欢,自然她说什么都听从。 “好,按叶丫头说的做!”太后勉强笑了笑, 皇后便指使五个孩子在一旁诵经,殿内传来阵阵微微颤颤的清脆声。 太后的软塌上都挂着帘子,皇后坐在一旁,嬷嬷站在边上伺候,叶昀则坐在皇后下首,小明郎他们五个孩子则在阶下外头诵经,叶昀坐着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五个孩子情形。 只是他们每个人抄的经不一样,自然读的也不一样,每个人节奏也不一样,听着听着就越发觉得烦了,叶昀见太后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她暗暗一笑,又道:“太后娘娘,我看要不留下一个诵经,其他都去佛堂继续抄经吧!” 太后点点头,眉头舒展开,显然十分赞成。 叶昀立即又看向皇后,“娘娘,要不我去看看他们读的什么经,看着留下一个?” “好!”皇后笑着答,叶昀总是乖巧听话,她也很喜欢。 叶昀便起身走到那几个孩子身边,她一个个拿起他们手中的经书看过去。 这个时候小明郎暗暗看了她一眼,他心里感觉很奇怪,不知道叶昀要做什么。 他站在最后一个,叶昀来到他身边时,他忽然有些紧张,叶昀不着痕迹地拿起他的书,翻看了几页。 小明郎抬着眼目光落在她托书的右手背上,见她的小指习惯性地挂着书皮,他心神一动,暗暗惊奇。 这个动作跟姑姑的动作一模一样。 这个大姐姐气质也跟小姑姑很像,她到底是谁? 恰在这时,头顶响起叶昀温淡的笑声,“娘娘,这个孩子抄的是大悲咒的心经,正是安神的经书,便留他下来吧!” 小明郎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 皇后点点头,留下谁都一样。 于是其他孩子都被带走了,唯有小明郎呆呆立在那,那腰杆挺得笔直。 叶昀心中一痛,把经书递给他,又慢慢回到了太后塌前。 小明郎便清清朗朗地读了起来,开始他有些紧张,可读着读着进入了状态,安静地内殿回荡着他稚嫩清脆的声音,让人心里格外平静,太后脸色好看了不少。 皇后朝叶昀笑了笑。 叶昀一直暗暗注意着小明郎,脑子里飞速运转,该怎么出手。 恰在这时,一个宫女端着药从远处缓缓走了过来。叶昀唇角勾了勾。 “娘娘,我昨日找到了莐油草,昨晚连夜制成了药丸,正让人熬在这碗药里!”叶昀故作欣喜地指了指往这边走来的宫女。 “真的吗?真是辛苦你了!”皇后喜得站了起来, 今日一早叶昀就告诉了太后找到药的事,故而太后是知道的,高兴地抿了抿嘴。 “那药很苦,我来给太后加一点糖!”说着朝阶下小明郎不远处的桌柜走去。 做药配药都是叶昀亲自动手,皇后和太后习以为常,只觉得她一个千金大小姐愿意做这些是她对太后的孝心。 叶昀的时间把握得很准,她走到桌柜旁等着宫女时,那宫女正来到了小明郎身后,叶昀撑着大家不注意,袖中一枚无色如水晶般的小球朝小明郎腹部一个穴位袭去。 “啊!” 只听见小明郎痛的叫了一声,身子朝旁边一仰,正撞到了那宫女身上,宫女手里的药碗失手砸到了地上,正浸湿了小明郎掉在地上的经书。 这一切发生了极端的瞬间,听到动静的宫人都吓了一跳。 眼睁睁看着那碗药被小明郎撞了个干干净净,皇后一股子火窜了出来,眼神凶恶得恨不得吃了小明郎。 第三十三章 救出小明郎 “大胆,你个小兔崽子,竟然把太后娘娘的药给撞翻了,你知道这药多么金贵吗?” 皇后急急奔了过来,要不是保持皇后威仪,她铁定一脚踢过去。 叶昀冷冷地看着她的脚尖,面无表情。 小明郎膝盖处都给淋湿了,却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忙不迭地跪了下去,眼神时不时溜向不远处叶昀的绣花鞋,心里暗暗惊疑。 明明是有人偷袭了他,难不成有人发现了他的身份要害他? 小明郎此刻内心是惊惧的,他死不足惜,可苏家就剩下他一条血脉,他不能让苏家断了香火。 小小年纪的他,早已懂事明理。 头顶皇后依旧在暴怒。 “这是叶二姑娘找了好多日,宫外许许多多名医都找不来的奇珍异草,就这样被你给….”皇后气得抽气,还是两边的宫女嬷嬷紧紧扶着她。 近日来,因为太后的病,皇帝心情很不好,连带后宫也乌云密布,好不容易等着吃了这药就好了,偏偏临门一脚发生了这样的事,皇后甚至想直接撕烂小明郎。 “我看你有几个脑袋砍的!”皇后忍不住喝了一声。 那边太后听到动静,心里已经明白了,脸上忍不住浮起了一层戾气。 她被折磨得快受不了了,日夜寝食难安,一股暴怒涌上心头。 她被嬷嬷颤颤巍巍搀扶着下了塌,来到了帘子外头。 小明郎和那个宫女都跪在地上,宫女瑟瑟啜泣,小明郎则倔强地跪在那里,面色苍白,额头的汗一滴一滴往下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是眼前这个皇后,赐死了小姑姑,是他们害死了苏家上下几百人。 让他跟她们求情,死都不要! 他咬着唇,牙齿都磕出了血。 皇后见太后起来了,亲手扶着她,蓦然觉得太后似乎苍老了很多,满头银发,皱纹曲折,那双眼睛更是漆灰漆灰,透着阴冷的寒光。 “母后…..”她也哭了起来。 “我还没死呢,哭什么哭!”太后一阵厉喝,把皇后的泪水止在眼眶里。 除了皇后和叶昀,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叶昀便轻声走了过来,扶住了太后另一只手。 “昀丫头,那药还有剩的吗?”太后压根不在乎一个小太监的死活,她在乎的是能不能治好病。 叶昀低了低头,沉默了一会,方开口,“还剩一些…”顿了一下又道,“不多了。” 这话意思听着明白。 太后心头涌上一股怒气,狠狠咬着牙闭眼压了下去。 周围是一股压抑的气息在蔓延。 小明郎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不免面露悲色,他悲的不是生死,而是不能给苏家报仇,他撑在地上的手指扣了扣地衣,目光落在那湿润润发黄发黑的大悲咒经书上,眼中闪过一丝痛恨。 “你是哪家的罪奴,你跟我有仇是吗?”西太后俯身狰狞地冷笑, 她知道皇家藏书阁里的小太监都是罪臣之后。 小明郎目露死灰之色,苏家二字差点出口,却还是忍住了, “奴婢川蜀晁家之后!” 太后闻言愣了一下,显然不知道是哪家,还是皇后想了想提醒道:“二年前,皇帝抄了四川漕运总督晁家,是贪污受贿的罪名!” 太后闻言没有太多表情,觉得不太起眼。 “皇后,你说该如何处置?”西太后瞥了一眼皇后,眼神看都没看小明郎。 皇后本窝着一肚子火,嘶着牙看着小明郎道:“依臣妾看,把这小太监碎尸万段才解气,还有这个宫女拖出去打二十大板,谁让她不小心看着点。”说完她又换了一副语气,“想着母后娘的病,臣妾….”说着又抹起眼泪来。 太后见她真心难过,心里也好了一些,便点点头,“你去办吧!” 听到这话,小明郎眼底涌现了一股恐惧,到底是个四岁的孩子,对于碎尸万段的说话还是很害怕的。 恰在这时,叶昀忽然开口道:“太后娘娘,这个小太监确实可恶,只是他本是来诵经的,上有佛祖,碎尸万段,有些亵渎神灵,如今您病着,又不宜见血,不如让他死的悄无声息,留个全尸?” 叶昀表现出对生死的惧怕,让太后和皇后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她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她们刚刚疏忽了。 听了叶昀这话,太后暗暗一想,确实忽略了这些,便看向皇后,“昀丫头说得对,皇后看着办吧!” 太后十分疲惫地进了里头,再次歇着去了。 毕竟这是让人生气的事。 不着痕迹杀一个太监,那是举手之劳,皇后只看了一眼身边那嬷嬷,那嬷嬷就知道该怎么做了。那嬷嬷示意太监拧起小明郎往后院走。 皇后瞪着小明郎和那个宫女背影,也觉得晦气,“二姑娘,你就在宫里伺候着太后,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皇后乃后宫之主,事务缠身。 叶昀福了福身,“娘娘也多保重身子!” 等皇后一走,叶昀立即去了后院,便见那宫女被人架在那打板子,她于心不忍,再打量几眼,在一间黑屋子里看到了刚刚那个嬷嬷和小明郎。 她进去时,小明郎正满眼泪水,倔强地看着那嬷嬷,死活不肯喝那汤药。 嬷嬷正要打他,见叶昀走了进来,忙赔笑道:“哎哟,我的二小姐,您怎么来到这种地方,别脏了您的衣衫!” 叶昀稍稍施礼,面上有些担心受怕。 “嬷嬷,此事毕竟因我而起,要不是我让人来抄佛经,他也不会触犯太后丢了性命,我于心不忍!”叶昀低着头说道。 那嬷嬷闻言点点头,觉得这个姑娘心肠还是善良的,也不怕太后和皇后生气,兀自就过来了。 “怎么,他不肯喝药?”叶昀眨着眼睛问道, 嬷嬷叹了一口气,嫌恶地看着小明郎,小明郎不屈地看着叶昀,甚至露出了痛恨的眼神。 “小姐放心,我很快就有法子让他喝下去!”嬷嬷露出了一丝冷笑。 叶昀神色淡淡的,忽然从袖中递出两粒药丸给她,“嬷嬷,你那黑乎乎的药水看着瘆人,他不想喝也别勉强他,我这有两粒药丸,本是用来治咳嗽的,病人吃了有效,可无病的小孩子吃了,会陡然窒息而死,可以让他去的快些!” 嬷嬷开始惊愕了一下,旋即想起这位姑娘善岐黄,太医们都知晓什么药该吃什么药是毒药,故而对于叶昀的做法也没太惊讶,便接过了药丸,笑着道:“多谢姑娘!” 旋即那嬷嬷就示意两个太监抓住小明郎,小明郎也不挣扎死死地盯着叶昀,目光似乎想穿透她,叶昀微微发怔,忍住心头的悸动。 那嬷嬷一把将那一颗药丸给喂了进去,然后拍着小明郎的背,逼着他吞下去,随后大家放开了他。 只见小明郎低着头不停地喘着气,渐儿呼吸越来越重,最后整个人缩在地上,目光涣散,挣扎了几下,躺在地上,再无动静。 那嬷嬷看来叶昀一眼,“小姐,这药果然快!” 叶昀眼中闪出泪花,“是我害了他!” 嬷嬷连忙宽慰,“小姐别伤心了,您是好心,谁叫他撞了太后娘娘的药呢,罪该万死,您帮着他让他少了痛苦,是您一片好心。” 嬷嬷越劝,叶昀哭得越伤心,嬷嬷暗道小丫头没见过世面,不放在心上,而是亲自去探小明郎的鼻息,结果发现他已经死了,而且就连尸体也僵硬了。 “嬷嬷,我看这孩子爱干净,能否求您给他装个干净的袋子再丢出宫,他毕竟是给太后娘娘诵过经的人,得干干净净走,才不会让佛祖忌讳!”叶昀红着眼建议道, 嬷嬷连连点头,心里琢磨叶昀是自己过意不去,抬着太后来压她,“放心吧!” 叶昀这才收拾眼泪出去了,出了屋子站在台阶上往前头去时,她看到几个身形高大的太监往屋子这边走来。她早打听过,宫里被打死或者病死的宫女太监都会装在一个麻袋里,连夜丢出宫去,丢到乱葬坟里,这两个太监应该就是干这事的。 恰好其中一人抬眼朝叶昀看了一眼,叶昀眯了眯眼,不再说什么,而是进了前头。 她回自己歇息的地方,沐浴更衣才去把剩下的那点莐油草制作成药。 又着人悄悄给那挨打的宫女送了药去。 她在黑屋子那番行为很快被报给皇后和太后听。 大家只当小丫头心思善良担惊害怕,对于她插手一个小太监生死没放在心上,毕竟那小太监太不值得一提。 至于药丸的事,嬷嬷也把剩下的那药丸给了皇后,皇后着人找太医院的人问,太医院的人研究了一番,就说能咳嗽,但不能给没生病的小孩子吃。皇后找来太后宫中跟着叶昀的丫头一问,才知道叶昀前日给太后宫中一个老嬷嬷治咳嗽,做了几颗药丸,便不再多想,再说了,如果叶昀真的有什么心思,就压根不会明目张胆这么做。可见小丫头还是因为那个孩子因被她叫来丧了命心里不好受。 太后知道了后,没生气,反而觉得叶昀心有慈念。 她们这般行为,早在叶昀意料之中,谁又会想到她层层设局,其实是为了救人呢。宫里主子用药前,都有丫头试药,故而太后和皇后也不担心叶昀会害她们,此事便揭过。 次日一早,太后吃了叶昀新熬的药,果然心口好受多了,灵台清明了不少。 “太后,您的身子已无大碍,只是还没有除根,我今日又去了那草园子,已经没有了莐油草,您让陛下着人去宫外寻找,若是能再找到一颗,您就能痊愈!”叶昀跟太后禀报道。 西太后作恶多端,她倒没想让她痊愈,她不是滥好人,毕竟她前世就是皇后给赐死的,这里头肯定有太后的意思。 太后叹了一口气,又埋怨了那个孩子几分,“好!” 叶昀又跪到了太后跟前,“娘娘,承蒙您厚爱,臣女在宫中伺候您这些日子,如今您身子已大安,臣女想出宫,臣女父亲不日抵达京城,臣女想回去帮着娘亲收拾府邸!” 太后闻言露出了笑意,“倒是我疏忽了,你进宫这么些日子,自然是惦记家里的,这样,我让桂嬷嬷送你出宫,这一次你立下大功,我会替你跟皇帝讨赏的!” 叶昀倒是没有假惺惺推辞,她不是那作假之人,便再拜,“臣女谢太后娘娘厚恩!” “哈哈!”太后笑了起来,觉得这个丫头爽朗直率,与其他姑娘都不一样,心里越发喜欢了几分。 “你得空要进来看看我!”太后又道,毕竟叶昀的针灸功力十分扎实,昨夜叶昀给她施针,她昨夜睡眠大好。她期望叶昀常日进宫来看她。 “臣女领命!”叶昀起身来。 正巧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 “我听说皇祖母今日好多了,特地过来看望!” 叶昀听到这个声音,便知是十二皇子荀冲来了,于是连忙退到了一旁。 太后也喜笑颜开,听着脚步声不止一人。 等到来人进来帘子里时,发现程英与荀冲一道进来了。 荀冲看到叶昀时,神色一亮,立马失声道:“叶二丫头,我听说你救了我皇祖母,我还不信呢,父皇又不许我来扰皇祖母,直到今日听说好些了,才准许我过来,原来真是你在这呀!” 言语里是抑制不住的惊喜。 叶昀浅浅一笑,给他施了一礼。 坐在塌上的太后眼神在他们二人之间溜了一圈,似乎有所思, “小十二,你如今越发出息了,都不知道先给祖母请安了?” 众多皇子中,就属十二皇子性格最跳脱,最讨喜,太后跟皇帝一样十分喜欢他。 荀冲这才上了塌来,坐在了太后身旁,撒娇道:“祖母,孙儿这几日吓得寝食不安,昨夜还求神拜佛了呢,要不是父皇吩咐不让我来打扰您,我早过来服侍您汤药了!” 荀冲不是个善于奉承的人,太后对他是真好,所以这些话也不是假话。 太后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这时程英也走了过来,给太后行了一礼,“太后姨奶奶,您可把侄孙女吓坏了!” 太后又搂在她怀里,安慰了一番,程英常日陪太后说话,一点都不生疏。 叶昀瞥了他们三祖孙情深的画面,没有太多表情,依旧淡淡地站着那,不卑不亢。 太后算是摸到了叶昀的脾气,对什么都不上心,只认真做手头的事,乖巧善良,她最喜欢这样的姑娘。 “你们瞧,昀丫头比你们小,却比你们懂事!”太后嗔了荀冲和程英一眼。 程英噗嗤一笑,看向叶昀,“太后姨奶奶,这位昀妹妹性子最是恬淡,平日不吵不闹的,我可喜欢她了!”她其实还想说叶昀像苏允儿,可知道西太后和皇后都不喜欢苏允儿,故而没说。 太后笑着点了头,看着一帮孩子开心,她也喜欢。 不久后,太后就让叶昀出来了,叶昀收拾东西准备出宫。 却在出了太后慈顺宫时,她被一个爽朗的声音叫住了。 “丫头,本殿下送你出宫!” 叶昀回头一看,正见荀冲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她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她可是要去看小明郎,给小明郎解药的,这冤家要跟着,可如何是好? 第三十四章 我要送她回去 荀冲大步走了过来,朝准备把叶昀送到宫门处的桂嬷嬷摆摆手,“我已经跟皇祖母说了,由我送叶姑娘回去,你回宫吧!” 桂嬷嬷看了一眼叶昀,暗想十二皇子不是个轻佻说谎的人,他这么说,肯定是太后答应了,故而朝二人施了一礼便退下了。 荀冲笑盈盈地冲着叶昀道:“走,我送你回去!” 叶昀眉心一跳,暗道不妙,可眼下还在宫中也不好争执,便答应了。 二人一道往东边宫门处走。 “叶丫头,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你本事了不得啊,别说你那身医术,就在刚刚祖母还对你赞不绝口,可见你很讨人喜欢嘛!”荀冲说话一贯口无遮拦,听得叶昀苦笑不已。 不过她没答这茬,而是皱着眉问道,“十二殿下,你刚刚进宫不久,现在就跟着我出去,合适吗?太后娘娘不会怪罪你吧!” 她看到荀冲脸上明显一僵,随即他又笑开了,“嘿嘿,没事啦,你身边又没跟着的丫头,你救了我皇祖母,我送你回去是应该的!” 叶昀脸色不太好看,太后让常跟着她的宫女送她出宫,应该有人通知了穆家,估摸宫外有穆家人等着的,所以不用担心,只是荀冲眼巴巴地跟着送她出来,她怕太后多想。 叶昀担心的没错,荀冲追着她出去后,太后这边就若有所思,尤其程英还坐在她身旁闷闷不乐的,她似乎也看出了一些门道。 “英丫头,你怎么了?”她问程英道, 程英不善于隐藏情绪,只是嘟着嘴摇摇头。 “你不高兴了?有什么话快告诉姨奶奶,姨奶奶给你做主!”太后怜爱地摸着她的头,太后虽然不姓程,可她母亲姓程,她对表哥一家远远好过自己本家。 程英闻言扑到她怀里,只是摇着头,“英儿没事….只是好不容易见到冲表哥,他却走了,有些不开心!” 太后闻言心下一惊,忽然想起什么,脸色突然就垮了下来,旋即她使了个眼色,示意身旁所有宫女退下,方把程英从怀里拉出来,郑重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冲儿?” 程英闻言,连忙站了起来,脸色红的快要滴血,咬着唇弱弱地点了点头。 太后忽然瞳孔增大,脸色阴云密布,一会黑沉一会煞白,十分难看。 程英见太后久久没有出声,连忙抬眉去瞧她,结果发现太后凄厉地望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太后姨娘,您怎么了?我…..”她手足无措,吓得跪了下来,心里越发委屈。 她只是承认自己喜欢荀冲,这有什么不对吗?就算太后觉得她不该这么不矜持,可也不至于生这么大气。 她跪了下来,低着头,轻轻啜泣。 太后神色恍惚了很久,方回过神来,盯着程英,喃喃道:“英儿,你跟冲儿不可能,你不能跟他在一起,祖母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程英抬着泪眼望着太后,她跟太后久了,便任性问了出来。 太后脸色更为难看,“没有为什么,不能就是不能!” 她声音拔得有些高,声色俱厉,将程英吓得娇躯发抖。 “太后姨奶奶……” 她眼泪哗啦啦地扑了下来。 为什么?她喜欢了他很多年,她以为以程家的显赫,她让母亲跟太后一说,婚事应该是无虞的,怎么太后不仅不赞成,还反对得如此厉害,好像她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般。 太后心情很不好,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程英心灰意冷地出了慈顺宫。 而这个时候叶昀和荀冲已经到了宫门口。 出乎叶昀意料,站在马车旁来接她的竟然是穆文清。 穆文清看到她那一刻,心忽然揪起,仿佛许久许久没见到她一般,叶昀进宫这阵子,他寝食难安,他觉得叶昀离他越来越远,他很担心。 待看到叶昀朝他扬了一个明亮清雅的笑容时,顿时就觉得她像一朵在阳光下盛开的兰花,满鼻的淡香,气质温雅从容。 “清表哥,谢谢你来接我!”叶昀高兴地走了过去,跟穆文清在一起总比跟荀冲在一起方便。 不知为何,荀冲看到穆文清来接叶昀时,脸色不太好看,关键是叶昀一路上都没给他好脸色,偏偏冲穆文清笑得那么开心,他堂堂皇子,被所有人宠在手心上的,眼巴巴来送她,竟然没得一句好话,心里是不好受的。 穆文清看到荀冲,自然也高兴不到哪去,他不希望叶昀跟这些权贵交往太多。 “十二殿下!”穆文清朝他施了一礼。 荀冲微微嘟着个嘴,神色不霁道:“叶二姑娘服侍我皇祖母有功,我皇祖母嘱咐我送她回府!” 他就这样强势地宣示了自己的主权。 穆文清神色一滞,不过他修养很好,很快又面带微笑,“那多谢殿下了!” 荀冲眉头皱上了,总觉得自己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穆文清却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叶昀身后那宫女,见她单单只给了一个包袱,又见荀冲身边也只带了一个內侍,不由抿着嘴低笑了一声。 “怎么了?”荀冲不知道他笑什么。 穆文清摇摇头,“没怎么?”眼睛却是灼灼地看着荀冲。 明显就是有什么! 荀冲不耐烦地顺着他刚刚的视线扫了一眼,登时明白过来穆文清什么意思了。 太后既然让他大喇喇地来送人,铁定应该是带着赏赐来的,只是叶昀就一个换洗衣裳的包袱,什么都没有,他这样送她回穆府,面子往哪搁。 荀冲气结,脸色窘得通红。 叶昀似乎也觉察到了这股暗流,却是乐得表哥打发荀冲。 荀冲狠狠吞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确实不能这样两手空空去穆府,他送出宫已经是很大的体面了,再去穆府就得是带着赏赐去才行。 他很不开心地挠了挠头,瞄了一眼叶昀,却见小丫头亭亭玉立着,如一朵菡萏,娇俏可人,看了一下不想移开眼。 他怎么没发现叶昀这么耐看呢,明明长得不惊艳,可是那浑身的气度却没法让任何人忽视她。 “昀丫头,我就送你到这!”他不好意思地擦了擦人中的汗,又补充道,“我记得你上次去藏书阁没找到书,你来找我,我随时带你去!” 他不想承认,他这是在诱惑她。 叶昀轻轻一笑,再施了一礼,“谢谢殿下!” 穆文清见把荀冲打发了,心情很好,“表妹,上车吧,外头日头晒!” 刚刚站在马车旁一直洞若观火的画屏立马闪了过来,扶着叶昀上了马车。 穆文清上了马,便簇拥着马车往穆府方向去。 荀冲无奈地叹了叹气,上了自己王府的马车回去了。 穆文清跟在叶昀的马车旁,靠在边上问道,“表妹,这阵子在宫里还好吗?” “还好!”叶昀撩开车帘回道, 穆文清笑着点头,他知道叶昀话不多,“辛苦你了,你歇着点,到家我再唤你!” 说到“家”这个字时,他脸色还有些潮红。 叶昀没在意,放下车帘,靠在里头歇息了,画屏却是刹不住嘴巴,叽里呱啦问个不停,只是叶昀一句都没答她,而是靠在塌上睡下了。 她要养精蓄锐,小明郎的药效可以保持到今晚子夜,她今夜势必要潜出穆府去看他了。 马车抵达穆府后,叶昀还是睡着的,穆文清知道后,唤人叫了一辆青帷小油车,叶昀迷迷糊糊醒了,让画屏和一个丫头扶着她上了小油车。 穆府上下都知道她在宫中服侍太后,自然十分欣喜,又得报她身体不舒服,自然没急着让她相见。文老太太也没耽误她,直接让人把她拉回澄碧居歇息。 叶昀没有讲这个礼数,直接在画屏服侍下睡下了,穆氏见她脸色不好,又心疼半句话都不敢问。 只是长房这边周老太太却是跟早些回府的穆叙说起了这件事。 “你说太后娘娘没有赏赐,直接让昀丫头回来了?”穆叙坐下问周老太太道。 周老太太亲自给他端了一杯茶,低声回道,“是,我问了清儿,清儿说十二殿下送她出宫,然后什么赏赐都没给就回来了。” 穆叙喝完茶,摸着胡须沉思了一会,方道:“看来昀丫头这次很得圣心呀,不然应该是直接赏赐了财物带回来的,现在还没赏,意味着有大赏!”他眼角溜向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已经明白了他言下之意。 “昀丫头虽然年纪还小,也可以说亲了!”周老太太突然插了一句话。 穆叙眉头一耸,笑了笑,“叶淮马上就要到京了,他倒是养了两个好女儿!”语气中多少有几分羡慕。 二老又想起那扶不起的阿斗穆言翠,都无奈地叹了气。 “好好照顾两个丫头,到底是外甥女!”穆叙交代了一声。 周老太太懂这话的意思。 叶昔和叶昀前途不可限量,这就是周老太太帮着穆蓉操持的原因,文老太太现在还靠边站呢,不过都是水涨船高的事。 她暗想明日一早找叶昀来问问情形。 叶昀一觉睡到晚上,穆氏和叶昔担心得不得了,问她要不要叫大夫,她笑着答,“我自己就是大夫,娘不用担心了!” 说起这事,叶昔和穆氏还后怕。 “妹妹,说真的,你跟太爷爷真的学了这么多本事吗?以前可不见你这么厉害,你现在不声不响的,就成了当朝太后的救命恩人,今后还有谁敢不把你放在眼里呀!”叶昔拉着她,很亲昵道。 叶昀苦笑,“姐姐你知道的,我就是胆子大,哪有什么本事,那日是赶鸭子上架,再晚一点,太后就没命了!” 穆氏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心里还在后怕,她是相信了叶昀的话,自己女儿有什么本事,能不清楚吗? 她嗔怒了一眼,“小丫头,你下次可别这样冒冒失失,这次是你走了大运,下次再这样,要是出了什么事,那罪责就担不起了!” 在她眼里,两个女儿还是小孩子,压根不懂事呢。 叶昔噗嗤一声笑开了,“娘,可是现在妹妹已经被称为神医了,您说要是今后有人让她治病,您推辞,人家一定以为您拿乔!” 穆氏听了这话,愁上心头,坐在塌上,摸了摸小女儿的头,无比忧愁。 “好了,娘,您别担心,我有法子不答应他们的!”叶昀眨了眨眼。 穆氏望着小女儿可爱的样子,心里万分欢喜,又把她搂入怀里,随后也把叶昔搂了过来,“娘就希望你们好好的,不求大富大贵!” 起先两个女儿在京城名声骤显,她还很欢喜,可后来总觉得很多事越来越不可控,她又担心起来,她知道爬得越高摔得越严重的道理,这几日就害怕了。 叶昀靠在怀里,暗暗感慨,叶家跟苏家还真是天差地别,这样温馨的小日子,真让人欢喜。 穆氏这番话给了叶昀很大的触动,她甚至在想,怎么能给苏家翻案,又不影响到叶家和穆家,她不想自己拖累她们。 吃了一点粥食后,叶昀就休息了,叶昔怕自己打扰她,就没跟她一块睡。 等到穆氏和叶昔都睡下后,她点了画屏的昏穴,等着苏游的到来。 果不其然,子时初刻,苏游就潜入了穆府,他悄悄把叶昀带走了。 叶昀就那样被他提着,凭虚御风,来到了一间很普通老旧却很整洁的屋子里。 她在里房的塌上看到了小明郎,入眼是十分熟悉的面容,是一张像二哥的俊颜。 第三十五章 唯一一个异姓县主 苏游静静地注视着叶昀的表情,见她步子挪得极缓却极重,清凌凌的目光暗藏着许多难以言说的情绪,眉睫颤了颤,坐到了小明郎身边,伸手摸了摸小明郎的面容,两滴晶莹的泪珠在她白皙的面庞上滑下。 苏游也抑制不住悲从中来,他的小姐,活过来了吗?眼前的她是她吗? 叶昀没有给自己太多悲伤的时间,而是掏出一粒早制好的药丸,喂给了小明郎吃。 旋即又在小明郎身上扎了针。 约莫半个时辰后,小明郎身上温热温热的,针孔里开始渗透出一丝丝黄色的水。 为了救出小明郎,她也是迫不得已。这样多少让他遭一点罪。 苏游看着小明郎脸上浮上了红晕,也听到了他的呼吸声,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开始他多少还是担心的,只是那夜,当叶昀那酷似苏允儿的眼神望着他时,他就答应了。 很奇怪,叶昀总有种让人信服和信赖的能力。 二人就这样,一个坐在塌上,一个站在塌边,等着小明郎的醒来。 苏游见她收针,额头上也渗出层层细汗,方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叶昀顺手接过喝了。 苏游这才将幽深的瞳仁投向她,冰冷冷地问道,“你是谁?”声音沙哑无波。 叶昀抬着袖给自己擦汗,闻言朝他虚弱地笑了笑。 “你竟然没有认出我,真让我伤心,我以为你是这世上唯一能认出我的人!”叶昀展颜而笑,一双眼眸透亮温润,似夏日的星星,熠熠生辉。 不,是璀璨夺目! 苏游那一瞬心头涌上一股狂喜,甚至眼角都湿润了,他紧紧地拽着拳头,呼吸都凝重了般,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嘴唇抖了抖,没有任何词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他不是个女人,他不能像姑娘家那样扑过去抱住她,可是他真的很想抱她。 叶昀与他相处十几年,早已心心相惜,知道这位亦兄亦友的苏游此刻心情是怎样的。 她站了起来,站在塌下的木蹬上,甜甜地笑着。 苏游再也忍不住,一滴清泪滚落,向前一步,伸手抱住了她娇弱的身躯。 “小姐…..”他不是做梦吧,这不是他的幻觉吧? 叶昀靠在他胸口,温柔地说道:“苏游大哥,我是允儿!” 我是允儿…. 这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话,最动听的话,最让人心悸的话。 他知道自己是个阉人,没有资格喜欢她,她那么高高在上,像月宫里的公主,可他愿意为她做一切,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他已经不想问她怎么会活着,怎么变了一副模样,那些都不重要,现在他断定她就是允儿小姐,他的大小姐! “好…..”他支支吾吾半天,也就说出这么一个字。 叶昀能感受到他那种欣喜,仿佛一个孤寂的灵魂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是的,苏游确实活过来了,他觉得做这些事更有动力了。 重活一世,叶昀心境也开阔了很多,染了几分人气,没有先前那么孤冷。这样让苏游抱着她是第一次,她把他当哥哥当亲人。 只是等到二人终于分开时,却见一双请润润的眼睛盯着他们,萌萌的眼神里藏不住惊愕和讶异。 苏游微微红了脸,退了一步,望着已经坐起来的小明郎。 倒是叶昀重新坐了下来,握住了小明郎的手,“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明郎万分惊诧地看着她,他以为他死了,他是被她害死的,怎么现在她像个大姐姐似的在看着他。 对上小明郎疑惑的眼神,叶昀简单的把事情跟她解释了一下。 小明郎这下更加疑惑了,他疑惑叶昀为什么这么做,这个大姐姐与他素不相识。 “你….认识我小姑姑吗?”小明郎清澈的眼睛巴巴望着她,带着某种期待。 叶昀心神一动,看来他刚刚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不过也好,她怕小孩子不懂事,暂时还不能告诉他。 “认识,我是为了她救你的!”她这样笑着安慰。 苏游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小明郎甜甜地笑了。 “那我接下来去哪里?” 叶昀看了苏游一眼,苏游沉吟道:“小少爷,你先在这养着身体,等过几日我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小明郎很聪明,知道自己在京城不安全,可是又舍不得离开亲人。 “我可以看看大姑姑吗?”他现在只剩苏霜儿这个唯一的亲人了,当然还有苏游。 现在,似乎又多了一个大姐姐,他望着叶昀笑了笑。 叶昀心里五味陈杂,她摸了摸小明郎的头,万分怜爱。 “不可以,你大姑姑身边都有人在监视,你去见她很危险。”叶昀解释道, 小明郎垂下眉点点头,他很乖巧,尤其是这等生死关头。 叶昀知道他心里难受,又安慰道:“你放心,不会把你送去太远的地方,我们会来看你的!” 小明郎抬起头望着她笑:“谢谢大姐姐救命之恩!” “.……”叶昀眼眶一酸,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游吁了一口气望了望外头乌黑的天际道:“快天亮了,我送你回去吧。” 小明郎眼巴巴望着叶昀,总觉得不想离开她。 叶昀只是冲他笑了笑,苏游让他先歇着,二人便出了门。 苏游这一次轻轻扶着她的胳膊将她送回了叶家。虽然二人什么话都没说,但苏游觉得心里无比开心,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心爱的姑娘失而复得的感受是别人理解不了的。 叶昀把他当亲人,没有多想。 回去后,睡了两个时辰,后来还是被穆氏给叫了起来。 按理昨日就得去给两个老太太请安,今日再也不能耽搁了,不然显得得了太后青睐就拿大了。 一早穆氏给两个女儿收拾好,带到文老太太那,文老太太知道周老太太等的急,什么都没问,直接带着母女三人来到了长房周老太太的院子。 还是上次接待她们的李嬷嬷领着她们进去的,直接把四人带着进了周老太太说话的东次间。 叶昀和叶昔都行了礼。 周老太太仔细打量了叶昀一眼,见她眼皮底下还有些乌青,忙怜爱地问道,“孩子,让你受累了!” 她没多说,只是猜测叶昀在宫里不好过,肯定是累坏了,又是去了那样的地方,定然担惊受怕的。她还那么小。 一句话道出了周老太太的心声。 穆氏和文老太太也酸了眼眶,觉得孩子受苦了。 叶昔这才注意到妹妹脸色很不好,只是碍于在长房,又不好多问。 叶昀苦笑,她完全不是因为服侍太后的事。 “外祖母别担心了,我没事,就是昨夜一时回来有些不适应,所以有些落枕!”叶昀温柔地解释。 周老太太更满意了,觉得她宠辱不惊,也不把心里委屈拿出来说,是个识大体的,她最终朝穆氏说道:“你养育两个女儿有功!” 这是莫大的夸奖,穆氏福身一礼。 旋即周老太太仔细问了叶昀在宫里的事,叶昀大致说了,唯独没说荀筠的事。 听到十二皇子的事时,周老太太若有所思,暗暗觉得叶昀的前途更不得了。 叶昀这边被询问来龙去脉时,宫里的西太后也把程英的母亲和皇后召进了宫。 西太后明摆着让程夫人张罗程英的婚事,随后向皇后问起殷逸的事。 听了太后这话,皇后和程夫人心里都咯噔一跳,难不成太后这意思是让殷逸娶程英? 可是程英不喜欢殷逸呀,殷逸也不见得对程英感兴趣,这是乱点鸳鸯谱。 不过让殷逸娶程英对于殷家和太子来说,都是大好事,皇后立马就扬起了笑脸,“母后,您就别打马虎眼了,干脆把英儿说给我们家殷逸就成了!” 程夫人闻言神色一凛,暗暗看了一眼太后的神色,果见太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不由为难起来,程英喜欢的是十二皇子呀。 太后眯着眼笑看着程夫人,“我老婆子还是不做主了,看你们两家愿不愿意结亲了!” 话虽这么说,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程夫人只能赶着鸭子上架,“瞧您说的,我这就回去跟我们家老头子商量!”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皇后冷笑了几分,程家兵权在手,不好拉拢。 太后没有多说,毕竟她不姓程,不能管程家的家务事。 耳后皇后高高兴兴回去了,再着人把殷逸母亲叫进宫,仔细吩咐了一番。程夫人这边倒是头疼。 太后继续叫来了敏贵妃,言下之意是让敏贵妃操心点儿子的婚事,敏贵妃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直接让太后给做主。太后提了提荀冲抢着送叶昀的事,敏贵妃就笑不出来了。 敏贵妃早看出程英喜欢自己儿子,要是能让儿子娶程英,那是最好的事,刚刚她还听说太后召见了皇后和程夫人,这么一想,倒是明白了里头的弯翘。 太后不让程英嫁给嫡亲的孙子却让她嫁给皇后娘家人,这心也偏的太厉害了。 敏贵妃正琢磨着怎么回答呢,太监说皇帝过来了,太后笑了出来。 迎了皇帝进来,太后就笑着问道,“皇帝,你看该怎么赏叶家的丫头,我很喜欢她呢,她乖巧懂事,不争不抢!” 皇帝听出太后的意思来,是让他好好奖赏。 “母后,她治了您的病,就是解决了儿臣心头最大的难事,儿臣也欣慰,您看该怎么奖赏就怎么奖赏!”皇帝把主动权交给太后。 西太后满是皱纹的唇角翘了起来,再看了一眼敏贵妃的神色,知道她嫌弃叶昀出身不好,便笑着道:“皇帝,叶丫头小小年纪,性子沉稳,勇敢果决,有担当,这么好的孩子,母后不想便宜了别家!” 皇帝闻言心下一惊,眼梢溜了一眼敏贵妃,见敏贵妃头抵着没吭声,这话当着敏贵妃的面说,那意思还能不明显嘛。 只是叶昀再好,怎么都好不过自己儿子,荀冲到底是他最宠的孩子,不想他的婚事这么草率的决定。 太后见皇帝眼中情绪翻腾,自知皇帝不太答应,便有些讪讪的,儿子虽然是亲生的,可是到底有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逾矩了。 “皇帝,我只是喜欢这个孩子,具体奖赏还是你自己考虑吧!”太后又把这个球踢了回去。 皇帝笑了笑,暗想既然不能答应太后把叶昀娶到皇家来做儿媳妇,那也不能驳太后的面子。 “母后,叶家丫头救了你,是了不得的功劳,儿臣看着,要不封她为县主,以嘉奖她的功劳,也是您的面子!”皇帝道, 太后闻言倒是有些诧异,这个封赏确实十分重。 敏贵妃立即附和道:“母后,您瞧,咱们大雍朝还没有出过异性县主,这个叶家的姑娘也是托了您的福!”只要不撮合叶昀和荀冲,随便怎么奖赏都可以。 太后脸色好看了些,“那全凭皇帝做主!” 如此,皇帝便下旨封叶昀为湖塘县主,赏黄金五百两,各项珍珠玉镯首饰两盒。 等到下午申时三刻左右,皇宫里的公公带着圣旨和赏赐进了三房的大门。 叶昀作为当朝唯一一个异姓县主,年纪还真小,整个京师震动。 只是荀筠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露出了一丝忧愁。 第三十六章 感情这种事 荀筠着人把皇宫里的情形打听了一下,他的隐卫把皇宫里近日的事悉数都告诉了荀筠,荀筠听到太后有意指婚叶昀时,倒没太大的反应,只是他突然觉得叶昀参与到那个孩子的事有蹊跷。 他心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事,额前一亮,一种很奇异的思绪在脑海中翻腾。 叶昀受了这样的封赏是半点骄矜都没有,日子照常过,倒是很多闻讯赶来的夫人小姐想来穆府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小神医是怎样一副模样,都被周老太太和文老太太以她身体不舒服为由给推掉了。 翌日穆氏带着两个女儿上街准备采办一些家具,等着在叶淮入京前把宅子打理好。 叶昀向来不操这些心,穆氏与叶昔在店里头忙活时,她就在街上散步,画屏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到处张望,叶昀就站在树下看着民生百态。 “小姐,小姐,这边有面人,你要不要买几个!”画屏在街旁那小摊铺上朝叶昀嚷嚷。 “你随便挑一些吧!”叶昀笑着答。 结果就在画屏低头不注意时,叶昀冷不丁被人拉进了一条巷子。 叶昀吃了一惊,结果那人一直把她拉入巷子里头一个黑漆木门,进入了一间很小的屋子,方才放开她。 叶昀愣愣地看着他,只见他一袭白衫,眉目如画,深邃的瞳仁里似乎卷着某些她看不懂的波涛。 原本在屋子里的两个人站到了门口外。 叶昀还是有些发愣,“你怎么了?” 叶昀不知道荀筠自昨晚有了那个想法后,就寝食难安,他一直在想怎么能见到叶昀,今日听说叶昀出门后,他就跟了过来。 荀筠紧紧盯着她,似想把她看个通透, “那个孩子呢?” “.……”叶昀心下一惊,她不善于伪装,眉睫那一颤的细微动作还是被荀筠给捕捉到了。 他就觉得自己像抓住了叶昀的什么把柄似的,心里无比高兴。 “你回答我呀!”他催促着,他多么希望,她能给个明晰的答案。 只可惜他还是失望了。 “我…我对不住他..是我的过错,他是因我而死…”她像受惊的小鸟。 荀筠的心沉了下去,神色不明地盯着她,试图看出她撒谎的痕迹,可是她那柔弱的样子,还真不像,他脸色有些不好看。 可再细想一下,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建议让藏书阁的小罪奴去给太后朝佛经,而且还参与到后来的一系列事情中,他总觉得叶昀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告诉我,那个孩子是不是小明郎!”他暗哑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某种期待。 叶昀却是目不转睛望着他,“谁?是谁?”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荀筠皱上眉头抿着嘴有些不想再问下去。 两个人半晌都没说话。 叶昀呆呆地看着他前衫,他个子很高,她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只是她没有。 荀筠其实是个不容易让人察觉他情绪的人,可与他数次见面,她觉察得出她对自己的不一样,他在怀疑她,他之所以信任她,是在试探她。 可是她却不想去承认什么。 她不想给别人任何期待,有些感情她要不起。 上辈子没想过嫁人,这辈子也没想过,如果最终真的要嫁人,不如嫁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子,相夫教子,平平淡淡一辈子。 叶昀淡漠的情绪灼伤了荀筠的心口,他忽然觉得胸口跟堵了什么似的,特别难受。 恰在气氛僵持时,外头想起画屏焦急地唤声。 “小姐,小姐,你去哪了…小姐….” 叶昀抬眼看向荀筠,却对上一双幽深如潭的眸子,那里头浓墨一点一滴聚起,似在翻腾着什么。 叶昀什么都没说,走了出去。 荀筠闭上了眼,垂下了眼睫。 他昨夜把所有得到的信息翻来覆去地捋了一遍,他大胆猜测叶昀就是苏允儿。 只是刚刚叶昀却以眼神和行动否决了他的念头。 好不容易生起的欣喜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底。 他心里很不好受。 叶昀出巷子口时,没看到画屏却是撞上了正冲进来要找人的穆文清。 “表妹!”穆文清失声唤道, “表哥,怎么了?”叶昀忙止住脚步,对上他惊慌焦急的面容不禁诧异。 穆文清拍了拍胸口,大大松了一口气,“我今日跟着二弟来店铺盘生意,听说你们在这边买家具,便过来了,结果刚刚遇见画屏说你消失不见了,吓了一大跳,正要来找你呢!” 穆文清脸色的担忧不是假的,叶昀讪讪地笑着,“对不起表哥,让你们担心了,我刚刚是好奇来里头走了一走!” 穆文清正要说没事,结果一路来的穆文柳暧昧地笑道:“大哥你也是的,平日里再稳重不过的人,今日怎么就吓成了这副模样,上次翠儿妹妹在街上走散了,可不见你这么焦急!” 他是故意在叶昀面前挑明了说。 一句话把穆文清说的满脸通红,他瞪了一眼穆文柳,又暗暗去看叶昀的脸色,却见小丫头低着头抿嘴一笑,那模样说不出的风雅可人,一时心头情绪万千。 叶昀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要还不明白穆文清的心思,她就真的枉费自诩聪明了。 想起刚刚荀筠的事,她内心暗暗感叹,即便荀筠是她前世的表哥,是她的未婚夫,即便他那么出色,即便他风华绝代,可是如果真的让她选,她宁愿嫁给穆文清这样的男子,安安乐乐一辈子。 这么想时,她自己意识不到,竟然有一股悲伤在心头蔓延。 感情是什么?她不知道,她还不懂。 叶昀更不知道的是此刻里头的荀筠把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听得他咬牙切齿。 穆家人还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居然敢打叶昀的主意! 不过想想昨日太后不就想撮合叶昀和荀冲吗? 不知为何,他心头涌上一股浓浓的醋意,脸色铁青,以至于常日跟着他的下属看到他的模样都吓了一跳。还是第一次见三爷这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呢。 “表哥,我们走吧!” 外头传来叶昀甜甜的声音,却让荀筠气不打一处来。 小丫头在表哥面前跟在他面前就是不一样,还有,他也是她的表哥呢! 荀筠内心已经下意识把叶昀当做苏允儿了。 穆文清内心是高兴的,似乎觉得自己跟叶昀关系又进了一步。 穆文柳自是朝他眨眨眼一番邀功的样子。 那边店铺里的穆氏和叶昔闻言正冲出来要寻找叶昀,却见他们三人言笑晏晏地走了过去,方松了一口气。 穆文柳自是在穆蓉面前说了一番二人找叶昀的事,穆文清知道他想给自己撑面子,却是觉得万分不好意思,又瞪了他一眼。 穆蓉见此情景哪有不明白的,再去看小女儿,见她含笑低着头,心里头不禁千回百转。 莫非平日傻乎乎的小丫头喜欢了穆文清? 不过想想也难怪,前阵子穆文清一直很照顾她,还带着她出去玩,如此体贴稳重的男子已是不多,再者穆文清仪表堂堂,学问也好,将来科举得官是必然的,要是这门亲事能成是极好的事,女儿嫁到穆家,知根知底,她也放心,横竖老太太们都会照看她的,不用去到不熟悉的人家被婆婆立规矩。 穆氏谢谢了一番,又回到店里,把刚刚看中的一些家具给买下来,有了穆文清和穆文柳帮忙,自是再顺畅不过。 只是等到一行人打点好,付过定金准备回去时,却见一个穿着打扮不凡的中年男子朝他们走了过来,他先给穆氏行了一个礼,再看向叶昀道:“叶夫人,叶二姑娘,我家老爷今日病下了,吃了大夫的药一直没管用,可否请二姑娘过府看了一看?” 穆文清和穆文柳认出了来人,他就是白坚身边的随从。 “白阁老病了?”穆文清诧异道。 看样子,这位随从大人定是去了穆府,没寻到人,又急着赶来商肆,如此急匆匆的模样,可见白坚病的不轻。 “正是!”男子眼巴巴地望着叶昀。 大家也随之齐齐看向她。 白坚在叶淮的事情上帮了忙,叶昀没有不去看病的道理,她看了一眼穆氏,见她朝自己点点头,便答应道:“我随你走一趟!” 旋即叶昀上了白府的马车,那人亲自赶车直接往白府飞奔而去。 第三十七章 我确实喜欢她 叶昀赶到白府后,便跟着那侍从进了白坚的院子,白坚的院子在白府的前院,书房和卧室连在一块。院子东边是起居室,西边是书房。 叶昀跟着那人来到了东次间。发现里头还有不少人,姐姐苏霜儿坐在塌侧,上次见过的白冰和一位打扮素净的女子站在旁边。 叶昀猜测那位是白府管家的姨娘。 塌上,白坚躺在那,盖着一条薄衾,面色略苍白,其他看不出什么来。白坚不是个随意表露痛苦的人。 大家看到叶昀进来,纷纷看了过来,相互见礼了一番。 白冰望着这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叶昀,心情是复杂的,明明她们差不多大,可大家谈论起叶昀时,把叶昀当一个女子,却把她当孩子。 “叶姑娘,还请你给我们家老爷看看….” 何姨娘话还没说完,便被塌上的白坚打断了,“你们都出去吧!” 白坚在白府说一不二,何姨娘立即噤声,拉着不情不愿的白冰出了里头。 苏霜儿看了一眼叶昀笑着道:“我就在这看着吧,要是叶姑娘有什么需要,好歹有个方便。” 白坚闭了闭眼没说什么,神情似乎很疲惫。 走到门口的白冰听到这句话,气得咬了咬牙,对着自己姨娘挤眉弄眼了会,那何姨娘是个聪明人,愣是拉着她出去了。 苏霜儿这个时候起身让开了,对着叶昀笑道,“叶姑娘,你坐下来给白大哥把脉吧!” 白大哥…. 叶昀有一丝怅然,姐姐跟白坚真的是跟定了。 叶昀冲她淡淡一笑,坐了下来,一抬眼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头黑沉黑沉的,没有任何反光,似乎一切光亮都被他吸了进去般。 白坚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含笑,“劳烦你跑一趟!” 叶昀没说什么,而是把手搭在他的脉搏上听脉。 苏霜儿在一旁静静地等待,屋子里,只闻呼吸声,静悄悄的。 半晌过后,叶昀稍稍皱了皱眉,“你最近在做噩梦?” 白坚苍白的面色闪过一丝愕然,旋即恢复如常,没有做声,可苏霜儿忍不住了。 “做恶梦?白大哥,好端端的,你怎么做恶梦呢,莫非出门撞了鬼?”苏霜儿神色极为紧张。 只是叶昀却在白坚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慌乱和隐晦。 她暗暗纳闷,难不成白坚有什么事不容对别人说? 白坚却是看向苏霜儿,“你出去吧,别影响叶姑娘看病!”语气温和却不容人反驳。 苏霜儿这下是无话可说,也知道自己大惊小怪可能影响叶昀了,便退了下去。 白坚又看了一眼送叶昀来的青衣侍从,那人立即悄悄出去了,里头竟然只剩下叶昀和他。 叶昀垂着眉不知道白坚为何把人都赶走。 白坚自己撑着身子靠在了迎枕上,两个人半晌没说话。 “确实在做噩梦…”他声音有些疲惫。 叶昀抬眼望着他,难以想象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阁老,刚刚三十而立,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可此刻看着他,他像背负了很多包袱似的。 叶昀直觉告诉自己,白坚有心事。 “我梦到了我的父亲和母亲….”他喃喃自语。 叶昀神色一惊,母亲?他母亲不是在吗? 不过白坚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即改口道,“是我小时候父亲和母亲在一起的情形…..” 叶昀点点头,只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白大人的父亲去世很久了?”她问道, 白坚眼中忽然闪过一丝锐利,沉吟道:“是….很多年了…” 他似乎并不想谈这件事,叶昀也不想再问。 “白大人这病是忧思过虑所致!”叶昀很平静地看着他。 白坚讶异了一下,深深望着她,眼神一动不动。 那张小脸虽然还没完全张开,双颊还有些婴儿肥,一袭月白色裙衫,安安静静的,跟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似的。 不得不说,这个姑娘看似很普通,却特别吸引人,这几日京城茶馆里,把她救西太后的事铺成了话本,说的头头是道。都知道叶淮家里养了两个好女儿,尤其是小女儿有了小神医之名,他举荐叶淮为大理寺少卿,皇帝当朝夸奖了他有识人之慧。 “听说你前阵子在宫里十分辛苦,还给太后满宫找药草?”白坚突然十分关切地问她。 叶昀歪了歪脑袋,眨着清澈的眸子一笑,“是有些辛苦!” 白坚愕然,随即失笑,这要旁人绝对不会承认辛苦,这小丫头却是心直口快,越发觉得叶昀有意思。 白坚又问了很多宫里的事,她都随意答了。 白坚突然想起太后想让叶昀嫁进皇家的事,突然开口问道,“你想嫁入皇家吗?”这事虽然没有明说,可是白坚这等内阁重臣,总是能听到一些风声的。 叶昀明眸一抬,神色一变,“白大人此话怎讲?” 白坚这才意识到叶昀可能没注意这些事,不禁为这个小丫头担心,她身怀绝技,被皇家惦记着,她想全身而退肯定是不成的,偏偏她年纪小,父亲又不在身边,没人做主,不知为何,白坚竟然替她担心起来。 总觉得怕小丫头懵懵懂懂的,被人摆布吃亏。白坚决定把宫里的情形都告诉她。 “太后想让你嫁入皇家,皇帝估摸准备在为成婚的皇子和郡王中挑选呢!”白坚略过太后想让十二皇子娶她的事,在他看来敏贵妃那是不知好歹,没有远见,按说叶昀这样聪慧豁达,才情满满的姑娘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皇帝后来也觉得叶昀十分出色,就起了心思,所以在琢磨这件事呢。 叶昀闻言,眉头都拧起来了。 她才不想嫁给什么皇子呢! 白坚从她脸色读懂了她的答案。 “你不愿意?”他轻声问道, “不愿意!”叶昀冷着脸答。 白坚有些讶异,只要是个正常的姑娘,能嫁入皇家那是梦寐以求的事,偏偏叶昀却不喜欢。 “为什么?”他忽然很好奇,像一个长辈一样问她。 叶昀微微苦笑,“我只想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夫妻相敬如宾,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 白坚闻言静静地望着她,觉得这个丫头真是与众不同。 到底是怎样的环境和生活,让一个十三岁的丫头有着看透世间浮华的淡然和豁达。 “如果皇家不放人呢?”他脱口问道, 叶昀唇角勾出一丝冷峭,她要做的那些事,是在皇家心口上轧刀,她不怕这些。 白坚却惋惜地叹了叹气,这丫头一看就不是一个容易屈服的。 “我会帮你想想办法!”白坚笑着开口。 叶昀抬眼看着他,有些诧异。 白坚对叶家还真是好。 “那多谢了!”她扬起了笑容。 白坚联想起许许多多在他面前讨好的官吏和女子,倘若别人听了他这话,一定是千恩万谢,叶昀却好像并不在意,这个丫头真让人….很感兴趣。 对,就是这样的感觉,他觉得叶昀身上似藏了很多秘密般,值得人去探究。 甚至,他不得不承认,叶昀给他的好奇,不亚于苏允儿带给他的兴趣。 “你会娶苏姑娘吗?”叶昀冷不丁问道, 她担心姐姐的婚事。 白坚被她问住了,沉默片刻道,低声回道:“是!” 只是叶昀从他语气里听出了几分不情愿的味道。她登时很不高兴,语气颇为冷漠道,“白大人好像并不想娶她,既然不想,为何要娶?” 白坚讶异于叶昀的大胆,只是对上她的双眸,幽亮无比,他却没有怪责。 “没有不情愿,我是想娶她的!”白坚笑了笑。 可是他勉强的笑容让叶昀越发生气,“那你爱她吗?”她咬着下唇问他。 白坚沉默了,目光看向别处,轻轻拿起塌旁小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饮了一口,依旧没有回答。 只是叶昀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几乎是有些恼怒。 “白大人,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不爱她,你为什么要娶她?有什么理由让你不得不娶她,同情吗?”叶昀冷笑道, 她苏家的人,个个高傲如许,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她甚至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住在白家,姐姐为什么在白坚面前言听计从,姐姐曾经是多么高傲的女子,她不会臣服于任何人,可现在呢….叶昀心里很难受,特别难受。 白坚眯着眼看着她,“我不是同情她,她也不需要同情!” “那是为什么?”叶昀不依不饶,她受不了别人这么对姐姐,继而她想起了那日在水阁上听到的话,心口一阵绞痛,“真的是因为苏允儿吗?” 苏允儿三个字如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如果真的是因为她自己,真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即便白坚没有说话,可叶昀注意到白坚听到“苏允儿”三字时面色明显松动了一些,不由垂下了眼睫,把愤怒隐藏在眉睫之下。 她跟白坚没什么接触,白坚是怎么喜欢上她的。 还有荀筠…还有殷逸…叶昀想起这些人,不禁头疼。 她不想再跟白坚说下去,她蓦然起身,“我会给你开个方子!”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身往外走。 不晓身后传来白坚近乎幽咽的声音。 “我确实喜欢她!” 叶昀止住了脚步,这个她…指的是她吗? “我第一次跟她下棋,被她的才华所吸引,第二次见她是在林老太傅的一次寿宴上,她当众把殷逸折腾地下不了台,那个时候我觉得她真有趣….她眼里似乎看不到任何人,林太傅设下考验大家败兴而归唯独收她为弟子时,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有多少人被她折服,许多男子暗地里都讨论她,所以后来我苦练棋技,终于赢了她一次….本以为会得到她的注意,只可惜,好像输赢对于她来说都不是什么事….”白坚苦笑着,“再后来…..” 叶昀不想听下去,扭头打断他,“那又怎样?据我所知,苏允儿对你也没半分男女之情,你为此把她姐姐当替身,你这是在侮辱她们姐妹!” 白坚幽然抬眉,冷冷看着她,“我没有把她当替身,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比得上允儿!” 叶昀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压根不知道再说什么。 她愤懑难当,转身走了出去,来到外厅给侍从写了一张方子,旋即出了正厅,却看到苏霜儿站在院子西边的亭子里。 她朝苏霜儿走了过去。 苏霜儿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她,立即扬着笑脸问道,“叶姑娘,白大哥怎么样?” 叶昀看到了她满眼的关切和爱慕,不由心痛不已。 “我已经开了方子,吃几服药就好了!”她淡淡道,旋即又深深望着她,问道:“你喜欢白坚?” 苏霜儿没料到她有这么一问,愣了一下,矜持地笑道,“是!” 叶昀心头一悸,“即便他心里有别人,你也愿意跟他在一起?” 苏霜儿神色一僵,心头闪过一丝不快,这个别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妹妹苏允儿。 她尴尬地点点头,“是,我就是喜欢他,就是想跟他在一起,他那么英俊,那么优秀…”苏霜儿眼里是无限的向往。 叶昀忽然恍惚了,她没有爱过人,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她没法明白姐姐此时对白坚的仰慕。 她满腔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在苏霜儿还在细数白坚的好时,她悄然转身离去。 回穆府的路上,她脑子里一直回响着白坚那句话,“没有人比得上她…” 她真的就那么好吗? 第三十八章 求婚 叶昀想起姐姐和白坚的事,又回忆起爹爹和娘亲的情景,忍不住泪流满面,悄悄靠在塌上不让画屏看到。 叶昀进白府时,把她留在了外院,这回画屏也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叶昀太累了,没太放在心上,小姐一向有主见,虽然最近性子温婉沉静了不少,可是依旧是那个说到做到的二小姐。 叶昀下车了,神色很不好看,偏偏马车到侧门的巷口时,又遇到了穆文清。 这条巷子正是长房与三房相隔的地方,穆文清正从三房出来准备回长房偏巧看到画屏扶着神色疲惫的叶昀下车,登时就走了过来。 “昀表妹,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穆文清连忙关切地问道, 叶昀抬头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没事,清表哥,家具的事怎么样了?” 穆文清立马笑着答,“当处理好了,明日一早便可送到你们新宅院!”说起这事,穆文清又有些失落,讪讪地望着叶昀,“昀表妹,你们马上要离开穆家了吗?” 他有些舍不得,现在他总能借口去三房找穆文瑾或拜访长辈见到叶昀,若叶昀搬出穆家,那他见她一面就难了。 叶昀点点头,“父亲很快就要到京城,再者马上就到姐姐及笄礼,等叶家宅子妥当,应该也搬过去了!” 穆文清点点头,目光望着她一动不动,眼里流露出淡淡的爱恋和不舍。 叶昀面色一红,忙低下头,福了福身道:“清表哥,我先回去了!” “好!”他温暖地笑着, 叶昀旋即头也不抬进了三房的侧门。 穆文清在那久久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一块照壁之后。 穆文清重重吁了一口气,似决定了什么似的,回到了长房,直接进入周老太太的院子里,他进去时,周老太太正在东次间听管事嬷嬷禀报事情,见穆文清进来,她朝下人挥挥手,关爱地看向穆文清, “清儿,你怎么过来了?”周老太太温和地笑着,穆文清是她的长孙,又是整个穆家最出色的子弟,她自然最喜欢他。 穆文清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丫头嬷嬷,周老太太心领神会,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都退下。 等到丫头们鱼贯而出,周老太太才问道,“清儿,怎么了?” 穆文清忽然撩起衣衫,跪了下去,郑重地给周老太太磕了一个头。 “祖母,孙儿有一件事还请祖母做主!” 周老太太闻言眉头一凝,似乎有所悟,半晌方轻声开口道:“怎么了?” 穆文清抬头望着她,“祖母,孙儿喜欢昀表妹,还请祖母给孙儿做主,孙儿想娶她!” 周老太太神色一变,心头一惊,顿时哑的说不出话来。 她万般头疼起来。 哪怕穆文清看上的是叶昔,她还能说句话,可他偏偏看上叶昀,这让老太太满头黑线。 起先穆家猜测白坚看上了叶昔,结果这阵子来,不见白坚有任何动静,反而似乎对叶昀更在意,倒是让穆叙觉得先前会错了意,叶昔与白坚的事,也不再有人提起。 可叶昀不一样,昨夜穆叙回来,她还听穆叙提起太后看上叶昀,想让叶昀嫁入皇家的事。 偏偏穆文清在这个节骨眼说要求娶叶昀,周老太太能不头疼吗? 穆家有几个脑袋跟皇家抢媳妇? “清儿,不是祖母不给你做主,是你必须打消这个念头!”周老太太十分严肃道。 穆文清愕然,满目惊诧地望着周老太太,连人都站了起来,“祖母,为什么?” 周老太太很无奈道:“清儿,你很好,昀丫头也很好,可现在昀丫头的婚事咱们任何人都做主不了,宫里的西太后看上了昀丫头,想让她给皇家做儿媳妇,咱们穆家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跟皇家抢媳妇,所以清儿,祖母这回帮不了你!” 穆文清听了这话,整个人如跌入冰窖般,心头发冷,踉跄地退了两步。 他久久地回不过神来,脸色苍白如纸。 周老太太看到孙儿这样,心疼不已,起先她估摸叶昔能嫁给白坚,那么让穆文清娶叶昀也是不错的,所以那阵子穆文清和穆文柳带着叶昀出去玩,她睁一眼闭一只眼,穆文清的母亲许氏来叨扰两句时,她还斥责了一番。 可如今她倒是后悔了,早知道这样,何必放任穆文清对叶昀的感情,这下孩子心里中了情根,可别影响他的婚事才好。 “祖母,可是孙儿喜欢她….孙儿眼里看不到别人….”穆文清有些失魂落魄。 周老太太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温声道:“孩子,叶昀不再是以前那个莽莽撞撞的小丫头,她能救活太后的命,得了太后的青睐,又被封为县主,太后还想让她嫁入皇家,试问宫里能让太后做主指婚的公主又有几个呢?她已经不是穆家能肖想的!” 周老太太斩钉截铁地说着,却如一盆冷水一样把穆文清心里最后一丝希冀都给浇灭了。 穆文清神色木然,什么话都不想说,退后两步,躬身一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自己书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任何人不让进,来到窗前的书案下,拿起一只小小的木雕,那是叶昀在宫中那十多日他给她雕的,他准备送给她的礼物。 此刻他酸了眼眶,心头万分绞痛。 如果皇家指婚,叶昀也不能抗旨,不然整个叶家乃至穆家都要受牵连。 再想起刚刚叶昀红着脸低头一笑的模样,越发觉得心里跟蚂蚁上树似的,痒得不得了,想得不得了。 接下来几日穆文清再也没去三房,穆氏和文老太太也忙着搬家的事,经过几日的操持,叶家的四进的宅子已经打理好了。文老太太也从自己三房里挑一些老成持重的丫头和婆子给穆蓉用。 最后文老太太请人看了一个黄道吉日,也即七月初一,准备搬火入住。 穆府上下各房都给穆蓉送了乔迁之礼,短短两个多月,穆蓉带着两个女儿在京城名声鹊起,再也没人看不起她。 这一次乔迁时,不仅是穆府的亲戚,就是很多叶昔交好的官宦小姐家里也都送了礼来,七月初一那一日,叶府内院热热闹闹。 穆文清再避嫌,这一日还是帮着叶家忙里往外。穆氏还没生儿子,叶淮也还没抵达京城,外院是需要人打理的,叶昀的大舅舅毕竟忙于公务,这事就落在穆文清、穆文柳和穆文瑾三兄弟身上。 好在穆文清在长房操持惯了,有他在,里里外外,什么都不担心,什么事他也先过问穆蓉的意思再去安排,真是让人挑不出半点错。 穆氏经过这一次乔迁越发觉得穆文清是个很妥帖的孩子,心里对这门婚事更加满意了。 初一晚膳,穆氏留下穆文清三兄弟在府上用膳。 大家都是表兄妹,也没拘礼,坐在一张桌上吃的饭,吃饭大家用点心时,穆蓉打心眼里夸赞穆文清道:“清儿,这一次真是亏了你,要不是你,这乔迁也没这么顺利,也辛苦柳儿和瑾儿!” 穆文柳瞅了一眼静静坐在那不说话的叶昀,再看向穆文清道:“姑母,我和三弟是打下手,主要还是大哥辛苦!” “清儿有担当,做事牢靠,真是很多年长之人都不及!”穆氏赞不绝口。 穆文清闻言低着头,心头一阵绞痛,穆氏对他越满意,他心里越难受,如果不是皇家横插一脚,他跟叶昀的事那就是板上钉钉的。 穆氏见他不像往日那边言笑晏晏,心里不禁打鼓,只是也没多问。 她没问,少根筋的穆文瑾却问出了口,“大哥,你今日怎么了?怎么感觉闷闷不乐的!” 他再看了一眼叶昀,以前大哥总会笑着看叶昀,心情很好似的,怎么今日头也不抬,似乎压根不当叶昀在场似的。 不等穆文清回答,又继续问道,“大哥,莫非你跟昀表妹吵架了?今日都不见你跟昀表妹说话呢!” 穆文清登时脸色囧红,哗啦一下站了起来,有些窘迫, “姑母,天快黑了,府内也妥当了,侄儿三个就先回去了!” 他匆匆行了一个礼,第一个走出了用膳的侧厅。 穆文柳瞪了穆文瑾一眼,跟穆氏告罪,追了出去,穆文瑾也只得讪讪地离开。 留下目瞪口呆的娘儿仨。 穆蓉也以为穆文清和叶昀之间有什么,便看向小女儿,却见叶昀一脸懵懂的样子。 “娘,姐姐,我跟清表哥之间没什么呀,好端端的呢,我没得罪他!”叶昀嘟着嘴解释道, 穆文清今日的举止太让人诧异了。 穆蓉心头跟浇了一盆冷水似的,叶昀都也没在意,她相信缘分,嫁的出去就嫁,嫁不出去,她将来跟小明郎住在一起,照顾小明郎就好,对了还有苏游大哥,这世上,谁抛弃她,苏大哥都不会抛弃她,苏游大哥无依无靠,定然喜欢跟她在一起的。 叶昀笑了笑,就让小丫头掌灯,画屏扶着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叶府所在的位置正是京城的雁南巷,叶府四进的院子,不算很大,但对于人丁不多的叶家来说,已经非常宽敞了。 后院的正院荣华院由穆蓉和叶淮居住,后面东跨院给叶昔,西跨院给叶昀,再还有几间厢房给客人住,叶昀之后则是一些杂院,给下人婆子居住的地方。 前院书房客厅,垂花门附近的花厅,一应俱全。 叶昀顺着抄手游廊把叶府夜里的景致给瞧了一个遍,叶家到底是从江南而来,院子的设计很有江南风味,亭台阁榭间,有几分婉约的风致。 今日是乔迁之日,各自就在各自的院子里歇下了。 入夜后,叶昀早早歇下,院子里的丫头自然也不敢晚睡,故而西跨院里都静悄悄的。 只是等到叶昀听到几声不同寻常的敲窗声时,她睁开眼睛爬了起来,她知道苏游来了。 她点了守夜丫头的昏穴悄悄打开窗子,一只手伸了进来,一股内力传了过来,人已经拉出去,旋即飞上了屋檐。 初一的夜,无风也无月亮,漆黑黑的。 二人就这样坐在屋顶。 “好像有几颗星星!”叶昀指着漆黑的苍穹道, 苏游笑着点头,以前小姐身体不好,这样的夜里是绝对不能吹风的,那个时候,她最想做的时候就是夜里爬上屋顶数星星,没想到,今日就这么实现了,苏游很开心。 叶昀就正儿八经地数星星,苏游就在一旁望着她笑。 数着数着,叶昀眨着眼睛望着那浩瀚的琼宇,幽幽说道,“苏大哥,等我给苏府报仇后,如果将来我没找到合适的人嫁出去,我就搬出叶府,到时候我跟你相依为命好不好?” 她没有看苏游,声音却很乖巧温和。 苏游完全怔住了,他没有听错吧? 小姐这是要跟他在一起一辈子! 这是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事。 “好…..”他声音忽然有些酸涩,眼眶里都渗出了泪水。 叶昀甜甜地笑着,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淡漠,带着几分伤感。 前世她觉得自己就是天上的流星,活一辈子应该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她知道自己迟早要死,多少有些伤感和悲观,这一世应该能颐养天年,只是骨子里的悲观不争不抢无欲无求多少还是洗刷不掉的。 “小姐,你不想嫁人吗?”苏游忍不住又问道,他不能这么自私,姑娘家嫁一个男子,生下孩子,应该是最幸福的事。 他不想小姐像前世那么悲苦。 第三十九章 父亲入京 穆氏收到消息,叶淮将在两日后抵达京城,欢喜得不得了。 此外七月初十是叶昔十五岁生辰,也即及笄礼,这几日穆氏便操持这件事。 叶昔身为叶氏长女,又在叶淮上任大理寺少卿之际,故而穆氏准备大办。 按往常来说,叶淮这位外地来的新官,是没多少人放在眼里的,只是这一回不一样,叶淮人未入京,偏偏两个女儿已经享誉京城,更让人惊奇的是小女儿叶昀得当今西太后和皇帝的喜欢,封为第一位异姓县主,所以这一次听说叶家要大办长女叶昔的及笄礼,很多京城官宦人家准备上前观礼。 叶淮抵达京城后,率先去吏部报道,白坚亲自见了他一面,见是一个长相清朗言谈举止十分爽快之人,心里还是很欢喜的。穆叙也在场,叶淮把手续一办,白坚还特地让他跟大理寺正卿见了一面。 新官入朝,同僚难免相互庆贺一番,当日穆叙做东,几位大人在离皇城最近的祥和苑吃了一顿饭,算是为叶淮接风。 下午叶淮进入大理寺,各官员都知道他是由白坚举荐的,少不得给面子相互寒暄一番,再后来,皇帝还亲自召见了叶淮,问了很多扬州历年的吏政民政,叶淮答得条清缕析,皇帝甚为满意。 原本皇帝问完话,就该放他出御书房,熟知最后皇帝忽然意味深长地问道,“叶爱卿,你家两个女儿可是教得很好啊!” 叶淮闻言,连忙拱手朝皇帝一拜,“皇上关照臣的两个女儿,还给了这么大的封赏,臣敏感五内,惶恐不安!”他半路听说叶昀被封为县主时,还跟做梦一样,结果以入京城,到处都听到叶家两个女儿的事,叶淮真是震惊不已。 “哈哈,叶卿莫要谦虚,你家二丫头性子沉稳,勇敢果决,难得还一副不争不抢的心性,太后甚为喜欢!”皇帝夸赞道, 叶淮扬脸一笑,自是谢恩。 皇帝忽然摸着胡须笑着望着他,“叶卿,朕想跟你做儿女亲家,你可愿意?” 叶淮一惊,猛地抬头,震惊不已。他不知道皇帝对他的女儿喜欢到这个地步。 “陛下….臣…”他连忙跪下道:“臣怎敢痴心妄想…” 低下头时,他汗如雨下,内心却是踌躇不已。 进京前,他祖父,也就是叶昀的太爷爷明确嘱咐过,让他只做好臣子本分,远离皇族。 怎么这一踏入京城,皇帝竟然想要他的女儿,这可如何是好?祖父那番话到底是何缘故? 叶淮的反应让皇帝很满意。 “哈哈,太后惦记着你小女儿,不肯让她做别家的媳妇,朕便准备从皇子和郡王中择一子侄,与她婚配!”皇帝笑哈哈道。 叶淮只能谢恩,“但凭皇上做主!” 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如此皇帝才放他离开,大理寺正卿顾念他刚刚入京,还没回家,便让他早些回去安置,故而叶淮很快便收拾东西准备回穆蓉在京安置的宅子。 穆蓉母女三人早得报,都站在垂花门外等候,等到叶淮爽朗的笑声从二门外传来时,穆蓉忍不住红了眼眶,叶昔还激动不已,唯独叶昀只是笑着不说话。 “夫君!”穆蓉和叶昔同时迎了过去,叶淮一把上前扶住要行礼的穆蓉和叶昔。 “得贤妻如此,夫复何求,你先如今三个月,便把一切都打点得妥妥当当!”叶淮扶起穆蓉的胳膊。 身边一些嬷嬷和丫头见老爷终于入京,一个个也都高兴地抹眼泪,先前全靠穆氏和两个孩子周旋,多少还是吃苦的,现在老爷回来了,就有靠山了。 “爹爹让女儿好想!”叶昔娇滴滴地流了泪。 “哈哈!”叶淮怜爱地摸了摸大女儿的头,觉得女儿长大了,再抬眼方才看到站在叶昔身后的叶昀,只见她亭亭玉立,淡淡含笑,稍稍福了福身,“父亲安好!” 叶淮不禁愣住了,看了一眼撒娇的大女儿,再看一眼稳稳当当的小女儿,一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以前喜欢抱着他胳膊撒娇的是小女儿,大女儿则沉稳持重,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不过他也没多想,大家簇拥着他进了正院,穆氏服侍他洗漱,再用膳,一家子其乐融融。 晚膳后,大家靠在正院东次间临床的大炕上说话。 叶淮朝叶昀招招手,“爹爹的心肝儿,快过来,不过几月不见,你倒是跟爹爹不亲近了!” 叶昔靠着穆氏坐在一块,都朝着叶昀笑, “爹爹,你不知道,昀丫头现在可不得了了,跟一个小大人似的,脑子可好使了!”叶昔促狭笑道。 叶淮嗔了她一眼,“你妹妹脑子从来都好使!” 叶昀无奈,只得走到他跟前,叶淮一把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再摸摸头,十分亲昵。 叶昀忽然想起很久远的一幕,前世爹爹苏靖忠下朝回来,也喜欢捏捏她的脸蛋, “允儿,告诉爹爹,你今日读了什么书?” 爹爹宠她胜过姐姐。 想起往事,叶昀忽然就酸了眼眶,眼底是一片孺慕之情。 叶淮见此情景,一把将小女儿搂在怀里,“爹爹的小心肝,你怎么了?是想爹爹了吗?” 以前他跟小女儿就最亲近,以至于他压根就不管女儿已经长大了,该摸她的头就摸,该抱就抱,为此穆氏都说了很多回。 叶昀被他抱在怀里,想起前世爹爹与叶淮性情十分相像,就是此刻的动作也几乎一模一样,不由越发伤心,竟然淅淅沥沥哭了起来。 穆氏和叶昔也吓到了,毕竟叶昀进京可是眉头都没皱过,不过母女俩知道叶昀最粘叶淮,也没多想。 叶淮宽慰了好一会,叶昀才止住抽泣声。 叶淮居然觉得很高兴,“你果然最喜欢爹爹!”他还很自豪。 穆氏忍不住地白了她一眼。 过了一会,两姐妹双双退下,让叶淮和穆蓉说话。 穆蓉便把进京后发生的事都跟叶淮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叶淮才来回摸着头十分不好意思。 “敢情我这大理寺少卿的官衔还是两个女儿给挣来的?” 他眨眨眼问穆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你就嘚瑟吧你!”穆蓉嗔怒了他一眼。 “两个女儿聪明伶俐,都是我生的,我当然嘚瑟!”叶淮笑呵呵下了炕,来到了穆蓉身旁。 穆蓉顿时脸红了,身上不自在起来。 刚刚夫妻俩说体己话,早已把丫头嬷嬷都给遣出去,此刻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二人。 叶淮一把将穆氏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低低唤道,“蓉儿….” 穆蓉顿时身子都软了,十分娇羞想推开他,偏偏自己确实想念他,半推半就中,人已经倒在了他的怀里。 叶淮便把穆蓉给抱起来进入了内室。 很快屋子里就有了动静,一阵阵细细的娇喘之声传了出来,外头守着的丫头婆子不禁红了脸。 里头穆蓉完全臣服在叶淮强烈的攻势下,身子软的跟一团泥似的,很想忍住不要发出声响,可是完全经受不住,最后只得咬着叶淮的肩头,任他为所欲为。 里头闹了好一会才停止了动静,外头早有经验的大丫头很快招呼人送水进去,服侍他们洗漱。 叶淮毕竟忙了一日,很快就歇下了。 吏部准许他在家里歇息几日再上朝,故而次日一早,他带着妻女回穆家拜访岳母,穆家三房都给送了礼物,并留在那用了晚膳才回来。唯有叶昀借着这个机会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去穆家而是悄悄跟着苏游去看了小明郎。 穆文清没有见到叶昀,心里十分失望。 叶淮没有进京时,一切事宜周老太太会帮着做主,现在叶淮抵京,自然该他拿主意。 只是叶淮还是带着媳妇去周老太太那边,询问周老太太和文老太太叶昔及笄礼的事。 最后大家商定由周老太太擦笄,周老太太决定出面找国子监祭酒卫家的夫人来做司者。 穆氏的意思是请穆言翠做赞者,结果周老太太摆摆手,“翠儿言行还不够沉稳,还是换其他人吧,我记得昔丫头跟程家的程英姑娘交好,不如请她吧!” 穆氏立马恳求道:“大伯母,您这是见外了,翠儿是昔儿的表姐,两个人亲如姐妹,自然该她来给昔儿当赞者,怎么能弃自家姐妹去找外人呢!” 周老太太虽然说得是实话,可穆氏决不能这么做,不然就显得太不知好歹也不懂感恩了。 周老太太听了心里果然欢喜,只是穆言翠那个性子…见她还有些犹豫,穆氏又坚持了一会。一旁站着的许氏看不下去了,“母亲,就让翠儿去吧,她最近性子沉稳多了,她又喜欢叶昔姐妹,自然会努力做好的!” 叶昔的及笄礼,得到很多人的关注,观礼者一定很多,她也想让自己的女儿出一下风头。 周老太太也不好当众驳许氏面子,就勉强答应了,穆氏十分欢喜,叶淮也很高兴。 随后叶家上下都为叶昔的及笄礼忙碌,穆蓉又把要请的人跟周老太太和文老太太过目一番,着人上门去送请帖。 这个过程中,叶昀是闲着的,她本来年纪小,以前性子毛毛躁躁,就爱出去闯祸,故而这种事穆氏从不叫她插手。家里有事,大家都没有喊叶昀的习惯。 叶昀看着大家忙得团团转,也没有提出要帮忙,她不喜欢那些琐碎的事,她也帮不上忙。 这个时候,叶家都忽略了七月七七夕这么个节日。 听闻七夕乞巧节,在洛水两岸扎有七彩楼,像月七巧,再者七夕节又是牛郎织女相会之日,故而民间很多姑娘公子都会在这一夜出门玩耍。 大雍顺应百姓期盼,皇城司在这一日在洛水两岸摆下了各种各样的花灯。更有不少小商贩摆出各种手工的小玩意,总之大街上沸沸扬扬,堪比元宵节。 叶昔马上及笄自然不能出去,该要沐浴吃斋几日,穆蓉和叶昔又怕叶昀闷坏了,强烈建议她出去玩玩。 叶昀前世只在府内观赏过花灯,大都是苏游悄悄从各个地方给她弄来的。 这一世她也想出去看看,故而穆氏给她梳妆打扮一番,叫上几个稳靠的婆子和车夫,并画屏等几个丫头,跟着她出门。 只是让叶家人吃惊的是,叶昀的马车才从侧门的小巷子口出来,便见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停在叶府大门口,紧接着一人着着一声华服走了出来。 “叶姑娘,今日我带你游花灯吧!” 言语里是抑制不住的欢快和喜悦,任何人听了他的声音,都会受其感染。 叶昀却是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第四十章 打翻了醋坛 叶昀下了马车,上前跟十二皇子行了一个礼,“殿下怎么在这?”她有些头疼,越想避着一些人,偏偏有人送到门口来。 十二皇子打着扇子大喇喇地笑着,“今日街上有花灯,本殿下正好听说你们家乔迁新居,路过这就来看看,带你一起去观赏花灯呀!” 叶昀拿着手指点点额头,这个“顺路”还真是顺得远,她家离正街远着呢! 不晓十二殿下凑了过来,拿着扇子挡了侍从的视线,低声道:“我跟你说,你把你懂的阵法告诉我,前日一个府僚跟我说那日拍卖那个老头摆了阵法,而你把每个都识破了,所以我断定你是会的,赶紧,今日教我!”他很神秘的样子,眼角溜着叶昀,一副她要不答应就怎么的样子。 叶昀失笑,原来是为了这事,也难怪他特地绕了圈子来找她。 “殿下,他日我去府上再跟你说吧,今日我要去逛街,想好好玩玩!”叶昀婉拒跟他七夕一起逛街。 这要被人传出去,都以为她要嫁十二皇子了。 可惜荀冲压根想不了这么多,“好好好,咱们好好玩玩,上车上车!”荀冲甩甩袖回到了他的马车上。 叶昀扶额,只得回头上自己的马车,就这样她的马车跟在荀冲之后往洛水两岸驶去。 荀冲来接叶昀逛街的事还是被府内叶淮和穆氏知道了,叶淮怀疑皇帝有意把叶昀许配给十二皇子,虽然觉得十二皇子这么大喇喇来找他女儿很不妥,可是人家皇子哪里轮得到他置喙。 叶昀自是不知道,有人坐着一辆马车在叶府不远处注视着她和十二皇子的马车。 穆文清看到这一幕心里是煎熬的。 穆文柳往外溜了一眼,对上穆文清失落的面色,说道,“大哥,你真的要这么放弃吗?”他整暇问着。 “我跟叶昔呢,是没什么机会,我家从商,我嘛,本事也在这,现在叶家水涨船高,叶昔又是长女,叶姑父官运亨通,不见得会把长女嫁给我,可你不一样啊,你前途无量,又是穆家长子,叶姑父那事也多亏了你爷爷,你对叶昀又那么好,你瞧蓉姑姑,多喜欢你呀,你那日离开,你是不知道蓉姑姑多伤心,你怎么就不争取一下呢!”穆文柳有板有眼地分析。 穆文清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想放弃?可是皇帝已经放出这个意思来了,我如果跟昀表妹私相授受,那就是陷叶姑父于不利之地,你让叶家怎么跟皇家交待?” 穆文柳最讨厌听着一套套的,愤愤地撇撇眼,“我最烦你动不动把家族利益放在前头,什么事都要想个再三,明明你跟昀表妹是郎才女貌,她对你也不错,这是别人拆散你们,不是你横插一脚,你凭什么要让?” 穆文清苦笑一声,面色囧红,能跟皇家讲道理? 穆文柳还是年轻了些,什么都不懂,他不想跟他争辩,只是听到他说“叶昀对他也不错”,他心里还是痒痒的。 真的是这样吗? 他茫然望着车帘外。 穆文柳见他这思春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地抱怨道:“你到底还去不去?不去你自己下车回去,我丢了自己妹子跑来陪你,你还不领情?” 穆文清失笑,拉住他,“走吧,咱们去洛河!” 穆文柳这才满意,随即兄弟俩一块去看花灯,三房的穆文瑾不爱出门,成日在书房读书,故而穆文清和穆文柳一起玩耍的时候多。 夜幕落下,洛水两岸星光璀璨,流光溢彩,站在最宽的朱雀大道横过洛水的桥头,可全览两岸的景致。 扎满彩色丝绸的彩楼就在朱雀桥以西第三座桥附近,通往彩楼的南北两条街上人满为患,是不可能通行马车的。 荀冲便带着叶昀下了马车,在护卫的护送下往彩楼走。 一路上叶昀走得极慢,跟个初次出门的小姑娘似的,看着什么都很稀奇。 “你喜欢什么哪座花灯,全部包在本少爷身上!” 在人来人往的地方,他没有随意泄露身份,只是他在京城招摇惯了,很多大掌柜想不认识他还难。 路边的小摊都是些小老百姓,倒是小摊上边的大店铺掌柜都站在门口朝荀冲作揖,荀冲喜欢排场,觉得自己很有面子,破天荒的一一扬着扇子以示招呼。 叶昀在小摊上看着挂出来的各色手工雕刻的木雕或者一些针绣的小香囊荷包等,都十分精美,她前世唯一拿不出手的就是绣艺,她身体不好,不能太劳累,也只看过府上的秀娘刺绣,并没有动过手,所以她拿起这些针织品,就十分欢喜。 “喜欢吗?”荀冲凑了过来,笑眯眯望着她。 叶昀拿着一个湖蓝色荷包,脑袋一偏,眼角一挑看着他,露出几分俏皮,与往日那淡然安静的模样不同。 因人群较挤,荀冲不得不凑得比较近,这么近距离看她,小摊上一盏羊角白纱灯的光亮照在叶昀脸上,泛着温润的光芒,他倒是晃了一会神。 尤其靠的这么近,还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兰花草香,真是清香四溢,有叶昀在的地方,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仙气,与众不同,好似她不是这个世上的人般,也难怪她救下皇祖母后,没有丝毫骄矜,一如既往不卑不亢,仿佛这世上没什么东西入得了她的眼。 “你好美…”荀冲忽然情不自禁开口。 “嗯?”叶昀只听见他低低说了什么,具体没听清,人群太嘈杂。 荀冲知道自己失言,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我是说这荷包很漂亮,你喜欢我买来送你!” 荀冲话音一落,他的心腹太监陈敏立即掏钱。 这下叶昀拿着那个荷包放下也不是,收下也不是。 她一贯大方,也不见得为这么点小事扭扭捏捏,“谢谢!”她淡淡地说着, 二人继续往前面走。 荀冲见叶昀收下自己买的礼物,内心某个小角落萦绕着喜悦,至于为什么开心,他自己也不清楚。 叶昀走到一座灯架山下,目光落在一盏荷花灯上,那荷花灯十分简单,没有那么多纷繁复杂的装饰,就如荷花般,在花蕊上点着一盏蜡烛,再用一个透明的纱网给罩着,特别漂亮。 叶昀被吸引得走了过去,她正要伸手时,耳畔响起一个男子声音。 “大爷,这盏灯我买了!”他率先拿起了那盏灯。 叶昀手正伸出袖子,这下只得收了回来,不禁偏头往那人看去。 正对上穆文清含笑的面容,“表妹,看来你很喜欢这盏灯!”他从掌柜手中接过那灯递到叶昀面前。 他凝望着她,眼神流露出的期待不言而喻。 叶昀回想起自己曾觉得穆文清可以选择的事,不禁露出了笑意,低下头把那盏荷花灯给接了过来。 穆文清登时眼睛亮了,呼吸都十分急促,刚刚他这么做实在是因为刚刚看到她与荀冲那一幕十分吃醋,眼下自己买一盏送给她,她毫不犹豫接下了。 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七夕之夜收下男子的灯,意味着愿意嫁给对方,这个意思她知道吗? 刚刚只是一时冲动,这回见叶昀如此举止,他完全懵了,心情十分复杂,喜悦、犹豫,担忧,齐齐冲到他心口,他说不出话来。 那掌柜的看到这一幕,笑呵呵地道:“公子与姑娘郎才女貌,实乃一对佳人!” “什么郎才女貌,你长眼睛了吗?” 一眨眼功夫被穆文清钻了空的荀冲听到这句话,气冲冲杀了过来,满腔怒火燃了起来,恨不得一脚把那小摊给踢了。 “你怎么来了?”荀冲不善地盯着穆文清。 为什么每次他跟叶昀出来玩,穆文清总要跟着,他喜欢自己表妹不成? 不过荀冲也不笨,算是看出来穆文清对叶昀的爱慕,他不由打量叶昀,见小丫头神色如常,他放下心来,拿着扇子指着穆文清教训道:“我说穆大公子,你平白无故地给自己表妹送花灯合适吗?你好歹是她表哥,你表妹顾及你的面子,只得接下来,可是你想过置她于何地吗?” 穆文清完全没想到荀冲不辨是非到这地步,一时满脸通红。 叶昀正要跟荀冲解释,不晓荀冲把她手里那盏荷花灯给抢了过去,“这灯怪沉的,我帮你拿!”他皱着眉说完,就大步往前面走。 叶昀目瞪口呆,看了一眼穆文清,只得追上去找荀冲拿灯。 穆文清却望着叶昀的背影深深笑了起来,一直看好戏的穆文柳凑了过来,推了推他的肩,促狭地笑道,“瞧见没,表妹对你有心呢!” 穆文清眉梢抑制不住笑意。 二人欢欢喜喜跟了上去。 叶昀哪里是荀冲的对手,荀冲死皮赖脸起来,叶昀这样的君子拿他是没办法的,叶昀抢了一路都没能把花灯给夺回来,那莲花灯还被荀冲给折腾得不像样子,最后他索性给丢了。 叶昀难得鼓着腮帮子目视前方走着没说话。 这个世上很难有事能让她生气,她生气最多也不过如此。 可荀冲越发觉得她可爱,想尽办法讨好她,又买了几个灯要送她,她一个都没要。 穆文清跟在另一侧,笑而不语。 叶昀其实不是耍小姐脾气,她是烦荀冲。 荀冲一出现,就容易招人眼球,隔着老远,还能听到他招摇的声音。 这不,几个姑娘从侧边一颗老榕树下朝他们走了过来。 “十二殿下,你也过来了呀?”程英拉着殷孝珺走了过来,有些腼腆地笑着,目光落在叶昀身上时,有那么一瞬的僵硬。 她在别人面前性子很爽朗,可遇到比她还爽朗的荀冲,她就跟个腼腆的小姑娘似的,少了几分活泼,常日跟程英在一起的人都知道她喜欢荀冲。 殷孝珺扫了一眼叶昀和荀冲,神色冷淡。 殷家跟十二皇子一直不对付,再者,程英喜欢他,而偏偏皇后想让殷逸娶程英,这几日殷逸在府上闹,皇后气个半死。 如果程英愿意嫁给她哥,她也很欢喜。 “嗯,我正和叶姑娘逛着呢!”荀冲不耐烦地扫了她和殷孝珺一眼,顺便还把手中买给叶昀的灯提了提,程英瞅到了鼻子都气歪了。 叶昀冷冷地白了一眼荀冲,她明显感受到程英那股醋意,可是她确实是跟荀冲一起出来的,她也不好去撒谎辩驳。 程英见叶昀默认了,心里越发伤心。 倒是穆文清盘观者清,大致明白了情形,笑着道:“我跟表妹一起出来逛街,没想到半路遇到十二殿下,今日还真是巧,大家赶一块了!”他温和有礼地说笑。 程英面色一缓。 不晓十二皇子压根不领情,扭头对着穆文清喝道:“你瞎说什么呢?明明是我去叶府接的叶昀,再半路被你横插了一脚好吗?” !!! 穆文清面色僵硬,程英呆掉了,殷孝珺也惊诧地扫了他们几眼。 一直闷闷不乐对十二皇子霸占小姐十分不爽的画屏,见十二皇子说话有损自家小姐声誉,立马嘣哒地抱着自家小姐胳膊,俏生生反驳道:“十二殿下,您这话可说错了,明明是我家小姐想独自出门观花灯,路上遇到了您和表公子,您这么说,让人误会我家小姐呢!” 要是别的家的丫头插话,必定被荀冲给甩一个巴掌丢出去,再治个不敬皇子之罪,可对象是叶昀的丫头。 一来这个丫头在扬州威风惯了,进了京城,小姐一直很威风,她没受过眼色,故而胆大包天,不知天高地厚。 其次,叶昀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荀冲的怒火被噎在嗓子眼,梗着脖子说不出话来。 程英还不死心,眼巴巴望着叶昀道,“叶二姑娘,你今日一个人出来逛街的吗?” 她觉得叶昀不是那种会撒谎的人,她甚至相信荀冲去接叶昀的话,所以她想得到叶昀的确认。 叶昀正要笑着答她,不晓一道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她跟我约好一起过来看花灯!” 殷孝珺听到这个声音后,差点晕过去。 第四十一章 遇刺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榕树下立着一个清冷高俊的身影,他整个人都站在阴暗处,灯光在侧脸投下一片斑驳,给他添了几分阴冷的气质。 殷逸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殷孝珺气结,气得瞪着他。 荀冲一见到殷逸就差点要暴跳起来,上次被殷逸坑的仇还没报呢,今日他又来跟他抢叶昀,门都没有! 荀冲在叶昀惊讶之际,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目光朝殷逸瞪过去,“你胡说什么,她明明是我接来的!” 叶昀眉头一皱,伸手将他的手推开,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殷逸截住,“十二殿下,你这话我可不信了,敏贵妃娘娘觉得叶姑娘出身一般,不喜你跟她来往,你说你接的她谁会信?”他眼底一抹冷芒刺着荀冲。 “你….”荀冲气得咬牙切齿,他母妃确实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他想跟谁一起玩他母妃哪管得着。 再说了,他怎么会嫌弃叶昀的出身,何况叶昀现在是县主呢! 荀冲十分窘迫,却不好意思去看叶昀。 正当此时,又一个穿着轻紫色长裙的姑娘袅袅婷婷走了过来,幽幽冷笑道:“哎哟喂,我说叶县主魅力可真是大呢,一会十二殿下,一会殷公子,还有两个表哥随侍在侧,说起来我倒是纳闷了,叶县主到底是约得谁呀?” 她冷翘翘的话音一落,所有人的视线扫向她,带着几分愤怒和威慑。 穆文清、殷逸和荀冲的脸色都不好看,这不是明摆着骂叶昀勾三搭四么? 程英虽然因为荀冲在意叶昀而有些吃醋,可也觉得崔莹莹的话很过分。 “崔姐姐,你这话说的太难听了,昀妹妹不是这样的人!” 崔莹莹哼笑了一声,涂着红色指甲的秀才手指卷着手帕,说话十分悠闲,“我也不想相信呀,可事实摆在眼前呢,不然他们几位怎么抢着陪她赏花灯呢?” 这话说的程英又吃了不少醋,她不高兴地瞥了一眼荀冲,嘟着嘴低下了头,殷孝珺则继续瞪着她哥,只可惜殷逸看都没看她, “她跟谁一起看花灯,也轮不到你这长舌女来置喙!”殷逸冷冷丢了崔莹莹一眼。 “你…”崔莹莹登时手帕也不卷了,气得满脸通红。 “殷逸,你说话有点男子风度好吗?”她气呼呼地指着他,殷逸平常不给人面子是人尽皆知的事。 “我讲风度,要看对什么人,对泼妇不需要风度!”殷逸面无表情地接话。 崔莹莹鼻子都气歪了。 “是呀,崔姑娘,听说你十六岁了,还没人上门提亲,你是不是嫉妒叶昀啊!”荀冲也眨眨眼凉飕飕地说道。 “.……”崔莹莹一张脸红的要滴血了,嘴唇发颤地盯着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身为内阁首辅的嫡次女,原本是大家眼里的香饽饽,可越知道求不来,越没人上门求亲,大家都自然而然认为她是要嫁到皇家或皇室宗亲为妇的,可偏偏她姐姐嫁给太子为太子妃,再把她嫁给皇子,那崔家权势也太大了。 放眼朝中,能配得上崔家门楣的除了殷家、程家就是俞家,殷家适龄的只有殷逸,殷逸显然不喜欢崔莹莹,殷家奈何不了他。程家适龄的有程英的哥哥程箫,再者还有一个庶子,崔莹莹肯定不能嫁庶子,只能嫁程箫,可偏偏这位程家小侯爷有着仙风道骨,对于婚姻可有可无,程家为此事也操碎了心。 至于俞家,倒是有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的少爷相配,俞家似乎也乐意娶崔莹莹,只是皇帝虽然让俞家跟程家一样掌兵权,可皇帝宠信程家忌惮俞家,他绝不可能放任文臣之首跟掌南军的俞家结亲,所以崔莹莹的婚事一直是崔家的心病。 这些年崔夫人成日愁这件事,已经暗暗放下身段去相看一些家世稍差的公子,可偏偏崔莹莹自负清高,不肯答应,这不耽搁了下来。 崔莹莹因为婚事弄得心烦意燥,脾气越发古怪,渐渐的看谁都不顺眼,叶昀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官宦小姐,居然得到了那么多人的关爱和捧宠,她能看得过去吗?再者听说京城这阵子人人想要跟叶家结亲,崔莹莹气得摔了几日杯子,暗地里把叶昔和叶昀骂了一个遍。 荀冲一句话戳到了崔莹莹的软肋。 叶昀听着他们吵来吵去挺烦的,荀冲的话过分,可崔莹莹的话更过分,说得不好听,就是在坏她的名声。 她不喜欢跟这些女人纠缠,包括程英和殷孝珺,她没空跟她们玩这些吃醋的把戏。 “我是独自出来的,跟任何人都无关,如果你们闲得很,你们热闹去吧,我喜欢清静!”叶昀面无表情地说完,抬脚就往前走,画屏屁颠屁颠地跟上。 穆文清也很生气,冷冷瞥了一眼崔莹莹也立马追随。穆文柳自然毫不犹豫闪身往前。 原本在荀冲身旁的三人霎时全部抽离。 然而恰在这个时候,躲在人群中的一个黑衣杀手,提着一把锋刃的利剑朝荀冲刺来。 叶昀在走了几步后,耳边听到一声细微抽剑的声音,她蓦然转身,正见一把闪着白花花银光的细剑逼近荀冲。 “刺客!” 随着荀冲身旁的內侍陈敏一声尖喝,十二皇子身边的侍卫齐齐出动。 只可惜,那刺客似乎早有预谋,他还有很多同伙,原先他们就乔装站在那些侍卫身后,此刻那侍卫一动,他们立马缠上。 孤零零被围在中间的荀冲,直接暴露在刺客剑前。 离他最近的穆氏兄弟压根不会功夫。 千钧一发之际,叶昀本能地从袖中射出一记银针,那银针悄无声息地射入那刺客的手腕。 “啊!”只听见那刺客尖叫一声,整个人往后退去。 人群在出现动乱时,早已吓得退开,那刺客退到了那颗大榕树上。 原本殷逸正站在那,他再跟十二皇子不待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眼皮子底下被杀,瞬间抽出身上一柄短刀杀向那此刻。 至于程英等几个姑娘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几个抱团躲在树后吓得瑟瑟发抖。 穆文清和穆文柳这个时候再不济,都必须挡在十二皇子跟前。 只是二人包括荀冲惊吓的片刻,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叶昀。 虽然刚刚大家没看到那银针,可都看到叶昀抬袖的动作。 可惜显然,刺客没有给时间让大家解惑。藏在暗处又一名刺客飞身朝叶昀杀来。 穆文清大惊,毫不犹豫朝叶昀扑去,想给她挡剑,却不小叶昀身子一闪,把他撞开,又躲过那刺客一击,那刺客早料到她会闪开,他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一逼开叶昀,另一只手抽出一柄极细的软剑再次刺向荀冲。 刺客是不杀十二皇子誓不罢休的架势。 而叶昀也早有防备,身子撞在穆文清身上时,及时再射出一枚银针,对准刺客喉咙处。 叶昀低估了这名刺客的身手。 刺客身子倏忽一转,以极快的速度超荀冲逼去,荀冲拿剑去挡,被逼的连连后退。 原本这一块正是在第二座桥的桥头上,十分宽敞,那颗榕树正是在广场的正中,眼下这边闹出了这么大动静,老百姓早躲开了。 王府、殷家和穆家带来的家丁跟四周那些刺客在纠缠,殷逸对付那受伤的刺客。 可正中那刺客才是最难缠的对手,荀冲武艺平平,穆文清和穆文柳是赶鸭子上架,唯有叶昀用暗器与那人对阵的一些功夫。 叶昀的暗器几次都正中那人身上,可那人像什么事都没有,她猜测对方穿了金丝马甲,后来只得对准他的脑袋脖子和手臂,可这么一来,大受限制,那人出剑极快,荀冲已经挂了彩,穆文清和穆文柳更是各人被他一脚给踢开了。 恰在这时,一个尖叫的女声振聋欲溃,紧接着一个人影被一名新的刺客给掀起朝荀冲丢来。 这个人正是刚刚躲在树后,还昂着头不安分打量叶昀的崔莹莹。 荀冲目瞪口呆,他再讨厌崔莹莹,可不能无视她的生死,他没有躲开,只能伸手接住崔莹莹,拧起她的胳膊把她扶稳。 这就给了原来那个刺客可乘之机。 他一脚把叶昀使出暗器的那只手臂踢了一下,同时把软剑刺向荀冲喉咙处。 荀冲这个时候双手正扶住崔莹莹的胳膊。 而崔莹莹这个极会钻营的伶俐女子,在这么惊险的时刻,她居然伸手把侧面中了刺客一招的叶昀给拉了一把。 就这样,叶昀暴露在刺客的刀锋之下。 她眼眸一睁,有些惘然。 她袖中已无暗器,况且她受了伤,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毫无招架之力。 “表妹!” 被踢到老远去的穆文清呼叫一声,心悬在了嗓子眼。 就在叶昀以为死神又要降临时,一卷白绫伸到了她眼前。 白绫,又是白绫,她恍惚记起那白绫绞住她的脖子,生生想勒死她的情景。 窒息下的绝望弥漫着她整个身躯。太难受,太屈辱,她熟读医术,她知道如果被绞死,面部会极其扭曲。 不能,她单纯简单地活了一辈子,不能在死的时候毫无尊严。 于是她在还有力气的时候,伸手点了自己的死穴。 那股恨意席卷着她的胸口,让她那原本幽亮的双眸倏忽变得黑沉黑沉,仿佛一个黑潭。 再眨眼,她定睛一瞧,原来刚刚从侧面伸过来的白绫绞住了那柄软剑,来人用内力输送在白绫上,将那软剑给震得往后一顶,正中刺客的鼻梁,刺客吃痛后退。 再一卷白绫伸了过来,直接卷住了她柔弱的身躯,将她脱离危险区。 她扭头望去,正见一袭白衣的荀筠不知何时出现前边路口。 如墨玉的眸子正含着汹涌的怒意射向她,如果她没有看错,他眼底闪过一丝后怕。 叶昀就这样被荀筠救了下来。 而巡逻的皇城卫士带着弓箭齐齐赶到。 那为首刺客知道今日杀不了十二皇子,大声喊道,“撤!” 旋即黑衣刺客齐齐飞身往屋顶逃窜。 “追,抓活口!”荀冲一脚将让叶昀替命的崔莹莹给踢开,一边吼了一句。 那卫士对准飞越的刺客射了一通,大部分逃了去,可还是有一名受伤的刺客中了一箭,掉了下来。 王府还能活动的侍卫立即上前把刺客抓住,及时点了昏穴,以防刺客自杀。 荀筠看都没有看那边一眼,叶昀也没有在意那边,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依旧满脸怒意,一个跟个犯了错的孩子颇有几分惊慌失措。 荀筠冷冷开口,“你倒是不得了,毫无功夫竟然挡在男人面前,跟一个武艺高强的刺客交手,我竟是不知道你这么英勇!” 叶昀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和生气。 可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她救十二皇子不对吗?再说了,她是被动卷入这场刺杀的,只是她确实不该冲动,不然为了荀冲和崔莹莹那样的人,丧失自己的性命,得不偿失。 她懊恼地眨眨眼,眼神似在跟荀筠认错。 第四十二章 被质问身份 叶昀温暖地朝他笑着,“谢谢你救我!”不然她就要再死一次了。 荀筠面色依旧铁青,薄唇抿着紧紧的,一言不发。他心里确实窝着火,尤其小丫头还没心没肺地笑着,他头一次气得肺要炸了,她知不知道他要是晚一点她就要去见阎王爷了。 叶昀虽然觉得荀筠气生的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好心劝道:“你别生气了,刚刚情况很危机,我也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 荀筠眉间一跳,犀利的眼风刮向她,她对荀冲那臭小子情非得已?莫非她对那臭小子有情?她知道西太后有意给她指婚,所以看上荀冲了? 他觉得自己救了一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心里拔凉拔凉的。 叶昀本是个极有耐心的人,继续哄着荀筠,她浅浅地笑道:“要不,我以后叫你三叔?” !!! 荀筠满头黑线,狠狠瞪了她一眼,谁要做她叔叔? 二人说话这个空档,荀冲已经回过神来指挥着人抓住刺客,收拾场面。一瞅到叶昀还好好的,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旋即对着地上哭哭啼啼的崔莹莹骂道:“你个蛇蝎女人,居然敢拿叶昀当挡箭牌!” 大家都被他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穆文清兄弟俩此时也揉揉伤口爬了起来,纷纷来到叶昀身旁,上下扫了她一眼,生怕她受伤。 叶昀冲二人安慰一笑,示意自己没事,却将目光冷冷投向地上的崔莹莹。 崔莹莹的丫头此时已经奔了过来,扶着她起身。崔莹莹刚刚吓破了胆,支支吾吾道:“殿下,我也是为了救你啊,如果刚刚我不那么做,没准那剑已经刺在你胸口了!” “无耻!” 荀冲气得反手抽了她一巴掌! “啊!”崔莹莹尖叫着又栽到了地上。 “你既然要救驾为什么不自己挡,偏偏拿叶昀做肉盾,我看你是想借着本殿下的名头害死她吧?再说了,本殿下要是真的让一个姑娘家挡在前面替我死了,他日说出去,本殿下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要不是你刚刚碍手碍脚,本殿下至于被那刺客逼入绝境嘛!” 荀冲从不动手打女人,可崔莹莹太可恶了,叶昀差点命丧她手,以至于现在荀冲都觉得万分对不起叶昀,他眼巴巴地望着叶昀,一副乞求她原谅的样子。 叶昀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在意。 荀冲得佳人一笑,心里立即舒坦了。 只可惜这个时候偏偏一道黑影走了过来,眼风如利刃一样插在他身上。 “十二殿下还是学点功夫吧,省得让一个姑娘家为你拼命!”殷逸冷冷斥道,看向叶昀时,眸光眯了眯,里头似卷着一股波涛想要把叶昀吸进去。 荀冲被殷逸呛住,这一次倒是没有反驳,因为刚刚叶昀纤瘦的身影勉力跟刺客交手的情景,还是刺痛了他。他低下了头,闷闷不乐。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真的有错时他不会避讳。他耷拉着脑袋走了过去,跟荀筠拱了拱手,“谢谢三哥出手相救!” 荀筠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表情,而是将目光投向殷逸,殷逸看叶昀的眼神,让他不舒服。 “叶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有事问你!”殷逸死死盯着叶昀。 叶昀为难地看了一眼荀筠,又问殷逸道:“我们不相熟,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吗?” “是啊,殷公子,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有什么事需要你跟她说道?”荀筠在外人面前总有几分玩世不恭。 殷逸瞥了他一眼,还是坚定地看向叶昀。 “你现在不说也可以,我明日登门拜访!” 殷逸向来不安常理出牌,他想怎样便怎样。 叶昀气结,委屈地瞄了一眼荀筠和穆文清,还是四下扫了一眼,指着那拱桥上方道:“那边没人,我们去那吧!” 刚刚这里出现刺客,观灯的人早跑开了,如今这一带人迹罕至。 殷逸点点头,率先往那边走去。 叶昀无奈,跟了上去。 程英和殷孝珺也都走了过来,众人很奇怪地望着那边渐渐走上桥的二人。 二人即在醒目之处,合乎规矩,说话也没人听得见。 晚风吹拂,掀起了叶昀月白色的衣角,一个白影一个黑影,迎风而立,静静地像一幅画。 “你找我有什么事?”叶昀望着他, 殷逸幽深的目光在夜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叶昀只觉得那眼神盯得她很不舒服,有种暴露在别人眼下的感觉。 “你到底是谁?” 果然殷逸一句话让叶昀心头一震。 他还是怀疑了呀! 叶昀内心轻叹,只得硬着头皮眨眨眼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殷逸忽然从手里掏出一枚银针,定定地望着她,“这是我刚刚从哪刺客身上抽出来的!” 叶昀暗道不妙,下意识咬了咬下唇,而这个动作被殷逸看到时,他的眸光又深了几分。 苏允儿下棋沉思时,也爱咬下唇。 “怎么了?”叶昀镇定地问道,装作对那银针熟视无睹。 殷逸捏着那银针往她跟前送了几分,冷笑道:“你别告诉我,这银针是你从林太傅那学的?你在扬州那什么寺偶遇林太傅,他教你的?你别跟我扯这种谎,林太傅是什么人,他至于随随便便教一个陌生的小丫头吗?何况你现在才十三岁,太傅已经去世四年了,林太傅在扬州时,定然是五六年之前,那个时候你才多大,天赋异禀到林太傅愿意教一个几岁的小娃?” 殷逸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过,刚刚从刺客那里得到这枚银针后,他就千回百转,内心波涛汹涌,脑子里把叶昀以前说过的话找过的借口一一过了一遍,再核对林太傅生前的事,觉得叶昀多半在撒谎。 叶昀目瞪口呆,脸色有些发白。 她没想到殷逸是这么细心的一个人。 桥下的一帮人一直静静地关注着这边的情形,见殷逸对叶昀咄咄逼人在说什么,荀冲怒火直冒,就要冲过去把叶昀拉回来,去被荀筠拦住了。 “你别碍事!”他淡淡地说着。 荀冲悻悻地闭了嘴。 荀筠几乎已经猜到殷逸在说什么,他不由眯着眼望着叶昀。 叶昀叹了一口气,有些不耐烦,“你想多了!”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跟他撒谎。 “是吗?是我想多了?”殷逸不怒反笑,忽然从胸口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小的盒子,他再把那盒子打开,借着两岸澈亮的灯光,她看清了那盒子里躺着一样东西。 一枚银针! 叶昀眸光一凝,心口跟堵了什么似的,抿着唇没有出声。 殷逸小心翼翼把两枚银针放在一块,冷笑看着叶昀,“你给我解释下,为什么你的银针跟苏允儿的银针一模一样,打小长短都一样,可别又说什么在哪遇到了苏允儿,她教你的!”他讽刺地笑着。 叶昀垂了垂眼眸,将一抹叹息掩下,旋即淡淡抬眉,“你怀疑我是苏允儿?” 殷逸一震,望着她神色复杂。 他该说什么呢?说是,她跟苏允儿长得一点都不像,说不是,他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你看我,跟苏允儿长得可有半分像?”叶昀叹了一口气,“我承认我从林太傅那听到过苏允儿的事,见他对苏允儿赞不绝口,我心向往之,所以学她!” 她只能这么抹黑自己。 可殷逸眼中还是没有半点相信的迹象,他目光略冷,“你以为苏允儿是别人想模仿就能模仿得了的?” 叶昀气结,她就这么好? 再说了,前世她能拥有的本事,那么定然也有别人可以拥有啊! 这帮人把她当什么了! 叶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你怎么想!”说完,她气呼呼地往回走。 在对上眼巴巴望着她的荀冲等人,她那怒意不减,也顺道把他们瞪了一眼。 “表哥,我要回去,你送我!”她极为难得地跟穆文清撒娇道。 可把荀冲给嫉妒死了! “叶昀…今日…谢谢你救我!”荀冲很不舍地望着她, 叶昀脸上还盈着怒气,“嗯!”她淡淡应了一声。 画屏立即闪身过来,搀着她就往回走。 穆文清和穆文柳再次跟荀筠道谢,随着叶昀一到离开。 荀筠盯着叶昀的背影,怒火更甚了。 小没良心的,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也不想想刚刚是谁救了她。 荀筠从另一条道上离开了。 这边荀冲气急败坏地跟着巡逻的人回了衙门,他要看看那刺客到底是哪路神仙。 几位姑娘各自散了,崔莹莹也被崔家的人扶着上了马车,一路上还在那哭得不得了。 穆文清和穆文柳依旧坐上自己马车在前面带路,叶昀带着画屏坐在后面一辆。 她心情没有太受影响,反正殷逸和荀筠怀疑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她现在模样完全不一样,任他们猜想,她咬定不是,他们还能把她怎么办? 不晓正这么想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二人身子往前一冲,叶昀稳稳抓住了车窗,画屏倒是滚了下去。 “怎么回事?”画屏摔了一跤,愤怒地问着外面的车夫。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白色的人影从窗口钻进了马车。 主仆俩目瞪口呆,要不是是熟人,画屏一定吓得尖叫。 荀筠不耐烦地瞅了画屏一眼,“去外面坐着!” 对上荀筠冷淡的眼神,画屏打了一个寒颤,居然忘了问主子的意思,乖乖地爬到外头放风去了。 很快外面就传来画屏脆生生骂车夫的声音,“你怎么赶车的?惊到小姐了知不知道!” 荀筠微微一笑,看向叶昀,“你这个丫头有点意思!” 叶昀却神色不善地盯着他,“你这样随意钻姑娘家的马车合适吗?” 第四十三章 求婚 荀筠挑了挑眉,眼梢微微一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采,说道:“我钻我未婚妻的马车,有何不可?” 叶昀顿时色变,脸色微微一红,连忙别过目光。 “你胡说什么!” 荀筠看出了她的不高兴,他歪着身子,靠在车窗上望着她较为平静的神色,“怎么?刚刚没承认么?” 叶昀满头黑线,看来他知道殷逸找她为的什么事。 这个荀筠! “你们想多了,我不是你们心中所想的人!”叶昀垂着眉淡淡道,不让荀筠看到自己的眼神,却不晓荀筠早已把她看了个通透。 他定定望了她一会,“除了面不像…..”他唇角一勾,“你就是苏允儿!” 你就是苏允儿! 他语气那么理所当然,那么斩钉截铁! 让叶昀怀疑荀筠对前世的自己真的是知之甚深。 但叶昀的反应让荀筠很失望,她就是看异想天开者一样瞄了一眼荀筠,旋即什么事都没有。 荀筠气结。 “你来找我就是为这事?”叶昀冷冷问道, 荀筠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他低声斥道:“你离殷逸和荀冲远一点,像今日这种情形不要再发生了!” 叶昀费解地看着他,“我也不想,只是遇到了,难道袖手旁观吗?” 她看着荀筠清冷的面容,突然脑瓜子灵光一现,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今日的刺杀该不会….” 她刚刚回来的路上就想,什么人会刺杀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子? 荀筠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可他的表情已经给了叶昀答案。 叶昀眉头一凝,低声问道,“你这么做目的何在?” 荀筠漫不经心道:“太子跟十二皇子之间太和谐了,朝中太过平静,皇帝又开始盯着我父王,还不如给他一点事忙!”荀筠略带讽刺。 叶昀却知道其中的暗潮汹涌。 当年她父亲与洛王关系很好,皇帝一直很忌惮,现在他拔了苏家,相当于折了洛王的一只臂膀,估摸会想办法对自己兄弟下手了。 “所以那名中箭的刺客是故意被留下来的?”叶昀询问道。 荀筠挑眉看着她,笑了笑,“对,不然我有多种办法让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二人在这说话时,荀冲已经跟着巡逻的武都卫中郎将陈勋到了武都卫的衙门。 武都卫专职京城治安,这里常常关押审讯一些可疑人员。 陈勋把那个刺客往铁镣上一架,便有卫士给那人冲了一盆冷水,把那人给浇醒了。 陈勋刚刚已经着人把他的嘴里清理了一遍,确信没有服毒自杀的可能。 “说你是谁派来的杀手?为什么要杀十二殿下!”陈勋拿着一把小刀抵在那人脖子处。 那刺客眼皮抬都没抬,一副要打就打要杀就杀的神情。 可把荀冲给气坏了,抬脚踢了他几脚才解恨。 不过无论陈勋怎么审问,那刺客半字不说。 荀冲无奈,只得把事情交给陈勋,自己先回宫禀报他父皇去了。 宫中收到十二皇子遇刺的消息后,顿时炸开了锅。 敏贵妃花容失色地跑去明光殿找皇帝,皇帝雷霆震怒,对方差点杀了他最宠的儿子,此外,还是对皇权的藐视。 他连夜找来大理寺正卿和刑部尚书,下旨必须破案。 荀冲跑到明光殿时,皇帝见他身上还有血迹,心疼地摸着他的头。 “我的儿,你有没有伤着?”皇帝上下扫视着荀冲。 敏贵妃更是抱着儿子哭得撕心裂肺。 “皇上,您要为我们母子俩做主啊,冲儿性子单纯良善,他什么都不懂,也只是个刚建府的王爷,谁会处心积虑来暗杀他呀?我可怜的孩子,你差点就没命了!” 皇帝闻言眉头一皱,脸色沉了下来。 按理说,荀冲不至于有什么仇家,一大帮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刺杀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敏贵妃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引起皇帝的疑心,她想都不用想,认为一定是太子动的手。 荀冲却没想这么远,而是可怜兮兮地望着一直很宠爱他的爹说道:“父皇,今夜是叶淮的小女儿叶昀救了我,要不是她,我现在恐怕就见不着父皇和母妃了,她挡在我跟前,差点给我挨了刀!” 荀冲把叶昀往好里说,无非是喜欢他爹和娘感激叶昀。 敏贵妃闻言止住了哭声,眼神有些复杂。 皇帝果然来了兴致,“是她救得你?她怎么救得?” 荀冲把叶昀和穆家兄弟救他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一个会使暗器的姑娘突然提不上好感。 荀冲忽然认真地看了一眼皇帝和敏贵妃,觉得此时是求婚最佳的时候,他便跪了下来,很乖巧地说道:“父皇,母妃,前两日你们还在为我的婚事担忧,想要找一位配得上儿臣的名门闺秀,儿臣今日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深深觉得找一个贴心恩爱的女子才是最重要的,今夜儿臣也意识到了,儿臣喜欢叶家的二小姐,她能为儿臣出生入死,儿臣敬重她,儿臣想要娶她,求父皇和母妃准许!” 其实他现在对叶昀也没有到非卿不娶的地步,只是叶昀是目前他唯一有好感的姑娘,与其等着他父皇母妃给他找一个大家闺秀端着,还不如找一个自己喜欢的,至少现在看来,叶昀是他最好的选择。 皇帝和敏贵妃闻言神色一变。 敏贵妃显然不答应,“儿呀,你的婚事嘛,先别着急,如今先把凶手找到,你的婚事容后再议!”她深深看了两眼皇帝。 皇帝默不作声,让他娶程英那是绝不可能的事,但是他也不想让荀冲娶叶昀,本来他对叶昀印象还好,可今夜叶昀这么一出手,让皇帝对她忌惮了些。 他喜欢的是乖巧温柔端庄大方的儿媳妇。 “你母妃说得对,你的婚事不急,今夜你受惊了,父皇让人送你回去!” 叶昀不知道,她今日无可奈何的出手,却让皇帝对她心生不喜,皇帝不仅不想她嫁给十二皇子,甚至也不想让她入皇家。 荀冲只能兴致寥寥地回去了。 接下来两日,大理寺、刑部和武都卫都对那刺客进行了百般审问,却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偏偏他们一时失察,还有人悄悄在那刺客的吃食里投了毒,那刺客差点就死了,还是及时请了宫中太医才保住了性命。 但是那刺客晕了过去,一直没醒。 此事闹得满城风雨。 而恰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消息如巨石沉湖,掀起了轩然大波。 京城被称为小阎王的国舅爷之子殷逸居然请上媒人亲自上叶府跟叶家二小姐提亲。 原本一心一意想要跟程家结亲的国舅爷乍然听到下人得报,一口血喷了出来,直接栽倒在地。 而荀冲呢,气得从王府蹦了起来,直接上马带着一堆侍卫杀去叶家堵人去了。 总之,一时间,很多人都乱了套。 国舅爷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对着一屋子人喊道:“你们别守在这里,我一会死不了,你们赶紧去把殷逸给我叫回来,不然我也被他气死了!” 国舅爷欲哭无泪,他一把年纪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宠得跟宝贝似的。 可偏偏这个儿子性子乖戾,特立独行,只要他不想做的事情,打死他都没有,可只要他想做的,拦也没用。 殷夫人和殷孝珺,抹着泪,无可奈何。 “老爷,妾身已经派人去了,可是拉不回来呀!” “再去,就说我要死了!”国舅爷拍了拍床榻道。 殷孝珺就看向管家,“刘伯,您亲自去吧,哥哥平日还听你两句!” 结果管家刘伯还没出门,就有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冲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咱们小侯爷跟十二皇子在叶家门口打起来啦!” “!!!” 这下国舅爷和夫人想死的心都有。 殷孝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为了个叶昀至于嘛! 又不是多天香国色! 这下她是真埋怨起叶昀了,小丫头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把一堆男人迷得团团转。 国舅爷这个时候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朝管家招招手道:“老刘,你还记得五年前,殷逸跟十二皇子打那么一架,就是西太后在场都没劝住,最后是白坚给劝住了,要不你现在去白府,把白坚给请去?” “是是是,我这就去!”那刘伯插着汗忙不迭跑了。 “爹爹,娘亲,我还是去看看哥哥吧!”殷孝珺不放心,提着裙子往外头跑,朝叶府赶去。 叶淮和穆蓉完全被府门前的景象给弄得目瞪口呆! 两个天潢贵胄居然为了他们女儿在门口打起来了! 第四十四章 满城风雨 “殷逸,你搞什么名堂?你们殷家不是要跟程家联姻吗?你干嘛抢我媳妇!”荀冲气冲冲地揪住殷逸黑色的前衫。 殷逸默然地看着他,“什么叫你的媳妇?你没睡醒吗?西太后本想把叶昀指给你,你母妃不是嫌弃叶昀出身不高吗?你现在在这里嚷嚷是做什么?” 荀冲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我前两日跟我父皇求了婚!”荀冲气得咬牙切齿,他父皇还没给他回复,特么这个殷逸就想捷足先登。 倘若是旁人,听了这话,定然不敢放肆,怎么着也得等皇帝意思明确了再来求亲。毕竟没有人敢跟皇家抢媳妇。 只可惜殷逸不是一般人。 “皇上答应你了吗?”殷逸冷笑, 荀冲语塞。 不等荀冲开口,他继续道:“再说了,我现在知道也迟了,我今个儿人已经站在了这,谁都知道我是来求亲的,十二殿下,你就别凑热闹了,回去歇着吧!”殷逸抬脚往大门处走。 “不行,我只娶她!”荀冲拦在了殷逸面前。 殷逸鼻孔里渗出一丝冷峻的气息。 “抱歉,我这一生也只娶她!”殷逸声音很平静,语气却无比坚定。 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叶昀就是苏允儿,那么这一次,他绝不放手。 两个人又在叶府大门前争执了起来。 四周还有不少围观的百姓,大家居然兴致勃勃地看热闹,津津乐道。 里头的叶淮和穆氏等人,站在前院的正厅口,面面相觑。 叶淮看向十分淡定的叶昀,“昀昀,咱真的不开门吗?” 叶昀懒懒抬了抬眼皮,“不开,他们要闹丢的是他们的脸,咱们开了门就是纠缠进去了,随他们好了!” 叶淮吞了一下口水,眼巴巴望着小女儿。总觉得小女儿这份霸气是遗传了他。 穆氏却是急的眼泪汪汪,“外头一个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一个是国舅府人称小阎王的殷大公子,要是不开门,得罪了他们,老爷你的官途…” 她话还没说完,叶淮朝她摆摆手,十分不在意道:“昀昀说得对,开门就是惹事,不开门咱们啥事也没有,他们要是生气就生气好了,大不了这官不做,咱们回扬州,也不能这么把女儿给卖了!” 事实上,他祖父一直不同意他做官,更不同意他入京。祖父似乎对京城有着什么忌讳。 现如今,殷逸与十二皇子这一闹,没准皇家不会跟叶家结亲,这样一来,他也不算是辜负了祖父的嘱托。 “是是是,只要你想得通就好!”穆氏立马擦干眼泪,又不由看向依偎在一块说笑的两个女儿。 后日叶昔就及笄了,如今大女儿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小女儿却被人上门抢婚,穆氏是想不操心都难。 穆氏忽然把叶淮拉到一旁说起叶昔的事。 “等丫头及笄后,是不是就请媒人帮着看人家了!”穆氏问叶淮。 “嗯嗯!”叶淮看了一眼那头的叶昔点着头。 大女儿的事更着急,小女儿再放两年没事。 只是叶昔显然没有穆氏这份心思。 她拉着妹妹悄悄问道,“你对他们俩真的没有心思呀?” 叶昀瞪了姐姐一眼,“他们一个性子乖戾,一个玩世不恭,我为什么要喜欢!” 叶昔点点头,笑出来了两个小酒窝,她忽然促狭地笑道:“那清表哥呢….” 叶昀闻言神色一紧,不由想起那夜荀筠说的话。 他把她当未婚妻了。 不过这一世….她注定不趟皇家的浑水,再想起自己要做的事,其实还是不结婚最好。 “姐姐,如果我说我不想嫁人,就守着爹娘,他们会不会愿意?”她小声问叶昔。 叶昔立即瞪大了眼睛,旋即警惕地看了一眼穆氏和叶淮,慌忙把妹妹拉到院子里空荡的地方。 “你胡说什么?你是想把娘亲气死啊!”叶昔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再反复摸了摸叶昀的头,“你该不会这几日睡得不好,胡思乱想了吧!” 叶昀暗暗叹气,看来这对叶家来说是个很难的挑战。 “如果清表哥愿意娶我,我可以嫁他!”叶昀淡淡说完,说完垂了垂眉。 叶昔当场呆立,痴痴地盯着她。 这是什么逻辑? 妹妹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到底喜不喜欢清表哥,看样子她拒绝外头那两个天潢贵胄愿意嫁给穆文清,肯定是喜欢他觉得不错的,只是叶昀的模样实在又看不出什么姑娘思春的痕迹来。 叶昔糊里糊涂时,突然见前面挡门的管家朝他们使眼色。 于是一家子人往悄悄来到了大门口,从一条细缝里窥探外头的动静。 叶家人惊讶地发现白坚来了。 外头被国舅爷叫过来劝架的白坚哭笑不得。 堂堂内阁重臣,居然来调解纨绔子弟的纠纷。 其实要不是说是叶家来求亲,白坚是不会出现的。 “殿下和殷公子这是做什么?唱戏都要搭台子,两位在这吵吵闹闹,是白给人看戏么?”白坚面色清冷地斥责道。 白坚虽然为人一贯谦和,可真正发起火来,很多人是惧怕的。 这话很重,他没有给一个皇子和一个皇亲面子。 因为他知道,荀冲和殷逸也不在乎这些。 内阁大臣有敦训皇子之权,就是为了防止某些皇子皇亲太过嚣张跋扈。 荀冲和殷逸在白坚面前不敢太造次。 只是殷逸跟白坚因为苏霜儿的事不太对付,所以殷逸也不可能怕白坚。 “白大人日理千机,怎么有空来管闲事?” 白坚冷冷瞥了他一眼,“你们一个是当今十二皇子,一个是皇后娘娘的侄子国舅爷的长子,在这里喧哗吵闹有损皇家体面,我身为内阁大臣自然是该管教!” 殷逸依旧面无表情,“你管也是白管,我向叶家求亲是势在必得!” 白坚很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如果你真的在乎叶二姑娘,你就不该这么做!” 殷逸这一回没说话,稍稍抿了抿唇。 “你们两个在这里闹,置她于何地?将来别人怎么说她?再者,殷公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光请了媒人,你父亲母亲意愿如何?你强娶了叶昀,就不怕殷家不待见她吗?”白坚冷冷斥责。 这时刚刚赶到的殷孝珺过来朝白坚施了一礼,看向殷逸,有些生气到:“白大人说的没错,我爹爹和娘亲是不赞成的!” 一旁默不作声的荀冲闻言眼神立即亮了。 白坚立即投去一道冷峭的眸光。 “十二殿下,我刚刚过来时,皇上派人来给我带了话,让我劝你,他老人家不准备把叶二姑娘许配给你!” “!!!” 荀冲眼神立即直了! “为什么…..”他舌头在打架。 白坚没空多解释,“为什么,殿下还是回去问皇上吧!” 荀冲面色惨白。他父皇向来说一不二,既然当众跟白坚说了不行定然是不成的。 荀冲扭头望向那紧紧闭着的叶家大门,心里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失落伤心。 他原本娶叶昀的欲望没有那么强烈,可是后来事情演变得他非叶昀不想娶的地步。 现在求而不得,心里对叶昀的挂念越深了。 荀冲心灰意冷地离开了叶府,默默回了王府,他不想去问,因为问也没有用。 荀冲一走,白坚就看向殷逸,“你还杵在这做什么,想要娶她,先说服你父母!” 殷逸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什么都没说就掉头离开了。 他这么做,其实有两个原因,一方面,他想告诉叶昀,他已经知道她是苏允儿,另一个方面,也是他昨夜听她母亲提起,皇后娘娘打探到十二皇子求娶叶昀的事,所以为了不让荀冲捷足先登,今日他就闹了这么一出。 等到人都走了。 叶淮才吩咐人开了门,带着下人对着白坚躬身长拜。 “多谢白大人解围,下官感恩涕零!” 白坚温和地笑了笑,“叶大人今日做得对,没有开门是正确的,皇上不会怪责,叶二姑娘的名声也不会受损!” “多亏大人周旋,请大人入里头歇一歇!”叶淮示意白坚进门。 白坚哈哈大笑,随他入府。 进去时,白坚才发现叶昔和叶昀都侯在一旁,穆氏也亲自在招呼人。 母女三人立即给他行礼。 一旁内眷不见男客,叶淮连忙解释道:“白大人,内子和女儿是想谢谢白大人之恩!” “无须多礼!”白坚稍稍颔首,目光在叶昀身上稍微停留了一会,随后坐下。 穆氏这个时候不好留在这里,带着女儿退下。 正厅里头,白坚和叶淮说了一些场面话,后来白坚使了个眼色,叶淮知道他有话说,便让下人都退下,里头就剩下他们二人。 “叶大人,原先皇上想跟叶府结亲,可出了今日这事后,恐怕就不妥了!”白坚轻声道。 叶淮连连点头,“是是是!”这样更好。 白坚望着他松了一口气的神色微微错愕,叶家人还真是奇怪,都是这么高风亮节有一番傲骨么?平常人都恨不得跟皇家结亲,偏偏叶家无论是女儿还是叶淮似乎都没有攀附之心。 这也让白坚高看了叶淮几分。 “只是眼下叶二姑娘在京城风头无二,今日这事闹开了,更是不太妥当,所以为了保全二姑娘,我有一些建议!”白坚目光极浅却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魅力。 “还请大人指点!”叶淮惊了心,今日这事闹出去,该上门提亲的估计不会来了,不该觊觎些许还会虎视眈眈,叶淮什么都不怕,就怕别人强权压着自己女儿迫嫁。 白坚要不是对叶昀起了维护之心,也不会为他们家事操心。 “要么让把叶二姑娘的婚事尽快定下来,要么找一个借口,说二姑娘命中不该早婚,多留她几年!”白坚建议道。 叶淮听了神色豁然开朗,起身朝白坚长拜,“多谢大人指点迷津!” 说完叶淮神色复杂地看着白坚,他不明白为什么白坚对叶家这么照顾,先是大女儿,现在是小女儿。 白坚对叶家维护的程度,远远胜于穆叙。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白坚什么亲戚呢! 如果真说白坚对叶昔有想法,叶昔马上及笄,该是有所表示的,可是他半点举动都没,如果不是这个原因的话,那么有什么原因让白坚这么照顾叶家呢。 白坚似乎看透了叶淮的心思,开始没做声,而是低头抿了一口茶,动作都极其优雅,他一言一行总是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过了一会,叶淮陪着喝了一杯茶后,却听见白坚开口,“叶大姑娘后日就及笄了吧!” 叶淮心下一惊,面上却看不出半点,依旧爽朗笑着道,“是呀,女儿都长大了!” 白坚点点头,“叶大人养了两个好女儿,这样吧,我平日也给你留心着,要是有配得上昔姑娘的年轻公子,我白某也不客气做一回媒!” 叶淮闻言眉头一挑,完全明白了白坚的意思,再次拱手,“那就多劳大人操心,您的眼光,下官是信得过的!” 叶淮知道白坚这是变相告诉自己,他对叶昔没有心思。 叶淮松了一口气,如果真让自己上司的上司来做女婿,他还是倍感压力。 白坚再坐了一会就出门了。 这件事还是被传得满城风雨。 叶昀再一次被推向风口浪尖。 夜里,叶淮把白坚的说话跟穆氏一说,穆氏倒是犹豫了起来。 “老爷,你是想找个相士把昀儿不宜早婚的事说出去是吗?这样会不会耽搁女儿呀!”穆氏忧心忡忡。 叶淮叹了一口气,“昀儿还小,只能如此!” 穆氏忽然想起穆文清,又支支吾吾道:“老爷,要不咱们把昀儿的婚事定下来吧!” “什么?现在昔儿的事还没影,你把小女儿定下来?”叶淮觉得这样不合情理。 穆氏便把穆文清和叶昀的事告诉了叶淮。 叶淮沉了沉脸色,思索起来,最后他决心道:“今日的事想必穆家已经知晓了,如果穆文清真的想娶昀儿,这几日就该过来提亲,这样吧,我给他三日的时间,三日之内,如果长房没有出面,那我估计他们是没有这个心思了!” 殷家和皇家这么闹开,这个时候叶昀嫁给谁都不好,省得影响皇家和睦,皇帝定然不会再给叶昀指婚。 所以如今是穆家最好的机会。 如果穆文清三天内不来求亲,他跟叶昀也许就没有机会了。 第四十五章 及笄 正如叶淮所料,穆文清知道这件事后,再一次跟长辈提出要求娶叶昀的事。 只是这一次穆叙和周老太太却沉默了。 “容祖父和你祖母考虑一下!”穆叙这样答复穆文清。 穆文清知道自己祖母向来说一不二,再多说也无用,只得耐心等着。 等穆文清出去后,两个老人商量起来。 穆叙双手持着一杯天青色裂片瓷杯,轻轻抿了一口,也只是湿了一下嘴唇。 “老爷,你犹豫什么呢?”周老太太问道。 她心里还是很喜欢叶昀的,再者,现在叶家前途一片光明,穆家长房长子娶了叶家的姑娘,对于巩固两家的势力,加强关系纽带还是不错的。 穆叙做事喜欢事前向后,顾虑周全,所以这一次他也想仔细琢磨一下。 “十二皇子喜欢上昀丫头,我倒是能理解,可是殷逸…他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向叶昀求婚呢?”穆叙微微看向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心下一惊,“莫非这里头有什么缘故?” 穆叙摸着胡须点了点头。 “那夜清儿受了伤回来,我把情形仔仔细细问了,”说到这,穆叙靠近了些周老太太,手搭在那小几上,低声道:“那丫头身上有暗器!” 周老太太心咯噔一跳,“这……”闺房里的姑娘家身上有暗器,一般人都不喜欢。 周老太太回想起叶昀那淡然乖巧的模样来,实在有些难以相信,只是她也并不怀疑穆文清所说。 这样的孙媳妇确实该慎重,毕竟穆文清是长孙。 穆叙继续道:“那夜殷逸把单独跟昀丫头说了好一会话,至于说什么清儿不知道,你说这样跟一个男子不清不楚,还是有些不好。” 周老太太脸色一沉。 穆叙其实担心的另一码事,因为根据穆文清那晚的描述,让他想起一个人。 苏允儿! 穆家其他人不一定见过苏允儿,可曾出入权贵府上贺寿的穆叙还是少许见面一两面的。 殷逸跟苏允儿的事,知道的不少。 殷逸对叶昀的关注,让穆叙心里不安,他担心叶昀跟苏允儿有什么瓜葛。 这要是牵扯到前左相苏靖忠,穆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作为吏部侍郎,没有谁比他们这些身在权力中枢的人更懂皇帝和太子对苏家和洛王府的忌惮。 周老太太知晓穆叙是不同意让穆文清娶叶昀了。 荀冲今日受了这打击后,心情很暴躁,决定去牢里发泄。 而此时刑部的牢房,大理寺少卿和刑部侍郎正在审问醒过来的刺客。荀冲在一旁观看。 这一次荀冲明显感觉到刺客表情有些松动。 刑部侍郎直接告诉他,来刺杀他的是他的主子,是想告诉他,他那背后的主子心狠手辣。 终于再一次软硬兼施后,刺客透露了领头的姓名和接头地点。 官府立即派人去查,自然是一无所获,没有抓到那所谓的黑爷。 只是百密终有一疏,十二殿下派去的心腹侍卫在一堆还没烧尽的纸屑中找到了残存的几片碎纸。他觉得那字迹有一些熟悉,便把那碎纸捡了几片带回了王府。 大理寺和刑部到底有没有太子的人,不好说。那个刺客到底是谁下的手也没查到。 这个侍卫是个谨慎的人,回刑部复命是什么都没说,等到跟着荀冲回到王府后,他方才在书房里把那些纸片交给荀冲和府内长史和司马过目。 而那长史一眼就认出其中一片纸屑上是太子府詹士徐东亭的字迹。 这下结果一目了然。 除了荀冲外,大家都吸了一口冷气。 荀冲这眯着眼,亮晶晶的眸子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阴冷。 想来也是,除了太子,谁会处心积虑针对他,他死了,太子唯一的威胁就没了。 荀冲眯着眼冷笑。 “现在没有证据,靠一点捕风捉影的纸片,父皇不会定罪他,何况苏家出事后,太子韬光养晦,收敛了锋芒,父皇对他也颇为满意。”荀冲很冷静地分析着。 虽然在外头他经常是一副纨绔公子的形象,可并不代表他真的一无是处。 太子的把柄要是这么好抓,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拿暗处给他们使绊的太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众人都沉了沉心,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是这一次太子突然发难,还是想治殿下于死地,真是太让人寒心了!”长史分析道。 倒是那司马大人捋着胡须沉思道:“这件事说来还是有些蹊跷,太子为何突然对殿下发难了?最近风平浪静,太子目的何在呢?” 长史冷笑一声分析道:“皇后想让殷逸娶程家姑娘,帮太子争取程家这个助力,可是皇上一直没答应,我猜测是贵妃娘娘出了力,估摸皇上有意让咱们殿下娶程姑娘,若是程家到了咱们这边,那咱们殿下实力可是大大增加了,太子能放得下心吗?” 皇帝对十二皇子的婚事一直没表态,却让人误以为他想要荀冲娶程英。 只是让国舅爷一家与五军都督府的程家联姻,似乎也不是皇帝想看到的。 皇帝这个时候不得不承认,西太后在政见上的眼光永远比不上东太后。 不过联想起西太后跟程家的关系,自然是想程家也能搭上太子这一条,从而永远荣华富贵。 长史这么一分析,司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殿下,现在太子逼到头上来了,要不您干脆向皇上求娶程姑娘吧,程英姑娘是程家唯一的嫡女,只要能把程家争取到手,程家一定会为殿下您筹谋的!” 他们这些围在十二皇子身边的府僚,处心积虑想让荀冲登上皇位,不然将来太子登基,他们定然是没有出头之日的。 不晓司马这个建议得到了荀冲一记白眼。 “我才不娶程英呢,我不喜欢她,毛毛躁躁的!”荀冲嫌弃道, 荀冲这么说时,长史和司马都默默翻了白眼。 自己毛毛躁躁的,还好意思嫌弃别人。 这个时候,荀冲脑子里浮现起叶昀那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沉稳淡然,又觉得那丫头有一种清新脱俗的唯独,心里越发痒痒的。 司马不乐意了,苦口婆心劝道,“殿下,你喜欢叶家那个丫头,回头再纳为侧妃就是了,程家姑娘不一样,那是百家求呀,您要是不争取,那真是浪费了大好机会。” 荀冲一道尖锐的眼光朝司马射来。 “你当殷逸跟我抢的是程英呀,我们抢的是叶昀好吗?到底谁百家求呀!”荀冲好好气得白了他一眼。 长史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下去。 司马显然意识不到在一个男子面前损他心爱的女子是很要命的事。 “你们想想办法,不能让太子太得意!”荀冲冷冷说着。 长史眼睛转溜一圈,“要不,咱把找到太子司马字迹的消息放出去?” 荀冲闻言沉思了一会,翘着唇角道:“好!” 果不其然,当夜就有一个消息从十二皇子被刺的商肆那边传了开来。 说是拿到了刺杀背后主谋的手迹,还贴了出来,让大家去指认,第二日就有人觉得那字迹像太子府上的司马,暗指太子是幕后黑手。 此事闹得满城风云。 太子那边急如热锅蚂蚁,一直想办法在应对。 敏贵妃在后宫哭得跟荀冲真的被杀死了一般,西太后和皇后被她闹得头疼。 叶家并没有受到此事的影响,穆氏把国子监祭酒的太太,周老太太和赞者穆言翠都已经接到了府上。 也有不少隔得远的客人先行住在府上。 三房的姚大太太也过来帮忙,帮着穆氏操持待客。 等到次日一早,穆氏亲自给叶昔打扮起来,给她穿了一件大红通袖的长衫,给她及笄穿,一只羊脂玉木兰花簪子,簪花正中是一颗红宝石,特别惊艳。 头面也按叶昔的喜好,给准备展翅如飞的蝴蝶宝石金镶玉头面,简直跟凤冠一样。 等到叶昔打扮好,穆氏和叶昀就与她一到来到花厅附近的大院子。 姚太太打发让把观礼者都请了过来。 周老太太亲自给她擦笄,穆言翠做赞者帮忙,国子监祭酒的卫夫人则念着一些嘱咐语。 一番仪式隆重而热烈。 观礼者也都送上了各自的礼品,大都是珍珠首饰香囊绣品或文房四宝之类。 叶昔跪着受礼后,方站起来在周老太太的指挥下,跟大家见礼。 穆文清目光一直牢牢锁在站在叶昔身旁的叶昀身上。 只见她依旧是那一袭湖蓝色长裙,里头是白色的窄绣中衣,外罩一件柔软的月白色披帛,整个人显得气质越发空灵,她白皙的面容,淡淡含笑,在阳光底下越发莹润透亮,整个人都似乎闪着光。 穆文清暗暗咬了咬唇,他再看向自己祖母,见她面带笑容,十分自然,心里不由着急,真不知道祖母是怎么考虑的,没有家人同意,他又不能冒失提亲,他不是殷逸。 按理那日叶淮没有开门,殷逸和荀冲是不能上门的,可是这两个脸皮厚的不一般的大爷照样什么事都没有在叶淮和穆氏面前刷存在感。 被邀请来观礼的程英那双眼睛一直是望着天的。 她跟叶昔关系不错,受邀是发生那件事之前,答应了自然要来,何况她也没料到殷逸和荀冲会过来,这下好了,原本闹得沸沸扬扬争抢娶她的两个人,事实上都在叶昀家门前打架,抢着要娶的人是叶昀,这无疑是给程英打了一巴掌。 早知道今日不该来的。程英心情差到极致,就算她修养再好,此刻见到叶昀都没法露出笑容。 殷孝珺本来是不想来的,只是知道哥哥要来后,没办法,一道过来,生怕她哥哥闹事。 好在殷逸和荀冲除了相互呛几句外,也没太出格。 除了像荀冲和殷逸这等皇亲子弟外,白坚携苏霜儿一道过来观礼。 苏霜儿还送了一只极品墨玉镯子给了叶昔。 二人能过来,自然是感谢叶昀给白坚治病,给的主要是叶昀的面子。 总之,院子里十分热闹。 等到仪式结束,穆氏和姚太太招呼来客上席面用膳。 “昀儿,你跟着姐姐去屋子里换件衣衫吧!”穆氏对叶昀交代道。 叶昀点了点头,目光却在苏霜儿身上落了几许。 而她这个动作再一次被殷逸给抓住,他几乎是肯定叶昀就是苏允儿。 男客和女客都在花厅用膳,只是相互之间隔了屏风,男客在东厅,女客在西厅。 叶淮和大舅子一起待客,穆文清、穆文瑾和穆文柳也在一边帮忙。 女客这边大都是一些夫人和小姐。 就连崔莹莹也不请自来。 过了一会,叶昔便换了一副简单的头饰过来,行动轻便了不少,招呼殷孝珺一桌人用膳。 叶昔如今与她们都相处挺好,只是叶昀性子冷淡一些,跟几个姑娘倒没多少话说。 叶昀只是偶尔瞥两眼崔莹莹和袁紫嫣。 她总觉得这两个人过来,没什么好事。 第四十六章 闹事 入席时,穆氏看在白坚的面子上,让苏霜儿坐上席,这一席上坐了殷孝珺、程英、崔莹莹、袁紫嫣、穆言翠等人。按照规矩,叶昔和叶昀也是在坐在这宴客的。 但是宴席还没开始,两姐妹便帮着穆氏看看准备是否妥当,指挥着下人将冷盘一道道上上来。 不晓唯恐天下不乱的崔莹莹冷冷瞥了穆言翠和苏霜儿一眼,跟袁紫嫣暗自嘀咕道:“叶家的席面还真是不讲究,什么人都往咱们这一席上凑!” 苏霜儿和穆言翠闻言均神色一变。 苏家没有覆灭前,苏霜儿是天之骄女,一旁她都不屑于跟崔莹莹和袁紫嫣这等人为伍。现在她是无可奈何,不过她也没有自掉身价去跟崔莹莹呈口舌之快。 穆言翠却以为崔莹莹是说她,按理崔莹莹她父亲是内阁首辅,姐姐是太子妃,京城唯有程家可与之争锋,穆言翠是不敢跟她较劲的,只是一来崔莹莹今日逼人太甚,让她难堪,二来崔莹莹那夜被十二皇子打了一巴掌,大失面子,在京城权贵圈中传开了,大家对崔莹莹暗地里多少有些不齿。所以今日她胆子大了。 “这是我表妹的及笄宴,我坐上席是应该的,再说了,不管怎么样,也比某些不请自来的人要好!”穆言翠梗着脖子说道,任谁听她的声音还是感受得出她的害怕来。 崔莹莹面色陡然一寒,哗啦一下站起来,拉着袁紫嫣起来,拔高了声音,气冲冲道:“我倒是以为叶家是个好客的,给叶昔一个面子,跟紫嫣上门观礼,原来我们是不受欢迎的,也罢也罢,咱们回去便是!” 花厅虽然不小,可崔莹莹故意把嗓门吼大,女客这边都听到了,就是男客那边靠的近的也听到了一些喧嚣。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崔莹莹这边看来。 叶昔听到这边动静时,已经连忙赶过来,一把拉住了崔莹莹和袁紫嫣。 “两位姐姐消消气,之所以没上门去请,是怕请不动,你们能来我是高兴得不得了,还请姐姐们坐下,席面马上就开始了!”叶昔陪着笑脸。 崔莹莹面色好看了一些,慵懒着抬着眉瞄了一眼气鼓鼓的穆言翠,懒懒说道,“要我们留下也可以,让穆言翠给我们道歉!” “.…….”穆言翠登时眼珠子快掉出来了,面色红一阵白一阵。 叶昔头疼得很,她自然知道崔莹莹这是故意砸场子,只得勉强笑着劝道,“瞧姐姐说的,归根到底是我的不是,还请姐姐们坐下,我给你们倒茶赔礼便是!” 让及笄的主人给赔礼,虽然是叶昔给面子,可到底也显得崔莹莹跋扈无礼,今日这里人还是不少,她不想落下这么个名声。 于是崔莹莹也冷着脸道:“叶昔,今日你是寿星,让你赔礼道歉,这不是显得我刻薄么?”说着目光如刀刃般射向穆言翠,“谁做错了谁赔礼,这样的品性还当赞者呢,我看是来陪衬的吧!” 崔莹莹这话一落,众人变色。 这不仅是为难穆言翠,甚至是挑拨穆言翠和叶昔的关系,暗指叶昔故意让穆言翠来做陪衬! 脾气再好再大方的叶昔此刻也不禁红了脸。 只是今日是她的及笄礼,闹大了,失面子的终究是她,只得忍气吞声。 穆言翠尴尬地站了起来,看一眼叶昔,瞅了一眼崔莹莹那高傲的样子,眼泪哗啦啦往下掉,她还没受过这种耻辱。 就是闻讯的周老太太和长房的大太太也赶了过来。 叶昔忍气吞声正要把罪责推到自己身上。 苏霜儿忽然冷笑一声,瞄着崔莹莹道:“某些人故意来砸场子,还挑拨离间,真是闻所未闻,穆姑娘是叶姑娘的表姐,没有人比她来做赞者更合适,我不知道崔姑娘这是呕得哪门子的火?你是故意捣乱的吗?” 苏霜儿实在是看不下去,反正她现在这样的身份,也不用怕谁,大不小跟妹妹一样被赐死算了,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过皇帝倒是会因此受到一些朝臣的攻讦。 崔莹莹可以任意拿捏穆言翠和叶昔,却无法拿捏苏霜儿,被苏霜儿这么一说,崔莹莹一张俏脸可以滴出血来。 “苏霜儿,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捡了一条命,还好意思跟我们做上席,你还当你是苏家大小姐吗?再说了,如果不是白阁老过来,你以为叶家会请你!”崔莹莹咄咄逼人道。 她话一说完,一道清冷的声音踩着她的话尾传了过来。 “她是我请来的!” 叶昀面无表情走了过来。 原本周老太太想去劝几句,可眼下她也看出门道来,索性就当几个孩子拌嘴。 崔莹莹看到叶昀,眼中恨意更甚,只是呲着牙冷笑。 苏霜儿却讶异叶昀给她解围。 叶昀目光看似平和,却有种摄人的气势。 苏霜儿看到她那种眼神时,有些似曾相识,她记得妹妹在不高兴时,也会有这种眼神。 “崔姑娘,苏姑娘虽然是苏家之后,可你也别忘了,她母亲是宣陵长公主,当今圣上是苏姑娘的舅舅,如果当年没有圣上的维护,你以为白大人和林家能保得住她?说到底还是圣上的心意,希望留下自己妹妹的一丝骨血,是圣上仁慈表率,你刚刚骂苏姑娘时,置圣上于何地?”叶昀语气平淡,可说出的话却是咄咄逼人。 叶昀这么说,一方面是挫崔莹莹锐气,另一方面实际是给自己维护苏霜儿找了一个借口,带上高帽子,省得因为这件事拖累叶家。 崔莹莹被她说的眼睛都直了,一下子嘴巴都在发抖,不知道怎么反驳。 穆言翠见叶昀挫了崔莹莹的气焰,登时面色好看多了。 不等崔莹莹反驳,叶昀继续不疾不徐道:“我听说崔姑娘牙尖嘴利针对苏姑娘不是一次两次。咱们圣上贤明在外,宽大为怀,崔姑娘身为内阁首辅的嫡女,这么对待苏姑娘,真让人失望。” 叶昀把崔莹莹的父亲给牵扯出来,暗指内阁首辅不把皇帝当回事,纵容女儿怨怼皇亲。 崔莹莹面色陡然发白,而其他贺客无不惊讶于叶昀的本事和胆量。 男客那边终究是听到了这么大的动静。 不晓叶昀话音一落,那边传来一道朗笑声。 “叶姑娘小小年纪能体会到圣上的苦心,实乃不易。” 白坚这是变相肯定了叶昀所说,给她撑腰。 “只是此事跟崔阁老没有关系,叶姑娘不要误会,终究是小孩子的玩闹罢了!”白坚笑道。 一句话把这事给定了性。 白坚看似在维护崔莹莹和崔家,可事实上一想,叶昀的话刚刚都听到了,大家该怎么想象崔家还是怎么想象,并不会因为白坚的解围而抹掉心里的猜测。 而白坚呢,反正面子给了,也说的周到。 将来崔阁老谁都怪不上,就算叶昀说了这样的话,可到底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她女儿玩闹,叶昀也是玩闹罢了。 叶昀早料到白坚会解围,便一副从善如流的样子,乖巧地朝白坚施了一礼,“哦,那是小女子错了,不该这么猜疑崔姑娘和崔阁老!”她把崔阁老几个字咬的极重。 崔莹莹气得一口血要喷出来,刚刚那伶牙俐齿到此刻化作一股郁气,不上不下。 只是还有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荀冲也兴冲冲插了一句嘴: “我说崔莹莹,那晚上你想害死叶昀,可见你跟叶家有仇,今日是故意来搅局的吧,你要是不想好好吃饭就滚出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崔家铁定是太子那头的,荀冲也从来不给崔家好脸色。 被堂堂皇子殿下赶人,崔莹莹再也没脸留在这里,呼啦一声哇哇大哭,就朝外头跑。 留下袁紫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还是穆氏上前挽留了一下,她就顺势坐下,叶昔没办法,还是追了出去,送崔莹莹出门。 叶昀眨眨眼,一副无知无畏的样子。 她的余光告诉自己,苏霜儿盯着她看了很久。 宴席似乎没有受到崔莹莹的影响,大家都默契地选择无视刚刚那段不愉快的小插曲。 叶昀见菜肴全部上了上去,便准备去茶水间看看水果点心好了没。 今日叶昔是寿星,自然是不能让她多劳累的,叶昀以前再不喜欢这类事,今日还是得给姐姐面子。 她入了花厅最边上的稍间,问了几句管事的,发现都妥当,才放心。 刚刚跟崔莹莹费了一些口舌,此刻觉得有些嘴干,她径直走到靠窗的高桌旁,便有伶俐的小丫头立马给她倒水。 她抬眼望着窗外小园子,园子边上则是围墙,叶昀放空脑子,闭着眼揉了揉眉心,正巧在这个空档,一个破空之音在她耳边响起,她连忙睁开眼,却瞧见一枚小小的银片砸在那木窗上。 她神色一亮,立即露出了笑容。 苏游! 叶昀二话不说,拿起银片,见上面用内力刻下了三个字。 陆嬷嬷! 陆嬷嬷? 叶昀心头一惊,陆嬷嬷就是那个跟随二哥被流放的嬷嬷,苏游这个意思是告诉她,陆嬷嬷出现了,而且很可能在她府上? 也对呀,陆嬷嬷入京,唯一能找的是苏霜儿,苏霜儿难得今日出门,自然逮着这个机会。 叶昀忽然心潮澎湃,十分激动。 而那丫头终于泡好了茶,恭恭敬敬递给叶昀,还小声地讨好,“奴婢听说小姐喜欢喝峨眉山的雪尖茶,便费了些时间给您泡,还望小姐别怪罪!” 叶昀深深看了一眼小丫头,见她十分伶俐,一门心思讨好主子。估计平常难以见到主子,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献殷勤。 叶昀笑了笑没说什么,喝完茶便出去了。 她顾不上吃午膳,急急忙忙去盯着苏霜儿。 果不其然,苏霜儿正用了几道菜准备喝口茶时,不晓一个端茶的小丫头不小心湿了她的衣衫。 那小丫头吓得连忙跪了下来。 要是依以前的性子,苏霜儿定然斥骂一顿,可今日叶昀那么维护她,她自然不会在叶昔的及笄宴上大动肝火。 穆氏见到了已经连忙过来赔罪: “对不起,苏姑娘,是我们照顾不周,你看要不要去叶昔院子里换一件衣衫!” 苏霜儿没有半分生气,而是笑着道,“那也好,有劳夫人。” 叶昀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淡淡走了过去,轻声道:“母亲,苏姑娘喜欢穿素色的衣衫,姐姐那少有,我那倒是挺多的,不如去我的院子吧!” “也好!”穆氏放心地点头,暗道小女儿虽然还是那副不肯吃亏的性子,可还是懂事多了。而且刚刚她见不得崔莹莹乱来,说话都滴水不漏,还挤兑了人,不得不说,这小丫头十分聪明。 苏霜儿再一次深深看了一眼叶昀,她自然感受到叶昀对自己的关照之意,正好她对叶昀也十分好奇,便答应了。 于是在一个嬷嬷几个丫头的服侍下,苏霜儿和叶昀往叶昀所居的翠心阁走。 第四十七章 我是苏允儿 一路上叶昀的步子都算不到上快,她在注意四周的声音,她在等待陆嬷嬷的出现。 苏霜儿完全意识不到,还以为叶昀平日就是这样的习惯。 “今日多谢谢你!”苏霜儿很温和地笑着,脸上的笑意很浅,却抵达眼底,熟悉她的人知道,她从来没有对苏允儿以外的姑娘这么亲近过。 叶昀无奈一笑,“该我谢谢你替我姐姐解围!” 事实上,苏霜儿再晚点说,她也会站出来的。 “没什么!”苏霜儿淡淡说道,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她不喜欢崔莹莹那号人物。 叶昀所住的翠心阁环境很好,小桥流水,浮萍满池,用白玉石砌成石桥曲折蜿蜒通向翠心阁的院子。 画屏几个丫头都跟在后头,叶昀领着苏霜儿走在前面。 清风徐来,吹着苏霜儿面庞舒爽,她目光浅浅地落在叶昀迈的步子上,脑子里忽然想起妹妹苏允儿,似乎也是迈着这样节奏的步子,不疾不徐,像敲打在琴弦上的音符,极有韵律。 苏允儿因仪态十分的好,永远气质超群,曾得她们的外祖母也就是东太后的赞赏。 后来很多人都想学允儿走路,只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 倒是这个叶昀,竟然把允儿的步子学的一模一样。 苏霜儿露出了几分沧桑几分惆怅。 她的妹妹啊,那个集天地之灵华于一身的妹妹,要不是她身体不好,必定名震四海,这世间就是男子也鲜有及她的。 这么一想,她忽然脱口而出,“你知道我妹妹苏允儿吗?”声音很轻,带着呢喃,却随风入了叶昀的耳。 她脚步一顿,嘴唇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霜儿也没在意,以为叶昀没有听到她随口的一句话。 二人终于进了翠心阁。 叶昀吩咐画屏给苏霜儿找来一声月白色的长裙,她知道苏霜儿还在给苏家人守孝,所以不问她,就拿了这么一套衣裙出来。 苏霜儿看了一眼点点头。 “你身量比我大一些,试试这个能不能穿,若是不行,我还有一套水蓝色的衣裙,稍大一些,应该是可以的。”叶昀随意道。 “好!”苏霜儿接了过去,就转身往里头的隔间走,“我不喜欢人服侍,就…..” 苏霜儿话说到一半,发现叶昀没让一个丫头跟着,反而示意大家出去。 叶昀听到苏霜儿话音戛然而止,便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撞上,均有些讶异。 苏霜儿以前毛病很多,其中一个就是她不喜欢陌生人靠近她,以前她只喜欢一个丫头服侍她穿衣,而那个丫头后来病死了,后来换了几个,苏霜儿都不满意,所以穿衣服这事她渐渐自己动手,今日尤其是在外头,她就不喜欢陌生人在身边。 叶昀是知道苏霜儿这个习惯的,所以苏霜儿没吩咐,她就那么做了。 而苏霜儿讶异于叶昀没问她就那么做了。 不得不说,叶昀对她给她一种很默契的感觉,好像她们对对方知之甚深。 不过苏霜儿没说什么,就转身进去了。 叶昀这个时候眸光眯了起来,吩咐两个丫头在这等着,自己带着画屏走了出去,去了隔壁一间稍间。 苏霜儿换衣衫的地方是叶昀院子的西厢房的稍间,她平日住在东厢房。 西厢房的稍间与次间之间有一个碧纱橱,碧纱橱里头不是暖阁,而是一个小房间,小房间连着耳房,耳房通往后面,平日方便下人送水进来服侍。 下人来到碧纱橱后,往右进入稍间,往左进入次间。 此时的苏霜儿在次间屏风之后,次间里头空无一人,只有两个丫头在外间等着。 叶昀就靠在稍间与碧纱橱的边上盯着里头的动静。 她刚刚吩咐了两个小丫头端水来碧纱橱候着,紧接着叶昀发现一个府内嬷嬷打扮的婆子极快地走了进来,对着两个丫头低声斥道,“你们怎么还愣在这里,不把水送进去吗?” 其中一个丫头怯怯地回道,“小姐让我们在这等着的。” 那嬷嬷眼眸一眯,露出一丝狠厉,旋即她出手左右两掌,将两个丫头劈晕,带她正要进入次间,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幽凉的声音。 “嬷嬷…..” 陆嬷嬷身子顿住,她猛然转身,却见一个十几岁的小姐静静立在那,她穿着一件绣红梅的月白衣裙,整个人清雅空灵,仿佛一个魂魄。 是的,一个魂魄,一个像二小姐的魂魄。 陆嬷嬷以为自己出现幻觉时,这么一倏忽,叶昀一道极细的银针插入她的昏穴,陆嬷嬷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叶昀二话不说,喊了画屏进来,画屏发现眼前横七竖八躺着三个人时,还吓了一跳,可对上叶昀平静如潭的眼神,她捂住嘴半个字没说。 “跟我一起把这个人抬去次间!”她低声道。 画屏连连点头,与她一道把陆嬷嬷拖去次间。 “你看着她!”叶昀吩咐一声,立即进去碧纱橱,把那两个丫头弄醒,还故意骂了一顿,两个丫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怕极了,连忙端着水盆退了出去。 叶昀再回到稍间,对着画屏解释道:“刚刚发现府里潜进来一个贼,我看她是个不一般的贼,她没有两个时辰醒不来,你今日就在这里看着她,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等我回来发落,如果你敢告诉母亲,我就不要你了!”叶昀瞪着她威胁。 画屏从没有见过小姐跟她说话这么凶过,吓得噤声点头。 叶昀又安抚她一眼方才离开。 画屏则胆战心惊地把陆嬷嬷绑在了屏风后面,大丫头那股气势又出来了,嘴里碎碎念道:“贼婆子,撞到我们小姐手里,有你好受的!”她踢了陆嬷嬷几脚。 叶昀出去后,见苏霜儿已经换好衣衫出来了,两个丫头正在帮她再整理整理。 等收拾妥当,叶昀带着她再次去了花厅。 而画屏这边,她是个闲不住的,就在稍间来回走动,也不怕,时不时往碧纱橱里瞄了一眼,看有没有人过来。 花厅这边用完午膳后,有一些姑娘就立即告辞,殷孝珺和程英心情本不好,很快就走了,苏霜儿也跟白坚率先离去。 叶昔还是留下了一些相好的姑娘逛园子,等到送完最后一批客人,已经入了夜。 除开崔莹莹那段,总体来说,叶家人还是很满意的。 画屏却是等到有些不耐烦了,她焦躁地在稍间里走来走去,见夜色浓浓,饥肠辘辘的,猜测自家小姐已经忘了她。 到最后已经饿得有些晕乎乎的。 今日是叶昔及笄礼,阖府婆子丫鬟都在下人用膳的后院里凑在一块吃饭,穆氏都给了赏钱。翠心阁本有些偏,此刻更是悄无声息,似乎没有一个人。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黑影悄悄地潜了进来,给了画屏一击,背起昏厥的陆嬷嬷,悄悄消失在夜色当中。 穆文清早先穆家人一步离开叶家,他心情很不好,今日面对叶昀和叶淮时,他心里焦灼不已。今日是跟叶家表明心意最好的时候,他不知道最后留下来的祖母会不会跟叶家挑明。 穆文清不知道,他前脚走,穆叙后脚就离开了。 今日叶昀虽然顶着秉承圣心的名头当众维护了苏霜儿,可穆叙总觉得有些奇怪,甚至,他越看叶昀越觉得她与当年的苏允儿气质十分像,更加坚定不能让长孙娶叶昀的决心。 故而今日穆家人全部离开时,其实穆氏心里是很失落的,周老太太跟往常那样,没有任何表示,她知道跟穆文清结亲是不可能的事,夜里她靠在炕上歇息时,还在遗憾,心里还念着穆文清踏实稳重各种好来。 倒是叶淮没太放在心上,哈哈笑了几声,就把此事揭过。 叶昀用完完善立即回到院子里,看到画屏晕倒在地时,很怜惜地叹了叹气,然后点了几处穴道,让她醒来。 画屏还迷迷糊糊的,“小姐,你终于回来啦…那个贼婆子…”她下意识地往屏风一瞧,结果吓了一跳,“啊,小姐,她怎么不见了!” 叶昀故作生气,气鼓鼓瞪着她,“让你看着她,你却睡着了,算了吧,反正一个小偷而已!” 画屏挠挠头,万分沮丧以及自责,抱着叶昀的胳膊,委屈道:“小姐,你打我你骂我吧,是奴婢的错…”说完还淅淅沥沥哭了起来。 “起来吧,不是什么大事,快去吃点东西吧,我让刘兰给你留着!”叶昀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 画屏见小姐没有真生气,不由心里舒畅一些,欢欢喜喜跟着叶昀出去吃东西去了。 三日之期已到,穆文清与叶昀的事已经作罢。 次日一早,叶淮就派人把话传出去,说是昨日叶昔及笄礼时,一个路过的道士给她相命,顺便也相了一把小女儿叶昀,结果说是小女儿命中不宜早婚。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便有不少人联想起前日殷公子和十二皇子为了娶叶昀闹出的事,聪明的人自然知道这是叶淮维护女儿的计策。 白坚听到之后,微不可见的笑了笑。 如此,叶昀的婚事终告一段落。 穆文清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郁愤不堪,从来都是最得体听话的他,那夜跟着穆文柳跑去青楼喝酒解愁,喝了个酩酊大醉,彻夜未归。 而叶昀呢,闷了几日后,终于找了借口出门,来到了苏游给约定的一个院子中。 在那里,她终于见到了陆嬷嬷。 “嬷嬷,说一说二公子的事到底怎么回事?”苏游救她出来,也已经表明身份,陆嬷嬷自是信任他无疑。 陆嬷嬷深深看了叶昀几眼,再看苏游对她那恭敬的模样,不由有些纳闷,可是苏游不是一个随意的人,她知道叶昀出现在这,定然有原因。 她沉默了一会,方道:“二公子是被人害死的!” 虽然这一点早在预料中,可真正听到时,叶昀还是惊了惊。 “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吗?怎么害的他?”叶昀忙问。 陆嬷嬷浑浊的眼睛眯了眯,面上交织着沧桑的皱纹,咬着牙冷冷道:“二公子是被人给勒死的!” 叶昀神色一白,踉跄一步,心陡然沉入了冰窖般。 二哥竟然跟她一样都是被勒死的! 苏游脸色黑沉得极为难看,那幽深的眼眸里寒芒绽现。 “对方用了一种极其罕见的纱,表面看不出任何痕迹,文书上写着生病死的,他一个流放之人,自然没人去核查。”陆嬷嬷冰冷冷地说道。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叶昀再问。 陆嬷嬷叹了一口气道,“当时我们歇在郊外一个邸店,那日二公子有些伤寒,老奴便求人准许去买药来,对方就是趁着老奴不在时下的手,老奴正要回来,不晓在镇上大门口遇到一个偷偷出来的衙役,平日老奴没少拿钱打点那衙役,那衙役便把二公子被勒死的事告诉老奴,老奴心下大恨,恨不得回去杀了那些人,后来只得偷偷潜伏在不远处,那些人当老奴逃走了,便去报官,老奴悄悄跟着那些衙差,等着他们把二公子给埋了,离开很久后,方去查看,可没有看到明伤,心知他们早得了人吩咐,故意如此行事,老奴后来把二公子重新安葬,再返回京城,试图联系苏家旧人,给苏家平反!” 陆嬷嬷一席话,没有一旁嬷嬷的胆怯,反而有种老练和沉稳。 叶昀知道这位陆嬷嬷是当年母亲从宫里带出来的人,她心思手段都十分了得。 如此,她也算有了一个助力。 至于是谁害的二哥,想都不用想,定然是皇帝和太子。 “陆嬷嬷,我是苏允儿!”叶昀含笑望着她,第一次在人前承认自己的身份。 陆嬷嬷的眸子陡然睁大,惊恐地望着叶昀,“二小姐?”陆嬷嬷试探地问道, 叶昀朝她笑了笑。 陆嬷嬷虽然觉得完全不可想象,可还是忍不住老泪纵横。她轻轻地走到叶昀身边,给她磕头哭泣。 叶昀扶起了她,好好安抚了一会。却见苏游一直皱着眉头,似有所思。 “怎么了?” 苏游沉吟道:“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 “怎么讲?”叶昀眉头一挑。 “二公子死讯传来京城时,已经是苏家出事半年后,我那个时候已经进了锦衣卫,我印象中,皇帝听到二公子死讯时,很吃惊,还问是不是真的是病死,我当时刚好在外面值守,耳力好,听到了里面的对话。”苏游解释道。 叶昀悚然一惊,“你怀疑杀二哥的另有其人?” 第四十八章 太后发难 苏游最终把陆嬷嬷和小明郎安置在一块。 陆嬷嬷有功夫在身,完全可以保护小明郎。再者,小明郎是认识陆嬷嬷的,有苏家人在他身边,小孩子终究是心里踏实一些。 陆嬷嬷变了装扮,打扮成一个村妇,在一个民坊外卖饼子,偶尔帮着苏游和叶昀打探消息。 叶昔及笄后,叶府过得十分平顺,叶淮渐渐对大理寺的政务上手,穆氏也一直在为叶昔的婚事忙碌,远近的媒婆都挑了不少好公子上门说媒,可穆氏和叶淮没有相中一个。 自穆文清与叶昀的事不了了之后,穆氏也没有以前去穆家那么频繁了,对于叶昀和穆文清的事,她还是很遗憾。 叶昀对于十二皇子没有什么忌讳,闲下来后,照样去找他让给令牌她去皇家藏书阁看书,荀冲逮着机会哪里肯让美人一个人去,于是自己亲自带她去藏书阁,两个人渐渐放开感情的事,谈天说地。 荀冲发现叶昀知识十分广博,几乎是无所不知,不由对她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只是想起先前的闹剧以及叶昀不宜早婚的事,暗暗后悔。 他觉得是自己和殷逸耽搁了叶昀,只是见叶昀似乎不在意的样子,也没有将话题往旧事上引。 期间,西太后召叶昀进宫几次,无非是身体不舒服,让她帮着把脉开方子,叶昀都做的恰到好处。虽然皇帝不太喜欢叶昀,可太后对叶昀还是很喜欢的。 日子过得很快,渐渐的入了秋。 八月十五那一日,皇帝决定大宴群臣。四品及以上的官员可入宫中参加宫宴,而四品以上的官员夫人也携女儿入宫参加皇后的宴会。 至于其他官吏则在中央官署区的公厨进行宴请。 这是皇帝难得一次开禁,与民同乐,与臣同欢,大家喜气洋洋。 叶昀和叶昔自然也随着母亲一道入宫参加宫宴。 这一次规模比上次敏贵妃生辰要大得多,皇后腾出一间更大的宫殿来待客。一旁东太后不参加宫宴,可这一次号称是团圆之宴,东太后作为皇帝嫡母,自然应当到场。 昨夜听叶淮说,好像很少露面的洛王爷也会带着妻儿入宫赴宴。 叶家马车抵达东门时,不巧,恰恰遇到了洛王府的车驾。 虽然洛王爷为人十分低调,可王府的马车十分气派,那厚重的帷幔朱漆华丽的车身都可彰显出洛王府的尊贵。 马车一停下来,叶昀听到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 “哈哈,今个儿天气还真不错,你瞧,那里有一只鹰盘旋呢!” 洛王下了马车后,忽然手插着腰抬起猿臂指着远处湛蓝地天空。 叶昀忽然眼眶有些湿热。 “庭桢兄,这一次西北的事,你就不要管了,皇帝已经忌惮你了!” “呸呸,让他忌惮吧,劳资就想去打几个鞑靼,怎么着?他有本事他杀了老子!”某人翘着胡须气呼呼道。 “庭桢兄,这一次就算你不去,朝廷照样能平的了战乱,你安心待在京城好不好?” “不!”某人眨眨眼,“我飞去不可,我想去喝羊奶,去吃烤全羊,我不但要去,还让你家那个大小子跟着我去,说来我就气,老苏,你家两个儿子那是文武双全呀,不像我那儿子,要么傻乎乎的,要么鬼灵精怪折腾得要死,你说,要不我们俩换个?”某人可怜巴巴望着苏靖忠。 苏靖忠终于劝不下去了,懒得看他一眼,把自己长子喊来招呼他。 结果就眼睁睁看着自己长子被洛王给骗出了府,不知道的,权当左相苏靖忠的长子是洛王的儿子呢! 叶昀再见故人,心潮澎湃,不禁悲从中来。 皇帝知道洛王与爹爹情同手足,所以要解除洛王府的威胁,首先是剪除他的羽翼,首当其冲的就是苏府。 也许洛王知道了这一点,后来与苏家来往少了,可饶是如此,皇帝一点都不手软,利用自己儿子的手将苏家彻底覆灭了。 叶昀袖子中的手拽的紧紧的,她要助洛王府翻身,她要为苏家平反。 再次抬眼,她把眼中翻滚的情绪收敛好,正见洛王一行人朝门口走来。因看着洛王到了,宫门口许多官员立在那等候。 “给洛王爷请安!”叶淮随着大家给洛王行礼。 洛王一脸络腮胡子,有些放荡不羁,笑嘻嘻地朝大家摆手。 叶昀目光定定地望着他,不知道这位洛王爷是真的没心没肺呢,还是把情绪掩饰得很好。 恰在这个时候,她注意到一道舒和的目光朝自己看来,她眼神一挑,正撞上荀筠的视线。 荀筠正拿着一把扇子,歪着个头,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可叶昀还是注意到他眼底那几分真切和关怀,那笑意浅浅的,却让人没由来地舒适。 叶昀忙移开视线,又看到了荀筠身旁的嘉兰郡主,嘉兰郡主也正盯着她,一如既往,平静无波,甚至还有几分清冷。 叶昀笑了笑,低下了头,眼神射出一丝犀利的光芒。 今日就看苏游的了。 洛王虽然哈哈笑地跟人打招呼,可却也注意到自己小儿子的目光一直顶着某处看。他不禁顺着荀筠的视线看去,看到了扬着笑脸跟一旁姑娘打招呼的叶昔,叶昔笑起来十分明艳,特别招眼。 洛王立即板起了脸,对着儿子斥责道:“大庭广众之下,你怎么能盯着人家闺女看,你多看几眼,爹爹可是要帮你娶回家的!” 荀筠:“.……” 众官员笑,咳了咳,不知道说什么。 这位荀三爷也真是的,不知道收敛收敛。 因洛王教训时,荀筠已经收回了视线,大家也不知道他看的谁。 总之,荀筠风流倜傥的形象在众官员心里又增加了几分。 洛王率先进了宫,大家才陆陆续续进宫。 叶昀注意到,洛王妃并没有出现,女眷只来了嘉兰郡主。 这一次的宫宴比上一次肃穆多了,虽是团圆宴,可一点真正喜庆的气氛都没有。 因为殿上头西太后和东太后同时坐在那,二人一言不发,底下的人自然不敢说话。 后来还是一些惯于讨好的夫人先凑着西太后说话,紧接着讨好西太后的人越来越多,她也越说越高兴。 东太后那边寥寥无几,还是嘉兰郡主看不下去,主动上前跟东太后问好,场面才好看一些。 叶昀从始至终懒得朝上面看一眼,手心都掐出了汗。 已经入了夜,不知道苏游那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寒暄一阵,皇后站在下首轻声问东太后道:“母后,你瞧着是不是可以开宴了?” 虽然皇后一直没把东太后当回事,可这明面上的规矩不可废,不然就让大家看笑话了。 东太后拢了拢衣袖,垂着眼看不清情绪,点了点头。 皇后又笑着看向西太后,“那臣妾就准备开始了!” “等等!”西太后出声制止。 大殿了静了一静,顿时落针可闻。 大家都十分紧张。 东太后似乎早就料到了般,眼神微微垂下,没有搭理西太后。 “怎么洛王妃没有到场呀?”西太后脸色不大好看。 嘉兰郡主看了一眼东太后,漠然站了起来,神情十分冰冷,“我母妃身子不适,吹不得风,故而没有出门!” 西太后眯了眯眼,一道锐利的眼神朝嘉兰射去。 旁人回话都会加一个“回太后”,也会自称臣女或者孙女,偏偏嘉兰像跟一个普通妃子说话的语气,这让西太后很不爽。 “看来嘉兰的规矩还是没学会,”西太后瞅了一眼身边一个嬷嬷道:“桂嬷嬷,你过去教教嘉兰规矩!” 桂嬷嬷面无表情地福身,“是,太后娘娘!” 嘉兰面色冰寒如雪。 叶昀也忍不住抬眉看了过去。 大殿气氛为之一凝。 偏偏一个慵懒却又透着气势的声音缓缓叫住了桂嬷嬷的脚步。 “慢着!” 桂嬷嬷并不敢造次,停了下来,看向西太后。 东太后幽幽看向西太后,“敢问柔妃妹妹,嘉兰怎么没规矩了?” 一句话让西太后登时色变,便是满堂的官眷也暗暗心惊。 柔妃….这个称呼意味着东太后不承认西太后的身份! 底下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就是皇后和敏贵妃此时也低头默然,不敢插嘴。 事实上来说,当年皇帝尊封柔太妃为西太后,册封的诏书没有东太后凤印,按章来说是不算数的。并且,西太后没有陪葬先皇的资格。 虽然皇帝许诺一定会让她跟先皇葬在一起,可朝中还是也不少肱骨老臣,此事还很难办。 今日当着这么多官眷的面,东太后如此戳西太后的脊梁骨,西太后脸色沉如锅底。 她静默了片刻后,眯着眼咬着牙道:“我是她的长辈,她不用敬语是为大不敬!” 东太后踩着她的尾音冷笑了一声,“呵,这话可是稀奇了,你要不要再查一查先皇的历律,她是堂堂王府嫡出郡主,你只是个太妃,妃都是妾,这一点规矩,你不会不懂吧?她可以不用对你用敬语!” 西太后咬着后槽牙气得发抖。 皇后见状必须顶着压力出来说话了。 “母后,今个儿是中秋家宴,召了这么多官眷入宫,也不好让她们久等,这就开宴吧…”说着皇后转身朝自己心腹太监招手。 不晓东太后也出声制止,“等等!” 东太后冷冷扫了桂嬷嬷一眼,淡淡道:“有些主子不懂规矩,我就不教训了,但是今日当着这么官宦夫人和小姐的面,宫里的奴才以下犯上不懂规矩,必须惩教,否则,不能彰显我大雍嫡庶尊卑之律,让人看了皇家的笑话。” 东太后敦厚的嗓音落下,便看向自己身边嬷嬷一眼,那个老嬷嬷冷着脸二话不说,上前朝桂嬷嬷甩了几巴掌,斥责道:“你敢在太后娘娘面前逾矩,今日给你一点教训,下次再张狂,必当重罚!” 这位老嬷嬷是东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有权利教训后宫宫女嬷嬷。 几声响亮的巴掌声落下后,大殿内,气氛有些窒息。 皇后和敏贵妃呆呆地看着桂嬷嬷,再看向西太后,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这还是众人头一次见东太后向西太后发难,这么多年,东太后几乎都是忍着,睁一眼闭一只眼,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作,西太后几乎是颜面扫地,而偏偏东太后站着先皇嫡妻的名头。 “好呀,好呀…”西太后颤颤巍巍站起来,浑身在发抖。 “母后…”敏贵妃和皇后想去扶她,却被她一手挥开。 打桂嬷嬷就是在打她的脸,她今日是狼狈不堪。 “今日这宫宴我不参加了!”西太后最后转身扶着宫女的手气冲冲忘外面奔。 敏贵妃追出去很久都没有追回来,而皇后自是不能离场。 叶昀唇角勾出了一抹笑容,外祖母一出手就是一鸣惊人。 第四十九章 偷来的证据 宫宴的场面登时冷却了下来。 不过再怎么尴尬,皇后还得把宴会开下去,这是皇后之责。 很快便有太监宫女上菜,有了几位自持身份的老夫人带头,大家自动忽略了刚刚的不愉快,开始跟东太后和皇后敬茶。 西太后不在场,大家没压力,自然以东太后为尊。 东太后刚刚使出短平快的一招,竟是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皇后也不会笨到这个时候派人去前庭与群臣设宴的皇帝说这边的事。 宴会似乎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但是叶昀很紧张,她担心苏游那边有没有成事? 正当宴会达到最高潮,大家其乐融融时,一个太监急急忙忙跑到皇后身边,在皇后耳边说了几句话,皇后登时变了色。 叶昀一直关注着那边的动静,见此情景,不由心下一跳。 东太后瞥了一眼皇后乌青的脸色,问道,“怎么回事?” 皇后起身朝太后福了福身道:“回母后,刚刚得报,说刑部公署那边失火了!” 东太后眉头一凝,“火势大吗?” 皇后叹着气点头,“火势不小!” 东太后垂了垂眼,沉默了一会问道,“皇上怎么处理的?” “皇上吩咐人去把刑部的文书资料,抢救出来送去大理寺存着!”皇后回道。 皇后不知道,刑部存档的案卷规模巨大,皇帝念及那边手无弱鸡之力的文人多,派了锦衣卫驰援。 “些许是有人不小心撞了灯火,不是什么大事,大家继续用宴吧!”东太后拔高了一些声音道。 即便多年不在人前露面,可太后的威严还是在的。 大家齐声道“诺”! 叶昀拽进了袖子,万分紧张。 叶昔见妹妹面色不对劲,凑近她问道:“你不舒服吗?” “没事!”叶昀摇摇头。 她要查苏家的案子,必须看看卷宗,以及朝廷治罪苏家的证据。所以她与苏游商量了很久,最终决定去刑部偷卷宗来看。 起先,苏游秘密潜入刑部几次,只是因为刑部将那绝密的档案卷宗放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地下石室里,并有好几个高手把守,苏游没有办法进入,这不,乘着今日这个机会,设了这个局。 中秋酒宴出了这样的事,皇帝兴致大减,坐在金銮椅上等着锦衣卫都指挥使给他汇报进展。 苏游身为锦衣卫千户,正带着一批锦衣卫负责帮助刑部运送卷宗。 不通过这样的法子,绝密卷宗出不来。 宫廷羽林卫负责灭火,锦衣卫负责运送文书。 因为苏游早有万全准备,他曾在刑部查阅了一番文书目录,知道苏家那案宗编号。 等到开始运输刑部地下密室的卷宗时,他便带着亲信加入其中。 每一个卷宗上面都有特殊的包纸封存,有没有被人打开,一眼便知。 那负责蹲守的官员十分谨慎,每一个锦衣卫抱走的卷宗都有同等数量规定,锦衣卫抱出去后落在外面的小车上又有一个人在那点数,以防半路出问题。 苏游根据编号指挥着锦衣卫一个个格子里搬卷宗,等到苏家卷宗编号那个格子时,他便把格子内十几本卷宗抱在怀里,顶着越老越浓的浓烟往外面跑。 若不是他们这些武艺高强的锦衣卫,一旁的书生是做不来这样的事。 苏游抱着卷宗上楼梯出了石室,来到了刑部官署最里头的房间,那蹲守的官员捂着鼻子瞄了一眼苏游手中那数量,示意他快走。 此时,整个刑部内,浓烟滚滚,上头还时不时有烧坏的悬梁砸下来。 屋子里乱成一片,都是官员卫士抢夺文书的混乱场面。 苏游一边往外走,一边注意四周的动静,一边往他存放顶替文书的地方走去,幸好浓烟滚滚,大家抢救文书逃命要紧,压根没人注意他。 他来到一处走廊,飞身上去,将自己早准备的文书锦盒进行对换,旋即抱着那一批卷宗飞身往外。 等到他再次回来时,已经把那真的卷宗藏在了一处隐秘安全之地。 叶昀心一直砰砰跳,苏游这一年确实培养了一些亲信,可这件事还得他亲自做,不然万一暴露,有性命之忧。 她担心出事,也担心苏游得不了手。 宫宴结束回去时,一路上都心不在焉。 此事闹得整个中央官署区乌烟瘴气的,等到全部文书抢救出来时,已经是深夜。 刑部的官员还得跟着去大理寺,一一查对文书是否有遗落的。尤其是绝密卷宗更是不得有丝毫误差。 好在那两名蹲守官员十分谨慎,扫一眼过去,发现数量对的上,编号齐全,封条也在,自然不会去撕开看里面的东西是不一致。 苏游悄悄来到叶昀的院子时,已经是子时。 叶昀因为担心,没有丝毫困意,一听到响动,就点了丫头的昏穴,跟着苏游来到了陆嬷嬷所在的一间民居。 叶昀看到那贴着封条被包纸包着的锦盒时,还是怔忡了一会。 “小姐,咱们有办法不破坏封条打开卷宗吗?”苏游问她, 叶昀笑了笑,对陆嬷嬷吩咐一声,陆嬷嬷将原先叶昀让准备的一种颜料和刀笔拿了过来。 苏游就看见叶昀用刀把背面那黄色粗纸给细细地切开,小心翼翼地将空纸盒拿开,露出了里面的卷宗。 看到苏靖忠三个字时,叶昀热泪盈眶。 不过她不是软弱之人,很快拭去眼泪,一页一页把卷宗仔仔细细看去,越看脸上越悲愤,眼中的恨意越深。 端荣九年,大哥苏旭带兵出征,在陕西关外的城墙下兵败,朝中派监军去问罪同时了解情况。却有人举报大哥与敌军有往来,原来大哥因常年镇守在萧关,对于鞑靼的大将也十分熟悉,对阵之前,双方还隔马喊了话。 大哥是个潇洒人物,豪情万丈,压根没在意这事,不晓被有心人当做大哥勾结鞑靼的证据之一,当时很多人在场,作证的将士很多。 此事一旦有了开头,那监军便开始扣留哥哥的兵符,等候查案发落。 紧接着,事情不可控。朝廷的人在大哥的军帐中搜到了大哥通敌的文书,尤其那文书还被烧了一半。那烧了一半的文书便是证据之一。 叶昀轻轻那那文书拿了出来,仔细端详,才发现那是一张被烧了一半的羊皮纸,上头写着蒙古文,不精通蒙古文字,自是看不懂。 恰恰大哥因常年跟鞑靼打交道,所以他懂,而聪明绝顶的叶昀自然也懂。 叶昀看着那一个个线条般的蒙古文字,低声念出一些断断续续的话来。 “布防图…..子时三刻出击…..” 即便信不完整,叶昀还是猜了一个大概。 原来对方那名将军通信大哥苏旭,让他这一次给出军事布防图,让鞑靼打一场胜战,帮助他巩固在鞑靼部落的地位。对方许诺哥哥黄金等一大笔财物,同时也暗示大哥,有必要偶尔输一次,这样朝廷会更加倚重他,如果哥哥一直打胜战,一来朝廷会忌惮他,二来飞鸟尽良弓藏。 看明白这封信的内容后,叶昀含泪苦笑。 不得不说,这封信看着真像那么回事。而且说得合情合理,很难不让有野心的人动心。 苏家那些年的处境,不仅是自己有察觉,就是很多朝臣与对手都清楚,苏家功高震主。 哥哥如果为了保住苏家的优势地位,很可能这么做。 当初她听到消息时,很难相信朝堂会相信这么儿戏的栽赃嫁祸行为,可此时此刻,看到这封信后,她才知道难怪当初没人怀疑苏家是被陷害的。 因为哥哥战败,以爹爹在朝中的威望,皇帝最多是惩戒一番,而且也会放松对苏家警惕,借机敲打一下,树立君威,因为那个时候,谁都看得出,皇帝和太子暗地里对苏家很不满了。所以这么做很可能是苏家以退为进的自保方式。 可叶昀知道,自己哥哥绝对做不出来这种事。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爹爹身上,些许她还信,可是大哥绝不可能,大哥是一个十分傲气的人,他霁月风光,光明磊落,就算知道苏家处境不好,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可是朝廷信了,绝大部分大臣信了! 再后来,几名军将仔细分析了敌方进军的方式,几乎就像对方拿着我方布防图一一对照打过来似的,我方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再后来,监军从抓的几个俘虏那问道,对方确实有我方的布防图,还透漏了在一个叫罗格的将军手里。 很快监军派了随身的锦衣卫高手去对方帐中偷回布防图。 如今这布防图也成为了证据之一。 如此人证物证确凿,再加上动机合情合理,此案自然是铁案。 叶昀摸着那张牛皮图的布防图,看着那熟悉的军事部署,眼泪簌簌掉了下来。 “小姐……”苏游见叶昀神情大恸,有些心疼。他见叶昀哭过的次数,五个手指数的过来。 叶昀摇摇头,拿着那份残信和布防图,坐在案后,临摹了下来,残信是羊皮纸,布防图是牛皮图,这些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甚至还把卷宗上画押作证的人名都给记了下来。 等到完成临摹,已经接近凌晨。 叶昀大大吁了一口气,喝了一口陆嬷嬷递过来的水。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一是想办法查清楚那个与大哥通信的敌军首领底细,朝廷要布这个局,一定跟对方有勾结,再者查一查,除了大哥外,还有谁可能知道布防图!” “好!”苏游点点头,“我想办法去查。” 因时间不早了,叶昀不敢多留,她再次把卷宗整理好,用一种特殊方式,把她再次封存进去,用陆嬷嬷找来的黄色凝胶粘了粘,经过叶昀仔细的处理,竟是看不出被割破的痕迹。 叶昀吩咐苏游抽空把卷宗换回去,自己则拿着那些临摹的图纸回叶府。 苏游自是把她送了回去。 叶昀十分疲惫,等到第二日叶昔喊她时,明显发现她眼圈黑了,整个人精神恹恹的,再去摸她的额头,竟是发现她发烧了。 于是叶昀还真的就这样休息了几日。 她脑子里却不停地思绪整个案件的始末。 直到中秋宴后第五天,她突然收到十二皇子递来的请帖。 邀请她和叶昔三日后参加秋猎郊游。 十二皇子喜欢排场,他要做东,京城许多名门小姐公子都是要参加的。 “姐姐,你去吧,麻烦你跟送信的人说一声,我病了就不去了!”叶昀没有那个心思去郊游。 叶昔瞪了她一眼,“你明明已经好了,可以出门游玩一番,我见你这今日心情不好,不如就答应吧!”叶昔劝她。 可叶昀坚持,叶昔也没有办法,还是想着自己陪着妹妹的好,于是派人给十二皇子回了话。 十二皇子知道后,气呼呼的,派了自己心腹太监陈敏上门游说叶淮。 叶淮十分无奈,总不能不给十二皇子这个面子,就亲自跟两个女儿说项。 如此叶昀才答应了下来。 第五十章 受伤 八月二十三那一日,天空万里无云,碧空如洗,一排大雁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再朝蓝天深处飞去,直到消失不见。 叶昀和叶昔一大早坐上了马车,直往京都郊外的避暑山庄。 如今八月下旬的天气,已经有些微凉,出了城后,叶昀便感觉到清风徐徐,吹打着车帘,她掀开一角看去,正见窗外有一大片草地,因过了中秋,没鞋的草已经呈现出黄色,远处重山环绕,青青如黛,看着赏心悦目。 叶昀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到这样绵延的青山,不由心情大好。 坐在一旁的叶昔见她面露笑容,便眨着眼睛打趣道:“瞧吧,出来还是好的,多开阔开阔视野,心情也会好起来。” 叶昀知道姐姐因为前阵子她情绪低落而担心,便淡笑安抚道:“姐姐放心,我没事!” 这时外头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 “小姐,奴婢看到了几辆马车,应该是跟咱们一块去避暑山庄的!” “可看清了是哪家的?”叶昔问道。 那婆子过了一会回道:“后面两辆追上来的,其中一辆好像是穆家的,前面有一辆,看着像俞家的!” 俞家? 叶昀神色一动。 大雍京都的军权掌握在两个人手里。 一个是五军都督程家的程运之,一个是南军首领俞况。 五军都督府名义上是京城守兵最高官署,但实际上只管北军。 北军负责宫城守卫,下属羽林卫和玄武军,羽林卫驻守在宫中,负责宫廷宿卫,玄武军驻守在宫城北门玄武门外,历来宫廷政变,玄武军是最核心的倚仗,只要谁掌握玄武军,谁就掌握着主动权。 很显然这只军队应该捏在皇上手中。玄武军的直接领兵将领必然是皇帝亲信。而那个人就是程运之。 也就是说,皇帝将身家性命都交给了程运之,足见皇帝对程运之和程家的信任,程家自皇帝登基后,圣宠不衰。 有人一直猜测皇帝对程家如此宠信的原因何在,可是猜来猜去大家也只能联系皇帝生母西太后与程运之的父亲是表兄妹的关系,估摸皇帝看着西太后的面子宠信程家。 与之相对的两位一支军队则是南军。南军驻守在京都南郊,下属武都卫、骁卫和勋卫,负责拱卫京城。 而南军中,又以手掌骁卫的俞况为首,故而俞家是唯一在军事上能跟程家相较一二的大族。 只是比起程家的高调,俞家一直十分低调,据她所知,俞况是个很爽朗且豁达的男子,他知道自己位高权重,从不在朝中钻营,也很少参加京中的聚会,以减少皇帝对他的猜忌。 很多人说俞况是个和气的性子,几乎是别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内阁针对南军曾出了好几套改革方案,俞况只要皇帝点头,几乎照执行不误。 有些人为了试探俞况底线,今日给了这么个章程,等到俞况安排妥当后,明日他又换一个章程来,俞况竟然二话不说,内阁文书下来,他立即执行。 后来内阁和皇帝倒是拿他没有办法了,渐渐的也觉得俞况其实只是个会带兵大战的憨汉子,并不太在朝政上下功夫,要说朝廷内哪家是俞况的亲信,没有,要说哪家与俞况结了仇,那也没有。 皇帝是想不对他放心都不成。 朝廷对他没脾气了,倒是他底下的将士埋怨他,而是士兵埋怨归埋怨,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朝廷不放心俞将军,于是士兵暗地里对朝廷嗤之以鼻,心里越发敬重一声不吭的俞况。 但是叶昀曾在她爹爹苏靖忠那听到他对俞况评价很高。 说俞况大智若愚。 这个世上能当大智若愚的人不多,可见俞况这个人很不简单。 俞况年纪不大,四十上下,家中只有一妻,并无妾室,也只有一双儿女。 长子俞云谦,女儿余瑶瑶。 这两个人叶昀都没有见过,事实上,也许曾见过,但因俞家兄妹低调,她没有什么印象。 叶昔听到俞家时,没有什么表情,知道穆家马车在后面跟来时,她瞅了一眼叶昀。 她及笄那日叶昀还曾跟她说只要穆文清娶她,她就愿意嫁。 后来听父亲把叶昀不宜早婚的消息放出去时,她还悄悄去问母亲,才知道其中缘故。 她很惋惜,毕竟她觉得妹妹对穆文清应该是有感情的,穆文清到底辜负了她。 她见叶昀刚刚陷入了沉思,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马车再使了一段路程,就抵达了避暑山庄。 只是在马车快停下来时,突然马车车身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马车里的叶昔和叶昀以及两个丫头登时都朝右手边栽去。 恰恰叶昀坐在最右边,叶昔一下子朝她撞了过来,她撑在车壁的右手折了一下。 “啊!” 车厢里想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唯独叶昀痛的闷声不吭,额头渗出了细汗。 “小姐,你们怎么样?” “表妹!” 外头传来一阵惊呼声。 等到马车稳了下来后,叶家跟来的婆子立即掀开帘子去瞧里头的主子,而外头见到这个情形的穆文清和穆文柳同时跳下马车,往叶家马车这里赶来。 穆文清急忙跑到马车右边,去瞧她们姐妹是否受伤, 穆文柳则来到马车左边,对着那始作俑者问道,“崔小姐,这是怎么回事?”穆文柳有些不高兴地看着从马车里漫不经心走出来的崔莹莹。 崔莹莹在丫头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瞅了一眼被崔家马车撞坏的叶家车轮,装了一副很抱歉的样子,“哎呀呀,真是抱歉了,我们崔家这个车夫是新来的,还有些不熟练,竟然出了这么大纰漏,撞了叶家的马车!” 说完崔莹莹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扭头对着那赶车的车夫就是一巴掌。 “你回去给我领罚!” 那车夫吓得跪在地上,连连认错。 而穆文柳暗地里翻一个白眼,崔大小姐出门,家里还能派一个不熟练的车夫来?还真是笑话了,他盯着她那番做派,气得咬牙说不出话来。 人家说是不是故意的,他也没办法,只是前几日崔莹莹被叶昀膈应了,他猜测崔莹莹一定是故意报仇。 崔莹莹哪里把穆文柳放在眼里,而是故意阴阳怪气地朝马车内问去,“叶家的两位妹妹,你们没事吧?” 叶家马车内,没人回应她,过了一会,众人便见叶昔和画屏搀着叶昀缓慢地出了马车来,而叶昀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受伤了。 叶昀下地时,手是捂着右手手臂的,不得不说,她此刻右手很痛,刚刚崔莹莹的话她都听到了,她甚至想当场给崔莹莹一些教训。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她毕竟不能在明面上让叶家对抗崔家,她暗暗琢磨,待会得给崔莹莹一点教训,不然她太不知好歹了。 “昀表妹!”穆文清见了叶昀样子十分虚弱,很担心,立即走到她身边,上下打量她,“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右臂吗?” 叶昔先前很不高兴地盯着崔莹莹,此时听到穆文清的话,扭头看了过来,见穆文清跟叶昀站的有点近,暗想既然他不想娶叶昀,就不能让他跟妹妹不清不楚,于是她挡在了叶昀跟前,对穆文清道:“妹妹伤的不轻,还请表哥去山庄里瞧瞧,看有没有大夫?” “好!”穆文清深深看了一眼叶昀,立即拔腿朝山庄里头跑去。 这边叶昀看都懒得看崔莹莹一眼,而是对叶昔说道,“姐姐,扶我去山庄!” 叶昔红着眼看了一眼崔莹莹,兀自生气,忍气吞声扶着妹妹就要往里头走。 这时,一男一女大步走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男子一袭黑衫,丰神俊朗,剑眉星目,十分有神采。而那个姑娘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面容腼腆而恬静。 不消说,正是先一步抵达的俞家兄妹俞云谦和余瑶瑶。 俞云谦淡淡扫了一眼,便知情况,也不多问,而是朝叶昀走去,“叶姑娘,你伤在哪里?” 他目光在叶昀手臂上逡巡。 叶昀看了一眼手肘处,忍痛道:“手肘扭到了!” 俞云谦面色变了变,暗暗看了一眼嚣张得意的崔莺莺,目光落在那被满地的痕迹,他常年跟着父亲待在军中,对这些情况一清二楚,一眼就知道崔莺莺那边是故意为之,只是他什么都没说,而是担心地看向叶昀,“那赶紧拖住手肘,先去山庄看看有没有大夫,如果没有的话,我来帮你看看,我曾在军中见到许多类似情形!” 叶昀虚弱地笑了笑,叶昔跟找到救星般,很感激地看向俞云谦,“谢谢俞公子。” 大家竟是理都没理崔莺莺,直接往山庄里头走去。 崔莺莺不由气得跺脚,恨恨地跟了上去。 过了一会,大家把叶昀扶着坐到了山庄入口不远处的亭子里,一会穆文清就找来了一个大夫。 避暑山庄是皇家园林,今日知道十二皇子要来,自然安排了大夫,只是这个大夫来了后,托着叶昀的手左右动了几下,却有些为难。 “在下并不太懂跌打损伤,这得等何大夫来,他刚刚路上耽搁一些,应该很快就能到!” 叶昔不由着急了。 这个时候俞云谦朝大夫摆摆手,示意他起身让开,俞云谦坐在了叶昀身旁的石凳上,轻轻接过叶昀的手臂,“叶姑娘,冒犯了!” 他轻轻一寸一寸循着按了按叶昀的前臂直到手肘处,等到摸清关节,他突然使了一下力。 “啊….”饶是叶昀再不娇气,此刻也痛的叫了一声,眼泪流了出来。 俞云谦不为所动,继续捏着她的手骨,来回折腾了几下,再试着问叶昀道:“怎么样?” 叶昀满头出了汗,倒是十分舒畅地看向他,“多谢俞公子,那股气通畅了!” “你自己试一试!”俞云谦露出了笑容。 叶昀试了试,觉得手肘处应该是好了,只是她的手臂上还有伤处,那些都是小伤,她就不声张了。 “好了!” 叶昔大大松了一口气,流下了喜悦的泪水,对着俞云谦和余瑶瑶,万般感谢,“谢谢俞公子,太谢谢了!” 俞云谦这个时候才对上了叶昔的眼神,见她激动得眼泪双流,护妹心切,一双大眼睛水灵水灵的,泪珠还在长长的眼睫上挂着,心底无端生出一丝怜惜。 “叶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俞云谦风度翩翩,很地叶昔好感。 再者,他知道叶家姐妹,一个因为长相出色一个因为身负才学处在京城风口浪尖,没有兄长相护,心生同情。 这边穆文清和穆文柳,也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穆文清看着叶昀刚刚受苦的样子,别提多心疼了,可偏偏自己能力有限,不能给她报仇。 只是穆文清不能给叶昀出气,有人却是可以的。 正当亭子里气氛缓和下来时,门口处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 “怎么回事?我听说崔莹莹的马车故意撞到了叶家的马车上,是叶昀受伤了吗?” 荀冲消息也够灵通的,一下马车就听到了这等事,不由气冲冲地奔了进来。 他一进来还没看到叶昀这边,而是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长廊下,远远打量亭子动静的崔莹莹身上。 荀冲一个箭步冲到了崔莹莹面前,冷着脸斥道,“崔莹莹,你好不要脸,谁让你来的?” 崔莹莹被他的气势吓得眼泪都快迸出来,毕竟上次被荀冲打过,她现在看到荀冲还有些怕。 “我…..” 不等崔莹莹支支吾吾说出个所以然,荀冲立即质问道:“我问你,刚刚是你的马车撞到了叶昀,让叶昀受了伤是吗?” 崔莹莹立即青了脸,“我不是故意的!” 这就是承认了! 荀冲气得咬牙切齿,登时反手一个巴掌,抽了崔莹莹一个咧距,“谁让你动她!” “啊……”崔莹莹被荀冲掀翻在地,捂着脸大哭。 而亭子里这边,被荀冲嚣张霸道的气势吓到之外,更多的是对崔莹莹的不齿。 活该! 第五十一章 往事如烟 荀冲还真是一回生二回熟,打起来完全不费劲。 抽完还晃了晃手,“你丫的皮糙肉厚的,爷我打下去怎么手这么痛!” “.……”这边一亭子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里默默为崔莹莹默哀。 原本叶昀确实很生气,还准备自己动手教训一下崔莹莹,但见崔莹莹被荀冲当众抽了一巴掌还顺便侮辱了一番,她心里的怒火又下去了,很无奈地笑了笑。 荀冲压根不管地上哭得死去活来的崔莹莹,大步朝亭子这边走来。 大家连忙行礼,“十二殿下!” 荀冲摆摆手,目光落在叶昀身上,关切道:“你怎么样了?伤得重吗?”一脸要是伤得重他继续找崔莹莹麻烦的样子。 叶昀哭笑不得,在画屏地搀扶下,站起来朝十二皇子施礼。 “哎哟,你跟我客套什么!”荀冲担心她的身体。 叶昀不是扭捏之人,自从最近二人经常去藏书阁看书,她对荀冲也改观了一些,荀冲也不是那么金絮其外败絮其中,读书看书还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很有意思。 她重活了一世,自然也看的开,没有太顾及那些男女之防。还是把荀冲当朋友对待,不用刻意避着他。 程英和殷孝珺进来时,正看到荀冲对叶昀嘘寒问暖,程英神色一暗,眼泪都快蒸出来了。 荀冲别说很温柔地跟她说话,就是认真看她一眼的时候都没有,要说此刻不嫉妒叶昀是不可能的。 荀冲见叶昀柔柔弱弱的样子,心里别提多懊恼了。 “本以为今日能满足你一个夙愿,不想偏偏你又受伤了..”这么说时,荀冲又对那边的崔莹莹狠狠瞪了一眼。 叶昀闻言心头了然,她想起她曾在藏书阁提起她向往策马奔腾的话,没想到荀冲把这话放在心上,并组织了这场秋猎。 她前世身体不好,这些都只是想一想,那日读到几首弯弓射大雕的诗时,心中有豪情万丈。 叶昀面色微红,朝荀冲郎朗一笑,“刚刚俞公子给我疗了伤,我休息一下应该无大碍,下午我再骑马观赏殿下狩猎吧!” 荀冲眼神立即亮了,“真的吗?你身体可以?”他上下扫了一眼,心里对于叶昀愿意忍受痛楚也想看自己狩猎万分欣喜。 他自然不知道叶昀其实是真的想看一看,并非为了荀冲。 叶昀笑着点了点头。荀冲立马高兴了。 身边一堆被晾了好久的人默默笑而不语。 叶昔也不知道说什么,她无意中瞅到穆文清,见他面露凄楚,神色苍白很难看。 穆文清默默走开了,以前他跟荀冲站在一起,叶昀总是依着他的时候多,现在倒是好了,她依着荀冲。 穆文清心里跟打翻了醋坛似的,万分焦灼难受。他曾问祖父和祖母为何不肯替他求婚,可最终是被他们骂了一顿,并没有给他一个很合理的解释。 很快,荀冲招呼大家去到避暑山庄的南郊,姑娘们也都穿得风姿飒爽。 叶昔原本不想去,她不放心叶昀,可叶昀坚持让她先去,叶昔没办法,跟着余瑶瑶兄妹和穆氏兄弟过去了。穆言翠因不舒服便没来,穆家今日只来了穆文清和穆文柳。 叶昀等叶昔走后,在画屏地搀扶下,来到荀冲给她安排的一个小庭院。 只是等她一踏进去时,看到一袭天青色长衫披着一件银灰色披风的荀筠站在那屋子正中,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正盯着她。 叶昀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几丝怒意。 “荀三爷,没想到你也过来了!”叶昀勉强施了一礼。 荀筠墨玉的眸子在她右手略略看过,目光又落在她脸上,“我听说你来了…”所以我来了。 荀筠看了一眼画屏,画屏睁大了眼睛瞪着他,她很懊恼这位公子总是挡小姐的路。 叶昀看了一眼荀筠清冷的神色,不知道自己今日怎么惹了这位爷,示意画屏扶着自己坐下。 画屏便扶着她绕过一扇十二开的屏风,来到了窗口处的小塌上,还给叶昀倒了一杯水,再气呼呼看向站在那一动不动的荀筠。 “画屏,你去屏风外候着!”叶昀吩咐道, 画屏:“.……”心有不甘地看了一眼叶昀,还是退到了屏风后。 荀筠听到这句话方才动了动,缓步走到屏风里头来,坐在了叶昀对面。 这个时候不知道哪来出现的一位青衣侍从轻轻拿着一个盒子恭恭敬敬递到荀筠眼前的案桌上,再瞧瞧地退了出去,站在了画屏跟前。原本准备偷听的画屏被他一挡,只得气得跺跺脚,往后站了站,最后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一双眼睛活灵活现地像会说话似的。 里头安静如斯,微风从窗口徐徐吹了进来,夹着秋草的气息,十分舒适。 “我知道你一直想骑马,所以过来了…”荀筠修长的手指搭在那紫檀锦盒上,目光也落在盒子上头那龙凤呈祥的雕花上,语气十分低沉甚至有些沙哑。 叶昀心头一滞,一股异样的气流划过身心。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荀筠忽然抬眉,对上她如月华般的双眼,清澈明亮,仿佛一泓清泉,清澈见底,没有丝毫杂质。 她从来都是这样,什么都不多谢,什么都不在意。 荀筠忽然有些难受。 “我来看看你的伤口!”荀筠声音很温和,温柔带着点暧昧。 叶昀目光落在那锦盒上,神经明白里头是什么。 “我…..”她正要开口拒绝。 “拒绝没用!”荀筠沉着脸,看都不看她, 两个人之间隔了一个很小的案桌,荀筠身形本高大,一伸手就拉住了她的手。 叶昀眉头一皱看向他,有些不悦。 可是荀筠生气地黑着脸,好像自己就该这么做,任何人都没他更有资格来关心她的样子。 他拉住了她的手臂,轻轻把她的袖子往上弄。 好在姑娘家的袖口都比较大,荀筠不费力气就把叶昀的衣袖推到了肩口,露出一片雪白的玉臂来,尤其是清瘦滑如凝脂的肌肤上清一片紫一片,十分扎眼。 荀筠眸光陡然一凝,浑身散发出一股杀人的锐气。 叶昀登时羞得满脸通红,她怕画屏听到,咬着牙低头道:“你干什么?” 她受着伤不敢用力,左手推住了他的手臂。 荀筠忽然抬眼盯着她,嘴角冷冷一翘,“我给自己未婚妻涂药膏,难道不成么?” 叶昀听出了他压抑的怒火。 再对上他的眼神,里头似乎卷着怒海波涛,隐隐有一股想要吞了叶昀的气势。 “我得罪你了吗?”她觉得荀筠今日似乎很生气。 叶昀不知道荀筠最近因为她婚事的事弄得心里不开心。 他听到好几个男人明目张胆去叶家抢他未婚妻时,他差点没有沉住气找人出手教训殷逸和荀冲,后来若不是白坚出门,他恐怕就自己出面了。 再后来他几次派人送信给叶昀,想约她出来一见,偏偏叶昀跟没事人一样。 今日听说她要出来秋游,他自然跟了来,本想带着她骑马,哪里知道她偏偏被崔莹莹那个疯女人撞伤了。 从不意气用事的荀筠,此时心情很不好。 他开在锦盒,从里头拿出一瓶药膏,再把药膏涂在一团棉花上,他拿着棉花在叶昀受伤的地方轻轻涂抹起来。 叶昀虽然有些羞赧,可还是没有阻止他,毕竟受了伤是要治的。至于被荀筠看了手臂这样的事,她这样霁月风光的人物,自然也不会小女儿惺惺作态觉得自己名节受了影响。 气氛有些奇怪。 荀筠闻到了叶昀身上好闻的体香,他喉结一紧。 触到一块青紫带着淤血的地方时,叶昀忍不住轻声嗯了一声,荀筠知道她吃痛,心疼地问道:“很疼?” 声音低得只有两个人听得到。 叶昀抬着羞红的脸颊朝他点点头,那模样就跟一个很委屈的小孩子似的,触到她温柔如水的湿润润的眼神时,荀筠忽然笑了,像冬雪初融,绽放出刹那间的光彩。 他很受用,他喜欢她依赖自己的样子,一副受了委屈让他给她做主的样子。 荀筠心里郁结多日的气在这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垂眉继续给她擦药,动作越发温柔,“我慢一点….” 刚刚叶昀整条臂都被撞到了车壁上,其实伤势还是很严重的,除了让俞云谦治好的暗伤,明伤可不少,绵延着整条手臂。 荀筠眉梢上染了几许笑意,在气氛沉默时,突然呢喃开口,“我也可以给你疗伤的….” 叶昀愣住,这是告诉她,她不该让俞云谦给她顺手肘的气吗? “.……”无语。 “我也可以带你骑马….”声音越发温柔。 所以这是说她不该应荀冲的邀请来秋游,跟他来就好? 叶昀几跟没听到的,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等到荀筠把药涂好,缓缓帮她放下了衣袖,等到他的把那绣着莲花纹的衣袖搭在她手腕处时,他忽然喃喃开口,“嫁给我好吗?” “.……”叶昀惊住,抬头盯着他。 荀筠如潭的眸子包裹着她,眯了眯道:“你难道没有想过要嫁给我?” “没有!”叶昀斩钉截铁道,眼神坚定得不是零星半点, 荀筠脸色霎时沉了下来,“为何?” “我知道你要什么?我可以帮你!”叶昀开口, 荀筠微微错愕,凝望着她不说话。 “但是我不想要那样的生活…”叶昀顿了顿道。 “.…….”荀筠表情凝住,刚刚春意怏然的笑意一下子冷冻成冰天雪地。 叶昀一句话告诉了他她的心意。 而他完全明白她什么意思! 他的心一下子被掏空似的,眼神近乎空洞地看着她,嘴唇抖了抖,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昀见他的手还搭在自己手腕上,左手推开他的手臂,将自己右手收回来,手腕上还有他的余温。 她垂下眉没说话。 气氛一下子凝冻了。 叶昀看着自己袖口的莲花纹。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荀筠心口绞痛,呆了半晌后,他也垂下了眉。 “你十岁生辰那年,我送了一副红梅图给你….” 叶昀心头一颤,想起那副她甚为赞赏还挂在书房的红梅图,心里五味陈杂。 “你十二岁生辰时,我给你雕了一个溪山行旅的木雕摆件…..” “.……”叶昀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我博览医术,走访名医,问你的病怎么治,后来与林太傅一次外出游历,从一位老僧人那得知要治好你的病需要南海龙骨…..” 叶昀心头一绞。 “我去了南海…我找到了龙骨…”他当然没说自己费了多少心血,差了丧了命, “等我回来时,你却香消玉殒…..” 他深深垂下了头。 叶昀一行晶莹的眼泪悄然滑出。 第五十二章 策马奔腾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窗外的微风拂过一阵又一阵。 里头的二人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 一个目光怔怔手捏着那紫檀锦盒的铜锁一动不动,一个始终低着头默不作声。 叶昀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来不知道曾有一个男子为了她做了这么多,而现在,他还站在她面前,跟她说想娶她。 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可也不至于因为荀筠这样,她就改变自己决定,别说她对荀筠有没有感觉,就算真的喜欢他,她也没办法为了他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 何况现在,她对他也只是好感而已。 叶昀觉得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坐下去不太好,便准备起身,不晓她身子一动,他的声音低低缓缓传来。 “好些了吗?” 叶昀神色一动,顿了一会点了点头,“好多了。”说着她已经站了起来。 荀筠的药很管用,坐了这两刻钟,她还真觉得自己的手臂没有那么痛了。 荀筠笑着站了起来,绝色的面容浮上些许温煦的笑意,“既然你要拒绝我,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叶昀讶异,抬眼看着他,“表哥有话,但说无妨,还是那句话,我会助你拿回你想要的!” 荀筠心头流淌过一丝苦涩,点点头道:“我知道,只是今日我有一个要求,可否让我带你骑一次马?” 叶昀眉睫稍稍一颤,自是没料到他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一时愣住了。 荀筠怕她不答应立即补充道:“你刚刚都叫我一声表哥了,咱们就是表兄妹,我有一条道别人不知道,不怕人看见!” 叶昀噗嗤一笑,眉梢染上的笑意,带着几分娇俏,她点了点头。 荀筠怔怔望着她,唇角的喜悦一丝丝溢开,明明是一个男子,却让叶昀有一种繁花刹那绽放的错觉。 叶昀不由自主像欣赏一幅美景一般望着他,她发呆的样子有些懵懂可爱。 荀筠更是爱极了这样的她,似乎觉得现在这副相貌更配苏允儿的气质。 别人看到苏霜儿时,总会想到与她几乎一摸一样的苏允儿,荀筠却不以为然,前世的允儿相貌过于冷艳了些,事实上允儿的性子没有多冷傲,她只是缠绵病榻看透生死淡漠而已。 而眼前的叶昀,一双眼睛清澈单纯,跟一个小猫似的,模样没有多惊艳,却是气质如兰,越看越美,在任何地方只要她站在那里,她便是与众不同超脱凡俗。 二人痴痴对望,本是一副再美好不过的画面,偏偏某个不知好歹的丫头捕捉到一个称呼,站着屏风后,气呼呼地开口。 “荀三爷,您不能占我家小姐的便宜,不是谁都当得起我家小姐一声表哥的,以前在扬州,攀附我家小姐的人多得是!”画屏叉着腰很神气道。 荀筠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叶昀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开了,面色绯红。 荀筠自问就是太后就没这么跟他说过话,今日却被一个小丫头嫌弃了,再看叶昀,好像很高兴他被埋汰的样子,荀筠只能默默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不是画屏不懂事,实在是以前她在扬州嚣张惯了,来了京城,原本她以为京城的官都大得吓人,可偏偏她主子一顶一的厉害,只要遇到一个官,那人必定拜倒在小姐的石榴裙下,这么一来,她还真是没怕过人,暗地里想京城也就这样嘛。 后来皇帝和太后嘉赏她主子,十二皇子和国舅爷家的小侯爷抢着要娶主子,堂堂皇子在小姐面前还低声下气的。甚至那荀冲还曾对她笑过,皇子殿下身边的狗腿还曾讨好过她。 叶昀又从没有因为这些责备过画屏,于是就把画屏的脾气养刁了。 以至于在她眼里,除了小姐再也看不到别人。 洛王府的荀三爷算什么,官没十二皇子大呢。 刚刚十二皇子甩了崔莹莹一巴掌,这脾气很符合画屏的口吻,故而现在画屏心里最属意的是十二皇子。所以她不怕荀筠。 荀筠丢了一个丫头都是被你惯坏的眼神给叶昀。 叶昀歪着头瞪了他一眼,模样娇憨可爱。 荀筠爱极了,自然也不会怪画屏。 在荀筠的安排下,他和叶昀从另外一个出口出了避暑山庄,那边早有人准备了马。 叶昀带着画屏和两个信得过的婆子出来,原主在扬州的时候,身边不喜欢留不能打不能骂的丫头,她重生后,也没有改变原主的习惯。 除了叶昀的人,其他四五个青衣侍从都是荀筠的人。一个个默不作声,像雕塑一样,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画屏胆子大,滴溜着一双眼睛四处望着,嘴里还嘀咕嘀咕,担心有没有危险。 还是刚刚跟画屏在屏风外等候的那个侍从忍不住,绷着脸点了她的哑穴,气得画屏眼珠子瞪出来,对着何高拳打脚踢,何高堂堂男子汉不至于跟她一般见识。 荀筠和叶昀没有受影响,荀筠领着她来到一批棕红色的高马边上,“你还没骑过马吧?这是一匹老马,很稳当!”荀筠把手伸出来,示意她搭上自己的手臂,他要扶她上去。 叶昀身后的两个婆子见状觉得不太好,准备上前,却被荀筠两个侍卫给挡住了,婆子暗暗咬了咬唇,不敢造次,更不敢声张。 叶昀没有那么多顾虑,她和荀筠说开了,就把他当兄长。 二话不说,伸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荀筠先让她把脚踏在那脚蹬上,扶住她的腰身,把她往上面一送。他再握住她的手,稳稳地让她坐在了马背上。 叶昀正趴在马背上,有些不适从,她从来没有骑过马,前世身体太差,也只是远远地看过,这一下子坐在马背上,她双腿还有些颤抖。 恰在这个时候,她脸庞刮过一阵风,紧接着她看到一个俊逸的身影飞身上来,跨在马背上,那双手紧紧揽住她手前的缰绳,将她整个人护在怀中。 叶昀登时僵住,脸色霎时烧如晚霞。 不等叶昀开口质问,荀筠扬鞭一抽,策马朝前方奔去。 “你不会骑马,自然我来带你!”荀筠的声音随风郎朗回荡。 叶昀朝蓝空翻了一个白眼,人已经在刀俎上,轮得到她置喙吗? 被丢在地上的画屏和两个婆子吓得要追上去,把荀筠当登徒子。 还是荀筠的侍从好好安抚,再三保证不会有事方作罢。 荀筠奔驰了一小段后,缓了下来,拥着怀中的人儿,低声问道,“允儿,你怕不怕?还好吗?” 允儿?还是昀儿? 听得叶昀头皮发麻,她刚刚还是有些怕的,只觉得耳边风声鹤唳,前头一股股风如利刃朝她脸上砸来,她好几次忍不住偏头躲到了荀筠怀里,可又念及他是个男子,想要离远一点,结果那马颠簸几下,她又撞回了他的怀里。 到最后荀筠缰绳一紧,她完全就是躲在他胸前的小鸟。 叶昀很失面子! 这会马儿停了下来,她才缓过神来,双手抱住马的脖子,往前躬着身子,也不吭声也不说话,显然是生气了,生气荀筠骗了她。 她觉得自己被他欺负了。 荀筠低头朝怀里的人儿看去,叶昀神经一紧,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木樨香,双颊鼓得紧紧的。 “对不起,是我错了!”荀筠小声地跟她道歉,声音里带着一些委屈。 叶昀难以想象他一个二十好几的男人跟她撒娇? “让你一个人骑马,我肯定不放心,那现在我来教你骑马,好不好?” 荀筠很温柔地安抚她,他发誓他从来没有跟人这么说过话,小心翼翼地讨好。 叶昀到底不是心肠太硬的人,见他百般委曲求全,她心头的怒火下去了大半。 “你别以为你这么做,我就被拿捏住了!”叶昀气呼呼地开口。她死过一次的人,不会因为跟表哥合骑马就坏了名声非得嫁给他才行。 荀筠没有做声,没有点头也没有反驳。 真让他放弃不可能,有些事得慢慢来。 她上辈子没娶到她,这辈子机会这么好,他不会放手。 小丫头身边虎狼环绕,如果等小丫头开窍,黄花菜都凉了,他要先下手为强,先把她擒到怀里。 荀筠开始一板一眼地跟她讲述骑马的要领,让她试着拿着缰绳开始御马,叶昀本就聪明,很快就自己开始勒马前行,反正荀筠就坐在她身后,她也不怕。 其实她就是想享受肆意奔腾的快感。 她上手之后,鞭子就抽的快了一些。 奔驰的感觉真好! 荀筠在她身后看着她慢慢熟练,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心里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如果他没猜错,这应该是叶昀最肆意的一次。 他轻轻揽住缰绳的后头,看着叶昀越来越用力,到最后马儿老当益壮,飞快奔驰时,他又担心叶昀受不住,连忙接过缰绳,控制住马儿,将叶昀护在怀中。 叶昀这一次没有不好意思,还是拉着绳很快乐地骑马。 那模样就像个刚刚出来见世面的小孩子。 荀筠会心地笑了,就在那片林子外面的一个原野放肆驰骋。 叶昀不停地发出了笑声,像是一直笼中鸟,终于见到广阔的天地般。 一对璧人是蓝天原野下,最美丽的风景。 然而等到二人渐渐缓下劲来时,荀筠听到身后疾驰的马蹄声。 二人勒住马缰,回头一看,见荀筠身边一个侍从追了过来。 “主子,出事了,叶昔小姐失踪了!” “.…..”叶昀大惊,好端端的,姐姐怎么会失踪? 她听了荀冲的安排,知道那片皇家园林中,有一个大原野,女子都在锦鹏里观看狩猎,男子则带着侍卫在原野和林子里骑射。 姐姐不是肆意妄为之人,她不可能去骑马看热闹,一定是跟程英她们远远地在锦鹏里看着等着就好。 那么她到底是怎么失踪的呢? 第五十三章 失踪 荀筠很快带着叶昀回到了最初骑马的地方,画屏和两个婆子见叶昀回来,心总算放了下来。 荀筠亲自扶着叶昀下了马,交代道:“我派人去找,你先在山庄等着!”叶昀还受着伤,他不想她有事。 熟知叶昀摇摇头,“我姐姐是个姑娘家,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要是我带着嬷嬷们在身边总归方便一些。” 荀筠想了想,“好,那我先带入去找,你慢慢跟来!”说完,荀筠留下两个侍卫保护叶昀,自己带上其他侍从先行朝叶昔失踪的方向寻去。 叶昀立即带着身边人,往荀冲等人所在的锦鹏方向赶去。 叶昀抵达锦鹏后,发现那边乱糟糟一片,程英焦急地在锦鹏前走来走去,殷孝珺正在安慰她,二人身后的锦鹏里头,她听到一些低低的哭泣声,叶昀淡淡瞅了一眼,见袁紫嫣被一群丫头围着,身上披了一件大披风,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面色苍白,正摸着眼泪,而她身旁,还站着一个唇角勾着冷笑的人,那人正是崔莹莹。 “怎么回事?我姐姐怎么会失踪?”叶昀就站在锦鹏口冷静地问道。 前边程英和殷孝珺听到声音,立即回过头来,二人看了一眼崔莹莹和袁紫嫣,皱了眉头,一副不消说起的样子。 最后还是殷孝珺详细解释道:“刚刚你姐姐叶昔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肚子,要去恭房,恰好袁姑娘不太放心,就跟着她一道去了。”殷孝珺朝林子口指了指。 叶昀扭头看了过去,才知道猎场将恭房设在林子边缘的地方,是方便这些小姐使用。 这个时候袁紫嫣颤颤地接话道:“我们出了恭房后,见林子里头开了一些花很漂亮,我就好奇过去看看,叶昔便陪我一道过去,哪里知道我不小心踩空了,滑到一条小沟里…”袁紫嫣说着面色还白的很,显然吓得不轻。 “叶昔和丫头立即想拉我起来,不晓就在那个时候,林子里忽然窜出来一头野豹,吓得我们…魂飞魄散..”袁紫嫣说着淅淅沥沥哭了起来,“我刚好掉在沟里,我的丫头抱住了我…我当时吓得不得了,什么都顾不得,就躲在我丫头的怀里,后来我就听见你姐姐的尖叫声…再后来..” 叶昀闻言面色冰寒冰寒的,“再后来怎么?” “我就听见野豹的吼声越来越远,等我和丫头爬起来四处去找你姐姐时,压根就看不到她的人影,后来我们就跑出来了,叫人去救她….”袁紫嫣是真的吓坏了,身子还在发抖。 叶昀心下焦急不已,生怕姐姐出事,正要扭头往林子里走去,却见崔莹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叶昀眯了眯眼睛。 她突然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程英见叶昀脸色很难看,走了过来,安慰道:“昀妹妹,刚刚得到消息,殷公子和俞公子已经带人去找了,你别担心,昔妹妹吉人自有天相…” 不晓程英的话还没说完,林子那边传来一道哭声。 “二小姐…二小姐….” 这个声音很熟悉,是叶昔身边一个小丫头的声音。 叶昀立即扭头看去,正见那个小丫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朝她跑来,而她身边,两个侍卫抬着什么东西。 叶昀心底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二小姐,二小姐,陆嬷嬷…陆嬷嬷….”小丫头哭得完全像失了魂一样。 陆嬷嬷….陆嬷嬷是今日跟着姐姐来的婆子。姐姐今日带了大丫头画娟和陆嬷嬷外,还有两个小丫头。 陆嬷嬷怎么了?叶昀的目光落在那侍卫抬着的那一团东西上,一个完全看不清什么形状的东西。 等到侍卫走近,大家朝那担架上看去,只见一团血肉模糊的衣衫包裹着一具不成形的尸体。 当场好些姑娘丫头吓得晕了过去。画屏和叶昀的两个婆子失声大哭。 叶昀则闭上了眼,心痛如绞。 “二小姐,刚刚大小姐就带了陆嬷嬷和画娟姐姐去恭房,出事后,奴婢和小萱分头跟着侍卫进去找小姐,半路奴婢们发现陆嬷嬷…陆嬷嬷被那野兽给咬死了…”小丫头想要哭却觉得心口作呕,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开始大家还没那么恐惧,此刻看到陆嬷嬷的尸体后,一种强烈的恐惧感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袁紫嫣更是吓得晕了过去。 叶昀忽然抬眼朝崔莹莹看去,却见她面色带着一些惊慌,等到她发现叶昀在看她时,她强自镇定地装作若无其事。 叶昀忽然招来自己的一个婆子,吩咐道:“你带着秀儿安置好陆嬷嬷,再去找到刚刚我姐姐吃了什么东西,可有剩的…” 叶昀仔细交代了几句,那婆子是个十分精明的人,听了叶昀的话,便明白了叶昀的意思,连忙擦干眼泪,重重点头。 叶昀旋即带上画屏和另外一个婆子并荀筠的两个侍卫,疾步朝林子里走。 程英见状,立即阻止,“昀妹妹,里头太危险了,你还是在这等着吧,已经有人给十二殿下送信,他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候寻找的人就更多了。” 叶昀没回她,继续往里头走,她没空跟程英解释,她不怕野兽,她有的是办法制住野兽,她必须去寻找姐姐。 程英见叶昀不听劝,更是急得不得了。 大约等了一盏茶功夫,闻讯的荀冲果然带着大队人马回来了这边。 起先俞云谦、殷逸和荀冲三人分不同的方向比赛狩猎。 俞云谦是个骑射高手,他无意于跟十二皇子争锋,很快就打了十几只野禽回来,他是第一个赶回来的。 殷逸本不太敢兴趣,只不过听说叶昀来了才决定来的,故而跑了一圈猎了几只兔子和野鸡随后回了锦鹏。 十二皇子兴致勃勃带着最多的人手往另一边林子深处狩猎去了。 袁紫嫣逃出来时,俞云谦就立即带人进去山林里头搜寻,随后殷逸回来的时候,殷孝珺一说,他也带着人进了山。 此刻十二皇子抵达锦鹏,听闻了噩耗,面色难看得很,又知道叶昀带伤亲自进去找后,立即招呼人马兵分几路进山搜寻。 俞云谦循着那野豹留下的痕迹一路追寻,不难猜测,刚刚那位陆嬷嬷定是为了引开野豹,才牺牲了自己。可是叶昔为何不见了呢? 按理来说,叶昔和丫头画娟没有功夫,哪里能跑太远,可偏偏俞云谦带着人将出事地点方圆一里搜寻了个遍,偏偏找不到两个姑娘。 俞云谦不由越来越担心,后来半路他的人遇到殷逸的人,两个人估算了下这片林子的范围,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开始了地毯式地搜寻。 叶昀身边因有荀筠的人,双方有暗号,她没多久就与荀筠汇合了。 二人寻了一圈才意识到这一片林子极深树林也很茂密,地上苔衣很足,可见人迹罕至。 叶昀身体到底受不住,找了大约半个时辰,她就累得走不动了。 时间越久,她心里越慌。 脑海里想起叶昔一颦一笑,对她的倾心呵护,前世她没得到的温暖,通通在叶昔和穆氏身上得到了,虽然她的灵魂是苏允儿,可她早已把叶昔和穆氏当亲人,就是前不久进京的叶淮,她也很亲近,四人在一起时,还真是最和睦的一家人。 终于在几番跋涉后,她担心地落下了眼泪。 荀筠拉着她来到了一旁空旷干燥些的地方,静静地注视着她,抬袖给她擦了擦眼泪,却什么都没说。 因为他现在也没法保证叶昔还活着。 “要不,你在这歇着,我带人继续找!”荀筠温和地安抚。 叶昀含泪点头,只有进了林子,知道自己在努力寻找,她心里才能踏实一点,而现在她怕自己成为累赘。 荀筠总共留下四人照顾她,剩下还剩七人跟着他继续飞身穿越树干去寻找。 这样的方式确实非常快,也有利于俯瞰林子里的局面。 叶昀就披着一件白色披风,静静地四处张望,入目的是参天的大树,树根附近都缠着不少藤条,外头已是秋意浓浓,树叶渐渐枯黄,可这林子里头却绿意深深。 叶昀不出声,画屏和那个婆子也不敢出声,生怕引来什么野兽。 不过荀筠留下的都是高手,倒也不担心安全问题。 四周一片静谧。 恰在这个时候,几片树叶不同寻常的响动声引起了叶昀的注意。 叶昀的耳力目力极好,尤其她学着那里武林秘笈里养气的宝典每夜调息入睡后,她的耳力和眼力更好。 林子里自然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可她就是听到了很细微踩着树叶的声音。 她神色一动,看了一眼黑衣侍卫,黑衣侍卫从叶昀的眼色看出了端倪。 叶昀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侍卫会意,轻轻点头,便朝那边迈步。 叶昀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情形,不敢贸然让画屏等人跟上,怕这个丫头在关键时刻给自己惹麻烦。她示意两个侍卫留下保护画屏和婆子,自己则跟了上去,另外两侍卫在叶昀一前一后,朝那个方向移动。 等到走了大约十来步,叶昀清晰地看到一个穿着棕色棉布衫的人边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边回头看后面有没有人跟着。 叶昀十分狐疑,再定睛一瞧,发现对方是个姑娘,而且从长相上看不像中原人。 叶昀心下大骇,这一片是皇家猎场,照理来说不应该有外人。 这个异族姑娘是什么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 第五十四章 巧合 叶昀心头疑云更浓,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异族姑娘,十分怀疑。 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三人对她形成包围之状。 两个侍卫很聪明,一左一右往旁边悄悄潜去,唯独留下叶昀在那姑娘正对面的方向。 叶昀没有再走,手中捏了捏那银针,淡定地看着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面上还有些狼狈,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是瓮中之鳖,再次从身后回过神来时,发现前面站着一个姑娘。 她吓了一大跳! 只见那姑娘穿着一身月白裙衫,面容净白,通身打扮几位素净,却又看着十分娴雅,更为关键是那浑身淡雅的气质让人挪不开眼。 “你…你是谁?” 这姑娘开口时,还让叶昀诧异了一下。 因为她口音很纯正,可是现在二人面对面站着,她自然看出这姑娘的面容来。 眼睛很深很大,鼻梁高挺,嘴唇还有些厚。 典型的鞑靼人! 叶昀唇角勾了勾,她越发对这个姑娘好奇了。 “该我问你是谁吧?你怎么出现在这皇家猎场上?你要知道,任何不被准许而进入的人,都可以当做刺客被射杀!”叶昀淡淡道, 那姑娘神色一变,可是依旧没有慌乱。 她冷笑了一声,“你想抓我?”语气里是一丝轻蔑的气息。 “你觉得我抓不了你?”叶昀幽幽问道。 那姑娘没有回叶昀,而是轻轻一笑。 而这个时候叶昀眼眸一眯,注意到她右手的袖子一动,紧接着一个铁钩以极快的速度朝她袭来。 叶昀身子往后一仰,躲过那铁钩,与此同时,那姑娘左手又飞出一个铁钩来,叶昀也在这个时候,从袖口射出一片银针。 那姑娘大骇,完全没料到叶昀看着柔柔弱弱,居然身上藏有暗器。 她连忙收钩往旁边一闪,这一闪却见一片阴影罩下,她整个人被人从天而降逮在了一块黑布里。 她的视线被阻挡,自然无力出手,侍卫点了她几处穴道,制住了她,而另一个侍卫也迅速把她身上的武器给搜罗了个干净。 侍卫再把盖住她脸的黑布给掀开,让她露出了面容。 叶昀站在她三尺以外的距离,冷冷地盯着她,“给你一个机会不受苦,告诉我你是谁?” 那姑娘冷哼一声,“我是一个鞑靼女奴,被人卖到了你们大雍,我今日从妓院逃出来,正巧钻进一辆马车,没想到跟着马车就来了这猎场,正想办法怎么逃走呢!” 叶昀面无表情,暗暗觉得她的话可信却又不能全信。 鞑靼女子长得很美艳,尤其是那双眼睛如蓝宝石般,特别诱人,故而每年都有人从西域或北疆拐卖一批女奴卖到中原,叶昀上次拍卖去过的那条街上,就有人专门卖鞑靼女奴,所以这个女子所说很符合常理。 可偏偏叶昀不信她,因为她太镇定了,一个逃跑的女奴不但功夫很高,而且神色没有丝毫慌张,让叶昀相信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奴,那是不可能的。 叶昀不是个愿意浪费时间的人,她袖中射出一枚银针,正对准她下颚一个穴位,那女子中针之后,整个人开始发抖,且面部扭曲。 “你…别….我难受….”她蜷缩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似乎全身上下被什么击住般,锥心的痛。 叶昀还是那副冷漠的神色,“我说了,你只有一次机会,而你浪费了,现在你如果还不说实话,我就废了你的经脉!” 叶昀说这句话时,没有丝毫的感情。 她不相信这个女子出现在这是巧合。 果然那女子抽搐了几下后,开始求饶,“我说…我说…” 叶昀看了一眼那侍卫,侍卫立即把银针拔掉,那女子终于缓过神来,大大松懈了一口气,整个人摊在地上。 两名侍卫见过叶昀的手段后,啧啧称奇,暗道自己主子幸亏跟叶姑娘结盟,再联想自己主子对叶昀的态度,他们现在都恨不得主子能把叶姑娘追到手娶回家。 这边那姑娘受了一番折磨后,老实了不少。 “我会驯兽….”她说完这句话,就撑在地上不停地喘气,刚刚叶昀那招让她身子瘫软无比。 短短四个字,却带来了太多的信息! 叶昀登时神色一变,几乎已经猜到了。 “所以…刚刚咬人那只野豹是被你引到林子边上的是吗?”叶昀冷冷质问。 那女子无力地点点头。 叶昀头一次听到了自己咬牙的声音。 “她还活着吗?”叶昀闭了闭眼,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女子垂着眉虚缓回道:“我跟野豹分开时,她还活着…她运气很好,那老婆子引开野豹后,她就逃到了一个山洞了..” 叶昀闻言眼珠射出丝丝冷芒,“所以你跟踪我姐姐,又把那野豹给引了过去是吗?” 那女子顿了一下,再次点头。 叶昀知道现在就是杀了她也无济于事,“那个洞口在哪?” 女子抬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叶昀心头窝着一股怒气,跟个旋涡似的十分煎熬。 她祈祷他们能找到姐姐。 “我问你,你跟崔家是什么关系?”叶昀盯着她的神色问道。 很明显,她听到这句话后,面色一顿。 叶昀冷冷一笑,已经不用她回答就猜到了答案。 既然这个鞑靼女子是故意出现在这,以来对付她姐姐的,那么今日的事就是个陷进。 而不消说,她和叶昔也就得罪了崔莹莹,再联系崔莹莹刚刚的脸色,她就猜测这一切是崔莹莹布的局。 恐怕她是早谋划好的,不然明知道荀冲厌恶她,她怎么会眼巴巴地跑来这丢人现眼呢。 “我带你们去找她,只是我有一个条件!”那女子忽然抬眼看着叶昀,带着几分请求。 “条件?你还想跟我谈条件?”叶昀冷笑。 “你现在是死路一条,而我们的人全部都在搜山,就算你不带我去,我相信我们的人也能找到,至于找到的是一个活人还是一具尸体…”叶昀咬着牙冷笑,心里头没有这么厌恶痛恨一个人,她厌恶的不是这个女子,而是罪魁祸首崔莹莹。 刚刚那女子指出方向后,另外那个侍卫立即把信号放了出去。 女子也知道自己没有谈条件的资本,于是沉默了。 原先叶昀准备让她带她去找姐姐,可现在知道她与崔家有关系后,她突然不想她出现在众人面前。 留着她有大用! 她对着抓住女子的侍卫吩咐道:“我要你立刻带着她离开,悄悄离开,除了你主子,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回头我要好好审问她!” “是!”侍卫完全是对少夫人的态度,十分恭敬。 说完他打晕女子,把她装到黑袋子里头,二话不说扛起她朝另外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叶昀则喊上画屏等人,再次朝叶昔的方向奔去。 叶昀猜得没错,俞云谦找到了叶昔。 此刻叶昔和画娟二人躲在一块岩石下,而岩石下边就是一条小溪。 如今那野豹正踩在小溪的一块凸出的石头上,虎视眈眈地盯着叶昔和画娟。 画娟把叶昔护在自己身后,二人额头冷汗涔涔,却半个字都不敢说,两个姑娘浑身瑟瑟发抖,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噗通直跳。 而俞云谦在躲在小溪另一边的树丛里,正张开箭矢对准那野豹。 叶昔之所以还能镇定地不尖叫出来,也是因为她看到了对岸的俞云谦。 她从来没有这么欢喜的见到一个男子,当俞云谦的身影出现在树干后,并朝她做了一个安抚的动作时,那一瞬她突然觉得那个男子就是天。 面对如此危局,他从容淡定,神情冷静,有着不符合十七岁少年的沉稳和老练。 她躲在画娟身后,水灵灵的大眼睛时不时望着俞云谦,眼泪如珍珠般一颗一颗滑落。 看得俞云谦心头一颤,无尽的怜惜涌上心头。 不行,一定要救下她。 之所以一直没动手,是因为那野豹十分灵敏,只要有破空之声,会更加激发它的野性,他在权衡,怎么在干扰野豹使他放松警惕之后,能一箭救下叶昔。 恰在他为难之际,林子中的一棵树的树枝上,响起一个鸟兽的声音。 俞云谦抬眼看去,正见荀筠站在树枝上口中含着一片叶子,在学鸟儿叫唤。 这是个好机会! 果不其然,他发现那野豹听到声响后,开始四处张望,俞云谦把握住时机,箭矢离弓,唰的一声,正中那野豹的喉咙处。 只可惜俞云谦还是低估了野豹的能耐。 野豹仰天嗷叫一声,整个身躯顿时如僵尸一般朝叶昔的方向撞去! “啊!” 这下叶昔和画娟都吓得尖叫出来。 画娟本能地把小姐往外一推,自己往岩石那头一躲。 野豹从二人分开的间隙中朝后头撞去,画娟撞到了岩石上倒还好,偏偏叶昔被她一推,身子往小溪里栽去。 恰在这个时候,一个褐色的身影从小溪上掠过,伸手接住叶昔要栽倒的身影,抱住她越过那颗岩石侧面,上了岩石顶。 叶昔惊愕地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眸,她看到了他眼里松懈的神情,那一瞬,她两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下。 而站在树梢上的荀筠看到这一幕时,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俞云谦抱着叶昔飞上岩石后,心里还后怕,一时还忘了把叶昔放下来,他盯着叶昔柔弱受惊的面容,看着她眼里蓄着水汪汪的一泓泉,再配上那明艳姣好的相貌,完全可以击溃任何一个心志坚定的男子。 叶昔意识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后,一张俏脸顿时红的滴血,忙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而俞云谦也立即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唐突了她之后,连忙把她放了下来,囧得脸色发红,手足无措来,“对不起,叶姑娘,我…我…” 明明是再沉稳爽朗不过的男儿,此刻却对刚刚登徒子一样的行为解释不出半个字。 叶昔哪里怪他,见他窘迫不已,立即红着脸福了福身道:“多谢俞公子救命之恩!” 俞云谦抬眼看着她,见她低着头面色俏红,眼眸一溜一溜,横波似水,微风拂过她面颊上的发丝,显得整个人越发柔美娇俏来。 俞云谦重重吸了一口气,像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般,定定地望着她,“叶姑娘,今日虽然是我救了你,可刚刚我与你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如果你不嫌弃我…我想向你负责!” 他不是没有听过叶昔的名声,今日也不是他和叶昔第一次见面。 以往他见叶昔时,就觉得这个姑娘温婉大方,性子很和善很温柔,至于长相,在京城更是数一数二,也就殷孝珺能相较一二,本来对她就很有好感,刚刚听说她失踪被野豹追踪时,俞云谦更是心漏了半拍,他很担心她,生怕她出事,也许是老天爷给他机会,竟然让他救了叶昔,他不得不感谢这一份缘分。 叶昔听了这话,整个人懵掉了。 “你愿意吗?”俞云谦小心翼翼地问着。 他担心叶昔拒绝他。 叶昔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在胸口乱撞,思绪似乎在神游太虚。 而恰恰在这个时候,叶昀带着人找了过来。 她看清石头上叶昔好端端的身影时,登时忍不住脱口喊道,“姐姐!” 一颗心总算缓了过来,眼泪也忍不住滑出,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第五十五章 天作之合 叶昔听到叶昀的声音,整个人才反应过来,连忙朝对岸看去,两姐妹隔着小溪两两相望,任谁都看得出至亲血脉的浓情。 叶昔正愁怎么过去呢,忽然一个强有力的手臂扶住她的肩,她就这样被俞云谦带着飞到了对面。 叶昔来不及管俞云谦,而是连忙握住了叶昀的双手,见叶昀泪流满面,知道她为自己担心受怕,以前都是她为妹妹担心,今日倒是让妹妹给自己操心,叶昔心里过意不去。 “昀儿…对不起,姐姐让你担心了!”叶昔很委屈地望着她。 叶昀听了这话心里撼动,眼泪再一次双流,前世她淡漠惯了,这一世在叶家亲情的包围下,性子变了不少,这样动容是第一次。 她伸手抱住叶昔,“傻姐姐,你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只要你好好的,其他都不重要。”她下巴搭在叶昔的肩上,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崔莹莹,崔家,好样的! 当年崔家是太子的走狗,扳倒了苏家,那么今日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画娟也被俞云谦的侍卫给解救了下来。 将士们见那野豹十分雄壮,还很好奇地把野豹给抬了过来。 一行人终于慢慢出了林子。 而荀筠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叶昀装作不知道的,俞云谦更是默不作声。 他时不时朝叶昔看去,见叶昔还是面色绯红,他笑了笑,也并不再多问。 聪明如叶昀,刚刚路上就在怀疑俞云谦是怎么救下叶昔的,联系刚刚那地形,她几乎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再去看姐姐和俞云谦的脸色,她忽然笑了笑,心里有一番计较。 等到俞云谦这边救下叶昔时,其他几路兵力收到信号也都出了山来。 荀冲见叶昔和叶昀好好的时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万分不好意思地看向叶昀,总觉得今日是他惹的祸,本来叶氏姐妹就不想来,还是他强求人家来的,现在人家死了一个嬷嬷,两个小姐都受了伤,他现在别提多懊恼了。 “给我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荀冲对着身边的侍卫交代道。 旋即俞云谦就事情简单地跟在场的人交代了一番。唯独省略自己抱过叶昔的事,怕坏了女儿家的名声。 叶昔从头到尾低着头没说一句话,丫头和婆子将她抱在怀中,低低的抚慰,大家当叶昔吓坏了,自然不知道她羞赧不已,她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刚刚俞云谦的话,她真的要嫁给他吗? 荀冲盛怒之下,崔莹莹终于变了色,而刚刚叶昀留下的婆子也把叶昔喝过的茶杯给悄悄拿给了叶昀,叶昀背过身轻轻闻了闻,就闻到了杯子上一丝巴豆的气息。 不消说,崔莹莹一定是着人给叶昔下了药,再引诱她去恭房,然后出了后面的事。至于袁紫嫣是被人耍了呢,还是助纣为虐,暂时还不得而知。 等到叶昀明白前因后果时,她忽然来到了一脸怒气还在训斥下属照顾不周的荀冲面前。 “殿下,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叶昀神色很认真。 荀冲自然是答应的,二人便离开了锦鹏那边,站在一边空旷的地方,不怕人偷听,也光明正大。 “昀丫头,怎么了?可是发现了什么?”荀冲很温和的问道,甚至带着些讨好,他怕叶昀今后再也不搭理他了。 那边崔莹莹一直暗暗关注这边,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已经派了侍卫去寻找那个女奴,可惜一直没找到,她担心找不到女奴,回去不好跟哥哥交代。 叶昀正对着崔莹莹这一面,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她轻轻扬了扬唇角,对着荀冲冷笑道:“殿下,你想不想弄垮崔家!” “!!!” 荀冲一愣,随即心下骇然,叶昀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跟他谈朝政大事? 可是对上她那清澈坚定的眼神,他不认为她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荀冲看似大大咧咧,嚣张跋扈,可有了他母妃的点拨,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是皇位的有力争夺者,原本他还不在意,可上次太子派人杀他的事,彻底激怒了他,现在太子还没登基就想置他于死地,如果太子登基了,他肯定没有活路,那么不如奋而反抗,给自己挣一条光明之路。 荀冲数变的神色落在叶昀眼底,尤其是荀冲眼中那熠熠的光辉更是显露了他的心思。 叶昀淡淡一笑,不等荀冲开口,她继续道:“今日之事是崔莹莹所为!” “什么?”荀冲脸色大变, “崔…”荀冲气不打一处来,“那个臭婆娘!”他拼命压制自己背身过去拿刀砍了崔莹莹的冲动。 “她今日故意害我和我的姐姐,一来是泄愤,二来让我们姐妹俩埋怨你,跟你生分!”叶昀淡淡分析道。 如果不是她遇到那个女奴,就算崔莹莹给叶昔下了巴豆,也无法解释一头野兽要害叶昔的事,毕竟崔莹莹控制不了野兽。所以到时候还是会怨恨荀冲强制要求她们姐妹来郊游,如果叶昔真的死在这里,叶家和叶昀都会跟荀冲生嫌隙。 被叶昀挑明,荀冲反而冷静了下来。没有先前那暴怒的样子。其实了解荀冲的人都知道,他真正发怒时脸色阴寒阴寒的,反而半句话不会说。 叶昀没有丝毫挑拨离间的自责,太子与十二皇子本势不两立,崔家又是太子最大的靠山,十二皇子跟崔家一向不对付,就算她不这么说,荀冲要想对付太子都得对付崔家。 叶昀不知道荀筠暗地里让太子跟十二皇子纷争浮上水面,是不是想借十二皇子的手击溃太子,鹬蚌之争,渔翁得利。不管怎么样,她现在少不得推波助澜。 荀冲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一双眸子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辉。 “你有法子?”他沉声问道,有棱有角的脸上有着不同往日的锋利和沉稳。 叶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抿着嘴笑道:“殿下,想要整垮崔家,一来要找到他致命的错误,二来要剪除他的羽翼,或者说争取一些助力过来。” 叶昀这么说时,脑海里浮现起一个人,她狡黠地笑了笑,再低声跟荀冲说了几句话,荀冲立即灵台清明,连连点头。 “好,这件事交给我去办!”荀冲再次看向叶昀时,内心不得不佩服,叶昀的胆量和远见卓识是一旁女子不可企及的,就是男子,也不一定能比得上她。 “那今日的事….”荀冲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叶昀幽幽一笑,“殿下先别担心,你派人暗中盯着崔莹莹即可,我还有后招呢!” 荀冲再次点头,一副她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的样子。 这一幕被远处的程英和殷逸看到,二人又是一顿好气。 程英无可奈何,殷逸却是大步走了过来,冷冷喝了一句,“十二皇子,你今日把她们姐妹弄得够呛,还嘀咕什么,还不赶紧把派人收拾现场,组织大家撤散?” 荀冲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对着叶昀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大步离去,对着王府的侍卫吩咐了一番,他无意中看向崔莹莹时,眼神冰冷如刀,像要剥了她似的。 殷逸迎面来到了叶昀跟前,面冷如清霜,“不是让你离他远点吗?”殷逸很不高兴,叶昀明明知道荀冲跟他过不去,却总还跟荀冲在一块说话,她跟着荀冲去藏书阁的事,他清楚得很。 “你要是真的想去藏书阁,我可以给你想办法!”殷逸冷冷说道。 太子手里虽然没有随时出入藏书阁的令牌,可并不代表他要不到,堂堂太子,这个面子,皇帝还是要给的。 叶昀知道殷逸的心思,她也不想跟他解释,前世也好,这一世也罢,她注定跟殷逸不可能和平相处,拔起太子,势必牵连殷家,他们从来不是一路人。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叶昀看都没看他绕过他离去。 殷逸气得咬牙,扭头看着那个从容却骄傲的小丫头,觉得自己好心当了驴肝肺。 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大家不欢而散,叶昀和叶昔离开锦鹏回山庄时,她注意到崔莹莹神色不安,她越发对那个女奴的身份有了好奇心。 她跟崔莹莹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刚寻找叶昔时,已经过了午时,此刻都到了申时初刻,大家早饿的前胸贴后背,各自在山庄吃了一点东西,就准备返程。 后来荀冲还派人送来了药膏,不仅叶昀受了伤,叶昔刚刚在树丛里也伤的不轻。 姐妹俩正要离去时,发现俞云谦来到了她们休息的屋子廊下。 叶昀心有所思,朝叶昔看去,“姐姐,要不要我回避一下?”她发现叶昔已经面色潮红。 叶昔越发手足无措,只是指着屏风,“你站在屏风后即可,姐姐的事哪一样你不知道?”她娇嗔了一句。 叶昀促狭地笑了笑,就站在了屏风外,示意俞云谦进来,俞云谦大大方方走了进来朝叶昀拱了拱手,进了屏风里头。 画娟和画屏都守在屏风处,这样不显得失礼,其他丫头婆子都遣了出去。 里头俞云谦静静地看着叶昔,叶昔快羞得无地自容,可还是鼓起勇气道:“俞公子,今日谢谢你救了我,可是…你不用因为那个….那个…就…委屈自己..”说到最后她声音极低,也越发抬不起头来。 “这件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不是那么小性子的人…不能因此耽误了你…”她抬着红灿灿的脸颊真诚地望着俞云谦。 她不知道,正是因为她这番话,越发让俞云谦看重她,觉得她是个识大体大方豁达的女子。 如果能娶到她,真的是他的福分。 对上她如水波儿潋滟的眼神,俞云谦笑得越发温柔,铁铮铮的汉子在这一刻心中豪情化成柔情似水。 “我是真心的…我就想问你,如果我是真的,就是因为想娶你而娶你,你愿意吗?”俞云谦声音很清浅,却如珠玉般落在她心口,声音铮铮作响。 他这意思是他喜欢她? 叶昔呆了。 两滴眼泪滑了下来,痴痴地望着俞云谦,不可置信。 脑子里发现起刚刚临死的那一个画面,俞云谦出现时,给了她信念,给了她倚靠。 外头的叶昀听到这句话,会心一笑,心里感慨万千。 俞云谦绝对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好男儿,今日这番接触,他沉稳大度勇敢果决,假以时日,必是争得一方天地的悍将。 姐姐今日可以说因祸得福,这是叶家的幸事。 姐姐有了一个好的归宿,她也放心了,叶家有了俞家这样的强劲纽带,也在京城真正立稳了脚跟。 俞云谦见叶昔久久不回答,心里不自觉紧张了些许,“我如果不是有心…怎么那么急切地像救你!” 他这是在告诉她,他要娶她完全不是因为救她的缘故。 这个时候俞云谦又怕叶昔以为他登徒子故意那么做逼她不得不嫁,立即补充道:“但是我那么做…是真的事出紧急,并非有意冒犯!” 也许只有在自己欢喜的女子面前,才这样患得患失,俞云谦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很懊恼。 这番模样落在叶昔眼里,说不出的让人喜欢。 叶昔不是一个扭捏的姑娘,起先她那么说是不想俞云谦因为跟她有了肌肤之亲迫不得已娶她,她叶昔不是这样的人。 可现在知道俞云谦是真心的后,她哪有不愿意的,今日或许是他们给对方的一个机会,也是老天爷给他们的机会,这么一想,被人算计差点丧命的恼怒也随之烟消云散。 叶昔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俞云谦大喜,朝叶昔长长一拜,脸色神色掩饰不住的高兴。 出来时,他还朝叶昀施了一礼,叶昀自是优雅还礼,面色也很欢喜。 俞云谦见叶昀一副认可和高兴的样子,内心不禁放下心来。 感觉像是被叶家认可似的。 他出了屋子。 画屏高兴地要跳起来,却被画娟一个眼神给制止了,俞家还没上门提亲,不让她声张。 于是姐妹俩又高兴地上了马车回城。 路上俞云谦护在妹妹的马车旁,一直跟在叶家马车之后,叶昔知道他在后面,一路上都不自在,心里却很欢喜。 被护着的感觉真好。 而在马车启动不久后,叶昀也收到了荀筠给她送来的消息。 人已经被荀筠安置好了,是荀筠亲笔信,可见荀筠知道了这件事,也接受在查女奴的事。 她便放心下来。 姐妹俩各自受了伤回到家里,可是把叶家上上下下都给惊动了。 穆家兄弟回府把事情也告诉了穆家,周老太太和文老太太听说叶昔差点丧命,纷纷遣人过来慰问,穆文柳呢,倒是半分心酸地在自家水阁里喝酒。 叶昔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美好的梦罢了,今日穆文清心情不好,两兄弟狩猎跑得远了些,等到他们一些世家子弟回来时,才知道出了大事。 后来他们才护送叶家姐妹回了府再回的穆家。 穆氏抱着两个女儿哭了好一阵,再想起陆嬷嬷,更是伤心地哭了很久。 事已至此,只能好好安置陆嬷嬷,王府夜里也派人送来了陪礼,以示歉意,叶昔和叶昀不生气,叶淮这个做父亲的还是对荀冲有些埋怨的。 后来入夜,穆氏听闻了俞云谦的事,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希望女儿能得善缘。 俞云谦当夜回去后,在自己父亲书房待了很久,他原本以为要费劲才能说服父亲让他娶叶昔,没想到父亲知道后,竟然哈哈大笑。 俞家本来被各方忌惮,子女的婚事更是香饽饽,如今俞云谦结亲一个并不显赫的叶家,也解了这个难题。 俞况再把妻子和女儿叫过来,妻子闻讯问了女儿叶昔人品之类,余瑶瑶是个很实诚的姑娘,便把见过的情形都给父母说了,俞况夫妇再无二话。 次日一早,俞况便找来了媒人,俞云谦竟然亲自带着媒人登上了叶府大门。 第五十六章 订婚 俞家虽然一直很低调,但暗地里打俞云谦这个俞家唯一嫡子主意的人还是不少,譬如起先崔家就想把崔莹莹嫁给俞云谦,俞况面上没有拒绝,心里却知道皇帝定然不乐意,也不想去做这个恶人,不晓当时崔家这个意思放出去之后,皇帝暗中暗示了一番,此事不了了之。 俞云谦早年跟着父亲曾在边关历练了一番,其见识和能耐自然非京城那些纨绔子弟可比,家里有事,他经常和父亲一块商量,早就担当起家里大任。俞夫人是个性子和善之人,这一点俞瑶瑶倒是像极母亲。 俞况性子豁达,知道俞家重兵在手,故而越发低调,从没有想利用儿子来巩固俞家势力,他很清楚,爬得越高摔得越厉害。明哲保身永远是在朝中的生存之道。 所以俞家就这么爽快地上门提亲了。 叶淮得管家相报时,还愣了好大一会,方才请人把俞云谦请进了门,这关乎内宅之事,所以也把穆蓉请了来。 穆蓉和叶淮坐在上方,俞云谦站在厅正中给二人行礼,眼边一颗痣的媒婆则笑得比谁还欢快,一张巧嘴把俞家的诚意和俞云谦给夸了个遍,俞云谦自己都哭笑不得。 叶淮吩咐俞云谦坐下说话,穆氏则仔仔细细从上至下好好打量俞云谦。 只见他穿着一身墨色的长衫,腰间系着一块和田玉佩,身形高大,不卑不亢,气质更是沉稳淡定,十分俊朗。这样的男子,不管是哪家挑女婿,都是一眼相中。 叶昔长相惊艳,再配俞云谦这样爽朗男儿,再无二话。 穆氏暗暗朝叶淮笑着看了一眼,叶淮知道穆氏这是满意了。 叶淮却是不着急,问了俞云谦几个问题,诸如读过什么书去过什么地方之类的,俞云谦都一一答了,很得体,出口成章,不像面上那么谨言,叶淮十分满意,但还是喝着茶没有表现出什么意思来。 媒人着急了,便讨好着笑道:“叶老爷,您看看这亲事怎么样?俞公子诚意您也看到了,亲自上门提亲,这是京城都少见。” 叶淮笑着答道:“哈哈,俞家的心意我也看到了,很是感动,只是我就这么两个女儿,也是掌上明珠,她的婚事我还得问问她的意思,这样吧,明日我们再答复如何?” 媒婆笑意一僵,不过也没说什么,毕竟这是礼,但凡有规矩讲究点的家族都不会答应这么爽快,就算心里满意了,也是第二日让人回复媒人。故而也没说什么,俞云谦知这个礼,二人便带着下人把提亲礼放下,施了一礼出了穆府。 等到俞云谦一走,穆氏便问起叶淮的意思来。 “你觉得这个孩子怎么样?我看挺好的。”穆氏以前很喜欢穆文清的稳重,觉得配自己的小女儿,今日见了俞云谦,那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觉得俞云谦要强穆文清不少。 如今的她的两个女儿,在京城提起来是无人不知,抛开给叶昔说媒的快踏破门槛,前阵子国舅爷府上的殷公子和十二皇子求娶叶昀的事,还闹得满城风云。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叶家有两个女儿是香饽饽。 所以穆氏挑女婿的腰杆挺得很直。 只是说着说着她发现叶淮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只见叶淮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俞家门楣很高,我担心昔儿过去受委屈。” 二人边走边往后院去。 穆氏不乐意了,“妾身承认俞家位高权重,俞公子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是个人中龙凤,可是咱们叶家也不差呀,昔儿在京城很有名声,夫君你现在是大理寺少卿,小九卿,他日如朝拜相的机会也不是没有?” 叶淮再过几年,定是九卿,这等权势也不是一般人可比,都说抬头嫁女儿,叶家也不算高攀太多。 “还是去问问女儿的意思吧!”叶淮不想委屈孩子,也从没有想过拿女儿去巩固权势,只要孩子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老太爷就一直教育他,知足常乐。 等到穆氏和叶淮单独把叶昔叫了内屋,问她的意思,叶昔才支支吾吾把俞云谦为了救她而抱过她的事都说了出来,再把自己跟俞云谦交谈的话也都说了。 夫妇俩才恍然大悟。 知道俞云谦是真心喜欢女儿而求娶,那么也就放心了。 如此是不得不嫁了。再者,看到叶昔那满脸羞色暗暗含情,穆氏和叶淮这样的过来人哪里不明白。 再一日,就派人回复了媒人,媒人喜滋滋的去俞家送信,再交换庚帖和定亲信物,二人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俞家和叶家都喜不自禁,这是后话。 皇帝对于俞家要跟叶家结亲,也没什么表示,毕竟叶家没什么根基,再者先前他说要跟叶家结亲的事,到底食了言,皇帝有些不好意思,这一次他就派人给叶家赏了一份礼,表示了皇帝的看重,叶家上下感恩戴德。 所以俞云谦和叶昔的婚事紧锣密鼓地准备了起来。 崔家知道这个消息后,还很遗憾,只可惜,崔莹莹完全没有这个心思想自己的婚事,因为她悄悄把哥哥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女奴给弄丢了,现在正惶惶不已。 前两天,她不敢伸张,派人悄悄去找,直到第三日,她哥哥崔浩终于发现那个鞑靼女子消失了,雷霆大怒,把崔莹莹叫过去骂了一顿,询问是怎么回事。 原来才知道,崔莹莹在家里发脾气骂十二皇子和叶家两姐妹,不知道怎么被那个叫桑花的女奴知道了,那女奴乘着崔莹莹在花园里散心时,制造机会给崔莹莹献计。 崔莹莹便听她的,设计了这么一出,让她给自己出气。 崔莹莹到现在才知道,那个女奴是借自己的手逃出崔家,知道被人利用后,崔莹莹怒不可赦,气得不得了。 “哥哥,那个叫桑花的是什么人?跑了就跑了呗?”崔莹莹小声嘀咕着。 熟料从来对她很温和的哥哥突然一脸暴戾反手拍了崔莹莹一巴掌。 “你懂什么?崔家都毁在你手里!”崔浩气冲冲地打了她一巴掌后拂袖而去,着人大肆追捕桑花。 崔莹莹这下完全忍不住了,哇哇大哭,还跑去她母亲那告状,她母亲向来最宠她,知道自己女儿最近很背,被十二皇子当中掌掴,现在居然还被亲哥哥给打了一顿,自然气得不得了,把崔浩叫过来要训他,结果崔浩懒得跟糊里糊涂的母亲和妹妹说项,丢了一下,“母亲你再宠着她,崔家怎么亡的都不知道!”就离去了。 崔家的动静被暗探报给了荀筠。 当叶昔定下亲事次日,叶昀就找了借口出了府来到与荀筠约好的茶楼。 “可查出来了那个女奴的身份?”叶昀问对面幽幽喝茶的荀筠。 荀筠歪着身子,神态闲适,轻轻湿了唇,把茶杯放下,道:“你一定想不到,你这次逮着的这个女奴,来头可大了!” 叶昀神色一凛,眼眸亮了几分,“她是谁?” 荀筠俊美的面容上浮起一丝冰寒的笑意,“你可还记得,去年苏家出事时,说是你哥哥跟鞑靼一个将军有往来,泄露了布防图给对方?” 叶昀面容僵硬,煞白煞白的,“罗格是吗?” 荀筠看着她目不转睛,重重点了点头。 叶昀整个人忽然散发出一种磅礴的杀意。 她父亲苏靖忠是当朝左相,苏家出事后,建立内阁,而这第一任内阁首辅就是崔元。 崔元不仅是文臣之首,他还是太子的岳父,皇帝和太子要想把苏家连根拔起,这手中的剑自然是崔家。 “这么说,崔家与罗格暗中有往来?给我哥哥治罪的那些罪证都是他们伪造的?”叶昀眯着眸光道, 荀筠点点头,“这是肯定的,但是我暂时不确定这是罗格的意思,因为罗格此人我有所了解,他在鞑靼为人很磊落豪爽,如果说他与崔元暗通款曲,设计苏家,这个可能性不大,我已经派人去了鞑靼,顺着桑花给的信息查清楚再说!” 叶昀点点头,有荀筠相助,确实办起事来容易,她手中除了苏游无可用之人,苏游身份尴尬,手中羽翼还不丰满,倒是荀筠手掌洛王府,自然有很多暗中的势力。 “让你的人小心桑花,这个女人很狡猾,别着了她的道!”叶昀道。 “放心!”荀筠笑意浅浅,优雅从容。 那与生俱来的王者气质,就是叶昀都忍不住暗中赞赏,他眼中总是有一种笑睨天下的光芒。 “听说你姐姐的婚事定了!”荀筠再次笑了笑,叶昀眨眨眼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提起这事。 “俞云谦,可堪大用,是个人才,你姐姐嫁她不亏!”荀筠温和道,目光专注地落在叶昀那白皙的面容上,像望着一块稀世珍宝。 叶昀面色辣辣的。 “那叶家是不是慢慢可以考虑你的婚事了?”荀筠情不自禁开口。 叶昀翻了他一个白眼。 第五十七章 你嫌我老? 叶昀不想跟他纠缠这件事。 “崔家丢了一个这么重要的人,肯定会大肆追捕,你有把握对付他们吗?”叶昀问道, 荀筠擒起唇角冷笑一下,捏着那只裂片瓷杯,似笑非笑,“我就怕他们不动手呢,越着急,露出的马脚就越多,而且就算他怀疑,也是怀疑荀冲,那日除了俞云谦,没有人知道我到了猎场,俞云谦是个聪明的人,不至于惹祸上身!” 叶昀对于这位姐夫印象还是极好的。 “现在让十二皇子对上太子,是最好不过的选择,哦,对了,不知道皇帝对殷家与程家联姻的事怎么看的?总不能一直这样拖着吧!”叶昀问道, 荀筠嗤笑了一声,定定地望着她,“你知道吗?皇帝为这事对西太后有了意见,西太后虽然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可她到底还是想给程家找个靠山,所以才会想着让殷逸娶程英,一来让程家站在了太子那边,可以永保程家富贵,二来结亲的是殷逸而不是太子本人,也能减少皇帝的忌惮,可惜她到底不是皇帝本人,皇帝可不这么想。” 叶昀笑了笑接话道:“殷家如果跟程家联姻,太子一边有文臣之首内阁首辅崔家,一边有武将之首程家撑腰,大半个朝臣都在太子手掌之中,那么太子还怕什么?自古为了皇帝,骨肉相残父子想杀的多得是,皇帝不得不忌惮太子了!” 荀筠眯着眸光,点点头,低声道:“说的是,西太后聪明归聪明,可在这局势敏感上她远远不如皇祖母!” “现在皇帝连带对崔家都防了几分,崔元帮着太子对付苏家时,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也尝到这种苦头?”叶昀扬了扬下颌,眼底漾过一丝愤恨,那一贯波澜不惊的面色浮现起气势磅礴的杀意。 荀筠目色一痛,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胰,低柔地允诺道:“允儿,我答应你,一定给苏家雪冤!” 叶昀闻言,眼角泪花一闪,心里头一股热流席卷全身。 在这个时候,荀筠一句话让她有一种依靠的感觉,竟是无比安心。这样的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她一定不以为然,可从荀筠口中说出,叶昀就自然而然信了。 “好!”她点头,信任,然后把手不着痕迹抽了出来。 荀筠笑了,他本长得俊美,容如雕刻,这一笑,有一种倾城一笑的既视感。 叶昀眨着眼睛嘟着嘴望着他,“你就是这么在外面诱惑人家女子的?”她歪了歪脑袋,带着些许娇嗔。 荀筠闻言笑意一僵,脸色通红,立即放下杯子,咳了咳,“没…没有的事!你听到的那些,都不要当做一回事!”他有些尴尬。 叶昀难得噗嗤一笑,好笑地看着他。 洛王府三王爷风流名声在外,听闻只要是他去过的地方,当地青楼的女子无不为他痴迷,就是良家妇女听闻三爷的名,也都夹道相望,争相睹其风采。 荀筠对上叶昀促狭的笑意,越发窘迫,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可还是在乎叶昀的看法。 “允儿,你相信我,自从遇到你后,我连逢场作戏都省了!”荀筠不好意思地看着她。 叶昀哪里知道他扯上自己,面儿薄,红了脸,咬了咬牙又瞪了他一眼。 荀筠越发觉得她可爱,不由自主道:“其实之前那些风流名声,都是假的,我真的从来没有跟哪个女子怎么样过,你千万别误会我!” 叶昀越听越气,有些恼怒,“你瞎说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是我未婚妻啊!”荀筠理所当然道, “.…….”叶昀语塞,双颊胀得红彤彤的。 她没想到荀筠犯浑也可以这么不可理喻,她立即起身了,准备离去。 荀筠万分懊恼,好不容易约她出来,单独相处,没想到自己一个着急就惹恼了美人。 他跟着起身,一把挡在了叶昀跟前,“允儿,你别生气,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荀筠发誓他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这么失态过,哪怕是他父母。 叶昀望着自己脚尖,不知道该说什么,真的生气吧,也不至于,她不是这么小家子气的人,可她又觉得荀筠刚刚有些轻浮。 这个时候荀筠握住了她的手,带着低低的恳求道:“你别拒我于千里之外好吗?” 叶昀怔住,手被他温热宽厚的大手掌握着,竟是有几分不想抽出来,可她还是抽了,只是荀筠却牢牢握住,不肯放。 今日已经冒犯了她,被她当做登徒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坐实了这个名声。 “你到底要怎样!”叶昀懊恼地瞪着他。 “你以后不许不理我!”荀筠傲娇了。 叶昀无语了,翻了一个白眼,“我哪有不理你?我不理你,今日约你出来?” 荀筠瘪瘪嘴没好气道:“你那是为了鞑靼女奴的事?” “.……”叶昀觉得荀筠这是蛮不讲理,她有种自己在跟孩子较劲的错觉。 “你多大了?”叶昀没好气道。 荀筠脸色垮了下来,更受伤了,“原来你嫌我老呀,难怪你跟那个荀冲眉来眼去的关系好呢,他比我年轻个十来岁,我总算是知道你拒绝我的原因所在了!” 语气是一副受伤得不得了,好像马上就要决绝而去的感觉,可偏偏压根不放开叶昀的手,甚至握得更紧了。 叶昀哭笑不得,“我哪有!”她真是气死了。 她哪有跟荀冲眉来眼去。 “那你们两个整日说说笑笑的!”荀筠故意胡搅蛮缠, “我哪里跟他说说笑笑了,哪日不是为了正事!”叶昀瞪着他,完全忘了她的手还在他手里。 “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嫌弃我老?”荀筠也瞪着她,他就是想跟她在一起,所以一直没娶妻,哪里知道这个小没良心的居然嫌弃他。 “你老不老跟我有什么关系?”叶昀话这么说,目光在荀筠上下溜着,其实他真的不老,虽然是二十好几岁了,可是看着跟二十岁的翩翩佳公子一般。 对上荀筠无比受伤可怜兮兮的样子,叶昀忽然心软了,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位表哥这么傲娇。 “谁说你老了!”她好心地安慰他。 荀筠面色好看了些,“你的意思是我不老?”他斜觑着她,还在装可怜。 叶昀狠狠吞了一口气,逼着自己点了点头。 荀筠高兴了,“那你不嫌弃我?” 这下叶昀没这么好骗了,她直直地盯着他,不说话。 荀筠也知道自己今日嘚瑟得有些过分,讪讪地松开她,定定望着她,“允儿,我们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好吗?如果你不考虑我,我恐怕是一个人孤独到老了。”他采取温柔攻势。 叶昀沉默了,她低下头想了好一会。 荀筠心却越来越慌,一股冷意从脚底涌上心头。 “表哥,你别胡搅蛮缠了,你要是再不好好的,苏家的事我也不找你了!”叶昀很平静道。 对上她娴静平淡的面容,荀筠心一下揪痛,仿佛刚刚那些嬉戏是错觉。 他木然看向窗外,没有出声。 叶昀内心叹了一口气,绕过他往门口走去,快要出门时,她忽然扭头说道:“表哥,我想见桑花一面,你想办法安排一下吧!”说完她就走了。 上了马车后,她让画屏坐在马车外,自己一个人靠在车窗上默默发呆。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看得出荀筠不甘于人下,洛王军功累累不能登上皇位,皇帝则无尺寸之功,坐享其成。偏偏洛王府一直被皇帝压制,荀筠一定是不能忍的。 她知道荀筠现在布这么个的局,让十二皇子与太子对上,定然是剑指皇位。 如果她跟在他在一起,那么她要做好可能入宫的准备。 而那,显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与其两个人拉拉扯扯,不如快刀斩乱麻。 趁着她对他的感情还在萌芽的状态,就掐灭了吧! 叶昀这么想时,心头竟然淌过一丝苦涩。 这阵子与他接触,到底不是无动于衷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觉。 她低下了头,既然将来不明,不如不给自己沉沦的机会。 叶昀离开后,荀筠一个人坐在那个茶馆喝起了酒。 刚刚叶昀的意思几乎是最后的底线,意味着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对她,只能把她当做一个盟友。 荀筠心情很不好,失落毫无预兆地取代了他原本欣喜的心情。 荀筠喝得醉醺醺回到洛王府时,王府上下吓了一大跳。 嘉兰郡主在外面面前性子冷,可跟这位三哥关系却最好。 荀筠这样扎扎实实喝醉,除了苏允儿死时,就只有今日了。 她很清楚哥哥只有在无可奈何,左右不了什么事时他才会这样。 这个世上什么事是哥哥掌控不了的? 只有感情! 嘉兰指挥着下人把荀筠安置在塌上后,把常日跟着荀筠出门的穆青给叫了出来。 二人站在檐下。 “哥哥最近跟什么人接触比较多?” 穆青是荀筠心腹侍卫首领,荀筠的事他没有不知道的。 只是给主子保密是属下第二守则。 “回郡主,恕属下不能告知!” “.….”嘉兰绷了脸,“哥哥这个样子不是什么朝事的缘故,铁定是被什么姑娘伤心了,你赶紧告诉我,不然我马上让我娘来讯问你!” 穆青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还是低下了头。 “郡主要是担心,不如等公子明日醒来再问吧!”穆青死不松口。 嘉兰气急,要是她哥能说,她至于来逼问穆青吗? 这事还是传到了洛王和王妃耳朵里。 外人不知道,可洛王府心腹都清楚,足不出户,把宫里那几位都不放在眼里的王妃最心疼的就是她最小的儿子荀筠。 很快她就带着下人赶来了荀筠所在的木兰居。 她轻轻进了内室,来到了荀筠的塌前,见儿子安安稳稳地在睡觉。 荀筠睡下的模样很安详,王妃笑了笑,荀筠年纪再大,在她眼里,荀筠永远是孩子。她不自觉地覆上了他的额头,轻轻浅浅地笑着。 不晓荀筠迷迷糊糊地伸手握住了王妃的手,嘴里嘀嘀咕咕,“允儿….” 王妃听到这个名字,眉心一颤,目色霎时柔得跟什么似的。 “我的儿…你还惦记着允儿丫头…”王妃自是没想到。在王妃面前,荀筠始终是个内敛沉稳的人,绝不轻易吐露感情上的事。 她一直以为儿子与苏允儿接触不多,苏允儿的死对于他应该是影响不大的,哪里知道儿子时隔这么久,平日看着言笑晏晏的,突然就喝醉了酒,酒后吐了真言。 王妃最宠小儿子,知道他还想着苏允儿,觉得自己要做一点什么了。 于是她回到了主院,这个时候,粗犷的洛王正脱下了外衫靠在床上看书。 听到王妃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问道,“筠儿怎么样了?” 王妃在下人的服侍下脱下外衫,挥退了下人,只披了一件薄衫上了床。 王妃可不是个温柔的性子,伸手把洛王的书抢了过来,丢在小几上,认真地看着他,“我有话跟你说!” “怎么了?”洛王见王妃神色有些凝重,就没跟王妃贫嘴。 王妃顿了顿道:“王爷,给筠儿娶个妻子吧!” 洛王先是一愣,随即黯然,“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那小子看着很好说话,脾气却犟得很,他能看得上谁?当初我跟苏老弟商量是让霜儿丫头嫁给他,然后呢,他居然生生地要娶允儿丫头,后来才给他们定了亲事,你说咱们再去哪找第二个苏允儿来呀!” 叶昀的事,还没怎么入王妃和王爷的眼,没有见到叶昀本人,他们绝对不会把叶昀与苏允儿相提并论的。 王妃沉了沉脸,“儿子是我生的,我能不明白吗?要不是有了主意,我来跟你商量?” 洛王知道自己妻子是个果决的,立即眼巴巴问道,“我的王妃,你有什么好主意?” 王妃回道:“王爷,儿子只看得上苏允儿,这事我知道,只是现在不比以前,霜儿跟允儿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苏家出事后,霜儿丫头性子也收敛了不少,跟允儿还有几分神似,你说苏家现在就这么个骨血,咱们不能让她流落在外头!” 王妃话到这份上,洛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你想让筠儿娶霜儿?”他眼睛瞪得铜铃大。 他那讲究得不得了的儿子会娶个替身? 王妃沉着脸点头,“是,霜儿嫁到哪家都不如在洛王府,只有咱们家不会给她委屈受,我之所以这么想,除了抚慰下筠儿,还有一个目的!” 洛王忙问,“什么目的?”他的王妃一向是个有主意的。 “咱们把霜儿娶进门,皇帝一定答应,而且霜儿也是咱们洛王府的护身符,你想啊,霜儿是罪臣之后,偏偏皇帝没有发落她,咱们把她娶进来,对于皇帝来说,这是一个随时可以治罪王府的把柄,这样一来,皇帝对咱们洛王府就放下了戒备,觉得咱们在他的掌控当中,这是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王妃眼里闪着慧黠的光芒。 洛王听得眼神越来越亮。 他这位兄长,他再了解不过,就喜欢把别人掌控在自己手中才放心。 王妃这个主意真的是胆大,就连他自己都佩服妻子的谋略。 “这个法子好,霜儿嫁给筠儿,再合适不过,这是两全其美的选择!” 王妃和王爷是个雷厉风行的,把这事敲定后,问都懒得问荀筠,第二日着媒人上了白家的门,替洛王府三公子求娶苏霜儿! 此事一经传开,全城震惊! 第五十八章 各显神通 洛王府三爷荀筠要娶苏霜儿的事,几乎让白府上下都冻住了。 白坚听到这个消息时,正是正午下朝时,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他,也呆立当场。 洛王府去求亲时,白坚不在府上,苏霜儿只是借住,故而府内的白老太太压根做不了主,只能说是问过苏霜儿意思后再答复。 苏霜儿本人则觉得笑话似的,她完全不相信洛王府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件事传开后,几家忧愁却也有几家欢乐。 洛王府淡出朝堂,可是一旦它有任何动静,举朝关注,所以很多人针对洛王府这个举动做出了相应的反应。 譬如崔家。 当日下午内阁首辅崔元就早早回到了府上,叫来自己的儿子和夫人商量着。 “今日太子殿下把我叫去了,殿下的意思是趁着这个时候,让莹莹嫁给白坚!”崔元淡淡看了一眼长子崔浩。 崔浩闻言神色一亮,抚掌一笑,“是呀,怎么没想到呢,先前吧,白坚跟苏霜儿不清不楚的,现在洛王府愿意把苏霜儿这个烫手山芋接过去,那白坚就自由了,咱们顺势出手,莹莹婚事解决,咱们也争取到了白坚!” 崔元点了点头,“是呀,莹莹给他做继妻是便宜他了,不过他也算我的学生,皇帝很器重他,估摸我致仕后,白坚会是下一任首辅,必须把他争取过来!” “这事交给你去办!”崔元看向妻子崔夫人,“高调请媒人去府上说项!” 崔夫人闻言立即犹豫了,“老爷,这样合适吗?咱们家是娇滴滴的闺女,主动去白府说亲这不是….损闺女的面子嘛!”还是去做继妻呢! 崔元瞪了她一眼,沉声道:“你一个内宅妇人懂什么,让你这么做你就照做!” 崔夫人悻悻地闭了嘴,尽管在外面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可在丈夫面前,她从来不敢违背。 崔浩却知道父亲的用意,越大张旗鼓,白坚越不好拒绝,白坚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虽然他名义上是崔元的门生,可政见上他从来不会一味附和崔元,所以这次才会动用非常手段。 末了,崔元摸着短须意味深长道:“洛王府这一回可是棋高一着啊!”他略略苦笑。 荀筠求娶苏霜儿的事还被传得沸沸扬扬呢,次日一早,又有媒人上了白家的门,崔家想要让白坚娶崔家嫡次女崔莹莹! 这一回京城达官贵人和百姓几乎是沸腾了。 就跟看戏一样,让人应接不暇。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白府。 白坚的书房里,白坚和苏霜儿隔着案桌对坐,一个默然,一个深思。 怎么办? 苏霜儿不想嫁荀筠,白坚不想娶崔莹莹。 而白坚这次….他苦笑了一声,他这是被崔家算计了呀! 白坚沉思了好一会后对着苏霜儿温和道:“霜儿,你知道洛王府求娶你目的何在吗?” 苏霜儿茫然地摇了摇头。 白坚苦笑一声,把洛王府的目的解释给她听。 “你愿意吗?我想听你的答案!”白坚望着她,无悲无喜。 这下苏霜儿不说话了,不知道意图之前,她果断拒绝,知道洛王府以攻代守求自保时,她不得不犹豫。 洛王府与苏家情分到底不一样。 “他想娶的是允儿!”苏霜儿呆滞了一般。 白坚闻言更默然了。 苏霜儿忽然将目光投向白坚,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凄楚。 他也是想娶允儿的呀! 为什么大家都拿她当替身…要说心里不吃味,是不可能的。 苏霜儿抿着嘴唇,强忍着没有留下泪水,起身出去了。 她突然什么都不想说,她想等白坚的决定。 白坚以前不是说等着他娶她吗?白坚不是说一切有他吗? 她等他的选择! 她突然心生一股悲切和凄凉,一股痛彻心扉的寒意席卷全身。 如果苏家还在….如果苏家还在…她何至于流落到这个地步。 荀筠那日喝醉酒后居然病下了,王妃寸步不离照顾,竟是无人敢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他还被蒙在鼓里。 叶昀却是终于在崔家上门白家时受到了苏游的消息。 她二话不说赶到了白府,见都没见白坚,直接去了苏霜儿的院子。 依旧是那一条石径进去,她走了一小会就来到了一片竹林前,往左转就看到了那个二层的小阁楼。 沁心居! 看到这三个字后,叶昀目光一怔,竟是哑然失笑。 这是原先她和姐姐所住院子的名称,后来姐姐独自居住一个院子,苏府沁心居就归她一个人。 叶昀吩咐画屏在外面等着,独自一人迈步朝里头走去。 恰在这个时候,一缕急促琴声滑出,带着几分悲壮悲切的气息。 叶昀皱上了眉头,轻轻走了进去,正见阁楼后方的水阁里,苏霜儿一袭白衫若雪正在飞快的抚琴。 叶昀缓缓走了过去,目光恍恍惚惚,这首曲子是她谱写的寒阵曲。 苏霜儿一边落泪一边抚琴,沉醉其中,悲切难言。 许久过后,一曲终了,她突然趴在琴弦上大哭。 “以前我就嫉妒她,又羡慕她,做什么一学就会,看什么一遍就记住了,每一样都是他人难以企及,她那么不争不抢,偏偏所有人都惦记着她,那个时候…无论我去哪里,大家都拐弯抹角地问允儿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稀奇的事….大家暗地里总爱拿我跟她比,你知道吗?又一次回去,我把她的琴砸了,可是她一点都不生气,她还问我谁欺负了我….” 苏霜儿越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全身伏在琴上发抖,“你知道我多生气吗?她越淡定不在意,我越生气,我多么希望她跟我吵一架,我心里好受,可她就是那么不在乎,明明身负奇才,惊才艳艳,想要什么东西唾手可得,可她就是不在意…..” “呜呜呜……” 叶昀完全呆住了,眼泪都凝在眼眶里,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姐姐心里是这样的地方和形象,难怪她觉得自母亲死后,姐姐与她就疏离了。 “可是现在呢…..”苏霜儿泪痕满脸,茫然望着水面,“她死了,所有人都惦记着她,想她….以前我托了她的福,成了什么京城第一闺秀,她死了,我还是托了她的福,让我得到了那么多人的照顾,我现在才知道,我只是大家怀念她的替身而已,你知道他们看着我那张脸怀念允儿时我心有多痛…..她是我妹妹啊,亲妹妹….” 叶昀忽然挪着脚步上前,抚上她的双肩,苏霜儿感受到这股温热后,突然扭头过来抱住了叶昀的腰身痛哭。 叶昀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 听到了姐姐的心声后,她竟是不怪她,而是心疼,她不忍自己姐姐受委屈。 “霜儿姐姐,放开心结吧,她已经死了,至于那些惦记着她的男人…..”叶昀抿了抿嘴唇,万分苦恼,“你又何必把他们的过错强加自己头上呢,他们想让你当替身你就当替身吗?你记住,你是天之骄女,你不比任何人差,没有人能取代得了你,你也不需要去替代任何人,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好吗?如果白坚不真心爱你,就不要嫁他,如果你不喜欢荀筠,你也可以不嫁他,哪怕这辈子不嫁,也不能让别人糟蹋了你的真心!” 叶昀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 苏霜儿终于止住了哭声,木然地看着叶昀腰身上的花纹。 半晌过后,她站了起来,看着她,“你说得对,我不嫁好了!” 叶昀露出了笑容,点头道:“是,你是苏家女,你是骄傲的苏家女,不能给别人低头!” “好!”苏霜儿坚定道。 “既然如此,那我给霜儿姐姐一个建议!”叶昀笑了笑, 苏霜儿忙问,“什么建议?” 叶昀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苏霜儿露出了一丝冷笑,“好,确实不能让他们太得意。” 叶昀离开不久后,白府传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说是苏霜儿早与白坚私下结了海誓山盟,如今她和白坚求而不得,所以苏霜儿决心削发为尼。 看热闹的百姓再一次沸腾了! 白坚听到消息冲去小阁楼探望苏霜儿,苏霜儿避而不见。 白坚还在犹豫怎么办,崔家还高高兴兴等回复时,有人掐准时机出手了。 上次叶昀就告诉荀冲,要逮着机会剪除崔元的羽翼,显然白坚是个最好拉拢的对手,这一次崔家显然让白坚为难,强买强卖,白坚这样高傲的人,怎么忍心被崔家摆一道。 所以荀冲很快让人放出消息,不久后,京城茶馆里说书一样在说一件事。那就是白坚压根不喜欢崔莹莹,却偏偏被崔元逼得要娶崔莹莹,这下,苏霜儿被迫要出家为尼,原本苏霜儿拒绝洛王府就了事,现在被崔家一逼,苏霜儿不想陷白坚于不义之地,也不想嫁给洛王府三爷,故而只能决定出家以明志。 说起这位命途多舛的苏家大小姐,百姓大都是惋惜的,故而很多人埋怨崔家不该横插一脚,害了一对鸳鸯。 还有人闲的不得了,说起一些白坚被崔元压制的旧事。 更有好事者,分析崔家这么做的原因,原来崔家是想笼络下一任首辅,大家就愤怒了,直道崔家太胆大妄为了,这是要把持朝政一手遮天的趋势呀! 这个说法越传越广,简直把崔家的行为说得越来越不堪,也撕破了白坚与崔元之间最后一道遮羞布。 崔元知道后,气的吐血在地,等醒来后,他才深深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 而那个人….竟然是荀冲! 他怎么都想不到荀冲那个愣头青小子会想出这么狠辣的计策来,可事实,这件事背后最得利的就是荀冲。 太子更是把荀冲恨上了,以前还扮演者兄友弟恭,这下荀冲闹这么一出,安置与太子有姻亲的崔家想把持朝政,不就是指太子想一手遮天嘛! 现在太子连一个眼神都不惜的给荀冲了,兄弟俩的斗争到了白日化。 果不其然,一直稳坐如山看大戏的皇帝摸着胡须暗暗寻思上了。 他看太子的眼神也带着些许异样的光芒。 太子被皇帝盯得如坐针毡。 崔家是闹了个没脸。崔莹莹的名声扫地,整日在府内闹。 最后没办法,崔元和崔浩自导自演了一出戏。 暗地里挑了一个老实的崔家门生,指示他上门提亲,于是崔家顺理成章地测算了八字,说是崔莹莹与这位门生更相配,就把崔莹莹许配给了一个五品小官。 京城哗然,觉得十分好笑。 崔元心下却是气得牙痒痒。 “父亲,我看这事不仅是荀冲所为,现在人家可都说白坚委屈,白坚名声好着呢,些许白坚早已经跟荀冲暗中勾结,不想娶莹莹,就反击了我们一把!”崔浩在崔元塌前分析道。 “哼!他以为下一届内阁首辅真的舍他其谁了吗!”崔元露出了阴戾的冷笑。 “对,爹,他有把柄在咱们手上,他别想独善其身!”崔浩阴阴地笑着。 崔家父子俩自是不知道此刻的白坚无比苦恼地在书房发呆。 他居然被荀冲算计了! 让他迫不得已得罪了崔家得罪了太子! 荀冲背后到底有什么高手,竟是出了这么漂亮的一招。 崔家和白家闹得沸沸扬扬,反倒是最先挑事的洛王府被大家遗忘了。等到荀筠知道自己扮演了被苏霜儿嫌弃的角色时,他愣是瞪了洛王和王妃狠狠一眼。 这个时候,从来低调的林府抬出了一顶轿子。 江陵长公主派人把苏霜儿接去林家,狠狠劝了一番,才说动苏霜儿不出家,白坚也曾上林家求娶苏霜儿,只可惜,这一次,苏霜儿拒绝了他。 此事闹得满城风雨,终告了一段落,知道苏霜儿被姨母江陵长公主照看着,叶昀打心里放心下来。 江陵长公主是她母亲宣陵长公主的嫡亲妹妹,她对苏家姐妹那是跟亲生似的,自是再好不过。 荀冲这一次大获全胜,高兴得不得了,屁颠屁颠地约了叶昀出来。 “昀丫头,你说,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叶昀冷静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慧黠。 第五十九章 制衡 如今正是深秋,天气已经十分寒冷,叶昀缓缓喝了一口茶,暖了一下身心,方开口道:“殿下,这一回你先不急,崔家现在恨你,也恨白坚!” “对,你说我是不是得向白坚示好?”荀冲眨着眼睛很兴奋道, 叶昀摇了摇头,“不,你先别急着这么做,崔元现在以为你和白坚是一伙的,如果你现在向白坚示好,崔元一定能反应过来,白坚也是被你摆了一道,那么他没准会豁下面子,再次把白坚争取过去,崔元与白坚之间的感情可比你和白坚牢固多了!” “有理有理!”荀冲连连点头,暗道自己急功近利, “那等到什么时候我再出手?”他眨着眼睛问道,满眼地信任。 叶昀轻轻一笑,再次缓缓摇头,“殿下,敢问你父皇为何这么多皇子最宠你吗?” 荀冲一愣,他从来没有想过原因,因为他母妃受宠,父皇连带从小就喜欢他,若真问个为什么?他还真说不清楚。 叶昀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可并非完全是因为敏贵妃的缘故,恕我说句不敬的话,皇上再宠任何一个皇子,都不会希望哪位皇子势力过于强大,有危及皇位的可能,皇上这么多的皇子中,唯独殿下您衷于玩乐,性子直爽,真正扮演的是一个儿子的形象,故而皇上也最放心您,所以如果现在你主动延揽白坚,皇帝定然对你起疑!” “那怎么办?”荀冲有些急了,“白坚可不是这么容易能争取过来的,这一次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要是让他溜了可就麻烦了!” 叶昀再次从容一笑,“这个是自然的,只是这个话不能由你来说!” 荀冲眼神一亮,叶昀又轻轻跟他说了几句,荀冲手舞足蹈起身,恨不得立刻去办。 只是刚要出门,他忽然想起什么折了回来,眼巴巴望着叶昀,一本正经道:“昀丫头,那道士说什么你要晚婚的事是真的吗?不是你们家弄出来的借口吗?” 荀冲一脸委屈不许撒谎的模样,仿佛叶昀要是骗了他,他下一瞬就要哭似的。 倘若别的姑娘被人问了这样的问题,自然是该脸红跺脚逃走的,偏偏叶昀一脸云淡风轻,“真的!” 简简单单两个字加上那平静如水的眼神,生生浇灭了荀冲心里的希望,他抿着嘴唇,挠着后脑勺,想要说什么,偏偏又无话可说。 他不信这些东西,可有的是人信。 最终他还是叹了一口气急急忙忙走了。 果然第二日,又有人在热闹的茶馆说事,把崔家这些年嚣张跋扈的事给翻了出来,更有人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顺带说是前阵子派人刺杀十二皇子的是太子。 这话一经传出,就是皇帝都震怒了! 先前敏贵妃暗示了几次,他就有些怀疑,可是联系最近崔家想要拉拢白坚给太子争取羽翼时,皇帝的脸终于前所未有的黑沉。 这个时候,他突然把白坚召进了宫。 白坚这几日心情十分郁闷,他绝不相信自己被十二皇子给耍了,因为这样的手段实在看不出出自十二皇子之手,可他又想不到会有什么人在背后指点十二皇子。 而苏霜儿走那一日,他强力挽留来着,可苏霜儿最终坚持离开了白家。 苏霜儿的转变,他不难想出是叶昀的缘故,可他自是不会把叶昀跟朝中争斗联系起来。 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他进了皇帝的御书房。 一进去,他就感觉到御书房里死气沉沉的,那太监宫女纷纷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臣白坚给皇上请安!”白坚躬身行了一礼。 皇帝神色恹恹,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白卿坐吧!” 白坚也算是皇帝的宠臣,丝毫不含糊,直接坐下了。 皇帝挥挥手,大家退下,御书房里只剩下皇帝、白坚和首领太监。 “白卿,朕问你一句话,你觉得崔元怎么样?”皇帝幽幽抬着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皇帝久居高位,即便语气清缓,可那深深一眼也足以让人胆寒。 白坚心下一紧,自然知道皇帝被最近的传言弄得乱糟糟。 他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圣上,崔大人乃国之栋梁!” 一句话表明了他的立场。 对,是立场,如果今日皇帝不召他进宫,他些许还持观望态度,可自踏入宫门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皇帝目的何在。 这就是能身居高位的权臣,没有一番玲珑心思是不成的。 白坚这句话看似普通,却大有深意。 看似是在称赞崔元,可实则不然。 国之栋梁?什么样的人可以说国之栋梁,那就是缺了他整个国家就得垮下的人,才能被称之为国之栋梁。 譬如以前的苏靖忠! 皇帝面色一沉,眸光微不可见的眯了眯,闪过一丝戾气。 白坚依旧垂着眼不动声色。 “你曾受他指点,倒是高抬他!”皇帝冷笑。 白坚没有做声。 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白卿,朕一直很器重你,内阁里你年纪虽最轻,却最能担事!” “都是皇上信任的缘故,臣自是全力以赴!” 皇帝很满意,崔元到底年纪大了,有些倚老卖老,加之他又是太子岳父,自然架子越来越大,而白坚则不然,几乎没有任何后台,全靠皇帝提携,皇帝自然信任白坚,也更放心白坚。 制衡,是保证朝局稳定最好的办法,永远是自古以来帝王最惯常使用的手段。 所以他不能再任由太子的势力膨胀下去。 “白卿,你知道朕最宠十二皇子冲儿,现在见他在京城无法无天惯了,朕不太放心,白卿无事时,多去王府指点指点冲儿,朕也就放心了,除了白卿,朕也不放心把他交给别人!”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白坚内心苦笑,就知道皇帝今日意图在此,因为他感受到皇帝对崔家不满对太子已经有所忌惮了,所以刚刚他才顺着皇帝的心意说了那么一句。 不过眼下却不宜迅速答应。 “皇上,臣虽然位居内阁,可论经验比不上崔阁老,论学识比不上林家四爷林鹤,皇上何必弃贤才,用臣这等平庸之人,那不是耽误了十二殿下嘛!”白坚躬身道。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捋了捋胡须,“白卿呀,你就别在朕面前谦虚了,白卿之才,满朝皆夸,除了你,朕再想不出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才指点冲儿了!” 白坚不是扭捏之人,只得一副无奈的样子,“臣遵旨,只是若是教不好,皇上可千万别怪臣!” 皇帝笑声更大了,指着他,“你呀,真狡猾,现在就给朕撂担子,推得一干二净!” 白坚一脸苦笑,皇帝不甚在意。 再过了一会,皇帝又把荀冲给叫来,还作势教训了一顿,让他平日好好跟着白坚学习。 荀冲自是愁眉苦脸地答应了。 白坚不动声色瞅了一眼荀冲,暗道这位十二皇子也是只小狐狸。 回到王府后,荀冲让人给叶昀送信,告诉她那事成了,他不得不佩服叶昀这等眼界和谋略。 只是此时的叶昀却不在府上,她再次以给姐姐准备嫁妆买一些首饰之类的借口出了府,辗转几条街,来到了荀筠给安排的一个酒楼,且在酒楼地下窖房里见到了桑花。也就是那日她逮住的鞑靼女子。 桑花被铁链绑住架在了一根木桩上,屋子里四壁无窗,唯有两边的墙壁上挂着两盏烛灯。 她眼前站着两个人,一个一身天蓝裙衫淡漠如雪,一个一袭天青长袍清润如玉,再有两个目光如冰的黑衣侍卫。 她目光落在叶昀身上,只是桑花并不知道叶昀和荀筠是何人。 叶昀没有跟她废话,亲手将一根银针插在她面部一个穴位上,桑花登时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 她开始双手发抖,喉咙里嘶哑地交换,面部表情极为扭曲。 任谁都难以想象叶昀一个看似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偏偏手段让人不寒而栗。 只是荀筠只是站在叶昀身后浅浅地笑了笑,两个黑衣侍卫更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 叶昀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桑花,你如实告诉我,你怎么会在崔家,你们要干什么?如果不说,后面还有更惨烈的手段!” 桑花整个人痛的窒息,偏偏那痛意又让她十分清醒。 “说…我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叶昀这个人看着无害,可桑花栽在她手里,真的是怕了。 叶昀毫不犹豫把那根针给抽了出来,桑花身子立即瘫软,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缓过来,方抬出苍白的面容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是来救我哥哥的!” “你哥哥是谁?崔家为什么抓他?”叶昀眼眸闪过一丝狐疑, “我哥哥叫阿拉雷,他是鞑靼将军罗格将军的部下!” 叶昀闻言与荀筠对了一眼,二人均露出极为惊讶的眼神,仿佛一道挡在面前的城墙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与崔家是什么渊源?”叶昀紧紧盯着她。 桑花闻言眸光一顿,说道:“崔家暗地里与鞑靼做一些皮毛生意,我哥哥是经手人,我哥哥一次想吞崔家的银子,崔家动了怒,派人把我哥哥抓了回来,我知道后,潜入大雍,想要把哥哥救出来,不晓行动失败,被崔家人给抓了,崔家公子崔浩看我有几分姿色,想让我给他做妾,我开始配合,让他放松警惕,一次无意中接触了崔家大小姐,给她设了一个计策,想办法逃了出来,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桑花说完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实在看不出像撒谎的样子,偏偏叶昀和荀筠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荀筠干脆坐在了靠边的椅子上,很是闲适,一副要长待的样子。 桑花眉头一紧。 叶昀哼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会信吗?” 桑花很无语,“我说的是事实,你还想要怎样?” 叶昀二话不说,拿着一根银针又要朝她脑部某个穴位射去。 不晓桑花实在是领略了那银针的厉害,登时大叫了起来,神色十分害怕,“我说我说..” 荀筠翘了翘唇角,笑了笑,声音清亮如水,“桑姑娘,都招了吧,反正对你也没有坏处,只要你招了,你这条命就捡了下来,而且没准我心情好,还帮你救出你哥哥!” 桑花目光一怔,极缓地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恐怕只能依托眼前的人救出哥哥了,她又何必瞒住崔家的秘密呢! 第六十章 真相 桑花打定主意,不再迟疑,缓缓道来,“我和哥哥相依为命,哥哥本是罗格将军身边一个管军需供给的小官,咱们鞑靼粮食紧缺,哥哥总是想办法从中原这边捞一些物资过去,就这样慢慢与中原的官商接触上了,三年前崔家的人通过一个官商找到了我哥哥,那个时候我们一直不知道对方真实身份,只以为是一个权力很大的官商,一来二往双方熟悉了,甚至称兄道弟,再后来好几次哥哥出事,都是崔家的人救了他。” “开始哥哥没怎么注意,后来双方牵扯越老越深,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哥哥因为后勤供需得力,很得罗格将军信任,开始成了罗格将军的亲信之一,直到两年前,乔装的崔浩以幕后主子的身份,暗中找到了我哥哥,想让我哥哥帮他做一件事!” 说到这里,桑花顿了顿。 叶昀几乎已经抓到了一丝曙光般,忙追问,“什么事?” 桑花抬眼定定看着他,“让我哥哥协助他暗害苏家大公子!” 叶昀手指掐到掌心,疼痛而不自知。 “他让你哥哥做了什么?”叶昀声音幽幽如孤魂。 荀筠看了她一眼,还是没说什么。 只听见桑花目光涣散,继续道:“让我哥哥帮着他制造苏大公子通敌的证据,他会给我哥哥一大笔财富,并保证让罗格赢一场战争,巩固他在罗格面前的地位,我哥哥思来想去,觉得对我们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也猜测对方是想借他们之手除掉苏家,这是互利共赢的事,自然就答应了!” 叶昀目光冷漠如冰凌,唇角勾出一丝嘲讽。 荀筠只是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你哥哥具体帮着崔家做了什么?”叶昀沉默一会尽量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 桑花再次沉默了,低下了头,若有所思。 等到叶昀准备开口再问时,她却开口低声说道:“写了一封信给苏大公子,还把崔家给的一张军防图放在了罗格将军的营帐里,再让大雍的暗探给找回去,好嫁祸苏家!” “罗格知不知道这些事?” “开始不知道!” 叶昀目光冷峭,“那罗格那场战争打得格外顺利是怎么回事?” 桑花答道:“崔家不知道从哪得到了布防图,给了我哥哥,并把其中的关窍都告诉了我哥哥,我哥哥则假装无意中截获了敌方军报,献计给罗格将军,所以罗格将军大胜。开始罗格将军并没有仔细想是怎么回事,等到后来苏家出事后,罗格将军才猜测我哥哥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只是偏偏崔家给我哥哥付后续一半银两酬劳时,设计把我哥哥给抓走了,罗格将军虽然没有找到我哥哥,但是也清楚了个大概。” 说到这里,桑花眼中蓄起一股恨意,“我哥哥早就担心崔家会事后灭口,所以把事情悄悄告诉了我,并把崔家当时派人跟他联络的印信,预付的一些银两物资都给藏了起来。我自哥哥消失后,一直没有见到他,我猜测哥哥以此为把柄,让崔家留住了他的性命,不然崔家早就杀了他。 当时哥哥与崔家交易时,我躲在暗处,看到哥哥被他们抓走,我就悄悄跟了来,再后来我几次救哥哥没成功,我假扮成胡姬,被崔浩看上进了崔府,我后来想了很多办法去查探哥哥的下落,都没有成功,我担心自己露出了马脚,就设计逃出了崔家。” 至此桑花几乎是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叶昀和荀筠也十分清楚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怎么利用桑花扳倒崔家的事。 桑花说完这些,叶昀和荀筠都是久久沉默。 她突然神色紧张地看着叶昀,声音拔高了不少,“我现在把事情都告诉你们了,你们可以救出我哥哥了吗?” 桑花显然还有些天真,不知道眼前是什么人,不知道他们目的何在。 这个时候荀筠站了起来,晃悠悠来到了桑花跟前,蹲了下去,拿着扇子抬着她的下巴,逼着她看着自己。 “桑姑娘,现在我来跟你做一个交易吧,如果你把可以指正崔家与鞑靼勾结的罪证提供给我,我就救出你哥哥!” 他明亮的眼眸里带着几分笑意,十分醉人,却又不达眼底。 桑花猛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荀筠扬了扬唇角,“你该不会以为我就这样可以为了你去救你哥哥吧?反正你自己考虑好,你不帮忙,我不仅不会放了你,你哥哥我也不会救!” 叶昀盯着桑花,依旧面无表情,甚至很冷漠,不管怎么样,眼前这一对兄妹显然是害苏家的帮凶之一。 “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不把崔家整垮,你一世不得安宁,你哥哥也难逃一死!” 桑花眸光一顿,垂了下去,知道自己是无路可走,只能选择跟荀筠合作。 “我给你写一封信,你让人拿着信,去鞑靼朱克河与萨达山交界地方,那边有一些牧户,找一个人,我把我哥哥给我的东西交给她保留!” 荀筠起身退了两步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侍卫立即把小案抬了过来,解开她手上的铁镣,让她写字。 过了一小会,桑花就写一封蒙古文的信,荀筠仔细看了一遍,没有看出什么猫腻,他担心桑花耍什么心眼。荀筠是懂一些蒙古文的。 偏偏叶昀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伸手接过那封信,只是扫了一眼,她眼眸一眯,瞬间一道锐利的光芒扫向桑花,似乎要把她看穿了般。 桑花心一咯噔! 叶昀拿着那封信,靠近桑花,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桑姑娘,你老实告诉我,当年你哥哥用来嫁祸苏家的那封信,是不是你写的?” 叶昀有过目不忘之能,只一眼看出两封信的笔迹几乎一模一样,就算是蒙古文,她也是一眼就分辨了出来。 荀筠讶异地看了叶昀一眼,叶昀言下之意她看过那份被当做罪证的信? 她是怎么看到的?那封信可是封存在刑部呀! 瞬间,荀筠想起那一日刑部发大火的事,他狐疑地盯着叶昀,已经有所怀疑。 叶昀显然没有心情跟他解释这些。因为她发现桑花身子明显一顿,脸上的惊异一闪而逝。 她现在对叶昀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更是惊愕于这个女子的来历,不过她也知道自己逃不脱,只得苦笑地点头。 叶昀自信地笑了笑,将信交给荀筠,冷冷看着她,“既然如此,到时候你也是证明人之一,证明那封信是出自你的手!” 桑花无话可说,因为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你们能快点吗?如果崔浩知道我是去救我哥哥的,我担心我哥哥有危险!” 荀筠把那封信交给侍卫,不疾不徐道:“别担心,只要他们抓不到你,你哥哥就是安全的!” 那些把柄没有拿到手里,杀了阿拉雷也无济于事。 得到了这么重要的信息,叶昀和荀筠都大大松了一口气,荀筠看到叶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平复苏家有望了! 二人不再多留,叶昀率先出了地窖,荀筠跟了上去。 经历了那日叶昀拒婚,和荀筠求娶苏霜儿的事,二人倒是一点尴尬都没有,很自然地上了酒楼的二楼一个雅间,显然是准备下一步动作而商量。 “你的人得小心一点,以防桑花动什么手脚!”叶昀坐下来后,好不含糊提醒。 荀筠点点头,“放心,再说了,桑花已经没有耍花招的理由,她必须依托我们救出她哥哥!” 叶昀也知道,就是以防万一而已。 “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拿到证据后,怎么把崔家拉下马,怎么给苏家平反?”叶昀抬着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荀筠含笑,却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沉思上了。 “还是老办法吧,你将证据交给荀冲,用荀冲来打垮崔家最好不过!”荀筠说完有些担忧地看着叶昀,“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崔家这一次肯定能拉下水,毕竟皇帝对崔家不满意了,但是能不能顺利给苏家平反,却是不容易!” 叶昀点点头,“我知道,”她冷笑了一声,“这就越来越看出皇帝的心狠手辣来,利用完苏家就弃了,再扶持一个崔家对付苏家,如今呢,又利用白坚和荀冲对付太子和崔家,制衡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她多少有几分不屑,却又很无可奈何,因为一个上位者必须这么做,这个时候她突然看向荀筠,带着一种探究甚至是防备的眼光。 不知道荀筠有没有争夺皇位的想法,如果他当了皇帝是不是也会这么做。 荀筠冷不丁被叶昀这么一看,突然有些冒冷汗,想了一想,很快明白了叶昀所虑,他立即笑道:“我现在不能跟你保证什么,但是我一定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 这样一句承诺,已经十分难得。 叶昀不再说什么,而是喝了一口热茶。 屋子里就这么静默下来。 因是深秋,外面冷风凌凌,荀筠的人服侍周到,早在屋子里靠近叶昀那边放了一盆炭火,如今只有碳火烧得旺旺的声音。 叶昀白皙的小脸被逼的有些通红,她呆呆地望着那碳火发呆,脑子里想象的是前世一些画面。 荀筠却望着她,丝丝苦笑。 心上人就在眼前,他却求而不得。 “跟你姐姐求婚的事…我事先不知道!” 突然叶昀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她看了一眼荀筠,对上那凝望深邃的眼神,她又低下了头。 知不知道也不要紧,洛王府的做法是想最大程度保护王府和苏霜儿,想法是没错的,如果不是后来崔家闹一出,她甚至都动心了。 姐姐嫁给荀筠比白坚要好很多,洛王府的人绝不会看轻她,只是想着荀筠对她的心思,她又觉得有些对不起姐姐,所以那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再后来崔家出手,洛王府的提亲完全被抛去了脑后。 如果荀筠喜欢的不少她,如果她不是苏霜儿的妹妹,甚至现在,她都是支持荀筠娶苏霜儿的。 她的姑姑江陵长公主些许会劝姐姐考虑荀筠的婚事,有了洛王妃那个起意,甚至东太后出面,直接下旨赐婚,也是可能的。 算了,她还是不插手的好,随意姐姐的选择吧,婚姻不是别的事,这种事强求不来。 叶昀暗暗叹了一口气,她真的对感情可以冷漠至此吗? 这么想时,她目光落在荀筠那天青色的广袖衣角上。 他们今日一天蓝一天青,看着像是商量好的! 叶昀再次苦笑,紧紧握着还冒热气的茶杯,抿了一口。 而她富有变化的神情,都落在荀筠眼里。 这个时候他做了一个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第六十一章 暗潮涌动 荀筠伸手擒住了叶昀手中的茶杯,然后鬼使神差地把那杯茶仰头饮尽,随后起身潇洒地走了。 叶昀完全呆住了,眼睁睁看着他流畅的完成一系列动作,等到他脚步声已经被门给隔绝时,她方才反应过来,她望着那个还在冒着余热的茶杯,就像什么东西塞住了嗓子眼般,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叶昀上了自己的马车回去时,思忖荀筠刚刚应该是两个人不再会有什么的意思。 茶别,对,就当茶别。 叶昀自然不知道,此刻与她一样靠在车厢软塌上的荀筠面色很不好,一种哀痛一闪而逝。 叶昀就是不想嫁给他,他能怎么样?强迫吗?感情能强迫得了? 荀筠闷闷不乐地回了王府。 他吩咐人给拿了一坛陈年老窖,一个人坐在自己书房后面的水阁上喝酒。 荀筠风流名声在外,府内自然也有歌姬美人,隔着那水阁,在对面的水榭水廊上,就有不少女子乐师在那抚琴歌唱,声音悠扬婉转,可是都入不了荀筠的心。 为了掩那位皇伯父的耳目,荀筠在府上向来如此。 一旁洛王爷和王妃很少进入他的院子,但是近日听说宝贝儿子一回来就喝酒,洛王爷破天荒地也拿着一坛酒来到了水阁,水阁里照样有一些身着艳丽的女子在侍候,洛王一来,大家伺候着王爷坐下。 荀筠听到动静,眼皮抬都没抬。 洛王人还没坐下,嘴已经咧开,露出齐整森白的牙齿,嘶嘶直笑,“儿呀,你这是怎么了?一脸发情却求而不得的样子,要不要爹爹给你支招呀?” 即便这个儿子已经二十好几了,在洛王眼里那还是最宠的小儿子,再加上荀筠还未成亲,洛王自然而然还把他当小孩子对待。 荀筠闻言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更重要的是,他脸上难道写出来了?连那混账爹都看出来了。 荀筠沉着脸瞅了洛王一眼,却见洛王眼巴巴望着他,再配上那一脸络腮胡子,简直蠢萌蠢萌的。 荀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继续喝酒。 压根不想理他! “瞧瞧瞧瞧,一看就是想姑娘了!”洛王很得意自己的发现,立即盘着腿坐好,凑了过去。 “儿啊,你爹我好歹是过来人,万花丛中过,好歹经验丰富,我给你支个招?”洛王瞅着他。 荀筠懒懒地瞥了一眼他爹,“你好意思说你经验丰富,当初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还不是我娘把你救于水火之中,成了亲,也不敢有个妾什么的,哪天不是看我娘脸色行事,你好意思来我面前班门弄斧?” “噗!”洛王没忍住喷了一口酒,好在他知道荀筠讲究,转了一个方向,喷到了一个丫头身上。 “哼,说的你好像很厉害似的,那为何现在连个婆娘都没弄回来?还在这喝闷酒?”洛王一副不稀的说你的样子。 荀筠不想说话,想起叶昀的事,他也很无奈,总不能把人家绑过来吧,荀筠也掉不下这个面子。 偏偏洛王不要脸地凑了过来,眨眨眼道:“能让你看上的姑娘那必得天姿国色,才情四溢,你说说是哪家的姑娘,看爹爹听过没?” 荀筠继续喝酒不说话。 洛王眼珠子开始转动然后使劲思索,最后他想来想去,觉得非苏霜儿不可。 除了苏霜儿和他女儿嘉兰郡主外,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入他儿子的眼。 “其实呀,爹爹建议你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洛王很认真道, 荀筠没好气哼了一声,白了他爹一眼,一脸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样子。 “你既然喜欢她,那其他都不重要,你直接进宫找太后,让太后赐婚不就得了,她还能抗旨不成?女人嘛都是要哄的,回来入了你的屋子,上了你的床,她还能怎么着?”洛王笑眯眯地望着儿子。 他口中的太后自然是东太后。 洛王这粗鲁的话听得那些侍女面色一红,荀筠却是面不改色,很嫌弃地看着他爹。 洛王的法子不是不可以,但对象是叶昀,不是别的姑娘,他这么做,叶昀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而且现在都不是娶叶昀的时机。 洛王见儿子若有所思,觉得他听进去了,立即活宝似地说道:“要不,就这么着?江陵那边,我再让她跟霜儿说几句,这事定然成的,只要是太后下旨,霜儿面子和名声上都说得过去!” 荀筠立即黑了脸。 “你还想撮合我和苏霜儿呢!”他喝了一句。 “.…..”洛王傻眼了,“你不是为了霜儿伤心,你是为了谁?” 荀筠彻底不想跟洛王废话了。 “我告诉你,我的婚事,你们若再插手,别怪我翻脸!”荀筠铁青了脸。 洛王哭笑不得,一双手抱着个酒坛,很苦楚,“儿啊,这不是实在是着急了吗?不然上次你娘也不会想出那个法子,可惜没成,不就是知道你这小子脾气差,所以一直没给你张罗嘛!” 洛王委屈地诉说着,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大家心知肚明,那就是故意延迟荀筠的亲事,好让皇帝对王府放松一些警惕。 洛王其实很清楚自己的小儿子,是一个极具天赋的人,他很有主意,所以洛王并不会真的太担心。 洛王府有三个公子,一个郡主。世子在封地洛州,至今世子膝下只有一个嫡女,庶子都没有一个,有怀了的小妾,也不明不白地流产,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洛王府却一直默不作声,二子也就是洛王唯一一个庶子,替洛王镇守边境,表面上看皇帝十分信任洛王府,还让掌兵权,实际上他身边全是皇帝的人,说起这个王府二公子,他之所以是唯一一个庶子,还因为他母亲是皇帝赐给洛王的,不过这个王府夫人没多久就死了,洛王能忍,王妃不能忍,明知对方还是个奸细,她就想办法把那个女的给弄死了,对外说病死,皇帝也无可奈何,天下都知道洛王惧内。 而这个王府的二公子还真就成功生下了一个儿子,可惜也是个庶子。不过这个庶子却是洛王府目前唯一的后脉。 不用说,洛王府都知道皇帝打着什么主意。不让世子生出男孙,到时候把爵位给了这个唯一的孙子,而这个孙子,只是个庶孙。 所以这种情况下,荀筠一直没成亲,这其实是王府对他的保护,也是荀筠自己的选择。 在洛王府还没本事偷天换日时,荀筠的子嗣都很难保住。 但是苏霜儿不一样,苏霜儿有了罪臣之后的身份,相当于皇帝随时拿捏住了荀筠甚至是洛王府,他的儿子也不可能继承王府爵位。 这是王妃深思熟虑的选择。 只是出了崔家那样的意外,再加上荀筠知道苏允儿还活着,便不可能娶苏霜儿,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接下来这一阵子,叶家筹备三个月后叶昔和俞云谦的婚事,荀筠忙着派人去取证据,而这个间隙,太子出手,挽救了一些崔家的面子,崔元也收敛很多,在皇帝面前言听计从,让皇帝对崔家和太子少了几分心思。 当然,荀冲逮着这个机会,跟白坚关系越来越好,有事没事往白家跑,一日荀冲还去皇帝那讨要了一本古籍送给白坚,皇帝哭笑不得,觉得自己的小儿子傻乎乎的,越发怜爱。 朝中局势俨然慢慢形成了两股势力,皇帝公开让白坚辅佐十二皇子荀冲,这样一来,原先站不到太子那边的人都聚集在荀冲身边。这样平衡的局面在皇帝默许下终于形成。 虽然荀冲的势力远远不够与太子相抗衡,但大抵说得过去。再加上皇帝有意培养十二皇子与太子相较,聪明的太子收敛一些,皇帝偏袒一些,荀冲的势力发展很快。 总之这两个月来,看似风平浪静,其乐融融。 日子进入十二月初,天气已经十分寒冷,姑娘们大都躲在家里不出门。 叶昔自订婚后,还没出过府,叶昀倒是隔一段时间去看看小明郎,与荀筠之间也偶有书信往来,至于荀冲,更是三天两头给她送好东西,就连宫里分给他的兽金碳,他都给叶昀送了来,弄得叶昀哭笑不得。不过叶昀也没有太忌讳,依旧借着荀冲的光去藏书阁看书。 她现在可是荀冲的军师。 大家都知道荀冲喜欢叶家二姑娘,可从来没有人会把叶二姑娘与荀冲幕后军师联系在一起。 荀冲花痴一样的行为倒是掩盖了这一点,这是叶昀没有太疏离荀冲的重要原因。 叶昔与俞云谦的婚事定在来年正月十五,日子其实很紧了,叶昔和穆氏都在家里做绣品,叶昀实在没那能耐,倒是给姐姐画过几幅绣画。除此之外,她一直暗中协助荀冲为崔家的事做准备。 为何等了两个月不动手,那是因为在等一个好时机。 十二月十二日,崔元六十大寿。 为那件事,叶昀和荀筠暗地里为荀冲准备了很久。 第六十二章 崔元大寿 十二月初八这一天,荀冲下朝后兴致冲冲地来到了皇帝的御书房。 皇帝让白坚指点荀冲不是说干话,这几个月皇帝就让荀冲跟着白坚学习政务,白坚兼吏部尚书,身为内阁辅臣还带着管辖刑部的事,故而荀冲这阵子有事没事就在吏部和刑部转悠。 大雍有一支独立的部门名曰靖安司,靖安司负责收集情报并查处敌国奸细。 而恰恰,最近刑部遇到了一件为难的案子,有人盗卖军仓的粮食和物资去贩卖。刑部分析来分析去觉得与敌国奸细有关,想申请让靖安司协助调查。 这不,刑部尚书见十二殿下最近晃得他眼都要花了,便想让十二殿下去跟皇帝说到这事。 荀冲明知道对方是欺负他年轻好胜,想拿他当枪使,他却乐呵呵地跑来了御书房。 皇帝一听荀冲所报,就知道自己的傻儿子被老狐狸利用了。 一边摸摸荀冲的头,一边怜爱地问:“那依冲儿所想,该怎么办?” “父皇,您想想啊,陕北军仓被人盗卖,显然是官商勾结,军仓的物资都有登记,更有标识,去大街上卖不太可能,儿臣觉得定是以边境互市为幌子盗卖给鞑靼小儿了,这还了得,儿臣建议让靖安司派人去刑部协助查案!”荀冲一脸愤慨。 皇帝闻言摸了摸胡须,寻思了一下。 这个事自然十分严重,只是皇帝思考的比荀冲还有深远,如果没有内部贪污受贿,敌国奸细哪里这么容易盗卖军仓。 大雍民富国强,虽然与鞑靼偶有战争,但大体安宁,只是各要塞的军仓还是正常供给,以防万一,这么多年来,没有战争的时候,一些军仓当地的地方官把里头的物资转卖掉,朝廷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卖掉也浪费了。 只是听荀冲所报,这一次盗卖的是与鞑靼交界的陕北一带的军仓,这就有问题了。 别的地方无所谓,北境的军仓可是不许任何人擅动,这一点皇帝清楚,内阁也清楚,那么谁有这个胆子赶在太岁头上动土呢? 皇帝也许不气别人卖了他军仓的物资,他气的是有人明知道他下了这个令却敢违背,这是不把皇帝和朝廷放在眼里,冒犯了天威,这不能忍。 “好,父皇知道了,此事影响恶劣,朕要严惩,你的建议,父皇准了!”皇帝带着淡笑看向儿子,也是给他面子。 荀冲立马露出了讨好的笑容,亲自给皇帝倒茶,又说了几句好听的场面话,皇帝很受用,比起其他儿子,荀冲是最亲近他的。年纪一大,到底希望儿女承欢膝下。 恰在这个时候,今日轮值的锦衣卫千户苏游进来汇报一个案子。 皇帝为了显示宠爱,也没让荀冲回避,等到苏游一说完,皇帝忽然看了一眼荀冲,对苏游吩咐道:“你前阵子立了不少功,可见是个有能耐的,这样吧,十二皇子这边有个案子,你协助他调查!” 苏游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臣遵旨!” 荀冲闻言大喜,连连跟皇帝谢恩。 今日荀冲来替刑部尚书说这个话,在皇帝眼里,这个案子就该荀冲来牵头了,事实上,皇帝也希望儿子立功,不枉他这阵子对他的栽培,自然也是想看看荀冲的能耐。只是荀冲到底年幼,他还是不放心,就让苏游协助,有了锦衣卫协理,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大雍锦衣卫的实力人尽皆知,办事雷厉风行,个个武艺高强。 一旁只要锦衣卫出手,没有办不成的事。 平日皇帝不随便把锦衣卫借出去,今日是给了荀冲大大的面子,所以荀冲才跪下谢恩。 这不,荀冲高高兴兴地让苏游跟着他去了靖安司和刑部。 只是让荀冲郁闷的是,苏游一路人除了“好”就是“嗯”,荀冲想要表示一下青睐,苏游也不为所动。 这事传到皇帝耳朵里时,皇帝对苏游高看了几分,锦衣卫的他手中最锋利的利刃,不容忍任何人染指,而苏游对荀冲没有丝毫巴结奉承,只忠于皇帝,这是皇帝最想看到的。皇帝心里琢磨着等苏游办了这次的案子,可以提拔提拔他。 夜里苏游把消息传递给叶昀时,叶昀正在减烛火芯,她笑了。 什么秦州军仓被盗卖不过是荀筠安排出来的事,崔家的崔浩暗地里确实干过不少这样的事,可他确实不敢动鞑靼附近的军仓,只是崔家能设局将苏家连根拔起,那么今日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对敌人,叶昀从来不是个心软之人。 在荀冲的牵头下,有了锦衣卫的介入,事情进展地十分顺利。 不过一两日就有了线索。 苏游明面上是听荀冲调度,事实上他每日都会给皇帝汇报事情进展。 “皇上,今日微臣抓到了一个女奸细,问出了一些东西来!” 皇帝闻言眉心一跳,看了苏游一眼,苏游平日说话都面无表情,可今日,皇帝从他眼中看到丝丝微光。 “什么情况?”皇帝沉声问道,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苏游恐怕钓到了大鱼。 “那个女奸细是鞑靼人,确实与盗卖之事有关,只是刑部办案时,到底走漏了风声,这个女奸细的哥哥被人抓了起来!”苏游语调平缓地汇报。 皇帝闻言眉头一皱,面色难看起来。 “什么人抓了她哥哥?” 苏游继续回道:“不知道,她不肯说,她还透漏她手中有她哥哥与那人来往的证据,她要求我们把她哥哥救出来,她才肯拿出证据,否则她死都不会开口!” 皇帝闻言长长吁了一口气,面色十分凝重。 半晌过后,他方沉声开口:“给朕全城搜捕!” 苏游低着头唇角勾了勾。他要的是皇帝这句话。 这意味着锦衣卫会大肆追捕,会闹得满城风雨,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是!” 苏游应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皇帝叫住了他。 “此事十二皇子知不知道?”皇帝忽然问道。 苏游立即回道:“臣审问出来后,第一时间来跟皇上您禀报!”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也跟十二皇子说一声,但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此事全权交与你处理!” “臣遵旨!” 苏游说完大步离去。 十二月十二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就连平日那冰冷如刀的西北风,今日也不吹了。暖暖的太阳光照射在院子里的枯枝上时,还是让人心里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叶昀披着一件浅紫色的貂皮毛袄出了自己的院子往正院穆氏的院子里去。 毛茸茸的白狐狸毛簇拥着她白皙如雪的面容,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煞是好看。 今日的她梳了一个垂寰分肖髻,发髻从中分开,两小撮发丝从耳鬓出围了下来,正把她的脸蛋给裹了起来,左边那一撮发丝较长垂到了她的前肩,看起来比往日多了几分灵动和俏皮,配上那略婴儿肥的双颊,流露出几分娇嗔的可爱。 这是穆氏琢磨了很久给叶昀想起来的打扮,昨日就教给了画屏,故而画屏今日一早就给叶昀拾掇好了。 其实叶昀本人不喜欢这种打扮,她本是个低调娴雅的性子,这样的发髻不适合她的气质。 只可惜,她知道自己在这个方面拗不过穆氏,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费什么心思,就随她去了。 等到她进入正院穆氏起居的屋子时,见姐姐叶昔也到了。 只见她穿了一件妃色披袄,梳了一个半牡丹髻,髻上插着几只粉色珠花,并一支红宝石玉簪,整个人显得明艳大方,温婉漂亮。 叶昔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扬着明亮的笑容,双颊白里透红,一见到叶昀,也是好好的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妹妹,你今日真好看!” 她上前拉住了叶昀,满心欢喜地左右打量,就是路上不小心染在毛领上的一丝露珠都被叶昔给拨弄掉了。 叶昀噗嗤一笑,不甚在意,倒是促狭地看着叶昔,“要论漂亮,京城谁能比过姐姐,”说到这,叶昀故意瞅了一眼叶昔里头浅黄色夹衫配石榴长裙的打扮,“难怪姐姐今日打扮这么出挑,原来是想着今日能见到俞公子呢!” 叶昀一句话把叶昔说得满脸通红,加上她今日整一身鲜红打扮,还真是人比花枝俏。 “小蹄子,让你一张嘴胡说!”说着两姐妹都要打闹起来,还是随身的嬷嬷给分别扯住了。 “小姐们,马上要出门了,消停些吧!” 叶昀看得出来,叶昔今日心情很好,闷了几个月,终于可以出去,而且今日俞家必然会派人过去崔家贺寿,很显然俞云谦是要去的。 叶昔到底还是想见俞云谦的。 一会穆氏也打扮好出来了,满意地看了两个女儿的打扮,狠狠地把叶昀夸了一番,方带着她们出门。 叶昀今日里头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褙子,下面是一条长长的湖蓝色长裙,她身形高挑,穿起来确实十分漂亮。 两姐妹一蓝一红,任谁看着都十分喜欢。 叶家三辆马车缓缓朝崔家驶去。 叶昀活了两世都没去过崔家,今日马车抵达正门附近时,还是被崔家那阔气的门庭给震撼住了。 崔元一代权臣,文臣之首,又是六十大寿,自然该好好热闹热闹,听说原本崔元还不准备贺寿,应该是太子想让他低调的缘故,那日恰好十二皇子在那,说是崔阁老德高望重,六十大寿不宴请,说不过去,皇帝当即点头让崔元办寿,有了皇帝亲自开口,崔元还有任何好顾忌的,故而就热热闹闹办起来了。 叶家人从入府到进入后院正厅给崔夫人见礼请安,就花了快一个时辰。 今日是崔元大寿,所以贺礼均有男客带入,叶昔姐妹跟着穆氏给崔夫人行了礼,就被人带去花厅歇息。 叶昀所料不错,她们母女三人一出门,俞瑶瑶跟随母亲后脚就进了崔夫人的正厅。 俞家再低调,地位在那里,俞夫人自然得到了崔夫人热情款待,尤其最开始崔夫人还有意让崔莹莹嫁给俞云谦,这下知道俞云谦与叶昔订了亲,自家女儿被逼得要嫁给一个普通官吏,崔夫人那口气就顺不过来。 看到俞夫人时,崔夫人是各种遗憾,还握着俞夫人的手久久不放开。 过了一会俞夫人带着余瑶瑶出了门,让开位置给别人请安见礼。 “娘,我刚刚好像看到了叶家的叶昔姐姐,咱们要不要过去见一见!”余瑶瑶给自己母亲建议道。 俞夫人生的慈眉善目,连连点头。 虽然叶昔和俞云谦订了亲,可她至今还没见过叶昔的面,今日有这样的机会,自然还是想见一见的。 母女俩二人相携朝花厅走去。 偏偏这个时候,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侧边的大红柱子旁冷冷看着俞夫人的背影。 “都准备好了吗?”崔莹莹看向自己一个贴身丫头。 “回小姐,一切妥当,这一次定不让小姐失望!” “好!”崔莹莹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叶昔呀,叶昔,你想嫁给俞云谦,你做梦! 第六十三章 江陵长公主 崔元大寿上午是一并贺客拜寿送礼,等到人来的差不多了,自然就在花厅开宴。 穆氏带着两个女儿来到了熙熙攘攘的花厅,叶家来得不算早,花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穆氏环眼一圈还没看到空位,一时不知道往哪去。 按理来说,崔家这样的门阀大户,不至于出现这种错误,明明还有地方,只是没有摆放椅子锦杌罢了。 叶昀先前从石径上望这边走时,就看到有小丫头在门口张望,根据来的人立马提前设席的,至于她们母女三人来了面临这种尴尬境地是何缘由,想都不用想是崔莹莹的缘故。 一个管事嬷嬷立即道歉:“哎呦呦,夫人和小姐且等等,奴婢这就让人送杌子来。” 不用想,这只是场面话,估计一时半会是送不来的。 穆氏一行人突兀地站在那,不少人看了过来。 原先崔莹莹的大丫鬟还瘪着嘴等着看笑话呢。 很多夫人和小姐见到穆氏一左站着一个端庄漂亮的叶昔,一右站着个气质如兰的叶昀,几乎是任谁看一眼,都移不开眼来。 只是大家都不是笨的,几乎内宅的夫人小姐们,都知道崔莹莹与叶家姐妹有嫌隙,今日不给叶家人看座,显然是故意的,毕竟在崔家的地盘上,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纷纷避开了眼神。 穆蓉真的有些尴尬,叶昀倒是笑了笑,因为她看到一个人朝她们走来。 “哎哟,这不是叶夫人吗?都说叶家生了一双好女儿,今日一瞧,果然名不虚传!” 穆蓉朝来人看一眼,登时被那浑身华贵的气势所震慑住,只见她带着一只凤凰于飞的头面,广额阔面,从长相看就十分大气,再看那雍容的衣饰,可知对方身份尊贵。 穆氏完全不认识她是谁,就在这等尴尬之事,叶昀朝来人轻轻福了一礼,“给江陵长公主请安!” 穆蓉和叶昔顿时惊住,可也很快就行了一个大礼。 “免礼!”江陵长公主淡淡一笑,看向一旁惊愕住的管事嬷嬷,“怎么?这椅子还没端来么?崔家什么时候这么没礼数了!” 江陵长公主一句话把这个嬷嬷吓得冷汗涔涔,“公主息怒,奴婢这就去!” 穆蓉哪里想到身份尊贵的公主会来给自己解围,万分感动。 江陵长公主带着儿媳过来是代表林家来贺寿。 林家男子几乎不参加外宴,但是林家的女人还是偶尔出来表示下礼节。 更何况崔元是内阁首辅,皇帝亲口准许他办宴,故而长公主过来了。 这位长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却不摆架子,刚刚崔夫人硬要留她在正厅坐着,她却说是很久没出门,借此认识认识京城夫人们,故而堂而皇之坐在了花厅上。 刚刚几乎大部分夫人都聚在她身边,长公主性情和气,倒是跟大家谈的其乐融融。 很快,穆氏带着两个女儿坐在了长公主那一堆。 长公主坐下后认真打量了一眼叶昔,夸了一句好相貌,最后却是认真看着叶昀。 “这位就是救过西太后命的叶县主?” 叶昀起身朝她行了一礼,“回长公主,正是我!”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江陵长公主怔怔看着她,总觉得她的神情她的眼神她站立的姿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真是个好孩子….”她痴痴看了半晌,喃喃说了这么一句话。 大家讶异于长公主的失态,偏巧这个时候,一道略含笑意的声音插了进来,“姑姑看花眼了吧!” 叶昀心下一凛,是姐姐苏霜儿。 长公主面色僵硬了一下,随即苦笑,摇了摇头,知道自己失态了。 只是她还是从自己手上退下一只血玉镯朝叶昀招招手,“孩子,听闻你给两宫太后都看过病,也是替我们分了优,我这镯子给你带着玩玩,算是我的心意!” 众人大惊。 大家都知道江陵长公主是最受皇帝看重的妹妹,又嫁在林家这样门楣高贵的家族,除了她的外甥女苏霜儿和苏允儿,几乎没人入得了她的眼,她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赏赐东西给叶昀,说不嫉妒羡慕是假的。 穆氏和叶昔同时站了起来,“公主殿下,她小小年纪的,不敢承您厚爱,这样尊贵的镯子您还是收着吧!” 血玉镯,人间极品,整个大雍恐怕也找不出多少这样的好物件来。 叶昀在这个时候瘪着嘴看了一眼穆氏,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这个镯子她想要,姑姑曾有一对血玉镯,前世送了一只给姐姐,这一世她也想要一只,权当留个念想吧。 苏霜儿摸了摸自己手腕上那只玉镯,陷入了沉思。 别人不知道,她却发现了妹妹一个嗜好,妹妹特别喜欢玉镯子,尤其是那种晶莹剔透水头好翠绿翠绿的玉镯,她特别喜欢,再有就是这种血玉镯,她也喜欢。 妹妹本来是个对什么都不上心的人,当时也是对她的玉镯多看了两眼而已,她明明发现了这一点,却因为自私没有把玉镯转送给妹妹,因为傲娇的她就是想让那么完美的妹妹对自己有那么一丝羡慕。 今日想起这些往事时,苏霜儿不禁悲从中来。 她到底是对不起苏允儿。 其实叶昀并不喜欢戴玉镯饰品之类,但她对古玩一类还真有些爱好。 叶昀的眼神被江陵长公主捕捉到了,她觉得这个姑娘可爱。 她很像允儿,却又比允儿活脱一些。 江陵长公主对她越发喜欢了。 “长者赐,不许辞!”长公主没看穆氏,伸手将叶昀拉了过来,并亲自给她戴了上去。 穆氏又高兴又受宠若惊,只得把还傻傻站在那任由长公主打量的叶昀给拉回来,一起给长公主行了一个礼。 叶昀朝江陵长公主投了一个甜甜的笑。 长公主十分满意,“叶夫人好福气,这一对女儿出落得如花似玉,听闻长女已经许了婚..”长公主说了一半,见俞夫人母女二人走了进来,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大家循着长公主的视线看去,穆蓉看清俞夫人和俞瑶瑶时,神色一惊,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笑容满面。 不常出来的俞夫人她没见过,这位俞小姐却是见过的,自然认出了亲家来。 俞夫人第一眼看到了穆氏,见穆蓉一副得体和善的样子,心下满意,第二眼顺着女儿看到了叶昔,叶昔的视线撞上俞夫人打量的眼色时,连忙红着脸腼腆地福了福身,再抬头时,垂着眉却端庄大方。 俞夫人跟着俞况这么多年,后宅连个小妾都没有,自然是个厉害角色,不过是两眼的功夫,就看出这位叶家大小姐长相明艳性子却温婉大方,儿子果然好眼光,心下更满意了。 不过她很聪明,只是朝穆氏那边看了一眼,脚步没有停留,而是来到了长公主面前,对着长公主行了礼。 长公主示意身边的嬷嬷扶她起来,笑着道,“我就不陪各位夫人了,你们好好说话吧!” 大家都知道到了快开宴的时候,崔家自然给长公主设了内席,苏霜儿扶着长公主往花厅西边的雅间走,临走时,她看了一眼叶昀,叶昀朝她淡淡一笑。 等到长公主一走,俞夫人倒是扭头过来跟穆蓉说起话来。 “叶夫人好!” “给俞夫人请安!” 两个人拉着对方的手笑着见礼,又相互打量。 叶昔站在一旁完全不敢抬头。 俞瑶瑶见叶昔十分窘迫,就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声音很细软,“好姐姐,上次见你送了一个荷包给程英姐姐,我看了十分欢喜,姐姐能否也送我一个!” 叶昔哪里会拒绝,连忙点头,“只要妹妹不嫌弃,我自是愿意的,你喜欢什么花色,都告诉我!” 俞瑶瑶捡着自己想象的样子说了。 俞夫人连连摇头,不过见她们关系好,也十分欢喜。 “亲家那边可以需要帮忙的?”俞夫人与穆蓉坐了下来。 这么问自然是问叶昔婚事筹备的事。 穆蓉笑着答:“大体都妥帖了,还有一些绣品,正在做,应该能赶上!” 俞夫人点点头,目光看向一旁的叶昔,“亲家放心,昔丫头嫁过来,我自是当女儿一样待的!” 穆蓉苦笑,“还望您别太惯着她,该立的规矩要立!”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自都是场面话。 这边俞瑶瑶抱着叶昔的胳膊悄悄道:“叶昔姐姐,哥哥今日过来了,他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叶昔脸红的越发滴血,烧红烧红的,“我…知道了..” 俞瑶瑶越发开心。 唯独叶昀没在意她们,一双眼睛四处细细地看,今日的崔府可有一场大戏要唱,她待会要做做前哨。 不仅如此,今日陆嬷嬷也乔装打扮进来了,不管怎么样,今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很快午宴开始,俞夫人和穆蓉都坐在一个席面上,大家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用完午膳后,夫人们带着小姐去戏园子看戏。 贺寿要唱戏,这是规矩。 还有一些小姐便在花园或花厅里玩。总之各色的游戏都有。 比起后宅的热闹,前庭更是门庭若市。 崔元身为内阁首辅,几乎举朝都过来贺寿。 再者,崔元是太子的岳父,皇帝准许太子过府替皇帝慰问老臣。 不仅如此,十二皇子荀冲也过来贺寿,洛王府三公子荀筠代表洛王府过来与宴。 听崔家的安排,太子会在晚宴时驾临,故而这一场寿宴还得延续至夜间。 午膳后,前庭那边,也有不少年轻的公子在花厅附近的园子里喝酒吟诗。 崔家西边有一个人工湖泊,上头假山水榭应有尽有,比白家那园子只大不小。 此刻,不少公子聚在一起下棋喝酒,小姐们听说崔家有一个梅园,大家凑一块过去赏梅花,唯独叶昀以如厕为由,带着画屏和一个老嬷嬷悄悄地往崔府后院走去。 她要去探探情形。 苏游和荀筠暗地里排查了很久,几乎断定桑花的哥哥阿拉雷在崔府上,她前世通奇门遁甲之术,她要把崔家各处仔细看了一看,找找阿拉雷可能被藏在哪里? 第六十四章 听墙角 崔家待客的园子里十分热闹,很多客人转了一圈才知道,崔家有一个很大的园子,戏园子在园子正中的天香阁上。 园子里假山环绕,九曲游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叶昀借口离开园子时,叶昔跟俞瑶瑶跟穆言翠凑到一块,一路去园子边的梅园赏花去了,至于程英和殷孝珺自是也在其中。 虽然崔莹莹名声不好,可耐不住今日是主人,她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来接待众人,大家都给面子,簇拥着她去赏花游玩。 叶昀带着画屏和婆子依旧在后院穿梭,她避开热闹的地方,几乎不着痕迹把后院逛了一圈,她们三人来到一处靠边的环廊转角处,正要往后面去时,迎面走来一个穿灰色衣衫的仆从。 叶昀一抬眼正对上对方的眼神,平静无波。 她心下诧异,那完全不属于一个家里仆从的气势。 “姑娘是迷路了吗?怎么走到这里来了?”那仆从语气出奇地清缓,咬字很清晰。 叶昀已经感受出来他是个练家子,她心下越发好奇了。 画屏似乎是见惯了这个场面,这个时候立即站出来挡在叶昀跟前理直气壮道:“我家小姐丢了东西,正在四处找呢!” 画屏也不是个笨的,虽然她不知道小姐目的是什么,但知道小姐心里有谋算,不能让别人抓到把柄。 那仆从看了一眼昂着下巴的画屏,再看一眼她身后看似柔弱稚嫩的叶昀,自然没起什么怀疑之心。 “那就去前边找吧,这后面是下人住的地方,你们应该不至于丢到那!”那仆从气定神闲。 要是旁人一定被这句话给说给,可偏偏他遇到的是画屏。 怕字怎么写的,至今不知道。 别人越不让她去,她偏偏就去。 画屏下巴扬得更高,“我家小姐的镯子掉了,我们沿着原先的路来来回回找了好几回了,都没找到,谁知道会不会是哪个不长眼的丫头婆子捡了回去!” 画屏这话够犀利的。 那仆从也忍不住变了变脸色。 堂堂内阁首辅家的下人至于去偷一个镯子?何况今日是老爷大寿,谁做这么没眼力劲的事。 他不恁的神色被画屏收入眼底。 画屏更怒了,就差没叉腰骂人。 “有本事你帮我家小姐把镯子找出来啊!” 仆从脸色一僵,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蛮横的人。 “你们找了哪些地方,还有哪里没找?”憋了半天,仆从说出这么一句话。 “还有很多地方没找呢,而且我们也不确定是在哪个地方丢掉的!”画屏很高傲道。 仆从气结,愣是逼着自己没发火,“这后面西边是个废园子,平日没人过去,东边是下人住的地方,如果你们不放心,我去给你们问问,你们就在这等我!” “好!”画屏点头。 这个时候,大家才注意那仆从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很年轻的小厮。 他对小厮吩咐道:“你在这里陪着她们寻找,我去下后院!” 说完,那个青衣仆从就走了。 留下那个小厮一双眼睛瞪着画屏,一脸你不是要找东西吗那赶紧找啊。 画屏也气得瞪过去。她回头看向叶昀,只听见叶昀淡淡吩咐道:“你们两个赶紧找一找吧,我先去前边了!” 画屏愣住,却见叶昀朝她使眼色,画屏虽然很头疼,可也只能从命。 于是叶昀沿着往东的屋檐走,那小厮就双眼瞪着画屏和那婆子。 画屏和那婆子面色焦虑,暗想小姐到底要干什么,可眼下却无济于事,只得低着头装作寻找的样子。 而叶昀呢,在大家看不到的时候,突然溜进一条巷道里,朝那仆从所说的废园子走去。 她走过一条甬道来到了一个小院子,一抬眼看到了一处假山。 这个院子布局有些奇特,院子不大,却有假山溪水环绕,十分紧凑。 看着完全不像一个废园子,里头花木丛生,大都比人还高,很适合隐蔽。叶昀悄悄沿着石径往园子里走,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假山下。 如果崔家有什么机关或地室,很可能在假山这里设机关。 叶昀朝假山里走,里头弯弯翘翘,果然有一些门道。 她没有丝毫紧张,紧紧捏紧了袖口的银针,关键时刻可以保护自己的银针。 假山里十分阴冷,好在叶昀现在的身体比前世好,不然还真受不住,她裹紧了披袄,可是走着走着,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撞入耳帘。 “嗯…啊….”声音拼命在压低却又抑制不住地叫出来。 是个女子的声音! 再有一个男子粗粗的喘气声。 就算活了两世没有经历过这些事,可叶昀还是很快知道里头在干什么。 她登时羞得满脸通红,正要挪步往外头退,这个时候一个身影闪了进来。 叶昀心下大惊,目光偏过去的时候,袖子已经抬起来了,只是待她看清人影时,当场呆立。 荀筠! 他怎么也来了! 荀筠自然也看到了她! 二人四目相对,都看出了各自的惊异。 叶昀登时想起里头那一对偷情的鸳鸯,对他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出去。 结果荀筠很苦恼地摇头,也作了一番手势,意思是外头守着人。 叶昀愣住了! 下一瞬,她果然听到了远处的脚步声。 走几步停一下,走几步停一下,现在她特意修炼了一番,耳力很好,那自是园子前边那檐下看管之人走动的声音。 这越发让人觉得这个园子不简单。 叶昀刚刚进来的假山口正对着那走廊拐角处,一出去必然被人看到。不难想象,刚刚那仆从应该是守在这里的,现在估计是那人回来了。 不知道他们守在这里是因为这个园子特殊的缘故,还是给里头偷情的人放风。 如果是后者,那么里头那男子身份一定不一般。 叶昀很无奈地看向荀筠,却见荀筠朝她走了过来,他脸上还挂着优雅的笑容。 叶昀装作平静地朝他莞尔一笑,内心却是郁闷得不得了。 怎么办? 正巧在荀筠躬身来到叶昀身边时,里头的声音传了过来。 “爷,爷,您轻一点,我受不住了,受不住了….”女子的声音越发急迫。 荀筠闻言霎时色变,他是什么人呀,一听就知道里头在做什么。再想着叶昀就在他身边,他尴尬得不得了,不由低头朝那小丫头看去。 正见小丫头抬着清澈的眼睛看着他,还眨了眨眼。 荀筠差点咬了舌头。 小丫头该不会不知道里头在做什么吧! 叶昀神色如常地低下了头,装作一副好奇的样子,内心却是郁闷得不得了,装,这个时候除了装不懂,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再淡定,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听到了这样淫秽的声音,也不可能真的表现出什么都不在乎,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荀筠。 荀筠欲哭无泪,既然小丫头什么都不懂,他总不至于大惊小怪,所以荀筠也表示了自己的淡定。 就这样,两个人呆立如冰山般,听着里边翻云覆雨。 等过了好一会,里头那男子冲刺一阵好,终于停了下来。 叶昀差点要晕过去。 这个时候里头传来了说话声。 “爷,你胆子也忒大了点,居然捡着这个时候!”那女子轻佻地笑了一声。 男子回道:“呵呵,今日是父亲的寿宴,不瞅着这个空档,爷我怎么的手?” 崔浩! 叶昀和荀筠同时听出了男子的声音。 居然是崔元的儿子崔浩,早闻崔浩好色,没想到好色到这地步。 那这个女子是谁?肯定不是崔浩的妻子或者小妾,不然他不会一副做贼的样子。 荀筠和叶昀二人别提多郁闷了,没找到阿拉雷被藏的地方,结果在这听人家的墙角,还是崔浩偷情的墙角。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只听见那女子继续撒娇道:“哎呦呦,我的大爷,我只不过是个小妾而已,爷跟老爷讨了我去不就得了!” “!!!” 难怪! 原来这女人是崔元的小妾! 叶昀抬头看了一眼荀筠,面无表情。 而偏偏荀筠被她这么一看,面色通红,好像偷情被抓的是他般,荀筠别提多懊恼了。 小丫头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再朝叶昀看去。 叶昀由平视假山的石头,其实她也没什么意思,就是下意识的觉得男人是不是都这样。 不过这个崔浩太混账了,竟然跟自己父亲的小妾偷情。 “哈哈,我才不如你的意呢,你打着什么主意你以为我不知道?隽娘,你实话实话吧,你到底是谁派过来的!” 叶昀和荀筠闻言一愣,相视了一眼,万分诧异,这崔家还真是个龙潭虎穴呢! 崔浩明明知道这个小妾是奸细,还跟她偷情? 只听见那女子嗤笑了一声,不恁道:“爷,你不是一直说我是白坚派来的人么?怎么现在又问了起来!” 白坚!!! 叶昀和荀筠这下是真的惊到了,看似云淡风轻的白坚会往崔家安插奸细?目的何在? 而且这两个人大喇喇地说出来,难道不顾忌吗?还是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没想到这下听墙角,还听出了这样重要的信息来。看来白坚跟崔家的关系还不简单呢! “呵呵..”崔浩冷笑了几声,“你承认地这么爽快,我倒是怀疑了,如果说你不是奸细我就纳闷了,明明知道府内的事都是我在管,我们崔家暗地里的事也是我在做,所以你才想尽办法勾引我不是吗?你知道吗?以前也有几个我父亲的小妾想勾引我,最后可都是被我弄死了!” 叶昀听到这,心里有一阵嫌恶,这个崔浩…真是心狠手辣。 “爷,既然您还怀疑我,不想要我,我也不敢奢望,只求爷多疼我一些,常来找我,你那爹完全不行了,害得我每次跟他一起时心里都想着你….”那女子十分妖娆道。 难以想象一个女子说出这么赤裸的话来,叶昀一阵恶心,身形一歪,恰在这个时候,荀筠一只手伸了过来,连忙扶住了她。 叶昀本能地抬眼看向他,结果荀筠会错了意,以为叶昀把他当登徒子,立即苦笑着松手。 里头崔浩听了这话,笑得很淫荡,“嘿嘿,你这狐狸精,功夫也是一流,爷我也惦记着你呢!” 好像那崔浩掐了那女子腰间一把,两个人在里头又胡乱起来。 这下叶昀是想装都没装,想走也没法走。 二人苦撑了一会,那边终于没了动静,崔浩似乎带着那女子离开了假山。 荀筠大大松了一口气,二话不说,拉着叶昀就朝里头走,二人弯弯绕绕从里头转出来时,外头已经不见了人影。 出来时,两个人面色十分尴尬,这下荀筠也知道叶昀心里是清楚的,不由打趣地看着她,叶昀气不过狠狠瞪了他一眼,方顺着一条小路往前头走去。 而荀筠却没有立即离去,他循着原来的假山再往里头摸索了一会,最后从进来的小路出了院子。 二人被困在假山时,外头梅园那里十分热闹,只是这个时候出了一个小意外。 叶昔的石榴裙被梅花的枯枝给挂住撕破了一条口子。 这个时候自然是得换了衣衫来。 叶昔一边让画娟去叶家马车里给拿备换的衣衫,一边在崔家一丫头的带领下下去了一个院子换衣衫。叶昔对于崔家不熟悉,自然是崔家丫头往哪带就往哪走。 她哪里知道,自己不小心走入一个陷阱。 第六十五章 是巧合? 画娟去拿衣服时,叶昔身边还有一个叶家的小丫头和嬷嬷。这个嬷嬷十分谨慎,自家小姐现在订了婚,凡事得小心一点。 那丫头领着叶昔来到院子屋檐下,很友好地对着叶昔笑道:“叶姑娘,请随奴婢进来吧!” 不晓那婆子去拉住了叶昔的手,对着那丫头笑道:“姑娘,我家小姐性子柔弱,怕生地,还是让嬷嬷我先进去瞧瞧!” 那丫头脸上不恁一闪而过,不过也没说什么,僵硬地笑道:“那嬷嬷先请吧!” 暗道这个嬷嬷是个能干的。 那婆子安抚地看了一眼叶昔,随后先进去里头。她仔细查看了一番,又见四处无人,放心下来方才出来朝叶昔点点头,一行人便进了院子厢房的里屋。 没想到还是个谨慎的! 那丫头暗地里撇撇嘴跟上。 叶昔在里头等着画娟来送衣衫,不晓左等右等都没见画娟的人影。 她们自是不知道画娟路上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扭了腿,后来没办法,画娟只得吩咐撞她的小丫头把衣衫往事先说好的院子里送去。 叶昔不见画娟来,很讶异,可见衣衫送来了,也只得先换了衣衫再去寻画娟。 于是叶昔急急忙忙换好了衣衫就出了院子去寻找画娟,恰好半路遇到程英派来的人叫她,说是在木樨阁的大堂里有好戏看让她赶紧过去。 叶昔正犹豫着,见叶家一个丫头过来告诉她画娟受了伤已被送回去,叶昔无奈,只得带着丫头婆子往木樨阁走去。 此时的木樨阁热闹非凡,叶昔一进去就看到程英笑着朝她招手。 “叶昔,你快过来,对面那些公子在玩博戏,咱们都在下注呢!” 叶昔顺着程英指向的地方看去,见隔着一层薄珠帘那边站着或坐着许多公子,好像大家正围在一块看什么。 男女隔着一片珠帘既避讳又不影响气氛,都十分地热闹。 “荀三爷,您到底压哪边?”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在开口询问。 荀筠歪在一个坐席上淡淡地笑着,百无聊赖,目光落在那叶子牌上,似乎还在思考。 “三爷刚刚去哪了,不会路上被什么女子绊住了脚,一下子神游太虚了吧!” 大家笑了起来。荀筠风流名声在外,大家走知道,听闻前阵子他醉倒在青楼,还是豪气冲天的嘉兰郡主给亲自拖回去的。 “冲儿论阵不是程箫的对手,我还是把注下给程箫吧!”荀筠闲适地笑着,示意随从拿出一个元宝放在了程箫那边。 叶昔这才知道是荀冲和程箫在对局,玩叶子牌猜牌戏法,这些她没玩过,自是不知道。 荀冲闻言怒了,“我说了我前阵子找高人学了几手,你们别不信!”荀冲见自己跟前元宝少得可怜,十分气愤。 一旁远远坐着的殷逸冷冷讥笑,“程箫是什么水准大家都知道,你学了几天就能赢他?那程箫这么多年的修为多算什么?” 程箫被誉为京城第一公子不是浪得虚名。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荀冲这样含着金勺长大的浪荡公子哥还真不能跟他比。 “我要是赢了怎么着?”荀冲对着殷逸瞪过去。 温润如玉的程箫苦笑一声,未免二人吵起来不好看,忙道:“殿下,胜败乃兵家常事,如果我真的输了,我就拜你幕后的高人为师便是了!” 荀筠闻言眉头微皱,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十分清楚,荀冲幕后的高人是叶昀。 荀冲瘪瘪嘴没说话,环视一周,气势咄咄逼人道:“还有谁没下注的,快下快下!” 这个时候隔着帘子一个嬷嬷走了过来,躬身一礼道:“殿下,我家小姐给您下注!” “哦?”荀冲眼眸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你家小姐是谁?” 嬷嬷恭恭敬敬把放着一摞银子的荷包放在了荀冲身旁的一个锦盒里,方回道:“会殿下,奴婢小姐正是叶府的大小姐叶昔姑娘!” “哈哈!”荀冲闻言笑了起来。 “不错不错,还是你家小姐有眼光!”荀冲十分得意。叶昔不就是叶昀的姐姐么! 刚刚那么多姑娘都把注下给了程箫,他嫉妒着呢! 大家都知道叶昔与俞云谦定了婚的时,于是许多公子把目光朝俞云谦看去,笑容里多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俞公子,你好像还没下注呢?这下你投给谁呢?”大家见俞云谦坐在程箫那一侧,此刻更是不怀好意地起了哄。 俞云谦倒是起身大大方方地把一颗元宝放在了荀冲那边,“在下也看好十二殿下!” “哈哈!” 这下大家更是起哄笑了起来。 “俞公子果然怜香惜玉!” “真没想到俞公子是这么个妙人啊!” 大家嬉嬉闹闹一阵,俞云谦倒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倒是那边的叶昔红彤彤一张脸,不知道把脸往哪搁。 穆言翠和俞瑶瑶笑得越发肆意。叶昔瞪了她们几眼找了个僻静点的地方坐下。 很快对面博戏开始,这边姑娘们三三两两坐在一块,说说笑笑,怡然自得。 而那边,荀冲这一次果然没有有几分能耐,与程箫玩叶子牌竟是不相上下。开始一边倒,后来倒是有不少人看好荀冲。 在崔浩的怂恿下,很多围观的公子时不时给荀筠灌酒,半个时辰过去,荀筠竟是喝了不下二十杯酒了,看样子已经醺醺欲醉。 因为大家都喝得很尽兴,你撞我我撞你东倒西歪的,荀筠衣服被撒了不少酒,念及待会太子还要来,只得准备换衣衫,好在这木樨阁里面有雅间,在一个嬷嬷和丫头的服侍下,荀筠给换了一身衣衫出来,不过依旧醉的不太像样子。 “你们分胜负没?”荀筠歪在一张坐塌上,这里就他辈分最高,他也不需要拘礼,至于原本年纪大一些的官僚都在府上幕僚的陪同下簇拥着崔元看戏去了。 “哈哈,程公子今日很险呀!”一个公子脱口而出。 “怎么样,没想到我能猜中你的局吧?现在我玩的是什么阵法,你看得出来吗?”荀冲玩得兴致勃勃。 程箫还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温和浅笑,不为所动,只是目光却是凌厉了不少。 今日的荀冲确实有一些本事! 程箫的牌到目前为止,都被他猜对了,只是这一次他却对荀冲这一次的牌没有把握! 刚刚荀冲摆牌的手法,他没有见过,难不成荀冲幕后还真有高人? 这一局程箫犹豫了一下,最终把一张不太确定的牌抽了出来! “是不是这张?” 荀冲瞅了一眼,登时笑意从眼中渗出,“哈哈,错了,错了,我赢了我赢了!” 刚刚荀冲那张牌可是事先让中间人崔浩看了的,此刻崔浩看了一眼程箫抽出的牌失笑一声。 大家自然知道确实是荀冲赢了,气氛达到最高潮。 大家又是一通灌酒。 “本殿下今日有个要求,你们彩头我是收下外,还得每人罚酒三杯!” “好!”崔浩大喝一声,十分爽快地支持,宴席越热闹他崔家的面子越好看。 于是这边高高兴兴地喝起酒来。 至于姑娘那边也被这边气氛所感染。 “哎哟,还是程英姐姐和叶昔姐姐厉害,她们选了十二殿下,赢了呢!” 叶昔笑了笑,不在意,程英面色羞红了。她没有给自己哥哥下注却是给十二殿下下注,心意够明显的! 大家笑破不说破。 这个时候,袁紫嫣忽然袅袅娜娜地来到了叶昔身边:“叶昔妹妹,早闻你的绣艺极好,是你母亲请了苏绣技艺传人教的你,不如今日把你的绣品拿出来,让我们大家开开眼界?” 闺中女子特别看重绣艺,仿佛这是一个好姑娘的标准。姑娘家找夫婿,人家媒人首要要问的是绣工品性。 这见绣艺的重要性。 这一项一直是叶昔拿得出的本事,于是她二话不说,高高兴兴往自己怀里掏。 结果袖口口袋里掏了好几下,没掏到自己前两日绣的一方手帕来,她连忙问身边的嬷嬷,“嬷嬷,你看到我前日绣的那方绣帕没?是不是在你这?” 袁紫嫣闻言唇角勾了勾,她朝一直高傲地坐在一旁看笑话的崔莹莹看了一眼,崔莹莹冷冷地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喝茶,茶杯靠在嘴边时,她低声问向身边一个嬷嬷,“都安排好了?” “好!”嬷嬷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这边叶昔的嬷嬷愣了一下,也在自己身上找了找,摇头道:“小姐,您的贴身物件是画娟收着的,是不是被她收着了!” 叶昔想了想,衣衫是画娟拿来的,就算不见了,也是画娟收着了,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大家本只是一时兴趣,不甚在意,程英开导道:“没事的,下次再看好了!” 不晓袁紫嫣故意挑事道:“哎哟,叶昔妹妹,我记得刚刚你换衣衫前,还看到你手里拿着一张绣帕,该不会丢了吧?” 大家本来不太在意这回事,这下子听见袁紫嫣说起,纷纷看向叶昔。 叶昔一时窘迫了,“是吗?我…我也不记得了,刚刚换了衣衫,些许是被丫头拿回去了。” 叶昔是个聪明的,故意把话说的模棱两可,姑娘家丢了绣帕可不是见好事,要是被人捡到有些说不清。自然只能说是被丫头收拾拿走,此刻画屏不在,她也无处问话。 她越这样,崔莹莹越高兴,叶昔这神情就是一副心虚的样子。 这个时候,崔莹莹站了起来,冰冷的目光在在场的姑娘身上扫了一眼,落在叶昔身上,看到那张明艳漂亮的脸蛋就气不打一处来。 “叶昔妹妹,你还是找找吧,要是落在我们家,可不好了!” 崔莹莹这话明显是说她丢了绣帕! 叶昔心里有些不高兴,总觉得崔莹莹和袁紫嫣这是在针对她。 殷孝珺旁观了一下,也看出苗头来,立即埋怨了一句,“没什么大不小的,丢了就丢了,再说了,叶昔妹妹是个谨慎的,应该是刚刚丫头收走了!” 叶昔脸上好看一点。 这边的动静很快被那边的男子听到了。 “怎么回事?谁丢了东西?很重要的东西吗?”崔浩问道,这到底是崔家,出了什么事崔家脸上不好看。 “没什么…..”叶昔话还没说完,被崔莹莹高声打断道:“哥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叶大小姐的绣品不见了,估摸不小心落在哪里了,要是家里仆人看见,捡了就赶紧送过来!” 那边俞云谦听见是叶昔丢了东西,面色凝了凝,不过也没说什么,今日人多,难保不出什么差错。 崔浩只是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二管家吩咐了一声。 过了一会,崔浩的声音传了过来,“叶姑娘,你丢的东西是什么样的?我好交代下人去找找!” 这下叶昔有些骑虎难下,说出来吧,不知道会不会不太好,崔莹莹总让人有些不踏实,可不说吧,人家崔浩是一片好心,不说显得心虚。 叶昔只得硬着头皮道:“是一方素稠帕子,上面绣了…绣了一株红…”一株相思子,也就是红豆! 这话让叶昔当着众人的面怎么说得出口,前日跟妹妹在一起,妹妹画了一株红梅也画了一株红豆,她就按照妹妹画的绣了来着,不晓此时却是有些难以启齿。 不过大家显然没有在意这些事,崔浩只听见素帕上面绣了红的东西,压根没细想,就吩咐了下人,他转身隔着珠帘对着也叶昔道:“姑娘且等等,很快就让人找来!” 在外人面前,崔浩还是很和善的。 很快此事不被人记起,毕竟不是什么大事。 荀冲逼着下注下错的人喝了一个圈,最后喝到了荀筠这里。 “哎哟,我的三哥,你酒量不是挺不错的吗?今日被他们一灌就成这个样子了?”荀冲见荀筠有些不省人事,走上前抠住了他的手臂摇了摇,“喂喂,别装,别想逃脱,我的三杯酒,你今日必须喝!” 结果恰在这个时候,一条手帕毫无预兆地从荀筠的袖口滑了出来。 大家的视线顺着那手帕看去,正见是一条素稠白底手帕,上面绣着一株…..红豆。 红豆表相思! 大家惊愕住了! 俞云谦的面色一变,一股怀疑涌上心头,当然这股怀疑并非是针对叶昔,而是针对荀筠,叶昔的手帕怎么会在荀筠手里! 崔浩伸手把那绣帕给捡了起来,然后对着隔着珠帘那边的叶昔问道,“叶姑娘,你的绣帕上是否绣了一株红豆!” 到底隔着珠帘,刚刚这边的一幕,叶昔那边都没看到,叶昔以为是下人这么快找了回来,便忙道:“是呀,崔公子找到了是吗?” 叶昔话音一落,全场男子震惊! 叶昔的绣帕怎么在荀筠手里! 第六十六章 要不,我娶了她? 叶昔还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找到了就好,不然惹了什么闲话就麻烦了。 只是姑娘们这边明显感受到叶昔说完那句话后,帘子那边顿时噤了声。 叶昔的婆子连忙掀开帘子过去,准备去把小姐的东西拿回来,却见崔浩尴尬地拿着那块帕子,看了一眼眼皮有一搭没一搭抬着的荀筠,眼角溜了一眼俞云谦,“这…应该是个误会..” “既然是误会,那就还给叶姑娘…..”崔浩看着那嬷嬷,话却是对荀筠说的。 俞云谦脸色不好看,不过他没说什么,心里暗暗埋怨荀筠,姑娘家的手帕就算捡到了也不应该放在身上。 不晓荀筠还糊里糊涂的,目光落在崔浩手中那方帕子上,却觉得有些眼熟。 “什么东西?” 荀冲是个聪明人,知道东西是叶昔的后,也怀疑自己这位堂哥风流成性,捡了人家的手帕还当好玩,便板起脸说道:“我说荀筠,你好歹一把年纪了,姑娘家的手帕能随便捡,就算看到了,也应该交给什么丫头婆子,哪里能自己拿起来放在身上,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没品!” 荀筠被他一句话给骂醒了! 俞云谦脸色好看了一些,伸手从崔浩手上把手帕拿了过去,递给那个嬷嬷,沉声道:“自家小姐的东西,你们做下人的就应该保管好,毛手毛脚地掉了,像什么话!” 俞云谦从不教训妇人,但这话明显是把责任都推到婆子身上。 里头的叶昔听到这边对话,脸色惨白如雪。 她的绣帕掉了,却被荀筠捡了放在身上! 天哪,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的名声怎么办?要是传到俞夫人的耳朵里,俞夫人都可以以她不稳重为由退婚,退了婚的女子还有谁敢要,她这一生不就完了吗! 可是听到俞云谦这句话…她知道他是在维护她,一下子感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婆子警醒,立马把绣帕收了起来,跪在地上给俞云谦磕头,“是奴婢的错,刚刚小姐去换衣衫,是奴婢没收好,放在口袋里掉了,奴婢罪该万死,回去领罪!” 说完,那婆子擦着眼泪连忙起身掀开帘子去了那边。 酒醒了的荀筠,望着那晃动的珠帘露出一丝狠厉的表情! 本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却不晓一道脆亮的声音传了出来。 “哎呦呦,我说叶昔妹妹,这绣帕真的是你的嬷嬷掉了的?我记得刚刚你发现绣帕没了的时候,脸色十分紧张,还支支吾吾呢,我说你一个闺阁女子,绣什么红豆,谁不知道红豆表相思呀,这绣帕要是在俞公子手上我们也就不惊讶了,怎么偏偏在荀三爷手上?” 崔莹莹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住了,姑娘们你看我我看你,神色莫测。 叶昔差点晕过去! 不等别人反应,崔莹莹立即眨着眼一副了然的神情:“哎哟,我想起来了,刚刚荀三爷出去了一阵不见人影,恰恰叶姑娘也说是去换什么衣衫,该不会绣帕就是在那个时候丢的吧!” “!!!” 众人震惊! 崔莹莹这话是什么意思,谁都听明白了。 俞云谦别提多愤怒了,恰在这个时候,在崔莹莹的示意下,帘子被人拉开,大家坦诚相见,俞云谦一道锐利的眼光投向崔莹莹,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一个姑娘,简直是不要脸! 只是比他更愤怒地是荀筠,此时的荀筠已经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撑着榻栏站了起来,将挡在他面前的崔浩给推开,目光冷冷地盯着崔莹莹,“崔姑娘的想象力可真丰富,说的好像这一切是你导出来的?”荀筠嘲讽道。 荀冲最见不得崔莹莹趾高气扬欺负别人的样子,登时指着她就骂道:“崔莹莹,你不折腾出来一点事能死啊,我说崔阁老怎么还不把你嫁出去,竟是给崔家惹事,好端端的,你又嫁祸给叶昔做什么?” 崔莹莹闻言眼泪哗啦啦地掉了下来,很委屈地望着崔浩,“哥哥,你瞧瞧,我只不过随意说了一句,他们就把矛头指向我。”说完又泼妇样指着叶昔,“叶昔你说,你心里是不是有鬼,不然你刚刚慌张什么?” 叶昔此时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如果没猜错绣帕应该是被崔莹莹拿了去栽赃到荀筠身上。 难怪袁紫嫣会来找她看绣品,就是故意把这事给惹出来。 叶昔压下心头的愤怒,镇定道:“崔姑娘,任谁丢了东西都是着急的,我不仅是着急,也是生气,生气我一向谨慎的嬷嬷失了手。至于崔姑娘说刚刚换衣衫的事,我还得来问崔姑娘你呢,刚刚去哪换衣衫都是崔姑娘派人引我去的,崔姑娘的丫头也亲自服侍我穿戴,既然崔姑娘今日咄咄逼人地问,我倒是奇怪了,平日我嬷嬷都是谨慎的,怎么今日偏偏就把我的绣帕给丢了!” 叶昔这话可谓是十分犀利,暗指崔莹莹算计她。 她平日都是个很和善的人,可今日被崔莹莹欺负到这份上,她没有必要再忍,就算俞家因此退婚她也认了,只是不能不明不白被人冤枉了。 叶昔说完,大家神色果然变化了,带着狐疑看向崔莹莹。 崔莹莹针对叶家姐妹不是一次两次,这一次逮着在崔家的机会,算计她们也是正常。 崔莹莹被叶昔一席话气疯了,恼怒得眉头都竖了起来,“你什么意思,自己行为不检点,还怪到我头上,你倒是解释解释,你的绣帕怎么到了荀三爷身上呢!” 叶昔再镇定,也受不了崔莹莹这泼妇样,一下子被她堵得无话可说,委屈的泪水滚了下来,她不由自主地朝俞云谦看去,这个时候,她最在意的是他的看法。 让她意外的是,俞云谦无比心疼地看着她,眉宇里没有丝毫怀疑,反倒是一份坦然。 叶昔越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荀筠开口了。 “崔姑娘真的很想知道那绣帕怎么到我手上的?”荀筠似笑非笑,那妖艳的模样就是崔浩也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长得比女人还好看,难怪现在还没成亲。 崔莹莹被荀筠淡定的样子弄得有些不安,不知道荀筠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我不过奇怪而已,替大家问一问,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好了!”崔莹莹以退为进。 荀筠笑了笑,“崔姑娘这么一说,那我还真不得不告诉你,这绣帕是怎么来的,不然平白让人误会了叶大小姐!” “刚刚那绣帕,还真不是叶昔小姐的绣帕!” 荀筠话音一落,大家齐刷刷看向他。 什么意思?怎么又不是叶昔的了?人家叶昔明明承认了那是她绣的! 荀筠无视众人的诧异,朝叶昔温和问道:“叶姑娘,敢问你绣过的绣帕,只是自己在用吗?有没有送人什么的?” 叶昔有点懵,不过很快也反应过来,“送过一些的,都是送给了姑娘…” 崔莹莹立即打断她的话,“叶昔你别狡辩,你刚刚都承认那绣帕上绣了一株红豆,而荀筠身上的绣帕确实是你的东西,这下又口舌如簧说不是自己的,你当大家是傻子吗?” “.…..”叶昔噎住! 荀筠那绣帕当然是她的,可是这种情况下,她自然要顺着荀筠去说。虽然跟荀筠没怎么接触,但是刚刚荀筠的眼神给人没由来的信任感。 恰在屋子里气氛凝滞时,一道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还真是让崔姑娘费心了,荀三爷那方绣帕是我的,我姐姐没有丢绣帕,丢绣帕的人是我!” 众人循声望去,正见叶昀带着画屏走了进来。 她目光清清冷冷,跟一道冰凌似的,看着崔莹莹。 叶昔闻言连忙上前拉住叶昀,“昀儿…”妹妹这是要给她背黑锅,可是这怎么好? 叶昀立即温和地打断她,“姐姐,你忘了么?那夜你绣了两方手帕,一方绣着红豆,一方绣着红梅,你把那方红豆给了我,红梅自己留着了。你的绣帕在画娟那,画娟刚刚拿衣衫给你,那绣帕落在她自己身上了,姐姐也真是的,你是订了亲的人,能随便替妹妹承担这种损名声的事吗?丢的是我的就是我的!” 叶昀说完这会,原本那受了伤的画娟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把叶昔的手帕恭恭敬敬递给了叶昔,“对不起,小姐,奴婢刚刚去拿衣衫时,您的绣帕正好在奴婢那,奴婢刚刚忘了带给您,不晓路上被崔家一个丫头撞伤了,想着是件小事,就忘了!” 画娟拿出来的正是一方绣着红梅的手帕。 大家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感情刚刚叶昔之所以犹豫忐忑,其实是担心妹妹的东西被人捡着了,自己挺身而出替妹妹承担下来。 大家看叶昔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要说刚刚还有些怀疑,那么此刻对叶昔完全是佩服,佩服她袒护妹妹那份勇气。 叶昔眼泪哗啦啦地滚了下来。 明明是你这个傻丫头在给姐姐承担! 不能,不能让妹妹名声有损。 “昀儿…” 只是叶昔话还没说出来,一枚银针不着痕迹地刺入叶昔手心的一个穴位,叶昔顿时话梗在嗓子口,一双眼睛惊愕地瞪着叶昀。 叶昀把叶昔拉在自己身后,目光幽幽扫了一眼崔莹莹,又落在荀筠身上。 “荀三爷,刚刚是我输了,我也承诺以绣帕做抵押,回头把苏允儿的那幅画给你,真是没想到,你倒是出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姐姐被人欺负!”叶昀故意摆出一副小姑娘生气的样子。 荀筠咳了咳哭笑不得,“我刚刚正要说,哪里知道崔姑娘针锋相对你姐姐呢!” 倒是荀冲一见这事成了叶昀的事,不免不问个清楚了,“怎么回事?你们赌了什么?还有昀丫头,你怎么能把绣帕这种东西拿出来跟人家赌呢!” 荀冲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叶昀。 叶昀愤愤地瞪了荀筠一眼,“这就要怪荀三爷了,刚刚我带着我丫头逛园子,在水香榭遇到了荀三爷,三爷拿着个梨,愣是要跟我赌,问我哪个梨子是公是母,我哪里知道,随便猜了个,结果猜错了,三爷就让我把先前白大人输给我的苏允儿那幅画给他,我答应了,他还不信,愣是让我给个物件抵押,说是姑娘家不随便送手帕之类的,要我把手帕给他,他才肯信我真的会把苏允儿的画给他,没想到,居然闹了这么个乌龙!” 叶昀白皙的面容萦绕着一股浓浓的怒意。 荀筠呢,很配合地摆出了一副风流公子欺负小姑娘的浪荡神情,气得荀冲就差一脚踢过去。 苏允儿是荀筠未婚妻的事,自上次鹅湖诗会渐渐就传开了。 叶昀这话一说,大家就知道荀筠一定是逮着小姑娘落单了,故意欺负她,逼着她把苏允儿的画给他,于是众公子瞅一眼娇柔柔的叶昀,再看向那无比得意的荀筠,纷纷瘪瘪嘴,暗道洛王一世英名毁在这个儿子身上。 荀冲见不得叶昀受委屈,瞪着荀筠道:“你真是了不得呀,居然欺负一个小姑娘,什么梨子还分公母,你是骗她的吧,你骗了她玩,现在还差点连累她姐姐,你说,你怎么给叶家姐妹交代!” 俞云谦见事情终于水落石出,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下跟叶昔没有关系了,他倒是不介意这些事,他是不忍心叶昔被人诟病,悄悄地,他看了一眼叶昔,却见叶昔也正看着她,他安抚一笑,叶昔终于红着脸低下了头。 她还真是托了一位良人,今日这样的情形下,他还站在她这一边。 刚刚她还担心呢,现在见叶昀不着痕迹地把事情给化解了,她内心那颗石头放了下来。 只是崔莹莹却是气疯了,真是奇怪了,这个叶昀什么时候跟荀筠串通好的! 那绣帕明明是她找人拦住画屏,把画屏放在衣衫上的绣帕给拿走了,然后刚刚乘着荀筠醉倒,那个服侍他的嬷嬷悄悄放进去的。 叶昀,又是叶昀! 这个小蹄子本事不小! 崔莹莹这边放着恶毒的目光时,荀筠目光懒懒散散地在叶昀和荀冲之间来回溜达,唇角勾了勾,揶揄的笑意若隐若现,“那怎么办?既然弄得叶昀姑娘损了名声,要不,我干脆娶了她?” 语气一如既往地悠闲,可谁都没注意到,他含笑的眼底,荡漾着几分认真。 众人都被他这句话呛住了喉咙! 第六十七章 撒娇 荀筠这话看似玩笑实则认真,尤其是他凝望着叶昀的眼神,只有叶昀知道他是真心话。 叶昀心头微微一凝,竟是有些苦涩。 但是除了他们本人外,所有人把荀筠这话当调戏! 赤裸裸的调戏! 比拿了人家的绣帕还过分! 荀冲第一个跳了起来,抓着荀筠的袖子就要干架。 “你真是风流成性,前阵子说要娶苏霜儿,现在说要娶叶昀,你当这些姑娘当什么了,你知不知道你随随便便一句玩笑话,可能要了人家姑娘的命!”荀冲噼里啪啦地把荀筠臭骂了一顿,还是崔浩和程箫各自扯住了一条胳膊,荀筠才得以脱离他的魔掌。 第二个被荀筠这话气晕的是叶昔。 银针效果维持了一小会,现在她说话无碍,便立即把叶昀拉到自己身后,对着荀筠怒斥道:“荀三爷,您这话置我妹妹于何地?我一直当三爷是个稳重的,就算有一些潇洒名声,也不至于真的害别人家的姑娘,可刚刚三爷的话真的是太失体统了!” 叶昔对荀筠的感觉很复杂,刚刚她很清楚,应该是荀筠帮了她和妹妹。那夜她确实绣了两方绣帕,可那方红豆她自己留着,而妹妹那方才是红梅。至于刚刚是怎么回事,她还不清楚,但是肯定不是荀筠骗了妹妹那样。所以就那一点,她是感激荀筠的。 只是荀筠这个人实在说话太放荡,她又气狠了,要是妹妹今日因这事毁了名声,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母亲交待,她背手紧紧抓住叶昀,大冬天的,手心都急出了汗。 俞云谦看着荀筠,很头疼,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劝架。 以他爹爹的眼光,荀筠根本不是个风流浪荡的男子,爹爹一直觉得荀筠是在韬光养晦。 可是他出口的话确实不着边际,俞云谦不确定荀筠对叶昀是真心的,还是随口调戏。 场面尴尬下来后,一个黑袍子男子突然走了上前,挡住了荀筠看叶昀的视线,隔着叶昔看向她身后的叶昀。 “荀三爷的话,你们就别当回事了,鹅湖诗会,他说苏允儿是他的未婚妻,前不久,他还说要娶苏霜儿,今日又说要娶叶二姑娘,都是他开的玩笑而已,就算他是真心的,娶叶二姑娘的事,也轮不到他!” 一如既往冷峻如斯的殷逸冷不丁地站了出来,一句话让大家噎住了。 殷逸的目光若烙铁,灼灼地看着叶昀,他错过了她前世,不能再错过她今生。他不知道,荀筠也是一样的想法。 众人都想起先前殷逸和荀冲抢着要求娶叶昀的事,殷逸今日说出这话,大家不惊讶。 只是可把荀冲给气坏了,他生生有种前有豺狼后有虎的感觉。 “去去去,都胡说些什么,人家叶二姑娘不宜早婚,今日是崔阁老大寿,你们都给安生点,还有那个崔莹莹,你是存心找事是吧,上次打了你,没把你打怕?今天的事都是你惹出来的吧!”荀冲又借机把崔莹莹给骂了一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崔莹莹的哥哥,再一次把崔莹莹给骂哭了,同时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只是荀冲说这些话,他的心也在疼,那些话堵别人,也是堵自己。 在荀冲一通乱骂下,大家渐渐散去了。 叶昔连忙拉着叶昀离开人群往穆氏她们看戏的院子里走。 一路上叶昔就紧紧拉着妹妹,好几次话到了嘴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通往看戏的天香阁路上,有一条长长的水廊,用白玉石砌成,曲曲折折。 叶昔拉着叶昀走在前面,画娟刚刚已经被人送回马车处,画屏和小丫头还有嬷嬷跟在她们身后,只是隔了一段距离,画屏看得出来,大小姐有话跟二小姐说。 果不其然,路走到一半时,叶昔在湖正中的石桥上止住了脚。 “昀儿….” 叶昔哽咽的声音撞入叶昀的耳帘时,叶昀完全愣了一下,刚刚她一直在思索崔家的事,没注意到叶昔情绪不对劲,这一下抬眼看去,正见叶昔双手握住了她的手,两眼泪汪汪地望着她。 “你怎么了?还在为刚刚的事伤心?”叶昀担心道。 叶昔哭着摇头,“不是,昀儿…你不要老挡在我前面好不好?姐姐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以后像今天这样替我背黑锅,不顾自己的名声的事,不要再做了,如果我的幸福是建立在你的付出之上,我宁愿不要!” 望着叶昔坚决的神情,叶昀恍惚了,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她都习惯了维护姐姐,任何脏水泼在她身上,她不觉得痛,可就是不想让亲人受伤害。 但她还是想安慰叶昔,叶昔跟苏霜儿不一样,叶昔….不得不承认,叶昔对她比苏霜儿前世对她好。 “姐姐,你想多了,我今日这么做,是有把握全身而退,再者,崔莹莹本就恨我,她之所以算计你,其实是为了对付我,所以你是受害者,放心,今日过后,崔莹莹再也没本事伤害你,你安心等着嫁去俞家就好了!” 叶昀目光平静而笃定,明明很温和,却带着一股气势磅礴。 “反正,我不许你以后老挡在我面前,我会保护自己的!”叶昔信誓旦旦地说。 叶昀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唇角勾出一个弧度,忍着没笑。 叶昔这么单纯,哪里知道那些藏在暗处的危险呢,今日不就是个例子吗?如果不是自己来得及时,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叶昔见叶昀憋着笑,就知道她不信任自己,这种感觉很奇怪,以前总是她教训叶昀,自进京后,她就感觉叶昀总是在帮她,她很懊恼,正要摆出架子教训她,却看到一个人影朝这边走来,叶昔登时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叶昀见叶昔神色不善,她立即扭头看去,却见荀筠站在三丈开外,含笑望着她。叶昀知道荀筠是有事找她。 “姐姐,你且等一等!”叶昀投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给叶昔。 叶昔只得瞪了荀筠一眼,然后眼巴巴望着自己妹妹上前走向荀筠。 叶昀很快来到了荀筠身旁,对上他俊美无暇的面容,见那墨玉一般的眸子漾着丝丝笑意,叶昀情不自禁红了脸。 其实她不可否认,荀筠不装懒散风流时,是个极品美男子。 而且他的眼神很有魔力,这个世上有一种人,只要他望着你,便觉得其他一切都黯然失色,天底下只有他的眼神包裹着一切。 无疑,荀筠就是这样的人。 偏偏荀筠目光如水,十分温柔,好似她是他的什么人。 叶昀再想起刚刚两个人听了别人的床脚,还是忍不住尴尬了一下。 “有什么话快说吧!”叶昀没看他。 荀筠双手负后,仰头望着天,故作生气道:“我不过就说了那么一句话,荀冲拿臭小子就骂我,殷逸那小子就膈应我,快,好好安慰安慰我,今日我可是配合你才糟了骂呢!” 其实他不可否认,刚刚当着那么多人面,叶昀娇嗔地斥责他,把所有事推到他身上时,他心里是开心的。 正是叶昀信任他把他当自己人,才会这么做。 叶昀闻言忍不住扶额,知道荀筠是故意的,只是她也不想让他讨好,“堂堂洛王府三公子,竟然让人算计把绣帕栽赃到你身上,你好意思说自己没错?” “.…..”荀筠眨眨眼,一脸委屈,“我真以为那是你的绣帕!” “.…….”叶昀噎住。 “刚刚在假山里,我注意到你手里有一方绣帕,就是素稠方帕上绣着红色的东西,当时没看太清,后来在暖阁里醉的不浅,看着就觉得是你的,所以没太在意,任由那个嬷嬷放在了我身上!”荀筠厚着脸皮道。 叶昀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是她的绣帕,他就无所谓吗,还是就想将计就计,认下这个事,借机去叶家提亲! 荀筠完全看穿了叶昀的心思,讪讪说道:“我确实有那个想法!” “.…..”叶昀眼刀子刮向荀筠。 荀筠反而乐了。 “你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叶昀不想跟他纠缠那个问题。 荀筠这才敛了神色,低声道:“你走后,我又去探了探那个假山,里头确实有问题,我怀疑阿拉雷藏在里头!” 叶昀寻思着点了点头,“是,我后来又去了别的不少地方,没有看到什么特别之处,唯有那座院子,似乎被人动过,假山树木都彰显着奇门遁甲之术。” “太子很快就到了,你通知你要通知的人吧!”荀筠认真道。 “好!”叶昀点点头。 苏游的事,她并没有告诉荀筠。荀筠也没问。 荀筠说完这话就大摇大摆走了,叶昔立即奔了过来,“他说了什么,我看他把你气得不轻!” 叶昔是头一次见叶昀被人气成这幅样子,窘迫无言以对。 叶昀苦笑,“随他去吧!” “你以后再也不要理他了!” “好,我知道了!” 姐妹俩很快抵达了天香阁,而叶昔不注意时,叶昀走到一个面生的婆子面前,交待了几句,等等叶昀进了天香阁,那婆子不着痕迹地消失在人群中。 约莫半个时辰后,太子携太子妃驾临崔府。 这下子,整个崔府快要沸腾了。 女眷簇拥着太子妃坐在花厅边上的暖阁里说话。原本江陵长公主早带了苏霜儿离开,还是崔夫人狠狠留了下来,这下太子妃和江陵长公主坐在主位上说话。 而太子呢,则在崔元亲自招待下,坐在了前院的正厅。 荀筠、荀冲和殷逸等人都在陪着。 太子是皇帝长子,年近三十五,看起来倒像荀冲的父亲,众官僚看到太子很温和地过问荀冲的一切,也是内心嘘嘘。 皇帝恩旨一下,气氛达到最高潮。 满朝文武,几乎都到场。唯独白坚托病没来,不过大家很默契地没有提这件事。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寿宴上觥筹交错,喜气洋洋。 无论是暖阁还是外头正厅,人人都是轻松欢笑的面容,气氛其乐融融。 只是崔家不知道,这个时候,一支锦衣卫精锐悄悄潜入了崔府后院。 第六十八章 锦衣卫 “崔大人是咱们大雍第一任内阁首辅,前无古人,可谓是名臣第一人呀!” “是呀,是呀!” “虽然内阁有好几位阁老,可是也都是唯崔大人马首是瞻啊!” “谁说不是呢,就连最年轻的阁老白大人都是崔大人的学生呢!” 一些讨好的官员你一言我一语恭贺着崔元,崔元被大家劝了一阵酒,早已飘飘然,而且他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崔家在他手里风光无限,嫡长女嫁给当朝太子,是未来的皇后,自己是内阁第一任首辅,文臣第一,就算前阵子被荀冲和白坚压得有些狼狈,可到底不会折了他的锋芒。 崔家依旧是当朝数一数二的名门。 太子雍容华贵,坐在主位上默默含笑,大家看不出太子的心绪,至少面上,大家都觉得这位太子很好相处,极少有动怒的时候。 只是但凡有些城府的大臣都知道,太子是不动声色的厉害。 性格跟当今圣上十分相像,唯独不同的,就是太子没有皇帝性格那么阴戾,不会发火。这只能说,因为他还是太子,他还不是皇帝,他日太子登基为帝,谁说不是下一个皇帝呢? 喝糊涂了的大臣拼命恭维崔元,聪明的大臣还是把太子放在第一位,大理寺正卿也就是叶淮的上司瞿满,很想开口盛赞一番太子。 只是年过五十脸色还有些虚白的他,郁闷了。 赞扬太子什么呢? 当今太子,除了性格看似是贤主,礼贤下士,协助皇帝把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其他还真没什么大功绩。 立太子之前,没有丝毫军功,立太子之后,也没有明显的政治建树,不温不火,不动声色,其实是太子最大的特点。 但是真的如此吗?其实不然,在处置前左相苏靖忠一家时,太子的手段可以说的是雷厉风行。 别人不知道,作为大理寺正卿,瞿满心里很清楚,苏家的案子,崔元是主要执行者,恐怕这背后是受了太子的指示吧! “太子殿下,礼贤下士,乃皇子表率,这么多年兢兢业业辅佐皇上为国操劳,可谓是润物细无声,常言道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咱们大雍现有圣主当朝,再有贤名储君在后,可谓是大雍百姓之福啊!” 瞿满终究还是找了一句最恰当的恭维话来奉承了太子。 “殿下英明!” 大臣齐齐附和。 俨然一个小朝廷。 荀冲嘲讽地勾了勾唇角,朝站在不远处自己的一个內侍看了一眼,那內侍悄悄退了下去。 荀筠呢,一无既往事不关己,跟一些好友喝酒作乐,完全不把这些争锋放在眼里。 荀冲那內侍不知道往哪儿递了一个消息,刚刚在崔家发生的一切全部传到了皇帝耳朵。 猜疑心重的皇帝闻言,当场在内殿里砸了一只杯子。 他还没死呢! 大家迫不及待恭贺新君了! 还有那个什么崔元….不过是一条狗,竟然也敢让风头盖过皇帝?真是好大的胆子! 皇帝心口郁结了一股怒火,他得发出脾气来,他不能让崔元这个寿宴过得这么顺畅圆满,但是他却找不到什么办法来搅局。 恰在这个时候,皇帝內侍首领拿着浮尘急急来报,“皇上,锦衣卫千户苏游有要事禀报!” 皇帝愣了一会,立即吩咐道:“宣!” 苏游就这样盯着一张冰冻如黑川的脸,疾步进了内殿,他言简意赅的把自己发现的事跟皇帝汇报了一遍。 皇帝拿高深莫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去办吧!” “崔家的风光也该到尽头了!”皇帝阴阴冷笑,这一次他要让别人知道,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不管你家门多么显赫,声势多么浩大,他让谁死谁就得死! 苏游应了一声立即转身。 “等等!”皇帝忽然抬手喊住他。 苏游转身过来,躬身道:“圣上还有何吩咐?” “把这个拿去!”皇帝从一个檀木盒里拿出一个墨玉印信。 苏游在看到那方墨玉印信时,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 “臣遵旨!” 苏游下跪接下印信,然后大步离开了内殿,往崔府赶去。 此时的崔家还沉浸在寿宴的欢乐氛围中,琴声环绕,美人舞袖。波光流转,溢彩纷呈。 只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崔家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一道冷冷的女声冲破了那旖旎的乐声,传到了正厅所有人耳朵里。 “崔大人,真是好兴致呀,既然是六十大寿,怎么也不跟故人招呼一下!” 这一道声音跟一盆冷水似的浇在了整个正厅和前院。 顿时,万籁俱寂。 大家纷纷抬着醺醺欲醉的眸子盯着来人。 是个姑娘! 还是个长相不错的姑娘! 但是任大家擦亮了眼,也看不出来人是何方神圣。 崔浩在看清桑花那一瞬,当场呆立,儿崔元也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父子俩不约而同站了起身,目光锐利地盯着桑花。 桑花身着一身大红色衣袍,她原本身形高挑,一步一步下了台阶走过前院那红地毯来到了正厅前。 她姿态昂扬,气势逼人。 “哪里来的妖女,还不给我轰出去!”崔浩对左右一些护卫使了个眼色。 其中有亲信是认识桑花的,自然明白崔浩的意思。 “慢着!”桑花厉喝一声,“谁都别过来!”她伸出手来,手上摆着一些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别人不知道那是什么,崔浩还是认识的,桑花很会驯养一些动物,而她手里的正是一团着的蛇。 崔浩浑身冒出了冷汗。 “桑花,你要干什么?”他紧张地喝道。 众宾客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大眼瞪小眼。 “不干什么,只不过想问问崔大人和崔公子,我哥哥在哪?”桑花一步步逼近崔浩,崔浩吓得不停地后退,愣是抓着几个人挡在了他跟前。 崔元在这个时候看了一眼崔家的大管家,那个大管家立即退身出去,安排高手来对付桑花。 一身明黄的太子被众人护在最后,他神色一变,暗暗不安。 虽然他没看出桑花是谁,但从她字里行间推断出,这跟被崔家藏起来的阿拉雷有关。 “哈哈,哈哈哈!”桑花忽然大笑,声音响彻整个前院,她看向刑部尚书曹欢,再扫了一眼大理寺正卿瞿满。 “我听说两位大人最近在查官府物资盗卖鞑靼的事,不如小女子给二人提供一些证据,让你们尽快查到这幕后之人是谁,好不好?”桑花的声音带着诱惑性。 听得在场之人纷纷色变。 这话是什么意思? 再联系桑花的举动来看,莫非….这事与崔家有关? 大家纷纷看着崔元和崔浩,一时鸦雀无声,不知该说什么。 崔元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这阵子刑部在查秦州军仓的事,他是知晓的,他确信不是自己儿子干的,所以没放在心上,如今想起来,莫非自己入了什么人的圈套? 这个念头一起,他顿感不安,不由看向太子。 太子面色终于沉了下来。 瞿满和曹欢对视了一样,犹豫许久后,曹欢还是开口问道,“桑姑娘此话何意?” “很简单,我和我哥哥就是崔家盗卖物资去鞑靼的人,本来以为崔家获利丰厚,我们家转卖一番,也赚了不少,是双赢的事,哪里知道这个崔元和崔浩,心肠狠毒,怕我们泄露他们的身份,把我哥哥抓了起来,现在,只要在崔家找到我哥哥,就真相大白!”桑花斩钉截铁地说道。 “放肆!” “诸位大人别听她胡说,她只不过是我买来的一个胡姬,前阵子偷偷逃出了府,现在又跑来撒野,来人,把她拿下!”崔浩看到弓箭手到位后,顿时壮了胆。 崔元看了一眼太子,太子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这意思就是灭口了! 瞬间三只弓箭齐齐射向桑花,桑花似乎早料到般,把手中的黑蛇一抛,那三支箭羽齐齐刺穿了黑蛇,而桑花已经扬着冷艳的笑容,盯着崔浩一动不动。 众人目瞪口呆。 一边惊讶于桑花的身手,一边惊讶崔家竟然当着太子的面动用弓箭,这是不敬的行为。 果然,太子立即下了令,“还不赶紧给我拿下这个妖女!” 她手中没了蛇,太子就没了顾忌。 众臣还没反应过来,有人拍着手掌笑出了声。 “好身手!” 荀冲懒洋洋地说道,余光溜向太子和崔元,“我说太子哥哥和崔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急着杀人灭口吗?” 太子终于色变! 崔元眯着眼盯着荀冲,刚刚还怀疑有人给他下陷阱,现在他几乎肯定,这个人是荀冲,难怪他最近对自己很友好的样子,原来是有后招。 “十二皇子,这是你的诡计吧!”崔浩想起了什么,顿时掰开面前的人指着荀冲开骂,“我想起来了,这个贱妾就是那日郊游利用莹莹逃出了崔家,而那日正是你组织的郊游,肯定是你抓住了桑花,然后今日利用她来做文章,污蔑我们崔家!十二皇子,你真是好歹毒的心!” 崔浩气势汹汹地指认。 不晓荀冲耸耸肩,摊摊手,目光巡视一周,最后看着崔浩无奈道,“崔公子想象力真丰富,跟本殿下没半点关系的事都能往本殿下身上栽,你知不知道污蔑皇子是什么罪?”荀冲凉凉地看着崔浩。 崔浩心下一凛,指着荀冲那只手立马放了下来。 荀冲刚刚确实什么都没说,倒是自己被他激怒了! 他立即对着一帮家丁喝道:“太子殿下刚刚下令,你们没听到吗?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妖女抓起来!” 众臣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崔家家丁朝桑花围过来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喝了进来。 “谁都不许动她!” 这个声音很陌生! 大家还是齐齐看了过去。 那张脸…秀逸俊美,冰冷无情,似曾相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身上那衣衫和腰间的绣春刀! 锦衣卫! 天哪! 崔浩和崔元一下子腿都在发软! 锦衣卫意味着圣上在插手,难道…皇帝已经怀疑崔家了吗? 还是荀冲和锦衣卫千户勾结好的?不过很快,崔浩父子打消这个念头,没有人能调得动锦衣卫,除了皇帝。 场面越发不可收拾,贺寿的大臣们表情更别提多丰富了。 第六十九章 激烈对抗 苏游带着十几名锦衣卫大步冲了进来,锦衣卫之所以让人胆寒,最重要的是因为他们冷血无情,此刻进来的锦衣卫,几乎每一个人都面无表情,像是阎王殿握着生杀大权的阎差似的,那么站在成八字形站在正中的苏游,则是今夜的阎王了。 “崔大人!” 要不是大家看到苏游的嘴皮动了动,一定不觉得这声音出自他的喉咙。 就仿佛是从地狱缝隙里飘出来的一样,冷幽幽的,让人胆颤。 崔元虽然没跟苏游说过话,但还是打过照面。 “苏千户,圣上恩旨让我在府上设宴,你这么大喇喇地冲进来,是何意?”崔元站在了人前,他与苏游正隔着前院那地毯。 苏游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白皙如瓷的面容仿若冷月,让人不敢直视。 “奉命行事!” “行的何事?”崔元反问。 苏游不再看他,而是看了一眼桑花,“查查这位姑娘所说是否属实?” “什么意思?”崔元眯着眼,眸光冷了几分。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崔大人,我没空跟你周旋,我的人要搜查崔府!”苏游说话没有一丝温度。 “放肆!” 这个时候,崔元没有说话,走出来的是一道明黄的身影。 当今太子殿下! 太子走到正厅最前,气势依旧雍容华贵。 “苏游,今日本太子奉我父皇之命来崔家贺寿,岂能让你在这里撒野?崔家有什么事,回头我自会跟父皇禀明,你速速离去,不要打扰寿宴!”太子第一次在人前发了火。 一众朝臣看看这边的太子和崔元,又望望门口的苏游和锦衣卫,纷纷吞了下口水,有种神仙打架的错觉。 苏游没有立即回他,而是抿紧了嘴唇,极力压抑着冲过去杀了太子的冲动。 当年就是这位太子不知道找了什么借口,让皇后下旨绞杀苏允儿。 这个仇,苏游不得不报! 不过好在苏游不是冲动之人,那杀意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冷冷一笑,拱手道:“太子殿下,您来贺寿,是您的事,臣奉命来寻找奸细是臣的事,互不相干,至于您要怎么回皇上,也是您的事,如果不是圣旨,恕臣今日必须搜查崔府!”苏游把这颗硬钉子给挡了回来。 群臣哑然。 锦衣卫果然是锦衣卫! 眼里只有圣上,就连太子,那都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太子还是从一次被人顶撞,大冬天的气得额间冒青筋。 丢了这么个大脸,太子自是恼羞成怒。 “苏游!”他紧紧咬着牙关。 可惜苏游不为所动,手掌一拍,很快大家听得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些站的开的人伸着脖子望去,见一些锦衣卫从围墙外冒了出来,直冲入崔府里头。 崔元和崔浩相视一眼,冷汗涔涔。 太子面色铁青,“我父皇知道你来搜查崔府吗?” 他还是不信皇帝会在崔元大寿这一日突然派人来搜查,还是顶着一些捕风捉影的名头。 “抱歉,殿下,除了圣上,任何人无权过问锦衣卫!”苏游继续顶了回去。 众人再一次被锦衣卫强硬的态度给镇住了! 锦衣卫专属皇帝这样的权欲感蹭蹭冒了出来。 太子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从来没有被气成这样过。 他紧紧握着拳头,他要成为皇帝,他要拥有锦衣卫! 崔浩不着痕迹地走到了崔元跟前。 “怎么样?”崔元忐忑地问着。 “那一处十分隐蔽,应该找不到!”崔浩有几分自信。 他可是找了机关高手布置的院子,他不信锦衣卫这些莽夫能找到。 只是他还真是失望了。 找到阿拉雷的不是锦衣卫,而是叶昀和荀筠,荀筠本人和他暗中派来的高手借今日寿宴把崔家翻了个遍,自然找到了阿拉雷的藏身之处。 不过一刻钟,众臣便见几个锦衣卫拧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来到了前院。 所有人震惊了! “哥哥!”桑花见阿拉雷垂着头被人架着一副濒死的模样,吓坏了,连忙扑过去。 这一下刚刚观望的大臣纷纷退了几步,怒视崔元和崔浩。 “崔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刑部尚书第一个站出来指责, “崔大人,现在你还有何话可说?”大理寺卿跟上。 “大人乃堂堂内阁首辅,竟然私藏奸细,置圣上于何地,置朝廷于何地,置法度于何地!”御史大夫甩袖怒喝一声。 六部九卿,还有几位原本是崔家和太子一派的,一下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一种自身难保的感觉。 许多大臣不由暗暗去打量荀冲的神色,见荀冲歪着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那志在必得的模样,实在让人怀疑今晚的事是他的手笔呀! 崔元和崔浩终于色变了,身子都有些发软。 “这….”崔元看着半死不活的阿拉雷,眼前一黑,竟是栽了下去。 “老爷!” 身边的管家连忙扶住他,将他安置在椅子上,这个时候,太子已经完全呆掉了。 眼下..崔家是保不住了,那么怎么把自己摘干净呢? 太子飞快的思索。 崔浩双腿都在打软,来回走动着,跟苏游和朝臣们解释,“他不是什么奸细,他只是个商人,前阵子得罪了我,所以把他关了起来!” “崔公子还真是了不得!”御史大夫指着阿拉雷道,“他可是个鞑靼人,就算他得罪了你,犯了什么事,自有京兆尹和刑部来处理,崔公子动私刑来对付一个外族人,这本身就算犯法之事!” “…….”崔浩被噎住,刚刚他也是急的口无遮拦。 “所以,崔大人,秦州的事真的是你做的?”刑部尚书瞿满质问道, “不是!”崔元没力气说完,是崔浩大声反驳,“真的不是,就算有什么证据,也是别人诬陷的!” 崔浩说这话时,目光看向荀冲,荀冲眨眨眼摊摊手,一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刑部尚书瞿满是秦州军仓案子的主判官,他立即问桑花道,“那这位姑娘,你说崔家与盗卖物资有关,证据在哪?” 桑花摸着阿拉雷嘴角的血迹,哭得泣不成声,刚刚她查探了一番,阿拉雷仅剩一口气吊着,身上已经伤痕累累,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地方,桑花对崔浩早已恨之入骨。 一直置身事外淡然处之的荀筠怔怔望着桑花,唇角有一抹若有若无的叹息。 桑花抬袖擦掉眼泪,蓦然站了起来,站在院子红毯正中,冷冷逼视崔浩。 “不仅秦州的军仓,就是原先汉中一带的军仓物资也都是崔家贩卖的,而我哥哥就是经手人,崔家从我哥哥手中拿到了一大笔钱,可惜拿到钱后,他们就卸磨杀驴!” 桑花虽然是个鞑靼女子,可从小因为哥哥接触中原的人的缘故,对于大雍的话也学了个透彻,很多成语信手拈来。 诸位大臣听到这么机密的消息,一下子也是扶额晕倒。 “你胡说,有本事拿出证据来!”崔浩愤愤反驳。 “证据?”桑花猝了一口,“你们崔家的库房就是最好的证据,要不要打开库房让人瞧瞧,里头有多少宝贝从鞑靼运过来的西域!”桑花怒吼着。 西域的东西跟中原风格迥异,还真是一看就明白。 崔浩见桑花有撒泼的气势,知道她没有真正的证据,那颗心又松懈了下来,“还真是笑话,你去京城哪一家的库房瞧瞧,不都有西域的东西,我大雍跟西域通商,无人不知,谁家不买?”崔浩的声音拔高了不少。 这个时候,花厅暖阁那边的夫人们已经听到了动静。 长公主和太子妃齐齐来到了正厅后面的穿堂,即便看不到正厅是什么情形,可是也能听到声音。 崔夫人知道锦衣卫入府后,更是吓得浑身发软,一边让人把贺客送走,一边往前面来打探消息,只可惜崔府任何门口都有锦衣卫把守,任何人不得出入,这个时候,所以夫人小姐都知道事情闹大了。 锦衣卫进府,从来没有好事! 一些不明情况的夫人都带着自家女儿守在花厅那边的暖阁和屋子里。 唯有长公主、太子妃和崔夫人联袂来到了正厅后面。 正厅后面是个名堂,与前面隔着一座十二开的屏风。 苏霜儿扶着长公主,崔夫人和崔莹莹一左一右扶着太子妃,再有所谓好奇过来的叶昀和程英等人,大家都站在屏风后,听着外面的动静。 桑花笑颜如花,只是那笑容十分冰冷,她在院子里缓缓迈着步子,悠哉道:“证据?崔公子,崔大人,你们真的以为我没有吗?如果没有,你们怎么留我哥哥到今天,崔公子,你要不要当众告诉大家,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软禁我哥哥的?” 桑花目光如锋刃,直直插在崔浩身上。 刚刚缓过神来的崔元一口血吐了出来,而崔浩也连连后退,打了一个踉跄。 什么时候…那是从去年起…从去年收拾完苏家的时候…. 太子终于沉不住气了。 苏家,终究还是苏家的事! 怎么办? 必须堵住这个妖女的嘴! “来人,将这个妖女拿下!”太子阴戾着一张脸,断喝一句。 太子的侍卫立即拔刀向前,而比他们更快的是锦衣卫。 “太子殿下!”苏游高喊了一句,“殿下这是要跟圣上作对吗?” 一句话如冷水似的浇了太子一身。 父皇…太子脑子里浮现起他父皇的模样来。 是啊,那么沙罚果决的父皇,如果他老人家要动崔家,自己拦得了吗? 如果跟父皇作对,恐怕他太子之位也不久了。 太子不甘地闭了闭眼,朝侍卫摆摆手。 崔浩一下子心凉了个彻底! 太子这是要弃崔家于不顾的地步! 崔浩眼睛都红了,后面崔夫人直接晕倒,而崔莹莹则眼泪汪汪地望着太子妃,太子妃撑在椅子上,全身发颤。 这个时候还是有人关注事情本身。 “姑娘是什么意思?莫非还有隐情?”大理寺卿问桑花道。 桑花冷哼了一声,目光灼灼望着崔浩和崔元。 “自然是有隐情,崔家让我哥哥给他们办事,目的是….” 恰在桑花开口时,院子边上一处暗器直直朝桑花喉咙处射来。 桑花感受到一股纤细的破空之风袭来,她本能地转头朝那个方向看去,正见一枚黑色涂有剧毒之物的箭矢在自己眼前无限放大! 崔元捂着胸口死死盯着桑花。 他刚刚一直没吭声,就是在安排人刺杀。 杀了她,灭了她的口! 第七十章 真相大白 桑花眼珠子完全瞪了出来,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毙命这一刻,她看见一个极细的石子从她侧面杀了过来,那石子碰撞到那箭矢上,因速度太快,双方撞上时,擦出了丝丝火花,那箭矢被撞得偏离了先前的轨迹,从她耳边擦过,直直射到了身后一位官员胸前。 那官员当场口吐黑血晕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在极短的瞬间,以至于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名官员已经倒了下去,而这个时候,一个人如旋风般卷到了桑花身旁,将她护在自己身侧。 “崔大人,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当着本千户的面动手,你把圣上的旨意视为何物?”苏游冷冷说道。 他刚刚耳听八方眼观四路,早就防备着有人偷袭,他既然要桑花当众揭开这个伤疤,自然做了万全的准备。 崔元这一下脸色黑彻了底,整个人真的栽倒在椅子上。 “姑娘,继续说,是什么事?”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是本朝三司会审的两位主判官,朝中有任何冤屈或重大案情,都在他们职责之内。 桑花躲在锦衣卫的保护下,吓得直喘气,她刚刚可是与死神擦身而过,惊魂未定。 这下不敢再迟疑,立即尖着嗓子喊道:“苏家,当年苏家大公子通敌的文书就是崔家让我哥伪造的,苏家根本没有通敌,是崔家设的局,这一切都是崔家的阴谋!” 桑花这一句话如石破天惊,将所有人都震住了! 每一个大臣都张着嘴巴,望着正厅上崔家和太子一袭人,惊愕的动作维持了好半天。 而屏风后面的苏霜儿则完全呆掉了,整个人如跌入冰窖般,彻骨彻骨地冷。 “崔家…崔家的阴谋…我苏家是清白的….清白的…..”苏霜儿疯了似的,紧紧抓住江陵长公主,长公主到底年长,没有苏霜儿这么激动。 当年的事,她本就怀疑,这下是坚信苏家被冤枉无疑,但是翻得了案吗? 是圣上要杀苏家,谁都拦不了。 就像今天晚上,也是圣上想拔掉崔家,太子也拦不了。 苏霜儿傻了般,扭头过来,凄厉地抓着崔莹莹,使劲摇晃她,“你个贱人,你们崔家都是王八蛋,无耻,我们苏家与你们何冤何仇,你们为什么要赶尽杀绝,为什么?”苏霜儿凄厉地叫着,一把用力一推,把崔莹莹及崔莹莹身旁的太子妃,都给推到了地上。 她正要冲出去咒骂崔元和崔浩,可还是被江陵长公主给抱住了。 “孩子,你冷静点!” 唯独彻头彻尾面色没有丝毫变化的是叶昀,她轻轻走了过来,紧紧抱住了苏霜儿,苏霜儿一手抱住叶昀,一手抱住长公主,嘶声力竭地哭了起来。 里头这一点动静被外头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下许多大臣不敢说话了。 因为苏家这个案子是太子主审,皇帝暗地里支持的。 别人不知道,可这些尚书公卿大臣再明白不过,皇帝忌惮苏家,他要的只是个借口。 不过知道崔家是这件事的主导者时,众臣还是忍不住胆寒。 苏家一门忠烈,武功文治,居功至伟,竟然就这样被生生诛了九族,断了血脉。 这让这些还在继续给朝廷效力的大臣怎么想。 很多大臣不敢说话,可还是有敢说的。 刑部尚书瞿满这阵子已经完全被荀冲收买了,今日的事荀冲事先也跟他提过,他只知道今日要对崔家动手,却不知道是要把崔家连根拔掉。 可是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今日的崔家就是过去的苏家,他已经站在了治罪崔家的第一线,容不得他退缩。 “这么说,当年与鞑靼勾结的不是苏家,而是崔家咯?”瞿满问桑花道。 “是!”桑花眼泪还在哗啦啦流,“不仅如此,那副布防图,也是崔家给我哥哥的!” “!!!” 众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布防图和那封信是当年治罪苏家最重要的证据,如果证据不真实,意味着整个案件都不真实。 崔浩倒是没有大家想象中慌乱,他冷冷盯着桑花,“桑花,说话是要证据的,你口说无凭,怎么就证明我们崔家跟你哥哥勾结呢?” 桑花还没回答,刑部尚书瞿满立马劈头反问道:“崔公子,如果不是你们做贼心虚,为什么要软禁她哥哥呢!” “.….”崔浩气得满脸通红,急着辩解道:“我说了,我们是生意上的牵扯!” “生意牵扯是真,你们倒霉物资,最重要的去到就是我哥哥那!崔浩,不别得意,你不是想要证据吗?我告诉你,我哥哥留下的证据正在途中,我已经派人去取了!”桑花反驳道。 “你….”崔浩指着桑花,气得心肝儿发颤。 锦衣卫在场,他奈何不了。 这个时候,荀冲忽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他埋怨苏游道:“我说苏大人,你该不是收了崔家什么好处吧,都这个时候了,还让崔浩在这废话?还不赶紧抓走?” 荀冲的话足足让崔浩吐血三升。 苏游这样子是像跟崔家关系好的样子吗? 明明就是故意让人当着群臣的面说出来,好逼着朝廷重审苏家的案子! 苏游似乎受了指点,面色立即一沉,扬手一喝,“来人,将崔家男丁上下所有人带去衙门!” 苏游话音一落,一大堆官兵冲了进来,以锦衣卫为首,京兆尹官兵为辅,大家持长矛刀剑立即逮捕崔家人。 崔浩看向太子,却见太子颓然坐在那,一脸无可奈何,等到崔浩看第二眼时,太子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所有女眷被软禁在后院,等候发落!” 屏风后崔家的崔莹莹和太子妃哭成一团,还是太子妃好好安抚了一番崔莹莹和昏厥转醒的崔夫人,方才绕过屏风走到了太子身边。 太子眼见崔家人被一个个带走,他突然问道:“苏大人,这些人带去哪里?” “自然是被镇抚司的衙门!” 太子眉头一皱,略略冷笑,“苏大人,锦衣卫只管抓人办案,不管审案吧,这些人首先应该被带去京兆府的衙门!” 京兆府尹是他的人,他不怕到时候动不了手脚,案子只要没盖棺定案,就有办法。 不晓苏游也丝毫不退让,“抱歉,今夜是圣上准许我锦衣卫办案,就算人员移交,也得圣上准许,方才能转去京兆府!” “.…..”太子有些心塞, 如果等到他父皇亲自过问,恐怕就不是移交京兆府,而是移交刑部、大理寺,到时候直接三司会审。 “苏大人口口声声说我父皇的旨意,可否拿出信服的证据来?这么重要的案子,难道都是我父皇的口谕吗?”太子咄咄逼人,“如果不拿出旨意来,恐怕本太子今日不能准许你把人带去镇抚司,京兆府的管差在此,就算带也是带去京兆府的衙门!” 苏游不疾不徐从胸口掏出一枚印信,墨玉蟠龙印信! 见它如圣上亲临! 众臣一惊,连忙跪下行礼。 苏游拿着印信冷冷望着太子,那印信往前一推。 这个是假冒不得的,太子心头最后一点希望被浇灭。 是他父皇,不用再怀疑了,就是他父皇要处置崔家,太子双腿一软,彻底跪了下去。 “圣上令,把私藏帝国奸细,通敌叛国的崔家上下全部押下去!” “遵旨!” 锦衣卫把崔家的管家拧出来,对照崔家的名册,把所有人都给抓住后,再行把今日的贺客一个个查验再放出去,以防有遗漏。 崔家女眷女奴婢全部关押在后院,还有人看守。 叶昀跟在长公主和苏霜儿身后,长公主二人在侍女的引领下朝侧门走去,荀冲派了人来安抚她们,倒也不怕人怠慢。 叶昀一路上都紧紧握着苏霜儿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让叶昀心疼。 “还有一场恶战要打,苏家就靠你了,你要挺住!”叶昀低声道, 苏霜儿停住脚步,扭头怔怔看着她,叶昀抬眉,对上的一双失落愤怒近乎绝望的眸子,她心头一通,道:“明日一早,百官上朝时,你拿着状子跪在皇宫端门口,请求圣上重申苏家之案!” 苏霜儿涣散的眼神在听到这句话时,光亮重新凝聚了起来,定定看着叶昀,“好!” “回去休息吧!”叶昀心疼地道。 苏霜儿勉强回了她一个笑容,扶着长公主走,长公主边走边回头看了叶昀一眼,叶昀福了福身,方才转身去花厅里头。 她进去时,顺带安抚了一下各家夫人,组织大家顺利从侧门出府。 穆蓉和叶昔到底从扬州过来,没有见过这么惊心动魄的场面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看到叶昀时,两个人都紧紧抓着她,,“昀儿,我们能回去吗?我们可以现在就走吗?” “好!” 叶昀见穆氏面色惨白,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姐妹俩扶着穆蓉往外头走,就在几人走到门口时,一位嬷嬷上前叫住了叶昀,“叶二姑娘,十二殿下让您稍等一会,有事要问您!” 穆蓉和叶昔眉头一凝。 叶昀笑了笑,扭头过来安抚她们,“刚刚我跟着长公主在前厅那边,听到了前面的话,估摸殿下要交待一些话,母亲放心,你们回去,我留着画屏,很快就回来,不会有事的!” 那嬷嬷也立即行礼,“夫人,您放心,老奴一定送二小姐回府!” 穆蓉不敢得罪十二皇子,只得嘱咐叶昀小心,方带着叶昔离去,有荀冲关照,叶家人压根没被盘查,很快就上了马车。 叶昀这才回过头来,看向那位嬷嬷,“陆嬷嬷,我们去前面看看!” “是!” 陆嬷嬷自然不是十二皇子的人,她只是打着十二皇子的幌子而已。如今她跟在叶昀身后,别人自当把她当叶昀的人。 画屏糊里糊涂,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的事很恐怖,她一句话不敢说,只跟着叶昀。 等到人走得差不多时,已经是子时三刻。 叶昀去到前院时,苏游已经带着锦衣卫离开,留下十名锦衣卫并京兆府的人看守崔家。 前头只剩荀冲、瞿满、曹欢,还有一直看戏现在还在到处溜达的荀筠。 直到他看到叶昀,方才停止脚步,望着她笑。 叶昀没有看他,而是来到了荀冲跟前。 荀冲心情太好,见到叶昀更是眉开眼笑,连忙拉着她到一旁说话,“你怎么还不回去?仔细凉着了!”那话可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叶昀的帮助,他哪里能这么快打垮崔家。 叶昀却是神情严肃,“十二殿下,崔家如今是倒了,可崔家不是你最终的目的不是?” 荀冲闻言笑意凝住了,挠挠头,点着头,“是,今夜只不过折了太子一只臂膀而已!” “那就乘胜追击!”叶昀很平静道, 荀冲愣了愣,看了她半晌,有些犹疑道:“那该怎么办?” “殿下,你以为苏家的事是崔家一家所为吗?如果不是太子指使,崔家有这个能耐吗?赫赫苏府,岂是这么容易被扳倒的?” 荀冲闻言擦了擦人中,郁闷道:“我知道啊,可是苏家的事,背后掌舵的肯定是父皇啊,如果父皇不首肯,太子和崔家也没着胆子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弄倒一座相府!” 叶昀赞赏地点头,“是,殿下说的没错,殿下是担心如果你追下去,皇上不满意是吗?” 荀冲点点头。 叶昀笑了笑,完全不在意,“殿下错了,此时彼非彼时,今夜的事难道不会传出去吗?今日大半个朝廷的人都过来贺寿,如果皇上不处置苏家的事,那苏家就是大冤特冤,这个时候朝臣和百姓会寒心的,那些兢兢业业的官吏更是恼怒,恼怒皇家无情,那个时候,还有谁会真正效力?皇家的威信也会大大减弱。” 荀冲面色凝重了一些,想起了刚刚不少大臣离去的表情,他心里更难受了。 “苏家已经死光了,只是给一个名声而已,苏家再也不可能对皇家造成威胁,不公开审案,民心尽失,相反,皇上如果公开审理苏家的案情,让坏人归案,给忠臣清白,朝臣才会归附,才会相信皇家的公正公允,才能得人心。” 荀冲点头。 “所以案子要审,同样也要保持皇帝的脸面,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承担了!”叶昀眸光一眯,闪过一丝狠厉。 “你的意思是….”荀冲忽然脑门一亮, 叶昀唇角勾出一抹笑容,“没错,这个时候殿下该出手,让指使崔家暗害苏家的太子露出原形,如果不这么做,太子定然把崔家当牺牲品,保自己平安,如果你乘胜追击,就可以借苏家之案,一举拿下太子!” 叶昀说话平平谈谈,却有一种气势磅礴的杀气。 “好!”荀冲打定了主意。 “那昀儿可有好的建议?” 叶昀冷冷一笑,低声道:“很简单,殿下连夜让人把今日的事穿得原来越广,且渐渐往太子身上扯,让舆论压力去逼迫皇上,等到皇上受不住压力了,自然会松口审案!” “至于怎么拉下太子,咱们一步一步来!” 叶昀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第七十一章 让小丫头开窍 叶昀出主意,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做,就是荀冲的事了,如果荀冲连这点本事都没,那么他迟早是太子的刀下亡魂。 近些日子荀冲的表现,还是让叶昀满意的。至少荀冲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天真单纯,相反他很聪明,手段也够犀利。 叶昀很快离开了荀冲,荀冲要安排人去送,叶昀婉拒,她扭头四望,习惯性去看看荀筠的身影,结果荀筠已经消失了,她不再多想,带着画屏和陆嬷嬷,便出了府。 已近凌晨,但天色还未亮,月光照耀,格外清亮。 叶昀靠在车壁上假寐,陆嬷嬷跟着车外走着,画屏早已趴在车里的软塌上打呼噜。 叶昀不喜人吵,再加之心里有事,是睡不着的。 不晓这个时候,她听到“咚咚”三声敲着车壁的声音。 她回了回神,掀开帘子朝外看去,朦朦胧胧地看见隔着两尺外一辆马车在并行,那边车帘也被人掀起,露出一张熟悉的笑容来。 叶昀扭头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画屏,她点了点画屏的昏穴,至于陆嬷嬷,更是个灵敏的,当年她能跟着她二哥流放,可见本事非一般嬷嬷所比,不用叶昀吩咐,她就搞定了叶家的车夫,亲自架着马车停在了一边。 叶昀下了马车来,正见荀筠披着一件银色披风含笑立在那,怔怔望着她笑,有一种遗世独立的风姿。 那一瞬,叶昀心扑通跳了一下,似乎被他的笑容蛊惑了般,呆了片刻。 这一下的失神,却给了荀筠机会,荀筠两步走了过来,自然而然牵住了她的手,拉着她的手上了马车停靠的酒楼。 这间酒楼是荀筠的暗桩,他停在这,便是这个缘故。 等等叶昀缓过神来时,她已经被荀筠拉着上了二楼。 陆嬷嬷和荀筠的侍卫守在外面,叶昀和荀筠站在阁楼内,阁楼外的栏杆被月光渡上了一层银色,整个街上的情景收入眼底,朦朦胧胧一片。 阁楼里没有点灯,荀筠依旧没有松手,还是拉着她,那股温热通过手掌传递到她心里,不可否认,暖暖的,让她心悸。 苏家的事终于有了一个明亮的开端,很快就会有一股狂风暴雨。 她会很累,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依靠过什么人,此时此地,心绪无法平静之时,有一个人站在身边的感觉很好。 想起自己曾说过不会嫁给他,让他死心的话,她脸色有些烧红,使劲要把手抽出来。 “放开我….”她声音很低, 也很柔,像小鸟儿呻吟一般。 听得荀筠心里痒痒的,有些口干舌燥。 “不放!”他声音略沙哑。 叶昀很无奈,抬着眼望着他,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即便看不太清他的脸色,可月光照亮了他半张脸,白皙冷峻,跟她靠的那么近,就连他身上的木樨香都萦绕在她鼻尖。 她一直知道他长得很美,近乎妖孽,可此刻望着他被月光浸润,仿若谪仙。 她再次懊恼了,懊恼自己什么时候受美色蛊惑。 可悲的是,她再一次给了他空档,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揽住了她的腰间,先前拉着她的那只手从她后背禁锢了她的双手。 她愣住,旋即愤怒! “你干什么?”她仰着头瞪着他,她的衣裳摩擦着他的衣袍,再近一点点,她就要贴在他身上了,她使劲往后挣脱,只可惜无济于事。 她再厉害扛不住一个男人的力气,荀筠稍稍用力,她整个人被他带入怀中,她那颗小脑袋撞到了他的胸膛。 第一感觉竟然是痛,他的胸膛太硬了! 可很快,她感受到灼热的气息以及他砰砰的心跳声。 他还知道紧张! 叶昀咬了咬牙。 “荀筠,你这个样子算什么?很可笑你知道吗?你这是强迫!”叶昀愤愤地控告。 “你放了我跟你说的话,你能强迫得了我吗?就算你强迫,我就不会跑吗?”叶昀跟着小兽一样瞪着他。 荀筠唇角弯弯,觉得她的模样特别可爱,可爱得要命。 “允儿,你就别折腾了,我告诉你,现在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你注定是我的,我也注定是你的,苏家平反这一条路,我注定陪你走下去,我的夺位之路,你也注定陪我走下去,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荀筠一字一句,如珠玉落地,敲在她心上。 不像是商量,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荀筠目光逼视她,带着一股压迫的锐意。 他的小丫头傻傻的,还以为自己很聪明,以为自己拒绝,就管用了。他不信她对他没有感觉,刚刚在崔府,她下意识地寻找他,刚刚她下马车,看他看呆了,见过她跟别的男人说话打交道,都带着一股子淡漠的疏离,可跟他在一起时,她没有,她可以愤怒,可以撒娇,可以不理他,情绪发自内心。 如果这还不能说明什么的话,他真是糊涂了。 他断定,他在她心目中是不一样的,如果听之任之,她一定会离他越来越远,把他只当做盟友,等她开窍,黄花菜都凉了,他必须强悍出击,譬如此刻! 叶昀根本不怕他,只是被他禁锢得动弹不得,“你放开我!”她很生气,嘴巴都撅起来了。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荀筠要是放开她那就是见鬼了。 他抱紧她,任她折腾。 “答应我就放开你!”他有恃无恐。 “.…..”叶昀白了他一眼,挣扎了几下,只是让他越来越用力,她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垫着脚下巴都磕在了他肩骨上。 今日在他身上攀爬才知道他是这么高大,她是那么瘦小。 既然挣扎无用,索性不挣扎了。 荀筠总该不吃硬该吃软吧? “我很累了,你如果没事,就放我,我要回去歇息。”她抬着眼睛又懊恼又像带着几分委屈和请求。 荀筠嘴边的笑意溢开了,那笑意荡漾在了眼底。 “既然累了,那就靠着我歇息!” 叶昀闭上眼咬牙,禽兽,真是软硬都不吃。 荀筠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极大地满足了男人的自尊心。 他这回松了她的手,叶昀以为自己有了机会,连忙双手伸到前面来要去推他,哪里知道荀筠只是换了个姿势,一手托住她后脑勺,一手紧紧箍着她纤细的腰,将她牢牢抱在他怀里,这样叶昀的手自然而然落在了他腰间,倒是像抱着他… “允儿….允儿..”荀筠下颚在她发丝间摩擦,呢喃地唤着她,不停地呼唤她,心情有些难以自持。 这样真真实实地抱着她,他等了多久… “你知道吗?你刚出事那会,我梦里梦到你很多次,很多次都是这样抱着你,结果抱着抱着,就发现怀里空无一人….醒来时,浑身冷汗,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荀筠声音低沉得吓人,委屈,无助。 叶昀心一下软了下来,眼眶都湿了。 她居然不知道他挂念自己到这地步….她想起他曾说过的话,他去到南海去给她寻药草,寻来后没想到她死了。 叶昀忽然就不再挣脱他了,而是本能地垫了垫脚,让他抱得更舒服一些。 荀筠满意的笑了,唇角那笑意跟个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允儿,我想你想疯了…” 荀筠再也忍不住,赤裸裸地告白了。 叶昀心头一颤,浑身都不自在来,耳根烧红烧红的。 荀筠自然不会期待她回应他,她能安安分分让他抱,已经是最大的进步了,其他的慢慢来。 抱了好一会,荀筠发觉自己身体的异样时,整个人头疼起来。 犹豫了很久,无奈,只得松开她。 温度一抽离,叶昀一下子倒是觉得有些冷了。 荀筠觉察到她瑟缩的动作,立即把自己的披风脱了下来,裹住了她。 叶昀脸色再次红了红,只是这一回她不敢去看他,她怕他眼中那团火会烧了她,让她痴迷失去理智。 “你找我…没别的事吗?”叶昀双手裹紧披风,低着头开口。 荀筠望着她,目光含笑,无比怜爱。 “嗯,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安慰下你…担心你…” 叶昀没说话,她知道荀筠的意思,今夜苏家的事被公开,叶昀心里是很难受的。 荀筠突然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那个苏游….跟你是什么关系?” 叶昀一愣,抬着眼望他,“怎么了?” 此刻那双眼滴溜溜的,带着几分懵懂和天真,特别诱人,荀筠觉得口干舌燥,他故意避开她的目光,随意道:“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的锦衣卫,今夜把阿拉雷提出来后,应该直接把崔家所有人及认证带走,怎么会给桑花开口的机会,所以他放任桑花把苏家的事说出来,只能说明他是故意的,有意让这件事被群臣知道,为苏家平反铺路!” 叶昀莞尔一笑,知道这事瞒不了他,“那你怎么不说他是荀冲的人?” 荀筠一笑,“荀冲还没那个本事笼络到锦衣卫的人,再说了,如果苏游真的是他的人,他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用,否则会遭来皇帝的猜忌,况且,我注意到苏游看太子和崔元的眼神很不对,是恨之入骨!” “可见他不是荀冲的人,是苏家的人,如果我没猜错,他是你身边的人吧!”荀筠望着她。 叶昀有些气馁,不高兴地点点头。 “傻丫头…”他摸了摸她的头,很是宠溺。 “我送你回去!”他的声音温柔如水。 叶昀点点头。 随后叶昀马车在前,荀筠马车在后,叶府守夜留着等叶昀的嬷嬷看到陆嬷嬷送叶昀回来,也放了心,对陆嬷嬷万谢了一番,再服侍叶昀回去休息。 一晚上太累了,叶昀收拾一番就睡下了,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她吃了点东西就去正院给穆蓉请安,出了这么大事,她担心穆蓉和叶昔受惊。 哪里知道去到正院得知母亲病了。 她来到塌前,见叶昔正在劝穆蓉,“娘,你别撑着,我去找人喊大夫来!” 穆蓉直摆手,“不用了,你知道的,娘不喜欢吃药,娘睡睡就好了。” 穆蓉正靠在迎枕上,看到叶昀进来,立即露出了笑容,“昀儿…”一大早醒来时,她就知道叶昀回来休息了,此时也不多问。 叶昀走了过来,握住了穆蓉的手,“娘,我给你把脉!”她见穆氏脸色不太好。 叶昔在一旁说着,“娘今天一大早醒来就吐,还吐了好几次了,应该是昨晚着凉了!” 叶昀点点头,将穆氏的手放好,仔细听脉,不晓一会后,众人发现叶昀脸色数变。 叶昔担心上了,“怎么了?娘怎么了?” 叶昀先是呆了一会,旋即眨眨眼说道:“娘这是喜脉!” “!!!” 满屋子的人都被雷打了一下似的,保持着原先的表情,呆立不动。 如今叶昔快出嫁,叶昀也快十四岁了,穆氏居然在这个时候还怀了孩子。 穆蓉反应过来后,整个脸通红地没法见人,连忙别过脸去里头。 当着一屋子婆子丫头,她真是恨不得钻地缝。 不说这把年纪了,好歹也是生养过的,怎么自己怀了孕都不知道。 叶昔和叶昀痴痴地相望,一下子噗嗤笑了出来。 还是老嬷嬷心思敏捷,立即带着一屋子下人跪下恭贺,“恭喜夫人,贺喜夫人,这次一定一举得男!” 穆蓉听了这话,面色辣辣的,一直没生个儿子,可不就是她最大的心病吗? 这一次要真的生个儿子,该多好啊! 她不由自主覆上了小腹。 叶昔和叶昀也双双给她磕头恭喜来,姐妹俩自然高兴,她们都盼着生个弟弟呢。 京城被崔家之事弄得乌云密布时,叶家却因穆氏怀孕的消息阖府沸腾了。 第七十二章 一波又起 叶昀所料不错,她下午派人去打探消息,果然见苏家的事都给传开了,她不知道,其中自然有荀筠暗中帮助的缘故。 现在全城暗地里都在讨论这件事,崔家几乎是千夫所指,说起苏家,苏靖忠是当朝宰相,才华盖世,长子尚武,驻守边关让鞑靼铁骑尺步不前,次子通文,口若悬河,通使敌国,与程箫是一时双璧的人物,程箫被称为京都第一公子也是在苏允儿二哥死后的事。 那苏霜儿和苏允儿的人物,一个是名门闺秀的楷模,一个是许许多多的人难以望其项背的所在。 苏家无论哪一个人拿出来都比崔家人优秀。 崔元倒是有一些政绩,可崔浩和崔莹莹在京城名声很不好,一个风流纨绔一个善妒苛刻,他们在京城得罪了不少人。 这年头,雪中送炭的少,痛打落水狗的人多得是。 崔家一下子被推到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 渐渐的,忠良被诬,奸臣当道的说法又此起彼伏,连带朝廷乃至皇帝的名声都不太好,百姓对朝廷的信任和拥戴出现了裂缝。 等到苏霜儿拿着状纸跪在皇宫端门前要求重审苏家之案时,很多学子百姓纷纷附和,再有一些曾受过苏家恩惠的人,也上书朝廷,还苏家清白。 皇帝压根没想到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 他以为那个鞑靼奸细只是崔元盗卖物资贪污受贿的同伙,哪里知道这还牵扯出苏家的事来呢。 一时恨得牙痒痒。最开始他埋怨起苏游来,只是想了想,苏游也只是奉命行事,人还是他指派的。紧接着他回想起荀冲来找他要人查案的事,怀疑是荀冲暗中做的手脚,但回想起当时荀冲也是被一些官吏怂恿来找他时,他又觉得怪不到荀冲头上。 再者,秦州军仓被盗一案,刑部已经跟了很久,他不认为荀冲有那个本事布这个大个局。荀冲的班底有些什么样的人,能力怎么样,皇帝一清二楚。 唯一可能的是….白坚针对崔家下的手。 这个念头在皇帝心里转溜了很久,他还在琢磨时,京城的风向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苏家功高震主,太子暗中指示崔家对苏家下手的说法传得神乎其神,愈演愈烈。 皇帝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这下他又觉得白坚不是背后主谋。白坚是崔元的学生,崔元与白坚并没有什么仇恨,原本崔元致仕后,下一任内阁首辅几乎就是白坚,白坚不至于费这么大劲把崔家拉下马,顺带连太子也捎上,他没这个本事动太子。 太子倒了谁最有利? 荀冲! 这个问题又回来了。 皇帝怎么都不相信他那榆木脑袋儿子有这样的本事。 所以他左思右想都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难不成是巧合? 皇帝召集群臣商议崔家之事。 白坚、大理寺正卿、刑部尚书等人都在列。 此时的内阁次辅是一个年纪比崔元还大的老臣,现居内阁阁老领国子监祭酒,对于朝政多是提出自己的建议,并非是一个干吏,但绝对是个忠臣。 他名叫齐商。 原本齐商过一年就要退了,他肯定比崔元早退,故而他绝没想过自己会当内阁首辅,可崔元出事后,他从次辅升为首辅,也顺理成章的事。 皇帝问此事怎么办时,大家齐齐看向齐商,齐商德高望重,是大雍声望仅次于林太傅的老臣,只是他平日不太管事,所以提及他的人不多。 齐商面对皇帝的质询,和其他几位肱骨之臣,摸着全白的胡须沉思起来。 年底天气十分寒冷,君臣围在御书房内一炉上好的金兽碳炉坐着,人人脸上被碳火照耀得通红。 “圣上,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苏家的事恐怕还得重审!”齐商一句话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皇帝歪着身子靠在塌上一只兽皮袄上,眯着眼没说话。 沉默了半晌,整个御书房没有一个人出声。 皇帝忽然砸了咂嘴,看向白坚,“白爱卿,你觉得呢?” 白坚先拱了拱手,沉静的面容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是略略思索回道:“如今民心所向,审是要审的,只是不能牵连太多!” 白坚话音一落,皇帝眉心动了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皇帝笑了笑,“好,白卿,着你为三司会审主判官,瞿卿和曹卿为辅,三人审理此案!” “臣遵旨!” 白坚、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齐齐跪下领旨。 旨意一出,朝野的议论声总算是平息了不少,大家纷纷对朝廷重拾了信心。 只是有一个人夜不能寐,焦头烂额。 太子喊上了自己的舅舅殷侯爷和殷逸来到了太子东宫商量对策。 “父皇点了白坚为主判官,白坚是十二弟的人,定然想方设法来拖我下水!”太子靠在书案上苦笑。 殷逸的父亲殷朝山则问道:“殿下,苏家的事,你可有什么把柄落在崔家那?” 崔家现在是弃子,保是保不住的,只能想办法把太子摘干净。 “只要没什么实质的证据,您就没事!”殷朝山分析道。 太子没说话。 殷逸却插嘴道:“不尽然,现在的问题不是殿下有没有把柄落在案子中以至于被牵连,苏家的事是皇上的意思,殿下也是尊照皇帝的旨意行事,事情又是崔家干的,无根无据,他们没办法对殿下下手,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殿下失了民心!” 太子倏忽抬眉盯着殷逸,有一丝赞赏的光芒,殷逸性子跟殷朝山还真不像,殷朝山本分老成,殷逸却性格乖戾咄咄逼人,他倒是欣赏殷逸这样目光毒辣一针见血的人。 “殷逸说得对,崔家的事我少了一条臂膀不说,更重要的是丧失了百姓和群臣的拥戴,这一次就算能保住太子之位,久而久之,恐怕也会出事。”太子叹了叹气。 崔家其实是他最大的倚仗,崔元是内阁首辅,这一点不是殷朝山这样挂着闲职的国舅爷可比,他真的是很心痛。 今后他该怎么办? 殷朝山想了想也点了点头,“说的有道理,皇上培养出十二皇子目的就是为了制衡殿下您,所以这一次皇上不可能真的让您出事,所以咱们确实得想办法如何保住民心。” 太子仰头叹气,不再说话。 突然间,殷逸眼珠子一转,“殿下,我有个法子!” 太子闻言立即坐正了身子,忙问,“什么法子?” 殷逸低声跟太子一说,太子眼神猛地亮了起来。 “不可,万万不可,这太危险了!”殷朝山立即反对, 不晓太子摆摆手,“舅舅,殷逸的法子好!”他露出了一丝狠绝的表情。 三司会审,乃是朝中特大案子才启用的程序。 崔家事情过去第三日,白坚等三名官员便把人证物证都给提取出来。 因阿拉雷重伤昏迷不醒,压根不能上堂,便由他的妹妹桑花为证,事实上阿拉雷在崔家被发现,本身就是一项重大证据。 桑花直言当年在苏家大公子营帐里写的那封信就是她伪造的,她当场写了一封一模一样的信,白坚让人把苏家案件档案调出来,一核对,确实发现自己一模一样,再让鸿胪寺内能读懂鞑靼语的官员来辨认,确信桑花所写的信跟当年那封信一模一样,桑花本是无关人员,当年的证据除了牵涉的官员,其他人不知道,所以桑花的人证物证确凿,不疑有他。 至于崔家和阿拉雷来往的书信和印信一一拿出来后,崔家暗中勾结阿拉雷诬陷苏家通敌的罪名确立。 案件审理得出奇的快,三天之内便把一切事项都确认,崔家通敌卖国,其罪一也,诬陷忠良,其罪二也,盗卖军资,其罪三爷,按律自然是满门抄斩。 但最终定夺还得皇帝来首肯。 这个断案结果传出去后,京城再一次议论纷纷,百姓纷纷不满,崔家没有暗害苏家的理由,也没有能把苏家连根拔起的能耐,很多冲动的百姓学子一致认为太子是幕后主使。 太子再一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叶昀和荀冲乃至荀筠都在家里听侯消息,这三个真正的谋划者,此时却是最闲的人。 但再一日,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案件审完送交皇上裁夺后,太子上书请求皇帝撤销他的太子之位,他将崔家暗害苏家的事揽到自己身上,直言自己当初太过恼怒,一时心急,忽略了考究证据的真实性,就给苏家定了罪,他言辞恳切,泣泪交加,让人措手不及。 这一下百姓的舆论又发现了变化。 殷家暗中让人放出消息,说什么太子当时是被崔家蛊惑了,义愤填膺,才筑成大错,云云。 太子这一封上书,名义上是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实际上不承认自己指使了崔家。再加上殷家的助力,京城的舆论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把太子营造成一个被人欺骗的形象,再加上他主动请罪,让皇上废除太子,这一下倒是没人相信那事是太子所做。 这样一来,所有矛头直指崔家。 叶昀和荀筠听到这个消息后,聚在了荀筠那家酒馆。 “太子真不愧是太子,姜还是老的辣,本以为把他逼到这一步,他退无可退,没想到他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叶昀多少还是有些不甘的。 荀筠冷笑着,拂袖给她倒了一杯茶,“太子能坐稳储君之位这么多年,自然没这么好对付,如今他反其道而行之,皇帝定然不会降罪于他,废除太子是不可能的事,相反皇上还会派人去开导太子,告诉他这些事与他无关,是崔家亵主之罪,这样一来,太子的名誉保住了,皇上也放松了对他的忌惮,朝中两位皇子制衡的局面依旧存在,皇帝高枕无忧!” 叶昀喝了一口茶,苦涩得她皱了皱眉。 还真是不甘哪! “荀冲估计气死了!”叶昀叹气, “你让他先别轻举妄动,先把苏家的事过去再说,他若再出手,皇帝对他就有猜疑心了!”荀筠叮嘱道, 叶昀点了点头。 “其他的你放心,太子当年是杀害崔家的主谋,我不会让他跑掉的!”荀筠极为认真地看着她,眼神犀利非常,太子何止是主谋,他还是杀害苏允儿的直接凶手,荀筠怎么会放过他。 叶昀很快就派人给荀冲送去了一封信,发了一大通火的荀冲看到她的心,总算稳住了心情。 接下来,事情朝荀筠预料的方向发展。 皇帝果然遣人去了一趟东宫,进行了安抚和劝慰,太子的地位牢不可动,在百姓中的声望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皇帝见诸事处置妥当,甚至比自己预期还要好,顿时对苏家翻案的事又没有那么介意了,反正苏家人都死了,也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苏家之案真相大白,原先苏家背上的罪名一夜之间消失,苏家依旧是忠烈之门。原先苏家归还,苏家被治罪的下人族人全部释放脱罪。 为了以示宽慰,皇帝封苏霜儿为郡主,准许她回到苏家老宅,重建苏家祠堂,把苏靖忠、长子和次子的棺椁重新安葬,至此苏家的案子尘埃落定,沉冤昭雪。 苏霜儿回到苏家后,上述请求皇帝准许她从苏家远族中挑选一名小孩子过继苏家,延续苏家香火,皇帝恩准。 故而除夕那一日,苏霜儿让苏家族人挑选出几个孩子过来,她与江陵长公主坐在苏家正厅一一过目。 叶昀那一日也在场,当然,她给小明郎伪造了一个身份,让他出现在几个孩子当中。 当众人看到小明郎位列其中时,忍不住悄悄落泪,小明郎这两年相貌已发生变化,压根不会有人认出他来,故而苏霜儿以小明郎肖似二哥为由,让他继承苏家香火。 小明郎深深望着叶昀,情绪激动久久没能说话,他再看一眼抱着他哭得泣不成声的大姑姑,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小姑姑说了不能泄露她的身份,小明郎为了叶昀安全着想,决定对所有人隐瞒。 陆嬷嬷也悄悄回到苏府照顾小明郎和苏霜儿,这些都不为人知。 除夕当夜,叶家人热热闹闹围着穆氏守岁,叶昀一个人站在檐下,望着满园灯火通明和漫天的雪花发呆。 苏游送陆嬷嬷回苏府时,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他查到当年刺杀她二哥的幕后主谋,并非太子和皇帝,也不是崔家。 崔家是政敌非仇敌,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苏家当年的事,还有什么隐情? 悄悄的,一滴眼泪从叶昀的眼角滑落,一朵朵雪花飘在她毛茸茸的披袄上,她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也是一抹坚决。 第七十三章 拜年 大年初一,京都银装素裹,新的一年朝阳灿烂。 瑞雪兆丰年,虽然天气十分寒冷,走一步路都十分艰难,可百姓过年的气氛越发浓烈,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好,这是好兆头。 迎着初起的阳光,整个京城随处挂着的大红灯笼都熄灭了,只是在皑皑白雪中,那红色越发绚丽耀眼。 穆蓉身为叶府的女主人,在天亮时挣扎着起身,她正把帐子挂在帘勾上,一双手拦住了她的腰把她抱在了怀里。 叶淮半靠在迎枕上,半盖着被子,把穆氏搂在怀中。 “蓉蓉…”背地里没人时,他就这么称呼穆蓉。 穆蓉脸色发烫,虽然习惯了,可如今女儿都要出嫁了,她却怀了孩子,真是够羞的,她也懒懒的,躺在叶淮怀里就干脆一动不动。 “我昨晚做了一个好梦!”叶淮闭着眼呢喃道。 虽说是要守夜,可穆蓉怀了孕,他不敢让她熬夜,带着她还睡下了,留下一些老仆人和老嬷嬷与凑热闹的丫头守岁。 叶昔因来年出嫁,所以一直守了一夜,叶昀倒是休息得早,她对这些习俗不甚感兴趣,她一般由着性子来,不拘泥规矩。 穆蓉闻言昂着头望着丈夫的下巴,“什么梦?” “我梦到咱们这一胎是个大胖小子!”叶淮亲了亲穆蓉的额头。 穆蓉闻言锤了他胸口,“你又来了,生男生女谁知道呢!” 叶家子嗣本单薄,穆蓉压力很大,她太想生个儿子了,虽然她怕别人说,怕最终自己失望。 “真的,蓉蓉,这一回你怀孕的情形跟怀两个女儿的时候不一样!”叶淮一本正经地说着, 穆蓉白了他一眼,“都十几年过去了,你还记得才怪!” “当然记得!”叶淮很委屈地申辩。 夫妇俩卿卿我我时,听到外头有说话声。 “二小姐新年平顺安康,大吉大利!” 是丫头婆子给叶昀拜年的声音。 看来是叶昀过来请安来了。 叶淮和穆蓉顿时面色很尴尬,穆蓉推了推叶淮,挣扎着起身,叶淮再是不能拦着,也亲自服侍她穿衣。 听到动静,很快就有丫头婆子进来了。 “是昀儿是吗?让她去隔壁暖阁等着,别冻着了!”穆蓉吩咐进来送水的丫头。 丫头应了声连忙出去招呼。 叶昀就在西次间后面的暖阁坐着,她是来拜年请安的。 再过了一会,叶昔也过来了。 “姐姐,新年好!” “昀儿,新年快快乐乐,福顺平安!”叶昔连忙拉着叶昀,姐妹俩说着吉祥话。 “你不是守夜了吗?怎么这么快起来了!”叶昀担心地看着叶昔, 叶昔揉了揉眼睛,陪着叶昀坐了下来,靠在她肩上,“我睡了三个时辰,还算好,更何况,这是我在叶家过得最后一个年了,我想给爹娘请安!” 叶昔忍住了泪水,多少还是不舍的,更何况正月十五她就要出嫁了,心里很感慨。 叶昀拍了拍她的肩,笑了笑没说话。 很快穆蓉和叶淮都收拾好了,叶淮亲自扶着穆蓉坐在了炕上。 姐妹两个双双走过去给二人磕头请安。 “来来,孩子快起来!”穆蓉笑着, “来,这是给你们俩的红包!”叶淮愉快地把红包给叶昀和叶昔。两个人纷纷收下,多少也带着顽皮的笑容。 紧接着,满府的管事下人,一排排进来请安,穆蓉和叶淮都给发了红包。 阖府喜气洋洋。 用了早膳之后,叶淮就入宫去给皇帝拜年请安,每年都是这个规矩。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在宫里团拜,省得大家一个个串门,相互找不到人。 叶昀姐妹陪着穆氏坐了一会,叶昀便开口道:“母亲,我想出去拜年!” 穆蓉一愣,一旁姑娘家是不需要出门走访的,叶昔又要出嫁,更是不是迈出二门,叶昀提出这个要求,穆蓉很不放心,“今天外面都是积雪,路上都是老爷公子什么的,你去找谁玩呢?明天就去穆家拜年,你今天又不用去!” 叶昀这一次开始耍起了小性子,低着头拽着衣角固执道:“我不管,我就是想出去玩,随便去哪看看雪景也好,我闷坏了!” 穆蓉和叶昔相视一眼,哭笑不得,叶昀这个动不动往外面逛的人,好意思说自己闷坏了? 不过穆蓉知道小女儿一贯活脱耐不住寂寞,虽然入京后性子变得沉稳很多,好像也三两天不断找借口要出去玩,穆蓉自然不知道叶昀暗地里做的那些事,反正给她掩护的人多得是。 经不住叶昀的耍赖,穆蓉还是叫来了跟叶昀的丫头和婆子,每人给了几袋银裸子,方便拜年给人红包,稍稍打点一下,叶昀就出了门。 叶昀来到了苏府门前。 下了马车,一抬头,“苏府”两个古朴的篆字撞入眼帘,即便那块石刻上有一些破损,苏霜儿还是坚持用了她爹爹亲自书写的两个字。 叶昀对于这一点很满意。 “小姐….”画屏知道目的地是苏家后,嘴皮都在抽,“咱们…来苏家干嘛?”您跟苏家大小姐又不熟。 叶昀没回她,裹着月白披风的她,缓步往大门前走。 画屏急着追了过去,“小姐,要不咱们先递给帖子!”大年初一,总不能冒冒失失地冲进去。 叶昀顿住脚步。 是呀,这不是她的家了,她不能这样进去,该用拜帖。 叶昀点了点头,站在石阶下等着画屏,画屏从马车里拿出叶二小姐的帖子,走上门房那递了进去。 叶昀静静地站在大门前,等着里头的动静。 熟悉,太熟悉了,脑子里浮现起那些年亲人进进出出的场景,爹爹的笑容,大哥的豪爽,二哥的潇洒,还有母亲…母亲的冷淡下藏着的温柔。 正在恍惚间,大门突然轰然被打开,紧接着她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冲到了门口,站在门槛内痴痴地望着她,那双眼睛晶莹剔透,跟玻璃丝的,特别明净。 小明郎! 小明郎泪水在眼眶打转,忍了一会,一下子冲了出来,叶昀毫不犹豫迎了上去,小明郎撞在了叶昀的怀抱里。 姑侄俩紧紧抱着,久久没有说出半个字。无声胜有声,而且有些话不能说。 小姑姑…. 小明郎在心里喊着。 管家看的目瞪口呆,原先苏家的仆人早不知去处,这位管家是长公主原先陪嫁的一位老公公。可见江陵长公主对这位外甥女的关照。 “小少爷,快让客人进屋子说话吧!” 小明郎知道自己失态了,连忙擦干眼泪,先跟叶昀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里边请!”他怔怔望着她笑。 他觉得现在的小姑姑比以前的小姑姑更让人亲近,性子似乎开朗了很多,没有那么不易亲近。 叶昀拉着他就往里头走。 都是熟悉的长廊,熟悉的精致,一草一木都是苏家人的味道。 因为宅子光复不久,里头很多地方都没来得及清扫,不过大体过得去。 管家也没料到会有人大年初一拜访苏府。 但在一条岔路的游廊上时,管家跟小明郎出现了分歧。 “小少爷,您该领着叶姑娘去后院见大小姐!”管家如是劝着。 “不,要先去拜见爷爷奶奶和父亲!”一向很乖巧的小明郎如此坚持着。 叶昀被他拉着,面色苍白,没有一句阻止的话。 他总是这么聪明,知道她干嘛来了。 管家哭笑不得,“我的小祖宗哎,您….”哪有把客人往祠堂带的道理。 “叶姑娘是客人,您得让她见主人!”管家不知道小明郎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带着一个姑娘去祠堂。 小明郎十分坚决地板着脸,“她不是见了我吗?我不是主人吗?我现在带她去哪就去哪,你不许拦着我!” “.…..”管家深深吸了一口气,很无奈地看了一眼叶昀,见叶昀面无表情,看不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就算小明郎是个孩子,他也不能顶撞小主子,何况小明郎是苏家的未来。 就这样小明郎带着叶昀来到了苏家的祠堂。 他还特地故意摆出少爷的架子,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叶昀跨过门槛,怔怔望着那些冰冷的牌位,泪流满面。 平反了又怎样?爹爹..哥哥..嫂嫂们都去了。 就连“她”也去了… 就剩小明郎…而且那个杀害二哥的人还没露面,不知道小明郎还有没有危险。 为妨别人发现,她立马跪下给父亲、娘亲磕了几个头,又给哥哥嫂嫂上了香。 等到一番仪式后,陆嬷嬷被苏霜儿遣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叶昀本不是情绪激动之人,很快就稳住了心虚。 陆嬷嬷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作势给叶昀道了歉,然后领着她去见苏霜儿。 路上,小明郎还是拉着叶昀的手,陆嬷嬷走在叶昀另一边,画屏等人倒是都插不上去跟在了后头。陆嬷嬷让她很眼熟,原先她还以为陆嬷嬷是十二皇子的人,现在又成了苏家的嬷嬷,不过画屏没多想。 叶昀边走,声音压得很低,“你一定要亲自照顾小明郎,吃穿用度要仔细!” “小姐放心,奴婢省得,现在苏家每一个进来的人,奴婢都会好好考较一番,尽量不让人潜伏进来!”陆嬷嬷回道。 小明郎听到二人的对话,看了一眼她们,还是没说话,现在他能力还小,他要努力成长,才能保护亲人。 管家想着今日应该没什么客人,自然就准备送叶昀去后院,不晓,一个婆子急急忙忙跑来:“徐管家,您快去前院迎客吧,白大人来了!” 叶昀眉头一挑,十分意外,白坚这么快出了宫往这边来了? 徐管家自然更为诧异,不过很快就抬步往前面走,只是还没走两步,又来了一个下人。 “管家,管家,洛王府的三公子来拜访了!” “.…..” “管家,国舅爷家的大公子殷逸少爷和北都候府小侯爷程大公子一起来了!” “还有….还有十二殿下也来了!” 叶昀完全懵了! 这些人,好端端的不在家里待着,不去名门贵府拜年,齐齐涌来苏家干什么? 凑热闹也不是这么凑的! 很快苏霜儿也被惊动了,她在垂花门口遇见了叶昀,两个人相互行了礼说了一些吉利的话,双双来到苏府花厅边上的暖阁,设了简单的宴席,款待这些没事献殷勤的公子哥! 第七十四章 捣蛋鬼 京城最耀眼的几个公子哥都聚在这,气氛却是有些尴尬。 谁都没想到对方会来。 每人一个小几设在暖阁里。 这一次坐在主人位置的居然是小明郎。而苏霜儿则坐在小明郎身侧。 小明郎对于这些觊觎两个姑姑的公子哥没什么好表情。 哪有男子大喇喇地往姑娘家府上钻的,所以他才出来以主人的姿态见客。 一众公子哥见到小明郎一本正经的样子也是哭笑不得。 “恭贺小公子和苏姑娘新年安康!”程箫举起了酒杯。其实他完全是凑热闹的,他去殷家拜访,出门时殷逸一路出来说要去叶府,结果听小厮说叶昀去了苏府,所以两个人就一道来了。 “三哥今日怎么出门了?我没记错的话,今日父皇宣召时,你还推脱呢!”荀冲打趣荀筠。 荀筠懒懒地笑了笑,“皇叔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性,他就随口说说罢了,霜儿也是我表妹,苏家平反,这新春第一日,我自该来拜访。” 话说的这么漂亮,他其实不想承认,他是为叶昀来的,当然也有给苏家撑场面的意思在里头。 “那真是谢谢表哥了!”苏霜儿举杯给荀筠敬了一杯。 荀冲笑了笑不再追问,又看向白坚,“白大人也是为我苏表姐来的吧!” 白坚看了一眼苏霜儿,笑容不减,“十二殿下好生糊涂,白某自然是庆贺小公子继承苏家香火,特来拜访罢了!” 一个大男人初一拜访一个姑娘家,说出去像话嘛! 小明郎也学着大人的样子,给白坚回敬了一杯。 荀冲干笑了笑,目光投到殷逸身上,“殷公子,我就不明白了,你来干啥?别说你为了我外甥来,我也不记得你跟霜儿表姐有什么交情!” 就知道他是看见叶昀在这,荀冲心里不得劲,故意刺他几句。 “再说了,你可是太子哥哥的表弟,京城谁都知道崔家暗害苏家的事是太子哥哥幕后指使的,你怎么好意思来?” 荀冲的笑容里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意思。 叶昀抬眼看去,皱了皱眉。 殷逸却是不疾不徐地放下酒杯,淡淡地看着他,“太子的弟弟来了,太子的表弟为什么不能来?” “.……”一句话把荀冲堵得说不出话来。 殷逸自然不会说什么太子不是幕后主使的事,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殷逸不是个虚伪的人。 也正因为殷逸爱憎分明的直爽性子,苏霜儿还真没有迁怒于他,叶昀就更不会了,对手归对手,她也不会对殷逸有什么私人憎恨的情绪在里头。何况,殷逸对她其实是很好的。 程箫见气氛有些僵持,就笑着对白坚道:“白大人,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好不容易遇到白大人,大人可否赏脸,与在下对弈一局?” “甚好!” 白坚浅笑。 苏霜儿很快着人拿了棋局来,棋局旁边摆着碳火。 白坚和程箫对坐,其他人爱看的就在旁边看,不爱看的就坐在席上聊天喝酒。 “白大人身为内阁辅臣,今日上门拜年的人应该很多,白大人该不会是躲人来了吧?”荀筠在一旁开着玩笑。 白坚苦笑了一声,“还真是逃不出三爷的法眼。” 事实上,最开始皇帝有意让他直接担任内阁首辅,不过白坚怕自己风头太盛,建议顺位让齐商担任,皇帝对于他谦逊的态度很满意。 更何况,崔家一倒,朝廷上除了程家和俞家,就只有白坚自己最受瞩目了,俞家一贯低调,俞况又是个大智若愚的人。程家那是任何时候恩宠不衰的家族,白坚为了避锋芒,也是故意初一不呆在家里,省得别人找机会讨好他。 皇帝对他只会更放心。 白坚这么沉稳的一个人,他做任何事都不会是无缘无故。 叶昀一直没说话,离着棋局坐的远远的。 荀冲在这个时候凑了过来。 “昀儿,今日是初一,我有给你准备礼物,你猜猜是什么?”荀冲拿起了叶昀小几上的一杯酒喝了起来,还带着笑意看向叶昀。 叶昀苦笑一声,虽然她自诩聪明,只是这样猜人礼物的事,她没干过,很无聊。 “不知道!”叶昀摇了摇头,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 荀冲也不失落,仿佛意料叶昀猜不到似的。 他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在她面前,低声道:“打开看看!” 荀冲这么一个高傲嚣张被众人宠着的皇子,此刻却在叶昀面前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这阵子的接触,他见识到叶昀心思缜密计谋百出后,对她越发喜欢了,心里萌生出非她不娶的念头。 叶昀有些无奈,只是新春第一日拒绝人家礼物还是太晦气了,她摸了摸那沉香檀木盒。 这个时候,两道不悦的目光扫了过来。 一个是荀筠,一个自然是殷逸了。 有着殷逸和荀冲这两大明敌,荀筠还真是郁闷了,这两个人有事没事去叶昀面前示爱,他自己呢,只能偷偷摸摸。 越想荀筠越心塞,他今日是来找叶昀共度新年第一天的。 结果被荀冲赤裸裸给阻碍了。 叶昀在这个时候打开了盒子。 一颗泛着绿色光芒的夜明珠映入眼帘。 叶昀霎时呆滞了片刻。这颗夜明珠真好看! 叶昀自然是见过各式各样的名贵之物,但见到这颗夜明珠还是吃了惊。 夜明珠中也有等级层次,譬如这一颗夜明珠通灵剔透,色泽圆润,尤其是四周还有一层光晕,夜明珠泛绿光是夜明珠中的极品,可知这件宝贝是价值连城呀! 荀冲对叶昀的反应十分满意,他就知道要讨好这个小丫头,要让这个小丫头吃惊是一件很难的事,所以想尽办法弄来这么件宝贝。他都没舍得给他母妃和父皇,愣是给了叶昀。 荀冲还挡着众人的视线,叶昀本坐在角落里,荀冲这么一挡,大家都没看到里头是什么。白坚和程箫都没注意这边的事。 叶昀十分感动,她很想要,也很喜欢,但是她觉得自己不能收荀冲这么贵重的礼物。 “这东西好是好,但是不适合我!你还是自己收着吧,再换别的给我就好,比如书画什么的!”叶昀笑着安抚他,书画这些荀冲那里多得是。 荀冲立马不高兴了,他嘟囔着嘴,“你知道我寻到它多么不容易吗?”他声音压得很低,也只有叶昀才能听得见。 叶昀面色一红,“我知道,我就是不玩这些!” “我不管,你不要,我回去就砸烂了它,你不要,我也不会送别人!”荀冲开始耍赖。 “.…..”叶昀无语了。 她知道荀冲说到做到,这么一颗夜明珠多可惜了呀! 恰恰这个时候,一个大家都忽略的小人儿,突然从最上的席位上爬了过来,笑眯眯地来到了叶昀身边,伸手把那个盒子盖上,然后抱在怀里。 “十二殿下,既然您今日是来看我和我姑姑的,就应该送礼物给我们,既然叶小姑姑不要的话,那就给我了!” 小明郎第一次脸皮厚地把夜明珠占为己有,还眨着天真呆萌的眸子望着荀冲。 其实他刚刚一直在关注叶昀,他心里对于叶昀不能回归苏家很是伤心,结果就看到荀冲跟小姑姑示好,他对什么礼物不感兴趣,但是他不喜欢小姑姑跟荀冲好上了,皇家人都是仇人,小明郎这一点牢记在心。 荀冲的面容已经不能用僵硬来形容。 小明郎说的合情合理,他竟是无法反驳。 “嘿嘿,小外甥,是这样的,这个东西呢,不合适你,你给叶小姑姑,我回去立马挑了你喜欢的送一车给你,行不行啊?”荀冲哄小孩子。 “不!”小明郎耍赖,“我就喜欢这个,既然叶小姑姑不喜欢,那就给我!” 他声音拔得有些高,这下荀筠那边都听到了。 荀筠自然乐见其成,“十二,你上门来拜访,不送东西给小外甥,怎么行,我看那盒子就给了小外甥!” 叶昀这个时候笑着点了点头,“十二殿下,既然如此,就给了小公子吧,也当是我的一片心意!” 她之所以做这个决定,是因为夜明珠有避毒驱毒的功效,把它放在小明郎身边,她也放心。 叶昀都这么说了,荀冲还能反驳吗?他泪流满面地点头。 小明郎愉快地抱着盒子回到自己的位置。 荀冲心里滴血似的望着叶昀,委屈巴巴的。 过了一会,程箫和白坚一局罢了,程箫胜,“大人好像有心事?” 白坚摇头,“是你棋艺进益了!” 坐了半个上午也该回去了,程箫便告辞。 殷逸和荀冲自然也不好多留,至于白坚呢,明眼人看得出来,他还跟苏霜儿有话说。 殷逸来到了叶昀身边:“快中午了,你也该走了,我送你回去!”殷逸神情冰冷但眼神热烈地望着叶昀。 叶昀还没来得及拒绝呢,结果荀冲插了进来。 “她不需要你送,刚刚苏霜儿说了,留她用午膳呢!”荀冲道。 他首先得保证不让殷逸有机会,再次是自己有机会。 殷逸没理他,却依旧殷切地看着叶昀,他的眼神告诉叶昀,他有话对叶昀说。 但叶昀退了两步,神情默然,“两位请慢走,我还有些话跟霜儿姐姐说!” 这下殷逸没脾气了,只得败兴而归。 里头就剩下了白坚和荀筠。 “那个霜儿,我有事找你!”荀筠故意眨眨眼。 苏霜儿有些莫名其妙,不晓白坚苦笑道:“我说三爷,您就行个好吧,还是给白某一个机会,白某才是有话跟霜儿说的那个!” 苏霜儿脸红了,才意识到荀筠是故意打趣。 荀筠这一回意味深长地笑着没说话。 白坚就拉着苏霜儿往外头走,来到了水廊里往园子里去边赏雪景,边说话。 荀筠见把别人打发走了,终于走到了叶昀身旁,指了指白坚和苏霜儿离去的方向,“咱们也去赏雪景吧!” 这一次,小明郎乖乖地没有捣乱。 就这样,四人分两路隔着水池,一对在水廊那边漫步,一对在假山石径上说笑。 “你觉得白坚这个人怎么样?”叶昀问荀筠,目光还追随着对面的白坚和苏霜儿。 荀筠跟着看了过去,沉吟道:“是个不错的人物,可前提是他真心是想娶霜儿的!”他深深看了一眼叶昀。 “.…..”叶昀窘迫了,荀筠的意思她很清楚,白坚心里曾喜欢的是她。 “我其实不太喜欢姐姐嫁给他!”叶昀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为什么?” “就是不喜欢,说不出清楚原因!” 二人沿着假山往水亭里走。 走到假山那条甬道时,荀筠忽然伸手拉住了叶昀。 叶昀脸色一烫,扭头瞪了他一眼,使劲把手挣脱了。 “我今天就是想见见你,待会让我送你回去可好?”荀筠有些委屈的望着她, 叶昀很生气,荀筠人前要么风流潇洒要么沉稳持重,可偏偏面对她时,总爱撒娇装可怜。 叶昀受不了,她没回他继续往前走,踏着石阶上了亭子里。 荀筠无奈一笑,只得跟上。 偏偏这个时候,叶昀看到对面的白坚蹲在水榭的宽台上,半蹲着在拨弄水上的浮雪,这个姿势让叶昀眉头一凝。 白坚的这个姿势不像是南方人的姿势,倒像是北方人。 “白坚出生扬州?”叶昀扭头问跟上来的荀筠。 荀筠诧异了一下,想了一下点头,“是呀,他老母也是扬州人,他在扬州出身长大。” “怎么了?”荀筠见叶昀眉头蹙起, 叶昀脑子里闪过一些灵光,却又想不清楚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 她在亭子里来回踱步,仔细回忆自己曾经看过的书。 “我们小时候,喜欢在冰河玩雪橇,你猜用什么?就是用像狐狸一样的雪狐拉橇!”白坚玩浮冰和浮雪时,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 叶昀忽然眉心一颤,想起来了! 汉中,用雪狐拉橇是汉中一带的做法。 白坚一个扬州人怎么会汉中的玩法,还小时候? 叶昀越发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 恰在这个时候,一个随从的声音在对面水廊上响起。 “大人,大人不好了,刑部尚书让您赶紧去衙门,崔浩逃跑了!” 众人闻言心下大惊! 崔浩居然跑了! 他居然趁着大年初一这样守卫松懈的时候逃跑了! 白坚呆滞了一瞬,立即起身快步出了苏府往刑部衙门奔去。 第七十五章 大婚 叶昀一回去就想办法联系了苏游,才知道皇帝明让白坚找人,暗地里让苏游带着锦衣卫搜查,只要苏游找到人,叶昀一定会第一时间知道。 事实上,叶昀对于崔浩逃走的事并不太上心,崔家垮了就足矣,一个崔浩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她奇怪的是崔浩怎么逃的?刑部天牢那种重地,如果没有内应他逃不了。 不过这些只有等荀筠和苏游的消息了。 崔浩越狱的事,没有影响到普通百姓新年的热闹。大年初二,叶淮带着两个女儿前往穆家拜年吃饭。穆蓉因怀着孩子,又没过三个月,规矩上是不许出门的,再加上大雪天,文老太太早吩咐人来说不让穆蓉出门,所以今日出门拜访的也就他们爷仨。 三人先在三房见了礼,又同行去了长房。 长房一屋子人都在,穆言翠的外祖家因在江南,许氏过年一般不回娘家,故而叶昀一家三口进来时,穆文清和穆言翠兄妹都在。 周老太太和穆叙看着叶淮意气风发的,再看两个小女儿如花似玉,十分出挑,越发艳羡来。 尤其看到叶昀不卑不亢,淡淡含笑的模样,周老太太不免叹气,真是造化弄人,事事难料,早知道苏家是冤枉的,当初就不该忌讳叶昀像苏允儿的事,让穆文清娶叶昀的。 现在倒是好了,人家不会再嫁,穆家也不好再开这个口。 “蓉儿身体怎么样?现在怀着孩子可不比年轻的时候,你该仔细着!”周老太太温和地嘱咐叶淮。 “她好着呢,您放心,等出了三个月,让她来看您!”叶淮笑着答。 “别,她安胎要紧,等生了孩子,什么时候不能来呀,这一胎很关键,你们不可大意!”周老太太连忙反驳。 叶淮笑了笑不再坚持,周老太太说的没错,这很可能是穆蓉与他最后一胎了,能否得一个嫡子全看这一次,其实叶淮心里很紧张。 穆叙看了一眼几个孩子,摆摆手:“你们出去玩吧,我和你们姑父说说话!” 叶淮知道,穆叙这是要问朝政上的事。 不管事实怎么样,叶淮也好,穆叙也罢,现在看起来都是白坚的人,如今朝局不稳,朝臣心思难测,穆叙也需要跟叶淮通个气。 周老太太也起身来,“翠儿,你带着两个妹妹去你屋子里玩吧,我去看看今日午膳准备怎么样了,待会把三房和二房也都喊来这边吃饭!” 周老太太这话是跟儿媳妇许氏说的,许氏扶着她去了后头。穆言翠就拉着叶昔往自己院子里走。叶昀跟在身后,而穆文清则跟在叶昀身后。 刚刚叶昀进来时,穆文清目光就没离开过她,今日的叶昀穿着一件水蓝色的袄子,衬得她皮肤越发白皙如雪,额前散着一些碎碎的刘海,平添了几分娇俏。 表妹长开了许多,越来越漂亮! 现在别说一向不灵清的穆言翠知道她哥爱上了叶昀,就是整个穆府的小厮丫头都清楚长房大公子喜欢叶家二小姐叶昀。 穆言翠可没家里人那些忌讳,故意拉着叶昔走得很快,叶昀一向步子迈得缓,很快就拉开了一段距离,叶昔知道穆言翠是个急性子,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等到四人顺着游廊快进到穆言翠的院子时,穆文清忽然开了口,“昀表妹!” 叶昀原本一直在思考崔家和太子的事,冷不丁被人叫回了神,扭头呆呆地望着穆文清。 这样的叶昀傻傻的样子,微张着嘴,模样简直只能用可人来形容,穆文清,这一刻呀,心化作了水,身体都想三月伏天里那边燥热起来。 叶昔和穆言翠也听到了这话,叶昔见穆文清看呆的样子,生怕他唐突妹妹,要去喊叶昀,结果人被穆言翠拉进了院子里。 “翠姐姐,你干什么拉我呢,我去妹妹叫进来!”叶昔有些不高兴。 穆言翠一手拉着她的左手,一手揽住她的肩把她推进了里头。 “我的好妹妹,你就不能给我哥哥一个机会嘛!” 这一年来,穆言翠跟叶家姐妹也亲密了不少,虽然跟叶昀没什么话说,倒也不至于讨厌她。 哥哥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让穆言翠看不下去。 叶昔闻言叹了一口气,“这是何苦来!” 两个人进了里头暖阁,坐在炕上,烤火吃东西。 “我真羡慕你,你居然要嫁给俞公子了,你知道京城多少人暗地里打他的主意吗?”穆言翠嗑着瓜子。 叶昔面色微红,心里自然是万分欢喜的,“缘分吧!”她想起上次因祸得福的事。 “我不是听说老太太也给你定亲事了么?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儿子,我上次见了那位卫公子,是个极为温和的人物!”叶昔笑着道。 “嘿嘿…”穆言翠傻笑着不说话,看那样子确实很满意。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穆言翠突然抬着眼睛望着叶昔,“年前,我祖母安排哥哥相看了!” 叶昔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着她没说话,心里却沉了沉。 她和穆言翠现在婚事都有了着落,找到了好归宿,可妹妹呢?穆文清呢? 原本好好的一对,怎么就成这模样了呢! 两个人都叹起气来。 “叶昔,我问你,叶昀心里有我哥哥吗?”穆言翠一本正经问她。 叶昔低下了头愁上了,她记得上次妹妹说过,如果表哥愿意娶她,她就愿意嫁。 至于现在呢?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见叶昀提起穆文清,仿佛忘了这个人般,叶昔不确定叶昀的心意,妹妹长大了,心思越发难猜。 “我不知道。”她只能这么回一句。 穆言翠着急了,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灰,拿着布巾擦了擦,嘴里念念叨叨道:“我哥哥心眼里可只有你妹妹,眼巴巴地打听她的消息,好几次还喝了酒呢,我祖母不是安排人给他相看吗?看了四五个,他就是不松口,真是愁死我母亲和祖母了,你说怎么办?还能撮合他们吗?” 其实自叶昔得嫁俞家后,穆家就后悔了,叶淮这是鸿运当头的好征兆,穆家真该跟叶家绑在一块。 叶昔摇摇头,“翠姐姐,这是长辈们的事,婚姻是天定的,随缘吧!” 上次叶家明明给了机会,穆家没掌握,现在还想娶妹妹,真的就这么容易了吗? 外头穆文清带着叶昀在院子里赏梅。 冬天雪地里的梅花特别好看,梅花的花蕊上都含了冰,叶昀穿梭在梅园里闻着梅花清香时,真是人比花枝俏。 “昀儿…” 穆文清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叶昀身子一顿,放在梅枝上的手滑了下来。 这是穆文清第一次这么称呼她,她有些不自在。 荀冲呢,那是脸皮厚,她没办法,荀筠呢,昀儿,允儿,似乎也习惯了,但是穆文清这么称呼她,让她觉得不是滋味。 原来她对他是没有男女之情的。 先前还口口声声说只要他娶她就愿意嫁呢,再想起那个人拉着她的手喊她允儿的情景,叶昀竟然红了脸。 怎么好端端想起了他? “家里在给我说亲!”穆文清的低低的声音再次传来。 即便叶昀这个时候不回头,也知道他那双眼睛盯着自己。 她苦笑一声,那些曾经兴起的念头就跟逝去的流水一样,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他们终究是无缘了。 “挺好,表哥也该成婚了!” 叶昀简简单单一句话,浇灭了穆文清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他从头冷到脚。 这是拒绝,他明白了。 穆文清苦涩的笑意在唇边蔓延开来。 可是他怎么甘心哪! 十八年来,他就看上了一个叶昀! “昀儿,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去求祖母,求她去叶家提亲,昀儿,我心里只有你…”到了这个关头,他再也不需要矜持。 叶昀闻言缓缓转过头来,望着他一动不动,有些婴儿肥的双颊居然染了些许梅花的红色,让人痴迷。 “表哥,谢谢你之前对我的照顾,但是我们已经不可能,我想要相守一生的人,现在不是你!”叶昀一字一句顿道。 “.……”穆文清一怔, 现在不是他,那么曾经有过他是吗? 他心情万分复杂,一时涌上希望一时跌入冰窖,五味陈杂,心头绞痛。 等他回过神来时,叶昀的衣角已经消失在园子尽头。 正月的时光过得很快,走亲访友结束后,快到叶昔出嫁的日子。 叶家上下为了叶昔的婚事紧锣密鼓做最后筹备。 文老太太亲自坐镇叶家主持外孙女婚事。 五层大红嫁衣是穆氏亲自绣的,她还给叶昔做了繁复艳丽的凤冠,名为凤凰于飞。以金色孔雀翎为主,金佃为辅,镶嵌着红色宝石,宝石一颗颗有鸽子蛋那么大,交相辉映。 十二那日,叶家都已经把叶昔的嫁妆给装箱封红了,能嫁去俞家是叶家高攀了,所以叶淮也卯足了劲给叶昔置办嫁妆,绝不给叶家丢脸。看着堆满一个院子的嫁妆,琳琅满目。 足足八十八抬,再有一万两银票,一个庄子,三间店铺,叶淮不是个财大气粗的人,可是他嫁长女,自然不能失了体面。 十四日傍晚,叶昔的两个一等丫头带着一半的嫁妆先行去俞家,给叶昔安床。同日俞家派人来核对婚礼仪程。穆蓉和叶淮一一过目,无误后再回复了俞家。 十五当日一大早,叶昔先在画娟的服侍下去净房沐浴,里头散着许多花瓣,熏得她浑身香香的,淡雅芳香,沁人心脾。她出来时,便看到她的床榻上展着几层大红嫁衣。 在文老太太的指挥下,嬷嬷开始给她一件件套上去,好在天气还很寒冷,叶昔不觉得重。 嫁衣上都是穆蓉双面绣绣的凤凰、鸳鸯、芙蓉一样的花式,用的是掐丝镶金的细线,十分红艳。 等到穿好嫁衣后,便有全福嬷嬷过来给她梳妆,历来女子婚嫁都会请一个儿女双全、父母皆在的有福气的夫人来给梳妆。全幅嬷嬷穿着殷红色褙子,十分喜庆,边给她梳头边说着吉祥的话,听得叶昔云里雾里。 大婚一般用金弃银,故而今日给她插上的是一支赤金的簪子和鎏金的珠钗,等挽好发髻后,丫头又把花脂细细地涂在她的指甲上,手上戴着五个细细的金手镯,一对翡翠缠丝玉镯。 等到画娟把她拉起来时,她站在屋子正中转了一圈,漂亮得一屋子人都止不住地称赞,尤其是那双眼睛太有灵气,化了妆后,更衬托得她面色白皙,双眸水亮动人。 过了一会,便听到外面锣鼓喧天,可见是亲迎的人来了。 俞云谦来迎亲前先在俞家完成了一系列仪式,才骑着高马带着接亲的队伍来到了叶家。 叶府外鞭炮声一响,贴着喜字的褐色大门一开,俞云谦俊逸挺拔的身姿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正院两边站着的是来叶府宴饮的客人,俞云谦一走进来,两边恭贺声盈耳。 叶淮也穿上了喜庆的衣衫,望着那风姿俊朗的女婿,越看越满意。 俞云谦执雁而入,自西阶而上,至于厅上,随后把雁至于地上,由叶府的礼官收之,他才对叶淮行作揖之礼。 里头叶昀和穆家几个姐妹都过来哭嫁,叶昀其实还好,就是酸了眼眶,她本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倒是穆言翠哭成了泪人儿。 再过一会,叶昔亲自给穆蓉和文老太太周老太太行礼,方被叶昀和穆言翠搀扶着出了院子,往二门口走。 这个时候,俞云谦已经在二门外等着她。 叶淮亲自将女儿交给俞云谦,俞云谦和叶昔各执红线一端,稳稳当当往外走。 叶昀目送叶昔远去,眼中盈着喜悦的泪水。 姐姐嫁的如意郎君是最幸福不过的事,她相信俞云谦能保护好姐姐。 新娘子入了喜轿后,锣鼓鞭炮喧天,俞云谦高头大马领着婚车浩浩荡荡往俞家赶去。 今日是元宵节,原本大街上都装饰得十分璀璨。 沿路百姓很多,纷纷目睹这一盛况。 等到黄昏时光,新郎牵着新娘终于迈入了俞家的喜堂。 俞家今日可比叶家更加热闹,到处是喜字的大红灯笼。 三拜天地时,叶昔都是晕乎乎的,觉得做梦一样,直到入了洞房,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出嫁了。 入了新房后,叶昔明显感觉到光线强了很多,而新房里里外外也有好多声声,热热闹闹。 叶昔被全福嬷嬷扶着坐上了床榻,这一瞬她方才轻松了些,可还是觉得头上那凤冠太重了,恨不得立即取下。 恰在这时,前头响起全福嬷嬷的声音。 “新郎官,赶紧掀红盖头吧!” 紧接着是夫人们的欢喜的笑声。叶昔稍稍有些害羞。 俞云谦目光抑制不住笑意,拿着一细杆,慢慢坐了上去,用细杆挑起了红盖头! 新娘子的面容渐渐露出来了。 “真漂亮!” “这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了!” 屋子里飘荡着众夫人的夸赞声。 俞云谦呆了,有些痴迷,大妆在身,眼睫长长地掩住她的眼眸,他看着她像叶昔又不像,真是明艳动人。 叶昔眨了眨眼,让自己适应屋子里的光线,然后抬着水萌萌的眼睛第一眼就去看俞云谦,对上他灼热的目光,又连忙低下了头。 旋即又忍不住抬头看他,对上他明润如玉的眸光,她心头一悸。 “咳咳,新娘子,新郎官,你们别相互看啦,该喝合卺酒了!”全福夫人笑着道, 二人这才红了红脸,别开目光正坐对着前边。 这时嬷嬷将一盛着肉片的盘子端了过来,新人各吃了一些,谓之同牢,随即又把一支瓢弄来酒,二人把各一半倒入青瓷酒杯,再同饮一杯酒谓之合卺。 “好啦,该撒帐了,请新郎新娘抚衣裾接果子!”全福嬷嬷笑着道, 于是二人各自抚起前边的蔽膝,对坐在床榻上,嬷嬷遥撒五色同心花果,二人要去接,接得多谓之多子多福。 俞家全福嬷嬷边撒帐还边念着《撒帐歌》。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姮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乡带佩宜男。 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宫客。 ………………. 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戏云簇拥下巫峰。 …………………. 叶昔听得面红耳赤,满脸烧红,真恨不得钻入被子里。 她不知道整个过程什么时候结束的,只知道过了一会,俞瑶瑶过来陪她说话,俞云谦已经出去敬酒去了。 她迷迷糊糊地跟俞瑶瑶说了一会话,等到俞云谦再一次进来时,俞瑶瑶识趣地离开,还体贴地为他们关上了门。 叶昔紧张地站在了床榻边,痴痴地望着俞云谦,俞云谦含笑一步一步迈向她。 第七十六章 情定元宵节 叶昔如此端庄的姑娘,知道洞房要做什么后,内心是十分紧张羞怯的,她亲自服侍俞云谦沐浴更衣,随后自己也洗浴了一番,换上了穆氏给她准备的粉红窄袖丝绸睡衫。 俞云谦一直表现得十分稳重,叶昔面上没有那么窘迫了,但到底初为人妇,还是笨拙地给俞云谦去倒茶之类的。 俞云谦靠在塌上看书,见到她穿着粉红贴身的衣衫,喉结一紧,灼热地望着她,偏偏叶昔这个小糊涂虫还在那故作镇定地问他喝不喝水。 俞云谦把书放下,伸手将叶昔拉了过来。 叶昔大惊,本来心里就紧张被他这么一拉,整个人撞到了他怀里。 “俞….夫君..”本来想唤俞公子,临嘴意识到错了连忙改口。 俞云谦唇角弯弯,那发烫的身子落在怀里,他哪里还忍受得住,更何况这是洞房花烛夜,怀里抱着的是京城与殷孝珺齐名的美人,是他喜欢的叶昔。 俞云谦把她轻轻一抱将她放在软软的被子上,再把雕花拔布大床的红帐放下,炙热的唇压了下去。 叶昔被他吻得天昏地暗的,身子早娇软一片,温香软玉在怀,俞云谦再顾不得矜持,一举攻城略地勇夺城池。 叶昔痛的几乎晕过去,死死咬着他的肩口,俞云谦已经算怜惜的了,可她还是觉得死去活来。 直到后来俞云谦让她慢慢适应,她才缓缓发出一些诱人的娇息。 红帐鸳鸯,被浪翻涌。 叶昀送叶昔出嫁后,一个人在晕黄的大红灯笼下站了很久。 直到一只花鸟被人砸在了她手里。她开始以为什么人的恶趣味,还把玩了一下,随后把花鸟掰开后,里头出现一张字条。 “人道元宵明月好,欲邀同赏意如何?” 清俊潇洒的字迹,提勾有着挺拔的气势,一撇一捺又十分飘逸潇洒,真是字如其人。 叶昀心头一动,唇角笑开了。 前世没给过自己机会,这一世给自己又何如? 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如果因为害怕失去而不开始,才是懦弱至极。 且潇洒写意随他,任尔东西南北风。 叶昀不知道,也许是俞云谦牵着叶昔那和谐美好的画面触动了她,告诉她,这世间除了亲情仁义还有这样美好的事物,与心爱之人携手一生。 她不知道她与荀筠缘分多深多浅,但,他等了她两辈子,她该给他机会。 打定主意,叶昀转身在寒冷凌冽中带着一股奇妙的决心来到穆蓉和叶淮的起居室。 “父亲,母亲,女儿想去看花灯!”叶昀眉目间带着一些俏皮。 穆蓉犹豫上了,今日叶昔出嫁,家里忙着呢,叶昀出门自然得安排护卫嬷嬷之类,一时人手吃紧。 叶淮倒是十分爽快,“去吧,去吧,昀儿是个耐不住安静的性子,今日是元宵佳节,她这么个姑娘家,是该出去玩。”随后叶淮唤来管事嬷嬷,亲自吩咐了一番。 穆蓉自无二话,嘱咐叶昀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等到叶昀出去后,穆蓉握着叶淮的手叹着气,“我听昔儿说初二那日,文清跟昀儿说了好一会话呢,也不知道小丫头怎么想的,今日翠儿说文清又相看了好几个姑娘…唉…好好的一对…” 穆蓉还在为穆文清的事惋惜。她对叶昀没有叶昔管教那么多,小女儿娇惯一些,叶昀想要出门穆氏和叶淮都是很少拦她的,可知纵容小女儿多一些。 她不想叶昀嫁去殷家或十二皇子府去操心,倒是觉得叶昀嫁给平常官吏人家的孩子更好,叶昀没有叶昔温婉持重,她担心小女儿吃亏。 叶淮摆摆手笑着不在意,“我看昀儿是个有造化的,穆家的事不要再提了,就当他们俩没有缘分吧,今日昀儿出去玩,肯定会见识不少公子哥,有她看上的也未可知!” 元宵节说是观灯赏玩,实际上年轻公子小姐相亲的好机会,每年这一日,民风开放,是年轻男女唯一一次可以自己做主婚姻的机会,要是有姑娘看上哪位公子,可以主动送上自己的花灯,对方接下了,那意味着情投意合,男子回去便可提亲。 每年的元宵节实际是大雍最热闹的节日。 譬如今夜,有了俞大公子和大美人叶大小姐的婚事做排场,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的美好缘分让人越发艳羡,所以今夜元宵街上更为热闹,人流穿梭,摩肩接踵。 到处都装饰得华丽耀眼,各色各式的花灯,琳琅满目,站在任何一个地方,前后望去,都是流光溢彩一片。 十里华灯,宝马香车一路,真是光芒外丈。 花灯最集中的地方是玉带河附近,听闻朝廷皇城司让人扎了彩灯楼在玉带河边上,大家纷纷涌去商肆观看。 叶家的马车在朱雀大街上还能通行,等到越靠近玉带河,道路越发不通,叶昀就被画屏和嬷嬷扶着下了马车,几个人把她围在中间往玉带河附近走。 结果三人来到商肆入口那牌坊处时,一名青衣侍从恭恭敬敬过来给叶昀行礼。“叶姑娘,我们主子有情!” “咦?”画屏认出了来人,就是上次郊外荀筠的一个侍从,名叫何高,面无表情的何高。 “你家主子是谁呀?今日是元宵节,我们小姐能随随便便跟你走吗?”画屏扶着腰骂道,气焰十分嚣张。 叶昀纵容画屏惯了,也没准备教训她,反而跟着画屏一般淡笑地看着何高,看何高怎么回答。 何高这个么闷葫芦果然僵了脸色,“嗯….今日是元宵节,叶姑娘自然是来看灯的,而船上看灯效果更好,更雅致,所以主子想请姑娘在船上赏灯!”何高往江上一艘画舫指去。 画屏垫着脚瞄了一眼,果然见那画舫浑身散着金光,金碧辉煌,画舫周遭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真是应接不暇。 再想想,从画舫上观灯,确实雅静,两岸的花灯皆入眼底。 是个极好的主意,只是画屏哪里这么容易妥协。 她继续扬着下巴道:“画舫有画舫的好处,只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要是我家小姐看中了什么灯,该怎么办?” 何高绷着脸看着画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态度恭敬,对着叶昀道:“自然是小姐看上什么,就去买什么来,再者,我家主人在船上也摆了很多花灯,都是今年最精致样式最好的花灯,绝对入得了小姐的眼!” “哦……”画屏尾音拖得长长的,斜睨了他一眼道:“那我问你,要是你家主人送我家小姐花灯,我家小姐是接还不是不接呢?” 画屏完全是故意为难他。 何高内心哭笑不得,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啊,为了叶姑娘,三爷今日弄了一艘画舫,还亲手做了漂亮的花灯,可不就是为了给叶姑娘的嘛。 “咳咳…”何高红了脸,很不好意道:“这个…要是好看的话,姑娘收下不是挺好的吗?” 何高干笑着。 画屏也跟着咳了咳,下巴快戳破他,“可是…要是殷公子和十二殿下也给我家小姐送了漂亮的花灯呢?收哪家的花灯好?”她忍着笑,暗暗瞥了自家小姐,见叶昀小瞪了她一眼,她低着头笑了起来。 不晓何高急了,开始手足无措来,连忙拔高了声音,“哎呀呀,叶姑娘,您看人越来越多了,小心人挤人,伤着了您,您还是去画舫上吧,那些舒心自在!” 何高表示自己活了半辈子,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汗都出来了。 画屏噗嗤一笑,连忙收敛了,指挥何高道:“带路!” “是…”何高狗腿地转身在前头领路。 画屏跟在叶昀身边这么久,自然看出自家小姐对那位荀三爷与众不同,现在大小姐出嫁了,二小姐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所以她今日才做了主,她见叶昀没有制止她,就知道叶昀是准备上船了。 就这样叶昀一行人被何高领着上了荀筠的画舫。 何高带着她们进了画舫,随行的人留在外头,唯有画屏扶着叶昀进了里边,里边先是一个敞厅,何高带着她们走到了敞厅通往里舱的门口,他止住了脚步,亲自掀开厚厚的布帘,对着叶昀道:“叶姑娘请!” 叶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抬步往里面走,画屏二话不说跟上,却被何高挡住了去路。 “你干嘛,我家小姐身边不能少了丫头!”画屏气势很盛。 何高摸了摸鼻子,弱弱地说道:“里面已经有不少灯,够亮了!” 画屏眨眨眼,这是什么意思? “要不画姑娘也赏花灯吧,在下作陪如何?”何高还是顶着那面瘫脸说着很动人的话。 画屏脸唰的一下红了,“你你你…谁让你陪了!”她跺了跺脚,去了外头。 何高眨眨眼,他要是不看着她,她进去坏了主子的好事,回到王府,有他好受的。 何高没吭声,立即追了上去。 里头叶昀一进去,却见里舱灯光朦朦胧胧,没有太亮,也不暗,四角挂着如月的羊角宫纱灯,光泽温润,纱灯上绣着荷塘月色或牡丹芍药,都十分精美。 船舱里头摆了一张长几,上头更是放着几个小巧玲珑,却十分有特色的小花灯,而是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却见一个如玉的人儿歪着身子闲适地坐在案几旁,只见他穿着一身白衫,发丝用白色飘带裹着,清俊飘逸,出尘静雅,面容如上天的鬼斧神工,完美无缺,从侧面看去,真是好看到令人窒息。 更重要的是他浑身上下的气质,好得难以言喻。 整个人仿佛一幅画,一幅融入这样朦朦胧胧黄色灯光里的画。 叶昀浅笑嫣然,目光滢澈透亮,欣赏享受。 她偏偏就站在那静静地观赏他,歪着头,还带着几分俏皮。 荀筠终究受不住了,目光没看她,声音无比温柔,带着几分无奈,“你看够了吗?看够了就过来!” “没看够,就不过来了?”叶昀眼睛睁得大大的,裙摆晃了晃, 荀筠的余光把她看了个真真切切,失笑一声,面色居然还有些微红,起身低着头伸手把她拉了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这样才含笑凝望着她,望了一会方道:“我等你好一会了…”好像有几分委屈。 叶昀绷着脸瞪了他一眼,“我口渴了!”她娇俏地抬着下巴。 荀筠何尝见她这么撒娇,心里一下子跟吃了蜜糖一样甜。 他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竟是搞怪地递到了她嘴边,叶昀气得又瞪着他,伸手拿住茶杯喝了一口。 荀筠目光落在她水润鲜亮的娇唇上,好像看着一个极美好的宝贝般。 等到叶昀喝完茶,他亲自拿着布巾给她擦拭嘴边的茶迹,他动作很温柔,叶昀却心头一颤,双颊一下子通红通红的,连忙伸手去拿住布巾,不晓偏偏碰到了他的手,她很不好意思收了收手,荀筠偏偏在这个时候握住了她的柔胰。 叶昀这一次没有反抗,而是低着头任由他握着,掌心的温度灼着她的手背,就连心里也温暖了许多。 荀筠放下布巾,轻轻靠近她,一手扶着她的后腰,将下颚靠在她头顶的发丝上,闭着眼,声音沙哑而呢喃: “允儿…再也不要推开我了好吗?” 他灼热的气息烧着她的脸侧,她耳根都在发热发软。 既然打定了主意,自然不会犹疑,她坚定地点头,“好!” 荀筠目光一怔,心脏处似有一股久远的结被突然化开,像一股柔软的蜜水流淌在他全身各处。 他双手情不自禁都抱住了她,将小小的她禁锢在自己宽广踏实的怀抱里,不厚不薄的唇贴着她的发际,渐渐往下移。 第七十七章 交手 叶昀对于感情这号事没有任何经验,也压根不懂,在她潜意识里,婚姻和感情是可以随意去处置的事,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所以才有了先前可以嫁给穆文清的事。 直到后来懵懵懂懂磕磕碰碰,才意识到婚姻里要有感情才能欢喜幸福。 今夜站在廊下远送俞云谦和叶昔,后来收到荀筠的邀请时,她的那种感觉来了,一种很奇妙且欣喜的感觉。 叶昀是意识到这是一种携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情后,自然不会再有犹豫。 就如现在,明知道八字还没一撇,就跟荀筠有这样亲密的行为是违背礼教的事,可她不在乎。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知道什么最珍贵。荀筠自然也没有觉得自己是在欺负她,发呼于情。 荀筠的吻顺着额头到眉心到鼻尖,最后落在她唇上的时候,她身子一颤觉得有些不适应,但还是没有推开,闭上眼任他为所欲为。 他清冽的气息让人着迷,让人沉沦。 软软的唇齿交依,像一坛酿了很多年的陈年老窖,唇齿弥芳,没有激烈,不是清淡如水,浓浓的发泄两世的思念两世的牵扯。 可,叶昀还是高估了荀筠的自制力,本以为他浅尝辄止,哪里知道越到后来他越用力,她身子越软越往倒,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更如烙铁一样灼着她,让她备受禁锢,再后他的手掌托在她后脑勺,逼得她动弹不得,她有种自己脑子被他掏空了的错觉。 知道她觉得不能呼吸了,他终于理智回归,松开了她。 他目光怔怔依旧望着她,她明眸稍稍打开,一片波光潋滟的星光绽放,让他魂不守舍。 他再一次闭上眼贴近她的脸,鼻子对鼻子,气息交缠。 “别这么看着我….”不然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叶昀整个人清醒过来后,也十分恼怒,恼怒他刚刚掠夺的行为,想要举着小粉拳去捶他,复有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方垂下了手,可又觉得这样放过他很不甘心,气得唇角高高翘起。 荀筠余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真的很喜欢这样跟她相处,任何一个小动作小表情都不觉得腻,让他十分欢喜。 仿佛那么多年都白活了。 他叹息了一声,将她拥入怀中,下颚靠在她的发丝上。 叶昀贴在他的胸膛,第一次觉得很踏实很放松的感觉。 原来依靠一个人,感觉这么美好。 两个人抱了一会,叶昀还是挣脱了他,到底没有成婚,这样还是不太妥。 她看向案几上的花灯,眨着美眸道:“这都是你做的?” “是呀,你喜欢吗?”荀筠很得意道, 拿着花灯一个个跟她介绍,材料哪里来,他又是怎么做的。 “还有一个没做成,你来画画好不好?”荀筠讨好地诱惑她。 叶昀挑了挑眉,嗔了他一眼,然后拿着画笔开始在那白纱软布上画画,她画了一幅简单的青绿山水画,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等到画好后,荀筠亲自粘黏,不一会功夫,一盏几位精巧的花灯做好了。 从里到外,那灯光将画面上的青绿山水折射出来,美轮美奂。 两个人开始用花灯装饰船舱,其实纯粹是玩闹。 这是二人第一次敞开心扉,那种感觉很美妙,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追追打打,也跟普通的小夫小妻似的,忘却了那些家国仇恨。 轻快的笑声在四处回荡,透着岁月静好的温柔。 真是谁家姑娘身姿俏,谁家少年足风流。 只可惜美好总是短暂的。 二人身影追逐嬉闹片刻后,忽然一道阴风将船头的白纱吹得荡了一下,荀筠何等警觉之人,自然觉察到不是。 他的侍卫不是吃白饭的,很快他们听到了外头刀剑相交的声音。 “有刺客?”叶昀止住脚步问荀筠。 荀筠拉着她的手,“别担心,真是刺客,也伤不了我们!” 结果荀筠话音一落,外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荀筠,你出来!” 是殷逸的声音! 叶昀眉头一挑,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荀筠面色霎时沉如水,扭头对叶昀道:“你在里头等着,别出来!” 叶昀望着他点头,荀筠一笑,颇有种百媚生的感觉,然后松开她,大步往外头走去。 他来到船舱,就看到了一袭黑衫的殷逸,拿着剑冷冷站在船头,他身边竟是两个人都没带,荀筠纳闷。 “殷公子这是何故?今日元宵节不去赏灯,来我这寻什么晦气!” 殷逸眸光冷峭,“允儿在里头吧!” “.…..”荀筠的笑容收起,防备地看着他。 他就知道他是为叶昀而来。 还允儿呢? 允儿从来跟他没关系! 荀筠脸色很难看。 “怎么?不说话了?荀筠,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占有她!”殷逸冷笑道,清风阵阵,卷着他的衣袍,遗世独立的冷傲。 江上微风徐徐,两岸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偏偏,这两个人无动于衷,一白一黑,死死盯着对方,一动不动,唯有江风吹着他们衣袂飘飘的声音。 “与你何干?”荀筠面无表情。 “哼,”殷逸不屑地笑了笑,“你能护得了她吗?你什么身份?洛王府现在是什么情形,难道你不知道吗?皇上放松哪一块都不会放松对洛王府的忌惮,你如果娶她,就是陷叶家于不义之地,就算你想,也得叶淮答应不是?” 殷逸赤裸裸地把荀筠的局面分析给他听。 “你的意思是你最合适了?”荀筠讽刺。 “当然,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暗中帮助荀冲对付太子,如果不是你,荀冲哪有本事拉下崔家,就算他这一次得意了,你以为他就当得了太子吗?皇上不过是用他来制衡太子而已,皇上不可能废太子,荀筠,我告诉你,允儿跟我,叶家才会平安!”殷逸对这一点十分自信。 荀筠倒没反驳,因为殷逸都说对了,皇上只要不是太糊涂,太子只要不是太过分,储君之位还是保得住的,毕竟太子老谋深算,不可能坐视别人把自己拉下马。 “我与叶家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殷逸,你别忘了,她以前是怎么死的?是你姑母亲自赐死她的,你觉得她会嫁入殷家?你说我没资格,你就很有资格?”荀筠反唇相讥。 “.…..”殷逸面色紧绷,咬着牙沉默了半晌,“只要她愿意…太子登基后,我带着她离开殷家…” “哼…”荀筠怒意滔天,一个男人当着自己的面对自己的女人一片情深,荀筠觉得尊严得到挑战,如果不是他内心素质过得硬,现在就想冲过去一掌了结了他。 殷逸说完横眉冷对他,“而你不一样,就算你想带着她离开洛王府,那叶家呢,叶家永远会被人压制,叶淮的官途也到头了!” 荀筠看着他,不怒反笑,他自然不想现在被殷逸激怒露出自己的野心,他懒懒地迈着步子,闲适问道:“那你就不问问允儿的意思?她愿意?” “这是我的事!”殷逸也不甘示弱。 “好,那我们走着瞧!”荀筠笑意融融,却不曾抵达眼底。 “走着瞧!”殷逸瞥了他一眼,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里头,还是飞身回到自己的画舫去了。 荀筠见他离开,冷着脸问身边的侍卫,“十二皇子在做什么?” 殷逸过来闹一通,不知道荀冲回头会不会也来找叶昀,美人儿终于从了他,他现在开始思考情敌的事了。 “回主子,敏贵妃担心十二皇子今日来找叶姑娘,便找了借口把十二皇子着去皇宫,殿下是被拌住脚了!” 荀筠冷笑一声,扭头进了里头。 他进去时,里头的叶昀还在观赏挂着的花灯,殷逸的话她都听到了,只是在她心底掀不起任何涟漪,别说现在她心属荀筠,就是没有,殷逸从来都不是考虑的对象。 她听到荀筠的脚步声,偏偏他没任何动静,叶昀不由看了过来,却见荀筠满脸委屈地望着她,一副受伤的样子。 “怎么了?”叶昀奇怪道, 荀筠挪了过来,挺直地站在她跟前,绷着脸道:“你瞧你,你给我惹出来的人,殷逸和荀冲都不好对付,刚刚殷逸的话说的那么过分,你快安慰安慰我!” 叶昀白了他一眼,故意板着脸道:“我瞧殷逸说的挺对的,让我嫁给你,叶家不会同意,你看着办吧!” “.…….”荀筠别提多懊恼了,还想讨讨美人怜惜,结果自己被她堵了话。 “那先收拾他们两个!”荀筠瘪瘪嘴不在意道。 二人这么说着,其实压根不在意这些事,两个人很快又各自给对方出了迷相互猜玩闹了好一阵才消停。 再过了一会,荀筠让画舫靠了岸,他们各自上了马车,荀筠跟在她马车后,送她回叶府。 马车上,画屏把叶昀带回来的花灯仔细把玩着,夸得天上没有,地上无双。 “这个花灯是我做的,给你,回去,不许跟夫人和老爷瞎说,否则再也不带你出来玩了!” 叶昀恐吓画屏,画屏要拨浪鼓一样摇头。 荀筠不好太过大胆,在拐入叶家那条巷子口时,他敲了敲车壁,跟叶昀道别。 叶昀没有掀开帘子跟他露出一个笑脸,方才往叶府赶,荀筠眼底都是她刚刚娇俏的面容,过了好一会,方回王府。 叶昀下马车后,不晓在侧门口看到一个人。 一个从阴影处走出来的人,那人手里还提着两盏灯。 殷逸。 叶昀眉头皱了一下,她示意丫头远远地站着,她走去殷逸的身边。 殷逸完全没有刚刚面对荀筠的凌厉气势,反倒是有些笨拙地把两个花灯提了起来,“你瞧瞧,你喜欢吗?这个是我买的,这个…是我做的..”说完他还脸红了一些。 只可惜,叶昀看都没看花灯,目光一直忧虑地盯着他。 “你这是何苦!” 一句话跟冷风一样吹得殷逸浑身冰冷。 “我喜欢!”他默然,望着她的脚尖,一双兔毛软鞋。 叶昀无语。 “我喜欢你!” 殷逸说完这四个字,抬头看着他,月光照亮了他半张脸,他冷峻白皙似蒙着一层轻纱。 把前世没来得及说的话告诉她。 他喜欢她! “允儿,苏家的事已经平反了,事已至此,也挽回不了什么,太子和皇后的错,你不能算到我头上,你不喜欢他们,我带着你走,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们离开京城好吗?”殷逸近乎恳求她,他活了半辈子,从没在任何人面前这么低三下四过,从来没有。 叶昀眯了眯眼光,唇角冷笑。 结束?这才刚刚开始,崔家算什么,真正害死苏家的罪魁祸首还在金銮殿坐着呢! “殷逸,过去的事,你不要再提,苏家的事也跟你无关,但我的事你也别管,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我敬你是条汉子,我可以交你这个朋友,如果你再固执,那我们便井水不犯河水!” 叶昀十分坚定地说道。 殷逸眼中的星光黯淡了下去。 她终究是恨的,恨太子和皇家。 “允儿…..”殷逸心头一痛。 “你走吧!” 叶昀说完这话,转身扶着丫头的手臂进了侧门。 殷逸看着那冷冰冰的门被关上,默然站了很久。 怎么能说走就走,说放弃就放弃呢,殷逸孤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当中,直往东宫方向掠去。 荀筠自然没有料到,殷逸比他先出手。 元宵节后一日,太子如常去到东太后的慈安宫请安。 以前太后听到这些人来请安,总会推脱身体不适让他们回去。 今日她身边的嬷嬷却低声说道:“太后娘娘,太子殿下今日似乎有话说,奴婢说让他回去,他坚持等在外面,说要是您不舒服就来侍疾!” 太后眉头一挑,眯着眼望着她,“去让他进来!” 很快,穿着储君黄色服饰的太子雍容地走了进来。 “孙儿给祖母请安!”太子躬身拱了拱手。 太后眼皮稍稍抬了抬,指了指边上的座位,“你坐吧,有什么事就直说!” 太后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就开门见山说。 太子笑了笑,亲自给太后倒了一杯茶,递给太后,太后接下,抿了一口湿了湿唇放下了,还是没有正眼瞧太子。 “祖母,孙儿刚刚得到前线军报,洛王府二弟在边关纵容军士杀伤抢掠…” 太子声音很低,点到为止。 太后闻言却心下一沉。 太子不动声色观察太后神色,太后从来都关照洛王,当年晗妃死后,她把洛王带在身边照顾了几年,洛王的事一直牵动太后的心。 太后知道太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太后心知肚明,捏了捏手指上的绿松石,“太子此话何意,老太婆不过问朝中之事。” 太子笑呵呵道:“祖母,按律,二弟的统帅之位会被撤!” “.……”太后没有说话。 洛王府第二子能掌军是太后与皇帝博弈的结果,虽然洛王府二爷是皇帝送给洛王的小妾所生,可他到底是洛王府的血脉,当年洛王血战天下,有很多部将崇敬他,太后明知道皇帝派人桎梏监视洛王次子,但太后还坚持让他驻守边关,有一个原因,只要洛王府一脉有人在军方,哪怕不掌实权,很多原先效忠洛王的部将肯定会维护他,那份情义还在,如果洛王府真的没人,那么离灭亡也不远了。 “太子直说吧,你想干什么?” 太后冷冷问道。 不用想,所谓纵容杀伤抢掠的事恐怕是栽赃,目的是撤销洛王府的兵权。 皇帝终于找到这一次机会了,对于太子来说是好事,那么太子跑来目的何在? 太子继续笑道:“祖母,如果二弟统帅之位被撤,听父皇的意思,可能让敏贵妃的弟弟任职替他!” 太后心下了然。 太子自然不想十二皇子的舅舅手握军权,估计是心急了。 “所以呢?”太后歪着头瞄了他一眼。 太子十分恭敬道:“祖母,洛王府失去兵权是逆不可挡,如果祖母想办法让父皇改变主意,换人去边疆,孙儿倒是可以想办法帮助洛王府再获得一个助力?” “什么助力?”太后眯着眼问道。 太子与她直视,“祖母,荀筠都这么大年纪了,该成婚了,再拖下去,不是好事,赵郡李氏嫡长女李君君,年过十八,还未出嫁,听说是一位十分出色的姑娘,咱们荀三弟神仙一样的人物,估摸也就李君君配得上了!” 太后闻言眸光微不可见的闪过一丝锐利,沉思起来。 赵郡李氏是千年士族,在山东一带根深蒂固,门生故吏遍布海内。这种门阀士族不太买皇家的账,哪怕皇帝真与洛王府翻脸了,赵郡李氏也不会弃荀筠,他们这些大族讲究气节。 如果能让荀筠娶赵郡李氏之女,还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太后动心了。 “太子真是了不得,连赵郡李氏都能听你调遣了!”太后嘲讽道。 太子心下苦笑,“祖母别奚落孙儿,孙儿哪有这样的本事,只不过孙女宫里的太子詹士是赵郡李氏的女婿,他曾提起这事,孙儿让他说项说项了,那位李姑娘见过咱们荀三弟的诗词书法,十分仰慕,您再赐下懿旨,那就是十分体面的事了。” 太后抿着嘴不说话。 这个法子还真是可以。 “等我跟筠儿商量了一下吧!” 太子眉心一跳,“祖母,您还是别商量的好,三弟什么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他铁定不乐意,但是,赵郡李氏不比别家,王叔一定会十分赞同的!” 太后点了点头,“好,你把李氏的印信拿来一瞧,确认无误,我再下懿旨。” 她不想做强求与人的事,赵郡李氏强求不来,否则失了荀筠的面子。 太子似乎早料到了般,从袖口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太后,太后看了一眼,颇有些赞赏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真是好手段,对付自己亲兄弟用尽了心思!” “.…”太子干笑没有说话。 当日下午,太后召洛王妃进宫,说项了此时,两个女人都是干脆利落之人,压根不准备过问荀筠的意思,故而当日傍晚,太后懿旨下到荀家和赵氏在京城的宅子。 将李君君赐婚洛王府三公子荀筠。 这个消息连夜传至京城各地,而叶昀听到这个消息后,一个没注意,银针掐入了手指心。 殷逸动手了! 第七十八章 岳丈发威 叶昔大婚后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叶昀早早地帮着穆氏来操持。因穆蓉怀孕的缘故,穆家三房文老太太和孙儿媳妇都过来操持,就是叶昀舅舅也都过来了。穆文柳和三房嫡子穆文瑾一起出现,倒是穆文清借故没来,这个原因大家都知道,谁也不提。 叶昔和俞云谦来得很早,俞家很体面,送来了三车礼,叶昔觉得脸上很有光。 午膳后,女眷一起坐在穆蓉的暖阁里,男客由叶淮亲自招待在花厅那边喝酒。 叶昔红光满面的样子让穆蓉和叶昀十分安心,可见在俞家是不错的。 “还好吗?孩子,夫家人待你怎么样?”穆蓉靠在枕头上,摸着叶昔的额头,一眨眼就嫁出去了,还真是不相信。 叶昔抿着嘴红了脸。 “哎哟,姐姐以前可是个会说话的,怎么现在嫁了人了,反倒腼腆了!”叶昀打趣她。 她靠在穆氏身旁,坐在塌上。叶昔是坐在底下的锦杌上。 “你个小蹄子!”叶昔够着身子去捉她,穆言翠也在一旁哈哈直笑。 “快说,姐夫对你好不好!”叶昀滚到穆蓉身后,叶昔奈何不了她。 “哎呦呦,叶昔,你别矫情了,快说!”穆言翠也助阵。 叶昔这才理了理衣襟坐了下来,望着自己母亲,穆蓉已经笑得乐不可支,还伸手护着叶昀。 “娘,女儿出嫁了,你就不待见我了!”叶昔嘟着嘴撒娇道, 穆蓉嗔了她一眼。 叶昔又低着头害羞地笑道:“很好,夫君很体贴,母亲和妹妹待我都好,母亲把我当亲女儿,妹妹更不用说,都是极好的!” “哎呦呦,瞧你脸红的,真正是羡煞旁人呀!”穆言翠也坐了过来,去挠叶昔的腰肢,叶昀从上头抓着叶昔的手帮忙。 穆蓉帮殃及自己,愣是退出了战圈,叶昔被弄得滚到了塌上。 “画娟,快去告诉你们家姑爷,说他媳妇在这受委屈了!”穆言翠尖着嗓子喊道, 画娟扶着腰直笑,“穆姑娘,奴婢可不受您骗,今个儿我们小姐在您手里委屈了,他日等穆姑爷回门,我们大小姐二小姐照样欺负回去!” “你…你个坏蹄子!”穆言翠被说的满脸通红,她性子虽烈,脸皮却薄。 一屋子人哈哈大笑,气氛欢快。 等到过了一会,有嬷嬷来报,说是殷家少爷和十二皇子过来贺喜,就连程家程箫公子也来了。 穆蓉大惊,又喜又忧。 喜的是这些人给俞云谦和叶昔面子,是来撑场面的,传出去叶家和俞家都很风光。 忧的是这两位为谁来的,一想便知。 大家齐齐看向坐在塌上的叶昀,叶昀却呆滞了一般,垂着眉没说话。 荀筠的婚事是东太后赐婚,还有洛王府丧失兵权之事,这些让人十分头疼。 哪一件都不是好处理的。 暖阁里气氛凝滞了一瞬,穆蓉只得吩咐道:“嘱咐花厅的嬷嬷丫头都仔细当差,谁失了规矩,等着我罚!” “是!”嬷嬷立即出去。 暖阁里倒没有先前那般欢快了。 叶昔十分担心叶昀,穆言翠心里也不好受,她知道自己哥哥被叶昀拒绝了。 穆文清虽好,跟外面那两个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的。 很快,又进来一个丫头,带着一个面生却打扮十分光鲜的丫头进来,她身后还带了一个小丫头,小丫头手里提着两盏灯。 “夫人,小姐,这是王府的紫鹃姐姐,她受十二殿下的嘱咐过来给夫人和小姐请安!” 那面生的丫头举止十分大方,福了福身,又笑容满面道:“奴婢给夫人和小姐们请安,”她指了指小丫头手中的花灯,“夫人,叶二小姐,元宵那日我们娘娘病了,殿下不得空出来玩,但是殿下却做了两个很漂亮的花灯,想送给叶二小姐,这不,今日这么大喜的日子,殿下亲自过来,就嘱咐奴婢把灯给姑娘送来!” 穆蓉心下苦笑,“多谢王爷心意,也辛苦姑娘了!”一看就知道这个丫头在王府很有体面,穆蓉也不敢得罪。 只是收不收?她还得看叶昀的主意,于是大家齐刷刷看向叶昀。 叶昀目光浅浅地落在那花灯上,想起那夜荀筠跟她一起做花灯的事,心里多少有些吃味。 那到底收不收呢? 收又怕那傻小子误会,不收,人家今日上门是客,不收就太不给面子。 转念她想起殷逸也在场,叶昀便冷笑一声,那就收了吧,让殷逸把注意力转移一下,省得他老对付荀筠,荀筠现在不是对付不过殷逸,而是现在他不宜出手,否则过早显露他和洛王府的实力。 叶昀思忖这片刻,屋子里的人都很紧张,紫鹃更是掐紧了手绢,要是被叶昀拒绝了,她今后在王府是无立足之地了,主子指不定怎么对她发火呢。 叶昀想好便抬头看向她,含笑道:“多谢你送来,替我谢谢王爷好意,这灯我收下了!” 紫鹃立即绽放了笑容,大喜地朝叶昀行了大礼,“多谢姑娘给脸面!” 穆言翠望着这一幕,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叶昀还真是好命,那么多男人围着她转不说,要知道,十二殿下身边的人向来对谁都没好脸色,比太子的人都嚣张,王府如此有体面的丫头只看到她收下了花灯,就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叶昀真正让人嫉妒呀。 穆蓉使了个眼色,一旁的管事嬷嬷拿着个香囊不着痕迹塞到紫鹃,“辛苦姑娘了,姑娘随我下去喝茶!” 比本府身份尊贵的丫头婆子过来办事,都要给一些体面银子,这是门户里心照不宣的事。 只是紫鹃十分清楚这位叶二姑娘在主子心里的地位,那是给她十二个胆子也不敢当着叶昀的面收穆家的钱。 紫鹃连忙退却过去,“多谢嬷嬷,那奴婢先告辞了!”后一句是对叶昀和穆蓉说的,说完就连忙退了下去。 那嬷嬷见香囊被塞了回来,无奈地看着穆蓉等候指示,穆蓉看了一眼叶昀,叹气摇了摇头。 穆言翠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了,“叶昀,我看你就别磨蹭了,选十二皇子得了,瞧他重视你这样子,正妃是跑不了的,就算皇帝不答应,至少也是侧妃,只要他在乎你,其他都不重要。” 穆言翠心里其实是有些吃酸的,她跟叶昔好,跟叶昀还没好到姐妹相待的份上,尤其是她哥哥娶叶昀无望后,她对叶昀心里还有道坎。 穆言翠这话不是太好听,这一会帮着穆蓉准备宴席的文老太太和三房大夫人姚氏也进来了,刚刚在门口她们听到这话,面上有些怪异。 文老太太以前在穆家是个不吭不响的人,现在因为叶家风头大盛,她在穆家也抬起头来,如今来拜访她的夫人也多了不少。 叶昀如果真的能嫁给荀冲,哪怕是个侧妃,也是有脸面的事。 只是如果拿叶昀跟叶昔比较,一个是掌军侯府的当家少夫人,一个是王府的侧妃,上头还有正妃压着,貌似还是差一截的。 这些话其他人都不好说,就连穆蓉也不好说做侧妃到底是女儿的体面还是委屈。 可叶昔不这么认为,她立即板了脸色,伸手拉住了叶昀的手,“妹妹,如果十二皇子真的要你做侧妃,姐姐可不同意,你不能答应她,姐姐不愿你在王府受委屈!” 穆言翠接话道:“可是皇上要是同意叶昀做正妃,早之前就赐婚了,现在一直没动静,加之敏贵妃娘娘的态度,正妃是不可能的了,只是现在殿下对叶昀一往情深,圣上和娘娘看在殿下面子上,许个侧妃的可能性很大!” 穆言翠一语惊醒梦中人。 穆蓉和叶昔脸色都难看起来。 对呀,敏贵妃之所以不答应让叶昀嫁给十二皇子,是因为叶家家室不显,不能给十二皇子助力,但敏贵妃肯定也不会得罪儿子,所以会愿意给一个侧妃之位,满足儿子的意愿。 万一宫里下旨,这事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娘,元宵娘娘没让殿下出来,今日殿下来叶府,竟是没有阻拦,该不会….真有这个打算吧!”叶昔慌了神,穆蓉一听也惊了心。 文老太太和姚夫人看了一眼穆言翠,又看了一眼叶昀,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老太太看法还是不一样的,“蓉儿,你也别担心,皇上真有这个旨意,咱们是不能违逆的,昔儿嫁的这么好,如果真让昀儿做正妃,叶家这福气也太盛了,殊不知月满则亏的道理,一切顺其自然吧!” 文老太太是个心宽的主,不争不抢惯了。 穆蓉痴痴的看着叶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老太太说的话是正理,可她真的不想女儿去给人做妾,哪怕是王府。 叶昔就更生气了,在她眼里,妹妹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姑娘。 她坐上塌把叶昀搂在怀里,鼓足了劲劝道:“昀儿,你把十二殿下的灯退回去,我看嫁给殷逸做侯府的少夫人,比去做什么侧妃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穆言翠很无语地泼了冷水,“叶昔,殷家答应了吗?上次殷逸来提亲,没得到殷侯爷的准许,要是准许了,殷逸还不上杆子提亲来了!” 这话说的是! 穆蓉忽然觉得心口堵得慌,小女儿的婚事为什么总是这么头疼呢! 眼见一屋子人给她操心,刚刚陷入朝局沉思的叶昀终于开口了。 “娘,姐姐,你们放心,这种事不会发生!”叶昀语气清定道。 大家眨着眼睛狐疑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笃定不会发生。 叶昀摇摇头失笑道:“我自有主张,你们别担心了,”叶昀看了一眼窗外,笑道:“快开席了,外祖母和舅母快去入座吧!” “是是是!” 穆言翠和姚氏搀着文老太太先出去,穆蓉被丫头扶着后出来。 里头画屏服侍叶昀穿鞋子,叶昔没走,还是十分担心,“妹妹,你给个准话,怎么就不担心了!” 叶昀定定望着她,“姐姐,殷逸也好,荀冲也罢,我都不会嫁,而我收荀冲的灯,一来今日他上门为客,二来…把这件头疼的事交给殷逸吧!” 叶昀眼中闪过一丝锋利。 殷逸到底是殷家人,到底是仇人,他痛痛快快放手,她把他当朋友,既然他要在她的婚事上使手段,那就怪不得她了。 叶昔闻言立即明白了妹妹的算计,这是让殷逸阻止荀冲让叶昀为妾的事。 不得不说,妹妹这招算准了殷大公子脾气。 女眷席和男客席是分开的。 午膳过后,姚氏还是帮着穆蓉在操持家事,穆蓉因为年纪大了,怀着孩子,十分辛苦,不敢随意走动。 姚氏倒一点都不觉得委屈,三房亏就亏在人丁不旺,穆蓉要是生下男丁,她在叶家那就扎扎实实稳了根,也不怕叶淮将来纳妾,这样她们三房也有了撑腰的。 于是娘仨,文老太太带着穆言翠,又回到了暖阁歇息。 “娘,总是劳累您和大嫂来帮忙,女儿真是过意不去!”穆蓉讨好地跟着老太太说笑。 文老太太点了点她的头,“你呀,只管安心养胎,其他事有我们呢!” 大家又说笑。 穆言翠上午说了那些酸话,下午也意识到自己不对,不再自讨没趣。 倒是过了一会,花厅那边的管事嬷嬷哭笑不得的进来了。 “夫人,老太太,花厅那边,来了许多公子少爷,都给姑爷敬酒,结果姑爷没事呢,老爷倒是喝醉了!” “.……”穆蓉气急,哪有做岳丈这么失礼的,被人看了笑话。 “快去弄醒酒汤,别让他糊了糊涂说胡话!”穆蓉就怕这一点。 那嬷嬷越发哭丧了脸,一脸悲催,“咱爷已经说了…..” !!! 穆蓉等人惊愕了,纷纷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说了什么?”穆蓉拍着心口问。 “爷说…”老嬷嬷暗暗看了一眼叶昀,“说不把二小姐嫁出去,要招婿!” “噗!” 穆言翠没忍住一口茶喷出来。 叶昔和穆蓉绷红了脸,呆滞过来,瞬间崩溃了。 几人纷纷看着叶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好。 偏偏叶昀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胡闹!”还是文老太太第一个出声训斥。 “要是蓉儿这一胎是个男孩,昀儿自然要出嫁!” “老太太,夫人,小姐们,你们是没看见殷大公子和十二殿下的脸色呀,那叫个黑沉沉的,跟墨汁似的…..”嬷嬷自己先笑起来。 一屋子人哭笑不得,继而在叶昀带动都笑了。 夜里,客散去后,叶淮被人扶着进了穆蓉的屋子,穆蓉把下人挥退,一拳头对着叶淮捶去。 “你胡说什么,你怎么说给昀儿招婿呢,那还有哪家公子哥愿意来提亲呀!”穆蓉差点急哭了。 叶淮喝了醒酒汤,其实脑子已经清晰了,就是身体乏力而已,一把将妻子抱入怀中。 “傻丫头,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万一这一胎是女儿,你又闹哄哄给我纳妾…所以我才说出这话。” 穆蓉靠在叶淮怀里,酸了眼眶,她自然不想给丈夫纳妾,可是这是规矩,十几年了,她都没生个儿子,她得为叶家着想。 “让昀儿招婿,守着咱们过日子,昀儿又是吃不得亏的,在咱们身边不是挺好么?再说了,你当我糊涂呀,荀冲和殷逸打着什么主意我不知道?我就是故意冲着他们说的!”叶淮说完,笑了笑还打了一个酒嗝。 穆蓉完全明白了过来。 原来呢,早就知道夫君不是个胡来的,原来是借酒装疯,故意使了这么一招呢! 这下她不担心女儿去给人当妾了。 家里还真得有男人,还是男人有主意。 一路把殷逸和荀冲都打发了,就是穆文清那边也没什么意见了,不然还以为他们想攀高枝呢。 穆蓉神情气爽来,大女儿嫁到高门,小女儿过着富足舒适的日子就好,她就万事大吉了。 荀筠这几日被洛王爷关在府上,他急的不得了,他担心叶昀生气错怪了他,写了信给叶昀送来,跟她道歉,让她等他给他时间。 叶昀一笑了之,没有回信。 荀筠更加担心了,连夜摆脱家里的侍卫悄悄前往叶府,不晓在叶府外遇到了一个人。 苏游! 苏游挡在了荀筠跟前,不许荀筠去见叶昀。 发生在叶昀身上的事,他一清二楚,前世他是叶昀的影子,这一世他还是,他不方便出面时,便让自己调教出来的一个小太监跟着叶昀,保护她安全。 荀筠跟苏游过了几招,荀筠自诩是高手中的高手,自信一般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哪里知道在苏游手下讨不了好,才意识到这个苏游武功进入出神入化的地步。 荀筠自是败兴而归,他觉得叶昀是生气了。 其实苏游的出现,叶昀一无所知。苏游只是认为,任何让小姐受委屈的人他都不会给予机会,荀筠也好,殷逸也把,哪怕是荀冲,这些人,他还都没放在心里。 他自己没意识到,他心里一直记着叶昀那个承诺,等一切结束后,他陪着她一起终老。 荀筠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为此他跟王妃和太后提了一个要求。 他要相看一下,看看那个李君君是什么样的人物。 为此太后答应了,李家得到旨意后,自然该进宫谢恩。 李君君是长房嫡女,人在赵郡,现在代表赵郡李氏在京城舒络关系的是李氏族房的二房,也就是李老太爷的第二个儿子。 旨意被快马加鞭送去赵郡后,有了太子事先的通气,李家自然满意。 太后这一次雷厉风行,皇帝虽然后来被告知,十分生气,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他也清楚除掉了洛王府兵权,必须得给一点补偿,否则太后这关不好过,所以对于这门婚事,皇帝遮一只眼闭一只眼,李家再是名门望族,也只会保住荀筠一个人,洛王府和皇帝这个浑水,李家是不会蹚的。 李二夫人进宫谢恩时,太后提出要办个赏花宴,让李君君入京,算是她给李家的面子,让李君君在京城露个脸。李夫人自然感恩戴德。 事实上,李君君自收到旨意后,就已经动身赶往京城。 这不,赏花宴定在二月十五。 京城名门公子和小姐都收到了邀请。 李君君,此人虽然一直在赵郡,名气却是大得很,早有山东第一贵女之称。 她满腹才学,自诩无人能及,颇有几分高傲,这一次她入京,还有许多山东那一带的姑娘也跟着入京。这些古老士族都根深叶茂,在京城都有宅子,更有子弟为官。 赏花宴名为赏花,实则有山东名女与京城姑娘一较高下的意思。 几乎整个京城的老百姓都翘首以待,等着看一场好戏。 第七十九章 身份大比拼 二月十五,春阳暖照,枝头冒出了新意,柳条更是发了新枝,清风扶柳,婀娜多姿,别有一番风味。 这一次赏花会依旧在双子楼举行,叶昀受了邀请,一早来到了穆蓉的屋子,穆蓉坐镇看着丫头打扮她。 “穿那套胭脂红!”穆蓉指挥着, “不要,娘,这件月白色的褙子挺好的!”叶昀嘟着嘴反驳。 “不行,你整日不是月白色,就是天青色,到底还是不是个未出嫁的姑娘了!”穆蓉从坐塌上起了身,扶着肚子来到叶昀跟前,“今日是什么会你难道不知道?人家山东的姑娘都来挑衅了,你身为我大雍第一个异姓县君,难保她们不对你发难,你给我打扮地漂漂亮亮,不然不让你出门!” 叶昀手一摊,眨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注视穆蓉的神色,“那敢情好,我正不想出门呢!”叶昀伸了一个懒腰。 穆蓉顿时气得没脾气了。 管事嬷嬷笑着回来劝话,“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别把夫人气坏了,赶紧换衣衫吧!” 叶昀眨眨眼,拉了拉穆蓉的衣角,撒了个娇,穆蓉哪里还有气。 “你这么调皮,我看你爹爹说得对,你就留在家里招婿算了!”穆蓉故意气她。 叶昀毫不在意,越发得意起来,“那正好,女儿不想离开爹娘!” “你呀!”穆蓉心又软了,开始给她挑衣衫,“你不肯穿胭脂红,也不许你穿月白色,就穿这件鹅黄色偏帛,加那条石榴色长裙!” “娘,我不喜欢红色…”叶昀嘀咕着,指着另外一条裙子,“就那条湖蓝色的挑线裙吧!” 穆蓉最终是抵不过小女儿的撒娇,吩咐丫头给她穿戴,后来自己又挑了一件蓝色孔雀的头面。 “把这个戴上!”穆蓉再次指挥着。 此时叶昀已经穿好衣衫,正被画屏拉起来抚顺裙子呢,抬眼看见那么厚实一件头面,整个人都恹了,她鼓着腮帮子道:“不要,太重了,我走路都不好走!” 穆蓉被气得不轻,“那就戴两头珠花!” “跟个小孩子似的,我也不要!”叶昀瞪眼。 穆蓉一口气呀,噎了喉咙口,一屋子丫头婆子见娘俩吵得欢快,都咯吱咯吱笑了。 最终叶昀自己挑了一支碧玉簪子,在发髻上嵌了几朵细小的花钿,带上了一堆碧玺耳珠,晶莹绿透,十分衬她白皙的肤色。 穆蓉见她这番打扮,虽然不明艳,却格外清爽漂亮,再配上那略婴儿肥的双颊,整个人越发活泼可爱起来。 这让她想起了在扬州,女儿为祸扬州城的情形,穆蓉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好,去吧去吧!” 叶昀披上一件妃色披风,亲自系着带子,“娘,待会会看到姐姐,你有话带给她吗?” “没有,你们好生玩便是!”穆蓉摸着肚子笑意融融。 叶昀就这样开开心心出了门。 明明今日要见到那个情敌,她却很开心,不应该生气吗?叶昀坐在马车上十分懊恼,却偏偏生气不来,要是荀筠看到她笑盈盈地,一定会气死。 哼,她偏要笑,为此叶昀还愣是鼓出了两个小酒窝。 画屏看着她直笑,“姑娘,今日你一定要打败那个什么李姑娘,让她横行霸道,人还没来京城呢,气派比谁都大!” 叶昀神色淡淡没说话。 倒是另外一个小丫头开口了,“谁说不是呢,画屏姐姐,我看那个李姑娘是仗着太后赐婚又是嫁给荀公子那样的绝色人物,她就嘚瑟了!” 叶昀看了一眼小丫头,嘴皮直抽,“绝色”…荀筠居然被人用这样的词,他知道了该笑该哭。 家里只有画屏知道她与荀筠的关系,其他人一概不知,不过画屏也没意识到小丫头用词不当,两个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无非是说那个李君君多么高傲,怂恿小姐去把李君君比下去。 “你们俩别闹了,我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叶昀前世什么人物呀,白坚下棋都下不过她,她会跟一个山东的世族女争长短? 如果不是跟雅致之人陶冶情操,其他没有特殊目的的事,她不会出手。 今日她参加赏花会除了是碍于面子必须露个脸外,还想乘机跟荀冲谈一谈边疆守关大奖甄选的事。太子不想让荀冲舅舅担任,那么总得有个人吧! 马车行驶到大街上时,忽然停住了,外头似乎有人跟跟着的嬷嬷说话,过了一会,嬷嬷掀开帘子递给叶昀一个紫檀木盒,“小姐,刚刚一个孩子送来一样东西,说是他主子给您的!” 叶昀十分奇怪,伸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瞧,赫然发现是一支玉蝉,十分通透如宝玉的玉蝉。 叶昀一下子,酸了眼眶,眼泪汹涌而出。 前世她被勒死前,苏游曾问她想要什么样的生辰礼物,她说她喜欢玉蝉,性高洁。 苏游就点了点头,苏游每一年送给她的生辰礼物都是亲手做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这是他亲手雕的玉蝉,栩栩如生,十分精致。 画屏和小丫头被她的样子吓到了,拿着手帕给她擦眼泪,一个还补妆。 叶昀全然没有在意。 她倒是忘了,今日是她前世的生辰,而她这一世的生辰在下个月十六。 苏大哥永远是最了解她最贴心的那个。 叶昀幸福地笑了笑。 因今日来客很多,都是名门公子小姐,又是太后吩咐皇后举办的,格局大,格调高,故而在岸上的入口处设了人检查名帖方能一一放过,而且每个小姐只能带一个丫头一个嬷嬷。 此事依旧由皇城司承办,只是这样盛大的宴会,历来都会请世家承办。 既然是皇后安排,为了让殷孝珺露脸,自然由殷家来协办。 事实上在门口检查名帖的就是皇城司和殷家的人。 叶昀今日因打扮的缘故,来的有些晚,她抵达门口时,大部分姑娘已经进去了。 别人些许不认识叶昀,可偏偏今日在门口等着的是殷逸的长随,他家主子的心事没人比他更清楚,老远看到叶昀下马车时,他就屁颠颠地过来。 “叶姑娘,叶姑娘,您可来了,一路上累坏了吧!”长随薛攀体贴地问着, 因常日殷逸冷峻不爱说话,薛攀倒是伶俐,经常替殷逸说话打圆场,殷逸又十分信任他,故而他在殷家上下很有体面。 画屏见惯了京城各家权贵公子在自己小姐面前讨好哈腰,故而见到谁下巴都抬得高高的,边扶着叶昀往门口走,边冷眼瞧他。 “你倒是个伶俐的,眼儿尖,会说话,比十二殿下身旁的那个陈敏讨喜!”画屏有模有样道。 陈敏事实上更会办事,只是嘴皮子没薛攀会说而已,叶昀摇摇头,嗔了画屏一眼。 薛攀得夸,越发高兴了,“哎哟喂,要是我家爷知道叶姑奶奶夸了小的一句,不知道嫉妒成啥样呢!” 画屏闻言拿着袖子甩了甩他,“你胡说什么,我家小姐可半个字没说,你别瞎赖!” “嘿嘿…”薛攀讨好地笑着,他发誓除了殷逸,眼前的叶昀是他第二个这么低声下气不顾面子讨好的人。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他薛攀说话事实上比京中某些五品官还管用,谁让他主子是京城人称小阎王的殷逸呢! “叶二小姐,我家少爷给您定了一个上好的雅间!”说完,薛攀在门口长案上拿着一个牌子递给画屏:“画屏姑娘,您拿着这个递给双子楼门口的小厮,他们会领着小姐去雅间,咱少爷吩咐了,别人可以不管,可是叶姑奶奶必须得送到雅间,今日人多,怕被冲撞了!” 薛攀极尽讨好之能事,把殷逸说成了天底下最疼人的。 叶昀懒得跟殷逸计较这些事,他安排什么雅间就去那得了,“多谢你家公子费心,也辛苦了你!” “不辛苦,不辛苦!”薛攀连连摆手。 叶昀就带着画屏和一个嬷嬷两个小丫头准备进去。 薛攀溜了一眼二话没说。 恰在这个时候,刚进去的一个姑娘扭头看到了这一幕,登时拉下了脸来,那姑娘朝丫头使了个眼色,她的一个丫头扶着腰对着这边拔高声音道:“你们皇城司怎么办事的,刚刚我家小姐进来说是按规矩只许带一个丫头一个嬷嬷,怎么这位姑娘多带了两个,你们都不管事,难不成欺负我们是山东来的不成?” 薛攀脸色黑透了。 真是不长眼的东西! 叶昀闻言才知道有这样的规矩,也不怪薛攀,立即扭头吩咐,准备让两个小丫头在外面等着。 “别,叶姑娘,您尽管带进去!”薛攀气得咬牙切齿,一边拦住叶昀,一边对着里头那姑娘喊了一句,“姑娘难道不知道,什么事都分个三六九等吗?有些人只配使唤两个,可叶姑娘..” 薛攀回过头来讨好地笑着,“那自然是带多少个进去多少个!” 原本两个小丫头在叶昀安排下得留下,听了薛攀这话,不管叶昀怎么说,愣是挺直了腰板要跟着进去。 叶昀对下人一向宽和,画屏狐假虎威惯了,她们耳濡目染,自然也不怕什么。 倒是叶昀有些无可奈何。 里头那姑娘气得脸都绿了,眼泪都快气出来了。 小阎王身边的薛攀要气人,谁拦得住呀,皇城司的人默默背着黑锅。 “你…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那姑娘憋了半天,觉得自己人生地不熟,只能被人欺负。 不过很快她眼神一亮,发现了救星,蹭蹭就过了门口的高大牌坊,往叶昀身后走。 “杏儿姐姐,你快来给评评理…”那姑娘三两下把自己的委屈对着一个穿杏黄色裙衫的姑娘说。 叶昀压根没搭理这茬,愣是绷着脸让两个小丫头留下来,小丫头在薛攀的鼓动下,一个个愣是不肯,好像不进去就是认输了一般。 这一会功夫耽搁,倒是给叶昀带来了麻烦。 “叶昀?你说的是扬州知府叶淮的小女儿叶昀?” 听到这“才高八斗”的声音,叶昀登时一愣,觉得有些熟悉,而画屏则直接变了色,挽起袖子就对着那人怨怼去了。 “我说胡姑娘,你好歹也是江都侯的女儿,怎么这么没见识呢,我们家老爷如今是大理寺少卿,我家小姐是县主,你直呼其名,是不敬之罪!”画屏尖着嗓子冷飕飕说道。 叶昀想起来了,这位胡杏儿是她在扬州的死对头!见一次掐一次,没想到今日在这见着了。她不免头疼,如今的她可不是原主,哪有闲心跟她吵架,只是画屏显然深谙其道,已经第一个站出来冲锋了。 果不其然,对面的胡杏儿鼻子都歪了。 “我去,画屏你个臭丫头,你越发得意了呀!” “我自然得意,谁叫我家小姐是西太后的救命恩人,被御赐的县主呢,我身为丫头,以维护主子声名为第一要任,你这么不懂规矩,我可以去衙门告你!” “你…..”胡杏儿一年没跟叶昀吵架,叶昀摇身一变成了县主,强压了她不知道多少头,这股子火真是蹭蹭往上冒,这口气怎么都出不来。 “叶昀,就算你是什么劳什子县主,你也不能破例,该带多少丫头进去就带多少丫头!”胡杏儿怒驳。 “大胆!”薛攀这个时候跳出来助阵,“你是哪来的姑娘,竟然说县主是劳什子县主,你视圣旨为何物!” 胡杏儿嗖的一下一口冷气抽了上来。 他奶奶的,身为江南都督江都侯的女儿,从来没受过这等冤枉气。 “你又是谁的奴才,谁让你这么嚣张跋扈,你知道本小姐是谁吗?”胡杏儿扶着腰骂。 在整个扬州乃至江南一带,他父亲位高权重,没有哪家小姐不给她面子,她长了这么大,唯独叶昀给她摆过脸色,就算在京城,她爹也是封疆大吏,还是大官,她不需要怕谁。 今日居然接而在再而三被奴才怨怼,她胡杏儿的脸往哪搁。 可惜她真是怨怼错认了! 薛攀冷冷一笑,“我才不管你是谁,如果你不按我的规矩来,今日别想进去!” “你什么规矩,你的规矩就是叶昀带四个,我们带两个!” “对!”薛攀理所当然。 胡杏儿那口血呀,就差喷出来了! 她气得鼻孔都在冒烟。 “你…你…” “你什么你,爱进不进,我告诉你,谁跟叶姑娘过不去,就是跟我家公子过不去,你跟我家公子过不去,今日的宴会你就别参加了,早些滚回去吧!”薛攀气焰比刚刚还嚣张。 胡杏儿这下是真的气得闪了腰,泱泱地被两个丫头架着,走也不是,进去也不是! “你家公子是谁?”胡杏儿还是不死心。 “我家公子正是国舅爷家的殷大少爷!” 别怪薛攀为什么这么目中无人,实在是他有目中无人的资本,殷逸在京城就是皇子都敢打的人,区区一个江南总督算个屁? 他家少爷要知道自己这是为叶姑娘出头,回头值不得怎么赏他呢! 要是对方是别人,叶昀一定劝薛攀收敛,可既然是胡杏儿这个老冤家,叶昀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只是小丫头的事…结果两个小丫头被人撑腰,心情不要太好,一个个都跳在前面,跟胡杏儿那边的丫头吹鼻子瞪眼呢! 听到人家主子是殷逸,胡杏儿彻底没脾气了。 她再厉害也不能跟人家小阎王较劲,只是在叶昀的眼皮子底下吃亏,真太特么不爽了。 正当胡杏儿准备妥协时,最后一辆马车抵达,别人不认识那马车的标志,胡杏儿再熟悉不过。 她外祖家在山东一带,河北山东一带的世族姑娘经常凑在济南玩。 故而她知道这是山东第一闺女李君君的马车! 恰恰在这个时候,李君君作为今日的主角,马车竟是没有停下来,一个青衣打扮得仆人下了马车来,走向门口管事处,语气十分平和,神态很是稳重,可话却十分犀利: “这位大人,这是我们家小姐的马车,听说从这里到双子楼还有一小段距离,可否让马车进去,停在双子楼的石拱桥附近,我家小姐将从那下车,上去双子楼!” 薛攀听了这话立马折了回来。 从来没有哪家姑娘把马车直接驶进双子楼,就是公主来了,都是在此下车再进去,事实上,从这里到双子楼的白玉石桥没多远,李君君这么做,显然是给京城姑娘一个下马威,显摆她千年门阀世家女的气势。 胡杏儿神色立马亮了,嘲讽地看向叶昀,这才是好戏呢! 李君君一出马,看叶昀你嘚瑟什么! 第八十章 气得七窍生烟 李君君的随从气度从容,彰显老牌世族底蕴,尤其是面上的笑容十分完美,仿佛自己领着位仙女来参加宴会般。 李君君不是别人,皇城司的人眼神齐刷刷看向薛攀。 这下薛攀还有些头疼了,只有他知道李君君和荀筠这事是他主子一手促成的,不给李君君面子,就是不给太子和东太后面子,可给这个面子….李君君也太嚣张了,而且还是在叶姑娘面前摆谱。 薛攀仔细权衡了一下,摸着殷逸的脾气来,应该是叶昀更重要,但是李君君也不能得罪。 薛攀是个惯会说话的,他立即拔高了些声音,面对着那长随,话却是说给马车里李君君听的。 “这位大人,您辛苦了,李姑娘莅临,我们万般高兴,只是马车入园子的事,还请大人海涵,自循礼楼也就是双子楼开楼之日起,公主的马车都是在此地驻留,这个规矩我们不好废,我听闻山东世族最好礼法规矩,相比李姑娘作为名门贵女,不会让在下为难!” 薛攀一席话说的很好听,既拒绝了人家要求,还抬高了李君君。 那青衣侍从的笑容僵了僵,不过还是很有风度地坚持了一下,“阁下说的,我们甚能理解,只是我家姑娘长途跋涉,身上不大好,要是走这么断路累着了,今日赏花宴也会受影响!” 薛攀还没说话呢,画屏在一旁翻着白眼嘀咕道:“哎呦呦,这山东来的姑娘是娇贵,走几步路还能被风吹走了呀?再说了,既然身上不大好,跑出来吹什么风呢!” 这下长随笑容完全破碎了,一道不善的目光扫了过来,画屏当做没看见的。 只是马车里的李君君及侍女却是受不了了。 今日还没进双子楼的门呢,居然被人挤兑了,李君君面子往哪搁! 很快,李君君的马车内出来一个穿粉红色衣衫的姑娘,应该是李君君的贴身丫头。 “皇城司的人呢?怎么堂堂循礼楼的门口还有一些不着调的人在这里瞎嚼舌根,难道就没人管一管嘛!” 那丫头站在马车上,气派十分的大。 一个丫头尚且如此,可以想象李君君的派头。 胡杏儿等人这下是高兴得不得了,瞧,人家李君君一个丫头,就足以让对方俯首。 这下就是叶昀都变了色,她不喜欢听到任何人说自己丫头不是,何况她把画屏当自己姐妹。 画屏来到京城这么久,从来没受过委屈,皇子看到她还带笑呢,你一个什么山东来的世族女有什么了不起。 不过画屏厉害就厉害在她不是泼妇,她也学着那丫头,慢条斯理的理着袖子,扶着腰冷笑道:“哎呦呦,我记得上次我家小姐拜访西太后娘娘,我家小姐说太后娘娘慈祥和蔼,跟平常人家的奶奶似的,太后娘娘笑开了,就说起一件事,说是现在越没见过世面的人,越会摆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什么皇亲贵胄呢,事实上也不过是哪个旮旯来的…殊不知千年的底蕴其实是人家赞出来的,而不是摆谱摆出来的!” 画屏阴阳怪气一席话,把叶昀都给说笑了。这丫头本事一顶一,薛攀愣是朝着她作了个揖,佩服得五体投地。 马车上李君君的丫头快栽倒在地。 “你….你….”她被堵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反驳嘛,是对太后不敬,太后肯定也说过这话,不然她一个丫头没胆子撒谎,不反驳呢,这不是坐实了她们是小旮旯出来的吗? 气死了,气疯了! 胡杏儿等人眼珠子瞪着画屏,实在难以想象她一个扬州知府家的小丫头怎么底气这么足。 只是姜还是老的辣! 很快马车里传出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这是哪家的丫头,竟然敢把太后娘娘的话拿出来瞎说,难道不知道面见宫里的主子,要谨言慎行吗?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教的,让下人这么不懂规矩,皇城司的人呢,难道不把这样目无礼法的丫头拿下治罪!” 李君君一句话将现场的人都给镇住了! 事实上她说的对,皇家是有这个规矩。 画屏一下子紧张地看着叶昀,却见叶昀安抚地朝她看了一眼,面无惧色。 画屏这话明显是赞扬西太后低调朴实的作风,压根不是坏事,李君君明显是故意的。 只是理是这个理,皇城司的人不至于真的去抓画屏,可李君君的马车放不放呢? 恰在局面僵持的时候,一道朗笑声由远及近。 “哈哈哈,画屏丫头,你是本王见过最伶牙俐齿的丫头了,你那话说的没错,我祖母就是这样的为人,说来你主子的性格还真合了我祖母的意!” 皇城司的人松了一口气,来人正是十二皇子荀冲。 荀冲拿着一把折扇大摇大摆地走来。 李君君是太子拉的线,他怎么会给李君君面子呢?更何况她现在怨怼的人是叶昀。 李君君再高傲,也知道来人是位皇子,气得胸口热血膨胀,却也只能让嬷嬷扶着她走了出来。 李君君这一露面,在场聚着没走看热闹的人均是吸了一口冷气。 说是天仙下凡都不为过,那头上几斤重的凤凰展翅的金丝宝石头面最是打眼,高高的发髻彰显出她尊贵的地位,再看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面若银盆,真正是个出挑的美人儿,联系先前李君君才名远播的名声,顿时大家对李君君只有仰望了。 李君君将众人惊艳的神色收入眼底,十分矜贵地走了过来,朝荀冲福了福身,“小女子李君君拜见殿下!” “免礼吧!”荀冲懒懒地歪了歪身子,脸上带着笑意。 见到美人儿,他一向怜香惜玉,不会给美人难堪,但是如果美人儿带刺蛮横无理,荀冲也不会姑息,崔莹莹就是个例子。 画屏原本还沉浸在荀冲帮自己的喜悦中,这会见荀冲看着李君君笑意不减,心里就有了酸气,男人就是这样的,见着了漂亮女人,就没了底气。 画屏气哼哼哼了一声,扶着叶昀,“姑娘,殷公子不是给咱们定了最好的雅间吗?咱们还是赶快进去吧,省得在这里沾了晦气!” 画屏一向得理不饶人,李君君今日骂了她,她窝着火呢! 叶昀点点头,她不是沾惹是非之人,她也没什么兴趣,于是几人迈步准备往里边走。 不晓这个时候李君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哎哟,这是哪家的丫头,火气还挺大的?刚刚说我是乡村旮旯来的,就是你吧!”李君君的声音清冷中带着凌厉的气势。 荀冲听见殷逸给叶昀安排了雅间,顿时就来了火,觉得自己刚刚维护了画屏那丫头,怎么这丫头胳膊往殷逸拐呢,不应该是坚决不进殷逸的雅间吗? “对呀,你这丫头火还挺大的,那么多雅间,为什么要选殷逸的雅间!”荀冲挽起了袖子,瞪着画屏,目光却是扫了扫叶昀。 画屏就算再嘚瑟,也不能跟皇子顶罪,这点规矩她牢记在心,她顿时委屈地望着叶昀,“小姐,奴婢错了,是奴婢连累了您,您还说今日不来呢,是奴婢撺掇您来的,小姐,您骂奴婢吧!” 好一招以退为进! 李君君咬牙,“哦?这位姑娘要是不想参加,何必勉强呢!”她冷笑,她难以想象一个如此嚣张的丫头背后有个怎样的主子,这么目中无人的人最好是滚蛋。 “.……”荀冲皱眉, “.……”薛攀翻白眼。 合着李君君这是逼着叶昀走呀。 薛攀哪里肯干,要是主子来了,不劈死他才怪,他反正跟十二皇子怨怼惯了,立即跳出来道:“十二殿下,您要跟美人说话,您就说话呗,您就饶了叶姑娘和画屏姑娘,让她们进去好好歇息吧!” 荀冲呀,那个叫想一脚踢过去。 混账东西,居然故意把他往李君君那推,明摆着让叶昀生他的气。 殷逸那么个闷葫芦,怎么带出了这么狗齿厉害的东西。 结果他那口气还没转过来,画屏冷飘飘朝李君君丢了一眼。 “薛大人,你是不知道,整个大雍谁不知道咱们姑娘才艺超凡,就是白坚大人下棋都输给了我们家姑娘,这位什么李姑娘的,一定是怕输给我们小姐,所以故意逞口舌逼我家小姐走呢!” 这下就是李君君都不能淡定了! 骂嘛,不是承认她怕了叶昀吗?不骂,这口气咽不下呀! 叶昀缓缓摇了摇头,“我们进去吧!” “是!”画屏得意地扭着腰,把李君君和胡杏儿等人气得够呛。 “慢着!”荀冲怒了,三两步来到叶昀身边,“不许你去殷逸给你安排的雅间!” 叶昀回过头来,觉得荀冲有些无理取闹,“殿下,今日的雅间都是殷公子安排的,你不让我进他安排的雅间,那我只能回去了!” 她真心不认为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计较的。 荀冲转了转眼珠儿,想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结果这个时候一道冰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不是,给叶姑娘的雅间是我特意留下来的视野最好的雅间!” 众人循声看去,见一袭黑衫的殷逸飘然而至。 叶昀无语了,对着画屏道:“今日我只是个看客,不需要最好的雅间,最好的雅间应该给贵客,画屏,你把对牌给薛攀吧!” 画屏一向唯小姐之命是从,她家小姐不要的东西才给别人。 “哎哟,这可是我家小姐不要的东西!”她故意说了一句。 李君君这下真是气晕了。 叶昀的意思最好的雅间应该给她这个贵客,偏偏画屏这么一说,倒像是她捡叶昀不要的东西似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呀! “我也不需要,今日我是要上场见识京城姑娘厉害的,估摸也没时间坐在雅间里,叶姑娘既然是看客,随意吧!”李君君咬着牙道。 叶昀摇摇头,往里头走。画屏和一个嬷嬷立马跟上,至于那两个小丫头呢,看了一眼薛攀,眼珠儿转溜一圈,见没人拦她们,也跟着追了上去。 “允儿!”殷逸大急,连忙大步跟上。 “昀儿?”荀冲眼珠子要爆了,允儿和昀儿,听起来一样,荀冲自然不知道殷逸真正的称呼。 他拿着扇子追了上去,戳着殷逸背脊骨骂,“殷逸,你个混蛋,昀儿也是你叫的,你给我站住!” 李君君眼看一个京城最嚣张的少爷和最尊贵的皇子一溜烟追着叶昀跑了,反倒是她这么个该被人迎接的正主被晾在了门口。 天哪,七窍生烟已经不能形容李君君的心情。 薛攀捂着嘴好笑,“李姑娘,您请吧,今日李姑娘是擂主,准许您多带几个丫头!” 胡杏儿和另外那个姑娘呀,都快晕倒在地。 李君君气得脸色煞白煞白的,被丫头扶着走了进去。 “还身子不大好呢,我看走得比谁都快!”薛攀啐了一口李君君背影,吩咐了几个下人,自己也跟着走进园子里。 第八十一章 下战书 今日宴席摆在揽月楼二楼的大厅,这是最为宽敞的厅堂,朝南有一道口子,坐在正北的位置可以看到外头的风景。 大厅四周都是隔帘的雅间,里头殷孝珺把京城和山东来的姑娘安排地妥妥帖帖,殷孝珺一向大方,也不是小家子气的姑娘,这么多姑娘聚在一起,挑三拣四的多,还都给她给镇住了。 等到殷逸追着叶昀进入双子楼时,殷家那些有眼力劲的自然领着叶昀去视野最好的雅间。 叶昀早有预料,“面南为尊,我就不去凑热闹,还是坐在最南边的雅间吧,恰好无聊了也能看看外头的风景。” 叶昀这样对画屏说着,无视身边的殷逸和后头的荀冲。 殷逸也没说话,朝侍从使了个眼色,便有人站出来,“叶姑娘,那请您跟随小的去南边的雅间吧!” 叶昀看都没看殷逸一眼,就跟着那人去了。 殷逸罕见地露出了笑容。 紧接着,荀冲杀到,拿着扇子对着殷逸骂:“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没有,以后不许这么称呼她!” “关你什么事?你是准备许她做正妃呢?还是上门给叶大人当女婿呀!”殷逸似笑非笑。 “.…..”一句话让荀冲如鲠在喉。 该死的! 他气得把扇子放了下来,直摆头。 泱泱整个大雍,他就看上了一个叶昀,为什么娶她这么难呢! 而殷逸则不以为然,他很清楚,这个世上最难娶到手的就是苏允儿。 殷逸因为是主事,只淡淡看了一眼叶昀雅间的门口,顺着外头的走廊问管事各处安排,迎面却看到俞云谦含笑走了过来。 以前殷逸为人冷漠,不常给人面子参加酒席,就算去了,也冷冷淡淡,不易靠近,但是上次叶昔回门,殷逸居然去捧场,俞云谦虽然知道原因,可跟殷逸的感情还是近了一步。 “小侯爷!” 俞云谦拱了拱手。 殷逸带着笑意还礼,“你今日倒是有空出来?”俞云谦不常参加这种少男少女的宴会。 “拙荆嫁过来后第一次出门,不太放心,过来看一看,送她过来,我就这回衙门办事!”俞云谦笑容不减,俞云谦早在兵部任职,比一般的子弟早些入仕。 殷逸点了点头,“俞少夫人有福气,俞公子放心,我会照看的!” 得了他这么一句话,十分不容易。 俞云谦笑意更深,“多谢!”再一拜便离开了。 这边荀冲被殷逸气得吐血后,施施然进了叶昀的雅间。 叶昀本来是想去找叶昔,只是被殷逸和荀冲这么一搅合,她就准备安安静静坐在里头得了。 不过荀冲闪进来时,叶昀还是没差异。荀冲这个人桥归桥路归路,喜欢她是一回事,商量正事又是一回事。 荀冲进来对着画屏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画屏伸了伸舌头,完全不在意,画屏也不笨,让两个丫头在外面等着,自己跟嬷嬷上了茶,远远地伺候。 荀冲坐下来先喝了一口茶,对着泰然如闪的叶昀抱怨道:“你得训训你的丫头,她太嚣张,连我都敢摆脸色!” 叶昀不置可否,把茶杯放下,淡淡道:“荀筠跟李君君联姻是殷逸的手笔!” “.….”荀冲自然也不知道一些,叶昀讲到正事,他神色也凝重起来。 “是,父皇原本想让我舅舅代替洛王府的二哥去镇守边关,结果不知道太后怎么说了一通,逼着父皇放弃了这个想法,我母妃气病了!”荀冲道。 “这太子跟太后的交易,太子给了荀家这么个靠山,太后就帮着他阻止你舅舅掌兵!”叶昀分析道。 越说荀冲越气,到嘴的鸭子被飞了,他对太子已经不能憎恨来形容。 “崔家倒了,他断了一只手臂,哪肯这么轻易让我舅舅手握兵权呀!”荀冲叹息着, “对,你能想明白是好,不过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总得让那个人是咱们一边的!”叶昀寻思着。 荀冲听了这话很高兴,在他内心深处,他跟叶昀是一边的,而殷逸跟太子是一边的。 “昀儿,可有好办法!”荀冲笑眯眯问着。 “你且把各方人马说出来给我听听!”叶昀笑着问。 事实上她心里都清楚,只是不想让荀冲对她产生怀疑,于是荀冲噼里啪啦把太子一边和他一边军方的人都数了一遍。 叶昀不动声色地听着,也边喝茶。 等到荀冲说完后,她唇角一勾,眉风扫向荀冲,“殿下,袁紫嫣的父亲袁国公此人是哪边的?” 叶昀这么一问,荀冲突然愣了愣,“袁国公?”荀冲坐正了些,沉吟道:“袁国公早年在军中威望很高,退下来后,他不大管事,他有个侄子现在在边关,不过为人老成,不抛头露面!” “他跟白坚关系怎么样?”叶昀想起袁紫嫣喜欢白坚的事。 荀冲眉头凝了凝,寻思道:“不知道,不过…我有一次找白坚的时候,看到他侄子袁洛从侧门出来!” “侧门?”叶昀意外了一下, “怎么?难不成你觉得推荐袁家的人?”荀冲问, “不…”叶昀摇头,“我只是突然想起这件事问了一下,这样吧,殿下,我有一个好人选,这个人不仅洛王府满意,太子和你都没话说!” “谁?”荀冲闻言神色一亮,立马来了兴趣。 “沈旭!” “沈旭?”荀冲一惊,显然是没想到。 “沈旭现任陕西总兵,而与鞑靼对阵前沿是云州一带,你的意思是让沈旭调任云州任都督,再换个人任陕西总兵?”荀冲问道。 叶昀幽幽一笑,闪着慧黠的光芒。 “正是如此,殿下,这位沈大人可是皇后所生采蓝公主的驸马,那就是太子的妹婿,太子自然满意,可是呢,沈大人的母亲是敏贵妃娘娘的表妹,他与殿下舅舅家也沾亲带故,再者,沈大人年轻时曾在洛王底下带过兵,洛王和太后那头都好说!” 叶昀笑着道。 荀冲越听,神色越亮,“这个沈旭我见过,性格最是豪爽,不拘小节,为人也很慷慨,倒是个好不错的人,只是…他是太子妹妹采蓝公主的夫君,这到底还是便宜太子了吧!” 叶昀摇了摇头,“殿下,沈旭这个人你也清楚,可见不是个随意能拉拢的人,让他去云州,皇上最放心,但是你想啊,你推荐了这么个人给皇上,还便宜了太子,那么陕西总兵的位置…….” 叶昀唇角的笑意越老越深。 “是是是是….”荀冲扇子指着她已经激动地发抖,“昀儿呀,你真是聪明,太聪明了,这么一来,我以退为进,陕西总兵的位置必然是我舅舅的呀!” 荀冲高兴地站了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去皇上跟前提。 叶昀被他样子逗笑了。 荀冲越想越激动,“昀儿,昀儿,你要我说什么好,有你这个女军师,我简直是谁也不怕了!”他跪做在案几旁,一双眼睛如炬盯着叶昀,恨不得把她踹自己兜里带回去。 叶昀瞪了他一眼,没理他,心里却是暗暗琢磨。 希望沈旭不让她失望,当年沈旭在洛王底下为将时,有一次外出征战,是哥哥救了他的性命。大哥哥最是低调豪爽之人,这件事别人愣是不知,但她相信沈旭一直记在心里。 当年苏家出事时,沈旭被派去四川剿匪,他回来时,已无能为力。只要沈旭是个别人很难撼动收拢的人,那么就好办。 叶昀暗自自信地盘算。 荀冲却是暗暗伤心,要怎么说服他母亲他想娶叶昀的事,刚刚殷逸的那句话生生刺痛了他。 “殿下,你该走了,别待在我的雅间,省得人说闲话!”叶昀催促道。 荀冲却是摆摆手,不在意,“我不走,你去瞧瞧,哪个雅间不是坐满了人,公子姑娘沾亲带故的坐在一起正常!” 荀冲话音一落,叶昀愣住了,敢情其他人都是挤在一个雅间,偏偏殷逸给她单独一间,难怪自己刚刚那么说时,殷逸没有阻拦,原来…她还是享受着最好的待遇。 叶昀面色一红,这么一来,倒是还真不能让荀冲走了,要是让别人知道她单独一人享用一个雅间,明日不知道多少乱七八糟的传言,现在荀冲在这,权当是给皇子的特权,她只是个凑数的。 荀冲见叶昀不再赶人,便高兴地坐下了。 他指着帘子外热热闹闹的场景道:“昀儿,你待会真的不出场吗?你瞧,那些世族女一个个趾高气扬,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好像都拿得出手似的,我上次在藏书阁见过你写字,你写的比她们好多了!” 叶昀白了她一眼,“我哪有闲心跟这些小姑娘计较!” “.…..”荀冲看了一眼眼前的“老姑娘”,明明还没十四岁呢,还敢说别人是小姑娘。 “她们很多比你大好吗?”荀冲郁闷。 “咳咳….”叶昀忘了现世自己的年纪了。 她立马朝外头看去,“哎哟,胡杏儿不错,都敢跟程英叫板了!”她转移荀冲的注意力。 荀冲看过去,果不其然,胡杏儿正坐在厅中,跟程英比画画呢。 刚刚荀冲跟叶昀商量正事那会,江陵长公主、国子监祭酒家的卫夫人出门主持赏花会。 实际上,这两位也是今日的评审。 谁都知道江陵长公主跟当年的宣陵长公主一样是个样样出彩的才情女子,她的皇家公主身份让她成为今日宴会最合适的主持者,卫夫人呢?那也是京城响当当的才女,她丈夫又是国子监祭酒,她在贵妇圈里声望极高,由她做评审大家没有二话。 再有一位评审乃是山东青城宣和寺里面一位代发修行的居士,人称纳兰夫人,这位夫人夫君早逝,便在宣和寺旁边的宣和庵代发修行,同时给山东世族女上课教习,是一位福满诗书的夫人,在整个山东河北一带,声誉极高,很多姑娘得她赞誉一句,嫁人都多了资本。 为了公平,便也把她给请了过来。 所以今日评审都是整个大雍最公正公允的人,谁也不会偏着谁,故而姑娘们放心大胆的比试。 胡杏儿刚刚把好几位京城姑娘比下去了,程英上来倒没给胡杏儿继续嚣张的机会。 只可惜,程英不是李君君的对手,李君君一副雪竹图,就把程英给比下去了,程英过后,殷孝珺上场。 殷孝珺是京城第一美女,李君君也早有耳闻,她静静看了几眼殷孝珺,殷孝珺的长相确实要比自己精致几分,只是殷孝珺远比不上她的气势。 李君君没有太把殷孝珺放在眼里,这一回由殷孝珺自己挑选比试项目。 殷孝珺自己最擅长古筝,便选了古筝。 李君君完全不在意,跟殷孝珺比了一场,只可惜,三个评审商量了一会,还是判殷孝珺输。 这下场面不好看了! 京城第一美女都败在李君君手下,这可怎么办?京城还有压得住李君君的人吗? 不晓在这个时候,李君君昂扬地站了起来,十分优雅地对着现场和雅间的众人说道:“君君不才,在山东未逢敌手,今日来到京城,原本以为还能有人相较一二,看来还是错了!” 雅间内观看的夫人小姐默然一片! 真是太嚣张了! 太憋屈了! “不过….”李君君唇角的笑意跟一朵带刺的玫瑰,十分妖娆而妩媚,“我听说京城最有才的女子是前年去世的苏允儿姑娘,既然苏允儿去世了,相比苏霜儿姑娘与妹妹是不相上下的,君君斗胆,请苏霜儿姑娘出来一试,也让我开开眼界!” 李君君战书一下,满堂噤声。 李君君居然要挑衅京城第一闺秀苏霜儿! 开始大家都惊愕了一番,不过很快也释然了,这才有意思嘛,李君君是老牌世族的代表,苏霜儿是新朝权贵的代表,强强对战才有看头嘛! 于是大家齐齐把视线投向苏霜儿所在的雅间! 叶昀眉睫一颤,心中有股别样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眼眸深处是一股难以抹平的哀伤。 姐姐,她会应战吗? 第八十二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没有人不期待看到这一场对决。 昔日的京城第一闺秀与山东贵女之首之间的比试。 当苏霜儿一袭天蓝色裙衫缓缓走出,细眉大眼一抬时,叶昀看到了她脸上的沧桑和悲伤。 募地,叶昀眼眶一酸,两行眼泪滑了下来。 姐姐… 昔日苏家还在时,姐姐前呼后拥,哪只眼睛看得到这个李君君,而如今,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是那么清冷和孤绝。 苏霜儿人如其名,脸上永远如隔着一层清霜。 “如果我妹妹还在世,哪里容得你在此猖狂!” 苏霜儿轻描淡写一句话让李君君脸上的高傲之色消失殆尽。 苏允儿…..李君君对于这个人名自然不会陌生,即便远离朝堂,当年那个惊才艳艳被皇家忌惮特旨绞杀的女子,依旧是所有人心目中难以企及的所在。 李君君听闻苏允儿的事迹时,内心多少还是唏嘘的,这么多年,她艰苦卓绝,精益求精,恨不得在方方面面都能比肩苏允儿,如果不是确信自己没有敌手,她哪里会轻易带着这么多山东贵女来京城挑衅呢! “苏姑娘这样的话难免听得让人无语,姑娘如果怕了想认输就直说,别把一个死了的人抬出来吓唬人!”李君君尖细的下巴高高抬起,在任何时候她都不是个会认输的人。 苏霜儿冷眉一抬,并没有被她所激怒,而是幽幽一笑,薄唇轻启,“姑娘不必多费口舌,你想比什么就直说吧!” 李君君神色倨傲道:“苏姑娘,今日是我挑战你,自然该你来选择比试什么?你也不要有压力,哪一样我都奉陪!” 李君君这话无意于告诉大家,她样样都行。 苏霜儿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殷孝珺刚刚弹的那把古筝上,“既然如此,主随客便,那就古筝吧!” 在众人眼里苏霜儿不过是想在殷孝珺输掉的地方赢过来而已。 “姑娘先请!”李君君抬手示意。 苏霜儿在众人期待中坐了下来。 她轻轻拨动琴弦,试了试弦,找了找感觉。 事实上,自苏允儿去世后,她就没有弹过琴,这算是她对妹妹的祭奠。 上位上的江陵长公主看到她面露悲色,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别人不了解她,她还不能不知道吗? 很快,苏霜儿进入状态投入其中。 曲调一出,便是一首《千山绝》! 千山绝….叶昀闭了闭眼,这是再符合她心态不过的一首曲子了。 前段是幽幽水声由远及近,哗啦啦,清脆绝耳,众人仿佛看到了壁立千仞的山峰下有一条长长的绿水深潭,河面宽阔幽深,一条划桨从远划来,耳畔听到的是水声哗啦的声音。 只是这样的水声没有欢快而带着一些哽咽。 紧接着,又仿佛看到了一排大雁在江面盘旋渐渐排箫直上绕着山峰飞扬几圈,曲调变得悠远绵长,再而,好像只剩下一只孤雁,那孤雁在林立的山峰中感受冷风凌凌,面对千山孤雪,到最后,只有这只孤雁峭立在山峰雪景上,茫然地望着千山暮雪,天地苍茫。 曲调到最后,寂静空远,孤绝悲凉。 苏霜儿完全人琴合一,已辨别不出她是孤雁还是弃鸟,悲沧之情盈于胸中,没有泪,没有恨,只有看透浮华的忧伤。 等到她一曲终了时,大厅内久久没有人出声,人人置身其境,感受苏霜儿的悲凉的情绪。 就连李君君都呆呆望着她,忘却了自己这是在跟她比试。 覆族际遇,留她一人苟活,偏偏还是被冤枉,这样的苦楚谁能受得了。 这首曲子是为妹妹而弹,妹妹,姐姐对不起你! 苏霜儿泪落站起,转身,看到一个白衣男子站在最南边,光线从他身后撒来,让人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 只听见他“啪”的一声,孤掌一起,三声! “好曲,好琴,今日过后,千山绝这首曲子恐怕已无人能及,霜儿,这首曲子,你比允儿弹得好!” 白坚,一一种怜惜到极致的表情望着她,将她牢牢锁在他温柔的视线里。 叶昀再次落下泪水。 是的,今日过后,再没人能把千山绝弹到姐姐这样的境地。 白坚一句话似一把锁钥,解开了苏霜儿心里潜藏已久的心结。 他竟然说这首曲子她弹得比允儿好! 真的吗? 她一直没有比过的允儿,她从来只能嫉妒仰望的妹妹,她真的也有超过她的那一天吗? 何况是从她心爱的男子口中听到的话。 苏霜儿终于再控制不住,泣不成声,哽咽难语。 白坚身为内阁大臣,现在正是十分忙碌的时候,他抽空出现在这,只能是说对苏霜儿看中。 白坚眉心一痛,挥着长袖大步上前,拉住了那哭得发颤的人儿的手,声音低低在她耳畔响起,“霜儿,你可愿嫁给我?” 苏霜儿心头一颤,泪水洗刷过的眼眸清亮无比,怔怔望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虽然以前他也说过娶她的话,那今日的意义显然非一般。 上次事件过后,他们好久都没有说话,苏霜儿甚至已经不准备出嫁,想守着小明郎过一辈子,不晓今日白坚突然跟她求婚。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别的杂念,她顺从自己的内心点了点头。 别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仿佛也都看懂了。 在众人鼓励祝福的眼神下,白坚带着苏霜儿离去。 直到二人身影消失在南边那走廊后时,大家方回过神来。 “李姑娘,你还要比吗?”卫夫人开口问道。 白坚说出了那样的评价,意味着李君君就算弹琴也是输,苏霜儿刚刚那首曲子意境最高,感情融在曲调里,简直惟妙惟肖,确实无人能及。 这一局李君君没有比,事实上已经输了。 不过李君君哪里肯认。 她莞尔一笑,“苏姑娘刚刚的曲子确实十分精彩,不过我没有弹,也算不得输,原本还想跟苏姑娘讨教背书棋艺,想多跟她学习学习,这一下倒是不巧了!”她雍雅地扭了扭身子,准备回雅间。 这话京城的人都不爱听,李君君真是太高傲了,不过她话让人挑不出错,也没人好反驳。 恰在这个时候,一道舒和的声音传了出来。 “苏姑娘走了,我来!” 我来! 两个字彰显出她的气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叶昀双手合在腹前,含笑而立,像一朵寒梅,也像一珠雅兰。 气质好到难以形容。 江陵长公主霎时露出了笑容。 李君君赫然扭头,看到挑战她的人是叶昀后,眉头一皱,她刚刚跟胡杏儿打听了一番,知道这个叶昀很顽劣,这样的女子真的有本事跟她一比? 李君君觉得有损自己的身份。 “叶姑娘,虽然你是当朝唯一的异姓县君,些许你在医术上有所造诣,不过今日我们可不比医,看你年纪小小的,我怕别人说我以大欺小!”李君君随意的语气里都是鄙夷的气息。 叶昀淡淡一笑,“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叶昀从不是倨傲之人,甜甜淡淡的模样,就连这话说出来时,大家都不觉得反感。 李君君完全被她激怒了,觉得叶昀太不知天高地厚。 “叶姑娘,你确定要跟我比?”李君君再次问她,如果她执意这么做,她不介意给她一点教训。 “如果你怕了,可以认输!” 依旧这番不咸不淡的语气,却比那些嚣张跋扈的人更让人愤怒。 “好…好..好..”李君君被气得连说三个好字。 那更好,刚刚在门口所受的气,此刻通通还回来。 “叶姑娘,不过丑话说到前头,今日我接受你挑战,若是你输了,可没那么简单!”李君君眯着眼射出一记冷芒。 “哦?你待如何?”叶昀浅笑嫣然,走了过去,站在刚刚苏霜儿站过的地方。 “咱们得来个赌注才行!”李君君望着唇角。 “你且说来!”叶昀含笑。 李君君想了想,眼风冷峭道:“如果你输了,你自请圣上,求剥夺你的县君封号!” 不就是仗着自己是第一个异姓县君而张狂吗? 何况那个县君还是因西太后所封,而她呢,她是由东太后赐婚,自然愿意帮着东太后。 “哈哈!”叶昀大笑, 而在场所有人的变了色,纷纷觉得李君君这个赌注太恶毒了! 竟然逼叶昀到这一步,不少京城的姑娘心里堵得慌,喜不喜欢叶昀是一回事,可京城的姑娘被山东世族女强压一头是另一回事。 众人见识过叶昀的棋术,也知道她医术了得,但是诗书琴画这些,不知道她行不行? 位置最好的雅间内,一个黑衫女子拿着胳膊耸了耸身边的俊逸非凡的男子。 “你对叶昀有没有信心?”嘉兰郡主不清楚荀筠跟叶昀之间的事。 荀筠擒着酒杯玩味地看向嘉兰,“你呢,你希望谁赢?” 嘉兰面无表情道:“我希望叶昀赢,虽然我不太喜欢她像允儿的做派,不过任何像允儿的人都不该输给别人!” “我也希望她赢!”荀筠笑意的眸子里荡着浅浅的爱怜。 “.…..”嘉兰绷着脸,瞪着他,“你不该希望自己的未婚妻赢吗?” 荀筠挑眉,“我自然是希望我未婚妻赢!” 他的未婚妻从来都是叶昀而不是那个什么君君。 嘉兰听得糊里糊涂的。 “你觉得叶昀会提什么要求?”她问荀筠。 “你且看吧!” 外头的人对李君君的要求纷纷侧目,觉得太苛刻了。 不过叶昀毫不在意,她美目流转,盯着李君君,“那如果你输了呢?” “随便你提要求!”李君君那种强大的自信让京城这边的人为之丧气。 大家支持叶昀是一回事,看不看好是另一回事。 “好!”叶昀镇定地笑着。 “如果你输了,你就自请上书,以配不上荀筠为由,请求太后解除婚约,退回赵郡!” “!!!” 所有人震惊! 这个叶昀….看来也不是好相与的呀! 这个要求简直…简直太解气了! 这个要求比让她自请剥夺县君封号更来得刺激带感! 山东那边的世族女齐刷刷站了起来。 “叶昀,你太过分了吧,这样的要求也说得出来!” “你是故意羞辱君君的吧!” 大家七嘴八舌的数落叶昀。 不过京城的姑娘也不是好说话的。 立马就有姑娘跳出来。 “这个要求过分,剥夺县君封号的要求就不过分?” “我看你们是不敢比吧!” “说来叶昀比你们李君君还亏呢,县君可是有封地的,李君君被退了婚,不是照样可以嫁人么?”有被比下去的京城姑娘趁机奚落着。 双方唇枪舌剑,吵了好大一会。 “应不应战?我要你一句话!”叶昀平静地看着李君君。 李君君早已经被气得五脏六腑都在冒烟。 这个叶昀…绝对是有史以来最嚣张的人! 她出生以来,从没有受过气,偏偏今日在同一个人身上受了两次气。 不应战哪里是李君君的风格,何况提出赌注的人是她! “好!我答应你!”还怕了你不成,待会就看怎么修理你! 李君君红唇发抖给了叶昀这么一个眼神。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比如,荀冲。 十二殿下寒冷的二月天里摇着扇子偏偏然走了出来。 “两位姑娘既然摆擂台比试,咱们这些看客岂能闲着?要不,咱们也给送彩头下注如何?” “好!” 荀冲的提议得到雅间内不少公子小姐的附和! 十二殿下旨意一出,哪有人敢闲着,立马就有人在叶昀和李君君身旁摆了一个红色的大锦盒,给大家方彩头。 “哈哈,那本殿下带头了,本殿下给叶二姑娘下注,彩头就是我母妃给我十岁生辰的一串奇楠香佛珠!” “哇喔,殿下是大手笔呀!” 很快就有人陆陆续续下注。 山东一派的今日也来了不少人,更何况,山东河北老牌世族也有不少人在京城为官,所以京城里的人也不是全都给叶昀下注。 事实上细比下来,看好李君君的人还是比叶昀多。 殷逸自然二话不说,也把自己一块贴身玉佩给叶昀做彩头。 殷孝珺看清那玉佩时,没气的抓瞎,那可是象征着殷家当家少夫人身份的玉佩! 殷逸和十二皇子的心意谁都看得出来。 不过,荀冲可没准备就这样了事,他继续摇着扇子,望着没有任何动静的荀筠的雅间,拔高了声音道:“荀三爷不能装聋作哑呀,这正是你表现的大好机会,别躲着藏着,长得像个姑娘做事可不能姑娘,赶紧出来下注给彩头!” 这一句话掀起千层浪,大厅内瞬间沸腾了,纷纷起哄。 原本在里头听到叶昀那句话的荀筠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乐趣中。 瞧瞧,还是他有眼光呀,看上了这么优秀的媳妇,插足者出现,压根不需要他动手,人家上去就可以解决,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呀? 乐呀,荀筠这把年纪了,从来像现在这么乐过,叶昀那话呀比吃了八百罐子的蜜还甜。 荀筠完全高兴地没脸没皮了! 冷不丁听到荀冲讽刺的一番话,如一盆冷水浇在心头,他顿时僵住了! “嘿嘿,哥哥,你要给谁下注呀?”嘉兰头一次不怀好意地望着自己三哥。 第八十三章 高手对决 里头的荀筠这一回还真的犹豫上了,依照自己的喜好自然是给叶昀下注,只是如此明显的偏袒,对李君君是一种侮辱,这不仅不给自己祖母太后的面子,还大大得罪了山东世族,对于洛王府不利。 如果今日叶昀成功挫败了李君君,这个在荀筠心里是必然,那么李君君碍于情面和诺言必然会退掉这门亲事,这样一来,赵郡李氏还会因李君君的冲动娇气行为对洛王府和太后感到抱歉,将来定然也是自己的助力。 荀筠是一个权谋者,政治家,早已过了风花雪月冲动的年纪,自然权衡之后要做最合适的选择。 他人未出去,声音倒是传了出来,与荀冲对上了。 “哈哈,荀冲,你嫉妒堂兄我就说,两个姑娘今日为爷我摆擂,把我荀筠当彩头,我哪里需要下注呢,我乖乖做彩头,等着她们来嫁就好了!” “噗!” “.…..” 雅间内外吐了一片,这人的脸皮没的说了。 荀三爷风流名声满天下果然名不虚传。 荀冲一听这话气得跳脚,指着荀筠的雅间嚷嚷道:“荀筠,你别瞎说,叶昀可不是为了你,李君君输了是不要你,叶昀赢了,跟你没关系,你别自作多情!” 荀筠笑了笑,故意刺激道:“就算我不自作多情,但看到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为我争风吃醋,这感觉真酸爽!” “………”大家彻底说不出话来。 甚至还有山东姑娘为李君君打抱不平。 “李姑娘,这位荀公子这等德性,我看你故意输掉算了!”其中一位道。 京城这边立马有姑娘回驳:“哎呦呦,我看你们是没信心,故意找台阶下,为待会输了找借口吧!” “.….你,你胡说什么呢?” “我才没有胡说,我早听说李君君仰慕荀三爷,还把人家写的行书买去在闺房里临摹呢,李姑娘,不知道你学的怎么样了?”那姑娘还皮笑肉不笑道。 李君君完全气疯了,脸色绷红,一时拉不下脸来。 “好了,你们别吵了,让我和叶姑娘比试吧!” 叶昀笑了笑,不掺和其中,而是问道:“李姑娘,你想比什么?还是按照你刚刚说的,每一样比过去?” 此话一出,全场倒抽冷气! 虽然这位叶姑娘说话跟山泉似的,不疾不徐,不带丝毫傲气,可是为什么就是觉得她这样说出来的话更为嚣张呢! 李君君有些哭笑不得,她已经跟胡杏儿把叶昀底细摸得清清楚楚,她真的不知道这姑娘哪来的自信。 “那就依你吧!”李君君坐了下来。 叶昀也跟着坐了下来,不晓这个时候卫夫人笑着开口了,“两位姑娘,刚刚我和公主以及纳兰夫人商议了一会,我们每人出一道题给你们,以决胜负!” “好!” 大家附和,叶昀自无二话。 “长公主先来!”卫夫人朝江陵欠身。 长公主颔首一笑,默默寻思一会,笑着开口:“我这题很简单,我刚刚问了纳兰夫人,知道李姑娘也学过阵法,叶昀姑娘想必也是会的,故而这道题跟阵法有关。”说着她的宫女在她面前的案几上摆出了一副叶子牌。 “我待会亲自摆牌,这里头只有两张红牌,两位姑娘看能否把它抽出来!” 长公主笑容如沐春风,“两位姑娘可有问题?” “听长公主示下!”李君君自信把以前苏允儿的阵法学了七八成,应付这一题应该无碍。 叶昀也颔首一笑。 长公主手里拿着一副牌,不快不慢的摆阵,李君君和叶昀都认真观看。 别说她们,就是许多公子也都站起身来看长公主如何布阵,大家也有暗相猜测的意思。 程箫和程英兄妹所在的雅间,一些想好的公子也都问了起来。 “程公子,你瞧着这是什么阵法?” 程箫眉头紧锁,目光一动不动望着长公主的手,缓缓摇头,“长公主出自林家,定然也受太傅耳濡目染,今日既然是拿出来比试的题,应该不同寻常,我猜应该是先前大家都没见过的,我不得不说,公主这手法看似是混元八卦阵,却又不尽然,好像是变阵….” 程箫也揽着袖子拿手比划着,其他公子各自效仿。 等到长公主摆完,程英迫不及待地问程箫,“哥哥,你看出来没?得选哪张?” 程箫低头暗算,没有回她,就算他知道了,此时也是不能说的,以免有相助的嫌疑,大家都是光明磊落的公子,所以无人开口。 “我看出端倪了!”最后程箫洒笑。 众人佩服却也不好问。 荀筠这边望着妹妹在那苦思冥想算不出来,他失笑:“你不是不喜欢琢磨这些么?” 嘉兰瞥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诗词歌赋我不喜欢,但阵法还是有些兴趣的,以前允儿教了我一些!” 荀筠笑而不语。 “哥哥看出来了?”嘉兰好奇问道。 荀筠恍然,“这是林太傅自创的一种阵法,混元八卦阵的变阵,叶姑娘定然是知道的,至于李姑娘嘛?”荀筠唇边叹息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外头叶昀内心其实十分不好受,脑子里都是老师教她习书画画研究军阵的场景,这个阵法别人不知道,她可是十分熟悉,这个阵法是她跟师傅下棋钻研出来的。 叶昀上前朝长公主施了一礼,很迅速地翻出了一张牌。 红牌! 大家震惊,看来这位叶姑娘确实十分厉害。 李君君脸上惊讶一闪而逝,不过她自己也上前翻出了一张,还是红牌! 大家更惊愕了,许许多多公子姑娘都没看出门道,怎么这两位轻而易举就成功了? 叶昀这一次深深看了李君君一眼,如果李君君不是见过这个阵法,就是她天赋异禀,太聪明了。 叶昀有些讶异。 不晓这个时候纳兰夫人笑着道:“长公主殿下,这一次君君占了便宜,老身有一次去扬州参加法会,遇见了林太傅,太傅当时自创了这个阵法,跟诸位主持研习,老身在场,后来君君想要学习,便一道教了她,故而她是早知这阵法!” “原来有如此际遇,倒也是缘分!”长公主含笑。 纳兰夫人这个时候将赞许地目光投给叶昀,“倒是这位叶姑娘,年纪小小的,有大家风范,让老身佩服!” 叶昀苦笑,她也占了便宜呀! “既然这第一题两位姑娘都过了关,那我就出第二题了!”卫夫人看了一眼纳兰夫人,意思是她先来,纳兰夫人何等胸怀之人,点头一笑。 卫夫人看了身边两个丫头一眼,两个丫头各自端了一个盘子放在叶昀和李君君面前。 众人都伸着脖子一望,发现是两盘竹条。 卫夫人开口了,“两位姑娘,想必你们都是精通音律之人,我这题就要为难二位了,还请二位用竹条做出一个器乐,吹出来能把外头的雁鸟或碟之物给吸引过来,任何动物吸引来了,便可算过关!” 此题一出,厅内哗然。 这难度也太高了一些,现在才二月十五,正是早春万物复苏之际,现在应该还不是百花齐放百鸟争鸣的时候,现在唤来鸟儿不是强人所难吗? 不过细想想,也只有这样才能拼出个一二来。 故而大家整暇以待。 叶昀没有太多表情,拿着竹条开始摆弄起来,这一次为了防二人相互借鉴,倒是背对着坐下的。 李君君望着那么多竹条暗暗头疼,她确实收藏了不少机巧玩意儿,可是动手做还真没怎么做过,关键是她做什么呢?做个什么乐器才能吹起来并吸引鸟儿来呢? 李君君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脑子里灵光一动,想起自己曾在青城外祖家见过有人把竹条编成一个笛子,可引得鹧鸪来。 于是她飞快的回忆那人的手法,自己竟是摸摸索索地坐了起来。 她立意定下来时,叶昀早已编出了半个形,她背对着李君君,却正好对着荀筠的雅间。 蓦然一抬头,她对上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即便隔着珠帘,她还是看清了荀筠的神情。 他痴痴地望着她,神色闪过一丝哀婉。 他知道她要做什么。 前世她十二岁生日那一天,他以表哥的身份代表洛王府过来给她庆贺,那个时候他看到孤独却乖巧的她安安静静坐在后花园的长廊上,自己拿着竹条编出了一个埙,然后自顾自在那吹着。 记得那年看到她时,她脸上扬着浅浅的笑容,颇有种岁月静好的安宁。 今日也是她生辰。 白坚带着苏霜儿去过生辰,今夜他也想陪伴在她左右。 叶昀朝他眨眼一笑,继续低头编埙,而荀筠完全被她那嫣然一笑蛊惑了。 这一世的她比上一世开朗活泼多了,真好,这是老天爷给他最好的礼物。 嘉兰是个细心的人,此时看着她哥哥痴痴地望着叶昀沉醉其中的样子,她要是再不明白那就是头笨猪了。 原来哥哥真的喜欢上了叶昀,因为她像苏允儿,所以哥哥喜欢上了她。 嘉兰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她不喜欢哥哥把别人当允儿的替身,她内心鄙夷哥哥的做法。 不过再想着哥哥这一生难以找到合适的人,不如将错就错。 李君君可没有叶昀这么顺利,她编坏了好几根竹条,毕竟第一次做这些,可编坏了两次后,她的笛子渐渐成形,等到她终于编好一个笛子时,她身后响起了一阵浑厚悠远的埙声。 开始一段酸涩之音过后,曲调清扬悦耳,似早春鸟儿出来啄食,小溪流水哗啦。 静谧美好是所有人听到叶昀这首曲子后,心头冒出的想法。 虽然曲调并不激扬,却有一种春天勃勃的生机。 就在众人沉醉其中,呼啦啦,突然两只鸟儿从南边那个缺口飞了进来,围着里头的梁柱饶了几圈,最后落在了叶昀的案几上,仔细打量了叶昀几眼,再展翅朝天空翱翔而去! “太棒了!” “真厉害!” “叶姑娘好样的!” 厅内想起了雷鸣般的击掌声,叶昀这一局让人心服口服。 李君君在最初的屈辱难受过去后,也开始沉下心来试着吹笛。 这一局她还真的不太有信心,这个笛子能否成功吹出她想要的效果来不得而知。 她还是鼓起勇气将竹笛放在了嘴边,轻轻吹了起来。 可惜,天不遂人意,机会总给有准备的人,头一次做成的笛子,并非那么完美,李君君根据吹出来的音补了好几次。 不过众人也是叹服,也亏得是李君君,才能通过吹笛的音色来辨别问题出在哪。 终于,她笛子吹得熟练了,她吹了一首“渔歌互答”,自可惜一盏茶功夫过去了,没有鸟儿来,再一盏茶功夫过去了,还是没有鸟儿来。 连山东的姑娘们都等急了,李君君还是在继续,她不死心,她不信自己比不过叶昀! 第八十四章 谁是第一名姝? 李君君到底是李君君,不愧是老牌世族名门闺秀之首,她很快沉住气,渐入佳境,最终,有一只鸟儿从南边如箭一样掠了过来,绕着正中的梁柱一圈再折了出去。 虽然她这首曲子没有叶昀那么完美出彩,但到底过关了。 大家同样给了她掌声,这里头还有大家对于她处于逆境而奋勇直上的佩服。 长公主、卫夫人和纳兰夫人都十分赞赏欣慰。 “两位姑娘果然是当世奇才,我女儿学了好久都不曾成功!”卫夫人谦逊地笑道。 雅间内的卫小姐吐了吐舌头,没有吭声。 李君君脸上还是很不好看,刚刚这一局她虽然过关,但是她很清楚,其实她输了,她没有叶昀精彩,就是不如她,所以大家的掌声她不稀罕。 还有最后一局,最后一局,她一定要打起精神应对。 李君君扭头看向叶昀,见她不卑不亢安安静静坐在那,仿佛世间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没什么可在意的,这等淡定的气度实在让她心里瘆得慌。 如果没错的话,老师口中的苏允儿好像就是这样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李君君连忙掐住,叶昀不可能是苏允儿。 她不能因为刚刚失去先机就自卑起来。 还有第三局。 这个时候,大家齐刷刷望着纳兰夫人。 纳兰夫人就是李君君的老师,让她当评审,实际上有偏袒的嫌疑,尤其现在让她主持最后一局。 纳兰夫人先是和蔼地问着叶昀,“敢问叶姑娘平日读了什么书?” 叶昀起身施了一礼方回道:“十三经、广外游记、地方志、医学医典、史书杂记等都读过一些。” 叶昀几乎已经猜到纳兰夫人要比什么,所以故意说广一些,言下之意是自己大都看过,让她别顾虑。 叶昀说这些时,李君君扭头略惊异地看了她一眼,虽然叶昀没有说全,但意思表达很清楚,她博览群书。 李君君自诩过目不忘,青齐和河北有名的藏书阁她都看过,何况赵家身为千年老牌世家,本家的藏书阁十分丰厚,有些皇家没有的书,些许她都看过呢! 这一局,她必须赢! 坚定的信念在心里扎根时,她如天鹅般的目光掠过荀筠所在的雅间。 她早闻荀三公子风流名声在外,同时才气也非一般人所及,荀筠在大江南北留下不少痕迹,如诗词歌赋书法绘画作品等。 李君君也是曾在青城偶然一次看到了荀筠的书法,飘逸如仙,字字有神,且同一个字笔法不尽相同。 他曾写过一首《东海赋》,那篇赋洋洋洒洒上千字,气势磅礴,辞藻华丽,字迹飘逸一笔书,堪为当世之宝。 山东和江南一带的师僧对他推崇备至,就连她的老师纳兰夫人也称此人龙章凤姿非池中之物。 李君君眼界甚高,看人自然不会跟平常小姑娘那边古板,恰恰是荀筠这样看似风流不羁的人,才能勾起她的挑战欲。 她早已对他芳心暗许。 今日无论如何,她不能把他输给叶昀。 她沉思中,纳兰夫人继续说道:“长公主,卫夫人,叶姑娘,君君博览群书,还有过目不忘之能,这一题我准备比背书,看谁看过的书多,见多识广,只是我不知道叶姑娘愿不愿意,毕竟这对你有些不公平!” 纳兰夫人何等人物,竟是把话都挑明了说,她不想李君君胜之不武。 这个时候,偏偏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纳兰夫人,比吧比吧,叶姑娘也博览群书呢,我们皇家藏书阁的书,她大都看过,只期望待会李姑娘输了,可别哭就是!”荀冲敞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厅。 纳兰笑着看向叶昀,见叶昀颔首点头,并不再犹疑。 “叶姑娘放心,我绝不偏袒…” 纳兰夫人话还没说完,长公主笑着打断道:“哎哟,夫人是什么品格,在坐没有不知的,你就放心出题吧!” 纳兰夫人哈哈一笑,“好!” 此时有两个侍女给二人摆上了宣纸,作答写在宣纸上便可。 “这第一题便是‘犀三种之论出自哪本书?’” 二人立即作答,丫头同时展出宣纸的答案:《松漠纪闻》。 很多人还没转过脑筋来,结果两个姑娘答案都出来了,真是让人佩服。 “‘绮罗因片叶,桃李谩同时’是何人所作,诗名是?” 两个人同时写下:李观象《云桑》。 “天哪,两位姑娘真是博学多才,李观象乃马楚后周行逢的军师,此人性猜忌,颇有些诗名,不过压根没什么传世之作,这两句诗在下可没听过,两位姑娘还真是让我等敬服!” 一个蓝衣公子起身朝这边作了个揖,显然是诚心赞誉。 众多公子汗颜,而姑娘们呢,意识到这才是巅峰对决,纳兰夫人所说她们听都没听过,更别说这么偏僻的东西,李君君和叶昀显然不是她们这个层次的人。 叶昀平平淡淡,没什么表情,李君君自然颇有几分傲色,只是见叶昀一派从容,心里有些懊恼,恨不得立马把她比下去。 紧接着纳兰夫人又出了二十来道题,结果二人都给答出来了。 到后来,众人连赞誉的力气都没有了,简直是博学到难以想象。 叶昀此时真正开始品量这个李君君来,看来并非是沽名钓誉之辈,她也真心赞赏。 至于李君君呢?这么多年未能棋逢对手,今日与叶昀这般畅快比试,她倒也觉得很痛快,对叶昀改观了不少。 这样的氛围三位评审乐见其成。 等到纳兰夫人也问累了,她喘着气笑得无可奈何,“看来我得拿出杀手锏了!” “哈哈!” 众人笑成一片,气氛融融,李君君和叶昀比到这份上,已经是整个大雍文盛的最好体现,大家脸上都十分自豪。 “夫人快拿出杀手锏吧,瞧,这都正午了,不然咱们午膳吃不着了!”卫夫人笑道。 纳兰夫人点点头,缓缓道来:“‘魏书’想必两位姑娘都知道,还请姑娘们把魏收撰写魏书所有的典籍材料都列出来,至少二十本以上,当然谱牒和家传除外!” “哇哦!”众人都惊呼,列出来就不容易,还二十本以上呢,幸好问的是《魏书》如果问《晋书》这样的大部头,不知道写几天几夜呢。 这个题还是相当难的,就算看过,哪里就记得那么多。 不过李君君和叶昀神色无异,低头开始书写。 片刻过后,众人发现叶昀停了笔,而李君君还在继续写。 大家不由担心了,就是荀冲也拿着扇子在雅间门口走来走去,很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碍于情形只能忍着。 雅间内外有一些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大家几乎以为叶昀是不会了。 再看李君君,人家还在奋笔疾书。 等到李君君写完时,她才发现叶昀早停了笔,她意外了一下,将宣纸交给了侍女。 两个侍女同时把答案举起示意了一周,最后正对着三个评审。 大家都激动地数着,发现叶昀只写了五本,而李君君则列出了三十本。 高下立判呀! 叶昀还是输了! 给叶昀下注的人扼腕叹息。 雅间内甚至还出现了骚动。 “嫂子,叶昀妹妹真的输了呀,那她真的要自请剥夺县君封号吗?”俞瑶瑶拉着叶昔的胳膊摇晃着,她都替叶昀委屈。 叶昔一张脸煞白煞白的,这是第一次看见妹妹失手,不过这题也真是难,她妹妹的性子她了解,十分要强,以前在扬州她跟胡杏儿没有一天对付,今日比这个明日比那个,这下怎么好?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最关键的时刻输了。 罢了罢了,妹妹年纪还小,受一次挫也没什么,让她长点教训。 刚刚她在门口气死李君君的事,还是被人传了过来,希望今天过后,妹妹收敛点。 她安慰了自己半天,可发现心里还是很难受,怎么办? 至于程英和殷孝珺这些输在李君君手里的人,自然也不高兴,恨不得叶昀给她们报仇,二人无比捶胸顿足,明明感觉叶昀从容淡定更有胜算的。 嘉兰终于变了色,“哥,叶昀输了呢,怎么办?你真的要娶李君君呀?” 荀筠依旧含笑望着那个不受任何情绪影响的淡定人儿,她还是那样,在哪都像一朵深谷幽兰,没人撼得动她。 李君君见此情景,拍着胸口,大大松了一口气,值了,今日的比试值了! 她赢了,她还是赢了。 以前她是山东老牌世族第一贵女,现在可以称之为大雍第一贵女了吧! 还有荀筠,她不用错失他,她把他赢在手中。 李君君高傲地抬着下巴含笑地看着叶昀的侧脸,带着胜利者的安慰和风度。 长公主和卫夫人对于叶昀输了这场比试,没有太失落,不管怎么样,撮合李君君和荀筠都是极好的事,至于叶昀呢,本来名声也够了,真的剥夺县君封号的话,西太后应该会额外给赏赐,毕竟今日叶昀跟李君君之战,实际上在很多人看来也是西太后与东太后之战。 李君君代表东太后,叶昀则是西太后一边的。 卫夫人看向一直默然不语的纳兰夫人, 她惊诧地发现纳兰夫人怔怔望着叶昀的答案,眼中难掩激动,尤其嘴角还有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夫人,结果出来了,这一局应该是李君君姑娘赢吧?” 卫夫人带着一些笃定问道。 第八十五章 这坛醋有点酸 纳兰夫人望着叶昀的答案,笑着开口:“是叶姑娘赢了!” “.……” 她话音一落,她周遭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外围和雅间的说话声也因中间突然安静下来,都跟着不再说话。 “老师,你说什么?”李君君心跳露了半拍。 纳兰夫人赞赏地望着叶昀:“叶姑娘,还请你亲自给给大家解释吧?” “.……” 刚刚惋惜或者高兴的人,都惊愕地盯着叶昀。 叶昀起身朝纳兰夫人施了一礼,方缓缓道来,“魏收撰写魏书时,除了谱牒和家传外,只用了邓渊的《代记》十余卷,崔浩的编年体《国书》,李彪的综合体国史,再就是邢峦、崔鸿、王遵业等撰孝文帝以下三朝《起居注》和元晖业撰的《辨宗室录》。故而只有五种,并没有什么二十种以上,这是夫人故意设下的陷阱!” “!!!” 李君君看到纳兰夫人欣慰的笑容,就知道叶昀说的没错,她一个腿软颓然坐在了地上,叶昀的话就跟巴掌一样火辣辣地抽到她脸上,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一阵静默后,雅间内外暴发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叶昀还是那副模样,宠辱不惊,但李君君却觉得格外刺耳,那些掌声仿佛都是讽刺她的,她低着头,面色惨白惨白的,没有半点血色。 技不如人呀,怪谁呢! 她输了,她还是输了! 不过山东世家女自然还是有世家女的气度,她还是让丫头扶着自己站了起来,尽量挤出了一丝笑容,“叶姑娘,自愧不如,我也输的心服口服!” 李君君说出这句话后,堂上的三位评审暗暗松了一口气,复有对李君君越发赞赏起来。 果不愧是老牌世族嫡女。 江陵长公主打起了圆场,“哈哈,两位姑娘今日切磋切磋,我们也都甚有感悟,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的姑娘都越发出色了,我也希望今后叶姑娘和李姑娘可以携手做好表率,彰显咱们大雍贵女之风范,至于其他什么的,大家就当口头玩笑,不必在意了!” 长公主这席话是个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让叶昀不要计较先前的赌约。 真让李君君自退婚约,那东太后岂不气死,江陵长公主跟宣陵长公主是同胞姐妹,都唯东太后是尊。 众多京城的姑娘也都是努努嘴,有些不开心,不过人家公主开口了,谁都不好反驳。 李君君心里越发堵了什么似的,脸上很挂不住。 她正犹豫要不要主动承担下来时,却见江陵长公主给了她严厉的一个眼神,李君君一股郁气结在心口,话是她自己说出去的,现在反悔,太损名誉了。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却见一贯寡淡的叶昀目光凌厉地看着她,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怎么?李姑娘不打算信守承诺了?” 叶昀一句话让现场诸多人变了色。 叶昀怎么看不像一个咄咄逼人的姑娘,偏偏这一刻揪着不放,而且还是在江陵长公主发话了的情况下。 江陵长公主脸色难看起来,“叶姑娘….” “长公主…”叶昀扭头过来,笑容完美地跟她施了一礼,截住了她的话。 很快她扬着下巴,冷冷逼视李君君,“李姑娘人还没来京城时,声势浩大,弄得满城风云,言下之意不把京城姑娘放在眼里,刚刚呢,咄咄逼人逼我许下那样的誓约,何况,赌约这样的事是李姑娘自己提出来的,如果我输了,我想我一定会被逼着去自请剥夺封号,可她倒好,输了就想抵赖,谁都是爹娘养的,这个委屈我可不受,李姑娘号称山东世族第一贵女,如果连这点诚信都没有的话,我倒是对赵郡李氏刮目相看呢!” 叶昀炮语连珠,第一次在人前展示了她的强势。 要是一旁的事,她还真不放在心上,可这关乎荀筠那个大混蛋的婚事,她能不故作跋扈一回吗? 想起刚刚他不肯出来下注,她还气着呢! 虽然知道他这么做是对的,可叶昀就是生气。 所以干脆把气发在李君君身上得了。 叶昀丝毫没意识到,女人一旦谈了恋爱,一遇到那个男子的事,就开始不理智了。 荀筠望着外面那个傲娇的小身影别提多开心了,叶昀为他吃醋,让他得到了极大地满足感。 他不是神仙呀,他是个普通的男人。 李君君被叶昀一席话堵得完全说不上话来。 她的面色时而白时而青时而紫时而绿,总之没有言语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但李君君是高傲的,她还是扬着脸,咬着唇,逼着自己回道:“我会如你所愿,自请配不上荀三公子,请太后收回懿旨!” 说完这句话时,她眼眶的眼泪打了几个转,还是被狠狠地吞了下去,她忧伤的目光浅浅掠过那个雅间,似乎看到了里头模模糊糊的俊影。 叶昀把话说到这份上,李君君没有任何理由违背诺言。 三位评审均叹息了一声。 随后李君君第一个傲然离去,紧接着山东一系的姑娘都离席,在皇城司的安排下,去摘星楼里用膳。 渐渐的,厅里人退得差不多了。 叶昔则冲出来狠狠抱住了叶昀。 打死她都不肯相信,自己妹妹这么厉害。来到京城一年,叶昔已经习惯了叶昀的优秀,直到今日,她见到胡杏儿时,才会想起以前妹妹在扬州胡闹的时候,现在对比,总觉得叶昀变了一个人似的。 可是刚刚她得理不饶人逼得李君君信守承诺时,她又觉得她还是那个霸道的妹妹。 程英和殷孝珺都出来恭贺了一番,先前她们对叶昀还没这么心悦诚服,今日见识了叶昀的实力后,一概心服口服,再无二话。 十二皇子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仿佛赢的是他一样。 荀筠一直在雅间内坐着,就是很享受地望着她的背影笑。 真正与有荣焉的是他。 他想等人都散了去跟叶昀说话,偏偏殷逸没有给他机会,很快就安排叶昔和叶昀去对面摘星楼用膳了。 姑娘和公子们都是分开用膳的。 李君君虽然很生气,可她碍于风度并没有离开循礼楼,她跟长公主等人在一个雅间内用膳。 叶昀并不在席上,这让李君君很诧异,显然她看出了江陵长公主对她的看重,这样一来,她越发自责,不好意思来。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让太后娘娘和您失望了!”李君君在膳后喝茶时,还是落下了泪水。 长公主宽慰道:“这事你且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她准备找人去说服叶昀不追究此事,她不能让太后和洛王府的打算落空。 “不行!”李君君含泪摇头,“就算我今后嫁给了他,我也抬不起头来,今后京城人人可以指着我鼻子骂,而且我在他面前….我也…..” 李君君竟是说不下去。 三位夫人看到她这番模样,心疼地跟什么似的。 卫夫人在长公主耳边说了几句话,长公主神色一亮,点了点头。 膳后,很多姑娘都在外面的水廊亭台以及九曲环廊上游玩。 皇后娘娘办赏花宴,这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故而游廊到处摆了早先培育出来的花。 京城的姑娘赢了这局,心情自然好,大家凑堆赏花聊天。 山东的姑娘呢,虽然输了,可丢脸的是李君君,又不是她们,而且里头很多人原先都是被李君君强压一头的,所以后来也放开了心玩。 再加之有殷孝珺和程英两个大方的主人来接待,下午的赏花还是其乐融融的。 殷逸也在大水阁和亭子里安排了一些下棋投壶之类的游戏,公子哥们玩的很尽性。 但此时,众人的焦点李君君却在湖畔的院子里游赏。 湖畔都有一些临水小的庭院,里头有一些方便姑娘换衣衫的地方,院子里也摆了不少花。 刚刚长公主特意嘱咐她在这一带休息。 她怔怔地望着水廊和对岸玩的不亦乐乎的众人,心里犹自失落,伤心,甚至懊悔。 恰在这时,她余光看到葫芦型黑木门口走进来一个人影。 她立即扭头看去,赫然发现一位身形挺拔身姿俊逸的白衣男子含笑走了进来。 只见他白色飘带束发,广袖飘飘,那俊美地让人窒息的面容,仿佛是人间谪仙。 他的步子比云彩还要悠闲,他的笑容比太阳还要明媚,他的眼眸比山泉还要清澈,他清润淡雅的气质好到难以言喻。 荀筠! 洛王府的三公子! 她是见过他的。 见过他的字后,她曾趁着他在青城的机会,从赵郡跑去青城,还找了借口见过他,只可惜那个时候,他如闲云野鹤般,目光随意掠过她一眼,又飞快地离开了青城。 如果不是因为她笃定想嫁给荀筠,赵郡李氏何必掺和到朝廷的争斗来呢。 可偏偏,还是她自己失了手,如今将荀筠至于何地?将太后至于何地? 李君君泪水肆意汹涌而出。 荀筠在听到哭声后,方抬眼,看到李君君时,面露愕然。 随即他明白了他姑姑长公主的意思。 刚刚江陵长公主夸他眼光好,让他来这边弄几朵早开的芍药给她,他便来了,哪里想到长公主是让他见李君君来了呢! “李姑娘!”荀筠淡淡一笑,保持着优雅的风度。 不是在众人面前,他一般保持温润的谈吐,不会随意表现他风流的一面。 至于他傲娇脸皮厚的一面,自然也只有叶昀看得到。 “荀公子….”李君君含泪给他施了一礼。 看到姑娘这样,荀筠多少还是有些怜惜的,毕竟都是应他之故。 两个人各走几步,隔着一团芍药花望着对方。 “对不起…” “对不起….” 又是异口同声。 李君君眼泪掉的更厉害了,拿着绣帕给自己擦眼,还嘟着嘴撒娇道:“三爷说什么笑话呢,明明对不起人的是我….” “哪里…你是姑娘家,因我损了名誉,自当是我的错!”荀筠十分过意不去, 如果不是太子插一脚,怎么会把李君君牵扯进来呢! 他必须给太子一个教训。 熟知李君君使劲摇头,红着眼痴痴望着他,“不是的,荀公子,我是太骄傲了,是我的错,我这么做,真的是让您和太后为难了,对不起荀公子,看来我小肚鸡肠,实在是配不上您!” 荀筠被她说的越发不好意思。 “李姑娘,你且别这么说,这世上肯承认自己高傲的又有几人呢,且不说你才貌俱佳,确实有骄傲的资本!”荀筠宽慰她。 李君君被他说的破涕为笑,觉得荀筠一句话夸赞比什么都重要。 只是想起自己不能跟他在一起,眼泪又哗啦啦地掉,“可是我们….却不能在一起….” 荀筠苦笑,“些许是缘分未到吧!” “.…..”缘分未到?李君君呆了呆。 那么以后还会有缘分的时候吗? 他会等她吗? 可是这种话她这么问的出口,不知为何,李君君总觉得荀筠的话给了她一种莫名其妙的希望。 于是李君君对着荀筠甜甜的笑了。 她本长得明艳,这一笑有种倾国倾城的艳丽。 荀筠还是那般笑容,只是眼中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 恰在这时,荀筠目光一抬,却看到里头院子里一扇拱形门外站着一个女子。 允儿! 叶昀看到荀筠与李君君含笑相视的画面,觉得十分刺眼,饶是她再大度,登时两行眼泪汹涌而出! 他们的对话她都听到了! 刚刚她那么辛苦那么努力去给他推掉婚事,他呢,他倒好,身后还跑到这来跟人家私会,拼命安慰她! 叶昀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不小家子气的她看到这一幕时,心里就窝着火,她有她的骄傲,她没有打扰他们,看到荀筠发现自己时,她吸了吸鼻子立马转身飘然离去。 第八十六章 哄她 荀筠见此情景,心里已经打了拨浪鼓,急忙跟李君君拱了拱手,“李姑娘,在下还有急事,后会有期!”说完他疾步朝叶昀消失的地方奔去。 李君君还在发愣中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扭头看了过去,却见荀筠已经消失在转角的院子内,她还想一探究竟,自己的丫头过来喊她去前边。李君君只得懊恼地望着荀筠消失的方向,心头一阵绞痛,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荀筠这边飞快追着叶昀的身影而去,叶昀这一次带着画屏脚底生风般,跑得飞快,荀筠真是急得不行。 里头院子越来幽静偏僻,叶昀直到冲到最里头,无路可走了,方咬着唇有些手足无措,最后扭头发现荀筠飞奔而来的身影,她俏生生地对着画屏吩咐道:“快去守到外头!” 画屏二话不说,立即挡在了那个葫芦型的门口。 荀筠一冲进来就被画屏挡了个正着。 “让开!”荀筠第一次在画屏面前皱了眉头。他见叶昀已经进了园子里头的屋子,似乎还在擦眼泪。 叶昀活了两世,何时哭过呀! 荀筠一颗心别提多焦灼了,恨不得立即飞到她身边,所以眼前这个碍眼的家伙实在是太碍眼了。 不过画屏不是别人,刚刚把李君君挤兑地一愣一愣的,她还怕你个大男人呀! 何况她小姐今日受了委屈,不让荀筠吃点亏,他不知道厉害! 画屏双手插在腰上,下巴抬得可以戳破天,凉飕飕地说道:“哎哟,荀三爷这是怎么了?走错地儿了吧?李姑娘不在这?”画屏闪着腰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白眼。 “.…..”荀筠一口气咽了下去,无奈劝道:“你听话,赶紧让开,让我去看你们家小姐!” “切,三爷,我家小姐现在需要冷静冷静,擦擦眼,看是否所托非人!”画屏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 横竖眼前是谁她都不管,敢让她小姐伤心落泪,荀筠是第一个。 “爷不把我家小姐放在心上,有的是人在乎我们小姐!”画屏垫着脚补充道。 荀筠那个叫一口血呀,差点喷出来。 早知道这小丫头伶牙俐齿的,今日一早一人独战山东世族女,一张嘴可以噎死大票人,可自己亲身体验时,怎么觉得这么气人呀! “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个样子,画屏,你快些让开,让我跟你主子解释!”荀筠要不是不想得罪叶昀的“第一心腹”,他真的要一把将人拉开,直接冲进去。 “我们没有想象什么样呀,只是耳听为实而已,什么‘姑娘才貌双全…可惜咱们缘分未到..’”画屏愣是学着刚刚荀筠的口吻阴阳怪气地说着。 荀筠被她气得七窍都在生烟,自己也叉着腰哭着望着她,彻底没脾气了。 “里头有冷风,你不让我进去劝你家姑娘,她着凉了,怎么办?”荀筠开始柔情攻势。 画屏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知道终究还是得放荀筠进去的,只是得熬熬他的性子,可这样小姐就该吹风了。 她鼓着腮帮子,十分傲娇问道:“三爷,您可别怪奴婢擅专,今日您要是哄不好小姐,奴婢立刻回去跟我们家老爷夫人禀报这件事,到时候您想娶我们小姐,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以画屏高瞻远瞩的目光,她家小姐那是整个京城最抢手的姑娘,她可不觉得小姐非荀筠不嫁不可,任何一个男子不百分百对小姐上心,那就是小姐委屈。 荀筠,堂堂洛王府三公子,愣是朝画屏作了个揖,“姑奶奶,我答应你,快些让我进去吧!” 画屏这才满意地让开了一条路。 荀筠哭笑不得,立马朝里头奔去,边跑边说:“你看好门口!” “还用得着你吩咐!”画屏没好气瞪了一眼荀筠的背影。 荀筠进里头时,却见叶昀正站在里头的一个敞厅口,迎风而立,她一只手抱住了自己一只胳膊,显然是吹得有些冷。 现在才二月十五,天气还没那么暖和,今日荀筠身上还穿着一件薄薄的披衫。 见此情景,他二话不说,立马把自己的衣衫脱下来,一把冲过去将叶昀给裹住,再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帮她把前面的风给挡住了! 猛地整个人被他罩在怀里,叶昀忽然越发觉得委屈了。她想去挣开他,手却偏偏被他的衣衫给裹住,完全使不上力气。 荀筠把她放旁边角落一带,避开敞厅风口,来到一个角落里。 他把娇人儿腰身搂紧,稍稍挪开点身子,看怀中的叶昀,却见她眼睫上沾着泪水,一双眼睛水灵灵的,被泪水洗刷过后更纯净,只是小嘴嘟起,模样说不出的娇柔可爱和委屈。 完全跟个被遗弃的小猫似的。 荀筠哪,心霎时柔地跟什么似的,总觉得她眼睛一眨,心就跟被什么挠了似的,恨不得把她吞下去。 他轻轻吻上她的额头,用极低极温柔的声音问她,“允儿,你还生气吗?” “.…..”叶昀闻言嘴巴掘得老高,愣是挣扎了几下,只是荀筠已经把她困在角落里,两个人所在的院子极为隐蔽,画屏又悄悄在外头放风,荀筠自是肆无忌惮,完全把她按在墙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 叶昀忍不住抬眼瞪着他,却看到他眼神里危险的气息,一副想要把她吃掉的样子。 紧接着,一股清冽的气息蔓延上来,她被他堵住了嘴。 她愈发生气,愣是咬紧牙关不让他进入,偏偏荀筠声东击西,掐了一把她的腰身,叶昀惊呼一声,紧接着他灵舌直入,将她搅了个天翻地覆。 只是荀筠发现他越吻她眼泪越哗啦啦掉时,顿时惊住了,立马停了下来,连忙捧着她的脸,心疼至极,“允儿,允儿,你别哭,你怎么了?你生气就骂我打我好不好?别哭…我的允儿….” 他急的有些语无伦次。 叶昀红着眼吞着泪水,双手抵住他的胸膛,眼神跟小兽一样盯着他,“你就会欺负我,然后去关心别人….她算什么,为什么她就可以逼我取消县君封号,我让她退婚就是委屈她了!” “不是…不是,允儿,我没有关心她,她是骄傲,她也不算委屈,我刚刚只是碰巧遇到她,我真不是故意去找她的,我怎么可能这么做!”荀筠苦口婆心地解释。 “可是你刚刚那么看着她….” 叶昀也不知道怎么了,今日偏偏就是止不住眼泪,她就是不喜欢看到荀筠刚刚含笑望着别人的眼神。 那个眼神让人觉得整个天地只有他一人! 她吃醋了,她生气了,什么都可以跟人分享,唯独心爱的男子不成,既然她认定了荀筠,她就必须保证自己独有,不然她宁愿不要。 荀筠见她眼神里满是伤心失落,心里疼得跟什么似的。 “允儿,我没有,你别冤枉我,虽然李君君太过自负,只是这一次她也是被太子牵扯进来,她也是无辜者,刚刚我姑姑暗中使了心眼让我来见她,有撮合之意,你知道的,我肯定不会那么做,只是既然遇到了,又见她在哭,我就安慰了两句,什么那么看着她,我不是你想象那样,允儿,你生气我见了她我认了,可是不许你以为我对她有什么别的心思,半分都没有!” 叶昀嘟着嘴止住了哭声,望着他胸前的交领,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知道是江陵长公主的小计策后,叶昀心里那个梗自然就消失了。 荀筠望着叶昀精致可爱的小脸,柔柔弱弱的样子,懵懵懂懂的。 他真的是爱到了极致,不由怔怔望着她不肯移开半分。 等到她面色柔和了很多后,他忍不住将腰身搂得更紧了些,叶昀身子一软,面色终于烧红。 她虽然气消了一半,可还有一半没消。 “你还是放开手吧,我也不怕自己孤单,我跟苏大哥商量好了,将来一起浪迹天涯!”叶昀故意不看他,红着脸道。 谁知荀筠听了这话,眼中的柔情乍然消失,被一股蓄积起来的怒火给替代。 他咬着后槽牙,火从下腹直接窜到眉心。 “你说什么?苏游…”她竟然要跟苏游跑! 虽然知道她不是那种意思,可荀筠那股子火觉得完全烧了自己的理智,他体内只有一只洪荒之兽,急切发泄内心的郁闷。 “小丫头,你真是可以,你一句话让我现在恨不得放弃一切,带着你远走高飞!” 荀筠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觉得所有寒毛都竖了起来,内心的欲望驱使他再一次毫无顾忌地吻上了她,动作十分霸道犀利,手也不自觉伸入了她的衣衫。 叶昀完全被他吻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刚刚的话彻底激怒了荀筠,荀筠完全把她顶在了墙上,甚至他身上那灼热的气息都快将她燃烧。她只觉得自己胸口起伏剧烈,快要窒息了般。 这一场掠夺和惩罚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到荀筠松开她时,她衣衫已经被他折腾地凌乱,一张小脸如满天红霞,尤其是小巧的樱桃嘴红彤彤油亮亮的,完全是成熟待采摘的小樱桃。 荀筠目光掠过她,只觉得喉结再次紧了紧,刚刚要不是极度压制自己的欲望,恐怕做出了什么事也未可知。 “那样的话还说吗?还敢吗?”荀筠狠狠盯着她, 叶昀被他“教训”过后,气息还不稳呢,只是凶巴巴地瞪着他,抿着嘴不说话。 “快说,这样的念头还敢不敢有,不然不放你出去!”荀筠也恶狠狠盯着她。 叶昀很委屈地咬着下唇,眼珠儿不知道转溜了几圈,最终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荀筠这才满意,亲自蹲了下来,给她抹平衣衫。 叶昀就贴着墙角站着,跟个被欺负被教训完了的小媳妇似的。 她突然很懊恼,明明是自己生他的气,怎么到头来居然是自己被他教训了。 复有觉得很丢脸,这一世的自己被人宠着,仿佛性子娇气了很多,今日居然跟荀筠闹吃醋! 叶昀最终咬着牙抬不起头来。 她呆呆地看着荀筠给她把衣衫弄得整整齐齐,心里被甜蜜塞得满满的。 等到自己发了一会呆,脸色红霞俏飞时,突然被荀筠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叶昀抬着眼瞪过去,对上荀筠专注而含笑的眸光。 叶昀忽然心情就大好了。 见叶昀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荀筠总算是放了心,伸手帮她理了理耳边的发丝,十分温柔地说道:“你先跟画屏从左边上水廊离开,我从原路回去!” 叶昀乖巧地点点头,便挪着步子准备离开,正与他擦肩而过,他的手忽然又伸了过来,拉住了她。 叶昀扭头诧异地望着他。 “允儿,怎么办?一说分开就想你!”荀筠目光柔如水,叶昀差点溺在里头。 她红着脸一把推开他的手,大步往前头去。 “允儿!” 荀筠突然叫住了她。 叶昀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你还要做什么?” “生辰快乐!”荀筠步迈在她身后,声音浅浅低低。 叶昀霎时目光明亮了几分。 她以为他忘了呢! 紧接着,她看到一块蓝色的类似玉佩一样的东西在自己眼前晃悠。 她很好奇地伸手接着,“这是什么?” 荀筠双手从背后伸到她前面,目光温柔地望着怀前的她解释道:“你还记得你出事那年我去南海给你找药材的事吗?” 叶昀点了点头,她听荀筠跟她说过一次。 “这是我从南边海下找来的海底蓝玉,这种玉为世上最难得的宝玉,它甚有灵气,白日观赏它平静幽然,晚上呢蓝光闪闪,有强身健体之功效,女子戴在身上可以延年益寿!” 想起上辈子自己年纪轻轻就死了,这辈子荀筠最担心的就是她的身体吧! 叶昀眨着眼睛望着他重重地点头。 荀筠眸光亮若星辰,“我给你戴上!” 随即荀筠亲自给她把蓝玉戴在她胸前,为了不引人注意,将玉放入她胸口里头。 “快去吧!”荀筠怕她再不走,自己越牵挂不下。 叶昀这下哪有不满意的,嘴角扬着笑容乖巧地出去了。 荀筠望着她的背影,心跟被抽走了似的。 恐怕得加快进程,他真的急着把他小丫头娶回家了! 叶昀出去后,眼睛毕竟有哭肿的迹象,不好再去人前,就派人跟叶昔说了一声,准备先行回家。 循礼楼正在洛水商肆一带,今日因循礼楼热闹之故,两条商肆的主干道都有些赌,车夫就抄小路往叶家赶。 偏偏马车赶到不到一刻钟时,半路出了问题,叶昀只得下车,画屏扶着她站在巷子口等着,跟来的嬷嬷则准备去找人雇车。 这一片还属于商肆,只是离主街比较远,算是各家店铺的后门后街。 叶昀紧着身上的披风,静静地等候,她和画屏靠在巷子的墙下,没有吭声,这一带十分安静,连个过路的人都没有。 只是恰在这个时候,她听到巷子口里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老子今日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你….” 叶昀闻言心下一惊,画屏也十分紧张,主仆俩二人悄悄露出个脑袋往里头看去,却见一个黑乎乎的门口,一个老汉拿着一缕白纱绞在一个妇女身上! 叶昀看到那白纱绸时,眼眸霍然睁大! 更让人惊愕的是,那个妇女被绞死后,脖子间没有任何痕迹。 很快那个老头左右瞧了一眼,叶昀二人怕发现,立即缩回了脑袋,等到再看过去时,却见那个老汉扛着那个死去的妇女往巷子里头去了,而那根白纱还丢在地上。 叶昀死死盯着那白纱,示意画屏给捡回来。 等到她拿着白纱在手时,那种致命的熟悉感惹得她眼泪汹涌而出。 别人对这种纱不熟悉,叶昀却是喉咙燥热,无比熟悉,当年这种被绞在她脖子上时,那种锥心感觉,至今难忘。 叶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拿着那白纱绸找到自己的嬷嬷和车夫迅速离去。 她要让陆嬷嬷认一认这段白绡纱,这种东西看似简单,却绝非普通人家能有的杀人利器。 真正杀人于无形的利刃。 她还要让苏游好好查一查刚刚那老汉。 些许能查到一些线索。 她要找到杀害二哥的凶手! 第八十七章 终成眷属 荀冲自昨日得了叶昀的指点后,今日一早就着人上书让陕西总兵沈旭任云州都督。 皇帝在早朝听到这个建议后,还真是眼前一亮,再问群臣的意见,竟然无人反驳,太子完全懵了,给了自己的妹婿这么重要的官职,他完全是喜出望外,即便沈旭这个人很油滑,表面看很好说话,实际上哪都不会得罪,哪的话也不听,但总比荀冲的人好吧。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 只是很快就有朝臣提到了陕西总兵的位置。 太子心一咯噔,才意识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心里不妙来。 果不其然,立马有朝臣举荐荀冲的舅舅,皇帝本来就觉得亏待了荀冲的舅舅,这不,毫不犹豫将陕西总兵的位置给了他。 至此,荀冲算是大获全胜。 但是荀冲官场得意,却在另外一个地方翻了跟头。 李君君是个重诺的人,昨日事一过,今日上午便上罪书给了太后,自认为配不上荀三公子,请太后收回懿旨。 昨日循礼楼的事本来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所以京城百姓几乎都知道,李君君不会嫁给荀三爷。 但太后愤怒了,拿着那封书将下朝没多久的皇帝和太子都给喊了去。 “你们说怎么办?我好不容易给筠儿找到了一门婚事,又被人搅了局,皇帝,你给老婆子说清楚,这事是不是你故意的!”太后故意撒泼。 叶昀是西太后的人,谁都知道。 皇帝差点呛水,摸了摸鼻子,咳了咳道:“母后,儿臣最近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管这点闲事!”他哭笑不得。 事实上,他高兴得不得了,荀家得不到赵郡李氏的助力,他乐见其成,连带对叶昀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太子呢!”东太后瞪了过去。 太子灰溜溜地,苦不堪言。 原本这事板上钉钉,哪里知道李君君是那么傲气的人,偏偏还杀出来一个叶昀,这事现在是骑虎难下,李家要面子,收回旨意是必然,不过看现在的情形,边关的事已成定局,至于荀筠与李家的事,不成也怪不上他咯! 太子心里完全是耍赖的态度。 东太后气得就是这一点,她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今日她才把皇帝和太子叫来,她也想耍赖。 “皇帝,你说吧,这事怎么办?”太后拿眼斜着看他,暗示他挽回李家的丫头。 皇帝装模作样的寻思。 “我看这样吧,我可以收回懿旨,这样全了李君君的脸面,你再下旨赐婚便是,这是两码事!”太后出了主意。 皇帝和太子闻言真是汗颜,这是赤裸裸强盗的作风! 看来太后是铁了心要荀筠娶李君君呀。 皇帝这回老狐狸了一会,贼贼地笑道:“母后,您不就是想给荀筠找个媳妇么?” “是啊,他都这么大了,再不成亲,怎么行!”东太后板了脸。 “这不就好办了!”皇帝摊摊手。 太后斜觑着他,“你有办法?” “呵呵…”皇帝笑了笑,摸着胡须道:“母后,您看呀,李君君当着众人起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所以您的懿旨只能收回,至于荀筠呢?”皇帝寻思着道:“你瞧正好是这个叶昀把李君君给比下去的,要不就干脆让叶昀嫁给荀筠得了!” 东太后闻言沉了沉脸,她没有说话,其实上次叶昀在宫中跟荀筠见面的事她知道,但是叶家与赵郡李氏相比,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皇帝见太后不乐意,立即补充道:“母后,说来儿臣就曾给叶淮许诺过,皇家想跟叶家结亲,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今日这么一想,何尝不是老天爷的安排,说明这是荀筠跟叶昀的缘分!” 皇帝越说自己越发满意了。他儿子惦记着叶昀,敏贵妃死活不肯,不如把叶昀许配给荀筠,也好让荀冲死心。 “就这么办了,母后,您就收回懿旨,儿臣这就去下旨!”说完这话皇帝不顾太后什么神色,忙不迭跑了。 太子呢,也跟着行了礼,“孙儿还有事,先行告退!”脚底生风出了慈安殿。 东太后彻底气昏了。 皇帝生怕东太后想出什么别的法子跟李家继续结亲,当日下午就下了旨,将叶昀许配给荀筠为妻,同时特封荀筠为逍遥郡王,叶昀为郡王妃!这是给洛王府的补偿,也算是莫大的恩典。 圣旨一下,顿时轰动了整个京城。 叶县君的婚事一直备受京城瞩目。 因为谁都知道殷家大少爷和十二皇子抢着要娶她,哪里知道因昨日比试的事,被皇帝乱点鸳鸯谱,为了安抚荀筠,就把叶昀指给了他。 大家纷纷哭笑不得,又很期待看到殷逸和荀冲的反应。 荀冲听到这个消息时,登时从塌上栽到了地上,牙齿都磕了半颗。 “我要去找父皇!”荀冲一股子火窜到了眉心,不顾形象直接往外冲。 不晓被陈敏拉住了。 “殿下,您找圣上有什么用,圣旨都下了,能悔改吗?圣旨是圣旨,不是太后的懿旨,太后的懿旨有扭转的余地,可圣旨没有,叶家抗旨那是满门抄斩!”陈敏在关键时刻还是比荀冲冷静许多。 荀冲呆呆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怎么办?”他失魂落魄的,那是他的叶昀呀,这些日子一直帮助他给他出谋划策的叶昀呀。 他怎么舍得给别人…荀冲只觉得有一把刀插在自己心口似的,绞痛如丝。 突然他脑光一闪,有了主意,“对,我去找荀筠,他有办法的,自己的婚事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摆布,他铁定受不了,我去找他!” 荀冲顾不上穿戴,胡乱把衣衫整理了下,直接出府上了马直奔洛王府。 洛王府收到圣旨时,其实并没有多高兴。 明明可以与赵郡李氏联姻,一下子变成了名不见经传的叶家,洛王和洛王妃都有些心塞。 不过他们发现平日那聪明绝顶的三儿子一个人在那傻乐。 那模样…王妃狠狠吞了一下口水,她表示自己打生他出来,从来没有见过荀筠这样过,坐在正厅门口的台阶上,笑眯眯地望着天上的蓝天白云,仿佛看哪都是春天。 恰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从府门口冲了进来,那人来不及给洛王和洛王妃行礼,一把将坐在地上的荀筠给揪了起来。 “三哥,你快帮帮我!”荀冲把荀筠给摇醒了。 “帮你什么?”荀筠完全沉浸在圣旨的喜悦中没反应过来。 “帮我退婚呀!”荀冲哭丧着一张脸。 荀筠正皱着眉搞不清楚情况时,荀冲哭着道:“三哥,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你是被牵连的,我听说是太后闹到我父皇那去了,父皇不想让你娶李君君,一听说是叶昀把李君君给打败了,就让叶昀嫁给你,三哥,你肯定觉得委屈,现在这样,咱们想办法,看怎么把这门婚事退掉!” 荀筠明白了荀冲的来意,他推开荀冲,双手环胸,冷笑道:“你让我抗旨?这是杀头的大罪!” “不是….”荀冲心塞,“三哥是这样的,你瞧瞧,你的婚事今个儿被许给这个,明日被许给那个的,你心里一定很难受!” “没有啊!”荀筠摇头。 荀冲无视,知道荀筠这是打肿脸充胖子,“别装了,你面前站着的是我,不是别人,我还不清楚你的底细!” “.……”荀筠无语了。 荀冲继续道:“所以你可以闹,你可以去父皇那闹,反正你的脾气父皇清楚,父皇一定不会真把你怎么着,哎哟,三哥,反正你又不乐意娶叶昀,你就帮帮弟弟吧!”荀冲苦口婆心。 “不帮!”荀筠板着脸。 荀冲哭呀,“你难不成真的愿意娶叶昀?你不是跟她不熟吗?” 荀筠立即瞪了过去,“谁说我跟她不熟,昨日我就说了,她们两个姑娘为我比试,谁赢了我跟谁!” “噗!” 有点出息好吗? 真是不要脸面!荀冲不惜的说他。 “别闹,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荀筠无语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瞧我高兴成这样,这么真诚,怎么就是故意的呢!” “你不喜欢叶昀呀!”荀冲崩溃了。 “谁说我不喜欢她,我早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荀筠怒表忠心。 “.……”荀冲不想理他了,“编,接着编!” “我认真的…”荀筠要哭了。 荀冲完全不信他,立马正了色,跟他认真道:“三哥,你好心帮帮我,别拆散我们。我跟昀儿情投意合…” “我呸!”荀筠怒了,一把扯住荀冲的前衫,“谁跟你情投意合,明明跟她情投意合的是我!” 荀冲这下也彻底火了,“你跟她哪门子的情投意合呀,她有正眼看你了吗?” 荀筠从后颈抽出扇子敲了敲荀冲的脑袋,“我说你有没有脑子啊,她要是不喜欢我,昨日为了我会跟李君君比试?会让李君君许下那样的诺言?” 她明明是被李君君高傲的样子所逼好吗?跟你没关系,你只是顺带的! “.……”荀冲觉得自己跟荀筠沟通不下去了,这人彻底疯了。 他一把推开荀筠,跟洛王和洛王妃简单行了礼,大步离去。 荀冲没那么笨,他看得出来,荀筠这人在装傻,肯定是洛王府现在的情形由不得他去抗旨。 那么事情就麻烦了。 只是荀冲完全料错了,荀筠这一次完完全全是在说真话,可惜除了殷逸和画屏,恐怕没有人相信。 荀冲这么一闹,压根影响不到荀筠的心情。 他现在完全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前一天还为李君君的事而愁,结果今日不但婚约解除,皇帝直接把心爱的女子给赐给了他,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 没想到,这出闹剧到最后,还是他阴差阳错捡了大便宜。 有了皇帝的赐婚,他相信,他娶他的允儿势在必得! 第八十八章 赶紧的,我要成亲! 荀筠高兴坏了,扭头叉着腰对着洛王府夫妇喊了一句:“爹,娘,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准备婚礼,我要成亲!” “.……”洛王哭, “.…..”王妃僵, 二人瞅着院子正中把荀冲气跑神采奕奕趾高气昂的儿子。 “他没病吧?” “该不会气疯了?” 洛王夫妇表示心塞。 荀筠白了他们一眼,三两步跑过来,将洛王手中的圣旨给抢了过来,然后瘪瘪嘴道:“别愣着,都麻溜点,赶紧办事!” 说完这句话他抱着圣旨兴高采烈往后院奔去。 洛王夫妇目瞪口呆,觉得儿子不正常,立马跟着出了正厅。 正见荀筠看到一帮从后面进来前院的仆从。 荀筠立马训开了,抬手一挥,“你们手脚都麻溜点,郡王我要成亲了,该挂灯笼的挂灯笼,该贴喜字的贴喜字,还有…把整个庭院都给我打扫干净,不许有灰尘,否则我看到一个罚一个….” 荀筠啰啰嗦嗦交待了一大堆,没有丝毫往日谪仙的风采。 一众下人包括二管家在内面面相觑。 公子…啊不对,郡王真的不是脑子摔坏了,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 洛王妃再也受不了了,一把挥挥手,示意下人都退下,板着脸对自己宝贝儿子道:“筠儿,你脑子没抽吗?这只是指婚,还要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哪来这么快挂红灯笼,儿,你真的还正常?” 王妃是个直性子,干脆利落,觉得儿子不对劲。 荀筠不乐意了,抱着圣旨凉凉地盯着她和洛王,“那你们还磨蹭什么,赶紧地去纳采问名啊!” “.…….”王妃忍无可忍,将荀筠一脚给踢入后院。 随后夫妻俩回到自己院子关上门商量。 “你看这事怎么说?”王妃望着大喇喇坐在坐塌上喝茶的洛王问道。 洛王呆萌萌地望着她,眨眨眼道:“什么怎么说?儿子说的没错啊,赶紧地纳采请期呀!” 还能怎么办?他皇兄的旨意下来那可不是太后的懿旨,圣旨在本朝还无更改撤回的先例,挑衅皇权的权威,是他皇兄最忌惮的地方。 他怎会去触其逆鳞。 王妃面色不好看,双手交错,“我不同意,叶家那丫头是什么样虽然我没见过,但是听着这名声却是不太好!” 王爷不解了,放下茶杯,道:“怎么不好了,人家医术超群给西太后治病,说明有本事,娶回家,不是洛王府的福气吗,人家满腹才情,能把李君君给教训地屁滚尿流,这是何等有气魄….” 听到王爷口无遮拦,王妃真的是彻底无语了,连忙摆手打断他道:“行了行了,我承认她确实十分了得,可是她跟殷逸和荀冲怎么说,你瞧人家荀冲还找上门来让筠儿退婚说他跟叶家那丫头情投意合呢,一个姑娘家,未婚惹的男子为她这样,这名声能好到哪里去?” 洛王无语了,立马转身过来瞪着她,争辩道:“人家男子喜欢她,她能怎么办?而且连殷逸和荀冲都抢不到的媳妇,足见这个姑娘是真的好,她嫁给我们筠儿,也许正好般配呢!” “.……”王妃被彻底堵得没话说了。 这话说的是多么有道理呀,可是心为什么这么塞呢! “你们这些男人跟我们女人想法就是不一样!”王妃很无奈地说,她身为王府内宅之主,选媳妇自然以端庄大方贤淑为主。 洛王愣愣地盯着她,“那当然不一样啦,我们男人那是高瞻远瞩,你们女人嘛?”洛王嫌弃地瘪瘪嘴,“见识短浅!”他嘀咕了一句。 “你……”王妃气疯了。 洛王见好就收,立即拔腿就跑,不过出门时,他内心越来越认可自己刚刚的说法。 没准儿子跟那个叶昀还真是绝配呢! 圣旨下到叶府时,叶昀并不在府上。 她跟苏游在平日接头的一个小宅里。 “小姐昨夜派陆嬷嬷给我送信后,我就亲自去那里查探了一番,就发现那里不对劲,初步打探,觉得那应该是一个据点,至于是什么人的据点,还待详查!”苏游解释道。 “那绡纱呢!”叶昀眯了眯眼。 一旁的陆嬷嬷接话,“小姐,这种绡纱极为罕见,奴婢觉得这与二公子的死有关,如果能查到那人背后的主子,应该能找到杀害二公子的凶手!” 叶昀琢磨着,“我是被这绡纱绞死,二哥也是被绡纱绞死,可绞死我的是皇后,难道杀二哥的幕后之人是太子?” 苏游摇了摇头,“小姐,二公子出事后,我就怀疑是太子,曾经查了这件事,加上当时皇帝和太子对于二公子的死很意外,我推测不是他!” “至于为什么你们都死于绡纱,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陆嬷嬷问,叶昀也看着他。 “其一,对方知道皇后是用绡纱绞死你,所以为了把事情推到太子和皇后身上,在对二公子下手时,也这么做!” “可能性很大!”陆嬷嬷点头。 “再有就是,事实上,皇后用的绡纱,也是他提供的,那么,这个人些许是真正的幕后主导者!”苏游眸光倏忽一沉,心里笃定这人不简单。 叶昀忽然抬眸,眸光变得越发锐利,“苏大哥,难不成除了皇家之外,还有人想治我苏家人于死地!” 此话一出,陆嬷嬷和苏游皆是一惊。 “事实上,太子是最可能的人!”叶昀分析着。 “话是这么说,但太子与苏家是政敌而非仇敌,二公子不比大公子,大公子军权在手,老爷是当朝宰相,杀他们能理解,杀二公子目的何在呢?二公子身死的消息传来京城时,当时学子哭了一片,很多人以为皇家是斩草除根,暗地里有些人声讨,皇帝和太子都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苏游道, “所以对方是想斩草除根?”叶昀心募地一沉,脑子里想起了小明郎。她猛地盯着陆嬷嬷,“小明郎平日还好吧?你有没有发现什么意外?” 她突然很紧张。 苏游见她额头担心地冒汗,连忙道:“小姐你放心,我暗中派了两个高手对小公子寸步不离!” “那就好!”叶昀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苏大哥查一查苏家以前得罪过什么人吧!”叶昀交代着。 叶昀一抬头注意陆嬷嬷似乎陷入了沉思,她蓦然想起陆嬷嬷在苏家许多年,苏家的事她再清楚不过,便忙问:“陆嬷嬷,你可是想起什么了?” 陆嬷嬷忽然抬着眸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担忧,“二小姐,咱们相爷身居高位,得罪人是正常的事,但是把人得罪这么狠让对方想苏家断香火,这样的事定然是件大事,所以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苏游和叶昀齐问。 陆嬷嬷极力回忆,“二十多年前,相爷还是兵部侍郎,他与当时还是二皇子的洛王交情很好,情同兄弟,当时洛王爷手握重兵,镇守在汉中一带,那段时间好像朝局比较平稳,没有边乱,所以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对洛王不是很放心,使了个计策,让自己一个姓赵的亲信将领去替代洛王。” “洛王雷霆大怒,不肯回来,后来相爷给他想了个法子,让洛王把兵权交给那位赵将军,随后洛王缓缓回京,但这个时候边关出事了,当时的西戎国还没被征服,蛮兵骁勇善战,趁着洛王离开对大雍大举进攻!” “后来怎么样了?”叶昀神色凝重。 “后来…”陆嬷嬷眉头蹙得紧紧的,后怕道:“后来赵将军大败,几乎无反击之力。” “无反击之力?”叶昀有些奇怪,洛王手底下的兵不可能这么弱,何况是边关的九战之士。 陆嬷嬷越说心忽然越抖,怔怔望着叶昀,支支吾吾道:“是..我记起来了,当时..当时赵将军与另外一名将军兵分两路,赵将军那一路情形还好,另一路完全是兵败如山倒,皇帝和太子震怒,怕汉中失守,连忙让洛王回汉中,洛王稳住局面后,开始调查先前的战情,查出来..赵将军为了排除异己,泄露军事机密,从而导致大败,后来听说找到了证据,罪名是…” 陆嬷嬷说道这时,目光与叶昀撞上,声音都在发抖,“是..叛国!” 两个字落下,苏游蓦地一惊,而叶昀则完全踉跄一步,差点撞到墙上。 她满目惊愕地盯着陆嬷嬷,浑身冷透了。 这…这显然是跟大哥的事如出一辙! 她爹爹通过这个法子,让洛王彻底握稳了兵权。 “那赵家后来怎么样了?”苏游问道。 陆嬷嬷自己也惊骇得不得了,看了一眼苏游,呆呆地说道:“好像..好像全死了…” “全死了不一定,些许有漏网之鱼!”苏游唇角冷冷一笑。 叶昀却是满目苍凉,闭上了眼,把两行泪水吞下。 “些许当年的事是洛王..和爹爹一手谋划的,这些年,洛王被制得不能动弹,苏家被人一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尝不是这人的手笔呢?” 叶昀忽然觉得这仇报的…十分疲惫,冤冤相报何时了。 屋子里静默了许久,也没人说话,最终叶昀叹了一口气道:“苏大哥,你去查查赵家的事,不管怎么样,这个人在暗处,对于小明郎不利,还是得找出来的!” 苏游见叶昀神色十分苍白,有些担心,便宽慰道:“小姐你放心,我不会让小公子有事,这件事我也会查清楚,你别操心了,至于以前的事,当权者尔虞我诈,这也实属无奈,小姐别因老爷伤心!” 叶昀点了点头,随即三人以不同的方式离开这个据点。 叶昀回去时面色仍旧不太好,整个人仿佛从冰窖里出来似的,呆滞恍惚。 穆蓉和叶淮在后院看见叶昀呆呆的进来请安时,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昀儿呀,你是不是知道了?怎么好端端的,把你许给了荀三爷嘛,我的儿…那个三爷听说是个花天酒地的人,这可怎么办哪!”穆蓉将叶昀搂在怀里,一万个不乐意让荀筠娶叶昀。 叶昀趴在她怀里,觉得十分疲惫,闭上眼,什么话都没听进去。 这边叶淮也郁闷地很,“唉,你也别担心了,荀三爷我见过…人才是挺不错的..” “可是他年纪只比你小十岁呢!”穆蓉反驳。 “.…..”叶淮也头疼这一点,抚了抚额继续道:“年纪大一点其实也没什么,何况现在是圣上赐婚,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唉,就是委屈了我们昀儿…” “唉,就是委屈我的女儿…” 二人异口同声,结果他们话音一落,就看到趴在穆蓉怀里的叶昀突然整个身子滑了下去,晕倒在地! “昀儿!” “昀儿!” 第八十九章 傲娇的岳父 叶昀晕倒的事在叶家掀起了一地波澜。 因为叶家人除了在扬州的老爷子和叶昀,其他人都不善医,即便叶淮吩咐人不许传出风声去,可叶家请了大夫实在是让人诧异,故而目光聚集了不少。 那大夫看了一番开了方子回到医馆,立马有好事者围堵了上来。 皇帝圣旨一下到叶家,叶家就请了大夫,这事不能不引起人注意呀。 “陈大夫,您说说,叶家是谁生了病?”一个尖嘴猴腮的人凑了过来,陈大夫回来一坐在椅子上,就一堆人围了过来。 陈大夫想起临走时叶淮的吩咐,只得咳了咳很无语道:“叶夫人不是有孕在身嘛?今日出来接旨,吹了一点风,有些头疼,就让我过去看看!” 这理由合情合理… 众人点头,准备散去,只不过突然一个人猛拍了一下自己头,叫到:“不对!” 他一声厉喝,把喝了半口茶的陈大夫吓了一跳。 大家纷纷看向他,“怎么了,哪里不对了!” 那人哭着道:“如果是叶夫人生病,叶二小姐就可以看啊,为什么要喊陈大夫呢!” “!!!” 对呀,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没想到! “这么说….”那尖嘴猴腮的男子顿时眼睛亮了, “所以是叶二小姐病了呀!”那人接话道。 “不是吧,皇上赐婚,叶小姐就直接病倒了,这是…这是不想嫁给荀三爷嘛?” “哎呦呦,咱们苦命的三爷,最开始提亲苏霜儿被崔家插了一脚无疾而终,好不容易能娶山东贵女李君君,结果出了比试的事,叶二小姐把人家李君君给赶走了,这下圣上干脆赐婚给叶二小姐,怎么叶小姐就病倒了呢!” “.…….” 大家无不为荀筠坎坷的婚事感到同情和叹息。 “陈大夫,叶姑娘到底是什么病呀?你就直说吧!” 陈大夫哭笑不得,“就是身体虚弱,晕倒了而已!”没有掩饰的必要了。 众人恍然,旋即奔走呼号,叶二小姐被圣旨吓晕了。 渐而关于叶昀不想嫁荀筠的声音也传开了。 事情演变地有点诡异。 殷逸呢,叶昀被赐婚的事让他着急,可并不认为叶昀生病是因为赐婚的事,可荀冲不一样啊,他懵了一会再想了一会,渐渐觉得叶昀之所以抗婚是因为他的缘故。 为此十二殿下怒发冲冠为红颜,大晚上的跑去西太后宫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西太后的胳膊哭道:“祖母,我最亲爱的祖母,父皇把叶昀赐给了荀筠,孙儿怎么办啊?祖母,您当初是想让我娶叶昀的,您去劝劝父皇好不好?” 西太后原本歇下了,是听到荀冲的哭声无奈起来的,皇宫里的人都知道西太后最宠荀冲,所以荀冲放肆些。 她苦着脸拍了拍荀冲的手背,“我的儿,可怜的孩子,当初不满意的是你母妃,你母妃至今怪我拆散你和英儿,怪我不把程英许配给你….” “我不喜欢程英,我不要她!”荀冲立马接话。 西太后只能无奈地继续说下去,“那现在怎么办呢?我的儿,叶昀那丫头那么聪明可爱,祖母也喜欢她呢,她这次给你祖母长脸把那个李君君给气跑了,祖母还没赏呢,现在你爹爹把她许配给荀筠,唉…..” 西太后表示了她的心塞无力。 “祖母,父皇是您亲生的儿子,您就帮孙儿跟父皇求情吧!”荀冲百般讨好。 这一回西太后缓缓摇了摇头,“孩子,这是圣旨,这不是别的,老太婆我的懿旨可以收回,圣旨不可以,而且你当你爹真的是一时起意吗?他这么做定然是觉得合适,些许是因你母妃的缘故,想断了你的念想也不一定!” 更重要的原因是西太后不想再触儿子逆鳞,儿子是她亲生的没错,可儿子是皇帝,上次她暗示让程家搭上太子那条线,就惹了儿子不高兴,这一次她不敢了! 荀冲哭闹了半天无济于事,只能回去,路上狠狠瞪了一眼自己母妃的宫殿,暗想如果不是母妃当初插一脚,他没准都把叶昀娶进门了,没办法,他还是得回到府上找来幕僚商量对策,结果他的幕僚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对策: “殷公子不是喜欢叶二姑娘吗?他肯定会想办法的,您且等着就是!” “.…….”荀冲成功地被那人一句话弄得无话可说。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这个消息传到洛王府后,洛王和洛王妃直接黑了脸! 王妃气不过差点就要去皇宫闹让皇帝改圣旨,还是洛王给拦住了。 荀筠也第一时间得到叶昀晕倒的消息,他自然不会相信叶昀不肯嫁他而晕倒,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是夜,他夜探叶府,却见穆家的嬷嬷和丫头轮流守着叶昀寸步不离,他没有机会,望着叶昀苍白昏睡的模样他心疼极了。 次日一早,叶昀昏昏沉沉地醒来。穆蓉一早扶着肚子来塌前守着她,叶淮也告了假坐在厅外等候。 画屏扶着叶昀坐了起来,边给她搭着被子边问道:“小姐,你想吃点什么吗?煮了一点莲子银耳粥,您喝一点好吗?” 叶昀微微睁开眸子,样子极其虚弱,握上了穆氏的手,穆蓉擦了擦眼角的泪一直忍着不敢出声,怕让叶昀知道她在哭。 女儿一定是不喜欢荀筠不想嫁给他才这样。 “娘,我想出去走走….”她一双清澈的眼眸跟小猫一样,弱弱的,可怜又可爱。 可穆蓉还是断然拒绝,“不行!”她带着哽咽之色。 听到动静的叶淮连忙进了来,见叶昀跟个瘦瘦小小的蛹一样裹在被子里靠在床榻上,饶是叶淮这样的大男人眼眶也酸住了,泪水在眼眶内打转,愣是被自己吞了回去。 “昀昀,爹爹的小心肝,你怎么了?你告诉爹爹!”叶淮连忙走了过来,坐在她身边,怜爱的摸着她的脑袋, 叶昀乖巧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虚弱地笑了笑。 “爹爹我想出去一下!” 穆蓉看到叶昀那释然的笑容,面色苍白如雪,听了这样的话,竟是有了个可怕的念头。 女儿该不会是想不开吧,知道这是圣旨不能抗旨,怕连累家里,只能自己寻短见? 天哪,这个小丫头一向硬气,当年在扬州她太爷爷骂了她,她生气不理她太爷爷长达半个月,直到太爷爷叶献亲自哄了她才重新跟着学医。 如今在婚姻大事上被皇帝强迫了,从没受过委屈的小丫头肯定是想不开了。 “我的儿,我不许你出去,你别想不开,爹和娘再想办法好不好!”穆蓉扑到叶淮怀里抱着叶昀哭。 叶昀懵掉了,“想不开?什么事想不开啊?” 穆蓉愣住了,眨眨眼不哭了,从叶淮的怀里起来,呆呆地看着叶昀, 叶淮也稀里糊涂的,道:“昀昀,昨日圣旨下到咱们家,给你指了一门婚事…” “.….”叶昀闻言立即抬头望着自己父亲,眉头拧起,“让我嫁给谁!” “就是…..”叶淮摸了摸鼻子,担心自己说出来,叶昀会不会受不了,她跟殷逸和荀冲比较好。 见叶淮一脸犹豫样,叶昀越发着急了,“到底是谁?” 穆蓉嘴皮抽了抽,“洛王府的三公子荀筠!” 叶昀闻言立马变了色,眼睛睁得大大的,长长的睫毛眨了又眨,完全回不过味来。 荀筠! 怎么会突然把她嫁给荀筠,而且还是皇帝指婚? 叶昀觉得喜悦来的太突然。 叶淮与妻子对视了一眼,开始揣度叶昀的神色。 “这是太震惊了?” “看样子是喜欢还是讨厌呀?” “瞧她那呆呆不知所措的样子,应该不喜欢吧?” “不对,你瞧她嘴角好像有笑容…” “真的?这么说不会出去找什么不痛快了?” “那是当然,你瞧瞧,哎哟,笑成什么样了?哎哟哟,都成一朵花了!”叶淮摸着胸口望着小女儿渐渐明晰的表情。 霎时一屋子人心情完全松懈了下来,阖府这才叫真正为婚事而高兴了。 穆蓉哭笑不得,就是摸着叶昀的脸蛋。 叶淮见叶昀久久地在那傻笑,登时有点不快乐,“不行,小丫头一定是看上荀筠的相貌了,有她这么乐的吗?”他心里有点吃醋。 “昀儿,为父今日一早上书,希望圣上收回成命,不答应让你嫁给荀筠!”叶淮故意板着脸道。 叶昀闻言一下子醒了过来,鼓囊着腮帮子瞪着叶淮,凶巴巴道:“为什么呀!” 声音还老高。 画屏发誓小姐自入京后,还没这么高声量说过话,这一次是气急了,她捂着嘴笑。 叶淮更不高兴了,瞧小丫头跟个小虎一样,十分凶悍,“我说我女儿得招婿!” “.……”叶昀闻言嘴巴翘了起来,愤愤地问:“皇帝圣旨怎么写的?有没有说让我嫁过去!” 叶淮愤怒地反瞪着她,“没有,说是把你许配给荀筠,既然没说嫁,那也可以让他招婿呀!” 叶昀委屈巴巴地盯着叶淮,让荀筠招婿,荀筠还有什么颜面可言,气死了。 “我不要,我就要嫁给他!”她大声地宣告。 “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叶淮怒啊,先前还说要陪他们一辈子的小丫头现在说嫁就嫁,完全是没良心的小羊羔子。 “我就喜欢他,我就要嫁他!”叶昀毫不示弱。 一张笑脸俏生生的,眼珠儿跟着小兽似的,十分可爱。 穆蓉破涕为笑,摸了摸叶昀的脑袋,“瞧瞧,还没及笄呢,就嚷嚷要嫁人了,也不羞?”穆蓉嗔怒了她一眼。 “那怪爹爹好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这么说他,爹爹不许再说招婿的事!”叶昀警告他。 “哈哈,哈哈!” 见叶昀好了起来,对婚事也心满意足,叶淮还有什么说的呢,立马摸了摸叶昀的头,无比怜爱道:“小丫头,逗你玩呢!” 叶昀眼神跟刀子一样瞪着他。 叶淮再一次哈哈大笑。 唉,小女儿这么可爱真是舍不得呀! 叶昀后来在塌上洗漱一番,吃了一点东西,脸色好多了。 虽然身体还是很虚弱,可她实在想出去一趟,就跟穆蓉找了个借口,说自己给自己把了脉,是昨日在路上撞了鬼神的缘故,她需要再次出去祭拜下鬼神,方可痊愈。 叶昀的医术穆蓉哪有不信的,故而就答应了。 叶昀便坐着马车来到了苏府。 第九十章 一起生一起死 陆嬷嬷早有了信,她些许猜到了缘由,安排人来门口迎接叶昀。 叶昀被她扶着在前面走着,后面的侍女隔开了一定的距离。 “小姐…您…”陆嬷嬷知道叶昀晕倒的事,万分担忧,再看现在叶昀面色还白白的,少了一些血色,心疼却是不说。 叶昀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必担心,“姐姐在不在?” 陆嬷嬷摇摇头,“大小姐一大早去了林家!” “为何?”叶昀问道,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在花园石径里走着,不是往正院去的方向而是径直去了西苑。 陆嬷嬷忐忑地说着:“听闻白大人去林家拜访了长公主,想让长公主做主将大小姐嫁给他!” “.…….”叶昀顿住脚步,忽然没有说话。 “什么时候的事!” 陆嬷嬷回道:“昨日,所以长公主今日一大早让大小姐过去,估摸是问她的意思!” 叶昀静静地站在花园正中的花团锦簇中,望着圆月门看到了里头穿堂的屋子,她记得父亲经常站在穿堂的檐下望着姐姐带着丫头在花园里扑蝶笑,然后指着姐姐问靠在栏杆上的她,“允儿,你喜不喜欢蝴蝶?爹爹捉来给你玩好不好?” 爹爹知道她没什么力气跑不得动不得,怕她失落所以安慰她。 她摇了摇头,淡淡地笑着,眼底是姐姐欢愉的身影,耳畔是她银铃般的笑声。 如果爹爹还在,他会答应让姐姐嫁给白坚吗? 白坚是续弦可不是原配,爹爹….应该是不会答应的。 可如今…如今的苏家不是往日的苏家,姐姐只是无依无靠的弱女子,除了白坚,谁敢娶她,圣上被迫翻案,将来太子登基后,什么光景谁又知道? 到底该怎么办? 一行眼泪滑了下来,她继续往前面走,过了圆形门往穿堂走去。 “陆嬷嬷希望她嫁给白坚吗?”她突然这样问道。 陆嬷嬷却是迟疑了,她扶着叶昀亦步亦趋,目光平视前方,眼底闪过一丝傲然。 她是长公主的贴身侍女,是长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心腹,后又在苏家几十年,什么尔虞我诈没见过,什么荣华富贵没见过。 她骨子里其实是很骄傲的。 苏相和宣陵长公主的嫡长女,真正的天之骄女,怎么能去给别人做续弦?王妃以下的身份都配不上苏霜儿。 即便现在苏家刚从废墟中颤颤巍巍站起来,可苏霜儿高贵的血脉不可变。 如果洛王府那位主子是皇帝,现在苏霜儿怎么会是这样的境地! 陆嬷嬷久久没有回话,已经彰显了她的答案。 叶昀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苏家的门楣骨子里的高傲更重要,还是姐姐的个人幸福更重要。 这是一个亘古难以权衡的难题,叶昀也绕不过它。 两个人默默地出了穿堂,这一回画屏等丫头没有跟来,而是被人带下去歇息了,陆嬷嬷说有法子给小姐驱鬼神,不能让年轻的丫头跟着,她也没多想。 叶昀和陆嬷嬷走过一个水池正中的小水堤,来到了一个面水的庄重屋子跟前。 “苏家祠堂”! 叶昀走到池子旁也就是祠堂正前方的一颗大榕树下,微风翻腾着她的裙角,她身后就是一池水漾绿波。 昔日这里繁花似锦,现在却是静谧如斯,仿佛是沉睡刚起的老人,无声无息。 这个时候,她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在祠堂大厅正中的蒲团上。 小明郎! 他穿着一件月白色洗旧的小长衫,身子还是那么纤瘦,腰杆却挺得很直。 看人有的时候只看他一个背影,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知道他可不可靠。 小明郎,真不愧是苏家的骨血! 叶昀抬步走了进去,小明郎听到脚步声,扭头看了过来,看到是叶昀时,那与年龄不符合的内敛褪去,立即露出了明亮的笑容。 “小姑姑!”他欢快地朝叶昀扑来。 叶昀俯身抱住他,心情好了许多。 “小姑姑,我听说你要嫁给筠舅舅,我好开心,我替你高兴呢!”小明郎不掩饰地说道。 叶昀脑海里浮起那人的身影,也弯了弯唇角。 “小明郎,你跟陆嬷嬷先出去一会,让小姑姑祭拜一下你祖父祖母好吗?”叶昀轻声道。 小明郎很乖巧地松开她,昂着脑袋看了一眼叶昀,甜甜地笑了笑,然后拉着陆嬷嬷出去了。 临走时,陆嬷嬷关上了门。 顿时里头一片清凉,檀香的味道扑鼻而来,越来越浓烈,她这才缓缓抬起了头,目光落在那牌位高架上。 烛火摇曳,檀香袭人。 那是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彰显着苏家百年世家的底蕴和历史。 叶昀顿时眼眶以酸,挪着步子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前面两排的牌位上,眼泪汹涌而出。 “爹….娘…..”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苏家百年来,出过一任帝师,三代宰辅,家中子弟不拘泥文武,能文者必能彰显庙堂,能武者驰骋边关,这么多年来,子弟虽然不算繁荣,可个个出挑,没有一个无能之辈,可是爹爹呀….” 叶昀坐在地上,眼泪哗啦啦地双流。 “虽然您在世时,是我大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权相,满门荣耀无人能及,可是您弄权无度,马前失蹄,还是大意了,苏家终究是在您手里败落呢,苏家威望声势积累在您身上时,已经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您一世英名,怎么就没悟出‘月满则亏’的道理,为何不知道收敛锋芒,思长久之计呢,爹爹….” 叶昀使劲哭着摇头,“那赵家…赵家终究是毁在您的手上,殊不知是天道轮回,所以让我们苏家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女儿心里难受…女儿想给苏家报仇,可是知道事实真相后….爹爹,女儿觉得胸口熬着一团火…..” 她幽咽着,撑在地上,眼泪跟掉了线的珍珠,将重生后的委屈无奈心酸愁苦都给哭了出来。 恰在这时,她的视线内出现了一双黑金莲花纹面的布靴。 她止住了哭声,呆呆地将视线渐渐往上移,而那人也缓缓蹲了下来,两个的视线在半空对上,一个幽深焦灼,一个呆傻无助。 “表哥…..”叶昀忽然哗啦一声,跟个孩子似的大声哭了过来。 “允儿…”荀筠立即将那娇人儿搂在怀里,又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将她抱得更紧更踏实。 叶昀抓着他白色的衣襟,哭得越发肆意,他的手臂牢牢勾住了她,她几乎是软软地摊在他怀里,这种毫无防备的倚靠还是第一次,让人舒心踏实。 “允儿,别哭了,你说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别怪你爹爹,不是他的错….”荀筠目露凄楚地跟她叙说。 叶昀哭声小了一点,嘟着嘴靠在他怀里,听他解释理由。 “赵家的事,没有办法去论对错,你爹爹和我父亲都是一个上位者,当权者,他们做任何事都不可能不沾染鲜血,不可能做到完美无缺,尔虞我斗,权谋较量,本身就是双方的博弈,意味着必然有牺牲,那一次如果不是你爹爹为了我父亲算计赵家算计皇帝,恐怕我爹爹回朝后,我爹爹和苏家都免不了一场灾难,不是你生就是我死….江山之争就是这么残酷。” 叶昀目光怔怔,咬着嘴唇没有吭声。 “允儿,接下来交给我,我不会让苏家败落下去,还有小明郎,他那么聪明,那么乖巧听话,他不会让苏家列祖列宗失望的,至于仇….”荀筠咬了咬牙,眸中闪过一丝精锐,“还是要报,这么多年来,洛王府受了多少委屈,皇祖父当年本来属意我父亲,皇太妃娘娘也是被西太后给害死的,没有当年汉中的事,洛王府和苏家依旧讨不了皇帝的迫害,他一门心思折断洛王府的羽翼,这么多年来,如果不是我爹爹韬光养晦,洛王府早就尸骨无存,前年他毁了苏家,断了洛王府最大的臂膀,这一次赐婚后,很快他就该向洛王府亮刃了!” 荀筠泪光闪闪,看向怀里的人儿,“允儿,意志坚定点,跟着我….”他轻轻吻上她的额头,声音低沉却无比坚定,“跟着我,颠覆这个江山,廓清宇内,还我江山清明!” 叶昀靠在他臂弯里,鼻尖全是他男性的炙热气息,她痴痴地望着他月白色的右衽,涣散的目光听到他那么坚定的话语时,渐渐清晰起来,如明月般的面容露出了浅浅的笑意,爱意在眼底荡漾开来。 “好!” “我们一起生一起死!” 她这样承诺。 荀筠心被狠狠一击,突然控制不住内心狂热的悸动,猛地吻住了她的娇唇,几乎是又啃又咬,带着前所未有的霸道,完全忘了上头还有苏家的列祖列宗们在看着他们。 他手臂托着她的脑袋,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身,上身欺压上去,越发肆意疯狂。 叶昀完全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实在是不能呼吸了,双手才撑住了他胸口。 他还想再用力时,被那双软哒哒的小手挡住,理智渐渐回归,他缓过神来,却依旧抱她在怀,没有松手。 “嫁给我,好吗?”低哑呢喃。 叶昀抓着他的衣领,低声笑道:“圣旨不是都下下来了吗?” 荀筠撅起嘴巴,跟她撒娇:“那是皇帝指婚,我现在问你!” “快说!”荀筠催促, 叶昀故意不开口,就是玩着他的衣领,还把他胸口的一块玉佩弄出来玩。 “真的不说,那我继续吻你..”说完他身子就压了下来。 叶昀吓到,低低呼一声,“好啦,我答应,我答应!” 荀筠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才对,那你接下来在家里乖乖的,再也不许晕倒,等我来下聘娶你!” “好….”她甜甜地应着把玉佩给塞回去。 荀筠笑叹了一口气,拉着她起来,随后他郑重地看向牌位,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苏伯伯,姑姑,你们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允儿!” 叶昀站在一旁,抿着唇角笑着不说话。 随后二人手拉手出了祠堂,再手拉手出了苏府。 陆嬷嬷望着二人的背影,嘴角发怵,“还没成亲呢!” 小明郎咯吱咯吱地笑,“哈哈,筠舅舅名声在外,没人说他的,至于小姑姑嘛,死过一次的人,没有这么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果不其然,大街上看到二人牵手出来的,起先还有人说于礼不合,不过很快大家恭喜祝贺声盖过了一切。 叶二姑娘拒嫁荀三公子而晕倒的传言不攻自破。 这桩婚事得到大家的祝福后,内阁次辅白坚求娶苏霜儿的消息再次风靡京城。 第九十一章 未婚妻的生辰 叶昀对于白坚求娶姐姐的事,心里一直说不上欢喜,最终她和荀筠都决定听从苏霜儿自己的意见。 荀筠亲自把叶昀送回叶家,叶淮听闻愣是抹着汗在客厅见了荀筠一面。 即便是一向爽快的叶淮看到这位风华绝代的女婿时,也有点自惭形秽。 荀筠见岳父大人抹着汗有点手足无措,眼底的笑意如微波一样溢开,朝他恭恭敬敬躬身长拜,“给您请安!” 叶淮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这女婿身份可不一般,现在是郡王了。 “郡王客气了!”叶淮也回了一礼。 叶昀靠在厅口打趣地望着二人:“你们要行礼到什么时候?” 二人赧然。 不过荀筠只是喝了一杯茶就离去了。 婚事定下来后,见面便是于礼不合。 荀筠出来的时候,意气风发,脸上的笑容跟阳春三月里的花一样,就是合不拢。 只是一个人的出现让他瞬间收敛了笑容。 在叶家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荀筠遇到了殷逸。 殷逸比往常还要面无表情,眼光有着冰凌凌的冷意,面部轮廓也冷硬了几分。 他僵硬的目光钉在荀筠身上。 “你很得意是不是?”他冷笑。 荀筠冷哼一声,东看看西看看,眼神凉凉地丢向他,“我也很想不得意呀,可是皇帝当了这么多年皇帝,总算做了一件对的事,居然阴差阳错把允儿许配给我,你说这是不是命定的缘分呀!” “.…..”殷逸咬得牙齿酸疼,狠狠盯着他,寒意刺骨。 “怎么?有没有想到法子让皇帝收回圣旨?”荀筠继续挑衅殷逸的忍耐力。 “我不会让你如意!”殷逸咬牙切齿。 “除非你告诉他们,叶昀的真实身份,否则没有可能!”荀筠含笑道, “.….”殷逸没有说话。 因为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叶昀就是苏允儿,他可以想办法破坏他们的婚姻,却不会伤害叶昀。 荀筠正是笃定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只要殷逸不害叶昀,他就不怕殷逸针对他。 “荀筠,洛王府不会有好下场的,你娶她是连累她!”殷逸目光担忧地掠过叶家的围墙。 “这是我的事!”荀筠唇角弯出冷笑。 殷逸忽然换了一种目光看着他,幽深探究,“荀筠,你该不会有什么妄想吧!” 这是怀疑洛王府要篡位了! “哈哈,随你想呀!”荀筠哪里肯给他明话。 “太子现在连个十二皇子都搞不定,还想动洛王府吗?”荀筠冷笑。 殷逸不知道荀筠的自信从哪里来,唯一有倚仗的兵权都被夺了,现在的洛王府就只剩个虚衔了。 “你难道没看出来吗?圣上在一步一步蚕食洛王府!”殷逸道, “怎么会没看出来?”荀筠再次冷笑,目光清凌凌的,“从最开始夺去我父王的兵权,到将苏家置之死地,再到如今想把洛王府弄成一个空壳子,估计接下来就是封地那边了吧!” 殷逸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你还真不笨!” “可是那又怎样,这些都影响不了我娶允儿!” 殷逸嘴皮抽了抽,狠狠刮了他一眼,扭头往巷口深处走去。 “荀筠,我告诉你,就算你娶了她,我也不会放手,洛王府覆灭那一天,就是我解救她的时候!” 荀筠闻言脸上笑意褪尽,牙齿咬得飒飒作响,眼底闪过一丝阴戾。 他依旧站在那久久望着殷逸黑衫背影,直到一个黑衣人悄悄出现在他身边。 荀筠方冷冷开口道:“殷家是安逸太久了,通知十八罗刹,可以对殷家动手了!”他说这话时,那股上位者的威严一览无余。 “是!”黑衣人恭恭敬敬拱手然后消失在屋顶处。 紧接着又一个青衣人上前来躬身说道:“主子,赵家的事已经调查清楚了,当年有个奴仆把自己的孩子李代桃僵换了小主子出去,所以说,赵家的后人来报仇了!” 荀筠闻言眸光陡然一眯,心里琢磨起来,“按时间算,赵家那个孩子应该多大了?” 青衣人寻思回道:“赵家的事过去了二十多年,那个后人怎么着也得三十多了吧!” 荀筠点了点头,望了望苍穹,背手在后走了几步,望着灰蓝的天空喃喃自语,“这个人到底是谁呢?藏得这么深?” 荀筠晃悠几下,上了一辆马车,回了洛王府。 结果人一下马车,就看到他爹和他娘站在门口处一人一个蠢萌的眼神,一人一个刀子眼神,纷纷盯着他。 “你跑到苏家把你媳妇给拐到了?”洛王瞪着他, “拐到了就拐到了,怎么还要到处晃悠一圈呢?你不要脸,人家姑娘要脸好吗?”王妃皱了眉头。 洛王叉着腰猝了他一口,“还手牵手呢,你羞也不羞!” “也就那小丫头,才十四岁不到,傻乎乎的,被你哄骗了!”王妃夹攻。 “你年纪比她大了一圈,不许欺负她,她还那么小!”洛王忽然有点担忧,眼巴巴问道,“你娘打听了,她得三月才满十四岁,那现在岂不是一丁点大,那…”洛王做了一个提拉的动作,“是不是可以一只手拧起来呀!” “.…….”荀筠差点没一脚把自己亲爹踹飞! 王妃也无语的白了他一眼。 “从现在开始,你们赶紧地给我去纳采下聘,至于拧不拧得起来那就是我的事了!”荀筠大步往里头走,结果顺着长廊走了五步后,他扭头过来嫌弃地瞪着洛王,“爹,我告诉你,别看你舞枪弄矛有一套,你近不了她的身,更别提拧她了!” 荀筠说完跟个骄傲的公鸡似的,昂首阔步离开了。 洛王嘴皮抽了抽,“难不成是个会功夫的?” “嘿嘿,那敢情好,等儿子娶进来了,跟本王我过过招….”他笑眯眯地进去了。 “.…….”王妃彻底无语了。 两日后,叶昀从陆嬷嬷那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苏霜儿答应白坚的求婚。 江陵长公主着人问了钦天监,日子竟是出奇地早,四月初八。 四月初八…这个日子让叶昀一阵发寒。 是她被赐死的日子! 苏霜儿也觉得不太舒服,可钦天监算卦出来的日子,定然是改不了了。 江陵长公主亲自帮着苏霜儿操持起来。 叶昀跟荀筠的婚事虽然是皇帝赐婚,可叶昀年纪还小,叶家不想太早把她嫁出去,还是把婚期定在了下半年的八月。 三月十六迎来了叶昀的十四岁生辰,按照婚期,叶昀及笄应该是在洛王府,故而十四岁是她在叶家过得最后一个生辰了,叶淮和穆蓉决定热热闹闹大办一场。 荀冲和殷逸知道此事再无转旋的余地后,只得无奈接受叶昀即将嫁给荀筠的事实。 荀冲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种肥肉到口了,却被一个最没可能的人抢去了的感觉。 叶昀生辰这一日,宾客云集,荀冲和殷逸更是齐齐到场。 叶昔和俞云谦和俞瑶瑶也早早赶了过来,叶昔现在是俞家少奶奶,两个月过去已经有了当家少奶奶的气派,就开始指挥着叶家的人准备宴席。 公子们和姑娘们都送上了自己的礼物。 洛王府这一次送了重礼,两件掐丝镶宝石金头面,两串颗粒硕大饱满的白珍珠,朝阳五凤挂珠钗一对,点翠凤凰展翅步摇三支,血玉镯一对,翡翠一对,还有两身丝绸衣裳。 穆蓉看了都十分满意,可见王府对这个儿媳妇的重视。 除此之外,西太后给赏了玉如意,并一些珠花首饰,反倒是东太后没有任何动静。 大家就奇怪了,明明荀筠是东太后最宠的孙子,偏偏看重他媳妇的是西太后,不过大家也就笑笑,都知道叶昀与西太后之间的际遇。 荀冲和殷逸那是当众毫不掩饰送了压箱底的宝贝。两个人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叶昀的爱慕者,完全是来撑腰的。 荀筠对两个人赤裸裸地表达爱意十分愤怒。 “东安郡王,敢问你带了什么贺礼来给自己未婚妻庆生呀!”荀冲讽刺地盯着他,现在他罕见地跟殷逸站在了一条线对付荀筠。 刚刚荀冲送了一座嫦娥奔月的玉山子,美轮美奂,价值连城,可是让一众宾客差点闪了腰。 殷逸呢,给叶昀找来了已故林太傅三卷手稿和一副千里江山图,也是万分贵重,二人发誓给皇帝送寿礼都没这么用心。 所以两个人十分有底气地盯着荀筠。 大家都很想看看荀筠会带什么礼物,因为现在比过殷逸和荀冲那已经是不太可能,不少人估摸着荀筠要出丑。 荀筠不紧不慢地从袖口拿出了一样东西。 “一幅画?”荀冲看到了卷起来的宣纸,都还没用礼盒装着,真是随意。 “对,正是一幅画!”荀筠含笑望着站在人群正中的叶昀。 众人都失望了,荀冲白眼快没翻到鼻翼后。 叶淮没办法只得给女婿解围,“哈哈,心意,只要有心意是最重要的!” 荀筠却不以为然,而是当着众人的面把画给展开了! 众人立即伸着脑袋去瞧,看清后,顿时都吸了一口冷气! 荀冲和殷逸看到那幅画上面的人物时,纷纷变了色,荀冲更是气得就差去踢荀筠的肚子。 太可耻了! 他竟然画了叶昀的肖像图! 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颜料,竟然跟叶昀一模一样,让众人大大吃惊了一番。 荀筠用一幅画彻底打败了荀冲和殷逸。 瞧瞧,这才是赤裸裸地炫耀,炫耀他跟叶昀的关系,他给人家画了肖像画! 尤其画中的叶昀歪着头甜甜地笑着,带着几分天真和懵懂,手里拿着一株红豆。 红豆表相思! 无耻,荀筠太无耻了! 荀冲气得咬牙,殷逸则冷哼几声,别过脸去。 叶昀笑眯眯地接过了画。 宴席就是在三人刀光剑影中热热闹闹地开始,也意犹未尽地结束。 看三个男人为一个女子争风吃醋,那画面也挺美。 只是夜里,叶昀收到荀筠的一封密信。 逃跑的崔浩抓到了! 并且,被抓到的崔浩跟荀筠提了一个要求,他想以一个重要情报来换取自己的性命! 第九十二章 荀筠的反击 荀筠一个据点的地窖里,崔浩被铁索捆着靠在墙角,铁链挂在石壁的铁钩上,崔浩就是挪动一下,都十分困难。 不过此刻,崔浩神情十分自得,丝毫不把眼前的荀筠放在眼里。 “呵呵,真是没想到呀,一直闲情雅逸的荀三爷竟然不是个花花公子,反而有这般能耐第一个找到了我,看来我该重新估算洛王府的实力了!”崔浩样子很狼狈,嘴角冷峭,语气轻松。 “崔浩,留点精神说我需要的情报,否则别怪我动刑!”荀筠懒懒地靠在四方背椅上,目光冷锐而闲淡,背椅上披着一条锦毯,舒适暖和。 崔浩被荀筠这副一切在握的神情弄得心里有些不安,他笑意褪尽,完全是面目狰狞。 “荀筠,我敬你是条好汉,我告诉你消息,你就放我走!”崔浩是个聪明人,知道荀筠没有耐心跟他周旋。 看来这么多年都被他的外表所蒙骗了。 “说吧…”荀筠舒适地靠在锦毯上,还理了理袖口,“说了,我可以留你性命!” 神情是那么冰冷,与往日那谪仙般的荀三爷大相径庭、 崔浩被迫蜷缩的腿往前一伸,骨头里撕裂的痛意让他浑身冒冷汗且还发不出半点声响。 他再想把腿恢复原先的形状,偏偏再动蚀骨灼心,他就这样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动作,半屈着膝盖,万分煎熬。 “这是什么铁链?”崔浩咬着牙面色苍白地望着他。 荀筠嘴角擒着一抹笑意,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玄铁骨锁,听说过吗?” “.……”崔浩瞪大了眼睛,一颗心快冲到了嗓子眼,很艰难地让自己吞回去,十分痛苦道:“早闻东海有一个脾气十分怪异的老头子,绰号南海神龟,什么本事没有,就会折磨人,这就是他锻造了很多年的玄铁骨锁?” 崔浩原先的嚣张得意因为这个玄铁骨锁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是怎么得到的?”崔浩想哭,他这么多年帮着他爹暗中做了不少事,就是需要这种东西,偏偏他派了人带着重金去南海都得不到。 荀筠眸光眯了眯,没有回他。 那年他给苏允儿去南海寻药,回来时,苏允儿已经死了,他就把那味差点用命换来的奇药给了南海神龟,骨锁就是南海神龟的回赠礼。 “快说吧,我没太多时间跟你耗!”荀筠催促着。 崔浩这才吁了一口气,老老实实交代:“当年我们嫁祸苏家那张布防图,是一个人从苏叙那弄到的!” “谁!”荀筠冷沉地盯着他,一个字如利刃一般冲了出来。 崔浩摇摇头,“我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有人帮了忙,然后把那张布防图给了我!” 荀筠盯着他好半晌没有说话, “崔浩,别以为我不知道,苏家之事,你们还有同伙,这个人是谁?给你们布防图的人就是你们的同伙吧?” 崔浩终于觉得自己占据了一定的优势,眼睛眯着冷笑道:“是?你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他想以此拿捏住荀筠,心里正得意洋洋时,荀筠忽然以流星般的速度闪到他跟前,掐住了他的歌喉。 崔浩本能地浑身乱抖,结果那玄铁骨锁开始收缩把他整个人似要碾碎般,崔浩窒息地快要失去理智。 最后一丝意识存留的时候,他吐出了三个字:“袁国公!” 荀筠听到这三个字,手一松,起身站了起来,目光沉沉地看着晕倒的崔浩。 “去查袁家!” 一黑衣侍卫领命而去。 荀筠二话不说扭身进了一条密道,回了洛王府。 地窖里头还剩两个人,那个负责看守的黑衣人问那平日跟在荀筠身边的青衣男子:“头儿,这个崔浩怎么办?” 崔浩说出了情报的条件是让他走,可是真的放了崔浩吗?荀筠一向说一不二,黑衣侍卫担心自己犯错。 青衣男子凉凉地丢了他一眼,“主子说留他性命,又没说放他走!” 黑衣侍卫醍醐灌顶,拍了下脑袋,暗道自己真蠢。 “机灵点!”青衣人瞪了他一眼,追上了前面荀筠的步伐。 如果说以前荀筠是韬光养晦,那么最近一阵他的动作很大。 殷逸最近频繁往来东宫,希望与太子商量一个能拖垮洛王府封地的法子,给荀筠制造麻烦。洛王府的封地是先皇在世时给选的地方,正是山清水秀财源滚滚的湖州。 如今荀筠的大哥也就是王府世子镇守在湖州。 殷逸还没跟太子商量个对策来,不晓一个消息如天雷滚滚砸到了殷家。 殷家老家在南阳,侯府的封地也在南阳,如今住在南阳的是殷家的族人,管事的是正是殷侯爷的弟弟,殷家族人仗着自家出了个皇后,殷家在朝中如日中天,在南阳可谓是无法无天。 如今这个天雷便是殷逸的堂弟仗势欺人在老家打死了人,不晓激起民愤,当地百姓为求公道在县衙闹了一阵,县令靠着殷家提拔呢,哪里敢做主,愣是把人都给打了一顿。 但后来有了高人助阵,被打死人的家属以及状告殷家侵吞田地强收赋税等诸多罪证的百姓,一行十三人被高手护送进入御史台和大理寺,递上了罪状。 以往权贵之家在当地欺负百姓是常有的事,这种事一般也都是官官相护给掩盖掉了,可这一次殷逸十分清楚,这是荀筠在给他下绊子。 偏偏荀筠还把一切幕后之人指向荀冲,让荀冲做这个债主。 荀冲知道殷家出了这么大事后,愣是发动自己一切力量让御史和各衙门官员参了殷家一本,给皇帝制造压力,逼着皇帝治罪殷家。 这事不捅到京城不算事,可一旦捅到了御史台和大理寺,事情就麻烦了,按律杀人是要偿命的,至于侵吞田地和强收赋税等是朝廷历来吏治的重点,殷家这事完全是撞枪口上了。 殷家焦头烂额。 不过殷逸还是没有乱了阵脚,在荀冲的人对太子和殷家发动猛烈攻势时,殷家认错态度很好。 殷侯爷在朝堂内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自己管教不严,请皇帝治罪云云,明面上看是认错,事实上是把一切罪责推到弟弟和侄子身上,以求脱身。 不过有了荀筠铺垫在前,怎么会没料到这些事,很快荀筠暗地里给荀冲又送上了证据。 在殷侯爷哭得皇帝都心肝儿颤的时候,大理寺正卿瞿满悄悄从袖口拿出了一封信,他走了出来,把信往前一呈,“圣上,此处有一封盖有殷侯爷印鉴的信,内容大致是指使侯爷弟弟殷长军在甄平三年和端平五年、七年,等三年强征赋税,以帮殷家积敛钱财,好帮忙打点官衙各处,请皇上圣裁!” 此话一出,如巨石投入湖中,掀起轩然骇浪。 整个大殿内愣是停止了呼吸片刻,方有局外人缓缓吁了一口气,悄悄去打量殷侯爷和皇帝的神色。 殷逸并无实职也不在五品以上,故而不知道朝堂上的情形。 但他爹殷侯爷此刻已经快把舌头咬断了,刚刚还哭得如丧考妣,这下,愣是半点声音都没有了。 皇帝沉着脸冷喝一声,“呈上来!” 首领太监立即从瞿满手中接过那封信递给了皇帝。 皇帝看完后,气得嘴唇发抖。 “好你个殷长都!” 皇帝一把将案几上的一方端砚给砸了下去,顿时地上墨水一片,殷侯爷吓得双腿发软跪了下来。 “你当朕的江山是你殷家的江山嘛!”皇帝咆哮道。 “还打点官吏,你打点了谁?你一个闲职侯爷,存了什么祸心,需要去打点朕的官吏,反了你了!” 皇帝又是砸了一排茶杯下去,满堂寂静地雅雀无声。 太子已经冷汗涔涔。 是个人都知道这是给太子打点。 殷侯爷已经跪了下去,不过周遭的人都默不作声。 太子悄然流泪,却是跪不得,站得慌,跪下代表他承认那是给他揽人,不跪这确实都是因为他。殷家是他母后的娘家,所有一切都是围着太子转,如果殷家出事,太子真的是元气大伤。 皇帝冷冷瞧着殷侯爷,抿着唇思忖,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他自然心如明镜,知道肯定有人暗中针对殷家,只是他是皇帝,如果面对一个可以擅自在自己封地强收赋税的臣子还能放过的话,昔日别人不都反了天了。 朝廷给侯府的封地,大都是虚封,只有极少部分是实封,至于给殷家八百公顷的封地,自然是虚封,这里的百姓依旧是归朝廷管,赋税依旧上缴朝廷。 殷家的做法实在是太嚣张了,视法度为无物。 皇帝长叹一声,无可奈何,面对这么多朝臣,他不能姑息。 “御史大夫、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何在?”皇帝沉声喊道, 三位官员立马站出来朝皇帝躬身一拜,“臣在!” “殷家一案,由诸位三司会审,尽快详查,按律处置!”皇帝身心疲惫一字一句地说着,听得太子和殷侯爷大汗淋漓。 “臣领命!” 三人齐齐回答。 朝堂闹翻天时,荀筠和叶昀依旧在常日见面的酒楼说话。 “你这招够狠的,殷家算是栽了!”叶昀含笑望着他,“这件事你准备很多年了吧!” “两年!”荀筠亲自给她倒茶,又温柔地望着她,“殷逸最近很得意,一直以为一切都在太子和他的掌握当中,却不知道我早已暗度陈仓,要不是那些证据准备这么详备,哪里能让殷家脱了这么厚一层皮!” “何止是脱一层皮这么简单,按照大理寺堂上摆着的那两尺高的证据,也够把殷家抄个家的!”叶昀冷笑。 “估计会看在太子和皇后面上从轻处理,这件事最多革除殷家的爵位,抄一些金银财宝,将殷侯爷兄弟贬为庶人,再将殷逸的堂弟入狱,不过这些够殷家折腾的!”荀筠淡淡道。 “至少短时间内殷家帮不上太子什么忙,太子还得收敛!”叶昀接话,殷逸虽然对她好,可叶昀知道,这件事对殷逸的影响不大,最多是没了世子的身份而已。 “赵家的事呢,有眉目没?”叶昀又问。 荀筠闻言皱上了眉头,摇摇头,“至于那个赵家的孩子最终逃去了哪,如今在哪里,不得而知,不过我已经通过崔浩的线索找到了袁家,能从你大哥那弄到军防图的必然是你大哥极为信任的亲将,又或是有资格知道整个布防图的人,可是据我所知,袁家是有一个人在边关,但并非你哥哥的亲信,你哥哥不可能让他知道整个布防图。” 叶昀听到“整个布防图”时,灵光一闪,突然脑子里冒出了那张布防图的形状。 她前世虽然很少出闺阁,却熟记山川地形图,脑子里的布防图与现实的山川图一对上时,她忽然盯着荀筠道:“我知道了,那个作为证据的布防图实际上只是一部分,因为那个证据被烧了一大半,还剩一小半,剩下的那半正是盛城,你可知道当年盛城的守将是谁?” 荀筠眉心一跳,回道:“袁承!” “袁国公的侄子!”叶昀心下一惊。 “看来崔浩说的没错,袁承身为盛城守将,自然知道本城的布防图,偏偏他伪造成烧了一大半的样子,仿佛那是一张全边关云州的军事布防图,所以就成了你大哥的罪证了!”荀筠分析道。 “是呀,我大哥身为主帅,全云州的布防图只有他那有,所以这是证据确凿!”叶昀无力心伤。 恰在二人默默时,荀筠的青衣侍从突然进来,跪坐在荀筠身边禀报道:“公子,地窖那边传信过来,说是崔浩还有一个情报!” “.……” 荀筠和叶昀相视一眼,心下越发狐疑。 崔浩这是什么意思? 一会放一条线索,牵动他们找到那幕后之人吗? 第九十三章 大婚前夕 春夏之交,天气凉爽而明媚,半晌的时候,阳光越发耀眼,微风吹着翠绿的树枝条摇摇晃晃,鸟儿站在梢头叽叽喳喳,好不欢快。 白府的大门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打开。 白坚一抬头看到一个穿着浅浅湖蓝色长裙,上身一件薄薄月白色褙子的姑娘站在门口。 只见她面如皎月,白皙莹润,目光清清浅浅含着笑意,就跟春日的一池绿水漾着微波粼粼,气质那么淡雅如兰,仿佛只要看到她,再多的喧嚣都消失殆尽,眼里唯有这么一个从天而降的女子。 “叶二姑娘…”白坚温和含笑,嘴角擒着一抹春风,好像看到了无暇美玉般,那么静静地欣赏。 叶昀也淡淡凝望着他,只见他依旧一袭白衫,清清朗朗,如松林高竹,隽永俊朗,虽然没有荀筠那么绝色的面容,但是那股淡定沉稳的气质给人在品尝陈年佳酿的感觉,如沐春风。 “白大人!”叶昀双手合在腹前福了福身。 “叶二姑娘今日过来有何事?”白坚虽然看到了叶昀身后台阶下那一堆穿红的嬷嬷丫头,猜到了来意,可对于叶昀的出现还是很诧异。 “白大人是糊涂了吗?后日苏姑娘就要嫁过来了,我昨日恰好去苏家看她,就抢着今日来帮她安床看看有什么不备的地方!”叶昀温柔说道。 白坚心弦忽然被什么拨动似的,目光望着她略略恍惚。 那气质就是唇角翘起的弧度都很像苏允儿。 这本不该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来做,更何况叶昀还不是苏霜儿的姐妹。 为什么她偏偏就这么像苏允儿呢? “叶姑娘好像对霜儿格外的好!”白坚轻启薄唇。 “嘿嘿,我喜欢她呀!”叶昀浅浅地笑着,脸颊上竟然起了两个很浅的酒窝,那模样有几分顽皮,让白坚忍俊不禁。 这个样子可不像苏允儿,苏允儿连笑容都带着几分迷离冰冷,仿佛与世隔绝的仙子。 对上这般俏皮的叶昀时,白坚的心哪,霎时跟一池古井无波被突然吹起了涟漪似的,有些按捺不住悸动。 叶昀有苏允儿的气质和才华,却比苏允儿更加讨人喜欢,就跟一个在人间的小精灵似的。 荀筠,何等何能,能娶到她呀! 皇帝这鸳鸯谱点的可真够…让人憋屈的。殷逸和荀冲费尽心思没得到她,偏偏让荀筠捡了个便宜。 不过….白坚细想想,论人物和才华,荀筠跟叶昀还真是绝配。 这么一想,皇帝这赐婚倒还真阴差阳错给赐对了! 叶昀怕白坚怀疑她,所以干脆直截了当,这么一说,白坚果然笑容溢开了,连忙让了让身子,“姑娘请!” 画屏上前扶着叶昀进去,其他嬷嬷丫头鱼贯而入。 事实上如果不是听到下人得报来人是叶昀,白坚不见得亲自出来迎接,齐老爷子马上就退下去,他很快就是内阁首辅了,朝中能让他出门亲自迎接的人已经少之又少。 白府的下人个个将惊讶的心吞会肚子,欢欢喜喜恭恭敬敬迎着叶昀进门。 白府管家再去观察叶昀的神色,见她完全一副淡然无畏的样子,没有丝毫受宠若惊,仿佛理所当然似的,管家心有点塞,这小丫头也真是的,刚满十四岁吧,估计不知道白坚亲自来迎她意味着多看重。 白坚对叶昀一向脾气很好,说小心翼翼捧着都不为过。 管事嬷嬷领着她去苏霜儿将住的正院,可一路上白坚亲自送她过来。 下人们再次惊讶。 “上次你生辰,我有事未能到场,还真是遗憾!”白坚温和道,二人顺着游廊往后院走。 叶昀噗嗤一笑,“白大人客气了,你送了礼物我已经很开心了!” 这话说得对! 跟在后头的管家和管事嬷嬷纷纷腹诽。 他们主子入京这么多年,除了给苏霜儿送过礼物后,给姑娘家送生辰礼,叶昀是第一人。 “老母年事已高,很多事我便让府上管事嬷嬷在处理,倘若有不周到的,还请姑娘指出来,我必然补上!”白坚很谦虚。 管事嬷嬷又汗颜了。 这一个月跟打仗似的,她也不是第一次操办婚事了,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能知道什么。 “我且先看看!”叶昀如实说。 管事嬷嬷呛住差点走不动,还是管家拉了她一把。 “光让个嬷嬷打理确实为难!”叶昀故意道。 “.…..”嬷嬷想吐血。 白坚有些不好意思,“我母亲最近病下了!”说完面上添了几分愧色。 “哦,原来如此,不过等我姐姐过门就好了!”叶昀边走边说。 我姐姐…. 白坚目光微不可见地顿了顿,叶昀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不过她没有说什么,说得越多白坚越怀疑。 她还记得白坚说过他喜欢她的事,她不想让姐姐不开心。 白坚也没太当回事,大体叶昀把苏霜儿当姐姐的。 “那我看完喜房去给老太太看看吧!”叶昀这样说。 白坚苦笑,“不用了,这样不太好!” 让来安床的新娘姐妹给看病,白坚觉得过意不去。 “我是医者,自然以病人为主!”叶昀带着笃定的语气,白坚不好再说什么。 二人这便到了正院,白坚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就是望着她忙碌的背影。 事实上叶昀对这一切一窍不通。 就看着那些嬷嬷们忙来忙去。 过了一会叶昀出来见白坚还站在门口的檐下,便走了过来。 “白大人,抱歉,我其实不太懂,就是闲来跟着逛一逛!”叶昀有几分腼腆地说。 她就是觉得自己该给苏霜儿做一些事,她不能帮忙,就跑跑腿,看看白家准备得怎么样,不好的话,她就可以给姐姐撑腰。 嬷嬷们有话不好说,她可不怕白坚。 白坚越发觉得这小丫头娇俏可爱,跟她女儿一样的年纪,可比他女儿懂事多了呢。 “无妨!”他含笑,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那我再进去看看!”叶昀于是又蹭蹭跑了进去。 正院几个屋子都看过了,跟来的苏家嬷嬷说都妥当,她方才放心。 她再次走出来,白坚还在那。 “白大人,你不忙吗?”叶昀有些奇怪。 白坚尴尬地咳了咳,“新娘子的人过来,我自然该在这,怕有什么不妥,下人怠慢了!” 跟在一侧的管家默默吐血,当年先夫人嫁进来时,白坚还没现在忙呢,官职更没现在高,婚宴的事他只问了一句“妥不妥当了?”再无二话。 现在居然对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这般郑重。 叶昀点点头,随即也没看他,而是走在柱子边观赏前面园子里的花草,她喜欢看花,花开花落。 白坚目光循着她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门口。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跑到园子里俯身在花朵上闻香,一个远远地观赏,人比花枝俏。这是白坚此刻的心情。 那管家愣是循着白坚的视线来回看了几眼,确信看到自己主子眼里漾着几分悸动和情意,登时脑子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老爷莫非是看上这个叶家的丫头了! 明明刚刚是听到叶昀来了,他方才猛地抬头然后起身出来迎接。 明明应该过问安床的事,此刻目光却追随叶昀须臾不离。 老管家自问跟在白坚身边这么多年,对白坚的心思摸到了几分。 虽然老爷看着再平淡不过,心思也不是旁人能猜出来的,可他还是感觉到了白坚对叶昀一点一滴的不一样。 “渴了吗?要不要喝口茶?”白坚向那边摘了一朵花上来的叶昀询问,声音温柔清浅。 叶昀望着手里那朵芙蓉笑,不在意地点点头。 白坚便看了管家一眼,这是让他亲自去,管家立即默默去倒茶。 叶昀喝了茶后,便再厅堂内坐了下来,等着里头嬷嬷安床。 等到一切就绪后,她再进去看了几眼,把苏霜儿的两个二等丫头留在这守着,便出来跟白坚去了老夫人住的院子。 白坚依旧全程陪同。 叶昀进去里间,他就在外头等着。 上一次寿宴的时候,叶昀就见过白老夫人,今日进来见她靠在炕床上睡着,面色有些发黑。 叶昀眉头一凝,不好,这位老夫人时候不久了。 叶昀袖口随时带着银针,她先给老夫人把了脉后,知道是心脉渐渐衰竭,引起了面部有些肿胀,她准备给她施针。 一刻钟后,她给老夫人扎了六针,最后一针她准备扎在手心上,她轻轻地掰开老夫人的手,却很奇怪地发现老夫人的手上布满了老茧。 叶昀扎针下去后,不禁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平素人家老太太都是很注重保养的,白坚以孝闻名,不可能让母亲去做粗活。 “你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少年了?”叶昀忽然问一旁的一位嬷嬷。 “八年了!”那位面上满是褶皱的嬷嬷回道,“奴婢是在老夫人进京时,被买进来的!” “哦….”叶昀点点头。 那嬷嬷以为叶昀等着时效无聊,便故意捡着话说。 “我家老夫人可勤快了,很多事情亲自动手缝衣服,纳鞋底,倒是让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不好意思,不说别的,我们老夫人还会做江陵一带的小吃呢,奴婢有幸还曾尝过老夫人的手艺。”嬷嬷笑眯眯说。 叶昀目光在她手上掠了一眼,发现这位嬷嬷的手都比老夫人的手细软,她越发好奇了。 “你们老夫人常说起江陵的事?”她随口问道。 “是呀,老夫人说江陵日子过得很安稳,她很喜欢那边呢,老夫人说她去过的地方中,最喜欢江陵了!” “.…..”叶昀挑眉,“难不成老夫人去了不少地方?”她一个寡母,怎么会到处跑? “不知道呢,老夫人好像走过不少地方…”老嬷嬷随口答着。 叶昀再去看那位老夫人的长相,至少从身形来看,她不是惯常南方人的样子。 再过了一会,叶昀把针抽出来,开了个方子,出了里间。 白坚还在外头看着书,见她出来,微微歉意,“辛苦你了,我母亲的病恐怕…” “放心,我给她扎了针,再按照我的方子吃上一个月,些许还能多过一年!”叶昀宽慰道。 “多谢!”白坚含笑望着她,再亲自送她出了府。 叶昀回去苏家复命,苏家有江陵长公主亲自坐镇准备嫁妆,倒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江陵长公主现在可喜欢她了,觉得她嫁给荀筠也十分不错,至少平平安安,不沾惹是非。 苏霜儿大婚没有想象中热闹,苏家远比不上以前,现在给苏霜儿添嫁妆的也不多,唯有东太后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嫁妆自前一日就开始往白家运送,婚宴当日,叶昀和嘉兰郡主早早地来到苏府陪她。 叶昀进入新娘子喜房时,却发现苏霜儿背着人坐在床上哭。 第九十四章 送嫁 嘉兰郡主一个箭步冲进去,连忙躬身将苏霜儿的身子掰了过来,焦急道:“霜儿,你怎么了?虽说今日是大喜之日该哭嫁,可你这模样…”看着可不像要出嫁的人。 苏霜儿使劲低着头一把抱住嘉兰的腰,幽咽变成嚎啕大哭,“嘉兰,我想爹爹,我想娘亲….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家的姑娘出嫁,有爹爹做主,有娘亲准备嫁妆,可我……” 苏霜儿这话一说,嘉兰郡主眼泪双流,叶昀则站在苏霜儿身侧两步远的距离,目光凝滞如冰,心痛如绞。 “嘉兰,我突然不想嫁了,我走了小明郎怎么办?他还那么小,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她哭得泣不成声。 “.….”嘉兰咬着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叹了一口气方道:“霜儿,你放心,我三哥会照顾他的,三哥跟我说过,一直按照派人保护小明郎呢!” 苏霜儿还是摇头,手指紧紧掐在嘉兰的衣衫上,声音突然很凄厉,“我对不起允儿….” 叶昀浑身一颤,两滴蓄势很久的眼泪悄然滑落,微张着嘴,面容呆滞了。 “嘉兰,她活着的时候,我对她不好,我不是个好姐姐,娘亲死后,我都不太管她,她经常一个人坐在阁楼里,一两天都不说一句话,你说我怎么这么狠心哪!” “.……”嘉兰眼眶酸痛,竟是无言以对。 “有一次爹爹外出,大哥也在边关,那次她病了,病中咳血,我竟然不心疼,我甚至想她早点死也好,她死了,就没人抢我的风头,我才是名副其实的京城第一闺秀…..呜呜呜….”苏霜儿拼命地哭着,仿佛集聚了许多年的委屈心事要清诉个够。 叶昀挪着僵硬的步子,往前迈了一点点,不生气,她一点都不生气,那是她的亲姐姐。 “有一年元宵节,我要出去逛花灯,临走前去看她,她怕冷跟一个蛹一样瘦瘦的窝在被子里,眨巴眨巴眼睛望着我,虽然带着笑,可我看出来了,她希望我陪她,嘉兰,她希望我陪她呀,可是我没有….我把她丢在家里,二哥带着小明郎和二嫂出去玩,偌大个苏宅,忙的忙,玩的玩,就没有人理她你知道吗?嘉兰,娘亲临死前,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妹妹,可我没有照顾好她,你说我怎么这么无耻,我怎么这么狠心?” 苏霜儿哭得嗓子都哑了,哭得嘉兰郡主泪流满面,哭得叶昀浑身冰冻如雕塑。 “今天….今天是我出嫁的日子,却偏偏是她的忌日….你说,老天爷是不是在惩罚我,告诉我,我不配做她的姐姐,直到此时此刻,我才知道我多想她,嘉兰….”苏霜儿哭得跪到了地上,眼神凄楚不堪,“我真的想她,我好想见到她….”她目色迷离怔怔惘惘,脑海里浮现起妹妹苏允儿的模样来。 她还是那么恬淡如水,面色苍白如纸,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入得了她的眼。 恰在这时,一个人影进入她的视线,眼神如记忆力的那个人重合在一起。 “姐姐,她不怪你,她很爱很爱你,因为你是她最亲的人,过去的一切她从来没有埋怨过,只要你好好的,她在天堂就开心,相信我,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她在天上看着呢!”叶昀含泪而笑,跪坐在她跟前,亲手拭去她的眼泪,将她紧紧抱入怀中。 “别担心,你不是一个人,一切都会好的!”叶昀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的话给了苏霜儿莫大的安慰,仿佛是苏允儿本人所说,苏霜儿终于止住了眼泪。 叶昀朝帘子外哭着的丫头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给苏霜儿上妆打扮。 虽然苏允儿现在是孤女一个,可一概嫁衣之类十分华美庄重,有东太后和江陵长公主撑腰,请的都是宫里技艺最精湛的绣娘赶制的。 约一个时辰后,宫里来的嬷嬷把苏霜儿打扮得妥妥帖帖,就连刚刚哭过的痕迹也被脂粉给遮住了。 最后丫头准备给苏霜儿描眉时,叶昀突然走了过来,笑着道:“让我来给姐姐描眉吧!” 苏霜儿扭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好,最近都辛苦你了,你叫我一声姐姐,从此以后,我当你是我的妹妹了!”苏霜儿拉住她。 叶昀从她身后走到铜镜前,那只一支簪花眉笔给她描眉,一笔一画轻轻的,点在她的细眉上,画在她的心上。 苏霜儿心下悸动,忍不住想再次落泪,却因上了妆的缘故生生止住。 叶昀画好眉后,拉着苏霜儿起身,再亲自给她戴上一顶五斤重的金翎七珠凤冠,她朝苏霜儿眨眨眼示意她笑一个,苏霜儿便抿着嘴轻轻一笑。 叶昀惊艳地欣赏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苏霜儿跟叶昔一样长相也十分明艳,不过叶昔的明艳多几分温婉俏丽,苏霜儿平添了几分清冷和高贵。 “姐姐真漂亮!”叶昀由衷地赞了一句,嘉兰郡主也拉着她左右看了几眼连连点头。 再过了一会,江陵长公主过来了,申之以父母之命,苏霜儿含泪应允。罕见的是,几乎闭门谢客的洛王和洛王妃齐齐出现在苏家的正堂上,洛王俨然是代表苏靖忠来主持苏霜儿的婚礼,洛王妃呢,人一到苏家,一开始干净利落地进行调度。 事实上,洛王妃早就暗地里给了苏霜儿很厚重的嫁妆,还派了好几个嬷嬷过来理事,虽然苏家没有女主人,可婚礼的事江陵长公主和洛王妃都给弄得妥妥帖帖的。 不一会,外头鞭炮喧天,新郎骑着高头大马过来迎亲,一袭大红喜袍的白坚进入苏家大门后,苏霜儿的嫁妆开始往白家进发。 整个迎亲礼鞭炮声和锣鼓声多过人声,没有人声鼎沸,却气氛融洽。 新郎在中午之前进门后,带着迎亲的男子要在苏家喝流水席。 荀筠、荀冲、程箫、俞云谦等一众京城有名的公子哥悉数到场。 以洛王为首,大家开始给白坚劝酒,白坚平日是不爱喝酒之人,今日大喜,自然壮胆多喝了几口,不过此刻时辰还早,陪着来迎亲的两位同僚免不了给白坚挡酒。 叶昀呢,熟敛地在苏家后院穿梭,帮着洛王妃干着干那。 这是洛王妃第一次见到叶昀,望着呆萌萌兴冲冲到处乱窜的叶昀,王妃对于这个儿媳妇表示很担心。 瞧她那模样稚嫩地很,神情既单纯又傻乎乎的。 “你对苏府很熟悉嘛!”王妃扶着腰挡在了叶昀跟前。 叶昀眨眨眼回道:“我经常来!” “嗯,你跟筠儿是怎么认识的?”王妃想借机打探下叶昀的口风。 “早就认识了!”叶昀和稀泥。 “听说上次你不愿意嫁给他,晕倒在地?”王妃斜觑着她。 “.….”叶昀嘴皮一抽,“没有,我是因为累着了的缘故!”她连忙解释。 王妃上下扫了叶昀一眼,“小胳膊小腿的,你平日吃几碗饭?” “.……”怎么问这种问题,叶昀想哭,“一碗….” “太少了!”王妃立马打断她,“多吃几碗,等到下半年嫁过来时,给我长得胖胖才行,到时候好生养!” “.…….”可以不嫁了吗?叶昀扶额,“好….” “我告诉你,我们洛王府没有懦弱之辈,嘉兰郡主你看到了,拿枪舞剑不在话下,你虽然是最小的媳妇,不需要撑应门庭,但是也不能太瘦弱了,知道吗?”王妃嫌弃地看着她。 想要个温婉大方的儿媳妇,那只是说说而已,王妃还是希望能有一个合洛王府脾气的媳妇,能真正融入洛王府,而不是个绣花枕头。从她本人到嘉兰郡主,可看出洛王府的女人都十分干练能耐。 叶昀委屈地瘪了瘪嘴,“嘉兰郡主不见得打得过我!” “.……”王妃噎住。 总之,洛王妃借了好些事试探叶昀的脾气,虽然总是挑三拣四,可内心已经认可了这个儿媳妇。 近黄昏之时,叶昀亲自把苏霜儿送出了苏府,她站在苏家漆红的大门口,望着大红喜轿渐行渐远,眼泪婆娑。 姐姐出嫁了,希望她从此抛弃一切恩怨情仇,幸福生活。 只是待红轿消失在她视线后,一个黑衣侍卫悄悄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二小姐,赵家的后人有了眉目!” 第九十五章 夜宴 白府内大红灯笼挂了满院,天色渐渐暗下来时,府内已经宾客盈门,白府的仆人行步匆匆穿梭在各个院子里。 左边一抄手游廊上,一个穿耦合色衣衫的姑娘挡在了一个从前院回来的嬷嬷的去路。 “老爷大概什么时候迎着新人进门!”她问道。 那嬷嬷看了一眼她,原本疲惫的老脸上立即露出了讨好的笑容,“秋荷姑娘,算了时辰应该是酉时三刻才到府上!” 秋荷闻言眼神冷了几分,又问道:“看到少爷没有?” “嘿嘿…”老嬷嬷笑容更深了,“少爷应该在书房,秋荷姑娘,您是先夫人身边的人,少爷最听您的话,今日是老爷大喜的日子,少爷最好是出来见见客,免得今后这后进门的夫人对少爷不喜呢!” 秋荷闻言冷哼了一声,目光凌凌地看着她,“这是主子的事,哪有你置喙的余地!” “.……”嬷嬷低了头悻悻地闭了嘴。 “去忙你的活!”秋荷冷冷斥道,那婆子忙不迭跑了。 秋荷望着满廊耀眼的红灯笼,心头一阵冷笑,大步往白家嫡长子白少祥的院子里去。 整个白府都很热闹,但白少爷在东边的枕松阁却寂静如斯。 秋荷走进去时,只有一个丫头在白少祥的门口站着,今日老爷大喜,府内的人忙晕了,原本白府的人就不多,这阵子彻夜忙碌真是不可想象。 小丫头还在打着瞌睡,冷不丁听到脚步声对上秋荷一双冰冷的眸子,吓得打了个寒颤,连忙跪了下来,“秋荷姐姐!” “滚一边去!”秋荷理都没理她,进了书房。 进去时,她发现白少祥乖巧地在书案后看书写字,秋荷勾起了冷冷的唇角。 她随手把门关上,轻手轻脚走了进去,被关上门后,屋子里越发暗了下来,烛光映耀着他的脸,一张明显不同于白坚而有几分粗狂的脸。 白少祥听到脚步声,终于抬起头来,看到是秋荷后,脸色立即绽开了笑容,“秋荷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今日爹爹大喜,你还不快去帮忙?” 秋荷目光沉了沉,夹着一丝锐利,暗咬着牙道:“那少爷您呢?您不出去见客吗?” 白少祥边写字边摇头,“不用,爹爹说我就待在书房,哪都不去!” 说完,少年很欢快地继续写字。 那温和天真的性格与那相貌真的有几分不符。 “哪都不去?”秋荷牙关咬得作响,“少爷,上次老夫人办寿,老爷没让你出门,一旁京城公子哥出门游玩,老爷也不许你去,天天把你拘在屋子里看书,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白少祥闻言完全呆住了,他放下笔,起身望着秋荷,明明身形十分宽厚健朗,声音却透着几分稚嫩,跟个小孩子似的,“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爹爹说了,如果我不通过明年林四爷的殿生选拔,就不许出门玩!” 秋荷冷笑,盯着他,目光一动不动,“是吗?可是你打小,老爷就不许你出门,对你十分苛刻,你想过死去的夫人吗?” “.……”白少祥被她咄咄逼人的目光看的有些发怵。 “秋荷姐姐,你怎么了?”他看到秋荷留下了泪水。 秋荷拼命压住自己的哭声,很失望地望着他,目光凄厉,“夫人生你养你,你就不想她吗?今天老爷要娶别的女人进门,你就不替夫人伤心,不替自己担心吗?” 白少祥面色发白,心里有些恐惧,“秋荷姐姐,你到底怎么了?今日是爹爹大喜,你别这个样子,爹爹会不高兴的!” “少爷…..”秋荷心头绞痛,泪水跟断了线的珍珠,哽咽道:“你为什么不想想,前日还好端端给您做芙蓉糕的夫人,两日后怎么就礼齐病死了呢!” “.…..”白少祥被她惨绝的眼神吓得退了一步, “你知不知道,老爷答应江陵长公主娶苏霜儿的条件是什么?”秋荷凄厉地盯着他。 白少祥面色又白了几分,“什么?” 秋荷冷笑出声,“让苏霜儿入族谱,跟老爷合葬,一切待遇均按照原配来,她是咱们阁老府当家作主的夫人!” 白少祥一个踉跄,撞到了身后的柜子,心头如浇了一盆冷水似的冰凉冰凉。 那他娘怎么办?那他怎么办? 白少祥完全呆滞了,靠在书柜上,跟个木头似的,从来父亲就是他的天,给他遮风挡雨,给他安排好了一切,他只要安心读书便好。 如今呢,这片天不再是他的天,要去保护别人,心里失落绝望哀伤,所有情绪都涌了出来。 看到白少祥这一副模样,秋荷终于下定了决心。 “少爷,等会老爷接亲回来,你出去见客好不好?”秋荷怂恿他。 白少祥苍白地看着她,无知无措的样子让秋荷心下越发气,好好的少爷让白坚教成什么样了。 如今白坚无情无义,弃夫人于不顾,弃嫡长子于不顾,她还顾及什么。 “好….”白少祥颤颤抖抖地应着。 秋荷满意地笑了笑,给了他几个鼓励的眼神,转身离开了书房。 等到她回到自己院子时,跟一个贴身丫头问道:“让你准备好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那丫头点了点头。 秋荷唇角勾出一抹狠绝的冷笑。 老爷,今夜我要给夫人报仇! --------------- 酉时三刻,欢声语,酒杯倾动,鱼龙舞乐,锁啦声喧。 喜袍加身的白坚一脸笑容牵着披着凤冠霞帔的苏霜儿缓缓走了进来。 他的笑容那么明亮,那么光鲜,却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和落寞。 他年过三十,依旧丰神俊朗,举止投足,优雅从容,即便是续弦,可他依旧是许多闺阁姑娘心中的理想男儿。 袁紫嫣伤心欲绝,可袁国公和侄子袁承却是赫然在座。 白坚马上继任内阁首辅,朝堂谁敢不买他的面子,除了太子没出现,以荀冲为首的京城贵公子齐齐莅临,唯独殷逸因为殷家的事,被皇帝遣去南营收拾烂摊子。 殷家的处置果然不出荀筠所料,被趴了一层厚厚的皮,殷侯爷被削爵位,殷家府库被朝廷抄了去,原本殷侯爷该入狱,可殷家和太子还是使了办法让他脱了身,只有殷逸的伯父和堂弟被关入了衙门。皇帝责令殷逸去南阳平百姓之怒,所以殷逸很长时间不在京城。 因老夫人病重,并不能来坐享高堂,白坚和苏霜儿拜堂仪式显得比较简单,夫妻对拜后,按规矩各饮了一杯酒,方把新娘子送入洞房。 白坚喝完酒后,先朝众人拱手一拜,“各位稍后,白某去去就来…” 结果话还没说完,他抬头时猛地一个踉跄,身子往后栽了一脚,还是被身后的管家扶住,不然就出了大糗。 “白大人!” “老爷!” 前厅和院子里惊成一片。 苏霜儿听到动静想要掀开喜帕还是被身边的嬷嬷给制止了。 白坚刚刚只觉得眼前一黑,脑子一阵眩晕,稳住身形后歉意地说道:“抱歉,刚刚喝多了酒,诸位勿怪,我先送新娘子去内院…” 他话音一落,不晓从正厅廊下转角那边走出了一个打扮体面的丫头,她冷冷觑着白坚的背影缓缓走来:“老爷,您真的是喝多了酒吗?难道不觉得刚刚那杯酒的味道很熟悉么?” 白坚身子一僵,猛地扭头目光锐利如刀朝她射了过来。 整个前院因为秋荷一句话,顿时冷寂了下来,没有人敢吭声。 “来人..”白坚冷清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秋荷抬着下颌打断他,“老爷别急着赶我走,你亲手杀了自己原配夫人的事,是时候给个交待了!” “!!!” “.……” 所有贺客张大了嘴快塞下个鸭蛋了,这是什么情况? 白坚杀了自己的原配? 苏霜儿猛地把喜帕给撤下,惊愕的目光在白坚侧脸掠过看向走廊上的秋荷,“你胡说什么!” “胡说?”秋荷冷笑,鄙夷地看着她,“苏姑娘对我们家老爷了解几分,就说我在胡说!” “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信任他!”苏霜儿骄傲地反驳。 白坚脑袋依旧有些晕乎乎的,不过大体还是很清新,他目光倏忽一沉,薄唇轻轻开口:“如果你觉得我杀了晴娘,你就拿出证据去官府告我!” 白坚一句话让满堂的贺客心给揣回兜里了。 是啊,白坚是什么人呀,内阁最年轻的辅臣,也是大雍史上最年轻的丞相。 如此人物,岂会是杀妻之人,就算幕后真有见不得的人的手段,也不会让一个知晓内情的丫头活着,那必然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秋荷被他一句话问住了,她呆滞地盯着白坚,脑海里回想起夫人去世的情形,“不…我亲眼看到夫人死在你怀里….” “她死在我怀里,就说明是我杀的人吗?秋荷,你执念太重,我看在晴娘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你赶紧进去!”白坚冷斥道,说完他脑子一片混乱,还是他一心腹不知道从哪弄来一颗药丸给他服下。 秋荷见此情景,立即指着他尖声喊道:“看到没,你有解药,当年你给夫人喝得就是这杯酒,千肠丝,是你给夫人下的毒!” “我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妻子?”白坚没了耐心沉声喝了一句。 不晓这个时候,大门口传来一声刺耳的冷笑。 “你杀你的妻子,自然是因为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众人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顿时吓了一跳,纷纷朝门口的来人望去。 第九十六章 白坚的隐忍 只见崔浩拧着一个被捆起来的女人大喇喇走了进来,他一脚把那个女人往地上一丢,神态随意而阴戾。 “怎么样,白大人,这几个月找我找的辛苦吧!”崔浩咧开嘴阴笑起来,拿着一把扇子阴阳怪气地走了下来。 大家注意到今日的崔浩不比往日的崔浩,比以前多了几分戾气,面色苍白苍白的,跟许久不见天日似的。 白坚在看到崔浩之后,神情终于没有那么镇定,难以置信纠结痛苦,神色数变后终究叹了一口气,目光恍恍惚惚。 “你居然还活着!”白坚轻声冷笑, “是呀,你以为我会信你?以一己之力撬动整个朝局,你白坚是个好对付的?我找了你,你答应把我弄出大牢,临走前给我放了毒,你想害死我,杀我灭口,不是吗?”崔浩唇角擒着冷笑。 众人闻言跟石破天惊般,愣是回不过神来。 崔浩是白坚给弄出地牢的? 白坚幽深的目光跟冰凌一样望着他,抿着薄唇没有说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理寺卿瞿满气得胸口疼瞪着崔浩。 崔浩懒懒地走了两步,无比闲适道,“很简单,白大人是苏家一案的幕后舵手,把我崔家当做他复仇的工具,我崔家也不是吃干饭的,自然抓到了一些证据,崔家一倒,白坚想把自己摘出去,可我哪里肯呢,我让他把我救出去,他答应了,只可惜他实际上想杀我灭口,要不是我发觉他的阴谋,此刻早已化骨成灰,白坚哪,白坚,你以为崔家这块垫脚石是这么好垫的,我崔浩是什么人,你忘了,临死我还得拉个垫背的!” 崔浩这番话给大家带来的震撼太大,谁都没想到要跟苏霜儿结婚的白坚,竟然是暗害苏家幕后策划者。 这个时候大家齐齐看向苏霜儿,此时的苏霜儿,浑身就跟刚从冰窖里拧出来的一样,彻骨冰凉。她脸色煞白煞白,目光呆滞无波,喃喃地问着白坚,“崔浩说的是真的吗?” 千肠丝之毒解了后,脑袋是清醒了,可身体渐渐乏力,白坚被管家扶着坐在了交椅上,望着苏霜儿目光还算平静。 “是!” 一个字干脆利落,他不想再瞒下去。 苏霜儿闻言只是静静地望着阶下,没有吭声,也没有过激的反应,好像一切都跟她无关了似的。 众人一下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崔浩倒是晃了晃脑冷笑道:“白坚,别以为承认地很干脆,就什么事都没有,你做了些什么事,不该告诉苏霜儿么?” 不等白坚反应,崔浩继续说书一样开口道:“端平四年,你初入吏部,在皇帝面前盛赞洛王府,将当朝左相苏靖忠说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激化皇帝与洛王府和苏家的矛盾,端平五年,在你的协助下,皇帝找了个洛王纵容部下杀烧抢掠的罪名,除了洛王的兵权,让苏旭替代洛王府驻守边关,端平八年,你入阁后,又暗地里策划苏家之事,通过各种渠道给我父亲出谋划策,便有了后来的苏家之事。” “别的不说,当年那张布防图就是袁承听了你的授意弄来给我们崔家的!”崔浩踢了踢地上那个女人,“这个女人,名叫隽娘,你多少次通过她传递情报给我父亲,不是吗?你把我们崔家当枪使,怕查到你头上,你当我爹是笨蛋呢,他早觉得背后有什么人在推动那件事,顺藤摸瓜,抓到了你一些把柄,才怀疑到你头上的!” 崔浩此话一出,大家纷纷看向袁国公和他的侄子袁承。 袁承面若铁板,袁国公则一副哑然的神情,不晓白坚被管家扶着走到了阶前,“此时与袁家无关,我身为内阁辅臣,在端平九年管过一年兵部,我让袁承把他的布防图给我查看一二,乃是正途!” “崔浩!”白坚依旧没有太多慌乱的表情,反而十分镇定,“你说了这么多有什么用呢,你想要拉我下水是需要证据的,隽娘是我和你爹在路上一同遇上的卖身葬父的女子,你爹亲自收她入府为小妾,与我何干?至于苏家的事,当年苏靖忠是左相,你爹是右相,你爹一心一意想扳倒苏靖忠自己坐上左相之位,成为朝臣之首,而我身为你爹的学生,帮他出谋划策,有何错?”白坚不疾不徐地反驳。 众臣听得哭笑不得。 白坚相当于承认了自己在苏家之事所起的作用,可是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他与此事有关,崔浩压根拿捏不了他。 “是呀,你说得对,我不指望治罪你,可我就是不爽啊,我要在人前揭发你这个道岸贸然的伪君子,让别人知道你手段多么狠辣,让你声名涂地!”崔浩耸了耸肩。 恰在这个间隙,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你为什么要害苏家?苏家跟你有仇吗?”苏霜儿跟个失了魂的人似的,娇躯仿佛一叶浮萍,风一吹便会飘走。 “当然有仇!” 这个时候,一个身影从另一侧的长廊转角走了出来。 白坚听到这个声音后,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无波的眸子,清亮,恍然,难过,哀伤。 叶昀! 大家对叶昀不陌生,此时此刻,也没人好奇她会出现在这。 只听见叶昀继续道:“前日我给苏姑娘来安床,顺道给白老夫人看了病,我发现老夫人的手很多老茧,一眼就看出是个干过粗活的人,再看老夫人面容不算秀气,跟白大人那完全不像亲生母子。” 在场很多人纷纷点头,老夫人说得不好听点,跟个粗使老婆子一样,没有太多贵妇人的气质,而白坚呢,浑身气度不凡,很多人曾暗地里腹诽过这件事,不过还真没人往别处想。 “大年初一,白大人去了苏家,我无意中看到白大人蹲在池子边玩水的动作,和一些说笑的话,听出白大人小时候似乎在汉中住过!”叶昀眯着眼盯着他。 “汉中?”荀冲愣了愣,“昀丫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叶昀视线一刻都不离白坚,冷哼一声道:“我的意思很简单,白大人并非真正的江陵人,老夫人也并非白大人的亲生母亲,白坚乃是二十二年前,大雍与西戎一站时,驻守在汉中因叛国罪被满门抄斩的赵家后人!” “!!!” 全场震惊! 除了一些年轻公子外,许多大臣对于当年还是太子的皇帝与洛王兵权之争记忆犹新。 那位姓赵的将军乃是皇帝的亲信,那一次苏靖忠为了保住洛王的兵权,使了调虎离山之计,引诱西戎来攻打大雍,恰好当时军中有一支是皇帝的暗棋。 苏靖忠和洛王将计就计,做出赵将军排除异己的假象,牺牲了皇帝的那颗暗棋,将叛国的罪名按在皇帝亲信赵将军身上,以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再而在赵将军收拾不住局面时,朝廷不得不让洛王回援,从而让洛王牢牢掌控汉中兵权。 不得不说,苏靖忠当年这一招狠绝,挽救了洛王府,折了皇帝两枚棋子,大获全胜。 如果白坚是赵家的遗孤,那么苏家的事则是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复仇。 虽然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白坚是背后黑手,可大家就是信了。 白坚目光温柔地望着叶昀,没有一丝被揭发的窘迫。 “叶姑娘推断真的是合情合理,你真是细致入微!”白坚置身事外地评价着。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家小姐?”秋荷在一旁嘶吼着。就在这个时候,白坚的儿子白少祥也呆若木鸡地走了出来,望着白坚还几分惧怕,可还是瑟瑟地开口:“爹,秋荷姐姐说的是真的吗?我娘是你杀的?” “胡说!”白坚动了怒,他这一生风光无限,偏偏生了个懦弱儿子。 “你娘不是我杀的,”白坚咬着牙,终于有些疲惫恍惚,“她是自杀的,她看到了赵家的牌位,她问了我真相….知道后,她怕我不放心她,从而夫妻有隙,甚至怕影响到你,所以她自杀,求我一定照顾好你…..” 白坚说道最后,身心疲惫,神情哀伤。 “可是你没有做到!”秋荷继续哑着嗓子哭吼,“你不许少爷出门,整日让他读书读书,让他成了个书呆子!” 白少祥惨厉,白坚默然。 恰在这个时候,一位老臣望着白少祥啧了一声。 “赵凯将军我曾见过,今日见了白少爷,倒是发现他跟赵凯将军有几分像呢!” 众人恍然大悟,白少祥也猛地退了一步。 原来是因为他长相像爷爷,所以才不敢让他露面。 看来一切并不如秋荷所说,只要爹爹不是真的害了娘,只要爹爹不是真的不喜欢他就好。 “哈哈!”崔浩突然仰天大笑。 “白坚呀,你真是老谋深算呀,那么多人都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偏偏你没有半点要命的把柄落在人家手里,你仗着自己是赵家后人,而赵家是皇帝亲信,所以皇上内心还会维护你,你压根不担心你会丢了这顶管帽!” 崔浩说这话时,众臣叹然,虽然白坚做法有违良心,可他确实帮着皇帝扫除了障碍。无论是洛王府也好,还是苏家也罢,他既报了仇,也还给皇帝立了功,难怪人家官位亨通哪! 苏家设计害了赵家满门,白坚再反过来报仇让苏家满门遭祸,仿佛也指责不了他什么。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皇权之争,哪有什么清白情义可言。 正当众人感慨叹息时,门口再次走进来一个人。 只见那人手中拿着一条白绫,目光如冬日里的深潭似的,冷幽幽,任何光亮都会被吸进去: “白大人,这样东西,你可识得?” 第九十七章 记忆里的妹妹 白坚的目光落在那绡纱白绫时,心跟被刀割了一下,涩涩生疼,那种疼蔓延开来后,就跟心里各处扎了针一眼,又痛又痒。 白坚的目光柔和而哀伤。 苏霜儿的视线终于因为那抹白绫而变得坚硬起来。 “苏游,那是什么东西?”她死死盯着白绫。 苏游唇角冷冷翘起,神情僵硬地跟个寒冰似的,看着白坚,“白大人,你的那个暗桩已经被我抓到了,现在该承认了,苏家二公子是你杀的!” “!!!” 什么? 苏霜儿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小姐!”身边的婢女哭着接住她的身子,扶着她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叶昀快步走了过来,从袖口掏出一粒药丸给她喂了下去。 “白坚,你杀了苏二公子是想断苏家的香火是不是?” 那个时候小明郎已经被充入宫做太监,只是因为苏游的保护而免受其难。 小明郎被当做族中之子过继过来时,苏游暗地里还给他易了容,让他与原先有一些区别,以防止别人胡乱猜测。 白坚垂了垂眉,没有反驳。 赵家因苏靖忠算计而满门抄斩,他自然也不会放过苏靖忠的后人。 众人默然。 苏游忽用内力将那抹白绫吹向白坚,白绫如轻烟一样飘入白坚的手中。 白坚盯着手上的白绫,刺目,太刺目了,他用这白绫杀死了两个人。 这个时候人群中荀筠幽晃晃的声音响起:“白坚,允儿的死是否跟你有关?” 荀筠一句话牵动了不少人的神经。 苏霜儿颤悠悠睁开了眼睛,直直望着白坚的侧颜,等着他的回答。 白坚默然很久,红晃晃的灯笼明艳光鲜,衬得夜色越发寂寥幽静。 呼吸声都像古井的水滴般,凝重而明晰。 “是…” 他的声音跟尘封了许久的古琴泛着酸涩。 背对着他的叶昀退了一步,满目惊愕。 “为什么?”苏霜儿按着胸口眼眶痛的睁不开来。 “因为她太聪明….如果她在世,她一定会给苏家翻案!”白坚坐在椅子上,低头说道。 谁都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那语气悲寂、凄凉,无可奈何。 可如今她死了,苏家的案子还是被翻了! 他终究比不上苏靖忠,他比苏靖忠还是差了一截。 他当年想给赵家翻案,找了那么多年,没有找到苏靖忠的把柄,可苏家的事才过去两年,竟然让人翻了案。 如果不是借用了没用的崔家,他也不至于让苏家翻身,可如果不是有了崔家这块垫脚石,他如何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唉….天道使然。 他杀了苏家没错,一报还一报,可他不该杀了苏允儿,杀了苏允儿,是他欠上天一个公道。 “可是…当初下旨绞杀苏允儿的是皇后娘娘呀!”有大臣不解问道。 白坚目光恍惚地抬了起来,迷离而失落。 “是我让人透漏了一个消息,皇后才会杀她!”白坚喃喃开口。 “什么消息?”荀冲凝眉问, 白坚闭上了眼: “苏允儿有凤命,贵不可言!” “!!!” 众人都倒退了一步,神色黯然。 而荀筠呢,目光凄凄厉厉,眼中闪过一丝锋芒。他的允儿,那是他的允儿。 白坚这一招,害了苏允儿,也害了他。 皇后最忌惮人说这样的话,自然容不得苏允儿,而即将继承大统的太子也已经娶了太子妃,想要稳住后位稳住太子之位,只能杀了苏允儿! 白坚真狠心呀! 太狠了! 苏游眯着眼黑幽幽的眼眸中寸芒绽现,如果不是知道允儿还在那,他今夜就了结了白坚的命。 叶昀呢,神色冷冷淡淡,只是哼笑了一声,没有太在意,不值得,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就是给她公道。 想起那位惊才艳艳的姑娘无故香消玉殒,众人无不扼腕叹息。 气氛凝滞住,很多人想去怪白坚想去恨他,只是偏偏似乎恨不起来。 不过说他狠倒是事实! 恰在这个时候,苏霜儿目光呆滞地望着白坚,“那你为什么要娶我呢?” 你明明不爱我…. 苏霜儿心里血淋淋的,已经有气无力。 半晌,白坚方开口。 “赎罪….我对不起允儿,我想补偿你,我想她如果在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吧,而放眼整个京城,我又不放心将你交给别人,所以我亲自来照顾….”白坚低缓地诉说。 又是一阵静默。 “还有呢?”苏霜儿冷冰冰地问。 还有什么? 众人疑惑。 “还有……”白坚吞了一口气,目光霎时变得十分柔和,心跟淌了水似的,声音暗哑绵长,“我喜欢她…..” 苏允儿跟苏霜儿是双胞胎,相貌十分相似,这是把苏霜儿当替身呀! “.……”贺客惊愕,随即摇头,不过也难想象,原来白坚是个性情中人。 只是这多少让人不舒服,置苏霜儿于何地呢? 叶昀听了这系列对话,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跟她无关似的。 只是她担心地看着姐姐,她担心苏霜儿听到这话会难受,因为今夜原本应该是她的大婚之夜。 是啊,大婚之夜。 这个时候,那些红色似乎更加耀眼更加夺目。 白坚不是往日那悠闲的白衫,而是一身大红喜服,他第一次穿喜服时十分不自然,今夜当他以为自己可以放开过去,潇洒自如地穿上喜服去开始新的人生时,他方觉得,原来他不适合红色,红色不适合他。 他看着自己身上那红色很刺眼。 苏霜儿没有想象中绝望愤怒,她笑了,仿佛是松懈一般地笑了。 “真是及时,我差点就嫁给自己杀父仇人了!”她那样笑,十分清脆,仿佛自己不是局中人。 叶昀眼眶酸痛,好想去抱住她,带她离开,可就是挪不开步子。 “霜儿…”白坚神色痛苦,望着她,起身,渐渐靠近,“我娶你是想忘掉过去,好好重新开始,赵家也好,苏家也好,我想让它成为过去….我对你…” “不重要了…”苏霜儿没有看他,只是冰冷地打断他的话,在丫头的搀扶下起身。 不重要..三个字插在白坚心上,让他眉心一颤,只觉得十分刺痛。 苏霜儿一步一步往外走,白坚却因那三个字脚步灌了铅。 叶昀跟在苏霜儿身后,什么话都没说。 当苏霜儿下了前厅台阶时,身后传来白坚暗哑低沉的声音。 “对不起!” 现在他才知道,他最对不起的是苏霜儿。 从来没有真正在乎过她的感受,从来没有真正爱过她,但此时此刻,他发自内心地愧疚,愧疚自己对不住她。 愧疚自己因亲手害死了喜欢的苏允儿,所以每次看到苏霜儿,跟中了魔障一样,又爱又悔,又不知所措。 苏霜儿脸色没有任何变化,那三个字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三个字。 死心了,彻底死心了,也放宽心。 她守着小明郎就好。她该忏悔,她该去苏家祠堂赎罪,她居然跟杀父仇人纠缠了这么久。 苏霜儿跟苏游差身而过时,她抿了抿唇,眉睫轻颤,终究什么都没说。 叶昀跟着苏霜儿出了门。 不过对于苏游来说,这一切还没结束。 苏霜儿一离开,场面顿时冷硬了下来。 “白大人,私放崔浩,杀了苏章,你还有何话可说?”苏游摆了摆手,几十名锦衣卫鱼贯而入。 白坚还有更多罪名,不过苏游很清楚,那都是皇帝的授意,他不能过问太过,否则显得他偏向苏家。 他始终要记住,他是为皇帝办事。 药效过去,白坚彻底缓过神来,抬眼冷冷看着他。 “苏大人,证据?”他神态恢复如常,还是往日那一切在握的白阁老。 “崔浩说是我放出来的,难道你们就信了?我指使人去杀了苏章,指使谁,证据何在?”白坚质问。 苏游耸了耸肩,镇定自若,“白大人,冲着崔浩今夜出现在你的府中,说了这些话,我就可以带你去北镇抚司,至于你能不能清白,就不是我说了算!” 说完这话,苏游眉头一横,一声厉喝,“来人,给我将白坚和崔浩带回去!” 众臣汗颜,只要锦衣卫插手,必不能善终。 不过白坚依旧一脸闲适,“苏大人,敢为锦衣卫怎么插手进这个案子?有圣上的旨意吗?” 苏游略略一笑,阴冷的气息淡去了几分,“白大人果不愧是内阁辅臣,都敢过问圣上的锦衣卫了?” 这话可不好听! 暗指白坚专权。 白坚眉头一凝,终于发现这个苏游原来这么不好对付。 “我没有义务给你解释,带走!” “是!” 锦衣卫再无二话,冲上前去钳住白坚和崔浩,把人齐齐带了出去。 崔浩临走时,往人群中望了一眼,他收到荀筠示意他放心的表情。 崔浩内心苦闷不已,性命捏在荀筠手里,陪着他今夜演了一出戏。接下来,只指望荀筠能把他弄出锦衣卫。 但是锦衣卫这么好弄的吗? 崔浩哭呀。 苏霜儿并没有坐马车,而是走在凉风清爽的大街上,又笑又痴地往回走。 所有人跟在她身后,给了她独处的空间。 苏霜儿的影子在前面拖得长长的,而叶昀则踩着她的影子缓缓地走。 前世小时候她病没有那么重时,就喜欢跟在苏霜儿背后走,去踩她的影子。 她喜欢姐姐,她喜欢看姐姐笑,因为在她看来,姐姐是另一个自己,她做不到的,姐姐做到就好了,她心满意足。 苏霜儿再一次哭了,泪流满面,仿佛心里的结终于解开后的失落怅然。 她不停地挥洒着泪水,在前面漫步,等到不小心回头时,一副静好的画面撞入她的眼帘。 只见那晕黄的灯光下,一个穿着浅粉色裙衫的小丫头在那低着头踩她的影子,她左一脚呀,右一脚,深一步浅一步,那娇俏的身姿时而往东歪一下,时而向西倾一倾,白皙如银盘的面容上绽放着浅浅的笑容,嘴角余微微的叹息。 忧伤,却又那样明媚。 这一幕与十几年前无数个夜晚重合在一起。 苏霜儿再也忍受不住,泪如泉涌,如离燕找到归巢般,忽然张开双臂朝叶昀扑去。 低着头找影子的叶昀发现影子踩不到后,倏忽抬头,结果一个人撞入她的怀抱,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允儿!” 叶昀闻言浑身一颤,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第九十八章 当头一棒 苏霜儿和叶昀牵着手回到了苏宅。 不晓这个时候,门被打开,一个小身影着一袭月白衫扬着明晃晃的笑容站在门口。 “姑姑,欢迎回家!” “大小姐!”苏家上下的仆人也站在那,都一脸欣喜的样子,仿佛她是远归的旅人。 苏霜儿一惊,泪花迷糊了双眼,那一张张笑脸在她眼中晃动,完全没想到苏家没有任何人摆脸色,反而这样欢迎她回来。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小明郎说喊姑姑时目光对着叶昀笑。 不仅欢迎大姑姑,还欢迎小姑姑呢! 两个人走进门去,小明郎左右各牵一个,是夜,三人在阁楼里说说笑笑,叶昀跟着苏霜儿住在了原先自己的屋子,这一夜就这样平平静静过去。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白坚和崔浩被苏游带去了北镇抚司的地牢。 苏游连夜进宫跟皇帝禀告详情。 “皇上,白坚有两条罪证,其一,崔浩由他放出地牢,目前只有崔浩的人证,暂时没有找到其他证据,第二条罪证便是,他派人暗杀了苏章,用的是杀人于无形的绡纱!”苏游一桩一桩跟皇帝细说。 还把白坚是赵家人等事情大致都给皇帝捋了一遍。 苏游暗地里观察皇帝的神情,发现他好像并没有惊讶,可见白坚的身份他事先知晓。 皇帝大半夜睡着被喊醒,心情很不好。 自从上次苏游给皇帝解决了崔家那么个大麻烦后,皇帝现在对苏游十分信任,虽然苏游上头还有个都指挥使,但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超过了那人。 皇帝曾说,只要是苏游有事,任何时候都喊他起来。 皇帝听了苏游的话,按着太阳穴,眼神很阴鸷。 皇帝对于白坚复仇苏家和洛王府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因为那些事他都知道,而且白坚是他的一柄利剑,皇帝内心十分喜欢并信任白坚。 “杀就杀了吧!”皇帝并不在意白坚让苏家绝后的事。 苏游闻言心紧了紧,心下冷笑。 “圣上说的是,只是白大人杀苏章的同时,也用绡纱杀了苏允儿!”苏游垂着头不让皇帝看到他眼中的情绪。 “苏允儿?”皇帝终于来了点精神,“什么情况说清楚!” 苏游便把那事详细说了一下,重点强调了白坚利用太子和皇后杀了苏允儿。 “凤命…”皇帝嘴角擒着冷笑。 “是的,而且白坚还给太子提供了绡纱,皇后娘娘绞死苏允儿的白绫正是绡纱!”苏游面无表情地说着。 皇帝闻言眉头一皱,太子到底是自己儿子,国之储君,被一个大臣玩弄于股掌之中,这个感觉不太好。 “苏游,今夜你在场,你怎么看白坚这个人啊?”皇帝抬眼望着他, 苏游保持恭敬的姿态,目光一动不动,“圣上赎罪,臣只知道给您办事,其他一概不知!” 皇帝心里十分满意,他不喜欢锦衣卫掺杂任何情感,不过面上却是斥责道:“朕让你说你就说,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苏游吞了一下口水,假装为难地看了一眼皇帝,回道:“臣进去时,听到人说,白大人一手通天,将满朝文武耍得团团转,利用袁国公的侄子拿到布防图,再放给崔家去陷害苏家,走一步看三步,把崔家推到弄垮苏家的第一线,而苏家的事一旦暴露,也是崔家去当垫脚石,故而今夜崔浩指正白大人时,白大人有恃无恐…并且…” “并且什么?”皇帝声音都严肃了几分。 “并且臣要带走白坚时,白大人问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对臣嗤之以鼻,问臣怎么插手他府上的事…”苏游很平静地叙说。 皇帝闻言登时一巴掌拍在塌旁的小案上,“反了他,连朕的人他都敢过问!” 锦衣卫代表皇权,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白坚当时只是怀疑苏游跟苏家有什么关系,不晓一个失策,让皇帝对他心生了嫌隙。 苏游跟在皇帝身边,非常了解他的性格,皇帝最讨厌有人藐视君威。 苏游很清楚,苏家和崔家的事,皇帝都站在白坚这一边,对于白坚复仇是遮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仅凭这些事,皇帝只会不痛不痒地给白坚一点教训。 所以,苏游这才从白坚冒犯君威的事上扯,勾起皇帝对白坚的忌惮。 虽说二小姐让他放过白坚,他答应不要白坚的命,但他也没法看着白坚身居高位。 果不其然,皇帝久久沉默后,发出一句感叹。 “看来,白坚不适合做内阁首辅了!” 苏游听到这句话后,暗暗冷笑,随后出了宫。 一出宫门,便有一个锦衣卫讨好地牵着马送到苏游身边,嘻嘻问道:“千户大人,恭喜您又立大功,圣上一定很开心吧,不知道圣上会怎么处置白大人呀?” 苏游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冷冷一笑。 他想起那人交代过的话。 “苏大人,如果有人打听皇帝对白大人的处置,你最好往严重里说!” 知道二小姐会嫁给他时,苏游心里一点都不好受。 不过这不影响苏游按他的吩咐做。 苏游上马后淡淡看了那人一眼,冷冰冰道:“圣上雷霆大怒,骂白坚无君无父,估摸白大人难以善终!” 说完他注意到那人神色一白,不过苏游装作没看到的,只是嘱咐道:“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否则我要了你的狗命!” 说完这话苏游夹了一下马肚,疾驰而去。 那人等苏游远走后,立即奔往东宫。 太子听了后,一夜未眠,一心想怎么把白坚争取过来。 自知道白坚事实上是苏家之案的幕后推动人后,太子就知道白坚跟自己是一个阵营的。 那阵子他父皇让白坚指点荀冲,可他也没发现白坚怎么帮荀冲,只是面子上照顾一二而已,白坚依旧不偏不倚。 可现在不一样了,政客都因势而动。他跟白坚又没有仇,白坚如此人物,比崔元还老谋深算,如果不救下他可惜了。 第二日一大早,皇帝上朝时,太子就跪在殿前替白坚陈情,细说白坚的功劳,又指出白坚的情有可原,希望皇帝宽大为怀。 荀冲一见太子为自己阵营一方的人说话,他立即跳出来也帮着白坚说了一通。 皇帝积聚在内心的怒火更甚了。 原本他也觉得白坚情有可原,打算先敲打一番后,看看白坚表现,如果白坚依旧合他的意,内阁首辅给他做也不是不成。 可现在呢,两个儿子为了个白坚使劲求情,仿佛没了白坚,朝廷不能运转了似的。 皇帝这个念头刚起,便见吏部右侍郎何耀站出来哭诉道:“还请圣上开恩,白大人是否真的参与这些事也难说,毕竟还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谁知道是不是崔浩反咬白大人一口,皇上,现在吏部没了白大人,很多事情运转不开呀!” 何耀再瞅了一眼吏部左侍郎穆叙,示意他也帮腔说一声,不晓穆叙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到的。 何耀平日唯白坚马首是瞻,穆叙虽然也很得白坚看重,但年纪大一些,到底稳重,穆叙刚刚暗暗瞅一眼皇帝的神色,发现十分不对劲,故而默不作声。 还有一些大臣也附和开口,希望皇帝放过白坚。 为什么这么多人明晃晃地替白坚说话呢? 这里头有个缘由。 昨夜的事传播出去后,大臣们心底里算了一下帐。 白坚既然是当年皇帝亲信赵将军的儿子,那么白坚暗算苏家必然得过皇帝首肯。 皇帝不喜欢苏家和洛王府这是脚趾头都想得到的事。白坚的行为完全是深谙圣心。 昨夜因为崔浩那个傻子,自己死了想拉个垫背的,把白坚给捅了出来,弄得皇帝颜面无光。 所以大家合算着,皇帝肯定不想给白坚下罪,但是又拉不下这个面子,所以平日跟白坚交好的官员都站出来给白坚说话,说的惊天地泣鬼神,目的是给皇帝一个台阶下。 这也是太子敢站出来说话的缘由。 如果不是苏游说了那些话,皇帝些许还真下了这个台阶,可是有了苏游那番话在前,面对今日近一半朝臣自以为是“给君分忧”时,这事就成了火上浇油。 皇帝气得手心快掐出血来。 白坚哪白坚,他还只是个内阁大臣,竟然有这么多朝臣给他说话,如果他成了内阁首辅呢,岂不是一手遮天了? 关键,说情人里头,还有一个是太子。 简直….简直可气可恨可恼! “白坚没了?你们就什么事都不会做了?内阁运转不了了?吏部瘫痪了?何耀,朕养了你这样的官员是干什么吃的,你干不了有的是人干!” 皇帝咆哮了一顿,差点连御案都掀了。 众臣惊愕! 怎么会这样? 皇帝不应该是舍不得白坚吗? 难不成白坚是赵家后人的事,皇帝不知道?可就算不知道,白坚这么做完全是给皇帝清楚障碍,皇帝都该喜欢他才是? 眼下皇帝这幅要杀了白坚的样子,难不成是卸磨杀驴了? 一半朝臣已经心灰意冷,一半朝臣则冷眼旁观,能在这样的大风大浪里屹立如山,自然有不少心如明镜的人。 除了即将致仕的内阁首辅齐商外,还有一个一直在内阁默默干事从不吭声的大臣,礼部尚书谭鑫。 谭鑫人称和事佬,做什么事不出风头,不偏不倚,譬如哪一日两个内阁阁老因为政事吵起来,谁都不愿做某件事时,他会笑眯眯站出来,把活揽下来,平息众怒。 这个人没有特别出色的能力,不算一个干吏,也不太被人放在眼里,但绝对没有人讨厌他。 谭鑫在整个朝堂上就是这样一个人物。 他算一个老学究,出生青齐,是赵郡李氏的姻亲。山东历来是礼法之地,谭鑫从小深谙礼学,后来一路慢爬,爬了很多年终于升为礼部尚书,他是内阁建立时,第一任内阁大臣,但是一直默默无闻,不被人看重。 他比齐商年纪要小一点,比白坚年纪大个十来岁,但从来没有人觉得他会是内阁首辅。 因为内阁首辅需要权臣。 但…从苏靖忠到崔元再到如今的白坚,权臣太多了。 现在皇帝对权臣特别厌恶,谭鑫低着头默不作声时,感觉到一道目光深深地凝视着他。 谭鑫心下一紧,额头冒出了不少汗。 “来人,拟旨!”皇帝淡淡吩咐。 “奴婢在!”首领太监立即吩咐人铺开了圣旨,等着皇帝圣喻。 “擢穆叙为吏部尚书,内阁事物交由齐商和谭鑫处理!” “遵旨!” 众臣惊愕地张开了下巴,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起先虽然齐商是内阁首辅,但事实上自崔元出事后,内阁实际的决策人是白坚。 穆叙听到这个任命,自己也楞了一下,不过到底是老臣,很快稳住心神跪下谢恩。 皇帝圣旨一下,再无回旋的余地。 朝局面临新的大洗牌。 崔元和白坚相继下台后,局势越发不明朗来。 但无论谁都看得出来,接下来恐怕谭鑫和穆叙将是朝中最核心的大臣。 下朝时,不少见风使舵的官员凑到二人身边,不过谭鑫依旧言笑晏晏,仿佛什么事没发生的样子,穆叙呢,大有宠辱不惊的大将风度。 依着皇帝对白坚的态度,苏游再无任何顾虑,知道按律白坚罪不至死,可也没少让他吃苦头。 他要给苏家和苏允儿报仇。 白衣飘飘的隽永男子入了狱,出来时,完全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白坚愣是在床榻上躺了好几天才能勉强说话吃饭。 白坚能出狱,可崔浩按律当斩,对于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人,他的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荀筠在苏游的协助下,李代桃僵将崔浩给换了出去,但崔浩也仅仅是留了一条命而已,荀筠将他秘密放在一个山庄里看着。 这事过去一阵子后,皇帝重新调整了内阁成员,齐商致仕,谭鑫为内阁首辅,吏部尚书穆叙和大理寺卿瞿满入阁辅政。 朝局明朗下来后,叶昀跟荀筠又秘密在酒楼里会面。 “你姐姐可还好?” “好多了,她没有怨念,心如止水!”叶昀捏着茶杯有些难过。 苏霜儿打定主意不肯嫁人,这多少让她担心,那样未免太孤独了。 “放心吧,也许她的缘分还没到..”荀筠欠身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温暖传递过来,叶昀红了脸,低下了头。 荀筠一直没松手,就捏着她那软软胖胖的小手,爱不释手,气氛有些暧昧。 叶昀瞪了他一眼,又问道:“这个谭鑫怎么说?” 荀筠亮出了一道璀璨的笑容,“你可还记得上次李君君的事,她自请退婚,赵郡李氏对我有愧,暗地里谭鑫作为赵郡李氏的代表曾拜访过我,表示今后一直会暗中支持我!” 叶昀闻言神色一亮,一颗心霎时欢快起来。 “真是太好了,原来我把李君君给逼回去了,还帮了你的大忙!”叶昀俏皮一笑。 荀筠觉得她的模样霎时可爱,愣是绕过案几,坐了过来,将叶昀半个身子搂在怀里。 “我的妻,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既能给我挡桃花,还能给我做大事,你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呀?”荀筠促狭地笑着。 叶昀被他说的满脸通红,双手推着他,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现在还不是你的妻呢!”她气呼呼地咬牙。 荀筠眨眨眼,“哎哟,看来允儿是着急嫁人了!” 叶昀闻言顿时气鼓鼓地举着小粉拳对着他胸口砸! “这痒挠的好!”荀筠大笑。 “.……”叶昀。 两个人厮闹了一阵才依依不舍分别。 只是叶昀回到叶府后,却有一个消息给了她当头一棒。 叶老太爷叶献即将入京! 而且老爷子来之前,着人给送了一封信,让叶淮想办法退掉洛王府的婚事,不许叶昀嫁给荀筠。 叶昀知道这个消息后,心里十分不安。 她记忆里,太爷爷曾说他绝对不会入京,仿佛京城是个见不得的地方似的,太爷爷是个很和蔼的人,那么他为什么极力阻止她嫁给荀筠,且年过七十还要亲自颠簸入京呢? 这些疑问都让叶昀有些心神不宁。 第九十九章 喜欢的还是她 四月底的京城,天气已经有些炎热,大晌午的,乘着主子午睡时,不少丫头都躲在耳房里纳凉。 穆蓉如今已经有快六个月的身孕。她半靠在凉塌上闭目歇息。 叶昀则坐在她对面玩着剪纸。 穆蓉这阵子太忙了,一边自己怀着孕,一边还要给叶昀准备嫁妆,再者,老太爷不日将进京,而且还送了那样的信过来,穆蓉忧心忡忡。 她眯了一小会,有睡意也睡不着。 不一会就醒了过来,她一睁开眼就看到那个傻丫头在那一个人玩,顿时满心眼里怜爱。 “昀儿…”穆蓉含笑望着她。 事实上,他们夫妇俩一直很宠小女儿,譬如唤名字,喊叶昔那是正常,可叫叶昀,那得细声细气甜甜的叫,怕叶昀不高兴,至少小的时候她那么霸道,只许自己大声说话,不许别人跟她大声说话。 叶昀听到呼唤声,立即看了过来,见穆蓉已醒,她就放下剪纸,爬了过来,靠在了穆蓉身旁。 虽然她完全是另外一个人的灵魂,可真正融入了这个家庭,现在她把穆蓉叶淮和叶昔看得跟苏霜儿一样郑重。 “昀儿…”穆蓉抱她在怀里,摸着她的头。 叶昀现在习惯了家里人对她的呵护,就靠在她肩口,撒着娇,“娘,怎么了?” “昀儿,我担心你太爷爷的事,我听你爹爹说他态度十分坚决,好像不退这门婚事,就会有大麻烦似的,你说,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呢?”说完她又叹气。 “其实我也不希望你嫁去洛王府,皇上不喜欢洛王府,你嫁过去那是受苦,要是当初穆家…唉..” 穆蓉对于穆文清的事还是耿耿于怀。 现在穆叙升为吏部尚书,内阁辅臣,如日中天,穆文清身为穆家嫡长子,一下子水涨船高,被很多人盯上。 如果说先前穆文清觉得自己配不上叶昀的话,那么现在他的身份配叶昀那是绰绰有余。 穆蓉还是觉得遗憾。 叶昀脑子里就是叶献的事,压根没注意她提起了穆家,她趴在穆蓉怀里,安慰道:“娘,你放心,等太爷爷来了,我和爹爹说服他好不好!” 穆蓉没有回答,她不以为然。老爷子叶献能千里迢迢跑来京城,就是为了阻止叶昀和荀筠的婚事,这可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服的。 可是叶献拿什么说服皇帝呢? 荀筠和叶昀是圣上赐婚。 穆家这阵子门庭若市,不过穆叙以朝务繁忙不见外客,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年轻公子哥来邀穆文清和穆文柳出门玩。 穆叙荣升是光耀门楣的事,穆文清的自然也十分高兴。 前阵子穆言翠已经出嫁,穆文柳的亲事也已经敲定。 唯独嫡长孙穆文清还没定下来,可把周老太太和许氏给急昏了头。 不过眼下穆叙升了吏部尚书入了内阁,那穆文清身价又不一样了,所以周老太太暗想,也许这是机缘,故意让穆文清等到现在的好时机,现在给穆文清说亲的人那是踏破了门槛。 周老太太如今是阁老夫人,谱儿自然不小,挑嫡长孙媳眼光不可谓不毒辣。 正把一位媒人请走,周老太太看着儿媳许氏领着三房的文老太太过来了。 “哎哟,你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周老太太这两年因叶家的缘故跟文老太太关系更加亲密了。 “这不没事过来看看你!”文老太太笑眯眯坐在了她对面,两个老太太隔着小案吃了点心说话。 “这几日,老姐姐可忙坏了吧!”文老太太问道。 周氏苦笑摇头,“可不是,我们家老头子不见客,人家就派了夫人过来通络通络,我没办法了,只得一个个见!” “这是大喜事!”文氏笑着接话。 “嗯,说心里话,老婆子我现在什么心都不操,唯独就担心文清,只要他定下来,我就万事大吉,高枕无忧了!”周氏叹了一口气。 说起穆文清,两个老太太心里都有个梗。 最先谁都想让叶家与穆家亲上加亲,周氏第一个考虑的是叶昔,后来以为叶昔被白坚看上,而穆文清喜欢上了叶昀,才把目光放在叶昀身上。 原以为这是个稳妥的选择,没想到叶家两个女儿都不是省事的,随后叶昀名声大噪,争相有人抢着要娶她,以至于穆家不得不退出。 再后来叶家给出机会时,穆家自己放弃了。到如今穆家被天上的馅饼砸了下来,穆文清的婚事成了香饽饽,而叶昀也被许亲洛王府。 “说到底还是蓉丫头有福气,如今自己怀着孕看着像个男胎不说,两个女儿都嫁得好,我上次去卫家贺寿,俞夫人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大一会话,说叶昔聪明伶俐大方得体,夸我们教养出来的女儿好!”周氏如是聊着家常。 文氏连连点头,“叶昔姐妹没少得您教诲,昔儿确实嫁的好,一去就帮着婆婆掌家,里子面子都有,只是昀丫头….” 文氏住了口,低头喝茶没继续说。 周氏闻言也默然叹气。 洛王府,郡王妃,听着虽然好听,这里头的艰辛别人都不知道。 洛王府现在寸步难行,叶昀嫁过去不是吃苦是什么?何况还是最小的媳妇,见了谁都得点头哈腰。 听闻洛王妃是个厉害的,连皇后的面子都不给的人,叶昀嫁过去,不被欺负才怪呢! 最重要的是,皇帝和太子看样子迟早会把洛王府连根拔起,叶昀这一门婚事….真的是前途堪忧。 不过这是皇帝赐婚,任何事都说不好。 皇帝把叶淮的女儿推给洛王府,这显然是不太看重的缘故。 文老太太自然还是想在穆叙风光时,来巴结一二,希望穆叙将来能在关键时刻帮叶家一把。 文老太太说着朝两边的丫头看了一眼。周氏会意,对许氏使了个眼色,许氏带着众人下去了。 文氏这才靠近她开口道:“昨日我去了一趟叶家,蓉儿说叶家老爷子要进京,目的是阻止叶昀嫁给荀筠!” “…..”周氏闻言心下一凛,深深看了一眼文氏,文氏愁上心头。 “您说现在该怎么办?可有什么好法子?”她压低声音问道。 周氏苦笑,“法子有是有,只是叶昀那丫头看着还挺喜欢荀筠的,上次不是说两个人手牵手从苏府出来了吗?” “.……”文氏想哭。 “老姐儿,只要叶昀本人不想嫁,那问题很简单,她是个名医,让自己生个病,没法出嫁,不就完了!”周氏建议道。 文氏闻言眨了眨眼,“可是…昀儿总不能一直装下去吧,谁知道洛王府什么时候出事,要是耽误她也不是个事啊!” 而且如果以这种办法拒了婚,到时候也难以说个好人家,恐怕只得远嫁。 “这你们就得斟酌了!”周氏眯着眼笑了笑。 文氏抿着唇不说话了。 叶昀婚姻之事重要,还是叶家阖家性命重要。 孰轻孰重,自然分得清楚。 这个洛王府…唉,也真是的,他要什么事没有,叶昀能当个郡王妃不也挺好吗? 文氏喝了一口茶,准备换个话题。 “我今日过来,其实也是想给清儿说媒的!”文氏想起了正事。 周氏一脸惊诧,随即笑了,“真的吗?你要说媒,那我还真得听听!” “事情是这样的。”文氏脸上挂了笑容,“你知道我姑嫂表妹嫁去了程家二房,前几日她来看我说起他们长房程家大小姐程英的事…” 周氏闻言眼眸立即亮了几分,程英的婚事一直很难妥当,西太后想让她嫁给殷逸,后来没成,敏贵妃想为儿子求娶程英,偏偏荀冲不喜欢程英。 程英的婚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现如今程英十六岁多,快十七岁了,程家上下急得不行。 “我们家清儿虽然才貌都好,可配程家大小姐….恐怕还是逊了点。”周氏实话实说。 文氏朝她摆摆手,“你这是糊涂了,咱们家阁老爷论本事比现在首辅谭大人还是要出色不少吧,我看谭大人应该也只是个过度,咱们老爷现在是吏部尚书,迟早任内阁首辅,内阁首辅家的嫡长孙,难不成还配不上程家大小姐?” 这话说的是! 周氏心里有了波动。 “你那位表妹是怎么说的?她可问过程家长房的意思了?”周氏担心道, 只要程家首肯,穆家那是求之不得。 文氏顿时笑眯眯起来,那额头的皱纹都给趟几只蚊子,“她问过了,程家大夫人说是只要她女儿同意,她无二话!” 周氏喜上眉梢,“所以说?” “所以说,我表妹给了个建议,意思是找个机会,让孩子们见一面,只要程家大小姐点头,那万事大吉!”文氏笑容如春风。 周氏唇角翘了起来,连连点头。 “这是我来安排吧!”文氏笑容更甚。 如果她撮合了程英和穆文清,今后她在长房这边就更有体面。 “那就辛苦你了!”周氏握着她的手。 故而,在叶昀的太爷爷叶献进京的前一日,文老太太借了叶家一个别苑举行了赏花会。 此事她交由自己儿媳姚氏带着叶昀来准备,叶昔也过来帮忙。 请了不少京城名门公子和淑女,自然也顺道请来了不少夫人。 穆文清因得了周老太太吩咐一大早就来到了别苑。 他一进院子,就看到有模有样在那指挥下人搬花的叶昀。 即便是许久不见,可再一次看到她,只觉得叶昀还是那么娇俏可爱,面容越发张开了,气质淡雅如兰,却又比最初要多了几分活脱。 心陡然间柔和地跟水似的。 还是喜欢她呀! 穆文清心口一阵绞痛。 第一百章 相亲会 “小姐,这盆紫罗兰放哪?”小丫头从里头捧了一盆花来。 叶昀朝檐下花园里一处放盆景的地方指了指,“放那,跟那盆兰花放在一起!” 她稍稍环视了一周,发现这进来的院子两边都已经安置好了,姹紫嫣红,眼花缭乱,明灿灿的,晃得她自己都睁不开眼,没办法,外祖母说要弄得花哨一点,她就瞎弄弄呗! 反正今日也没人真正有心赏花。 这是给穆文清和程英的相看会。 叶昀早得了外祖母的准信,说要她帮帮忙照看点,关键是她要怎么照看。 不管怎么样,她都希望穆文清和程英在一起,二人男才女貌,十分登对。 正琢磨着怎么撮合穆文清和程英,咬着嘴唇的叶昀突然发现门口站了一个人影。 只见他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衫,面容含笑,风姿清朗,俊雅如画。 穆文清! “表哥,你来啦!”叶昀连忙迎了出去。 穆文清凝望着她,觉得她笑起来跟个小精灵似的,肤色特别白,阳光底下像瓷娃娃一般好看。 “昀表妹!”穆文清如往常那般打招呼。 叶昀朝院子里指了指,“表哥你到处看看,看有没有不妥的地方,等一会大家都该到了。” 自从那一次跟穆文清说明白后,叶昀对他再无任何别的想法,面对也没有不适应,就把他当表哥。 只可惜穆文清不这么想。 “都是你布置的?”他笑着问她。 “是呀,我不太会打理花草…”叶昀面色有些尴尬,看在穆文清的眼里带着几分娇羞,真让人怦然心动。 前世无所不能的苏允儿,这一世上天入地的叶二小姐,什么都不在话下,但唯独有两项拿不出手。 一项是刺绣,她觉得刺绣很费劲,不愿浪费时间,第二个便是色彩搭配摆弄花草之类。 事实上,叶昀也知道,自己好像把满园子的花草摆得乱七八糟。 “是不是不太好看?”叶昀不好意思抬头。 穆文清瞄了一眼,忍不住扑哧一笑,这么一来,叶昀更加尴尬了。 “还好!”穆文清笑意更深了。 叶昀冷着脸瞪了他一眼,“别笑话我,你自己弄,我看你摆出个花来!” 说完她就扭头进了里头。 穆文清失笑跟了进去, 前院过了穿堂后,就是一个硕大的湖泊,湖泊四周有水廊和亭台阁榭,其间杂有花草盆景,到处可见开得正艳的海棠芍药。 湖泊里铺了一半绿漾漾的睡莲。靠水凹处还发了不少荷枝,一卷卷的,还没完全盛开。 总之花香四溢,景色宜人。 只是,也不知道叶二小姐怎么布置的,环湖的游廊上都摆了不少盆景,到处花花绿绿,花团锦簇。 可是也….太铺张浪费了些! 这样一来,这里成了名副其实的赏花会,甚至毫不夸张地说像个花市。 叶昀带着他走了右边半个长廊,越看自己也越懊恼。 “你觉得怎么样?还看的过去吗?”她扭头讷讷地问穆文清。 穆文清这回肚子都快笑破了,撑在长廊的柱子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挺好,昀表妹,今日过后,你可以开花店了!”穆文清觉得叶昀在这方面真的是呆头呆脑的,笨的可以。 叶昀闻言跟泄了气的花球一样,委屈地嘟着嘴不说话了。 穆文清很想找到词语来安慰她,却发现自己能用的词无比贫乏。 不过叶昀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她安慰自己今日肯定没人真心赏花。 虽说外祖母将这件事交给她和姐姐,但姐姐叶昔到底是俞家的媳妇,叶昔把宴席买办以及丫头婆子的事都给操持好了,唯独把最没技术含量地装扮花草的事交给她。 在别人看来,这是给小孩子干的活。 叶昔知道叶昀没什么举办宴会的经验,加之又是嫁去洛王府做小媳妇,肯定不需要掌中馈,何况叶昀从小到大就不喜欢干这些琐事,所以叶昔也没指望她。 大头叶昔都搞定了,摆弄花草这点小事就随便叶昀折腾了。 不过显然,叶昔还是高估了自己妹妹。 等到叶昔第二个被丫头搀扶着步入别苑时,她有种想跳湖的冲动。 这都是些什么呀! 进门前院两边的花盆跟列队检查一样,齐整对称。 叶昔要哭了。 紧接着她进入里头, 发现连长廊阑干上都摆了盆景,今日真的是来卖花的吗? “这…真的是二小姐吩咐弄的?”叶昔问叶家的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哭丧着脸,点头如捣蒜。 二小姐的脾气阖府皆知,说一不二,谁都不敢顶撞她。虽说来了京城性子好像温和了不少,但她都能将李君君赶回山东,可见越来越彪悍。 事实上,平日除了贴身伺候的几个丫头外,叶昀跟别的丫头打交道不多,画屏身为她第一心腹,经常代表她指手画脚,叶家后宅的下人除了主子外,最怕的就是画屏了,所以即便叶昀换了个灵魂,对于下人来说,没什么明显区别。 叶昔见粗使小丫头内伤的样子,就心知肚明。 正当叶昔准备再去后院赏花重地看看时,外头得报大舅母许氏和三舅母姚氏过来了。 叶昔只得去前头迎客。 穆家两位太太进来,也被这“花市”一般的打扮给吓懵了。 不过知道是叶昀所为后,两位太太也只能笑笑了事,毕竟现在收拾已经来不及了。 不一会,宾客陆续进了院子。 无一例外都被“叶县君”的高端大气给镇住了。 “果不愧是大雍第一异姓县君布置的赏花会!” “这才是名副其实的赏花会呀!” “是是是,咱们荀三爷风流潇洒爱采花,咱们郡王妃会摆花,真不愧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呀!” 众公子哭笑不得地进了门。 别苑的花厅里,叶昔和穆文清分别招待男女客人。 叶昀被叶昔支使到正院姚氏和许氏身边,她实在是怕那傻丫头又弄出什么事来,而且她也不想让人当着叶昀的面去笑话她。 不过叶昀这般布置,却起到了一个很好的效果。 大家进来后,心情都很好,是个人都忍不住笑翻了。 恰在这时,外头小厮来报,“姑奶奶,十二殿下和程家大小姐来了!” 正主来了! 叶昔立马看了一眼旁边的穆文清,穆文清目色一滞,心里有些微微不快。 “表哥,我和你去接十二殿下和程小姐吧!” 穆文清点点头,二人正要出去,又一个小厮慌张地跑了过来。 “姑奶奶,洛王妃和嘉兰郡主到了!” 叶昔脚步一凝,神色一惊。 邀请了嘉兰郡主是事实,可并没有邀请洛王妃,因为大家都知道洛王妃几乎不出门,连皇宫宫宴都不参加,更别说什么赏花会了。 “快去请夫人们出来,还有,让昀儿赶紧去迎接!”叶昔急急吩咐着。 这可是叶昀未来的婆婆呢! 于是一帮人急匆匆地从内院出来门口迎候洛王妃。 洛王妃和嘉兰郡主下马车时,荀冲和程英没急着进去,而是与赶出来的叶昀等人一道等候洛王妃。 洛王妃下马车时,如果不是身边站着嘉兰郡主,绝对没人认得出她来。 打扮十分素净,发髻上除了一支玉簪和几朵银色花钿,压根没有多余的装饰。 第一眼看去,是十分普通的夫人。 可再看第二眼,王妃的气势就出来了。 洛王妃跟嘉兰郡主身形一样高挑,但更加雍容严肃。 “给王妃请安!” 大家齐齐给她行礼。 洛王妃神色一动未动,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大家都知道洛王妃的脾气,也都不奇怪。 “王妃驾临,不胜荣幸,还请里头坐!”许氏立即上前准备亲自来搀扶,这样显得尊重。 不晓洛王妃看都没看她,目光直接在人群中找到了叶昀,见那丫头眼观鼻鼻观心一脸呆傻的样子,王妃气不打一处来。 她朝叶昀伸手! 叶昔立即看出来了意思,连忙把旁边的叶昀给推了推,将她推向前,示意她去扶着王妃。 叶昀没办法,这才悻悻地走上去,朝王妃施了个礼,然后接住了王妃抬了半天的手。 王妃不乐意了,目光一直盯着叶昀,似乎想看出一朵花来。 可是人家叶昀就装傻,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就是不看她。 “上次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怎么还是这么笨手笨脚的!”王妃皱着眉训道。 “.……”众人无语。 这个所谓的上次,应该就是洛王妃仅有出府去苏家操持苏霜儿出嫁那次。 可是儿媳妇还没嫁过去,就开始教训了,这合适吗? 何况还是当着娘家人的面。 这得是多不喜欢叶昀呀! 姚氏和许氏面上都辣辣的。 嘉兰郡主忍不住抿嘴一笑,看好戏一眼看着叶昀。 唯有她知道,自己母亲喜欢叶昀,如果不喜欢,她必然想办法搅黄了婚事,如果不喜欢,她压根不会教训叶昀,如果不喜欢,她今日根本不会来给叶家撑场面。 名义上,这是叶家举办的赏花会。 只是洛王妃表达喜欢的方式很特别。 “我没有笨手笨脚呀,我今天帮着姐姐准备宴会呢!”叶昀一本正经地回道。 众人扶额,这对婆媳! 王妃竟然被她给说住了,愣是僵硬地看了她几眼后,目光望向门口,“那我看看你准备得怎么样!” “.…….”叶昀嘴皮直抽。 众人簇拥洛王妃往里头走。 荀冲拿着一把扇子走在最前,上了门前的台阶,他就朗笑道:“还别说,这还没进门呢,就闻到了花香,可见这赏花会名副其实!”他怎么着得给叶昀撑场子。 “.……..”叶家和穆家人生生吞了一下口水。 结果荀冲大长腿迈进去后,被前院满园的花红叶绿给晃花了眼。 “这是干什么呀!”荀冲跳了起来,立马下了台阶来到院子正中的石径上,左看看右看看。 “把这黄色的金花茶垒得这么高,玩马戏团呀!” “还有这里,中间放个君子兰,四周摆上几圈紫薇,这是什么搭配呀!” “这几盆兰花倒是开得挺好,可惜边上放几盆艳丽的紫罗兰,生生抢了这几株兰花的风头!” “还有这!”荀冲越说越气,又指了一处,“这几朵刺儿菜儿开得这么漂亮,跟个天仙似的,为什么要放几株珍珠梅来煞风景呢!” “到底有没有常识啊,虽然今日是赏花宴,也没必要在前院迎客的地方摆上几大摞子花盆吧!” 说到最后,向来以擅长摆花弄草为荣的十二殿下,哭丧着一张脸扭头望了一眼叶家和穆家人。 “今日这前院谁装扮的?”他弱弱地问。 姚氏等人愣是抬不起头来,别人都好说,但是当着叶昀未来婆婆的面,姚氏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事。 穆文清觉得不能让叶昀丢这个人,正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却听见叶昀黑着脸冷冰冰地丢出一个字,“我!” 听着语气还很生气,“不喜欢就别看,我又没让你来!”叶昀白了荀冲一眼。 她还真没请荀冲,荀冲是自个儿来的! “.……..”荀冲蒙了。 这是叶二姑奶奶的杰作? “咳咳….”荀冲立即换了一副神色,摸了摸鼻子,然后又环视了一周,好像是刚进来的样子,讪讪地笑道:“嘿嘿,这个….原来是二姑娘摆弄的花草,难怪难怪…” 他眼神四处溜达,寻找可夸奖的地方。 “哎哟,这一排芍药和棣棠摆在一起,一红一黄,真是相得益彰呀!” “.…….”眼睛快晃瞎了好吗?众人哭。 “红红的火炬树与福禄考放在一块,正好争奇斗艳!” “.…..”两种花差距挺大的,看起来不伦不类,您就别瞎掰了! “蓝雪花绕着金丝菊真是太漂亮了!” 虽然蓝雪花与金丝菊摆成了半圆确实不错,可是那么多蓝雪花都快把金丝菊淹没了好吗! 众人已经不忍直视。 “哎哟,这里还有一株洛神花呢,此花可不常见,可遇而不可求,能摆上一盆洛神花,可见主人之格调呀!” “.…….” 洛神花很美,但是颜色偏暗,姑奶奶将它放在一堆花团锦簇中是想衬托它的美来吗? 关键是没衬托出美来,反而让暗红的洛神花显得很颓丧,将它放在墙角的高架上独树一帜难道很艰难吗? 众人绷紧了神色敢怒不敢言地望着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荀冲。 还是叶昔第一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让王妃和殿下见笑了,是我大意了,没让妹妹做她擅长的事,倒是为难她来摆花弄草,还请诸位看在妹妹年纪还轻的缘故,原谅她,不管怎么样…”叶昔看了一院子的花,哭笑不得,“妹妹还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昨日在花市就跑了一天呢!”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大家摆摆手笑开了。 唯独王妃已经不能用嫌弃来形容她的表情。 “你连花都不会弄?”王妃憋了半天,忍不住瞪着叶昀。 叶昀今日已经被笑话多了,此刻面不红心不跳的,“我觉得还可以啊!” “.…….”王妃一口血冲到胸口,不上不下。 “筠儿很喜欢收拾花园!”她有些心塞。 叶昀闻言弯着唇角笑了笑,“那最好了,以后都他弄啊!” 反正她不喜欢! “.……”她到底找了个什么儿媳妇! 洛王妃甩开叶昀的手,大步往里头走。 她后悔来了! 叶昀一点都不介意,笑眯眯地跟了上去。 众人默默叹气。 一行人往里头花厅走去,热热闹闹用了午膳后,气氛越发融洽。 既然是赏花宴,自有叶府的下人领着大家去各处赏花。 除了这前院和湖泊四周外,别苑东边实际上有个真正的花园,那里开了一树的海棠和芙蓉。花树底下,有不少艳冠群芳的牡丹。 此刻大部分姑娘和公子都在那边游玩。 今日目的既然是给程英和穆文清的相看,姚氏和叶昔自然格外安排了一处幽静且雅致的所在。 姚氏看了一眼叶昔,叶昔便对最后起身准备出去的程英道:“程姑娘,我知道你喜欢茶花,恰恰我们别苑养了几株十八学士,我领着你去看好不好?” 程英面色一红,心下已经知道了叶昔的意思,弱弱的点了点头。 未免尴尬,她又看了一眼叶昀,“叶昀妹妹也一起去吧!” 叶昀内心苦笑,不过还是笑道:“那好,正好我姐姐还要忙着准备点心,那就我带你去吧!” 程英点头不再说话,二人往外头走。 叶昔见状立即着人去喊穆文清。 穆文清正跟荀冲在湖边的游廊闲逛,欣赏叶昀摆在坐栏上的花盆。 许氏的侍女亲自跑过去跟穆文清说是要他去莉香院。 穆文清心知肚明,心里五味陈杂。 荀冲听了这话,没头没脑地问道:“莉香院?那里有花吗?” “有茶花!”穆文清如实作答。 “好啊,那一起去吧!”荀冲朗笑一声,拉着穆文清,示意侍女带路。 侍女泪流满面地领着二人往莉香院走。 第一百〇一章 到底跟谁相亲? 叶昀和程英顺着游廊缓缓漫步,叶昀想快点送她到那,但程英却是不着急的样子。 “我觉得你变了!” 程英忽然对走在前面的叶昀开口。 叶昀一愣,没料到她这么说,放缓了步子,扭头含笑望着她,“你也变了!” 程英眼中闪过一丝讶色,苦笑了一声,步子放得越轻,神情也柔和了不少,她抬头望向檐顶,目光萧索起来。 “在白家宴会上第一次见到你,那个时候你冷冰冰的,不太跟人说话,仿佛是月宫里的仙子一样….” 叶昀顺着她继续走,听了这话,抿了抿唇角没说什么,前世好像别人都这么看她的。 “后来你渐渐的变了,变得开朗起来,笑容也甜甜的,仿佛永远很开心的样子,仿佛没有什么事能为难你!”程英不乏艳羡。 叶昀失笑,她遇到任何事确实不会太烦恼,因为面对它解决它就好了。 “也许就是因为你自信,所以你才无往而不利!”所以那么多优秀的男子聚在她身边,仰望她,喜欢她,可她浑然不在意。 程英说着来到了游廊转角处,目光黯淡了不少。 游廊栏杆外是一颗石榴树,如今石榴花开正红,红的晃眼。 她倚在栏杆处止住了脚步,叶昀只得随她站在柱子旁,她看得出来程英心情不太好。 “对了,你刚刚说我变了,我变了什么?”程英脸上浮起浅浅的笑容, 寂寞,哀伤。 这是叶昀以前从没有在程英脸上看到过的样子。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沉吟道:“就是觉得你不快乐,以前天塌下来,你都可以扯开嗓子说话,现在,你好像变得比较沉默。” 程英目光移在石榴树上,心口一阵绞痛,半晌没有接话。 叶昀暗想怕穆文清等久了,正要开口催她,结果听到程英开口: “你喜欢过荀冲吗?” “.……”叶昀神色一滞,原来她还惦记着荀冲呀。 “没有!”她如实回答,“我把他当朋友!” “可他喜欢你!”程英飞快接过话,眼中清清冷冷,跟打了霜一样。 叶昀不想往自己身上多扯,便问道:“你争取过吗?跟西太后争取过吗?” 如果程英对荀冲念念不忘,这对穆文清不公平。 程英忽然笑了,笑得十分凄楚,使劲摇头,“试了,哭了无数次,我说我喜欢荀冲,让她做主让我嫁给他,荀冲无论哪一点都是我最好的夫君人选,我很不明白,太后娘娘明明最宠我,为什么每次我谈到这件事,她就骂我,她就十分忌讳,不许我再提,还跟我母亲和爹爹说,不许我去见荀冲,我真的不明白….”她压抑地哭了起来。 叶昀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 按理来说,西太后该全力支持这件事才对,为什么她却比任何人更加反感这件事呢! 让程家女嫁给皇家的皇子,这是最登对的婚事。 叶昀对于西太后这一点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如此,那就放手吧,如果他心里没有你,不疼惜你,嫁给他还不是自己受苦!”叶昀劝道。 程英渐渐止住了哭声,拿着绣帕给自己擦了擦,长长吁了一口气,眼眶辣辣地疼。 “你喜欢荀三爷?”她轻声问道。 “嗯嗯..”叶昀没有扭捏,而是爽快地点头。 程英笑了,“真羡慕你,活得潇洒自如!” 叶昀唇角弯了弯,很快就又问道:“还去赏茶花吗?” 这话大有深意。 叶昀到底与家里长辈不一样,如果程英真的不喜欢穆文清,她半点都不想勉强,强扭的瓜不甜。 “你表哥是什么样的人?”程英沉默了一会,问道。 叶昀莞尔一笑,“我表哥是很可靠的男子,谁嫁了他是谁的福分!” 程英知道叶昀不是个随意夸人的人,既然这么说了,至少穆文清人品不坏。 她又默然了一阵,最后下定了决心,扬起了笑容,“咱们去赏花吧!” 叶家十八学士在一间偏院里葡萄藤架附近,这个院子里也摆了不少花草。 叶昀和程英一道进门时,就看到了里头走来走去的一个身影。 “喂,穆文清,这个园子一定不是昀丫头打理的,你瞧,这里头摆放的花盆多搭配呀,都是些淡雅稀奇的物种,站在这葡萄架下,望了那么一眼,心旷神怡呀!” 荀冲乐呵呵地说着,结果余光发现了异样,转头看去,正见叶昀绷着脸盯着他。 还真是碍眼! “咳咳!”荀冲哭笑不得。 程英一进来目光就自然而然落在了荀冲身上,神色还是有那么一丝怅然。 穆文清呢,也久久把眼神凝在叶昀身上,想要抽开,就跟扎了针一样疼。 可最终二人还是无奈地别开了目光,然后视线不小心在空中撞上。 竟然都是这么凄楚! 叶昀见程英和穆文清看到对方后,就想立即撤离战场。 于是她故作生气地走了过去,一把扯住荀冲的袖子,拉着他往外走。 “这里也是我弄的,你不喜欢别看,你给我走!” “喂喂喂,叶昀啊,男女授受不亲啊,你怕不怕被荀筠看到,你怕不怕被洛王妃看到!”荀冲话这么说,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脚底生风般跟着她跑了。 一到外头,叶昀就把他的袖子给甩开了。 “你这么能耐,那跟我说说你怎么打理园子呀!”叶昀往湖边走。 荀冲二话不说跟上。 事实上叶昀压根没有兴趣听,完全是为了找借口支使开荀冲而已。 等到二人消失后,程英的丫头也识趣地退到了门口。 里头只剩下程英和穆文清。 程英怕热已经走到了葡萄架下,而穆文清则站在花盆旁,清风徐徐,卓然而立,也是个翩翩佳公子。 只是程英知道,自己心里没泛起一点波澜。 “程姑娘最喜欢什么花?”穆文清最先开口,化解尴尬。 程英缓步走了下来,目光落在那十八学士上,“我喜欢海棠!” “哦..我喜欢兰花!”穆文清拿手拨弄了一下长长的兰花叶,觉得正中那兰花蕊看着像叶昀的笑容。 他对程英也没什么感觉,即便程英家世显赫,他还是觉得叶昀好,比谁都好。 两个人静静地站在花架前,谁都没有再说话,仿佛听到了对方寂寞的心声。 恰在这时,一个石子突然朝程英丢来,吓了程英一跳。 “啊!” 她尖叫了一声,本能地转身后退,想去躲开石子,不晓正撞到穆文清身上。 穆文清眼疾手快,一手扶住她,没让她碰到自己,怕坏了她的清誉。 “哈哈,哈哈,姐姐,姐姐,你居然被我逮着了!” 二人皆循声望去,却见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丫头蹦跶着从屋子的檐下走了下来。 看样子是从后门进来这边的。 程英看清来人,顿时一惊,“嫣儿,你怎么来了!”她气得咬牙切齿。 这个时候穆文清已经站在她身后三步远,隔开了一些距离。 程嫣扶着腰睁着一双大大的水杏眼,水灵灵地溜着穆文清和程英,“姐姐,你怎么偷偷来了这里,”看到穆文清时,咿了一声,“这位公子是谁?” 程嫣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穆文清,只觉得穆文清长相俊朗,身形高挑,有种松竹在林的感觉。 尤其那种沉稳内敛的气质,十分吸引人。 程英见她一双活灵活现的大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人家公子,面色赧然,咳了咳,连忙对着穆文清歉意道:“穆公子,这是我的堂妹,她向来言行无状,比较跳脱,还望海涵!” 程嫣闻言嘴角快翘到了鼻翼后,娇俏地做了个鬼脸,“姐姐好意思说我,祖母说你以前跟我一样调皮!” 程英被她说的大囧,暗暗去看穆文清的神色,却见穆文清神色淡淡,嘴唇笑笑并不在意。 “程姑娘好!”他施了一礼。 程嫣大步走了过来,亮晶晶的眸子直勾勾看着他,“穆家哥哥,我叫程嫣,你记住我的名字好吗?我回来京城不久,还不认识别家的哥哥,你带我玩好吗?” “.………”穆文清赧然, “.……”程英则无语了。 “在下恐怕…”穆文清正要拒绝,却见小丫头拉住自己的袖子,开始委屈地撒娇,“不嘛不嘛,穆哥哥别拒绝嫣儿,你瞧我姐姐都故意不跟我玩,丢开了我,你跟我玩好不好?” 程英快要崩溃了,脸色烧红烧红。 要不是今日过来跟穆文清相看,她哪里会不带她玩,这下好了,被这鬼灵精怪的丫头逮着了,回去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穆文清对上那清纯无垢的眸子,脑子里想起叶昀那双眼睛,都是这般清澈跟个无瑕的宝石似的。 一时竟然心软了。 程英正觉得尴尬,知道这小丫头不达目的不罢休,又想自己跟穆文清是郎无情妾无意,这样待下去也没意思,便道:“穆公子,我们姐妹对叶家这别苑不熟,不如你带我们逛逛?” 这样不显得丢下那个小丫头,也成全了她。 穆文清想起原本跟程英相看却是泡汤,此刻倒也无所谓,就点头。 三人便往外走,沿着外头的湖泊在四周游逛。 一路上程嫣都缠着穆文清问这问那,穆文清都很耐心地跟她解释。 程英则跟在二人身后,目色萧索。 穆家如果真的想跟程家联姻,并非她不可,如果妹妹愿嫁,不也是极好的事? 程英暗想回去把今日之事跟母亲说一说。 叶昀跟荀冲没多久就去了正院那边,叶昀又被洛王妃叫到跟前耳提面命了一番,王妃只是来走个过场,表示自己的看重,没多久就要回去。 姚氏等人送到了门口,不过王妃愣是点了叶昀,让她送自己回府。 众人均替叶昀捏了一把汗。 马车内,王妃神色不比外头那凶悍,而是凝重了许多。 “我听说你太爷爷就要入京了?” 叶昀心头一惊,望着她点头,“是!” “他不想你嫁入洛王府?”王妃目光锋利地看着她。 叶昀头皮发麻,苦笑道:“您不必担心,这事我会解决!” 这话听得顺耳,不是因为内容顺耳,而是因为气场。 嘉兰郡主和王妃都弯了唇角,这很符合洛王府的风格。 王妃神色温和了不少,拉住了叶昀的手,缓缓道:“筠儿喜欢你,我看你也不错,你放心,叶家的事不必担心,我们洛王府不会有事,更不会让你们叶家有事!” 得到婆婆认可,大抵还是开心的。 叶昀垂眉甜甜笑了笑。 王妃看到她长长的睫毛闪了闪,心里跟被挠了一样痒痒的欢喜。 “我都知道的!”叶昀乖巧地点头。 马车内氛围很融洽,王妃又问了不少叶昀平日做些什么之类,叶昀一一答了。 “难怪嘉兰说你像允儿!” 叶昀面色稍稍一滞,不过也没说什么。 “但你比允儿讨人喜欢!”王妃补充了一句。 下车时,王妃还叮嘱了她一句,“忘了告诉你,离荀冲远一点!” “.……..”叶昀嘟了嘟嘴,面上点头,心里却嘀咕,她和荀筠还得靠荀冲办事呢! 第二日上午,叶老爷子叶献便抵达了叶府,叶府上下齐齐出动,迎接叶家老泰山。 就连叶昔和俞云谦也赶来了叶家。 只是让叶昀惊愕的是,叶献进京,身边还带来了一年轻男子。 只见那男子穿着一袭硕白的长衫,温润如玉,一双桃花眼细长温柔,只要他一笑,必然有如沐春风般的感觉。 他的相貌竟然出奇地俊美! 第一百〇二章 这个俊美的男人 叶家人对于突然出现的人物,都打了十二分的好奇心理,眼神跟灯光一样拼命往那位男子身上罩去。 不过无论别人怎么打量他,这男子依旧温和淡笑,气质优雅从容。 即便他看着十分温润,那潋滟的桃花眼里也渗出层层笑意,可叶昀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男人很危险。 不好打交道! 他的笑容透露着疏离,自有一股不敢轻掠的气息。 “都别杵在这,进屋子里说话!” 老太爷冷冷的一句话将众人视线拉了回来。 叶淮亲自扶着叶献进了正院正厅。 一屋子按照辈分依次跪在叶献跟前给他磕头行礼。 叶淮扶着怀孕六个多月的穆蓉,准备给老太爷磕头。 叶献神色疲倦地摆摆手,“怀了身子坐着吧!” 语气很平淡,目光却在穆蓉的肚子里溜了一眼,神情看不出什么端倪。 按理来说,穆蓉身为孙儿媳怀了孕,而且很可能怀了儿子,老太爷应该是欣喜的,可叶昀也没看出他半点情绪来。 老太爷叶献脾气古怪,这是叶家上下都知道的事,府上老人就拉着京城新入府的婆子丫头躲在外面细说扬州的各种事情。 穆蓉在叶献面前,差了两辈,哪敢坐?让丫头扶着站在一旁。 随即叶淮让叶昔和俞云谦来给太爷见礼。 按理来说应该是叶昀先磕头,但俞云谦作为新女婿还没见过太爷,叶淮便安排他们夫妇先行礼。 叶昔和俞云谦男才女貌,一对璧人,纷纷笑着给叶献磕了几个头。 叶献看了一眼叶昔,没有太多表情,目光打量了俞云谦两眼,隐隐露出了欢喜之意,虽然在旁人眼里好像还是没什么变化,但熟悉他的叶昔和叶淮等人还是看出了叶献对俞云谦的态度,应该是很满意。 “俞家三代人功勋卓著,端的家风朴实低调,你也是个好孩子!”说着老太爷朝带来的老仆看了一眼,老仆便把一个锦盒递给了俞云谦。 叶昔大喜,俞云谦自然也十分高兴。 “谢谢太爷爷!”二人齐齐躬身,又退到了一旁。 叶献这才抬眼,目光落在了站在中间最靠后的叶昀身上。 众人惊讶的发现他的神色发现了明显的变化,紧绷的面容上露出了几分牵挂,眸光一闪一闪,似有些难以自持。 些许是原主身体内对老太爷有本能地孺慕之情,叶昀走上前要下跪时,眼眶不自觉地酸了。 “昀儿给太爷爷请安!”叶昀乖巧地行了礼, 叶献目光随她而动,静静地望着叶昀漆黑的头顶,以及头顶那只羊白玉簪子。 “起来吧!” 声音竟有哽咽之色。 叶淮和穆蓉不由动容。 老爷子果然最牵挂叶昀。在扬州时,他们祖孙关系最好,老爷子手把手教她学医。 叶昀站了起身,就看到叶献朝她招了招手,她便站在了叶献跟前。 叶献眯着眼打量她,“还真是长大了,个子也高了,也漂亮了!” 叶昀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可惜就是个小没良心的!” “咳咳!” “.…..” 众人狂晕。 难以想象板着脸不苟言笑的老爷子居然跟叶昀说出这样的话来。 怎么讲呢? 似乎有些委屈。 叶昀嘟着嘴娇嗔地朝叶献瞪去,“太爷爷怎么一来就骂人!” “不骂你,难不成还表扬你?你来了京城一年多,可有给我写信?”叶献瞪着她,完全在委屈地诉说。 事实上,叶献白发苍苍,要不是法令纹太深,神情太严肃,看起来就跟个小糟老头子没什么区别。 对于面对叶昀,悄然而变的画风,其他人愣是有些转不过来。 叶昀心下苦笑,她重生归来,哪里还记得老头子的事。 “昀儿很忙啊…”叶昀也没这么容易认错。 “忙,你确实够忙的!”叶献终于拉下了脸,语气也变了。 “敢给西太后看病,敢堂而皇之跟苏家人来往,最后居然还要嫁给洛王府的公子,你把扬州城玩转了就算了,整个京城都快给你掀了,你给我跪下认错!”他板着脸教训道。 叶淮望着可怜兮兮的小女儿,有些心疼,这上头那位还不是他父亲,而是他爷爷,他都只有跪下听训的份上,自然不敢给小女儿求情。 叶昀拉着裙摆绷着小脸看着叶献,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没有错,为什么要跪!” 屋里屋外的人都听到了叶昀清脆的声音,纷纷讶异于她的大胆,二小姐果然是个了不得的,连宫里的太后都不怕,她还能怕谁。 叶献气得抿紧了唇,目光犀利地看着她,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在孕育暴风雨。 可叶昀一点都不怕,耷拉着个脑袋四处乱望,也不看他,压根不把他的怒气放在眼里。 站在叶昀身后不远处的白衣公子,见祖孙俩剑拔弩张,偏偏一个还有恃无恐,怕叶献最终拉不下面子,连忙劝道:“老爷子消消气,我看叶二姑娘活泼跳脱,也挺好的!” 叶献看了他一眼,怒气渐渐压了下去,对着叶家人介绍道,“这是我一位世兄的后人,姓陆,表字允之!” 陆允之对着叶淮夫妇一拜,大家相互客套了一番。 虽然被陆允之这么一打岔,老爷子并没有准备放过叶芸。 “昀儿,我告诉你,太爷爷我以前惯着你,可这一次的婚事,必须太爷爷做主!” 叶昀一愣,没想到老爷子当着外人的面提婚事? 不过她也不急不徐,绷着个俏脸,翻了一个白眼,“太爷爷有本事跟皇帝说道去,婚事是皇帝赐下的!” 叶献被她的模样气坏了,一巴掌趴在桌子上,“放肆!” 吓得叶昔和叶淮都往前一步,紧张地看着二人,穆蓉朝叶昀使眼色,示意她服软,叶昀偏偏不听她的。 事实上,她就是要试探叶献的态度,以及他的底线。 “皇帝给你和荀筠赐婚,是因为不了解情况,待我让你爹爹跟皇帝说明,圣旨自然撤销!”叶献胸有成竹道。 叶昀闻言心下一惊,“太爷爷此话何意?圣旨可从没有听说能撤回的,太爷爷有什么理由让圣上撤回并不治罪叶家!” “我自然有不得不退婚的理由!”叶献瞥了一眼陆允之。 叶昀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陆允之,心头有些狐疑。 “我不管,我就要嫁给荀筠!”叶昀故意拔高了声音,做出了一副蛮横无理的样子。 她要试探出叶献的底牌。 叶献果然勃然大怒,“你疯啦,你以为我是害你,你给我跪下!” “不跪,没有错为什么要跪下!”叶昀红着眼跟个小兽似的盯着他。 叶淮和穆蓉等人急得满头冒汗。 以前在扬州就是这样的,这两个人一旦吵起来,那是不管不顾,不分天黑皂白。 事实上,祖孙俩要亲密起来,其他人通通靠边站,老爷子对叶昀比对谁都好。 叶献眉头抖了抖,指着她喝道:“你看上荀筠什么了!” “什么都看上了!”叶昀踩着他的话尾顶撞。 叶献脑门一黑,气得胸口疼,叶淮见状,连忙过来给他顺气,对着叶昀使眼色,“还不赶紧跪下给你太爷爷赔罪!” 叶昀把这话当耳边风! 外头的仆人这才真正见识到这位二小姐的厉害。 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 叶献一把将叶淮推开,目光森冷地盯着叶昀,指了指陆允之道:“你给我说说,那个荀筠比不比得上允之?” 叶献话音一落,所有人都震住了,眼睛跟灯笼似的齐刷刷看向陆允之。 老爷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带来这个年轻俊美的男子,就是给叶昀说亲的?难不成老爷子要把叶昀嫁给他? 叶昔和俞云谦的心同时咯噔一跳。 尤其是俞云谦的目色倏忽一沉,一丝警惕的念头划过,心里微微担忧起来。 陆允之苦笑一声,默然淡立,保持着面对老爷子的恭敬姿态,再一次接受大家的打量。 这一回,叶昀看都没有看陆允之,只是淡淡对老爷子说道:“太爷爷,别的事咱们好商量,但婚事商量不了,我非荀筠不嫁!” “.…..”叶献眸子陡然一眯,一抹精光渗了出来,仿佛第一次认识叶昀一般,目光对上叶昀那清淡的眸子,想要深入她内心去探一探,这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吗?”叶献冷冷一笑,也流露出叶家其他人从未见过的冰冷神情。 “如果你坚持嫁给荀筠,也可以!” 大家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有回旋余地的。 “不过,你必须跟叶家断绝关系!” “!!!”众人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 穆蓉等人差点跪倒在地! 为什么? 老爷子为什么对婚事强硬到这样的地步,不惜不要自己亲生的曾孙女,也不肯跟洛王府结亲! 叶献的声音跟铁板坠地般,一字一句敲打在叶昀心上! 他强硬的态度,让叶昀心底生出了前所未有的不安甚至恐惧。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叶献这么摒弃洛王府! 第一百〇三章 想我吗 厅堂的气氛因为这句话陡然冻住了。 没有半点呼吸声,几乎落针可闻。 叶昀目光望着叶献,平静的吓人。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叶献,认真审量他,老爷子的态度让人奇怪。 穆蓉眼泪簌簌扑下,正要跪下来求情,还是叶淮一把抓住了她,将她按到了一边的椅子上,自己跪了下来。 “爷爷,这事咱们再商量,但不管怎么样,您刚刚对昀儿实在是……”叶淮也急出了眼泪。 到底心疼小女儿呀。 一句话生生伤了她的心。 叶昔更是一把冲过来抱住了叶昀,哭着对叶献道:“太爷爷,您不能这么说妹妹,妹妹永远是叶家人,无论如何都是!” 她痛恨叶献太冷血无情了。 叶昔不比叶昀,老太爷对她没有过多关照,她也有点怕叶献,感情并不深,可正是因为叶昀跟他感情深,她才觉得叶献的话更伤叶昀。 陆允之神色闪过一丝哀伤和无奈,他扭头看了一眼叶昀,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倔强的小丫头,却见叶昀面色平静无波,那双清淡的眸子里有着不同常人的淡定和超然。 “理由?你给我一个理由!”叶昀目不转睛地看着叶献。 “理由?”叶献冷哼一声,擒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皇帝对洛王府的态度还不明显吗?” “你是怕洛王府牵连叶家?” “是!” “那你以什么理由说服皇帝?” 叶献认真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带着笑容看向陆允之。 “我自小把你许配给了允之,这门婚事是允之祖父在世时定下的,现在他祖父和父亲去世了,允儿孤身一人,我们叶家不能因为攀上了皇亲就抛弃他,这样无情无义的事,皇帝一定不会准许,再陈情此事淮儿事先不知,我也年老体衰,忘了这事,直到最近听闻你定了婚事,才想起来,想来皇帝应该能体谅!” 叶献毫无压力地陈述。 看来是早有准备。 叶淮和穆蓉看向了陆允之,心里不禁犯难了。 一边是圣旨,君上,一边是高堂。 陆允之从表面来看,确实是个不错的人物,相貌气质比荀筠差不了什么,虽然是个孤儿,不过叶家也不在意,早先还说能找上门女婿呢,自然不会顾虑陆允之的身份。 事实上,洛王府是个很危险的所在,就像一条漏雨的船,随时可能翻船,叶家靠上去,不知道是生是死。 从理智上来说,肯定陆允之是上佳选择。 但这样做,有些违背信义。 叶淮自然不相信什么早定下婚约之事,一定是老爷子临时想的办法。 他见过荀筠,那么一个绝色人物,他有些愧疚。 叶昀平静地听他说完,勾起一抹笑容,“那你置洛王府于何地呢?置荀筠于何地呢?” 叶献抬眼冷冷地看着她,“还需要顾忌洛王府?”他反唇一笑。 “你以为皇帝会多看重你们的婚事,他只不过是给东太后一个交待而已,现在我们叶家找了正当理由拒婚,正是给了洛王府难堪,圣上一心想削弱洛王府的地位和声望,这不是正中下怀么?至于那位荀三公子….” 叶献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不是风流名声在外么,也不是第一次被拒婚了,应该没什么!” “!!!” 叶昔第一次听到了叶昀咬牙的声音。 叶昀眸光陡然一眯,瞳仁变得冷漠而幽深,里头愤怒一点一滴聚成了浓黑,跟一个黑潭一样,深不见底。 真真是可恨呀! 太冷血无情了! 在别人眼里,洛王府和荀筠就是可以被这么作践的! 只要是给洛王府没脸的事,大家争先恐后,为的就是讨那位欢心。 “你跟洛王府有仇吗?”叶昀逼视他。 叶献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厉色,“没有!” 叶昀心下越发狐疑了。 她问那个问题时,叶献神色不对劲。 她还想再试探时,叶献露出了疲色,“淮儿,你招待允之,待会来下我房间,我先歇歇!” 大家给他施了一礼,送他出门,唯独叶昀一直沉着脸,一动不动。 叶献出门时看了一眼叶昀的背影,还是没说什么,叹了一口气被仆人搀扶去了准备的侧院。 叶淮再次回到厅中时,叶昀笔直地站在那,他心疼地不行,摸了摸她的头,“昀儿,乖乖,别跟太爷爷置气,别伤心,这事咱们再商量好吗?” 叶昀眼睛睁得大大的,露出了委屈的神色。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洛王府为苏家为荀筠。 刚刚叶献对荀筠不屑的语气刺痛了她,她不允许任何人鄙夷自己心爱的男人,她愤怒,她生气,她绝对不会让人得逞。 “昀儿…”叶昔和穆蓉也围住她,尤其看到叶昀眼眶红红的,蒙着一层水雾,一双眼睛眨巴眨巴跟个小猫似的挠人心窝时,二人心疼坏了。 “我的心肝儿….”穆蓉抱她在怀里,自己淅淅沥沥哭了起来。 “快别哭了,还有客人在场呢!”叶淮提醒了一句, 穆蓉羞赧忙止住眼泪,歉意地看了一眼陆允之。 陆允之还是那样,淡淡的笑着,十分温和。 “无妨!” “起先不知道你过来,请稍等,我这让人去给你收拾个院子出来!”穆蓉擦了眼泪, “劳烦您!”陆允之恭敬施了一礼。 穆蓉带着仆人去了后院。 叶淮看了一眼俞云谦道:“谦儿留下来用午膳吧,你跟允之聊聊,替我照看一二,我去见见老爷子!” “岳父且忙,小婿来招待允之兄!”俞云谦拱手道。 叶淮对俞云谦一百个满意,冲陆允之一笑,就往老爷子院子去了。 厅里头只剩下叶昔姐妹和两个男子。 陆允之目光落在了叶昀身上。 “叶二姑娘,可否赏脸带我游逛一下叶家园子!” 聪明人听得出来,陆允之有话跟叶昀说。 叶昔和俞云谦相视一眼,有些担忧看着叶昀。 叶昀神色未变,“我没空!”她丢下三个字,转身快步出了正厅。 叶昔大惊,来不及去安慰陆允之,连忙跟了上去,“妹妹你去哪!” “我出去转转!”叶昀几乎是跑了出去。 叶昔跟了几步,还是停了下来,朝画屏使了个眼色,常日跟着叶昀的几个人连忙追了上去。 她折了回来。 俞云谦对陆允之歉意一笑,“妹妹心情不好,还请见谅!” “人之常情,无碍!”陆允之深深望着远处渐渐消失的叶昀的背影,眼底竟然有一抹宠溺。 俞云谦目光一沉,为何这个陆允之有种对叶昀势在必得的自信呢! “允之兄不介意的话,在下陪你游游园子吧!”俞云谦想乘机跟他聊聊,看看这个人是什么底细。 陆允之爽朗一笑,桃花眼波光潋滟,别有一番风情。 “甚好!” 两个出色的男子一齐出了正厅,上了侧面的游廊往园子里逛去了。 叶昀出了大门,就找门口小厮要了一匹马,不管身后画屏焦急的呼唤声,自己上了马,扬长而去。 这下叶家人吓了一跳,一边让人去报信,一边找了人追上去。 叶昀其实不善骑马,疯狂地拿着鞭子拍着马匹,身子几乎是匍匐在马背上,颤颤巍巍,十分凶险。 她心里不好受,是真的不好受,叶献的态度让她十分为难,她定然不会放弃荀筠,那么势必要与叶家决裂。 如果真的走到哪一步,穆蓉和叶淮怎么受得了,她于心不忍哪! 眼泪肆意,随风而逝。 马儿飞驰地越来越快,身后叶家的人已经被甩得老远。 可是叶昀也越来越控制不住马儿。 街上的行人被突然奔驰的马儿弄得鸡飞狗跳,纷纷避开。 叶昀这才知道自己大意了。 她正要使出银针去制止马儿,突然一个身影飞快地从她眼前掠过,一把将她钳在怀中,带离里马背,随即她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她眼眶一酸,闭上眼靠在了他怀里。 荀筠救下她后,径直带着她掠过一片屋顶,来到了一家酒楼。 他直接从二楼阁楼破入,二话不说,带着她进入一个雅间,迅速关上门,将怀中的人儿拉出来,对上叶昀满脸泪痕,他眉头拧成了一股绳。 “允儿,发生什么事了!”他温柔而又坚定地问道。 叶昀什么都不想说,只是痴痴地望着他流泪。 荀筠见她这模样心疼得紧,拿着袖子轻轻给她拭去眼泪,额头靠她极尽,声音温柔地吓人, “想我吗?” 他也什么都不问。 叶家的事他大体都知道,叶昀一定是被叶献那老头子逼迫了。 叶昀委屈地眨巴眨巴眼睛,很干脆地点头。 荀筠笑容渐渐绽放,有一如彼岸花开,艳丽妖娆。 真是倾城一笑。 “有多想…”他搂住了她的腰身,烧热的手掌不自觉地揽上她的纤腰,总觉得一只手掌就可以握住似的。 叶昀红彤彤的眼睛望着他,鲜唇翘起,“那你呢,昨日赏花会,你怎么不来!” 荀筠失笑,额头抵着她的发丝,声音低浅,“本来准备是来的,后来被事情绊住了脚…”他唇瓣落在了叶昀娇俏挺拔的鼻梁上。 叶昀被他勾的面色烧红,想要避开,诺诺地问道:“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荀筠咯咯促狭笑着,又贴上了她的唇瓣,软软地压着她,搂紧她身子,不许她后仰。 “就是某只小糊涂虫惹了不少桃花,如今人家虽然身在南阳,却又惦挂着京城,时不时给我制造点麻烦呢!” 荀筠迷糊不清说着。 叶昀被他摩擦地有点心猿意马,不过还是听出来了是殷逸。 她还想挣脱他的钳制,荀筠却狠狠地压了下来,灵舌翘入,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第一百〇四章 两个男人的交易 叶昀突然失踪,让叶家上下混乱一片。 俞云谦亲自出门寻找,叶淮也发动了叶家家丁,一时间大家都知道叶二姑娘消失了。 可是漫无目的的寻找也于事无补,俞云谦只得派人去洛王府打探消息,试图将这事告诉荀筠,荀筠既然跟叶昀心意相通,找到叶昀应该容易些。 好在荀筠的人很快就上了叶家的门,告诉叶二小姐被他们郡王找到,叶淮等人方放了心。 开始还觉得叶昀入京后,变得乖巧了呢,没想到老爷子一到京城,叶昀本性就露出来了,动不动离家出走的毛病真的要改。 叶淮默默盘算着。 这才将俞云谦唤回来,一家人吃午膳。 饭桌上,老爷子对陆允之很客气。陆允之不卑不亢,几番敬酒,举止十分得体,又沉稳大度,给叶淮和穆蓉都留下了好印象。 再拿他跟风流名声在外的荀筠一比,穆蓉心中那杆秤顿时偏了偏。 说服女儿嫁给陆允之也不错。 于是大家心里都舒畅了不少。 唯有俞云谦暗暗对陆允之还有几分防备。 不过片刻相交,俞云谦也感受出陆允之是个极有涵养的男子,真让人找不出缺点来,可越是这样的人越让人起疑。 太完美了。 他真的只是老爷子世兄的后人? 叶昀和荀筠在酒楼里厮混了一阵,荀筠终于舍得放开她。 “你让我好好坐着行吗?”叶昀去推那双环住她腰身的手臂。 荀筠委屈地翘着唇角,牢牢圈住她就是不放。 “不放,你府上可有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呢,放你回去,你让我心里怎么想!”荀筠沉着脸道。 刚刚叶昀还是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叶昀瞪着他,“他是他,我是我,我今天都明确告诉他我对他不感兴趣了,希望他知难而退!” “可没你说得这么简单!”荀筠还是很赌气。 “那怎么办啊?你又不能现在把我娶回去!”叶昀娇俏地眨眼。 荀筠噗嗤一笑,他倒是想呢! 可是叶家这个大麻烦不解决,两个人就别想好好成亲。 “这事我会查一查,你就乖乖的,不许跟那人来往就是!”荀筠交待道。 不得不说,娶个太出色的媳妇真是让人头疼。 前有豺狼后有虎,说的就是荀筠此刻的境地。 为了娶到这个小丫头,他可是废了不知道多少心思。 都快临门一脚了,居然还来了个拦路虎。 直觉告诉自己,这次的事有些悬乎。 正当荀筠郁闷时,底下街道上传来一阵喧闹声。 “都让开,让开,别挡了我们王子的銮驾!” 荀筠和叶昀听到这话皆是一惊,二人齐齐起身,走到阁楼门口探头望去,正见底下大街上,一行人彩旗飘飘簇拥着一架明黄色金碧辉煌的大马车浩浩荡荡往皇宫方向走。 “夜南国!”叶昀叫出了声。 她看向荀筠,“夜南国出使大雍吗?这事你知道吗?” 问完她就发现荀筠也一脸惊诧。 据叶昀所知,荀筠有一支暗卫,专门刺探各地情报消息。 大雍西南边境的夜南国出使大雍,这么大的事荀筠居然不知道? “有备而来,而且不简单!”荀筠一句话作了总结。 “我事先并不知道!”荀筠拉着她回到了案几旁。 “起先我只听说夜南有一支商队入了大雍境内,开始没太注意,没想到这支商队变成了王驾!”荀筠玩味地冷笑了下。 “如果皇帝事先没有受到国书,他们这么大喇喇过来,一定有所图!”叶昀道。 “嗯,先不管这么多了,这是皇帝该操心的事,你出来这么久,家里人该担心,我送你回去!”荀筠拉着她,话这么说,眼神却是不舍地盯着她,一副不想她离开的样子。 叶昀被他情绪感染,心里有些失落。 为什么他们婚事这么难? 她目光垂了垂,眼中闪有泪光,心里堵了一块石头般让人难受。 荀筠霎时目色一柔,轻轻捧住她的脸颊,“放心,允儿,老天爷既然让你重活了一世,自然是给我们弥补遗憾,我一定会娶你进门,你安心等着我好吗?” 他手掌温热抚摸着她的双颊,只觉得那红彤彤的肌肤吹弹可破,他怕伤了她,温柔再温柔。 叶昀抬着眼望着他,两滴泪珠儿在眼眶打转,最终滑落了下来。 “嗯嗯….”她跟个孩子似的点头。 荀筠笑了,俯身吻住了她的眼泪,吸在嘴里,涩涩的,吞了下去。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味道,欢喜紧张甜蜜,牵肠挂肚。 荀筠带着她上了马车,二人依偎在一起,没有丝毫顾忌,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该看开的早已看开。 荀筠亲自把叶昀送到了门口。 叶淮等人闻讯齐齐赶了出来。 不管怎么样,荀筠现在是郡王的身份,他们都该出来迎接。 叶淮、俞云谦和陆允之都掀裳跨过门出来。 陆允之一眼就看到了叶昀身旁的荀筠,他眼中一抹精光一闪而逝。 他暗暗打量了荀筠几眼,暗道这位荀三爷真不愧是风华绝代的人物。 只要他往那一站,仿佛天地间的灵气都集聚在他一人身上,广袖飘逸,还真有人间谪仙的感觉。 不过陆允之也只是欣赏而已,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能让他自惭形秽。 更何况这个人目前是他的情敌。 “多谢郡王送小女回来,给你添麻烦了!”叶淮连忙给荀筠施礼。 即便爽朗如他,此刻面对荀筠,面色还是有些尴尬,尤其当爷爷跟他亲自谈论了一番后,他知道叶献心意已决,这么一来,他对荀筠不是一般的愧疚。 事实上,荀筠从他恭敬客气的语气里已经听出了端倪。 荀筠含笑望着他,面上看不出半点异样,自有一股雅逸闲淡的气质,“您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 叶淮心下咯噔了一下,荀筠用了敬语,意味着他还把自己当未来的岳丈。 叶淮心里越发煎熬,不敢去看荀筠,而是将视线投向叶昀,故作了一副严肃的样子,训道:“明年就及笄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动不动离家出走!”说完向她伸手,示意她过来。 叶昀不情不愿地挪了挪步子,站到了叶淮身旁,依旧抬着眼睛水汪汪望着荀筠,一副不舍的样子。 荀筠温柔地看着她,心里有一丝怜悯,总有种自己疼爱的人儿寄居在别人家里的感觉,仿佛叶昀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二人的互动叶淮和陆允之皆看在眼里,陆允之潋滟的桃花眼眯了眯,没有丝毫不快。 “这位是?”荀筠终于收回在叶昀身上的视线,看向了陆允之。 叶淮正要介绍,陆允之主动朝荀筠拱手一拜,“在下陆允之见过郡王爷!” “原来是陆公子!”荀筠稍稍还礼,笑容和煦,“不知道陆公子祖籍何处从何处来?” 陆允之桃花眼一眯,神色稍稍有些落寞。 “在下祖籍徐州,曾祖父跟叶家老爷子有交情,后祖父带着一家南下越州,便在越州定居下来,祖父以教书为生,可惜我陆家代代单传,到了我这一代,父母不幸早亡,前阵子越州有瘟疫,祖父临死前便修书一封给了叶老爷子,让我投奔他来!”陆允之说的不疾不徐, 明明再凄惨不过的事,在他说来,仿佛是小事般,听不出他半点身世凄惨之感。 叶淮不忍地看了他一眼,他视之一笑。 荀筠淡淡点了点头,看来叶昀所虑不是杞人忧天,叶献让这么个人来取代他,可见叶献有多么不想跟洛王府沾边。 不过陆允之这样的人物,实在看不出他半点身世凄零的窘态来,反而清清朗朗,温润如玉,有人世家贵公子的感觉。 荀筠不好当面打探太多,只得冲叶淮一笑,“那我先告辞,改日再拜访!”即便心里一万个不乐意,还是得装作若无其事地把叶昀教到叶家手里,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太被动了! 荀筠临走时,魏凝的目光掠过俞云谦和叶昀,方转头准备离去。 不晓这个时候陆允之突然开腔: “郡王可否移步,在下有话想跟郡王请教!”陆允之慨然一礼。 叶昀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转身迈步的荀筠立即止住了步伐,停顿片刻,方扭头过来,颔首一笑,随即往叶家前边一颗大树下走去。 陆允之紧随其后。 叶昀等人纷纷站在几丈开外,只看到二人在树下谈笑风生似的,压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叶昀心下一紧,总觉得陆允之似乎有些图谋。 “父亲,太爷爷今日找你说了什么没?”叶昀毫不避讳俞云谦,直截了当问叶淮。 叶淮一直把俞云谦当自己人,自然也没有顾忌,直言不讳道:“你太爷爷态度很明显,必须让你嫁给允之!” 叶昀冷冷看着他,没有说话。 俞云谦听不下去了,琢磨着开口,“岳父,太爷爷心急,你不能心急,这位陆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太爷爷是否有什么事隐瞒,还不可知,您不可大意!” 叶淮闻言心下一沉,这些事不是没想过,但自己祖父总不至于骗自己。 俞云谦知道自己说的直白,可还是不想叶淮这么莽撞地拒了荀家的婚事,这样于洛王府真的太损颜面了。 他正要再劝时,叶昀冰冷的声音已经在他耳边响起。 “那我也告诉你,我的态度也很坚决,哪怕让我断绝关系,我也非荀筠不嫁!”说完这句话叶昀挺直了腰杆径直入了里头。 叶淮惊愕地望着她的背影,半晌说不出话来。 还是俞云谦劝道:“您暂且先别着急,等事情明朗了再说!” 叶淮叹了一口气,再看向榕树下的两个人。 此时的陆允之和荀筠已经过了寒暄那一节。 “我看得出来,二姑娘跟郡王是情投意合!”陆允之还在笑,笑容有些冷漠疏离。 荀筠玩味地哼笑了一声,“既然如此,何必坏人姻缘呢!” 陆允之缓缓摇摇头,“虽然如此,可我跟叶昀的婚事在先,这话也该我跟你说!” 荀筠笑了笑,眯着眸光看着他不说话。 这只不过是借口而已。 “你别不信!”陆允之看出了他的意思,“过两日,就会让叶大人将婚书呈上去,婚书是十四年前定下的,当时老爷子在越州,跟我祖父谈笑风生,后来家书送到,说是生了一位小姐,祖父起意,结为亲家,老爷子答应了,立了婚书方离开越州返回扬州。” 荀筠面色终于沉了沉。 陆允之继续道:“郡王爷,在下真的不是想跟你抢亲,但我与叶昀有约在先,即便有圣旨,可圣旨也不能违背人伦常理,我想圣上一定会宽怀,不过我不会让郡王您白受委屈!” 荀筠唇角冷笑,这个陆允之,还是个挺自大的人呀,一脸信誓旦旦万事在握的样子。 不谈别的,荀筠本能觉得陆允之这个人,他不喜欢。 看着温润如玉,实则骨子里特别自负。 “陆公子此话何意?” 陆允之潋滟横波的桃花眼,摄人的笑意让人有些瘆得慌。 “你放手叶昀,我会给你意想不到的回报,到时候,你绝对不会后悔现在的抉择!”陆允之桃花眼笑意褪尽,陡然变得幽深绵长,那里头渗着森森冷芒,仿佛要把世间一切光亮都给吸进去。 第一百〇五章 夜里幽会 老爷子没来时,穆蓉用膳十分方便,下人会把饭菜送到她的屋子里,她坐在炕上,叶淮和叶昀就在底下陪着吃,她也不用劳累。 可是老爷子来了之后,就不一样了,她是孙儿媳,就得亲自操劳,晚膳时,她挺着肚子亲自在用膳厅指挥下人上菜。 叶献习惯很好,做任何事按时按点,不喜欢年轻人等他,故而下人一唤,他就往这边来了。 陆允之身为借住客人,自然更加不敢造次,比叶献还早到了一些。 叶淮从外头进来时,边擦汗就看到自己爷爷和陆允之已经坐在那,他连连抱歉,“真是不好意思,刚刚衙门有点事,耽搁了一点!” 本来今日叶淮休了假,偏偏有些文稿瞿满没找到就派人来问他,他去了一趟大理寺才回来。 陆允之很恭敬地起身,“您平日公事很忙吗?”他桃花眼眯着笑。 “还好还好!”叶淮乐呵呵地坐下了,扫了一眼八仙桌后,笑容僵了僵,还是坐下了。 坐在上首的叶献脸色沉沉不太好看。 扭头望了一眼在旁边指挥下人布菜的穆蓉,问道:“二丫头呢!” 穆蓉早颠着一颗心怕他问,这下只得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道:“爷爷,她今日跑了一圈累了,刚刚睡下了,说是晚一点吃!” 叶献抿了抿嘴,没说什么,不过脸色还是很难看。 陆允之神色如常,不过心知肚明。 叶献一动筷子,陆允之和叶淮相互劝了几杯酒,就埋头优雅地吃菜,谁都没做声。 有外人在场,穆蓉自然没有上桌,就一直在一旁站着,叶淮心里疼,时不时瞅她一眼。 这么个小动作被叶献看到了,叶献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穆蓉,方顿了顿筷子,看着她道:“一家人,拘什么礼,还不快坐下一起吃!”语气温和了不少。 “爷爷,孙媳妇还是站着吧….”穆蓉觉得坐下有压力,而且女儿不肯吃饭,她哪里吃得下。 叶献脸色不好看了,“允之又不是外人,坐下吧!” 陆允之抬头笑着看向穆蓉。 穆蓉再也不得推辞,于是挨着叶淮坐了下来。 晚膳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膳后,老爷子有散步的习惯,于是叶淮和陆允之又陪着他在院子里逛了逛,穆蓉一天太累了,就被丫头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昀儿怎么样了?”她问丫头道。晚膳时,她其实吩咐人去喊叶昀吃饭,被叶昀气鼓鼓地拒绝了。 丫头苦着脸回答:“二小姐在闷头睡觉,除了画屏姑娘,谁都不让进…” “送去吃的呢?”穆蓉愁上心头。 “没有吃…”丫头声音弱了几分。 穆蓉叹了一口气,疲惫地撑着门框往里头走,屋子里丫头嬷嬷扶着她上了塌。 “老爷子一来,您就辛苦了…”身边贴身丫头埋怨道, 一旁穆蓉心腹管事嬷嬷立马瞪了她一眼,“你小心你的嘴巴,老爷子是夫人的爷爷,服侍他是该有的孝道,你别给夫人惹事!” 丫头给穆蓉倒了一杯茶,吐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 事实上,谁都不愿意老太爷进京,多了个主子不是事,关键是还很难伺候。他一来,就把二小姐给得罪了,而且夫人还得忙得团团转。 以前穆蓉在府上可是说一不二,全府上下围着她转,没有半个人给脸色看,如今不一样了,事事得看老爷子脸色。 一整天下来,全府下人如临大敌。 穆蓉没空理会她们的拌嘴,闭上眼盖着薄被子歇息。 过了半个时辰后,叶淮进来了,一屋子下人去了外头,叶淮坐到了穆蓉身边,看见妻子面色苍白,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 “蓉儿….” 穆蓉被这么一句温柔的蓉儿,叫得心头凄恻,眼泪滚滚,顿时头也跟着疼了起来。 “呜呜呜….”她靠在叶淮怀里,哭得全身发抖。 “我的昀儿….我的昀儿怎么办?”穆蓉再也忍不住,一腔苦楚直到现在才能发泄出来。 叶淮沉沉叹气,竟是无言以对。 “我一直以为那丫头是个命好的,她被太后看重,还封了县君,满京城谁不羡慕我的两个女儿,那个时候想,哪怕不嫁给十二殿下当个王妃光宗耀祖,嫁去殷家当个掌家少奶奶,也十分不错,谁想到最后被皇帝赐给了荀筠呢,洛王府虽然是个王府,可日子哪里比得上殷家,更比不上可以独自做主的十二王妃,我听娘说,昨日那洛王妃还训斥了昀儿呢….” “不管怎么说,好歹是嫁了,郡王妃,面子上也不错,可是现在….现在….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如果昀儿听劝,嫁给陆公子也不错,就算日子清贫点,我们也可以补贴她,到底安安稳稳,可她那性子,宁愿跟家里人决断也要跟着荀筠,怎么办啊,我的女儿命怎么这么苦…..” 穆蓉越说越伤心,哭得幽幽咽咽,听得叶淮肝肠寸断。 他拍着她的背,使劲安慰,“没事的,一定没事的,等小丫头自己闷头想想,过两日我再劝劝她。” 穆蓉哭得渐渐睡去。 叶淮把妻子抱上了床,让下人给她擦拭,自己进入净房沐浴去了。 叶昀并没有像别人想象那样不吃不喝独自伤心,相反,她闷头睡了一觉后,就让画屏去给她弄好吃的。 画屏性子跟以前的叶昀一样一样的,高傲地去到厨房,颐指气使一通,厨房里的人热火朝天给叶昀弄了一小桌子菜。 老爷子难伺候,小主子更难伺候。 叶昀心血来潮,啃了一只荷叶烧鸡,后来实在是肚子吃得撑撑的,没办法,她就带着丫头去外头院子里逛。 叶家西边有个很大的院子,京城但凡家里殷实的,都在府内凿了湖,弄了假山,添了不少景致。 穆蓉运气好,当年买园子时,人家院子里有个天然小湖泊,后来稍稍修整,种植了不少花草树木。 一年来,景致初见效果。 叶昀顺着游廊沿着湖泊慢走,夜风舒爽怡人,羊角宫灯倒影在水中,泛起波光粼粼。 该怎么办? 该怎么试探出陆允之和叶献的底线? 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如果仅凭他和叶献的说辞,叶淮就上书请求撤销婚事,也太草率了。 在荀筠把事情查明白前,必须稳住叶淮。 叶淮是四品大员,要取消婚约,必须得他亲自跟皇帝说,叶献只是个白衣,他没资格面圣。 叶昀大致有思路了。 所以明日必须跟叶淮通通气。 正当心绪渐渐明了时,一缕箫声,幽咽如泉,贴着水面扑鼻而来。 叶昀抬眉一瞧,赫然发现,湖泊中亭子里站着一位白衣男子,只见他身形挺拔修长,远远望去,有羽化登仙的错觉。 陆允之单从人才来说,还是不错的。 不过他再好都跟她无关。 只是,如此气度,实在不像一个家道中落的落魄男子。 陆允之也发现了叶昀,对着叶昀遥遥一拜。 叶昀这回没有避讳,而是信自走了过去。 对手不露马脚,那就得去试探挖掘。 叶昀踏入亭子时,陆允之含笑凝望着她,一脸欣喜。 陆允之总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此时与叶昀单独相处,他褪去了白日里的清冷,目色更是十分温柔,仿佛叶昀就是他的未婚妻。 “你晚膳没有出来吃东西,现在饿吗?”陆允之声音低浅,十分温和。 叶昀面容淡淡,陆允之这样亲近的问候让她不舒服。 别人家的丫头总是很有眼力劲的,偏偏画屏没有。 “嘿哟,还真是多谢陆公子关心,陆公子这么一问,倒是显得我们这些做丫头的无能似的,主子起来晚了,我们做丫头的自然想尽办法给主子弄吃的,让主子饿着,就是我们奴才的不是了!”画屏皮笑肉不笑道。 荀筠应该万分庆幸,自己先前吩咐属下讨好画屏是有益处的。 自从上次元宵节荀筠的属下何高送了花灯给她,每次给叶昀送好东西也不会忘了画屏后,画屏已经是坚定的荀筠党。 看到陆允之讨好叶昀,她哪里看得下去呢。 不过陆允之涵养很好,自然不会跟画屏计较,只是笑了笑道:“吃了就好!” “我们小姐不但吃得好,也吃得饱,不然怎么会大晚上出来逛,就是消食而已!”言下之意是如果不是吃得饱了,你也没机会见到小姐。 画屏无辜地翻着白眼。 陆允之笑意更深了,他望着叶昀白皙如银盘的脸蛋,只觉得这小丫头气质特别好,雅淡如兰,不卑不亢,不急不躁,气度也不是一般女子可比。 “陆公子能否跟我说说你在越州的事!”叶昀走到了亭子边,望着叶府夜色发呆。 “好啊…”陆允之走到她身边,很高兴叶昀愿意跟他说话。 “我祖父在越州开了一个私塾,专给名门子弟教书,我出生后,也跟着祖父在私塾习读……”陆允之淡淡地说着许多过去的往事。 叶昀时不时看看他的脸色,竟然发现他总是怅然的笑,至少看起来不像杜撰的。 “有一次两个世家子弟一言不合打起来了,其中一个竟然带了匕首,一刀刺入另一个人的肚子中,当时我们吓了一大跳,以为那个人死了,不晓祖父跑来,十分从容地按了几处穴位,帮那人止了血….” “你祖父善医?”叶昀从陆允之描述的细节里判断出来陆允之的祖父应该精通医理。 陆允之神色黯淡了几分,“是…” “那为何不开个医馆而是开个私塾呢?医馆可比私塾更能养活一家人呢!”叶昀奇怪问道。 陆允之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祖父也就那一次救了人家的命后,再也没有出手过,除非家里人自己生病,否则他绝不可能给人看病,我也曾好奇地问过,还想让祖父把医术传给我,但他终究没有!”陆允之黯然叹气。 “你祖父跟我太爷爷是什么关系?”叶昀目光直直注视着他,试图发觉他一丝一毫的变化。 陆允之静默了一会,似乎在回忆,“你太爷爷是我太爷爷的徒弟!” “.……”叶昀闻言眉头一挑,心下一惊。 原来叶献的医术传自陆家老太爷,看来叶献是因为师恩才照顾陆允之的祖父,现如今,也给两代人订了婚事。 仅此而已吗? 叶昀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问下去。 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一会。 “陆公子,放弃吧,我喜欢的是荀筠,也不想离开他,也不会离开他!”叶昀开门见山,目光平静地望着湖面。 陆允之霍然抬头盯着叶昀的侧脸,呼吸似乎也紧张了一些。 气氛凝滞了片刻。 紧接着被两个字打破。 “不能!” 陆允之怔怔望着她,“昀儿,你忘了小时候我曾给你写过信!” “!!!” 叶昀一惊,扭头看来,视线撞入了一双墨玉狭长的凤眸里。 第一百〇六章 要不不嫁了吧 叶昀苦思冥想,使劲回忆陆允之所说的话。 为什么她已经没有印象了,难道她已经把原主在扬州的事都给忘了吗? 还是陆允之诓她的? 她的神色被陆允之收入眼底。 他苦笑一声,失落道:“看来你都忘了…” 正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红玉做成的小贝壳。 看到那玩意儿时,叶昀终于色变。 她认识,因为她的梳妆匣内也有这么一件小贝壳。 “这是你送给我的!”陆允之将红玉贝壳伸入叶昀眼前。 叶昀眼神模模糊糊,心下慨然。 她有印象,那个红玉贝壳是原主特别宝贝的东西。 既然如此,说明她真的对陆允之有意。 也许,陆允之是原主心仪的男子。 可是她不是叶昀,她是苏允儿呀! 叶昀垂下了眉,再一次转身望向湖面。 “我不管以前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是现在,我不会嫁给你,如果你和叶献真的要逼我,我只能跟叶家一刀两断!”说完叶昀就转身准备离去。 “昀儿!” 陆允之失声叫住了她。 叶昀在厅口止住了脚步。 “你嫁给荀筠,只会害了叶家!” “所有我跟叶家一刀两断,这样不牵连叶家!” “荀筠就这么重要?”陆允之逼问, 叶昀冷笑了一声,反问道:“那你告诉我,你不得不娶我的理由是什么?” 叶昀转身过来,目光清清淡淡望着他,隔山隔水似的。 “我跟你不熟,我又不喜欢你,我们之间没有感情,你可以娶到任何一个不错的姑娘,为何要破坏我和荀筠呢?” 回答,哪怕是借口也要回答! 叶昀心里默念,她总觉得叶献和陆允之有事瞒着他们。 陆允之沉默了,怔怔望着她,半晌没有开口,末了才叹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非荀筠不可呢?” 叶昀不想跟他废话下去,扭头就走。 “昀儿!”陆允之追到亭子口,眼睁睁望着她快速离去,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远。 叶昀回到自己院子时,突然听到窗户口响了三声,十分有规律。 叶昀看了一眼跟着进来的画屏,故作生气道,“都给我出去,让我冷静下!” 画屏一惊,权当陆允之惹毛了叶昀,立即把里头的小丫头都给招呼出去了。 叶昀亲自把门给堵上,还冲着外头喊道:“都给我离得远远的!” 二小姐脾气怪,说什么大家都应着。 确信没人偷听,叶昀才快步来到外窗口,将窗户打开。 苏游的身影鬼魅般飘了进来。 叶昀怕人听见,拉着苏游到了屏风后。 她跟苏游情同兄妹,苏游又是那样的身份,她还真没太顾忌。 她握着苏游的手臂,一边踢着屏风,一边压低声音道:“苏游大哥,你赶紧查查陆允之的来历!” 苏游连连点头,看出叶昀对陆允之的忌惮,安抚她道,“我一早就收到了消息,已经安排下去了,小姐,要不要我派个人来保护你,我怕陆允之对你不轨!” 事实上,他怕陆允之住在叶家,而叶家人为了逼叶昀就范,使出一招生米煮成熟饭。 在苏游眼里,自然没把叶昀当叶家人,其他人自动被他归到需防范的一类里头。 叶昀失笑,摇头道:“你放心吧,这还不至于!”她可是叶淮和穆蓉的亲女儿,他们不可能这么做。 叶献虽然古板冷硬,但也不会伤害孙女到这地步。 陆允之就算有这个想法,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能耐。 “对了,我问你,那个夜南国使臣的事是怎么回事?”叶昀忙问。 苏游在皇帝身边,应该会有一些讯息。 熟料苏游幽幽一笑,“我就是为这事来的!” 叶昀神色一亮。 苏游低声道:“夜南国使臣这一次偷偷入京,是来告御状的,夜南国是我大雍属国,一直相安无事,每年也会按时上贡,但这一次夜南国说我西南边属将士侵掠夜南数次,夜南忍了好几次,甚至悄悄让人递国书上京,不过都被拦截了,这一次他们乔装成商队,辗转好几个地方,方偷偷潜入京城,直到京城后方把銮驾摆起来,告御状!” 叶昀闻言心里头无数个念头划过。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想要抓住却抓不住。 “驻守在夜南国边境的人是谁?” “程耀!” “程耀?”叶昀神色一凛,“程家三房的老爷?” “正是!”苏游面露犹疑,“说来程家还真是甚得信任,程家大老爷任五军都督府都督,掌控北军,拱卫皇宫,程家三老爷程耀又驻守边关,掌外军,这等内外皆制的本事,我朝从未见过!” “夜南国可说此事与程耀有关?”叶昀问道。 苏游点点头,“他们没有明说,但言语之间自然怀疑程耀,不然谁有胆子拦下他们给皇帝的国书?” “皇帝怎么说?” “老皇帝明面上让太子处理此事,暗地里让我去一趟越州,查查事情真相!” “越州…..”叶昀眉头又蹙了起来。 “皇帝让我明日一早动身,所以时间紧急,我这才来见你一面,正好我亲自去一趟越州,也查查陆允之的来历,小姐,我不在时,有事你找陆嬷嬷,我在京城的一些势力交到了她手上!”苏游目色柔软地望着她,内心十分不舍。 目光落在叶昀紧紧拽着他的胳膊上,心头闪过一丝痛惜。 叶昀抿着唇在沉思,没有注意到苏游的情绪。 “小姐,要不不嫁了吧…..” 要不不嫁了吧…. 叶昀心猛地一抖,霍然偏头撞入苏游的视线。 冰冷的面容上嵌着一堆黑曜石般的双眸,里头黑澈黑澈,卷着浓浓的暗波,似乎想要将她吞进去,却又纠结在那盘旋,万分痛苦。 苏游想起自己算不上个正常的男人,面色一囧,低下了头,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婚事这么难…我怕他们伤害你….” 苏游说出了心里话。 叶昀怔怔望着他,忽然觉得很心酸,也觉得很幸福。 苏游对她的情意任何人都比不上,这里不是爱情,不是亲情,不是友情,而是所有。他所有的感情都在她身上,包含一切。 “苏游大哥,你放心,我离开谁都不会离开你!”她的小手紧紧掐住他的手臂。 苏游猛地看向她,露出了前所未有欢喜的笑容。 “但..我答应了荀筠,我会嫁给他,你放心好吗?”叶昀宽慰他。 苏游笑容僵了僵,不过还是笑着点头,他的笑容在别人看来有些生硬,却是叶昀见过最美的笑容。 他内心多少还是矛盾的,喜欢她,不想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可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又希望有人陪着她。 不过心头的酸涩也只是短暂的。 “好!” “如果我不能陪你…”叶昀笑容甜甜的,“那我将来生个孩子陪你,你教他功夫,带着他玩好不好?” 叶昀歪着头娇俏地笑了笑。 苏游的心哪,就跟千年不动的冰川霎时柔成了水。 “好,反正我不会离开你!”苏游坚定的望着她,眸眼里都是灼灼的气息。 就算她成亲了,他也不会离开她,守护她是他的生命。如果她丈夫对她不好,他就替她教训他,或者带她走,总之,不会让她不开心。 “小姐保重,我先走了!”苏游朝她一笑,然后干脆利落地翻身出窗,消失在夜色中。 苏游不知道,他这一次离去,再也没能回来。 很多年后,叶昀回忆起今夜二人这番相互允诺时,心痛如绞,每一次都哭得死去活来。 但此时,叶昀还是睁着亮晶晶的眸子,带着温煦的笑容,望着他冷峻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这个世上没有苏游大哥做不到的事,她这样想着。 但这一次,叶昀失算了! 第一百〇七章 打翻了醋坛子 次日一早,叶昀倒是早早起来去用早膳。 叶家的规矩比别家不同,别家必须在长辈起床前去长辈屋子里等着给请安,叶家不是这样。 在扬州时,老爷子不让大家去打扰他早上坐息,却是嘱咐一家人一起用早膳,就当给长辈请安。 叶献没来京城时,叶家就一家四口,怎么舒服怎么来,一般两个女儿都聚在父母的屋子里用膳,简便舒适。 老爷子现在来了京城,自然得按照扬州的规矩来。 叶昀大喇喇顶着个冰山脸进入用膳厅时,其他人都到了。 陆允之一如既往甚至比昨日还要温润柔和地望着她笑。只可惜叶昀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昨夜该说的说清楚后,叶昀不认为自己需要给他任何面子,她不能给他任何机会,哪怕是朋友间的礼仪都不需要。他们不是朋友,那个姑娘已经死去了。 叶献见叶昀小小年纪都可以摆脸色,登时面色沉了下来,拍了拍桌子,“你昨晚为什么没有用膳?” “不想吃!” 叶昀不准备给老爷子好态度。 “.……”老爷子觉得小丫头脾气越来越硬了,被她干脆利落的声音给噎了一口气。 “那早上为什么起这么晚!”还怕制不住这么小丫头了? 叶昀嘟囔着双颊很无辜道:“昨夜吃多了,睡过了头!” “.…….”叶献咬了一口酸牙。 意思是没跟他们吃,自己在屋子里偷偷吃多了? 小没良心的! “好呀你,就算你来晚了,为何见到太爷爷都不请安!”不信拿捏不了你! 叶昀冷哼一声朝上梁翻了一个白眼。 “您昨日要把我逐出家门,想必内心是不把我当曾孙女了,那我还请什么安呀!” “你……”叶献指着她,气得胡子发抖, 叶淮和穆蓉看热闹看够了,抿着唇暗笑。 “好了好了,昀儿快给太爷爷赔罪,你太爷爷昨日不过是开个玩笑,吓一吓你而已!”叶淮朝叶昀使眼色。 熟知叶昀扶着腰伸了脖子问叶献道:“你果真是开玩笑的?”她一本正经地问。 叶献狠狠瞪了她一眼,“不是,如果你非要嫁给荀筠,那就不是我叶家子孙!” “啧啧….”叶昀朝叶淮摊摊手,“爹爹,您瞧见了,反正女儿也是一句话,倘若你受人胁迫必须去圣上那么请旨,我跟荀筠婚约一撤销,那么我就自动脱离叶家,背着包裹走人!” 叶昀是天不怕地不怕! 穆蓉听了心窝里疼,怕祖孙俩又吵起来。 连忙做和事佬,“好了好了,先别说这些了,快吃饭吧!” 叶献板着脸气得不轻,面色青一片紫一片。 陆允之面色也不好看,虽然叶昀看着像蛮横无理耍小脾气,确实在暗示叶淮,让叶淮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叶淮不去请旨,他和叶献没有办法。 他眉头微微一凝,心里暗暗思量。 叶昀借着这个机会,性子更加野,吃完饭就大喇喇地往外走。 穆蓉呼叫不及,只得扒在门口远远喊着,“昀儿,你去哪里!” “不喜欢待在家里,我去散心!”叶昀昂首挺胸走了。 穆蓉哭笑不得,原本还觉得女儿乖巧了,现在突然发现,自叶献回来后,女儿又变回了原先在扬州那个调皮捣蛋的女儿了。 叶献倒是见怪不怪,反正小丫头在扬州就是这样,来了京城,都能给太后治病,那肯定更加神气,于是他还一本正经跟陆允之解释道:“允之,你别介意,她就这样的性子,被我惯坏了!” “.……”陆允之哭笑不得。 陆允之所料不错,早膳后,穆蓉愣是借着身体不舒服拖着要去公衙的叶淮去了里头屋子。 叶淮以为妻子不舒服,靠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肚子,“怎么了,怎么了?” 穆蓉拉着他低声斥道:“叶淮,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听爷爷的急着去上书陈情,别把小丫头逼急了,你慢慢来,先稳住了她的情绪再说,这事现在又不急?反正婚期在八月呢!” 叶淮苦笑着点头,为难的是他呀! “省得,你安心歇着吧!” 叶淮安抚好妻子方去衙门。 叶昀带着画屏在街上乱逛,见到什么买什么,仿佛撒气似的。 跟着的小丫头都当小姐耍脾气呢。 直到一间首饰铺外,叶昀将其他人安置在外头等着,自己带着画屏进了里头,后来上了二楼,从一条密道去了隔壁的酒楼。 这是荀筠早跟她商量好的。 叶昀在门口看了惯常跟着他的陈高。 陈高恭敬地把叶昀请了进去,冲着同样在门口守着的画屏笑。 陈高一改那冰山脸,立即从袖口掏出了一个小玩意儿递给画屏。 “小姑奶奶,您瞧瞧,喜不喜欢?”陈高面上是讨好的笑。 画屏卷着手帕,伸着脖子瞧了两眼,见是两个很漂亮的泥人,立即被那鲜艳的颜色吸引了过去,“这真好看!” “送给你!”陈高咧开嘴笑。 画屏对上他笑成了月牙的眼睛,突然收了收敛笑意,卷着绣帕别看眼神,扬着下巴道:“哟哟,无功不受禄,你这是干什么呢?”画屏故意为难他。 何高愣了愣,立即把泥塑人递到她眼前,“我上次见你盯着泥人摊子看了很久,觉着你是喜欢的,就买了,想讨你开心,哪..敢有别的心思!”何高支支吾吾起来,眼神时不时瞥着画屏,不太好意思。 画屏心里早乐开花了,眼珠子转溜一圈又一圈,唇角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眼睛余光注意到何高还是傻愣一样坚持把泥人给她,心里顿时跟吃了蜜一样甜,顿时把泥人给请了去,然后背对着何高,仔细把玩起来。 何高笑眯眯地站在她身后,他身形比画屏高了一个脑袋不止,完全看得到她在做什么,冷不丁的他从她肩膀处伸出一只手,指了指那个女泥塑人,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很像你….” 漂亮….像你… 画屏登时面色烧红烧红的,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跺了跺脚,跑开了,去了一旁屏风处低着头扭捏地玩泥人。 何高咧开嘴还在那傻笑,这幅神情与那冷冰冰的长相实在是有些不相配。 外间这么和谐,里头却没这么温馨。 叶昀自进去后,就发现荀筠板着脸坐在那烹茶,时间都过去一刻钟了,没有丝毫抬头看她的迹象。 叶昀端坐在他对面,就这样面无表情看着他。 在家里受气,怎么来到这还看他的脸色! 她偏偏也不问他,就看他忍到什么时候! 荀筠见小丫头一动不动做如山,心里早气疯了。 一刻钟过去,茶水开了,他倒了两杯,然后重新再煮一壶! 再一刻钟过去,小丫头像入定了一样。 气死了! 荀筠也是懊恼,跟她比定力,谁比得过她呀! 她前世…那是可以几个月不说话的人! 唉,荀筠终于舍得抬眼去看她,眉头都快拧成了一股黑绳,俊眸里含怒的目光斜斜落在叶昀脸上。 叶昀呢,托腮望着他,一副天真懵懂的样子。 “你脑子进水了!”叶昀数落他。 荀筠啊,胸口憋着的那股气,顿时沸腾了。 “我脑子确实进水了,昨晚喝了很多酒!”荀筠瞪着她。 叶昀眨眨眼,“那你喝酒喝多了,跟我摆什么脸色,你脾气这么臭,看来我得重新考虑考虑我们的婚事!” 这话一落,荀筠眼珠儿快瞪出来了,登时就跟火点着了似的,火苗窜了上来。 “去去去,你抛弃我得了,你们现在在同一个屋檐下,晚上一起散步,一起逛园子,还听人家吹箫,还听人家讲过去的往事,还有什么定情信物,多美妙呀,我就一个人喝酒到天亮好了!” 荀筠一口气把郁结在心里的话都给倒了出来,愣是一手搭在膝盖上,昂头望着窗外。 叶昀还是眨眨眼,这话听着不对呀。 不是在说她和陆允之吗? 敢情昨晚的事他都知道了,现在打翻了醋坛子! “你在吃醋?”叶昀鼓囊囊腮帮子望着他。 “没有!”某只傲娇货愤愤地否认。 “你昨晚去叶府了?” “没有!” 后悔死了,本来想约会情人结果捉了个奸! 陆允之追着叶昀喊那一声“昀儿”简直是撕破了他的心,他是费了多大的劲来抑制自己冲过去掐死陆允之的冲动。 叶昀看出荀筠吃醋了,顿时觉得很好玩,于是提着裙子站了起来,从前边绕了过去,挡住了荀筠望窗外的视线,娇滴滴地坐到了荀筠跟前。 “嘿嘿….”她又托着腮望着他笑。 “吃醋了就直说嘛,一进门就给摆脸色,实在是小气得要命!” 我去! 这叫小气! 荀筠眼珠子快瞪出来,伸出双手狠狠钳住小丫头的胳膊,恨不得将她揉入骨血了。 “你的意思是我该大气任他怎么讨好你,接近你了?”荀筠快咬碎了牙。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昀发现荀筠胡搅蛮缠的本事也不得了。 她耸了耸肩示意他松开她,天晓得她那娇柔柔的模样完全是在勾引荀筠。 荀筠觉得她那肩骨酥酥的,真是柔若无骨,他一把使劲将她扣在了怀里,俯身上去就去钳住了她的红唇,然后是一阵肆虐。 “唔唔唔….”叶昀挣扎着去推他,荀筠却越霸道,渐渐地竟是完全将她压在了地上,直到吻到二人不得呼吸了,荀筠才睁着浓郁的眸子撑着手悬在她上方。 叶昀被他吻得意乱情迷,眼眸微微抬着含情望着他,里头一片波光潋滟。 荀筠欺身上去,吻住了她的眼睛,“别这么看着我….” 叶昀被他弄得面红耳赤,闭上了眼。 荀筠的手缓缓伸入她腰间,叶昀大惊,以为他要做什么,却发现他其实是勾住她想抱她起来,她面色赤红如霞,不知道自己该去拒绝他还是任由他。 思虑片刻,人已经被荀筠抱了起来,软软的,靠在他怀里,荀筠的动作温柔而霸道,似乎不想给她一丝呼吸的空间。 可他也就这样狠狠抱着她,没有进一步动作。 忍了这么多年,真的快忍不住了。 荀筠闭着眼将头埋入她的发丝中,吸允着她浑身的芳香。 “答应我,别再跟他往来,尽量不要见面….”他一想到昨夜的画面心涩涩生疼。 他也不知道,原来自己在乎得要命,小气得要命。 叶昀见他如此伤心没由来的心疼了。 “荀筠,你别这样,我就算跟他说话,也是为了试出他的深浅,他对我肯定没有那么多防备,这阵子我也尽量装得跟以前那样,不让他们起疑,只要他对我放开防备,我就有机会找出他的破绽…..”叶昀轻声地安慰他。 “不要….”她的建议被他断然的拒绝。 “我来做…我说了他的事交给我!”荀筠红着眼笃定道,不容人拒绝。 叶昀不知道该说什么,荀筠现在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允儿….”他把她的脸蛋贴在自己脖颈处,恨不得把她揉在骨子里。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做不到,我不是神仙,允儿,我没法看着你跟别人言笑晏晏,哪怕你是试探,我也不要….你不知道,你有一种天然的魔力,白坚、殷逸、荀冲还有我,都为你着迷,因为你像蟾宫里的月亮,让人向往,你跟他接触越多,他对你越上心,越想得到你,这样麻烦越大…..” 叶昀听着荀筠苦苦的清诉,心里一会甜一会苦,到最后竟是觉得很好笑。 她伸出手从他腋下攀住了他的后背,虽然抱不住他,还是努力地抱紧,荀筠感受到那柔软软的小手心里一阵甜蜜。 “好了,我听你的。”叶昀笑眯眯地说着,哄孩子一样哄着他。 荀筠这才满意,理智渐渐回归,抱了她一会,最终松开了她。 “来,我来跟你说说夜南国和程家的事!” 第一百〇八章 羞辱 一谈起正事,两个人神色都严肃了起来,一个背靠着案几,一个靠着凭几。 “夜南国是状告西南都督程耀私自犯边,强抢夜南国商队,还侮辱了夜南国朝廷的官员!”荀筠道, “皇帝现在什么反应?”叶昀问道。 荀筠缓缓摇头,“没有太大反应,面子上宽慰了几句,说要去查清楚事实,给个公道!” “苏游已经去了越州!”叶昀说着心里还有些不舍。 “我知道,我已经派了个人跟他一道去,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只是夜南国这一次恐怕是白跑一趟,皇帝对于程家的信任无与伦比,面对一个悍将在边境胡作非为,都只是寥寥几句斥责了事!”荀筠叹道。 “可是他不是派了苏游去查案吗?”叶昀不解。 “查肯定是要查的,程耀做了什么,他必须知道,我只是感慨皇上的态度,金銮殿上,让太子招待夜南国王子和使臣,完全当做他们是来出使交流的,而非告御状,看样子,皇上铁了心护着程家!”荀筠沉声道。 叶昀没有接话,只是发现荀筠在沉思,她便再问:“你是想借这个机会争取一点什么吗?” 荀筠苦笑,抬眼望着她,“是啊,程家内外相制,将皇帝的江山护成了铁桶,如果这次能拉下程耀,不是很好的机会吗?谁的人去做西南都督,都会比程家人好,军权四分五裂,我才有机会分而化之,掌握在程家人手里,我会腹背受敌!” 叶昀点点头,“那就等苏游查到事情真相再看看有没有机会?” “只能如此了!”荀筠叹然,突然他想起什么又问叶昀,“我听说那日穆文清和程英相看?事情怎么样了?” 叶昀想起这事不由苦笑,“穆文清和程英没看上对方,倒是程英的堂妹,程家二房的嫡女程嫣喜欢上表哥了!” 荀筠闻言瞬间失笑,哈哈大笑起来。 “这真是有意思!”荀筠说着,笑意快溢出眼眶,斜斜地觑着叶昀,“我听说,穆家最开始是准备和叶家结亲,让你嫁给穆文清的,是吗?” 叶昀闻言腮帮子鼓囊囊的,“是!” “怎么?遗憾啊!”荀筠见她的样子立马不高兴了。 “是啊,你知道吗?在答应你之前,我准备跟他成亲的!”叶昀实话实说。 叶昀这话可是把荀筠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醋意给揭了出来,这话可是比什么陆允之更让他吃味。 一股子火就窜到了眉心。 “为!什!么!”荀筠大怒,汗毛竖了起来,一把扣住她瘦弱的肩膀,咬着后槽牙道:“你今天不给我说个子丑寅卯来,你休想出这个门!” 叶昀很巧妙地通过点穴法一把将他推开,撑着案几站了起来,气鼓鼓瞪着他,“因为那个时候我不喜欢你啊!”说完这话,她蹭蹭地出了屋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荀筠望着她的背影一脸忧伤。 这么说,现在是喜欢他的….啊不对,这么说,她以前喜欢过穆文清! “不准跑!”荀筠飞快地追了出去。 叶昀最终没有逃离荀筠的手掌心,荀筠把她捉去马车里,身体力行狠狠惩罚了一番,愣是在她鲜嫩嫩的唇上咬破了一个印记,宣示了自己的主权,他才稍稍解气。 以至于叶昀回到叶家见到人就拿着绣帕捂住了嘴巴。 她进了大门一路顺着西边的游廊往后院走,西边游廊较为偏僻,一般行人较少。 扶着嘴巴走了好一会的叶昀见四下无人,终于舍得松乏了一下肘关节,懒懒地顺着游廊折到了西边的湖泊那边。 没想到从一个游廊上到另一个游廊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你没事吧!”陆允之一把扶住差点后仰的叶昀, 叶昀霍然抬头。 陆允之看到了她唇上的破了的印记,霎时桃花眼一凝,里头森森冷芒骇人的很! 叶昀被他逮到,倒没有不好意思,反而理直气壮。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她还问上了陆允之,一把使劲甩开了陆允之的手。 反正只要不是她爹娘看到,她就不怕。 陆允之没有回她,目光冷冷地盯着她,心口堵着好一口气。 “你去哪了?”他沉声问道,跟个丈夫责问外出的妻子般。 叶昀冷笑,“我去哪,关你什么事!”她故意在叶献和陆允之面前表现得骄横无礼。 陆允之看着她十分无奈,语气放缓了一些,“昀儿,你别跟我闹了,你跟荀筠在一起有什么好,洛王府现在无权无势,会拖累叶家,你也不想你爹爹前途会因此大受影响,如果洛王府出事,到时候你跟叶家怎么办?” 陆允之苦口婆心地劝她。 叶昀故意把下巴抬得高高的,“那你呢?你能给叶家什么?” 她倒要看看陆允之有什么底牌。 这陆允之眼里,这完全就是个涉世不深感情冲动的小丫头,看来那日那么淡定也只是偶尔的错觉。 陆允之含笑望着她,桃花眼里自信浓浓,“你放心,你想要的,我会给你!” 叶昀闻言心下有了狐疑,立即挑眉道:“你知道我想什么?你又怎么给我想要的!” 陆允之淡淡一笑,“你想要的无非是富贵荣华,我不会让你失望!” 叶昀故意刺激他,“你给得了吗?你现在是孑然一身,要什么没什么,还赖在我们家不走,你该不会是诓骗我们叶家吧!” 陆允之对叶昀的羞辱没有半点生气,反而很温柔地看着她,“傻丫头,你再给我一些时日!” 给一些时日? 叶昀心下一紧,只是面子已经昂然,“给你一些时日干什么?你能翻天覆地不成?” 陆允之弯着唇角一笑,“说不定哦…” “.……”叶昀越发觉得这个陆允之奇怪了。 她好奇地盯着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陆允之不再多言,目光掠过那破了红唇,眉心一紧,语气严肃了几分,“答应我,暂时不要跟荀筠来往!” 叶昀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雄赳赳气昂昂走了。 陆允之扭头过去追随她的背影,喃喃叹道:“傻丫头,等真相大白,洛王府哪里还有活路,你何必去趟那趟浑水!” ----------------- 下午酉时初刻,太阳隐于云层之后,天空阴沉了下来,仿佛孕育一场暴风雨。 程家宅院里,长房程夫人的歇息间,她歪在临窗的炕上,摸着手上的祖母绿戒指问程英道:“你妹妹真的喜欢上穆文清了?” 程英失笑,“可不是,这几日愣是找着借口去穆家找人家姑娘玩!” 程夫人神色莫辨,垂眉摸了摸指甲,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的不在乎,如果你喜欢穆文清,娘为你做主…..” “娘….”程英打断她,摇摇头道:“我不想嫁给他,他似乎也并不喜欢我…” “笑话!”程夫人冷着眉呵斥:“我看他是高攀不起吧!” 程英很无语,程家虽然百般富贵荣华,可她骨子里不是个目无下尘的人,这个世上,不是光看身世的。 她一贯不喜欢她母亲这么强势的态度,仿佛整个京城,就只有皇家人才能配得上自己女儿儿子似的。 “娘,我的意思是穆家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又想跟咱们程家联姻,既然小妹喜欢穆文清,不如您就撮合了!”程英讨好自己母亲道。 “那你告诉母亲,你是不是没看上穆家那小子!”程夫人盯着她问。 程英苦笑只得点头。 穆文清也不喜欢她是真的。事实上她感觉出穆文清不是攀权附贵之人,但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 程夫人脸色这才好看,“那我也放心了,反正穆家也就那样,我就做主让二房的人得个脸,更何况,穆家想要长久,还不得依附我们程家!” 程夫人面色十分高傲。 身为京城贵夫人之首,程夫人一向极要面子,虽然穆文清不是多出挑,但也愣是自己女儿不要了才肯给别人。 过了一会,她就叫人把二房程嫣的母亲喊了来。 程家老夫人虽然还在世,但她几十年来吃斋念佛,自儿媳入门后,再也没有理过家内之事,成年在自己院子里,足不出户礼佛,也不让大家去给她请安,这么多年来,大家甚至都忘了这么一位老夫人,故而如今整个程家程大夫人做主。 程家二房的老爷性子比较懦弱,几乎什么事都听哥哥的,在朝中也谋了一个闲差,知足常乐。 二房不显赫,自然二房人京城看长房的脸色。这么多年三房远在越州,天高皇帝远,为虎作伥,称王称霸,这种事是屡见不鲜。 唯独二房过的比较窝囊。 二夫人内心一直不太顺气,前两日女儿回来说是喜欢穆家公子,她登时就吓晕了。原本她想说媒让程英嫁给穆文清,这下好了,偏偏自己女儿看上了穆文清,这下得了,还不得被大夫人一顿好骂。 二夫人进去时,面色是蜡黄的,她忐忑地进入帘子里头,一抬眼见大夫人坐在炕上,程英在一旁绣花,就陪着笑脸走过去,“大嫂,您唤我来呢!” 程夫人心里确实是有气的,指了指对面,“你坐下吧,有个事跟你说!” 程英忙起身跟二夫人行了个礼,便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认真捧着绣盘绣花。 二夫人挪着身子坐了一半,面上笑容不减,“哎哟,大嫂手上这祖母绿石真好看!” 程大夫人眯着眼瞥了她一眼,闪过一丝不屑。 “没什么,都是前年上贡的老东西了!” 程大夫人没跟她寒暄,开门见山道:“前阵子,你有心想给我们英姐儿做媒,无奈英姐儿没看上穆家那公子,我想着,穆家也是个不错的人家,未来这首辅是跑不掉的,这不,恰恰嫣儿似乎有意,我就做主,准备和穆家联姻,你可有想法?” 二夫人闻言忙站了起来,千恩万谢,“大嫂,嫣儿…”说着她抹泪,女儿脾气就是太像老头子,“都是嫣儿不好,给您添麻烦了,我也没想到是这样的,不过英姐儿这么出色,穆家那公子配她确实有些不够….” 这么多年妯娌,二夫人实在太明白大夫人脾气了,捡着她喜欢的说。 大夫人面上果然好看了不少,“也不是,穆家那小子听说很沉稳,箫儿夸过几次呢,只要嫣儿喜欢就好,这么说,你没意见了?” 二夫人忙道:“我能有什么意见,一切但凭大嫂做主!” 大夫人满意了,“行,都是程家的姑娘,体面是第一位的,这事我会帮着操持,你且放宽心!” 她自然要包揽这件事,要让穆家知道,哪怕入了阁,他要靠的也是程家长房。 大夫人派了人去了穆家周老太太那。 原本穆文清一回来就直说没看成,周老太太知道程英的名头,原本没抱太大的希望。 估计这婚事是不成的。 这不,大夫人派了人来说是想把二房程嫣定给穆文清。 周老太太傻眼了。 程家二房可远不能跟大房相比。 穆文清娶个身世比程家二房好的绰绰有余。 只是如今程大夫人派了人来,事情就棘手了。 周老太太翻来覆去想了想,觉着程家二房再不显眼,终究是程家。穆文清只要是程家女婿,估摸程家大老爷五军都督府都督北都候程运之一样会照看他。 联姻主要看的是家族。 这么一思量,她把穆文清喊去,穆文清知道对方是程嫣后,竟然恍然了好一会。 他觉得程嫣跟叶昀有些像! “好吧!”穆文清苦笑了一声,答应了去。 晚上穆叙回来,夫妇俩一合计,便应承了下来,事实上,非应下不可,拒绝了这一次,就是得罪了程家。 何况出面的是程家大夫人。 于是穆文清和程嫣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这一日,北都候程运之起床比较早。 这阵子因为三弟程耀和夜南国的事,他多少还是有些疲惫操心。 好在他去见过皇帝,皇帝态度很明显,肯定是要护着程耀的。几日过去后,朝中关于这件事议论的人已经很少,夜南国使臣也被太子哄得好好的。 不过这一日程大夫人帮他穿戴好衣衫,准备出门上朝时,一个随从哭丧着脸奔到了门口,对着他大喊道:“老爷,不好了,今日一大早有人给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同时递了折子,状告咱们三爷私开矿藏,草菅人命!” “!!!” 程运之一口气噎在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第一百〇九章 旧案 “老爷!”程大夫人急得扶住了他,使劲给他顺背,丫头又急急给他端来了茶水,他抿了一口,只觉得口中实在酸涩。 这一次是怎么了? 为什么这么多事都冲着三弟来? 程运之到底是大风大浪过来的,很快吁了一口气,大步往外走。 又问了小厮情形,方坐上马车往宫城方向驶去。 一路上他都在琢磨对策。 私开矿藏那是死罪! 皇帝包庇得了程耀,大雍朝臣不肯,大雍法律不肯。 事情太棘手了。 早就劝他不要胡作非为,现在好了,惹出一桩又一桩事,程运之连连扶额。 这个三弟性子狂妄,曾把谁的话当一回事过? “着人去宋嘉那问个讯,对方到底掌握了什么罪证?”程运之朝外头吩咐一声,立即有人领命而去。 宋嘉是刑部侍郎,程运之的门生。 事实上,程运之这才吩咐下去没多久,就有人回来透口讯了。 “老爷,宋大人着人来告诉您,状子是今日卯时初刻递上去的,那人还大敲了刑部观堂的鼓,弄得人尽皆知的,证据呢?倒是没有看到,暂时只递了状子!” 程运之眉头皱得深深的。 只能先去看看情形,再做打算。 程运之如常上朝,往日别人看到他,都要过来恭敬讨好地唤一声“都督大人早”,可今日大家对他还是敬而远之。 程运之来的比较晚,大殿里,几乎所有该来的大臣都来了。 众人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他颔首一笑,儒雅地走到俞况前头,武将之首。 程运之虽然是武将之首,可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像个文人,人称儒将。 事实上,程运之虽然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却没有上过战场。五年前,五军都督府的兵权还掌握在洛王府手里,是白坚和程运之一手把洛王府给推了下来。 程运之顶了上去,成为五军都督府的都督,手下有两支军队,一支驻守在皇宫北郊玄武门之外,被称玄武军,主要拱卫皇宫,一支驻守在皇宫里头,便是羽林卫,只要负责皇帝护卫。内外相制。 暗地里,许多大臣对于程运之坐上这个位置是不满的。 非皇室宗亲,又没有立过战功,却占据武臣之首的位置。 想要服人很难。 但有两个原因,让大家只能把话默默吞回肚子。 第一个即是皇帝十分信任他,程运之这些年几乎是皇帝第一心腹,皇帝对程运之更是言听计从。很多人仰程运之鼻息而活,哪里敢说他半个字。 这第二个原因便是俞况,俞况自知道程运之任都督后,对他十分推崇,俞况不比旁人,他坐到如今的位置是靠军功一点一滴拼下来的,朝中没有人不服他,正因为俞况服程运之,所以大家也就不说什么了。 前两年,程家很想把程英嫁给俞云谦,后来怕皇帝不高兴,没有提这个事。 现如今,程箫未娶,俞瑶瑶未嫁,程大夫人一直打这个算盘。 不过,今日大家的眼神带着几分犀利。 这个世上没有身居高位的不倒翁,苏家被算计了,崔家倒了,白坚如今也不管事了,估摸下一个到了程家吧! 放眼满朝,如今就剩程家还是响当当的权贵世家。 俞家子嗣凋零,齐商和谭鑫虽然有声望也位居高位,却没有成显赫之势,至于刚刚崭露头角的穆家,就更不用说了。 该不会,皇帝想动程家了吧! 大家这么琢磨着。 “程侯爷,程三爷在越州这所作所为,你知不知道呀?私开矿藏,可是死罪,难道这事,他也没跟您商量?”御史大夫徐进摸着胡须冷嘲热讽。 满朝文武谁都知道徐进的脾气,刚正不阿,谁的面子都不给。朝中几乎没有人算是他的朋友,不过也正因为此,他才能做好御史大夫这个位置。 皇帝想要制衡朝堂,需要这么一个人。 程运之不疾不徐拱了拱手,“徐大人,您好歹是御史大夫,三司之长官,没有证据的事,怎么能随便乱说,再说了,程耀虽然是我弟弟,但他是朝廷命官,边关有事,也是跟三省长官和圣上商量,怎么跟我商量来了呢!” 程运之不痛不痒地挡了回去。 只是徐进摸了摸胡须似笑非笑,“程侯爷,你别急着把自己撇清楚,证不证据的事,你也别着急,人家证据没送去刑部,可是送来了我御史台!” “!!!”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程运之更是眸光一沉,冷冷盯着他。 “哦?那就请徐大人说说,给了什么证据!” “哈哈…..”徐进摇头晃脑地甩了甩袖,“还是等圣上定夺吧!” 他话音一落,便见内侍官高高喊起,穿着明黄色朝服的皇帝神色不善地走了进来。 大家见皇帝沉着脸,纷纷肃整了一番,齐齐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皇帝顶着黑眼圈道。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皇帝淡淡说了一句。 “.……” 底下大臣蒙了一圈。 那斗志昂扬的徐进听到皇帝懒洋洋这句话,顿时觉得情况有点不妙。 斟酌了一下,他还是开口道:“皇上,今日一早,有人递了状子来御史台,状告西南都督程耀….” “朕知道了!”皇帝不耐烦地抬手打断了徐进。 满朝震惊!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人家状子都递了三个地方,皇帝居然不过问?而且还是私开矿藏这等大罪! 徐进觉得自己喉咙生生被呛了烟。 大理寺卿瞿满和徐进相视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皇帝难道这是要护着程耀? 这都护着,是不是等到谋反了才当回事啊! 齐商身为即将致仕的内阁首辅,忍不住站出来说话了。 “皇上,此案关系重大,又有人命官司在里头,今日一早,这一案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连百姓都在议论这件事,臣建议三司会审!” 齐商的话合情合理。 程运之心沉了沉,低着头不敢看皇帝。皇帝心里怎么想的,没人比他更清楚。 大家纷纷望着皇帝,等着他的决断,皇帝幽幽地盯着御案上铜香炉,手指敲打在案上,久久没有说话。 大殿里寂静一片,直到众臣快失去耐心时,皇帝开口了。 “朕已经派人去了越州,等到查明真相,即开堂审案!” 徐进闻言立即上前一步道:“皇上,那告状之人已经提供了证据!” 皇帝眯着眼望了过来,冷幽幽地盯着徐进,那种眼神是徐进从没有遇到过的,冰凉冰凉。 徐进后背冒了一层冷汗。 他一直战斗在除奸去恶的第一线,皇帝一直很欣赏他,今日是怎么了? “谭鑫!”皇帝看向默不作声的内阁次辅。 “臣在!”谭鑫垂着眉上前一步。 “朕命你处理此案,将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收到的状子和证据一一查验,如有情况,立即抱朕知晓!”皇帝沉声吩咐。 谭鑫刚刚被重用,自然是唯皇命是从。 “臣遵旨!” 众臣听到这话心凉了一半。 大家实在不明白皇帝为何如此袒护程家,对于苏家、崔家和白坚,他可是毫不留情,冷血得吓人,如今对程家,却是百般遮掩,到底是为哪般。 程运之垂着眉没说话,仿佛跟他无关似的。 皇帝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待大家各自回归诸位时,皇帝轻声叹道:“诸位爱卿,稍安勿躁,程耀这件事也许没有这么简单,夜南国先来告状说程耀无故侵边,转眼间又让人来告程耀私开矿藏,大家不觉得奇怪吗?” “额……..”众臣你看我,我看你,确实觉得奇怪。 皇帝这意思是? “父皇,莫非这是夜南国的诡计?知道程耀骁勇善战,想乘机除掉他,好方便他们夜南国行事?”荀冲飞快地转悠着他的脑袋瓜子思忖道。 众臣眨眨眼。 说的挺像一回事的。 夜南国不喜欢程耀是事实,可程耀走了,难道大雍就不会派新的大将去吗? 夜南国除了把程耀拉下马,得罪了皇帝,还能捞到什么好处? 有些心如明镜的大臣,心里却有了别的盘算。 皇帝一脸欣慰地望着荀冲,“还是我儿聪明,思虑周全!” “嘿嘿….”荀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 众臣无语凝噎。 所以程家这事…到底怎么办?大家再次拿眼去瞧程运之,程运之还是宠辱不惊。下朝后,程运之借口身体不舒服,早早回了家里。 回到家里后,立即在书房喊来幕僚,商量对策。 告状之人给三司送了三份状子,可见目的是逼皇帝三司会审。偏偏皇帝不如他的意。 “侯爷,可见圣上对程家是万般信任呀,这案子,圣上是铁了心不让夜南人得逞!”一个幕僚讨好道。 程运之坐在主位上,目光冷凝如冰,凉凉地盯着他,“你真以为这是夜南人的诡计?” “额…….” 四位幕僚,你看我我看你,各自沉思。 “那侯爷,这确有其事?”其中一白衣中年男子问道。 程运之点点头,叹气道:“虽然三弟没有跟我商量,可我估摸这事八九不离十,这些年,他在越州没少贪赃枉法!” 他无奈地摇摇头,他在京城小心翼翼,偏偏程耀在西南无法无天。 纸是包不住火的,他写了信去墩劝,完全无济于事。 一人分析道:“那莫非三爷在越州得罪了什么人?” 众人闻言心下一紧,屏住了呼吸。 “如果三爷真的如侯爷所说,这些年在越州肯定得罪了不少人!”一人点头。 大家默默叹气又不说话了。 直到一个一直没有开口的黑衫幕僚开口道:“这次事情不简单,先是夜南国进京告御状,告我们三爷擅自动武,结果这事没引起朝臣注意,圣上遮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对方来了第二招,给三司递折子,刑部和大理寺只单独递了状子,偏偏把证据给了御史台,可见对方知道刑部里头有侯爷的人,而大理寺瞿满呢,是个狡猾的狐狸,唯独把证据给了直肠子徐进,徐进定然会把事情闹大,彰显自己的刚正不阿。侯爷,这幕后之人,完全是有备而来呀!” 程运之目光沉沉盯着他,这位幕僚最擅长抽丝剥茧,通过细节推断出整个脉络,程运之很喜欢他。 “如果…如果他逼圣上三司会审而不得,那么还会有后招,如此看来,对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不是寻常的复仇啊,夜南国怎么进京的?他又是怎么得知京城各部关系的?如果三爷只是在越州称王称霸而得罪了人,恐怕对方没这个能耐,而且整件事看起来,筹谋已久,侯爷,三爷曾得罪了什么显贵吗?” 黑衫男子狡黠的眼神望着程运之。 他不认为这是一起简单报复程耀张狂行为的案子。 程运之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他手扶着交椅,心里千回百转。 得罪了什么人? 也许确实欺负了夜南人,可是夜南人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皇帝肯定会护着本国将军,哪里会给他们做什么主,更何况这几日夜南的王子在京城吃喝玩乐,仿佛也不太提那件事。 现在事情接二连三来,可见非同一般。 突然,程运之眼眸猛地一亮,一道精锐的光芒射了出来,又渐渐沉寂下去。 他颓然坐倒在交椅上,心顿时跟沉入冰冷的湖底般,手脚开始发凉来。 难道是因为那件事吗? 程运之如铅的面色,将众人吓了一跳! 第一百一十章 那绝色女子 越州,朱河附近一间商肆内,一名青衫男子静静地立在窗边,望着窗外流水迢迢,淡声问道:“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那黑衣侍卫神色恭敬,拿着几片文竹书,一条条念道:“端平七年,程耀签署文书发动一支二千人的戍卫军袭击夜南国灵州城,杀了对方一个将军,抢了一百来个妇女,已找到证据文书。” “端平八年,截杀了一支商队,听说商队里头有大宗的皮毛象牙海珠等珍贵物品,证据是夜南国那边货物记录,与程耀府库的实物!” “端平八年,他还从夜南国强掳了一大批壮年男子,如今这些人不知去处!” “不知去处?”苏游扭头过来,看着他,即便苏游面无表情,可那清冷的眼神已经让人害怕,仿佛渗着寒光。 侍卫紧张点头,“回千户大人,属下正在派人查,想必很快就结果!” 苏游神色一凛,沉默了一会,继续问道:“我让你查夜南国王子怎么入的京?是如何逃脱程耀眼线的,怎么样了?” 侍卫回道:“夜南王子化整为零,入境时皆装扮成商人,随后一个个分头穿过越州城,这伙人直到韶州才聚在一起,换了新的过所通过关口,又以新的商人身份随着一队运货商入京!” “那运货商是哪家?”苏游沉声问道。 大雍境内,有专职从事商运的货郎,这些人平日走江湖,颇有几分胆色和能耐,久而久之,各地都有这样一支队伍,还结成了帮派,朝廷有的时候供给不过来了,也会雇佣这批人帮忙漕运。 “一个叫‘采蓝帮’的商队!” “查清楚采蓝帮的底细了吗?” “查了,属下找到了其中一个货郎,严刑拷问了一番,他只说有人给了他们钱,让他们护送夜南国的人入京,具体什么情况,他们不知道!” 苏游闻言,目色沉沉,抿着唇没做声。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侍卫敲了敲门,三下长,两下短,是为有急事。 “进来!”苏游高喊了一声。 那侍卫立即推门进来,脚还没站稳,连忙道:“千户,找到那一百多夜南人的下落了,在寻州的深山里,那里头有个铜矿,属下查验了一番,那铜矿并不在朝廷的官册里!” 苏游眉毛陡然一凝,“这么说程耀在私自开矿?” 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低了低头没说话,暗道这个程耀太无法无天了。 “你们继续查一查程耀这些年在越州还做了哪些事!”苏游交待道。 “是!”二人利落地退了出去, 苏游这才在案下将这边的情形写成迷信报于皇帝知晓,写完信交给心腹侍卫,立即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京城关于状告程耀的事终于传到了越州城。 越州城的百姓私底下议论纷纷。 “听说夜南国的王子都告到了皇帝那了,可是圣上好像并不太放在心上,至今也没任何管差来捉拿程都督呢!” 一件酒楼里,一些吃饱喝足的客商在那聊着。 “可不是嘛,皇帝信任程家呀,咱们大雍立国百年来,可曾见过哪家权贵像程家这样,兄弟子侄个个身居高位,荣华富贵,享受不尽的!” “不对,不对,这样也不是个事啊!” 越州地处西南边境,天高皇帝远,敢议论朝廷之事。 “你们可还记得一年半前,灵州铜矿那边死了一帮人的事?刚开始,程三爷强行征调了不少民夫去那开矿,结果死了四十个,有人闹到了官府,官府哪里敢管程三爷的事,那件事被强压下去了,听说如今有人暗中潜入京城,拿着程三爷私开矿藏的证据去京城告状呢!” “结果呢!”大家纷纷被这话给吸引了过来。 “你们猜怎么着?” 那人喝了一大口酒,壮了胆子继续道:“状子递了三司,结果圣上不痛不痒地让谭阁老来处置这件事,可见是明摆着庇护啊!” “啧啧….” 众人纷纷摇头。 “莫非,这私矿是得了圣上首肯的?”有人拍了脑袋想到。 “切,如果真的是圣上首肯,为何不走官府渠道,硬要瞒着呢,整个天下都是圣上的,瞒着有意思吗?”一人愤愤反驳。 “.……”众人不说话了。 程耀在越州盘踞了近三十年,越州早就是程耀的了,这里头的商家百姓多少都不恁程耀,程耀私下加高关卡的商税,大家面上讨好,心里憋了不少怨恨。 酒楼里不少人听了这话纷纷摇头,实在不明白圣上为什么不处置程耀这么个恶霸。这种人就是朝廷的恶瘤。 等到众人摇头丧气地散去后,酒楼一间雅间内,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生生捏碎了一只杯子! “可恶,这样都动不了他!”那女子咬牙切齿,要不是面上带着轻纱,定然能看到她愤怒痛恨的面容。 坐在她旁边一个小男孩,眨巴眼睛望着她,“娘,谁可恶啊!”他捧着一只鸡腿正咬得欢,嘴边满是油水。 都好久没有吃到这么丰盛的午餐了,小男孩眼里都是兴奋之色。 那女子闻言声音立即缓和了下来,她怜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安抚道:“乖,与你无关,你好好吃,吃饱了,跟娘一起去对付恶人好不好!” “好!”一听是对付恶人,小少年顿时眼冒精光,越发兴致勃勃地啃鸡腿。 这时一直默默看着她们母子俩的中年人缓声道:“你真的准备出手了?”眉宇间不乏担忧。 女子扯掉帷帽露出一张绝色容颜,傲然抬了抬下巴,道:“我要亲手杀了他!” “不!”男子眉峰一凝,立马反驳道:“不能杀了他,主子说他还有用,你忘了,要把他送入京城!” 女子闻言脸色垮了下来,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男子长长吁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咱们推演一下,以求万无一失!” -------------- 端平十一年六月初六,天气燥热不堪,白晃晃的抬眼照的人睁不开眼,不少巡街的武侯都在武侯铺里打扇纳凉,嘴里骂着粗鄙的话,痛恨老天爷不肯闭闭眼,让这毒辣的太阳消停一会。 正午时分,连知了都在树上打盹,白花花的大街宽阔纵长直通越州城南门。唯有少数几个岣嵝的老人担着担子带着蒲帽缓缓靠着街墙行走,他们时不时擦着汗,靠在墙上歇息一二,吐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胸口后,又继续行走。 有一个老汉挑着一筐桃子,还有半框芦蒿,仿佛是往市肆方向去,他路过一个街墙下时,愣是撑不住借着那街墙唯一一点阴凉,站着喘口气。 他将担子放下,拿着蒲帽扇风,高深的颧骨下嵌着一双漆灰的眼眸,正怔怔望着南门方向,好像遥远的南门那边,有一些黑影慢慢扩大,应该是一大伙黑骑正在驶来。 看来得早点拐个弯,进入横街才成,老汉连忙将蒲帽往头上一带,正要低头去挑担子,却见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孩跪在一块白布上,正眼巴巴流着口水望着他框里的桃子。 老汉见小孩长得水灵可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皮肤白皙稚嫩,穿着虽然老旧洗白却不脏,不像一个乞儿,就连跪在地上时,还垫着一块布,仿佛怕弄脏了似的,这么讲究,为何来乞讨。 老汉还是不忍心,伸手挑了一个又大又红的桃子在自己身上擦了一几把递给他,“来,吃吧!”他怜爱地望着孩子,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这与那黝黑布满皱纹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时候,老汉看到了小孩子身边还跪着一个女人,刚刚那女人低着头别人看不太清她的容貌,可自他递给小孩桃子后,那女人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绝色的面容。 老汉倒吸一口气! 太漂亮了! 平生所仅见! 他再望了望那个吃的正欢的小孩,脸上不禁抽搐,难不成这是母子? 如此漂亮的一个女人居然沦落到带着孩子来街上乞讨的份? 时值正午,街上没什么人,这对母子跪在街墙下,正对着一间酒楼,可谓是突兀得很! “这位娘子,敢问你为何跪在这啊?你夫君呢?”老汉忍不住问了一句。 女子闻言眉睫一颤,眼泪淅淅沥沥扑簌下来,对着老汉啜泣摇头,“妾身没有夫君…..” 一句话让老汉如鲠在喉,他眼神巴巴地望向那个孩子,如果没有夫君,这孩子哪来的?难不成被人强了? 他视线再看过去时,女子哭得梨花带雨,越发难以自持起来,老汉心里万分愧疚。 “这…这…那你父母呢?” 难不成被人赶出来的?这么多年带着孩子孤身生活,如今是活不下去了,所以带着儿子来街上乞讨吗? 老汉觉得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果不其然,一提起父母,女子眼泪流的越凶,完全泣不能言。 老汉知道猜对了,心里越发同情来。 他很想帮助帮助这位可怜的女人,可是他拍了拍自己腰包,实在没几个铜钱,面露尴尬。 恰在这个时候,对面酒楼二楼的阁楼里探出几个脑袋,其中一个白面公子鄙夷地呵呵笑道:“哎哟喂,都六十多的人了,还懂得怜香惜玉呀,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啊!” “就是就是,还不滚开,让我们爷来!” “哈哈!” “也不知道那儿还成不成,居然还想钓马子!” “哎哟….” 上头阁楼聚着几个年轻公子,嘻嘻哈哈笑成一片,嘴里淫秽之语,不忍细听。 老汉登时老脸羞得通红。 那女人也娇滴滴羞怯怯的,忙低了头。 “别别,小美人,抬起头来,让爷我好好观赏观赏,没准爷开个心,今晚要你销魂销魂!”那白面公子油嘴滑舌地笑着,眼神里满是污秽和欲念。 老汉终于忍不可忍,顿时大喝一声,“光天化日之下,你敢调戏良家妇女!” 老汉以前也是个老兵出身,最见不得这种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除了花天酒地,就是欺凌善小。 恰在这时,那女人听了这话,抬眼露出一张凄厉的眼眸来,里头盛着汪汪泪水,任何人看到这幅模样,定然心生爱护之心。 “老哥哥,你一定要救我….”女人说一句哭三声,那模样简直是我见犹怜,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老汉心里登时一股豪气油然而生,将担子再次放心,怒目圆睁瞪着上头的下流男子。 那男子果然被激得怒火中烧,“放肆,你给我等着!”说完这话,他就带着身边的人齐齐冲了下来。 顿时酒楼跟对面街墙之间涌了一批人,很多人都是聚在门口看热闹。将整个街给堵住了。 反正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人,不碍事。 “公子爷我看上你个破鞋,是你的荣幸,你不跪着求我带你走,还在这求人?你跪在外头不就是卖的吗?说,多少银子?” 那白脸公子趾高气昂地站在了女子跟前,扬起的尘土喷了她一脸。 “你个坏蛋,我跟我娘是想讨点活干,你别欺负我娘!”小家伙气鼓鼓地站了起来,眼睛跟小兽一样瞪着那公子。 女子也连忙跟着站了起来,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害怕地看着那公子,声音还在发抖,“这位公子,我跟你无冤无仇,我只是讨个生计!” 那男子这么近距离看到这女人,两眼早已放光,顿时摸了摸嘴角,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乖乖,爷我在越州城混了这么多年,居然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如此尤物,带着个累赘,岂不可惜了?我看你还是跟我爷我,今后你吃香的喝辣的,什么都不缺,还讨什么生计啊,我就是你的生计…”说着他伸手朝女人下颚摸来。 只可惜他手还没碰到女人白皙如凝脂的肌肤,就把一直粗狂的手给扣住,再被人一推,他人已经撞到了身后人堆里。 “混账!”老汉拿着一根扁担,冷冷瞧着他。 “哎哟,整个越州城,还没人敢跟爷动手,我今日就摸她怎么了!” 说完这话,那白脸公子一招捉云手朝女子袭来,一把扯住了她的肩膀,衣衫都给撕了一块。 “啊….”女子尖叫一声。 那老汉气得拿着扁担对着那公子砍去,那公子这才吓得收手。 “来人,给我剁了他!” 瞬间一帮人围上,跟老汉厮打到了一块。 女子抱着孩子,退到了墙壁边,样子吓得不轻。 尤其那绝色的面容配上那孤立无助的神情,整整一副娇弱犹怜的景色。 整个街口顿时乱成一片,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酒楼前的街上被堵得水泄不通。 “让一让!” 大街南边驰来一飞骑,大声喊着。 可惜这里打得正欢,哪里有人注意那些。 不远处一辆垂着帷幔的宽大楠木马车飞快得使了过来。 只是听到前头有吵闹声,几个侍卫前去驱赶似乎并没有效果。 那坐在车夫边上的一侍从示意马车缓了下来,他找侍卫问了情形,才知道前面为了个女人在打架。 “怎么回事?” 马车帘子内,传来一敦重威严的男声,车夫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忍不住全身发抖,那声音绝对是整个越州及西南边境一带的梦魇。 随从扭头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都督,是属下的错,属下这就让侍卫强行开路!”随从急忙认错。 里头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显然是默认了,只是看得出来,心情很不好。 好不容易巡边回来,居然被人挡了路,说来,这人也是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拦整个越州城南北向最宽的大街,而且是通往都督府的大街! 要不是今日侍卫不多,最近情形比较特殊,不能张扬身份,他早就报了名号,哪里还需要人开路? 随从跳下马车,往路中围堵的地方走去。 恰在这时,里头窗帘被掀开,一双锐利如老鹰的视线投了出来。 他的目光恰恰落到斜前方那躲在墙壁边上的女子身上。 多年边关戎马生涯,让他练就了一双好眼力。 他一眼就看清楚了那女子的相貌,待那相貌与记忆力魂牵梦绕的一个影子重叠时,整个马车轰隆一响,众人只看见一身形高大魁梧的男子从马车内掀顶而出,紧接着几个凌空踏步,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凌厉之势,他矫捷的身躯眨眼间落在了那一对可怜母子跟前! 第一百十一章 他是老子的种 程耀强大的气场,将现场所有人都震住了! 侍卫刚刚的嚷嚷声没让他们冷静下来,这下子,程耀从天而降,愣是让所有人都止住了动作,纷纷仰望着他。 而程耀一双眼睛犀利如刀紧紧盯着那个女人,似乎想要把她五脏六腑都给看个通透,似乎想一下子看穿她的生生世世。 “都…督..”刚刚那个白衣男子见到程耀后,双腿打软,哗啦一下跪了下来。 他的帮凶自然也都齐刷刷跪了下去。 冲着程耀看那个女人的眼神,白脸男子就知道自己闯祸了。 现场除了程耀的人和酒楼门口围观的人外,唯有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老汉赫然站在路正中。 不过这个时候没人理他。 唯有小孩子见他浑身是血,泪流满面地冲过去,“老伯伯…”他哗啦一下抱住了老汉的腿,神情很紧张,生怕他有事。 老汉咧开嘴笑了下,脏污的手摸了摸他的头,“乖,老伯伯没事!” 老汉的脸低下了,正被小孩子看了个着,被揍得面部扭曲,小家伙眼睛一酸,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登时一把扭头跑到程耀身旁,拉着他的袖子,指着白脸男子死皮赖脸地哭道:“你是个大将军,你快给我娘做主,那个混蛋要欺负我娘,这位老伯伯保护我娘,被他们打了!” 小家伙发现自己说出这句话时,那个高大威猛的男人眼角眯了眯,不过他一双眼睛还是盯着自己娘,小家伙觉得不对劲,再去看自己娘,发现娘目光清冷,始终垂着眉,仿佛这一切都跟她无关似的。 程耀低沉沙哑的声音跟许久没有拨动过的琴弦般,开口了,“他刚刚是那只手想欺负你娘?” 小家伙被这句话给问醒了,亮蹭蹭的眸子立即瞪了过去,指着白脸男子的左手道:“左手!” 白脸男子陡然一震,扑在地上大哭,“三爷,都督,您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小心冒犯了这位娘子,您千万饶命啊,小的今后给您做牛做马!” 程耀没有听他讲完,而是朝身后打了一个手势,侍卫立即会意,抽出一把刀来眼睛不带眨一下的将那个男子的左手给砍了下来。 “啊!” 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后,整个世界似乎静止了。 所以围观的人都捂住了自己嘴,惊恐看着那只断臂,生怕自己发出半点声响,惹恼了那边那位阎王爷。 西南州郡的阎王爷,程耀,名不虚传。 白脸男子晕过去后,他的人悄悄把他抬走了,都督府的人齐齐望向自己的主帅。 可程耀从始至终眼睛一眨没眨,低沉而又炽热的目光牢牢锁着那个女子。 “这些年你去了哪儿….” 程耀的声音出奇的沙哑,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声音里透着一种绵绵无力甚至….恳求。 都督府的侍从都惊呆了,内心翻江倒海,这个女人是谁? 他们天天跟着程耀,十分清楚这位主帅的性情,虽然他在外叱咤风云,铁面无情,可他在感情上却十分简单,这么多年盘踞在越州,从来没有嫖妓。 这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原因。 程三夫人是个悍妇! 程大都督虽然是个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的阎王,他却有个致命的弱点,而且是个人人不能理解的弱点。 惧内! 听闻程三爷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就更不用说妾了。 只是,让人扼腕的是,程三爷这么多年膝下无子。 程三夫人很努力地给三爷生了五个女儿,却偏偏没有一个儿子。 这是程耀这一生最失败的地方。 如果没有儿子继承自己的事业,那么他努力有什么意思呢! 不过程耀的问题,那个女子压根没有回答,她像入定了似的。 程耀眸色一痛,心生生发疼。 这个时候,那个老汉走了过来,将嘴角的血擦掉,缓缓担起箩筐,准备走,临走时,他看了一眼那个绝色女子,叹气道:“都督大人,您别为难她们母子,她一个妇道人家,未婚先孕,带着个孩子被家里人赶了出来,如今无路可去,跪在街上想讨个生计而已,您开开恩!” 说完这话,老汉踉踉跄跄走了。 程耀听到这席话,嘴角直抽了三下。 女子听到“家人”二字时,眸光陡然一眯,渗出森森寒光。 周身泛出来的冷意,让程耀心口一痛。 这个时候,他的衣角被人拉扯了一下,他心咯噔一跳,森然的目光望了下来,看到了一张稚嫩却坚毅的面庞。 那双眼睛亮晶晶的,跟个清潭似的,他幽深的目光对上去,那双清澈的眸子竟然没有丝毫俱意,反而眼角溢出了笑容。 那坚挺的鼻梁,那厚实的唇瓣,还有眉峰的形状,都让他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 程耀忽然紧紧地揪住那个孩子的双臂,“你多大了?”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身后站着的都督府长史以及一众侍卫全懵了。 白衣女子听到这话浑身一颤,两行眼泪悄然滑下。 小家伙呆呆地望着程耀,觉得自己肩膀快要被他捏碎了。 “我今年七岁半了…” 孩子稚嫩却响亮的声音在程耀耳边回荡。 七岁半…. 七岁半…. 没错,他是七岁半了。她未婚先孕,孤身带着一个孩子讨一些生计。 一想到这,程耀老泪纵横,忽然俯身下来,紧紧地把孩子抱在怀里,那如钢铁般的脑袋此刻却垂在小家伙的肩膀上,哭得泣不成声。 小家伙完全懵掉了,只觉得那个络腮胡子大叔快要把自己揉碎了,不过靠在他怀里的感觉为什么这么踏实呢! 围观的所有人都没了呼吸声,纷纷呆滞了一般望着那哭得泣不成声的大都督,整个越州城天一样的男人。 长史和另一个随从对视一眼,几乎已经猜到了情况。 二人相视一笑,仿佛一直压下心上的某个石头放了下来。 将军有后了! 只是很快,二人神色里浮上了深深的忧愁。 夫人那边怎么办? 想起那个河东狮吼的程三夫人,一并随从均是摇头不已。 这下难办了。 不过程耀显然还没想到这些,他哭了好大一会,把孩子从自己怀里拉出来,然后望着他笑,虽然他的笑在别人看起来很僵硬,可却是众人第一次看到他笑。 程耀一把将小家伙给抱了起来,然后一双眼睛如火炬帮盯着女子,“陈娇儿,跟我回去!” 陈娇儿这个时候方幽幽抬眉,冷冷盯着他,唇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你胡说什么?谁要跟你回去!” 程耀苦笑着,神色难掩愉悦,还是讨好地说道:“你儿子是我的种,你不跟我回去,去哪儿?” “!!!” 这下不明情况的围观群众总算是明白了情形。 原来这个绝色女子是大都督的相好啊,而且还生了个儿子。 天哪,大都督有儿子了! “恭喜大都督!” “贺喜大都督!” 大家齐齐下跪欢欣鼓舞。 不管有几分真心,但看着都是高兴的。 长史都几人也万分高兴,只要都督有后,这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喜事。 陈娇儿冷笑,“哦?你怎么就确定他是你儿子?” 程耀闻言满脸怒容,还拍了拍怀里小家伙的屁股,把他扛在了肩上,声如洪钟,“老子的种老子还看不出来啊,老子一眼就看出来他是我儿子!” “额……”众人面面相觑。 按理来说,一旁别人遇到这种失散很多年的女人,铁定怀疑她不贞,且绝不肯任这个儿子。 哪里晓得人家女人还不肯说这是都督的儿子呢,都督自己倒是先认了,这得是多想要个儿子啊! 不过话说回来,都督又不傻,他既然确信这是他儿子,自然有他的证据和把握。 陈娇儿一点面子都不给,面如冰霜道:“把他放下来,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有,也是仇人的关系!” 程耀嘴巴抽了抽,狠狠盯着她,只可惜陈娇儿一点都不怕他。 这是世上第二个不怕他的女人。 第一个就是家里的母夜叉。 陈娇儿以为自己咄咄逼人占上风时,不晓程耀突然一个矮身,一把将陈娇儿扛在肩上! “啊!”陈娇儿尖叫一声,吓得花容失色,直直拍打他的背。 但是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确实起哄来。 “都督好样的!” 终于在女人面前重振雄风了! “喂喂,你是谁啊,你要把我们带去哪!”小家伙喊上了。 程耀突然一把将小家伙往另一个侍卫身上抛,一边回道:“你是我儿子,我是你老子啊我是谁!” 那侍卫哭笑不得地接过这位小主子。 小家伙被抱稳后,扭头一瞧,发现自己娘被那个自称是爹的人扛进了马车里。 侍卫们齐齐上马,马车起行。 整个都督府的人都神清气爽,比打了一场胜战还让人高兴。 马车里头,程耀一把将陈娇娘放在了软塌上,陈娇娘正要撑着软塌起身,程耀高大健硕的身躯压了上去。 “放开我,你个混蛋!”陈娇娘大声哭喊。 程耀立即用嘴堵住了她的骂声,几乎将她整个人钳制在身下。陈娇娘越乱动,他似乎越开心。 “我的心肝儿,我的宝贝儿,自八年前错失了你,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你是我见过唯一动心的女人….老天有眼,终于让你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程耀满是胡渣的脸胡乱在她脸上唇上乱咬。 陈娇娘嘴唇得空时,很想大声喊大声骂,可她知道外面都是他的人后,嘴巴不哭喊,只是拼命拿拳头去打他。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在里头做什么。 程耀像多年没开过荤的猛兽似的,口干舌燥压根不管不顾在她身上胡作非为起来。 陈娇娘吓得眼泪汪汪直冒,却偏偏奈何不了他,“嗯…..”陈娇娘只觉得闷哼一声,咬着牙不敢发出声响,却是气得去打他捶他,拼命捶。 这种力道完全让程耀更加兴奋,他埋首她胸前,几乎快要把陈娇儿揉入骨子里。 都督府的马车行驶很快,长史很聪明,没有将程耀送回都督府,而是将马车驶入了别苑。 等到马车停下来后,院子里没有任何碍眼的人,大家齐齐等到门外,唯有小家伙在侍卫怀里挣扎,要去救娘。 侍卫们何等聪明之人,自然知道里面在做什么,哪里敢让他去坏事。 程耀等马车停下来后,心知肚明,一把将已经成了软泥的陈娇娘给抱在怀里,衣衫胡乱盖在她身上,然后扛着她出了马车,直奔后屋正院。 等到侍卫瞅见程耀的人影已经入了院,他们才齐齐入了院子,然后守在各个关口,给都督把风。 程耀呢,直接把人扛到了里屋的床榻上,二话不说,就缠上去,力道比刚刚大了数倍,压根不给陈娇娘喘息的机会。 有了这么舒服的所在,程耀毫无顾忌。 扯开衣衫,迫不及待扑了上去。 “娇儿,我的娇儿,只有你,只喜欢你…只想要你…”他啃着她的肩骨,发泄自己蚀骨的爱念。 陈娇娘早已被他揉成了一滩水。 待那肿胀如烙铁般直闯进去时,陈娇娘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差一点窒息。 记忆在脑海里撕裂开来。 当年那撕心裂肺的痛此刻重新在演绎,满目交织着焦烟和烈火,她胸口一阵阵恶心。 是这个人,是这个人杀了陈家村所有人,杀了她爹娘。 藏在树丛里的她见到那修罗地狱的一幕,吓得尖叫了起来。 被他发现后,他一眼就看中了她, 他垂涎她的美貌,二话没说,就像今日这样,扛着她去了林子里一块茂密的草地上。 她耳边似乎还回荡里乡亲惨烈的哭喊声,浓浓的黑烟在林子上空翻滚。 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屈辱和痛恨在她身体每个角落蔓延。 程耀啊程耀! 她哭得泪流满面。 然而程耀却完全沉浸在她的美好里,深深不能自拔。 第一百十二章 斩草除根 程耀在里头翻云覆雨,外头长史和贴身侍卫们可是高兴得不得了。 都督终于开窍了! 这么多年不近女色,大家甚至怀疑他真的有问题,又或者真的惧内。 不过长史今日总算明白,程耀这八年来看都不朝艳丽的女人看一眼,完全是因为心里有人,如果都督真的想要女人,夫人管得着吗? 就算在家里不敢,都督在外头巡关的时候多,想要什么女人没有。 现在他明白了,都督不是惧内,是真的不想要别的女人,而原因在于这个陈娇娘。 一见钟情的陈娇娘。 刚刚程耀一系列的举动都超乎寻常,长史几乎断定,程耀喜欢她到骨子里。 恐怕都督府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尤其还有个孩子,还是个儿子….长史深深朝小家伙看了一眼。 却见小家伙依旧睁着水亮水亮的眸子望着里头,还在那使劲挣扎,“放我进去,他要把我娘怎么着!” 侍卫苦口婆心地劝着,“小少爷,都督和你娘在干正事,您别去打扰!” “什么正事?”小家伙萌萌地问他。 侍卫鼻子酸了酸,苦笑道:“譬如,再给你生个弟弟或妹妹什么的?” 小家伙眨了眨眼,“弟弟妹妹在哪里?” “.…….”侍卫生生吞了一口水,觉着这个借口真的不好。 “如果你不去打扰,就有了,如果你要去搞破坏,就没有了!” 小家伙摸了摸头,没那么挣扎了,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 “那我等娘出来问!” “咳咳!”长史尴尬咳嗽。 不过这一等从正午等到了日薄西山。 长史等人在院子外,已经等得生无可恋了。 话说,这么多年没怎么碰女人,都督怎么可以这么持久?真不愧是威震八方的西南都督呀! 大家心里无不崇拜着。 等到程耀第七次趴在她身上喘息时,陈娇娘眼睛恍恍惚惚睁开。 她感觉得到,程耀太兴奋了,仿佛自己激发了他体内的狂野,他眼神里都是迷恋都是炙热,恨不得把她撕碎了的痴狂。 不过,她完全觉得自己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有种粉身碎骨了的感觉。 此刻,程耀趴在她胸前呼呼大睡。那样子看着像个熟睡的孩童,哪里能想到是他举起屠刀杀了满村三百多人。 阎王爷!这称呼是没错的。 长史早有安排,后院便有侍女给里头送来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衫。 陈娇娘将程耀推到一旁,自己踉踉跄跄地下床,第一脚踩下去,差点没栽到地上,只有动了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痛。她连滚带爬地去了净房洗漱,待收拾干净出来,程耀还在睡觉,睡容十分满足。 程耀睡醒后已经华灯初上,可他荣光满脸,意气风发,仿佛重活了一次似的。 他带着陈娇娘出来了。 小家伙看到自己娘,担心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了陈娇娘,“娘,娘,弟弟妹妹呢!” “.….”陈娇娘面色一僵,随即满脸红霞。 程耀听了十分高兴,哈哈大笑了几声,一把将他拧起来,单手抱在怀里,“很快就有了,你着什么急!” 他越看儿子越满意。 大家伙在后院正厅用膳。 长史等侯在一侧。 程耀仔细问了陈娇娘带着孩子的事,知道她们这么多年颠沛流离,被人欺负被人侮辱,程耀那颗心快要爆炸了! 他几度哽咽,抱着儿子,红着眼看着陈娇娘。 “今后,定然你们娘俩享受荣华富贵!” 陈娇娘低了头没做声,也太多表情。倒是小家伙乐呵呵地直笑。 程耀越看他越像自己,使劲搓了搓他的脸蛋。 晚膳过后,长史便有人进来了院子。 领头的是一个年老的侍从和一个老嬷嬷。 “老爷,夫人传话来,说让你带着人回府!” 一句话让陈娇娘抬起了冷冷的眸子。 程耀笑容僵住了,看着那管家没说话。 长史内心汗颜。 夫人果不愧是夫人,这么快就得到了风声,并作出了反应。 刚刚程耀还说让陈娇娘带着孩子安心住在这,不会有人来打扰她,他不希望她看别人脸色。 结果话还没说出半刻,夫人这招就来了。 长史不动声色地瞅了一眼程耀,见他在摸鼻子。 长史内心苦笑,每次夫人让都督无可奈何时,都督就是这副表情。 陈娇娘将屋内各人神色尽收眼底,她缓缓站了起来,对着管家福了一个礼,又对程耀十分温柔道:“都督,既然是夫人所请,妾身就得过去拜见夫人,如果夫人怜悯,给妾身一个生计,妾身自当感激不尽!” 仿佛是来都督府干活的! 程耀听了这话霍然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她,而长史嘴皮一抽,扶额不敢看这场景。 管事和嬷嬷都眯了眯眼。 原来这个女人也不是好相与的! 整个越州城没人敢跟夫人这么说话。 程耀心里跟堵了一块石头般难受。 “娇娘,你已经是我的女人,小虎子是我们的儿子,该给你的名分我会给,你不许心生自贱之意,我定然把你们母子照顾得好好的!”程耀眼神如灯柱照着她。 陈娇娘还是那般淡然处之的神态,只是笑了笑,“但凭都督和夫人做主!” 管家和嬷嬷神色一凛,对陈娇娘有了几分忌惮。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到都督府。 原本陈娇娘不肯上马车,坚持带着小虎子跟在外头走,程耀气不过,再一次把她们娘俩给扛上了马车。 管家和嬷嬷看到这情景,心里顿时五味陈杂,这个陈娇娘不好对付。 老爷太看重她了,而且人家还生了一个儿子。 这个威胁太大了。 长史连连擦汗跟着进入了府中,不过他是幕僚不能进内院,故而只能眼睁睁看着程耀带着小虎子和陈娇娘进了后院。 陈娇娘神色泰然自若,没有半分不自在,步入后院正厅时,她看到上方端坐着一个神色肃整容貌秀丽的女子。 第一眼她稍稍有些诧异,程三夫人比她想象中年轻。 她打量三夫人时,三夫人也在打量她,程三夫人显然也看出陈娇娘的与众不同。 美,漂亮! 那眉眼媚而不俗妖而不艳,真是一个极品尤物。 难怪能入程耀的眼。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娇娘的气势,既没有一个自负美貌趾高气昂外室的炫耀,也没有身为一个小妾对主母的忐忑和惧怕。 仿佛她跟她无关似的。 不过她不关心陈娇娘,她看到了陈娇娘身旁被程耀拉着手中大步走上来的孩子。 她眸眼一眯,像,太像了,她跟程耀青梅竹马,程耀小时候是什么样,她记得清清楚楚。 难怪程耀一眼认定他是他儿子,跟他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且还比他小时候秀气几分,不是他的孩子是谁的孩子? 见程耀步入大厅,程三夫人起身了。 “老爷回来啦!”三夫人笑容依旧。 程耀挺直了腰板,故意摆出一家之主的样子,“那个,娇娘以后就住在府上,你安排好,小虎子…我儿子!” 他话说的很干脆利落,可心里没底。 他这夫人可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自己什么臭事她都知道,以前烦她,现在更烦她,不过再烦她,自己也没把她怎么着。 三夫人目光落在那个孩子身上,朝他招招手。 小虎子从小到处混,压根不认生,还真就走了过去,程三夫人摸了摸他的脑袋,对着一旁的管事嬷嬷吩咐道:“把小少爷带去院子里休息!” 程耀一愣,完全没想到自己妻子会这么做。 这句话看似简单,但里头意味却不简单。 少爷…. 阖府下人全部震住了,那嬷嬷愣是停顿了好一会方才应声。 这意味着夫人承认这个小虎子的身份乃至地位。 程耀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立马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不错…你长进了!”程耀拍了三夫人的肩膀。 满屋子下人面面相觑,三爷跟三夫人的相处真是… “娘…”小虎子被嬷嬷牵住了手,他还是有些担心地看着陈娇娘,陈娇娘微笑道:“快去吧!” 小虎子这才放心地跟着嬷嬷走了。 陈娇娘冷冷抬着秀美,跟三夫人福了福身,“妾身给夫人请安!” 三夫人一把推开程耀,认真审视了一番陈娇娘,又问了好多问题,陈娇娘一一答了。 “这么多年真的一直只带着孩子?”三夫人面色沉沉,不太好看。 这话满屋子下人都听得明白,怀疑陈娇娘跟别人有染,污了三爷的名声。 程耀自然也知道这话的意思,面色不由尴尬了,立即胀红了脸瞪着三夫人,“她没有!” 三夫人扭头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她没有?难不成这么多年是你金屋藏娇?” “咳咳….”程耀老脸绷得通红,“我说她没有就没有!” 刚刚他跟她翻云覆雨,还不知道她身体什么反应吗?太生涩也太干涩了,就跟当初一模一样。 他可不相信她还有别的男人。 看着程耀理直气壮的样子,三夫人终于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登时气得满脸通红,可是骂也骂不出口。 刚刚她得报程耀带着陈娇娘进了别苑一个下午,干什么脚趾头都想得到。 再看陈娇娘荣光满面的样子,不吃醋,那就不是程三夫人了! “好呀,你长本事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你爱让她住哪就住哪!”三夫人一甩衣袖往后边去了。 阖府下人去了一大半。 可见平日这位三夫人牢牢掌握着府内的管辖权。 陈娇娘神色不动,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而是很温婉地望着程耀,“都督,给您添麻烦了,您看,妾身还是回去吧!” 程耀本觉得有点对不住妻子,一听到陈娇娘这话,登时满脸豪气,壮了胆,“你胡说什么,你是我女人,这就是你的家,你跟我来!” 说着他一把拉住陈娇娘去了后院,带着她把后头逛一个遍,“你喜欢哪个院子,就住哪!” 陈娇娘柔顺妩媚地跟在他身后,众人只觉得满园飘香,春色无边。 画面太美! 最后陈娇娘随意指了一个院子。 跟随在后的嬷嬷心下一凛,那个院子是整个府内最精致的院落,以前大小姐住过,大小姐嫁入京城后,就空闲了下来。 其他年轻小姐都争着想住进去,偏偏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夫人干脆空下来,谁都不让住,所以也没人有意见了。 这里情程耀自然知道,可想起自己亏待了陈娇娘母子这么多年,哪里还会拒绝,大手一挥,答应了下来。 “妾身谢谢老爷…”陈娇娘低低俯身妩媚一笑。 那一瞬,仿佛满园的姹紫嫣红都失了颜色,他眼里唯有她。 这个世上如果有什么东西是真的让他无法介怀,想时时刻刻拥有占有,那就只有陈娇娘..以及她的身体。 他不知道她的身体有一种怎样的魅力,总是吸引他去沉沦。 原本今夜他还想宿在正院,好好哄一下妻子,让她善待陈娇娘的。 此时此刻,夜色已深,陈娇娘那娇滴滴如少女的模样,是这世间最美的佳酿。 程耀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进了院子。 又是一夜红烛飘香被浪翻涌。 这个院子名为观雨轩,因为是以前大小姐住的院子,所以离正院不远,故而程三夫人很快知道了这里的动静,甚至仿佛听到了陈娇娘的笑声。 她一个人落寞地坐在塌上,两滴眼泪悄然滑下。 这一次,她知道他是认真的了! 她忽然有些心灰意冷。 可是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儿子,这是她心里的痛,所以她只能忍痛接受,为了程耀,一切为了他,为了他后继有人。 接下来好一阵子,陈娇娘都与程耀双宿双飞。 虽然每一次在程三夫人面前,陈娇娘都十分温婉体贴,甚至还好几次都不许程耀歇在她那,可是程耀就觉得陈娇娘跟罂粟似的,让他欲罢不能,欲死还休。 京城的消息依旧源源不断地传来。 可程耀完全没当回事。 他知道,有人给他善后! 而这个不是别人,正是皇帝以及他的大哥。 所以他照旧在越州无法无天。 程三夫人几次就京都的事跟他商量对策,程耀都无动于衷。 三夫人被气病了一次。 满府的下人对这种事情十分不理解,三夫人这么多年把府内治理得跟个铁桶似的,如今竟然奈何不了一个无根无基的小妾。 三夫人病倒的几日,她身边一些心腹嬷嬷和丫头看陈娇娘不过去,暗地里给她使绊子。陈娇娘都不痛不痒地躲了过去,不仅如此,她还故意在程耀面前表现了大度。 程耀知道内情后,气得咬牙切齿,可陈娇娘不许他生气,把程耀哄得服服帖帖。 小虎子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老爷唯一的儿子,如果他出了半点差错,满府下人都要遭殃。 连夫人都百般仔细,自然没人敢对他使绊子。 小虎子整日跟人习武,欢愉舒适。 这些,陈娇娘都心知肚明。 大半个月过去,苏游终于查到了一些线索。 他看着手中那些邸报,陷入了沉思。 陆家! 陆家护送状告程耀的人进了京! 两次都是! 这个陆家是江南一带的大富豪,底下南来北往的生意应有尽有。 通海贸,转卖运输,丝绸香料,可以说是江南难得的巨富。 可是陆家与程耀并无恩怨呀! 难不成是受人所托? 那也不至于拿自己阖家性命去抗争程耀! 程耀在西南一带可谓是一手遮天。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紧急敲门,苏游心下一紧,吩咐人进来。 那侍卫立即把一个邸报递给苏游,“千户大人,查到了一条讯息!” 苏游接过来打开一瞧,神色变得诡异起来。 八年半前,程耀悄悄带着一队人以一个村庄得了瘟疫的由头,洗劫了整个村庄。 那个村庄叫陈家村! “那个村庄住了些什么人,你可查到了?”苏游直觉告诉自己,这不简单。 那侍卫回道:“大人,属下暗访了一遭,那个陈家庄主要住户都姓陈,只是也有一些外来住户,里头很多陈姓百姓世世代代居住在在那,到底因为什么原因被洗劫,不得而知!” 苏游眉头皱的更紧了。 “我知道了,你继续打探吧!”苏游低声道。 随即,他写了一封信,吩咐锦衣卫输送密信的通道送往京城。 与此同时,暗夜里,一个黑影飘入他的屋子,他把另一封信递给他,让他带给荀筠。 这里目前查到的消息都送出去了。 不过,他想亲自去一趟陈家庄,他觉得这件事很诡异,他必须亲自了解。 苏游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部被程耀所知晓。 程耀早知道皇帝派了锦衣卫来,整个越州城早被他治理得跟铁桶似的,先前那告状的人莫非有内应,他哪里能让他们逃脱。 何况那阵子,他压根不知道有人胆大包天敢去京城告他。 知道苏游这边动静后,程耀在书房内,面无表情地下达了一个指示。 “既然他查到了陈家村,这个人就不能留了,杀了吧!”程耀眼皮抬都没抬。 “是,属下知道了,另外,那送信去京城的锦衣卫,也被属下处理了!”长史低声回道。 程耀冷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第一百十三章 小少爷失踪 程耀习惯性地来到了陈娇娘的观雨轩,只是这一回,他一进去就被陈娇娘推搡着往外走。 “你不要再留在我这了,你去夫人那边吧!” 程耀就这样被陈娇娘给推走了,陈娇娘还把门给关上,愣是不让他进去。 程耀摸了摸鼻子,她知不知道她那细嫩嫩的手掌推着他,对于他是诱惑呀! 不过程耀怕妻子生气,还是真的去了正院。 只可惜程三夫人冷冷地瞥着他,完全不待见他: “我也不吵,也不闹,你去观雨轩,这没你的地!” 程耀被冷嘲热讽地逼了出来,心里很窝火,暗道还是娇娘体贴温暖。原本他觉得妻子对于陈娇娘这一件事的处理让他很满意,可与娇娘一对比,他顿时觉得妻子太小心眼,不大度。 最后半夜他还是潜入了娇娘的院子,晚上愣是厮混了好久才睡。 陈娇娘百般推脱,程耀只能尝到一点甜头,不能尽兴。 三日过去,他真的忍不可忍,决心想个办法。 一日早晨,程耀就找了自己要巡视边境的借口带着陈娇娘出了府。 程三夫人没气个半死。 耳后两日,程耀实际上带着陈娇娘住在另外一处别苑,他对陈娇娘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除了在书房处理军务,就是拖着陈娇娘厮混。 这下他可是大大地爽快了几夜,尝到了一个温柔体贴还貌美如花的女人的好处,心里越发离不得陈娇娘。 程三夫人知道事情真相后,彻底气病了。 不过这一夜,程耀搂着陈娇娘欲死还休时,却听到有人急急敲门的声音。 “大都督,不好了,出事了!” 程耀被人打搅了好事,原本怒火冲天,可听到是心腹侍卫的声音后,心头的燥热被浇灭了一大半。 他说出了事,那定然出了大事。 程耀立即整理了衣衫起身来到门口,边系带边问道,“怎么回事!” 陈娇娘这会也把衣衫穿好了,站在窗边,望着程耀的背影,听着外头动静。 那侍卫狠狠吞了一下口水,额头满是大汗。 “都督,小少爷不见了!” “噗通!” 程耀还没来得及惊愕,却听见里头陈娇娘身子已经撞到了临窗的小桌,身子软了下去。 “娇娘!”程耀连忙抱住她。 陈娇娘已经面色发白,身子都在发抖,“小虎子,老爷,我们的孩子,孩子啊….”话还没说完,她就捂着嘴扑在程耀怀里使劲哭了起来。 程耀心疼不已,一边抱着陈娇娘,一边问侍卫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日午后,四小姐说要出门逛商肆,要小少爷跟她一起出去玩,夫人准许了,小少爷就出去了,哪里想到小少爷在大街上就突然消失了呢,刚刚侍卫回来报,属下已经吩咐下去,全城戒严,全力寻找小少爷!” 程耀听了这话,粗眉已经拧成了一股绳。 原本他担心儿子失踪是被歹人所害,可听了这话,他几乎断定的他女儿受了妻子指使想害自己儿子。 不然,放眼这个越州,他就是皇帝一样的人物,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陈娇娘听了这话,也止住了眼泪,眼巴巴地望着程耀,有些不知所措。 “来,你跟我回府!”程耀搂起陈娇娘,三人大步往外头去。 很快,程耀气势汹汹地带着亲卫回了府邸,一进去他就跟凶神恶煞般直冲后院。 陈娇娘是跑都跟不上他。 华灯初上,整个都督府灯火通明,灯笼妍丽,照得院子各处色彩绚丽,缤纷多彩。 程耀冲到后院,就看到程三夫人在后院待客厅里急得满头大汗。 “可都查了一遍了?”三夫人站在厅口问跪在台阶下的一个小厮。 “都查了,还是没看到小少爷!”小厮已经吓得腿软。 “唉…”三夫人急得叹气。 却在这时,程耀嘲讽的声音响起,“你别在这里假惺惺找人了,我奉劝你直接把孩子放出来,我且不动你的正室之位!” 程耀一句话跟冰水一样,浇在了三夫人心头。 她踉跄一步,惊愕地望着程耀,哪里想到自己同床共枕了几十年的丈夫会这么说自己。 她本性子倨傲,最受不了别人冤枉她,这下听了这话,心灰意冷,竟是半句话都没有反驳。 她不反驳,身旁的管事嬷嬷可着了急,跪在地上帮着争辩道:“老爷,您误会了,夫人知道小少爷失踪后,急得跟什么似的,还把四小姐给打了一顿,您万不可疑心夫人哪!” 程耀越发冷笑,“是吗?我看是掩盖事实吧,我还当你转性了愿意接纳娇娘和小虎子,原来是有后招呢!” 程三夫人听到这话差点晕倒在地,愣是在嬷嬷搀扶下,才稳住了身子。 四十多岁的她原本风韵犹存,只是今日听了这话,生生老了几岁似的。 这个时候,陈娇娘不动声色地进了大厅,眼泪汪汪地望着程三夫人,但还是半个字都没开口。 程三夫人目光跟刀子一样刮向她,心里又恨又怨,她指着娇娘对着程耀吼道:“程耀啊程耀,我们夫妻二十余载,你不信我居然信她,这么多年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你竟然怀疑我弄走了你儿子,我没给你生个儿子,你以为我就高兴啊,我如果不是看着那个孩子像你,我会收留他?我如果不想要他,我当日把他们赶走你奈我何!” 程三夫人目呲龟裂,样子十分凶狠和硬气。 程耀被她说的有些犹疑了。 这个陈娇娘一步步逼近她,哽咽道:“夫人,这可不一样,如果当日你拒之门外,他是都督的儿子,还是他的儿子,我知道你忌惮我们母子,你把小虎子领进门,就是为了断的干干净净,既表示你的开明,又可以不动声色除掉我儿子,这样做两全其美!” “你…..”三夫人指着娇娘,气得胸口疼。 程耀眸色深了几分。 陈娇娘继续道:“如果不是你,敢问你为什么让四小姐带他出去,四小姐明明不喜欢小虎子,她又怎么会想着带他出去玩?” 面对陈娇娘咄咄逼人,三夫人哑口无言。 这是她没法解释的地方。 程耀闻言眸光一眯,一道寒光射了出来,他走上前,一把揪住程三夫人,声音冷沉地跟地域里的阴风似的: “素素,念在你我夫妻一场的份上,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把小虎子交出来,否则,如果我亲自找到了他,你我就恩断义绝!” “老爷….” “老爷….不是夫人啊,真的不是…..” 地上跪了一大票三夫人的心腹,可是程耀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程三夫人眼泪一滴一滴滑落,傲然与他对视。 这个世上最悲催的事,莫过于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的人,竟然不了解自己的性格。 可笑可悲啊。 “你去找吧!”她默然绝望,一把推开程耀,伸手扶住了侍女的手,转身准备离去,最后她目光清清冷冷落在陈娇娘身上,唇角浮起一丝笑容。 “你狠,算你厉害,使了这么一招,想逼我让贤!” 说完这话程三夫人走了。 事实已经不重要了。 就算程耀找到了那个孩子,定然也会制造了是她害孩子的证据,到时候程耀定然跟她翻脸,以主母不贤害庶出子嗣为由,犯七出之罪,逼着程耀休了她,到时候有子嗣的陈娇娘定然就成了新任三夫人。 早就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没想到她这么厉害。 程三夫人自负骄傲,不肯玩手段,没想到有朝一日被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收拾了。 她的话多少让人疑心陈娇娘。 陈娇娘苦笑一声,颓然坐倒在地上。 “都督,只要找到他,我就带他走,绝对不会干涉您的生活,您也千万别休了夫人!” 陈娇娘这一席话将程耀心里的怀疑去的干干净净。 他一把将陈娇娘给抱起,大步往前面走,“傻瓜,我无论如何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绝不会,放心,越州城还没我找不到的人,我保准明日找到儿子!” 是夜,他为了陈娇娘的安全,还是将她安置在了别苑。 不过事情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派出了最精锐的部队,搜查一夜,竟然毫无所获。 这太不同寻常了。 第二日一早,他愣是把都督府都给翻了一遍,而这是给三夫人最大的侮辱。 毫不信任她,甚至他又逼问了一番三夫人,可三夫人依旧一句话都没说。 夫妻俩的感情冷冻到了最低点。 程耀的耐心快耗尽了。 越州城竟然有他找不出来的人。 没有人有胆子绑架他儿子,除了程三夫人。 可她死死不开口。 程耀有点束手无策。 陈娇娘跟着他坐在都督府正厅,二人皆是一副虚脱无力的样子。 就在情形紧绷地快断弦时,突然一个侍卫急匆匆奔了进来,将一封信递给程耀。 “都督,刚刚有个乞丐送了一封信,说是受人嘱托交给您!” 程耀二话不说,将信撕开连忙看了起来。 看清楚信之后,他整张脸沉如黑锅。 数位将士和长史看了程耀的脸色,忐忑地将信拿过去瞅了一眼,看完后,一个个义愤填膺,扶着刀要杀出去似的。 陈娇娘不知所措,也捡起那信看了一眼,登时脑门一黑,晕了过去。 第一百十四章 娇娘的手段 “都督,这帮海盗太可恶了!”程耀心腹爱将郑晓暴怒道,他手扶着大刀,“都督,让属下去拿了那群狗贼的命来!” “疯了,小少爷在他们手里!”长史呵斥了他一句。 这个时候,程耀倒是冷静了下来。 他仔细思考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人是府内四小姐带出去的,又在路上被人悄悄掳走了,然后现在人在越州城外一条海船上,让他单独一人过去换儿子活命。 虽然这基本排除他妻子所为,可府内必然有内奸,不然四女儿怎么好端端的会带小虎子出去。 程耀看了一眼一旁的心腹管家,“你负责查探是什么人挑唆四小姐带小虎子出去的,这个人很可能是内奸!” 管家悚然一惊,立马应了一声,随即去了后院。 “唐克,你去越州城外部署,想办法打探清楚情形!”他又吩咐一爱将道。 “都督,让我去!”郑晓急着请战,程耀瞥了他一眼,神色肃整,“这不是去打仗,你后援,如果需要打的时候,自然让你冲锋!” 这个时候第一智谋长史说话了,“都督,您怎么打算?孤身前往,实在太危险,不去,小少爷有危险,您且容在下想想,别急着出发!” 程耀点了点头,心想着反正自己不去,他们不会拿儿子怎么样,索性不那么着急,想想对策。 结果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划过,紧接着一个侍卫满头大汗往里头跑,来到正厅扑通一声跪倒地上,“都督,不好了,那些贼子传话,说一个时辰内见不到都督,就要砍小少爷的手!” “!!!” 程耀豁然站了起来,面色绷紧黑沉沉的。 奇耻大辱! 盘踞西南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捏着脖子,完全动弹不得! 程耀咬了咬牙,那是他儿子,唯一的儿子,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 他必须得去! 长史和众将看到了程耀的坚决,长史突然第一个跪了下来,“都督,请三思!” “都督,请三思!” 大家齐齐跪下。 长史分析道:“都督,这么多年来,东洲海盗被咱们压制得死死的,铁定是这次找了机会,以小少爷来威胁咱们,他们目的在您,不在小少爷!” 程耀知道这个道理,可那是他儿子,他的属下是感受不到这种切肤之痛。 “我心意已决!”程耀正要迈步。 突然一个娇躯朝他扑来,紧紧抱住了他。 “不要去…..”陈娇娘哭得撕心裂肺,面上全无血色。 程耀震惊,所有部下震惊。 谁都以为陈娇娘会哭着求着让程耀去救她儿子,她竟然第一个阻止在他面前。 这个时候,得到信息的程三夫人也赶来了。 虽然她依旧很伤心丈夫对她的不信任,可知道事情闹这么大,一向以大局为重的她赶来了前厅。 她看到的就是陈娇娘扑在程耀怀里说不让他去的情景,她稍稍动容。 “傻瓜,你说什么傻话呢,那咱们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程耀堂堂男儿西南都督竟然酸了眼眶, 陈娇娘几乎是挂在他身上,身子娇弱无力,她苦苦摇头,心口比谁都痛。 “不要去,他们想要你的命….” 所有人吞了一口水,这话是事实。 “我不能让你换他的命…..” 谁都听得出来一个母亲在做多艰难的抉择。 “没了你,越州就塌了天,可没了他…..”陈娇娘声音都哑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着唇道:“您还可以再生….”她眼泪双流。 听得程耀心头绞痛。 部下个个红了眼,陈娇娘这话说的太实在了,开始大家还觉得她只是个长得漂亮的小妾而已,现在看来,这个女子有大智慧还有够狠的决心。 “不…娇娘…我要你,我要咱们的儿子小虎子!”程耀的心如刀割,陈娇娘越这样,他越难受,越觉得体内燃烧着熊熊的烈火。 程耀试图去扯开她,可陈娇娘死死抱着他,她昂着头坚决地望着他,“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了,求你别去,你要是出了事,越州怎么办?海盗定然会打上来的!” “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郑晓顿时一喝。 程耀深深地望着陈娇娘,见女人眼里的泪那么绝望那么伤心,想要把一切都挑到自己肩上,却明明那么瘦弱无力,让程耀特别心疼。 “娇娘,你听我说,今日别说对方绑架的是我儿子,就是其他人,我也不得不去,不去,就显得我程耀没种,整个越州整个西南我也镇不住了,此其一,其二,他是我儿子,我宁愿自己再苦,怎么舍得他受苦,你放心,我一定带他回来!” 程耀如此坚决,陈娇娘知道自己再劝无用。 程耀松开了陈娇娘,目光落在三夫人身上。三夫人早已泪流满面。 程耀走了过去,握住了三夫人的手,“是我的错,我不该错怪你!” 三夫人使劲摇头,这个时候计较这些没有用。 “我一定要去,万一出了什么事,这个家,得你扛着!”程耀交代道。 三夫人即便已经泣不成声,可还是很坚定地点点头。 程耀笑了,他知道自己强悍的妻子一定做得到。 随即他对着自己属下作了一番部署,一半留在越州城,一半跟着他去城外海边。 临走时,陈娇娘使劲拖着他的袖子,“我跟你一起去!” 程耀深深望着她水汪汪的眼睛,点头答应了。 陈娇娘便跟在他身后,最后二人同乘一匹马,飞快地朝郊外驶去。 等到程耀带着人越过郊外一片林子后,他发现前方有几个海盗打扮的黑衣胖男子挡在路口。 “三爷,下马吧,只能您一个人去!”对方一个独眼龙冷冷笑道。 程耀身后一众将士牙呲目咧,恨不得吞了这批人。 “都督,咱们别管他们,杀过去!”郑晓吼道。 他话一说完,那独眼男子哈哈大笑,“我告诉你们,远处都有哨兵,你们只要冲过这里,你们家小少爷的左手就没了,如果不信,可以试一试!” “你…..” 程耀抬手制止身后将士的躁动。 安抚了身后的陈娇娘,自己下了马。 然后如一个视死如归的勇士般,慷慨向前迈步。 从这里离海上只剩下两里,两里草原,海风夹着腥湿的气息贴着草原吹打过来,湿了大家的眼眶,大家脸色沉沉,纷纷紧紧盯着那昂扬又高大的背影。 程耀没有丝毫惧怕,独自一人朝海边迈步而去。 他知道,自己没这么容易被打倒。 陈娇娘端坐在马上,视线一动未动,目光恍惚怅然。 他到底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呀! 陈娇娘的心有一瞬的犹豫,不过想起那么多惨死在程耀屠刀下的村民,三百多个村民,她就把泪水吞了下去。 小虎子送给他,算是她对他的心意,但是他要留下! 等到程耀的身影消失不见时,众人一个没注意,陈娇娘猛地抽了一记马屁股,脆喝一声,扬长而去! “喂喂!” 郑晓等几个军将呼叫不及,他们勒着马要上前,偏偏那几个男子挡在脚下,指了指远处山头上的哨兵旗。 郑晓生生止住了脚步。 可是陈娇娘去了怎么办? 倘若救回来一个另外一个陷进去,都督岂不腹背受敌? 郑晓这个时候无比痛恨陈娇娘。 程耀就这样站在了海边,看着石壁下停着一艘大船。 无论是构造还是船上人穿着都是典型的东州海盗。 东洲是大雍南边的一个海岛,听闻海上有一个独立的王国,专职海贸生意,跟东南一些小国交流密切。 程耀这些年虽然镇压海盗很多次,可是他不明白对方抓儿子做什么,威胁他?报复? “让我看看我的儿子!”程耀对着底下那搜大船喊去。 “哈哈,程三爷,没想到有今天吧!”底下甲板上一个身形修长的中年男子远远望着他,面容爽朗,仿佛看到一个旧友般亲和。 “本督不能跟你们废话,让我看到儿子,再说话!”即便孤身一人,可程耀依旧是一副主帅气势。 底下那男子哈哈大笑,朝后头使了一个眼色,立马就有两个人押着一个小孩子出来。 小虎子见到程耀站在悬崖峭壁上,立马大喊,“爹,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回去,儿子不怕死!” 程耀听到这话心头猛震。 七岁多呀,他才七岁,居然说出来这么大义凛然的话,真不愧是他儿子! 那一刻,程耀热泪盈眶,觉得自己来了值了! 有这样的儿子,他程耀死而无憾! “把我儿子放了!”程耀额头青筋一暴,猛喝了一声。 “可以,你先下船甲来!”中年男子淡笑道。 “我凭什么信你,要是你不放呢?”程耀咬着牙冷笑。 男子双手环胸略略一勾唇角,“除了按我说的做,你好像没得选择!” 程耀面色一沉,胸口郁结了一口气,活了四十五年,头一次被人逼到这个地步。 这个时候,船甲上升出来一个木梯,木梯搭在峭壁上,程耀看了一眼那个哭着使劲摇头的孩子,毅然决然地上了梯子,朝甲板上走去。 “哈哈,欢迎程都督!”中年男子还象征性的朝程耀伸出手, 可惜程耀看都没看他,而是看向小虎子,“可以放他走了吧!” 中年男子笑容不变,手也不着痕迹收了回来,打了一个手势。 两个黑衣侍卫押着小虎子准备沿着梯子上岸。 小虎子走到程耀身边时,哭得喉咙都哑了。 “爹爹,爹爹!”他才认识不到半个月的爹爹啊! 程耀心头绞痛,蹲了下来,很想去抱抱他,可惜面对五个侍卫的警惕,他不敢大意,他怕他们对儿子下手。 “乖,小虎子,不管爹爹怎么样,回去后,你一定要照顾好你娘!” “不要,爹爹!”小虎子使劲挣扎,可惜那些人毫不手软,敲了一下小虎子后脑勺,小虎子晕了过去。 “小虎子,你们…”程耀大怒,正当他要出手时,一柄刀抵在小虎子脖子上。 程耀无可奈何,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小虎子被人送上岸。 “放心吧,程都督,只要你乖乖留下来,我们一定会把小少爷送回府上!”中年男子淡淡道。 程耀紧紧盯着那一行人的背影,小虎子还在他们手上,他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只要小虎子脱离了危险,他就容易对付这些人了。 这个念头刚起,突然一枚银针插入他后脑勺,程耀整个人晕了过去。 小虎子在正午后,被安全送达了都督府。 程三夫人这下急急忙忙护着他,派心腹照料他,不敢让陌生人接触他,一边跟长史商量怎么营救程耀。 郑晓等人冲到海面上时,发现那艘船已经消失,而陈娇娘也没有踪影。 程耀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他觉得后脑勺发麻一样特别肿胀,仿佛被扎了针,他缓缓摇了摇头,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这个时候视线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色却熟悉的面容。 “娇娘….” 他嘴角情不自禁浮着笑容。 他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出现了幻觉,他竟然看到了娇娘。 “程耀!” 陈娇娘一袭白衣,面容如雪,目光清凌凌地盯着他,就是那声音也跟往日完全不同。 程耀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彻底醒了过来。 他环顾一眼,发现他被绑在一根结实的木桩上,身上都是繁复沉重的铁链子。 他眼前站着三个人,一个是那个中年男子,风姿温润,一个是一个冷漠的黑衣侍卫,还有一个就是站在正中间的陈娇娘。 他完全懵了,目光如炬锁着陈娇娘,那个自己魂牵梦绕的女人,那个让自己欲罢不能的女人。 对上陈娇娘冰冷甚至是痛恨的眼神,程耀完全明白了过来。 彻底清醒了! “哈哈,哈哈哈!” 他高声大笑,笑自己痴狂,笑自己愚昧,笑自己太痴情! “收起你的那点嘲讽,别一副自己满腔真心被人骗了的样子,只会让我更恶心!”陈娇娘完全变了一身气质,目光冰冷无情。 程耀被她一句话骂呆了。 他沉默了一会,沙哑开口道:“娇娘,无论如何,我对你是真心的!” 陈娇娘听了冷笑,眼眶又酸又痛,弯腰逼近他,眼神跟针一样扎在他身上,咬牙切齿道:“真心….你的真心有什么用,我委身于你,难道委屈了你不成!” 身后的中年男子听到这话,嘴角微微叹气。 程耀痛苦地望着她,“娇娘,所以这么多年,你一直潜伏隐忍,想来报仇,这一次,你故意骗我信任你,然后设计擒住我是吗?” “少废话!”陈娇娘眼神犀利如刀,猛地后退,侧身冷冷盯着他,“你告诉我,八年半前,为什么要屠杀整个陈家庄?” 陈娇娘问出这个压在心里很多年的问题时,船舱内的气氛突然冷凝了起来。 她身后那两个人原本默然叹息的眸子突然变得锋利起来,他们看着程耀,等着他的答案,尤其是那黑衣侍卫,仿佛只要程耀说出个字,他就要当场了结了他似的。 第一百十五章 秘密 程耀并没有如他们所愿痛快地说出答案,因为不能说。 他目光黯淡了下来,周身紧绷的肌肉也松懈了下来,反而靠在木架上,闭目养神。 “你们杀了我吧,那件事是我此生唯一愧疚的事,我不会解释,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们别白费心机了!”程耀叹道。 陈娇娘闻言眉头一紧,扭头跟其他二人对视了一眼,有些为难。 这个时候中年男子开口了。 “你儿子我们随时能抓来!”他神情没有了刚刚那温润闲适。 熟料他说出这话时,程耀这一回连眼皮都没抬。 “没用的,不能说就是不能说,小虎子也好,娇娘也罢,哪怕你们去京城把我老母绑来,也无用,我依旧都不会说!”他闭上眼道。 陈娇娘目光沉了又沉,牙齿咬了许久,朝身后二人看了一眼,示意他们离开。 二人自然无异议,出了里舱去了外头。 程耀听到声音后,睁来眼来,却见陈娇娘正在解自己的衣衫,他瞳孔一缩,眉头一凝,“娇娘…” 陈娇娘勾起了一个美艳的笑容,半解外衫朝他走来,那雪白若隐若现,看得程耀喉结一紧,他很艰难地望着陈娇娘。 果然,她是最致命的毒药。 他只觉得她像一朵罂粟,疯狂地吸引着他,吸引着他去占有她去拥有她。 尤其是尝过滋味后,那种欲罢不能,求而不能是最痛苦的折磨。 比如此刻,她妖娆的身子已经跨坐在他身上,双手如灵蛇一般在他身上游离,程耀觉得自己浑身的血肉快要崩掉。 偏偏手脚被铁链所困,他完全动弹不得。 “真的不能说吗?”娇娘红润的唇瓣贴着他的耳廓。 程耀气血涌到了一处,他发现,这才是最致命的诱/惑。 “娇娘,娇娘…..”他苦苦交换着她,哪怕是一死,也愿意在最后时刻跟她交缠。 娇娘双手拥住他的脖子,人已经挂在了他身上,让身体帖得他越紧,程耀意志力在崩溃的边缘。 “告诉我,为什么要屠杀陈家村的人!”她的声音极致妖娆。 程耀逼着自己用最大的力气去抵住她的额头,低低喘气,“娇娘,娇娘,我只能告诉你,陈家村的人都是被人牵连的!” 这句话跟一盆冷水似的浇在陈娇娘心头。 被人牵连! 被谁牵连! 娇娘再想细问时,程耀突然垂了头,整个人晕了过去。 她缓缓起身,重新理好衣衫,默然了好一会,对着外面喊了一句: “准备进京!” ------------------ 京城,六月下旬的天气就跟老虎发威似的,尤其炎热,大街上已经已无人行走。 达官贵人府上都备了冰块给消暑。 但是此时的荀筠却全无躁意,反而全身阴冷阴冷的。 “你说什么?”荀筠拿着一把扇子,胸口跟被掏空了一样,惊魂未定地盯着眼前一个侍卫。 那侍卫额头还满是脏污,浑身汗透了,千里迢迢刚回来。 他擦着额头不停冒出来的汗,回道:“主子,锦衣卫全军覆没,被人悄悄杀死了,苏千户将信息传了一份给尤青后,就想去陈家村查探,不晓半路被十几名高手围攻,他受了重伤跌入悬崖,应无幸存的机会..” 荀筠闻言手脚冰凉,额头渗出的汗都在冒着寒气,他迈着步子在屋子里缓缓走动。 苏游….苏游..他对叶昀意味着什么,他实在太清楚了,要是叶昀知道他出事了,她该有多伤心! 荀筠心口一阵绞痛。 程耀呀程耀! 没想到他如此心狠手辣。 “尤青呢?”他转身问道。尤青是当时他吩咐悄悄跟着苏游去的侍卫。 那侍卫喘了一口气回道:“他知道苏千户出事后,就悄悄蛰伏在越州,准备再刺探一下程耀,吩咐属下把消息带了回来。”说完把自己胸口里好几份邸报递给荀筠。 荀筠一一查看起来。 看到最后,他脸色数遍,连连摇头。 他吩咐侍卫下去休息,自己来到书房的密室,将许多收集到的信息一一展开,一条条过,他总觉得这里头有些关卡不通,他需要连接起来。 荀筠这一夜只小憩了一会。 只是他没想到第二日一早,侍卫给他传来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程耀被绑架且消失了! 荀筠完全呆掉了! 他讯息渠道比朝廷快,尤其派去越州的锦衣卫全军覆没后,朝廷的信息只能通过官方或者程家的渠道才能知道程耀被绑架的事。 这真是太诡异了。 谁会绑架他呢! 荀筠再一次回到密室,把消息来来回回过了一遍。 陆家这个商贸大户护送两次状告程耀的人进京,可是皇帝一直没有开审,而是等着锦衣卫查案的结果,现在锦衣卫已经阵亡。 可见夜南国使入京和私矿案子都是这背后之人所指使,正是看到皇帝主动惩治程耀无望,所以干脆使出了极端手法,将程耀给绑架了! 看来对方跟程耀有仇啊! 陆家…荀筠眼眸忽然闪过一道精光。 陆允之! 不知道这个陆允之跟程耀是否有关系? 陆允之也来自越州呢! 荀筠突然出声问隐在暗处的暗卫,“去把吴钩叫来!” 过一会,就有一个叫吴钩的中年男子进了密室。 “主子,有何吩咐?” “我要你注意陆允之动向的,可有发现?” 吴钩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他依旧每日在府上,跟着叶老爷子谈天说地,偶尔去打扰叶二姑娘,不过二姑娘不理他,暂时他还没出过门!” 荀筠眉头皱了起来。 恰在这个时候,一个侍卫悄悄闪了进来,跟荀筠报道:“主子,陆允之出门了!” 荀筠闻言立即站了起来,“走,去看看!” ------------------- 陆允之堂而皇之地进入了一个酒楼。 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怕别人跟踪他。 他在店小二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雅间。 过一会,就有一个商人身份的人进入里头。 二人在酒楼里隔着案几低声说话。 “主子,娇娘已经把程耀给抓到了,约莫五日后可抵达京城!” “好!”陆允之桃花眼眯着得意的笑。 “另外,锦衣卫已经查到了陈家村,却被程耀给灭口了!” “.……”陆允之神色冷沉了几分,“程耀可有说什么?” “没有,他不肯透露任何信息,只说陈家村的人是被人牵连了!” 陆允之神色一僵,面色突然发白,垂着眉没有再问下去。 “我知道了,到了京城,全由你打点!” “是!” 那人见陆允之起身准备走,突然张口道:“公子,老爷子问您什么时候回去呢?” 陆允之修长的身躯顿了顿,心头无线怅然。 “你跟外公说,让他好好休息,别想太多,等我忙完了就回去了!”陆允之声音低沉了不少,似乎带着歉意。 “额….”那人望着陆允之白色的背影,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问下去。 陆允之虽然没有回头,却感觉到他的情绪,又偏头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人犹豫着开口,“公子,您真的要娶叶家的姑娘吗?那…那小姐怎么办?小姐好多次派人问您的消息呢!” 陆允之神情变得很冷漠,“你告诉她,她是我表妹,我一直待她是妹妹,没有别的想法!” 说完这句话,陆允之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那人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表少爷一如既往的冷漠啊…”他默默叹着,“可是老爷子想把陆家家业都托付给他,他却不想娶小姐怎么办呢?” 这真是个麻烦事! 他再三叹气然后离开了酒楼。 他没注意,自他离开酒楼后,就有人悄悄跟在他身后。 陆允之风姿俊朗地上了马车,他长相俊美,所到之处,都有人频频观望,他一概视而不见,坐着马车回到了叶家。 不晓他在陆家大门外下马车时,突然一个笑声从他身后传来。 “陆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允之扭头看去,正见荀筠一袭天青色长衫拿着一把扇子优雅地站在那。 二人再一次站在了槐树底下,两两含笑相望,风姿绰约,真是一副绝美的画。 这个消息很快被下人通知了叶昀,叶昀便堂而皇之地来到了大门口,远远地望着他们两个。 其他人都隔得很开,压根没人听得到他们的说话。 “陆公子,上次你说给我一个意想不到的回报,就让我放手叶昀,敢问这个回报是什么?”荀筠歪着身子扇子有一搭没一搭敲打在手心上, 陆允之也十分淡定,只是眉宇里显然藏着几分自信。 “郡王别着急,待我跟昀儿成亲后,自然会告诉你!” 陆允之明显觉察到自己说出“昀儿成亲”四字后,荀筠眼神闪过一道锋刃般的光芒。 荀筠看着他没说话,陆允之也昂然对视,没有丝毫退让。 “你跟程耀有仇啊?”荀筠淡淡说笑了一句。 “想知道吗?想知道就放手叶昀!” 结果说完这话,他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心陡然一沉,眼神变得异常锋利。 荀筠的笑意更深了,“放手叶昀,这件事我不插手!” 陆允之桃花眼露出了十分危险的信息,荀筠这是威胁。 很显然,他低估了荀筠的能耐,锦衣卫被灭口了,却竟然让荀筠知道他和陆家是整件事背后的主谋。 这个消息一旦透漏朝廷,他和陆家都是灭顶之灾,而且会牵连叶家。 陆允之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荀筠笑容不变,“我给你五天时间考虑!” 五天后,程耀抵达京城! 荀筠说完话含笑的眼神溜向远处的叶昀,他毫不顾忌大步走了过去。 身后陆允之眼神锋利地盯着他的背影,以及叶昀那张笑脸。 他明显看到叶昀见到荀筠时,那副娇俏的面容,欣喜甜蜜。 陆允之心跟被刮伤了一样,涩涩生疼。 “你怎么过来了?”叶昀站在台阶上,眨着眼睛望着他, 荀筠站在门口的狮子旁,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总觉得看不够似的。 “我想你…”他声音很低很浅, 可跟他隔着一个台阶的叶昀还是听得一清二楚,面色登时烧红,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拽着衣角摇晃。 “别这样看着我,我们还没成亲呢!”她嘀咕着。 按规矩他们不能见面,可好像这规矩也破了无数次了,她也就不在意了。 “放心,很快咱们就可以成亲了!”荀筠含笑凝望她。 叶昀抿着嘴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她瞄了一眼远处正望着她的陆允之,嘟着嘴道:“陆允之的麻烦解决了?” 荀筠点点头,“对!” 叶昀高兴了,“那你快回去吧!”说完这话她蹦蹦跳跳地转身进了里头。 荀筠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了,方转身离去。 陆允之看到这一幕心里憋屈地很。 晚膳桌上,陆允之明显感觉到叶昀心情很愉悦,就连吃饭也比平日多吃了一碗。 他心里堵得慌,只觉得对面做了个小没良心的。 晚膳后,陆允之愣是追了出去,叫住了准备回屋歇息的叶昀。 “昀儿,我有话跟你说!”他在游廊上喊住了她。 恰好画屏被穆蓉叫去有事,今日倒是没人拦他,身边跟着的小丫头还特意退了几步,留给了叶昀和陆允之空间。 “干什么!”叶昀没好气问道。 陆允之见到小丫头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就窝了火。 “你真当我开玩笑吗?让你远离荀筠,是为了你好,为了叶家好!” “我乐意!”叶昀扶着腰瞪了他一眼。 陆允之这一刻真恨不得掐住她,生米煮成熟饭得了! 可惜这是在叶家,要是在陆家,还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 陆允之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情绪稳定了不少。 “你乖乖听话,我不会让你委屈!”他几乎是讨好道。 事实上,最开始知道他祖父定了这么个婚约,他没有兴奋也没有不高兴,直到那日真正见到叶昀时,心里才有些感觉。 这种感觉并非叶昀多么吸引人,而是叶昀对他的无视,激起了他心里的高傲。 他陆允之身为陆氏家族的外甥,这么多年暗地里掌管陆家各处的生意,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他手下的人占据了东洲岛,左右着大雍与南海诸国往来的商贸。 如果不是为了复仇,他压根不会进京,也正是因为复仇,让他才有了这样的野心。成为一个商贸家族背后真正的决策人! 可现在他却被荀筠捏住了一个要脉,他不得不想办法应对。 这个世上,但凡接触过陆允之的女子,无不仰望他,想要讨好他,唯独眼前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视他为无物,还百般羞辱他。 叶昀自然听出了他恳求的语气,可是她心里只有荀筠,没必要给陆允之任何同情,任何同情就是给他机会。 “我奉劝你别管我的事!管好你自己!”叶昀再一次趾高气昂地走了。 陆允之哭笑不得。 夜里他没有回去自己的客院,而是来到了老爷子叶献的书房。 进去时,他发现叶献坐在靠椅上,无聊地翻着几本中医古书。 “你来了?陪我坐会吧,以前叶昀那个小丫头喜欢来陪我,如今丫头大了,心思多了,眼里渐渐没有我这个长辈了!”叶献叹着气,还摆弄着书架上的书。 陆允之没有立即回他,而是走了过去,立定在叶献身后,然后轻声问道: “老爷子,可否告诉我,程耀为什么要杀我们秋家的后人?” 叶献听到这句话,身子一顿,手一滑,一本书从架子上掉了下来。 第一百十六章 嫁妆 书房的宁静的气氛被这一声响给打破了,变得十分僵持。 叶献默然坐在那,整个人就跟苍老了好几岁一般,原本矍铄的身影变得十分颓丧,他背对着陆允之,许久不曾说话。 陆允之跟雕塑一样站在那,眼角不停抽动,望着他的后脑勺,仿佛那里做了一个时间之外的老人。 “太爷爷,您就告诉我吧…” 陆允之沙哑恳求的声音给沉寂的书房撕开了一道口子,也撕开了叶献记忆力的阀门。 仿佛旧时的面孔还在脑海里鲜活,仿佛那时花开依旧绚丽。 “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叶献终究启了启干渴的嘴唇开口问道。 暗哑无光。 陆允之咬了咬嘴唇,眼眸变得暗沉沉的,“程耀杀了陈家村三百多口人,陈家村那么多无辜的人,皆是为了我秋家人丧生,我父母皆死于难,若不是我外祖父临时得了消息,我和我祖父恐怕也活不了,这是不共戴天的仇,就算不为我们秋家,我也得为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报仇!” “你这么做,只会牵连更多的无辜人!”叶献突然扭头过来,沉喝了一句,眼神跟银刀一样泛着狠厉的光芒。 陆允之镇住了,身子晃了一晃,突然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我祖父临死前,曾告诉我,我太爷爷在宫中做过太医,老爷子,既然是程耀要杀我,肯定就与西太后有关,我祖父推断过时间,是不是也与洛王府有关,老爷子,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西太后杀了洛王的母妃晗妃娘娘,是不是我太爷爷牵连其中,所以要灭口秋家!”陆允之抓着叶献的衣袍,压低声音嘶声地问着。 他桃花眼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死死盯着叶献,不试图放过他任何的表情。 只可惜他最终看到的是失望。 叶献闭上苍凉的眼,缓缓摇头。 “不是!” 陆允之心下猛地一沉! 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这是他调查了很多年,推断出最可能的真相。 也是他准备以此换荀筠放弃叶昀的借口。 将这个事实告诉荀筠,再逼着程耀开口,作为证据,定然可以给洛王府争取利益,至于洛王府最终与皇帝谁死谁生,就不是他关心的事了。 等他杀了程耀,挑拨了朝廷矛盾,没人再关心他这个昔日秋家后人,陆家的掌权人,他可以带着叶昀远走高飞。 他刚刚被荀筠威胁,本想来找叶老爷子确认一二,然后再跟荀筠交换,没想到事情不是这样的。 他不死心! “老爷子,你别骗我,这对我很重要!”他不信他这么多年安插的棋子得到了错误的情报。 叶献垂着头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没有骗你,允之,别再纠缠这件事了,这件事对谁都没有好处,我一直以为你来京城,是真的因为履行当年跟你祖父的约定,让你娶昀儿,看来,允之,你一直在暗地里查那件事啊!”叶献万分失望。 “你到底做到什么地步了?你这样下去,是会遭来杀身之祸的!”叶献疲惫地望着他。 只可惜他收到的是陆允之懊恼伤心的表情。 叶献心下一紧,突然拧住了他的胳膊,惊恐地盯着他,厉声问道:“你做到哪一步了!” 陆允之这一刻跟个失败者似的,很纠结地说道:“老爷子,我已经对程耀动手了!” 叶献瞳孔一缩,指甲不自觉嵌入他的肉心,面色紧绷了好一会,到最后整个人倒在椅子上,像个枯槁老人。 陆允之很愧疚地望着他,“老爷子,我知道你不赞成我这么做,可是我没办法看着那么多人因我秋家而死!” “你这样做,只会让死的人更多!” 叶献看都不想再看他,而是把目光落在岸上那盏烛火上。 火苗轻轻的摇曳,仿佛任何人抓不着它似的,真让人无奈。 五十年了,那件事终究还是瞒不住了吗? 过了一好一会,他很冰冷地问着:“手脚干净吗?” 陆允之红了脸,羞愧地把事情简短说了一遍,“目前被荀筠抓到了把柄!” “荀筠…”叶献漆灰死沉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 “洛王府…”他咬着这三个字。 陆允之见他对洛王府有特殊的在意,仿佛看到了希望。 “老爷子,您把真相告诉我吧,我去跟荀筠交涉,只要他放手昀儿,叶家还是无碍的,届时我带昀儿远走高飞!”陆允之依旧跪在他跟前恳求他。 叶献一想起叶家,目色忽然温和了许多。 叶家啊,他能护住这一家子吗? 这么多年,他只有一个儿子,也不肯纳妾,不想开枝散叶,他也不许儿子纳妾,儿子偏偏只有一个孩子,就是叶淮。 叶淮这么多年没有生下儿子,他也不许叶淮纳妾。 叶家人少没关系,只要平平安安地就好。 五十年了,要不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哪里敢让叶淮入京为官,他再三嘱咐他们不许跟皇亲国戚来往过多,如今全因为叶昀那个小丫头,弄得满城风云,皇帝封了她县君不说,还指婚给了荀筠。 指婚就算了,嫁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洛王府呢! 叶献突然觉得很疲惫,他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允之….”他重新坐正了些,让自己身子坐起来了。 陆允之依旧跪着,“老爷子,您吩咐!” “荀筠的事,我来解决,接下来,有件事交给你去做,如果你答应,我们两家还是一体,如果你不答应,那么你的事我也不管了,我会带昀儿离开京城,你跟我叶家再无任何瓜葛!”叶献淡淡地看着他,目光冰冷。 陆允之紧紧盯着他的眼神,他看到的是一张不满沧桑却波澜不惊的面容。 他心里很愧疚,愧疚自己对叶献有所隐瞒。 “什么事?” 叶献低声在他耳边交代了一番。 听完,陆允之面露惊愕。 叶献没理会他的神情,淡淡起身,“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明日给我答复!”他背身过去,站在了墙前。 陆允之心里万分纠结,膝盖都已经僵硬了,可是他久久望着叶献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摇头,可是事情到这个地步,他该做的都做了。 “好吧,我答应您!” 叶献也没有丝毫高兴的举动,依旧一副冷淡的模样。 “给你两天的时间准备,两日后,我会去洛王府一趟!”他背身交待。 “是!”陆允之给他磕了一个头,艰难地起身,站起来时,觉得膝盖痛的不得了,整个人都僵硬了。 老爷子对他终究是没话说的! 他该感激! 陆允之带着很复杂的情绪走了。 叶献独自一人久久对着那副“溪山行旅图”没有说话,谁都看不到他神情有多悸动有多怅然。 最终几滴浑浊的泪珠从他脸庞滑下,悄无声息。 叶昀自那日听到荀筠的允诺后,心情十分愉快。 如今婚期越来越近,她得为大婚做准备。 说来,这阵子,关于她和陆允之的事,家里人也没再提,可是好像也没有像先前那样大张旗鼓地准备嫁妆。 叶昀不高兴了,蹭蹭往穆蓉的院子里走。 进了明间也不让人报,径直往里头走,结果看见穆蓉歪在叶淮的怀里休息。 乍然被小女儿看到这一幕,叶淮和穆蓉的老脸都有点挂不住。 “咳咳…你怎么突然就进来了!”叶淮觉得小女儿越大越没规矩,让穆蓉靠在大迎枕上,他自己站了起来,瞪着有恃无恐的叶昀。 叶昀最近扮娇惯女,扮得炉火纯青。 她扶着腰瞪了回去,“爹爹,娘亲,我八月份就要嫁过去,怎么最近也不见你们忙嫁妆的事!” 叶淮被她趾高气昂的一句话给噎住了,连连扶额。 他怎么养了这么个胆子大脸皮厚的小女儿。 穆蓉抱着肚子哭笑不得望着她。 这么懵懵懂懂的样子,真的嫁的出去吗? 事实上,抢的人还蛮多的。 前两日殷逸回了京城,还来叶家拜访了呢,三口两句不离叶昀。 十二皇子虽然没来晃,但还是时不时送礼物来。 偏偏陆允之和荀筠,唉,想起这件事她就头疼。 “我瞧你这么傻乎乎的,干脆别嫁了!”叶淮气她。 叶昀朝上梁翻了一个白眼,“有本事你跟皇帝说去啊!” “.……”叶淮回头望了一眼穆蓉,无比头疼,还真是拿她没办法。 叶昀蹭蹭走了过来,坐在了穆蓉身边,一本正经问道:“母亲,你到底准备了没有,可比让女儿嫁过去的时候寒碜!”她皱着细眉嘟着嘴。 穆蓉失笑,摸了摸她的脸颊,心头有些无奈。 老爷子私底下找她谈了一次话,告诉她,无论如何不会让叶昀嫁去洛王府,如今叶昀一头热,她心里着实难受。 她把叶昀抱在怀里,轻轻安抚,“乖,别担心,娘都替你想着呢!” 叶昀何等聪明之人,已经从穆蓉的眼神里读到了敷衍。 看来叶家还是不死心啊,就不知道荀筠那边怎么样了。 不过他总是那么让人信任,所以她也不担心。 知道穆蓉的态度后,叶昀也不想让她为难,就找了借口出门去了苏家。 按理来说别人家的姑娘都不像她这样到处乱跑,可叶昀在京城有着很特殊的地方,从来没有人在这方面要求她,于是她堂而皇之来到了苏家。 自上次白坚那件事后,苏霜儿整个人变了似的,变得沉默寡淡又无欲无求,仿佛什么事都看得开。 小明郎这阵子被江陵长公主带去林家跟林家子弟一起受教于林四爷。 这是极好的事。 叶昀就跟苏霜儿坐在水阁里对弈。 “如今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见!”苏霜儿捏着一颗子轻轻放下,心思压根不在棋局上。 这间水阁实则算是亭子,亭子上头还养了爬山虎,如今四周还垂了绿色的枝蔓下来,给亭子添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不想见就不见,没必要委屈自己!”叶昀淡淡说着,她也随意下棋。 以前不曾跟姐姐有这么安宁的时候,姐姐总是很忙,总是到处穿梭,把她丢在阁楼里不管不问。 叶昀心里有几分委屈。 “可是你不能不想见我,任何时候我想见你,你都让我来见好吗?”她眨着眼睛带着几分期待。 苏霜儿心头一震,冰冷的眸子呆呆地望着叶昀,她眼眸跟个清潭似的没有污垢,模样并不惊艳,却耐看,举止神态跟允儿很相似,偏偏又比允儿要开朗活泼几分。 像这样跟她撒娇,允儿就不会有。 苏霜儿眼眸里渗出了笑意,目光浅浅落在她白皙的面颊上,带着怜爱点点头,“嗯,我喜欢见你的!” “那就好!” 叶昀又琢磨着下棋,边道:“姐姐,我很快就要嫁给荀筠了,可是家里人没怎么准备嫁妆,你可不可以给我准备一些,到时候给我添妆呀!” 苏霜儿被这句话给镇住了。 这话怎么透着一股子古怪呢! 以叶昀跟她的情分,她自然是添妆的,可是让她给她准备嫁妆? 她一个外姓女,跟她没有血缘关系,还是个未嫁退过婚的姑娘,她怎么能给她准备嫁妆呢? 叶家嫁叶昔时是何等风光,如今虽然是小女儿,可是一来被封县君,二来是皇帝指婚,理应更风光,怎么听着小丫头这说话,家里人不管事似的。 苏霜儿觉得叶昀是在开玩笑,可对上她恬静认真的样子,实在看不出她是在逗她。 “我…嫁妆倒是有….”苏霜儿苦笑着。 她嫁去白家那么多嫁妆都给抬了回来,里头什么好东西没有啊。 “只是…那些东西终究不吉利!” 她不是没嫁成吗? “我不在乎!”叶昀鼓囊着腮帮子生气了。 苏霜儿眨眨眼,有点适应不了她耍赖的画风。 她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是赖上她了吗? 叶昀心里暗自嘀咕,她是姐姐,她该给她筹办的! 看穆蓉和叶淮的样子,铁定是以为她不用嫁荀筠了,可是她知道荀筠不可能放手的,她也不会放手,认定了必然跟着他。 “莫非姐姐舍不得?”叶昀激将法。 苏霜儿要哭了,“好吧,你不介意,我自然舍得!” 叶昀这下高兴了,拍了拍衣衫,就准备走,“那你赶紧准备,我过几日来看你!” 苏霜儿哭笑不得。 “看你有没有蒙我!”叶昀煞有介事说。 苏霜儿起了一半的身子快栽下去。 叶昀没让她送,兴高采烈地出了门,原本她想直接回叶家的,可惜半路被荀筠给截住了。 荀筠悄悄潜入了她的马车,画屏只得坐到了外头。 马车内再没第三个人时,荀筠毫不顾忌地把她搂到怀里。 “我想你了,告诉我,你想我没?”荀筠每次私底下就开始耍赖。 叶昀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有些窒息,她努力挣扎了几下让自己鼻子和眼睛露了出来,下颚压在他肩膀上。 “你好端端的,钻什么马车啊!”叶昀有些不好意思。 荀筠也不知道怎么的,抱她抱得十分地紧, “回答我!”他不容反驳的开口。 叶昀双手都被他禁锢在怀里,脸颊擦着他的脖子,感觉到一股燥热,现在天气还很炎热,穿得本来不多,尤其被他这么抱着,真的有种毫无遁地的感觉。 “想….”她温柔地应着,被荀筠这么调教,她脸皮都厚了好几倍。 荀筠满意了,嘴角的笑容溢开,将下巴压在她额头上,呼吸间都是浓浓的思念。 小丫头仿佛胖了一圈,因为骨架子小,所以看不出来,可是他这么抱着她,那娇俏玲珑的曲线他悉数感受到了。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很无耻,可是想了她这么多年,现在如何把持得住? “允儿,等程耀事一了,我就请旨把婚期提前,我想早点把你娶进门,不让你做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我心里不踏实!” 叶昀没好气地动了动,“我父亲和母亲还没当一回事呢,你还想提前,别到时候让我嫁的太寒碜了!” “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嫁妆少有怎么样?咱们是有脸面的,风风光光,谁不嫉妒我!”荀筠把她从怀里拉出来,端详着那张白俏的脸。 不过此刻那张小小的脸蛋上泛着红晕,跟个红果子似的,真想咬一口。 荀筠没忍住,俯身噙了一口,又捕捉到她的樱桃,用力吸了一吸。 叶昀这一次乖巧地迎上去,两个人难舍难分,在马车里厮闹了好一会。 马车在叶府附近的小巷子里转了好几圈,在一个僻静角落时,荀筠才舍得从马车里下来,来到车窗边,他还一把握住了叶昀的手,在她的手背轻轻吻了一口。 “等着我!” 他含笑的眸光如满天繁星,熠熠生辉,那里头渗出来浓浓的眷念落入叶昀呆呆的眼底。 她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竟然红了眼眶,不忍放手。 荀筠心头一痛,再吻了吻她的手背,最后只得离开。 叶昀委屈地放下车帘,暗暗懊恼自己太矫情了。 原先那么冷硬的心何时被他捂得这么热呢! 叶昀带着这样的又甜又酸的情绪回到了叶家。 不过这一夜,她被叶淮和穆蓉喊去正院,告知她明日让她去城外的青山寺上香给穆蓉肚子里孩子祈福,这两日穆蓉睡眠不好,怕是犯了哪路神仙的晦气。 叶昀糊里糊涂地应下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看着穆蓉蜡黄的脸色,她只能应下。 次日一早,陆允之听说她要出门,还特地来找她,想陪她去,叶昀当然果断地拒绝了他。 陆允之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望着她干脆的背影失了神。 等到正午时,从叶府角门出来一辆马车,那辆马车低调不显眼,冒着大正午的烈阳拐了好几个弯,来到了洛王府偏门。 一个青衣老仆拿着一份名帖递给了守门的小厮。 “还请通告一声,叶家老爷子叶献求见王爷!” 守门的小厮登时一愣,看了一眼那简单低调的马车,立即收下名帖往里头去了。 来人是三爷老丈人家里的人,不得怠慢。 洛王爷对于叶献的造访,十分意外,甚至有种不好的预感。 很快,叶献被洛王心腹随从亲自请到了王爷的书房。 叶献进去后,就见一脸络腮胡子的洛王站在窗下,看到他进来,洛王哈哈大笑。 “王爷,老朽有极为重要的事情相告,还请王爷屏退左右!”叶献开门见山道。 洛王脸色的笑容略略一僵,深沉的眸子朝左右淡淡一瞥,很快书房内只剩下洛王和叶献。 而且,从叶献凝重的神色判断出,这件事不简单。 洛王特地把他引到了书房内一间密室。 “老爷子有什么话就说吧!”他也直言相问。 第一百十七章 叶昀失踪 荀筠得到叶献入府的消息时,人就已经站在了书房外。 洛王的书房外挨墙有一片细竹林。竹竿纤细,竹叶密密麻麻,已无先前那么嫩绿,而是带了一点黄色。 荀筠一袭月白长衫,身形修长挺拔,负手站在竹林旁,英姿堪与竹媲美。 他眼眸沉沉,盯着里头空无一人的书房客厅,心里略有些堵,既然不在外头书房说话,那么就进了密室,可见事情很机密。 到底是什么事让叶献亲自上门。 会不会与他和叶昀的婚约有关。 “叶老爷子进去多久了!”荀筠等得不耐烦时,神色淡淡地问着守在外头的侍从。 那人是王爷心腹,自然知道府上三爷是唯一一个可参机密的主子,故而毕恭毕敬地回道:“进去两刻钟了!” 荀筠右手拇指搓着食指,心里飞过无数念头,却猜不出叶献的来意。 就算是谈婚事就不至于谈这么久,而且叶献也没资格来跟洛王谈婚事。 荀筠脸色不好看。 恰在这时,他听到里头有个声音响动,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来人,去唤筠儿过来!” 荀筠心神一动, 候着的侍从看了荀筠一眼,荀筠脸上变化了几个神色,方大步往里头走去。 进去时,他发现叶献和洛王分主宾对坐在交椅上,叶献呢,一副冷冷淡淡还叹着气的样子,而他爹洛王,脸色不太对劲。 荀筠从他脸上读到了从未见过的表情。 凝重,带着一些彷徨乃至沉重。 叶献到底说了什么? 荀筠跟叶献行了一个晚辈礼,拱手稍稍一拜。 不过这一拜没有长揖下去。 因为叶献一直不赞成他和叶昀的婚事,荀筠对于他没有好感。 “坐吧!”洛王指了指他旁边一个锦杌。 荀筠就这样坐在了洛王身旁。 洛王伸手蹭了蹭眉头,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胸口被压了一块很重的石头似的。 “叶老爷子,我还是那句话,荀筠的婚事我做不了主,你自己跟他说他吧!” 荀筠从自己爹语气里听到了一丝无奈,他微微眯着眸光不善地看向叶献。 他果然是来说服洛王府退婚的。 叶献没有看荀筠,他自然知道荀筠喜欢叶昀,他说服不了荀筠,他依旧对洛王不依不饶。 “王爷,那件事难道不足以让你和三公子放弃我家小丫头吗?她帮不了任何忙,我们叶家也不想趟这趟浑水,只求个平平安安!”叶献眼神有些锋利。 洛王淡淡地看着他,没有往日那笑呵呵的不庄重,双手撑在腿上,姿态十分有王者之气。 “我还是那句话,谢谢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也一定能保住叶家,不会让叶家收到伤害!” “可是如果荀筠娶昀儿,我们叶家就一定会牵扯进来!”叶献面色有些难看,语气也严肃了不少。 洛王长长吁了一口气,这一点他确实不能保证。 他只是想替儿子再争取一下,没想到叶献态度这么坚决,他于是看向了荀筠。 荀筠冷冷地盯着叶献没吭声。 叶献这下才认真审视了荀筠一眼,乍然一看,长相绝美,还真是风华绝代! 只可惜姓荀! “三公子,老朽的意思想必你也很明白了,如今洛王府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那件事或许会牵连阖家性命,如果三公子真心为昀儿好,就请放手,给她一个太平无事,至于程耀,明日他就会抵达京城,允之手上那些人会交给你,程耀你们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们不再插手!”叶献望着荀筠沉声道。 对上荀筠炙热甚至是含恨的眼神,叶献心里无比叹息。 他何尝想棒打鸳鸯呢! 为了叶家满门的性命,他不得不这么做。 洛王府成功的几率再大,叶家都有随时覆灭的危险,他不要拿阖家性命去堵那很可能得不到的荣华富贵。 荀筠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叶献的意思。 虽然他不知道他具体跟自己爹说了什么。但是大体方向他还是猜得到的。 “叶老爷子,你说的那个更重要的事,无非是这个天下,我告诉你,我宁可放弃天下,也不会放弃叶昀!” 荀筠声音不大,却如珠玉落地,一字一句敲在叶献心上。 叶献满目惊愕,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叶昀对他来说就这么重要? 洛王也十分意外,儿子一直在筹谋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可此时把叶昀放在这么重要的地位,还是让他吃惊。 他生了个情种吗? 叶献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荀筠把话说的这么满,他一时拿不出任何理由让他放弃。 但是这不意味着他就答应。 叶献垂了垂眉,手撑在交椅上,缓缓站了起来,他稍稍拱了拱手。 “该说的我都说了,老朽希望洛王爷好运!告辞!” 洛王和荀筠亲自把他送到书房门口。 “老爷子,恕不远送!”身形威猛的洛王站在檐下。 叶献摆了摆手,没有回头看他,在一个侍从的搀扶下,往侧门走去。 荀筠站在他爹身边,总觉得叶献刚刚的反应有些奇怪。 不对劲! 荀筠忽然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不好!”他猛地抬头, “怎么了?”洛王何时见荀筠这么紧张过。 荀筠面色发白地望着他,“叶献选择今日来找你,定然有后手,他一门心思不想我娶叶昀,难不成这会…” 荀筠心陡然一沉,已经不敢想象后面的事。 “来人!”他大喝了一声,飞快往外头奔。 而洛王也几乎猜到了荀筠害怕的缘故。 荀筠一声呼唤,很快他的亲信飘然而至。 “去给我打听叶昀去了哪!”他一边对着一个黑衣侍卫吩咐,自己亲自去追叶献。 可惜他正赶上叶献的马车,准备去逼问他,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侍卫朝他匆匆跑来。 “主子,叶二姑娘一大早去了城外青山寺拜佛!” 荀筠的脚步猛然一顿。 一大早…. 他目光死死盯着远处渐渐消失的叶献的马车,牙齿快被咬碎了! 这个老狐狸! “走,带上一批人跟我去青山寺!”荀筠用力抽了一鞭子马屁股,如离箭般飞快地朝城外掠去。 洛王府的侍卫,也悄悄地从各个方向往青山寺涌。 平日从里城到青山寺得快一个时辰的马车脚程,荀筠因急火攻心,愣是生生只花了一刻钟赶到了青山寺下。 青山寺在青山半腰山上,因地形陡峭,一旁只能徒步上去。 荀筠带着十几名侍卫,下马后,施展轻功一掠而上。 他的一个侍卫一落地就抓住了门口的一个僧尼,劈头就问: “叶家二姑娘是不是来了寺里,她人在哪?” “贫僧不知道…”那小尼面对一帮人来势汹汹,吓得不轻,还以为哪里来的强盗。 荀筠一边指挥几个侍卫巡山去找,一边带着剩下的人飞快跑入寺里。 还是问了第三个人才知道叶昀确实来了寺里,并且去了后院。 荀筠知道叶昀还没有离开,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只是找了一刻,效率奇高的一行人几乎把整个大殿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叶昀。 这下荀筠开始冒冷汗了。 终于他的侍卫抓到了一个接待叶昀的客僧。 问了叶昀午歇的客院,一行人如风一般刮了过去,只是可惜,给叶昀安排的客院十分僻静,荀筠奔进去时,只看到一个丫头晕倒在地,而叶昀杳无音信! 那一瞬,面对空空的屋子,他从头凉到脚底。 他目光落在塌上小几上的茶水,他伸手过去碰了碰,已经凉凉的,而整个屋子里也没有了叶昀独有的香气。 荀筠的侍卫一把将那个丫头给弄醒,这个丫头是叶昀的小丫头,干着粗活,年纪还小,迷迷糊糊醒来,知道小姐丢了后,哇哇一声就大哭起来。 这个时候,方丈也已经赶到了。 人是在青山寺丢的,荀筠自然要对青山寺兴师问罪。 方丈知道叶昀失踪,也已经悄悄打点了寺里的武僧环山寻找。 “你晕倒的时候是什么时辰!”荀筠问小丫头道。 小丫头支支吾吾哭着回答:“小姐午后二刻睡下的,奴婢就在一旁守着,画屏姐姐趁着小姐休息,就去找小姐丢失的一方手帕,奴婢开始给小姐打扇,后来也不知道怎的,就觉得困了,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荀筠闻言一口血冲到嗓子眼,生生吞了下去,盯着方丈道: “方丈,离叶昀失踪也不过一个时辰,贼人带着人肯定行动不方便,还请方丈派人在寺门排查!” 方丈眉头一皱为难了,“郡王,来我们青山寺的非富即贵,如果要挨个挨个马车检查,恐怕招致不满…” 荀筠冷冷打断了他的话,“方丈,一个县君在你的寺里失踪了,这个责任你担当的起吗?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方丈苦笑,“阿弥陀佛!”他找来一个僧人吩咐几声,荀筠也派了一个侍卫,二人齐齐往门口掠去。 荀筠这才回过头来,继续盘问。 “你且把你家小姐从家里出发到你最后看到的情形都给说出来!” 小丫头颤颤巍巍地把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荀筠还揪着几个细节问了。 至此,他确信是叶献和陆允之联手将叶昀给拐走了。 可是叶昀的本事他清楚的很,要不是亲近之人下手,她怎么会被蒙骗过去。 现在离她失踪最少过去了一个时辰,青山寺南来北往,交通甚为方便,就算真的追,短时间内,也不确信往哪儿追。 荀筠转身望着叶昀最后待过的地方,心里跟被掏空了似的,失魂落魄。 允儿…允儿,你一定要想办法跟我联系。 我不放弃,生生世世不放弃,你千万别妥协了! 荀筠心如刀割,背对着众人,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过一会,就有侍卫得报找到了画屏。 画屏被人扶着哇哇大哭过来,一见到荀筠,跟见到亲人似的,就差扑到他身上。 “三爷,您要救救小姐啊,一定是陆允之,一定是那个混蛋劫持了小姐,可是小姐能去哪呢!”她咬着拳头使劲地哭。 荀筠盯着她,想起了她成日维护叶昀,这下陆允之竟然狠心丢下她,那叶昀谁来照顾,不过想来,带上画屏也是个麻烦。 “放心,我一定会找她的!”荀筠安慰她。 画屏抬着满是泪水的眼眸望着荀筠,哽咽道:“三爷,您不会放弃我们小姐吧,小姐心里只有你….” 画屏是担心叶昀被人掳走,影响名声,担心荀筠介意。 荀筠何尝没听出她的担忧,只是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宽慰她,“你放心,她只可能是我的郡王妃!” “嗯嗯!”画屏感动得使劲点头,“三爷,奴婢永远支持您,站在您这边,奴婢这就回去,试图去老爷子和夫人那打探消息,一定要找回小姐!” 荀筠闻言眸色一痛,赞许地看着她,这个丫头护主的心思很甚,而且还很勇敢聪明。 她这招确实是个好方法。 穆蓉如今身怀六甲,叶献做这个安排,定然事先告诉了她的,不然穆蓉怕是经受不住。 荀筠吩咐人把画屏送回叶府,暗地里派人盯着画屏,他猜想,如果叶家只要还有一丝良心,就会让服侍惯了叶昀的画屏去照顾她,所以盯着画屏,以防万一。 安排下去后,荀筠就坐在方丈的院子里等着各地回报信息。 他时不时注意着方丈的神色,见方丈只是闭着眼念经,只有有人来禀报最新进展时,他才回神。 荀筠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一旁的僧人和两个唯独留下来的侍卫都有些莫名其妙。 洛王知道事情严重后,在荀筠出来不久后,就派了人来支援。 荀筠身边不是干吃饭的,刚刚出城时,就有人去暗查陆允之的人,寻找蛛丝马迹,也有人十二时辰盯着叶府,也有飞骑循着四面八方去寻找踪迹。 但荀筠却始终留在寺院没走。 方丈最后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只得开眼苦笑道:“郡王为何盯着老衲!” 荀筠俊美的眸子眯了眯,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眼神明明带着笑意,却有种刺骨的寒意,“方丈,方圆十里我的人都查了,没有找到痕迹,而如果有人在客院行凶,会不惊动寺院的武僧?我听闻青山寺曾在五十年那场动乱中保过圣驾,可见功夫了得,陆允之再厉害,我不信他手里有武艺宗师,否则他动不了叶昀!” 荀筠这番话说出来时,堂内之人为之色变。 荀筠的侍卫更是虎视眈眈盯着方丈。 荀筠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方丈是帮凶。 方丈苦笑一声,连连叹气,“郡王正是天资聪颖,莫非早知道郡王这么聪明,老衲防着,又怎么可能成功地放走叶施主!” 这下色变的是荀筠! “什么意思!”荀筠面色沉沉,心里倏忽不安来。 “三爷,青山寺只是为了拖住您的脚步,叶二姑娘今日一早就被送出了京城,刚刚跟着画屏进来的是易了容的二姑娘!” 方丈一句话让荀筠周身的气息冷冻住了。 他微微垂着眼,那里头跟个幽深的寒潭似的,任何光亮吸进去都没有反应。 没有词语能形容荀筠此刻的心情。 果真是家贼难防,叶昀难防,他也难防。 叶献这个老头子真是太狠了! 气氛凝滞了一会,荀筠的侍卫个个绷着脸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荀筠最终冷冷抬着眉,“方丈,你不怕得罪洛王府是吗?”他咬着牙,洛王府憋屈太久了,荀筠今日已经完全忍不下这口气。 接下来,他不能再韬光养晦。 方丈缓缓摇头,“对不起,郡王爷,老衲也不想参与这些凡尘俗事来,只是昔日救命之恩,老衲不得不报!” 荀筠闻言面色冰冷地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方丈对着他的背影深深作了一揖。 荀筠下山时,还是留有人守着青山寺,以防方丈诓他,趁他走后带着人离开。 现在他可不轻易相信人。 但是都毫无结果。 荀筠再一次快马加鞭回道洛王府,把刚刚午歇起来的洛王拧到了书房的密室。 “你现在最好如实告诉我,叶献都跟你说了什么!”荀筠脸色臭的狠。 洛王没有计较儿子的施礼,暗想丢了媳妇的人,心情肯定不好。 第一百十八章 那颗思念的心 即便洛王面上看着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可还是把叶献所说都告诉了荀筠。 荀筠闻言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放他走?”荀筠回过神来后,揪住洛王的手臂,狠狠质问。 洛王苦笑一声,“叶献是秋长青的徒弟,秋长青当年身负鬼才,没人太信他,唯有西太后用他,你瞧叶昀的医术,可见这个叶献也深得秋长青家传,定然医术出众,他说了,他如果不想说话,他有一百个法子死在洛王府!” 荀筠闻言双臂垂了下来,低着头心情十分煎熬。 “难怪他不肯叶家跟洛王府搭上线,这个叶献还真是狠绝,什么荣华富贵都不要,只要平安!” “如果不是这样,这件事他为何瞒了五十几年呢,你想想啊,如果不是陆允之有把柄落在你手里,恐怕叶献也不会出手!”洛王叹道。 “那你准备怎么办?”荀筠缓缓抬眉,望着自己的父亲。 如今他才四十七岁,说老不老,说年轻不年轻,但对于那件事来说,有的是机会和时间。 洛王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略有些干的嘴唇一动不动,眼神直直盯着自己宝贝儿子。 “把属于我们洛王府的东西夺回来!” 他如此干脆利落地说! 荀筠二话没说,只是看着他点头。 父子俩对视了半晌,洛王嘴皮忽然抽了抽,讷讷地问,“媳妇还找吗?” 荀筠闻言白了他一眼,怒道:“当然找,天下没有可以再夺回来,可是没有她….”荀筠说到这,心里忽然一股袭来痛意,让他全身颤地说不出一个字。 没有她,这世间一切都索然无味。 允儿…一想起她,心里就跟有刀在割一样,痛的全身发抖。 如果先前还是半开玩笑的话,那么此刻,洛王才意识到自己儿子爱的有多深。 “筠儿…”他拍着他的背,有些愧疚来,“那你先全力以赴找那丫头,其他的事交给父王…” “不….”荀筠红着眼眶摇摇头,“父王,你暂时还不方便出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儿子心里有分寸,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会找你,这个局我来布,而父亲真正需要做的,还是暗地里拉拢洛王府旧部的心!” “好,我知道了!”洛王很欣慰地拍了拍荀筠的肩膀,这个孩子从小到大就没让他操过心。 是他最出色的儿子! 荀筠很快就出了书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没让自己闲下来,一闲下来,他就想叶昀,想的心口发疼。 正好有暗探禀报程耀那边的事,他知道了程耀被人算计的始终。 荀筠修书一封,交给暗探,“送给四川都督彭玉鑫,让他乘机渗透越州一带!” “是!”暗探领命而去。 书房内,荀筠一个心腹谋士摸着胡须说道:“三爷,彭玉鑫这些年仿佛跟朝廷关系不错,他靠得住吗?” 荀筠冷笑道:“彭玉鑫是苏相当年提拔起来的悍将,汉中与西戎大战时,他是我父王的猛将,当年要不是父王为了保住他,你以为他会娶程家的女人为妻?他跟程耀只是表面好而已,他虽然坐镇成都,可他在与西南程耀交界的地方可是压了兵的,现在让他的人去渗透越州,是最好不过的事,彭玉鑫是程家的女婿,程家定然信赖他,至于皇帝呢,随便他怎么折腾吧,程耀一消失,恐怕他最先要找的是程耀,一定会想尽办法稳住彭玉鑫,这样也给彭玉鑫机会!” “三爷分析的是,只是在下还有个建议!” “说!” “昨日,皇帝让人把夜南王子送出京城,安抚他回国,说是一定会勒令程耀遵守边境之规,为了皇帝顾接不暇,在下建议三爷给夜南国和皇帝送一场动乱,这样更方便咱们行事!”谋士深沉的眼眸没有半点波澜。 荀筠闻言偏头看着他,目光陡然一眯,唇角冷冷翘起,“好主意,这事就交给你办!” 谋士拱手点头,立即出了书房。 为了大局着想,只能可怜了那夜南国王子了。 当夜,洛王府死士悄悄追随夜南国的车驾,将王子刺杀。 并且这个消息飞快地被人传到了夜南国,夜南国震动。 夜南国内武将忍无可忍,趁着程耀被绑架,越州群龙无首时,兵攻西南边境灵州一带。 没有程耀压制的越州,简直就是乱成一锅粥。 长史负责寻找程耀,唐克和郑晓发兵灵州抵抗夜南国。 彭玉鑫一边上书找了借口发兵,一边趁机控制了灵州的后方贵州一带。 皇帝知道消息后,已经是十日后了。 这十日,皇帝和程运之还忙着怎么给程耀料理告状的烂摊子。 而荀筠则把程耀关到了地窖里,地窖里暗无天日,也没人跟程耀说话,堂堂虎威主帅竟然被折磨着有些精神崩溃。 不过荀筠一直没见他,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只是让陈娇娘意外的是,他们这批送程耀上京准备跟陆允之汇合的人,被荀筠全部给控制住了。 自荀筠知道陈娇娘和程耀的关系后,陈娇娘这个人,他就得好好利用。 程耀抵达京城当日,他被绑架的消息也送到了京城。 京师震动,程运之几乎一夜苍老一般,手足无措。 皇帝很想知道越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惜锦衣卫苏游始终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后来是潭州一带的锦衣卫经过百般打探才告知皇帝,苏游被程耀灭了口。 那一瞬,皇帝一口血涌到嗓子眼,嘴里都是血腥味。 他惶惶不安。 程家是他坐稳江山的大靠山,而程耀是程家的一个引子,只要程耀一出事,他的江山就塌了一个角,他有种岌岌可危的感觉。 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给程耀收拾烂摊子的原因。 他原本派苏游去越州是想查一查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算计程耀。 偏偏苏游查到了陈家村的事,程耀只得将他灭口。就连锦衣卫查到陆家的事也因被灭口,消息没能送达京城。故而越州到底是什么情况,皇帝两眼抓瞎。 这些都让皇帝心生无力,他有种身上被石头压着无力呼吸的疲惫感。 面对内忧外患,皇帝采取的措施是稳住彭玉鑫,让他协助越州军将抵御夜南国进攻。 最重要的是让程运之大肆寻找程耀,程运之开始亲自派人跟越州程家将接触,获得程耀被绑架之事第一手的消息。 原本西南都督府的将士要派兵打去东洲岛,偏偏最后发现绑架程耀的人是冒充的海盗,再加之夜南国进犯,东洲岛就这样被世人给遗忘了。 叶昀醒来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她也不知道整个世界已经翻天覆地。 她坐在一座临海别苑的阁楼里,望着远处烟波浩渺发呆。 她面色没有愤怒,而是平静,非常平静,仿佛她只是过来游玩的。 海面上渐渐被风卷起浪波,一潮一潮拍打在阁楼下面的峭壁上。 她平淡的眸子却毫无波澜。 苏游死了! 苏大哥死了! 那日早上准备去青山寺上香时,她得到了这个消息,然后她整个人跟天塌下来似的,浑浑噩噩,所以她就被乘人之危了。 不然,她苏允儿,怎么会那么容易被人算计。 即便是叶献想要给她下药,她也能够察觉。 哀莫大于心死。 不管叶献出于何种考虑。 他逼着她与荀筠分开了。 在她最需要荀筠的时候,跟他分开了。 “小姐,不如不嫁了吧….”临走之前,他这么跟她说。 她没当回事,她以为他怕孤独怕自己丢弃他,所以告诉他将来生个孩子陪他。 没想到,现在,他走了,而她也被迫跟荀筠分开。 还有一个月就是她跟荀筠的婚期。 八月十六。 团圆的日子。 而她现在在南海的孤岛上。 她眼眸跟个透明的琉璃似的,没有半点情绪。 陆允之真是有手段,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她弄到海岛上。 看来陆家的能力让她刮目相看。 叶昀没有愤怒,因为没有用,哪怕是穆蓉和叶淮都骗了她,她也没有生气。 她不会怪他们,甚至能理解他们。 但….不可原谅! 有些错一次都不能犯! 自以为是地替别人做决定,还以为是为了别人好,在叶昀看来是再愚蠢不过的事。 她不会原谅,她从来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 叶昀垂了垂眉,任由海风翻卷着自己的衣角。 七月了,天气还很炎热,尤其南边的海岛上,但是她也没有出汗,海风很湿润凉爽。 远处,两个丫头站在长廊上远远地观望着叶昀。 “你说,小姐该不会跳下去吧!”一个丫头对于叶昀支开她们心有余悸。生怕叶昀会一时冲动跳下阁楼,到时候给她一百个脑袋也不够少爷砍的。 年纪大一点稳重些的丫头淡然一笑,“不会的,叶姑娘看着不像轻生的人,她只是喜欢安静。” 叶昀确实喜欢安静。 除了给她安静,其他什么她都不在意,给她吃什么吃什么,让她穿什么穿什么。 为此陆允之很不开心。 任人捏圆捏扁,这是陆允之最没法接受的。 他喜欢那个娇俏朝他瞪眼的小丫头,他喜欢她在他面前肆无忌惮。 不知道从何时而起,那种感觉在他心里扎了根。 所以当叶献提出这个要求,让他放弃一切,把程耀那个麻烦丢给洛王府,带着叶昀退出京城,他答应了。 他脑海里幻想过,他跟叶昀在天蓝地海结为夫妻,孕育他们的孩子,带着孩子在岛上欢愉。 世间没有什么事比这更美好。 那么多年复仇的计划,基本已经实现了,他该满足了。 可是现在,他心里真的很不好受。 陆允之站在另一边的长廊望着尖口阁楼里的人儿。 明明离她这么近,他却觉得咫尺天涯。 陆允之跟随心迈着步子朝她走去。 第一百十九章 囚禁 两个丫头连忙抱来一展屏风挡住了二人,留给二人单独观赏海景的空间。 陆允之站在叶昀身后,海藻的气息扑打在他鼻子上,可他还是闻到了叶昀身上一种特殊的香气。 他的指尖在手心上那块红玉上摩擦,那是叶昀送给他的礼物。 他垂下眼眸,看到了她的发髻,慧君给她打扮得很漂亮,很雅致,不繁复却很符合叶昀的气质。 一支紫罗兰的玉簪,几颗淡蓝色的花钿,还有两只小小的珠花插在发髻两边,他都看到了,忍不住伸手想去抚摸,却停在了半空。 他还看到了她耳垂上悬着的两颗水滴翡翠绿玉,晶莹剔透,甚至还看到了她的脖颈上露出了一节雪白的肌肤。 陆允之喉结不自觉的紧了紧。 妩媚的不是没见过,妖娆的不是没见过,绝色的不是没见过。 可如叶昀这样气质好到难以言喻,只要她站在那,其他一切都失了光彩,而她却始终亭亭玉立,淡雅如兰的人,是第一次见到。 仿佛没什么东西入得了她的眼。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得到过一个人。 她安静下来让人满脑子里只想跟她一起守候岁月静好,她娇俏起来,就像百花争艳,唯有她那笑容能入他心底。 潋滟的桃花眼里翻滚着复杂的情绪。 悬在半空的手缓缓靠近了她,差点拨动她发髻上的珠花,食指微微一勾,顺着她脖颈的方向往下,却始终没有碰她。 “忘掉过去的一切,嫁给我好吗?” 他忍不住正式跟她求婚。 他心潮悸动,眸色柔了再柔,强烈压制住自己拥上去的冲动。 可是让他痛心的是,她没有半点反应,好像压根不知道自己身后站了个人。 “昀儿….”陆允之声音前所未有的沙哑,他将红玉放在她的手心,宽厚的手掌覆上了她的手,将她小手包裹在自己掌心里。 “昀儿….”他难以按捺住自己心里的情绪,那种强烈想要占有的感觉在他脑门煎熬。 她的手真软,仿佛没有骨头似的,让陆允之一阵又一阵悸动。 喜欢她,太喜欢了! 难怪京城那么多男人为她疯狂。 那样温热的感觉刺痛了叶昀,将陷入靡钝中的叶昀给拉了回来。 荀筠… 叶昀眼角乍然湿润了。 他喜欢握着她的手,说她手很软很软,跟软玉似的。 荀筠,是你吗? 眼泪在眼眶打转,她模模糊糊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 定睛一瞧,一样宽厚,却没有荀筠手指那么修长。 一股强烈的羞辱感涌上叶昀心头。 她哗啦一下转身,手掌抽出,一巴掌拍在陆允之脸上!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将陆允之打蒙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昀,发现小丫头红着眼跟个小兽似的瞪着他,十分警惕,十分恼怒。 不知为什么,原本该生气的他竟然毫无怒意。 他如冠玉的面容竟是浮上了一丝笑容,一丝欣喜迷醉的笑容。 这个样子的她是他熟悉的。 她肯有情绪才好! “无耻!”叶昀骂了他一句,转身绕过屏风上了长廊气冲冲往自己屋子里走。 陆允之苦笑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半边脸,虽然不是很痛,还是有些辣辣的,他目光落在地上那枚红玉上,捡了起来,擦了擦干净,放入了自己兜里。 叶昀回到一个布置很精美舒适的闺房里睡觉。 她得让自己冷静下来,琢磨着怎么逃走。 想着想着睡着了。 等到睁眼时,她发现屋子里有人影晃动。 她爬了起来,见慧君侯在一旁,而陆允之却坐在屋子里临窗的塌上看书。 塌上摆着一张小几,上头放着几个瓷锅,如今那瓷锅上头还冒着热气,看来是还没揭盖的晚膳。 “小姐,你醒啦!” 慧君温柔的声音响起,见她醒来,连忙过来服侍。 端来水给她漱口,还拿来外衫准备给她套上。 叶昀漱了口,没急着穿衣衫,而是冷冷盯着塌上那个修长俊美的人影。 陆允之侧着头含笑望了过来,那笑容很美,有一笑百媚生的涟漪。 让叶昀想起了荀筠。 不过荀筠的美没有陆允之这么柔,而是更加俊朗。 “你好意思待在一个姑娘家的闺房!”叶昀冷冰冰问道。 陆允之温柔一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目光没有离开她,“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不需要计较这些细节!” 是怕她跑了吧! 叶昀不想跟他废话。 可内心还是因为“成亲”深深刺激到。 本该是她跟荀筠的大喜之日。 慧君一脸笑容,完全无视二人之间的矛盾,很迅速地扶着叶昀下了塌,还给她穿上了外衫。 陆允之倒是没一直盯着看,他自然也要顾及叶昀的颜面,就低头看起书来。 等到叶昀收拾好了,慧君就朝陆允之对面指了指,“小姐,您用膳吧!” 叶昀是饿醒的,自然想吃东西,虽然是跟陆允之一块用膳,可她也没有矫情,她知道现在做一切都是徒劳,不如好好盘算怎么逃出去。 叶昀二话没说净手坐到了塌上,正坐在陆允之的对面。 慧君给叶昀准备了碗筷,又服侍陆允之净手。 “出去吧!”陆允之还是淡淡含笑。 慧君福了福身,退了出去,整个屋子里就剩下叶昀和陆允之。 叶昀看都没看陆允之,陆允之却时时望着她,跟她这样坐在一块吃饭,真的很让人满足。 他心情很好,一个个盖子揭开。 “这是酒酱辣椒野兔,你瞧这一片片肉切的十分细,很鲜美入味!” “这是野鸡煲汤,这是萝卜糕….” “这是鲜笋煮香菇…..” “我记得岳母说你喜欢吃螃蟹!”最后他揭开一个热气腾腾的蒸笼。 叶昀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些菜。 如果不是对面那个人很讨人嫌,这一桌子菜她还是很喜欢的,都是她喜欢的菜。 陆允之很仔细观察叶昀的表情,注意到她看到螃蟹时明显嘴角动了动。 看来这番功夫没有白费。 叶昀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不过陆允之没有闲着,使劲给她布菜夹菜。 还亲手给她弄螃蟹,全部是嫩嫩鲜肉和蟹黄弄到她面前的小蝶上。 “昀儿,你喜欢吗?这些都是我下午亲手做的,你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做!”陆允之无比怜爱地望着她。 已经把东西吃到嘴里的叶昀忽然有些食不知味。 居然是他亲手做的! 可是已经吃了,难不成吐出来? 叶昀试问自己没这么矫情。 陆允之将她鼓囊囊懊恼的神情收入眼底,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他很庆幸,这样享受跟她相处的日子。 “慢点,别噎着!”他笑着跟她说,自己拿着布巾擦了擦手,准备自己吃。 叶昀依旧没有反应,自顾自吃饭。 对于陆允之如此不顾姿态的讨好,叶昀心里要说不感动是假的。 讨厌这个人是事实,但觉得他很真心对她很好也是事实。 不过仅此而已。 她现在吃饱睡饱养足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像别的被绑架被强迫的姑娘绝食轻生没有用。 她好不容易活过来一次,怎么能死,她可以不计较,可荀筠怎么办? 他肯定会疯掉。 一想起荀筠,叶昀忽然眼泪哗啦啦掉。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一定急得发疯,他怎么才能找到这? 叶昀放下筷子,低着头不停的任眼泪流淌。 陆允之瞬间变了脸色。 “你怎么了?昀儿?”他放下筷子,伸手想去握住她的手,被她甩开。 他很无奈又生气地盯着哭得泣不成声的小丫头。 他知道,无论怎么样,她都不是因为他哭。 那模样特别让人心疼,红红的眼眶,无助的样子,激起他内心最柔软的怜惜。 可是他很吃醋,特别难受。恨不得今晚就跟她成亲,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让她给他生儿育女。 “是为他伤心吗?”良久,陆允之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叶昀还是没有回答,她渐渐止住哭声,她不想回答他,怕刺激他,让他做出什么事。 叶昀发现自己从跟荀筠表面心迹后,人变得不一样了。 前世一个人孤零零的,心就跟千年不动的冰川一样,从没有解冻过。 这一世不一样,她变得那么柔软,变得学会倚靠,变得牵肠挂肚。 她是真的想他了。 她也想他给她做菜吃,她也想他拿着布巾给她擦嘴,两个人看风看海看美景。 如果今日坐在对面的是荀筠多好。 那么这一世她无所求。 偏偏不是,能给她四海为乐的是陆允之,不是荀筠。 荀筠还高居庙堂,他心里还装着他的江山。 叶昀觉得自己很奇怪,居然突然就想到这些。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前世她是蟾宫里的嫦娥,这一世,她就落到了人间,尝遍人间各种滋味。 接下来好几日,她都在岛上四处闲逛。 侍女和侍卫们都以为叶昀想办法逃走。 可陆允之知道她不是,他夜里处理岛上的政务,白天就陪着叶昀到处逛,也不管叶昀喜不喜欢,愿不愿意,他就开心地给她介绍岛上一切好玩的花种树木景色。 知道叶昀不喜欢他碰她,所以他尽量不跟她有任何肢体接触,省得让她反感。 陆允之这几日突然有了感悟。 他发现叶昀其实是个闲淡的性子,无欲无求,喜欢随风而走,随遇而安。 他很清楚荀筠接下来要走哪一条路,他敏锐的感觉出,就算荀筠将来赢了,叶昀应该也不会喜欢跟他进入皇宫,那么,老天爷给了他时间,他可以慢慢感化叶昀。 这么一想,陆允之心情忽然十分的好,他觉得自己有莫大的希望得到叶昀的心。 叶昀不得不承认,她发现自己还蛮喜欢这样的生活。 闲来无事,她就画画写字,甚至自己左手跟右手下棋。 仿佛回到了前世,那般孤独的情形。 不同的是,她身体很好,所以很顺心。 不同的是,身边还有个陆允之,不管她接不接受,他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陆允之也在这几日更加深刻的认识了叶昀。 他现在才知道这样的叶昀才是最真实的叶昀。 不过无论她是怎样一副模样,他都喜欢,甚至,他觉得这阵子陪着叶昀摘花惹草,磨石折竹条,是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 如果她愿意,他真的想这样一生一世。 第一百二十章 指婚 叶昀立在一颗“见血封喉”大树下,仰望着那粗大的枝干而发呆。 陆允之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他缓步走了过去,站在她侧面,顺着她的视线仰望了一眼,随即又回过头来看着她,见她清澈的眼眸里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不由失笑。 “这树剧毒,我们还是走吧!”陆允之伸手想去拉她,叶昀率先一步转身,他的手落了个空,桃花眼眯了眯,笑着跟了上去。 二人在海边漫步,潮水拍打了草岸上,二人沿着空旷的一块草地行走。 “昀儿,荀筠剑指至尊之位,那样的生活应该不是你喜欢的,放弃他好吗?”陆允之想跟她进一步,他想一步步蚕食她的心,击溃她心里的防线。 叶昀闻言目色恍惚,怔怔望着远处碧波海浪出神。 是,那样的生活她确实不喜欢。 “你瞧,咱们在这里一生一世,我保证没人打扰你,再过几年,可以将你太爷爷,爹爹娘亲都给接过来,只要他们愿意,我们可以在这里一辈子,整个东洲岛都是我的,昀儿,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陆允之掏心挖肺地恳求她,他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 可是这阵子的相处,他才知道叶昀有多才华横溢,这个姑娘,越接触她,越会爱上她,越想得到她,让人越陷越深。 一席话说的叶昀泪流满面。 她确实喜欢这样的生活。 可是她不能放弃荀筠。 她答应了他,嫁给他一生一世。 她些许能忍受没有他的痛苦,可他忍受不了,他等了她两世。 “呜呜呜….”叶昀迎风大哭起来。 思念,难受,太煎熬了。 陆允之知道自己这话击中了叶昀的心底,他又兴奋又忐忑,他一把往前将她抱在了怀里。 “昀儿…别伤心,我在,我不会离开你,你相信我,我让你快快乐乐!”陆允之不停的安慰她,生怕她伤心过度。 叶昀被他抱在怀里,很想推开他,却抽泣过度没有力气。 她睁着泪眼磕在他的肩膀上,使劲摇头。 “不会,不会,陆允之,如果一年前你说这样的话,我会答应你,可现在不会,我心里只有他,你放弃吧!”叶昀柔软软的身子使劲挣脱开来。 陆允之身体僵住了,面容破碎,任她哭泣。 一年前…就会答应他。 所以说他晚了一步是吗? 可是他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他们在天南海角,她让他放弃,他怎么可能? 陆允之突然眉峰一厉,一把狠狠拥住叶昀,炽烈的吻向了她的脖颈。 叶昀没想到他突然来了这么一招,这阵子他都十分温柔,让她放松了警惕,加之刚刚她情绪大恸,影响了反应力。 这下竟是被他抱得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陆允之,你别做后悔的事!”叶昀愤怒地警告他。 可陆允之一下子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力道大得快要捏碎了她的身躯,狠狠在她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红印。 叶昀感受到他乱啃乱咬,气得发疯。 “无耻!” 陆允之再索求她的唇瓣时,叶昀使劲挣扎,情急之下,她逮着机会点了一他心口的穴,陆允之就这样僵在了原地。 叶昀这才逃离了他的魔掌。 陆允之凄厉地望着她,“昀儿,我也很想说服自己放弃你,可是我越跟你在一起,我越不想放弃你,你才是我这一生想要的女人!” 叶昀眼刀子狠狠刮着他,手摸着被他啃到的地方,很想摸平它。 她不想跟他纠缠,立即朝别苑跑去。 一路跑,她飞快思考对策。 怎么样才能逃出去! 叶昀回到别苑不久后,陆允之就回来了。 这一会他脸色奇差无比,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他不介意再进一步,等到她成了他的人,心里有了羞辱感,离开的欲望就不会那么强烈了。 尽管陆允之心里有了怒气,可晚膳他还是亲自下厨给叶昀做她喜欢吃的菜。 整个岛上的女子要多羡慕叶昀有多羡慕。 厨房外的屋檐下,几个位份高一点的婢女望着里头忙碌的陆允之,心里跟打碎了醋坛子似的。 “真真是没有天理了,少爷这样的人物,跟心肝儿似的捧着,她竟然还不乐意?你说要是表小姐知道了,该不会提着刀要杀了这位叶姑娘吧!” 另外一个丫头痴痴望着里头陆允之挺拔的身影,心里嫉妒得发狂。 “那个叶昀真是不知好歹,平日公子要是看了我一眼,我都要高兴睡不着觉的,现在公子寸步不离地照顾她,还给她下厨,天哪,简直难以想象,那个女人的心真的是肉长得吗?” “她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遇到我们少爷呀!” “是啊,真是让人疯掉了,少爷把她当心尖宠哄着的!” 两个人正叽里呱啦吐槽着,冷不丁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你们在说谁呢?我表哥宠着谁?” 二人被这个声音吓了一大跳,纷纷扭头看了过去,见一个气势凌凌的美貌姑娘横着眉站在廊下,那眼神银光闪闪跟刀子似的。 二人一个腿软,跪了下去。 其中一个支支吾吾把叶昀的事给说了。 陆肖婷听了这话差点没晕过去。 表哥有心上人了! 表哥竟然给那个女人下厨? “她在哪?” 陆肖婷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丫头朝一个地方指了指,陆肖婷几个箭步朝那个方向掠去。 这边两个丫头起身了,其中那个年纪大一些的还紧张地盯着那个怂恿的丫头,道:“你疯了,你不怕惹事啊,那个叶姑娘看着弱不禁风,要是被表小姐给伤了怎么办?小心少爷要你的命!” 说完这话,那丫头立即进了里头,对着正下好厨只等开锅的陆允之道:“少爷,您快去叶姑娘那瞧瞧吧,表小姐来了!” 陆允之闻言神色一惊,二话不说,飞快地朝叶昀所住的淞山阁掠去。 他很清楚自己表妹的脾气,只怕叶昀会被她欺负的。 果不其然,等到他进入院子里时,已经看到叶昀被陆肖婷逼了出来,二人在花园里过了好几招。 确切地说陆肖婷一直追着叶昀,而叶昀呢,施展暗器功夫屡次逼她后退。 可是陆肖婷功夫十分了得,有防备的情况下竟然都躲开了。 叶昀想使出杀招点她穴位时,陆允之一袭白衫飞跃过来,挡在了叶昀跟前。 “肖婷,你干什么!”他厉喝一句。 陆肖婷看到陆允之一来就护着叶昀,眼泪没忍住哗啦啦就滚了下来。 她放下了剑,娇躯都在发抖,凄楚地望着他,哭道:“表哥,告诉我我听到的一切不是真的,他不是真的要娶她吧?你不是真的给她下厨是不是?你不爱她是不是?” 陆允之对上陆肖婷痛苦的神色,心头一丝不忍,可他必须杜绝她对他的幻想。 “不,是真的,我爱昀儿,这辈子非她不娶!” 他这话与其说给陆肖婷说,不如是说给叶昀听的。 身后的叶昀目色默然,没有半点反应。 她在思索刚刚陆肖婷说的话。 陆老爷子来了岛上,她要设法打探大雍的消息,她要利用陆肖婷制造机会逃出去。 原先陆家祖孙没来,陆允之对她寸步不离,就是晚上睡觉,他都睡在她外间。 可他们来了就不一样,陆允之总有顾不着她的时候。 荀筠哪,真的希望他能来救她,仅凭她一个人,她担心自己出不了这个海岛。 陆允之这句话跟五雷轰顶一样炸在陆肖婷脑窝里,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捂着脑袋尖叫一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而无法接受。 这一声撕心裂肺太过震动,以至于把前厅风尘仆仆刚刚抵达的陆老爷子给惊到了。 他在下人的指引下来到了叶昀的院子淞山阁。 老辣的他一踏步进来,扫了一眼就看出来底细。 “外公!”陆允之见到老头子,立马躬身行了一礼。 陆肖婷还蹲在地上哭得伤心欲绝,老爷子瞥了她一眼,心里暗痛,最好把目光落在叶昀身上。 叶昀平平谈谈地跟他对视,稍稍行了个礼。 老爷子被叶昀那不经意的一瞥而稍稍震动,淡然优雅,仿佛一切不过云烟的冷漠。 这是他从没有在一个女子身上见过的神情,尤其唇角那淡淡笑容有着看透生死的从容。 这姑娘不简单,难怪陆允之沉迷于她。 “都到厅堂来,我有话说!”老爷子沉着脸喝了一句。 丫头强拉着陆肖婷去了淞山阁的正厅,陆允之扭头温柔地看了一眼叶昀,叶昀没有理会他,径直转身上了后面的长廊,沿着长廊去了外面。 陆允之苦笑跟上。 事实上,淞山阁是整个别苑的正院,陆允之和叶昀都住在这。 陆肖婷和陆老爷子来到外头时,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陆肖婷甚至以为二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靠在楠木宽椅上哭得越发伤心,她的丫头抱着她,心里替小姐委屈的很,时不时拿眼神去戳叶昀,然而叶昀视而不见。 陆允之和叶昀站在另一旁,陆老爷子坐在上头的主位上。 “外公怎么过来了?外头发生了什么事?”陆允之决心在此隐居,上次离京时,一部分明面上的势力都给了荀筠,只有一些暗子在运送叶昀的过程中发挥了功效,一道撤了回来,京城发生了什么事,还真得靠陆家的眼线。 陆老爷子摆摆手,急忙忙喝了一口茶,方开口道:“那位荀三爷还真是个人物,轻轻松松一招,弄得皇帝和程家鸡犬不宁,如今彭玉鑫已经占据了西南一半的地方,没有了程耀,西南军面对夜南国没那么从容,战事胶着!” 这些陆允之都知道,因为东洲岛离那边都不远。 也正是因为岸上战火纷飞,东洲岛才能被人忽视,平安无事。 当然,陆允之在此经营这么多年,自然也有他的退路。 叶昀听到“荀三爷”三个字,眉睫微微颤动了一下,思念之意欲浓。 只听见陆老爷子继续道:“程家还没找到程耀的下落,荀筠很守信,斩断了陆家与程耀之事上的联系,引得程家往别的商队上查!” 陆允之闻言眉心一动,“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程家定然会知道这与陈家村的事有关,那么自然也会查秋家之事,我担心迟早牵连到陆家,甚至叶家。” 他说这话时,扭头看着叶昀,叶昀静静地站在那,面庞无波,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以荀筠那一招,挑动西南之战,就是为了转移朝廷注意力,给咱们争取时间,不过陆家你不用担心,真的出了事,我们逃入湘西的山寨里,官兵耗不起,损失一些银子而已,但是叶家….不知道洛王府保不保得住叶家,要是叶淮肯离开京城就好了!”陆老爷子摸了摸虚白的胡须。 叶昀眸光眯了眯,面色冷硬了几分。 陆允之知道她担心,想伸手去握住她示意她放心,叶昀手往腹前一挪,避开了他。 “放心吧,既然荀筠接手了程耀的事,就算查也是顺着商队那条线查到洛王府,只要对方是洛王府,其他人就不重要了,不会伤及叶家的!”他这样安慰。 叶昀却是冷笑。 陆老爷子沉吟道:“也是,自你和叶昀离开后,叶淮上书以叶昀病重为由,要回老家修养,请皇帝收回旨意,皇帝心知肚明叶家不想跟洛王府扯上关系,明面上虽然斥责了几句,可是暗地里知道叶淮的立场,心里多少还是满意的!” 陆允之又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叶昀道:“只要你不嫁给荀筠,叶家跟洛王府就牵扯不上,叶家就不会有事!” 陆老爷子点了点头。 可惜叶昀眼眸里的冷意又深了几分。 屋子里陷入一股奇怪的静默中。 直到老爷子“哦”一声,寂静才被打破。 “忘了告诉你,皇帝为了安抚洛王府,把殷孝珺指给了荀筠!” “!!!” 叶昀身子一顿,心口忽然窒息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设下圈套 陆允之先是一惊,听了这话,顿时整个人松懈了下来,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微笑。 他痴痴地望着叶昀,这下她该死心了吧! 陆肖婷哭了好大一会,迷迷糊糊听了这些对话,忽然发现情形不对。 她抬头去打量叶昀和陆允之,就看到自己表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被叶昀勾了魂,而叶昀呢,完全不在意表哥,不知道在想什么,面色情绪蹦的很紧。 她刚刚来的太急,还没问清楚,莫非这个叶昀并不爱表哥。 她先是高兴,高兴还有机会,可旋即又很愤怒,表哥是这个世上最完美的男子,她凭什么不满意表哥。 她被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冲昏了头脑。 这个时候陆老爷子一句话再一次让气氛变得凝重。 “婚期是八月十六!” 叶昀手一抖,心跟被掏空了似的。 陆允之这下心里不能更满意了,他忽然兴奋地看向陆老爷子,躬身道:“外祖父,孙儿想在八月十六这一日迎娶昀儿,还请您做主!” 说完陆允之跪了下去。 叶昀闻言目光跟冰冻了似的,呆呆地望着斜下那个跪下的身影,一袭白衫,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那头陆肖婷眼泪哗啦啦滚了下来,她不甘心地看着叶昀,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 陆老爷子深深望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秋家出事后,他把陆允之和他祖父救了出来,故意在越州弄了个教书先生的活以让他们隐姓埋名,实则暗地里,他一直把陆允之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他聪明灵秀,沉稳有谋略,能借助陆家的财力,营造了一个海岛,让过境商队唯他马首是瞻,这是何等能耐,如果放在朝堂上,那是宰相之才。 他自然万分希望他能娶自己的孙女陆肖婷,可是两个孩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姑娘是心里眼里只有表哥,表哥眼里却只被肖婷当妹妹。 陆允之一直在借助陆家没错,可他也帮了陆家大忙,这些年陆家生意风生水起,多半是他的功劳。 所以他没法以外公之尊去压他,逼他娶陆肖婷,这个孩子他养大的,他实在再明白不过,骨子里十分骄傲,不会轻易跟人妥协,又何况他把叶昀都弄到了这,自己阻止几乎不可能。 如此,只能顺水推舟。 “好!”陆老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祖父…..”陆肖婷眼泪给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把冲出去了厅堂。 陆允之大喜,深深磕了几个头,再起来时,扭头看向叶昀,眼里满是期待和怜爱。 叶昀从始至终没有说半个字,她挪着步子就跟飘似的,离开了前厅去了后面歇息的院子。 慧君一路上跟着她,心里多少有点担心,她望着前面步履很快的叶昀,伸手去扶住了她。 “小姐,我们少爷待您是真的好,您瞧瞧,就差天上的星星和水中的月亮没给您弄来,您喜欢什么,他不去找来呀,小姐,您就安心嫁吧!”慧君语气欢快地劝着。 叶昀跟没听到似的,回了里屋,脱了鞋侧身躺在床上往里头睡着。 她伸手往胸口摸了摸,摸到了那颗蓝玉,软软的手指摩挲着那块玉,仿佛听到了荀筠心跳的声音。 他能为她生为她死,他怎么会娶别人,叶献那么逼他,他都毫不松口,一个殷孝珺算什么。 她只是心疼他,心疼别人一定笑话他的婚事老被阻,久而久之就会有不利的传言来。 你还好吗? 叶昀头一次觉得身体每个地方都牵动着思恋的神经,她蜷缩地抱着自己,原来想一个人是这么难受。 她死去的那一年,他是怎么过的? 他拿着救命药草回京听到她的死讯后,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荀筠,不怕,且等着我,我一定回来找你! 日子跟翻书一样过得很快,叶昀吃吃睡睡,没有任何异动。 陆允之忙碌了起来,可是每日大半时间还是陪着她的。 整个别苑因为主子的婚事忙碌了起来。 陆老爷子没有离开,信使不停往返大陆和东洲岛,将上头的情报源源不断的送过来。 终于一日陆允之因战场形势牵动,主动去了一趟岸上。 陆肖婷趁着这个机会来到了叶昀的院子。 叶昀坐在书房里,正在画画。 她听到脚步声,却没有抬头,只是淡淡说道:“你来了,坐吧!” 陆肖婷脚步很轻,甚至还在叶昀身后,她武艺受教于武林中一个高手,自信赢叶昀那是抬手之事,可是被叶昀发现了踪迹,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陆肖婷不再犹疑,走了过去,坐在了临窗的塌上。 叶昀最后收了一笔,将毛笔放下,自己净了净手,也坐了过来,坐在了陆肖婷对面。 “你知道我的来意吗?”陆肖婷目光平视她,想深入她的眼眸里,看她看到的是清清淡淡的眸子,没有半点情绪。 “知道!” 陆肖婷再次惊了惊,没想到她如此坦白。 “那你的想法呢?”陆肖婷绷着脸问。 叶昀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笑,“我想我们立场应该一致!” “对,我很讨厌你,我不喜欢你嫁给他,你配不上他!” 叶昀浑然不在意,淡淡道:“那好,你有什么法子?” 陆肖婷眼珠子转了起来,嘴唇快勾出一朵花来。 “我趁表哥不在的时候,把你打晕,放在一条小船上去,任你自生自灭!”陆肖婷逞口舌之快。 叶昀笑了笑,伸手擒来一杯茶水,抿了一口,“你这是来跟我商量的态度?” 陆肖婷嘴角弯弯,哼了一声,白了她一眼,“那你有什么好法子,要我帮忙我一定帮忙!” 事实上她的法子最好了! 她武艺高强,身边侍女功夫都很不错,再加上对方配合,那真是万无一失。 叶昀莞尔一笑,“咱们来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李代桃僵,新婚之夜,让你来做新娘子!” 陆肖婷听到这个主意,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就连呼吸就急促了不少,“真…真的吗?” “是!” “那该怎么做?”她急忙忙问道。 叶昀靠近了些她,压低声音道:“你想办法给我弄一些东西来!” “好好,你说你说!”陆肖婷点拨浪鼓般的点头。 叶昀起身回到了书案前,提笔列了一些名目给她。 “你仔细了,不可以让别人知道,最好是你的心腹去办,而且这张纸上的东西,千万不要同时在一个地方去买,分开几次,这样别人不易察觉,你明白了吗?”叶昀低声交代她。 “你放心好了!”陆肖婷将纸条收好放入自己绣囊里,这下看叶昀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我看你不笨嘛?难怪我表哥对你有点意思!”她带着几分鄙夷和嫉妒。 叶昀没有理会她。 “我起先还以为你多么漂亮呢,没想到也就这样,我其实不知道我表哥看中了你什么!”陆肖婷委屈地嘀咕着。 叶昀笑了笑,状似无意道,“他把我当别人了!” 陆肖婷闻言一惊,眼睛瞪得大大的,“别人?谁?我表哥心里还有人啊!” 叶昀摇摇头,双手交握扣在那茶杯口上,叹道:“跟他有婚约的那个女子已经死了,他不知道,我并非叶家的二姑娘,他不知道,把我当她了!” 叶昀想起了原主那枚红玉,默然叹息。 陆肖婷完全呆掉了,看怪物一样看着叶昀,“你…你不是叶昀?” “嗯!”叶昀点点头,她真的不是叶昀,她是苏允儿。 可这两年她已经把自己当做叶昀了,她爱叶昔爱叶淮和穆蓉,喜欢那一家子,完全融入了进去。 可是这阵子的生活让她仿佛回到了前世了苏允儿,让她把自己从叶家抽离了开来。 她知道陆允之对她情起于那份婚约,让他潜意识里觉得她是他的妻子,所以有了占有欲,再后来,他些许是真的爱上了她。 但这不重要,现在这个消息放出去对她有利,就好了。 陆肖婷心情复杂的出了淞山阁,复杂归复杂,事实上,她还很开心,她觉得自己完全有希望打败那个冒牌货。 陆肖婷一回去就找来了心腹侍女去找叶昀需要的东西。 同时她在在纠结要不要把叶昀是假冒的事告诉自己爷爷。 她还是没忍住,踟蹰了一个下午后,终于在夜里进入了老爷子的书房。 老爷子一般歇在书房里头的内阁里。 陆肖婷被他惯坏了,一旁没太大的规矩,想什么时候来找他就什么时候来。 老爷子没在意,看着蹑手蹑脚走进来的孙女问道:“怎么了?” 陆肖婷犹豫了一会咬着嘴唇道:“爷爷,叶昀说她并非真的叶昀,她说自己假冒的,以前那个叶昀死了!” 陆老爷子不动声色,因为他觉得自己孙女是在瞎搞怪。 叶昀是假冒的,骗得了陆允之,还能骗得了穆蓉和叶淮吗? “爷爷,你别不信,她那样子不像是说假,你说她以前愿意送红玉给表哥,现在为什么不愿意嫁给表哥呢!”陆肖婷摇着他的胳膊。 叶昀不喜欢陆允之,整个岛上人尽皆知。 现在人人都迫切希望自己主子征服那个丫头。 陆老爷子心里都清楚,不过陆肖婷这一句话提醒了他。 既然叶昀先前有回礼的举动,意味着她认可了陆允之这个未婚夫,如果她入京后爱上了别人,那就是德行有亏。 这几日陆老爷子观察叶昀,实在没看出这个姑娘的不好来,反而心生欢喜,觉得她配得上陆允之。 陆肖婷不依不饶地求道:“爷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她真的是假的,岂不伤了表哥的心,毁了表哥一生,爷爷,您想想啊,要是我嫁给表哥,表哥就彻底跟陆家绑在一起了!” 这话让陆老爷子心头一沉,这是他的心病,他一手创办了陆氏商贸,却没个继承人。 他膝下无孙,只有一个嫡亲孙女,还几个庶出孙女,就连个庶子都没有。 所以这么多年,他才把陆允之视为几出。 陆肖婷所说是他心里最满意的结果。 “让爷爷打听打听吧!”陆老爷子被她缠不过。 不过向来谨慎的老爷子并没有真的不当回事,而是找来心腹侍卫。 “飞鸽传书扬州,让人查查那位叶姑娘的情形!” 侍卫领命而去。 陆家商队反应很迅速,第三日清晨就回了信。 老爷子看到这封信时,神色大惊。 信中把叶昀描述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女霸王。 这跟他见到的叶昀大相径庭。 信中说叶昀不爱读书不爱画画写字,更不懂下棋,唯独被叶老爷子强逼着学了一些医术。 这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叶昀天壤之别。 信中最后提到一件事,叶昀曾掉入湖中捞上来时还断了气,后来不知道叶家老爷子用了什么法子给救活了。 看到这,陆老爷子猛然一惊,后背都发了凉。 他心头一个很奇怪的念头闪过。 他独自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犹豫了很久,他决心去见一面叶昀。 他找了个借口说是要找叶昀下棋,便来到了叶昀的院子里。 他进去时,发现叶昀穿着一袭白衫独自一人站在一棵树下,她背对着人,面对着粗粗的树干,海风刮过来,吹着她衣袂飘飘,她仿佛飘着似的。 老爷子看的心里越发诡异。 “叶姑娘…”他沙哑地喊了一声。 结果就发现叶昀缓缓转身,抬着冷幽幽的眸子盯着他。 陆老爷子漆灰的眼眸对上那冰凌凌的视线时,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那里头跟个无底的黑潭似的,那种冷仿佛是地狱里幽灵的视线。 老爷子浑身发怵,额头大汗淋漓。 这种感觉跟脑海里的念头不谋而合,这让见多识广年事已高的老爷子冒出了一个古怪的猜想。 她该不会是冤魂借尸还魂吧! 陆老爷子猛地退了一步,神色惨白惨白的,成了铅色。 他不是没听过湖湘的道士说过这种可能,这等事情太过诡异,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老爷子找了个借口,讪讪地笑着,“老朽本来想跟姑娘下棋,这下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就改日吧!” 叶昀缓缓走了过来,面上冷冷的,没有一点笑意,说话冷幽幽的,瘆得慌。 “要不要我给老爷子把个脉?” “不用了,老毛病了!”他诡异地瞅了她几眼,离开了淞山阁。 这下他心里有些很肯定的主意。 他不能让这个丫头祸害陆允之! 陆允之直到这一日才回来,他给陆老爷子问了好就来陪叶昀用午膳。 叶昀一如既往,全程不说话。 陆允之还拿着不少买回来的小玩意儿哄她,她东西倒是拿了,不过没理陆允之。 陆允之已经满足了。 叶昀午歇时,慧君却是找到了陆允之。 陆允之很清楚慧君有事禀报。 “怎么了?”陆允之在下人面前,面色十分冷漠,跟在叶昀面前判若两人。 “少爷,您走的那天,表小姐来找了叶姑娘,表小姐找了借口打发了奴婢,奴婢却悄悄地躲在另一边听到了她的对话。” 随后慧君把事情仔细跟陆允之一说。 陆允之桃花眼里渗出了一丝寒光。 “奴婢千方百计找来了二姑娘给表小姐开的方子!”她摊开纸条给陆允之一瞧。 陆允之扫了一眼眸光眯了眯,“易容?” 慧君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没想到少爷看了一眼就猜出了这是易容术需要的药料,她心里暗暗佩服主子。 陆允之摸了摸下巴,面色冷沉沉的,“你盯着点,别打草惊蛇!” “是!” 陆允之说完这话就轻脚步入了叶昀熟睡的屋子,隔着帘子望着里头那窈窕的人儿。 他现在对她的爱恋与日俱增,怎么容得了她离开。 那他且将计就计一次,让她心生绝望,乖乖臣服!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她在灯火阑珊处 陆老爷子被心腹侍从扶着回到了书房内。 “老爷子,您怎么不让人干脆杀了那丫头,以绝后患!”侍从对于老爷子安全送叶昀离开十分不解。 老爷子很疲惫地摇了摇头,“不能,其一,她帮着让肖婷跟允之成了婚,咱们商人虽然重利却又要图报,买卖才能长久。其二,如果她真的是借尸还魂,即是天命,我又怎么能逆天而行呢,不然遭天谴的。” 侍从不说话了。 第二日清晨,温暖的秋阳早早射在了淞山阁正院里的红色帷帐上,太阳底下能看到一些小颗粒翻飞,陆肖婷伸手试图去抓住一些,等到摊手时,又已无所得。 她目色痴愣,心里有些慌。 有一只手一直搭在她胸前,生怕她跑了,牢牢勾住了她。 她心口一痛。 陆允之迷迷糊糊的醒来,药效很重,他昨夜又太过卖力,没有丝毫怜惜,此刻他还真的觉得有点累。 趴着睡的他手臂动了动,脑袋歪向了里边,虽然看不到,可他感觉到她还在。 他心满意足的笑了。 “昀儿…”他手一紧,再次抱住了她,同时扭头过来,一抬眼赫然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陆肖婷! 此刻无比清醒的他确信眼前的女人是陆肖婷! 陆允之脸色一变,豁然收回了手,整个人坐了起来,眼眸依旧发红地瞪着她。 “你怎么在这!” 陆肖婷初为女人,身子酸痛得不得了,还很虚弱敏感,她低着头噙着泪也瑟瑟缩缩地靠在了塌沿的迎枕上,她紧了紧身上的薄衫。 “她走了!” “不可能!”陆允之吼叫了一声,死死揪着她瘦弱的双肩,狠厉道:“告诉我怎么回事!”他几乎是用吼的。 陆肖婷冷哼了一声,凄厉的面容满是倔强之色。 “她早知道你派人盯着她,我们商量的计划也会被你识破,所以她才计中计,昨晚我们换了两次妆,第一次我成了她,她成了我,就是为了在拜堂时让你确信新娘子是我而不是她,她确信你一定不会让假扮我的她离开,所以我们在洞房时完成了第二次换妆,等到你进来时,你以为的新娘子是我,事实上,还是她,但是你却把她赶走了,这才顺理成章,成全了我,也成全了她!” 陆允之听着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将计就计,现在才知道,真正将计就计的是她。 叶昀…. 他心里嘶吼着整个名字,手抓在被褥上,快要撕破那大红鸳鸯被! 所以,所以他昨夜喝下那药,原本是想惩罚她,结果倒是给了她机会,让她趁着自己意识不清醒时逃离。 他怎么这么笨啊! 他把她想得太简单了! 如此有谋算的她真的不像是个娇滴滴的小姐! “来人!”陆允之飞快的下了床,朝外大吼了一声。 他眼中布满血丝,胸膛起起伏伏,不肯吞下这口气。 昨夜如果不是他让人送她离开,她又怎能掏出淞山阁层层侍卫的监视。 陆允之披上衣衫,大步冲到门口时,已经有几个侍卫在待命。 “沿海去搜,给我把叶昀找回来!”陆允之凶狠地喊道。 “不用了!” 这个时候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陆允之豁然抬头,看清是陆老爷子时,眸光陡然变得犀利起来。 他一定知情! “我已经把她送走了,她已经上了岸,你追不到了!” 陆允之听了这话整个脸色变得十分阴戾,他死死盯着陆老爷子,眼中酝酿着狂风暴雨,这样对峙了一盏茶功夫,他方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平静下来后,他面色十分苍白,声音都在发抖:“为什么?” 陆老爷子长吁一口气,“允之,你不能娶她,她也不适合你!” “她适不适合我不是你说了算!” 陆允之胸口难掩怒火,这话十足的没有礼貌。 可陆老爷子不在意,旋即把自己从扬州打探来的消息递给他,还跟他解释叶昀很可能是借尸还魂,不是原先的叶昀了。 熟知,陆老爷子没有在陆允之脸上看到惊愕。 陆允之缓缓地摇头,目色变得十分凄厉,整个人伤心落寞,跌坐在长廊上。 “外公,我不在乎,不管她是谁我都不在乎,我喜欢的就是现在的她……” 陆允之靠着柱子沉默了,目光凝滞地盯着院子里的花草。 不甘心哪,他不想放手,即便现在成了他女人的是陆肖婷,可他没法朝叶昀放手。 恰在他重拾决心去找她时,突然几个侍卫满头大汗地飞奔进来。 “主子,不好了,咱们东洲岛被包围了!” 陆允之和陆老爷子豁然一惊。 “谁?” “荀筠!” 陆允之瞬间站了起来,面色凝重地大步往外走。 他飞奔来到了东洲岛海边的一座哨亭上,看到了从雾色中划入视线的一条船。 而站在船头的赫然是荀筠! 他顿时明白了。 原来荀筠借用海面起雾,趁机靠近了东洲岛。 “陆允之,将叶昀交出来,否则东洲岛无一幸存!”荀筠用内力将自己的声音传到岸上。 陆允之心下一惊,这么说,荀筠还没与叶昀碰上。 “哈哈,荀三爷,可否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让我岛上人人死光呢!”陆允之不怒反笑。 荀筠冷哼一声,遥指了四周水雾道:“陆允之,你不问问这周边的水雾是怎么起来的?我且不用上岸,就可以将你们毒死,哦,你肯定不信是吧,敢问你可曾听说过‘南海神龟’的名号啊?” 陆允之和赶来的陆老爷子听了这话,神色大变! 南海神龟,别人不清楚,他常年盘踞在这一带的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南海神龟想要借用水雾毒死他们,还真是易如反掌。 在听到那个名字这一刻,陆允之就放弃了。 他苍然大笑,笑到最后声音十分凄凉。 “她走了,昨夜洞房花烛时,她逃走了!” 荀筠听了这话,心下骇浪滚滚,又喜又惊。 他这阵子千方百计寻找陆允之的下落,自己亲身一路难寻,直到确信叶昀在东洲岛上时,他就收到了陆允之即将在八月十六迎娶叶昀的消息。 他收到消息时,已经来不及赶上岛,这才请求南海神龟来帮忙。 他心里很愧疚很难受,也很害怕。 他暗暗告诉自己,哪怕叶昀失身于陆允之,他也不在乎,他还是要把她抢回来。 没想到….没想到他的小丫头这么坚强这么勇敢,竟然想办法逃了出去。 这一刻,荀筠热泪盈眶,一边吩咐侍卫去寻找叶昀,自己也放心大胆的去报复陆允之。 旋即陆允之只看到几条人影如旋风般朝他袭来。 紧接着双方的侍卫纠缠到了一起,而荀筠直取陆允之。 陆允之自然身负武功,只是面对荀筠咄咄逼人杀气大盛,他还是落了下风。 再加之他失去叶昀,心里本痛苦难当,五十招后,陆允之落败。 荀筠最后一掌拍在他胸口,陆允之口血鲜血被拍飞了去。 “允之!” 陆老爷子急急去接住他。 他怕荀筠要他性命,立马挡在跟前,对着荀筠喊道:“荀三爷,叶姑娘被我陆家刘管事带上了岸,你且去越州陆家商铺问他便好!” 荀筠闻言神色一动,心里已经急不可耐地要去越州城。 他居高临下冷漠地盯着陆允之道:“看在叶家的面子上,我留你一条性命,从此我们再无相干,如果你再对昀儿有任何不轨举动,我一定杀你个片甲不留!” 陆允之被他废了功夫,且心脉震伤,短时间内好不了。 荀筠说完那话带着侍卫齐齐飞上船,快速开拔往岸上去。 现在最紧要的事是迅速找到叶昀。 现在时间还早,些许他出发离岸时,叶昀才上岸呢! 荀筠站在甲板上望着那海浪滔天,心里前所未有的焦急。 他恨不得能立马飞到越州城。 甚至脚下这艘号称大雍最快的船只都被他嫌弃速度太慢。 不少侍卫只得亲自下去船舱帮着水手操舵。 东洲岛离岸上甚远,等到荀筠赶上岸时已经是午后。 他二话不说,骑着快马进城找陆家商铺。 越州城内最大的陆家商铺如往常一样忙得热火朝天。 不料,刚打个盹,就看到一伙黑衣侍卫跟强盗般冲了进来。 见着人就拧了起来。 “刘管事在哪!” 荀筠在侍卫问出这话后,人已经站在了商铺的厅正中。 “后…后面…” 快被吓尿了伙计惊慌失措的往后面一指。 不过片刻功夫荀筠找到了刘管事。 是一个胖胖的老头子,脸上时刻挂着笑容。 荀筠没有客气,一把冲上去揪住了他的前胸。 “立刻告诉我,陆老爷子让你带回来的婢女去了哪里!” 刘管事被揪得糊里糊涂,知道是找那个姑娘,放心下来。 “一早就走了啊,我还想留她在铺子里歇息呢,可是她忌讳,喝了一口茶就离开了!” “往哪个方向!”荀筠咬着牙瞪着他。 “出门往左…”刘管事眨眨眼。 荀筠立刻松开了他,老管事差点跌在地上。 一伙人冲了出门。 “你们三个去除了南门外的其他三个城门,其他人跟我在北边一代搜查!” 荀筠干脆利落地交代着。 侍卫们迅速散了去。 荀筠这下没有骑马,而是忍不住眼泪双流。 越州商肆里十分繁华,人群拥挤。 过路的行人发现一个长得十分俊美的男子披着一件银色披风,满脸泪水,人人忍不住驻足观望他,甚至心疼。 他脸上是绝望是心痛是期待。 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让一个大男人不顾脸面当街流泪。 大家纷纷同情地望着荀筠。 他身边还有三个侍卫,其他侍卫已经散去各条街寻找叶昀。 侍卫们眼睛犀利的在人群中扫视,哪里注意自己主子已经情绪大恸。 谁都没办法理解荀筠此刻的心情。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叶昀还在这座城里。 他跟她咫尺天涯,他一定要找到她。 这阵子失去她是这一生最煎熬的时候。 上一次她去世,给了他莫大的打击,他伤心欲绝,可是没有这么煎熬,再者,那个时候他跟她没有这么深的感情,他只是单纯暗恋她而已。 这可一次不一样,得而复失的感觉太让人难受了,就好比他的心被人掏出来,正在被一刀一刀割着。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 无数次深夜他醒了过来,害怕再次失去她。 那将是万劫不复。 是,这个天下他可舍弃,但不能舍弃她。 所以,自那日皇帝赐婚殷孝珺给他时,他蛮横无理的拒绝了,并且消失在京城。 大家都觉得荀三爷受了刺激,离家出走。 没有人怪他,反而很同情他。 谁让这位年过二十八的郡王婚路如此坎坷呢! 皇帝以为荀筠耍性子,倒也没太在意。 皇后见让殷逸娶程英没了机会,趁着皇帝内疚殷家的时候,将殷孝珺赐婚给了程箫。 程箫与殷孝珺本相互赞赏,京城第一公子与京城第一美女,男才女貌,如此倒是皆大欢喜。 殷家虽然元气大伤,被夺去了侯爵,可家底子在那,皇后和太子还在,殷家迟早东山再起。 故而程家也很满意这婚事。 所以荀筠在这种情形下,南下寻找叶昀。 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寻找。 凭心灵感应在寻找。 眼前一张张鲜活的面孔飞扬,可没有他爱的那张面孔。 他走了快一个时辰了,太阳都快要下山。 可是他不放弃。 他来到了一条十字街上,后退着往前走,眼神还在两边横街上张望。 耳畔充滞着各种叫卖的声音。 许多贩夫走卒开始收拾东西回家。 恰在这时,他左耳突然一动,一个熟悉的声音撞入耳帘。 “老伯伯,你这竹雕怎么卖啊!” 声音清甜如甘泉,趟趟流入他的心底。 那一瞬,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只觉得他什么都不要了,他只要她就好。 脑海里浮现起那个娇俏憨笑的面容。 荀筠豁然转身,循着那个声音望去,正见青石壁砖墙下,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而他面前则站在一个身形纤瘦的少年。 少年穿着紧腿裤青布衫,布衫还有些大,腰间系着一条月白色的汗巾,将那宽大的布衫给系了起来,勾出那纤瘦不堪一握的细腰。 荀筠的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痴痴地望着那个人儿,屏住了呼吸。 只见她温柔地跟那老头子交谈,还说了好一会那竹雕怎么制作的,交流了二人的经验。 两个人相谈甚欢。 “送给你,小伙子,你招人喜欢,这个竹雕送给你了!” “不用客气,您还得过日子呢,我这锭银子您收着!” 少年放下一个银锭子在篮子里,将竹雕收入包袱中,方起来转身准备走。 恰在她脸转过那一刻,她看到了酒楼前面柱子旁立着一个俊逸挺拔的身影。 是他!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他! 思之若狂夜不能寐的他! 叶昀俏白的脸上瞬间滑下两条小溪! “表哥!” 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跟飞鸟投林似的,朝他跑去。 荀筠哭笑着,张开手臂将那个撞入怀中的人儿给高高抱起。 “允儿,我的允儿….”荀筠闭上眼抱着她在大街上旋转了好几个圈。 沿街的百姓都以为是表弟见了表哥太欢喜,哪里怪责,都好笑呢! 而荀筠则紧紧抱着叶昀泪流满面。 太好了! 她没事! 现在就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再让她离开寸步。 叶昀埋首在荀筠的脖子上,委屈了这么多日,终于在见到他时,一切坚强都化成了绕指柔。 她矫情地抱着他就是不肯放,尽管脸色烧红烧红的,可还是撒娇地哭着。 荀筠更不想放开她,打横抱起了她,将她箍在怀中。 好在侍卫聪明,迅速给弄了一辆马车来,荀筠抱着叶昀上了马车。 “主子,我们找客栈休息呢,还是回京?” “先出城,一路向北!” “是!” 马车飞快地往城门之处驶,恰好在太阳下山前出了越州城。 很快侍卫们齐集,马蹄声声,一路往北踏去。 马车里,荀筠借着一盏晕黄的宫纱灯凝望着叶昀,一刻都不舍得移开眼。 目光所及之处,他宽厚的手掌随到,长茧的手摩擦着叶昀白嫩嫩如鸡蛋清的肌肤,竟是勾起了一丝涟漪。 叶昀痴痴地望着他,身子被他勾住,仰头跟个嗷嗷待哺的小鸟儿一样,委屈呆傻地眨着眼睛。 随着那只手渐渐放下,抚摸上她的脖颈,让她心里微微一阵发抖,目色渐渐迷离了起来。 那波光潋滟的眸光是荀筠这辈子最致命的妖娆。 他闭上眼,轻轻吻住了她的眼睫眉心,再一路往下。 两个人经历了生生死死,经历了逃婚抢婚,好不容易重逢,他不想再顾及什么礼教。 等到他的唇瓣覆上她的酥软时,另一只手已经解开了她的汗巾,深入了衣衫里头。 “嗯…..”叶昀一声闷叫,娇柔柔的气息跟毒药似的吞噬着荀筠最后一点理智。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回京 车厢里弥漫着旖旎的气息,谁也没法体会这样两世生死相隔的人再一次重逢那种感受。 二人用身体的讯息来传达各自内心深处的惶恐不安和誓言。 叶昀一双粉嫩嫩的小手攀住他的脖子,任他为所欲为,甚至玉腿也不知何时被他弄得缠住了他的腰身。 她完全迷迷糊糊,只沉醉在他的温柔和纠缠之中,已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完全失去了意识。 荀筠几度欲破门而入,待叶昀被他弄得跟猫咪一样痛呼一声时,他那零星的理智终于逼迫自己停止了下来。 他深深埋在她肩颈之处,剧烈的喘/息着,平复自己的心绪。 他不能这样! 他不能不顾她的声誉! 她年纪小,不更事,些许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死过一次,所以不为名节所累。 可他不能不为她着想。 大婚验帕是大雍的习俗,他母妃那,他可以去说,可东太后那呢?太后那么关爱自己,定然要过问婚事的。 荀筠身子微微颤抖,庆幸自己在最关键的时刻停了下来,不然就是伤害她,事实上,真的到了那一步,他也不在乎定然带着她远走高飞,可是他到底不希望她被任何人诟病。 叶昀被那压在身上的健硕男人给压蒙了,她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偏偏他埋首一动不动。 “荀筠….” 她细柔诺诺的声音传来,荀筠终于长长吁了一口气,缓缓抬起了头,撞入眼帘的是她波光潋滟的眸子,水润润的,那里头似乎有爱意要渗出来。 太美了! 荀筠再次啄了一口她的眼眸, 叶昀吞了一下口水,被他弄得浑身发痒。 荀筠终于稍稍松开了她的身子,将她的腿给放了下来。 回过神来的叶昀注意到这茬时,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她恼羞成怒,举着拳头去捶荀筠的胸口,偏偏那里硬邦邦的,捶得自己手疼。 荀筠一边万分不好意思,一边又将她衣衫整理好,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允儿,原谅我的情不自禁…..” 叶昀将脸藏在他的臂弯里,还是忍不住使劲捶他,气得哭了起来。 不过这一番哭更多的是思念和对重逢后的欣喜。 她本已成了娇香软玉,荀筠抱她在怀里,简直舒服极了,他甚至一边揉着她的小粉拳,一边吻着她的发心,任她哭。 他很享受她跟他撒娇的样子,这可是前世在苏允儿身上绝对看不到的事情,他觉得此刻矫情的她简直可爱极了,他庆幸只有自己享受这样的美。 他要把她当孩子宠。 叶昀虽然在姑娘中算高的,可是在荀筠面前就跟孩子似的,荀筠把她整个人捞在怀里,她就蜷缩着,嘟着嘴靠在他胸口。 哭了好一会方安静下来。 “我的小允儿,我的小猫儿,今后我就这样抱着你,到永远好不好?” 荀筠附在她耳边说着最动听的情话,叶昀噗嗤一声笑开了。 眼眸往上一抬,对上荀筠宠溺的眼神,她笑得脸颊露出两个小酒窝,眼神眨了眨的,快萌化了荀筠的心。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到天明,马车行驶了一整夜。 两个人谁也没提朝局的事,默契得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从越州到回京的一路上。 除了赶路之外,荀筠也陪着叶昀在路过的地方逛一逛,修养身心。 叶昀那个时候想能这样一辈子最好了。 荀筠似乎察觉她的心思,只是没有多说。 半个月后,二人赶回了京城。 不过为了叶昀名声着想,荀筠跟她分开马车入城。 原先荀筠有培养出来的女侍卫,这一次派上用场,他让二人装作叶昀的侍女送她入京。 荀筠给叶昀的两个侍卫,是个双胞胎,一个叫若云,一个叫若雪。 人如其名,一个活脱水灵灵的,一个冷若冰霜。 不过叶昀这一次没有直接回叶府,而是去了苏家。 若云上前扣门。 苏家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那门房瞅了一眼站在大门前石阶上亭亭玉立的叶昀,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忙不迭地朝里头跑。 “快快,快去告诉小少爷和大小姐,叶二姑娘回来了,叶二姑娘回来了!” 门房老头又哭又笑,弄得口水都掉出来了。 霎时,整个苏家都震动了,一传十十传百。 站在门口的叶昀顿时眼眶一酸,眼泪哗啦啦流了下来。 这才是她的家。 从门房的反应看得出来,小明郎跟姐姐该多担心她啊! 门房激动得语无伦次,外院负责接待的婆子立即红着眼赶了出来,一把将叶昀迎了进来。 “小姐,小姐,奴婢领您去后头,您是不知道啊,自您养病去后,大小姐整日抹泪,小少爷更是担心得不得了!” 那婆子叽里呱啦把这阵子苏霜儿跟少爷对她的担心都说了一通。 叶昀心里万分感慨。 不一会,她从左侧的游廊折向左边顺着通往后院的游廊,不留神,一个穿着白色的小人影猛地扎进了她的怀里。 “小明郎….”叶昀俯身抱住了他,如今小明郎长高了不少,叶昀只要稍稍弯腰就可以抱住他。 她听到了小明郎抽泣的声音。 男儿有泪不轻弹,小明郎一直很坚强,可见他是有多担心她呀! 是啊,她好不容易活了过来,小明郎一定害怕再次失去她。 “没事,我在,我没有受伤,你看我,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叶昀宽慰他。 小明郎紧紧抱住她,支支吾吾哽咽,“我知道,筠舅舅说一定会找到你,我相信他….” 小明郎说这话时,身子还在发抖。 叶昀靠着他的小脑袋哭了。 她感受到了他的不安他的无助他的惶恐。 他还小,现在没有能耐保护她,她知道他恨不得自己快快强大起来,保护他的两个姑姑。 随即,叶昀又听到脚步声,倏忽抬头看到另一张满含泪痕的脸。 姐姐! 只见苏霜儿着了一身白色缎面裙衫,身形消瘦,眼眸含泪,水汪汪地望着她。 “昀儿….”她呼唤着她。 唤出这个称呼时,她倏忽一颤,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击住了似的。 昀儿,允儿…. 叶昀一把松开小明郎,小跑两步抱住了苏霜儿。 “姐姐!”她埋首在肩头,嘤嘤啜泣。 苏霜儿忽然哭叹一声,连连摇头。 罢了罢了,就把她当妹妹吧! 三人重逢,破涕为笑。 过了一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顺着长廊往这边传来。 叶昀扭头一瞧,赫然发现叶昔哭成了泪人儿往这边急急走着。 她身边还有几个嬷嬷丫头,一脸焦急地拖住她,让她小心别摔着。 叶昀注意到叶昔一只手扶在肚子上,眸光一凝。 还没出声,就看到叶昔近在眼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妹妹,我可怜的妹妹,你得受了多少苦啊…..”叶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子一阵一阵抽着。 一旁的嬷嬷吓得眉头皱成了三条纹。 “我的少奶奶,您切勿太过伤心,小心肚子里的孩儿啊!” 叶昔没有管那嬷嬷,只是紧紧搂住叶昀。 “昀儿,对不起,姐姐没能帮得了你的忙,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楚,我的昀儿…”叶昔已经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真是五味陈杂。 她唯有抱着妹妹哭泣,才能纾解一二。 她不禁回忆起妹妹自入京来给自己帮助,如果不是她,自己哪里有今天的地位,哪里能嫁入俞家,成为人人艳羡的少奶奶。 哭着哭着她听到叶昀略带喜悦的声音。 “姐姐,你怀了孩子是吗?” 叶昔松开她,见叶昀的手摸着她的肚子,很好奇的样子。 “傻丫头!”叶昔泪如泉涌,摸着她的脸蛋,怎么都看不够。 “你是姐姐最担心的人了,妹妹,要不是俞家的人在城门口看到你,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你为什么不找姐姐呀!”叶昔心里刀割一般的疼。 叶昀笑容浅了几分,而苏霜儿面容彻底冰冷了下来。 叶昔盯着妹妹的表情,见她依旧含笑,只是觉得那眼眸里有了一丝疏离。 她是怪叶家吧,甚至该恨! 叶昔越想骨肉分离亲人里间,心口的痛一阵一阵的。 “昀儿,我知道你恨祖父,怪爹娘这么对你,姐姐也生气,只是这样,你也不能叨扰苏家,你跟姐姐回去俞家,姐姐定把你照顾好好的!”叶昔哭着劝她,嘴唇咬了再咬。 叶昀内心默默叹气,叶昔这番话实际是告诉她,她一点都不赞成叶家的做法,她站在自己这边。 “姐姐,我也想去你那,只是你毕竟刚嫁入俞家不久,现在又怀着身孕,娘家的事影响到你,父亲母亲面子上不好看,你也难做人!”叶昀浅笑得回着。 叶昔只觉得心里越发煎熬,妹妹总是这么聪明,这么体贴,不愿麻烦她一点点。 叶昀越是这样,叶昔心里越发愧疚。 “不,妹妹,你别担心,你姐夫心里都清楚,是他让我来的,你想想啊,如果不是他告诉我,我哪里能知道你回了京呢,是他让我接你去俞家的!”叶昔十分肯定的说。 就算被俞家人嚼舌根,她也一定要把妹妹带回去,不能让妹妹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叶昔眼泪快哭干了,心疼叶昀到不行。 这一点叶昀倒是不怀疑,俞云谦跟荀筠关系不错,而且俞云谦这么做,显然是决心帮她和荀筠。 只是俞云谦再怎么维护叶昔,俞家人的嘴还是管不住的。 更关键的是,她一点都不想去俞家,她在苏家很好。 这里是她的家。 这个时候叶昔看到一只苍白的手伸了过来,将叶昀给拉得退了两步,随即她一抬眼就看到冷若冰霜的苏霜儿。 “叶昔,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是很抱歉,我不会让叶昀离开苏家!” 叶昔心猛地一震。 苏霜儿的语气十分强硬。 第一百二十五章 拒之门外 “苏姑娘,我感激你对我妹妹的一番心意,可是她到底是叶家人,就算她不认叶家,她怎么着还是认我这个姐姐的,她自然该跟我去俞家,不能待在外人家里呀!” 叶昔哭着辩解。 这样于叶家面子上不好看,而且她也不忍心把妹妹丢在外头。 苏霜儿冷冷勾了勾唇角,“刚刚我表哥荀筠派人传了话来,他即刻入宫跟太后请旨,他很快就会迎娶叶昀,我听说叶家一直没给她准备嫁妆,而不巧,恰恰,我给她准备了九十九抬嫁妆,所以她从我这出嫁!” 刚刚叶昔跟叶昀交谈的片刻,荀筠就派了人来,故而苏霜儿有此话。 叶昀面色淡淡的,没有太多表情。 而小明郎呢,抱着她的胳膊,十分高兴。 叶昔眉心一颤,被苏霜儿说的哑口无言。 她眼泪簌簌扑下,竟然找不到一个让叶昀回家的理由。 她咬着牙痛恨,痛恨叶家这一次做得太过,偏偏她母亲怀着孕没法操劳,太爷爷叶献蛮横无理,独揽乾纲。 “昀儿….”她含泪望着叶昀,万般无奈,她知道妹妹的脾气,决定了的事就没有更改,她这一次一定是恨叶家恨极了。 “俞少夫人赶紧回去歇息吧,要是动了胎气可不好,叶昀在我这,我会照顾好她的!”苏霜儿下了逐客令。 叶昔抿着嘴唇不说话,眼神直勾勾望着叶昀,却收到了叶昀安抚的一笑。 她仿佛还是那个样子,一点都不生气,可是叶昔就觉得她变了,仿佛自己跟她越来越远。 这个念头一起,叶昔心如绞痛,面色煞白煞白的。 “姐姐快回去吧,等过几天我来俞家看你!”叶昀甜甜地笑着。 叶昔知道今日无法带走叶昀,想着自己今日还是瞒着婆婆出来的,只能含泪点头往回走。 叶昔出门没多久,就有下人来报。 “小少爷,大小姐,叶淮求访!” “不见!”小明郎干脆利落地回道。 苏霜儿和叶昀没想到小家伙气势这么盛,愣是失笑。 “既然如此,就按小少爷的吩咐办吧!”苏霜儿淡淡说了一句,拉着叶昀往里头走。 即便小明郎再小,现在也是苏家的男主人,该维护他的权威。 叶淮气得快发疯,叶昔派人给他送信后,他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结果吃了闭门羹。 堂堂四品大员,现在无论去哪,都是被奉为上宾的,偏偏这是苏家,一个曾经显赫一时的苏家,即便现在苏家什么都不是,可是朝中将苏家的财产归还,小明郎袭了祖父侯爷爵,苏家依旧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叶淮灰溜溜地回了叶家。 穆蓉临盆在即,她知道小女儿回了京后,那颗心七上八下,竟是晕倒了过去。 好在叶献给救了回来。 屋子内,叶献坐在主位,穆蓉躺在塌上,叶淮坐在另一边。 “祖父,如今昀儿回来了,您就让步吧,我们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不然就是逼着那丫头离家出走啊!”叶淮说起来眼泪都掉了下来。 他那么捧在手心上疼的小丫头,被自己亲手暗算了,如今她回来了,居然不进叶家大门,跑去了苏家。 这要是让别人知道,叶家面子往哪搁! 他也彻底伤害了小女儿的心。 叶淮心里跟塞了棉花似的,望着塌上面色苍白的妻子,心里很过意不去。 穆蓉别过脸去,不想跟他们爷俩说话。 那日叶昀走了之后,叶淮才跟她说实话,穆蓉就担心自己永远失去小女儿了。 现在知道叶昀回来了,她到底还是高兴的。 屋子里陷入了怪异的沉默。 叶献垂着眉寻思,仿佛入定了一样。 恰在这时,管家忽然从外头来,掀了帘子进来报道:“老太爷,老爷,夫人,刚刚得了消息,东太后赐下懿旨,让咱们二小姐跟荀三爷完婚,日子都定下来了,定在九月十八,说是钦天监看的日子,如今宣旨的公公马上就要到了,还请老爷去府门口接旨!” 屋内三人俱惊,这日子可紧巴巴的,才十来天的功夫。 不过旨意下到叶家,意味着叶昀必须从叶府出嫁,无论如何,叶昀都得回来。 穆蓉又喜又优,一时哭倒在塌上,叶献呢,缓缓起身,沉沉叹了一口气。 看来叶家跟洛王府是彻底绑在一起了,既然他想尽办法都没能拆开他们,也许是天意吧。 趁着叶淮去外头接旨时,叶献回到了自己院子里,写了一封信着人送给洛王。既然两家终究要成亲家,那么叶献也是个干脆的人,不如铁了心思站在洛王府这边。 洛王收到那封信后,哈哈大笑,还特地喊来荀筠宽慰他。不过荀筠的态度很明确。 “我可以认他是盟友,却不认这个太爷爷!” 洛王知道儿子心里还气,怜惜地拍了拍他的肩,派人给叶献回信。 叶昀知道旨意后,也十分高兴,穆蓉派了画屏和一位嬷嬷去接她,她留下了画屏,把别人都赶走了。 苏霜儿让她住在苏允儿的院子里,雪庐居,叶昀十分高兴。 画屏扶着叶昀跟在苏霜儿身后踏入了雪庐居的主屋。 不过她一进去看到那些摆设,竟然“咦”了一声。 “哎哟,小姐诶,奴婢发现这苏二小姐的闺房跟您的闺房很像哦!” 画屏无意中一句话让叶昀和苏霜儿都给愣住了。 叶昀不动声色地瞅了一眼苏霜儿,见苏霜儿完全呆在那了。 不过也是一眨眼的功夫,苏霜儿噗嗤一笑望着叶昀,“难怪你与我投缘,原来你跟我妹妹很像!” “允儿性子豁达,不会介意你住在这,你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苏霜儿拉着她的手,那温度就这样灼着叶昀的手,也灼着她的心。 这本来就是她的家。 苏家这里喜气洋洋的,叶家可是蒙了一层霜,如今不仅叶昀不回来,就是画屏也跟着不回来了,这不是打脸吗? 穆蓉夜里又哭了一回,说是要亲自去苏家见叶昀,她不信自己女儿真的连娘都不要了。 她很快就要临盆,叶淮下了死命令,不许任何人带她出府,这事自然也只是说说而已。 如此过去了几日,叶淮和穆蓉心里备受煎熬。 现在穆蓉要临盆,九月十八只差不过十日,嫁妆什么的都没有背全,穆蓉完全是急火攻心,越发睡不着觉,叶昔也怀了孩子,叶淮无奈,最后请了穆家人来主持家里事宜。 穆家也派了不少人去苏家说项,无一例外被拒之门外。 前阵子已经娶回程家小姐的穆文清,知道此事后也只是黯然一笑,前阵子叶昀消失,他就知道了里情,心里别提多后悔了,生怕叶昀性子烈出事,那个时候他心里就窝着一团火,如果当初他娶了叶昀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可惜没有如果,很少喝酒的他竟是也醉了几回。 大婚在即,苏家经过苏霜儿调度,已经把嫁妆准备得齐齐的。 九月十二那日,婚礼已经到了火烧眉睫的时候,可是叶昀依旧不肯回叶家,穆蓉心痛如绞,竟是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肚子就痛,开始发作。 如此穆家的几个老太太舅母都赶过来坐镇,叶昔那边收到了消息,可是她上次悄悄出去被俞夫人说了几句,这一次俞夫人不许她出门,派了牢靠的嬷嬷和接生的婆子过来,可见心意。 这个消息自然也被叶昀知道了。 “姐姐,我且去看看吧,毕竟她生养我一场!”叶昀水汪汪地望着苏霜儿,苏霜儿性子比较冷漠干脆,她觉得穆蓉和叶淮做出了有违一个父母的道义,故而坚持不让叶昀回家,这下听说穆蓉难产,不由心软了。 她摸了摸叶昀的耳鬓,怔怔望着她,真是一个呆呆傻傻又讨喜的姑娘,像允儿却又不全像。 “傻丫头,你是真心把我当姐姐,我也当你是妹妹一样的,这一次,我且给你做主,来,我跟你一起去叶府!” 说完,苏霜儿转身吩咐婆子打点,大家很快就从侧门上了马车赶往叶家。 马车到半路时,传来穆蓉难产的消息,叶昀闻言心下一紧。 第一百二十六章 难产 如果她真的还是叶昀,就算再气也肯定会回家的,可她不是叶昀,所以才做出了这个抉择。 到底是亲生父母,何况马上就要嫁去洛王府了,那件事就暂且原谅他们吧,她这样说服自己。 最后沉沉叹了一口气,再一会,马车停在了叶府侧门外。 苏霜儿携她亲自跨入府中,叶府上下看到叶昀时,丫头婆子无一不落泪。 叶昀舅母姚氏安排人接待苏霜儿去花厅,穆文清的母亲许氏在那坐镇负责接待,叶昀则飞快地去了穆蓉生产的后院。 远远的,就听见穆蓉尖叫的声音。后院厢房里进进出出,到处是忙碌的人影。 不过叶昀没有太担心,毕竟有叶献在,穆蓉不会出什么事。 很快就有二小姐回来的消息传进了院子里,大家在高度紧张之余都翘首以待。 叶昀就在这样满怀期待的视线里跨入了正院的大厅。 哪里坐了乌压压一屋子人,从叶献、叶淮到周老太太、文老太太等,叶淮已经急出了眼泪,而叶献额前也出了一层层薄汗,可见穆蓉形势比较凶险。 “昀儿!”文老太太第一个站起身来,一把拉住了她将她抱在怀里。 “我的儿…..”她也心疼外甥女千里奔波。 叶昀任由她抱着,目光落在坐在主位上的叶献身上。 二人视线对上,一个深邃悠长,一个平淡冷漠。 叶献的眼神告诉叶昀,他至今不后悔上次的决定,可叶昀的眼神也告诉他,她不会再认这个太爷爷。 叶昀从文老太太怀里起来,跟几个穆家长辈稍稍行了礼,最后看向了怔怔立在里房门口的叶淮。 乍然看到叶淮,叶昀愣是呆了呆,怎么两月不见,叶淮老了好几岁似的。 鬓角有了白丝,眼眶酸红酸红,布满血丝,就连额头的皱纹都多了几条,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昀昀….”他声音沙哑的含糊不清。 叶昀心下一痛,万般恨意此刻也化为乌有,毕竟这一切是叶献和陆允之策划的,叶淮也是无可奈何。 “父亲….” “昀昀…”一个当朝四品大员,堂堂男子汉,终于在见到叶昀这一次情绪崩溃,当众落泪,一把迈出步子,将女儿抱在了怀里。 这一抱才发现女儿是多么瘦小,哭得越发心疼。 叶淮泪水纵横,“爹爹对不起你,我的心肝儿,你骂爹爹可以,打爹爹可以,就是不要不理爹爹好不好,我的心哪,就跟刀割在上头似的,我的昀昀…..” 叶淮哭得没鼻子没眼,在场之人无不落泪。 叶昀心里终于不再有芥蒂,一滴泪滑下, “好,女儿回来…..” 恰在这时,产房内响起了穆蓉的声音。 “昀儿,昀儿,我的女儿….” 众人惧是一惊,可见穆蓉知道叶昀回来了。 叶淮松开叶昀,扭头望着那进进出出的门口,心揪了起来。 “我去看看!”叶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不行!”瞬间几个老太太都站了起来。 文老太太连忙走过来拉住了她,“你是未嫁女,而且马上就要出嫁了,不能进产房!” 叶昀活了两辈子的人,哪里顾忌这些,如果真有用,她跟荀筠的婚事也不会这么坎坷了。 “外祖母,我是待嫁女没错,可我还是医士!” 叶昀嫣然一笑,不顾众人的阻止,快步进了里头,穆蓉生产的屋子并非是平日起居的卧室而是最边上的耳房。 里头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再有不少侍女端着一盆盆血水从耳房后面的小道去到后院。 穆蓉躺在一张大床上,红色的鸳鸯被盖在她身上,底下几个催生的婆子跪在那,不停地探视那孩子。 “再使点力,再使点力,快看到孩子头了!” 一屋子嘈杂不堪,气氛十分凝重。 穆蓉本已是高龄产子,又受了叶昀的刺激,这下难产是必然。 闻到了那浓烈的血腥后,叶昀意识到自己低估了穆蓉危险的程度,她迅速掀开珠帘来到了她身旁。 “娘….”她半跪在床头握住了穆蓉的手。 穆蓉听得这个声音,原本苍白如纸的面色瞬间活过来了似的,一把偏头睁开眼,看到了一张思之若狂的脸蛋。 “昀儿,昀儿,娘….对不起你…”穆蓉眼泪涌了出来,艰难地喘息着。 叶昀眼眶一酸,跟她要求,“都过去了,娘,你别着急,我来给你把脉!”叶昀握住了她的手腕,静心听脉。 穆蓉怔怔望着她,心里踏实了不少,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最疼惜的女儿更好的事了,穆蓉呼吸渐渐平静,身体里紧绷得那根神经渐渐松缓。 只是孩子还没有动静! 叶昀把完脉却是眉头一凝。 她立即唤人找来银针,开始给穆蓉扎针。 产房里时而陷入沉寂,时而又痛叫声喧天。 外面的人心揪得厉害。 夜色渐渐降临,产房里穆蓉的声音越发虚弱,大家的心沉了又沉。 叶淮后悔得不得了,后悔当初不该听信叶献逼着叶昀离开,从而导致今日穆蓉难产,一旦不慎,那就是一尸两命。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浑身飘着的,整个人仿佛在地狱走了一遭。 终于在华灯初上时,里头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出来啦,孩子头出来了!” “二小姐医术真高明!” 那一瞬,叶淮热泪盈眶,他捂着嘴望着产房那边哭。 一刻钟后,产房传来孩子响亮的哭声。 “恭喜老爷,恭喜老爷,是个小少爷!” 一个婆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跪在叶淮身前贺喜。 满屋子都镇住了。 小少爷….叶家终于有了男孩,叶家有后了! 叶淮这一刻百感交集,来不及高兴而是哑声问道:“夫人还好吗?” “夫人没事,睡过去了,二小姐在照顾她呢!” 听得出婆子声音里的喜悦。 大家都放下心来,放宽心庆贺了。 叶家生下小少爷是最高兴不过的事,很快阖府的人都欢庆喜事,廊下也挂起了红灯笼,甚至有人放了烟花。 几个老太太夫人进入了里头西次间,等着看孩子呢! 叶献听到孩子落地的声音,老泪纵横,在大家庆祝时,默然回了自己院子。 叶昀那边等穆蓉彻底安睡下来后才出来。 叶淮拉着小女儿左问右问,看得出来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周老太太第一个抱住了新生的小婴儿,拿着手去弹他嫩嫩的皮肤。 “哎哟喂,我的小心肝儿,你瞧他,还会笑呢,咯吱咯吱的,我瞧着觉得他像叶淮!”周老太太逗孩子道。 文老太太也是红了眼眶,十分激动,拿着绣帕不停地擦眼泪,又万般欢喜得望着孩子。 “总算是生了个儿子,这样我也不用操她的心了!” 穆蓉没生儿子一直是文老太太的心病。 小家伙一只手伸了出来,不停地扭动着,呼吸声诺诺的,半闭着眼的样子,大家也不知道他是睡了呢还是醒着的。 过了一会,他又哭了起来,大家让奶娘抱走了。 “唉!”周老太太满心欢喜地叹了一口气。 “等到昀丫头嫁出去,蓉丫头就彻底放了心!” 文老太太闻言心下又是一堵,叶昀的嫁妆可是个麻烦事呢,现在再有钱,短时间内也准备不了那么齐全,何况穆蓉现在这个样子。 想起这茬,文老太太决心要留在这帮忙,她对周老太太说道:“您今日累了一天,也幸亏你在这,我这心才定得下来,您快回去歇息吧!” 姚氏和许氏都搀扶着周老太太站了起来。 “好,你也别太累着!”周老太太说完就在媳妇搀扶下出了门回穆府。 文老太太和姚氏指挥着叶家上下准备新生孩子一应用品,还有去各家贺喜的礼品之类。 再想起还有叶昀的嫁妆,文老太太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现在就连她都要埋怨叶献了。 如果老头子不闹那么一出,叶昀安安心心嫁出去了。 恰在这时,苏霜儿从外头走了进来。 大家见是她,心下一凛,均有几分紧张。 苏霜儿之名响彻京城,又是出了名的高门贵女,皇亲国戚,一旁人的人,她不放在眼里。 大家相互见了礼。 “多亏姑娘送了我们昀儿回来,她叨扰苏家这么久,老妇人替女儿跟姑娘说谢谢了!”文老太太很客气地说道。 苏霜儿一如既往冰冰冷冷,唇角浮起了一丝笑意,却也转瞬即逝。 “老太太客气了,我与叶昀情同姐妹,我把她当亲妹妹的!”苏霜儿淡笑道。 屋子里几位夫人笑意僵了僵。 “哦,对了,我想见一见叶大人!”苏霜儿目光轻轻一掠,看向里房,烛光照在她侧脸上,隐隐约约,越发让人觉得疏离。 不一会就有嬷嬷将在里头看望穆蓉的叶淮给叫了出来,与他一同出来的是叶昀。 叶昀很快走到了苏霜儿身边,苏霜儿对她露出了笑容,这笑容还真与对别人不一样。 文老太太等人愕然。 感觉像亲姐妹似的,难怪叶昀一回京就去投奔她。 苏霜儿很快把视线放在了叶淮身上。 “叶大人,有一件事想通告给您!”苏霜儿稍稍施礼,不过姿态依旧高贵甚至有几分傲慢。 叶淮拱手道:“还请姑娘明说!”他也说不上感谢苏霜儿,毕竟他被苏家拒之门外数次。 苏霜儿一把将叶昀拉在跟前,对叶淮道:“叶大人,我一人带着侄子孤苦伶仃,幸得昀儿经常来陪我,为我解烦忧,当我亲姐姐似的,故而我想认她做妹妹,让她去我爹娘牌位前一拜,也当是我苏家的女儿,再者,她婚期很快就到了,叶家因为种种原因准备不及,而我恰恰给她准备了几十抬,明日我就着人送来,这话我问过昀儿了,她答应,现在问问你的意思!” 苏霜儿说完这话,满屋子又惊又叹。 如今叶府忙得没有头绪,叶昀的婚事都手忙脚乱的,要是有苏霜儿准备这嫁妆,那倒是全了叶家的脸面。 让叶昀任苏相为义父,其实也没什么打紧的。 文老太太听来,这是苏霜儿为叶昀准备嫁妆所找的借口而已。 叶淮面上辣辣的,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拒绝嘛,现在叶昀的婚事被东太后这么一弄,确实紧巴巴的。何况穆蓉又刚刚生产,叶家开销大不说,压根腾不出人手来。 不拒绝,叶淮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叶昀知道叶淮心里的顾忌,便笑着道:“父亲,我原先就是这么想的,嫁妆是我找苏姐姐要来的,你别不好意思,我就是看上苏家的东西了,您要是觉得心里愧疚,再把铺子田庄多给我几份就是了!” 叶昀一句俏皮的话,化去满屋子的尴尬。 “好,那多谢苏姑娘!”叶淮拱手一笑。 苏霜儿这才满意,目光望着叶昀笑,“如此,我就不叨扰了,”说完从自己袖口掏出一个玉佛递给叶淮:“今日被我撞上贵公子出生,这是喜事,可见他跟我有缘,这算是我给他的见面礼!” “多谢姑娘!”叶淮心里感动,暗道苏霜儿也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叶淮遣人送她出去,叶昀表示自己亲自相送。 叶昀把苏霜儿送出侧门,折回垂花门,上到廊上时,正见一个人影从另一侧游廊往后院去,两个人在长廊相接的地方,见了个正着。 第一百二十七章 添妆 看清是穆文清时,叶昀明显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表哥,许久不见!”她轻轻福了福身。 穆文清整个人镇住了,眼底难以掩饰悸动之情,唯有看到她的时候,他才感受到自己心脏在猛烈的跳动。 “昀….表妹..”他目光缱绻,实在挪不开,声音顿了顿,竟是一丝叹息溢开,心里涌上一阵苦痛。 都怪他,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曲折! “我祖母刚刚落了东西在这,我过来拿一下!”穆文清说着自己来意,目光依旧落在那张俏白的脸上,她一日不嫁,他一日割舍不开。 叶昔自打跟荀筠相好来,能辨别出一个男人的目光是什么含义,不过她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就朝后院走去,“那我领着表哥去吧!” 穆文清就这样跟在了她身后。 叶昀住回了自己院子。 接下来几日是叶家最忙碌的时候,一拨人专管接待贺喜之人,一拨人专管接待准备叶昀大婚之事。 各房各亲戚开始给叶昀添妆。 苏霜儿果然没有食言,第二日一早就派人陆陆续续把嫁妆送来了叶家,苏家管家将那礼单叫到了叶淮手中,叶淮看着沉甸甸的嫁妆,心里五味陈杂,这样一来,他越发对不住女儿。 这个为叶家付出最多,却什么都没得到只给了她委屈受的女儿! 其次是叶昔了,叶昔送了三千俩银票,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一大堆。 穆家原本要数三房添妆最多,只是等到叶淮拿了礼单仔细一瞧。 赫然发现穆文清和他妻子程嫣送得最贵重,除了一些珠宝首饰外,竟是送了一屏十二开的蜀绣屏风。 叶淮沉沉叹了一口气,他几乎知道这是穆文清的意思。 其他那些京城跟叶昀交好或仰慕她才华的女子也都送了玉簪金钗头面来。 程英和殷孝珺都送了好东西。嫁去卫家的穆言翠也不赖。 旨意虽然是东太后那边下来的,可是给叶昀撑场面的却是西太后。 西太后赏了一堆玉如意,描金漆盒几只,里头盛满了各色首饰,并翡翠玉镯两对,赤金坠万事如意金锁的项圈两个,还有一套碧玺的头面。 赏赐的不仅是都是难得的精品,花样还多。 西太后这是摆明了告诉东太后,叶昀一直是她的人。 有了西太后这一个指示下来,宫里贵人纷纷给叶昀添妆,不仅如此,朝中贵妇人也看着西太后面子派人送来了珠宝首饰绸缎之类。 叶淮和叶昀都被那络绎不绝的送礼之人给弄傻了。 原先叶淮还担心叶昀大婚不够热闹不够体面,如今竟是比皇帝公主还要受人瞩目。 想来除了程英,谁会有叶昀这样的待遇,整个京城上到最尊贵的太后下到一般的官宦人家,都过来添妆的呢! 原本捉襟见肘的叶家下人,就更显得手忙脚乱了。 文老太太无法,从穆家三房调了一批人过来,给叶昀收拾嫁妆。 九月十七那日,洛王府送了催妆的东西来。 整猪整羊,几盒点心礼品,一整套的凤冠霞帔、销金盖头等,都十分华丽金贵。 这些比宫里的公主一点不差。 毕竟是郡王妃! 文老太太亲自过目,那霞帔摸起来就跟摸着一层稠粘的水一样,特别舒服。 暗暗感叹洛王府娶亲之隆重。 洛王府这一套催妆的礼品,给了叶府上下莫大的信心。 至此,大家才真正为这门婚事欢喜起来。 催妆的礼盒一到,叶家的嫁妆开始一抬抬往洛王府送去。 满满铺了一条横街。 现在简直是体面太过了。 这一日叶府忙了个脚朝天。 不过九月十七这一日,叶家上下紧绷着弦为婚礼做最后准备时,叶府前院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望着前院满地的大红描金漆盒,叶淮都傻眼了。 很快他抬眼就看到了拿着扇子站在那些盒子正中看似优哉游哉的荀冲。 哎哟,原来是这位爷来了! “臣给十二殿下请安!”叶淮连忙迎了过去。 荀冲看似嘴角挂着笑,可是任谁看出来他面色并不太好,眼角都绷着的。 “叶昀呢,她在哪?我要见她!”荀冲大喇喇地说道。 这下轮到叶淮为难了,女儿出嫁前一日,怎么能见不相干的外男。 “这个还请殿下恕罪,小女今日恐怕不能见您!”这一回叶淮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如果这次他再放人去见叶昀,荀筠真的杀了他的心都有。 不过荀冲这一次没有生气,而是黯然地望着后院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最后他擒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指了指满地的锦盒,边朝外走边笑呵呵说道:“这是我给她的添妆!” 说完这话,他潇洒的人影已经大步踏出了叶家大门,脸上依旧挂着笑,却再也掩饰不住他落寞的笑容。 叶淮深深松了一口气,只是看着满地的礼品愁眉苦脸,按他的想法,这些得送回去才行,可是没有哪家把添妆退回去的道理,只得默然收下。 不过这还没完。 管家正指挥着人把东西收拾好,又一大波人鱼贯而入,领头的是殷家公子殷逸。 即便殷家出了事,可丝毫没有影响殷逸的为人处世,他依旧我行我素,不给人面子。 叶淮苦着一张脸再次迎了出来。 殷逸还没开口,叶淮就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殷公子,谢谢你看得起小女,只不过这好东西就不用再送了,今日我也不会让她见你!” 殷逸目光一顿,随即凉凉地盯着他,“荀冲的东西都收了,不收我的东西?还是明日她出嫁,我直接让人跟在后面入洛王府呢?” 一句话让叶淮哑口无言。 他望着那源源不断送入府内的各色礼品,第一次觉得东西多也是个麻烦事。 再对上殷逸那冷冰冰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表情,叶淮吞了一下口水,挺直了腰板。 “你添妆的心意我替昀儿收下,但是不能让你见她!” 殷逸不等他说完,眼神瞄着后院的方向,掏出一封信递给他,“让她看,如果不给她,明日可就小心我抢亲!” 说完这话殷逸眼风一凝,转身大步离去。 叶淮愣愣地看着手里那封信,心乱如麻。 抢亲….可不要再生枝节了! 叶淮将信塞入袖中大步往后院去。 叶淮来到叶昀闺房外,犹豫很久自己要不要先拆开看,可念及上次不顾小女儿心事拆散她和荀筠的事,心有余悸,于是忐忑了进了去,将殷逸的事告诉了叶昀。 叶昀示意他宽心,等到叶淮走后,她拆开信一瞧,发现赫然写着一行字。 “允儿,我不会放弃!” 看到这一句话,叶昀神色一变,不是为了后一句,而是为了前面的称呼,庆幸叶淮没有拆开,她立即将信点了点窗边的烛火给烧了干净。 婚俗有规矩,新娘闺房里前三日都要将红烛彻夜彻日的燃,是长长久久的意思。 叶昀独自坐在闺房的窗前,望着外头水池里的枯荷发呆。 其实她还收到了一份添妆,很特殊的添妆。 一幅画,前世她十五岁生日那一次,她亲手给自己作的画,那幅画原先在苏家,后来苏家被抽家,东西没了下落。 没想到这一次竟是白坚给她送了来。 她不知道白坚是什么意思? 莫非他知道自己是苏允儿了? 不过她也不怕,这种无凭无据的事,他说了也没人信,再者,她不认为白坚会这么做。 不管怎么说,那份礼物她很喜欢。 叶昀大婚前一日,除了她和那个刚出生的婴儿,整个叶府几乎彻夜忙碌。 当九月十八东边露出鱼肚白时,一大堆丫头婆子穿着喜庆的红色褙子裙子涌进了叶昀的屋子,画屏第一个上前将还迷迷糊糊睡着的叶昀给叫醒了。 “小姐,恭喜小姐,贺喜小姐,请小姐沐浴吧!” 画屏带头在床榻下给叶昀请安。 叶昀睁着惺忪的眸子呆呆地望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她真的要嫁了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迎亲 叶昀坐在塌上一动没动,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夜睡得特别沉,现在她还晕呼呼的,她呆傻一般放空地坐在那,思绪完全还没转过来。 一屋子人见到她这幅模样,都忍不住笑了。 二小姐还是个孩子呀,还没及笄呢,傻傻的,怎么嫁人呀! 突然一个老婆子拍了一下脑袋。 哎哟,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了! 旁边嬷嬷见她那情形,眼色使向她,意思是问她怎么回事? 那婆子凑到嬷嬷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二人瞬间面色微红,再齐齐看向床上那个伸着脖子仿佛嗷嗷待哺的小丫头,摇头失笑。 “我这就去跟夫人说,也难怪,夫人刚生孩子,实在是顾不过来了!”那嬷嬷笑着起身,快步退了出去。 大家都知道二小姐的脾气,人家坐是坐起来了,可是没有下塌的动静,谁也不敢去催她,要是大结婚的惹恼了小祖宗,可不得了。 不过这些人不包括画屏,画屏笑眯眯站了起来,一把扯住叶昀的胳膊,撒娇一般的劝道:“我的好小姐,快起来吧,待会咱们郡王可就要来迎亲了!” 一句话将叶昀给唤醒了。 对啊,荀筠待会就要来了! 叶昀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仿佛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可是又觉得十分特别似的,叶昀掀开了被子,挪着腿蹬在了脚踏上,小丫头蹲着给她穿了鞋。 这下大家欢天喜地站起来各自忙碌,端水的端水,捧着布巾的捧着布巾,伺候佛爷一样伺候着叶昀洗漱。 叶昀洗完脸喝完水后,又坐在那不动了。 “我要吃东西!” “额……”众嬷嬷心里有点塞,按规矩是不能吃的。 不过好在有画屏,画屏又劝着道:“小姐,咱们得先沐浴!” 叶昀皱了皱眉,无奈地点点头,于是大家簇拥着她去了净房。 净房里头热气腾腾,香气迷人。 原来一大早就有小丫头专侯在这,在大木桶里放了不少玫瑰花牡丹花等各色花瓣,目的就是给叶昀净身沐浴,浑身飘香。 不仅如此,净房两角还熏了铜炉,里头都有香料。 吸一鼻子,神清气爽。 叶昀来到这后,精神果然好了不少。 画屏亲自给她脱了衣衫,扶着她入了木桶,她就蹲在木桶里,享受热水浸泡的感觉。 两个小丫头,一个负责倒热水换水,一个负责给叶昀擦背,她就闭着眼任画屏等人忙碌。 整整沐浴了半个时辰,画屏才给她穿着粉红色的中衣出来了。 这个时候,床榻上已经换了大红的被褥,一套五层嫁衣铺在了床上,看着那明艳而庄重的颜色,叶昀都晃了眼,觉得一切太不真实了。 突然她眼眸一酸,竟是流下了眼泪。 她想起差点嫁给陆允之的时候,她也穿过嫁衣呢! 一想起这茬,叶昀顿时怒从中来。 她居然给别人穿过嫁衣! 要不是后来想了办法,没准还得假拜堂! 叶昀脸上盈着浓浓的怒气,一把坐在床上,离着那嫁衣远远的,嘤嘤哭了起来。 满屋子的下人惊呆了。 虽然今日是要哭嫁的,可叶昀这模样实在不是哭嫁呀! 大家纷纷吞了一口水望着画屏,画屏也被这情形吓到了,她手足无措地在床前走来走去。 恰在这时,外头传来门口丫头的声音。 “舅太太过来了!” 大家松了一口气,这是叶昀的舅母姚氏过来了。 大家纷纷退到外头去迎候,也不知道姚氏怎么吩咐的说了几句,大家没跟着进来,姚氏自己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一进来还把画屏等丫头给遣了出去。 姚氏瞅了一眼坐在塌上抹泪的叶昀,以为小丫头舍不得出嫁呢,就坐了过来,一把扶住了叶昀的细肩。 “我的儿,来,舅母跟你说话呢!”姚氏掰着她的身子让她看向自己。 见叶昀哭得眼睛都肿了,心疼地笑了笑,“哎哟,现在就哭了!”她摸着叶昀的脸蛋。 “舅母…”叶昀很快镇定了下来,她有点奇怪,姚氏来了把那么多人遣走是何意,接下来不该是穿衣上妆嘛? 姚氏唇角抿了抿,从袖口掏出了一本册子,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叶昀,叶昀愣愣地接下,姚氏右手覆在她手背上,轻声笑道:“孩子,你娘坐月子出不来,遣我来跟你说,你好好看看,这是洞房花烛夜该会的!” 说完她靠在叶昀耳边说了几句话。 叶昀顿时满脸通红。 姚氏知道叶昀明白了这一层意思,立即起身往外走,“你先看着,好了就唤丫头们进来,别耽误了!” 叶昀一时拿着那个册子觉得手心发烫。 不过她还是很快就打开了那册子,立马就有不堪入目的画面袭来。 叶昀第一感觉是闭上眼。 不过她强撑着翻了几页,然后再也看不下去了。 蓦然想起那日在马车里,荀筠对她做的事,一时羞得无地自容。 最后她咬了咬唇,将那册子塞入一旁的箱笼中,红着脸对着外面喊道:“都进来吧!” 这一下,不仅姚氏来了,还来了一个全福嬷嬷。 只见那嬷嬷长得珠圆玉润的,穿着一件红色通袖褙子,插着赤金簪子,双手合在腹前,眼角都笑出了三条皱纹。 “二小姐!”她福了福身。 叶昀知道这就是所谓儿女双全,父母双全的全福嬷嬷。 大雍都是这个规矩,她也起身行了一个礼。 “我来服侍小姐更衣!”全福嬷嬷笑眯眯走了过来。 她一层层嫁衣给叶昀穿上,一旁几个嬷嬷帮衬着,她嘴里还念叨着一些祝福喜庆的话儿,大家听着十分欢乐。 不一会文老太太和苏霜儿也出现在了闺房,大家坐在一旁看嬷嬷们收拾叶昀。 等到五层嫁衣穿上时,叶昀浑身庄重明艳的气息让人不忍逼视。 今日来这里服侍叶昀穿戴的除了叶府的人外,也有王府派来的礼仪官和管事嬷嬷。 那管事嬷嬷走到叶昀身旁,围着她走了一圈。 “哎哟,我们家郡王的眼光可真准,那日给小姐做嫁衣时,郡王就说出了尺寸,瞧瞧,今日穿上,竟是跟量过了似的!” 嬷嬷一声打趣,屋子里都笑了起来。 嫁衣是王府送来的。 叶家虽然一直没把婚事当回事,可洛王府一直在精心准备荀筠的婚事,那级别是王府世子的待遇。 不管怎么样,王府对这个儿媳十分重视。 叶昀听了这话脸色绯如朝霞,她跟荀筠早有了肌肤之亲,荀筠….那登徒子能不知道自己尺寸嘛! 越想她又很懊恼! 不过这一事很快揭过,大家推着她坐到了梳妆台前,开始给她上妆。 整个屋子除了全福嬷嬷外,就听到王府管事嬷嬷到处吩咐的声音。 看得出来,这个嬷嬷是个十分干练利落的人,看到这样厉害的奴婢就可以想象王妃在府上是何等强悍了。 大家为叶昀捏了一把汗。 只见那嬷嬷站在叶昀侧前,指挥着一个画眉的丫头道:“二小姐不适合太明艳的妆,画得细一点!” “这个腮红拍轻一点!” “粉脂换一个颜色,用那个淡一点的牡丹红!” 嬷嬷十分利落地调派一群丫头。 半个时辰后,总算是把叶昀给打扮好了。 等到那嬷嬷拉着叶昀站起来时,文老太太等一帮人都认不出来了。 眼神儿清澈如汪水,面如雪肤,樱桃嘴油亮油亮的,人是谁看了都想咬一口。 可谓是皎如秋月,灿若春华,目似秋波,眉若墨画。 好一个不艳却气质动人的美人。 大家痴痴望着叶昀,整个人完全变了样。 一时难以把眼前的她与那个调皮捣蛋的叶二姑娘联系在一起。 文老太太眼角渐渐湿润,这个孩子让人喜欢让人担忧让人怜爱,似乎前几年她还扎着辫子跟穆言翠打架呢,如今她也要嫁人! 白驹过隙呀! 文老太太擦了擦不禁流下来的眼泪。 外头一句响亮的呼唤声让大家回了神。 “王府的郡王来迎亲啦,喜轿和锁啦都到了门口!” 叶昀心下一凝,不由紧张了些,期待又茫然地望向窗口。 而比她更紧张的自然是叶淮。 此刻的叶淮穿着喜庆的官服站在了正厅门口,他望着那大门心里七上八下。 穆家乃至叶淮相好的官员都来府上喝酒庆贺,俞云谦也带了子侄辈过来敬酒。 “吱呀”一声黑漆挂红绸的大门被人缓缓推开。 叶淮心里那根神经绷得紧紧的。 要说他这辈子坦坦荡荡,从没有对不起人的时候,唯有叶昀跟荀筠这件事他满心愧疚。所以他有点不好意思面对荀筠。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一袭大红喜服,镶金丝缎面郡王服,身形高大挺拔,俊逸如仙,还真像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今日的荀筠褪去了往日那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形象,这样一脸肃整地走进来,还是让满园贺客大大抽了一口气。 这位荀三爷的美名可真是名不虚传哪! 荀筠跨进门来,紧接着又进来两个丰神俊朗的男子。 大家看清人时,愣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人人都知道林家的少爷不出门应酒,可是此时此刻,那个神采飞扬,走路带风的林七公子又是谁? 林七公子正是林四爷的儿子,是当年太傅最喜爱的孙子。 听闻以前太傅有意将自己关门弟子苏允儿许配给自己的亲孙子,后来不知道怎么事情没成。 如今这位林七公子游山玩水,四海为家,竟是比任何人都快活。 荀筠能请到他来迎亲,这脸面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随着林七公子一同踏入的则是程家的大少爷程箫了。 程箫被誉为京城第一公子,自然没有不认识他的。 只是叶家的客人还是忍不住连连感叹。 荀筠、程箫、林七公子,这绝对算是整个大雍最优秀的男儿,这下一同来迎亲,叶家真是好大的面子呀! 第一百二十九章 拜堂 他们纷纷艳羡地望向叶淮,却不知道主人此刻已经汗如雨下,后背凉透了。 荀筠越隆重,他心里越过不去,竟是觉得脑门有些发黑。 荀筠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执雁从西阶而上,来到了叶淮的跟前。 叶淮额头的汗渗了出来。 以前都觉得荀筠是个纨绔的贵公子,如今他这么正式地站在面前,器宇不凡,给了叶淮莫大的压力。 叶淮就是这样一个不能做亏心事的人,一旦做了有违良心的事,心里不踏实。 “岳父有礼!”荀筠将雁置于地上,跪着给他行了礼。 叶淮腰挺得僵直,心里发怵,这个女婿看着比他年轻很多,可实际上只小十来岁呢! “快些起来吧!”叶淮弯腰亲自去扶他, 礼官摇了摇头。 荀筠在程箫和林七公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随即前堂里,迎亲的人跟叶家的贺客相互见礼敬酒,十分热闹,谁也不提那段不快乐的往事。 只对外说叶家小姐的病是荀筠找了南海神龟给治好的,治好了就一齐带回来了。 “辛苦了!”叶淮也对着荀筠拱手。 荀筠好歹是郡王身份。 荀筠双手扶他,“岳父大人莫要客气,这是该有的规矩!” 很快程箫和林七留下来应酬,荀筠被人领着去后院给文老太太周老太太和穆氏请安。 穆蓉在月子里不能见人,还是隔了帘,荀筠给她拜了一拜算是礼成。 穆氏望着那个大红的高大的身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姑爷,昀儿就拜托你了!”穆蓉眼角的泪渗了出来。 荀筠心下一动,内心冷笑,叶昀从来都是他的,叶昀被叶家出卖的事,终究是他和叶昀心里的伤疤,可以不去计较,却原谅不得。 “岳母大人放心,我不会让她受分毫委屈!”荀筠作了一揖。 一旁坐着的周老太太文老太太姚氏等人心里也放下心来,只要荀筠说了这话,叶昀该不用太看王妃脸色的。 很快前院给男客们开了宴席,后院也给女客开了席面。 难得大家逮着荀筠的机会,席上大家拼命给荀筠灌酒。只不过荀筠还要接亲还要应付晚上王府的宴席,所以眼下的酒大都是程箫和林七公子挡了。 大家面见林七的机会不多,今日方知道他是真正的名士风流,可谓是千杯不醉。 后来没了程箫和荀筠什么事,都是他一个人在挡。 “程箫,你好歹去应着点,不然让他醉回去啊!”荀筠笑着跟程箫道。 程箫拿着扇子郎朗一笑,指了指那边跟人挥袖吟诗的林七,“你就放心吧,只要他作诗,那保准还能再喝上一坛!” 后来还是叶淮怕林七醉倒在叶家,才让贺客住了手,不过有了林七这一搅合,气氛好了很多。 叶淮总看得出来,荀筠笑容有些疏离。如今也不指望荀筠能帮衬叶家什么了,不过洛王府自身难保,谁知道会不会拖叶家后腿,想这些已经没用了。 后院里,叶昀只小小吃了一点东西,还是画屏给偷着给她吃的,吃了一碗桂圆银耳汤。 等到宴席一散,叶昀大妆在身,姐妹开始哭嫁,她又一一跟家里长辈告别,最后跪在穆蓉身前,穆蓉哭了个泣不成声。 “娘,您在月子里,不能动气,否则于身子不好!”叶昀被她抱着,轻轻安抚她。 穆蓉忍住哭声,极力摇头,把她从怀里拉出来,满心眼望着她,眼泪灼灼。 “娘只是觉得对不住你,太对不住了,你姐姐出嫁那样的,如今你却……”穆蓉一想起叶昀的婚事心口就疼。 如果不是苏家和那么多皇亲国戚帮衬,叶昀哪有如此的风光,恐怕不知道多寒碜呢,虽然外人不知道,可穆蓉觉得自己对小女儿亏欠了一世。 她就出嫁这么一回。 她还是没忍住,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 对上穆蓉满脸泪水,叶昀突然觉得心酸,而不是为穆蓉,而是为自己,为苏家。 这一世,她给叶家挣来的荣华富贵,将来还有更富贵的在后头。 可苏家呢,母亲宣陵长公主没能看到女儿出嫁,如今苏霜儿已经铁定心不再嫁,而她却“死”了。 “母亲,我走了!”叶昀起身再一拜,穆蓉亲自给她盖上后盖头,苏霜儿进来扶着她送她去外院。 全福嬷嬷和苏霜儿一左一右扶着叶昀来到了二门口。 姚氏和许氏等人接送到这,个个拿着袖子抹泪的,一副十分舍不得的样子。 苏霜儿一抬眼看到了站在花厅台阶下的荀筠。 丰神俊朗,风采夺目,真乃绝代风华! 荀筠怔怔望着那个大红的人影,虽然看不清她的相貌,可那婉约动人的身姿让他心里紧张心跳得很快。 真好,苏霜儿在她身边,那一定是她。 等了她两世,终究等到了今日。 荀筠一步一步朝她缓缓迈去,仿佛每一步都迈在心坎上。 都带着坚定的誓言。 这一刻,他看不到任何人,眼里唯有她,他毫不犹豫一跨而上,一把主动握住了叶昀的手。 “允儿…..” 叶昀身子一颤。 是她的手! 是他的手! 如今他们已经十分熟悉对方。 那软哒哒肉噗噗的小手可不就是她的嘛! 苏霜儿听到“允儿..”这句呼唤时默然流下了泪,要是这是她送妹妹出嫁该有多好啊! 可是没了机会,这辈子都没有了机会! 荀筠拉着叶昀准备走,可是叶昀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苏霜儿。 苏霜儿当她舍不得自己,含笑道:“快去吧!”说完又看向荀筠,“表哥,我可把她交给了你!” 荀筠驻足望着苏霜儿,这才是叶昀真正的亲人。 他郑重作了一揖,“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 苏霜儿含泪点头。 叶昀就这样被荀筠牵着沿着红地毯往外走。两个人只有手心相处的温度,暖着心,眼里再看不到别人。 锁啦声,鞭炮声响到最隆重的时候。 荀筠就这样牵着叶昀出了叶府。 跨过大门时,叶昀站在门口没停顿了一下,暗想从此跟这里关系就不大了,至少面子上不能来往太密切,也是为了大家好。 叶昀还是流了一滴泪,叶家生怕洛王府牵连了他们,可叶昀坚定站在洛王府这一边。 荀筠拉着她送她上轿子,他看着叶昀坐好,方揉了揉她的手背,低喃道:“怕闷就撤下红盖头透透气!” 叶昀隔着红盖头白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我才不揭呢!” 声音娇娇柔柔,听得荀筠心里一热。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好好坐着,很快就到了!” 荀筠这才放下帘子,回头上了高头大马,他一声敞亮的驾,大家浩浩荡荡往洛王府赶去。 日渐西斜,阳光温暖地洒在地面上,给整个京都渡上了一层金色,远处夕阳和煦如圆盘,映射在荀筠眼底仿佛是新生。 太好了,他终于可以把苏允儿娶回家了,他前世的未婚妻! 金红的迎亲队伍就跟一条游龙似的,穿越大半个京城从西边拐到东边,一路上万人空巷,百姓欢欣鼓舞。 庆贺这位荀三爷总算是娶了亲! 再耽搁下去,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大家纷纷目睹大雍第一美男的风采。 还真是谁家少年足风流! 百姓们除了津津乐道荀筠和叶昀曲折的婚事外,也惊叹叶昀的嫁妆。 昨日送去了一半,今日后头还跟了一半,铺满了一条街,羡煞旁人。 等到迎亲队伍远去进入洛王府面前那条横街时,百姓们才渐渐散去。 当日傍晚,还有好事者把叶昀和荀筠婚路历程给说成了一本书,这里头又牵扯出殷逸、荀冲还有山东那位李君君,可谓是一出跌宕起伏的戏。 等到喜轿落在了洛王府门前时,那个鞭炮声前所未有的响亮。 住在洛王府附近的居民竟是都被轰傻了,第一次感觉到洛王府的存在似的。 这些年洛王府静悄悄的,快让人忘了它的存在,唯有今日王爷和王妃最小的儿子成亲,竟是一点都不忌惮了。 记得好些年前世子大婚,那个时候洛王府还风光满面呢,可是也不像今日这么热闹,还有那个二公子娶亲,更是跟石头沉入河中没个影的。 唯有今日三公子大婚,倒是热闹地生怕京城不知道似的。 那焰花足足有十丈高。 整个京城都看得到。 洛王府在东边挨城墙的坊居里,离着皇城有一段距离,附近住的也不是什么达官贵人。 相对来说比较偏僻。 不过今日荀筠大婚,洛王和王妃十分豪气,为了给小儿子撑脸面,给全京城的达官贵人下帖子。 这一个应下帖子的就是江陵长公主,再加上,林七公子今日到场,林家的态度十分明显。 程箫能跟着去接亲,可见程家会来贺喜的。 再者,程运之受了皇帝嘱托,故意过来探探情形。 武将之首来了,齐商和谭鑫也来了,那么其他大臣自然尾随而上。 荀冲呢,虽然洛王顾忌着他曾喜欢过叶昀没有下帖子给他,但荀冲怕没人去,愣是决定去给叶昀撑场子。 能在人家大婚的时候,怕她受委屈大张旗鼓地来贺喜,荀冲对叶昀的心思真的是没处说。 只是内心什么感受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好在他还有个同病相怜的主,二人竟然在洛王府大门不期而遇。 荀冲和殷逸就这样堪堪看了对方一眼,默不作声地带着贺礼进了大门。 满院的宾客见到二人一道跨入大门,第一反应,这二人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不过荀冲和殷逸勉强的笑意和意兴阑珊的神情还是告诉大家,人家真的是来贺喜的,只是心情不怎么愉悦而已。 就这样,五年不被人问津的洛王府,今日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最瞩目的时候到了。 新郎牵着新娘子迈入府内。 届时宴席上到了最高潮的时候,觥筹交错,酒杯倾欢。 从叶昀走进来,殷逸的目光就牢牢锁在她身上,那袅袅婷婷的步子迈的是那么稳,像弹琴的节奏似的,敲打在他心上。 “殷逸,你要想跟我比,得先比过我的丫头,她可没学功夫呢,你瞧我指挥她来打你,你输了,你以后再不许为难我二哥!” “殷逸,你这人怎么这样,谁让你把我的花灯砸坏了,你打不过人,还负气砸东西,可真出息了!” “我就要砸,苏允儿,你病的要死了,不能去南市看灯笼,我就偏偏把你的灯笼给砸了,让你看不着!” 他犹然记得前世两个人见面的情形,不是你欺负我,就是我怨怼你,那次他负气坏了她好几个灯笼,让好不容易出来露个面的她萧索回了府。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她该多伤心啊,那么多人都在外面游玩,偏偏她不能远走,只能在门口的街前看上两眼,他却还毁了她的希望。 他真的是太过分了,现在想起旧事,他满心眼里疼她。 转眼间,他以为自己有机会时,现在她成了别人家的新娘。 多希望,牵着她的手的人是他。 他明明有机会的。 殷逸喝了一满口酒,那对新人拜天地的身影在他眼底迷离。 如玉的面容苍白如纸,唯有一口烧酒灼了他的心,能让他好受一二。 再抬眼,那刺目的大红人影双双往后院走去,她的衣角在一个转角处消失。 一滴灼泪淌了下来。 她以后就是别人的人了! 殷逸垂了眉,拼命喝酒。 荀冲好不了多少,只是他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愣是装作若无其事,跟满院的客人行酒令开着玩笑,那一口口酒不停往他肚子里灌,看得王府随从心里发酸。 不过比之二人的失落伤心,荀筠和叶昀是满心欢喜的。 一旁的嬷嬷们可看得出,三爷脸上笑容快装不住了呢! 荀筠送叶昀来到了洞房。 第一百三十章 小姑子吃醋 叶昀顶着一头凤冠早已晕呼呼,这下画屏和荀筠搀扶她坐了下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满目都是红红的影子,不等红盖头被揭开,她就听到鱼贯而入的脚步音。 好多夫人婆子进了里头来。 “哎哟喂,我的三爷,您的眼睛可看直了,还愣着做什么,快揭开红盖头呀!” 是一个爽快的嬷嬷说的话。 她一说完,很多人笑成了一片。 叶昀脸色顿时烧红烧红的,目光落在了荀筠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上,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十分性感,尤其那拇指还在摩擦着她的手心,只觉得痒痒的,不过这个小动作别人不知道。 荀筠宽大的手掌把她的小手包在手心里。 “先让我看会她披着红盖头的样子,这一生就这一次了!”荀筠痴痴地说。 一屋子夫人嬷嬷笑得更开心了。 整个正院闹哄哄的,太热闹了。 这才是喜庆的礼。 不过荀筠也就矫情那会儿,很快就拿着一根挑杆慢慢掀起了红盖头。 叶昀只觉得眼前顿时一片光明,她眯了好一会眼方不好意思地睁开,这才发现满屋子的穿着什么鲜艳喜庆的夫人嬷嬷,人人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都在打量她呢! 叶昀眨着眼睛一个个看过去,顺带也把荀筠的屋子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这位风流的三爷屋内装饰极为简单,古朴大气,不过摆设倒是十分精美。 譬如右手边靠墙的博古架上放着的秘色瓷盘,那必定是唐代精品,还有那只元青花四爱梅瓶,可不正是合了荀筠的品格嘛! 还有那尊弥勒佛,笑眯眯的,脖子间还挂了一串菩提子,成色很好,个个饱满结实,应该是不错的檀木料。 还有….. 叶昀打量着越觉得不对劲了,等到她把小脑袋收回来时,发现满屋子的人齐刷刷地盯着她。 这位姑奶奶是干啥捏呢! 这满屋子的摆设能比新郎官重要吗? 你瞧新郎官那破碎的表情。 叶昀一个激灵立马反应了过来,俏脸绷得通红通红的,她小心翼翼地抬着眼去瞅荀筠,却见荀筠满脸受伤地望着她。 “我…我不是故意的…”叶昀小声地解释着。 荀筠脑袋往后伸了伸,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交错在她耳边说道:“等会惩罚你!” 叶昀咬着下唇,面色越发羞得不得了。 “哈哈!”一个耳鬓带着红花的全福嬷嬷款款走上前。 “好啦,新郎官,新娘子,咱们开始喝合卺酒了!” 正说着,一个丫头端着一个盘子递了过来。 荀筠夹了一块鹿肉送入叶昀嘴边,叶昀轻轻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吞了下去,紧接着她夹了一块羊肉给荀筠,荀筠心满意足地一口吞下,那目光毫无顾忌地落在叶昀脸上,仿佛是在跟人昭告,叶昀是他的妻子。 叶昀羞赧地别过脸去。 刚刚那叫同牢,很快,嬷嬷又用一支瓢弄来酒,二人把各一半倒入青瓷酒杯,再同饮一杯酒谓之合卺。 “太好了!” 一些陌生的夫人们相互说着喜庆的话。 无外乎是夸新人如何珠联璧合,男才女貌之类的。 应该都是王妃请来的夫人。 “请新郎新娘抚衣裾接果子!”全福嬷嬷扯开嗓子喊了一嗓子, 叶昀遵着嬷嬷指示跟荀筠对坐在床榻边沿,各自抚起前边的蔽膝。 叶昀和荀筠相视一笑,总觉得这个样子很傻。 紧接着,嬷嬷开始站在五步之外,对着二人的方向遥撒五色同心花果,二人要努力去接,接得多谓之多子多福。 全福嬷嬷边撒帐还边念着《撒帐歌》: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嫦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绣带佩宜男。 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宫客。 撒帐上,交颈鸳鸯成两两。从今好梦叶维熊,行见珠宾来入掌。 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红云簇拥下巫峰。 撒帐下,见说黄金光照社。今宵吉梦便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 撒帐前,沉沉非雾亦非烟。香里金虬相隐映,文箫今遇彩鸾仙。 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 整个撒帐过程中,叶昀的脸都羞得无地自容,简直是淫词艳曲。 她抬眼去瞧荀筠,还见人家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她咬了咬牙,心里越发气氛。 好不容易逮着撒帐结束,叶昀松了一口气。 “好了,礼成了,恭喜郡王爷,恭喜郡王妃!” 大家齐齐贺喜了一番,然后鱼贯而出。 等到屋子里推了干干净净,只剩画屏和两个嬷嬷四个丫头。 叶昀眨着眼睛望着他们,其中一个嬷嬷是自己从叶家带来的陪嫁嬷嬷,正是常日跟着她的那个贺嬷嬷。 两个丫头则是荀筠给她挑选的双胞胎侍女,另外还有两个一贯跟着自己的小丫头。 唯独那个陌生的嬷嬷眯着笑眼走上前,给二人磕了几个头。 “郡王妃,奴婢是王妃遣来帮着您管三房院子里的事,今后就请郡王妃差遣奴婢就是了!” 荀筠在一旁帮着说道:“她叫韩嬷嬷,你没来之前,我院子里的事都是她管,你尽管使她!” 叶昀心下明白了,立即起身去扶她,“嬷嬷请起!”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韩嬷嬷连忙退了几步不让叶昀扶。 叶昀暗暗赞赏,可见是个识大体不托大的。 “今后仰仗嬷嬷扶持我,要是我有不懂的,还请嬷嬷教我!”叶昀淡淡笑道。 “一切凭郡王妃您主意行事!”韩嬷嬷作了个揖。 叶昀使了个眼色给画屏,画屏立即拿着一袋银裸子给韩嬷嬷,“这是少夫人赏嬷嬷喝酒的!” 韩嬷嬷知道这是规矩,不得不收下,脸上笑容越发真诚。 “奴婢谢谢郡王和郡王妃!” “都退下吧!”荀筠已经略有些不耐烦了。 于是包括画屏在内,都退了出去。不消叶昀交代,画屏和贺嬷嬷也给院子里其他王府下人打发去了。 洞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荀筠就肆无忌惮地望着她,双手拉着她的手,愣是不肯放开。 “你还不快去敬酒?”叶昀被他看得脸色发烫。 荀筠凑近了些,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撒娇一般的呢喃。 “亲我一个,我就出去!” 叶昀气得想去打他,偏偏手被他控制住了。 “你个…不正经的,还不快去,不然该看我笑话了!”叶昀红着脸道。 新郎官腻歪在洞房不去敬酒,别人只当新娘离不开他呢! “我不管,你不亲我,我就不走!”荀筠一本正经地威胁。 叶昀很不甘地望了望窗口,深知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该是敬酒的时候,不能再耽搁。 她便鼓起勇气,鼓囊着腮帮子盯着他,然后飞快地在他唇瓣上碰了碰,低着头懊恼道:“快去!” 熟知这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唇整个被荀筠含住,荀筠推着她倒在了鸳鸯被上,狠狠肆虐了她一番。 等到叶昀迷迷糊糊起身时,荀筠已经离开,她摸了摸唇瓣,那里还要他的余香。 荀筠一走,画屏就进来了,她帮着叶昀取下头冠,卸去身上一些繁琐的配饰。 这一会,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叶昀扭头看去,正见嘉兰郡主走了进来。 “我来陪陪你!”她带着笑意过来。 叶昀连忙起身迎向她,还拉住了她的手。 “正好呢,我还不熟悉,有些陌生。” 二人一道坐在了塌上。 叶昀目光溜了嘉兰几眼,发现她今日没有往日那么素净,穿了一身粉红色的衣裙,不过叶昀打量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自在。 “我不喜欢穿这么艳丽的衣裳,是母妃说今个儿三哥大喜,我才穿的!”嘉兰抱怨了一句。 叶昀失笑,“你其实穿什么都好看!” 嘉兰知道叶昀不是随意夸人的性子,故意挑了挑眉道:“真的吗?” “哈哈!”叶昀噗嗤一笑,嘉兰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完,屋子里陷入了一阵静默中,不过叶昀还是拉着嘉兰的手没放。 嘉兰突然目光怔怔望着窗外,喃喃道:“我哥哥有没有告诉你,苏允儿的事?” 叶昀心咯噔一下,“略有耳闻!” “你很像她!”她不自禁说道。 叶昀目光一凝,没有接话。 嘉兰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对不起,我不是来给你添堵的,我其实是想说…” 二人目光撞在了一块。 “我是想说,你比她更好,真的,你没有那么有距离感,你很招人喜欢,我哥哥跟你在一起一定很幸福!”嘉兰说到这时,不知为何,竟然闪出了泪花。 叶昀心下大为感触,紧紧握着她的手,“放心,我们会好好的!” “嗯嗯…”嘉兰觉得自己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拿着绣帕擦了擦脸。 “我也不知道怎么,明明哥哥成亲,我应该是要笑的,可是现在居然有些伤心,以前哥哥待我很好,也很宠我,现在有了你,哥哥就是你的人了,我有些吃醋!”嘉兰红着脸直言道。 叶昀讶异,没想到她跟自己说这些,先是一笑,又劝道:“哈哈,你放心,以后我让他照样宠你!” “真的吗?”从不撒娇的嘉兰郡主竟然眨着眼跟叶昀撒娇。 “嗯嗯,如果出去买了什么好东西,定要他买两样,一个给你,一个给我!”叶昀信誓旦旦道。 这下嘉兰彻底开了心,哈哈大笑了几声,连连高兴着点头。 “谢谢嫂子!” 叶昀会心一笑,这是认可她了! “那我先走了,你且歇歇,等哥哥回来!”嘉兰不好意思地说着,然后出了门去。 叶昀这才继续收拾着,等着荀筠回来。 同时,心里有些忐忑。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人比花娇 荀筠回来时,就看到叶昀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榻上,头上的珠钗已经卸去,唯有一个简单的发髻,肩上垂下来一两撮长发,柔顺亮泽。 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乌溜溜地转动着,摇头晃脑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哎呀,这就是他的小女人,等了许多年终于进了门的小女人。 突然觉得她那么小小的一个,自己今夜是不是要行禽兽之行? 画屏不知道何时已经退了下去。 荀筠的脚步声很轻,并没有打搅到叶昀,等到那痴傻的小丫头回过神来时,双手已经被人握住,一个人影罩了过来。 “你…回来啦?” 叶昀的声音显得小心翼翼,忐忑,不安,还按捺着几分欣喜。 荀筠就这样凝望着她,手指卷起她垂在胸前的长发,一卷一卷往上,直到手指到了她脖颈边,他方才停了下来,拿指尖轻轻地触碰她的肌肤。 叶昀只觉得一种奇妙的酥麻感从脖颈边蔓延开来,顿时面色潮/红,瞪了荀筠一眼,“快去洗漱!” 这话落在荀筠耳里,却又更有意味了。 “等不及了吗?”荀筠靠近她,在她耳边呢/喃。 叶昀顿时大囧,“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极为委屈地说,只觉得荀筠越来越没个正形。 “你真是….”叶昀把手从他掌心抽出去,红着眼去打他。 荀筠咧开嘴嘿嘿笑了起来。 “那我先去洗!”荀筠怕调戏小丫头太过,她一怒之下今夜不洞房了就麻烦了了。 荀筠松开叶昀,转身朝后头净房走去,早有嬷嬷给他准备了衣裳,里头雾气腾腾。 叶昀听到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心里忽然有些发麻,不安地站在塌前走来走去,结果眨眼间,就听到荀筠在里头唤她:“夫人,新婚之夜,你不该服侍夫君沐浴吗?” “.…….”叶昀囧了个满脸。 她大婚之前,穆蓉托舅母姚氏跟她说了很多为妻的道理,其中一条就是要服侍夫君起居。 叶昀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又觉得十分尴尬。 拒绝吧,她怕被人知道说她不贤惠,不拒绝,实在便宜那个家伙了! 不过叶昀也没那么容易被吓到,她鼓起勇气,三两步迈了进去,挽起袖子,“好啊,我来服侍你!” 结果这话一说完,就看到站在浴桶旁脱得只剩下一个下裳的荀筠, 叶昀登时眼珠子一瞪,飞快地转过身来,气得胸口起伏。 “你……” 她后悔了,她这点本事能比得上荀筠? 身后传来荀筠低低的笑声,“怎么?你我现在是夫妻了,你来服侍我沐浴是正理啊,赶紧过来!” 叶昀咬了咬牙,犹豫过不过去。 结果荀筠的威胁立马就到:“你不过来,待会床上让你好看!” 这样赤裸裸的威胁让叶昀恨不得吐血。 她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挫败感,扭过身子,低着头走了过来。 “闭上眼怎么给我沐浴吗?”荀筠见小丫头抓瞎一样朝他摸来,心里不知道乐成什么样。 她真是太可爱了,明明看着小大人一样,其实内心十分单纯,心思很简单。 “你快进去!”叶昀怒了,不过还是没抬头。 她其实看到了荀筠身旁掉在地上的衣服,大红喜服,难以想象一贯穿淡色服侍的他穿上喜服竟然也是那么隽永风流。 然后她就听到荀筠跨入浴桶的声音。 她别过脸别过眼光,靠近浴桶。结果双手一抓,碰到了结实硬邦邦的胳膊。 叶昀立马缩了回来,“你….你快坐下去啊!”她快气哭了。 荀筠有恃无恐,“你站的那么远,怎么给我沐浴?” 叶昀真的气疯了,扭着头昂着头,靠近了几步,结果没注意撞到了湿漉漉的浴桶,身子一栽,前半身撞到了荀筠硬邦邦的胸膛上。 叶昀不自觉地扭头过来,对上荀筠痴迷的眼神,她整个身子被迫隔着木桶贴在他身上。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看到了荀筠健硕的上半身,肩部宽大有型,胸前肌肉也健壮有力,这是她头一次看到一个男子的身体。 一下子傻得竟然忘了红脸,而是很好奇荀筠穿上衣的时候看着挺拔高瘦,怎么脱了衣….看起来这么健硕呢? 是真的吗? 叶昀眨着眼睛去摸了摸! 这一摸让她听到了倒抽冷气的声音。 荀筠望着怀前那个懵懵懂懂的小丫头,只觉得身体内有一股强烈的气流在叫嚣。 他狠狠咬着牙,一把抓住了小丫头不安分的手,偏偏那手软绵绵的,他恨不得咬一口。 “你果真是来给我沐浴的!”荀筠一边坐了下去,一边擒住她的小手咬了一口。 叶昀依旧面如飞霞,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只得委屈地咬着牙蹲了下来。 “先搓背!”他一定要好好欺负欺负她。 谁让她让自己惦记着这么久。 叶昀然后真的把大红通袖挽得高高的,苦着一张脸,拿着胰子在他后背搓。 难道娘亲也是这么给爹爹搓背的? 反正她没亲眼见过,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她这第一天的为妻生活也太惨了。 荀筠这个大骗子,那日在马车里明明说了会照顾她好一辈子,宠她一辈子。 现在呢,才成为他妻子第一天,居然还要给他沐浴搓背。 叶昀开始胡乱搓了起来。 荀筠被她弄得全身发痒,一把扭过头来,揪住了她两只小手,“你这么个洗法,今夜都过去了,算了,你进来,我们一起洗!” “不要!”叶昀跟个小兽一样瞪着他。 荀筠眨眨眼,趁着自己揪住她的手,飞快地在她嘴上啄了一口。 气得叶昀想要挣扎却奈何不了他。 荀筠笑意盎然,“好啦,你先去歇歇,我很快洗好出来!”说完松开了叶昀。 叶昀如蒙大赦飞奔出了里头。 荀筠叹一口气,很无奈地自己给自己搓澡。 叶昀在外面越想刚刚的事越气,觉得荀筠是不是故意的。 她在屋子里大约捉摸了一刻钟,过一会荀筠出来了,面庞还有些湿漉漉的,只不过只裹了一件白色中衣就出来了,脖颈下微微露出一块古铜色的胸膛来,看的叶昀面色绯红。 “怎么不好好穿衣衫,现在深秋了,快躺到床上去!” 叶昀本着妻子的本责斥责着,结果说完最后一句,脖子都红了。 “我不会系带啊,你来给我系!”荀筠眨眨眼十分无辜道。 叶昀已经听到后槽牙松动的声音了。 她绷着脸走了过去,然后撩起中衣上的系带,胡乱打了一个蝴蝶结,后又鼓着腮帮子指着床榻:“快睡上去,别着凉了!” 荀筠一脸乖巧的样子,“是,为夫遵命,娘子去沐浴吧,为夫一定躺好等你!” 叶昀那个气的呀! 她真的是被骗了,被荀筠这么个伪君子骗了。 她气呼呼地朝净房奔去,只想着早点洗好睡觉,不想理他了。 可是脚步走到净房又是一顿,明明待会才是重头戏好吗? 想到这,脑子又回忆起从越州赶回来马车里荀筠的举动,她面色已经红的滴血。 这个画屏和贺嬷嬷进来服侍她沐浴。 她洗了快两刻钟,穿了一件穆蓉亲自给缝制的粉色贴身丝绸衣裙出来了。 底下是一条白色挑线的长裙,那粉色衣裙正是特地给洞房之夜准备的。 恰把叶昀窈窕的身材给勾了出来,叶昀穿上时还万分不好意思,又想起穆蓉和姚氏的交待,还是红着脸任贺嬷嬷和画屏给自己拾掇。 贺嬷嬷怕她冻着,还给批了一件妃色外衫。 叶昀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洞房,贺嬷嬷和画屏已经退了出去,还有粗使丫头和婆子在收拾净房。 叶昀悄悄地来到了床榻边,居然发现荀筠靠在大迎枕上睡着了。 她心下一喜,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她忽然坐在塌上,托腮端详了他好一会。 那沐浴过后的面庞还真是洗尽铅华,肤色是最健康的古铜色,鼻梁挺拔,跟雕刻似的,脸部轮廓到下巴简直是完美得无可挑剔。 他闭上眼才看得出他的眼睫又黑又长。叶昀嘟囔着嘴,难怪别人说他比女人好看。 这么一想,她突然生气了,撅着嘴巴望向外头,这个时候屋子里静谧地落针可闻,窗台和床榻边上各有两对红烛,红烛如血玉,正燃烧地旺盛,烛火飘扬,在叶昀眼底留下一团妖娆的焰火。 真美! 她就这样嫁了! 嫁给了荀筠,两世牵扯不开的男子! 叶昀低着头抿嘴笑了笑,又回头望了一眼荀筠,见他睡得正香,就轻手轻脚将红色帷帐放了下来,鉴于荀筠睡在外头,她只能猫着背小心翼翼往里头爬。 事实上,夫妻同塌,该妻子睡外头,丈夫睡里头,说什么以防妻子半夜起夜从丈夫身上过不吉利。 不过叶昀从不在乎这些,她也没有起夜的习惯。 恰在叶昀拱着娇躯准备从荀筠脚边偷偷过去时,叶昀只觉得两个强有力的手臂将自己抱了起来。 “啊…”叶昀吓得低叫了一声,整个人已经落入荀筠的怀抱。 “你….你吓我,你装睡!”叶昀气呼呼地控告。 不过此刻荀筠一只手捞在她胸前,一只手抱住了她的双腿,正把她整个人擒在怀里,叶昀一点动弹的机会都没有。 尤其还是那样的位置,荀筠的手掌仿佛散发无穷的热量,正在灼着她的身躯,她觉得他要再往上一点她恐怕就羞恼地教训他了。 “我的小允儿…”荀筠已经情动将她轻轻地放在了床榻之上,旋即将一旁的被子揭了过来盖在二人身上。 叶昀面色发烫,闭着眼不敢出声,只是身子在发抖。 荀筠靠了过去,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被子里的温度骤然升高,红帐里的气息顿时变得旖旎暧昧。 “允儿,你知道吗?自从你答应跟我在一起后,我每天都盼着今日,像这样抱着你,肆无忌惮,没人说咱们什么,没人拆散咱们!”荀筠压着她的肩膀轻声道。 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如今又加了一层沙哑,竟是让叶昀心头颤动。 她整张脸窝在他颈窝下,觉得前所未有的充实温暖,就像家一样。 对,活了两世,从没有过的感觉此刻有了,觉得整个人有了依靠有了寄托,想这样一生一世。 “我爱你….”荀筠闭着眼轻轻地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 “嗯……”叶昀低低的呼了一声,手指紧紧抓着荀筠的衣衫,有些难以自持。 她想骂他几句,偏偏这是洞房,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她的手掌软软的,暖暖的,跟一团火似的在他胸前燃烧,见她没有阻止,荀筠得逞一笑,手开始深入她腰间。 叶昀正颤着,荀筠偏偏堵住了她的嘴,勾出了她的舌头,与她嬉戏。 叶昀性子本乖巧,这一下完全是任荀筠为所欲为,还笨拙地去迎合他,满脑子妻子的义务! 已经意乱情迷… 那条裙子也不知何时被荀筠给褪了去,想着自己里头可剩下一条亵/裤,叶昀脑门顿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荀筠…不要这样…我…怕….”她声音都在发抖。 荀筠这样毫无障碍地触摸,才知道她全身肌肤都跟手掌一样,软软的,只是看着骨架子小而已,竟然是个无比娇俏的小丫头呢! 荀筠满足地在她脖颈咬了一口。 二人呼吸加重。 叶昀的手不自觉去推他,偏偏最后双手都被荀筠困在了头顶。 荀筠情到深处,越发纵容起来。 另一只手已经深入了她下摆里头。 叶昀羞耻心萦绕在脑海里,忐忑不安,有些不知所措。 荀筠的动作让她羞得无地自容,简直没脸见人,她不停地求饶,他偏偏动作越发汹涌。 他的吻也越发炽烈,燃烧了她整个身心。 渐渐的,她意识模糊了起来,不知何时已经缠上了他的腰身。 “允儿….”他低低的呼喊她,声音极尽温柔怜惜。 “啊?”她痴痴地睁眼,眼底一片波光潋滟,真是醉了人心。 荀筠不再犹豫….. 紧接着,叶昀快把下唇给咬破了,撕心裂肺的痛意袭来,她简直快要怀疑人生。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她不相信这是荀筠做出来的事,面色红的快滴出血来,是痛的。 荀筠吻了上去,拼命安抚她,可是她还是低低的哭泣起来。 荀筠心下一痛,不敢动。 还是太小了。 不到十五岁呢! 荀筠拼命忍着,等她慢慢缓过来。 再一次,他用力,叶昀痛的快晕过去。 她觉得身体完全不属于自己,快撑破了。 那种感觉太奇特,很不好受,简直是受刑一样。 叶昀再次留下了泪水,荀筠心疼地去吻她,给她全身心的安慰,然后渐渐有了动作。 叶昀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少次,只知道明明痛的撕心裂肺,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去抱紧他,去依赖他。 许久过去,叶昀浑身湿透了,仿佛踩在云端一样,感受到了痛并快乐着。 等到荀筠彻底放开她之后,她完全跟个受了伤的蛹一样脆弱无助地缩在他怀里。 那种感觉很奇妙,真正彻彻底底交给自己心爱的男子,竟是如此舒心美好。 仿佛是浴火的凤凰重生了一般,她窝在他臂弯里露出了甜甜的笑意,虽然无比虚弱,却美的惊心动魄。 荀筠搂着她,心里好不为难,见她这番模样,心疼地快要滴血。 想抱紧她才能让自己心里舒坦,可抱紧了他又怕勒着她。 无论如何,他的心里美滋滋的,特别享受,特别爱现在拥有的一切。 第一次在他脑海里升起与她天涯海角快意人生的念头。 她比这个天下重要! 重要太多! “我带你去沐浴?”过了好一会,荀筠问着怀里的小妖精。 叶昀这才回想起刚刚二人唇齿纠缠,身体合二为一的羞人场面,顿时面庞又躁了起来,身上此时似乎还黏糊糊的。 “我先去洗!”她跟猫儿似的嘟囔了一声。 荀筠低低笑了笑。 刚刚外头听到里头动静停了下来后,早已经备下了热水,进来的那个老婆子还暗道三爷让她们好等。 “都下去吧,我自己来!”荀筠扬声对外面吩咐了一声。 叶昀更加羞赧,埋在他臂弯里,不肯露脸。 即便没看到,也知道外头廊下都侯了人。 一定都听到了。 叶昀觉得自己明日没脸见人。 正这么想着,突然身子腾空,荀筠将她整个抱了起来。 净房内干净的衣衫和热水都是备好的。 “你放我在浴桶就好…”叶昀低声呢喃,面红耳赤。 荀筠哪里听她,直接跨入浴桶,抱着她泡了进去。 再把二人身上的衣衫往外一丢,再一次肌肤相亲来。 叶昀昂着头红扑扑的脸蛋十分懊恼地望着他,荀筠呢,自顾自去把叶昀头发盘起来,省得弄湿了。 叶昀试图动一动自己给自己洗,不晓这一动,浑身痛得要命,眼泪都蒸了出来,她很委屈地望着荀筠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 荀筠歉意地笑了笑,目光温柔如水,叶昀差点溺在里头。 当他用一种天底下只有她的眼神望着叶昀时,叶昀就痴痴的,毫无遁地,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就这样,荀筠抱着她给她擦拭,也给自己擦拭了一番,最后给她披上一件薄衫,连人带衣衫一起抱进里头。 叶昀软在他怀里,一点力气都没有。 再进入洞房时,里头已经焕然一新。 荀筠很温柔地将她再次放在被子里,暖暖地给她盖着,随后自己放下帘勾,钻了进去,抱住了她的腰身,靠在她身后。 叶昀刚刚在浴桶里睡了一遭,此刻竟然有些清醒,她听到了身后荀筠的呼吸声,只不过不是睡着的呼吸声。 “你还不睡呀!”叶昀有些腼腆地问,声音很柔不大。不过脸蛋依旧没转过去。 荀筠俯身下来在她耳鬓亲了一口。 “好不容易把新娘子娶了回来,今夜不准备睡了,要看个够!”荀筠一本正经说道。 叶昀娇嗔一笑,扭头过来瞪了他一眼,不过那欢爱过后的眼珠儿水润润的,灵媚动人。 荀筠觉得那里头有一个妖孽,正在吞噬他的理智。 “你不累啊?”她娇滴滴地问了一句。 刚刚荀筠那么卖力,大汗淋漓,这下该是要好好歇息才是,叶昀的脑子里这样糊里糊涂地揣度着。 熟知她这话一说出口,某人神色一变,立即压了下来。 “夫人觉得我累?” 叶昀正要开口说话,已经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抵着自己,她瞬间面色烧红如血,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莫大的错。 “我….不是….”她一下子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样吧,累不累夫人自己来考察一二就知道了!” “唔唔唔…..”叶昀被封住了嘴,说不出半个字。 荀筠身体力行地告诉了叶昀自己不累,一点都不累。 叶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的,第二日睁眼时,晨曦的光线已经射了进来。 她扭了扭头,就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 “醒啦?” 叶昀一抬头撞入荀筠怜爱的眸光里,那里头深不见底,仿佛要吃了她一样。 叶昀这才发现自己睡在他臂弯里枕在他手臂上,顿时神色一嗔,心疼地问他,“痛不痛?”她摸着他的手臂。 结果说出这话,自己因为扭动了身体,先痛叫了一声。 荀筠见状大惊立马双手将那小小的她搂入怀里。 “怎么了?怎么了?” 叶昀眼眸蒸出了泪水,埋怨地盯着他,“都怪你…” 荀筠目色一柔,有些怪责自己昨夜太孟浪,毕竟她是初夜。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动不了?”荀筠心疼地摸着她的脸颊,捧着她。 “嗯!”叶昀嘟着嘴应了一声。 荀筠眉头皱了起来,“那今日不进宫,不去认亲了,你先歇着!” 叶昀闻言神色大惊,立马从他怀里爬了起来,争辩道:“你胡说什么呀…”她望了一眼窗外的日头,推着荀筠的手臂,“你不仅不该这样说,还该早点喊我的,你瞧都什么时候了,别人一定笑话我,今日不进宫给太后和皇帝见礼,全京城都会笑话我!” 叶昀赌气地瞪着他。 要真这样,今后她哪还敢出门啊,郡王妃,叶县君,一定是被荀三爷折腾地下不了床了! 荀筠讪讪地笑着,没有接话。 “来人呀!”叶昀喊了一声,披着衣衫挣扎着起身。 画屏和贺嬷嬷听到声音立即推开门撩起帘子进来了。 二人早等不及了,偏偏荀筠嘱咐不许人吵。 荀筠先叶昀一步起床,原来服侍他惯了的韩嬷嬷进来,准备给荀筠拾掇。 贺嬷嬷到底有经验,见叶昀坐在那面色露出苦楚,便知是怎么回事,立马上前搀扶她缓缓坐到了梳妆台前,画屏指挥着小丫头端了水来,亲自给叶昀净脸洗手。 因时间有点赶,一刻钟二人就打扮妥帖了。 叶昀被搀着迈出门槛时,荀筠器宇轩昂地站在廊下等她呢,他的笑容竟是比朝阳还明媚。 叶昀咬着唇望着神采飞扬的荀筠,心里怪堵的,明明昨夜卖力的是他,为什么现在他神清气爽,自己倒是柔弱无力。 荀筠歉意地拉着她的手,办扶着她往正院那边走。 叶昀走动了几步,渐渐让身子适应了。 荀筠为了照顾她,走的很慢,远处看来,二人伉俪情深,一个时不时回眸,一个温柔浅笑。 洛王府对于这位三爷实在是太好奇,终于娶着媳妇了,瞧,还是很小的小媳妇呢。 两个人感情好得不得了。 洛王府各处躲着看热闹的仆人笑到了一块。 洛王府虽然离皇宫较远,占地面积极大,背靠一座小山名为玉霖山,整个山坡都被围了起来,单属洛王府。 山上有小溪穿府而过,直接流入城墙外面。 王府正院名为齐和殿,是洛王府唯一一座以“殿”为名的建筑。 传言还是先皇在世时,看中了这一快地,觉得风水极佳,山清水秀,才嘱咐人建了宅子给洛王。 先皇就两个儿子,今上和洛王,洛王又是老二,性格比较豪爽,很得先皇喜欢。 先皇在世,宠洛王远胜皇帝。 这个“齐和殿”坐落在王府中轴线上正中央,名字听说还是先皇取的。 荀筠的院子被称为九曲轩,在王府最东边,离正院也最远。 谁都知道,王妃和王爷最宠荀筠,可是偏偏他住的最远,洛王是为了方便荀筠暗地里做事的缘故。 叶昀前世也只来过王府一次,具体是做什么忘了,只不过做了没多久就离开了,并没有好好观赏王府的景致。 此时走在曲桥环廊间,见树木交错,亭台阁榭,景色宜人。 尤其高高眺望过去,透过一些琉璃瓦檐角还能看到后山那郁郁葱葱,几只鸟儿在树枝上扑哧盘旋,耳边还有小泉叮咚的声音,果真是好地方。 叶昀心情很愉悦,洛王府的居住环境比她想象中好。 王府十分安静,又庄严开阔,远处层峦叠翠,鸟语花香,近处雕栏画栋,曲水叮咚,叶昀这走了一路神清气爽。 荀筠感受到了她愉悦的表情。 “你且放开我吧,别人以为我路都不会走了!”叶昀面色娇红,想挣脱荀筠的掌心。 她发现有人在偷看他们。 荀筠不肯放,“我就要让别人知道我宠着三夫人,咱们三夫人是娇惯的!” 身后跟着的丫头婆子都笑了。 大家说说笑笑来到了正院。 齐和殿十分高大宏伟,正前方一排二人抱的红漆柱子。 今日是新媳妇认亲,自然从正殿正门入,这是正室才有的待遇。 二人从正门跨了进来,过了一个照壁,折了进去就是一个宽大的四合院子。 只是叶昀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第一日进齐和殿拜见王妃和王爷,居然遇到了偷袭。 只听见,“哗啦”一声,一只飞镖飞速地朝她的方向射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认亲 叶昀飞快闪身躲了过去。 荀筠神色一变,抬头望向那个罪魁祸首。 “哈哈,小娃子不错,还真有点功夫!” 叶昀神色一呆,望着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洛王眨眨眼,不明情况。 荀筠沉着脸喝了一句,“你好端端的做什么?吓着她了!” 洛王蠢萌蠢萌地眨眼,委屈地申辩,“你不是说不一定打得过她吗?说她眼力好来着,我就试试啊!” 说完洛王望着叶昀咧开嘴笑了,“嘿嘿,果然不错!” 叶昀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实在是很无语,这么多年来,洛王的脾气还是一点都没变,兄弟的猜忌,左膀右臂一个个被剪除,他还保持这样的心性,真是不容易。 不知道他是心性太坚韧了呢,还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叶昀自然认为是前者,这样的老狐狸惯会忍的。 “父王!”叶昀款款施了一礼。 “嗯!”洛王表情严肃了一些。 荀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拉着叶昀往里头走。 偏偏他被洛王给拉住了胳膊,叶昀无奈,以为他们父子俩有体己话,只得独自向前。 “你干什么呀?”荀筠不高兴了。 “嘿嘿,儿子…”洛王瞅了一眼叶昀,生怕她听到似的,在荀筠耳边低低问道:“昨夜怎么样?你行不行?这么多年为父给你送了那么多美婢,你一个都不要,昨夜开张大吉吧?” 洛王不要命地说着荤话。 熟知荀筠凉凉地丢了他一眼,“比你那是好百倍!”说完人已经快步进了里头。 “你,臭小子敢编排你父王!”洛王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 里头叶昀先给王妃跪下磕了一个头,再起身敬了一杯酒。 王妃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全程十分严肃。 不过叶昀没有丝毫胆怯,不疾不徐,没有奇怪也没有委屈,面容还是带着笑的。 王妃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她看得出来,至于为什么王妃面上对她这么冷淡肯定是有缘由的。 王妃将一个锦盒递给她,“这是给你的一些首饰,你收着,你年纪还小,喜欢新花样,多带带吧!” “谢谢母亲!”叶昀乖巧地收下了,然后交给身后的韩嬷嬷。 王妃指了指左边坐着的一个中年女子,“这是你大嫂,行行礼吧!” 叶昀这才转身过来,见面前坐着一位面容和善温柔娴静的妇人,看样子三十来岁左右。 “大嫂好!”叶昀从丫头端着的红漆盘里端了一杯酒屈身一礼。 世子妃郑氏立马起身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谢谢弟妹!”说完又从旁边一嬷嬷手中拿过一对镯子和一对金钗,递给叶昀。 “这是我给弟妹的见面礼!” 叶昀瞅了一眼那镯子,翠绿如水,莹润透亮,可见成色非常好,那金钗上头镶嵌着大小七颗宝石,成双成对,极为珍贵。 “谢谢大嫂!”她对上郑氏温柔的眼眸一笑。 东西都被韩嬷嬷收了起来。 “再见见你二嫂!”王妃朝右边指了指。 叶昀立即转身过来,迈步到王妃右侧下首,见到一个长眉细眼的女子,笑容里透着几分精明,一见到叶昀就立即站了起来,一把握住了叶昀的手。 “哎哟,早就听说三弟妹很受西太后娘娘赏识,嫂子我一直好奇,今日一见呀,弟妹果真是一个神仙般的人物,乖巧又可爱,真是讨人喜欢,难怪太后娘娘赞不绝口呢!” 她的笑声清脆爽利,瞬间回荡在整个大殿。 不过屋子里的下人都是静默不语,与她故意制造出这样的活脱气氛有些不符。 叶昀面容依旧带笑,心里却有了计较。 原来大家都忌惮着这位二嫂子。 荀筠的二哥是庶出,一直是皇帝扶持起来打压世子和荀筠的傀儡,之前一直驻守在边关,代替洛王掌管兵权,前阵子出了那档子事,被撤了兵权,皇帝以体恤洛王府为由,让他在南都挂了职。 这样一来,世子在封地湖州,二爷在晋州,唯有懒懒散散的荀筠在京城。 这是故意把洛王府的实力一分为三。 而二哥的妻子则是西太后指的婚,所以二嫂秦氏一向以西太后马首是瞻。 可见这位秦氏是皇家放在洛王府的眼线。 刚刚秦氏笑完,屋子里没什么有动静,可见她在洛王府是不太受待见的,大家都避着她。 而秦氏之所以跟叶昀这么舒络,完全是以为叶昀是受西太后指派过来的。 整个京城都知道,西太后对叶昀很好,还给了添妆呢。 这一给添妆自然表示自己是叶昀靠山的意思。 叶昀权当不知道的,也笑容满面。 “给二嫂请安!”她给秦氏行了一个礼,端了一杯酒给她。 “哈哈,平日我都不喝酒的,今日弟妹这杯酒我必须喝!”说完秦氏很爽快地喝下一杯酒,又利落地从嬷嬷手上拿出一个盒子,那个盒子比王妃盒子小,却是比世子妃的礼贵重多了。 满屋子看到那个盒子,皆是神色一凛。 大家暗暗去瞅世子妃的脸色,果然见她有些窘迫,只得垂眉不再多言。 叶昀不动声色地接过盒子。 秦氏打开盒子,介绍道:“这里头是一串珍珠项链,我瞧你皮肤跟雪似的,白白嫩嫩的,最适合带珍珠了,还有一对金镯子,我跟你说,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给我呢,我一并给你了…” 她还要再说的时候,被王妃不客气地打断了,“好了,给了就给了,还怕你弟妹不识货吗?” 秦氏笑容一僵,僵笑地望着王妃,“母亲,瞧您说的,儿媳妇这是见到弟妹高兴坏了!” 语气还是十分恭敬,可见这么多年,王妃也把她治理得服服帖帖。 “多谢二嫂!”叶昀装作不懂内情的,乖巧地收下了。 接下来都算是叶昀的晚辈了。 这个时候洛王已经坐在了主位上跟王妃坐在一起,荀筠也坐在世子妃下首。 秦氏下首坐着嘉兰郡主,现在该别人给叶昀行礼了。 叶昀被贺嬷嬷搀扶坐在了荀筠身旁。 嘉兰走了过来,难得带笑,从丫头手里接过一杯酒躬身一礼。 “给三嫂请安!” 叶昀站起身来,接过酒一饮而尽,再把酒杯放在漆盘上,从贺嬷嬷手中拿了一个长盒子递给嘉兰。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叶昀跟嘉兰说话明显十分轻松。 大家看着她的举止,只觉得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叶昀在外面算是高挑的,可到了洛王府,偏偏是个子最娇小的了,水汪汪的一双眼睛,大家对她没有丝毫防备心,只有满心怜爱。 就连嘉兰郡主实际上年纪都比叶昀要大三岁。 “这是什么呀?”嘉兰好奇地接了过来。 她性子冷淡,京城没几个人她看得入眼,得送礼物的时候不多,故而心情还是不错的。 “你打开瞧瞧!” 叶昀眨眨眼,声音清脆如珠玉。 不知为何,上头的洛王和王妃看到这个场景,有种两个小孩子玩玩具的既视感。 世子妃和二夫人也都笑了。 嘉兰就听她的把盒子掀开,结果见到里头那东西时,立马神色一亮。 “什么呀?”洛王好了奇。 他何尝见嘉兰对什么东西感兴趣的,定然是个好东西。 嘉兰美滋滋地拿了出来。 一柄短刀! 从那精致的刀鞘便可看出,这把刀十分难得。 等到嘉兰把刀从刀鞘里抽出来时,银光闪闪,亮了满屋子人的眼。 “不错,我喜欢,你从哪得的?”嘉兰问叶昀道。 叶昀笑道:“南海神龟给我治病时,从他那得的!” 嘉兰一下子眼睛都直了。 “南海神龟!” 显然她是听过那人名号的,这下子更加雀跃不已。 “真是无与伦比!”嘉兰拿着刀就不想放下来了。 王妃板着脸嗔怒道:“好啦,别看到刀剑之类的,眼里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嫂子还得认亲呢!” 嘉兰收起短刀,冲叶昀笑了笑。 “多谢嫂子!” 接下来,轮到世子和二爷的孩子了。 世子妃生了一个儿子早妖,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这个王府嫡长女如今也有七岁了。 不知为何,这个小姑娘长相竟然跟嘉兰有几分像,十分英气,性子也活泼,给叶昀行了一个礼,喊了一声“婶婶”。 叶昀给她一个珍珠翡翠珠项链,两个小镯子。 庶出的二房那边,有着王府唯一的一个孙子,只可惜也是庶出的,秦氏虽然厉害,却没有生出儿子,也只有一个女儿。 小少爷如今五岁,二小姐也五岁。 两个人高矮差不多,齐齐给叶昀行了一个礼,娇滴滴地喊着婶婶。 叶昀心里快甜化了,各给了一个长命金锁项圈,少爷给了一个砚台,小姐再给了两对金钗。 贵重程度差不多。 王妃暗暗赞赏叶昀的手法,没有任何偏颇,可见是个懂礼的丫头。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吃一点东西,快些进宫吧!” 王妃传膳,大家规规矩矩坐在一张八仙大圆桌上。 一般人家男女不同席,也不知道洛王府为何不在乎这个规矩。 桌子上的膳食大致有几十种,十分精细可口。 叶昀试了几样,觉得味道不错,就多吃了一点,再者昨夜实在是太辛苦,她越吃越觉得饿。 结果等到她沉醉其中不能自拔时,其他人都已经吃完了,然后个个目瞪口呆地盯着她。 怎么跟个小吃虫一样,明明是个瘦小的,居然这么能吃。 叶昀发现这一点后,尴尬得不得了,将筷子上那块豆腐糕吃了再也不敢动筷子。 “哈哈!”洛王乐了。 “能吃就好,将来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叶昀红了脸低下了头。 王妃神色淡淡的,“吃完了就快些入宫吧!” 叶昀和荀筠早穿了郡王郡王妃品级的服侍,便缓缓散步去正门,再坐着马车前往宫里。 二人先去的东太后慈安宫。 东太后照常问了几句,赏了叶昀一些东西,没多久就放他们出来了。 碍于西太后对叶昀的好,二人只得再去西太后慈顺宫。 这一下,西太后发话了,留下二人在慈顺宫用膳。 荀筠还推脱了几下,认为得给皇帝和皇后请安后再来用膳。 结果皇帝那头早听了信,让荀筠和叶昀午膳后再去。 总之西太后问东问西的,仿佛叶昀嫁去洛王府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以后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我定然为你做主!” 叶昀都笑着应下了。 西太后很喜欢她的乖巧,还让叶昀给她把了脉,安了神。 西太后就喜欢叶昀这样恬淡乖巧的姑娘。 午膳离开时,西太后给的赏赐又比东太后多出不少。叶昀哭笑不得。 最后二人去皇帝和皇后那走了一圈才回府。 结果二人刚一迈进王府大门,就有嬷嬷过来跟叶昀道:“三夫人,王妃让您去齐和殿!” 第一百三十三章 婆婆撑腰 叶昀扭头看了一眼荀筠,示意他抽手,偏偏傲娇的荀筠还捏着她的手不放。 那嬷嬷看得一清二楚,就是低着头暗笑不做声。 “快放开!”叶昀做着口型。 荀筠扯着嘴角直笑,就是不放。 “我送你去!”在叶昀发火前,他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身后跟着的侍女们早笑翻了。 这得多腻歪啊,真是新婚燕尔。 叶昀忍着没发作,荀筠笑呵呵捏着她的小手把她送到了齐和殿门外。 “你去哪呀?”叶昀走了几步扭头问荀筠。 看着小妻子娇嗔的模样,荀筠心里就甜甜的,“我去父王书房坐坐!” 叶昀不再说什么,只觉得心里窝着气,荀筠故意拿她寻开心。 叶昀进去时,王妃在齐和殿偏殿里的暖阁歇着,叶昀上前行了一礼,王妃就挥手让下人退去,示意叶昀坐到她对面。 叶昀就乖巧地坐在小案边上,望着对面的王妃。 王妃比王爷还大一岁,如今也四十八了,不过看着倒是四十刚出头,虽然面上容颜渐老,却依稀能寻到肖似荀筠的美貌来。 洛王那一脸络腮胡子,谈不上俊美,能生出荀筠和嘉兰郡主这样俊美冷艳的人物,可见王妃的作用得多大。 不过王妃劳心劳力,倒是没怎么保养,洛王府处在这样的境地,王妃性子又要强,想要保住阖府平安,可见私底下王妃是操了不少心的。 洛王府还不知道多少眼线呢! 明的暗的一大堆。 王妃闭着眼靠在大迎枕上,姿态随意,按着太阳穴在歇息。 “娘,您要是累了,要不媳妇给你按摩按摩!”叶昀心疼地问了一句。 王妃听到这话,心咯噔一下,霍然抬了眼,就看到叶昀端着一双不大不小的清澈眼眸,呆呆的望着她,样子乖巧可爱,任何人见了没有不喜欢的。 她没有巧嘴却蕙质兰心,能看病还能给按摩,难怪西太后对她格外看重。 这些还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声诺诺的“娘”。 已经有多少年没人叫她娘了? 嘉兰性子冷不是撒娇之人,平日母妃母亲喊得多,偶尔才叫一声娘。 荀筠呢,自从当年苏家之事后,他再也没有叫过娘,为了洛王府的生存,没能帮助苏家,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埋怨她的。 只是大家都很清楚,如果洛王府出手,那就是一起死,现在只不过是苏家保了洛王府生而已,这么多年在夹缝中求生存有多不容易。 王妃心里感慨万千。 至于长子和次子,一个性情温和像爹,常年不在身边,一个是庶子,更没有喊娘的道理,两个媳妇恭恭敬敬的,怎么会叫她娘。 倒是这个刚入门的小媳妇,天真烂漫,什么都不懂似的,偏偏这样娇滴滴喊娘。 王妃心里不欢喜是不可能的。 叶昀这孩子,总能让人怜爱。 “不用了,老毛病了!”王妃有头疼的毛病。 思虑过多的缘故。 “那娘喊儿媳来有什么吩咐吗?”叶昀大喇喇问着。 全京城包括皇宫里的人闻王妃之名色变,可她偏偏不怕她。 王妃也很纳闷为什么叶昀与她一点距离感都没有。 她不是人人惧怕的母老虎吗? “我听守夜的婆子说,你昨夜服侍荀筠沐浴了?”王妃沉着脸问道。 叶昀心下一惊,立即烧红了脸垂下了头。 咬着唇不做声。 这事怎么能随便启齿,还有王妃也是的,就为这点事犯得着来问她吗? 不过叶昀也没怪韩嬷嬷多嘴,王妃要问谁都拦不住。 “我….我是他的妻子,照顾他起居不是应该的吗?”叶昀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不知道王妃生的哪门子气。 王妃瞅着小媳妇那小媳妇样,有点恨铁不成钢。 她坐了起来,望着那个萌傻的小丫头。 “你被他骗了,你怎么这么傻呀,你可没这义务,让他自己洗!” 叶昀嘴巴喔住了,王妃这是什么情况?她帮着自己不帮荀筠? 她吞了一下口水,呆呆地问道:“他要是不乐意呢?” 她现在可发现了,荀筠特别傲娇,娇惯矜贵,她还以为是王妃惯出来的呢! 王妃白了她一眼,又重新靠了回去,:“他要是不乐意,你找丫头给他洗,看他乐不乐意?” “.……”叶昀被这话堵住了嗓子。 男人不都乐意让丫头伺候吗? 不过第一天跟婆婆说话,叶昀也不好反驳她,只是弱弱地点点头。 王妃还是有些生气。 虽然她知道叶昀骨子里是个很刚强的人,外柔内刚。从她反对叶家作为就可以看出来。 可是她面上,就跟个嗷嗷待哺的小孩子似的,呆傻呆傻的,很多事情都不懂,容易被人骗。 原先她担心下人诓她,欺负她,所以派了自己信任的韩嬷嬷去帮她管院子,结果发现欺负她的不是下人,而是自己亲生儿子! 王妃气不打一处来,所以才叫她给她撑腰。 “我告诉你,你别惯着荀筠,院子里有人错了,该罚的时候罚,荀筠要是欺负你了,你就来告诉我!”王妃最后横着眉给她透了底。 叶昀点拨浪鼓似的点头。 原先叶家和穆家人担心叶昀被婆婆欺负,这下好,这个婆婆完全是给她撑腰的。 “娘,我来给您把把脉,老毛病也得看看是什么原因!”叶昀笑着站了起来。 一说到她擅长的地方,脸上就自然而然有一股淡定如兰的气质。 王妃深深看了她几眼,觉得小丫头还是有过人之处的。 “好!”她没有推辞叶昀的好意,毕竟她头痛不是一年两年了,大概都二十年了吧! 叶昀环顾四周,从一个椅子上拿了一个小枕过来,将小案往里头挪了挪,坐近了些,将王妃的手垫在枕头上,然后开始给她把脉。 她闭着眼静静地听脉。 王妃则打量着她的侧脸,觉得这丫头长得虽然不惊艳,却十分耐看,看着她就像望着一朵兰花似的,满鼻子都是淡香,这样的气质一旁人是没有的。 越看叶昀的吐息神态,王妃突然觉得她还真的挺像苏允儿,只是苏允儿太冷淡,一旁人亲近不得,如此她比苏允儿倒是讨喜不少。 她的目光顺着叶昀的脸颊到了脖子处,这下王妃突然看到了什么,眸光一眯。 领子遮了大半的地方还是看到了一点红印。 王妃什么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不由吞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儿子太混账。 她不是没找韩嬷嬷过来问昨夜的情形,知道自己那初尝雨露的儿子把叶昀折腾得够呛。 再看叶昀那小小的身板,王妃自己都心疼起来,难怪今日早上进来时,走路不那么利索呢! 这些混账男人! 最后王妃的目光落在叶昀那只肉嘟嘟的手背上,霎时她眼色一亮,被她的手给吸引住了。 那双手啊,那么可爱,肉呼呼的,一看就是福气的样,很讨喜,难怪这丫头惹人怜爱,这么可爱的小手,就是她都想去揉一揉,不得不说,儿子还是好福气的。 这下王妃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个儿媳妇,她真满意。 叶昀把完脉后,看到的就是王妃盯着她的手傻乐的模样。 叶昀愣是逼着自己晃了晃头,以为自己看错了。 王妃也有这样的神情? 不过好在王妃瞬间反应过来,恢复了往日那严肃神情。 叶昀以为自己刚刚神经错乱。 “怎么样?”王妃故意板着脸问。 叶昀呆了呆,回过神来答道:“娘久思成病,气血不通,经脉硬化,睡眠不好!” 王妃面色凝重了些,微微点了点头。 “让儿媳给您扎针,我有办法让您痊愈!”叶昀站了起来,含笑望着她。 王妃目光一怔,竟是望着她痴痴不语。 她能治好自己的顽疾? 她救下西太后命的事虽然王妃知道,可到底没有亲眼所见,没有那么相信她神医之名,此刻的王妃亲耳听到这话,心里无比震撼。 这些年她已经放弃了,因为这是心病并非吃药能治好的。 “娘,我且回去拿银针来!” 叶昀说着转身就要走。 “等等!”王妃叫住了她,摇摇头道:“现在什么时候了,马上就要用晚膳,明日再扎针吧,你现在是我儿媳,又跑不掉!” 王妃嗔了她一眼。 叶昀咯咯笑了起来。 不一会,王妃派人去叫了王爷和荀筠,长房和二房的人也都到了。 大家一块吃了饭,才各自散去。 出齐和殿时,秦氏愣是拉着叶昀说了好一会话,直到二房和三房的岔路才依依不舍分开。 叶昀和荀筠哭笑不得。 “我瞧着二嫂实在不像个合格的眼线,她在洛王府并不风生水起啊!”叶昀跟荀筠边走边小声嘀咕。 叶昀看出来秦氏的心态,正因为王府的人不喜欢她,所以一旦进来了一个新人,她就极力寻求同盟,找到存在感。 荀筠笑了笑没说话。 要是叶昀真的是叶昀,没准西太后和秦氏一流能笼络了她的心,可她是苏允儿,所以那些一概不担心了。 现在看来,反而是好事,有种自己人打入敌人内部的感觉。 荀筠心情很好。 画屏与其他丫头嬷嬷跟在后头,这一点画屏做的一如既往的好,就是决不让人打搅小姐和姑爷。 夜色渐深,华灯初上,整个王府灯光点缀,不绚丽不冷清,温暖迷人。 荀筠揽住叶昀的身子,二人相互依靠在院子里缓缓漫步。 岁月静好,时光静止,仿佛一切都在迷梦中。 叶昀伸出手抱住他的腰,整个人半靠在他身上,压根不管丫头婆子怎么嚼舌根,现在她只想跟相爱的人依偎。 不要顾忌,要肆意飞扬。 荀筠爱极了她的依赖和撒娇,搂着她腋下的手越发紧了,原本回三房的路被绕了一大圈。 好在洛王府宅邸大,人却不多,也没什么人干扰二人。 时光静静流淌,伴随着二人娇声暖语的旖旎。 终究夜里风凉,荀筠怕她冻着,还是带着她进了屋子。 荀筠先去沐浴,他想起昨夜之事,又故技重施,让叶昀进去给他洗。 不晓叶昀冷冷斥道:“我可没功夫,要不我去叫个丫头来?” 一句话让荀筠噎住了,他气死了,新婚第二日,她居然敢让丫头给他洗澡,她舍得? 很快,荀筠气呼呼洗完冲了出来,一把抱住那个团坐在躺椅上的人影。 “喂,你放开我,你刚洗了,我还没洗呢!”叶昀使劲挣扎。 荀筠一把抱住她,自己衣衫还没系,半开的中衣露出个结实的胸膛,“你给我说清楚,你还要找丫头给我洗澡?” 荀筠瞪着她。 叶昀原本在看书,这下书被他折的不成样子,她又禁锢在那,郁闷得很。 “不是丫头给你洗,难不成我洗?你以前不都是丫头伺候的吗?” 荀筠怒了,“你哪只眼睛看着我以前是丫头伺候的?” 叶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盯着他。 难不成还有哪个少爷是自己亲自动手的? 荀筠气呼呼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小妖精,我告诉你,我就没让丫头近过身,你再敢提丫头沐浴的事,看我让你下不了床!” 叶昀吓得缩了缩头,讷讷的点头。 荀筠这才放开她,将她手里的书往案上一丢,“去,赶紧去洗!” 叶昀瘪了瘪嘴,这才去了净房,早有丫头从侧面通往后院的夹道里把热水给重新换上了。 叶昀唤来画屏帮着她搓背。 她还洗了头发,画屏给她绞发,拾掇好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荀筠见她头发半干半湿,就拉着她来到了稍间,里头有个火盆,叶昀蹲着坐在铺垫上,荀筠捧着她的头发坐在她身后。 两个人说说笑笑。 日子从来没有这么富足和温馨。 直到叶昀头发干了,人也昏昏欲睡,荀筠连人一把抱着上了床。 “睡着了没?”荀筠搂着她在被子里,轻声问她。 叶昀嘤咛了一声,眼皮一下都没抬。 荀筠紧紧抱她在怀里,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耳垂咬了一下,沙哑道:“小妖精,你好意思新婚第二晚就抛弃你的丈夫独自睡着了?” 叶昀半醒半睡,听了这话,迷迷糊糊笑了一声。 荀筠实在难以忍耐,在她脖子上肩上乱啃乱咬着。 “别闹,还痛着呢!” 叶昀往他怀里缩了缩。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回门 荀筠苦笑一声,方按捺下自己的情绪,叹气准备睡觉。 二人今日睡得比较早,叶昀在荀筠怀里睡了一遭,醒后听到了不均匀的呼吸声。 “你怎么了?还不睡呀!”叶昀醒了后,迷迷糊糊睁眼注意到荀筠一手抱着她,一手拿着书在床头看呢。 荀筠听到她声音,无奈一笑,“睡不着!” “啊?发生了什么事吗?”叶昀睡意醒了一大半。 荀筠将书放下,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一把转身将叶昀压在下面。 声音低沉而沙哑,“不是有什么事,现在你知道了吗?” 叶昀心猛地一跳,感受到了那烫人的东西,面色红如血,支支吾吾不敢出声。 荀筠低低叹息了一声,见小丫头被吓坏了,心里不忍。 “你先睡着,我去洗个澡..”他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叶昀立即明白他所谓的洗澡是什么意思。 念着他等自己等了这么多年,叶昀心里一下子柔成了水,在荀筠扭头要起身时,她忽然抱住了他。 那结实的身躯她完全抱不全,可还是很努力的抱着。 单薄的衣衫贴在他身上,依旧感觉得到他身体的发烫。 “允儿….”荀筠有些吃惊,眼眸更是翻滚着激动。 他伸手将那个更小的身子紧紧扣在怀里。 叶昀攀住他的脖子,渐渐往上在他唇瓣上啄了一口,这下就跟点火了似的。 荀筠将她放入被子里,开始肆意奔腾起来。 到后来,叶昀是彻彻底底后悔了,有种好心当了驴肝肺的错觉,荀筠太狠了。 第二日一早,叶昀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醒来时,荀筠在一旁靠着看书。 他精力怎么这么好呀! 叶昀嫉妒得要命。 她委屈巴巴地望着他,“都什么时辰了,你都不喊我,待会被爹娘骂怎么办?你存心让人笑话我!” 她已经晚起了两日,阖府的丫头婆子都是人精,哪有不知道的。 荀筠不疾不徐,将她拉在怀里靠着。 “放心,没事,以后不是初一十五,我们都在自己院子里用膳,父王和母妃不爱人凑热闹,每日也不用去请安,有事找他们再去便是!”荀筠说的云淡风轻。 叶昀却知道这里头有不少隐情。 可见洛王府还是不如别人家里热热闹闹,一切从简,平淡无事,不让人抓到把柄。 这第二日,二人过的惬意十足,唯有午后,叶昀去给王妃扎了一次针,结果当晚王妃睡得神清气爽。 心底里对叶昀的医术是彻底服了气。 按理来说,这第三日应该是回门的时候,叶家自然早早就准备妥当了。 叶淮一来生了儿子,二来叶昀大婚,叶家一直没歇过。 这一日自然早早地遣人在街口等候,一看到荀筠和叶昀的车驾就立马回来禀报。 鞭炮之类的是早准备好的。 叶淮卯足了劲,要把回门宴办得热闹一些,给荀筠撑足场面。 穆家的人都是要请的,叶昔因为怀了孩子,不能过来,俞云谦倒是一早就带了贺礼过来了。 叶淮笑容满脸。 “谦儿,你先去后院里坐着,等会文清他们就过来了,我且等等昀儿和荀筠!”叶淮乐呵呵地指挥着。 俞云谦也很高兴,“不用了,小婿就在这陪着岳父吧!” 叶淮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愣着推着他去后院,“不行,不行,虽然他是郡王,可是你也算是姐夫,不该你等他!” 俞云谦哭笑不得,正要去后院,结果见到管家一脸慌张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老爷,老爷….” 俞云谦见管家面色不对劲,便止住步伐,看了过来。 “怎么回事?”叶淮对管家的神色很不满意,今日大喜的日子,他这样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管家擦着额头的细汗,苦着脸道:“老爷,刚刚洛王府传来消息,说是王妃身子不舒服,郡王和郡王妃要侍疾,不能回门了!” “!!!” 叶淮听到这个消息,身子往后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俞云谦神色一变,脑子里飞过数个念头,最后长长吁了一口气。 叶淮被扶着坐了下来,面色惨白惨白的。 什么侍疾,只是借口而已。 荀筠果然还生气呢! 叶淮的心哪,就跟刀子捅了进去似的。 他这么大张旗鼓准备,结果女婿女儿不回门,这真的是….叶淮形容不了今日有多少人看他的笑话。 就算那件事是叶家做错了,可荀筠做了叶家的女婿,就该回门,不然他置叶昀于何地? 再回想起,那个小丫头一回来就住进了苏家,没准今日的事她也有主意呢! 叶淮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俞云谦示意人把他扶着进入里头。 随后俞云谦挥退了下人,独自坐在叶淮身边,低声道:“岳父,小婿认为,事情并非岳父想的那样!” 叶淮神色一惊,急忙收住悲伤的表情,冷不丁看着他,“谦儿有何想法?” 自从俞云谦做了叶淮的女婿后,叶淮觉得自己有了一支臂膀,什么事都有人商量,俞云谦性格很好,很稳重,经常能给他提出一些很独到的看法。 叶淮喜欢俞云谦在众人之上,比起荀筠,叶淮真心认为叶昔才真正嫁得好。 俞云谦眸光倏忽一凝,唇角勾出一抹淡笑。 “岳父,我认为这是洛王府故意为之,为的是保全叶家!” 叶淮心咯噔一跳,他好歹浸润官场,很快就明白俞云谦这句话的意思了。 先前叶家之所以不肯跟洛王府联姻,不就是怕洛王府牵连叶家吗? 今后皇帝跟洛王府的恩怨依旧是难解难消,叶家夹在中间势必难做人。 洛王府今日不回门,表面上看是打了叶家的脸,事实上是保全了叶家,将来洛王府与皇帝对峙时,皇帝不至于对叶家下狠手。 事实上,叶家不想联姻洛王府的事,京城皆知,皇帝也很清楚。 洛王府今日不过是硬气扳回一个局面而已,但彻底伤害了两家的关系,如今洛王府有难,也关不了叶家什么事。 想通之后,叶淮还是不好受,他舍不得那个小女儿。 叶淮垂着头久久没有说话。 俞云谦只得劝道:“岳父,这个时候,您不能伤心,还得看长远,再者放出叶家很生气的消息,不过,岳母那边,恐怕您还得亲自去劝慰一番,不然她该伤心了!” 叶淮得了俞云谦的提醒,越发觉得这个女婿想得周到。 “亏了你在,不然我是老糊涂了!” “岳父且忙,穆家那边我去说一声吧!” 如此二人分头行事。 荀筠和叶昀呢,则悄悄地出了府,来到了苏家的祠堂。 二人跪在苏靖忠和宣陵长公主的牌位前磕了几个头,这一日午膳也是在苏家吃的,苏霜儿和小明郎别提多高兴了。 感觉叶昀还真就是苏家的女儿了。 不过洛王府没有回门的事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紧接着有人说看到荀筠和叶昀去了苏家,可见叶昀完全没把叶家当回事,很快,又有人扒出叶昀上次离京是出于被迫,叶家是想拆散荀筠和叶昀,叶昀此举无异于不认叶家这个娘家。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这下完全清楚了。 洛王府是完全不给叶家这个面子,叶家仿佛跟洛王府也没什么关系了。 叶昀和荀筠没理这些热闹,回去后,夫妻俩靠在炕上说话看书。 “父亲和母亲该气傻了吧!”叶昀叹着。 “没事,他们该知道,这样是为了叶家好,咱们与皇帝终究有一场恶战,现在保全了叶家,无后顾之忧!”荀筠握着她的手。 叶昀坚定地望着他点头。 “上次叶献所说的事,实在太过骇人,咱们得想办法揭露才是!” 荀筠眸光一沉,唇角勾出一抹玩味的冷笑,“接下来,咱们就来找证据!” 二人目光撞在一起,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证据 叶昀和荀筠婚事闹哄哄这一阵,程家可是一点都没闲着。 程箫这样闲情野鹤一样的人对家里的事情不太了解,可是程运之和二老爷急上了心头。 书房内,程运之叫来心腹的管家和侍从询问程耀的事。 “还没找到踪迹?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程运之已经失去了耐心。 一侍从也摇头叹气,“老爷,事情过去太久,消息传到京城时,三老爷已经不知道去向,线索就从海上断的,他们可能在任何地方上岸,每日上岸的船舶成千上万,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在哪上岸,故而完全是大海捞针,没有头绪!” 程运之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连连扶额,这阵子儒雅的气质褪去了不少。 还是以前那个善于抽丝剥茧的谋士开口建议道:“侯爷,我建议咱们从源头上找,找什么人可能绑架三爷,再逐一排查,恐怕比直接从越州一带乱搜查的要好!” 一句话让程运之醍醐灌顶,他眼眸一眯,一记精光射了出来。 程运之负手在屋子里踱步起来。 程耀心腹已经给他送来了密信,程耀多半是因为陈娇娘的缘故而被绑架的,可是陈娇娘把孩子交给了程家,也不知道要拿住程耀做什么。 这个陈娇娘的身份,那个长史也说了,正是八年多前,被屠的陈家村幸存者,当时程耀看上了陈娇娘,强上了人家。 也就是说陈娇娘是为了陈家村的人报仇。 如果仅仅是因为报仇的话,那么程耀很可能已经死了。 可如果背后还有原因,牵扯到当初逃到陈家村的秋家后人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可是如何去找,秋家人明明被灭了口,这么多年过去了,去哪寻找踪迹。 程运之一筹莫展。 恰在这个时候,一个长随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 “老爷,老夫人唤您过去!” 程运之心下一惊,眉头蹙得紧紧的。 嘱咐人继续追查,自己匆匆整理了衣饰,去了程老夫人独居的清修院。 程老夫人一直寡居,潜心修佛,不与任何人往来,就算是家里人,也不随便见人,约莫程箫和程英还有面子偶尔见上一面。 程运之战战兢兢地进了清修院,在西次间后面的佛堂里看到一个坐在蒲团上的白发老人,岁月无情的在她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如果不是看到她手里在敲打着木鱼,真的以为她已经是个死人。 程运之在自己母亲面前,一直十分恭敬,也很敬畏这位母亲。 程老夫人年轻时,那是连宫里太后都不给面子的人。 听说她出嫁前,经常跟东太后争长短,至于西太后,压根还没入程老夫人的眼。 程运之一跨入门槛,就扑通一下跪在了老夫人面前,泣泪交加的。 “母亲,不孝儿过来请您请安,不知您有何吩咐?” 他抬眼去打量自己母亲的神色,见她闭着眼看他的欲望都没有。 木鱼依旧在敲打,屋子里除了母子二人再无旁人,咚咚的声音显得格外寂静。 程运之心里有些没谱。 “我听说…耀儿不见了?” 即便再装作冷血无情,最后几个字依旧带哽咽之色。 程运之眼泪哗啦啦地滚了下来,暗暗怪责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嚼了舌根传了出来,怎么让老太太知道了。 “母亲,是儿子不孝,三弟已经失踪了好长一段时间,是被人绑架的,如今不知下落….母亲放心,儿子一直在大力寻找,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三弟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程运之老泪纵横,在这个老母亲面前,再无一点五军都督府都督的威严。 程运之再次抬眼时,撞入老太太漆灰漆灰的眸子里。 那里头没有任何光亮,仿佛一口破旧的古井,深不见底。 阴森森的,十分吓人。 这样的眼神真的不像一个常年拜佛之人的眼神。 程运之在这一刻对自己的母亲生出了害怕的念头。 “你三弟因何原因被人绑架,生死不明,你会不知道?”程老夫人阴冷冷地质问。 程运之目光一怔,不敢于母亲对视,竟是垂下了头来,无言以对。 “当初,是你们商量着这个主意,让他去西南这样的鬼地方,让我们母子分离,让他去干那见不得人的事,惹了一身罪孽,如今呢?找不到他了,我看你们急不急!”老夫人忍着泪,质问程运之。 程运之被她说的面红耳赤,她的话更是跟刀子一样刮在他心口。 他很清楚,自己母亲从来最疼程耀,程耀也跟老母亲关系最好,只是这么多年,程耀远在西南,一次都没有回来过,程耀又无儿子,一直是老夫人心里的一块病,如今自己让三弟遭人陷害,还真是百口莫辩。 “母亲,当初儿子也是无可奈何,秋家事关重大,不得不除,原本以为秋长青那个老狐狸只有一个妻子,谁想到还有个妾生了儿子逃了呢,他们逃了那么多年去了越州,万一被他们知道什么,岂不是天崩地裂了?杀了秋家后人是无奈之举,程耀这是为朝廷做贡献!” “我呸!”老夫人猝了他一口,面色变得狰狞起来。 “秋长青何等人物,承诺那件事不会被人知道,他就会说到做到,他也定然不会告诉自己儿孙,以免给儿孙遭来杀生之罪,那些鬼神蛇魔不放心他,逼他自杀,又杀了他后人,如今我等着他们被报应呢!”老夫人嘶牙冷笑。 “母亲!”程运之哭着跪倒在她面前,“您….您切勿这么说啊….这是程家的罪孽!”程运之泣不成声。 程老夫人哪管他,只是目光冷厉如鬼。 “母亲,要是被人知道了,程家是万劫不复,还请您老看在父亲的面子上….” “别提你父亲!”程老夫人冷冷打断他。 程运之话堵在嗓子眼。 “那….那您也得为三弟着想一二呀!”程运之最后语气近乎哀求。 程老夫人目光微微柔和不少,她十年未见的小儿子,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模样了。 “你且把事情说来!” 程运之闻言立马擦了眼泪,将程耀在越州被人绑架的事仔细说来。 老夫人知道程耀有了儿子后,竟然哭了出来。 “娘,现在西南是彭玉鑫把持着,不过三弟的人也没松手,孩子安全是保得住的,等到西南战事一平,儿子去把小家伙接来,给您瞧瞧!” 程运之想办法逗老夫人开心。 程老夫人眼泪竟是止不住。 “造孽呀,那个孩子是陈家村的后人…..” 程运之期待地望着程老夫人,低声问道:“娘,您比儿子更清楚当年的事,你觉得还可能有别人知道那件事吗?” 程老夫人眸光一顿,幽然变得锋利起来,死死盯着程运之。 “五十年前,知道的恐怕也都死光了吧……”说道这时,程老夫人语气突然一顿,眸光一眯,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 程运之顿时心下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期待。 “当年,秋长青的棺椁是被一个小侍童带出宫去的,说是扶灵柩回秋长青老家!” 程运之心下大惊,忙问,“您可知道那人是什么人?叫什么姓什么?” 程老夫人白了他一眼,“我哪记得这么清楚?你得去问皇宫里那位!” “好,儿子这就去!”程运之起身。 “等等!” “母亲请吩咐!” “我只有一句话,不许伤人性命!” 程运之目光沉了沉二话不说,连连告退奔向宫里,经过一番调档的查询,知道当年那个秋长青的侍童名叫宋襄,十来岁的样子,出宫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个侍童只是被临时指派去给自杀的秋长青送灵柩回老家,而秋长青的老家正是徐州。 程运之立马派人快马加鞭去徐州,希望查到蛛丝马迹,为找到程耀提供一些线索。 与此同时,叶昀大喇喇地坐着马车出了洛王府,准备去程家拜访程英,结果在半路上马车被人撞了一下,堵在了半路。 “这是哪家的马车呀,长不长眼睛呀!” 叶昀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外头有气焰嚣张的小厮在那吼叫。 王府的侍卫在那辩论。 “明明是你们从侧面冲了过来,哪里怪我们呢!”侍卫毫不示弱。 “哎呦呦,你是哪家的,你知道我们马车里坐着谁吗?”那个小厮鼻孔往翘上天。 侍卫目光冷冷,“只要不是圣驾,我们可不管马车里坐着谁,是你们的错就是你们的错!” “你…..”小厮气不打一处来,发现遇到了硬茬, 他再仔细打量那马车几眼,发现是洛王府的印记,顿时吸了一口气,气焰越发嚣张。 “原来是洛王府的人呀,谁给了你们胆子,这么嚣张的!”小厮知道里头不可能是王爷和王妃,那么就没什么好怕的。 不晓他说完这话,自己马车里传来一道声音。 “是洛王府何人?” 马车里叶昀听到这个声音,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 她掀开马帘走了出来,对着对面马车的人喊道:“这不过是一阵子没见,十二殿下的架子越发大了!” 荀冲身旁的小厮两眼一愣,心下呜呼哀哉。 撞上谁不好偏偏撞上殿下的心上人叶二姑娘,不对,现在应该叫郡王妃。 荀冲迅速钻了出来,抬头一望,赫然发现着着一件妃色绣牡丹的褙子底下一条粉红挑线裙的叶昀含笑站在那里。 只觉得她气色似乎好了许多,面庞红润了不少,梳了一个圆髻,没能显示少妇的风韵反而衬得她脸圆圆的,跟个少女似的。 荀冲的心一下子砰砰直跳。 “昀….”话到了嘴边,荀冲顿了一下,也不想叫她嫂子,就直道:“你去哪?” 叶昀歪着头浅笑,“我最近在看《终朝游记》,偏偏少了中卷和下卷,我听说程家书房里搜集了不少书,就想去找程英借借!” 荀冲闻言恒笑了一声,拿着那把万年不动的扇子敲着手心,“我当什么事呢,那本书很老了,程家也不一定有,不过皇家藏书阁的有的,我以前见过,这样,我陪你去一趟藏书阁吧!” “那多谢了!”叶昀福了福身,进了里头。 荀冲望着她背影一笑,转身钻入马车,心情很好的让人赶车前往皇宫。 有了十二殿下开路,那是一路畅通无阻。 叶昀很快来到了藏书阁门前。 她不是第一次来这边,又是荀冲亲自带了人来,管事的太监不敢有丝毫怠慢,就吩咐小童领着叶昀去寻书。 “我在外头院子里晒晒太阳,你慢慢看,我就在这等你!”荀冲笑着说了一声,转身吩咐了一下小厮,自己坐在藏书阁外面的院子里,也不知道陈敏从哪弄来一把躺椅,荀冲就坐在上面闭目养神。 他其实也想进去,只是叶昀到底已婚,他必须避嫌,但也不想离开她,现在见她一面可难了,谁知道荀筠那个护妻狂魔会不会不让她出门,又怕人怠慢她,故而他舍不得离开。 荀冲的心思恐怕也只有陈敏知道了。 叶昀对皇家藏书阁的书籍摆放位置十分清楚。 楼层越往上,里头的东西越难得越重要。 她今日本是有意为之,她的目的就是查看藏书阁里头先皇的医案。 这种类似起居录的东西事实上也不完全算机密,譬如本朝史官就经常来借阅用来修史。能记录在起居录上的事情大抵都是能传颂下去的,但是关于皇帝日常的吃食用药之类,对于叶昀来说就极为重要了。 叶昀来到三楼,也就是藏书阁的顶层。 顶层也分东西两阁,东边靠着入口的地方是一些难得的古籍,西边则是一些宫廷档案之类。 真正需要完全保密的东西不会放在藏书阁,所以这里头的书童侍者也没有多防备。 叶昀来到第三层在东边的架子上来回寻找,最后在比较靠近西边的倒数第二格站定,她找了几个比较好视角的地方注视那边的情形。 一个小书童在门口打着哈气。这些小书童大都是罪奴,平日十分辛苦,起早贪黑,早受不了了。 叶昀轻轻一笑,突然使出招式,将手里一颗极小的石子弹了过去,正点了他的睡穴,小书童竟然受不住,趴在小案上睡着了。 叶昀再瞧瞧地靠近,仔细打量对面阁楼,确信无人后,她再迅速溜了进去,然后开始一格一格的寻找。 凭着前世强大的记忆力,她很快就找到了先皇起居录以及先皇有关的医案。 这下叶昀心下紧张不已,额头都渗出了汗,她警惕地看了一眼外头,见无人上来,她放开始打开医案,寻找五十年前那个日期左右先皇身体状况。 因为先皇在位时间并不太长,叶昀心里早有预料,很快就找了对应时间先皇医案的记录。 是叶献告诉洛王,如果想找证据,要看先皇的医案。 叶昀飞快地看了一遍,越看她越心惊,直到看到了秋长青给皇帝用的一个方子,那里头含着一位药时,叶昀眸光一闪,一股强烈的骇浪在心底刮过。 没错,这是证据,很强大的证据之一。 千枯草! 叶昀压下心头的巨浪,将医案放好,然后悄悄出了西阁。 等到她出来时,仍难以平复心情,荀筠跟她说时,她还不觉得真切,今日看到医案,才知道叶献所说真是泼天大案。 一个足以天翻地覆的秘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下毒 那件事想必程耀是知道的,有了物证,还需要人证,难怪荀筠要关着陈娇娘和程耀,只有如此,才有机会逼程耀开口。 叶昀来到外头,见荀冲迷迷糊糊睡着了,她不好意思喊醒他,就不能不义气的率先离去,只能陪着陈敏一道在那等荀冲睡醒。 陈敏暗暗笑了笑,殿下知道了不知道该多高兴呢。 叶昀脑子里还在想医案的事,她哪里注意到陈敏的心思。 如此过去了两刻钟,荀冲终于醒了,知道叶昀等了他这么久后,竟是又高兴又愧疚,遂亲自送她出了宫。 叶昀回到王府,荀冲则去了敏贵妃的宫里请安。 “怎么样?”荀筠收到消息立即来门口接叶昀。 叶昀和荀筠如胶似漆,这是谁都知道的事,荀筠一把揽着叶昀走在前面说着悄悄话,其他人都远远的跟着。 别人都以为二人说甜言蜜语呢。 对于皇帝派来洛王府的那些暗卫,他也不能明着把人家杀了,只能装作不知道,任他们监视。 所以往往这样大白天的说话才越安全。 叶昀半依偎着他,轻轻说道:“我找到了医案,确实如叶献所说,秋长青给开的一个方子里头有一味药,名为千枯草,男子吃了千枯草,半年内不能让女子受孕!” 荀筠脚步顿住,二人就这样站在拱桥的正中,人人得见的地方,却没有人听到他们说话。 那一刻秋风吹来,拂过荀筠的侧颊,那轮廓如山峦起伏,格外坚毅。 荀筠转身过来,将叶昀脸颊的青丝拂去耳鬓,动作看似温柔甜蜜,话压得极低。 “看来他们不知道这个千枯草的事,不然医案早毁了!” “如今你准备怎么办?”叶昀抬着眼望他。 荀筠的手不自觉地在叶昀面庞划过,目色有些恍惚。 “对程家必须硬着来,来软的,没有用,必须想办法让程运之从五军都督府的位置滚下来!”荀筠面色冷酷。 叶昀闻言忍不住倚靠在他身上,也不知道是给他力量还是想从他身上吸取温暖。 荀筠轻轻一笑,知道她有些担心,于是扶着她入了院子。 她接连给王妃扎了几次针,王妃果然好了大半,心里万分感谢叶昀。 只不过这些都在心里,婆媳俩心知肚明,不对人言。 晚边要用膳时,叶昀突然收到丫头得报,说是二房的秦氏请她和荀筠过去用膳。 没有理由拒绝。 二人只得一道去了秦氏的院子。 荀筠的二哥现在不在府上,偌大个二房只有秦氏带着两个孩子,唯一那个庶子的姨娘早被秦氏给暗中折磨死了,如今孩子被秦氏养在身边。 桌面上,除了荀筠夫妇,秦氏,并两个侄子侄女。 两个小家伙似乎比较怕秦氏,乖乖地坐在那吃饭。 秦氏倒是十分热情。 “我还特地让人打听了下你的喜好,知道弟妹爱吃螃蟹,今日就煮了几只….”秦氏热络地说着,一边还让丫头给叶昀弄蟹壳,将肉弄出来给叶昀吃。 荀筠眉头皱了皱。 叶昀却是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二嫂这一桌子菜都是我喜欢的,可见二嫂待我真好!” “哎哟,你喜欢就好!”秦氏笑眯眯的,还亲自给叶昀夹了菜。 叶昀蓦然想起亲自给她下厨的陆允之,陆允之都能给她下厨,不知道荀筠会不会?她拿眼斜觑了一眼荀筠,却见荀筠不太高兴。 秦氏也发现了。 “三弟这是怎么了?”秦氏问道。 荀筠看着那满笼子的螃蟹,苦笑不得,“二嫂,昀儿确实喜欢吃螃蟹,只是如今我们刚刚成婚,蟹太过凉,不适合她吃!” 秦氏一怔,立即明白了荀筠的意思,这是不利于怀孕呢! 叶昀身为医者,自然知道这么回事,只是一时没想到而已,如今被荀筠赤裸裸说了出来,她脸一下子红彻底。 秦氏回过味来,面色一白,要是被王妃知道,定然抓住这个把柄说她是故意害叶昀。 于是她连忙吩咐丫头,“快撤下去!”又对荀筠道:“抱歉,三弟,是嫂子疏忽了,没想到这一层!” 荀筠笑了笑,只是内心还是有些担心的,今日秦氏喊他们来用膳,总会是有缘由的,这里的东西该不该吃,能不能吃,他心里有些不安。 他倒是无所谓,他怕小丫头乱吃了东西,不能怀孩子,那么他可就杀了对方都来不及。 不过想着叶昀医术这么高明,定然心里有数的。 不晓秦氏说要把螃蟹撤下去,叶昀不干了,她就差没抱着那个笼子。 “不要,我要吃!”她嘟着嘴望着荀筠,眼神儿跟个小猫似的,凶巴巴的。 这模样真是让荀筠又气又怒。 “这…..”秦氏有些后悔了,怕自己惹祸。 可是荀筠目光严厉,不肯让步。 这是关乎子嗣的大事,如今他们正恩爱着,恰恰是怀孕的好时候,何况这阵子他十分卖力,要是已经怀了因为吃了大凉的螃蟹而失去孩子的话,荀筠不知道自己该多生气。 “不许吃!” 叶昀嘟着嘴,越发委屈,但是也不肯让步。 秦氏为难了,“哎呀,弟妹,要不,你就忍一忍,回头生完孩子再吃,少不了你的,到时候嫂子一定给你准备,你今日且放下,吃别的菜好不好?” 叶昀嘟着嘴摇头,抱着笼子不放,跟荀筠撒着娇,“我都好久没吃螃蟹了…上次在岛上吃过的….” 叶昀故意的! 果不其然,荀筠一听是陆允之给她弄吃的,登时醋意大发。 陆允之都给她吃,他舍不得给她吃,不是被小丫头记恨嘛! 荀筠恨得牙痒痒,别过脸去,权当默认了。 “嘿嘿….”叶昀满意了,然后瞅了一眼一旁的丫头,示意丫头给剥壳。 秦氏真的是哭笑不得,这下估计得罪了荀筠。 叶昀吃得很欢乐,吃完一只蟹就吃一点辣酱,倒是相抵,也无大碍,她对自己身体情况清楚着呢。 荀筠无可奈何,这下见她跟个小猪一样吃不饱,也只得亲自给她夹菜。, 几乎是一桌子人看着她吃,就连两个小家伙见婶婶吃的欢快,也乐呵了不少,比赛似的。 秦氏很高兴。 不过荀筠倒是没怎么吃。 “这样,去给三爷拿酒来!”秦氏吩咐着。 不一会,就有丫头捧着一个盘子,里头放着一个青花瓷的酒壶和两只小杯子。 秦氏笑着对荀筠说道:“三弟,这是泡过黄蛇的酒,对男儿身体最好,以前是给你二哥准备的,这不,他老不在家,你没成亲前不该给你喝,现在你尝尝!” 叶昀闻言眸色一顿,秦氏的话意思很明白。这是壮阳利肾的,所以给荀筠喝。 荀筠目色幽幽,笑了笑,“多谢二嫂。” 便有丫头给荀筠倒了一杯酒,屈身递给他。 荀筠还没来得及接过,偏偏傻乎乎的叶昀一把将酒杯给夺了过去。 “我也要喝,我吃了螃蟹就该吃这样热辣辣的酒!”边说着,她就埋头去咬杯子,瞬间闻到了酒杯里的气味。 千枯草! 不知道是什么人给荀筠配了千枯草! 要不是今日在藏书阁恰恰看到这个名字,她一定想不起来,正好让她回忆起那个草药,从而能迅速分辨出千枯草的味道来。 正因为千枯草不是无色无味,故而需要用酒才压制。 一旁人定然闻不出,这种草药也极为罕见,如果不是她和叶献这等人,估计很难有人发现。 千枯草不能给男子喝,女子却是无碍的,反而延年益寿。 叶昀于是大喇喇喝完了一杯酒,她对着荀筠那只手的小手指做了一个手势。 荀筠立即会意,不过见叶昀面色不变,自己喝得欢快,就清楚不是致命的毒药。 至于对方会下什么毒药呢? 荀筠脑子一转,迅速就明白了。 无非是不想洛王府有后而已。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太后病危 “既然是这等好酒,我也得喝!”荀筠示意丫头给他倒酒。 叶昀心下一咯噔,暗道荀筠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喝。 “不要,都给我喝!”叶昀娇滴滴地过去抢酒喝。 秦氏完全没看明白,觉得两个人真的是太儿戏了。 叶昀余光注意到那倒酒的小丫头,发现自己要去抢酒时,她面露戾色,直到荀筠自己喝下一杯酒,她才稍稍安了心。 叶昀心里越发狐疑,担心荀筠,却不敢有任何表现,只得气呼呼瞪了荀筠一眼。 接下来,叶昀很快就表示自己吃饱了肚子,然后为了消食要去院子里转一转。 秦氏自然不会挽留。 二人很快出了二房的地儿,回到了三房那边的花园里。 一路上叶昀都掐着荀筠的手心,气呼呼不做声,直到到了安全的地方,她才压低声音质问道:“你明知道酒里有毒,为何还要喝?” 荀筠把极力藏于舌下的酒给吐了出来,然后喘着气跟叶昀解释道:“既然他们有心害我,这一次不成,总有第二次,与其天天防着,不如今日先中一招,让他们安心!” 虽然忍着没全部吞下去,可到底还是吞了一些的。 “你知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叶昀说起来愤怒得不得了,逼着自己压低声音,“正是千枯草!” “千枯草是一种良药,却是唯独不利于男子生育,如果不是生病,一般人都不会吃这种药!”叶昀解释着。 “嗯,我正因为笃信你,相信你有办法让我把毒逼出来,我才喝的,我可不想他们天天盯着我们!”荀筠苦笑。 叶昀无奈,拉着荀筠进了院子里头,将无关人等赶出去,亲自给荀筠扎针,把那剩余的毒药给逼出来。 幸好刚刚喝下去没多久,叶昀还能确保万无一失,否则哪怕是喝一点点,于子嗣也不利。 “唉,你真是胆子大,有魄力!”叶昀叹息着。 荀筠苦笑一声,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有些虚弱道:“傻瓜,我是为长远计!” 叶昀留下了心疼的眼泪,轻轻靠在了荀筠的肩上。 “可见秦氏今日是不知情的,是有人听了那边的指示利用她行事!”荀筠暗暗道, “没错,秦氏只是幌子,她那种性子的人怎么都看不出来能做一个好卧底!”叶昀冷笑。 当夜荀筠被扎了针,身子比较虚弱,竟是没能行房,不过第二日一早荀筠又生龙活虎起来,缠着叶昀不肯让她下床。 叶昀陪着他厮闹了好一会。 今日是九月二十九,不需要去请安。 只不过荀筠正抱着叶昀欲赴巫山之约时,韩嬷嬷急急从外头跑来,隔着帘子在外面喊道:“三爷,三夫人,刚刚皇宫里传来旨意,说是西太后病了,让夫人即刻进宫呢!” 叶昀心下一惊,与荀筠对视一眼,知道定然有事。 只得重新把衣衫穿好,唤人进来服侍洗漱,叶昀连早膳也顾不得,只得马车里吃了一点点心,飞快地往皇宫赶去。 叶昀被西太后看重是人尽皆知的事,无论是宫门口的监卫还是接她的太监都毕恭毕敬。 她抵达东门后,发现早候着一顶小轿,那为首的太监叶昀认识,是慈顺宫里的首领太监,见那太监深秋了还一脸汗水,可见西太后病的不轻。 叶昀二话没说,上了小轿,一路上宫里的太监抬着她飞奔,她坐在里头那滋味说不上好受,好几次都要吐了。 一伙人火急火燎把叶昀抬到了慈顺宫门口。 她人还没站稳,就有尚宫过来搀扶着,满脸焦急说:“哎哟我的郡王妃,您可来了,您且进去瞧瞧,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呢!” 叶昀心下一凛,跟着尚宫入了里头。 从满殿太监宫女的神色可见气氛之凝重。 跨过正殿来到偏殿的暖阁,就见里头乌压压一群人。 最外头跪着一层穿着粉红裙衫的宫女和靛蓝色服侍的太监,中间跪着好几个太医,最里头叶昀看到敏贵妃与众妃哭哭啼啼的,唯有皇后与平日伺候太后的贴身宫女靠在床榻附近,隔着纱帘看不到西太后的情形。 为什么皇帝没来? 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出现在这么? 叶昀心里有些诧异。 “让一让,郡王妃来了!” 大家一听叶昀来了,纷纷将期待的眼光投向她,然后瞬间跪着的人挪着膝盖给让出了一条路。 叶昀从容地往里头走。 皇后拿着绣帕擦了眼角的泪,望着叶昀,“昀丫头,你可来了,快且看看母后是怎么回事吧?” “是!”叶昀福了福身, 进入帘子里头,一并嬷嬷让开,她终于看到了西太后的面色。 她口中带痰,半张着嘴,面色黑沉沉的,昏迷不醒。 皇后看一眼就抹泪一次,眼看是不中用了。 东太后那个老妖精还在呢,要是西太后死了,岂不给她翻身的机会? 皇后心里暗暗捉急。 叶昀没有急着把脉,而是问皇后道:“敢问娘娘,太后是怎么发病的?前几日还好呢!” 上次她进宫认亲时,虽然察觉到太后精神不是那么好,可也不能这么快就要死了。 莫非有人暗算她? 皇后闻言含泪望着一个贴身伺候太后的嬷嬷道,“让她说吧!” 那嬷嬷朝叶昀福了福身,方哽咽道:“前日还好好的,昨日太后娘娘就觉得有些头疼,请了太医开了药,吃了一剂好了些,谁晓得昨晚入睡前,太后娘娘突然作呕,奴婢们就请了太医来瞧,施了针吃了药,还是不管用,奴婢那个时候就说要请郡王妃您进宫,可是娘娘不肯,说不能耽误王妃新婚燕尔,拖着拖着….就这样了…”那嬷嬷极力忍住不哭,可是那眼泪还是哗啦啦掉。 西太后一死,她们也没了靠山。 叶昀眉头不由一凝,虽说西太后对她是好,可也没好到自己病成这样还不让她来看病的程度。 叶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要把脉,皇后让开,小宫女端来了一个锦杌,叶昀便坐着给西太后把脉。 脉象不好,有些大势已去的征兆! 叶昀眉心凝了凝,那件事还没大白于众,她就想死?没那么容易! 叶昀内心冷笑了几声。 随即她起了身躬身看了看西太后的眼白。 她本有中风的症状,可是这一次中风来的有些蹊跷,叶昀目光突然落在了一旁的痰盂上,那里有西太后吐下的秽物。 她看了一眼,皇后立即明白了意思,“快端起来!” 立即有宫女端了过来,跪在叶昀身边,叶昀拿着一个小木针沾了一点闭上眼在鼻尖闻了闻。 随后放下了。 宫女立即端着痰盂退下。 她昨日用完膳加了一样草钟乳,西太后肠胃本不好,吃了这样菜引起呕吐和气血不通,最后引发了中风。 一旦老人家中风,那就入了阎王殿。 可是明知道身体不好,为何还要吃草钟乳呢! 这么简单的事,宫里的嬷嬷应该都知道。 不过叶昀没有问,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如今程耀久久不见踪迹,程运之和皇帝担心事泄,先让西太后死了,来个死无对证! 这样一拉,今日皇帝不在,西太后快死了也不让请她,就说的通了。 真是置之死地于后生。 好狠的一招! 西太后内心恐怕也是知道的吧! “那笔墨纸砚来!”叶昀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皇后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立即燃起了希望。 “昀丫头,可是有救了?”皇后哭着问。 叶昀苦笑一声,“中风之症想要救过来很难,我且试试!” 皇后心沉了下去,太后要死了,还真是一时难以接受的事。 底下太医心思各异。 让一个小丫头三番五次抢了风头,还真是丢脸。 她要能治好中风,他们就真的服了她! “大家都起来吧!”皇后擦干眼泪对着帘外的人开口道,又恢复了皇后的端庄之色。 皇后暗瞅了那些太医几眼,内心苦笑不已。 暗道居然每次都是叶昀这个丫头力挽狂澜。 刚刚太医们可都是跪着哭着说救不了呢,可叶昀却敢开方子。 这个间隙,叶昀已经写了方子来。 她出了帘子,将方子递给皇后,眸光波澜不惊,却格外冷漠道:“娘娘,我需要这些药材,要以最快的速度弄到,且要用最好的药,要是有人耽搁以次充好,还请娘娘以谋害太后娘娘为名治罪!” 叶昀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就连皇后本人都吃了一惊。 叶昀这么个小丫头,每次都是乖巧温和,云淡风轻的样子,怎么今日突然说出这么重的话来? 不过皇后到底是在后宫争斗中爬摸滚打上来的人,很快明白了这句话的厉害之处。 第一百三十八章 隐秘 叶昀这是暗示怕太医院的人不服故意使绊子呢! 皇后接过方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锋利的目光扫向底下那一群太医。 太医们叫苦不迭,肚子里更是把叶昀给骂惨了。 “崔太医,你是太医院院判,此事交于你,需要毫不耽搁的弄到,且要最好的药,明白吗?”皇后沉着脸吩咐。 “是是,老臣遵旨!” 崔太医连忙上前接过方子,然后立即将太医都带了出去,去了隔壁小间分派任务。 有了叶昀刚刚的话,谁敢不尽心,虽然嘴里骂着叶昀小蹄子心太狠,可手脚功夫却十分的快,一旦耽误了,那是杀头乃至满门抄斩的大罪。 太后突然病重,皇后有照看不周之责,正愁着找不到替罪羔羊呢! 所以崔太医吩咐过去,大家忙不迭地往太医院跑,甚至有些宫里没有的,就以最快的速度亲自出宫去寻。 事情分派下去后,叶昀让暖阁里的人都退去隔壁,她开始给西太后扎针。 早预备下针袋带着入宫的,叶昀看了一眼画屏,画屏就立即将针袋送上。 原先画屏没跟着入宫过,现在叶昀身份不一样了,她是郡王妃,有资格带一名侍女入宫,画屏今日小心翼翼的,不敢开口,生怕惹了事给小姐没面子。 不过她眼见当朝皇后在叶昀跟前都带着几分感激和讨好,顿时腰板就挺起来了。 果然小姐在哪都是最受宠的。 就连慈顺宫有脸面的嬷嬷都待画屏特别客气。 画屏有一个优点,绝不蹑手蹑脚小家子,只要有资本挺直腰板,她绝不猫着。 这一次行针规模非常大,叶昀下了狠功夫。 一番动作下来,叶昀直到午时才行针完毕,自己也出了一身汗。 好在宫里什么都是预备的,她在画屏的服侍下在另一间偏殿里沐浴歇息片刻。 画屏呢,没受过挫折,胆子也大,指挥着慈顺宫里的宫女来来去去,将吃的用的穿的,都弄得妥妥帖帖。 皇后虽说让她好好歇着,可叶昀也不能托大,她还得去抽针,泡了个热水澡解了乏,立即回到了东偏殿暖阁。 她一进去,就听到皇后惊喜的声音。 “昀丫头,你可真是神医呀,瞧瞧,刚刚顺着针孔流出来了不少黑液,母后的气色也好了不少呢,不像刚刚那么黑!” 叶昀莞尔一笑,伸着脑袋瞅了一眼西太后,果然起了效。 说来老天爷有眼,前世她饱读医书,自己久病成医,再加之原主被叶献教导有方,几厢加起来,就成了如今的她,她自信医术在叶献之上。 寻找药材的事自然不需要崔太医亲自动手,他在一旁注意着叶昀的行针,尤其是她敢在西太后心口天枢扎针时,他还是吓了一大跳的。 这需要很大的魄力。 一旦没扎好,就要了人命。 没想到叶昀不但敢,而且还手法还很准。 竟然化腐朽为神奇。 中风者多半心脏不太好,她这么做,显然是对症下针。 崔太医朝叶昀长长鞠了一躬,“郡王妃这胆量,臣自愧不如啊!” 皇后闻言怕崔太医心里有结,立马也宽慰道:“崔太医莫要谦虚,小丫头就是顾虑少胆子大,你们这些老太医,手稳心也稳,各有千秋,太医院还仰仗崔太医呢!” 崔太医苦笑,刚刚说是耽搁就要治罪的人不正是皇后您吗? “臣惶恐!”崔太医一拜。 皇后笑了笑不再说话。 这边叶昀已经开始收针。 “热水准备,给太后沐浴!” 叶昀吩咐着。 慈顺宫自然一呼百应,很快宫女们轻车熟路的给太后抬到净房里,仔仔细细给她擦洗了一阵,再出来时,太后脸色又是大不同。 皇后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只要太后缓的过来就万事大吉。 不过这一次,叶昀点了几个老道的宫女和嬷嬷,边吩咐边让他们给太后推拿,去活筋散血。 皇后全程都在认真观看,对叶昀的本事正是连连惊叹。 心里对她的好感也多了不是零星半点,唯一可惜的就是嫁去了洛王府。 不过话说,就算将来洛王府出了事,她再让叶昀改嫁也无妨。 皇后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打起了这样的算盘。 一直侯在帘外的敏贵妃此时也看出了叶昀的重要性。 不由有些后悔当初没让荀冲娶叶昀,这丫头本事了得,能得圣心,荀冲要是娶了她,也是不小的助力。 再念及自己儿子现在因为叶昀的事,跟自己不那么亲近了,敏贵妃觉得有些得不偿失,偏偏荀冲又娶不到程英,如今老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叶昀可不准备亲自动手,她教会那些嬷嬷就成了。 她很清楚,西太后有向死之心,故而她才敢下猛药,就算真的出了事,想必皇帝也不会怪她。这事皇帝和西太后定然心知肚明。 只是不知道她要是把西太后救活了,皇帝会是什么表情? 药材被陆陆续续送进慈顺宫。叶昀写下调理的方子,太医和一些医女根据嘱咐捣药熬药。 现在西太后还没醒过来,可见喉咙那边还塞着,便把药用来浸泡,通过扎针过后的毛孔吸入身体。 恰恰那毛孔被热水敷过一次,现在又推拿了一番,最能吸收。 叶昀只管吩咐,皇后和那个尚宫安排得井井有条。 直到后来叶昀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一声,皇后才意识到叶昀忙了一个上午加一个中午还没用膳呢。 于是立即传膳,亲自在一旁看着她吃。 叶昀也没客气,吃饱了准备睡一觉,今日是不打算出宫去的。 这里还是得看着,她不能让西太后这么容易死去。 不过她很好奇,为何皇帝一直没有来。 但是这话她不好问也不该问,太后病危,皇帝不来,那是大不孝,谁敢去捅娄子。 不过在她小憩一会,晚膳前醒来时,听到皇后跟敏贵妃在说话。 “圣上怎么样了?”皇后问敏贵妃。 敏贵妃摇摇头,“臣妾去看过了,还是那个样子,知道太后病重,皇上不吃不喝,头痛发作,太医束手无策!” 皇后没说话,面色不太好看。 正巧叶昀走了出来,她温柔地笑着道:“娘娘,圣上龙体欠安,不如让我去瞧瞧!” 叶昀没有自称妾身的习惯,跟太后说话都是这么随意,皇后自然不会计较。 “圣上是老毛病了,太后凤体违和,皇上心里不舒坦,就旧疾发作,如今在睡着呢!”皇后勉强笑着接话。 她知道叶昀是好心,可她不好不顾及洛王府的体面,让叶昀去给皇帝看病。 毕竟叶昀现在是郡王妃,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如果是普通女子,哪怕是纳入宫来都是成的。 皇后暗暗摇头,暗道自己今日怎么尽想些乱七八糟的。 不晓皇后不答应,敏贵妃却是亮了眼神。 “皇后娘娘,臣妾觉得要不还是让郡王妃去看看吧,她妙手回春,没准能把皇帝医好呢!” 皇后暗暗恼怒敏贵妃的无礼,她都说不行了,她一个妃子挑什么事,再说了,她就一心想在皇帝面前申功,就没考虑过洛王府那边的脸面吗? 要是那个洛王妃知道自己儿媳妇去给皇帝看病,不气死才怪。 看太后看病是孝敬,给皇帝看病就不一样了。 皇后白了敏贵妃一眼,正要说话,这个时候眨着天真单纯的眸子说道:“娘娘,没事的,我曾给我母妃也瞧过头疼,没准能治好圣上呢!” 她想去探探皇帝虚实。 皇后欲哭无泪地望着叶昀,这傻丫头,脑子太单纯了。 不过她要再坚持下去,都以为她不想皇帝好似的,毕竟她儿子是太子,于是只得点头应下。 “那臣妾带着郡王妃去吧!”敏贵妃立即揽下这个活。 皇后冷笑一声,默认了,却是对叶昀道:“好孩子,真是辛苦了,你且去看看吧,早点回来用晚膳!” “是!” 皇后又点了一个老嬷嬷跟着叶昀去皇帝寝宫。 路上天色已晚,宫里各色宫灯已经亮了起来。 原先长廊四角都有五彩琉璃灯,如今太后病危,皇帝也身体不舒服,就去了一些新鲜艳丽的,只留下常用的羊角宫灯。 那老嬷嬷和画屏一左一右扶着叶昀,敏贵妃走在前头。 一行人顺着长廊前进。 “郡王妃,今日真是多亏了您,我们太后娘娘才能扭转乾坤,不然…”老嬷嬷说着哽咽了。 叶昀看了她一眼,对她有些印象,应该是太后宫里的人。 “您服侍太后娘娘多少年了?”叶昀试着问话。 老嬷嬷感慨道:“奴婢服侍太后五十五年啦。” 叶昀心下一紧,唇角略略笑道:“难怪您跟太后感情这么深呢,太后娘娘定然喜欢您的!” 老嬷嬷缓缓摇头,“奴婢并非娘娘贴身伺候的人,以前是宫里干粗活的,只不过嘴笨,腿脚还伶俐,就一直被上头的尚宫还留着,如今年纪大了,也不用干活,就照看一二,管着小宫女,太后娘娘有的时候喜欢找一些老嬷嬷聊聊旧事,所以奴婢就被留在了慈顺宫。” 叶昀心神微动,眼眸一亮,问道:“这么说,皇上出生时,嬷嬷也在宫里照应太后娘娘呢!” “那可不是!” 老嬷嬷聊起旧事就来了兴致,笑容都眯了起来。 “当年圣上早产一个月,宫里呀,都忙翻天了,圣上又是先皇第一个儿子….” 嬷嬷叽里呱啦说了好大一堆,叶昀确实脚步一顿一顿的,面容微微犯冷。 早产一个月…… 第一百三十九章 如胶似漆 皇上早产一个月… 哼!是想跟侍寝的记录对上呢。 叶昀暗暗冷笑,跟着敏贵妃进了乾清宫。 整个乾清宫十分宽阔高大,却也冷清,偌大的宫殿里头仿佛没几个人,阴森森的,余有一抹黄色的光亮从里头暖阁里射了出来。 “怎么没点灯呢?”敏贵妃一进大殿就问旁边守着的太监。 “回娘娘,圣上眼神不太好,怕灯光刺眼!” 敏贵妃板着脸不说话了,只领着叶昀往里头走。 二人辗转几道垂帘最后来到皇帝的塌前。 跟着一道金色珠帘,叶昀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躺在里头,微微侧着身子,还有一点呻吟,显然是不太舒服。 这个时候皇帝的內侍太监拿着浮尘走了出来,见到敏贵妃面色恭敬,看到叶昀时,明显愣了一下。 “公公,我带郡王妃过来给皇上瞧瞧,皇上老说头疼头疼的,我心里担心得紧!”敏贵妃和颜悦色道。 那公公眯着眼笑了笑,笑容偷着一股子阴冷,并没有多少真切,拿眼瞧着叶昀,“娘娘用心良苦,奴婢这就问问圣上?” 说完那公公里头去了,挨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叶昀半天没听到动静,敏贵妃也有些紧张,直到里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进来吧!” 叶昀跟着敏贵妃进了帘子里头。 “妾身给圣上请安!”叶昀行了一个礼。 皇帝拿着阴鸷的眼神觑着她,见小丫头看着还很稚嫩,带着几分天真懵懂,居然还会看病?也亏得敏贵妃信她,眼巴巴带了来。 要是洛王府知道,不知道该多气呢! 她到底已经是有身份的女眷。 “太后那边怎么样了?”皇帝靠在黄色大迎枕上问着。 叶昀含笑,恭恭敬敬,声音透亮纯真,跟夏日里的一泓泉似的。 “回皇上,太后娘娘已经救过来了!” 叶昀暗暗打量皇帝神色,发现皇帝听到这话,嘴角一抽,明显有异色。 “真…真的吗?”这语气看着像是高兴得语无伦次,可叶昀还是听出了他的紧张和无奈。 “是呀,太后娘娘吉人天相,大难一过,还有后福呢!”叶昀故意天真地说着好话。 皇帝露出了苦楚之色,后福…真的有后福? “哦…那真是太好了,朕今日听太医说,太后回天乏力,命数已尽,还以为….”皇帝说着自己都哽咽了。 叶昀内心冷笑,如果真的知道太后要死了,为何不去慈顺宫,而是一个人躲在乾清宫呢? 恐怕是没法面对吧! “才不是呢,那太医一定是老眼昏花,看错了,太后娘娘明显阳寿未尽,还有好日子过呢,皇上且别信这些胡话,可不吉利了!”叶昀一本正经辩驳。 还真是个天真的孩子! 皇帝苦笑。 “傻丫头….” “妾身今日进宫时,东边天里还有彩云,可见是好征兆,妾身才相信一定能救好太后的!”叶昀把自己救活太后称之为天意。 皇帝果然眯着眼沉思了一会,想让太后死却偏偏没死成,难不成是天意?再下手,他自己都做不出来了,那可是亲生母亲,那么做,人神共愤。 可如果不那么做,还有别的法子吗? 法子是有的。 皇帝叹了一口气,面色舒展了一些,“来,你且给朕瞧瞧吧!” 叶昀从皇帝面色已经看到了想要的答案。 想要亲自杀死自己的母亲,也不怕雷公发怒? 就算太后愿意,皇帝知情,这也够狠心的。 公公给端了一个小案来,用小枕枕着皇帝的手,叶昀给把了脉。 症状事实上跟洛王妃差不太多,可是叶昀并没有准备给他扎针,也不能让他好的太快,缓解缓解就行了。 叶昀于是开了个方子,舒筋活血的。 比平日太医开的换了几位药,都是重药,但是管用。 公公收了起来,只道谢。 等到叶昀离去后,又唤来太医看方子,那太医苦着脸跟皇帝解释。 “皇上,郡王妃下了一剂猛药!”然后太医再言呈那猛药猛在哪,有什么顾忌之地。 “那依你看呢?”皇帝很清楚这些太医的心思,一直只能养着,不敢下重药,以防出了事要担责任。 “这….这….”太医犹豫了,再暗暗打量皇帝神色,见面沉如铁,只得硬着头皮道:“如果圣上头痛难忍,可以一试!” 皇帝冷哼了一声,方子是叶昀开的,责任也不在他们。 不过皇帝这两日确实不好受,叶昀都能妙手回天,可见是有本事的,且信她一次。 他不认为叶昀有胆子害他。 公公立马吩咐人下去抓药煎药,夜里皇帝吃了,果然沉沉睡下,第二日起来,竟是灵台清明了许多,这下皇帝对叶昀深信不疑。 有的人就是这样,太相信自己,无论别人说的多天花乱坠,也得自己亲身体会才肯信你,这一次他切身感受到叶昀医术的厉害,才真心服了她。 叶昀当夜歇在了慈顺宫,以前也住过,自然轻车熟路,尤其身边还有画屏,更没什么不适应的。 西太后终于在第二日清晨醒了过来,她睁眼时,叶昀就坐在她身旁。 她仔细打量西太后的脸色。 西太后缓缓开眼,望着那熟悉的帷帐,目色恍恍惚惚。 终究是没死成?还是在做梦? 她呼吸十分艰难,视线渐渐往下移,看到了一张俏白活脱的脸。 叶昀! “太后娘娘,您可醒来啦!”叶昀笑得很开心。 太后目光一怔,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让你来吗?” 说完这话,太后就住了口,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叶昀装作没注意到的,只是撒娇笑道:“瞧您说的,嬷嬷说您不忍打搅我新婚,可您病的这么厉害,也不该这么疼孙媳,我自是该来给您看病的!” 小丫头的声音跟泉水叮咚,十分好听,西太后不知怎么湿润了眼角。 好好活着的人谁会想死呢。 何况还是她这样享受荣华富贵的人。 死之前那种感觉太难受了,现在好不容易被叶昀救活后,西太后还真有点惜命。 叶昀正是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 嬷嬷给西太后喂了一点粥,叶昀又嘱咐了许多方子用药的事,皇后等太后用晚膳,就夸了叶昀几遭。 等到叶昀午膳后回去时,皇后随后派人送了赏礼去了洛王府。 这下百姓都知道叶昀又救了西太后的命,叶昀跟西太后一派的感情越发好了。很多人暗暗揣测,没准这位小郡王妃能缓和圣上和洛王两派之间的关系呢。 不过皇宫里的事情被荀冲知道后,他看过太后愣是去了敏贵妃的宫里,把自己亲生母亲给骂了一顿,骂她不该让叶昀去给皇帝看病。敏贵妃气得不行,只道叶昀治好了皇帝,这是莫大的功劳,还说荀冲不孝。 总之母子俩不欢而散。 荀筠照样从门口把叶昀接回了三房,王妃和王爷压根不过问这些事,平日如果不是有事,叶昀其实都见不到王爷,王妃也很难见上。 夫妻俩并不受外界的影响,愉快地回了屋子。 叶昀把宫里的事跟荀筠仔仔细细说了。 两个人靠在窗口的塌上,叶昀靠在荀筠怀里,屋子里没有人,廊下都守着荀筠的暗卫和画屏等人,倒是不怕有人偷听。 “看来程耀的事把他们逼急了!”荀筠道。 “可不是,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西太后还不能死!”叶昀伸手摩擦着他的领口玩。 荀筠被她弄得痒痒的。 “你可是越发调皮了!”荀筠把娇人儿搂在怀里,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在嘴里咬了一口。 “别闹,跟你说正事呢!”叶昀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昨夜就没想我?你不在,我可是睡不着呢!”荀筠委屈地申辩。 说完已经含住了叶昀的耳垂。 叶昀气得牙痒痒,指了指窗外,意思是外头有人呢! 荀筠当做没看到的,有恃无恐,抱着她就要上床。 叶昀急了,连忙挣脱他,推搡着他胸膛,“跟你商量正事呢,你且想办法稳一稳他们的心!” 荀筠闻言不再乱来,长吁了一口气,开始寻思。 “这样吧,我立马让人在东海一道放出流言,让他们以为程耀死在东海!” 叶昀点点头,“这个法子不错,先让他们安心下来,咱们才有时间准备!” 荀筠扯出一丝邪魅的笑容,“问题解决了,咱们办正事!”他又抱起了叶昀,往里屋走。 “喂喂….”叶昀大怒,撒丫子踢他。 “你放开我,我刚从慈顺宫出来,身上还有药味呢!” “没事,咱去净房先洗!”说着已经抱着人直接去了后头的净房。 可怜了院子里负责正房净房热水的小丫头和粗使婆子。 咱三爷也没个准信,兴致好就随时得需要热水。 这阵子可没把净房的人折腾个够。 好在韩嬷嬷心知肚明,愣是添了人手,想着小夫妻新婚真是如胶似漆的时候,王妃等着抱孙子呢,都是好事,洛王府本人丁稀薄。 故而荀筠这抱着叶昀进去,里头一应俱全。 叶昀被他弄得面红耳赤,两个人洗了一遭,荀筠迫不及待地抱着她上了塌。 叶昀气得往里头钻,“你真是…一日都不肯消停呀!”她躲在角落里裹在被子里瞪着他。 荀筠很无辜地眨眨眼,干脆坐在床上,还把帐子给放了下来,慢吞吞道:“允儿,你算算,我等你多久了,我可是快三十的人了,好不容易尝到了滋味,你要我忍着?” “.…….”这个理由竟然强大到无法反驳。 叶昀欲哭无泪地眨眨眼,小声嘀咕,“那也不能夜夜笙歌啊,何况…”她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天色还早呢!” 被人说成白日宣淫…..叶昀不敢想。 荀筠似乎读懂了叶昀的眼神,“嘿嘿,放心,三房没有多嘴的人,再说了,今日母妃还喊我去了,说要我加把劲,她要抱孙子呢!” “.……..”叶昀语塞,小心翼翼抱着膝盖,嘟着嘴跟荀筠撒娇。 这完全是欲拒还迎。 “嘿嘿…..”荀筠突然笑了笑,“莫非,你心里没有我?所以不想我…” 话这么说时,人已经爬过来了,一把搂住了叶昀将她压在身下。 “快说,有没有想我?” 叶昀气得满脸发躁,“没有!”她忙成那样,哪有功夫想他呀! “那我就该好好惩罚你了!”荀筠一脸怒容。 叶昀终究是难逃魔掌,被他折腾地瘫在他怀里,一点想动的欲望都没有。 荀筠半开衣衫,露出结实的胸膛,靠在大迎枕上,任她靠着自己歇息。 “允儿,真想要个咱们的孩子!”荀筠靠着她发丝呢喃。 叶昀半抱着他的腰身,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嗯,好!” “可是府上不安全…..”荀筠露出了为难。 叶昀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 洛王府如履薄冰,也不敢跟皇上撕破脸,如果皇上派了人暗中做手脚摆明了要害他们的孩子,他们也没有办法,除非有能力一举击败之。 可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 突然,叶昀想起了什么,又绷着脸望着他,“你既然知道现在不是时候,那你还那么…..”卖力。 荀筠揶揄地笑了笑,拨弄了下她额前的碎发,低声笑道:“我就喜欢你,我就想要你….” 叶昀又被他折腾了一次,暗暗后悔不能再跟荀筠讨论这种问题。 第一百四十章 出了差错 无论荀筠如何努力,叶昀的月信却如期而至,不仅如此,那几日叶昀还让荀筠跟她分塌睡。 男人沾了血腥气不吉利。 不过荀筠一点都不忌讳,知道女子这几日身体极为虚弱,他坚持睡在主卧,晚上把她抱在怀里,给她暖手脚和肚子。 叶昀心里暗暗感动,他果然与别的男子不一样。 以前月信来时,叶昀总要吃了一些苦,这一回荀筠鞍前马后伺候着,她倒是过了几日舒心日子。 如荀筠所料,程耀在海岛上被发现尸体的消息传来京城后,程家哭得不成样子,皇帝和西太后倒是松了一口气,西太后再也不提寻死的事。 程耀既然是死在海上,可见对方只是想杀他泄愤,并不是因为秋家之事,程耀铁铮铮的人应该也不会泄密。 只是程耀的死给了程家莫大的打击。 老夫人当场吐血晕倒,程运之也一夜白头。 虽然早料到这个结局,可是程耀真的死了后,对于程家来说是莫大的损失。 皇帝无奈,决心彻底整顿西南的烂摊子。 彭玉鑫被任命为西南都督,全权负责对夜南国的战事,原先程耀的那个独子入京袭爵,程三夫人等都迁徙回京。 同时,皇帝派了心腹将领去四川,替代彭玉鑫成为川蜀都督。 只是彭玉鑫与荀筠早暗通款曲,如今彭玉鑫留在蜀中的都是自己的亲信,新去的将领压根降不住他们。 京城这边,在程老夫人的坚持下,二十日后,程三夫人和陈娇娘儿子抵达京城时,给程耀举办丧礼。 虽然大家对这位在西南霸道嚣张的程耀无好感,可是看在程运之的份上也都去程家吊丧。 程家的丧礼办得十分大气阔绰。 程家所住的荣鑫街全部挂上了白帷,街口的牌坊上就扎了吊唁的白灯笼,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整条街都是程家的呢,以至于住在那里的一些官户心里有嫌恶之意。 他们家里都好好的,程家不过是死了一个眼里没朝廷的霸王,竟然弄得这么兴师动众。 事实上,程运之不肯大办,可是老夫人坚持,程老夫人也不管这么多,她觉得自己小儿子替人背了黑锅受了苦,如今死的这么惨,只能着人把那半副残骸烧成灰带回来举行丧礼。程老夫人别提多心疼了。 荀筠跟程箫交好,穆家又跟程家是姻亲,叶昀有了这两层缘故,都得过去吊丧并陪着说话。 十月二十这一日,是程耀出殡之日。 叶昀和荀筠一大早就代表洛王府去送殡,这一日程家哭声震天,哀恸之音绵绵不绝。 程老夫人头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坐在灵堂带着一朵白花为自己的儿子哭丧。 没有人不动容。 程大夫人负责料理里外的事,陈二夫人陪着程老夫人,程三夫人则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至今她都没法相信程耀真的死了。 可是已经见不着人几个月,定然是真的死了。 小虎子跪在灵堂左侧,挨着程三夫人,穿麻戴孝给程耀烧纸。 他没有哭,只是呆呆地望着那盆火。 他爹爹死了,还是被自己娘亲挟持的,爹爹害了外祖父一家,所以娘亲给外祖家报仇,爹爹沉海而死,那娘亲也定然殉情了。 这是程家最合理的推断。 对小虎子来说,是莫大的打击,他这一生都将在娘亲杀死父亲的阴影中渡过,他背着骂名在程家苟活。 说起苟活,小虎子冷笑,偏偏他爹爹还有侯爷之名,他袭爵,是与苏家小明郎一样,最年轻的小侯爷呢。 程老夫人坐在小虎子对面,老人家哭了一会噎住了气,停了下来,目光却注意到眼神呆滞甚至茫然的小虎子。 越州的事她已经一清二楚。 她感谢上苍,给了她儿子一条血脉。 “小虎子,你过来,来奶奶这….”程老夫人朝他招手。 灵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惊愕地望着小虎子和老夫人。 谁都知道老夫人最疼少子,可小虎子的母亲是老夫人的杀子仇人,老夫人应该恨屋及乌才是。 小虎子木然望着老夫人,他一动没动,仿佛没听见似的。 这个时候程三夫人拍了拍他的肩,“快去奶奶身边!” 程耀和陈娇娘消失这一阵子,程三夫人待小虎子如亲生,一直带着他在身边教养,小虎子也很敬爱这位嫡母,原先他眼里只有娘,这几个月来,愣是被三夫人带得喊了一句母亲。 小虎子很听三夫人的话,连忙起身上前跪在了程老夫人的面前。 程老夫人一看到小虎子那张脸,泪水就跟泄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的小孙儿….”她一把将小虎子抱在怀里。 他长得跟他父亲小时候很像啊,凭这张脸老夫人对小虎子的身份坚信不疑。 “奶奶….”小虎子也有些动容,毕竟是天然的血脉至亲。 “万幸有你,你且听话,跟着你母亲,放心,你是程家的孩子,祖母和你母亲都不会亏待你!”老夫人这样交待她,对面的三夫人终于泪奔,哭成了泪人儿。 “奶奶不恨我吗?”小虎子这阵子听了府上的小丫头嚼了不少舌根,他也以为奶奶恨他入骨。 程老夫人捧着他的脸摇头,“傻孩子,你是我的孙子,耀儿的亲骨肉,奶奶怎么会恨你?” “可是我娘….” 程老夫人突然面色一凝,用眼神制止了他的话。 “不怪你娘…我不怪你娘….” 程老夫人是个烈性之人,程耀杀了陈家村几百人口,陈娇娘报仇理所当然,她不恨,她恨得是那些让程耀背黑锅的人。 小虎子看到老夫人坚定的眼神,不再犹豫,扑到她怀里大哭。 祖孙俩总算是毫无间隙。 不一会皇上派人来慰问,灵堂热闹至极,程老夫人嗤之以鼻。 前院这边熙熙攘攘准备午后发殡,后院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以至于路上人撞人的事情都有。 叶昀陪着程英在一条靠花园的水廊上走,偏偏今日下大雨,到处湿漉漉的,就连走廊也有水渍,可是今日程家忙翻了天,程英也懒得计较,只得对叶昀抱以歉意 “我这位三叔性子是豪爽,也最疼爱孩子,以前他在京城时,一出去准给我们带好玩的好吃的,只是他性子无忌,这么多年在越州,闯下不少大祸,如今…落了这么个下场…”程英那帕掩泪。 叶昀不动声色,只淡淡陪着。 原先程英因为十二皇子跟叶昀有一些嫌隙,如今叶昀嫁了人,荀冲还未娶,程英也就了却心结,跟叶昀重新要好来。 现在的叶昀比之前越发娇气讨喜。 “说来你也是个怪的,人家都是越活越沉稳,你倒是越活越娇贵,瞧你这气色,珠圆玉润的,越发像个孩子,刚刚你在里头跟着我,荀三爷差人来问了两次,生怕你着了凉!”程英打趣她,话是说笑,眸眼暗含艳羡之色。 得一人心,白头偕老,是所有女子的心愿。叶昀幸得,此生定然无憾了。 她瞧一眼叶昀红光满面的,眼神清澈无垢,天真烂漫,可不是日子过得舒畅幸福的缘故吗? “哪里,是昨夜我打了两个喷嚏,他担心而已!”叶昀申辩。 程英笑而不答。 烟雨中,她气色发白,心中有苦,难以与人说,尤其是面对事事称心如意的叶昀,程英很多话难以开口。 “我近来没事就去霜儿姐姐那坐,我觉得她那样挺好的,无拘无束,不用应付人,想来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程英望向茫茫细雨,凄婉默然。 叶昀没有接话,如果这真的是程英和姐姐喜欢的选择,她也不会觉得不好,如果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也不要迁就。 二人静静地在一个转角的水榭上望着水池里细雨挥洒,谁都不再做声。 叶昀不禁感慨,最是活泼的程英偏偏被现实逼得成了伤春悲秋的人,真是造化弄人。 二人所站之处,刚好被檀色木墙给挡住了视线,木墙那头临着的长廊上来往的人也看不到她们。 程英独自一个顺着水榭往外围的水廊走,叶昀倒是留在水榭靠着木墙注视程英的背影。 程英该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个时候,叶昀突然听到长廊转角处有人在交谈。 “前边怎么样了?”一个暗哑的声音响起,音量还压得极低,一听就不像是干好事。 立马有个年轻的声音回道:“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如今摆了席面,准备上菜呢,怎么样,徐管事,您确定要动手?” 叶昀心下一惊,连忙压低自己的呼吸声,生怕对方察觉了。 没想到这两个人竟是在这里图谋不轨之事。 “程运之在哪?”老者再问。 “在前院东厢房的书房里,跟人商定下午送殡的事呢!” “好,顺子,我不方便露面,你且想办法把这个放到程运之的酒里,还有他那老婆,也是个厉害的,一并死了才好呢!”老者狠厉地说道。 叶昀抓紧了手心的帕子,心里暗暗惊奇,这是什么人,竟然想害死程运之和程大夫人! 只听见那年轻人道:“徐管事,您老当年对我一家有救命之恩,今日您要我赴死我也是二话不说,只是恳请您老一定要照顾好我的家人,不能让他们受牵连!” “你放心,你家人今日一早已经被送出了城,你且去给程运之和程夫人下兰石草,我且去膳食下药,定然让他们死的神不知鬼不觉!”老者发出了狰狞的低笑。 叶昀眉头一紧,兰石草配上双叶花就是剧毒,而双叶花是菜里的配料,只要放一点,闻到香味,就能中毒。 这人明显是报复啊! 外边二人说完,立即分头行动,一个往前,一个往后。 第一百四十一章 意外收获 叶昀退后一步躲在木墙脚望着那个老者,见他匆匆消失在通往后院的一个白院门里头。 她立即唤了程英回来,问道:“你们府上可有一个年纪六十左右姓徐的管事?” 程英很奇怪叶昀怎么问这话,她思索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啊,我们现在府上管事的没有姓徐的…” 话说到这,程英突然啧了一下。 “怎么?”叶昀忙问。 “以前我祖父身边倒是有个姓徐的管事,只是祖父去世后,那管事也走了,具体什么原因我就不知道了!”程英答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哦,”叶昀眨眼笑道:“刚刚在那遇到一个小丫头,说是着急找徐管事,她把我当成府上的人了,就让我帮帮忙,我且瞧她这么慌张着急,定是大事,就应下了。” 程英闻言大怒,她扫了一眼叶昀,发现她穿着确实朴素,又是个菩萨面容,估计下小丫头没眼力当做府上体面的丫头了。 “对不起,待会要是遇到那丫头,我要狠狠教训她!”程英很生气。 “无妨,你且别动怒,这样,你不是要回去换衣衫吗?你且去吧,我去垂花门传个口信给你们管家,也许那丫头是说错了人,我且把事情告诉管家就好了!”叶昀劝道。 “好,那就麻烦你了!”程英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叶昀这么大度,她哪里不领情。 于是二人各自分头走,叶昀来到花园外穿堂的廊下,画屏就在那等着她,她吩咐画屏了几句,画屏大惊,立马去前院找荀筠。 很快,荀筠就来了垂花门处,跟叶昀见了面,叶昀把刚刚的事跟荀筠一说,荀筠琢磨起来了。 “这样,我去找出那个人来,想办法带走,你带着若云若雪去后院,让她们抓住那个老管事!”荀筠吩咐道。 “好!”叶昀点头,立即带着三个丫头往后院走。 平日叶昀一旦出府,荀筠都让若云和若雪跟着保护她安全,二人武艺高强,又是受过训练的,抓一个老管事不在话下。 荀筠身边也跟了两个随从,都是看着嘻嘻哈哈不抬起眼的人物,可是关键时刻办起事来,一个顶十个,一旦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那就是目如鹰隼,身如闪电。 何况程家怎么都想不到会有人在程耀的丧宴上弄鬼。 前院那个人很好抓,荀筠亲自把风,两个随从进去茶酒房,很快就抓到了鬼鬼祟祟的那个年轻生事者。 好在今日人实在是太多太杂,这一点小插曲实在没被人注意。 也不知道荀筠的人想了什么办法,点了那个哑穴,边拖着人边大骂着从侧门带了出去,别人权当荀筠身边小厮不听话被训。 后院这边,叶昀找了个借口来到了厨房。 程家今日内宅太忙,人流进进出出,谁都没太在意叶昀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厨房的外膳厅。 叶昀里里外外扫了一眼没看到那个徐管事,心里着急,正出门遇到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 “哎哟,这是哪家的小姐,是不是走错地了?”那婆子差点撞到叶昀,一看叶昀通身气派就知道不是一般人,连忙退了一步,上下打量她。 叶昀只得硬着头皮解释,还把声音压得低了一些,“这位妈妈,我来找一个人,替程英姐姐带个话!” 那婆子越发奇怪了,大小姐什么时候认识厨房的人了,而且这么个时候,大小姐哪里管得到这呀,莫非出了什么事? 那婆子神色一变。 叶昀故意把她拉到一边低低说道:“是这样的,刚刚我与你家小姐在花园那边歇憩,丢了个东西,正好发现一个老头子捡着了朝这边来,鬼鬼祟祟的样子,让人起疑,程英姐姐正要过来追人,哪里知道那头大夫人派人过来叫她有急事,这不,反正拿的是我的饿东西,一事不烦二主,你家大小姐说把人交给我让我发落,我想着她有事,就亲自来了,今日客人多,为了你家小姐和程府体面,我就不让声张,所以都才带了我的丫头来!” 婆子一听心惊胆战,汗如雨下,连连跟叶昀作揖,“真是了不得了,姑奶奶,是奴婢照看不周,敢问姑奶奶,那人什么模样,我且来找他!” 叶昀示意她稍安勿躁,不许出声,就把刚刚那徐管事的身量打扮都告诉了她,那婆子先是寻思随即连连点头,应该是想起来了。 “我这就带小姐去寻他!” “等等!”叶昀忽然拉住了她,带着笑道:“嬷嬷,厨房之事既然是嬷嬷管,我又是个外人,只不过是替你家小姐跑个腿,程英姐姐既然不想声张,待会人就让我带走,您也不要提这事…” 叶昀注意那婆子的神色,果然,那婆子感恩戴德,她的人里头出了事她是要担责任的,大夫人持家严格,大小姐倒是宽厚,既然大小姐存了这样的心思,叶昀又留体面给程家,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只是连连点头,激动不能言。 叶昀看了一眼三个丫头,连忙跟上了婆子的脚步,五人来到了柴房间。 叶昀往里头探头一瞧,赫然发现刚刚那个徐管事正蹲在地上在摆弄什么。 听到有脚步声,徐管事立即抬眼,结果人还没反应过来,若云和若雪飞快地闪身过来一把擒住了她,若雪还点了他的哑穴。 徐管事大惊,心底如骇浪翻天,眼珠子瞪着若雪,牙齿咬得惺忪作响。 那婆子瞅了一眼他手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看就知道不是厨房的,把他当做作奸犯科之辈,气得扶起腰就骂。 “你个不知好歹的混账老头,居然被大小姐给撞见拿了人东西,我手里怎么有你这个没眼力劲的王八….你到底偷了什么啊?”那婆子张牙舞爪地过来就要搜身。 叶昀拦住了她,好心劝道:“嬷嬷,现在正是忙得时候,你且把人交给我,我带出去发落,绝不让人察觉,嬷嬷且去忙正事,不必为这种人动气!” 那婆子听了这话,感激涕零,连连朝叶昀作揖,“姑奶奶,您真是菩萨心肠,可怜了我们这些下人,今日奴婢多亏了您,还劳动您屈尊降贵来到这种肮脏之地!” 叶昀失笑,“嬷嬷莫要说了,他捡的正是我的东西,我要亲自教训他,也不劳烦嬷嬷动手,再者,今日程府人多口杂,我与你家大小姐姐妹一场,自然给这个面子,人我带走,今后这事,谁都不提,你家大小姐那你也别去找事!” “是是是,奴婢都听您的!”婆子都哭了。 可见这位姑娘跟大小姐是极要好的,不然也不会这么给面子。 “那敢问嬷嬷,哪有小门快让我们出去?” 那婆子二话不说,带着他们从一条夹道来到了最靠墙的杂院,送叶昀出去了。 若雪和若云押着人来到了一条巷道,恰好前边荀筠的侍卫也驾了马车过来,侍卫将人打晕,并刚刚前院抓到的那个一起绑出了程府。 叶昀依旧带着三个丫头从侧门进了来,她跟荀筠汇合后,二人相视一笑,可见都办妥了。 午膳过后,就是发殡,荀筠和叶昀目送程耀棺椁出门就都从侧门离开了。 只是程耀这一趟发殡并不顺利,上次告状的灾民不知道从哪跑出来了,拿着长长的黑色布条,状告程耀草菅人命,官府不管,他们宁死不屈之类。 原本一些世家设了路祭,也因为这事给冲撞了。 顿时整个街上乱成一团,最后还是程运之的属下派了武侯卫来镇压,不过程耀作恶多端的事在京城流传开来,百姓十分不满朝廷对程耀包庇的态度。 御史终于按捺不住,当日就上书,将此事上达天听,要求皇帝审理程耀一案。 程运之气得头昏眼花,夜里睡不着,生生觉得暗地里有一只魔掌正在朝程家伸来。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派去徐州的人一查无获,毕竟过去了五十年的事,那个小侍童也早已无影无踪。 不过程府人马仰翻的时候,荀筠和叶昀同时出现在一个地窖里。 那个徐管事和那个年轻的小厮被分别关押在地窖的小房间里。 王府暗地里负责刑狱的青灯早已经将对方的意志力摧残得七零八落,直到那个徐管事要求见幕后主子才肯吐露实情,青灯只得将事情汇报荀筠,荀筠这才带着叶昀从地道来到了地窖里。 “说吧,还少受点痛苦,我们本无冤无仇,只是想知道你为何要害程运之?”荀筠坐在正中披着貂皮的高椅上,叶昀站在他身旁,二人目光平静地盯着徐管事。 此时的徐管事面色惨白,眼神涣散,出气多进气少。 青灯琢磨人的方式很多,他虽然没有对徐管事伤筋动骨,却是把他折腾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是谁?”徐管事还仅存一点意志力,盯着荀筠问道。 他没见过荀筠和叶昀,自然不认识他们。 “哼….”荀筠淡淡一笑,“不要问不相干的,这样只会消耗我的耐心,刚刚隔壁那个小子已经招了,我知道你住在哪,家眷几人,如果你不招,后悔的时候就别怪我,毕竟我还不确定你有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荀筠真正狠起来时,浑身的气质透着一股矜贵和疏离,仿佛他主宰着世间生死,任何人的性命不过蝼蚁。 徐管事内心有种深深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挣扎是徒劳,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我说!” 荀筠唇角浮起一丝笑容,示意随从给他端了一杯水。 徐管事抿了一口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下望着荀筠神色十分认真。 “这位爷,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恐怕是泼天大案,如果我说了,对您也有利,您可否保我和我家人平安,送我们远走高飞,过太平日子!” 荀筠淡淡望着他,修长的手指摩擦着拇指上那颗碧玉扳指,似乎在犹豫。 徐管事有些心急,“真的,这件事很重要,恐怕整个京城都会为之震动!” “好,我答应你!”荀筠神色波澜不惊。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夺兵权 徐管事缓缓吞了一口气,暗道眼前这人一定不是凡人。 “我之所以要杀程运之,是因为我的父母都是被程家害死的…”提起旧事徐管事眼神凄厉,老泪纵横。 荀筠和叶昀眉心一凝,心里已经有些猜测。 “程家为什么要害你的亲人?”荀筠轻轻问道。 徐管事陷入回忆中,眼神涣散,意志力一击可破。 “我父母都是程家的家养婢,世世代代给程家做事,忠心耿耿。我父亲是老太爷身边的心腹,我母亲也在府内做事,都是十分有体面的管事,可自从五十二年前,我祖父卷入一件事情后….我们徐家就活在刀尖浪口…” 荀筠和叶昀听着他叙述晚整个事情后,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甚至叶昀都站如雕塑。 事情原来如此! 他们猜对了后半段,却没有理顺前半段! “哈哈!” 许久过后,荀筠慨笑一声,连连摇头,甚至眼泪都快蹦出来了。 洛王府这么多年到底吃了多少亏啊,被人占据着属于自己的江山,真是奇耻大辱! “难怪,难怪皇帝对程家百般信任,难怪程家这么多年内外相制,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不可撼动!” 荀筠低着头冷笑,眼底带着几分嗜血的恨。 可耻,可恶! 叶昀伸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掌,将自己心里的怜惜通过掌心传递了过去。 感触那熟悉的软糯糯的手背时,荀筠内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可是我要证据,没有证据证明你所说是事实,就算带你出去指正,谁又信?”荀筠冷冷道。 徐管事目光一凝,露出几丝苦楚,“我话都说到这份上,少不得和盘托出,老太爷死时,我祖父在他身边,拿到了一样极为重要的东西,也正是那样东西让我祖父丧了命!” “什么东西?” 徐管事往自己怀里看了看,荀筠示意青灯过去,青灯从他怀里掏出了一枚青玉玉佩。 准确的说是半枚玉佩,还缺了一半。 再看后背,似乎还有时辰和生辰八字的刻字,只是缺了一半读不全。 荀筠和叶昀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 二人相视一眼。 “可见咱们还要找到另一枚!”荀筠望着叶昀。 叶昀唇角勾出一丝冷笑,缓缓摇头,“不用了,前阵子我给她施针推拿,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半枚玉佩,只要东西在她身上,才算得证据确凿!” “太好了!” 荀筠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望着徐管事。 “徐管事,此事我已知晓,你的要求我也答应,但是现在你还不能走!”荀筠看了一眼心腹,“好好照料他们及他们的家人!” 说完这话荀筠和叶昀看了一眼徐管事双双从密道回府。 回道屋子里后,荀筠发现叶昀手脚冰凉。 他立马将她整个人捂在怀里。 “你怎么了?是不是在地窖里冻坏了?”荀筠心疼地抱着她。 叶昀目光冷幽幽的,闪着地狱里嗜血的光芒。 “洛王府也好,苏家也罢,都是因他们而死,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叶昀声音不大,却带着磅礴的杀意。 荀筠将她抱在怀里,仰头叹气。 “我先把程运之逼下台来!” “好!” 荀筠说道做到,第二日就派人在坊间放出了一些流言。 街头巷尾的好事者议论纷纷,不说百姓就是那些无所事事的官员都在嘀咕。 “你们说皇上为何对程家如此包容啊?” 一个坊口买面的小店,里头坐着七八个官人吃早面,外头还蹲着几个没地儿坐的老百姓,大家三三两两说开了。 “为啥呀?” “对啊,我也不懂啊,那程耀都要翻了天了,敢私开矿藏,皇帝还说人家是接了密令,那是哪门子密令呀!”一个五大三粗的武人蹲在那愤愤不平。 “哎哟,爷,您小声点呢,这是皇城脚下,你还敢埋怨天子呢!”小店的掌柜连忙擦着汗过来劝道。 那武人也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嚼了半口面冲着他道:“哎哟,天子天子,首先得爱民如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道理你不懂吗?如果天子做事不公平,你让我们老百姓怎么服?” 那掌管的急了,暗指了指里头坐着的几个斯文的爷,给他使了眼色,言下之意那里头有人做官让他小心。 熟料那武人猝了一口,擦去人中处的汗,愤怒道:“有什么了不起,为官者不去劝皇帝,跟我们老百姓起什么劲,我一个人光料子,要杀要剐随便!”他朝那些官人翻了一个白眼,继续大口扒面。 大家哭笑不得,却也佩服他说了大实话。 几个百姓溜了那官人几眼,发现人家默不作声,可见是心虚,于是胆子越发大了。 “兄弟,别说你,大家也气呀,那个程耀算什么东西呀,坑害了百姓,还屠了村,你是不知吧,昨日那送灵的小少爷可是程耀屠了村后强了一个小娘子生的,如今那程耀就是被小娘子给杀了给全村报仇,就剩下那个小子!” “果真如此?” “当然呀,我听一个在程家干粗活的下人说的,人家程家都知道呢!” 这下棚子里的人都色变了。 “哎哟,你说皇上为什么不治罪程耀呀,不光是程耀,你瞧瞧,程大老爷是五军都督府,程耀是西南都督,程二老爷在监作寺任正卿,这可都是肥出油的衙门呀,怎么天底下的好事全给程家占全咯?” “是呀,你瞧瞧,先前那赫赫威名的苏家被人陷害抄家,满门抄斩,就剩个孤女,如今过继了孩子才算保全香火,后来事情翻出来了,崔家也出了事,再后来白家、殷家,他们那些事跟程家比起来算什么呀!” “说得对,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察出来了,感情程家要是造反了都没人管呀!” “你们说程家到底跟皇上啥关系呀!” 大家猜测开了。 几个官员听得冷汗涔涔,纷纷弃了碗灰溜溜地去衙门。 其中两个官员走在夹道里时还窃窃私语。 “还别说,我老早就觉得呀,圣上跟程大都督有几分像呢!” “不是吧,我只见过程都督还没见过圣上呢!” 二人对于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简直吓得魂飞魄散,好端端的,被一些刁民误导,怎么想起这茬了呢! 不晓二人正来到巷口,准备各自分头去衙门时,突然身后爆出几个刁民的吼声。 “哎哟,我说呢,原来圣上跟程都督长得像,敢情是亲戚?” 这嗓子一吼,整个大街都炸开了。 两个官员吓得差点没晕倒,忙不迭跑入人群中。 但是今日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 这个消息落入程运之和皇帝耳朵里时,二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程运之跪倒了皇帝面前。 “圣上,为了大局起见,还请开庭审了程耀吧,老母那边我去说!” 程运之表了态后,皇帝再无犹豫。 原本头昏脑涨的他此刻差点咳血,下令宰相入御书房议事,三司会审程耀私开矿藏,草菅人命之案。 案子原本人证物证确凿,好在是御史大夫徐进厉害,愣是保全了证据没被程家下手给除掉。 想起那日徐进还当着文武百官和皇帝的面放了狠话,只要那些人证物证出事就算到程运之头上,以至于程运之面对这么个胡搅蛮缠的主无可奈何。 所以案子审理很快,程耀被剥夺爵位,程家三房贬为庶民永不叙用,同时朝廷抚恤了冤民。 事实上这个惩罚算不得什么,可是大家要看的是皇帝的态度,何况程耀已死,大家自然也不好去怨怼人家孤儿寡母。 可是程运之与皇帝像的话终究在程运之心里落下了一片阴影,又兼之满朝文武和百姓对程家万分不满意,程运之在程耀结案次日上书请求革去自己五军大都督之职,自请闭门谢客思过。 皇帝万分无奈,风尖浪口上,只得答应程运之的请求。 随着程运之从五军都督府都督的位置上退下来,程家的事才终告一段落。 只是接下来,朝廷又为谁接任这么个位高权重的武将之首的位置而头疼。 大家首先想到的是俞况,可是俞况偏偏这几日借病休沐,没来上朝,众臣就明白了他的心意,他是想避开风头,不接任这个五军都督的位置! 俞况的脾气大家都知道,低调谦虚,所以他不想做,别人强迫不了。 太子自然千方百计想安插自己的人,手下最合适的是殷逸,可是殷逸没有资历,皇帝也不可能答应,故而太子很聪明,直接让皇后跟皇帝提出来,让殷逸入五军都督府当个中郎将。 皇帝知道太子的意思后,愤怒地痛斥了一顿,把一肚子怒火都撒在皇后和太子身上。 这个时候敏贵妃在一边添油加醋,她给皇帝按着太阳穴,望着底下跪着的皇后冷笑,“圣上,臣妾瞧着咱们太子殿下可是想多了,他是储君,将来这天下都是他的,现在急着在京城防卫中枢里头塞自己的人,可谓是操心过头了!” 皇后听了这话气得浑身发抖。 原先太子还想以退为进,不求五军都督的位置,求个中郎将,皇帝在失去程家这个大臂膀之后,定然会想着自己儿子,没想到撞在了枪口上。 皇帝听了敏贵妃的话怒火更甚,对着底下的皇后踢了一脚。 “你们母子尽不安好心,存心跟朕过不去,你们盼望朕死不是?”皇帝心里戾气很重,咆哮了一句。 “圣上,臣妾和太子不敢哪!”皇后捂着肚子哭,内心早把一旁的敏贵妃问候了八百遍。 “滚出去!”皇帝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皇帝头痛欲裂的病又犯了,捂着脑袋,脾气十分暴躁。 皇后只得默默退下,退到大柱子旁的帘外时,还听见里头敏贵妃在说: “皇上,上次太后病危时,是臣妾让郡王妃过来给您看的病,偏偏皇后还拦着呢,臣妾一心为皇上着想,见皇上难受,臣妾恨不得那头疼长在自己脑袋上,皇上,您这下子这么难过,不如唤人请郡王妃进宫给您瞧瞧?” 外头的皇后听了这话差点晕过去。 敏贵妃这个狐狸精! 皇帝只顾着缓解痛苦,哪里去顾及洛王府的脸面,直连连摆手。 敏贵妃知道他的意思,立即唤人去叫叶昀。 果不其然,夜里传唤叶昀,洛王和洛王妃自然是知道的,洛王更是坐在塌前一张宽椅上,穿着白色的中衣,熊掌掐在椅栏上,目光狰狞。 真是欺人太甚! 第一百四十三章 撒娇 大晚上的传一个郡王妃给皇帝看病,想不让人嚼舌根都难。 皇帝完全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洛王府。 不过荀筠和叶昀倒是觉得没什么,这是个机会。 他们要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荀筠亲自送叶昀到宫门口,下车时,他搀着叶昀,给她披紧了披风。夫妻俩倒是有些依依不舍。 叶昀跟他俏皮地笑了笑,随即跟着太监进了宫。 荀筠长身玉立站在东华门的宫门下,仰望璀璨夜空和那苍穹下的高墙重檐。 他负手而立,微微含笑,不管他喜不喜欢这座宫墙,可它是洛王府的东西,必须夺回来。 叶昀夜里被传唤,实在太失体统,荀冲不知道从哪听到的消息气得骑着马直奔了皇宫来。 结果他在宫门口看到一个修长俊逸的身影淡然而立,那一瞬他突然酸了眼眶。 他突然有些同情荀筠,面对皇权的无可奈何。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不能娶自己想要娶的女人,被迫应付有些不想应付的事。 荀筠内心该有多愤怒呀,可是洛王府那境遇,被自己父皇压制的不可透气。 荀冲下了马来,朝荀筠走了过去。 荀筠听到脚步声,霍然扭头,见是荀冲,还笑着打了招呼。 “都快入冬了,大晚上的,你怎么过来了?”荀筠关爱地问道。 荀冲闻言冷哼了一声,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冷冷质问道:“那你舍得把她送入宫?” 荀筠笑容不变,眸子比那夜星还璀璨,而是反问荀冲,“如果她是你的王妃,你父皇召她看病,你会不让去?” 荀冲被他问住了,如鲠在喉,面色更加难看。 他思索了一会瞪着荀筠,斩钉截铁道,“我不会让她去,我就算跟父皇翻脸也不会让她去!” 荀筠这一刻内心是欣赏荀冲的,在皇家能活得这么真性情,太不容易了。 面对荀冲的回答,荀筠也只是笑了笑。 一个年轻的郡王妃,算是皇帝的儿媳辈,大晚上的去给皇帝看病,还真是被人笑话。 笑话的不是皇帝,而是洛王府。 但荀筠此刻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任何愤怒和憋屈。 荀冲越看他越气,最后知道是自己母亲的缘故讪讪地跟荀筠道:“对不起。” “无妨,叶昀没觉得什么,在她看来,自己是医士,该有仁慈之心,皇帝也是人!”荀筠认真劝道。 荀冲被他这么一说,倒是无话可说了,人家丈夫都不在乎,他在这矫情个什么劲。 但他也没走,竟然陪着他在这等叶昀。 夜风幽幽如鬼魅,无声无息地在宫墙外肆虐,外头黑乎乎的,二人如站在悬崖边,衣袂飘飘,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半点声响。 就连墙头的侍卫都被冷风吹得哆哆嗦嗦,二人屹立如松竹,怔怔望着宫门的方向。 这个世上最辛苦的事情是等待,没有节点的等待。 许久过后,荀筠突然开口,“荀冲,你想要这个天下吗?” 荀冲募地一震,目光偏转,看到荀筠侧脸,只见那如玉的面容如蒙上了一层清霜,在夜色里显得越发清俊冷寂。 “想!”荀冲从内心深处升起一股气流咬出了这个字。 是的,如果说先前这种感觉不强烈的话,那么他与叶昀的婚事让他受到了莫大的掣肘。 身为皇子,当内心有了权力欲的时候,那么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皇位。 何况太子还一直把他当最强劲的竞争对手呢,如果他输了,他很清楚,他跟敏贵妃乃至敏家都是一个死。 所以他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 “好!”荀筠没有看他,依旧望着那悬于半空中的黑色长檐,只见那长檐入鞘,深入夜空当中,仿佛夜里一只黑鹰的长爪,鬼魅而庄重。 “我助你登上皇位,你还我洛王府自由如何?”荀筠淡淡道。 荀冲闻言目光一凝,依旧望着他的侧脸,察觉到他无奈的叹息,仿佛看到洛王府被压制的残喘难息,只求一点光明。 荀筠意思很清楚,他日他定鼎,放洛王府远去,不再忌惮他们。 “好,我答应你!”荀冲郑重点头。 之所以答应,除了他本性端正善良,还有叶昀的缘故在里头,同时他也看到了洛王府还存在的实力。 当年他王叔洛王在军中威望甚高,至今很多军将依旧出自洛王府,他父皇之所以没有彻底将洛王府连根拔起,就是忌惮这些。 哪怕是这五年来,他父皇也没能真的将全部军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有荀筠的援助,他成功了一半。 不过荀冲也不笨,他需要一块试金石,唇角扯出一丝冷笑道:“只是,我也得看看洛王府有什么实力?” “哦?”荀筠这才看了过来,含笑望着他,“请说!” “我要五军都督的位置,你有办法吗?”荀冲眸光里绽放着阵阵光芒。 “好,我定助你造势,让你拿下!”荀筠拱手道。 “如此我静候佳音!”荀冲拱手一拜。 叶昀出来时就看到两个人在相互行礼,她诧异了一下,裹着厚厚的披风走了过来。 “两位爷这是怎么了?” 这么一道轻柔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就跟寒冷的冬日突然吹来一阵暖风似的。 两个男子同时看向她,只觉得小丫头亭亭玉立在夜色里,跟一朵深谷幽兰,隔着一丈,都能闻到她的芳香,那般柔弱的样子,真是惹人怜爱。 荀冲心头笼罩上一层痛意,就算他答应了荀筠,可是将来自己坐到那个位置,真的能放手吗? 他目光一痛,强烈逼着自己把灼灼的视线收回来,垂下了眉。 荀筠装作没看到,已经迎了过去,拉住了叶昀的手,隔绝了荀冲的视线。 “总算出来了,皇帝可还好?” 叶昀看了一眼荀冲,笑着回道:“圣上最近心烦气闷,所以我给他扎了几针,能缓缓吧!” 这个时候荀冲已经平复了心绪,朝叶昀一拜,“辛苦你了,我母妃多有得罪,我替她跟你道歉!” “殿下切莫如此,娘娘也是真心,你切不要多想,我很好!”叶昀恬淡地笑着。 荀冲心下一暖,觉得这小丫头总是那么懵懂,压根不知道这背后的艰险。 “那我们回去吧!”荀筠总归不想叶昀跟荀冲多待的。 叶昀点点头,被他和画屏搀扶着上了车,荀冲望着她背影视线久久没有收回来。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还是先夺了皇位要紧,他这样想着。 回去的路上,荀筠和叶昀都换了一副神色。 叶昀面容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冷漠,还带着一股难以阻挡的锋芒。 “我已经控制住了皇帝,不会这么容易让他死,也不会这么容易让他好,他的头疼现在只有我治得了!” 荀筠闻言却没有太多欢喜,就是轻轻抱着她,心疼道:“对不起,总是让你亲身涉险,其实你在皇宫里,我总是担心的!” 叶昀知道他的顾虑,皇宫不比别的地方,他的人不能进去,就算进去了,也容易被发现。 “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我的本事你还不了解吗?”叶昀宽慰他,拿着手点了点他的脸。 碰了他的脸她突然有些不爽,觉得还是碰胸膛比较好,那里硬邦邦的,却踏实。 荀筠没好气地瞪着她,“陆允之的事怎么说?” 叶昀闻言目光一怔,知道上次自己失手被陆允之给掳走了,可是那里头有苏游的缘故,想起了苏游,瞬间她泪水盈满了眼眶,有些难以自持。 “对不起…..”荀筠懊悔,连忙把她拥入怀中,轻轻抚慰,“乖,没事的,都过去了….” 叶昀靠在他怀里哭了一会,又想起刚刚荀筠的话,便问道:“我不信这么多年你没在皇宫里安插你的人?” 荀筠失笑,将她的小脑袋捧了出来,抵着她额头道:“有自然是有的,且不说别人,祖母那都是我的人!” 叶昀捶着他胸膛,“胡说,那些都是太后娘娘的人,只是你能用而已!” 荀筠笑而不语,两个人厮闹了一会,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三爷,咱们从哪进去?” “东门!”荀筠淡淡吩咐。 东门正临着九曲轩,正是荀筠和叶昀的院子。 叶昀闻言突然整个人都挂在荀筠身上,环住他的脖子,撒娇道:“我不想动了!” 那个声音呀,软糯糯的,真是甜死人,荀筠觉得自己完全沦陷了。 “我的小心肝,那就抱着你进去!” 反正大晚上的也没人看见。 叶昀和荀筠都这么想着。 可是终究还是被人看见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被婆婆逮个正着 叶昀还是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被养得越发娇贵了,可是想归想,她窝在他怀里,却是紧紧的一点都不肯动。 荀筠特别喜欢她撒娇的样子,尤其她又是小小的一只,抱着很舒服又不累。 马车在东门停下后,荀筠就把自己披风裹住了叶昀,不让任何人看到,抱着她下了马车朝院子里走去。 跟在身后的侍卫都是啧啧感叹,爷也太宠夫人了些。 试问整个京城,哪个夫人敢让丈夫抱着入府不走路的? 不过念着荀筠和叶昀耳鬓厮磨那劲,众人也就不说话了。 荀筠抱着叶昀进里头屋子时,贺嬷嬷和韩嬷嬷都吓了一跳,还以为叶昀怎么了。 二人急急忙忙跟在左右,荀筠只淡淡丢了一句,“她睡着了!” 二人放下心来,相视一眼,无奈失笑。 荀筠将叶昀放在床榻上,叶昀还真是睡着了,实在是荀筠怀抱太温暖,她在刚刚入府的路上就睡着了。 本是太累了,这一睡就没醒。 荀筠去沐浴时,贺嬷嬷和画屏端了水,给叶昀擦拭了身子。 等到荀筠进来时,里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人早也退了出去。 现在三房的人都很聪明,只要三爷和三夫人在一起,谁都别进去打扰。 荀筠披着个中衣就出来了,望着被子里睡着正香的小妖精失笑,他上了塌,抱她在怀里心满意足地睡了。 叶昀这一觉睡得很安稳,睡到次日早上才醒来。 王府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叶昀又是夜里被皇帝召了去,自然没人敢打搅她睡觉。 她跟猫咪一样嘤咛了几声,迷迷糊糊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趴在荀筠胸膛上。 叶昀一下子醒了过来,脸色烧红烧红,万分愧疚,她眼巴巴望着荀筠,“你是不是没睡好?” 她对上荀筠的眸子,只觉得他似乎不太舒服,似在压抑着什么。 “对,是没睡好!”荀筠声音还有些暗哑。 如玉的面容浮上些许红晕。 这么软趴趴的身子趴在他身上,他能睡着吗? 再说了,他以前倒不知道这丫头累了睡得沉的时候还说梦话。 “你昨夜开始睡得很乖巧,跟往常一样藏在我臂弯里,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后半夜,突然发了力,一把垮了过来,趴在我身上了,嘴里还嘀咕嘀咕着什么,现在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嘀咕什么呢?”荀筠用手指去弹她的脸颊。 叶昀闻言窘得恨不得钻地缝,委屈巴巴地望着荀筠,“我也不知道,我错了!” “错了是要惩罚的!”荀筠立马接话,一副不准备放过她的样子。 “.…….”叶昀。 突然她发荀筠视线不对,她顺着荀筠的视线看去,正见自己衣衫有些凌乱,还压在他身上,正露出半片雪白来,叶昀顿时羞红地跟什么似的,连忙翻身下来,想躲去被子里,不晓下一瞬荀筠栖身上来。 “我今日还饶了你,我就不信荀!” 叶昀窘迫,感觉到他身上发烫,顿时羞得闭上了眼。 红帐内又是一番旖旎躁动,娇声软语,呼吸渐渐加重,春光无限。 只是一番动作下来,两个人完全经受不住,竟是有些肆意妄为了。 荀筠昨夜没劳动今日一大早兴致非常好,叶昀睡得很舒服,此刻体力也不错。 可惜,恰在第二番风雨大作时,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哎哟王妃来了!” 里头叶昀还算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冷不丁听到这话,顿如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二人本大汗淋漓的,叶昀这下是又羞又急,推了推身上的人儿。 “快,快起来,娘…娘过来了!”叶昀喘吁吁的,句不成句。 大早上的被婆婆逮个正遭,她以后都不用见人了。 哪知荀筠压根当做没有听见的,又在情浓之处,不肯束手,抱着她越发起了劲,愣是冲刺了一番缴了械才作罢。 叶昀被他弄得又羞又躁。 外头的贺嬷嬷和画屏自然知道里头在做什么,一个个红了脸,又不敢声张。 韩嬷嬷迎着王妃坐在了后院正厅上。 韩嬷嬷一边给王妃沏茶一边朝贺嬷嬷使眼色,贺嬷嬷和画屏立即去外头等着,直到里头动静下来,叶昀唤人进去,才立即服侍两位主子洗漱穿戴。 二人事后浑身是汗,自然得洗澡,这得好一会功夫。 王妃已经坐了一会了,却不见人出来,她不怒而威,这下面带怒色,满屋子下人噤若寒蝉。 她目光犀利地看着韩嬷嬷,“筠儿在里头?” 韩嬷嬷红着脸低了头,弱弱点头。 王妃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口气噎住了,想要去说什么发现什么都说不出。 只是沉着脸坐在那等候。 终于过了好一大会,二人收拾齐整出来了。 叶昀是个不太会掩饰的,一张脸红的像个红苹果,那脸颊润润的,吹弹可破,跟熟了快掉下来似的。 被恩爱浸润过,满脸红光。 一看就知道刚刚做了什么。 “母亲…”叶昀先施了一礼,“儿媳起来晚了,没能给您请安,害您驾临…”她支支吾吾说着,然后准备跪在王妃面前请罪, 结果胳膊却被荀筠一拉,荀筠笑眯眯的,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摆摆手示意下人退下,他自己倒是坐在了王妃身旁,没事人一样问道:“娘,您大早上的怎么过来了?” 王妃狠狠刮了他一眼,“大早上?你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 “那又怎么了?不去晨省是您和父王定下的规矩,现在又过来兴师问罪?这不对吧!”荀筠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叶昀真是没法听下去,站在王妃身旁,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样子。 王妃看着荀筠就满肚子气,不过自己儿子什么脾气她也清楚,再看了一眼小儿媳妇,乖巧的模样,可怜见的,定是被自己吓坏了。 “娘,儿媳错了,以后….”她红着脸看了一眼荀筠,嘟着嘴道:“以后再也不乱来了….” 大清早的干那事,还真是白日宣淫,传出去….叶昀心里突然想起传出去损了洛王府的声名,可转念一想荀筠在外头的名声,仿佛也没什么了,荀筠这么多年为了减少皇帝忌惮不就为了营造这样的形象吗? 王妃听了这话,自然心知肚明,可这要怪也不能怪儿媳妇,要怪儿子,王妃又瞪了荀筠一眼,荀筠有恃无恐,一本正经反驳,“娘,是你说我要努力,你想早点抱孙子啊,而我完全是遵母命而行之!” 这荤话说出来,就是王妃的脸都红了,她的恨不得去抽荀筠一巴掌,可是她端正如斯,哪里会动手,倒是叶昀气不过,蹭蹭跑了过去踢了荀筠几脚,又闪了回来躲在王妃身后。 王妃和荀筠都被她这副模样给逗笑了。 气氛顿时破了冰。 王妃觉得小儿媳妇太可爱了,脸上藏不住一丝笑意。 荀筠倒是认为叶昀完全是在跟他打情骂俏。 王妃知道骂儿子是徒劳,就把心思放在了叶昀身上,拉着她问道:“母亲今日过来不为别的,昨夜听说你是被抱着回来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话一问出来,叶昀当场窘迫,完全无地自容,恨不得钻地洞。 敢情还是被王妃的人看到了,不过想想也难怪,这府上还能没王妃的眼线呀?何况他们去了皇宫,王妃担心,定然嘱咐人等候的。 叶昀害躁得搔了搔头,扭扭捏捏道:“没…没事,就是儿媳昨夜觉得累了头晕,所以….” 这回叶昀可不怪荀筠,昨夜是她自己矫情,别人定以为她病了伤了还担心呢,她心里过意不去。 王妃看了一眼荀筠,见儿子脸上揶揄笑意十足,大体也明白了。 今日跑了这么一遭,只得出一个结论,小两口特别甜蜜,蜜里调油。 “你们忙吧,我回去了!” 王妃说完就起身,可突然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对劲。 什么叫“你们忙吧…”,还让他们忙什么? 王妃脚步顿了那么一下,荀筠已经笑出了声,扶着她往外走,“嘿嘿,母亲放心,儿子懂得!” “.……”叶昀和王妃同时白了他一眼。 夫妻俩将王妃恭恭敬敬送出门,方回来用早膳。 荀筠不至于真的荒淫无事,他吃完饭就去书房忙碌。 叶昀则狠狠自省了一番,贺嬷嬷有些话到了嘴边,可是碍着今日王妃亲自训了叶昀,怕小姐心里难受,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反倒是画屏,以为有人告状,叽叽喳喳说开了。 叶昀在屋子里头给荀筠整理衣物时,画屏就在外头喊来院子里的小丫头和嬷嬷,开始训上了。 “我跟你说,谁都别嚼舌根,三爷跟三夫人伉俪情深,关系好着呢,谁都别暗生离间的心思去这说闲话去那告状,以后但凡我再听见,凭她是谁我都不饶!” 画屏抡起袖子震慑了一番。 一些小丫头还给吓哭了。 突然不知道哪个嬷嬷阴阳怪气地出来,捏着嗓子道:“画屏姑娘,我听说是世子夫人去给王妃请了安,然后王妃就来了这了!” 大家不知道里头的情形,都以为叶昀挨了训。 “世子妃?”画屏冷笑了一声,摇着腰走到了她身边,目光冰凌凌地盯着她, “你忘了我刚刚说什么了?”画屏皮笑肉不笑, 那嬷嬷心下一紧,额头开始冒汗。 画屏不笨,先前叶昀就跟她说过世子妃和二夫人秦氏的事,知道谁亲谁疏。 “我刚刚可是说了,不许人嚼舌根,我话才一落,你就开始挑拨离间!” 众人只听见啪的一声,画屏反抽了那嬷嬷一脸,大家吓呆了,完全了不得叶昀身边的一个丫头竟然有这等本事。 “我再说一遍,哪里的事都跟我们三房无关,谁也别乱说话乱递消息,发现就是一个死字!” 画屏扫了噤若寒蝉的众人一眼,方进了屋子。 午膳的时候,荀筠并没有回来吃饭,叶昀有些担心,弄了一盒子吃的带着画屏去了书房。 荀筠的书房是重地,一旁不让人进去,叶昀亲自拧着食盒进了里头,正见荀筠在跟属下交待什么。 众人见叶昀进来,都退了出去,荀筠含笑望着她,示意她过去,再把食盒接过放在书桌上,自己抱住了叶昀。 第一百四十五章 书房打情骂俏 叶昀想起早上之事,脸上还躁着呢,推开他,“你别乱来,是在忙什么事呢,饭都不吃了!” 即便如此,荀筠还是拉着她坐在了自己身上,叶昀不敢闹出动静怕别人知道,只得依了他。 荀筠跟她解释道:“在商量五军都督府的人选!” 叶昀奇怪道:“什么人选?除了都督之外,还能有别的人选不成?程运之卸任,他底下还有两个大将军,并四个中郎将,这里头还有空缺不成?” 叶昀的意思很明白,这个五军都督的位置肯定不会从这里头六个人中选,五军都督管辖皇城防卫是最核心的武将,皇帝定然找个一顶一的心腹,目前那六个人中有宗亲有悍将,但都不是合适的人选,所以她不明白荀筠在考虑什么。 荀筠笑了笑,将那娇俏的身子抱得更紧些,叶昀就这样坐在了他身上,真是好不得歹不得,面容绷得紧紧的,“你倒是说啊!”她催促着,双手搭在他肩上稍稍抵着他。 真是难以想象,这人精神怎么这么好,昨晚说自己没睡好,大清早的那么卖力,如今又是生龙活虎的,叶昀暗暗咬了咬牙。 荀筠耐心地解释道:“我明知道都督的位置不可能给我,怎么能不趁机安插个人进去呢?太子瞅着机会拉了一个中郎将下马,说是那人跟程耀有瓜葛,想扶殷逸上去,皇上经敏贵妃一闹,自然不肯答应殷逸入五军都督府,所以这个人选必须得是我的人!” 叶昀挑了眉,“你手里有人合适这个位置?” 荀筠灿然一笑,扶她起身,自己也站了起来,负手来到窗口,目光在外头合抱的大槐树上掠过,复有转头看着叶昀。 “这个人选就是穆文清!” 穆文清?! 叶昀一惊,“他?”有些难以想象,甚至不太赞同。 荀筠走了过来,撩着她耳鬓那撮长发玩,笑着解释道:“他是程家女婿,又是穆阁老的孙子,刚刚科举及第还未分配官职,虽然这个位置对于他来说是高就了,可是只要我让人透个风向,程家一定会极力将他推上去,穆文清不比穆叙,他是个正人君子,我又不需要他谋反,只要他在正确的时候做正确的事便可!” 叶昀闻言点了点头,吁了一口气,“这个主意好,清表哥的为人我还是相信的!” 荀筠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没说,那就是因为叶昀,如果将来真的有需要,可以让叶昀去劝说穆文清,虽然他这么做有点卑鄙,可是他是权谋家,他是政治家,他不是君子。 “那么大都督这个位置….”叶昀抬头去询问荀筠,却见荀筠忽然靠近了她,在闻她身上的花香, 荀筠知道她的意思,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脖颈处,低低道:“都督嘛,自然是让咱们十二殿下做了,允儿,你今日熏了什么香,身上这么好闻?” 叶昀囧红了脸,想要退步,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身,让她动弹不得。 “我没有熏香呢,不过画屏那丫头喜欢给我的衣服熏香,闻着像…像奇楠香…”随着荀筠力道越来越大,叶昀说话断断续续的。 她整个人被抱在他怀里,她实在是太紧张了,外头都是他的心腹,让他们知道成何体统,今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得逞,叶昀正想着,荀筠突然指着叶昀身后不远处的长椅,意味深长地问道:“你觉得那把椅子怎么样?” 叶昀呆了呆,顺着他的手看去,不知道荀筠问的什么意思,“什么怎么样?是黄花梨木的,看着挺结实的!”叶昀客观的评价了一句。 荀筠唇角露出了笑意,“你觉得结实就好…” 叶昀听到他不怀好意的笑声,突然心里紧张起来,她抬着小兽一样的眼神瞪着他,总觉得荀筠话里是别的意思。 好在荀筠到底顾着些面子,没有跟叶昀在书房里乱来,吃了饭放叶昀回去,重新叫了人进来议事。 朝中局势正跟着荀筠的预料在变化,朝堂上争吵了几日后,终于在程运之卸任第七日,决定出了五军都督的人选。 齐商前不久告老还乡,如今内阁首辅是谭鑫,大家吵来吵去,最后是谭鑫站出来跟皇帝开口。 “皇上,刚刚京兆尹傅大人,大理寺少卿叶大人都说的不错,如今五军都督是中枢之要,愣是谁都不容易让人折服,得是一位皇子才能服众,臣觉着十二殿下可以胜任!” 皇帝仔细琢磨来琢磨去,刚刚大臣们的争吵他也都听在耳里,想起昨夜小儿子还来寝宫里给他端茶送水鞍前马后担心他的身体,觉得也就他可以信任了。 “准爱卿所奏,擢十二殿下荀冲为五军都督!” 此话一落,便是金刚玉石,再无更改。 荀冲大喜,暗道有了荀筠暗中早逝,果然撼动了几个老臣。 “儿臣领旨,定不辜负父皇和众位大臣厚爱!”荀冲连忙跪下谢恩。 太子见了气得咬牙切齿,妒忌皇帝太过偏爱荀冲,活生生让荀冲跟他比肩。 这个时候太子一派的官员工部尚书唐殿站出来道:“皇上,除了五军都督外,都督府上还有个中郎将空缺着,臣耳闻殷公子出类拔萃,这些年跟着太子殿下学了不少本事,臣觉得可以让他任中郎将!” 皇帝阴鸷的眼神射了过去,唐殿当做没看到的,不能太便宜了荀冲。 他哪里晓得自己刚刚说出这话来,立马有程运之的旧部跳出来说话了。 “皇上,请您不要忘了,程都督是自己卸任,并未有任何过错,就算程耀有不对,那也是程耀的事,这么多年程大都督鞠躬尽瘁,大家有目共睹,这个中郎将的人选,臣认为可以让程家大公子程箫就任!” “哎哟,我的何大人呀,这位程大公子的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连文官都不想做。更别提做武官了,我看程公子不成,倒是可以让穆家的大公子穆文清来锻炼一二!”大理寺卿瞿满建议道。 穆叙听了这话,心咯噔一下,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他身为穆文清的祖父自当推辞,于是穆叙站出来推辞了一通,不过没人当回事。 反倒引起了大家对穆文清的关注。 穆文清是程家的女婿,又是穆阁老的孙子,自古大雍有给大臣后代荫官的道理,偏偏这个穆文清又是科举出身,一表人才。虽然中郎将的官职略高了些,可是穆文清踩着两只船的便利倒是十分合适了。 于是很快一大帮官员站出来赞成瞿满这个说法。 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穆文清接到任职的文书和官印时,还傻了眼。 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荀筠暗中推动而成。 荀冲任了五军都督府的都督,意味着他是整个京城除皇帝和太子之外,权力最高的人,他手握十万禁军,这是跟太子相斗这么久以来,最大的胜利。 荀冲的王府上下一片喜乐时,东宫里死气沉沉一片。 自崔家出事后,太子妃就病倒了,如今听了这个消息,愣是眼睛眨都没眨,当初太子没能救下崔家,现在被逼得退无可退,怪谁呢。 太子的书房内坐了几个东宫的心腹谋士和殷逸,见太子面如沉铁,大家都不做声。 唯有殷逸神色淡淡,没有惊慌也没有失落。 “如今十二弟步步紧逼,我是退无可退,崔家、殷家相继出事,内阁里没有我的人,谭鑫是个和事佬,这一次居然站出来给十二弟说话,瞿满跟十二弟关系也不错,穆叙呢,如今深藏不露!不管怎么说,荀冲现在手握重兵,内阁里还有他的人,太子不就相当是他的了吗?”太子拍着案几,咬牙切齿地说道。 其中一谋士摇了摇头,“殿下切勿灭自己威风,十二殿下也并非如殿下所说这般实力雄厚,其一,谭鑫和瞿满今日虽然帮着十二殿下说了话,并不代表他们是十二殿下的人,事实上,他们都是圣上的人,都是看圣上的脸色行事,所以内阁这边殿下不要担心,几位阁老并没有站队!” 殷逸点点头,“有理,其二呢?” “其二,皇上之所以让十二殿下担任五军都督,是有缘故的,一来确实如朝臣所说,程家一倒,需要一个皇子来震慑,二来也许也是试探之意,这个试探不仅是针对十二殿下也是针对太子殿下您,只要您稍安勿躁,就相安无事,自然,皇上也是想试探十二殿下坐在那个位置后,是否会骄矜,那么接下来殿下只要想办法让十二殿下在任上坐不安稳就成了!” 这位谋士的分析本十分有道理,可是另外两位谋士都不赞同,认为形势不太好,必须采取措施。 “不管怎么样,不能放任十二殿下壮大下去!” “对,不仅如此,咱们还得另辟蹊径!” 有两人这么说着。 “另辟蹊径?” 一时屋子里所有人脑海里都萦绕着这四个字。 太子想要当皇帝,除了乖乖等,还能有什么蹊径? 突然,大家脑门上都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除了殷逸外,其他人都大汗淋漓地强按下了那个念头。 这个时候殷逸突然擒着嘴角冷笑了几声。 “殿下,咱们确实不能坐以待毙!” 太子眸光霍然一抬,犀利地盯着他,其他几位谋士也都紧张地注视他,总觉得殷逸要说出什么天大的事情般,大家心里砰砰直跳,希望他说又不希望他说。 只见殷逸冷峻的面容浮上一层寒光,薄唇轻启,“荀冲之所以声势浩大,里头有荀筠的缘故,咱们不能让洛王府太安逸了,殿下,是时候对洛王府动手了!” 殷逸此话一出,书房内的人神色一凛,个个点头赞同。 不仅赞同也叹了一口气,大家还以为殷逸要造反呢! 突然殷逸站了起身,朝太子一拜,“殿下,如果要对洛王府动手,我还想去拜访一个人,讨讨他的主意?” “谁?”太子有些诧异。 殷逸神秘一笑,只是再拜退了下去,随即昂首挺胸出了东宫,朝白府的方向掠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难舍难分 白坚这一阵都在府内养尊处优,几乎足不出户,整日作诗画画,倒是跟个闲散的士子差不多。 乍然听到殷逸造访,他也只是冷冷淡笑,“不见!” 下人将他的话传到了门房,偏偏殷逸大着胆子阔步走了进来,直奔白坚的书房。 白坚在书房内作画。 “白大人倒是有兴致!”殷逸负手走了进来。 白坚头都没抬,笔耕不辍,尽力描绘着笔下那山坡的黑皴。 “殷公子叫错了,白某已无官身!” “哈哈!”殷逸大笑了一番,“白大人虽被革去官职,可是圣上并没有降旨怪罪,白府安然无恙,可见他日定有东山再起之时!” 白坚没做声,任他说道。 “当然,如果圣上不起复大人,还有太子殿下呢!”殷逸斜眼睨着白坚,试图发现他神色的波动。 可是白坚没有任何表情,不过殷逸还是不相信白坚会甘心闲赋在家,白坚惊才艳艳,一个他顶整个内阁,他自诩满腹经纶,哪里甘心做个钓鱼翁,迟早是要登上内阁之首的。 “殷公子还是头一次当说客吧!”白坚冷冷笑道,手上动作不缓,点了点黑墨在山峰顶上密集撮了几下,一座茂密的山峰跃然纸上。 殷逸苦笑一声,“是,这是我第一次当说客,我是诚心的,白坚,我今日来目的很简单,我要你跟我联手,扳倒洛王府!” 听到洛王府三个字,白坚终于笔下一顿,原本山上的密林倒是被这么一顿,成了一块石头。 白坚盯着那石头看了半晌,觉得也有意趣,哼笑了几声,终于放下了笔。 “这才像殷逸说的话嘛!” 殷逸神色一顿,随即哈哈大笑。 二人就这样坐在了书案两旁,白坚的侍从倒了茶,又都退了下去,寂静的书房内只有二人呼吸的声音以及碳火燃烧的声音。 如今是初冬,北方的天气很寒冷,没准过几天都要下大雪呢。 两个人各喝了一杯热茶,方才开口说话。 “这阵子朝中的局势想必你都知道了,我觉得大都是荀筠的手笔!”殷逸捏着茶杯望着白坚。 白坚默然点了点头,闲适地靠在后背椅上,双手在一旁的炭火上烤着,不动声色。 “荀冲能当上五军都督这里头荀筠定然出了不少力,可见他们二人合了伙,所以我今日才来找你,希望你我联手制住洛王府,白坚,我想必你也明白,一旦洛王府得势,你就没了前程,甚至还有性命之忧!”殷逸分析道。 白坚侧脸在碳火的映射下越发坚毅,明明黄灿灿的,那沉寂的目光却让人发冷。 他望着那四处摆动的火苗,一个字都没说。 殷逸是个急性子,也是干脆的人,他没有白坚这么内敛深沉,见他久久不言语,就催促道:“白坚,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你有什么好考虑的,再不动手,你跟我一样是坐以待毙!” 白坚这才转过头来,幽幽看着他,“你不是喜欢叶昀吗?” 殷逸一愣,奇怪白坚突然问这个,“这有什么关系?” “既然你喜欢她,为何想要去毁了她的生活呢!”白坚怔怔望着他,声音低沉而沙哑。 殷逸瞳仁一缩,蓦然明白了白坚的意思。 “你…….”他气急了,指着白坚道:“正是因为我喜欢她,所以没法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所以我要争取她,你呢,该不会你也喜欢她所以不敢去针对洛王府是吗?” 白坚抿着唇摇了摇头,清俊的面容浮上一丝冷笑,“如果按你所说,我跟你联合,让叶昀家破人亡,那我是把她让给你呢,还是抢过来?” “.…….”白坚一句话将殷逸所有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是啊,殷逸刚刚都想告诉白坚叶昀真实身份是苏允儿,以来引诱白坚出手,可是现在他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等到成功后呢,白坚会不会跟他抢叶昀呢? 殷逸忽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白坚只是故意试探他,并非真的要那么做,他移开目光,继续垂着头烤火,声音却是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确实一直喜欢那个丫头,她跟允儿很像,却又跟允儿性子不一样,如果说允儿是长在深山里的兰花,那么她就是放在温室内圈养的兰花,虽然都是兰花,可是叶昀却被娇贵的养着,性子开朗乖巧,像是被养好了的允儿似的,我更加欣赏甚至更喜欢现在的她。我毁了允儿的生活,还亲手杀了她,如今我无论如何不想毁了叶昀的生活,所以,殷逸你走吧,我不会帮着你对付洛王府!” 殷逸愣住了,冷冷盯着他,半晌没说话。 白坚这番话竟是让他反驳不了。 他喜欢叶昀,所以想尽办法想去得到她,白坚喜欢她,却选择放手选择成全。 就这么错过白坚这个最好的谋士,殷逸不甘心哪! 他抿紧了嘴唇,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耍赖。 “白坚,你就算不帮忙,那就给我出个主意吧!” 白坚幽幽抬眉盯着他,“那还不简单吗?京城的洛王府有荀筠在,跟铁桶似的,你最好是对封地的世子动手,他远在湖州,你们随便安个什么罪名便可,要是跟谋反挂上钩,不就顺带可以抄了洛王府?”白坚冷笑道。 殷逸点了点头,无奈叹了一口气出去了。 殷逸不知道自己这番动作都落在荀筠眼里,他刚去白府不久,叶昀和荀筠就在书房内议论开了。 “你现在这么做,就是想逼着太子走上那一条路?”叶昀问道。 “正是,这可是最好的法子呢!”荀筠冷笑道。 “那湖州那边怎么办?世子在那,总归比不得你,总有被殷逸盯上的缝隙!”叶昀担忧道。 “我已经派了人去湖州,严密看守在湖州外围,殷逸弄不出什么名堂来!”荀筠十分淡定,他早知道殷逸有算计他大哥的想法,他哪里会不做好准备呢! 果不其然,殷逸几番派人去湖州造乱,都被人破坏了,他就知道荀筠已经有所察觉,不敢再轻举妄动,以防被荀筠反咬一口。 正当殷逸愁眉不展,觉得治不了荀筠的时候。 上天赐了良机! ———————— 十月底的京城,已经下过一场小雪,虽然不大,倒是昭告了冬天的到来,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冷几分,也来得早了许多。 京城里的姑娘们公子们都懒得走动,叶昀自嫁入王府后,也就回去过叶家一次,还是匆匆待了一会就走了,看望了一下小弟弟,再去过俞家一趟,倒是在叶昔那住过一晚,叶昔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这一阵子,荀筠倒是没怎么折腾叶昀,他一直在忙,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欠一个整合洛王府势力的时机。 只要势力整合,再找个契机,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所以荀筠经常深夜才能入房休息。 这一日,叶昀靠在炕上反复睡不着觉,底下烧了地龙,屋子里还点了红烛,倒是暖烘烘的,可是叶昀身子不太爽利,她来了月事。 确切地说她心情不太好。 成亲两个多月了,如今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她都着急了。 所以她睡不着,她想等荀筠回来。 人靠在粉红色的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大约四更天的时候,荀筠终于回来了,他沐浴换了干爽的衣衫才入的屋子里头。 他知道叶昀小日子来了,怕染了寒气给她,这一上炕,就发现小丫头趴在枕头上,被子都没盖齐全,他皱了眉头,轻轻放下帷帐,准备将枕头抽走,让她睡下,哪里发现刚一动,叶昀就醒了。 结果人家醒了,还满脸怨气,愣是抱着大枕头不肯放。 “傻丫头,快些睡被子里,别冻着了!”荀筠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后颈。 “不冷!”叶昀硬生生地回道。 荀筠总算看出小妻子不太高兴呢。 他躺了过去,连人和枕头都抱在怀里,然后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将枕头给抽走了,如此两个人才躺了下来,他将被子盖住了二人。 “怎么了?”荀筠摸着她的脸蛋,轻声问道。 叶昀赌气地埋在他脖颈里,迷迷糊糊说道:“今日母妃过来看我了,她知道我小日子来了,叹了一口气呢!” 荀筠明白这意思了,他失笑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我的小心肝,你还小呢,你还不到十五岁,现在怀不上是正常的!” 叶昀嘟囔了一句,没有争辩,她本来月事来的就晚,确实还早,可是她小荀筠不小了呀,她突然很想跟他生孩子,哪怕生一堆孩子,她也乐意。 “那….”叶昀娇声娇气在他怀里嘀咕。 荀筠怜爱地拨弄了下她的碎发,问道:“那什么….” 叶昀声音越发小了,跟蚊子叫似的,“那等我小日子走后,咱们再努力…..” 这话意思不言而喻。 荀筠顿时心里更开了花似的,一把搂着娇人儿亲了一口,兴奋道,“这可是你说的啊!” 叶昀红着脸没有反驳。 几日过去,夫妻俩准备好好恩爱,只是一夜,荀筠的心腹侍卫突然在外头敲门。 “爷,边关急报!” 荀筠和叶昀惧是一惊,荀筠示意叶昀先睡,自己二话没说,穿上衣衫去了外头书房。 原来是鞑靼趁着冬日粮荒突然大举偷袭贺州云州一带。 这是八百里加急的大事,故而次日一早,京城都收到了消息。 整个朝廷震荡了。 朝堂内,皇帝为了如何应战烦透了脑筋,召来文武百官商议对策。 皇帝在上头被太监催着喝药,底下大臣吵得不可开交。 “如此寒冬腊月的,他们也是缺粮,要不就以互市的名义,买一些给他们吧,如今户部账上紧缺,要是大动干戈,恐后患无穷啊!” 一些年纪大的保守派持议和的态度。 几个武将受不了。 “曹大人说的什么话,如今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咱们忍着,自然是打过去,还要打得对方屁滚尿流,圣上,臣建议即刻发兵贺州和云州,狠狠教训那些鞑靼子!” 很快两排官员就吵得沸沸扬扬,唯独内阁几位大臣没有做声。 站在武将首的荀冲四下扫了一眼,暗自沉思了几许,方站了出来,拱手道:“父皇,儿臣愿请命,前往边关,力挫鞑靼贼子!” 满朝文武被荀冲这热血豪天的话给吓懵了。 不少大臣暗自发笑。 荀冲在他们看来就是个奶羊羔子,哪里上的了战场,连程运之都没上过战场,他还在这嘚瑟呢! 太子不屑地瘪瘪嘴,在他眼里,荀冲这是想手握重兵立军功,就算荀冲去了前线,谁会让他上战场呢,不过是看看热闹罢了。 太子立马站出来反对,“父皇,儿臣觉得就让云州都督沈旭为帅,命他抵抗贼子便是,十二弟到底缺乏历练,贸然上战场….” 太子这话言外之意十分明显,不再说下去。 荀冲气得跟他辩了几句。 “好了,别吵了!”皇帝拍了一下案几。 皇帝压根不看两个儿子,拿眼瞧内阁的几个大臣,“边关急报是怎么说的?沈旭说的何话?” 此前沈旭接过洛王府的兵权,继任云州都督,这一次边关急报,自然该沈旭签发。 谭鑫站了出来,叹道:“皇上,沈旭信中说情况不太乐观,希望朝廷发兵并准备军饷,鞑靼这一次卯足了劲,倒像是蓄谋已久!” 听到“蓄谋已久”四个字,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看来形势迫在眉睫,而沈旭有些抵挡不住,必须朝廷发兵。 穆叙身为户部尚书兼内阁大臣,自然不能退缩,只得开始调度银两和物资,准备后勤事宜。 可是众臣在发兵多少由谁主帅还是存在争执,最终不欢而散,皇帝将事情交给内阁。 殷逸知道这个消息后,突然给太子递了一个讯息,太子连夜入宫,来到了皇帝的寝宫。 太子跪在皇帝跟前,跟他说道:“父皇,儿臣有个好人选,父皇听听看如何?” “说来!”皇帝眼眸都懒得抬,就靠在塌上,让太监山药给他按摩。 只听见太子分析道:“父皇,儿臣突然觉得这是个对付洛王府的机会!” 皇帝一听,来了兴趣,眼神阴鸷地盯着他。 太子继续道:“父皇,事实上,这一次派谁去做主帅都不妥帖,沈旭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足够独当一面,他要的只是兵力和军饷,只是朝廷一旦发兵,必然得派人,如果真的派了一名主帅去,恐怕与沈旭之间容易起摩擦。” 皇帝闻言淡淡地点了点头,这也是他头疼的问题之一。 “恰恰这一次鲜卑偷袭,事情难料,儿臣觉得不如派荀筠去!”太子仔细打量皇帝的神色。 皇帝眸光一凝,变得幽深起来。 太子知道皇帝有些心动,就继续道:“父皇,儿臣最近听殷逸说,荀筠跟荀冲走得比较近,这不是好事…这个荀筠也是不老实的,不如派他去战场,倘若化险为夷,众人自当知道这是父皇调度的功劳,也是沈旭的功劳,跟荀筠没多大关系,可如果吃了败仗,不就可以趁机教训了洛王府吗?甚至…荀筠要是做出什么不轨的事情来…..” 太子说着已经露出了锋利的眼神来。 他没说完,可是皇帝知道了他的心思。可以暗地里趁着战时给荀筠安置一些罪名,严重点的,就可以拖累整个洛王府了。 他突然觉得太子这个提议不错。 可以说一箭三雕。 荀筠去了,很可能给拉倒洛王府制造一个绝佳的契机。 同时,也不会影响沈旭用兵。就荀筠那养尊处优的皮貌,自然是沈旭说了什么就是什么,他身为郡王只不过是挂个名头而已,以他闲散的性子也不会干涉战事。 三者,体现了他对洛王府的看重,一个郡王领兵,彰显朝廷的决心。 “好,朕知道了,难为你考虑周全,回去歇着吧!”皇帝淡淡吩咐了一句。 太子高兴地退下,他知道事情成了。 果不其然,次日一早,皇帝找来内阁大臣,商议了一番,大家几乎都看明白了皇帝的心思,谁又敢说不是? 事情定了下来。 圣旨就这样突兀地下到了洛王府。 荀筠呵洛王不动声色,王妃和叶昀完全懵了。 王妃在那一瞬眼泪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了下来,叶昀则跟个受了惊的小鸟一样嘤嘤喏喏的,眼神呆滞,眼珠挂在眼眶上,溜着圈就是没掉下来,任谁看到那副娇滴滴柔弱弱的模样都心疼。 荀筠目光幽暗了一瞬,片刻迸发出一丝精光,他跟自己父亲洛王对视一眼,两个男人眼中露出了坚毅的神情。 收到圣旨后,需要去宫中谢恩,荀筠来不及去看小妻子的表情准备迈步。 不晓这个时候洛王妃忽然发起了疯,一把抱住了荀筠。 “不!” 她凄厉地尖叫一声,拦住了荀筠的步伐,抱着荀筠在他怀里大哭,而在他身后,叶昀无语凝噎。 “我不要你去,我们洛王府死在战场上的人还少吗?你是我们最小的儿子,我不让你去,洛王府享受过什么,凭什么有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洛王府!”王妃哭得撕心裂肺。 荀筠确实是她从小宠到大的,没吃过苦,怎么能让他上战场。 不一会秦氏和郑氏都来了,见到这幅场面都大惊失色,毕竟王妃从没有这么失态过。 “你才成婚两个多月,这一去….”王妃越想哭得越伤心,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还没孩子呢,叶昀还没怀上孩子,王妃只觉得心痛如绞,快要晕过去。 荀筠晦暗的目光望向远处的苍穹,那里大雁横飞,碧水无痕。 洛王哀叹了一声,终于走了过去,一把扯住洛王妃,将她抱在怀里,对着荀筠道:“去吧!” 旋即,荀筠二话没说,头也不回大步离开了洛王府。 叶昀怔怔望着他高大俊挺的背影,那青灰色的郡王常服在她泪眼里摇摇晃晃,直到最后聚成一点黑影消失不见。 荀筠大约是下午申时三刻回到了洛王府,他先去洛王的书房父子俩商议了一番,再去看望了伤心昏厥的洛王妃,最后回到了三房的九曲轩。 他一路进去,院子里都静悄悄的,冬日里天色暗得早,橘黄的灯光在蓝黑的夜色中流淌,天际处还有未散去的晚霞,泛着隐隐的黄光,跟近处长廊的灯光遥遥对望。 寂静,落寞,便是那空气里似乎都有不舍的气息。 整个九曲轩的气氛压抑,荀筠来到后院时,丫头婆子都低头沉闷,不敢吭声。 他径直进入暖阁里,发现窗下的一个书案上趴着一个人,只见她穿着一件月白的小袄,腰身线条依旧明晰,那乌黑黑的小脑袋正靠在一个枕头上,发髻只插一只羊脂玉同心簪,她正拖着下巴望着外面。 从荀筠的角度看不到她的面容。 但依旧感受出她浑身落寞的气息,仿佛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似的。 他眼眶酸痛,挪着灌铅的步子慢慢靠近她,她乌发色泽亮丽,羊角宫灯下,泛着黑润的光泽,那只羊脂玉簪子横在发髻里,恰似黑色中一叶雪白的扁舟,靠不了岸。 “允儿…..”他声音低沉暗哑,带着绵绵的磁性。 他就这样站在她身旁,左手扶在她肩上,右手从那只玉簪划过往下,一直碰触到了她的脸颊。 突然指心沾到了一丝湿润,他手指微抖,轻轻擦摸着她的泪痕,最后将她整个脸蛋托于掌心。 叶昀目光呆滞,在掌心的温热传递至眼眶时,泪水再一次汹涌而出。 她不知道前路会不会有艰险,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跟他分开。 短短两个多月厮守,已经让她片刻离不得他,刚刚那圣旨就跟一把刀生生切割了她心口似的,浑身的痛意蔓延五脏六腑, 她伸出手又去拖住荀筠的手,让那宽厚的手掌覆盖住自己整个脸,她埋首在他掌心哭泣。 这一刻,她不再压抑,而是跟个丢弃了玩具的小孩子放肆的哭了出来。 那娇滴滴的声音就跟一根绸线似的绞住了荀筠的心,他竟是觉得呼吸困难。 她的泪水都滴在他掌心,甚至都感觉到咸咸的气息。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踟蹰焦灼,那颗心就被那柔颤颤的声音给化成了一滩水,整个人的意识快要被她娇/喘的呼吸声给吞噬掉。 想起这一世重逢时,无论他怎么靠近她表白她,她却冷冰冰拒绝还打着嫁给别人的主意,到后来她愿意考虑他们的事情,再后她坚定地站在他这边要跟他生死相守。 那些时候,她总是那么坚强无畏,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情,可如今,她仿佛就跟一个刚刚被剥开壳的蛹似的,越来越柔弱,越来越依赖他,他心里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 他爱极了这样的她,这是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小妻子呀! 荀筠终于忍受不住俯身上去,用唇逼着她放弃他的手掌,他含住了她娇艳欲滴的红樱桃,腾出手将她抱了起来,往床榻迈去。 他将她放在了柔软的被子上,脱了她的鞋,自己也蹬掉靴子,上了塌,侧身凝望着她的面容。 他的目光仿佛集聚天地灵华,那股润和的柔光包裹住她整个身心,让她毫无遁地,他眉眼完美无瑕,不染纤尘,清俊至极。 “我就是舍不得你….”叶昀眨着红彤彤的眼睛,声音酸涩清哑。 完全像个孩子。 “我又何尝舍得你…”荀筠心疼得不得了, 真恨不得将她揉在骨血里,带着她远走高飞。 他覆上她的嘴唇,温柔又霸道地啃噬着,那细细软软的樱桃,被他一寸一寸侵蚀,吸尽她所有汁液,吞噬她的理智,交缠不歇,嘤咛不断,唯有红帐外的高烛左右摇曳,哪管塌上的人儿难舍难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离别情 还有三日,荀筠就要出征。 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让一个整日在风月场所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去坐镇前线,那不是搞笑嘛!” 百姓们对于皇帝这个决定持怀疑态度。 “你们是不知道呀,前几日听说,人家郡王缠着郡王妃不让下床,还被洛王妃给逮了个正着呢!” “哎哟,不是吧,这事你都知道了?”大家惊异地望着那个嚼着辣豆的中年男子。 他啧啧嘴,靠在茶楼的栏杆上,一手搭在桌案上,目光在各人身上扫了一圈,神秘地道:“我一个表姨兄弟在洛王府干事,听人说的,郡王和郡王妃压根不去给王妃请安,整日在屋子里厮混!” “不是吧,洛王和王妃也不管管?” “哎哟,管得着吗?咱们荀三爷那是东太后都管不了的人物,如今终于抱得美人归,能不能乐呵几天嘛,瞧瞧,这不,皇帝看不下去了,就派他上战场!”那汉子摊摊手,鄙夷地笑了笑。 “依我看哪,陛下这是….”一个年级大一些的做了一个狠厉的眼神, 大家都明白了意思,皇帝这是要对洛王府动手,故意把荀筠推上战场呢! “唉,不知道洛王府和皇家的恩怨什么时候能了结呀!”一个人叹着气。 坐在他旁边的老者“啪”的一下打了他的肩,压低声音道:“什么了结不了结的,一旦了结那就是你死我亡!” 那人毫不在意,耸耸肩,“可怜了叶姑奶奶年纪轻轻要做独守空闺了!” “哈哈,来来,大家喝酒!” 众人压根不在乎皇家这些恩怨,大抵不过百姓的饭后谈资而已。 只是荀筠上战场,叶昀要守空房的事,还是让百姓惦记着,大家都乐得开着年轻夫妇的玩笑。 明眼人都看出来,皇帝这是想让荀筠去送死。 叶家上下如蒙了一层阴影,穆蓉还是担心叶昀。 “等荀筠走了,咱们把昀丫头接回来住一阵子吧!” 穆蓉边抱着孩子跟叶淮商量,叶淮点着头。 俞家那边叶昔也为叶昀落泪,暗地里她跟俞云谦哭泣,“皇上也太狠心了一点,他们新婚才多久,就要让荀筠上战场,爹爹前几日都在说,这次鞑靼凶狠,荀筠凶多吉少,你说该怎么办呀?” 夜里夫妻俩睡下的时候,叶昔靠在俞云谦怀里哭。 俞云谦自知里头行情,只安慰道:“放心吧,荀三爷不是你想象那样子,他去了战场,对于洛王府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叶昔抓着他的衣衫直摇头,“我不管你们这些男人怎么想,你们眼里只有朝廷只有天下,你可想过妹妹的日子要怎么办?才新婚没多久,又没怀孩子,你让她接下来日子怎么过?万一荀筠有个好歹…..” 叶昔说不下去了。 俞云谦无奈一笑,低低地在她耳边宽慰呢喃,“你呀,就是瞎操心,你叶昀妹妹才没你这么爱瞎想呢!” “她是傻,什么都不懂!”叶昔红着眼辩驳。 俞云谦失笑,“是,可傻人有傻福不是?”他话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认为。 叶昀才是真正大智若愚。 荀筠那样的潜龙,在娶妻的事上,自有他独到的眼光。 满京城都在给荀筠和叶昀夫妇操心时,他二人日子可是过的潇洒呢。 “这肉汤里要放一些葱香!” “虾要辣辣的!” “还要炒辣子鸡!” “喂,你到底会不会呀,不会请妈妈来做呀,别逞强了!” 叶昀站在灶台附近,边磕着瓜子边看荀筠在那捣腾。 三房满屋子下人里里外外站了几圈,看这位打出身没碰过水的大少爷在下厨。 为的就是出征前给自己妻子做一顿饭。 荀筠没搭理她,竟是被灶台里的烟给熏出了眼泪。 “今日别的不说,定要蒸几只好吃的大闸蟹给你,省得你老对东洲岛念念不忘!”荀筠信誓旦旦地说。 叶昀撅着嘴巴有恃无恐,“不是我刺激你,你厨艺肯定比不上陆允之!” 荀筠闻言很挫败地望着她,见小丫头满脸红彤彤的,肌肤仿佛润上了一层红色,眼神笑眯眯的,快溢出水来。 小狐狸精越长越漂亮了,真是会勾引人! 一提陆允之,他心里就勾着火,他凉凉地对叶昀道:“你以为我没做过?” 叶昀背手摇头晃脑的,扶着腰斩钉截铁,“当然啊,你这么逍遥的人怎么会做?” “去去去,你去屋子里等着,别在这碍眼!” 荀筠决心把她赶走,她尽在这添乱! 叶昀挑挑眉朝他白了几眼,带着画屏趾高气昂地出去了。 等到叶昀一走,厨房的人都齐齐冒了出来,对着眼前那位高大俊逸的祖宗道:“爷,您也出去歇着吧,或者去哪躲着也成,快好了奴婢们再来叫您,您再端进去给郡王妃就成了!” 荀筠叉着腰望着满架子的佐料头疼地很,他真的不会做饭,也不知道那个陆允之是怎么搞得,一个大少爷竟然学会了做菜。 他立即摆摆手,让开了地儿,几个厨子麻溜地闪到了各自位置,在荀监工的监督下,开始忙碌地做各色膳食。 事实上三房的管家早有准备,知道荀筠有这么个想法后,特地从外头请了几个各色菜系的专业厨子,准备帮着荀筠露露手。 叶昀兴高采烈地在院子晃荡,不知道为什么,荀筠说要给她做饭的时候,她就特别高兴,虽然天气很寒冷,她心里却暖暖的。 等到正午,荀筠带着侍女热火朝天地端上来十几个菜,叶昀就眼巴巴趴在炕上的食案上,看着荀筠亲自一个个菜给摆上,然后她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里里外外放了十几个盘子,正中是一个蒸笼,荀筠亲自打开笼盖,叶昀就闻到了蟹香。 “这真是我亲手蒸的,在师傅指点下一步一步蒸的,你先吃点东西垫肚子,我来帮你弄蟹肉!” 荀筠说完就拿出吃蟹八大件,帮着叶昀把蟹黄给弄出来。 叶昀嘴里嚼着辣鸡肉,望着那黄灿灿的蟹黄,不停地吞着口水。 荀筠望着那嗷嗷待哺的样子,眼眶突然湿润了。 他明日就要出征,无论成功与否,都是一场大考验,接下来洛王府都会被卷入风暴中,再也不可能安宁。 像这样惬意的时光不知道还不会再有? 冬日的阳光倾斜地洒了进来,正罩在桌案上,她脸上仿佛浮了一层光,整个人光彩照人。 她甜甜地张开了小嘴,荀筠含笑把一勺蟹黄喂了过去。 叶昀笑眯眯地吃下了。 她吃完又指了指一盘萝卜糕,荀筠又给她夹了半块喂在嘴里。 帘外的侍女偷偷瞄着里头,那哪里是吃饭啊,明明是打情骂俏。 荀筠后来干脆跟叶昀坐在一块,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给她夹菜再喂她吃。 叶昀也娇滴滴地夹着菜喂到荀筠口里。 二人就这样吃了一顿浓浓情意的午膳。 里头欢声笑语传出来时,却不知道外头的丫头嬷嬷都红了眼。 入夜后,荀筠被洛王叫去了齐和殿,叶昀一个人躺在床上,侧身对着里头发呆。 灯光透过绵密的红帐洒了进来,里头的光过滤成了红光,像一场幻影,她好像躺在一层彩云上,如梦如幻。 一切像回到了大婚之夜,太不真实了。 那个时候想,她真的嫁给他了,而今日却在踟蹰,他要走了,她该怎么办? 荀筠回来时,就看到叶昀穿着一件粉红的中衣侧身对着里头睡下了。 他默默地站在床前望了她许久,高大俊逸的身影笼罩在红白交接的灯光下,完美无瑕的侧颜,高挺的鼻梁,整个人晕着一层光,他的眼眸就跟黑曜石一般,散发着一股魔力,一股令时间万物沉醉的魔力。 小丫头是那么美好,娇俏的身躯,柔美的线条,那黑黑的长发跟绸缎似的铺在床上,倾斜着黑亮的光泽,落在他眼底的是那厚厚的耳垂,跟羊脂玉一样,润和饱满。 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他是个行动派,拖鞋上塌,放下帷帐,轻轻掀开被子,再悄悄靠了上去。 亲住了她的耳垂。 “允儿…睡了吗?”他呢喃耳语。 离别之夜,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是否睡着,他竟是忍不住伸手探入她衣衫内,握住了那丰盈。 叶昀终于忍受不住,悄悄把刚刚的眼泪给吞了回去,嘤咛了一声。 呼吸渐渐加重。 被子里温度升高。 知道她还醒着,荀筠很满意,将她身子给掰了过来,压在身下。 他堵住了她的嘴,随着自己心底的不舍加重,他的力道也越来越重,将她的意识给搅了个天翻地覆,含住那舌尖,似柔似重的嬉戏,让她意乱情迷。 这还不算,他的手可一会都没闲着,快将她揉了个粉碎。 她止不住嘤咛呢喃,如玉的脚趾蹬在他那修长的长腿上,仿佛踩在云上,又仿佛自己要摔下去,挂在一颗树上。 不知何时那烙铁一样的东西灼着她的身躯,她忍不住缠了上去,娇柔的手指在他大汗淋漓的背上掐出一个印子,浸润着汗水的指尖摩挲他的完美的脊梁,一下一下的触摸,往下滑,这个动作,激起他一声闷哼,他就这样突然闯了进去。 “嗯……”叶昀还是觉得很痛,身子都有些发抖。 可还是紧紧缠住了他,仿佛想要他更深更狠一些。 荀筠望着她额间那豆大的汗珠,很想多怜惜下她,可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这一次离开,不知道何时能回来,不知何时还能跟她有这样的交缠肆虐。 他不想停下来,他的动作一下比一下重,甚至快把她撞到了床沿,他伸手抵住了她的脑袋,搁在她的发丝与床沿木栏之间,怕伤着她。 偏偏这样愈发激发出他的兽性,他咬着她的脖颈她的耳垂,使劲用力,仿佛他这是在战场上肆意奔腾,仿佛他是一只猎鹰在蓝空驰骋翱翔。 叶昀拼命地抱住他的脖子,搂住了他的脑袋。 无论他动作多汹涌,她就是不肯放手,整个人快要嵌入他的骨血里,闭上眼咬住他的肩,要在他身上刻下她的痕迹。 这一场肆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两个人谁都不想放弃。 叶昀整个人意识糊涂,只知道浮浮沉沉,像一只在东海里漂浮的小舟,不知道靠了几次岸,不知道是死是活。 十一月十二日,北征大军在郊外祭祀,发兵云州。 叶昀醒来的时候,手不自觉地摸了摸旁边,却发现空无一人,凉凉的,冷得有些刺骨。 他已经走了好久了,天还没亮就应该走了吧。 以前每一日醒来,总是暖烘烘的,或者枕在他的肩膀上,或者枕在他的胸膛上,总之,他从不抛开自己独自下床,他怕她醒来身边没了人。 可是今日他真够狠心的! 两行热泪滚滚而下,突然她眼眸一眯,飞快地掀开被子起了身,朝隔壁稍间闪了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那个偷偷跟来的小丫头 大军辰时抵达郊外集结,太子代表皇帝在郊外祭军。 高台上锣鼓喧天,旌旗蔽空,将士们铁甲在身,个个精神抖擞。 京城已经太平了很多年,像这样大规模出征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不少城郊的百姓摆上牛羊牢祀,欢送大军,希望他们能用血肉之躯铸成铜墙铁壁为百姓守护平安。 荀筠身着银白色盔甲,身姿俊挺,肆意飞扬,大纛的旗帜在他身后飞扬,整个人看起来锋芒毕露,英姿勃发。 谁都难以把裹在铁甲上那个神情肃整的主帅与京城风花雪月那个荀三爷相提并论。 将士们看到这样气势凌凌的荀筠,任谁都涌上满腔热血,恨不得大干一场。 “瞧瞧,没想到咱们郡王穿上战服竟然有如此风姿,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呀!” “可不是嘛,咱们还担心跟了一个绣花枕头主帅,是去送命的呢!” “哈哈,老子宝剑三年没有出鞘了,这一次一定要赐他几个鞑靼主将的脑袋!” “哈哈!” 伴随着将士们热血豪天的军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往西北方向进发。 只可惜大家对于荀筠的信心维持不到三个小时,午膳过后,大家就发现那位娇生惯养的郡王爷喊来一辆马车,然后脱下战袍,舒舒服服入马车里睡大觉去了。 众将士泪泪满面,好歹再装一会嘛?等天色晚了您再进马车歇息呀,这军歌还没唱完,您就撑不住了闹哪样嘛! 大家面面相觑,纷纷把刚刚的溢美之词吞入口中,发誓自己压根没说过那样的话。 荀筠换上了一套月白色常服,靠在马车的软榻上闭目养神。 这一辆马车比在京城同行的马车宽大很多,装饰很华丽也很精美,里头软塌上有一床厚厚软软的湖蓝色被子,完全可供两个人歇息。 两侧都有一个可坐的长箱,那里头放着荀筠各色用物,荀筠吃穿用度极为讲究,他的侍从定然都准备妥妥帖帖。 这一次跟在他身边的是陆长安和陆长平两兄弟,长安性子聒噪,但是武艺高强,十分灵敏,此刻正坐在马车外头跟着车夫赶车。 长平安安静静,性子内敛,擅长出谋划策,荀筠曾说他有萧何之才。 陆长平一直以来在荀筠身边贴身伺候,一应吃穿用度都是长平安排。 二人皆是荀筠不可或缺的臂膀。 这一次他留下大半精锐在府上保护叶昀供洛王驱遣,剩下的擅长外出作战的精锐则带在身边。 荀筠随大军出征,身边不宜带太多自己的人。 事实上,大战未开,他完全不担心皇帝和太子在去的路上对他动手,现在杀了他没有任何意义,毕竟他还没把这只兵送入沈旭手中。所以他这边除了十几个侍卫和陆氏兄弟外,就没有自己人了。 长平坐在右侧箱子上,帮荀筠找来了一幅山川地理图,荀筠展开仔仔细细查看,这幅图上,不仅标明了山川地形情况,还标明了目前已探知的鞑靼兵力分布的地方和我方兵力情形。 这是临走前,根据朝廷给他的消息,荀筠的智囊团内部画出来的,算是他个人的机密。 十万北征大军中,三万来自北军,五万来自南军,还有两万是京郊抽调。 来自北军隶属的三万里头,几乎都是程家和皇帝的亲信,这自然是给他制造麻烦的对象。 来自南军的五万,这部分没有大的问题,南军是真正的骁勇战士,历来出征的主力军。而且这里头有两万出自俞况底下,所以算得上他的助力。 至于另外两万抽调的军士,相对来说会懒散不服管教些,不过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皇帝没指望他能打战,这些人终究都会交入云州都督沈旭手中,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皇帝肯定另有密旨给沈旭,他只不过是一个花架子,顶着皇亲身份用来威慑三军而已。 荀筠和长平在马车里仔仔细细盘算这场兵力的归属和各派关系。 梳理完后,荀筠放下了地图,长平给他递上一杯热酒,他一口饮尽,热辣辣的烧酒入肚,倒是有些灼了他的心, 今日天蒙蒙亮他就出发了,怕吵着她,怕她舍不得分别,所以不告而别。 小丫头醒来看不到他,会不会哭鼻子?想起她嘤嘤啜泣的样子,荀筠那个心呀,顿时柔成了水。 真的是想不到当初冷如蟾宫嫦娥的苏允儿,变成现在在他怀里娇滴滴的小女人。 越想荀筠心里那根思念的神经越紊乱,仿佛要吞噬他整个理智。 也好,她不在身边,他全心全意忙于战事! 他这样安慰自己! 马车走着走着,荀筠和长平都听到外头有急促的马蹄声。 应该是哨兵有事禀报主帅。 “郡王爷,有事禀报!” 果不其然,传来哨兵的声音,马车靠边停了下来,大军继续前进。 “什么事?”外头长安跳下马车问那疾驰过来的哨兵,他发现哨兵之后还带来了一个人。 两匹马靠近了后,都停了下来,哨兵指了指后面那个人,对长安说道:“陆副将,这位小爷来自王府,是王妃嘱咐过来给郡王爷送起居用物!” 说完这话,哨兵就调转马头,回去大军后头,继续殿后。 里头荀筠和长平听了这话都有些发愣。 出门时,王妃已经千嘱咐万叮嘱,这会子眼巴巴地派人送东西来,莫非是有什么东西忘了? 外头长安盯着从马上下来的人影,只见他穿着一身靛蓝色宦官服,是王府内內侍的常用衣衫,原本这十一月的天气冷飕飕的,可他因为骑快马额头倒是渗出了一层薄汗。 该死的,为什么觉得他明明眼熟,却又没见过呢! 长安摸了摸头,问道:“你谁呀,不像是跟着爷的人,你是王妃那边的內侍吗?” 他发现来人身子瘦小瘦小的,可怜见的,该不会是独自一人骑马追来的吧。 里头的荀筠掀开车帘朝外头望去,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来人身上。 只见她抬着袖擦去了额头的汗,俏白的面容红一阵白一阵,显然还是被冻得够呛。 尤其那双水灵灵眼睛,眨巴眨巴的,小心翼翼,似乎带着些忐忑,简直是勾了他的魂。 长平比长安细致,他顺着荀筠的视线往外头瞄了一眼,顿时扶额暗笑。 哎哟喂,那看着风一吹就要倒的郡王妃竟然化装跟了来! 看爷怎么处理! 长平立马走了出去。 荀筠确实盯着来人眼神里窝着火! 叶昀觉察到他的怒意后,嘟着嘴别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而是笑眯眯地望着长平,故意扯开嗓子道:“奴婢是王妃遣来的,给郡王送些冬日衣物,王妃说边地苦寒,让奴婢来照顾郡王起居!” 路过的士兵都听到了这话,纷纷瘪瘪嘴。 “敢情郡王这是来游玩的,带着个俊俏的小宦官来游山玩水呢!” 大家嗤之以鼻。 长平抿嘴一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好,郡王随身需要服侍的人,你来了,倒是妥帖了,去里头服侍郡王吧!” “是!”叶昀欠身一礼,立马上了马车进了里头。 长安和长平各自跳上马车辕后,马车启动,缓缓前进。 “不对呀,长平,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眼熟呀!” 长平唇角弯弯,附在他耳边说了三个字,长安顿时茅塞顿开,满脸横肉立马激动了。 “好,这下是真的好!” 他似乎高兴得不得了。 看着这位比郡王还激动的主,长平含笑望了望挡着的马帘,也不知道里头那位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长平猜得没错,荀筠坐在软塌上,狠狠瞪着来人。 叶昀呢,耷拉着脑袋,将背上背着的蓝色大包裹给丢开来,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热茶,压根没理荀筠。 荀筠死死盯着她,看着她潇洒地把包裹往车厢里一丢,然后一气呵成地喝了一口热茶,再长长吁了一口气,方眨巴眼睛溜了他一眼。 “你来干嘛!”荀筠低吼道。 荀筠脸色阴沉沉的,俊美的面容带着几分锋利,还是让人有些不忍正视。 叶昀挠挠头,抱着胳膊,弱弱道:“我没去过云州啊….” “你当我是去玩的!”荀筠立马截住她的话,怒驳道。 叶昀嘴巴翘了起来,抱着自己纤瘦的胳膊,坐在左侧箱子上,目光望着自己脚尖,不吭声,像个犯了错却不肯认错的孩子。 反正我就是来了,你想怎么着! 叶昀就是这么个眼神。 荀筠越看越怒,“你知不知道这是冬天,边地苦寒,穿不暖吃不饱,到时候你肯定会变得很丑很丑,你不怕吗?” 叶昀低着头咬着唇,摇摇头。 她才不怕呢! 前世什么苦没受过! “你知不知道那里连个女人都没有,到时候你干什么都不方便!” 不是有你吗?叶昀再丢了他一眼,她现在跟他成婚了,又不是未婚少女,他睡哪她就睡哪。 “你知不知道云州一带很危险,到时候我要上战场,压根没法照顾你!” 叶昀理都不理他,也不知道那从弄来一根小木棍,她拿着木棍在鞋子边画圈圈。 “.…….”荀筠彻底没脾气了! 看样子她是赖在这了! “我马上找人把你送回去!” “我不!”叶昀猛地抬起头来,鼓着腮帮子,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跟个小兽一样盯着他,丝毫不肯让步。 荀筠面色铁青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用目光交锋,谁都不肯让着谁。 事实上荀筠那眸眼里早已经蓄满了疼惜。 些许是一日的奔波,她发丝都有些凌乱,眼眶还红红的,她还抱着双臂,可见是冷的。 顿时,他心里就柔和了起来,唇角叹了一口气。 “过来…”他朝她招手。 “不过来!”叶昀哽咽道,嘴巴撅得老高,仿佛对于荀筠要赶她回去很愤怒。 那红红的眼睛又委屈又伤心,压下了荀筠心里最后一根防线。 他欠身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这下叶昀没有反抗,只是眼泪滑了下来,在脸庞上汇成了两条小溪。 他把她抱在怀里,抱到了软塌上来,这才发现她浑身冰凉的,虽然一路跑着出了一点汗,可是刚刚下马一股冷风吹了,一冷一热,肯定是冻着了。 荀筠心疼万分,随手把自己一件貂皮大衣拿了过来裹住了她的身子,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还冷吗?我的小允儿…..” “呜呜呜……”叶昀听到他这么温柔的声音,情绪崩溃了,大声哭了起来。 “人家就是不想一个人在家里等,谁知道你会遇到什么事,要是万一有危险,我不在你身边怎么办?要是你回不来了怎么办?你太狠了,你太过分了,人家跟了来,你还想赶我走,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我又不是别的姑娘家,我有这么没用吗?荀筠我恨你,我恨你!” 她埋首在他臂弯里,大声控诉。 荀筠越听,眼眶越酸,越想笑。 小丫头片子真是翅膀硬了,越来越不听话了。 那不安分的小粉拳还在捶着他的胸口,突然间就觉得心里缺失的那一块被填满了。 “将心比心,要是你,你舍得我跟着你去受苦?”荀筠靠着她耳边,低低反驳。 叶昀闻言吸了吸鼻子,没有吭声了。 荀筠笑了笑,随即又将她打横抱在怀里,露出她那张瓷娃娃般的脸,眼睛肿成了小樱桃。 “那我丑话可说到前头,你要跟我去可以,不许上战场,从今以后乖乖听我的吩咐,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荀筠目光如水,望着怀里的人儿。 叶昀眨眨眼,想了想,郑重地点头。 “真乖!”荀筠摸了摸她的脸蛋。 叶昀恼羞成怒,继续埋首在他臂弯,迷迷糊糊道:“人家困了,人家要睡觉!” 真是越来越会撒娇了,居然还敢把他当床! 荀筠心里这么想,手上动作越发温柔,让她躺在怀里歇息。 叶昀甜甜地睡着了,只要有他在,仿佛在那都是家,他的胸膛他的怀抱就是她最踏实的港湾。 夕阳如血,将整个大地渡上了一层金黄,晚霞千变万化,横在天际尽头,时而像奔腾的烈马,时而像出行的旅人。 浩浩荡荡的军队渐渐淹没在树林深处,万物静赖如斯。 因边境火急,大军行军速度非常快,几乎是原地休息过两个时辰就起程,昼夜不歇。 如此,大军终于在第七日抵达了云州城郊外。 荀筠下令三军扎营,停在云州郊外。 好在荀筠的马车宽大结实,又添加了减震的软木,一路上叶昀倒是没受什么苦。她很少露面,大家只知道来了个小宦官,都没太在意。 大军于十一月十九日晚边抵达云州郊外。 是夜,云州都督带着三百将士,火速赶往郊外面见荀筠。 这自然不是沈旭第一次见到荀筠,可是当云州那三百将士在中军主帐内看到站在最上头的那修长男子时,大家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他披着一件银灰色绣暗龙纹的披风,里头着了一身天青色锦袍,身材匀称修长,俊逸如仙。 不得不说,荀筠含笑转过身来时,大家都被他的相貌生生惊住。 那一身与肃整的大帐不符合的服饰,仿佛流淌着一层淡雅的光芒,他举止投足闲雅从容,气质好到难以言喻,这世间的一切竟是为了衬托他而存在。 “诸位将军辛苦了!” 他只是这样浅浅的一句话,并不再多说。 “郡王星夜奔驰,援助云州,实乃云州之幸,也是本督之幸,从即日起来,云州帅印交于郡王,一切军事调度皆有郡王裁夺!” 沈旭单膝跪地,将一方帅印拱手抵在荀筠面前,他身后十三位将士也通通跪下,只是没有人是低着头的,人人昂着头望着那帅印和荀筠,暗想这位长身玉立的郡王会怎么做?他就算接掌帅印,也看他有没有本事接得住? 不单是云州将士,就是跟着来的十几位将军,仿佛都在等待荀筠的答复。 第一百四十九章 甩手掌柜 荀筠手里捏着一串顶级沉香佛珠,缓缓转动着,不动声色地望着底下的沈旭。 沈旭这个人他再了解不过,曾是他父亲底下一名将士,只是沈旭性子随和为人慷慨,并不是一名善冲锋的将士,所以锋芒并不显。 但他却有内才,善守城,如果连沈旭都说边境危难,可见这一次鞑靼来势有多凶猛。 沈旭是皇后的女婿,太子的妹婿,母亲又跟荀冲的舅舅家是亲戚,可谓是搭上了几层关系。 也正是因为他这样的身份,沈旭才能在多次朝廷大洗牌的动荡下,混得如鱼得水,安稳如山。 洛王府出事后,也幸得如此,沈旭未收到任何波及,反而成为各方想要拉拢的对象。 荀筠知道,此刻这是皇帝对他的试探。 沈旭或者受命为之,皇帝其他亲信将领也在看着他呢,看他是否独揽大权。 皇帝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重机关等着他呢! 荀筠淡淡一笑,唇角溢开的笑容仿佛是开在阴阳两界的彼岸花,让众将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沈将军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我来了,你这都督就不做了,把责任推给我?这可不成!本帅毕竟资历尚浅,对前线一无所知,要是打了败仗,你岂不要赖到我头上?喂,沈将军,这是你找个替死鬼的原因吧!” 众人被荀筠说的一愣一愣的。 这画风怎么不对劲呢? 郡王爷哎,您不开口说话,跟个画中的仙人一样,您这一开口,很损形象好不好? 众将要哭了。 还想试探试探这位郡王爷有没有底气执掌二十万大军,哪里知道人家压根不在乎,一脸自己是来游山玩水的表情。 沈旭默默流泪,他是皇帝钦点的征北主帅,他来了,自己当然得把兵印给他,让他统一调度呀。 他到底哪里做错了? 沈旭是跪也不是,起也不是,大家跟着郁闷得要命。 来了个这么没谱的主帅,这仗还怎么打? 正当众将脑子里冒出这么个念头时,荀筠忽然转身将自己身后象征着权力的主帅印丢给沈旭。 “我跟你说,你的印你兜着,我的印,你也兜着,这里总共二十万军都归你调度,我只负责监军,要是你们做得不对的地方,我指出来,我丑话可说到前头,打了败仗别怪我!” 荀筠丢麻烦一样将帅印丢给沈旭,沈旭忙不迭去接住,把两个印抱在怀里。 饶是一贯慷慨宽和说话头头是道的沈旭面对儿戏的荀筠,也哑口无言了。 “这…这….郡王爷,您这帅印可不能给我,我不是主帅呀,我拿着您的帅印,那不是越权吗?”沈旭哭着道。 “什么越权,这是本帅赐予你的权力,假节不可以吗?”荀筠在台阶上头来回晃着。 几名皇帝亲信将领暗暗得意,看来这个荀筠识时务,没有擅自专权。 而其他将领也都松了一口气,这帅印给了沈旭,这仗就好打多了,跟着沈旭可比让一个什么不懂的郡王来的靠谱。 当一个主帅说自己去监军,显然是想推卸责任。 敢情他也知道皇帝让他过来,就是找机会逮着他的错,治罪洛王府呢。 如今把帅印给沈旭,他倒是乐的轻松。 可是他什么责任都不担,还怎么完成皇帝的使命呢? 几位皇帝亲信将领又郁闷了。 心情竟是无比复杂。 “王爷….切不可如此!”您干嘛来了! 沈旭苦着一张脸,捧着两个大印进退不得。 “好啦好啦,沈旭你起来吧,我认真的,这印暂且交于你,怎么应对鞑靼,还得你来主谋策划,我一个外行指指点点,这仗要怎么打呢!”荀筠轻笑着道。 明明那笑容有一股笑睨天下的光芒,偏偏说着这么欠揍的话。 沈旭深吸一口气,也不再推脱,毕竟这也是皇帝密信里的意思。 他再拜,“沈旭多谢郡王信赖,一定竭尽全力,协助郡王打一个胜战!” “好好好,你们都起来吧,且商量下,怎么打胜战!”荀筠又做出了一副儿戏的样子。 大家苦笑着起身,各自按身份坐下。 沈旭左下一名唤作贺荣的将领站了出来,“郡王爷,诸位京中来的将军,贺某来跟大家介绍下此时的战情!” 他话音一落,两个将士展开一方地图,荀筠靠边上坐了坐,贺荣就站在地图一侧,拿着一根平日打马球的月杆指着云州所在的位置,跟大家讲述敌我军情。 “目前鞑靼贼子兵分三路进攻我大雍,一路走东线进攻云州之东的胜城,一路走西线进攻云州之西的贺州,再一路主力兵攻云州城。三路大军成掎角之势,相互策应,竟是势头迅猛,我云州前方的白霞镇已经告破,目前敌我在白霞镇与云州州城之间的元城交战。” “鞑靼主帅阿史那摩竭,摩竭今年五十来岁,起先苏家还在时,摩竭曾与我大乾交锋数次,互有胜负,但是苏家出事后,摩竭也退隐再也没出战过,据情报得知,他一直在后方坐镇布局。直到这一次,他突然上阵,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摩竭目前在中军,也是我云州最大的敌人。” “这一次让我们惊讶的是,鞑靼西路大军十分骁勇,西路主将名叫乌古斯,擅长突袭,进军神速,已经占据了我们两座城池!”说着贺荣还满头大汗,可见这个乌古斯给他造成了莫大的压力。 “东路大军主将尤勇,此人不温不火,目前跟我军在胜城胶着,没有占优势,也没有损失太多,每隔三日攻城一次,目前胜城守将还支持得住!” 贺荣一番介绍,大家心里有了底。 “对方兵力可弄清楚了?我方兵力分布是怎样的?”荀筠出声问道。 贺荣闻言神色一亮,看来这位郡王爷还不是一无所知,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 “回郡王,探兵得报对方有五万铁骑,不过我估算至少有七万,至于我军,东线胜城三万,细线贺州三万,我们云州四万是精锐。” 荀筠点了点头,不再吭声。 其他将士议论纷纷,又问了一些细节,贺荣一一答了。 荀筠捏着沉香珠,不动声色,任由将士讨论,他却在暗暗沉思。 对方五万铁骑将我方十万将士打得措手不及,虽然鞑靼铁骑向来无敌,可咱们是守城,对方是攻城,不应该悬殊这么大。 又或者,鞑靼不只五万兵力。 再奇怪的是对方这兵力分布也令人费解。 东线胜城一带,靠近京城,按理来说,鞑靼会在那边部署重兵才是,怎么搞得如今东线不温不火,像在看热闹,西线倒是热火朝天。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如今还得试几次战役,方能摸清楚对方底细,否则没法应战。 “沈旭,本王带了十万兵力过来,圣上的意思,我们兵力倍于敌军,不仅得打赢,还得打个回马枪,杀去鞑靼,给他们一个痛快的教训,叫他们五年之内不敢南下!” 荀筠信誓旦旦道。 众人纷纷抬眼望着这个不知好歹的郡王,果然是初出茅庐,纸上谈兵。 我大雍这么多年,在北方游牧民族铁骑下,一直处于被动,很少能杀去鞑靼腹地,给对方狠狠一击,一来是对方流动性大,很难下手,二来鞑靼子实在是凶悍,目前以守城为主,能进攻的时候不多。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当今圣上有些忌惮武力,总怕武将专权,危及他的江山,所以并不特别加强军事作战能力,导致大雍面对鞑靼有些被动。 荀筠这番话,响应者寥寥无几,最后还是沈旭呵呵尴尬地笑了一声,“下官一定全力以赴!” 荀筠暗自发笑,浑然不在意。 “那京城十万兵力,悉数交给沈将军调度,沈将军可发号施令了!”荀筠做起了甩手掌柜。 沈旭苦笑,扫了一眼京城的众将,起身给大家环行了一个礼。 “诸位将军远道而来,不知道底下将士有没有不适应者,还请先修整三日,待我带着诸位巡防一番,商量计策,再部署出兵之事,如何?” 众人觉得十分妥帖,再无二话。 荀筠摆摆手,这场会面就散了。 不过按照规矩,沈旭得设宴款待诸位军将,不过大战在即,一切从简。 沈旭又是个实干派,就吩咐底下一半的将领在郊外大营与京城将士共饮,他亲自带着另一半将士在都督府设宴款待荀筠和底下十位将军。 云州城不仅是大雍对阵鞑靼前沿,和平时,也是边境互市的场所,来往的商旅特别多。 整个云州城十分繁华,这里也有不少别苑。 沈旭特别收拾出一处位置极佳,赶紧阔绰的院落,辟为征西大军帅府。 除了荀筠外,十位将军对半轮流宿在帅府,其他五位则轮流守在郊外。 叶昀毕竟是女儿身,爬山涉水七日,她还是有些吃不消。 大军修整这三日,她也在歇着。 好在沈旭给安排了几个侍女过去,原本是想服侍荀筠的,最后都被“贴身宦官”叶昀挪为私用,成为真正的粗使丫头。 叶昀和荀筠都不用丫头入屋服侍。 沈旭挑的四位丫头一个嬷嬷,其中有两个长相十分出挑,是沈旭给荀筠的通房丫头。 可惜三日下来,荀筠没有临幸一个。 那嬷嬷趁着出去采办,悄悄给沈旭回话,说是荀筠整日让一个宦官贴身伺候,说话还扭扭捏捏的,暗示荀筠有那种嗜好,沈旭脸皮直抽抽,再联想荀筠才貌名扬四海,又生的那样俊,这么多年没成亲,极大可能是有龙阳之好。 不过沈旭也没空管这些事,只让嬷嬷尽心伺候,不要打搅干涉,嬷嬷就明白沈旭的意思了。 夜里叶昀亲自伺候荀筠沐浴,热腾腾的水气快淹没了叶昀,最后荀筠将叶昀抱入桶内,二人洗了个鸳鸯浴。 “你且忍耐几日,我给母亲去了信,若云和若雪不日就会抵达!” 荀筠将叶昀抱在怀里,只觉得颠簸几日,叶昀好像瘦了一些,他有些心疼。 叶昀倒是毫不在意,攀在他脖子上,有些情动。 “我没事….”她眼底波光潋滟,清澈的潭水荡漾着,仿佛要把他吸进去。 荀筠忍了好几日没有碰她,这下叶昀主动,他哪里把持得住,暗想要是让叶昀在外头怀了孩子,比府上安全多了,于是一夜冲锋陷阵,直捣龙门,夺下了城池。 洛王府那边,当日上午,王妃就知道叶昀失踪了,再看到叶昀留下的一封信,哪里还有不知道的,那小丫头妮子竟是随军去了。 不过王妃不仅不生气,反而很欢喜,如今只有在府外,才能有机会生下孩子,否则一旦她在京城,皇帝明里暗里都会害死孩子。 王妃于是慢慢放出话去,说是叶昀思念荀筠得了病,闭门不出。 叶淮派人来接叶昀,也被王妃打发了回去。 再暗中留画屏和贺嬷嬷、韩嬷嬷粉饰一二,遣若云和若雪前往云州。 若云和若雪在荀筠抵达云州第三日傍晚到了府内,正是荀筠和叶昀恩爱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住了进来,并迅速掌管了帅府的后院。 若雪和若云皆是受过训练出身,行事作风不比一般的丫头,十分老练沉稳。 等到第二日清晨,荀筠和叶昀神清气爽地起床时,若云已经端来热水服侍叶昀穿戴。 这下,叶昀再无顾忌,在这边踏实地住了下来。 “长平,你且派人跟沈将军说一声,今日他们三军会议沈将军主持便可,告诉他们,郡王我今日修整好了,要在云州城好好游玩一番!” 荀筠打扮得跟个翩翩佳公子一般,带着穿着宦官服侍的叶昀,以步代马,迈上了云州城的街头。 沈旭收到消息后,气得吐血。 众将更是连连摇头。 “不过也好,省得这位无所事事的郡王爷指手画脚,沈将军,你主持商议大事吧!” 大家哭笑不得,头一次军政大会,主帅竟然逛街去了。 荀筠此刻迈步在云州城的大街上,叶昀穿着一件靛蓝色袄子,打扮简单且温暖,头上就有一支楠木簪束发,蓝色的衣衫衬得她皮肤越发娇嫩俏白。 在这塞外北方,寒风凛冽,这里的人儿皮肤大都粗糙,大街上想看到个面色白一些的都很难。 荀筠和叶昀相貌这么清奇的人,自然吸引着路人的目光。 “你说还真是奇怪,如今大雍与鞑靼大战,云州城离前线不远,这里的百姓倒是不着急,来往的商旅还挺多的!”叶昀奇怪道。 只见这条主干道两边,林立着各色商肆,锦旗飘展,店家个个姿态从容,没有慌迫之感,有米店,有布店,甚至过路时,叶昀还看到了丝绸店,铁器铺等等,应有尽有,大街上马车缓缓,贩夫走卒,川流不息,竟是不输京城洛水商肆的二条巷。 迎面一个卖馒头的大妈打开笼子,露出一大盘白花花的馒头,咧开缺了一口门牙的嘴,笑眯眯向着叶昀问道:“小哥儿,吃个热乎乎的馒头吧,保你今日一天都暖和和的!” 叶昀心善,人家开口央求她,哪里会拒绝,就伸手去拿蒸笼里的馒头,特地用纸装了好几个,若云连忙上前付钱。 过了这个卖馒头的大妈,就看到隔着巷口过去,有一间酒馆,大清早的还有人进进出出,行人没有匆忙惊慌之色,可见不担心战争波及云州城。 “云州城是久战之地,也是我大雍一个重要的商旅城市,这里的百姓已经适应了战事,况且,咱们一百多年来,无论大小战事,从没让鞑靼子侵入过云州城,所以百姓有这样的信心。”荀筠迈着优雅的步子,四望百姓民生。 叶昀递给他一个热乎乎包子,咬了一口,连连点头,“真软,真好吃!”说完再兴奋地多咬了几口,跟个孩子似的。 荀筠也吃了一口,不过他两三口就把那馒头给吃下了。 “这里之所以人多,还因为别的小城怕被战火殃及,都迁到云州城来,你瞧瞧,这还有山夫担着瓜菜来买呢!”荀筠道。 叶昀顺着荀筠指的视线望去,正见一个面庞黝黑的老汉靠墙坐下,他跟前两个箩筐,一筐装着萝卜,一筐装着半筐红色果子,还有几兜蔬菜。 “大伯,这是什么果子呀,甜吗?”叶昀好奇地走了过去, 那老汉见是一个俊俏的小公子,目光就怜爱了许多,“小哥儿,这果子是野生红山枣,比普通的枣子甜还香呢,这种野生的红山枣可难摘着咧,我摘了这半箩筐,估摸几个月内别想再摘到了,家里几个小娃都想吃,可老汉我舍不得呢,想出来卖点钱!” 老汉说着说着面有犹豫之色,他自然看出荀筠和叶昀非富即贵,可是…他还是诚实开口了,“小哥,这果子呢,给女人家吃最好了,但是你这水灵灵的小哥,吃也无妨,就是有点浪费,要是你家里有嫂子的,倒是可以买回去给她们吃,吃了能生大胖小子呢!” “嘿嘿…..” 说完老汉笑出了一口黑牙。 叶昀闻言面色刷的一下红彤彤起来。 她可不就是想生个大胖小子嘛! 即便没有回头,她也感受到背后那道灼灼的视线正满含期待地望着她。 叶昀心砰砰挑的极快。 正要开口,身后那人却先出声。 “老汉,这果子我全买了!” 老汉闻言干渴的嘴唇激动地颤了起来,直直望着荀筠,他看出荀筠应该是成婚了人,估摸是买给自己妻子。 “哎,好嘞,这位爷,这果子女人吃了最好,要是给您媳妇儿,保证生几个漂漂亮亮的娃!” 老汉边说边拿出一个布袋子给荀筠装果子。 “您给我三吊钱就行!” 在荀筠的示意下,若云给了一两银子,老汉更为激动,连连作揖。 叶昀起身后一直呆呆地站在旁边不太好意思。 等到若云接过袋子,荀筠广袖一挥,借着宽大的袖子拉住了叶昀的手。 “走吧…..” 他的声音温柔浅浅,烧红了她的脸颊。 她跟上他的步伐,一抬眸正对上他清冽的眸子,只见那里仿佛有一股浓墨在慢慢集聚,里头卷着浓浓的期待。 叶昀害羞地低了头。 他期待什么,她能不知道吗? 毕竟是大街上,她还是悄悄挣脱了他的手。 过了一会,她发现一个红果子伸在她跟前,看了一眼,发现荀筠用一块手帕给擦了擦果子,然后递给了自己。 “尝尝!” 叶昀瞪了他一眼,接过去咬了一口,结果枣子一入口,叶昀双眼都直了,“好吃好吃,你自己吃一个!” “特别好吃,特别甜,还水嫩嫩的!” 望着叶昀激动的样子,荀筠默默叹气,真是小丫头。 “你吃吧,都给你一个人吃!”荀筠点了点她的额头。 叶昀嘟着嘴别过头去。 不过走着走着,她发现荀筠在一个乞儿跟前停了下来。 叶昀正在荀筠身后,挡着身后的视线,从她的角度,看到荀筠丢了一颗南瓜珠给那个乞儿,乞儿深深看了一眼荀筠,然后连连磕头致谢。 荀筠面色毫无波动地离开,最后进入了云州城最负盛名的一家菜馆,四方馆。 叶昀心下狐疑,快步跟了上去。 她总觉得这里头有蹊跷。 第一百五十章 刺探 荀筠踏入的这家菜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进去就闻到扑鼻的菜香,热情的小二迎面走来,打着哈哈。 “爷,您上边请!” 小二亮晶晶的眼神在荀筠上下扫了一眼,暗暗抽了一口气,这长相这气度,真不像凡人,不过小二这此处见识多了,知道征西大军主帅是人称天下第一美人的洛王府荀三爷,暗暗揣度眼前这俊逸非凡的男子该不会是荀三爷吧! 小二顿时后背都惊出了一声冷汗,心里又惊又喜。 这可是征西大军的主帅呀,这不重要,这可是天下人人恨不得一睹风采的荀三爷! 他屁颠屁颠地领着荀筠上了二楼,特地选了一间临窗的雅间。 “爷,这可是咱们四方馆最好的雅间了,就配您使!”小二十分殷勤。 “去上最好的茶酒来!”叶昀忍不了小二打量荀筠的神色,气呼呼地指挥。 小二这才注意到身后跟着的几人,眼前这个小宦官,哎哟长得水灵灵可怜见的,跟画里的人物似的,也难怪荀三爷这样的人物,就是內侍都是出挑的,再看若云和若雪二人,气势凌人,不能正视,真跟仙宫里出来的侍女姐姐似的。 “是是是!”小二连连作了几个揖,立马退下去了。 叶昀坐在荀筠对面,还不解气地瞪着他,“长得这么妖孽,去哪都惹人注目,哼!” 荀筠如玉的眼眸盛满了笑意,撩着衣裳坐了下来,整理一二,又用布巾擦了擦手,随她喋喋不休地控诉。 他喜欢她吃醋的样子,绝对能让他口味大开。 不一会小二重新切了壶茶上来。 “把你们这招牌的菜都上了!”荀筠淡淡吩咐。 “好嘞,您稍等!” 过了半刻钟后,小二领着两个干粗活的小厮上来布菜。 他在一旁指挥着,小厮一个个端着菜上前放好。 小二指着正中一盘整野鸡菜兴致勃勃介绍道:“爷,这道菜可是我们四方馆的招牌,这野鸡不比别的野鸡,肉质十分鲜嫩,一块块切下来拌这边的菜酱,真是人间美味!” 荀筠点了点头,目光在几个小厮上掠过,随意点了其中一个道:“留下他来切菜侍候,其他退下吧!” “是是是!”小二连连答应,临走还对着那个小厮很严厉地刮了一眼,“你好好伺候着,别怠慢几位仙客!” “是!”那小厮只垂着眉木然点头。 随着小二出门,小厮跪了下来,带上一副干净的手套拿起小刀给荀筠和叶昀切菜。 边切他边埋怨道:“爷把小的丢在这荒郊野岭,可真是狠心,小的一年难得见上个熟人!” 小厮等小二关上门,立即换了一副嘴脸,委屈巴巴地望着荀筠。 叶昀闻言神色大惊,眨着眼睛无比难解地望着小厮和荀筠。 荀筠歪着身子,姿态无比闲适,嘴里的话却很欠揍,“把你丢在四方馆吃吃喝喝,这是荒郊野岭?再者,你主子我今天带了郡王妃来看你,还不给你面子啊!” 小厮愣住,视线从荀筠身上挪到了荀筠对面的叶昀身上,正发现叶昀眼睛睁得大大的,呆呆地望着他。 小厮立马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长得这么可爱漂亮,原来是乔装打扮的郡王妃啊! 小厮连忙把手套褪下,对着叶昀磕了几个头,“小的陈庆给王妃请安!” “是郡王妃不是王妃!”叶昀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讨好。 陈庆咧开嘴嘿嘿地笑着,“咱爷就是王,您可不就是王妃么!” 叶昀瞪了他一眼,暗道荀筠身旁个个沉稳内敛,唯独这个被丢在荒郊野外的陈庆倒是有点荀筠的脾性。 “且说说这边情形吧!”荀筠吩咐道, “是!” 接下来陈庆边切肉边跟荀筠汇报情况。 “主子,属下综合这半年探听到的情报,推测鞑靼这一次进攻蓄谋已久,动作从今年夏天就开始了,表面上看他们是因为草原今年大旱要南侵,可事实上,夏天那几个月,他们就陆陆续续通过各种渠道从我大雍弄去了不少物资,可见是有打持久战的准备,这些物资有的是商户民间搜集的余粮,买通边关官吏蒙混过关,积少成多,有些是找一些内应,从我大雍一些备用军仓那倒卖物资,这里头水深着呢!” 叶昀听的心惊胆战的,没想到鞑靼暗中做了这么多手脚,而且大雍内部也有不少蛀虫,为了私利不顾国家利益。 不过她看荀筠的脸色,似乎并不意外。 “查到了那些军仓和那些官吏涉及此事否?”荀筠沉声问道。 “有些一些眉目,不过还需要继续确认!”陈庆点头。 “你底下的人可够用?”荀筠问。 陈庆这么多年盘踞云州,情报信息全靠他统揽,虽然他以一介上山打猎的小厮身份混迹四方馆,可他底下培养了不少探子,这些人都是万分宝贵的人才。 培养出来一个十分不容易。 陈庆苦着脸道:“勉强还撑得住,前年查苏家案子时,被人抓到了一个,不敢再贸然发展,不过现在手中的人一个顶几个,倒也无妨!” 叶昀闻言蓦然怔住,联系起先前荀筠扳倒崔家的迅雷不及掩耳,可见荀筠这么多年一直在暗中准备,苏家也好,崔家也罢,乃至这个天下,他步步为营。 心里默叹万分。 “那就好,你继续说!”荀筠淡淡点头。 只见陈庆继续道:“除此之外,小的还亲自去了一趟鞑靼,查探鞑靼内部虚实,目前得知的消息是,鞑靼暗中有十三万铁骑!” “十三万….”叶昀心下一沉,惊呼出声。 万万没想到沈旭那边估出七万,而实际上有十三万之多,对方隐藏实力到这地步,可见动作不小,准备之精良。 荀筠面色也极为难看。 陈庆斩钉截铁,“是,绝对有十三万兵力,小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知道各处兵力分配,东线胜城就有六万,中线云州对面只有三万,而西线贺州有四万!” “这…..”叶昀和荀筠对视一眼,再一次冒出了冷汗。 陈庆的情报与沈旭官方情报竟然完全相反。 荀筠面露沉重,“看来对方真正的目标还是胜城,还是瞄准京师,之所以在开始的时候猛攻西线,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将军力重点部署西线,从而声东击西!” “鞑靼三个主帅手底下有哪些军将,各自优劣特点,你可熟知?”荀筠问道。 陈庆苦着一张脸,“属下已经弄了一部分名单,可不全,还请再一步细探!” 说着他示意长平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张白字条交给荀筠。 荀筠接过没有细看,而是嘱咐道:“这个情报相当关键,我必须知道对方的底细,这样,长平,从现在开始,你想办法协助陈庆,尽快探听出来!” “是!” 随后陈庆和陆长平商量细节去了,荀筠和叶昀开始用膳。 这一顿饭吃的十分沉默,因为战事十分不乐观。 鞑靼铁骑不说以一当三,事实上绝对可以以一挡二,如果对方集结了十三万兵力,目前我方二十万都十分危险。 可现在从朝廷调兵几乎不太可能,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下,他要调兵,皇帝定然以为他图谋不轨。 荀筠带着叶昀回到帅府后,很快就有人将上午沈旭召集众将商议的结果告诉了荀筠。 沈旭重点防御放在西线,原因是贺州以南人称塞上鱼米之乡,那边储备着两个优质军仓,鞑靼定然是想大举进攻贺州,以求夺下军仓,补充物资,再徐图别谋。 荀筠冷笑,等到大军守住那两个军仓,估计胜城已破,胜城一破,云州就相当于塌了一个角,处于防御第二线的大同就暴露在敌人面前。 大同背后就是燕山京师了。 荀筠下午站在地图面前,来回踱步,揣测对方的用意。 大同与胜城之间有一道屏障,那就是长城,这道长城让大同高枕无忧。 对方攻破了胜城,能有什么办法去攻打大同呢?长城可是坚不可摧! 思来想去,荀筠只得出一个结论。 鞑靼这一次大局进攻,不同以往,有谋有略,有虚有实,这是中原人的打法,而不是鞑靼铁骑蛮横的打法。 陡然间荀筠冒出一声冷汗。 中原人的打法….. 莫非鞑靼这一次背后有什么高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局势比想象中还要艰难,古往今来,中原人之所以能制住北方游牧铁骑,靠的是智慧,利用对方毫无章法的进攻争取机会,分而化之。 而一旦游牧铁骑有智慧懂兵法时,那就是中原人的灾难,譬如当年所向无敌的蒙古铁骑! 这么一想,荀筠的汗豆大豆大地往下掉。 第一百五十一章 生孩子的事 这场战事比想象中艰难多了,但万幸,万幸他现在大体知道了敌人的虚实。 知道沈旭那边做着错误的部署,荀筠并没有去挑明,而是随他们折腾。 有的时候必须要事实才能让他们认清形势,他现在在军中毫无任何威望,别人压根不会听他的。 所以接下几日,荀筠都没有去大营,只是每日让长安去循例问问战事准备情况和前线战果。 沈旭和那一大帮军将,毫不在意,除了偶尔胆子大的人吐槽几句,并没有任何不满,事实上谁都没有打算荀筠真的是来打仗的,他出现的意义,一个是带了人来,二来既代表朝廷还代表洛王府,以皇亲郡王的身份镇住人,仅此而已。 其他的自然该交给沈旭和这二十来位大将。 荀筠虽然对己方的部署不管不问,可这几日他收获十分丰富,竟是在长平和陈庆地联手下,得到了那批内部倒卖物资人的名单,以及敌方军将的虚实。 有了这份详细的情报,知己知彼,荀筠便可施展拳脚了。 十一月二十九日的大清早,冬日的阳光将斜长斜长的光线投注在云州城的城墙上,两层城楼被渡成一层金色。 那里彩旗迎着朝阳飘展,金光灿灿。 随着十三声金鼓一响,云州城北门吱呀一声打开,晨曦照射进阴凉的大门底下,守门的将士抬手望了望晨阳,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寒冷凛冽的云州城,终于被这暖阳驱散了一夜的阴冷。 不一会,守门的将士看到一辆端庄华丽的马车使了出来,坐在马车的人一人拿着令牌在他面前扬了一扬,马车没有停,直接穿门而过。 将士揉了揉眼睛,没有看错,是郡王爷荀筠帅府的出入令牌。 哎哟,这位爷终于舍得出门啦! 荀筠穿着郡王服大摇大摆地进了城外的中军主帐。 这一回叶昀穿着宦官服侍跟了进去,反正这里头没人见过她,她也不担心露馅。 大家对于荀筠的出现十分讶异,不过没有人生气,反而大家客客气气迎了他进来。 对于这位史上最好敷衍的主帅,大家嘴里唠叨几句,内心其实是欢迎的,荀筠这么配合,还不闹事,给予大家充分自由,不胡乱指指点点,简直是个活菩萨。 “沈都督,我听说明日就要发兵了?”荀筠坐在上首问道。 沈旭亲自给荀筠倒了一杯酒,坐在他左下首的草凳上,恭恭敬敬回答:“正是,郡王爷,我们的哨兵探得鞑靼要进行第二次大规模进攻,这一次我们预先防备,半路拦截,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嗯,有沈将军在,本帅也放心,还请将军将具体作战计划和兵力分布告诉我!”荀筠擒着酒杯晃了晃,并不急着喝。 沈旭便将安排一一说来,荀筠听得出来,他没有敷衍。 荀筠点了点头,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卫士,卫士立马展开了一副地图。 荀筠指着西线贺州以北的一带水林地域道,“吴将军,贺州这一带水多,草木长,本帅建议你不必带这么多兵力,五千足可,于后日凌晨埋伏在蓝水滩一带的草地里,别的不用多,带上几十捆绳,等到鞑靼铁骑一过来,横上一股绳就可阻拦对方的攻势!” 那位吴将军听得嘴皮子抽了抽。 “郡王爷,您怎么肯定他们不走左侧的大道,却宁愿从右侧水多的浅滩过呢!” 荀筠望着他眨眨眼,指了指左侧大道那边的小山坡,“所以你早早在左侧这边的山坡上放浓烟,让对方以为这边有埋伏,逼着他们往右侧过正中你的圈套不是?” 吴将军瘪瘪嘴没说话,虽然荀筠这法子听着不错,可是让他听一个纸上谈兵没上过战场的风流郡王的话,他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荀筠瞅了一眼他的脸色,没有继续做声。 他继续指了指东线胜城一带,“沈将军,胜城无论如何不可失!” “是!”沈旭点头。 其他将士暗暗嗤之以鼻,这还要荀筠说呀! 荀筠无视众将的鄙夷,继续对沈旭道:“与其在西线跟他们硬碰硬,不如在东侧多投入一些兵力,争取扭转被动之势。” 沈旭继续点点头,装作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心里却没听进去,暗想要是不守住贺州,贺州以南的粮仓就保不住了,自然是贺州要紧。 荀筠点到为止,他们不听他的,也没办法。 他等着他们主动求人。 随即他又点出几个细节方面的作战方法,并给出相应将军作战建议。 大家敷衍地恭维了他几句,谁都没放在心上。 荀筠毫不在意,继续回到帅府,白天出门逛逛街,晚上跟叶昀耳鬓厮磨。 自从那老汉说吃红果子有利于怀孕,他天天监督叶昀吃,吃完就开始跟她干“正事”。 两日后,他收到战讯,贺州遭对方大举进攻,吴将军没有采取他的战术,而是选择大陆围堵,结果反被对方前后夹攻,最后损失惨重,灰溜溜地回来了。 荀筠得报,立马赶去云州郊外大营。 这座中军大营距离三个战场脚程差不多,每日都有哨兵来来往往,将战况时时报上来,除了守夜巡防的将军,其他将军都必须来这里汇合一次,商讨用兵对策,也方便这里及时知道三处的战况。 看到荀筠威风凛凛地走入大帐,沈旭和吴克脸色都有些挂不住。 “臣无用,请郡王赐罪!”吴克单膝跪了下去,眼泪也滚了下来,他损失三千兵马,按律当斩。 沈旭虽然主持战事,可是这种杀人头的事他还是希望荀筠来做,也是想看看这位郡王爷处事的气度。 账内其他大将不是面上还有黑灰,就是风尘仆仆的,都疲惫不堪。 可见鞑靼给了大家莫大的压力。 荀筠淡淡看了吴克一眼,面庞肃整,开口道:“吴将军损失不少,确实有错,不过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暂且留你性命,你且将功赎罪!” “谢大帅!”吴克双膝着地,磕头拜谢。 沈旭摸着胡子暗暗点头,荀筠倒是会拉拢人心,不过此时确实不宜杀将。按律吴克要是能将功折罪,倒是好说,如果不能,战后自然是该处死的,也不算罔顾军纪。 这个时候吴克抬起头来,面上悔恨交加,“郡王爷,末将….末将败就败在没能听郡王的妙计,导致前后受敌,被人伏击!” 荀筠暗暗冷笑,这就是他要的效果,于是他开口笑道:“既然如此,本帅再给你个机会,明日,你且让副将带兵三千偷袭敌军大营,不必久战,且战且退,从浅滩撤退,你再次埋伏在蓝水滩那一带,准备粗绳,弃掉战马,放己方过去,拦截敌军!” “末将领命!”吴克重重磕了一个头,方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荀筠再一次询问战况,沈旭一一说了。 “那么接下来,沈将军准备怎么办呢?” 沈旭摊开地图道:“郡王爷,现在西线战事十分激烈,我准备从云州悄悄调一部分兵力去偷袭,打对方措手不及!” 荀筠皱眉道:“对方的中军也在云州对面呢,你就不怕他们趁机围魏救赵?” 沈旭不说话了,可是兵贵神速,只要他派人迅速偷袭再回援,没准来个里外应和。 荀筠继续道:“沈将军,敌方一定死死盯着云州,所以云州的兵不能动,我还是先前的建议,贺州设伏,再辅之以夜里偷袭,拖住对方,把先前调往贺州的兵力抽出一部分前往胜城,以防对方大举进攻!” 沈旭闻言不禁大骇,苦着脸问道:“郡王为何觉得对方的主力在胜城而不是西线的贺州,胜城之后是长城,他们有本事越过长城打大同吗?显然他们的思路是先打贺州,再夹击云州,如果突破了云州,就可以绕过长城直驱大同再及京师!” 众将点头,显然十分赞同沈旭的说法。 荀筠不再坚持,而是笑了笑道:“我还是那句话,打仗沈将军比我清楚,怎么打你来做决定,这只是我的建议,我此前将主战大权交于你,自然不会后悔,沈将军且去准备吧!” 沈旭面上有些辣辣的,荀筠脾气这么好,倒是让他后悔刚刚的咄咄逼人,再想着自己先前曾效力于洛王,又是洛王一手带出来的人,现在如此针对荀筠,心里越发过意不去。 不过他还是没多说,毕竟他要从大局着想,不能光顾着照顾荀筠的情绪,他从不认为有人没上过战场却会打战,除非是天才。 “领命!”他长长一拜。 立马转身跟各将分派任务,下达军令。 荀筠在一旁看着没说话,吴克事实上想替他说几句话,可忍住了没吭声,心里暗想这一次他若按照荀筠的办法赢了,就是最好的佐证。 荀筠把玩着佛珠,听着他们议论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针对一些具体作战方法,再次提出了自己的计策,不过显然那几位将军没放在心上。 很快大家回到各自军营备战。 荀筠当夜跟沈旭把酒言欢,客气了一番。 荀筠没太耽搁他的时间,彻夜进了城。 他回去的时候,叶昀已经躺在床上了。 荀筠洗了热水澡,方上了塌抱着美人儿。 “允儿,我们来了一阵子,别人皮肤干裂,你皮肤怎么还这么好?”他捏了捏叶昀的脸蛋。 叶昀气呼呼推开他,“我闲来无事,制作了几样花膏呀,而且还有那野生红枣的缘故呢!” 一提起那野生红枣,荀筠眼眸里的意味就不一样了,搂着她的细腰压了上去。 “除此之外呢?那野生红果子还有没有别的缘故呀!”说完他在她脖颈咬了一口。 叶昀大为羞赧,“你急什么…不是你说我年纪小,没怀上正常吗?偏偏现在自己比我还急!” 荀筠不说话了,用行动证明他确实更急。 不为别的,现在在外头,天高皇帝远,是他和她生孩子最好的机会。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将计就计 接下来这几日,荀筠都在为孩子的事卖力耕耘。 叶昀被他弄得快散架了。 只是让荀筠失望的是,某一日他们雨尽云歇时,叶昀突然觉得肚子痛,荀筠去给她揉肚子,最好却发现她下身出了血,开始还以为自己把她弄伤了,又或者她怀上了被他给伤着了,吓了个半死,最后发现原来是叶昀小日子来了。 荀筠倍感挫败。 叶昀很不好意思地抱着他安抚。 “别着急,总会有的,你且安心打仗!” 荀筠郁闷了,趁着叶昀去收拾,自己坐在炭火前胡思乱想。 他身体不错,叶昀身体也没任何问题,小日子正常,气血也不错,不像是不能生的,他们之间频率也不少,他自认为体力也很好,可为什么就怀不上呢? 难不成上次那毒没清理干净?还是自己不能生? 荀筠顿时就慌了,身后若雪已经将床上收拾干净,荀筠再次躺了回去,等到叶昀洗好被若云搀着出来时,他就黑着脸端来一个小案放在塌上,伸出手对着她道:“你给我把把脉,可别是因为我不能生!” 叶昀闻言气鼓鼓地白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呀!” 若雪和若云红着脸退了出去。 叶昀披着长袄,狠狠瞪着荀筠。 荀筠讪讪的,就是伸出手,“快些把脉,你要治不好我,你等着我收拾你!” 叶昀噗嗤一笑,无奈只得给他把脉。 荀筠紧张地盯着她,试图从那如玉的侧脸看出一点端倪,只是他发现那个小丫头双腿挂在塌前晃荡着,眼神望着上头眨呀眨。 荀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什么都没有,顿时怒了,“不许敷衍,好好把脉!” “你给我闭嘴!”叶昀劈头喝了他一句。 那模样娇憨可人,荀筠顿时喉结紧了紧,心头有些发热。 他移开目光,让自己平歇下来。 叶昀安心把脉了一会,然后收手什么都没说,爬上了床。 荀筠顿时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眼巴巴移开小案,放下帷帐,靠了过来,不安地问道:“怎么样?到底有没有问题?” 叶昀不说话,面向里头睡觉。 荀筠越发不安,一把将她掰过来,对着自己,逼着她开口,“给我说清楚,不许瞒着我!” 叶昀气鼓鼓瞪着他,撅着嘴巴低声道:“没别的问题,就是纵/欲过度!”说完就逃到被子里,咯咯直笑,生怕荀筠骂她。 荀筠闻言呆了一下,随即明白叶昀揶揄之意,气得去挠她痒痒,直到叶昀笑得肚子疼求饶,他才放手。 “别瞎想,该来的总会来的,我发誓,我们一定能生下小宝贝!”入睡前叶昀靠在他怀里,如此安抚道。 荀筠笑了笑吻了吻她的眉心踏实睡下了。 这半个月,前线战事十分激烈,从哨兵送回的情报来说,于我军不利。 荀筠倒没有太意外,目前大雍的军队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怎么可能有胜利的机会。 只是马上就是除夕了,万家灯火都在准备新年,这边关倒是狼烟不休,形势十分严峻。 半个月后,战事暂歇,沈旭带着一众军将回到了云州城外中军主帐。 这一次让大家意外,他们发现,一袭黑色郡王暗莽龙纹服的荀筠端坐在帅案后方,目色严肃地望着帐外。 大家纷纷低下头,灰头土脸地进了大帐。 沈旭一身战袍,战袍上还缺了一角,血迹斑斑,其他将军只比沈旭更狼狈,从众人的神色就可以看出战事结果。 更重要的是,荀筠发现少了三个将军,可见是牺牲了。 不过倒是唯独有一个人脸色相对好看些,那个人就是吴克。 吴克作为这一波战事中唯一打了胜仗的人,心情自然没那么沉重。 不等沈旭开口,吴克上去单膝着地道:“郡王爷真是天机妙算,属下那日按照您的吩咐办得,果然就赢了一场,杀了对方一千精骑,只是后来…..” 后来整个贺州战场还是输了。 吴克没继续往下说,沈旭跪了下去,对着荀筠拱手痛哭道:“郡王爷,是我没用,没能抵住鞑靼攻势,如今贺州岌岌可危,胜城也损兵折将,云州形势也不乐观!” 沈旭说完暗暗后悔,荀筠上次提醒他不要擅自挪动云州兵力偷袭,果不其然,对方对于云州一举一动都盯得十分清楚,他前脚带人偷袭,后脚就有人进攻元城。他勉力回援,还在半路被人打个措手不及,后悔不迭,最后还是拼命才得回了元城,但损失惨重,折损了一员大将。 “诸位先坐下吧,先喝口茶!”荀筠淡淡道。 众将这下没半个人吭声,就连北军的几位将领,也心情郁闷,再无先前对荀筠的鄙夷之色。 荀筠目光一个个扫了过去,在众将脸上看到了疲惫,更看到了惶恐不安,乃至害怕的神情。 这里头真正与鞑靼交锋过的,除了云州久战之将,京城来的将士里几乎没有。 往常大家口口声声说要手刃鞑靼贼子,可这一次却结结实实被对方打了一巴掌,战线全面危急。 “战事如何?”荀筠冷淡地问道。 沈旭擦了擦脸上的脏污,沉痛开口,“辎重损失不计其数,二十万大军,这一波战事后,损去了四万…” 说道这个数字,沈旭内心就跟被刀割了一样难受,眼眶也红了。 荀筠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最先就能听他调度,何至这样的危局,可是没有这四万人的代价,他又怎有机会让大家放下浮躁,放下对他的漠视和鄙夷,开始选择听他的调度呢! 荀筠看向那几个他曾授予过妙计的将士。 那些将士一一低了头。 “郡王爷,属下有错,没能按您的法子在第三日火烧敌营,话说回来,您懂天象?”那人好奇问道。 荀筠苦笑一声,“略知一二!” 那人立马崇拜地望着荀筠,“您说第三日会起南风,我还想大冬天的怎么会起南风呢,结果….结果还真就起了南风,可是我…”说着那人重重拍了下脑袋,“都怪我,我要是听了您的,肯定会烧得贼子求爷爷告奶奶!”越说他越懊悔,自责不已,最后愤愤地空腹喝了几口救。 众将顿时惊住,哪里意料到荀筠有这等本事,原先大家不信,可是经历这几次的事看得出荀筠还真是胸有丘壑。 紧接着又有一位将军道:“王爷,属下肠子都悔青了,当时没能听您的,就应该在按您的吩咐分为几班夜袭,结果反倒被对方偷袭成功了,唉!”他重重叹了一口气。 诸如次,一一陈述自己所失,看得出来,大家现在对荀筠看法完全不一样了。 就连沈旭都无话可说。 原先云州的将士碍于荀筠是洛王府出身,多少敬屋及乌,对荀筠还保持几分恭敬。 但京城来的将士,尤其是隶属皇帝和程家的北军系统,对荀筠完全是嗤之以鼻。 可此时此刻,大家看荀筠的神态完全不一样,十分恭敬甚至带着几分期待,期待荀筠能带领他们击败鞑靼。 沈旭到底老谋深算,身居高位,深谙权谋之道,他仔细回想荀筠这阵子的举动,突然醒悟了过来。 荀筠这是在以教训收服将士之心呀! 洛王府的人,果然不同凡响,别人都以为荀筠是个吃喝玩乐的闲散之辈,可是这一次荀筠放线钓鱼的做法,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决心和勇气。 之前他的不管事,放任大家自以为是,就是为了此刻对他心悦诚服。 皇帝还以为能借机抓住洛王府的把柄,哪里知道,这才是放虎归山,龙潜大海呢! 沈旭突然全部明白了,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一切听大帅定夺!”他第一个单膝跪了地。 紧接着吴克第二个跪下去。 “一切听从大帅定夺!” 很快,一两个,三四个,最后就连打了败仗的京城北军将士都跪下了去。 大家从“郡王”的称呼直接改成了“大帅”。这意味着他们从心底认可他是这次北征大军的主帅。 “好!”荀筠大笑一声,霍然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眉宇间绽放出来的神采让人不敢直视。 “诸位将军请起!”荀筠抬袖。 大家重新站了起来,纷纷望着荀筠,可这一次,大家神色又不一样了,仿佛重新活过来了似的。 “多谢诸位将军信任,那么接下来荀筠不免班门弄斧,给各位部署战事了!” “请大帅定夺!” “好!”荀筠看了身后的长安一眼,长安和长平展开了地图。 荀筠站在上头,先指着贺州一带道:“诸位将军,这阵子我也并没有闲着,而是遣人深入鞑靼内部探清了鞑靼虚实,他们兵力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多得多,至少十三万兵力!” 众将闻言悚然一惊,竟然有十三万,看着每次都是那几面旗帜,哪里想到其实是换了人呢! 再者他们万万没料到荀筠居然刺探敌方情报去了,而是在大家以为他在逛街的时候,个个面有愧色,不再吭声。 只听见荀筠继续道:“对方在贺州一带部署了四万,云霞镇只有三万,而胜城则有六万!” 沈旭眉头一挑,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难怪荀筠先前让他盯紧胜城,没想到这里头有玄机呢。 只是这么机密的事情,荀筠如何探听得到的,还是他背后真的有神鬼手段?沈旭越发觉得荀筠深不可测。 “既然…既然对方这么多兵力,鞑靼铁骑又厉害,咱们铁定打不过,不如再请朝廷发兵吧?”其中一名将士顶不住压力开口建议道。 荀筠摇摇头,“不行,京城抽调出十万军队,再不能动,否则鞑靼一定千里奔袭,从东北边偷袭京师,咱们就后悔晚矣!” 沈旭闻言也点点头,如今云州一带是京师西北边,也是常年跟鞑靼对阵的地方,如果对方趁着京师兵力空虚,从嘉峪关那边偷袭,那大雍便万劫不复。 “那郡王可有什么法子?”沈旭开口询问道。 荀筠微微抬颚笑了笑,“那就是将计就计!” 第一百五十三章 被侮辱 荀筠拿着一柄月杆在台阶上钝了钝,望着众将道:“那接下来,本帅就要点将了!” “请大帅吩咐!”众将齐道。 “好!”荀筠很满意,很快他就把众将安排了一通,可是安排完后,大家郁闷了。 “郡王,您刚不是说鞑靼在胜城的兵力最多吗?既然他们先前都是佯攻,故意让我方放松警惕,那么接下来对方肯定会猛攻胜城,一鼓作下,可是您为什么还是不给胜城增派兵力呢!”一个驻守在胜城的将士问道。 “本帅这么安排,自然别有用意,你且安心守着胜城,让将士们轮班守城,好好歇息一阵!”荀筠神秘地笑道。 那将士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想再说什么,沈旭扭头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 他就默默不吭声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荀筠这一回没像以前那么好说话,而是盯着他面露严肃,一字一句道:“蒲将军,本帅丑话说在前头,如若你没有按照本帅安排,让将士们得到很好的轮班歇息,本帅以违抗军令处置你!” 蒲江大惊,霍然抬头,正对上荀筠冰冷的视线,吓得单膝着地,“末将领命!” 荀筠担心他不相信自己,以至于影响他后续安排,只得以军令压他。 “好,大家回营整顿,且看中军大战!” “是!”大家齐喝一声,再纷纷退出帐外,各自上马奔向贺州、胜城、元城等军营。 这一次出发时,大家脸上带着几分信心,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似的。 说来大家也暗暗惊奇,这个荀筠明明没打过仗,刚刚一番布置竟然事无巨细,考虑周全,给人一种没由来的信服的感觉。 荀筠这边留下沈旭,再商量了一些细节。 事后,他含笑问沈旭,“沈将军,你对这个计划有信心吗?” 沈旭蓦然抬头,对上荀筠那清澈的眼眸,只觉得那里平静幽然,神色不像个三军主帅,只是个游山玩水的公子。 他的心里话自然是有些忐忑,可是荀筠这么一问,他反倒不能说出顾虑而是挂上笑容,“沈某坚信郡王旗开得胜!” 荀筠笑了笑,没在意,他越这么说,只说明他心里越没谱,不过碍着自己是主帅不得不执行罢了。 看来,他急需要一场战事来树立威信! 沈旭稍作休息,连夜去到元城军营,作部署。 荀筠回到帅府后,叶昀正在画画,见他进来,她放下毛笔用布巾擦了擦手,走过来,帮荀筠取下披风。 “饿了吗?我传膳?”叶昀温柔地问道。 荀筠歪着头望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她脸颊滑过,庆幸这一次带她来了,有她在,总觉得心里满足踏实多了。 “今日升帐议事十分顺利,众将对我已有了信心,我明日一早出发去元城,亲自坐镇中军,准备打一仗,树立威信!” 叶昀闻言眸光闪了闪,他虽然说得这么轻巧,可这第一战最难打了。 “我跟你去!” “不行!”荀筠立马皱上眉头反驳。 “路上说好了,来到这里,你都听我安排,这是真的上战场,元城比不得云州城,你以为有热包子吃?有甜果子啃?”他嗔怒道。 叶昀心一横,伸手抱住他的腰,在他怀里耍赖,“我不管,我就要去!” 荀筠无语了,“我说你成婚后,怎么越来越蛮横无理了?” “都是你惯的!”叶昀理直气壮地反驳。 荀筠闻言失笑,可不就是他惯的吗? 荀筠想了想,若云和若雪都在她身边,再有长平和长安,都也不担心她的安全,如此便答应了。 次日荀筠一行抵达了与鞑靼交战的前线元城,他抵达后,沈旭挪出了中军主帐,荀筠带着叶昀住入主帐内,主帐议事厅后面是内帐,里头有帷幔隔开分成两间,一间做书房,里间起居歇息,再最里头有一间小净房,叶昀进去后,里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她就坐在书房内,听着外头荀筠和一众将军商议战事。 荀筠只在大帐内歇息了近十日,这十日他没干别的,就是操练军士直到第十一日,他就穿着银色铠甲坐在战车上,前往对面鞑靼营帐外叫战。 大雍手掌十六万大军的中军主帅,堂堂洛王府的郡王爷亲自出来叫战,还是把鞑靼主帅给吓了一跳。 穿着貂皮大麾的阿史那摩竭被几个健硕的悍将簇拥着站在辕门外,望着山坡底下那黑压压的大雍军队有些纳闷。 “这个荀筠是何许人也呀?”年纪一大把的摩竭还没把荀筠当回事。 他一个对中原王族了解颇深的将士道:“将军,这个荀筠是洛王的小儿子,成日花天酒地,这一次被皇帝派来了云州,以前可没打过仗,什么都不知道,不足为虑!” “嗯好..”摩竭点了点头。 另外一名络腮胡子大将扶着腰间一把大刀模样狰狞地笑着道:“大帅,这个荀筠听说长得极为漂亮,被誉为大雍第一美人呢!” “果真?”摩竭眼珠都睁大了些,难以想象一个大男人被誉为第一美人是什么样的。 “哈哈,哈哈!大帅,待属下把他擒来供大帅把玩如何?”一个猥琐的将士洒笑道。 很快一群人笑声破天,把荀筠说得十分不堪。 “图脱,你且去会会他!”摩竭下令道。 “是!” 那被称为图脱的将军立马跟豹子一样冲了下去,骑上战马带着三千将士出营而去。 他持一把长八尺的大刀,一马当先,拿着大刀往地上一剁,对着对面战车里的荀筠喊道:“洛王府的郡王爷,我们大帅听说你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邀你去我们大帐做客,我们大帅一定好好疼你的!啊,哈哈,哈哈!” 图脱猥琐的笑声划破长空,激起了大雍战士一阵暴怒。 一个鞑靼贼子竟然这么侮辱己方三军主帅,实在是欺人太甚,奇耻大辱! “主帅,杀了他!” “杀了他!” 大雍每一个战士都牙呲目咧,恨不得冲过去撕了图脱那张嘴。 反倒是站在战车上的荀筠一脚踩在把式上,似笑非笑地对着图脱喊话道:“图脱,你有本事过来请本王,只要你破了本王阵法,本王就跟你去!” “好!”草原的汉子最受不了别人激战,立马狠夹了一下马肚,带着一百人马冲入阵中。 荀筠森然一笑,令旗一扬,大雍的战士瞬间十分有秩序的开始变化阵型。 阿史那摩竭站在辕门口,远远望去,只见锣鼓喧天,尘土飞扬,大雍的兵士一会左一会右,外头一层盾兵,里头似乎有着各式各样的方阵。 “不好,这个荀筠竟然懂阵法?”摩竭眉头皱了起来。 其中一个心腹副将开口道:“大帅,要不要派人去请军师来?” “不必!”摩竭抬手阻止,“他在胜城一带布局,这一场战事是赢是输,全仰仗他,这边且不能让他分心!” “那怎么办?” “且先看看情形再说!” 一刻钟过后,图脱带进去的一百猛士只剩下了十几名,他本人也灰头土脸地出来了。 “别跑呀,再换你们第一勇士切罗来呀!” 荀筠在战车上用内力传了嗤笑声过去。 图脱气得咆哮一声,奔上营寨,还没下马就冲着摩竭喊道:“大帅,您派切罗去吧,灭灭那个荀筠的威风!” 被称为摩竭第一悍将的切罗正要站出来,摩竭抬手制止,指了另一个将士去。 这一名草原猛将带了两百多人进去,结果也只剩下十几人回来了。 如此来回折了五个将领,摩竭的眉头皱的越深了。 这个荀筠有这么厉害?一个初出茅庐的美貌公子还能让他五名大将铩羽而归。 最后他将凝重的眼神看向高大威猛的切罗。 切罗郑重点头,然后拿着两把长长的斧头跟个修罗恶魔一样十分凶悍地杀将过去。 荀筠只是冷冷一笑,等到切罗带着三百人冲入阵中直冲向他而来时,他霍然调转战车开始在阵中特意留下的一条夹道里奔跑。 切罗眼神凶光毕露,拿着斧头不管左右,随意乱砍,场面十分血腥。 他可不管什么阵法,他坚信拳头硬者为王。 “别跑,且等我抓你过去服侍我们大帅!哈哈,哈哈!”切罗狂妄大笑,以为荀筠是怕了他,自信心顿时膨胀得不得了。 阿史那摩竭一行人看到如此情景,不少将军都痛快地松了一口气。 “果然没什么人能阻挡咱们切罗将军的脚步,瞧瞧瞧瞧,那个荀筠吓得屁滚尿流呢,哈哈,哈哈!” 大家不以为意地狂妄大笑。 唯有摩竭不动声色,他毕竟是名老将,越看他越觉得不对劲,荀筠虽然是在跑,却跑得十分有章法,而且一直在阵中跑,切罗虽然杀了不少人,可并没有让对方乱阵脚,反而因为这几波攻击奔跑,干扰了切罗的杀戮,消耗了他的体力。 摩竭眉头皱了起来,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问一名负责情报军讯的将士道:“沈旭在哪里?” 那将士思索一下回道:“大帅,这几日侦探并没有看到沈旭!” “那沈旭去了哪里?”摩竭心头大骇,暗叫不好。 众将顿时笑意尽失,有些心慌起来。 摩竭思索了一会,深深望向阵中怡然自得的荀筠,心头如蒙了一层阴影,“不好,荀筠今日出来叫战,目的是为了拖住我们的兵力,杀杀我们的威风!” 几位猛将闻言,面露窘色。 他们刚刚可不就是被荀筠戏弄了一番,折了士气吗? “可见沈旭定然在他的掩护下去了别的地方!”摩竭眉头皱成了川字型, “沈旭会去哪里?”一个将士问道,结果他话音一落,就有一个哨兵奔了来,对着摩竭大喊,“大帅,大帅不好了,沈旭带着三万兵力,奔向胜城!” “什么?” 大家震惊。 “大帅,我们怎么办?”他们齐齐看向摩竭。 “我们先杀了这个荀筠!”图脱第一个被荀筠侮辱了,正怒不可赦想报仇呢! “不行,军师在胜城布局,我们不能让沈旭得逞,必须救胜城!” 几个人七嘴八舌,争执不休,最后只得等摩竭决断。 此刻摩竭发现阵中的切罗已经乱了方寸,被荀筠耍得团团转。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鸣惊人 “不好….切罗…” 正当摩竭准备派人去鸣金收兵让切罗回来时,突然阵中飘出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人如鬼魅一般拿着一柄银光利剑直直插入切罗的后背心脏之处。 “啊!” 只见切罗惊魂一叫,满口血从口中喷出来,随后摔倒在地! “切罗…”阿史那摩竭怒火攻心只觉得心口一痛,差点栽了下去。 “大帅!”众将惊愕,一边扶着摩竭,一边心有余悸地望着远处那气势汹汹的大雍战士。 原来荀筠开始只是诱敌深入,并没有真正出杀招,为的就是一个个引诱去破阵,看似没有危险,让最后上去的切罗掉以轻心。 荀筠今日的目的就是为了猎杀切罗! 摩竭意识到这点时,心头悔恨非常。 “中原人真是狡猾!”他气得咬牙切齿。 “大帅,请下令,我们杀过去!”大家齐齐愤懑地望着摩竭,只等他一声令下就将荀筠碎尸万段。 摩竭嘶牙盯着远处叫嚣的大雍战士,沉声道:“中原人不是讲究兵法吗?那咱们围魏救赵,既然沈旭去突袭胜城,可见荀筠中军主帐没多少人,他之所以摆出这个大阵仗就是为了唬住我们,拖垮我们的信心,给沈旭制造机会,我们不能让他得逞,传我帅令,出兵杀了荀筠!” “是!” 随着一阵震天的厮杀声,鞑靼几万兵士齐齐上马奔向荀筠。 荀筠早料到如此,立马把令旗往后一扬,雍军有条不紊地快速撤退。 弓箭手掩护大军后撤,大军兵分两路跟一只大鸟的两只翅膀似的,朝外围突围。 荀筠弃了战车上了战马,一直保持在正大鸟头部的位置边撤退边指挥。 这就是他十日演练的结果,他事先设想过一切局面,如此这只一万人的军队训练有素,十分自信地遵守他的指令。 这就是中原兵士比草原铁骑的好处,一旦团结在一起,就比逞英雄的草原骑兵厉害,何况刚刚在荀筠的带领下,折了对方五名大将的士气,最后杀了对方第一勇士,真是士气最高的时候。 摩竭因失去切罗,心头大恸,竟是亲自上马去追踪荀筠。 只是等到大雍且战且退,鞑靼追到半路时,两侧突然奔来几支骑兵,其中一支骑兵高举“沈”字大旗。 摩竭才知道自己中计了,中了荀筠的连环计! 本以为他因中军兵力空虚故意拖住他的兵力,是给沈旭偷袭制造契机,哪里知道这是诱敌深入,让自己掉入了他的包围圈。 自以为是看破他的战术,反被他瓮中捉鳖! 这个荀筠,真是心机深沉! 大势已去! 摩竭默然长叹,带着三千精锐狼狈突围。 这一战足足打到第二日黎明,当晨曦的第一束光线照上大地时,看到的是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荀筠的第一战,就出了险招和狠招,一战成名,一战震慑住了敌军,一战让所有大雍将士对他心悦诚服。 且不说他精通阵法将对方猛将耍的团团转,且不说他心机深沉计中计算尽人心,单看他那日运筹帷幄,布局精良,就足以让人胆寒。 直到事实摆在面前,大雍三路大军的战士才彻彻底底信服那日荀筠升帐议事所做出的部署,才更加明白他每一步是怎样的含义。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是惊人之举。 收到战报的各路将士脑海里不仅浮现起常日荀筠懒懒散散将帅印丢给沈旭的耍赖模样。 那样云淡风轻的人物,竟然生生一战以折损八千的代价,杀了对方三万精锐,其中包括战无不胜的切罗、图脱等三名大将,还烧了对方的中军主帐,获得不少辎重粮草,重新夺回了白霞镇。 众将士听到这个战报时,无不热泪盈眶。 打了两个月了,被鞑靼逼得狼狈不堪,终于痛痛快快赢了一场,甚至所有人恨不得此刻奔到荀筠面前,给他下跪,给他颂扬,求他再出奇招,带领他们杀去鞑靼腹地。 所谓一战成名,不过如此! 这三万铁骑是大雍对阵鞑靼史上前所未有的战绩。 值得彪炳千秋! 但荀筠耗费的心力却没有人知道,大战结束后,荀筠靠在内帐歇息,神色极为疲惫。 外头沈旭与众将神采飞扬吐沫横飞地讲述斩杀敌将的情形,大雍军营内,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 但是荀筠充耳不闻,他只静静地靠在一个大迎枕上,让叶昀给他按摩解乏。 叶昀望着他心力交瘁的样子,心疼地撅着嘴巴,手上力道恰到好处,让荀筠舒服地睡下了。 望着那张绝世容颜,叶昀突然想起对方调戏荀筠的荤话,顿时嘴巴掘得高高的,十分愤怒,恨不得亲自撕了阿史那摩竭的嘴解恨,可是想起自己男人用实力征服了对方,杀了对方三万铁骑,不就是给对方最好的教训吗? 顿时,叶昀心情又愉悦了,唇角翘了起来,暗自得意,为他自豪。 等到荀筠醒来出里帐时,沈旭兴致勃勃回报:“郡王,根据您的吩咐,我着人追击阿史那摩竭到蒲城,胜城那边的尤勇果然回援,胜城的将士也乘胜追击,如此暂时解了胜城之危!” 真正围魏救赵的荀筠,而不是阿史那摩竭! 这一层层策略下,就是沈旭这样的老将都惊叹不如,果然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天生善谋略。 面对满帐将士的崇拜和兴奋,荀筠面色并不轻松。 “大帅,您这是怎么了?输了的时候都不见你眉头紧皱,咱们这一次打了个大胜战,杀了对方三万铁骑是更古未有的战绩,您怎么反而不开心了呢!” 如果说先前听从荀筠部署是态度上臣服的话,那么此刻大家对他完全是心悦诚服,只盼他再出奇招狠狠挫败对方士气。 荀筠坐了下来,手里拿着那串惯常用的佛珠,轻轻敲打着手心,目光落在摊在地上那幅地图上,开始沉思起来。 大家被他所感染,纷纷你看我我看你,跟着一起看向地图。 “现在鞑靼中军退去了蒲城,胜城抽出了两万兵力回援蒲城,所以他们在胜城还有三万快四万的兵力,阿史那摩竭身边少了悍将,尤勇回到中军,那么胜城如今执掌军印的人是谁呢?” 荀筠捏着下巴沉思。 陈庆给的情报里,鞑靼胜城的领兵将领有五个,尤勇一走,至少还要四个,可这四个,他看那描述,虽然个个骁勇无比,但不太像能独当一面的帅才,而既然对方一直把胜城当做重心的话,这里必然布了一支骑兵。 荀筠回想起沈旭和众将关于战事的解释,总觉得这一次鞑靼的风格不比往昔横冲直闯,而是十分有谋略,很有中原兵法的痕迹。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对方很可能有一个幕后军师,而这个幕后军师就在胜城。 不仅如此,他对云州贺州一带的情形十分清楚。 荀筠脊背一凉,竟是有些忐忑。 善战者首先善藏兵! 大家听了荀筠这么一问,同时把视线投向驻守在胜城的蒲江。 蒲江见大家都看向他,不免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我…我…”他镇定下来,回忆起诸次战事说道:“我一直都在跟尤勇交锋,只是这个尤勇很狡猾,时而白天偷袭,时而夜里偷袭,把我们搞得够呛,跟以前鞑靼勇猛直冲的风格很不一样,幸好我听从郡王命令坚守不出,轮班休息,才让将士们恢复了精神,要不是这一次郡王大败摩竭,尤勇回援,恐怕不日胜城就有大战!” 荀筠目光落在胜城一带,冷笑道:“你说的没错,很快胜城就有一场大战!” 要不是他这次设法重创摩竭,估摸就是己方胜城被对方重创。 他这么一说,众将神色一凛。 “郡王可有对策?”沈旭出口询问道。 荀筠不动声色,目光盯着胜城那奇特的地形,开口道:“这场仗避无可避,只有赢了这场战,咱们才有机会击败鞑靼!” “是,我等供大帅驱策!” 众将齐齐出声。 荀筠抬头一笑,“好,那么接下来就请大家听我安排。” “其一,吴克将军带领弟兄,继续守好贺州,以攻代守,时不时给对方制造麻烦,以给东线争取时间!” “遵命!”吴克第一个对荀筠心服口服的,声音也铿锵地不得了,似乎生怕荀筠不知道他有多服从他似的。 荀筠略略一笑,目光落在贺荣身上,贺荣是沈旭云州都督以下的第一人,堪称沈旭左膀右臂。 贺荣见荀筠看着自己,就站起身拱手道:“请郡王吩咐!” “还请贺将军穿着沈将军的战袍,打着沈将军的旗号驻守元城和白霞镇,务必不让对方有尺寸之功!” “是!”贺荣斩钉截铁地说。 只是让他守城,不让他出征,如果他还守不住的话,也枉费他在云州待这么多年了。 何况对方在云州新败,一时拿不出气势重新夺回白霞镇。 只是他明明更喜欢进攻,为何荀筠不让他做先锋呢! 最后荀筠看着沈旭笑道:“还请沈将军乔装跟随我去胜城,我们且会一会这位幕后军师!” “好,沈某昨日还没打过瘾,还请郡王再给沈某出战的机会!” “哈哈!”荀筠朗笑一声,随后垂下了眼眸。 事实上,沈旭善守城,贺荣善进攻,二人一直配合地天衣无缝。 偏偏荀筠反其道而行之,其实是藏了些私心的。 “既然如此,还请诸位回到各营歇息,另外,沈将军和贺将军且留一下!” “末将告退!” 其他人鱼贯而出,只有贺荣和沈旭留了下来。 二人一左一右坐在了荀筠身旁,跟着荀筠一道望着地上的地图。 荀筠好一会没说话,目光倏忽闪了闪,竟是让沈旭和贺荣摸不准他的意图。 “沈将军这一次给朝廷的邸报该如何说?”荀筠偏头含笑望着沈旭。 沈旭闻言心头一惊,没想到荀筠挂念的是这事,他拱手道:“郡王,自是将您的盖世之功如实上报朝廷!” 荀筠只是笑了笑,依旧凝望着他不说话。 沈旭被他看得背后一凉,面容也僵了僵。 他很清楚,荀筠如此惊艳一战,肯定会得到皇帝的忌惮,那位皇帝什么脾性,身为臣子,沈旭不会不了解,到时候肯定又生出什么幺蛾子,影响作战。 他竟是觉得十分为难。 从“忠”字上将,他必须得服从皇命,可从他内心来看,身为边境都督,他希望这一次在荀筠的带领下,能一鼓作气痛痛快快打一场大战,逼得鞑靼远去,也让边境百姓过些舒坦日子。 毕竟,自从苏家出事后,鞑靼一直在侵扰这一带,百姓流离失所,将士也痛苦不堪。 贺荣扫了一眼沈旭和荀筠的面色,默不作声,他哪里不清楚朝廷与洛王府的那些旧账呢。 “沈将军是我父王的旧人!”片刻沉默后,荀筠开了口, 一句话让沈旭心头一颤,仿佛一股热流从脚底窜到了眉心,他目色竟是恍惚了起来。 想起往日在洛王麾下,跟着那位豪爽无羁的王爷叱咤风云的情形。 心头趟过滚滚热浪,“是!”他红着眼眶酸涩开口。 “蕴之有个请求!”荀筠轻声开口。 蕴之…正是荀筠的字。 沈旭闻言立即抬头,对上荀筠清澈的眼眸,他情绪激动,连忙起身跪在荀筠跟前,“请郡王吩咐!” 荀筠轻轻一笑,缓缓开口道:“跟着我从京城来的将士里,自然有皇上的亲信,肯定会把这一次的战事如实禀报,所以沈将军无需掩饰,因为你也掩饰不了,我只希望沈将军在我军面临的严峻形势上多添几笔,将鞑靼虚实如实上报,这样皇上必不会妄动!” 沈旭眸光一眯,重重点头。 他明白荀筠的意思,这是以防皇帝心生忌惮干涉用兵。 “我省得怎么做!”沈旭定定望着荀筠。 荀筠慨然一笑,再无顾虑。 第一百五十五章 怀孕? 解决了沈旭的问题,他再看向贺荣,“贺将军,你且不要怪我不让你出征立功!” 贺荣一惊,连忙跪下,“末将万万不敢!”他暗道怎么被荀筠发现了。 荀筠抬袖示意他不要多礼,解释道:“贺将军,你是沈将军之下第一人,你骁勇善战,且有勇有谋,他日沈将军高升,你足以独当一面!” 贺荣闻言面色囧红,辣辣的,不好意思道:“多谢郡王夸奖!” “不,我说的是实话!”荀筠语气十分坚定,“但你有一个缺点,就是守城。” 贺荣眉头一紧,苦笑点头。 “所以这一次我想给你机会,让你以攻代守,只要你守住元城和白霞镇,就是大功一件!” “末将领命!”贺荣重重一拜。 荀筠欣慰一笑,再看向沈旭,“沈将军,就劳烦你跟我走一趟胜城!” 沈旭笑着点头,他很清楚,现在云州不再有危险,真正危险的是胜城,而荀筠虽然这次大大出了风头,可到底还是首战,为了第二战稳妥,胜城一战,他必须带着自己。 但沈旭猜得其一,不得其二,他压根不知道荀筠这一次真正用他的目的是什么。 荀筠和沈旭皆在胜城和元城之间来回奔波,准备下一阶段作战。 接下来二十来天,在荀筠的指挥下,大雍的士兵又打了几场胜战,无论是贺州也好,胜城也罢,就连贺荣驻守的白霞镇,都取的连续胜利。 而这期间,将士们在冰天雪地里渡过了一个新年。 大家对荀筠的崇拜和信任与日俱增,除了北军系统里皇帝和程家的几位亲信将领外,其他将领对荀筠再无芥蒂。 但荀筠没有想象中高兴,端平十二年一月十四这一日,荀筠找来沈旭,二人坐在元城的中军大帐里喝酒商量战事。 “你觉不觉得奇怪?事实上这阵子对方并没有用全力,仿佛是故意让我们胜似的?”荀筠开口询问沈旭。 沈旭正喝着酒,酒水到了嘴里一半,听到这话呛住了,咳了几下啊,苦笑道:“细想来,确实有些,郡王有何高见?” 荀筠缓缓摇着头,沉吟道:“我觉得对方在暗中图谋着什么!” 沈旭这下摸着胡须,也开始沉思起来。 按照鞑靼以往的惯例,上次大败之后,很快就会上门以求一雪前耻,可这一次没有,可见对方也在讲究战术,这个幕后军师居然能让摩竭乃至大汗听他的话,可见此人不简单! 不仅如此,荀筠对云州和贺州的部署也被对方看破,现在轮到大雍战士寨外求战,而鞑靼贼子反而坚守不出。 这个幕后之人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呢? “此人手段太过老辣,不好对付呀!”沈旭感叹。 荀筠点点头,这人不仅不好对付,而且心机深沉,对大雍士兵的情形十分了解。 这阵子几次出战,他看出对方在利用大雍骑兵的劣势,没让己方偷袭得手。 “二十天过去了,他们还没大动静倒是奇怪!”荀筠也有些头疼。 沈旭苦笑,“估摸是郡王您上次一战,吓破了他们胆,所以对方立即调整战术!” 荀筠摇头失笑,调整战术是真,吓破胆倒不至于。 不过少了三万大军,大伤元气,也是事实。 荀筠突然眸光一眯,暗想对方是不是在重新调整部署,胜城不再作为主攻目标? 知己不知彼的感觉真不好。 恰在二人百思不得其解时,一个侍卫飞快地从外头跑入大帐。 “报….” “什么事?”沈旭立马扭头问过去。 那侍卫单膝着地,快速说道:“回大帅,京中来了圣旨,传旨的公公快到云州城,说是有要事让郡王回云州,将前线指挥权交与沈都督!” “唰”的一下,荀筠和沈旭同时站了起来。 二人面露惊愕,随即脸色沉沉。 沈旭万分焦苦地望着荀筠,拍了拍脑袋,气得不得了。 这么重要的时刻,皇帝竟然让荀筠回云州城,不是明摆着忌惮他,怕他功劳太过吗? 荀筠面色铁青。 皇帝一定是以为鞑靼威胁已经解除,然后想办法找借口召他回去又或找机会对他下手。 他深深看了一眼沈旭,沈旭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郡王,我真的是按照您的吩咐写的折子,不知道圣上怎么就…哎呀!”沈旭重重地拍了拍手掌,焦头烂额。 荀筠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苦笑了一声,摇头道:“沈大人,我们中了敌军的奸计!” “什么?”沈旭话问出一半,生生住了口,他蓦然想起最近对方都不怎么出击,而是被动应战,做出一副怕了雍军的样子,这不是故作姿态吗? 肯定是摩竭那边想了办法,将这边的情形透漏给京中,让皇帝忌惮荀筠,将荀筠抽离前线。 好一招反间计呀! 等到荀筠一离开,对方就全线进攻,恐怕荀筠在云州屁股还没坐稳,胜城就失了。 沈旭想明白这些后,背后冷汗涔涔。 这个时候,荀筠突然幽幽一笑,开口问侍卫道:“圣旨到了哪里?” “快入云州城!” 荀筠闻言眸光略略一眯,看了沈旭一眼,沈旭脑子突然一转,明白了荀筠的意思。 “郡王是想….” 荀筠冷冷一笑,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咱们现在在元城,一边想办法拖延圣旨抵达元城的时间,二来还请沈将军帮忙周旋,只要圣旨不当着我的面宣读,我没有收到圣旨,就不算抗旨!” 沈旭重重地点头,“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吩咐!” 沈旭说完就转身,可走了两步,他突然扭头回来望着荀筠道:“那郡王的意思是马上动手了?” 荀筠在帐内踱步,飞快点头,“正是!” “是!”沈旭立马除了营帐,找了心腹安排下去了。 荀筠踱步至帐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长长叹了一口气。 元宵呀,明日就是元宵了。 要是在京城,他本该牵着叶昀的手去洛水附近观赏花灯,却这一次,恐怕他要迎来一场恶战。 心中主意一定。 “来人!”荀筠厉喝一声。 “在!”立马有侍卫来到他跟前。 “传我的帅令,宣各位将军来元城,庆贺元宵!” “遵命!” 如此,三线将军收到消息后,安排好士兵轮流驻守,大部分前往元城汇合。 只是他们一抵达元城,就听到了荀筠即将被圣旨召回去的消息,鲁莽的将士们受不了,哥哥义愤填膺,摔了酒杯骂了一阵。 是夜,元城大营外的草地上,生了熊熊篝火,篝火上都架着烤全羊,地席上摆满了粗糙的点心酒水,大家聚在一起喝得很痛快。 荀筠和沈旭一道坐在最中间,众将士分列在左右,一条硕大酥香的烤全羊腿横在荀筠面前,荀筠一反往日矜持,倒是高高挽起袖子,一把豪爽地啃起了羊腿。 “好,末将敬郡王一杯!” “敬郡王一杯!” 大家起哄,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草原大嫂,竟是给大家跳起了舞来。 气氛达到高潮。 荀筠啃完一只羊腿,一口气喝了一马袋子酒。 众将连连拍手,“郡王爷好样的!” 此下,荀筠才算是完全融入了边疆。 荀筠豪爽地拭去下巴的酒水,亮晶晶的眸子对着众将一个个望去。 经过这一次特意安排,皇帝和程家那几个心腹皆被派去分散至各地驻守。眼前大都是愿意跟随他的将士。 “吴克,你祖籍延州,父亲曾任贺州別驾,你随父来贺州,一开始他父亲让你读书想让你科举入仕,没想到你不屑于与之乎者也打交道,竟是爱上了舞枪弄剑,后来你跟着当时的贺州刺史徐浩,学了一身武艺,这么多年你兢兢业业守在贺州,有升迁的机会,你却放弃了,宁愿一直守在边境,你这份为国为民的赤子之心,本王佩服,来,敬你一杯!”荀筠抬袖,慵懒的神态里有着一股坚毅的光芒。 “郡王爷…”吴克突然情绪大恸,竟是完全难以自持,“郡王竟然知道末将的身底,真是…太想不到了..”吴克激动地痛哭流涕,“末将敬您一杯,誓死追随郡王!” 荀筠颔首一笑,又看向吴克下头的一位将军,“陈恪,你祖上原是斥候之后,你家中兄弟子侄大都精通斥候之业,个个出色,唯有你却不喜那刺探情报之技,喜欢厮杀战场,先从一个斥候做到了校尉,再到将军,再而今,独当一面,立下汗马功劳无数,真是可歌可泣!” 陈恪闻言十分动容,重重地朝荀筠拜下,“幸得入郡王眼,这一回,无论生死,愿随郡王厮杀!” “好!” 荀筠再看向下一个,是个目光沉静的中年男子。 “安堂,你家中世代为兵,晋州安家有一独门绝技,弯月山刀是你的看门家伙,但是你的父亲和你的叔叔都死在鞑靼铁骑之下,听闻六年前,我父王与鞑靼三部一战,你曾护在他左右,用你手中的刀为他挡过利剑,后来我父王想带你在身边,你却拒绝了他,你告诉他,将军百战死,战士十年归,为的不是升官发财,为的是守护边境,抬眼看朝阳,闭目饮胡血,你这一生最痛快的事就是杀光一切来犯的鞑靼贼子,安堂,我荀筠很少佩服人,看我真心佩服你,我敬你一杯!” 荀筠豪气干云地说完这番话,举杯朝安堂一饮而尽。 此时不禁是安堂,就是在场所有人都无不泣泪交加,荀筠一番话说到了他们心坎上。 这个世上总有一群逆行人,以己为刃插在敌人的胸口,铸成铜墙铁壁。 安堂早已痛哭出声,“郡王…”他伏在地上,眼泪纵横,“我何尝不想报答洛王提携之恩,可是我恨呀,我恨杀了我父亲叔叔的鞑靼贼子,每每一看到鞑靼贼子我就挪不开腿,我就想守在这里,我父亲的血曾洒在这片土地,我不想走,我誓死守在这,将来犯的鞑靼贼子杀个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 众将齐喝! 就是荀筠本人也热泪盈眶。 “喝,干杯,我等誓死追随郡王!” 这一刻,荀筠的威望达到最高点,疆场上的汉子,最能打动他们的就是这种出生入死的兄弟情。 现在在他们看来,荀筠跟他们是一样人,荀筠对他们知根知底,就跟兄弟一样。 在场所有人,荀筠都一一说了个遍,无人不为他拜服。甚至不少人心里还在暗想,要是荀筠做了皇帝,一定是个圣明之君,至少比眼前这个动不动忌惮军将没有尺寸之功的皇帝要强多了。 到如今,荀筠算是真正收服了这一帮热血汉子的心。 快到半夜,荀筠方回到自己的营帐歇息。 叶昀还没有睡,外头闹哄哄的,她哪里睡得着,偏偏荀筠进来那一身酒气和肉腥气让她闻到,她立马捂住嘴吐了起来。 “允儿,你怎么了?”荀筠吓得连忙坐上塌一把扶住了她。 叶昀捂着嘴,连连摇头,还腾出手来推开他。 “你离我远点,你身上味道很难闻!” 荀筠苦笑一声,连忙起身退开,他也知道自己身上有腥味,随立即去净房沐浴。 若雪怕叶昀不好受,立马给里头熏了香。 叶昀只觉得身上懒懒的,想睡睡不着,心里很不舒服。 等到荀筠干干爽爽地出来,她靠在迎枕上还没睡着。 荀筠站在塌前望着她苍白略黄的小脸,只觉得她最近气色不太好,再联想这里天寒地冻的,不比屋子里的暖阁,只能在这里头熏碳火,比洛王府,这里压根只算得上个草窝。 荀筠万分心疼,上了塌,靠了过去,轻轻吻上她的额头,“小宝贝儿,要不你回云州吧!” 结果他一靠近叶昀,叶昀突然一股恶心涌上心头,捂着嘴越过他趴在床沿干呕。 荀筠大惊,“你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一边抱住她,一边让若雪端来茶水。 叶昀喝了一口热水,靠在了荀筠怀里,压根不想说话,她从来没这么难受过,浑浑噩噩地,看到什么都想吐,仿佛回到了前世。 荀筠见她瘦弱不看,心疼不已,紧紧地搂着她,仰头望着帐顶,叹道:“你回去好不好?我让长平送你回去…” “不要….”叶昀嘤嘤哭了起来。 “人家本来就难受,你居然还要赶我走….”她委屈地哭了起来,跟个蚕蛹似的缩在他怀里。 荀筠闻言心头一软,连忙哄着道:“我错了,我错了,不走不走,就待在这好吗?” “嗯…”她撅着嘴巴靠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这个时候,荀筠发现若雪还在帐子外走了走去,似乎踟蹰着什么。 “怎么了?”荀筠扭头开口问道。 若雪走到帐子外,犹豫着开口道:“主子,奴婢觉得郡王妃这模样有点像….有了..” “有了什么?”荀筠没头没脑地问道。 “额…..”若雪胀红了脸,不好意思道:“就是有了孩子呀,奴婢听人说过,开始怀孩子时,就常吐的!” 若雪话音一落,荀筠一怔,心头涌上一股狂喜,他一把将怀里的叶昀拉了出来。 而叶昀也呆呆傻傻地望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快快,你给自己把脉,看看是不是有了!”荀筠激动得无语伦次。 第一百五十六章 危局 叶昀反而有些傻了,自己给自己把脉,不是不可以,但担心不准确,不过她不忍心泼了荀筠的冷水,还是靠在迎枕上,等自己心平气和,方右手搭在左手上听脉。 荀筠坐在床榻上,一直紧紧盯着她的神色,心跟着她眼睫眨的频率一抖一抖。 好一会,帐内静无声息,就是若云和若雪也都侯在一侧,等着结果。 荀筠发现叶昀面色渐渐红了起来,甚至带着几分羞赧,直到她微微抬眼,如秋水般的翦眸盈盈望着他,他心跳骤然停止,眼眶酸痛,一把伸手将她轻轻抱在怀里。 “是真的吗?我们有了孩子?”荀筠激动地声音发抖。 他到底快三十了,自然希望有个自己的骨血,而是这个孩子还是他跟允儿的孩子,他盼望至极。 悬着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可没放得彻底又悬了起来。 她在这军营里,怎么养胎? “允儿…”他犹豫着怎么劝她走,看望着娇滴滴依赖他的小妖精,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若雪和若云听了里头这动静,自是欣喜不已,激动地都留下喜悦的泪水,二人轻轻退去外头,留给荀筠和叶昀私人空间。 叶昀紧紧地抱着他,恨不得与他毫无间隙。 “筠哥哥,我们有孩子了….”她声音温柔地可以溺死荀筠。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称呼他,他觉得浑身都在冒热浪,不知道怎么表达内心的欢畅和喜悦。 “是…允儿,我爱你,爱我们的孩子,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好不好?”他浅浅地酌着她的眉心。 “放心吧,我懂得!”叶昀闭上眼甜甜地笑着,迎上他的吻。 荀筠哼笑一声,“真的懂?” 叶昀睁开眼很认真地点头,“我是大夫呢!”她不满地反驳。 荀筠翘起唇角,“既然懂为什么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 一句话说得叶昀满脸躁红,“我…..”她撅起嘴巴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扯着他的衣衫撒娇,“人家疏忽了嘛!” 荀筠闻言心都软了,再一次把她抱在怀里,“告诉我,孩子有多大了…..”语气里都淌着蜜。 “才一个多月呢!”她软糯糯地答着。 荀筠笑了,叹了一口气,“好小呀….”他忍不住将叶昀放在迎枕上,自己俯身靠在她肚子上听,想去感受他的孩子。 叶昀气得推他的肩膀,“别闹了!” “好好,不闹,不闹,你快睡觉!”荀筠照样躺下,将她裹在自己臂弯里。 他心情太过激动,以至于好一会都睡不着,可怀里的人儿已经渐渐呼吸均匀,他十分满足。 脑子里想起明日元宵之夜。 一夜无眠。 大雍端平十二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在晨曦中来临。 将士们从营帐里探出个脑袋时,发现外头皑皑白雪,冰天雪地,北风呼啸。 昨夜竟然下了半夜雪。 看来今年是个好年头呀! 大家心里这么想着,一阵北风吹来,冷的忙不迭把头缩了进去。 一些校尉开始喊上士兵扫雪。 阳光普照,营帐上的一层白雪散发着晶莹的光芒。 叶昀被若雪搀扶着站在营帐的窗口望着外头银装素裹,微微发愣。 她身上只披了一件袄子,屋子里生了碳火,倒是不冷。 不一会荀筠走了进来。 叶昀转身看去,正见荀筠穿上了一身银色铁甲,她眉头一凝。 荀筠面有歉意,缓缓走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叶昀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若雪退了出去。 “对不起,我要去胜城了!” 叶昀已经知道事情始末,知道今夜必有一场大战,这是荀筠唯一的机会。 她咬着下唇,逼着自己不哭出声,以前还以为自己多坚强,能做个好妻子,现在得知自己怀了孕,心里只想着他平安就好,什么江山什么使命,统统不要了。 “允儿….”他声音暗哑低沉,生了涩。 他捧着她的手吻了一口,“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我已经吩咐若云若雪和长平,待会他们送你回云州,你怀了孩子,在军营实在是危险。” 叶昀这一次不再坚持,点着头,“好,我用完午膳就走!” “嗯…”他怕自己铁甲上的冷气冰了她,离她两步远,只是静静望了她一会,眼底倒映出小妻子娴静温柔的样子。 “我走了!”他松开她的手。 叶昀的泪珠在这一瞬滑了下来,指尖轻轻滑过他的掌心,最终落了下来。 荀筠转身,她含泪追了出去,站在里帐门口望着他大步踏出去,那巍峨的身影挺拔冷峻,前所未有的果决坚毅。 她心口一痛,竟是万分担心。 愿来世,他们只是普通夫妻,不背负这血海深仇,不管这江山社稷,执子之手,游山玩水,白头偕老。 ----------------------- 荀筠和沈旭悄悄赶往胜城的时候,鞑靼的军营里,一白衣男子正与摩竭在对饮。 摩竭豪迈无羁,朗朗大笑,白衣男子手执玉笛,面若琐玉,俊美非常,姿态更是静雅如仙。 “公子好计策,如今把荀筠逼离前线,咱们就可以所向披靡了!”摩竭对着他高高举起酒杯。 白衣男子神情默然无波,看都没看摩竭,只是淡淡吩咐道:“大雍军营里可有散播荀筠离开前线的消息?” “没有,似乎封锁了这个消息!”摩竭鹰隼般的目光锐利非常。 白衣男子擒起一只设色淡雅的青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语气坚定道:“今夜动手,三军齐发!” 摩竭闻言黝黑的神色骤然大亮,猛地拍了一下案几,“好,就等军师这句话了!” “那我这就下去安排!”摩竭大步走了出去,回到自己中军主帐升帐议事。 白衣男子等他出去,招来一侍卫问道:“荀筠离营了没有?” “回公子,今日上午圣旨抵达大营,应该午后就会离开军营前往云州!属下的人已经看到对方中军帐外准备了马车,还有搬送了不少被絮放入马车里,看样子是准备离开!”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 既然荀筠不让人声张此事,可见圣旨到了大营,他不想乱了军心,他一离开,就是他出击的最好时机。 他默然望着门口,看到了外头锦旗飘展,天空青蓝如湖。 荀筠呀,荀筠,让你离开是为了你好! 他内心默默叹道。 只是冰冷的面容没有丝毫情绪,仿佛瓷白的寒玉般。 是夜,在整个大雍百姓庆贺新年的元宵节时,他们不知道正有三支黑鹰一般的狼卫如一把尖刀一样插入大雍的边城。 厮杀声漫天,火光遍野。 雪夜的灯火显得格外明亮。 尤勇和摩竭亲自杀向胜城,乌古斯也趁着大雍“不备”之时对着贺州城墙发起了最猛烈的攻击。 而白衣公子竟是亲自带兵坐镇白霞镇外。 “大雍守城的是沈旭还是贺荣?”他薄唇轻轻开启问侍卫。 “打的是沈旭的旗号!” “贺荣呢?” “不见贺荣!” 白衣男子目光没有丝毫拨动。 “不管沈旭也好,贺荣也罢,让他有来无回!” 侍卫坚毅地望着他,丝毫不怀疑他的话,他坚信这世上没有公子做不成的事。 那公子一袭白衫,来到了大营外,目光落在哨楼的旗帜上,见原先纹丝不动的旗帜此刻正被北风吹得飒飒作响,在黝黑的苍穹昂扬不迫,他唇角勾出一抹冷笑,目光越发深邃,“传我的将令,火箭矢准备,兵攻元城!” “遵命!” 这一声号令被瞬间传遍大营,很快,一大批鞑靼猛士整装齐齐往白霞镇方向进发。 而白衣公子则亲自上马缓缓地在后头督战。 谁都料不到在这本该万家团圆额手称庆的元宵暗夜,战火纷飞,碧血横洒。 战报时不时从各处报至白衣公子这边。 “公子,贺州守将是吴克,吴克本该是今夜休息,哪里知道他竟然飞快地出现在城头,可见对方有准备呀!” 白衣公子眸光一眯,并没有太过震动。 “准备也好,没准备也罢,今夜必须全线拿下!” “是!” 无论荀筠做怎样的部署,等到雍军看到他在胜城的杰作之后,就知道他拿下整个边关势在必得! 白衣公子一人一骑,鹤立山头,身旁狼烟一阵阵卷过,丝毫不影响他不染纤尘的风采。 而此时此刻,他的对手荀筠和沈旭正站在胜城的墙头。 经过荀筠的部署,如今两军正在郊外作战。 鞑靼以为雍军都在庆祝元宵呢,哪里知道自己行军一半,半路被大雍的部队给截住了,如今人还没靠近胜城,双方就在凛冽的寒风中激励地交战起来。 “郡王爷,根据来报,摩竭和尤勇都来了胜城!” 荀筠担忧地点了点头,“看来对方今夜势在拿下胜城呀,不过也好,只要他们主力在胜城,云州就无碍!” 荀筠说这话时,自然不知道白衣公子已经借北风火攻贺荣。 夜风如鬼魅,席卷着一股又一股浓烟冲向无边无际的苍穹。 荀筠和沈旭目光幽幽望着远方,时刻关注着战事。 恰在这时,荀筠突然发现远处的暗空里突然有些星星点点的光亮,仿佛是烛火一般。 “那是什么?”他指着那光点问沈旭。 沈旭视线没他那么好,摇摇头道:“没看清,怎么了?” 荀筠心底生出一股不安。 等到那东西越来越近后,荀筠整个脸色都变了! 大事不妙! 而沈旭也终于发现对方用了什么东西! “郡王…那…那是…什么东西在天上飞?”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沈旭此刻也惶恐失色。 荀筠怔怔望着那如孔明灯一样渐渐飞近的战灯。 对,跟一个灯笼一样,正从远处的暗夜里飞来,不用想,那上面定然有敌兵,可以落到胜城的城墙上,更可以落到胜城后面的长城的城墙上。 一旦上了长城,那么胜城成了孤城,大同也危矣! 对方是何等奇才,造出了这等骇世之物。 这近一个月来,他日日夜夜部署胜城,准备了三道防线,远处山头埋伏,近处挖了壕沟,只要鞑靼铁骑靠近,便可让他们淹死在壕沟里,另外还在城墙上部署了强弩。 可谓是层层设防,再厉害的铁骑也休想上了胜城来。 本以为万无一失,哪里知道对方弄出了这个稀罕物呢! 可见真的是个天才! 第一百五十七章 被困 不过荀筠到底是荀筠,短暂的惊慌后,很快稳住神来。 “沈将军,你即刻带三千兵力出城,援助蒲江,他们见此灯车,定然人心涣散,你且去稳住人心,这里交给我!” “是!” 沈旭二话不说,立马披着战甲飞快地下城楼再出城而去。 而荀筠此刻多么庆幸自己在第三层防守线上准备的是弓箭! “传我将令,对准灯架,弓箭齐发!”他大声喝了一句。 “是!” 将士们立马行动起来,顿时一大堆弓箭手来到墙头,对着那飞来的灯架发动强弩。 不仅如此,荀筠很快找来人在墙头生火,准备用烟熏死对方。 “快快传讯长城上的士兵,让他们做好戒备,烽火熏烟,备好弓箭,随时应敌!” “是!” 哨兵传出他的命令,而胜城的墙头上的旗手,根据荀筠这阵子的训练,对着后方远处的长城上的城楼发送旗语。 几乎整个胜城的守将都忙活了起来,从最快看到那天外来物一样的孔明灯的恐惧,到此刻在荀筠调度下有条不紊的应对,大家渐渐稳住心神,做出最积极的防守。 直到此刻,大家才意识到,荀筠前阵子在这边给兵士的训练有多重要。 原先胜城与长城那边消息不通,靠地上骑兵通讯,荀筠知道对方重点在胜城后,担心到时候沟通不畅,就设计了一套旗语,方便紧急情况下传递最紧迫的消息。 荀筠望着夜空里处处悬挂的孔明灯,啧啧称奇,这个想法简直是太精妙了,如果他不是事先准备充分,压根就应对不及。 几百来架孔明灯,被打下了一大半,还有少许见形势不对退了回去,少数借着前面孔明灯掩护,靠近了城墙,可是势单力薄,到底被长城上的将士给逮住杀死。 这一场烟与火的战斗,打得异常激烈,打得惊心动魄。 胜城郊外正与雍军作战的摩竭看到孔明灯进攻失败后,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失落,那颗心顿时沉入湖底。 如果军师在就好了,他能及时调整战术,可是他不在,孔明灯这条妙计一旦失败,胜城就拿不下了。 他重重地拍了下脑袋,懊悔自己应该提醒发灯处,让他们晚一点出发,要是等到他们杀到城下时,吴克哪里有机会拦住孔明灯? 原先孔明灯和他们出发攻城的时间都算好了,可是他无论如何没想到,胜城竟然准备精良,跟铁桶一般,他没有按照预先的计划抵达城下。 现在回想一下,还真是奇怪了。 难道对方早料到今晚会进攻?难道早料到他们主力从胜城突破?荀筠不是走了吗? 谁这么料事如神! 正当摩竭苦苦寻思时,哨兵得报,“大帅不好了,沈旭和蒲江左右夹击咱们来了!” “什么?”摩竭大惊, “那城头上组织城防拦灯的是何人?”摩竭不禁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哨兵疲惫地高喊道:“听灯架返回的人说看着像荀筠!” “!!!”摩竭这一下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荀筠没有走?荀筠在胜城? 沈旭也在胜城? 如此胜城今夜是破不了的! 这个荀筠太狡猾了! 摩竭气得咬牙切齿,不过摩竭到底身经百战,很快他脑子飞快运转,做出了部署。 “快速把这里的消息报给军师,告诉他沈旭和荀筠在这里,让他攻破云州!” “是!” “来人,去通知剩下的孔明灯,齐齐扑向沈旭,今日杀不了荀筠,就杀了沈旭!” “遵命!” 摩竭在这么艰难的时候,做出了一个此时最有利的决定。 留下三个大将带着部分兵力应对蒲江,他自己和尤勇亲自齐齐朝沈旭扑来。 很显然,就算拿不下胜城,那么今夜也必须让大雍付出代价。 “杀!” 鞑靼铁骑的吼声震破苍穹,摩竭老当益壮,手法极其血腥,长矛所及之处,必是人头落地碧血横飞。 这一场厮杀维持了很久。 沈旭只觉得鞑靼贼子越来越多,跟蚂蚁一样朝自己涌来,他面上布满血污,身体已经疲惫不堪。 这样冲锋陷阵鏖战在前线已经多久不曾有过了,要是此时此刻死在这里,也值了! 就算他善守城,可是一名真正的战士应该以己为刃,将刀剑插在敌人的心脏上,这才是血战沙场的汉子。 身后有荀筠,他不怕,他坚信荀筠会守好云州城,会守护好大雍。 “来呀,杀呀!”他咆哮着。 谁说我沈旭只能守城,我沈旭照样能攻城! 长矛一挥,刺中对方的战马,身子一避,躲开孔明灯上的射箭。 就算死了,他死而无憾。 脑海里蓦然回想初入疆场,在洛王麾下,与一帮弟兄出生入死的情景。 那个时候哪有这么多顾虑呀,只要好好征战就好了,哪像现在,得到越多,顾虑越多,他也学会左右逢源了。 万幸,在这最后一刻,他在洛王第三子荀筠的指挥下,上到了战场,做着一个军人最该做的事,那就是抗敌外辱。 四处硝烟弥漫,浓烟滚滚,鼻尖充滞着血腥味, 百战沙场铁衣碎,暗夜髑髅皆作灰。 郊外恶战的消息自然被传送给了荀筠。 荀筠没料到摩竭这么狠绝,居然放弃攻打胜城,只要沈旭的命。这才像鞑靼贼子的风格! 是啊,沈旭的命值钱呀,太值钱了! 他不能让摩竭得逞。 “来人!” “在!” “陈恪守城,安堂随我出城营救沈将军!” “是!”陈恪应下。 可是安堂不肯了,“郡王,您不可亲身涉险,您留下墙头,末将去救沈将军!” “不,沈将军是我派下去的,理应我亲自救他回来!” “郡王….” 不等安堂在说什么,荀筠已经飞快地下楼去,安堂只得跟了上去。 荀筠带着五千精骑,如离箭般飞快地朝暗夜中掠去。 整个胜城的将士像吹响着胜利的号角,意气风发,锋芒绽放,个个提着利剑长矛朝鞑靼贼子刺去。 很多年前,当大雍的将士再次回想起这一战时,无不高歌颂扬,把这称之为毕生最热血的一战。 打得太痛快了! 打得如此难解难分,甚至渐渐占上风,大雍将士越战越猛。 厮杀声不绝于耳。 听得沈旭快麻木了,他快没有力气了,身边只剩下五百将士,他大概要死了。 不远处,他看到一个如猎鹰般的黑影。 “沈旭,拿命来!” 是摩竭的声音! 沈旭鼓起最后一口气,扬起长矛准备迎上去,偏偏一只箭射入了他的肩口,他忍痛捂住,身子颤了颤,像一片即将坠地的秋叶。 “都督!”侍卫大惊,想去拨马营救,却发现摩竭扬起大刀朝沈旭砍来! “不要!” “都督! 众侍卫想要飞身过去救人,却个个疲惫不堪,脚程慢了不少。 沈旭此刻内心十分平静,死吧。 将军百战死,战士十年归。 他沈旭此生功劳无数,可堪英雄,能百世流芳了。 恰在他闭眼迎接死神时,耳边突然插过一道利箭,只听见“啊”的一声痛叫。 他睁开眼,预想中的大刀没砍下来,而迎面的摩竭却被一支箭穿了脑袋,当场倒下! 他懵掉了! 他循着那箭矢的方向往回看去,正见一身银色战甲的荀筠骑马朝他奔来,在这样浓浓滚滚的暗夜,黎明到来前夕,他如天神下凡般,拯救了自己的生命。 直到很多年以后,沈旭都难忘此刻的心情,是荀筠生生把他从刀下救了回来。 那一刻,他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他生是荀筠的人,死是荀筠的鬼! 荀筠带来的人伙同几路兵力很快将摩竭的兵力斩杀了大半,最后唯有尤勇带着两千人马逃了出去。 只当荀筠和沈旭齐齐松了一口气时,他收到了一条噩报。 “大帅,不好了,白霞镇被一个白衣公子攻破,贺荣将军战死,此时那白衣公子带兵朝元城大营进发,已经快包围大营了!” 贺荣身死和白霞镇告破的消息如一盆冷水一样浇在荀筠的心头。 他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来。 叶昀离开了没有? 第一百五十八章 她挺身而出 荀筠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些许是惺惺相惜的两个人,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对劲。 叶昀本该是中午离开,可是马车行到半路,她突然想起荀筠送给她的那块深海蓝玉还丢在大营。她不放心,又怕若云或若雪找不到,硬要亲自回去拿玉,如此等她再次回到大营时,前线急报传来。 贺荣战死,鞑靼大军朝元城奔来,而荀筠那边遇到了对方主力精锐部队的攻击。 不论长平和若雪若云怎么劝谏,叶昀再三考虑后,她决定留下来。 平日看着再娇小瘦弱不过的小丫头,忽然披上一件银色披风,抽出荀筠悬在架子上的一把长剑,一步一步迈出了中军主帐。 她来到主帐外的台阶上,望着已经漆黑的夜色,突然扬起长剑,对着满营寨到处乱跑的将士喊道:“将士们,不要惊慌,不要害怕,我们还有机会赢!” 叶昀一声清脆的呼唤,如暗夜里的幽泉将大家心头的急躁给荡涤地干干净净,许多慌忙奔走的将士听到她的声音,骤然停下了脚步,纷纷望着她。 长平知道叶昀决心替荀筠守营,自己劝也劝不住,也只得助她,故而立即站在她身边,对着众人喊道:“郡王妃在此,请众将上前议事!” “郡王妃?” 大家惊愕地你望我我望你,一些人脸上渐渐有了喜色。 荀筠的郡王妃在这? 有几个激灵的士兵立即将营寨里的守将给叫了来。 叶昀见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知道是荀筠留下驻守元城大营的将士,她脸上褪去以前的稚嫩和娇气,胸膛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气,她一手高高昂起长剑,一手轻轻覆上肚子。 她朝帐前的将士喊道:“将士们,我是荀筠的妻子,我是大雍郡王妃,主帅不在,我便是守营的主帅,请众将听我号令,与我一起坚守元城!” 她声音铿锵如玉,激情澎湃,颇有几番巾帼英姿,霎时激起了所有人的勇气。 “请王妃吩咐!” 几个将领带头喊道。 “我等听从王妃号令!” “好!”叶昀放下长剑,精光闪闪的眸子在最前面几个将士的身上一一掠过。 “宋将军,你且将敌情说来!” 那位被点名的宋将军立即汇报道:“回王妃,鞑靼主帅摩竭和主将尤勇正在兵攻胜城,如今是一位白衣男子领着两万兵马朝云州而来,刚刚得到急报,他们已经借北风攻破了白霞镇,贺荣将军…”他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他战死了,现在敌军正在火速朝元城赶来!” “敌军抵达大营大概需要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 叶昀心下一凛,立即吩咐道:“你且迅速派人前去元城,通知守将准备迎战!” “是,属下已经派人去了城里头。” “宋将军,我们大营内还有多少兵马?” “只有一万五,郡王安排了五千骑兵在白霞镇与元城之间机动,白霞镇出事,如今正是他们在拦截,不过看样子,也拦截不了多久!” “好,你且带六千人出城,三千人在敌军出现时偷袭上去,另外三千带着火矢待敌军进入大营前面的广坪后,借北风火力攻击,但见辕门金鼓三声,开始攻击!” 宋将军闻言神色一亮,这个郡王妃果真有谋略,一开口就给人眼前一亮。 “遵命!” “去吧!”叶昀神色镇定。 “是!”宋将军扭头立即点了人带人出去了。 叶昀再望着剩下几个将领,“成将军带三千兵马出营,埋伏在后头,等到前方火折子一起,你从后方掩袭过来!” “遵命!”那成将军也立马点了人带兵出营准备。 “剩下的几位将军,你们且把所有校尉喊来,本王妃有一个军阵需要临时操练,一旦练成,定能拖到大军来救!” “遵命!” 将士们这下步伐也沉稳了不少,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一番布置后,剩下的两个将军领着二十来个校尉进入了大营。 叶昀喝了几口酸梅汁,忍住身体的不适,在沙盘中跟二十个校尉讲述军阵的精妙之处,好在这些将士正是先前荀筠调教过的,一点即通。 殊不知荀筠上次军阵步兵居多,这一次恰恰留在军营的大都是步兵,给了叶昀这个巧便。 不过一刻钟,众将士将军阵了熟于胸,有了底气,带着各自兵士出营列阵。 等到众将退出中军主帐后,叶昀伏在若雪的肩上咳了好一会。 “主子,您这是….”若云递给她一杯水,急得眼泪哗啦。 叶昀如今怀着孩子,哪里经得起折腾,要是万一有个好歹,她们怎么跟荀筠交待? 荀筠岂不疯掉? 可是事已至此,现在大军等着她指挥呢,她铁定是走不了了。 “长平,你待会为我掠阵!”叶昀没有理她们两个丫头,而是吩咐陆长平。 “是!”长平恭敬地拱手一拜。 叶昀最后从怀里的瓶子里掏出一颗护心丹,吞了下去。 她的手覆上小腹。 “宝贝,你一定要撑住,你一定要勇敢,跟娘一起打仗,一起赢这一次,为你爹爹守好后方!” 她清澈的眼眸里绽放出果毅的光芒,随即,她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无比坚定地朝营寨外走去。 元城的大营站在元城外,这是整个大雍的中军主寨,大军的粮草辎重都在这里,决不能失。 她坚信有荀筠定能击败敌军,到时候会回援元城。 至于现在的对手,毫无疑问,肯定是荀筠所说的那个幕后军师。 那么她且会一会这个白衣公子! 夜越深,黝黑的苍穹跟个巨大的旋涡般,吞噬着无边无际的狼烟。 远处,厮杀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动人心魄。 “五千精骑败北,一半牺牲,一半逃去胜城方向!” “敌军击败宋将军前三千兵士,正过山头而来!” 听着源源不断的军报,叶昀不为所动。 她很清楚,既然对方是整个鞑靼幕后军师,必然是非凡之辈。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他是个中原人,很可能就是大雍人,而他既然对云州一带如此熟悉,没准他曾是大雍的军人! 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让叶昀心生一股奇妙的感觉,一股不安。 远远的,她看到了冷风中高昂的旗帜。 那是几面黑龙旗,上面没有任何字迹,可见对方在隐藏身份。 眼看鞑靼骑兵如蚂蚁一样涌过前方山头,跟着守营的几位军将顿有胆寒之色,如果对方不管不顾冲过来呢?他们记得野蛮的鞑靼贼子都是这么做的。 然而这一次,鞑靼的作风还真让他们吃了一惊。 对方进入大广坪后,竟然齐齐整整地列在那,似乎在等候号令,也似乎在观望。 这又是中原人的打法! 叶昀眯了眯眼,看到了暗夜深处那个骑着一骑白马,昂然立在山头上的白衣男子。 只觉得他如天神一般降临在那,似乎有着一股藐视天下的锋芒。 她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明明站得这么遥远,却给人一种近在咫尺的压力。 特别大的压力,仿佛只要他一挥手,这世间万物就会化作灰烬。 她久久地凝视他,到最后,居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只是那人隔山隔海散发出来的冰冷苍茫之意生生褪去了她心头的熟悉。 他是敌人! 叶昀这么忌惮他时,殊不知山头上的白衣男子也在远远地注视着营寨这边。 不可思议! 他这么琢磨着,眼前那严正以待的军阵给了他太大的震撼。 刚刚得报荀筠在胜城,那么此时此刻,在这里布阵的人又是谁? 只见那军阵前方摆着三列篝火盆,里头军阵若隐若现,并不能窥测清楚,原本哨楼上的篝火也被熄灭了,故意将军阵隐在暗夜中。 唯独在军阵后方辕门之前,他看到一辆战车,战车上站着几个人,隔得太远他看不出是什么人,只是觉得仿佛有女子也有男子。 不过连荀筠他都不怕,还怕谁呢? 整个大雍可堪与他斗智斗勇的,一个是荀筠,一个是白坚,荀筠现在胜城,白坚被困在京城,眼前这人无论是谁,他都不会放过。 他扬起了一面令旗。 前锋出击! “杀!” 瞬间马蹄雷动,战鼓喧天,不知道哪个位置传来的雷雷战鼓声还是让鞑靼贼子有几分惊慌。 毕竟上次被荀筠的军阵给杀惨了。 白衣男子一直紧紧盯着战场,他需要根据战况随时调整战术。 即便胜城不破,他也不着急,今日破了元城,切割贺州与胜城的联系,逼近云州,足以让荀筠胆寒。 再加上他后方还有援军,他还有机会破胜城用他的灯车越过长城,攻下大同,杀入京师。 他十分自信,自信自己在任何逆境都能成功。 只是很快,他发现那三列篝火有蹊跷,可以左右移动,一开一合,他的前锋两千人竟然被关入里头,如此没有逃脱的机会。 他不慌不忙,再挥令旗,弓箭手箭如雨下,射向那军阵。 这一招给叶昀造成了不小的阻力。 她瞬间着人击出三声金鼓。 白衣男子闻声眉头一皱,怀疑对方有偏兵,果不其然,他侧后响起了一阵厮杀声,火矢如漫天飞羽射向他的大军。 他立即抽调后方部队应对偷袭。 看来这布局者十分狡猾,先走了一波偷袭,让他放心大胆进入广坪,很快又来了一拨,让他腹背受敌。 这人让他刮目相看。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很快他又听到一阵厮杀声。 他躲开火矢昂头看去,却见营寨后来了一拨袭兵,这下他眉头真的皱起来了。 如此今夜很难再攻下元城,要是等荀筠缓口气来,那还了得。 “公子,我们要不要撤退?再这样下去,恐怕损失惨重?”侍卫焦急问道。 白衣公子眸光一眯,望向那军阵后方的战车,那里有一丝光亮不疾不徐,从容不迫。 不行,一旦放弃,功亏一篑,摩竭已死,如果今日打败,他很难再得到信任并重新组织这么精密的复仇了。 “全面攻击!”他挥下了最高的战旗。 “杀!” 鞑靼汉子十分凶猛,一个个不怕死地在军阵中乱穿,如此背水一战的精神,激发了鞑靼铁骑最原始的兽性。 叶昀短短时间布起来的军阵被对方冲乱了。 这就麻烦了! 到底时间太短,来不及大规模演练和熟悉就面临大敌,能撑这么久已经不容易了。 不过就算军阵乱了又怎样,前后偷袭给对方造成了极大的困难,而目前进入阵中的鞑靼贼子已无出路。 鞑靼损失十分惨重! “公子,对方军阵仿佛乱了!” 白衣公子闻言立即策马往前一瞧,果然发现暗夜中,对方的阵型似乎不如先前那么有秩序。 “好!” 他相信以鞑靼铁骑的威力,这些大雍战士不是对手。 无论白衣公子还是叶昀都在静静等待这一场厮杀的结果。 谁都没有占据明显优势,不知道将鹿死谁手。 不过二人都是聪明到极致的人物,面对这样的胶着战局,都在思考退路。 “王妃,怎么办?长久下去于我兵不利!”长平担心道。 叶昀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她望着战火纷飞的夜色,喃喃开口,“如此只能再布一个阵!” “什么阵?”长平常年跟在荀筠身旁,对阵法有一些了解。 叶昀勾了勾唇角,定定道:“鬼火阵!” “来,长平,我画给你,你来给我布阵!”叶昀蹲了下来,在战车上拿着一把刻刀给长平演示。 白衣公子这边也做出了相应的部署,宋将军那三千火矢偷袭过后,剩下的鞑靼贼子缓了一口气,白衣公子抽调出三千兵士以备后战。 在白衣公子与叶昀僵持之际,荀筠那边的终于大局已定。 “郡王,是郡王妃,是郡王妃在组织将士抵御那个白衣公子!” 有将士哭着过来给荀筠禀报战情。 荀筠跟沈旭都镇住了。 荀筠和沈旭起先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贺荣这么轻易的被杀了。 贺荣一死,如果白衣公子兵攻大营,以剩下的那些将士,无人是他的对手。 白衣公子有这等本事,区区宋河几人哪里抵得住。 荀筠和沈旭在跟剩下的鞑靼贼子鏖战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元城很可能保不住了。 只求尽快结束胜城这边的战事,尽快回援元城,趁着对方还没站稳脚跟再把元城夺回来。 可是此刻哨兵告诉他,叶昀挡住了白衣公子的进攻。 荀筠八百年头一遭热泪盈眶,几乎要为自己的小娇妻呐喊。 她是那么瘦瘦小小,她是那么温柔可爱,她还怀着他的孩子,她居然能抵挡得住白衣公子迅猛的攻击! 自她嫁给他后,她那般撒娇憨傻,让他快忘了她曾是惊才艳艳的苏允儿,她曾是文武双全的苏相苏靖忠的女儿。 她大哥气壮山河,战无不胜,她二哥更是文韬武略,被誉为京城第一公子。 是啊,她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他守好了家门。 娶妻当如是! 荀筠擦掉自己泪水,扬起长矛,对着大军嘶吼道:“沈旭留下守城,蒲江和安堂随我杀回元城!” “是!” 战士们打得热火朝天,正在情绪最高涨的时候,个个猛夹马肚,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元城方向奔去。 肮脏不堪的沈旭骑马在胜城脚下,望着荀筠的背影泪水哗哗啦一阵往下滚。 打了这么多年仗,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惊心动魄,气壮山河。 值了,这一生值了! 他一点都不担心接下来的战局,他深信荀筠一定能夺回元城。 此刻是黎明最黑暗的时刻。 经过两个时辰的鏖战,元城大营前尸积如山,血腥味一阵比一阵浓。 叶昀快受不住,已经干呕了好几回。 战事很快见分晓。 她还剩三千精锐,而对方也只剩三千铁骑。 此时此刻,她迎风而立,站在战车最前头,左右各是一千五的兵士,而她正前方则是一个鬼火阵! 夜风鬼魅,战事将歇,唯有篝火燃裂的声音在双方军阵中徜徉。 远处白衣公子一袭白衫,赫然坐在马上,看不清楚容貌,看不清楚神情。 叶昀绷紧了嘴角,扬手一令,哗啦啦,一阵火星子如烟花似的朝着敌军炸裂。 霎时,对方退阵。 叶昀紧紧盯着夜色中那个白衣男子,只见他也抬手一扬,顿时暗夜里有六个黑色身影凭虚御风朝鬼火阵掠来。 叶昀看清对方布局时,心里顿时镇住,那人居然一眼就看出鬼火阵的布局! 长平那一瞬看到了叶昀脸上的凝滞! 对,她似乎完全懵掉了! “王妃!”他试图喊醒叶昀,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她可不能慌神呀。 叶昀身子一抖,缓过神来,随即再一扬令旗,鬼火再次移动,又一阵火星子飘出,正中其中两个黑衣人,黑衣人往回撤。 长平发现叶昀面若凄厉,泪水双流,神情大恸。 “王妃,您怎么了?您说话呀!”他喊着。 若云和若雪同时摇着她的胳膊。 叶昀怔怔望着夜色中那个白衣男子,胸口如骇浪滚过。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他懂鬼火阵? 鬼火阵可是他们苏家的不外传的密阵!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叫一声二哥哥 叶昀眼泪不停地滚落,手中令旗挥舞不停,篝火四射,黑影如风。 最后她含泪将令旗往上一扬,这是鱼死网破之令。 霎时长平如离箭般朝夜空掠去,正取其中两条黑影。 若云和若雪再一左一右跟蝴蝶一样飞快掠过去,对准其他两角的黑影杀去。 六个黑影仿佛潮水似的朝后退去,若雪、若云和长平也跟浪杆子似的追杀而去。 偏偏此时此刻,在这万火寂静徜徉之时,那个白衣玉影像一只羽毛般朝正中的叶昀掠来。 “王妃!” 三人均被对方缠住,无力回救。 而叶昀却扶着两侧战车的把式,怔怔望着那个越来越近的人影。 火光中他容颜如玉,翩翩如仙,那对黑长的英眉跟卧在额下的一抹青山似的,平添了几分清秀,只是此刻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眸中却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冷芒。 她眼泪如潮水般涌了出来,身形娇弱无力,再无力抵抗什么。 “哥哥…..”她呼唤了一声,身子缓缓软下。 哥哥…..这一声温柔带着几分娇气的呼喊仿佛从天际般传来,乍然撞入他耳帘时,记忆被拉回了很多年前。 那个小丫头捧着一个宫纱灯在他身后喘气地喊着:“二哥哥,你帮允儿把灯挂上去吧!” 他扭头一瞧,去见小丫头娇憨地眨着眼,露出最纯真最期待的笑容。 他死里逃生后,听到她被宫里镒死的消息,那一夜他口吐鲜血,发誓杀回京师,为全家报仇! 不知为何,记忆里允儿的身影跟眼前这个娇弱的女子重合了起来。 她在喊他哥哥,她会鬼火阵! 所有大雍将士牙呲目咧朝战车涌来,可是他们都慢过那位飞身而来的白衣男子,施救不及。 当大家快要眼睁睁看着白衣男子将玉笛插入叶昀心口时,却惊愕地发现他伸出手揽住了叶昀即将晕倒的身躯。 “允儿…..”他情不自禁唤出声来。 却对上一张完全陌生的容颜。 “二哥哥….”叶昀在昏倒之前,对着他甜甜地笑着。 即便苏峥再茫然,可无法对叶昀做出什么伤害的举动来。 她喊他二哥哥,除了允儿,从来没人喊过他二哥哥。 霜儿性子傲气,说话做事都十分干脆,从来都是冷冰冰或者气呼呼喊着“二哥”。 只有允儿时不时歪着头很虚弱地喊他二哥哥。 想起那个备受病痛琢磨的妹妹,苏峥就酸了眼眶,再一次把眼前的叶昀当做了允儿。 他打横将她抱起来,飞身掠下战车朝营帐里头走去。 全场大雍战士都懵掉了! 六条黑影本是苏峥私人侍卫,苏峥停手,他们没有继续动手的道理,只是敌我情形依旧不明了,双方都忌惮着对方。 六个侍卫和若雪等人齐齐进入营寨。 “二公子!”长平望着苏峥的背影留下了激动的泪水,他没跟着进去,他在外头交代了几句,让双方停战,嘱咐宋将军等几个将军在外头守着,以防剩下那三千鞑靼铁骑作乱。 等到荀筠翻山越岭跋涉过来后,黎明的曙光在暗黑的天际撕破了一道口子,晨曦第一束光芒率先照射在元城大军的大纛上。 旗帜依旧威武雄壮,气势凌凌。 安好如初! 怎么回事? 荀筠骑着马飞快地冲入营寨,鞑靼剩下三千铁骑被大雍军队牢牢控制住。 “允儿,允儿!”荀筠布满血丝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他用尽力气嘶吼,生怕叶昀出事,生怕她等不到他来。 “允儿!”他飞身下了马,直往中军主帐里冲。 却正与出来迎他的长平撞了个正着! “允儿呢!”荀筠死死揪住长平。 长平被他吓了一大跳,指着里头,“主子亲自去看吧!” 荀筠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要命地往里头冲,掀开里帐布帘,他一抬头却发现一个白衣身影坐在了塌前,而叶昀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塌上,他很清楚地看到叶昀那只手紧紧握着白衣男子的手不放开。 “允儿….”他痴痴地往里头走。 苏峥闻声缓缓起身,扭头看了过来。 两个人视线撞了个正着! 一个浅笑随意,一个不可置信。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简直像做梦一样。 他竟然看到了一个“死去”的人。 苏峥,允儿的哥哥,苏靖忠最宠爱的孩子,被誉为本朝第一,文武双全的京城第一公子。 “荀筠,是我!”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跟清泉似的带着几分暗哑却让人没由来的激动欢喜。 “.……”荀筠咬了咬字,喉咙竟是发不出半个字,就是走近他,看着他,心里太多不解太多话想问,最后都了然在他那个深远的微笑中。 他不停地点着头,眼眶都酸热酸热的。 他说“是我”,不仅是告诉他,他是苏峥,他还活着,前阵子与他斗智斗勇的幕后军师也是他。 难怪,也只有他才能造出那么奇特的孔明灯。 想当年,他在京城是何等引惹注目呀,苏二公子出门郊游,那是万人空巷前去一睹他的风采。 两个绝世男子就这样看着对方,一切尽在不言中。 “哥哥….” 床上传来一声嘤咛声,将二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荀筠眼泪夺眶而出,立即坐上塌,握住了叶昀那只伸出来想去握苏峥的手。 “允儿…你还好吗?我们的孩子还好吗?”他实在太过担心,以至于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和沉稳。 身后的苏峥怔怔望着荀筠和塌上的叶昀,听了这话越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和荀筠有孩子了?她是允儿? 叶昀迷迷糊糊,始终没有醒来,荀筠让随军的大夫给她把了脉,确信身体无大碍,才松了一口气。 他一边握着叶昀的手,一边讲所有事简单地跟苏峥解释了一番。苏峥听到最后竟是热泪盈眶,久久不能言。 太阳渐渐升起,荀筠并没有在叶昀塌边停留太久,他很快来到营寨外开始整军布置军务。 如今鞑靼三路大军全线败北,几万军马损失惨重,最后唯有尤勇组织了各地零零散散一万兵马回到了后方驻地平城。 朝阳中,荀筠和苏峥同时站在了元城营寨最高的一处塔楼上,两个人视线齐齐看向北面广袤的草原。 “塔司大汗对我信任有加,算是知遇之恩,我不能不回去!”苏峥负手而立,一袭白衫风采斐然。 荀筠郁闷了,瞪着他道:“峥兄,你的计划我了解,你想复仇杀了那狗皇帝,我还更想呢,可是带着鞑靼贼子杀进京城是引狼入室呀!” 荀筠语气有些激动,可是他在苏峥脸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 荀筠说完好一会,苏峥都没有答他,他只是静静望着远方的天际,那里横着几丝青云,他眸色跟着一黯,缓缓开口道:“你知道吗?那一夜,几个鞑靼人看见大雍的刑师对着自己人下手,他们看不过,救下了我,鞑靼子也好,中原人也罢,都是人,只要是人,就没有贵贱之分,这个天下他不配坐,那就让配坐人的坐!” 苏峥声音清缓,却带着气势磅礴的杀意。 “说得对!”荀筠定定望着他的侧脸。 “这个天下自然不能由他来坐,但…也不能由鞑靼人来坐!” 苏峥闻言一怔,心头滚过一袭骇浪,然后转头看着他,二人目光在空气中撞上。 “你…..”苏峥终于有些动容, “是!”荀筠朝他郑重的点头。 苏峥随即神色一亮,仰天长啸。 “哈哈,哈哈哈!” “荀筠,好样的,既然如此,我自然助你!” “多想苏兄!”他郑重拱手。 苏峥扶住他,含笑望着他,“你现在可是我的妹夫,又是我表兄弟,我不助你助谁?” “你且将你的计划说来!”苏峥道。 荀筠将目前洛王府面前的情形和如今他的打算都细细说了。 苏峥不负文韬武略之名,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所以现在你不能回去,那我帮你想办法留在云州!”苏峥平静开口道。 “鞑靼可汗那边,你有把握?”荀筠问他。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跟你演一出戏,瞒过京城那位!” “不仅如此,也好让允儿安心在云州生产,回到京城谁知道是怎样!” “你考虑的甚是!”荀筠笑道。 苏峥一出现,他深深有种找到智囊和左膀右臂的感觉。 随意二人商议了一番,荀筠前去升帐议事,苏峥来到帐内照顾叶昀。 等到午后荀筠进来时,就看到叶昀靠着迎枕,已经睁开了眼。 不过显然叶昀没有看到他,而是盈盈地望着苏峥笑。 这个时候若雪端来了一碗安胎药,她从荀筠身边走过,来到塌前,苏峥二话不说接过药碗,“来,我来喂!” “谢谢哥哥!”叶昀娇滴滴地笑着。 苏峥摸了摸她的头,“我的傻丫头!” 随即他一勺一勺很温柔地喂叶昀,叶昀也乖巧张着嘴,跟个孩子似的。 荀筠站在不远处望着一这幕突然觉得心里不那么舒服。 现在坐在那边喂药的不应该是他吗? 而且他都站在这里好一会了,苏峥都注意到他了,为什么那个小没良心的丫头居然还没看到她。 你瞧她那水波一样的眼神就痴痴望着苏峥,如果苏峥不是她亲哥哥,他真的怀疑叶昀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吃醋的滋味很不好受。 第一百六十章 大局已定 等到一碗药喂完,苏峥很体贴地给她擦了擦嘴角,叶昀始终握着苏峥的手不肯松开。 “哥哥居然活着真是太好了,这是我最开心的事了!” 荀筠闻言黑了脸,她最开心的事不应该是有了他和她的孩子吗? 苏峥望着她直笑没说话。 “哥哥,荀筠学会了做菜,待会让他给我们做菜吃好不好?”叶昀朝他眨眼。 苏峥显然有些吃惊,偏头看了一眼荀筠,却发现荀筠面色黑沉沉的,别开目光看向别处去了。 “他真的会?” “是呢是呢,为了我学的!”叶昀很兴奋的说。 苏峥哈哈大笑,荀筠更加黑脸了。 小丫头片子竟然让他给她和她哥做菜,真是太没良心了,一点都不心疼他! “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再吃一点东西?”苏峥关切地问她,他现在总算发现自己妹妹比以前娇惯多了,不过这样宠着妹妹的感觉真好。 “不想吃了…”叶昀可怜兮兮地摇摇头, “哥哥,你做孔明灯给我看好不好?” 叶昀记得小时候哥哥总能做出各式各样的好玩的玩具或花灯,哥哥可是时彬大师的过路弟子呢,正是因为如此,她又曾有机缘跟着学了技艺。 一提起孔明灯,荀筠和苏峥都想起昨夜那差点跨越长城的骇世之举。苏峥不由苦笑,他看向荀筠,“我要是昨夜在场,必不让你得逞!” “是吗?你就不怕我的弓箭手?”荀筠毫不示弱。 苏峥凉凉地望着他,“若是我在攻城最激烈的时候放灯,你的弓箭肯定用来对付大军了,哪里空闲下来对付孔明灯!” “不服气再试试啊!”荀筠扶着腰瞪着他。 苏峥牙疼地丢了他一眼,“现在被你知道机密了,还有什么震慑可言?” 荀筠哈哈大笑,坐了过来,“苏峥,我是真心佩服你,弄出了这么个玩意儿,要是皇帝知道了,岂不胆寒?” 苏峥眯着眼盯着他,“所以我要用这玩意儿震慑住他,让他不敢轻易让你撤兵!” “好主意!”荀筠眼神一亮,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峥很无语的望着他。 “不过你可比我狡猾多了,几个月就把这些莽夫汉子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现在肯定个个把你当军神了吧,他们的底细你可都清楚得很,随意鼓动几句,还不都跟着你转!” “哈哈!”荀筠讪讪大笑,这就是他与苏峥的不同,他是个权谋家,可苏峥只是个君子,君子如玉。 某个被忽略了很不开心的丫头鼓囊着腮帮子望着他们,“你们俩要是这么开心就去外边聊,怀着孩子的我要休息呢!” 这是在控告被忽视了。 二人齐齐怜爱地望着她,歉意地失笑。 “允儿,你安心养身子,哥哥先走了!”苏峥再次摸了摸她的头。 熟知他一开口说走,叶昀的眼泪就跟洪水似的冲涌而出,死死拽着他的手,委屈地跟什么似的。 “哥哥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呜呜呜….”叶昀情绪失控大哭。 她本在孕中,情绪很脆弱,又是遇到亲哥哥死里逃生,生怕失去他,哪里肯让他离开。 “我要哥哥陪着我….我不要你走,你怎么能丢开我,还有小明郎呢,还有姐姐呢…你跟我回去见他们,我不要你走….呜呜呜….” 叶昀越哭情绪越激烈,吓得荀筠和苏峥惊慌失措。 苏峥一把将她狠狠抱在怀里,“允儿,允儿,你别哭呀,别着急,哥哥不走,哥哥肯定陪着你….” 他知道叶昀误会了他的意思。 他的小明郎….苏峥一想起儿子心头颤动,昨夜荀筠告诉他小明郎并没有成为太监被叶昀和苏游救出来时,苏峥情绪大恸,愣是留下了眼泪,他怎会不想自己的儿子呢? 还有霜儿…还有他那死去的妻子! 苏峥被叶昀情绪感染,也留下了伤心的泪水。 他和允儿都活着,是上天给苏家最大的恩赐。 “呜呜呜….哥哥….”叶昀经历了生生死死又经历了一夜鏖战,压力一下子全部释放出来,她紧紧地抱着苏峥,就像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傻丫头,我怎么可能还会离开你们,我自然是要回去的,但不是现在,现在也不能让人知道我还活着,你且放心,我先回鞑靼,我和荀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乖乖地在这里养胎好吗?我得空就过来看你!” 苏峥轻声地抚慰叶昀。 叶昀靠在他的肩头,前所未有的踏实,要是小明郎知道他爹爹还活着,恐怕会高兴地晕过去,还有姐姐,姐姐现在承担着一切压力呢,只要哥哥回到了京城,整个苏家就重新撑了起来。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我还是不想让你走,万一你在鞑靼遇到了麻烦怎么办?”她怕鞑靼知道他跟荀筠有旧暗中杀害他可就遭了。 叶昀娇滴滴的哭声真的是柔化了苏峥的心。 他压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静静地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睡着了。 最后荀筠和他根据今日清晨商量的计策,假意放出沈旭和贺荣被对方军师杀死的消息。 苏峥则带着自己三千亲信兵赶往鞑靼都城平城。 鞑靼大汗痛失摩竭等几名爱将和几万大军,对于苏峥的归来还是万分高兴的。 他知道苏峥与大雍朝廷的恩怨,苏峥又那么有才,如今摩竭一死,苏峥就成了大汉御用军师。 荀筠和苏峥这边双方配合,大汗自然深信不疑。 整个大雍军士都在为沈旭和贺荣举哀,再加之那夜苏峥的孔明灯太过骇人,虽然打了一场胜战,在荀筠和心腹将领的掩饰下,边境的百姓和将士依旧惶恐不安。 生怕那一夜鞑靼贼子借助孔明灯越过长城,杀向大同,直抵京师。 这一日下午,荀筠亲自接见了来宣旨的公公和兵部侍郎。 荀筠倒是从善如流,很快接过圣旨,“既然圣上有令,我自是该回云州待命,只是如今沈将军战死,这帅印该交给谁?” 皇上亲信公公和兵部侍郎史云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大冬天的连连擦汗。 起先经过沈旭百般周旋,史云和李公公压根没能及时抵达元城,等到他们抵达元城时,元城战事大开,荀筠和沈旭都在前线,他们怕死被人护着回了云州,今日又重新来到元城大营。 结果一下子翻天覆地,二人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办? 面对二人一脸的苦笑,荀筠倒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倒是底下一帮将士不干了。 “史大人,如今沈将军已死,除了郡王再无人能接管帅印,这圣旨相当于已经过时了,您得亲自回京城再请旨才行呀!” “是呀,史大人,李公公,如果今日二人让郡王回云州不管前线,恐怕明日鞑靼就杀了过来,鞑靼人性子野蛮,你们很清楚,现在铁定重新集结军队给他们的大帅摩竭报仇呢,只有郡王还能让他们忌惮一二!” “是呀,末将敢保证,主帅一离开,元城和贺州必破,他们现在之所以没轻举妄动,就是忌惮郡王在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抱着那枚帅印的李公公突然觉得自己抱了个烫手山芋。 他捧着帅印很想还给荀筠,可又觉得不对,连忙看向兵部侍郎史云。 史云这下完全是架在火上似的,心里万般为难。 底下的安堂、吴克、蒲江、陈恪等人如今对荀筠那是服的不能再服。 但是有了荀筠授意,又不敢太过急切,省得皇帝又怀疑他专兵。 于是平日有几分谋略的安堂开口道:“史大人,您是兵部侍郎,既然圣上让你收回郡王帅印,皇命不可违,要不您接掌了帅印,带着我们打鞑靼,替沈将军和贺将军报仇?” 史云听了这话心里犯哆嗦,他可是个文官,皇帝没让他接掌帅印他怎么能擅自这么做?回头还不被人直接砍死,再说了,他压根不会打仗,沈旭和贺荣都送死了,他能不送死吗? “这…咳咳,且容我与李公公商量一二!”二人于是进了里帐商量,外头荀筠与几位将军挤眉弄眼的暗笑。 沈旭还活着的事除了心腹将领,也就那晚跟着他舍生忘死活下来的十几名卫士知道。 如今胜城跟个铁桶似的,沈旭就乔装驻守在胜城。 起先荀筠在布局就有意无意让京城北军系统的士兵多驻守在贺州一带,他生生将胜城给隔离开来,让胜城在后来完全成为他心腹之地。 胜城完全唯荀筠之命是从。 皇帝的亲信将领如今只剩下两名,这两人完全没料到沈旭是假死,自然没往那事上去怀疑,只听说那夜胜城一战特别激烈,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对方巨大载人的孔明灯给吸引,人人心里蒙上一层恐惧的阴影,哪里还顾得上怀疑荀筠有诈。 所以边关的局面都在荀筠牢牢的掌控中。 里头李公公和史云正在绞尽脑汁思量对策。 “我看这样吧,李公公,您快马加鞭回去京城,将这里情形禀报圣上,我且在这里看着荀筠,料他也不敢兴风作浪!”史云想出了个折中的法子。 “如此甚好!” 二人联袂出来将主意一说,众将毫不在意,还乐呵呵的给史云灌迷汤水,让史云有些不找北。 李公公在十几名护卫的保护下,飞快赶往京城。 这边荀筠就干脆不管事,什么事都让众将去问史云,史云简直有些飘飘如仙了。 荀筠干脆跟叶昀挪出了中军主帐,额外搭了一个干净整洁的营帐,中军主帐就让给了史云。 史云享受着边关将士的讨好,日子过得十分舒适。 荀筠呢,专心照顾爱妻。 夜里,他抱着叶昀睡觉,还在她耳边嘀咕,“你好过分,有了哥哥就不要我了,有了哥哥就把我踩在泥巴里,还拉着他的手,还让他抱,真是气死我了!” 荀筠愤愤控诉。 叶昀靠在迎枕上拖着下巴望着他,“你真是有出息,他是我亲哥哥,又死而复生,你说我能不激动吗?” “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许再让别人喂药,不许再抱别的男子!”荀筠搂着她的腰。 叶昀嘀咕着,摸了摸肚子,“要是生了儿子,你也不让我抱吗?” “.…..”荀筠寻思着看着她的肚子,艰难地考虑了一下道:“也不许!” 叶昀白了他一眼。 荀筠突然松开她俯身下来又贴着她的肚子,叶昀娇羞不已,推着他,“你别闹,他现在太小了!” “我想感受她,我希望她是个女儿,允儿,咱们先生个女儿好不好!”荀筠眼巴巴望着她。 叶昀皱上了眉头,赌气地瞪着他,“你胡闹,我要儿子,我要给王府生个儿子!” 生个跟他一样漂亮的儿子! 叶昀愤愤地叉起了腰。 荀筠也坐了起来,眼神钉在了她身上,“我要女儿,跟你一样聪慧漂亮的女儿!” 要是小小丫头像叶昀该有多可爱呀,荀筠难以想象一个巴掌大的孩子娇滴滴喊他爹爹的样子,一定萌化了他的心。 “不理你了,他现在在我肚子里,我说了算!”叶昀开始耍赖,背身躺了下去。 荀筠被这无比强大的理由给堵住了话头。 虽然在她肚子里,可是他出了力的好吗?难道他说了不算?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临盆 伴随李公公回京禀报军情,叶昀怀孕的消息也悄悄送进了洛王府齐和殿王妃和洛王下塌的暖阁。 为了不泄露消息,也为了能从王府拿一些衣物回云州,荀筠遣若雪亲自回京禀报。 深夜,发髻散下来的王妃怔怔望着跪下床榻下边的若雪哭得泪泪满面。 “真的吗?她好不好?是不是吐的厉害?”洛王妃完全是把叶昀当女儿待的,脑海里就浮现起那个小小的丫头,她该有多累呀,在那样苦寒之地。 一旁穿着白色中衣的洛王披了一件袄子在她身上,扶住她发颤的双肩,轻声安慰,“别担心了,那丫头我看厉害着呢!” 结果说到后面一句话洛王自己也酸了眼,那么小小的一个,还不到十五岁,真的能怀孩子吗? 他突然就担心上了,他蠢萌蠢萌地问王妃,“女人十五岁就能生孩子?” 王妃闻言满肚子的忧伤担忧被这句话勾出来的怒气给驱散得干干净净。 “我十五岁那年生大郎的!”她死命瞪着他,他既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洛王闻言嘴皮抽了抽,僵硬地笑了笑,挠挠头十分抱歉。 底下若雪轻声问道:“回王妃,三夫人身子还好,就是瘦了点,主子说马上就将她送回云州,让奴婢回来带上几个稳妥的婆子过去,也好照顾三夫人!” “瘦了….”王妃眼泪就滑了出来,要不是知道自己要抱孙子太激动了,若雪还真难以想象平日目光冷淡的王妃竟然会哭成这样。 “我会准备上好的燕窝药材,你一并带去,我知道了,你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王妃结结巴巴说了好多。 若雪感激地退下,她一出帘子,洛王妃就抱住了洛王狠狠地哭了一场。 “我的筠儿….他为了王府牺牲了那么多,如今总算快熬了出来,也是要当爹的人了,我的孩子….” 王妃和王爷激动得一夜都没睡着觉。 次日一早起来,两个人都顶着个熊猫眼给儿子儿媳妇张罗人手补品。 洛王府内部喜喜洋洋时,朝廷却因鞑靼的事闹开了锅。 沈旭的“死”给了皇帝和太子莫大的震动。 对方让征北大军一下子损失两名大将,给整个朝廷蒙上了一层阴影。 再加之那个无可名状的孔明灯可以飞跃长城直逼大同摇指京师后,皇帝简直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他没有上过战场,只知道鞑靼铁骑无敌于天下,我军在元宵一战损失也很惨重。 “父皇,荀筠身为主帅,既然让两名大将惨遭杀害,父皇该治他的罪!”太子痛失妹婿在朝堂上痛哭流涕。 结果他这话音刚落,刚正不阿的御史大夫站了出来,激烈地辩驳道:“皇上万万不可,郡王不仅不能治罪,完全是有功之臣,倘若不是他运筹帷幄,那彪悍的鞑靼贼子恐怕元宵那夜就已经攻破了胜城,那孔明灯就降落在长城之上了,征北大军这一大战,应该是更古未有的胜战,我军损失惨烈,敌方更惨烈,还请圣上不要忘了,对方的主帅摩竭是被郡王亲手给杀死的!” “.……”徐进这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却听到皇帝和太子心头阴云密布。 朝堂上终究还是有不少铁面无私热血刚正的大臣,一时为荀筠站出来说话的人不少。 皇帝一直碍于面子不表彰荀筠的功劳,可是一条条战报从群臣耳朵里过,大家都很清楚自荀筠掌帅印后,我军一直在赢,面对十几万残暴且有章法的鞑靼贼子,荀筠第一次上战场竟然立下了这等骇世功劳,简直是天纵奇才。 这一次,几乎绝大部分大臣对那位花花公子刮目相看。 面对满朝文武一致支持荀筠继续抗鞑靼,皇帝也无法一意孤行再收回荀筠的军权,这一次他深深地觉察到自己很可能是放虎归山了。 下朝时,皇帝阴鸷的眼神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泪痕未干,心下一凛,暗暗害怕。他父皇那一记眼神再明白不过,怪他当初想出的鬼主意愣是让荀筠去做主帅,结果酿成了这样的局面。 不过话说回来,谁能料到那无所事事花天酒地的荀三爷有这等神鬼本事呢! 李公公带着圣旨再一次抵达边关,让荀筠安心镇守云州,务必击破对方飞越长城的阴谋,确保京城的平安,这个时候荀筠已经带着叶昀回到云州城疗养。 荀筠在书房内捏着洛王府的密信问来送信的伍先生。 “朝中风向如何?” 伍先生原先是他的智囊,他离开京城后,一直辅佐洛王。 “郡王,自从您大胜后,现在朝中大臣风向已经在悄然转变,洛王府的地位与日俱增,现在皇帝一边怕鞑靼贼子侵袭大同,一边又担心您手握重兵,尾大不掉,不过大臣们对于您守关乐见其成,沈旭一死,把希望都寄托当您身上呢!” “好,你即刻回去,协助我父王暗中联络一些旧臣,慢慢凝聚洛王府的声势和威望!” “是!” 伍先生出去后,荀筠又招来长安,让他给苏峥送了一封信。 二个月后,苏峥大举进攻了一次胜城,孔明灯被改造了一番,上头放了马草堆,又各人带了防烟口罩,让荀筠“束手无策”,这一次孔明灯登上了长城,只不过还是被荀筠“艰辛”的击退了。 但这个消息足以让朝廷震动,皇帝刚刚升起的召荀筠回来的心思又被大臣口水给淹了回去。 苏峥和荀筠相互配合,你来我往,边境小战不断,看似纷纷扰扰,实则战士们轻松了许多,功劳簿上照样记功。 如此苏峥保住荀筠在边关稳稳待了一年。 直到端平十二年九月十八,也正是叶昀和荀筠去年大婚同一日,叶昀大腹便便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生产了,只有多走动才能助产。 经过精心预备,如今帅府后院接生婆子奶娘都来了好几个,万事俱备,只欠她胎动了。 明明是深秋的天气,叶昀却觉得满头大汗,心里惶惶,急躁不安的样子。 她撑着肚子靠在若雪身上对着若云喊道:“你去告诉荀筠还有我哥哥,我可能是要生了,我…啊…” 刹那间,她肚子发作,痛得厉害。 姐妹俩吓坏了,连忙喊嬷嬷来抬着叶昀进屋子,这边若云离开去外院通知了荀筠和苏峥。 苏峥猜着叶昀就这几日生产,所以提前过来等候,他不愿自己妹妹生孩子身旁没个亲人。 荀筠和苏峥齐齐跑到后院正厅时,就听到里头传来叶昀阵痛的声音。 屋子里进进出出,来来往往。 荀筠满头大汗,头一回做父亲没有经验,在产房外走来走去,苏峥到底有过经验,苦笑着拍拍他的背。 “你且坐下来吧,你这么慌张,下人更该慌张了,当年小明郎出手时,孩子他娘下午肚子喊痛,半夜才生下来呢!”苏峥宽慰他, 荀筠还是没法镇定下来,“她肚子出奇的大,我担心孩子长得太大出不来,到时候就危险了!”他眉头始终无法舒展开来。 这个时候出来了一个嬷嬷。 荀筠抓住她立马问,“夫人怎么样了?” 嬷嬷差点被他拧起来,哭笑不得,“爷,您好歹在战场上无往而不利,这下您就安生些吧,夫人好着呢,体力康健,应无大碍!” 荀筠总算松了一口气,坐下来喝了一口茶。 只是这也只安生了一个时辰,只等晚边时,叶昀在里头叫得要死要活,荀筠坐不住了。 “我得进去看看!”他往产房冲。 “不要,郡王,您切不可进产房,这不吉利!”一屋子下人跪在门口拦他。 “什么吉不吉利的,里头是我的妻子和孩子,是最吉利的事!”他一脚踹开拦路的人冲了进去。 苏峥倒是没拦他,毕竟他如果在,允儿应该更有信心。 他默然坐在主位上,想起了很多年前小明郎出生的时候,他娘亲在里头痛的撕心裂肺,那个时候他还以为妻子会有事,没想到最后母子平安下来。 小明郎生下来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 当时大家笑话他,明明他长得那么好看,怎么生出的儿子不像他。 他也郁闷了很久,直到后来小明郎越来越张开了,也渐渐有了他的影子,他把他们母子俩宠在手心上。 如今呢,小明郎是不是长大了,也该七岁了吧! 苏峥湿了眼眶,思念之心在内心浓浓凝结。 父亲,母亲,你们保佑允儿平安生产。 第一百六十二章 凯旋 里头荀筠一把握住了叶昀的手,看着她痛哭看着她撕心裂肺的叫,他要把她的辛苦都刻在脑海里,不让她一个人承受。 “孩子….孩子头出来啦!”产婆惊喜地大喊。 荀筠和叶昀都紧了神经,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夫人使力呀再使力,孩子快出来了!” “夫人您快点使力!” 产房内交织着无数尖叫声。 “啊……”叶昀尖叫了一声,痛得眼前一黑,“孩子…孩子….” “快了快了!” “出来了!” 一阵忙活之后,接生的产婆大大松了一口气。 “哎哟,恭喜郡王,恭喜郡王妃,是个小小姐呢!” 产房里传来一片欢呼惊喜声。 荀筠听着这些婆子好一阵歹一阵,心里七上八下,早已经失去了镇定,这下知道生了后,热泪眼眶,狠狠地吻住了叶昀的手。 他庆幸他进来了,庆幸陪着她痛哭,陪着她喜悦。 “呜哇!”几声尖脆的哭声划破天际,昭告了孩子的降临! 在大家都以为生产结束时,叶昀突然又痛叫了一声,吓了大家一跳。 稳婆立即再朝她下面看去,顿时惊喜地尖叫了一声。 “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有嬷嬷慌了。 “孩子,还有个孩子头,是双胞胎呢!” “哎哟喂,可是大喜事呀!” “快,夫人,您再使力气!” “哎呀,哎呀,出来了,出来了!” 这第二个孩子从发现他到他落地,只有短短一盏茶功夫。 以至于荀筠来没得及将惊愕的下巴放下,产房里顿时掀了一个热烈的欢呼声。 “恭喜郡王和郡王妃,是个小少爷呀,小少爷呀!” 产婆热泪盈眶,比荀筠还要高兴。 刚刚见是个女儿,不少婆子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此刻紧接着生出一个大胖小子,大家欢呼得眼泪直往外冒。 叶昀只听到“是个小少爷”的字眼就晕了过去。 这十月怀胎实在是太累了,她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辛苦。 不过一下子生了俩,简直是不要太幸福了,她再也不想生了。 叶昀为荀筠产下双胞胎儿女的事很快传了出去。 整个帅府乃至云州边关都在津津乐道这件大喜事。 荀筠还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久久难以自拔,叶昀已经被下人服侍擦身安心睡大觉去了。 暖阁内,一屋子嬷嬷和丫头都在照顾两个小孩子,把两个皱巴巴的孩子夸得天上没有地上无双。 荀筠坐在一旁傻笑。 倒是苏峥比他淡定多了,抱了一会小外甥女又捏了捏小外甥的脸蛋,好不欢乐。 直到深夜,后院寂静下来后,荀筠方才一个人坐在水阁里望着莹莹月光平复心情。 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今日一夜间,他成了两个孩子的父亲,他笑着摇头,觉得做梦一般。 是不是意味着否极泰来? 所以洛王府一定会成功不是? 正想着,他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扭头一看见是苏峥含笑走了过来。 “蕴之,你知道吗?刚刚发生了一件奇异的事!”他望着明湛的夜空,那里悬挂了一轮高高的明月,还有满天繁星。 “什么奇异的事?”荀筠问道。 苏峥微微眯了眼以一种很迷离的眼神看着他,声音很浅却十分清晰。 “刚刚天有异象,紫薇犯太岁!” 什么? 荀筠脸色瞬时一变。 这意味着他儿子有帝王之星。 如黑曜石般的眼眸了翻滚着层层热浪。 这也意味着朝廷钦天监会发现这一异象,等到他儿子出生的事一经传开,两厢一吻合,那就是皇帝对洛王府釜底抽薪之时。 荀筠面色变得十分复杂,他盯着苏峥沉声问道:“你可有办法?” “当然有,而且还很简单!”苏峥微微昂头,露出了几分诡异的笑容。 自从撞上大舅子后,荀筠就把事情都赖在苏峥身上,什么算计人的事都交给苏峥去做,他专心照顾他的小妻子。 叶昀总是替自己哥哥愤愤控诉,反倒是苏峥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事情果然不出苏峥所料,钦天监在荀筠儿子出生当夜急急入宫跟皇帝禀报了天象有异,这下皇帝完全坐立不安,先是把这事压了下去,再找了强硬的借口,让荀筠班师回朝。 如此等到叶昀生产后两个月,也就是大雍端平十二年十一月十八这一日,大军凯旋。 回京路上,叶昀一直躺在马车里歇息,这一次怀孕到生产她实在是太累,荀筠特地将孩子跟奶妈以及丫头都安置在另一辆马车,唯有他带着叶昀单独坐上一辆马车。 叶昀靠在软软的被子上,慵懒地望着荀筠,生了孩子后,她身形丰腴了不少,如今正是曲线毕露曼妙多姿的时候。 “小妖精,你如今是越发了不得了!”荀筠搂着她在塌上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只是鉴于叶昀身子,二人依旧没有同房。 后面一辆马车里,若云和若雪并几个嬷嬷在照顾两个小家伙。 小家伙们如今两个月了,都有一双如黑曜石般的水汪汪大眼睛,长得快一模一样,只是丫头厉害几分,儿子乖巧不少,一个精力旺盛无处使,一个整日吃了睡睡了吃。 “小少爷什么时候肯睁开眼看一眼我们凡人就是天大的造化了。” 若云总是吐槽荀筠儿子的睡功。 “不知道王妃见了小少爷该有多欢喜呢,我猜小少爷跟三爷小的时候很像!”若雪难得面带笑容。 不晓她这么一说,一个王妃心腹老嬷嬷立即接话: “可不是,可不是,我当年也给郡王接生的,我跟你们说,郡王小时候也懒懒的,不爱说话就爱睡觉,可是那脑袋瓜子极为聪明,当年先皇在世时,最宠爱的就是咱们郡王了….” 硬朗的老嬷嬷开了话匣子似的,叽叽喳喳跟若雪和若云讲述荀筠小时候的事,结果二人拿描述中的荀筠与眼前的小家伙一比,还发现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我可不是吹牛,等王妃看到咱们小少爷,一定高兴得笑三天三夜!” 满马车都是欢声笑语,还夹着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甚为有趣。 只是老嬷嬷不知道,洛王妃却没有机会看到这位出生两个月的小孙子。 马车在夜里路过大同东边的西杏山时,有人混进了行军队伍中,趁夜色用迷香迷昏了马车内的嬷嬷丫头们,在几个黑衣杀手的掩护下,小少爷被人抢走了。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去,沿线一带哗然。 从西北云州到京师,两天之内都知道荀筠刚出生的儿子被劫走的事。 洛王妃闻言当场晕倒。 立马就有人追问是什么人劫走了这个孩子。 一些消息渐渐传了出来,有说对方是鞑靼黑衣高手,为了摩竭复仇所以要拿荀筠的儿子泄愤。 仇恨被转移到了鞑靼身上。 只是很快就有人出来反驳了。 “六万征北大军,在路上竟然被敌国杀手劫走了小主子,你说这不是开玩笑吗?那六万人都是死的?”大同的茶馆里有好事者鄙夷道。 “那依你看是怎么回事?” “这还不明显呀,显然是监守自盗呀!”那人眼神溜了一圈把声音故意压得很低。 “什么意思呀!”大家不懂了。 “哎哟我说你们怎么这么笨,前阵子郡王爷儿子出生时,天有异象,新主降临,你们想想,金銮殿上那位能放心让他回到京城吗?” 在场之人无不悚然一惊,民心开始波动了。 这个说法风一般飞速地传开了。 以至于大同西北的云州、胜城,乃至大同东边的京城一带都知道了。 荀筠的儿子乃是天降祥瑞,而皇帝忌惮那个孩子,派人把孩子劫走杀了。 云州一带跟荀筠出生入死一年的战士们不干了,个个替荀筠愤愤不平,军营了为此事吵了几天几夜,后来愣是被将军都给压了下去。 尽管如此,大家对朝廷彻底失去了信心,甚至有人还戏说当年先皇其实是看中洛王想立洛王为皇太子,又兼之荀筠儿子出生天有异象,渐渐的,暗中有人揣度想让荀筠入主紫薇。 荀筠离开云州后,云州由安堂和吴克任左都督和右都督负责防守,事实上沈旭还在暗中替荀筠把持着北边的军权。 荀筠离开前,他曾和苏峥一道与沈旭密谈了一番,如今就靠苏峥和沈旭暗中运筹。 孩子是皇帝派锦衣卫截杀的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荀筠大军还没入京,整个京城因为这件事炸开了锅。 皇帝和程家都心惊胆战,人人岌岌可危,皇帝更是气得口吐鲜血,他确实派了锦衣卫去刺杀,可是刺杀压根没来得及施展,人就被鞑靼贼子给劫走了,如今却让皇帝背了黑锅。 朝堂上,皇帝斩钉截铁地告诉大臣,截杀荀筠儿子的是鞑靼摩竭的罗刹侍卫。 天可怜见的,压根没人信他,因为他们太了解这位皇帝的心性了,荀筠儿子是未来天下之主的消息一传出来,他还能坐得住那就怪了。 没准什么天有异象的事都是皇帝自己放出来,以给对付洛王府制造借口呢! 总之皇帝彻底气疯了。 程运之暗中给皇帝出谋划策,无论如何要在荀筠回来的时候,想办法约束住他。 可这一回老狐狸程运之又失算了,大军抵达郊外后,荀筠轻装便行带着三十人来南门口面见亲自接他的太子,结果因为痛失爱子情绪大恸,荀筠失足掉下了马。 于是太子就看到了被抬着来见他的荀筠,可谓是哭笑不得。 是以,荀筠以跛了脚伤重为由,上书请求剥夺征北大都督的官职,回府养病。 皇帝从善如流接纳了荀筠的建议,还派了太医去府上查看,送了不少药材。 荀筠虽然没了军权,可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荀筠功高震主,为了不被皇帝猜忌,迫不得已自请解除兵权,还故意把自己给弄伤了。 皇帝和太子威望跌到了最低点。 洛王府闭门谢客,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夜里,三房后院的暖阁内,叶昀一一拔针,让荀筠恢复正常,为了躲过太医查验伤势,叶昀愣是下针制造了假象,瞒天过海。 旁边,洛王妃含泪眼巴巴地望着塌上的荀筠和跪坐在塌上的小媳妇叶昀。 “你们跟我说实话,孩子是真的出事了吗?” 叶昀看着洛王妃红肿的眼睛,心疼的不得了。 “娘…您别伤心了,孩子没事,孩子很好,很安全!”叶昀抱住了王妃,王妃被她拉的坐了下来抱着她狠狠哭了一阵。 “如此我就放心了,我一直将信将疑,心里不踏实,那可是我的心肝儿呀,我们洛王府的命根子!” 叶昀闻言眉心一颤,明白了王妃的意思,看来王妃和王爷已经把她和荀筠的长子当做洛王府未来的继承人。 叶昀只说孩子很安全,并没有告诉她孩子被苏峥带去了鞑靼的事。 关于苏峥的事,她和荀筠暂时瞒着所有人,以防走漏风声。 王妃确信小孙儿没事,心里才踏实,这才好好打量儿子和儿媳,最后摸着叶昀的脸,“辛苦了,不过你是个有福气的,如今气色越发好,白里透红,又丰润了许多,真好!” 她捏着叶昀的脸蛋,总还是把她当孩子,难以想象她现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一想起孩子就想到那个不知道在何方的小孙儿。 “我可怜的孩子,他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王妃又哭了。 荀筠受不了她了,“娘,当初你待我可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对孙子倒是溺爱了呢!” 王妃止住哭声白了他一眼。 儿子是儿子,孙子是孙子,儿子是受气包,孙子是心尖宠! 恰在这时,隔壁小暖阁里传来婴儿的哭声,王妃二话不说去照顾小孙女去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那个不速之客 接下来好一阵子,整个朝廷死气沉沉,暗流涌动,人人自危。 洛王府倒成了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里头欢声笑语,任凭京城如何风吹草动,他们自岿然不动。 荀筠自始至终借病闭门不出,任何人拜访都不见,任何人探望也都不见,唯有好友程箫庆贺他为人父,荀筠倒是没有拒绝,二人没事就在书房内下棋,闭口不谈政事。 恰在这一日,程箫来陪荀筠品画作画时,外头三房管事来报: “郡王,殷逸公子和十二殿下来造访,说是来探病!” 荀筠幽幽抬眉,冷冷道:“不见!” 程箫但笑不语,拿笔在荀筠画的竹子上添了一首诗。 书房内,二人继续作诗谈画,言笑晏晏。 只是不过一会的功夫,书房外的走廊上就传来有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人未到声先到。 “凭什么程箫就能来,我们就不能来了!” 里头荀筠和程箫纷纷苦笑,荀筠连连摆手吩咐人去准备茶,这边荀冲和殷逸已经大步迈了进来。 “京城人常说谁都拦不住殷公子的脚步,果然如是!”荀筠靠在一方小塌上,略略苦笑地看着风风火火杀进来的二人。 二人一进来,迎面扑来一阵冷风,荀筠作势咳了咳,他身后的长平给他拉了拉被子。 殷逸和荀冲都不是客气讲究之人,立马坐到了碳火旁的锦杌上,侍从在二人之间摆了个小几,摆上了茶水和点心。 荀冲坐下来没说话,只看着坐在荀筠下首的程箫提笔写诗。 程箫跟前摆了一方长几,隔着长几下放着一盆上好的银碳,殷逸和荀冲就坐在银碳边上正对着荀筠和程箫。 殷逸目光首先落在荀筠那只腿上,见上头裹了厚厚一层白纱布,看着不似作伪。 “你还真是厉害,我怎么不知道你除了吃喝玩乐还会打仗呢!”殷逸凉凉地讽刺他。 荀筠略略抬眼,淡淡地看着他,“这还不是拜你所赐,被逼出来的!” 荀冲望着荀筠,面色有些复杂,起先他答应了跟荀筠合作,荀筠助他拿下五军都督的位置,可现在见荀筠竟然有如此本事,那可是十几万鞑靼呀,边境百姓一提起荀三爷,无人不敬仰无人不拜服,这让荀冲心生忌惮,他日他问鼎了,他真的能放心荀筠吗? 不过想一想,有了荀筠现在的声望和地位,他想要当上太子,容易多了。 殷逸被荀筠这么一反驳倒也只能笑笑,看来荀筠知道他出征是出自自己的主意。 “那你岂不应该感谢我?”殷逸冷冷瞅着他,“如今你立了大功,洛王府声威骤显,你还不满意?” 荀筠歪着头眼眸如蒙了一层烟煴,让人看不清楚他心中所想。 “所以让洛王府再次被朝廷忌惮是吗?”他眼中迸发出一丝锐芒。 殷逸倒是快人快语,喝了荀筠的茶继续挤兑他,“如果你怕,你干嘛还火急火燎的打胜战呢!” 他话音一落,只听见“啪”的一声,什么东西碎了,吓了程箫一跳。 程箫止住笔朝荀筠看去,正见他愤怒地瞪着殷逸,手中捏碎了一只杯子。 他手一松杯子碎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手掌中满是鲜血。 “爷….”长平大惊,要去给荀筠包扎,被荀筠一手推开了。 程箫微微皱了皱眉,他就不喜欢这些尔虞我诈的朝中之事,所以他从不与人谈论政治。 可偏偏殷逸一冲进来就直戳荀筠的痛处。 “蕴之,你还是包扎一下吧!”程箫望着荀筠掌心汩汩流下的血水,有些担心。 长平得了他的示意立马去拿白纱布和药膏之类。 荀筠却死死盯着殷逸,眼中迸发出嗜血的光芒,一字一句道:“你以为我不想吗?” 三人听到了一腔隐忍的悲愤。 荀冲定定望着他,总觉得这一次荀筠回来,整个人气质似乎变化了不少,沾染上了疆场男儿的豪情和锋芒。 “我一去,便将帅印交给了沈旭,我只管带着叶昀去逛街去爬山,可后来呢,我军一败再败,退无可退,百姓流离失所,云州城人人自危,我看到街上贩夫走卒逃命一样往南边跑,我看到人家拖家带口孩子被抛弃在路上无人搭理…..” 荀筠越说眸色越来越暗沉,声音也越来越沙哑。 “那个时候我在想,一个洛王府算什么,苟且偷生这么多年,就算死了又怎样?我能坐视边关百姓的命不管,我能坐视鞑靼贼子铁骑横扫中原而不顾吗?我豁出去了,跟弟兄们拼了命才保住了云州和胜城。” 程箫听着不由动容,这些不是他这种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能想象到的。 “我看到战场上士兵饿的食死人肉,喝马尿,满目苍凉,尸积成山,所以殷逸,我告诉你,我荀筠就算死了,我也值了,我好歹跟那么多弟兄大干了一场,我让百姓重新对朝廷充满了信心,我在摩竭的刀锋下一箭救了一个将士的性命….” 荀筠说到最后自己都动容了,竟是满腔热血沸腾! “殷逸,这不是你们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能想到的,我起先也没想到战场有多残酷,这一次生生死死我悉数承受了,只是可怜我那….”荀筠说着不由哽咽了,垂下了眼睫,似有泪光闪动,“我那才两个月的孩儿…..” 他最后别过脸朝里头,已是泪流满面。 程箫和荀冲听得眼眶发酸,殷逸也微微变了色。 “节哀…..蕴之…他还会来的…”程箫拍了拍荀筠的肩,也心疼那出世不久的孩儿,毕竟他也初为人父,殷孝珺刚为他诞下了一个麟儿。 书房里陷入一股奇怪的静默中,气氛有些凝滞,却随着荀筠的哽咽也撕开了一道口子。 荀冲在这个时候开口了,“所以你故意摔伤了腿?”以来减少他父皇对洛王府的忌惮。 如果荀筠以征北大都督的身份站在朝堂上,恐怕皇帝寝食难安吧! 荀筠垂下眉,任由长平给他包扎,没有吭声。 这就是默认了! 荀冲长长吁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还好吗?”殷逸突然冷不丁问荀筠。 这个“她”是谁,在坐的都很清楚。 程箫不禁瞪了殷逸一眼,如此他娶了殷孝珺,程家与殷家自然亲近了不少,意味着程家更加靠近了太子一脉。 殷逸不以为意。 荀筠微微眯了眯眼,也没看他,而是冷冷呵斥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殷逸和荀冲都默不作声了。 正巧在这时,廊外传来一道十分熟悉又很好听的声音,犹如天籁。 “爷书房里来了客人吗?我刚刚听说爷受伤了?” 荀冲和殷逸同时眼眸一跳,目光不自觉地朝窗外看去,虽然看不到她,心里却突然紧张了起来。 荀冲听到叶昀这声音再次感慨,叶昀似乎也变了,声音多了一道清冷和淡然。 是啊,自己刚出生的儿子被人杀死了,谁能不寒心呢! 他也为他父皇的手段而胆寒。 “回夫人,十二殿下,程家小侯爷,殷公子过来了!”外头侍从回道。 “哦…..” 他们只听见这么淡淡的一声,然后就是脚步远去的声音。 荀冲和殷逸心头都一凉。 看来是看不到她了! 荀筠虽然没看二人,可总感觉听到了他们的叹息声,他怒呀,这两男人居然到现在还惦记着他妻子,那个已经给他生了两个孩子的妻子。 荀筠闷闷的赶人,“你们俩没事就回去吧,我还要跟程箫作画呢!” 程箫哈哈大笑,也看向殷逸和荀冲。 不过这一回倒是荀冲耍赖,“我这屁股没坐热呢,你就赶人呀,才不走,今天留在这吃午饭!” “.…..”荀筠白了他一眼。 殷逸接着问道:“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荀筠这才冷冷地瞧着他,“什么怎么办?这还不是看你殷公子,你要是能网开一面,我就高枕无忧了!” 殷逸嘴皮抽了抽,发现荀筠嘴皮功夫也厉害得很。 荀冲和程箫都哈哈大笑起来,气氛竟然就这么活跃了不少。 随即四人不再谈论政事,程箫转移了话题,说起了那幅新鲜出炉的画,荀冲和殷逸呢,看似是在听他说话,心里却还惦记着荀筠的事,两个人实则都是来打探荀筠虚实的,只是目前荀筠仿佛真的是倍感心力交瘁,两耳不闻窗外事。 问了也问了,看也看了,后来三人还真在这用了午膳才回去。 殷逸这一次不比往常,做了马车来,马车出了洛王府那条横街时,与程箫和荀冲分道扬镳。 只是马车还没折进殷家的那条巷道,殷逸就听见属下在马车外扣窗。 “公子,有情况!” 马车停了下来,殷逸掀开帘子问道:“怎么了?” 侍卫附在窗口低声道:“公子,刚刚属下悄悄跟踪了十二殿下,他出了王府后,拐了几条街,后来进了一个酒楼,结果从后门出来换了一辆马车,去了洛王府东边三房的小门!” 殷逸闻言眼中射出一记精光。 “好他个荀冲,表面上看无所事事,暗地里还真的跟荀筠合伙起来,现在这种时候,他居然敢打洛王府的主意,他就不怕他父皇杀了他!”殷逸愤愤地放下车帘,对着外面喊道:“去东宫!” 第一百六十四章 风雨欲来 殷逸没有猜错,荀冲确实折回了洛王府。 门口的侍卫悄悄领着乔装的荀冲来到了书房,荀筠还在书房看书,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看到荀冲后,他十分奇怪,眨眨眼道:“你怎么折而复返?” 结果荀冲一边将帷帽取下,一边闷闷地瞪了他一眼,“不是你刚刚吃饭的时候给我做了暗示吗?” “.……”荀筠嘴皮抽了抽,不说话了,他在长平的搀扶下,艰难起身,一瘸一拐的带着他进了书房密室。 长平给二人端来了茶水,随即掩门退了出去。 两个人都坐了下来,谁也没看谁,而是看向地上那盆碳火,好久都没人说话。 碳火烧得很旺,红彤彤的,荀筠时不时拿着铁钳夹了夹,让碳火烧得更旺。 小几上的茶水冒着腾腾热气,形成一种烟煴,跟碳火的烟雾杂糅在一块,倒是形成相互攀爬一般,循序上升。 屋子里暖暖的,让人容易昏昏入睡。 到后来荀冲以为荀筠都睡着了,才打破沉默,沙哑开口,“你这次真的令我刮目相看,会排兵布阵,懂天文地理,看来你是个带兵的帅才!” 荀筠苦笑摇头,露出了几分沧桑,叹道:“什么帅才不帅才的,谁都行,就看谁狠得下心,豁出去命罢了,只要做到这些,就能成功!” 荀冲闻言目光陡然一怔,心头似乎被什么击中,有一股奇异的气流在胸口盘旋。 狠下心…豁出去命…才能成功? 他也要这样吗?豁出去命争取一把才能夺得皇位是吗? 荀冲胸口突然被一股旋涡似的狂潮给占据,让他面色绯红,澎湃不已。 “荀筠,你帮我!” 他突然定定看着荀筠,带着几分悸动紧张和对未来的不安。 荀筠闻言转头过来,身子往后一仰看着他,薄唇轻启,“果真?”他微微含笑。 “是!”荀冲手都在发抖,语气却异常坚定。 “那起先的约定还算数?我助你夺得皇位,你给洛王府荣华富贵,我带昀儿远走高飞!”荀筠盯着他,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荀冲眼睁得大大的,瞳仁里倒映出那雀跃妖娆的火苗,印堂也被烫的发红。 脸上交织着各种情绪。 一切的一切都必须建立在夺得皇位之上! 如果不能坐上那个位置,他就是死路一条,至于将来…将来..放他们走便是! 荀冲重重地闭上眼,狠狠点下头,“好!” 荀筠一直在注意他的神色,荀冲的心里斗争他猜得八九不离十,不过荀冲最后的表情让荀筠有些意外,这个家伙至少没有殷逸和太子那么阴险可怕,他多少还是保存了几分赤子之心,凭这一点,将来留他一条命! “既然殿下有此雄心,筠自当效力,且容我想一想对策!” 荀筠艰难的起身朝他一拜。 荀冲起身受了他的礼,这是荀筠第一次称呼他为“殿下”,意味着他已经把他当主君。 即便荀筠姿态十分恭敬,可荀冲并不觉得自己能压住他。 但这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事。 两个人静静对站了一会,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接下来全力以赴便是! 荀冲转身离开了书房密室。 等到荀冲走了后,叶昀才来到了书房。 屋子里退得干干净净,叶昀也不含糊,直接坐到了荀筠的身上,荀筠含笑抱着她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你怎么来了?小丫头可还好?”他笑眯眯问她, 叶昀嘟着嘴瞪了他一眼,温柔地靠在他怀里,闭上眼闻着他身上的奇楠香,“筠哥哥,怎么办?我好想儿子,我好想哥哥….” 她不知道那才两个月的小儿子怎么样了?该吃得饱穿得暖吧? 为了不让人怀疑,苏峥压根不敢给他们送信,是以她一无所知。 “放心,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你想想呀,那个懒东西肯定在睡觉,他除了睡还能干嘛?” 想起小儿子的模样,荀筠不自觉露出怜爱的笑容。 叶昀又哭又笑,锤了他几下。 “你今日演了这么一出戏,可该动手了?”叶昀知道今日都是荀筠的计策。 荀筠闻言,脸上的笑容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肃严,“是,如果我料得不错,殷逸应该发现我和荀冲暗中有来了往,他该提醒太子注意退路了!” “你这是给太子施压呀!” “不施压,他怎么能迈出那一步呢?”荀筠冷笑,同时捏了捏她的脸蛋。 叶昀笑了笑没说话。 “哦,对了,程耀怎么样了?”叶昀突然问道。 荀筠冷冷一笑,摇了摇头,“我昨夜审问了他,他被关了一年多,情绪还没崩溃,可见心智之坚强,此人是大才,可惜不能留他!” “他还不肯招?” “不肯!” “不过我总有办法让他招!”荀筠补充道,露出了淡淡的表情。 叶昀不再多说。 荀筠猜得没错,殷逸去到东宫将事情告诉太子后,太子坐立不安,一旦荀冲跟洛王府联合,他真的还没胜算,毕竟洛王府最大的优势就是军权。 前五年因为他和皇帝步步为营,总算是削弱了洛王在军中的威望,可荀筠这一场战,彻底点燃了将士对洛王府的崇拜和信心,这让他和皇帝都很不安。 “荀冲这个王八羔子,他这是引狼入室!”太子狠狠骂道。 “怎么办?”殷逸问他。 太子在窗下来来回回踱步,殷逸一直镇定地立在那,一袭黑衫永远给人宁静神秘的感觉。 太子走着走着突然猛地盯住殷逸,殷逸也抬眼望着他,两个人眼神都露出了一丝狠绝。 “是时候该准备了,咱们得先下手为强!”殷逸道。 “好,你去准备吧!”太子重重叹了一口气。 殷逸二话不说,飘出了东宫。 接下来好一阵子,荀冲跟荀筠暗中来往密切,东宫那边也着手布置了下来。 朝廷看着风平浪静,可人人都感觉出两派势力在暗中争锋相对。 程家和殷家联手襄助太子,荀冲在朝堂上也联络了不少大臣,可谓是意气风发。 总之,一切都蓄势待发。 端平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天朗气清,大雪初霁,天空被洗刷过后,露出一片湛蓝,给久久压抑的京城带来了一丝舒爽明净。 整个京城热热闹闹,百姓们争相为过年做最后的准备。 朝中的官吏也在这一天大松了一口气,还有几日就是除夕,该处理的事情都大差不差了,众官吏踩着阳光步入太极殿,一个个面带笑容心情舒畅了不少。 “谭大人,前阵子天气沉沉的,下了大雪,今日出了大太阳,神清气爽多了!”穆叙对着内阁首辅谭鑫拱拱手。 谭鑫摸着胡须略略一笑,“是啊是啊,总算是忙到了尽头,看到了曙光呀!” “今日陛下千秋,咱们也该好好陪着陛下一乐!” “正是!” 两个内阁大臣携手往朝堂走去。 无数穿着各色服侍的官员整整齐齐迈上太极殿的白玉石台阶,朝阳将他们的背影照得火红火红,似乎想把这一幕刻在地上。 大雍皇帝荀衍在晨曦中迎来了他的五十三岁大寿。 百官齐贺,万民同庆。 外命妇入后宫拜见皇后与宴,文武大臣乃至各疆域小国都派了使臣来庆贺寿辰。 去年这个时候,大雍与鞑靼大战,皇帝自然不好贺寿,今年大雍将士打败了鞑靼贼子,他的寿宴自该普天同庆。 这一次就是鞑靼也派了使臣携重礼来拜寿。 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驱散了荀衍连日来心里的阴霾。 华灯初上,整个皇宫被精心打扮了一番,像美轮美奂的天宫,美的那么不真实,仿佛梦幻一般。 殊不知在这样气象万千的安逸下,涌动着一股诡谲的暗流。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最后的喧嚣 早在下午申时,文武百官的家眷都入了后宫在麒麟殿歇息,这一次皇后一改往常的习惯,让敏贵妃去调度整个寿宴,她亲自坐镇麒麟殿,面见诸位大臣的夫人和小姐。 程大夫人带着程英坐在她下首,即便程运之从五军都督府卸任,依然不改程家是朝中第一世家的礼遇。 从皇后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皇后依旧亲切地与程夫人交谈,“孝珺身子怎么样了?我还真是盼着能尽快见到孩子呢!” 程夫人一提起程箫和殷孝珺,面上笑容抑制不住,这是唯一令她欣慰的事。 “劳娘娘挂记,孩子可乖了,跟箫儿小时候很像,孝珺也很好,这一次真是辛苦了她,为我们程家诞下嫡长孙!”程大夫人眉眼里都盛着喜悦。 皇后直笑,“这孩子是个争气的,以前在娘家就最听话,大方沉稳!” “是,她跟英儿关系又很好,是手帕交,嫁了过来,还真是最好不过!”程大夫人拉了拉程英。 程英冲着皇后勉强一笑。 皇后目光落在程英身上若有所思,程大夫人没由来这么一句,估摸是想让她给程英物色夫婿呢! 只是满朝配得上程英的还真不多,再找年纪相仿的那就更难了。 这孩子呀,就是耽误了! 说起程英,皇后很快想起了殷逸,这两个都是被耽误的。 “英儿跟逸儿一样是个苦命的!”皇后假装叹了一口气。 程大夫人闻言神色一凛,这是想把她女儿嫁去殷家呢! 不过也未尝不可,就是一嫁一娶,两家关系也太亲密了些。 现在程家失势,如若将来太子登基,殷逸定然是第一功臣,如此倒还真不错。 程大夫人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嘛!” 皇后闻言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已经明白程大夫人的意思了。 这是答应了! 那就好,她听着皇帝的口信,程家迟早东山再起,将程家和殷家绑在一块,她娘家可高枕无忧。 大殿内言笑晏晏,夫人们亲切的交谈,皇后也偶尔叫上一两个大臣姑娘上前慰问一番。 敏贵妃劳累一番在宫女的搀扶下大步进了麒麟殿。 皇后这一次可是聪明,愣是让她干吃力不讨好的活,自己去体恤命妇去了。 敏贵妃气得牙痒痒,她可不能让人白占便宜,今日五品以上的夫人都进了宫,她自然要去露面,结交一二。 敏贵妃走到殿门口时,逼着自己平复了心情,面容带笑,风情万种地走了进去。 “哎哟,皇后娘娘在面见诸位夫人呢,本宫忙去了,这才过来,真是怠慢了夫人们!”她仪态万方地朝皇后走去,声音高贵清亮,将整个大殿内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立即,所有夫人小姐都站起来朝她行礼,“敏贵妃娘娘万安!” 皇后气得嘴唇发颤,真是嚣张呀,她又不是后宫之主,什么怠慢客人的话也说得出来! 敏贵妃跟皇后斗了这么久,自然看出皇后咬牙切齿,她却顺势乖巧地给皇后行了一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臣妾没娘娘这等福气,既得帮着皇上打理寿宴,还得来看看这麒麟殿茶水点心供应怎么样,省得皇后娘娘说臣妾办事不周!” 敏贵妃擒着嘴角冷笑。 皇后气得额头冒黑线,跟这个女人斗嘴皮子真是失了身份。 皇后冷冷瞅着她道:“你既然累了,就好生坐一会,别耽搁我跟诸位夫人交流感情!” “哎哟哟…”敏贵妃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边说边朝程夫人对面那一排坐着的夫人走去。 “娘娘日理万机,也没那个本事一口气照顾到所有夫人,臣妾自当为娘娘分忧!”说完这话她来到俞夫人身边。 俞夫人立即起身朝她施礼,“贵妃娘娘!” 敏贵妃十分热情地拉住她的手,亲切地问道:“俞大人兢兢业业,不辞劳苦,昨个儿晚上我还听皇上夸他呢!” 敏贵妃这话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大家都听到,这是暗示诸位夫人,昨夜是她在侍寝,皇帝对她依旧十分宠爱。 俞夫人表现得诚惶诚恐,连忙低着头道:“夫君为国操劳,乃是他本职,不敢当圣上夸赞!” “哎哟,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夫妻俩性子还真一样,只是…这么低调不沾染是非却是耽误自己女儿了…”敏贵妃凤眸落在了俞夫人身旁的俞瑶瑶身上。 俞瑶瑶心咯噔一跳,一把握住了身旁嫂子叶昔的手。 整个大殿内霎时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敏贵妃这话意图很明显,她看中了俞瑶瑶。 如今皇后太子跟程家成了一条船上的人,她不得不为儿子考虑,放眼满朝文武,能给她儿子带来最大助力的就是俞况了! 所以她势必要想办法让荀冲娶到俞瑶瑶。 叶昔手心都出了汗,她发现俞瑶瑶很紧张,荀冲喜欢的是叶昀,是自己妹妹,如果让一个心里藏着她妹妹的人娶自己小姑子,她跟小姑子的关系也就完了。 何况,俞家一直明哲保身,不宜淌浑水。 叶昔以为俞夫人会找什么借口婉拒敏贵妃招揽时,俞夫人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娘娘如此看重,是瑶儿的福气,娘娘愿意给瑶儿做主,她自然是万分感激的!” 俞夫人垂着眉姿态十分恭敬,任何人都看不到她的情绪,包括皇后。 皇后闻言面色一白,竟是当场呆愣。 俞夫人今日是不是吃错药了,这可不是俞家的作风。 叶昔和俞瑶瑶都十分惊愕地盯着俞夫人的侧脸,母亲此举让她们摸不着头脑。 敏贵妃自己都吓到了,她完全没料到俞夫人竟然答应了她! 没听错吧,一直明哲保身绝不搅入各方势力的俞家这是要旗帜鲜明站在她儿子这一方了? 不过敏贵妃很快收敛住惊愕,立马与俞夫人双手交握,“即是如此,那本宫就把她当自己女儿待了!” “这是她的福气!”俞夫人微微含笑,施了一礼。 俞瑶瑶咬着唇在叶昔的示意下,盈盈下拜。 “好孩子!”敏贵妃激动地拉住了她,顺手从自己手上退下了一只翠绿的翡翠玉镯,亲手给俞瑶瑶套了上去。 “瞧你可怜见的,这么乖巧可爱,真是讨人喜欢!”敏贵妃仔细打量俞瑶瑶,真是越看越喜欢,俞家藏着这么个宝贝,还真是委屈了她。 “多谢娘娘厚爱!”俞瑶瑶毕竟不笨也不乱来,心里虽然有些不太愿意,不过面子上还过得去。 那边皇后眯着眼冷冷地注视着俞夫人,恨不得把她挖出个洞来。 恰在这时,一个太监急急跑了进来,先是焦急地在大殿内张望了一番,目光在俞夫人身上停留了一下,立马对着皇后行礼道:“娘娘,刚刚宫外急报,俞况俞大人在巡防回来准备入宫拜寿的路上马儿发癫,俞大人被甩下了马,如今被人抬回了俞府!” “什么?” 俞夫人和俞瑶瑶乃至叶昔瞬间慌了神。 “公公,你说我爹爹怎么了?” 俞瑶瑶吓得完全顾不上礼节,立马奔了过去,上气不接下气地盯着那个公公。 俞夫人和叶昔也走了过来,齐齐望着他。 “严重吗?伤在何处?”俞夫人声音都在发抖, 太监苦着脸道:“听来报的人说伤势很重,一条腿受了重伤,走不了路,圣上已经派了太医去瞧,娘娘您看,俞夫人这边…” 太监看向皇后。 俞夫人闻言眼眸一闭,身子一滑差点栽下去,还是叶昔和敏贵妃扶住了她。 敏贵妃知道该自己表现的时候了,她立马对着皇后恳求道:“皇后娘娘,臣妾恳请您准许俞夫人回府上看看,俞大人重伤,她定然心绪不宁,还请您看在俞家这么多年辛苦的份上开恩!” 皇后听了这话差点没气死,敏贵妃说的好像她不近人情不让人走似的! 俞家的女主人都在这里,俞云谦也在朝中,后院岂不乱了套。 太监奉皇上旨意来,不就是体恤臣子想让俞夫人回去探望夫婿吗? 皇后狠狠瞪了一眼敏贵妃,暗想回头跟她算账,她立即看向俞夫人,“俞夫人,你带着你女儿赶紧回去,叶昔留下便可!” “多谢皇后娘娘,多谢贵妃娘娘!”俞夫人哭着下拜。 敏贵妃立即扭头对着自己一个心腹太监吩咐道:“你且找来一顶小轿,抬着俞夫人送去大门口,再安排人送俞夫人到府上!” “是!” 俞夫人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不礼仪的,任由敏贵妃安排。 宫女和太监扶着俞夫人和俞瑶瑶出了殿,叶昔亲自送到外头,心里七上八下,不太安宁。 敏贵妃望着俞夫人上了小轿,匆匆往宫门处赶,对于俞瑶瑶被皇后遣出去心里有点不乐意。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得到俞家支持,已经大出所望,她扭头过来见叶昔神色不安,便安抚道:“放心吧,皇上请了太医去瞧,定然没事的,你放心待着吧,本宫会让人盯着,有消息立即告诉你!” 叶昔顿时万分感激,红着眼跟她道谢。 二人再次回到了里头,叶昔勉强挂着笑,毕竟是皇帝寿辰,她不敢造次。 俞况受伤不能赴宴的事终究没引起太大的波动,毕竟一个武将出现一点意外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夜色落下前,前庭后宫贺客齐齐聚在承庆殿,皇后带着诸位夫人坐右阁,皇帝与大臣坐在左阁,左阁右阁之间隔着一道朱纱,大阁之外就是一个高台,上头正有穿着红色裙衫的女子跳舞,八音齐奏,琴瑟和鸣,酒杯倾动,好不欢乐。 皇帝左下首坐着太子和荀冲,右下手是很难露面的洛王。 今日洛王府也就洛王赴宴,荀筠养伤,王妃告病,叶昀和嘉兰郡主都要侍疾。 不过皇帝也不在意,这是洛王府一贯的作风。 除此之外,皇后也把东西两宫太后请来了右阁,两位太后坐在上位,一左一右,只是二人谁也没看谁,席位还隔得很开,这一回敏贵妃倒是来讨好东太后,在她席下侍奉,皇后自然只能服侍西太后了。 不管怎么样,就连一些年纪轻的姑娘都看出来了,宫内这是泾渭分明的两条战线。 荀筠暗里协助荀冲,这事自然给东太后透了消息,东太后对于敏贵妃的讨好,了然于胸。 很快寿宴开始,一群穿着大红色裙纱的女子在高台上起舞,八音齐奏,擂鼓敲起,正中的女子身姿一跃,长袖一甩,舞袖撞到了鼓面上,轰隆两声,激起群臣一片喝彩,气氛燃了起来。 “诸位爱卿,朕今日心情很好,这两年来大家都辛苦了,朕敬你们一杯!” 群臣齐齐起身,举杯朝皇帝一拜,“臣等恭贺圣上千秋万代,四海同福!” “哈哈,哈哈,好!” “来,干杯!” 三杯过后,众臣都放开了肚量,开始大吃大喝。 第一百六十六章 奇怪的寿礼 皇帝见大家放得开,心里越发愉悦,只是喝了三杯后,他按着太阳穴觉得有些头痛。 这一年来,他头痛时有发作,一喝酒头就痛得厉害。 “皇上,你少喝点吧,不然头又该痛了!”心腹太监小心翼翼地劝着。 皇帝白了他一眼,“今日是朕的千秋,怎能不喝酒,你别劝我,你去拿一粒药丸来!” 太监早备着药,从怀里掏了出来,打开盒子,里头只剩下最后一粒。 “皇上,吃完这一粒,奴婢就着人跟敏贵妃娘娘说一声,让娘娘派人去洛王府,让郡王妃再给您制几颗药丸!” 皇上接过药丸吃了一粒,点了点头。 起先叶昀制作药丸,皇帝还让太医院的人检查以防有毒,确信无误后才决定吃药,后来吃了几次后,觉得舒服了不少,如此越来越信赖叶昀的药。 皇上吃完最后一粒药,精神好了一些了,又开始与群臣共贺,如今他精神越来越比不上从前,他心里有些后怕,担心自己时日无多,所以这样的场合他再享受一次就好好享受。 等到今夜过后,他是该找太子好好谈一谈,告诉他,这个江山终究是要传到他的手里,让他踏踏实实别在弄小动作了,不仅如此,他还要太子给他发誓,登基后决不能伤害荀冲和敏贵妃的性命。 不知为何,他最近总有种想交代后事的错觉。 他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底下群臣欢声笑语,一派河清海晏的景象。 他再看向那个忌惮了很多年的弟弟洛王,正见他似昏昏欲睡,还是旁边的齐商拉了拉他,把他拉醒了。 今夜寿宴,请了很多荣老的大臣。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白坚! “来人!” 皇帝突然轻轻唤了一声。 立马有太监躬身在他跟前,“去白府把白坚请来贺寿!” 此话一出,离皇帝最近的一些王孙大臣顿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纷纷诧异地看着皇帝,渐渐的,整个大殿安静了下来。 一些没听到的,问听到的大臣,皇帝请白坚入宫的事立马传遍了大殿。 “遵旨!” 太监立即退了出去,众人还望着皇帝,有些难以回神。 不少人暗暗去看洛王的神色,却见洛王始终一言不发,唯有嘴角余一声叹息。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皇帝要启用白坚,一旦白坚重新入仕,哪里还有穆叙什么事! 他定然是未来的内阁首辅,整个朝廷,也只有白坚有能力撑起一片天空。 别人不知道,皇帝其实是在给太子铺路。 他先将白坚召回来,这样群臣碍着他的威信不敢说什么,也不会埋怨到太子身上,等到太子登基,任命他为内阁首辅,白坚一定对他感恩戴德。 可惜皇帝这一片苦心,太子完全了解不到。 太子慌了神,殷逸前去找白坚,白坚拒绝合作,此前白坚又被他父皇指给了荀冲,难道父皇真的想废了他立荀冲为太子吗? 启用白坚就是废立太子的信号对不对? 果不其然,太子正有这样的念头,就听见身旁荀冲起身对着皇帝高贺道:“父皇明鉴,白坚虽然有错,但情有可原,父皇弃此良才不用,实为可惜,如今父皇愿意重新给白坚机会,也正彰显父皇仁爱之心!”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可是这个点头让太子彻底绝望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太监,悄悄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小太监立即退了出去。 每次皇帝寿宴,众皇子都要当场送上厚礼以表仁孝。 以前要么太子起首,荀冲压轴,要么荀冲起首,太子压轴。 荀冲见太子面色不霁,便继续说道,“父皇,儿臣今日要向您讨个恩典,儿臣要率先给父皇献礼!” “好,我儿快快献来!”皇帝到底十分宠爱这个小儿子,语气里都带着几分溺爱。 “遵命!”荀冲兴高采烈地应声,随即朝阁外打了个手势,立马有几个太监抬了一个披着红绸的大物进来。 大家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五个太监抬着那个庞然大物来到了荀冲前面的小高台,离皇帝只有三个台阶的距离。 荀冲站了出来,绕着那东西走了一圈。 “十二殿下,这是什么呀,看着很稀奇,还请殿下早点为我等揭晓呀!” 一些大臣催促着开口。 “就是,就是,每年十二殿下的礼物都让人耳目一新,不知道今年又有什么稀奇玩意儿,还请殿下快快揭开那红绸!” 有人附和。 众臣哈哈大笑,皇帝心情也很好。 “冲儿,还不快揭开,让朕瞧瞧!”皇帝眯着眼笑道。 荀冲很讨好地望着他,“父皇,这样东西您定然喜欢,是件绝世稀罕宝贝,儿臣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才弄来,请父皇雅鉴!” 他左手一扬,红绸飞起,落在后方的台阶上。 一片红火红火的血玉出现在众人面前。 霎时,整个大殿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纷纷站起来无比惊叹地欣赏那块玉山子。 连见惯了金银珠宝的皇帝此刻都傻眼了。 “冲儿,这是….” “父皇,这是滇南血红玉王,这玉王可有来历呢,父皇您可记得今年热夏宁州颠湖有人来报,说是湖中有水怪,掀了轩然巨浪的事吗?”荀冲不无激动地说着。 “嘶…好像是的!”皇帝寻思着点头。 “那根这红玉有什么关系?”有大臣好奇地问道。 荀冲挺直了腰板望下头扫了一眼,笑着回道:“诸位大人,后来有胆大的水手潜入湖中去看,发现压根不是什么水怪,原来是底下冒出了一块巨大的玉石,便是这块血红玉王,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块玉王给请出了湖中,结果发现这玉王上头写了四个字!” 他卖关子似的,把面向皇帝那一面,有一块薄薄的细纱给撕开,顿时一个龙飞凤舞的四个痕迹古老的字迹显现了出来。 皇帝的心腹太监往前一瞄,立即失声欢呼道:“哎呀,恭喜圣上,贺喜圣上,这上面写着‘恒寿永昌’呀!” “没错,儿臣便把着三十人用了半年时间,将这玉山子雕出了一幅万壑松风奇景,恭贺父皇恒寿永昌!” 他第一个拜了下去。 “恭贺圣上恒寿永昌!” 众臣齐齐拜倒,不得不说,十二殿下这个礼物真的是太过罕见也十分合皇帝心意,至于这事是不是真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些心如明镜的大臣只是呵呵低笑。 皇帝被气氛所感染,霎时胸口盘旋着一股豪气,顿时心情澎湃,站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这个礼物朕很喜欢,还是冲儿有孝心!” 大家立马顺着杆子把十二殿下恭维了一阵,齐商等老臣还愣是走上前仔仔细细观赏了一番。 “皇上,这雕工没得说呀,惟妙惟肖,纷繁复杂,就连这峰顶的松叶和苔藓都可辨别,可见殿下请了老匠工呀!”齐商欣赏地看着荀冲,这些老头子,就爱把玩文玩,自然一眼就看出这东西有多么宝贝。 “哈哈!”皇帝越发高兴了。 “把东西抬去隔壁给太后皇后及诸位夫人开开眼!”他吩咐道。 “遵旨!” 那五个太监立即抬去隔壁,很快,那边就稀罕地议论纷纷,说是海内孤品。 血红玉本身极为难得,又是这么一块及人高的玉山子,雕的这么细致入微,带着祥瑞,可为国宝! 敏贵妃满面春光十分有面子。 “有了十二弟珠玉在前,我们可就让父皇见笑了,不过到底是心意,望父皇笑纳!” 紧接着有皇子走了出来,将各自的礼品献上,有前朝十分珍贵的典籍,有人自己画了一一幅画,等等,皆可以看出十分用心。 皇帝面上也没表现出偏颇,一一夸奖了一番。 对面高台上依旧有人在弹琴奏乐,觥筹交错,寿宴气氛达到高潮。 荀冲今日出了大风头,心情十分好,眼见各位哥哥献礼结束,他便举杯朗声问太子道:“太子大哥,这一回定是你压轴了,太子哥哥眼力卓著,快让弟弟们瞻仰瞻仰你的礼物吧!” 众臣齐齐看了一过来,十二殿下与太子永远最吸引人注目。 太子这才掀裳起身,朝皇帝一拜,“父皇,诗书美玉都被众弟弟们献上了,儿子不想落俗套,这一次倒是有些新意!” “哦?什么新意?”皇帝好奇道,这个长子本来中规中矩,心思是深沉,可对于讨好人的事上不那么擅长。 太子扬袖朝高台上遥指,“父皇,儿臣派人走访了五湖四海,寻来了一批老山乐师,他们从五湖四海来,恰恰能共同演奏一曲献给父皇,正彰显我大雍四海一家的盛世气度!” “好!”皇帝闻言果然神色一亮。 “快快开始!” “遵旨!”太子朝外头一抬手,立马就有人陆陆续续上了高台,大家仔细看去,有老头也有孤女,有人抱着一个类似琵琶的乐器,也有拿着打古琴,看着熟悉却又与平常所见乐器不同,这些要么是深山民乐,要么是失传已久的技艺,总之,从出场的乐师们来看,各有千秋,大家抱着期待看下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宫变 “咚..”一声清朗的钟磬响起,如一股缓浪袭来,有如天籁之音,将众人心头的躁气给驱散得干干净净。 紧接着,不同乐器纷纷上场,汇奏出一股奇妙的音律,大家听得入神,纷纷凝神品味。 大殿陷入了宁静,那乐声跟轻纱一样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惟妙惟肖,动人心弦。 那轮下弦月悄悄挂在半空,整个承庆殿如镀了一层银沙般,水面烟波浩渺,月光裹着烟波,烟波缠绕月光,你我有我,我中有你,若隐若现,有如仙境。 高台上列坐着许多乐师,双边还竖着鼓,乐师各自抱着不同乐器正在忘情地弹奏,有坐着敲磬,有站着对月吹箫,还有如行云流水般弹奏古筝,总之形态各异,千姿百态,一时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等到乐声演奏到激烈之处时,众人发现高台两边袅袅娜娜跟绿波一样浪进来两排女子,各人穿着绿色裙衫,聘婷地来到了舞台正中。 等到大家都上台后,这两拨女子交汇成两条线,正中有四人在交界口。 “咚..”的一声编钟响,绿衣女子全数俯身下摆,跟一朵绿荷似的,而那四人正中则从里头扭出来一个蛇妖女子。 只见那女子穿着一身蓝色烟波裙,有着长长的舞袖,她跟灵蛇一样从地上慢慢扭了上来,最后她凌空一跃,两条舞袖朝两边的竖鼓击去。 “啪!”的两声,霎时,点燃了整个承庆殿的气氛。 “好!” “妙!” 大家惊艳地击节赞叹! 正中那蓝衣女子时而在半空盘旋,而是在地上灵动,简直跟个无骨的妖精似的,周身的绿衣女子个个窈窕,动作整齐划一,十分漂亮! 那长袖如云随着乐声节奏一收一放,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有如山峦起伏,烟云缭绕。那气势磅礴的乐舞也到了最高潮。 忽然那十几个舞女涌到正中,一层包裹着一层,状如一朵盛放的夜蓝荷,舞女轻轻舞动长袖摇晃着脑袋,远处看来,正如花瓣随风飘动般,简直艳到极致,真是激动人心,匪夷所思! “太美了!” 众人忍不住抚掌击叹! 那蓝衣女子如蝴蝶般飘身而出,那蓝色水袖朝人群这边舞来,媚眼横波,众人的心魂就这样随着那长袖被勾了过去。 简直美到了极致! 她长袖或左右交横,或环绕周身飞旋,整个人如一只轻灵的鸟儿在舞台上自由肆意地飞翔,体态轻柔飘忽若仙,激昂的琴声响起时,她的舞姿更兼巍峨高亢之势。 柔中带刚,既有轻盈优美的柔雅,也有铿锵昂然的气势,撼动了在场所有人。 大殿的众人无不为她拍案叫绝,以至于慢慢的,都痴痴地望着那宛若游龙的娇姿,连酒都忘了喝。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身旋如蝶,水袖双双朝宴席上舞来,美目流盼,蓝魄里射出一道摄人心魄的眸光,勾得场上众人心神荡漾。 紧接着,众人望着她入如仙般朝大殿内翩翩掠来,都凝住了呼吸,半醉半醒中,以为蓝仙子下凡。 她轻如羽毛地飞过来,长长的水袖拂过不少侍卫的脸,让人觉得是一阵带着幽香的清风拂了过来,沉迷心醉! 众臣还以为这是太子排舞的一个招式,所以站在两侧柱子旁的铁甲侍卫压根没有拦她,就在那女子飞舞着快抵达太子这一级台阶时,皇帝身后的羽林卫大将军徐连突然拔刀往前一步。 “不可窥伺圣上!” 随着他如洪钟一般的声音响起,众人渐渐回过神来,而与此同时,一刹那间,那蓝衣女子的袖中无数暴雨梨花针朝最上方的皇帝射去! “刺客!” “护驾!” 瞬间整个大殿沸腾了,侍卫齐齐涌向皇帝,而徐连亲自拔刀朝那蓝衣女子杀去。 可是紧接着,那些绿衣女子一个个拔出长剑杀了过来。 大殿内的众臣和侍卫压根没料到这个意外,一时手足无措,应对不及。 尖叫声,呼唤声,酒杯落地的声音,整个大殿狼藉一片,乱成一团,只有刀剑之声不绝于耳。 “父皇,救驾,快救驾!”荀冲第一个冲上去护在皇帝身边,可是他惊愕的发现他父皇捂着胸口,嘴角渗出了血丝。 “太子,太子,你为何要杀父皇!”荀冲立马调转矛头指向完全呆愣住了的太子。 太子猛地回过神来,满脸惊恐地望着皇帝和荀冲,现在所有人都将怀疑的视线投注在他身上,太子觉得自己满嘴无处辩说。 “父皇,不是儿臣…”他晃晃发抖,觉得一切太过诡异。 皇帝喘着虚气,抬着阴鸷的眸子盯着他,他王冠已经七倒八歪,神色阴戾,恶狠狠地盯着太子。 太子连连摇头,跪在地上给皇帝磕头,“父皇,真的不是儿臣!” 大家几乎把太子给孤立了起来,唯有太子的心腹太监护在他左右。 “儿臣就算有不轨之心,又怎么会在自己的人里头动手呢,父皇,还请您明鉴!” 刚刚暴雨梨花针密如雨点,皇帝中了几针,此刻不仅是他,乃至刚刚挡在他跟前的太监和几个侍卫都齐齐晕倒,他是中得最少的一个,暂且昏昏沉沉,只是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既然皇帝不能主事,自然没把来主持局面给太子清白。 “快叫太医!” 荀冲大喊, 很快隔壁的皇后和敏贵妃齐齐冲了过来。 “皇上!”皇后大惊,就朝皇帝奔来,却被荀冲拦在了跟前。 “皇后娘娘,太子预谋行刺父皇,还请皇后将他绳之以法!” 皇后顿时惊住了脚步,如五雷轰顶般,差点晕倒。 敏贵妃在这个间隙冲了进来,一把扶住皇帝,一边哭着大喊,“皇后,你儿子心有不轨,你是不是也参与其中?” 皇后狐疑地看着自己儿子,浑身有嘴,却说不出来话。 御座这边僵持不下,刺客与羽林卫的交锋还在继续。 刺客准备充分,刚刚动手前,就有人悄悄杀了外头的侍卫,以至于这边消息短时间内传不出去。 局面完全失控! “太子殿下,现在圣上昏迷,你是储君,你该站出来说话了!” 那个蓝衣刺客声音响亮地回荡在大殿内! 众臣闻言顿时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太子,太子气疯了。 “胡说,你个混账,竟敢诬陷本殿下!”太子朝着她怒吼。 除了一些武将站出来抵挡刺客,大多数文官手无缚鸡之力,被太监护在灯座案几旁边,至于那些宫女则吓得失声尖叫。 右阁的夫人小姐们一个个抱团躲在角落里,刺客目的是皇上,自然没去搭理她们,她们暂且安全,只是依旧被这样的局面给震撼到。 徐连身为羽林卫大将军,皇帝的心腹,面对刺杀场景,自然该主持局面。 “乐青,快去着人封锁宫门,调人手来围攻刺客!” “是!” 大内自然有高手在,乐青立马飞身从后头飘出去。 这边太监宫妃想扶着皇帝撤退,可是对方的暴雨梨花针撒了过来,皇帝竟是挪不开半步。 敏贵妃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挡在皇帝跟前。 唯有太子和皇后被孤零零的孤立在那,情势十分险峻。 太子突然懵掉了, 恰在这时,底下被请来贺宴的殷侯爷朝他深深看了一眼,太子神色一凛,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 既然没人信任他,那么他索性大干一场! 况且今日过后,他父皇就算没事,恐怕他的太子之位也到了头,瞧荀冲那副恨不得把脏水都泼在他身上的样子,太子直觉告诉自己,这定然是荀冲的奸计。 既如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孤掷一注,背水一战,没准还能博得一方天地! 再者,他和殷家早做了准备,只是没料到时机这么快而已! 做出这么个险峻且重大的决定,太子浑身呼吸急促,额头冒出了一颗颗大汗。 他重重的喘着气,精神紧绷,突然鼓起勇气对着群臣喊了一声,“诸位爱卿,圣上被刺受伤昏迷,本太子暂且接管朝务,还请大臣们跟随本太子,平定此乱!” 说着太子捡起了地上一把剑,扬了起来,既对着刺客也对着皇帝的方向。 原本战战兢兢的大臣们,此时听了这话,全部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这是一场宫变,一场夺权的宫变! 无论刺客是不是太子派来的,此刻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太子现在向群臣发出了号令。 大家该表明立场的时候到了! 殷侯爷率先站了出来,来到太子身后,“辅佐储君乃是大义,十二殿下设下圈套,嫁祸太子暗害皇上,其心可诛,还请众臣跟随太子拿下贼子!” 紧接着,很快就有太子一派的官员纷纷站了出来。 其他大臣傻眼了。 这是十分危急的时刻,关乎整个大雍未来朝局走向乃至自己阖家性命的时刻到了。 太子这番举动,到底有多少成功的机会,大家心里都没有底。 不少低阶官员把视线投向几位内阁大臣。 想跟着行事。 谭鑫捋着胡须,狠狠瞪着太子,“圣上在此,太子未免也太嚣张了吧,这是当我们内阁眼瞎了吗?” 谭鑫这么一表态,场上气氛为之一振。 不过有心人发现内阁次辅穆叙神色有些深沉,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程家跟殷家绑在一块,穆家现在跟程家又是姻亲,太子多次暗地表示了延揽之情,刚刚皇上还召回白坚,白坚一回来,哪还有他的内阁首辅之位? 穆叙不动声色地观察场面形势,不急着表态。 荀冲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荀鹤,你真是胆大包天,造反了,满朝文武在此,哪里轮到你胡来,父皇还活着呢!” 他怒吼一句,来到了躲在白玉石栏边上默不作声的洛王身边。 “还有洛王叔呢,洛王叔,您且站出来说说话,太子这是逼宫呀!” 霎时众臣把视线投向了洛王,毕竟洛王在朝中还有威信,而是他府上还有个刚刚威震四海的儿子! 洛王眯着眼盯着太子没说话。 太子却率先开口了。 “洛王叔,只要您今日支持侄子,侄子今后不再针对洛王府,您知道的,我父皇一直忌惮洛王府,荀筠刚出生的儿子就是被他所杀呢!” 众臣绝倒,太子真是聪明呀,一下子抓住了洛王的软肋。 帮助皇帝,皇帝不见得领情,可是帮助太子,洛王府有翻身的机会。 就是朝臣都恨不得替洛王做选择,可是洛王没有开口。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刀剑相交的声音,一个羽林卫对着里头大喊。 “徐大将军,大事不好了,殷逸控带着北军兵攻北门!” “什么!” 群臣震惊! 个个面面相觑地盯着太子,完全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宫城北门乃是宫防最核心的一环,历朝历代,但有军变,扼北门者夺天下! 如此重要的一环,皇帝怎么让太子夺了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步步为营 “哈哈,哈哈哈!” 太子发出了前所未有狠厉的狂笑。 “没想到吧,我告诉你们,当我这么多年的太子白当的吗?” “哈哈,哈哈哈!” 太子高兴地快要跳起来,他扬着长剑指着荀冲,“这么多年,父皇一直防备我,提拔荀冲,殷家崔家一个个倒下,不就是怕我宫变吗?我早料到有这么一日,所以埋了一颗棋子在北军,怎么样?诸位大臣,是不是该考虑清楚了,此刻站在我身后的,就是大雍未来的肱骨之臣!” 太子红着眼阴戾地横扫了一眼众臣,气势如虹。 这下大臣都知道太子这是有了充足的准备。 原本一些观望的大臣有了挪步的心思。 荀冲见状心急如焚,他顿时在人群中找到了俞云谦的身影,他立即从自己腰间掏出一个令牌,对着俞云谦道:“俞云谦,你父亲受了伤,你且拿我的五军都督帅印前去洛王府找荀筠,让他带着人来救驾!” 荀冲话音一落,场上局面又是一变。 不少大臣此刻要为荀冲喝彩了,一句话拉到了两股强大的势力。 一个是俞家,一个是洛王府。 俞云谦二话不说,飞身一跃来到了荀冲身边,接过令牌对着他拱手,“誓不辱命!” 随后俞云谦躲开刺客的追击,从后面角门杀了出去。 这下大殿内,陷入了一场拉锯战。 太子和荀冲你来我往,谁都不让步,似乎也不见谁站上风,局势依旧不明朗。 不过渐渐的,还是形成了两股势力。 徐连带着殿内的羽林卫并没能迅速地杀掉那些刺客,最开始表演的舞女中也混入了不少刺客,而且这一帮刺客武艺高强,身形灵巧,且带有暗器,羽林卫长矛短刀,一时还没法拿下她们。 徐连等了半天还没等到援兵,猜想定是殷逸在兵攻宫门,所以羽林卫抵挡那边去了。 如此局面真的不太理想。 只能寄希望于荀冲,希望俞云谦真的能调兵援助。 “徐大人,不好了,太子东宫的侍卫杀了过来!” “.…..”殿内之人有人一阵吐血。 “哈哈,哈哈哈!”太子拉着皇后往右阁退。 那里,有大臣们的家眷! “太子!” 不少大臣意识到太子的意图后,个个额间爆青筋,急得发狂。 很快,一阵齐整的脚步声在外头响起,太子的人杀了进来。 右阁那边乱成一团,夫人小姐们花容失色,哭哭啼啼,尖叫声连连。 就在太子的人即将冲入西阁控制整个西阁时,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都到我身后来!” 这个时候,那被人遗忘的东太后站了出来。 大家才注意到,东太后跟前来了一帮太监和宫女,个个拿着短刀长剑,似乎有所准备。 就在这二十几个宫人的保护下,一众夫人和小姐乃至一些宫妃都躲在了角落里,东太后坐在大家的跟前,挡着敌人的利剑。 如此险境下,大家才意识到这位先皇皇后身躯是多么伟岸和高大。 太子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渐渐的,整个大殿内僵持住了。 徐连带着羽林卫对付刺客,太子东宫的人,一半守在右阁护住太子和皇后等人,一半在殿外跟羽林卫交手。 宫里羽林卫分成四拨,一拨负责宫门守卫,绝不会擅自离岗。 一拨负责皇帝近卫,正是徐连的直属将士。 第三拨负责各宫巡逻,目前抵挡东宫人手的正是这一批侍卫,再者还有一些散在各处没来得及聚过来。 至于最后一拨则驻守在宫内重要据点,以防万一,这一支精锐势力仅次于皇帝近卫,既然殷逸带着人在兵攻北门,那么他们应该是在抵挡进攻。 锦衣卫驻守在北镇抚司,平日并不负责宫防,只是给皇帝办事的抓牙,自从苏游离开后,皇帝用锦衣卫不是那么顺心,今日除了一小部分人,大部分锦衣卫都在宫外。 早有守在城楼的侍卫收到大殿出事的消息后,放出最高级别警戒的信号烟花。 百姓还以为这是宫中为皇帝贺寿所放的烟花,唯有城中负责巡逻的武侯卫、京兆府,负责镇守在郊外的骁卫等禁卫军看出来,这是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 整个京城城门封锁,全城进入戒备状态。 按理来说,太子东宫的侍卫不可能是最精锐的羽林卫的对手,可事实上,双方交手竟然不相上下。 这让满殿大臣和羽林卫大将军徐连脊背冒汗。 “太子呀太子,你是早有谋反之心是吧!”齐商气得边咳嗽边瞪着太子。 “不然以太子东宫侍卫的能力,怎么可能是羽林卫的对手!”大理寺卿瞿满也愤愤指责。 “你是不是早已经李代桃僵,换了人!”御史大夫也抖着胡子喝了一句。 太子阴沉地笑着,“现在知道已经晚了吧!” 随即他看向荀冲附近几个王爷,“九弟、八弟、四弟,哥哥我承诺过给你们荣华富贵,现在还作数,以免乱军伤着你们,你们赶紧过来!”太子朝他们招手。 那几个皇子本来就与太子交好,现在眼看太子占上风,殷逸都带人冲击北门,至于去调军的俞云谦能不能出得了皇宫都难说。 于是几人相互看了一眼,立即冲到了太子这一边。 “你们…..”荀冲气得直跺脚! 现在左阁和右阁的朱纱已经被拉开,两边的情形一目了然,荀冲对着那边的东太后和西太后喊道:“太后娘娘,我们撤离这里!” “不!”东太后沉喝一声,“到哪都一样,他们的目标就是皇帝和我们,我们躲去哪个宫殿,他们都会围攻过来,暂且坐在这看看,看太子和殷逸有何等本事!” 这个时候,这位年过七十头发须白的老太后依旧铮铮铁骨面不改色,颇有昔日先皇的风采。 相比较,再看西太后,她早已浑身颤抖,目露阴戾,跟皇帝还真是像的很! 不少大臣此刻心里不禁感慨,要是坐上皇位的是洛王,要是执掌后宫的是东太后,也许就没有今日的危局。 至于洛王,他自始至终站在白玉栏边上,神情冷漠,没有任何波动,仿佛看惯了生死。 战斗还在继续,可是局势渐渐不利。 舞女刺客和太子东宫的侍卫占据着局面的主动权,好在皇帝身边到底有一拨暗卫,不至于让大臣和皇帝受伤。 “徐大人,北门遭受猛烈攻击,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后方一个羽林卫满脸血污冲进来汇报情况。 大殿内气氛为之一凝。 荀冲怔怔望着殿外露出的一丝夜空,心里祈祷着,荀筠可一定要想办法在殷逸破城门的时候赶过来呀! “有没有人知道俞云谦到底出了宫没?”谭鑫对着外头大喊。 这是决定战局的关键! 外头羽林卫还在交战,却没人回答谭鑫的话,众臣心急如焚,急得直掉眼泪。 俞云谦武艺高强,自冲出承庆殿后,就直奔宫门。 好在当时太子的人反应不及时,压根没人来追他,只是等到他抵达宫门时,宫门紧闭,没有皇帝手令不能开门。 皇帝如今昏迷不醒,俞云谦气急,有些束手无策。 “何监,我奉十二殿下之命,拿着他的五军都督府帅印出宫调军来勤王,你若是不开门,等到殷逸的人杀进来,酿成大祸,这样的罪责你可承担得起?”俞云谦对着上头城楼的宫门监喊道。 这位姓何的宫门监也急得满头大汗,只是他依旧顶着压力回道:“俞公子,现在到底是太子在作乱,还是十二皇子别有异心,我等判别不出来,只认陛下手令,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你怪不得我,如果十二殿下真的是皇上的人,还请他请来皇上手令,我才能开门!” 俞云谦有些崩溃,不过何监说的是事实,虚虚实实,谁是谋反的人,谁也说不清楚,这样大乱的时候,唯有皇帝手令才能作的数! 站在东门口的他,听到北边厮杀声越来越惨烈,甚至还看到了熊熊烈火。 他心里很清楚,就算他出不了宫,他爹和荀筠一样有办法,只是这样到底会引起驻守在城内的五军都督府兵力的阻拦,唯有他拿着荀冲这块令牌去才能让事情更加顺利,减少伤亡。 可是如果真的回去找皇帝请手令,他心里没谱,毕竟荀冲是让荀筠带兵前来救驾,而皇帝跟荀冲的心思不一样,今夜到底是殷逸勇闯皇宫拥立太子继位,还是荀筠带兵将荀冲送上皇位,皇帝心里也没个准,所以他回承庆殿,很可能这块令牌会被皇帝收回去。 恰在他心急如焚,无计可施时,突然一个鬼魅的身影飘到他跟前,对着他冷冷道:“跟我来!” 那瓷白的面容在俞云谦面前闪过就立即消失在夜色中。 俞云谦晃了晃神,这个身影很熟悉,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不过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他二话不说立马跟随那个人的身影而去,他在那人的指引下,最终通过一条十分隐秘的皇宫密道出了大内。 此时此刻,荀筠已经出现在俞府内。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权在握 俞况的书房内,荀筠长身玉立缓缓踱步。 “如果云谦不能带出令牌,你就以副都督的身份带兵去救驾,应该能减少一些阻力!”荀筠沉思着。 俞况是南军统领,名义上隶属五军都督府,他自然也挂着个副都督的头衔。 “三爷放心,我已做了充足准备,城门虽已关闭,可是今夜守门的是我的侄子,只要我或三爷您一出现,他必然开门,就可以将城外的骁卫带进来!” 此时的俞况压根毫发无损,什么跌下马只是一个幌子而已,那个被派来探病的太医和太监早已被俞况抓了起来。 朝中谁都不知道,俞况是第一个被荀筠收买的人。 为了今日,俞况和荀筠暗地里不知道推演了多少次。 烛火摇曳,风向不明,二人神色晦暗不清,却各自带着一种势不可挡的锋芒。 “长平,宫内情况怎么样?”荀筠问道。 “殷逸策反了北军守军,在猛攻北门,如今是羽林卫三部在殊死抵抗,大殿内,咱们的舞女刻意协助太子占了上风!” 荀筠神色不改,只是淡淡道:“让他们先斗个你死我活吧!” 不把皇宫隶属皇帝的精锐和殷逸的精锐耗光,他的人不会急着进去。 只是也不能让哪一边占据一边倒的优势,不然进去就晚了。 “再等两刻钟,如果云谦不来,你去五军都督府交涉,我去带骁卫进城!” 时间不等人! “好!”俞况郑重点头,随即他穿上战甲,也给荀筠递了一个金丝软甲,“三爷,今夜刀剑无情,您请穿上!” 荀筠含笑摇头,“俞大人,还是你穿吧,你可是我冲锋陷阵的大将,自然该你穿,你且放心,我有防身的东西!” 俞况颇为感动,也不多言,脱掉战甲,给自己穿上,再重新穿上战甲。 二人都在书房静静等待,一旁沙漏无情滴落,沙沙的声音伴随心跳的声音,让整个书房显得越发寂静。 只要两刻钟一过,就各自行动,这是一场毫无退路的行动,只许赢不能输,否则就是万劫不复! 荀筠望着俞况冰冷却刚硬的战甲,那里闪着寸寸银灰,十分耀眼。 这个俞况,真是一位难得有心胸有谋略有胆魄的大将,他看似不温不火,实则大智若愚,这等人才他怎可不争取。 荀筠庆幸,他和他父王在很早就获得了俞况的支持。 沙漏不急不缓地滴着沙,时间一分一秒在流动,整个书房内静谧如斯,落针可闻,就连呼吸声都若有若无。 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二人都会瞬间听到。 心跳的有些快,荀筠隐忍了许久,终于可以在这一刻暴发了。 无论如何,他都要冲进皇宫,夺回属于洛王府的皇位。 恰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极快的脚步声,俞况和荀筠眸光一动看着彼此,心猛地跳的厉害。 不到一眨眼功夫,一个修长高大的黑影闪了进来。 “郡王,爹爹!” 俞云谦满头大汗地奔了进来。 荀筠和俞况望着他露出欣慰的笑容,大大松了一口气。 俞云谦来不得跟他们细说里头的情形,从怀里把象征着京城最高军权的五军都督府令牌递给荀筠,“郡王,十二殿下让您拿着令牌去五军都督府调兵入宫勤王!” “好!”荀筠眸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厉芒, “俞将军,五军都督府的人到底不全是嫡系,你且带骁卫入城,等殷逸入北门,你便掩护过去控制北门!” “是!” “云谦,你随我去五军都督府!” “遵命!” 三人齐齐出了俞府,争分夺秒上马分南北行动。 俞况去南门调军,荀筠和俞云谦带着几十名护卫赶往五军都督府。 五军都督府在整个京城最中央,为的就是能最快的速度抵达京城任何一个地方。 刚刚宫内放出烟花后,这里的守将就按照规程迅速召集了人马。 可是没有都督的调军令,这些人马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可谓是没个说法,群龙无首。 五军都督府内的人已经吵了个底朝天。 “我们且带人去宫城附近瞧瞧,看是什么个情况,万一宫里大乱,咱们营救不及怎么办?” 今夜夜值的有两个大将军,再有两个中郎将负责巡逻全城。 如今吵起来的就是两个大将军。 另外那个心性沉闷一点的连连摇头,“不行,现在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倘若宫里没事,到时候你我擅自带兵围攻宫门,当做造反怎么办?” 那个性急的将军的哎呀一声,狂躁地在府内走来走去。 “你稍安勿躁,如果宫里真的出事,圣上定然派十二殿下出来带兵营救!” “唉!”性急的这位魏将军哀叹一声坐了下来。 院子里站满了将士,个个精神抖擞,神情紧张,只得一声令下就可以上马出发。 荀筠和俞云谦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五军都督府。 二人直接冲到了平日都督府的议事厅。 “蒋将军和魏将军何在?” 荀筠一进来拿着那块令牌就喊了起来。 蒋东和魏少云立马站了起来,纷纷惊愕地盯着荀筠,他们不意外终于有人拿着令牌来调兵,意外的是来人是荀筠。 荀筠可是征北大都督,刚刚在边关打了一场胜战,更为关键的是他此刻该在洛王府静养,现在突然带着个十二殿下的令牌来调兵,是怎么回事? 宫里到底是什么情形! 面对两位大将的不解,荀筠看了一眼俞云谦,俞云谦立马解释道:“两位将军,太子献舞,暗藏刺客用暴雨梨花针射伤了圣上,圣上让十二殿下调兵擒贼,只是圣上重伤,十二殿下不敢擅自离宫,嘱咐我带着令牌请郡王领兵前去救驾,再者殷逸已经带人在猛攻北门,形势十分危急,还请将军们听从郡王号令,立即带兵前去救驾!” 蒋东和魏少云听了这话,悚然一惊,额头大冒冷汗。 局势竟然到了要改朝换代的地步了! 这下就是急躁的魏少云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话虽然可信,但问题是来领兵的是荀筠,这不太正常,皇帝再针对太子,叫来领兵的也应该是程运之而不是荀筠,他信任谁都不会信任荀筠。 荀筠在两名大将脸上看到了迟疑。 他决定摊牌了! “两位将军,我知道你们有些犹豫,可我告诉你们,皇帝让十二殿下调兵没错,太子和殷逸已经动手了,可是叫我来领兵的是十二殿下,我早是十二殿下的人,至于你们心中所想的程运之,你们不要忘了,程家如今跟殷家联姻,皇后今日还跟程夫人商量要把程英嫁给殷逸,同样,敏贵妃也跟俞夫人商量,要把俞家大小姐嫁给十二殿下,所以,十二殿下不可能信任程运之,程运之一旦带兵进去,必然杀了皇帝,扶持太子上位!” 蒋东和魏少云听了冷汗涔涔,这话他们倒是完全相信。 荀筠继续道:“我明摆着告诉你们,现在是两派斗争,而我现在握着五军都督府的令牌,你们觉得我能赢,还是相信殷逸能赢?”荀筠眯着眸光看着他们。 蒋东和魏少云相视一眼,心头苦笑。 荀筠运筹帷幄,刚刚在边境打了一场更古未有的大胜战,杀了十万鞑靼精锐,让对方五年内没有能力南下。 这等本事,放眼整个大雍,就是当初无往而不利的洛王也恐怕难以匹敌。 毕竟当初洛王可没把鞑靼贼子打得这么狼狈。 所以从内心的信赖程度来看,显然荀筠比殷逸更有胜算,何况荀筠身边还站着个俞云谦,俞云谦可代表的俞家,俞况还是五军都督府的副都督呢! “魏将军,你跟安堂将军相熟悉吧!”荀筠含笑问道。 魏少云闻言抬眼定定望着他,安堂是他姨表兄弟,前阵子还来信,说是跟着荀筠带了一场多么痛快的战役,言语间对荀筠满是崇拜,他自然很清楚安堂的性格,安堂不轻易信任人,可见荀筠是真心让人拜服。 事实上听到荀筠那些战果,他也打心眼里惊叹,只是没亲眼所见,有些怀疑罢了,安堂的信就完全给了他信服的力量。 从魏少云的眼神来看,荀筠知道他已经大差不差了,于是他看向蒋东,蒋东心思沉稳,不轻易说服得动。 “蒋将军,你想想,如果你不调遣,等到他日圣上和十二殿下过来,必然是一番问罪,你官帽不保,再者,退一万步来说,太子成功,你没出动,确实给了他便利,可你也不是有功之臣,未来新朝不见得有你的地位!” “但…如果你跟我走,我们武都卫联合骁卫,击败殷逸和太子东宫率卫,那是大功一件,圣上也好,十二皇子也罢,在他们眼里,你们都是大功臣,如果圣上不幸驾崩,那么在十二殿下看来,你们简直是心腹大功臣!” 二人心下一凛,没想到荀筠说的这么赤裸裸。 皆是捏了一把汗。 “我最后再说一句..”他拧起令牌在他们二人眼前晃,“一个最简单的理由,这是令牌,军人听令行事,这是你们的职责!” 蒋东深深望着荀筠,这话实际上也是告诉他们,就算输了,他们也是听令行事,太子也怪不得他们什么。 所以权衡下来,还真是必须依荀筠行事! “好,我等听令牌调遣!” 蒋东开口,魏少云自无二话,朝荀筠拱手示意。 “好,两位将军听令!”荀筠顿喝一声。 “在!” “在!” “太子欲图谋反,十二殿下召诸位带兵前去救驾!” “遵旨!” 很快两位将军点了召集起来的三千武都卫齐齐朝皇城进发! 只见铁骑铿锵,冰刃相撞,京城的百姓自睡梦中惊醒,纷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百七十章 那个死而复生的人 荀筠立刻带着人来到了宫城南门,他对着俞云谦和魏少云吩咐道:“云谦,你和魏将军前去西门,那里离承庆殿最近,魏将军负责从西边掩护过去,与俞况将军夹击殷逸,云谦带人设法进入西门营救圣上和十二殿下!” “是!” 魏少云和俞云谦带着一千五人马朝西边奔去。 荀筠和蒋东则望着巍峨的南门发怔。 “郡王,我们该怎么办?” 荀筠正想怎么说服上头的宫门监开门让他前去救驾,结果侧面来了一批人马。 荀筠和蒋东同时看去,正见穆文清领着一队人马赶了过来。 穆文清是五军都督府的中郎将,今夜他原本带着人在巡逻,结果听到宫城有动静后,程运之派人前来叫他,让他迅速拦截任何试图进宫的军队。 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一来竟然就碰到了荀筠。 穆文清眸光一眯,神色复杂的看着荀筠。 如果眼前的人是荀冲,他些许还不意外,可这个人是荀筠,站在蒋东身边的人是荀筠,这就奇怪了。 荀筠是洛王府的人,满朝皆知皇帝最忌惮洛王府,皇帝在里头出了事,会让荀筠带人马来救驾吗? 这显然是荀冲和荀筠意图逼宫造反! 太子造反是真,荀冲造反也是真! 就看鹿死谁手罢了! 程运之分析得没错,程运之告诉他,他们程家和穆家必须忠于皇上,太子也好,十二皇子也罢,在他们没有坐上皇位时,皇上是他们两家必须誓死效忠的对象。 穆文清是个君子,十分信服程运之,也准备这么做,没有太多心计的他自然不知道自己祖父在里头已经有了别的打算。 兵报一道道传来,都是不利的消息。 太子一度张狂到笑到岔气。 他知道现在是策反大臣最好的时机,他争取越多的大臣,他登上皇位的几率就越大。 于是他把目光落在了几位内阁辅臣身上,瞿满是个刚性子,一直跟他作对,崔家和殷家的事他没少出力,所以肯定是拉拢不过来的。 谭鑫呢,是老牌世家出身,临阵倒戈的事,他不会干,这些老牌世家心里非常清楚,就算今日皇帝死了,自己赢了,也依旧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相反,还得求他们来主持朝政,稳定人心。 所以太子打消了策反他的念头。 那么还有一个穆叙,吏部尚书穆叙! 此时殿内的羽林卫依旧伤痕累累,徐连身中数刀,在蓝衣女子凌厉的攻势下,他还中了毒,显然是主持不了大局,目前对面的防卫靠的是洛王。 自荀冲放言让荀筠领兵救驾时,洛王就倒向了荀冲,不得不说,荀冲别的本事没有,拉拢人心的本事有一套。 现在双方停战正在对峙,但不管怎么样,如今还有八名武艺高强的刺客,再加之他的东宫侍卫,他占据明显优势,只等殷逸冲进来,大局必定! 现在想一想,太子还真怀疑这些刺客是殷逸安排的人手。 毕竟前日殷逸就劝他在今夜动手,可是他有些犹豫,没准这是殷逸逼他上梁山的法子,不管事实是怎样,现在局势朝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 他目光重新落在穆叙身上。 “穆大人,你是吏部尚书,又是未来内阁首辅,本太子听说你是最善于审时度势的人物,如今你瞧瞧,明日会是谁的天下?你好不容易入了内阁,该不会就想这么快就袖手了吧,你且看看…” 太子指了指站在他这边的一帮大臣,“本太子这里就缺个内阁首辅!” 此言一出,大殿内气氛僵硬了起来。 瞿满第一个跳出来拦在穆叙跟前,“穆大人,你且不能听信他的话,你可是圣上一手栽培出来的,这个时候倒戈,有失人臣本分!” “是啊,穆大人!”一些大臣疲惫开口相劝。 穆叙不咸不淡地望着太子,太子这一刻笑得越发肆意了。 “穆大人,你瞧瞧,你已经在犹豫,说明你有这个心思,既如此,你已经不算是纯臣了,就算父皇醒来,他也不会再信任你,你且过来,穆家定然会成为第一世家!” 太子赤裸裸地说道。 这下众臣都变色了,就是穆叙也变了脸色,这是把那块遮羞布都给扯了下来。 如此,穆叙真的是退无可退。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朝太子拱了拱手,“今日的情形,老臣也看的清楚,太子殿下如果真的想谋反,又怎么会在自己的人中安插刺客呢,显然是有人借机生事!” 穆叙说出这番话时,人已经站到了太子身边。 满殿皆惊。 穆叙的倒戈,击溃了不少大臣的心里防线。 大殿内一下子嗡嗡起来。 “我的人很快就杀进来了,还有哪位大臣愿意站在本太子这边的,我给最后一个机会,等到殷逸进来,可就没机会了哦!” 太子狂妄地冷笑着,被压制了这么多年,此刻他觉得自己出了一口郁气。 一直沉默的皇后此时也开口游说,“诸位大人,圣上中毒晕倒,事情难料,太子是储君,自该主持国政,你们拥护太子不算失节!” “我呸!”敏贵妃站了出来,对着她啐了一口。 “太子让刺客刺杀皇上,他就是谋反,谋反是要杀头的,太子无情无义,这等狼心狗肺之人,有良心有气节的大臣才不会去拥护他!” 敏贵妃牙尖嘴利,一句话堵了那些蠢蠢欲动的臣子后路。 大家战战兢兢,默不作声。 他们就不信,太子真的登基了,会赶尽杀绝,所以与其失节没了名声,不如安心等着,谁知道谁会笑到最后呢! 正当此时,一道身影如鬼魅般飘入大殿,他一进来,犹如带着一股阴气般,让所有人打了一个寒颤。 只见他一身洗旧的淡青色劲衫,挺拔俊秀,一步一步就跟飘似的,走了进来。 “苏游!” “不是死了吗?” 群臣大惊,此前苏游被皇帝派去调查程耀,后被程耀杀害,这事后来大家都知晓,哪里知道一年半后,苏游竟然出现在这承庆殿。 还有一个问题,他怎么入得宫来? 苏游无视众人目光,径直来到了皇帝身边,此时的皇帝头发须白,跟一个垂死的老头似的,晕乎乎的。 原本还请了太医来,可是被太子的人给拦住了,事实上,有了荀冲暗中示意,并没有人真正把太医带进来。 就连敏贵妃此时此刻也很清楚,在自己儿子叫荀筠救驾时,意味着他也是剑指皇位。 那么皇帝今日就不能清醒,只是为了稳住大臣,他现在也不能死,死也得等大局已定再死。 可是苏游来到了皇帝跟前。 敏贵妃和荀冲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有几分紧张。 苏游扶起皇帝,突然对着皇帝身后就是一掌,一口黑血从皇帝口中喷出,皇帝幽幽醒了过来。 荀冲和敏贵妃神色大变。 皇帝颤颤悠悠地睁开眸子,他率先看到了苏游。 顿时瞳孔一缩,两滴浊泪滑了下来。 “苏游…你还活着…”皇帝动容道,心口同时传来一股悸痛,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是朕害了你!” “皇上,不怪你,怪程耀太狠,他用十八个高手把臣杀下山崖,臣九死一生,费了一年多时间,恢复了功力才得以重新回到皇上身边给您效力!”苏游瓷白的面容泛上一股青色,一股恨意,不过这抹青色转瞬即逝。 皇帝含泪点头,苏游一出现,他顿时有了底气,他抬着阴鸷的眸子在大殿内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太子和穆叙身上时,神色陡然一沉,唇角勾出一抹阴戾的狠笑。 “好样的,太子,你真的好样的,竟然暗中策反了这么多人!” 皇帝四下望了一眼,琢磨着眼下是什么形势。 “圣上….”恰在这时,徐连捂着胸口惨厉地望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艰难地递给他,“圣上,臣恐怕抵挡不住了,还请您委任他人!” 这个他人不是别人,只能是苏游! 皇帝到底是风口浪尖活下来的人物,很快脑子里就清楚了一切,哪怕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荀冲,他都不可轻易相信。 他一个个看去,敏贵妃,荀冲,洛王,还有那么多大臣,他们都不关心他的生死,他死了,他们照样能扶持一个新君,唯有一个人不一样。 那就是苏游! 他死里逃生,还能进宫回到他身边,可见苏游对他是真的赤胆忠心,只有苏游需要他,只有他活着,苏游才会被信任,他一死,恐怕苏游也活不了。 “苏游!” “臣在!” “朕授命你为羽林卫大将军,负责整个宫城防卫,替朕廓清宇内,还政清明!” “臣遵旨!” 苏游立即接过那块令牌。 很快皇帝问了一些外面形势,苏游一一答了。 皇帝冷笑着,对着他道:“这里你不用担心,朕还要一帮侍卫,可以护朕安全,你赶紧去布防,不能让任何人入宫,同时调集锦衣卫进来擒贼!” 同时,皇帝把自己身上一枚代表最高皇权的玉令也一并交给了苏游,如果苏游不能救他,他今日也只是一死,捏着这玉令也没任何用了。 苏游眸光一眯,坚定地望着他,“臣遵旨!” 随后他二话不说再次身如鬼魅的飘了出去,太子的人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苏游的出现,让形势完全变化了过来。 太子望着苏游坚挺的背影,心里生出一种恐惧,希望殷逸能尽快入宫并控制北门,只要控制北门控制了承庆殿,一切都好说。 承庆殿外的侍卫对于他来说,不具任何威慑力,他凭虚御风来去自由。 第一百七十一章 那年被吹皱的春水 此时的正南门外,穆文清拦在荀筠面前。 “抱歉,郡王,没有代表圣上旨意的玉令,在这样动乱之夜,我不能放任何人进去!”穆文清平淡地跟荀筠开口。 荀筠微微含笑,他很清楚穆文清的性格,是一位典型的君子,自己这样心思深沉的权谋人士说再多的利益也撼动不了他。 荀筠没有吭声,而是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 大家随着他的视线望去,正见一个穿着月白袄子的姑娘策马过来。 穆文清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一刻,眉心一凝,心怦然直跳。 “表哥!”叶昀勒着缰绳来到了穆文清跟前。 蒋东深深看了一眼侧前的荀筠,暗暗感慨。 这位郡王真是好心计,自己说服不了穆文清,不惜深夜喊上自己的小娇妻做说客。 穆文清望着叶昀神色复杂,很明显他面色不再那样平淡无波,而是带着几分无奈。 “更深露重,表妹怎么不爱惜自己身子,你该回去歇着才是,怎么能大晚上的来这兵荒马乱之地!” 穆文清轻声斥责。 淡月下,她脸颊如银盆,依旧俏白如雪,生了两个孩子的她看不出半分少妇的成熟风韵,反而依旧跟个小孩子似的,身子那样瘦小,目光那样纯澈。 荀筠真是可恶,竟然让她冒着寒气出来当说客! 穆文清真是气死了,荀筠不心疼,他倒心疼了! 叶昀含笑望着他,泪光闪闪,哽咽道:“表哥,比这更艰险的地方我都待过,我的孩子就是在那那样的地方降生的,也是在那样的地方被杀死的!” “.……”穆文清瞳仁一缩,心痛如绞,当知道她丧失了自己的刚出生的儿子时,他也曾恨过,恨皇帝太过心狠手辣,连个婴儿都不放过。 “我曾看着边关战士尸积如山,我曾看着大地血流成河,我曾亲手下阵杀过敌人,表哥你知道吗?我只想守护好这片江山,这片属于我大雍百姓的江山,我不想再有动乱,我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跟我们一样生活在刀尖浪口!”叶昀心潮澎湃,怔怔望着他,语气是那么坚定,神态是那么昂扬。 一年半不见,穆文清总算看出来,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小丫头长大了,她见过生死,见过罪恶,甚至比他经历得还要多。 战场果然是最能让一个人成熟的地方。 “荀衍不仁不义,边关百姓不服他,我也不服他!”叶昀咬着牙低声跟他说道。 穆文清闻言神色大惊,她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明摆着告诉他,他们要造反吗? “表哥…”叶昀含泪从自己马袋上抽出一柄长剑,剑指夜空,“我这把剑曾杀过鞑靼贼子,今夜我同样要拿着它杀阻拦我夫君的敌人,如果表哥真的要拦路,且从我身上踏过去!” “你….”穆文清气得要吐血,浑身都在发颤,“昀儿….”他死死咬着下唇,眼泪都快被她气出来了,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能这么逼他? 她真是太气人了! 穆文清只觉得胸口起伏不定,寒冷的夜风也吹不散他心头的焦怒。 荀筠始终没有吭声,他知道此时他帮不了任何忙,就算开口,很可能是帮倒忙。 倒是一旁的蒋东啧啧暗叹: 这个荀筠真是心思诡谲,知道用什么招式去对付什么样的人。 对付穆文清用利益无效,用大义些许能管用,可是人家现在忠君,唯有打感情牌,效果最佳,瞧瞧此刻穆文清那憋红的神情,蒋东很清楚,穆文清心里那根防线因为叶昀一席话已经崩塌了。 穆文清愤愤地瞪着叶昀,而叶昀呢,也倔强地瞪着他,一点都不让步。 穆文清对上那双纯净无垢的眼眸,对上那娇憨的模样,脑海里不禁浮现起她初入京时,很平淡地告诉他说“这不是真的元青花,你们买了个仿品!” 想起穆文柳开玩笑说他们登对时,她低着头浅笑的温柔和娴静。 想起他带着她逛街,她跟个没出门的孩子似的,看着什么都新奇,看着什么都很开心跟他说“表哥,我要这个!” 想起后来的后来,她毅然决然告诉他,她已心有所属…. 穆文清忽然眼眶酸痛,一行清泪滑了下来。 如果当初爷爷不阻拦,他早把她娶了回去,何至于现在跟她隔着两步路,却如隔了银河。 罢了,罢了,这一生得不到她,还不能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助她一臂之力吗? 至少,很多年以后,当她记起这惊心动魄之夜时,曾记得他给她让过路。 穆文清将手里的长剑插入腰间,对着夜空高喊了一句,“诸位将士,随我为郡王爷守住南门!” “是!” 荀筠如玉的面容上浮现起一丝庄严的淡笑,他朝穆文清拱了拱手,对着他身后的将士道:“诸位助我荀筠平定此乱,日后便是大功臣!” 他扬起了手中那块象征着大都督亲临的令牌! “遵命!”众将士齐喝一声,再无任何异议。 如此荀筠才看向城头上面的侍卫。 “陈监,我奉十二殿下之命,拿着五军都督令牌携兵入宫擒贼,太子造反,殷逸逼宫在即,还请陈监速速开门!” 上头姓陈的宫门监苦笑不已。 他何尝不知道里头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可是多年来驻守宫门的他很清楚,越是乱的时候,他们宫门的守卫越不能乱。 必须按规矩来! “请出示皇上手令,方可开门!”陈监对着底下大喊。 蒋东望着荀筠,知道自己今夜是上了荀筠的船,不可能再善终,唯有陪着他杀出一条血路才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郡王,如今之计,只能杀进去!” 荀筠不动声色,只是问身边的侍卫道:“东门和西门怎么样了?” 侍卫禀报道:“东门和西门的宫门监不肯放人进去,唯有北门已经快被攻破,但是俞将军和魏将军已经两面夹击殷逸,成功可待!” 荀筠闻言面露喜色,再次看向上头的侍卫,不禁感慨,“这几个宫门监果然是出色的人物,这等时候他们坚守阵地,不乱针脚,可歌可泣!” 蒋东却是急了,“郡王,那怎么办?我们总得攻进去才行,谁知道太子东宫的侍卫是否已经控制住皇帝,要是皇帝和文武百官掌握在他手上,宫门监届时听从号令,咱们就没有机会了!” “如此,索性我们集中从西门攻入!”荀筠下令。 “好!” 西门离承庆殿最近。 恰在众将准备随荀筠进发西门时,正南门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所有人当场震惊,万分惊喜地望了过去。 就是叶昀也昂着头努力看清是什么状况。 只见城门被缓缓打开,门下阴影之处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身形瘦劲挺拔有如鬼魅,没有人看清楚他的模样,直到宫门彻底打开,他的身影方才彻底地被门口的火把照亮了! 苏游! 是苏游! 苏大哥! “苏大哥!”叶昀情不自禁地失声叫了出来,满脸泪水肆意。 允儿…..苏游听到最盼望的声音,心头一颤,一股冰封许久许久的热流从心底被呼唤出来流遍全身,让他增添了几分人气。 “苏游!”荀筠也十分惊喜地望着他。 苏游这才把视线挪到了荀筠和那黑甲卫士身上。 他扬起手中两块令牌,对着众人冷冰冰道:“圣上有令,让尔等速速入宫,擒住作乱的贼子!” “遵旨!” 外头的黑甲将士们高声喝道。 这一道声音洪亮如钟,划破夜空的寂静,踩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胜利吹响号角! 很快荀筠令旗一扬,留下穆文清守卫南门,带着众多将士飞奔入宫。 等到战士们涌入南门后,巍峨阴森的宫门下,只留下叶昀和苏游。 “苏大哥….”叶昀声音都在发抖。 “小姐…”苏游激动地一把抱住叶昀。 “我还活着…小姐,我不见到你,如何会死,你说过让我做小少爷的师傅,让我教他们功夫的!” 如果对方不是叶昀,他压根不会说这么多话。 “太好了,竟然是你,是你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在这!”叶昀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心情,这一定是上天的报答。 对他们一路努力和艰辛的报答。 只是,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苏游带着叶昀即刻入宫。 荀筠并没有迅速靠近承庆殿,而是让蒋东包围承庆殿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亲自带着十几名侍卫赶赴北门。 此时的北门已经尸浮遍地,血流成河。 第一百七十二章 逼宫 北门城楼上已经没有了卫士,仅剩的二十来名羽林卫在城门处做最后抵抗。 荀筠抵达时,眉头皱得紧紧的,他之所以让叶昀给穆文清当说客,他之所以要等俞云谦的令牌,他之所以没有立马下令攻城,只因为他想最大程度降低损失。 他坚信,无论如何,今夜的胜利都会属于他,但是作为大雍未来的掌权者,他必须尽最大努力保存朝廷的势力。 他也知道,想要兵不血刃几乎不可能,眼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荀筠和苏游同时登上了城门。 再看底下,殷逸带领的北军正在跟俞况还有魏少云交手,看得出来殷逸的人已经十分疲惫,俞况和魏少云自然是越战越勇。 殷逸已是败局。 等到他满脸血污看到城头上的荀筠和叶昀时,心头最后一丝对胜利的渴望消失殆尽。 输了! 一旦荀筠入宫,意味着太子输了,他也输了。 他不甘地望着上头的荀筠,视线却落在那如天仙一般的叶昀身上。 她没有变,还是那副恬淡无知的模样,仿佛一切不过过眼云烟,仿佛这世间没什么事能难得倒她。 荀筠没有看他,而是观察殷逸身后的那些北军将士。 很显然,他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上次被皇帝派去边关监视他的一个将领。 潘路! “潘将军!”荀筠隔着战火缭绕望着他。 潘路长矛撑在地上,神色复杂仰望上头的荀筠。 “郡王!”他沙哑开口。 语气有几分疲惫,在云州时,他曾犯过一次兵纪,打了一场不该败的败仗,是荀筠给他瞒了下来,后来潘路还以为荀筠以此为要挟他,可是荀筠压根没当回事,竟是半个字都不提。 这让潘路心里生出愧疚来。 暗想荀筠果然不是那等心思攻讦之辈,至少没有威胁他。 再加上荀筠在边关的表现实在是太惊艳,任何一个上过战场的汉子都会为他的风采所折服,他那样的人,天生有一种让人信服的能力。 跟着荀筠打了一年的战,竟是比在北军混吃等死要舒爽多了。 以至于这阵子回到北军,他实则还有些不适应。 故而现在看到荀筠,潘路觉得自己手中的长矛挥不下去了。 他是太子的人,固然没错,可他也有一颗心,一颗赤子之心! “潘将军,还想让你手下这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继续送死吗?”荀筠毫无情绪问道。 潘路看了一眼地上的尸身,还有一些痛苦呻吟的战士,眼眶竟是一红,心头涌上一丝不忍。 “荀筠,你少蛊惑人心!”殷逸对着他吼道。 荀筠冷冷一笑,负手在后,姿态十分雍雅随意,一袭天蓝色锦袍,披着一件银灰色披风,在淡月下,有如天神下凡,让底下的战士不忍直视。 “殷逸,我可是从鞑靼铁骑的血泊里杀出来的人,你问问潘路,我曾一计杀过对方多少人?我要是想让你们今日死,就绝不会让你们活到天明,你说我是蛊惑人心呢?还是你在困兽犹斗?” 荀筠一席话跟冷水一样将底下北军战士最后的希望给浇灭了。 “大帅!” “郡王!” 一些曾跟着荀筠在边关出生入死的将士不干了,纷纷弃掉刀剑,单膝着地拜向荀筠。 殷逸神色骤然一变。 心口的石头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荀筠在边关建立的威信已经深深扎入了这些血战沙场汉子的内心,这不是他几句利诱就能拔掉的。 随着殷逸一声叹息,潘路及剩下的北军战士弃下战矛,对着荀筠下拜,“我等愿追随郡王,誓死效忠!” “好!” 荀筠大喝一声,一股豪气萦绕在胸间。 “今日弃甲归降的北军将士,依旧是我荀筠的战友!” “郡王威武!” 那些跟随过荀筠的战士们立即高声呼喊。 如此北门大局已定。 很快,俞况派几名侍卫绑住殷逸,留下俞云谦和魏少云驻守北门,其他人跟随荀筠前往承庆殿。 此时的承庆殿内一片死气沉沉。 外头到底什么情况,谁也不清楚。 皇帝呼吸困难,已经在昏迷边缘。 满殿之人个个神色疲惫,露出了惊惘的表情,谁都不知道外头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文武百官引颈望着那空空的殿门口,等着看谁第一个踏入大殿。 外出的厮杀声渐渐消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该是胜负相见的时候,到底谁赢到了最后? 荀冲和敏贵妃呼吸紧促,心砰砰直跳,把自己的前途和身家性命交给了荀筠,荀冲不知道自己这个选择对不对? 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来是找不到人能有这个本事冲入皇宫抵住殷逸,二来,他相信他比荀筠更能名正言顺,让百官信服,三者,皇帝昏迷,太子咄咄逼人,他不能离开,否则就失去了先机。 上天保佑,荀筠击溃了叛党,荀冲心里这么默念着。 与此同时,太子也默然地望着门口,他身前是东宫侍卫,那些舞女刺客正冷漠地站在门口边上,与羽林卫对峙。 殷逸到底怎么样了? 历朝历代只要攻破北门,便占据了主动权,捏住了皇宫生死,玄武门之变便是前车之鉴。 那么现在战火声渐渐远去,殷逸得手了吗? 终于,“咚咚咚!” 一阵齐整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门口,意识到这是决定生死的一刻。 只见一个面色瓷白的人影出现在石阶门口,正对着门口的荀冲一眼就看清了来人! 苏游! 所有大臣的心悬在嗓子眼! 是苏游! 意味着苏游控制了局面,所有意味着皇帝控制了局面,是吗? 一些忠贞的大臣狠狠松了一口气,皇帝看到苏游时,两滴浊泪滑了下来。 总算是没错信人! 荀冲踉跄了一步,面露不甘和失落。 荀筠到底没成功? 太子直到苏游站到了殿内,才看清他,那一瞬,他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太子!” 两个太监扶住了他。 而穆叙和皇后同时面露死灰,穆叙紧紧拽着拳头,整个人如跌入冰窖。 错了,悔了,悔不该临阵倒戈,将整个穆家陷入险境! 穆叙垂下眼眸,沉沉叹了一口气。 “苏游,你可是抵住了殷逸的进攻?你抓住殷逸没?”内阁首辅谭鑫连忙开腔问他。 苏游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只是往边上让了一步,看向身后。 满殿之人面露不解,但还是犹疑着再次伸着脖子朝门口看去,然后他们看到了一大批精神抖擞,形容肃整的军人。 只见那为首的男子长身玉立面容绝美如天降之神,正昂扬阔步走了进来。 跟在他左边的是一身铁甲的俞况,跟在他右边的是被绑着的殷逸和揪着殷逸的蒋东。 他们身后还跟了步伐齐整的黑甲侍卫,个个如神兵天降,气度森严,让人不忍逼视。 众臣那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很多年后,许多大臣回忆起这一幕时,纷纷觉得荀筠那一日像拯救这个世界的救世主,他走路带风,浑身散发着光,仿佛腾云驾雾而来。 这应该是浸润过边关战血洗刷的征北大军主帅,这应该是当日叱咤风云一阵杀死对方三名主将三万精骑的郡王爷! 这是大雍新一代无可与之争锋的战神! 洛王府的三爷荀筠! 荀筠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摸不着风向,他到底是代表皇权,还是给荀冲来夺权的帮手,抑或是伺机出手为洛王府争取皇位呢? 大家的心悬了起来。 皇帝猛地盯着荀筠,面色沉如黑锅,在敏贵妃和一名太监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你怎么进来的?”皇帝咬着牙瞪着他,“谁允许他进来的?” 皇帝心口起伏剧烈地喘息着,神色十分激动,仿佛一个迟暮老人,风一吹就要倒下。 “我请他进来的!”苏游默然开口,同时站在了荀筠身后。 “你……”皇帝一口血吐了出来,栽倒在地,匍匐着不甘地瞪着他们,眼中射出的是嗜血的光芒。 只是眼下谁也没有理他,而是惊愕地望着荀筠,乃至荀筠身边的苏游和俞况。 苏游身为锦衣卫千户,皇帝的心腹,他是什么时候被荀筠收买的,还有俞况,他不是受伤了吗?怎么突然好端端的站在这? 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阴谋? 第一百七十三章 真相大白 荀冲看到俞况站在荀筠身旁时,突然一颗心沉入湖底,脊背冷颤,全身发凉。 “荀筠…..”他指着他连连摇头,他被骗了,从始至终都被骗了。 荀筠借着他除掉太子,再让太子和皇帝的人自杀残杀,再借用他的手拿到五军都督府的兵权,占据着天时地利人和。 荀筠呀荀筠! 这个狡猾的狐狸! 这个心思深沉的诡谲之辈! 他太狠了,他算计了所有人,他赢了天下! “荀冲,我早说了,你这是引狼入室!”太子暴跳如雷,指着荀冲骂道。 荀冲已经来不及说什么,只是狼狈地蹲在地上,目光愕然地望着荀筠和荀筠身后不远处的叶昀。 所以叶昀也是从一开始就算计他利用他吗? 他已经没有办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挫败,失落,伤心,后悔,绝望,所以情绪涌上心头,让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丧失了活力。 “郡王爷,你可不可以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御史大夫徐进冒了出来,指着他质问道。 荀筠挺拔的身影赫然立在大殿正中,唇角略略勾起,绝美的俊眸淡淡扫了堂内众人一眼道:“很快等我带几个人上来,你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话音一落,长平和长安带着几名黑衣侍卫押着几个人走入了大殿。 只见那人身躯高大魁梧,面庞黝黑,头发散落在他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面目。 许多人还没认出他是谁,坐在右阁的程大夫人一声尖叫哭了出来。 长平踢了那人一脚,将他踢着跪到地上,再把那些头发给撩开,这下一些老臣认出了他来。 程耀! 众臣惊愕! 程耀没死,程耀竟然在荀筠手里,那么去年西南之乱程耀消失岂不都是荀筠的计策! 一些大臣完全想不过来,只觉得眼前充血,恨不得倒下去! “荀筠,你真是藏了什么心思,你们洛王府要造反吗?” 一些刚正大臣忍不住吼了出来。 荀筠冷冷地扫了那人一眼,沉声道:“等程耀亲口告诉你们,你们就知道我为什么抓他!” “带程运之!”他喝了一句。 立马几个侍卫将刚刚绑来的程运之和程耀的孩子小虎子都给丢入殿内。 “三郎!”程运之侧身倒在地上,看到了面庞狰狞的程耀。 “爹爹,爹爹!”小虎子见他爹还活着,激动地泪流满面,想要扑过去却被人拧住了。 程耀看到小虎子时,那呆滞的眼神终于动了动,有了几分人气。 皇帝和西太后看到程耀的时候,已经颓然坐在地上,只有出气的份。 “诸位大人,你们只知道程耀在西南私开矿藏,嚣张跋扈,却不知道程耀曾在九年前毫无理由屠了一个村子,那个村子有三百多无辜百姓,而他儿子小虎子的外公外婆,都惨遭程耀毒手,小虎子也正是程耀强奸了那个村子里一个姑娘所生,你们知道,程耀为什么要杀那个村子里的百姓吗?” 荀筠幽幽问道。 众臣你望我,我望你,纷纷摇着头。 荀筠看向程耀,“程耀,我不跟你浪费时间,现在你们程家所有人都在我手里,你当着大家说出真相,我饶了你儿子性命!” 程耀嘴皮抽了抽,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真的不说?”荀筠毫无表情地问道。 程耀还是不为所动。 荀筠扬了扬手,很快又有人带来了一个女子。 侍卫将那女子拧到程耀跟前,程耀和小虎子看到那个女子时,皆是神色大惊。 程耀万万没想到,荀筠连娇娘也抓住了。 “娘…”小虎子哭叫了一声,不知道该忧该喜。 大家纷纷诧异地盯着那个面容苍白依稀看出几分绝色的女子来,从小虎子的称呼,可知这就是那个绑架程耀想为陈家村报仇的陈娇娘。 荀筠看了一眼长安,长安上前蹲在了陈娇娘面前,拿着一把锋锐的匕首在陈娇娘脖子上晃了晃,对着程耀冷笑道:“程耀,你说不说,不说的话,我就割了她这…” 长安刀尖指向陈娇娘胸前那酥软。 程耀瞳孔陡然一缩,嘴唇气得发抖。 长安目光狠厉地盯着他,刀锋渐渐陷了下去…. “啊……”陈娇娘痛得尖叫了一声,十分惨厉,又十分娇柔,听得程耀心头发颤,额头冒青筋。 长安刀子再往下深了几分。 “啊….”陈娇娘哭声越发惨厉,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击溃了程耀心底最后一根防线。 “我说!”程耀粗着嗓子哭喊道,一个铁铮铮的汉子被逼得情绪崩溃,老泪纵横。 程运之也跟着痛哭流涕,他知道,那个秘密,惊天动地的秘密保不住了。 皇帝已经目光呆滞,仿佛精神抽离了身体一般,谁也不再注意到他的死灰的表情。 “我说…”程耀哭着睁开眼,目光歉意地落在娇娘身上,缓缓道:“我之所以杀光陈家村的人,是因为秋家后人住在那个村子里,我不知道哪个是秋家人,宁可错杀,不可错放,所以我杀了全村三百多人!” “什么秋家后人?为什么要杀秋家后人?”瞿满追问道。 程耀长叹了一口气,“我要杀的是五十多年前太医院院正秋长青的后人!” 齐商和谭鑫闻言猛然退了一步。 对于秋长青,年纪大一些的大臣都所有耳闻,是当年太医院的圣手。 “那你为什么要杀秋太医的后人?”御史大夫徐进问道。 “因为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程耀垂下了眉默然开口。 “什么事?”瞿满追问。 程耀却不开口了,突然他抬着失去光彩的眸子盯着荀筠,缓缓问道,“荀筠,你说话算话,留我妻儿一条性命!” 荀筠微微扬了扬唇角,算是默认。 正当他奇怪程耀所说时,程耀突然咬了舌,翻出白眼,口吐鲜血,倒了下去! “程耀!” 陈娇娘大声哭喊,痛不欲生,突然她挣脱侍卫的钳制猛地撞向旁边的柱子,原本身体娇弱的她竟是一头给撞死了! “爹,娘…..”小虎子哭晕了过去。 大殿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一些夫人和小姐纷纷作呕。 荀筠叹息地摆摆手,立马有人将他们一家三口给带了下去。 随后荀筠冷笑地望向坐在右阁上面的西太后,高声喊道:“至于程耀为什么要杀秋长青,还请西太后娘娘给大家说道说道如何?” 此话一落,众人惊愕地直抽冷气,纷纷扭头看向上方那默然倒在塌上面色如铅的西太后。 西太后闻言幽幽睁开眼遥遥望着荀筠,伸手示意嬷嬷搀着她起身,她艰难地迈着步子来到皇帝跟前。 敏贵妃退开几步,西太后和嬷嬷又搀扶着皇帝坐在了御座上,母子相对无言,唯有痛哭。 西太后看到这个鬓前发白看着比自己还老的儿子,泪水纵横,泣不成声。 皇帝呢,默然地盯着地上,还是一脸死灰。 这个时候,叶昀从荀筠身后走了出来,微微昂着头清清冷冷地说道:“既然西太后娘娘不肯说,那么我来替你说吧!” 西太后闻言浑身一震,扭头阴戾地盯着叶昀。 叶昀缓缓开口道:“郑嬷嬷,你可还记得你曾跟我说,皇帝当年出生时,早产一个月的事?” 那个跟在西太后身旁不远处的老嬷嬷惊愕地望着她,不太能明白叶昀为何这么说,只是傻傻点头。 叶昀继续道:“这就对了,只是皇帝当年根本不是早产,而是顺产!” “什么意思?” 众臣陡然一惊,几个肱骨大臣眉心一跳,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什么意思?”叶昀缓缓迈着步子,走到荀筠跟前,轻轻冷笑道:“因为西太后娘娘想掩盖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有些个大臣已经在发抖。 叶昀唇角冷冷勾起,目光犀利如刀,钉在那铅灰的皇帝身上。 “因为当今皇帝并非先皇亲生儿子!” 叶昀的声音不够响亮,却足够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 “什么!” 这一句话有如一把尖刀插在荀冲等皇子身上,更如一把匕首割开了众臣的心房,顿时所有人心头冒血,齐齐跳了起来。 “此话当真?” “你没有搞错?” “那荀衍是谁的儿子?” 大家七嘴八舌地叫嚣着。 叶昀冷笑着,眼神冷飕飕地盯着西太后,大家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西太后,似乎都在等她的回答。 西太后端坐在御座上,浑身颤抖地瞪着叶昀: “你胡说什么,我是先皇的妃子,生下先皇的儿子,理所当然,我一深宫妇人又如何去生别人的孩子,你们这些大臣,就看着这个毛丫头胡言乱语,侮辱先皇吗?” 她扫了群臣一眼,沉声呵斥。 只可惜这个时候没有人太听信她的话,而是个个看向叶昀。 “郡王妃,你有话直说,我们有脑子,会判断!”谭鑫愤然开口道, 在场所有人,就是暗中跟随荀筠许久的俞况都难以置信,如果皇帝并非先皇亲生,那么皇位继承只有洛王一脉,洛王是理所当然最该继承皇位的人,所以这才是荀筠步步为营的理由吗?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扭转乾坤 蒋东已经相信了荀筠和叶昀所说,他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故而腰板挺得更直。 “来人,请出示先皇医案,再把太医院李太医宣上来!”荀筠淡淡吩咐道。 很快早有安排的一个太监呈上了皇家藏书阁先皇的医案,再有人把李太医给带了进来。 叶昀翻到那一页,对着群臣念了一遍。 “诸位大人,你们来看看,先皇曾在承乾八年三月生病,当时秋太医给开了个方子,这个方子有一味药,叫千枯草!” “千枯草?”大家疑惑。 叶昀看了一眼李太医,李太医苦笑一声,拱手对着众人道:“列位大人,千枯草是一种治疗肝肺的草药,但是这个草药却又一项弊病,那就是吃下它,半年内不能生孕!” “什么?”众臣大惊。 这个时候,那头遥遥坐如松的东太后沉着脸道:“根据我的记忆,柔妃是承乾八年六月侍的寝,九个月后,也就是承乾九年三月生下的荀衍,而那个期间,先皇压根不能让女子怀孕,秋太医当时为了治好先皇,又怕先皇和我不答应,并没有把千枯草的事跟先皇言明,先皇不知里情,所以并没有怀疑。” 叶昀继续道:“没错,而荀衍真正被西太后娘娘怀上的时候实则是在承乾八年五月,后来为了日子对的上,就让秋太医设计帮忙,制造早产的假象,可是西太后娘娘不知道,无论是五月也好,六月也罢,那个时候,先皇都不可能让人受孕!” “西太后娘娘,也就是当年的柔妃,在秋太医把脉探出实情后,以他家人逼迫他为她保守秘密,直到孩子平安出生,等到皇帝出生后,秋太医自杀,请求西太后放过秋家后人!”叶昀解释道。 大臣们听得冷汗涔涔,心惊胆战。 “那你又如何得知这些?”太子冷冷斥道。 “哈哈!”叶昀仰头冷笑,笑得她眼泪都快蒸了出来,她扭头朝身后看去,目光落在跟着进宫的叶献身上,一字一句道:“因为我的太爷爷叶献就是当年护送秋太医灵柩出京的药童,这个世上,除了当事人之外,只有他清楚真相!” “!!!” 所有人都抬着惊愕地眸子盯着白发苍苍目露凄楚的叶献。 叶献缓缓走上前,目光幽幽道:“当年我护送师傅灵柩回到徐州,知道真相,却不敢开口,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为了保护自己,我从此隐姓埋名,偷偷南下扬州,从此在那里扎了根,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可是不久后,我听到师傅后人被人残杀的消息,我更是不敢露面,但念着师傅养育之恩,我还是悄悄遣回师傅故里,正巧遇到师傅曾经的一个小妾,她怀着孕逃出了西太后的魔掌,我便带着她离开徐州,护送她到金陵。” “再后来,她生下一个儿子,她的儿子开枝散叶,生了孙子,曾孙。后来我劝他们前往南边,远离京师,他们秋家就去了越州,也不知道哪里走漏了风声,被西太后和程家知道了秋家的事,于是他们派了程耀去越州,杀了秋家当时所在的陈家村,天可怜见,当年秋家的后人在他们外祖的掩护下活了下来,倒是可怜了那无辜的陈家村村民,程耀被抓入京城,正是秋家后人所为,也是程耀的报应!” 叶献一席话,有始有终,大臣自是再无不信。 被绑着倒在地上的程运之此时才知道自己苦苦追寻的那个人竟是叶献。 叶淮总算明白自己爷爷一再让他远离朝堂远离皇族的缘由所在了! 满殿顿时静了下来,唯有无数叹息声,叹息大家竟然被皇帝和西太后瞒了这么多年。 “这我就奇怪了,那么当年柔妃娘娘苟且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荀衍又是谁的儿子?”谭鑫和齐商冷冷逼视上头的皇帝和西太后。 众皇子也浑浑噩噩,完全料不到自己竟然不是皇族血脉,而自己父皇窃据皇位这么久,还不知道是哪个人的野种。 叶昀轻笑一声,看向西太后,“柔妃娘娘,你可曾记得承乾八年五月,你在娘家唐家省亲参加你母亲五十大寿那日的际遇吗?” 西太后浑身一抖,眼睫微微发颤,思绪似乎回到了五十几年前,那年花枝正俏,那年少年正风流! 她缓缓低下头,留下了一行泪水。 这时,一个身形略佝偻的仆从从外头走了进来,他拿着半块玉佩,目光凄楚地望着西太后。 来人正是当年程老太爷身边徐管事的儿子,也称之为徐管事。 徐管事吸了吸鼻子,含泪开口道:“我的父亲姓徐名正道,我们一家都是程家的家生奴婢,我父亲更是老太爷的心腹侍从,跟着老太爷走南闯北,是老太爷最信任的人,那年老太爷的姨母大寿,他前往唐家赴宴,不巧在花园里遇到了赏花的表妹,正是当年先皇宠着的柔妃娘娘,他们是表兄妹,本青梅竹马,后来唐家为了家族利益拆散他们,将柔妃娘娘送入宫中。” “可是那一日相见,我们老太爷实在是旧情难忘,兼之柔妃娘娘楚楚啜泣,两个人竟是把持不住,后来悄悄躲开众人去到一个偏僻的小屋子私会,老太爷让我父亲守门望风,自那时开始,我父亲就知道自己卷入了一场莫大的风波,恐不能善终,从此惴惴不安!” “果不其然,那一次柔妃和老太爷竟然珠胎暗结,后来为了保密,柔妃让老太爷派心腹入宫去照顾她帮她接生,老太爷暗想一时不烦二主,就索性让我娘入宫去照顾柔妃,等到后来柔妃生下荀衍后,我父亲和母亲就都被老太爷收在身边,他们知道这个惊天秘密后,整日惶恐不安,直到…直到好些年后,老太爷逝世,我们家的日子就到头了!” 徐管事狠狠地盯着程运之,露出了仇恨的目光。 “老太爷性子和善,想留我父母的性命,还将他贴身带着的一枚信物交给我父亲,让他保存,说是可以保命,可是柔妃和程运之心狠手辣,竟是在老太爷去世后,立马杀了我父母,我炸死侥幸逃过一劫,拿着我父亲临终前给我的信物,逃出京城,直到前阵子我找准机会潜入程家,想乘机给父母报仇,却被郡王和郡王妃给擒住了!” 徐管事说着将自己那半枚信物展示于人前。 叶昀立马接话道:“诸位,这是半枚玉佩,正是当年程老太爷跟柔妃苟且的见证!” 随即叶昀看向西太后,高声喊道,“西太后娘娘,我曾替你扎针时,看到你身上带着另外半枚,你敢不敢拿出来跟这半枚玉佩匹配呢?” 西太后默然不动,已经绝望僵硬。 倒是敏贵妃一把上前扣住她的胸口,从她怀里掏出一个玉佩,她拼命一扯,拿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瞧,发现跟叶昀手指那一枚还真是一模一样。 谭鑫从敏贵妃手中抢过那枚玉佩,丢给叶昀,叶昀接过,两厢一合。 她看清上面生辰八字后,冷冷大笑,抛给谭鑫等一众大臣看。 “诸位瞧一瞧,这上头写的正是咱们皇帝生辰八字呢!” 谭鑫等人接过一看,皇帝的生辰八字当大臣的自然都知道,这下证据确凿,再无人不信。 这个时候所有大臣齐齐看向先皇唯一的血脉,洛王。 只见洛王一脸沉青地立在那,身形威武高大,仿佛一座巍峨的雄山,岿然不动,只是隔得近地看到了洛王压抑地抽搐的眼角,以及眼底闪着的泪光。 整个大殿久久没有任何人说话,唯有无数大臣掩面低泣的声音,愤懑先皇血脉被蒙尘这么多年。 直到,直到站在殿中的荀筠厉喝一声: “来人!” “在!” 他身后的将士士气高昂地应道。 “给我将皇宫内冒充先皇子嗣的程氏一党全部抓起来!” “遵命!” 霎时长剑出鞘,马靴雷动,将士和侍卫们齐齐奔向皇家一族。 太子在这个时候,突然狗急跳墙对着那些刺客指挥道:“拦住他们,抓住荀筠!” 不晓那为首的蓝衣女子蓝幽幽的眼神朝他一瞥,如离箭般飘到他身边,径直扼住的他的喉咙,太子后一句被她生生给捏在了喉咙里。 恰在这时,当年那个被叶昀找出来的花嬷嬷不知何时出现在大殿,她一把冲到西太后跟前,掐住她的喉咙,狰狞地骂道:“你个毒妇,你个恶妇,是你杀了晗妃娘娘,是你逼得洛王屡次险遭毒手,我要亲手杀了你,为晗妃娘娘报仇!” 大家望着这一幕掩面叹息。 “…….”西太后没有抵抗,而是望着花嬷嬷和憎恨的眼神,直到气息全无。 整个大殿内,没有任何人去阻拦,而是静静地望着那对作恶多端的母子,朝臣竟然被他们蒙骗了五十三年,真是可笑呀,太可笑了! 顷刻间,整个大雍江山易主,荀衍一脉的皇族悉数被绑了起来。 程英被拖走时,满目苍凉泪痕累累,难怪那么宠她的西太后不让她嫁给荀冲,原来他们是堂兄妹呀! 荀冲路过叶昀身旁时,眼神一直望着她,叶昀微微对上他的视线,平淡无波,没有后悔也没有道歉。 利用了就是利用了,她坦然面对。 她不求能无愧所有人,但求无愧苍生。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新朝 等到整个大殿闲杂人等被清除出去后,以谭鑫和齐商为首的大臣怔怔含泪望着洛王,齐刷刷地跪下了去。 “洛王爷,臣等对不住您,对不住先皇,让明珠蒙尘这么多年!” “呜呜呜…..”很多大臣太过悲愤竟然大声哭了起来。 洛王没有看大家,而是挪着灌铅的步子朝右阁那个自始至终不动如山的老妇人走去。 他每走一步浊泪就从脸上滑下一滴,直到他来到东太后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母后,儿臣不孝,这么多年,为了不让荀衍,不对,是程衍那个畜生忌惮我们母子,竟是很多年没有见您,没有给您请安!” 对上洛王痛哭流涕满脸泪痕,坚韧的东太后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我儿…” 她一把前倾身子将洛王抱在怀里。 “我们母子总算团聚,我们终于无愧先皇!” 眼见堂堂正正的太后和先皇皇子洛王哭抱在一起,朝臣越发情绪激动,都悉数哭了起来。 那些夫人小姐们也依偎着彼此,嘤嘤啜泣,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夜,现在想想仍有心有余悸。 然而一片寂静过后,卓然而立的荀筠突然单膝跪地,对着洛王的方向高喊一声,“臣荀筠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霎时让所有大臣都回了神。 大家震动,旋即明白了意思,再无任何犹疑,齐齐朝洛王拜倒: “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一道声音冲破天际,直入云霄,夜色褪尽,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晨曦在天际撕开一道口子,一束阳光照在了承庆殿前的白玉栏阶上。 紧接着一轮红日从青云后跳了出来,如一个巨大的红漆盘挂在天际,带着和煦的微笑望着整个皇宫。 大地被踱上了一层金红色,石阶上,廊檐下,全部是东倒西歪的身体,还有一些头颅挂在一柄长矛上。 血迹渐渐干涸,朝阳带来的热气缓缓驱散着一夜的血腥和阴冷。 经过这一场风暴的洗礼,叶昀觉得浑身疲惫不堪。 她率先迈开步子,跨过承庆殿那宽厚的门槛,眯着眼迎向那冉冉升起的太阳。 刺眼的金光灼着她的眼睛,她不自觉地抬袖遮了遮,视线内渐渐明晰起来,结果…她看到了一个人,不对,确切地说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风朗如玉,卓卓白衫,飘然若仙。 那明润的面庞挂着浅浅的笑,那柔和夹着怅惘的目光仿佛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带着叹息带着感动带着忧伤。 是啊,天下易主又怎样? 守得云开见了天日又怎样? 爹爹死了,娘亲死了,大哥冤死了,两个嫂子都魂归黄土….. 叶昀那一瞬,眼泪夺眶而出。 可是,想要还世界清明,想要还百姓一个太平天下,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个代价就是那些皑皑白骨。 叶昀一步一步往下迈去,朝着那人走去,只觉得膝盖有些发软,脚下的白玉石台阶正像那些白骨,而台阶边上尸首横朔,也彰显着这座江山的血迹斑斑。 苏峥始终含笑,淡立如竹,晨风翻腾着他的衣角,仿佛腾云驾雾而来。 兄妹俩凝望着对方,太多话想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 最后,一切的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直到…直到苏峥怀里的某个小东西咿呀一声,懒懒地睁开眼,扭动了一下软哒哒的身子,伸出那藕节般的手臂,嗯呐两声,伸了个懒腰。 很想再继续睡下去,偏偏半睁着的眼珠儿转动了一下,发现前面有个人….哎哟,这个人好像有点熟悉。 事实上,也说不清怎么熟悉,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从那个温暖的怀抱里爬了起来,然后坐在那只宽厚的手臂上,猫着脖子萌萌地望着眼前那人。 憨憨的,跟个小瓷狗似的。 叶昀的心哪,在对上小家伙黑啾啾的眸子时,一下子柔成了一滩水。 鼻头一酸,眼泪哗啦啦滚落下来,这是她许久不见的小儿子呀。 你瞧他,一双眼眸清澈地跟一汪最极致的泉水般,水汪汪的,像个黑曜石,那里头清晰地倒影出她的影子,他的眉眼像极了荀筠,太像了,只是一个是只千年狐狸,一个单纯无垢,清澈至极。 “嘿嘿…” 小家伙双手抬了起来,咧开嘴咯咯直笑,眼角弯成了月牙。 哎呀呀,任谁看到他,都会爱极了他,简直太萌太可爱了。 这是她的儿子呀,心肝宝贝! 叶昀含泪伸手抱住了他,“我的小宝宝…你想不想娘亲..”她把小家伙抱在怀里,头埋在他的襁褓里,嘤嘤哭了起来。 她心里十分委屈,做娘的谁愿意离开自己的儿子这么久,何况还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 都说母子连心,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哭过。 “咿呀…咿呀…”小家伙虽然被抱得紧紧的,可是好像也很欢喜,很努力地回应着自己娘亲。 “你也想娘是不是?”叶昀哽咽地问他。 “唔噢….”小家伙眨眨眼,伸手想去够叶昀的脸,手臂太短,够不着。 叶昀哭笑不得,将他抱起来一些,于是小家伙爪子就摸到了自己娘亲的脸….然后揪住了她的耳朵…. “哎哟!”叶昀痛的直叫。 小家伙却咯咯笑。 “你又不乖了…”这个时候,苏峥过来解救叶昀,将那个小爪子给抓了下来,擒在自己手掌心。 小家伙扭头过来埋怨地望了他一眼,发出了猫咪一般的抗议。 叶昀逮着这个机会,轻轻吻了他一口。 “你回去见到你姐姐,你可就打不赢咯!”她嘻嘻笑道。 不晓她话还没说完,小家伙另一只手揪住了她耳鬓一撮头发,用实际行动宣告他的强势。 “哎….”叶昀痛的,“你个坏小子,你个小坏蛋!”她气呼呼地叫嚣。 苏峥哈哈直笑,只得干脆把小家伙给抱了过来,然后愣是逼着小家伙放开了叶昀的头发。 叶昀辛苦了一夜,原本发髻有些乱,这下被他一扯,完全不成样子。 结果小家伙对自己杰作十分满意,那眼波儿笑得快溢出水来。 “他真像荀筠!”叶昀捏了捏他的脸蛋。 苏峥却缓缓摇头,“我觉得他更像你….”苏峥含笑望着她,带着几分宠溺。 “二哥哥…我们回苏家吧!”叶昀痴痴地望着他。 苏峥闻言笑容冻住,忧伤在眼底蔓延开来。 他的心突然咯噔一跳,有些忐忑,甚至是忧惧。 小明郎怎么样了? 霜儿怎么样了? 所谓近乡情更怯,便是如此吧! 不过他神色的黯淡很快就消失不见,他探头问怀里的小家伙: “你是想去见你爷爷呢,还是想去见你表哥和姑姑?” 小家伙哪里听得懂,只是张开手臂似乎想走的样子。 “哈哈,这是想去见哥哥了!”苏峥开心地笑起来。 叶昀失笑,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美好,万里江山正在脚下,而苏家和洛王府都堂堂正正站了起来。 爹爹当年的心愿,她总算帮他达成了! 恰在这时,从叶昀身后深处一只手,一个略沙哑的声音传来: “去见哥哥前,先让爹爹抱一抱!” 叶昀闻言立马抬头,还以为荀筠要忙着帮洛王整顿朝政收服大臣呢,哪里知道他居然得空出来了。 荀筠朝小家伙伸出手,想要抱他,手都伸到了他臂弯里,却见小家伙嫌弃地瞄了他一眼,摇着头眼巴巴望着苏峥,一脸抗拒的表情。 “哈哈!” “哈哈!” 叶昀和苏峥同时大笑。 “荀筠,你儿子嫌弃了你!” 荀筠直接黑了脸,笑容破碎。 “你信不信你今日不让爹爹抱,以后爹爹都不抱你了!”荀筠板着脸威胁,可是眼底却流露出十足的怜爱。 到底许久不见了,他的小心肝长大了不少,开始还担心他吃不饱穿不暖,离开了爹娘会受不了,哪里知道小家伙胖了一圈,那股子抗拒的劲还蛮大的。 对于荀筠的威胁,小家伙直接给了个后脑勺,“咿呀…咿呀…”他继续跟着苏峥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叶昀和苏峥笑破了肚子。 荀筠很想强行将小家伙抱过来,可是碍于这是承庆殿前,侍卫和朝臣都看着呢! 他可不能在儿子面前太失面子。 最后他狠狠咬着牙,瞪了小家伙一眼,然后对苏峥和叶昀道:“你们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恐怕还得忙活一阵!” 叶昀和苏峥相视一眼,知道接下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大雍江山易主,意味着新皇登基。 “好,我先回去了!”叶昀朝他露出了个微笑,随即与抱着小家伙的苏峥一起下台阶而去。 小家伙正趴在苏峥肩上,往后面眨巴眨巴眼睛望着。 荀筠见状,立马朝他打招呼逗他,期待小家伙给他个笑脸。 也不知是怎么的,也许是报复他还在他娘亲肚子里时,他爹老指望生女儿,忽视了他,所以小家伙跟这个爹似乎不太来事。 小家伙懒懒地瞄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垂下眼睫埋在苏峥怀里睡大觉去了。 荀筠气得差点没冲下去把他拧回来教育! 叶昀和苏峥下了台阶朝宫门正南门走去。 一路上都有侍卫在清理宫内余党,或为新皇登基做准备。 叶昀不准备管这些事,这是男人的事,她能做的都做了。 早有荀筠的亲卫过来领路。 兄妹俩相搀扶来到了宫门口。 正要出门时,却在宫门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白影。 只见他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衫,背手仰望着蓝天,似乎正在欣赏什么,也似乎在发出某种喟叹。 白坚,正是昨晚差点被皇帝召见的白坚,却因宫乱被扣在了宫门处。 苏峥怔怔看着他,眸光略略一眯,渗出了几分寒光。 他是害死苏家上下的罪魁祸首。 叶昀明显发现苏峥的手臂一紧,她偏头看了一眼苏峥,见他嘴角绷得紧紧的,可见心里极恨。 她也该恨的,可恰恰是苏靖忠设计害死了白坚一家,冤冤相报何时了。 宫门下的白坚正站在宫门城楼的阴影和阳光交界的地方。 他身上白一片暗一片,周身一些灰尘在阳光里翻腾,让他整个身影显得越发不真实。 当年意气风发最年轻的吏部尚书内阁阁老,此刻仿佛一个山间村夫,浑身上下笼罩着一种看透沧桑的悲凉。 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一股灼灼的视线,白坚霍然扭头过来。 正对上苏峥那双犀利的眼眸。 这一刻,他怅惘淡定的面容完全绷住,眼底掩饰不住惊愕和不可置信。 苏峥…还活着? 苏峥的目光冷冷淡淡,跟冰峰一样想戳破白坚。 白坚侧身望着他,一阵惊诧后,眸子里已无任何悸动,也无任何仇恨。 仿佛真正看透生死,仿佛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两个人的视线一直在空气中交锋,宫门口的气氛霎时有些僵硬,就连苏峥的人都一脸忌惮地盯着白坚,只等苏峥开口,就可以立即将对面那人一刀砍下。 叶昀心突然跳的很快,带着几分担心。 她不忍,不忍真的杀了白坚。 白坚也只不过是父亲屠刀下的遗孤,而且他还是个极为难得的相才。 如果可以,她愿意一笑泯恩仇。 哪怕老死不相往来,也不要再记着这些仇恨。 直到片刻后,苏峥忽然露出一丝冷笑,率先开口,“敢问白大人本名是什么?” 白坚微微一怔,目光似浓雾,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赵朔!” 苏峥哼笑一声,“赵朔,真是个好名字!” 苏峥抱着孩子从白坚身边路过,也不看他。 “你我死生不复相见!” 说完这话,苏峥大步出了宫门,长长的甬道内,他的身影拉的老长,像从阴影中走出,迈向光明。 叶昀含泪一笑,哥哥终究是磊落君子。 这个时候,白坚复杂的目光落在了叶昀身上。 叶昀想要开口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与白坚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恰在她与白坚擦肩而过时,他低沉暗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是允儿吗?” 叶昀神色一怔,蓦然抬起了头。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春风依旧(大结局) 除了苏游外,叶昀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正面承认过她就是苏允儿。 荀筠知道了,小明郎知道了,陆嬷嬷知道了,殷逸也知道了。 如今连白坚也洞察了她的身份。 毕竟她站在二哥身旁,肯定会让他起疑的。 叶昀什么都没有说,像没听到的似的,跟了上去。 白坚心口涌上一股悸痛,他缓缓转身凝望着她的背影,那样纤瘦却又那样坚强,明明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依旧娇俏如初,还跟个孩子似的,脸上依旧稚嫩,双眸纯净无垢。 她一定是允儿。 允儿也是这样,任何人任何事都改不了她那恬淡温和的心性。 白坚怔怔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看着她从宫门甬道的阴影中走向阳光,然后浑身泛着金光,渐渐消失了。 那一刻,白坚的心怅然若失,仿佛被割去了什么似的。 有背负那么多年的仇恨,有良心的谴责,也有曾动过的心。 随着她的消失,这一切都抽离他而去。 他空空如也。 三十多年,生死轮回,他仿佛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 再抬头,甬道下,是一条铺满阳光的金庄大道。 白坚洒脱一笑,大步出宫回府。 而在他身后那巍峨高阔的太极殿内,群臣都在为皇帝的登基而忙碌。 端平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三小年夜这一日,随着皇宫太极殿内三十二声金鞭一响,在那还未来得及褪去血迹的金銮宝座上,洛王荀澈登基为帝,昭告天下,改国号为大盛。 整个皇宫四十九个城楼礼炮齐响,昭告着新一个王朝的到来。 满街锣鼓喧天,鞭炮声盈耳,金文贴满了整个京城,也由快骑携带朝四面八方送去。百姓夹道相望,普天同庆,庆贺先皇子嗣重夺江山,还百姓一个清明的天下。 最后七日内,皇帝带着文武百官清除前朝余党,废帝子嗣除了荀冲外,悉数处死,程家倒是只杀了程运之和他弟弟程孝直,程箫程英等子弟均被贬为庶民,倒也平安无事。 穆叙被贬为白衣,但因穆文清有功,并没有株连,也因为穆家是叶昀外祖家,穆家并没有受太大影响。 在荀筠父子的努力下,朝局十分安稳,君臣一心,铮铮向嵘。 七日后,皇帝荀澈改元太康,新年被称为太康元年。 大年初一,皇帝尊东太后为纯孝皇太后,封洛王妃为皇后,原洛王府长子为西山王,次子为贺山王,三子荀筠为东海王。 这一个安排让朝堂炸开了锅。 皇帝年纪不小了,三个儿子均已成年,为了稳固超纲,是该顺势立太子的时候。 为何皇帝偏偏把三个儿子封了王呢? 只是很快便有朝臣在官署里私下议论。 “皇上这么做,定然是为难了!”得闲时,几个官吏凑一块聊天。 “怎么为难了?这不是很容易定下来的事吗?”一个年轻气盛的官员说道。 老吏摇摇头,“不然,你想想啊,按规矩得立嫡长子为太子,可是咱们这位西山王,原来的世子爷,虽然占据世子爷的名分,可是这么多年来,他无尺寸之功,在封地上因怕废帝忌惮,也没有任何建树,你说让他当太子谁服呀?” “最为关键的是,咱们东海王荀三爷,可是赫赫军功在身,圣上能登基,能重获大宝完全是他的功劳,如果不立他为太子,恐怕百姓都不答应!” 年轻的官吏闻言点了点头。 “也是,东海王功比天高,不让他做太子,任何人做太子都不安稳哪!” 废帝那太子和十二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犹在眼前,又何况这个江山是荀筠一步一步夺下来的呢! “我知道了,皇上之所以不立太子,并不代表他心里不想这个事!”有一个中年官员接话。 “此话怎么说?” “皇帝自己为难,自然该咱们群臣解优,我这就去找一下瞿满大人!” 那中年官吏曾是瞿满的门生,跟大理寺卿瞿满相熟。自他去内阁找了瞿满提出自己的建议后,瞿满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如今瞿满升为内阁次辅,让叶昀的父亲叶淮升为大理寺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荀筠很给这位岳丈面子。 很快,瞿满喊上朝中七八位肱骨大臣商议了一番。 最后内阁首辅谭鑫拍板,决定群臣上书请求立东海王荀筠为太子。 折子很快被递进了御书房。 “皇上,您看,这是刚刚瞿满瞿阁老亲自送来的折子,您要不要先看一看哪!”內侍太监首领拿着浮尘,将手里沉甸甸的绣面金折恭恭敬敬递给皇帝荀澈。 哪知皇帝看都没看一眼,手里正在折一根竹条。 片刻过后,一只栩栩如生的蜻蜓就呈现在他掌心上。 他极为满意地盯着那竹条制成的蜻蜓,咧开嘴哈哈大笑,然后眨着蠢萌蠢萌的眼神将东西递给一个小太监。 “你且把这个送去洛王府,给朕的宝贝孙子,要是他开心了,你就想办法把他抱过来给朕瞧瞧,知道吗?” “奴婢遵旨!” 小太监接过东西恭恭敬敬快速退下。 这边內侍首领还捧着那个含金量甚大的折子。 “皇上….” “哎呀呀,就你话多!”荀澈不耐烦地丢了他一眼,接过折子一把往书案上一丢。 这个由百官署名的大折子就这样被皇帝丢在御案的一角。 这个消息同时传到了王府。 叶昀正在暖阁内,照看两个孩子。 屋子里烧了碳火,暖烘烘的,她只穿了一件家常的红褙子。 洛王府的人渐渐搬去皇宫,唯有三房丝毫未动悉数留在王府。 听着皇帝和皇后的意思,洛王府可能会当做东海王府。 不过叶昀不在乎这些。 她坐在炕上,痴痴呆呆望着两个孩子。 两个小家伙正在软乎乎的棉被上打滚。 姐姐揪住了弟弟的小脚丫,然后在那抠他的脚心,弄得小家伙在被子上打滚咯咯直笑。 姐姐累了才松开他,结果他又爬回来,去抓姐姐的衣袖,两个小家伙滚做了一团。 又哭又闹,好不热闹。 一旁的嬷嬷和画屏边笑边分开二人,然后有模有样地教着两个小家伙,告诉他们姐弟之间要相亲相爱。 姐弟永远是手足,是最亲的人了…. 画屏这样说着。 叶昀目光恍恍惚惚,在皇家,最亲的人…..往往也手足相残… 她的孩子…难道也要走这样的路吗? 忽然,一阵绞痛袭来,她眼眶一酸,两行眼泪滑了下来。 蓦然,她想起了曾经在东洲岛的生活… “娘…娘…” 小少爷打不过彪悍的姐姐,开始往叶昀身上爬。 事实上叶昀也听不清楚他说什么,觉着应该是在喊娘吧。 她擦着眼泪笑着抱起了他,想着他受了苦,心里总偏疼他几分。 而且他是男孩子,如果将来…荀筠真的要做太子,怀里的小家伙岂不也要走上至尊之路。 这一路披荆斩棘淌着血水走过来,她实在不愿自己的儿子再踩在刀锋上生活。 可时势使然。 “爷回来了!” 外头廊下传来小丫头的声音。 叶昀心下一紧,突然有些慌张。 荀筠的脚步声在外头响起,十分急促…难不成太子的事定下来了? 叶昀心里七上八下,结果听到帘外管事嬷嬷的声音,“爷,还请您先沐浴,别过了冷风给小少爷和小郡主!” 也就韩嬷嬷能跟荀筠说这样的话。 “好…” 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传来,听得叶昀心神一动,面色有些潮红。 不一会,后边净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以往,他沐浴她总要亲自过去看看,两个人经常在净房里打打闹闹。 可是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叶昀坐在塌上没动,抱着怀里的小家伙目光无波,小丫头不爽她抱着弟弟,又过来抠他的脚丫,弄得小儿子在她怀里乱窜,后来被画屏给抱了过去,两个人又在炕上滚做了一团。 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暖阁,三房的下人人人脸上都扬着幸福的笑容。 只是叶昀心口还是十分失落。 如果他是太子,会是未来的皇帝,偌大个后宫….总不能就她一个人吧! 荀筠收拾齐整出来时,压根不知道叶昀在这胡思乱想。 他从后面拥住了她。 熟悉的身体熟悉的味道袭来,叶昀大囧,绷着脸喝道:“你….” 屋子里还有嬷嬷丫头呢! 叶昀一张脸烧得通红,眼神溜向陪着孩子玩的画屏和两个嬷嬷,三个丫头。 画屏眼角看到了这边,只是抿着嘴直笑,自己抱起了小郡主,“小郡主,咱们去吃点东西可好?” 这是要带着孩子离开给叶昀他们创造机会的意思。 嬷嬷和丫头们心领神会。 叶昀气死了,瞪着她们,“现在还早着呢,吃多了噎食!” 知道主子动了怒,屋子里的丫头和嬷嬷噤若寒蝉。 画屏只得重新把小丫头放下来。 荀筠讨了个没趣,扬了扬那宽大的白衫,站了起来,坐到了小丫头身边,伸出一只手臂托着她。 小丫头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攀爬,这是她最喜欢的做的事。 “咿呀…咿呀….”她模模糊糊地说着话,咧开嘴笑呵呵的,一看到爹爹,她就很开心。 “我的小乖乖,今日有没有欺负你弟弟?有没有把他打哭!” 荀筠另一只手拨弄了下她吹弹可破的小脸蛋,他就指望女儿给他报仇。 叶昀白了他一眼,又把儿子抱在怀里,小家伙坐在叶昀的推上,乌溜溜的眼珠儿瞪着荀筠,憨憨的样子,跟个小兽似的,特别可爱。 荀筠见状,又逗弄了下他,那含茧的粗大手掌在小家伙圆圆的脸蛋上揉了几下。 “呜呜…..”小家伙做出了极为嫌弃的表情,伸手去推他,被他弄得不舒服要哭了。 叶昀气死了,“你又欺负他,有你这样做爹的吗?” 荀筠委屈地望着叶昀,“谁让他不给我抱!” 叶昀没好气地起身将孩子交给嬷嬷,“真是没脸没皮,还跟孩子计较!”她气呼呼地掀开帘子去了起居的里室。 荀筠灿然一笑,别有意味地望了望他的背影,亲了亲小女儿,又把小儿子的耳朵拨弄了几下,方才心情极好地跟了过去。 里屋是二人起居的地方,一旁除了画屏和贺嬷嬷、韩嬷嬷三人,别的人不让进来。 一进去,就看到叶昀坐在临床的炕上,望着外头雪花飞舞发呆。 瑞雪兆丰年,开年下雪总是个好兆头! 荀筠脸上始终挂着笑,自然毫不顾忌,再次从身后抱住了她,他含住了她的耳垂。 “唔….”叶昀娇羞不已,不由大怒。 今日也不知道怎么的,思虑过多,心情很烦躁,只要看到荀筠,就觉得来气,现在被他调戏了,自然更气。 她想去挣扎,偏偏荀筠抱得很紧,最后从后面埋在她肩颈上,迷糊呢喃,“允儿,我想你了…..” 他的手越发紧,呼吸也越来越重。 叶昀自然知道他想干什么,可是心里越发气,眼泪都蒸出来。 “我不要你想!”她气呼呼道, “胡说,谁敢再惦记着你!”荀筠嗔怒, 叶昀绷着脸不说话,荀筠总算觉察出她神色不对,他把她身子掰过来,发现小丫头满脸泪痕,顿时心疼不已。 “允儿,你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荀筠捧着她的脸。 “你!”叶昀越发哽咽撒起娇来。 “我怎么了?你且告诉我,我改我道歉!”荀筠极为认真的望着她,用手别去她滑下的泪珠。 叶昀见他一脸忐忑,又觉得自己脾气发的有些没道理。 她突然就哭着抱住了他,将泪脸埋在了他怀里,两个人贴的紧紧的。 从内心来讲,她自然不希望荀筠去做什么太子,她可不想将来跟别的女人分享他,那样的话,她会崩溃的。 可她又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去阻止他的抱负。 所以她很难受,心里煎熬这么久,才导致情绪波动大。 她静静地流泪,小手掌死死地揪住他后背的衣衫,有一种害怕失去的错觉。 “允儿,你在担心什么?”荀筠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也感受到她的不安,还有她对他的依赖。 他捧着那张哭花了的脸,见她眼睛红肿红肿的,顿时心疼地不得了。 “我的允儿….你这是怎么了?你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的?”荀筠神色一紧,觉得她很不对劲。 叶昀尴尬地给自己擦去泪水,“我没有…就是…就是听说在议论立太子的事….”她惴惴不安地问。 荀筠闻言霎时脑子一片清明,知道叶昀在担心什么了。 他拍了拍自己脑袋,懊悔自己最近忙于朝政都忽略了她。 见小妻子红唇欲滴,一副怯怯的样子,荀筠突然起了戏弄了心思。 “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告诉你父皇对这件事的安排!”荀筠坏坏地笑道。 见荀筠神色如此轻松,叶昀顿时狐疑不已,眨着萌萌的眼睛,呆呆地问:“什么要求?” “嘿嘿….”荀筠邪邪地笑了起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朝帘内的床榻走去。 叶昀挂在他身上,面色潮红,顿时明白他的要求是什么了。 很快,屋内红帐飘香,嘤咛不断。 次日一早,以谭鑫和瞿满为首的大臣意气风发地进了朝堂。 换作往年,大年伊始正是歇朝的时候,可今年因为国朝初立,要忙碌的事情很多,从登基至今,百官还未歇一日。 “昨个儿折子已经递上去了,皇上今日该给说法吧?”徐进跟瞿满说道。 瞿满笑了笑,“徐大人,你有所不知,圣上事事让东海王参与,这心思已经显而易见,之所以不立太子,不过是等着咱们开口而已,你瞧着就是了!”瞿满信心满满。 等到时辰一到,百官立定,皇帝荀澈来到了朝堂。 群臣立马行礼恭贺,欢声震动,只是等到抬眼时,大家发现皇帝手里抱了个软哒哒的小家伙。 大家狐疑了一阵,纷纷伸着脖子去打量那个小东西。 只见那个小东西趴在御案上,眨着纯澈无垢的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大家,他乌溜溜地扫了一圈后,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把目光收了回来,又恰恰落在紫檀御案那方玉玺上。 “嘿嘿…”他咯咯直笑,笑眯眯地爬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那玉玺,然后将小脑袋枕在玉玺上,吸了吸鼻子,侧身面向群臣,然后…然后开始睡大觉! 群臣愕然,一个个下巴差点掉下去,锊着胡须哭笑不得。 上头的皇帝龙躯一震,望着小家伙懒洋洋的样子嚎啕大笑:“哈哈!” 真不愧是他嫡孙! “传朕旨意,封东海王荀筠嫡长子荀煜为皇太孙,朕百年后,继承大统!” 旨意一下,满殿惊呼,随即众臣领悟,齐齐下拜,对着那个呼呼大睡浑然不觉的小家伙高呼:“臣等参见皇太孙,皇太孙万福金安!” “哈哈,哈哈哈!” 皇帝豪爽的笑声久久回荡在大殿上,回音绕梁许久,绵延不绝,顺风往东吹到了海上。 一年后,东海桃花岛上,鸟语花香,温暖怡人。 风起,粉红的桃花瓣漫天飞舞,艳靡浓香徐徐,满地的淡粉碎蕊,如梦如幻,恍似仙境。 不一会,花海之下,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娘,娘,你快来追我呀!” 一个娇憨的小丫头,吭哧吭哧地围着一颗桃花树跑,小脚丫刚刚会走路就开始跑,那颤颤巍巍的样子,让跟在她身后走的叶昀和苏霜儿都忍不住担心。 “追你,追你,你娘挺着肚子怎么追你,姑姑来追你好不好!”苏霜儿微微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去抓那个穿着粉红小夹袄的小丫头。 “怕怕…娘,娘…”小丫头又怕又跑。 那小脚丫哪里迈得开步子,苏霜儿一伸手就擒住她,然后把她给擒在怀里,咯吱咯吱地去挠她。 “痒痒…痒痒…”小丫头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眸可怜巴巴地望着远处的叶昀。 叶昀歪着头做了个抹鼻子的动作逗她,小丫头越发觉得痒了,笑声越澈亮,回荡在天际。 苏霜儿跟她嬉闹一会,才将她放下来,目光随她而动。 这个时候,一缕笛音飘然而至,她循声望去,正见海边的阁楼里,坐着一个白衣男子,他前面站着一个俊秀少年,而少年正在他指点下吹上一曲《陌上花开》。 二哥还是那般风采绝伦,小明郎也有了更明朗的未来。 苏家重新站了起来,有了最坚实的倚靠。 苏霜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恰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清缓的声音: “霜儿,我父皇亲自去了一趟白府,白坚终于肯出山入内阁辅政,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还肯回京,给他一次机会吗?” 荀筠喃喃问道。 如今苏峥决心跟随他们与世隔绝,小明郎时而回京时而来桃花岛居住,他们父子俩日子过得十分融洽。 唯有苏霜儿孤苦伶仃一人,虽然有他和叶昀照顾,到底寂寞了些。 只是苏霜儿神色一怔,缓缓摇了摇头,“我不想回京,我喜欢跟宸宸在一起,你们只把她交给我便是,我来教养她一生一世!” 荀筠不再多言,只是缓缓点头。 苏霜儿不再看她,目光追随着那个娇俏的小丫头而去。 而荀筠则看向了不远处倚在树下的叶昀。 顿时他眸光一柔,快掐得出水来。 叶昀扶着肚子踩着花瓣缓缓迈步,仰头是一片姹紫嫣红的桃花,只觉得那粉红粉红的一大片,十分耀眼,她眯了眯眼,垫着脚去闻花香。 不晓一双手从她身后伸来,搂住了她的娇躯,生怕她摔着,她回头一瞧,正对上他那明媚如阳的眼眸,那里正聚着一股柔情蜜意,仿佛要把她吞噬进去。 绯红在她双颊蔓延开来,她轻轻垂下眉,有些不好意思,灼灼的阳光照在她胭脂色的脸庞上,溢着一丝不可思议的光晕。 不一会,她又抬眼,浅笑地望着他。 他始终这般凝望她,好似她是这世间无与伦比的珍宝般。 他还是荀筠,战火也好,朝争也罢,没有褪去他谪仙的气质,他还是当年那个俊逸洒脱的男子,清尘不染,猗猗如竹,容颜如玉。 他说要带她与世隔绝,要带她看尽人间春色,淌过岁月静好。 他做到了! 叶昀昂头与他对望,不自觉伸出手摘去落在他肩头的桃花,呢喃吟道: “十年花底承朝露,百叶桃花旧时红,千树娇漫芳林笑,万紫容华总是春!” 隔着一条花径对面的苏霜儿听到这首诗,霍然扭头,正看到叶昀抬眉微笑的样子。 二人依偎在花间,唯美如画。 只是苏霜儿心头颤动。 这首诗是允儿的诗,而她的笑容也很像允儿。 苏霜儿回忆起叶昀的一举一动,心底起了狐疑,顿时眉心一紧,不由出口问道: “你到底是谁?” 花海对面的叶昀翩然转身,露出一个嫣然的浅笑,清澈的眸光如晚星落在苏霜儿的眼底,那股悸动久久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正文完> 从明天开始连载番外,有皇太孙在朝堂的捣乱,有小公主闯荡江湖的故事,还有一些其他人物的小剧场。如果你们有想看的番外,也可以给我留言哦,这是我第六本书,却是我第一次写番外,大家多多鼓励交流哦,爱你们,么么哒! 番外 藏在心底的情愫 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不能令程箫满意的事,那就是他始终不曾表露过自己的感情。 还记得端平八年七月,江陵长公主仙寿,林家破天荒地决定给公主贺寿,这也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妹妹中,留在京城的除了已逝的宣陵长公主,就只有这位江陵长公主。 江陵长公主嫁入林家,帮着皇家延揽了林氏一族。 皇帝对她礼遇有嘉。 那一日,林家比往常都要热闹,但也只是热闹一些些而已。 因为林家的寿宴请的人不多。 他自然在列,代表程家和他母亲妹妹一道去贺寿。 他没想到在那里,竟然也看到了很难露一面的苏允儿。 她穿着一条湖蓝色长裙,静静地端坐在花厅里的软塌上,林家人知道苏允儿不能吹风,在她身后和右侧都列了两扇屏风。 软塌前面,坐着京城最负盛名的几位姑娘,妹妹程英一看到为首的苏霜儿,就立即笑眯眯地凑了过去。 苏霜儿、殷孝珺和妹妹还有林家的几位姑娘坐在一张桌子上玩叶子牌。 林七和殷逸都凑在边上看牌,时不时起哄几句,倒也热闹。 而程箫的目光却浅浅地落在了苏允儿身上。 她歪着小脑袋,顶着一张跟苏霜儿一模一样的面容,却没有苏霜儿那么高冷,虽然还有那么一层薄冰,却又挂着淡淡的笑容,就像刚刚融化的春雪。 让人怦然心动。 他程箫身负才子之名,自然最欣赏的就是苏允儿这等才女,而且是大才女。 听说前阵子,她下棋赢了白坚。 那可是白坚呀! 他与白坚下棋各有胜负,不相上下,这么说,他岂不难赢下允儿? 她还是那样娴静地坐着,含笑望着桌面上,眼神里盛着欢笑也漾出了几分失落。 她要是能跟她们一样活蹦乱跳该多好? 程箫走了过去,坐在她身侧的锦杌上,“苏二姑娘,今日难得出来,不如我跟你讨教讨教棋艺?” 结果他话音一落,苏霜儿冷冰冰插嘴,“程箫,你别跟她下棋,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能忧思过多,省得伤神费力!” 苏允儿闻言也弯了弯唇角面带歉意地看着他,“有机会的吧!” 她只是这么淡淡说一句,并不再多说。 程箫叹了一口气,只得作罢。 他还是坐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去看叶子牌的场面。 他虽然会算牌,却也不太爱打,这类带着赌博的游戏,他喜欢不来。 正当他目光挪开时,却惊讶地听见苏允儿开口了。 “姐姐,殷逸在出千!” 刚刚殷孝珺打了几盘,被殷逸给挤兑下去了,他自己上。 也只有殷逸这样特立独行的人才不认为跟三个姑娘打叶子牌有失身份。 苏霜儿得到苏允儿的提醒立马去看殷逸的牌,结果发现他手中的牌多了一张,定然是他不着痕迹从桌上偷的,琢磨着换牌再还回去呢! “殷逸,你个小人,你还要脸吗你!”苏霜儿狠狠瞪着殷逸。 殷逸不恼苏霜儿,却咬着牙对着苏允儿瞪眼睛,“你个病秧子,你难不成会打叶子牌?你还能看出我的名堂来?” 程箫听到殷逸这么说苏允儿,顿时心里有些生气。 “殷逸,你怎么说话的!”他温润的面庞浮着薄薄的怒气。 殷逸没理他,只是朝苏允儿生气地哼了几句。 殷逸跟苏允儿不对付,也不是秘密。 苏允儿对他的辱骂丝毫不在意,只是淡淡的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殷逸脑袋瓜子想什么,我都清楚,你会的,我也都会!” 殷逸是个急脾气,听了这话,顿时不干了,“有本事,你来跟我打打叶子牌?” “打就打,谁怕谁!”苏允儿话说得十分干脆。 大家顿时起哄看好戏。 殷逸到哪都是个焦点,而苏允儿也极少出手,大家知道,只有她出手,必然让人惊愕不已。 在丫头搀扶下,苏允儿坐在了牌局上。 其他人都站起来,唯有殷逸和苏允儿对坐了下来。 “苏允儿,我告诉你,我刚刚出千只不过是随意试试她们的眼力,并非我牌不好,整个京城玩叶子牌玩过的人还没出生,你确定你要试试?”殷逸极为嚣张道。 苏允儿唇角微微上扬,淡淡看着他,“真是不好意思了,上次你说自己玩六博第一,我给破了,今日又说玩叶子牌第一,那恐怕抱歉了,别说玩牌你赢不了我,猜牌你更不行!” “.……”殷逸一脸忧伤地望着她,好想撕了她那张嘴哦。 “我向来以事实说话!”殷逸凉凉地看着她。 苏允儿眉头一挑,“哦?我还以为你在说我!”语气淡淡,却听着特别欠揍。 殷逸狠狠吞了一口气,逼着自己看着苏允儿,“来个彩头吧,这样干打牌多无趣!” “可以,”苏允儿淡定地瞄了一眼花厅外那颗高大的槐树,冷冷道:“谁输了,去把槐树上那个鸟窝给掏下来,再学着鸵鸟背着鸟窝绕着花厅走一圈!” “噗!” “.…..” 大家失笑,这主意可刁钻古怪。 殷逸狠狠吸了一口气,牙疼道:“我跟你有仇啊!” “怎么?不敢吗?”苏允儿冷笑。 “敢敢敢,有什么不敢的!”殷逸干脆点头,边洗牌边看了一眼苏霜儿,“我可跟你说清楚,待会你妹妹完不成晕在这,可不是我的错!” “你先赢了她再说吧!”苏霜儿冷瞥了她一眼。 “发牌发牌,看小爷教训教训你这个所谓的才女!”殷逸叫嚣开了。 很快,二人各摸了一手牌,苏允儿看了自己的牌一眼,知道牌不太好,淡定地问殷逸,“几局几胜?” “三局定输赢!” 殷逸看到自己的牌后,嘴角的笑容都把持不住了。 “我先出个对子!”他咧嘴直笑。 苏允儿顺着打。 来回几下,殷逸发现自己把握了局面。 “哎哟哟,爷以为你多牛呢,说大话是要闪腰的!”殷逸讽刺地看着苏允儿。 苏允儿只淡定地打牌,没有接话,虽然她会算牌,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第一局她输了。 而且输的很惨。 “哈哈,哈哈哈,苏允儿,你个臭丫头,我让你嘚瑟!”殷逸的尾巴快翘上天了。 满花厅都是他嘚瑟的声音。 程箫摇摇头,有些担心地看着苏允儿,他怕她真的输了,以殷逸的性格,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这一局是让你开心开心,省得待会你哭着回去!”苏允儿依旧淡定从容。 听了这话,殷逸笑声戛然而止,头埋在胸前,他不说话了,他发誓今日一定要狠狠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大家被殷逸黑脸的样子可逗笑了。 第二局开始,苏允儿的牌比第一局好了不少,可也不算太好。 殷逸呢,摸到牌后,简直觉得自己可以闭着眼睛打。 “我还是先打个对子!”他冷笑着。 苏允儿一下子给了他一个大牌,倒是让殷逸犹豫要不要接。 “要不要?”她从容地笑着。 殷逸牙疼地想了想,要吧,有点浪费,不要吧,总感觉苏允儿有阴谋。 她一下子压得这么大,肯定是想出牌。 不行,不能将主动权丢给她。 于是殷逸赌了一对大牌。 苏允儿似笑非笑,“接着出吧!” 又是几轮下来,两个人不温不火。 苏允儿拿到主动权后,一张张打,吊着殷逸的口味,殷逸摸不着风,顺着打,结果这一局输了。 打了一个平局,场面也不算坏。 殷逸没有太气馁,他长长吸了一口气,打第三局。 他回想第二局,他完全是上了苏允儿的当,这一局决定打得谨慎点。 只可惜,他中了苏允儿的心理战术。 第三局苏允儿华丽丽地赢了一局,殷逸输得不要太难看。 “不行,再来!” 殷逸狠狠咬着牙黑着脸不肯认输。 苏允儿撑在桌案上,冷冷瞧着他,“堂堂国舅爷家的小侯爷竟然这么没本事,敢做不敢当呀,我看你还是回家去别再出门丢人现眼了!” 面对苏允儿的嘲讽,殷逸牙快咬碎了,他环视一周,除了妹妹殷孝珺外,大家都在看他的笑话。 他气疯了。 “好,这一次我认输,只是咱们再赌猜牌,彩头就是你收回刚刚那个约定!”殷逸恶狠狠地瞪着她。 “好啊,可是你要是再输了怎么办?”苏允儿翘着嘴道。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殷逸把心一横, “好,如果你输了,除了去掏鸟窝外,以后允许我叫你殷小狗!” “殷小狗…..” 大家笑哭了。 殷逸很想撞墙,真是奇耻大辱。 “开始开始!” “我先猜!”苏允儿笑道。 随即殷逸抽出一张牌,给程箫看了一眼,再放进牌里头。 苏允各压根不知道是什么,开始把牌握在手里,一张一张摆下来! 长宽给三排,她开始猜牌。 “在不在竖着第二排里?” “不在!” “在不在横着第三排里?” “也不在!” 殷逸轻松地笑着。 最后苏允儿的手指挪动了几下,从竖着第一排横着第二排的地方抽出一张牌,递给殷逸,“是不是这张牌?” 殷逸看清牌色时,面色煞白。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继续第二盘。 结果连输三局,苏允儿全猜对了。 程箫在一旁冷眼观察,发现苏允儿摆牌时,似乎有些门道。 很快轮到殷逸猜牌。 然而一次都没中。 这下大家都惊奇了,纷纷轮流上前,让苏允儿猜牌。 就是程箫自己也上阵。 最后大家齐齐输了个干净。 殷逸面子上好看了一些。 程箫深深忘了苏允儿一眼,他看出一些门道了,可是并不全懂,他很想问问她,后又想,自己要是连推理出来的能力也没有,怎么能入得了她的眼呢? 回去过后,他一个人拿着叶子牌照着苏允儿的方式摆牌,渐渐的,他发现苏允儿摆的是一种乾坤八卦阵。 他苦笑一声,殷逸那样的脑袋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惊才艳艳描述她再合适不过。 被苏允儿侵扰的情绪在心里久久不散,后来他听闻她病重,他心痛不已,找了借口去苏府。 他看到了苏峥,踟蹰了好久终究没有找借口去看望苏允儿,他是个君子,无缘无故去探望一个闺阁女子,怕坏了人家的清誉。 苏峥是个聪明人,他也不敢在他面前露出马脚,最后喟叹一番,准备离去。 也许是天可怜见,在他走出苏峥的书房时,看到苏峥书房外隔着水池对面的水榭上靠着一个女子。 只见她一袭白衫清绝胜雪,半倚靠在红柱子上,仰头望着苍天。 隔得远,看不清她的神情,可是依旧感受到她那种淡淡的忧伤。 那样苍白的脸色,唯有红唇一点朱,看着十分真实,仿佛她要羽化登仙似的。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离开了苏家。 那是他与苏允儿的最后一面。 那一幕深深刻在他脑海里,永远挥之不去。 再后来,苏家出事了,她病重,他很想找机会去看她,却在半路听到皇后下旨,用白绫赐死苏允儿! 那一瞬,他只觉得天崩地裂,仿佛灵魂被抽走了。 从此他浑浑噩噩过了一阵,他不明白为何要杀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他悄悄找人暗中打探,才知道,苏允儿被传有母仪天下的命格….. 程箫听到这个说话,黯然苦笑。 发誓这一生无论什么境遇,绝不涉政。 他把这一份蒙蒙浓浓的情愫压在心底,从未对任何人提起,也没人看出端倪。 苏峥死后,他被人推出誉为京城第一公子,他不在乎,也不在意,继续过着悠然闲淡的生活。 唯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寂寞。 一年后…对,一年后,他怎么都没想到在鹅湖诗会上看到那样一个女子,她那么像允儿,她以当年赢过林七的手法赢了白坚。 天哪,没有人能想象他当时的心情,他觉得自己在梦中走一遭。 她叫叶昀,一个扬州官吏的小女儿,名不见经传。 程箫相信整个京城曾远远细致地观察过苏允儿神态的人没有。 只有他,只有他曾注视过她很多次。 他看到叶昀时,那种熟悉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度,他以为自己找到了苏允儿。 可是…殷逸跳了出来,殷逸不再是那个锋芒毕露的少年,殷逸因为允儿的死,性子变得冷沉了很多。 他发现殷逸开始护着叶昀。 然后…荀筠冒了出来,他告诉大家,苏允儿是他的未婚妻! 程箫默默地垂了眼,不再淌入这场乱局。 再怎么样,她终究不是允儿。 后来,再后来,她大放异彩,有着不输于允儿的才华,却又没有允儿那么高高在上,她更讨喜。 就连他…也很喜欢她。 她十四岁生辰那一次,他悄悄给送了一份礼物。 一支羊脂玉簪子,在簪子末尾,他亲自雕了一朵兰花。 唯有她配得上淡雅如兰。 那份礼物没有署名,她应该也不知道吧。 程箫一如既往云淡风轻,但暗地里时不时关注她的婚事,偏偏她的婚事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 他很为她担心,这么好的女孩子,被那么多人觊觎,可不是好事。 直到后来…她跟荀筠的婚事尘埃落定! 那一日荀筠邀请他做接新娘的副官时,他记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下,扬起了唇角,欣然应允。 大婚当日,他笑容满脸,打扮整洁喜庆,去叶府迎她,迎她做别人的新娘。 没有人知道,那一日他举杯站在廊下,看着荀筠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迈出来时心痛的感觉。 热酒下肚,他的心仿佛被细针扎满了孔,烈酒流入,煎熬他整个身心。 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就是他站在她面前,与她擦肩而过,她却不知道她是他唯一爱过的人。 新朝建立,程家覆灭,他被贬为庶民。 索性,他出京,带着妻儿游山玩水一番。 离京前一日,他这一生至交好友林七在万芳楼给他送行。 二人坐在临窗的一个雅间,案几上正煮着一壶热酒。 两个人均望着那热腾腾的酒气,默然不语。 “林兄,你也别为我担心,程家有今日的祸事,也是咎由自取,我本无名利之心,如今荀筠能保下我妻儿,我母亲也相安无事,这已经是最大的宽容,我心里并不任何芥蒂。” 他昂然看向窗外细雨霏霏的天空。 “这一生唯有的遗憾便是没能像你一样去看看这大千世界,如今有了这机会,我便了无遗憾了!” 他浅笑地望着林七,脸上一片泰然。 可是,他发现林七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看着他。 “你真的再无别的遗憾了吗?”他声音有些沙哑,又带着笃定。 程箫蓦然一怔,没有说话。 林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前不久,我曾看到东海王妃带着一支羊脂玉兰花簪…..而我曾在程家书房不经意看到你亲手刻下那朵兰花!” “.……” 程箫身形猛得一震,垂下头去,再也没有说话。 “程箫,人最遗憾的不是没有得到自己的心上人,而是从来没有让对方知道,自己心里住着一个她!” 程箫不知道,这一句话从此成了他的梦魇,无论他走到哪,只要烟雨朦胧的日子,他总会想起这话。 久而久之,他也释然了。 既然注定不能在一起,何苦去打搅对方,让对方心里埋下一根刺呢? 人这一生若没有遗憾,便无趣了。 番外 我不做皇太孙(一) 大盛新朝太康三年四月,正是枝繁叶茂,鸟语花香的时候。 天气不炎热,不寒冷,温和宜人。 然而这个时候,偏偏有人热得额头冒大汗。 东宫內侍太监徐直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往下掉,站在东宫侧殿外的窗口望着里头那一片狼藉胸闷气短。 小主子已经一天没吃饭,吵着闹着不肯做皇太孙,要去东海桃花岛找东海王和王妃。 这可怎么办才好! “哇呜呜…..” 哭声一阵一阵传来,惊天地泣鬼神,听得他全身都在发抖。 屋子里的古董已经被砸了一地,明明还不到三岁,本事却不小,放得再高的东西都能被他拿到,然后往地上砸去。 真是有钱就不眨眼呀! 徐直欲哭无泪。 怎么办呢? 去告诉皇帝和皇后,定然是他们做事不周,一定会挨一顿骂,不去告诉,这小祖宗哭得没玩没了啊。 东宫皇太孙贴身太监一职可谓是大盛开朝以来最艰险的职位了。 人人羡慕他不来,却不知道他整日在刀尖火海上溜达。 最后他硬着头皮,躬着身子闪到了里头坐在凉塌上哭得没鼻子没眼的荀煜身边。 “我的小祖宗哎,您别哭了,小心哭病了哟!”徐直挨着他坐了半个屁股给他摸背顺气。 你瞧他,泪珠在那长长的眼睫上挂着,乌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猫着背,小短腿摊在那,两只软哒哒的小爪子正抠着脚丫,身子还一颤一颤的,活像个被人遗弃的小娃。 哎哟喂,他可不就是被遗弃了吗? 为什么爹爹和娘亲让他做这个劳什子皇太孙,却带着姐姐和弟弟在桃花岛玩。 明明该是爹爹来做太子,凭什么让他来做替罪羔羊! “我要去找皇爷爷!”小家伙荀煜顿时小虎躯一震,吼了一句。 正当徐直以为他要跳下去直奔皇帝御书房时,却看到他朝自己张开了软哒哒的小手臂。 这是要抱啊…. 徐直苦笑一声,立马抱起他,起身往御书房走。 路上,荀煜小家伙在他肩上攀援一下,直接骑在了他脖子上,然后抱着他脑袋,就这样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一脸寂寞空虚冷进了御书房。 碍于荀煜小朋友以不做皇太孙为威胁,皇帝下旨皇太孙可以在任何时候进入御书房和皇帝的寝宫,所以当小家伙骑着人头马进来时,就看到了内阁大臣和六部尚书在御书房内品酒喝茶商议政事。 “哇!” 荀煜一看到这些老头子,就放声大哭起来。 霎时,整个御书房都快被掀了屋顶,众大臣齐齐站了起来,颠着一颗心望着这位祖宗。 “哎呦呦,小殿下,您怎么来了?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内阁首辅谭鑫急忙跑了过来,一把从徐直手里接过小家伙,挥手示意徐直退下,他抱着小家伙坐到了最上首,从跟前的小案上拿了一块点心递给他,“乖,我们的小殿下,吃点桂花糕好不好?” “不好!”小家伙眨着萌萌的泪眼往御座上瞄一眼,见上头空无一人,只觉得越发郁闷了,于是继续放声大哭起来,“皇爷爷呢,那个大懒虫去哪里了,一提起打仗跟喝了鸡血似的,一处理朝政,就不见了人,我怎么这么背啊,我怎么摊上了这么不靠谱的爷爷和爹呀!呜呜呜,呜呜呜!” 满屋子大臣被他哭得心里堵堵的,酒喝不下去了。 皇太孙说得好有道理哦! 放眼整个四海,也就他有这个本事挤兑当今圣上了! “咳咳….你皇爷爷他老人家累了,去寝宫歇息去了!”谭鑫尴尬地解释。 “胡说!”小家伙软软的小掌猛地拍了一下谭鑫的膝盖,吓得谭鑫手里的桂花糕给滑落了。 “他一定是吃喝玩乐去了,你说是打仗累还是批改奏折累啊?”小家伙凶巴巴地望着谭鑫,一脸“我读得不少你别骗我”的样子。 最后还是瞿满舔着心哭笑不得地问道:“小祖宗啊,那您有什么事要找圣上呢?” “我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跟他商量!”小家伙一本正经道,那极为好看的眉头顿时横成了一道剑眉。 瞿满咳了咳,哭着继续问道:“什么事?” “与朝政有关的大事!”小家伙爬到谭鑫跟前的小案上,摆了一个妖娆的姿势,那“威严郑重”的目光在屋子里大臣身上都溜了一眼。 瞿满只觉得自己掉坑里了,继续眼巴巴地问:“小祖宗,你瞧瞧,咱们内阁大臣和六部尚书都在这,您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们说说,没准我们也可以提个建议什么的?” 要跟他保持尊称好累哦! 要是他家里的小孙子,早丢到一旁拍屁股去了。 小家伙圆啾啾的眼睛瞪了他一眼,声音大得可以戳破天际。 “我不做皇太孙了!” “!!!” “???” “咳咳!” 众肱骨大臣酒水都呛在了喉咙里。 一个个猛咳,吓得花容失色。 “小祖宗哎….” “小殿下….您别闹!” 大臣们郁闷地说。 “我没有闹,这一次是认真的,我行礼都准备好了,我要去桃花岛!” 万恶的桃花岛! 众臣抹汗。 每年总有那么几次不想做皇太孙… 每年总有那么几次想去桃花岛…. 真是好烦人哦! 东海王和王妃神仙眷侣般,真是羡煞旁人。 “咳咳….” “嘿嘿….” 众臣见怪不怪,纷纷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 耿直的老狐狸徐进大步走了过来,席地而坐在小家伙跟前,一本正经地劝道:“小殿下,你这个想法不对,你身为我大盛的储君,自当以国为本,哪里动不动就嚷着不做皇太孙呢?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徐进一本正经地告诫,这么小就这么懒,长大了还了得! 小家伙眨眨眼,面无表情。 一把将案上一盘桂花糕悉数按在徐进脸上,责任你个鬼! “哎哟…..”徐进崩溃。 “徐大人…徐大人…”一些官员立马去扶他,太监也亲自过来给他擦拭整理。 小家伙丢都没丢他一眼。 紧接着,瞿满迎着头皮过来了,他也坐在徐进的位置,一脸笑容地望着他。 小孩子嘛,跟他讲道理他听不懂,该利诱。 “小殿下,你想想啊,你要去桃花岛玩可以,这不影响你继续做皇太孙呀?” “不好,我要跟弟弟玩,我要去捉鱼!”小家伙愤愤地反驳。 这些都是坏姐姐画画告诉他的。 “你要是想捉鱼,你在后宫太液池也能捉啊,至于弟弟吗,咱们几个老臣可以把家里的孙儿都送到东宫,陪你玩啊,你看好不好?”瞿满咧开嘴笑道。 “好你个头!”小家伙揪住瞿满的胡须,痛得瞿满哇哇直叫,还是谭鑫给解救了过来。 “你们早不就说送人入东宫跟我玩么?怎么到现在还没送来?”小家伙很愤怒地指责。 “.…….”俞况闻言只差没哭出来。 他奉命把他的孙儿,叶昔和俞云谦的儿子送入宫跟他玩。 好歹是一对表兄弟,结果荀煜小朋友彻底把人带坏了,才不到三天,俞阳小朋友喝酒嗑瓜子什么坏毛病都学会了。 为免未来一代将才就这样被扼杀在萌芽里,俞况硬着头皮跟皇帝请求把孙子接回来。 听了小家伙这话,兵部尚书于文龙也直抹汗。 继俞况过后,他也奉旨把小孙子送入东宫陪太孙读书,哪只咱们的小太孙见他孙子不听话,直接把人给打得皮青脸肿的,试问谁还敢送人入宫啊? 一众肱骨大臣心好累啊! 当初怎么就不留下荀筠做太子呢! 跟他承诺将来他登基后,不逼着他扩充后宫不就得了吗? 省得现在吃这种苦! 天天求爷爷告奶奶让这位小祖宗安安心心当太孙。 要是荀筠在…..该多好啊! 众臣不敢想象这么问题。 有他在,现在朝政一定更加顺畅,你瞧,他老子当今皇帝不那么靠谱,动不动回去睡大觉将政事交给大臣。 他儿子就更闹腾了,今日要看花,明日要看海,还整天把个不做皇太孙挂在嘴边,害得他们提心吊胆。 无论大臣怎么劝,一个个都被怨怼了回去,还碰了一鼻子灰。 最后谭鑫眼巴巴望着坐在对面书案批改奏折的白坚。 “白大人,你来劝劝小殿下吧?瞧他哭得够可怜的!” 白坚闻言这才抬起头来,目光温煦如阳含笑落在荀煜身上。 对上小家伙萌萌的可怜巴巴的样子,他放下手中的笔,走了过来。 他一把将小家伙抱着坐在了御案下的台阶上。 “小殿下,你是真的不想做皇太孙了?” “嗯嗯!”荀煜仰着头望着他直点头。 这些大臣里,除了他外公他给点面子外,也就白坚他还掂量几分。 白坚点点头,“也不是不可以….”他若有所思道。 众大臣闻言齐齐吐血,直拿眼瞪他。 “嘿嘿,你答应啦?”荀煜眸子顿时亮了几分。 白坚笑眯眯摸了摸他的鼻子道:“但是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姐姐老欺负你,对于这件事你是不是很郁闷!”白坚问道。 “嗯嗯!”小家伙猛地点头,他的小姐姐除了会欺负他还是欺负他,经常给他画各种信,让他不能安心做皇太孙,各种羡慕嫉妒恨。 “那你想想让她听你的话,将来你让她朝东走,她不敢往西边看了一眼!” “想!”小家伙立马兴奋了,“做梦都想!” “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你不做皇太孙了,那么你就是她弟弟,你得听她指挥,她说什么你得做什么,因为她是姐姐,你不能违抗!” 小家伙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可是如果你继续做皇太孙….”白坚笑眯眯道:“那么未来等你登基后,你往哪指,她就得往哪儿走!” “.…….”好诱人哦! 小家伙眨眨眼,萌萌的,跟个水波儿一样特别可爱。 白坚发现小家伙已经心动了,于是继续劝道:“你是更爱你爹呢,还是更爱你娘?” “当然是我娘!”他立马表态。 “那么问题就来了…..” 小家伙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白坚继续不咸不淡道:“如果你不做皇太孙,那么就得把那你爹请回来做太子,等到将来你爹登基后,就必须广纳后宫,你爹就有很多妃子,也就是说你有很多小娘,那个时候,你娘就会特别伤心难过,而你呢,因为是你爹和你娘的嫡长子,你还是得做储君,反正,一样的结局,你何必让你娘伤心呢?” 白坚叹息地看着他。 说得好有道理哦! 真是气死了好不好! 小家伙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白坚继续温和地问:“那这个皇太孙你还做不做?” 小家伙低下了头,开始抠脚丫…. 众大臣捂着嘴直笑,还是白大人有办法啊,白坚调教人真有的一套。 “我皇爷爷在哪呀?”好半天小家伙才抬头萌萌地问白坚。 白坚毫不客气地出卖皇帝,遥指了后宫的方向,“你皇爷爷此刻应该是红帐飘香,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去看看!” “咳咳…..” 众臣猛咳。 这样教坏未来的皇帝真的好吗? 回头皇帝来了不会劈死他吗? 然后在众臣不忍直视的目光下,小家伙兴致勃勃喊来徐直,继续骑着人头马,朝后宫进发。 小殿下要是这样闯进去,皇帝阳/痿了怎么办? 众臣暗暗扶额,为皇帝陛下默哀….. 番外 我不做皇太孙(二) 荀煜小朋友吭哧吭哧地来到了皇帝的寝殿,有了无须通报可随时入殿的圣旨,寝宫门口的小太监狠狠吞了一下口水,眨巴眨巴眼睛望着某人气势熊熊地冲了进去。 等到看到那个小身影憨憨地冲进内殿时,小太监熟练地跟徐直一道闪出了寝宫,来到外头的林荫道歇息。 里头有灾难,躲远点! 洛王…也就是皇帝陛下每日午后总有个习惯,那就是得和皇后娘娘愉悦下身心。 要是皇后娘娘不得劲,一般会给他召侍寝的妃子。 皇后娘娘虽然一贯厉害,名震京都,但在这方面却十分宽怀,早在洛王府,她就给洛王安排过侍妾,但那些侍妾都没留有子嗣。 她之所以这么做,实在是洛王体魄太厉害,她受不了,只得找人跟她分摊雨露。 如今洛王成了皇帝,不比往昔,为了巩固功臣之心,在去年选了一批秀女入宫。 这些年轻的妃子虽然保不准有身孕,不过完全不影响皇后儿子的地位。 因为她有荀筠,荀筠现在袖手天下,但没有人不忌惮他。 再者有皇后的手段在,后宫雨露均沾,一派祥和。 皇帝今日是在御书房跟大臣一道用的午膳,困了后他就趁机回了寝宫,这不今日正好逮着了皇后来给他送新鲜的瓜果,他一把抱住皇后就直奔塌上。 皇后面子到底薄,不让宫人近身伺候,皇帝在行房时,內侍全赶去后头等候。 这不,小家伙从前面跑来时,压根是畅通无阻。 他直奔里殿正房,来到了一排珠帘前面。 隐隐约约地他听到了里头有什么诡异的声音。 他猫着小脑袋掀开帘子往里头探了探脑袋,结果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唯有垂着金黄丝绸帐的床上有波浪儿一动一动的。 啥情况? 小家伙嘴角抽起,好在从能坐起来就跟着苏游师傅打坐,所以他底子很好,走路悄无声息,里头压根毫无察觉。 小家伙来到了帘子里头,萌萌地站在离床榻五步远的位置眨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那飘动颤动的红帐。 “嗯啊..嗯啊…”的是做啥呢? 小家伙挠了挠头,侧耳一听…这声音略熟悉呀,感觉像皇奶奶。 皇奶奶怎么叫得这么凶?难不成皇爷爷在欺负她? 不行,他可得帮着皇奶奶! 可是…里头到底是什么情形,还不得而知,先小心试探,对,就这样! 小家伙轻手轻脚,迈步到床边,伸手扯了扯那个明黄金帐。 里头的皇帝正在冲刺间,完全兴奋得不得了,明显看到帐子往下浪了浪,他也没觉得不对劲,一边喘着粗气盯着那帐顶,一边感慨着: 这皇帝住的御塌就是不一样,无论他怎么冲锋陷阵,御塌倒是纹丝不动。 还好有个帐子,不然怎么显示出他的功力呢? 身下的皇后已经欲仙欲死,确切的说,自从她喂他吃了一块榴莲糕后,他就发了疯似的,不要命地发力。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回。 她的右手不自觉抓到了床沿,她抠住了金板,有些神志不清来。 小家伙扯了扯帐子后,发现伸出来一只手。 那只手正死死扣住床沿,好几次扣住又无力松开,再扣住再松开。 完了,这是怎么了? 小家伙一手扯住帐子,一手拉住了那只手掌。 该不会是想逃逃不动吧? 他开始拉着那只手使劲往外拖。 哎呀…..好重啊….拖不动怎么办? 师傅不在呀,没人帮忙? 他要不要喊人帮忙呢? 里头的皇后乍然被拉住时,只觉得有什么软哒哒的东西在掌心划过,她越发敏感。 再第二下,她的手指被人家拉住时,她的意识还没回来,满心眼里觉得上头那男的体力怎么这么好,他什么时候结束。 结果被那小东西使劲拉着往外扯时,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 怎么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啊不对,那只手软哒哒的,像宝贝孙儿的。 恰在这时,她发现外头那个小东西用帐子角裹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他因为握不住她的手,就开始用尽全身力气扯帐子。 只听见嘣通一声,那系在梁上的帐子顶的线头被扯断了,帐子彻底盖了下来。 小家伙一抬头惊讶地发现里头显示出一个奇怪的姿势。 他惊呆了。 皇帝好事被人打断,顿时兴趣全失,怒火从下腹窜到眉心,他黑着脸吼道: “谁在外头?” “我…”小家伙声音平静淡定地应着, “老头子,你们在里边做什么?你是不是欺负我皇奶奶了?” “.……..” “.……..” 皇帝和皇后面容破碎,瞬间崩溃了。 被心肝宝贝小孙孙听了墙角。 到底还要不要见人了! 皇后另一只自由的手狠狠锤了皇帝一拳。 “宝贝儿,你刚刚捶一拳,我就早就缴械了,哪里支持到现在,也不知道小家伙在外头听了多久…”皇帝一脸悲催不需要解释的神情。 皇后现在压根不敢吭声,她决不能让小家伙知道里头的人是她! 她朝皇帝使了个眼色,皇帝蠢萌蠢萌地点了点头,然后咳了咳装作一副很正经的样子回道:“你皇爷爷腰受了点伤,让宫女在按摩呢!” 皇帝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不对!”外头的小家伙愤愤地说。 “为什么你在上面她在下面?这怎么按摩?”小家伙有理有据地反驳。 皇后快要晕死,能砸个地洞出来,让她掉下去吗? 皇帝也郁闷了,有个太聪明的孙子就有这么些不好,你压根骗不着他。 “你先出去,等爷爷出来跟你说!”皇帝下了命令。 “好!”小家伙也不坚持,只是他萌萌地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的手和那只手,再郁闷地问皇帝,“爷爷,我的手刚刚不小心都被这个金帐给缠住了,还有这只手也缠住了,爷爷先出来救我!” 小家伙很委屈地说。 那憨憨的样子要是被人看到,一定萌化了心。 皇帝和皇后差点一头撞死。 不管怎么说,得先把皇后给裹好,皇帝扭头在床榻上找衣衫,结果发现…衣衫不在。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暗恨自己一定要收回那个旨意,再也不许他冲进来了。 他顶着帐子对着外头说道:“小宝贝,你有办法把旁边小塌上的衣衫给拿来吗?” 小家伙无语地对着金帐瞪了一眼,“我说了我的手被绑住了!” “…….”皇帝先悄悄地掀开一角,露出蠢萌蠢萌的笑容,然后使劲够着手去拿小塌上的衣衫。 一件…一件…哎哟喂,怎么还一件裙子…这裙子很眼熟啊,等到小家伙看到皇帝把衣衫给拿进去后,他眨着眼睛说道:“你骗我是不是?里头这个是皇奶奶,你拿了她的衣衫,你脱皇奶奶衣衫干嘛!” 小家伙怒了! 两条黑黑的剑眉皱成了两团黑疙瘩。 一副要干架的模样。 里头的皇后差点咬舌,她准备穿上衣衫就躲在里头,等皇帝出去把小家伙带走,她就没事了,哪里知道被过目不忘的小家伙给认出来了呢? 认出来就算了,干嘛问这么羞耻的问题! 皇帝猛咳了一阵,在里头先用衣衫裹住皇后,再给自己穿衣衫,继续撒谎:“刚刚是骗你的没错,事实是这样的,是你皇奶奶腰闪了,爷爷我给她按摩!” “哦….”小家伙也很好哄,想着平日皇爷爷惧内,这个说法比较实际。 很快,皇帝穿上衣衫出来了,虽然还有些不整,不过也无碍,他立马将绑在小家伙手上的稠帐给解开再准备给皇后送手,结果小家伙兴致勃勃要掀开帐子去看他皇奶奶。 “别别别!”皇帝眼疾手快,立马阻止了他。 “你皇奶奶身体不大舒服,先让她休息一下!” “啊?怎么不舒服了?”小家伙提心吊胆,声音立马不一样了。 他爹娘不在,他最爱的就是祖母了,要是祖母不舒服,他该怎么办?他急得眼泪哗哗往下掉。 “哎哟哟,没事没事啊。”皇帝顾不上皇后,立马将小家伙抱起来坐在小塌上。 小家伙本心里不好受,他再一次情绪崩溃大声哭了出来: “哇!” “我刚刚找大臣商量了,我不要做这个劳什子皇太孙了,我要去东海,我想娘亲了,呜呜呜….呜呜呜….” 小家伙埋在皇帝的怀里哭得很伤心。 这一回是真的伤心。 里头的皇后听到这话,心跟生生挖去了一块肉似的疼。 “宝贝儿,煜儿,别哭哈,皇奶奶出来了!” 皇后三下五除二立马穿好衣衫,稍稍理一理发髻,就掀开帐子出来了。 她迅速走到小塌旁,就把小家伙抱在了自己怀里。 皇奶奶的怀里软软的,很舒服,有娘亲的味道。 皇后见他哭得眼睛红肿,心疼地跟什么似的,“我的小宝贝,去去去,我让苏游送你去东海好不好?你去玩一阵再回来,再把你姐姐带回来给皇奶奶看看好不好?” “还是皇奶奶对我好…”他抓着她的衣襟撒娇。 皇帝见祖孙俩哭得这么忧伤,自己也红了眼。 “也好,你去看看你弟弟,他快要满周岁了!” 荀筠那个臭小子,带着妻儿逍遥自在,他凭什么帮着他做江山啊,应该是他回来当皇帝,他带着妻子去桃花岛好不好? 哎哟个去的! 他也要去跟朝臣商量一下,他也不要做皇帝了! 番外 我不做皇太孙(三) 五月的桃花岛依旧风情迷人,鸟语花香。 两片高高的悬崖石中,有一条小路延伸到海边。这条小路便是桃花岛的入口。此刻,这入口处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高的,一袭茶白长衫,面容瓷白冰冷。矮的呢,穿了一身很鲜艳很亮眼的湛蓝长衫,在门前蹦蹦跳跳。 这门口,也太普通了吧! 荀煜吐槽着。 只见那门口拴着两个木桩。一条横木横在两个木桩中间,横木上挂着三块木牌儿,上面写着三个篆体大字,桃花岛。 海风吹来,三块木牌叮当叮当响。看着简单粗糙,却也古朴有趣。 “走,我们进去吧,”荀煜又兴奋地跳了起来。 只是那只小手却被人拉住了。 “你小心点,这里有机关。”苏游淡淡说道。 打自接手这个小家伙来,他没有一天不烦他的,太聒噪了,又懒脾气还臭还嚣张。 简直是个很难养的熊孩子。 教他武功也不好好学,害他想各种办法,逼着他学武功。 “啊,机关?我娘不能这么待我吧!”小家伙苦着一张脸。 “我教过你,你把这机关破了才能进去。”苏游冷冰冰地说。 小家伙翻了一个无奈的白眼:跟着师傅走到哪儿都是考验。 于是小家伙愤愤的扭头过来盯着前面,看着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的小路。 只见这条小路有一百多个台阶,缓缓延伸到悬崖之上。 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机关。 他猫着个脑袋,使劲打量,直到发现那些石块组成的石阶仿佛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和形状,他顿时兴奋了,好像自己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似的。 “我知道,我知道。师傅这是七星阵法。踩着那形状似桃花的石头走,对不对?” “你试试…”苏游淡淡的丢了他一脸 小家伙兴奋的挪着小短腿朝那桃花状的石块蹦去。 蹦到第一块没反应,蹦到第二块也没反应,他乐了,紧接着蹦了三块,直到他抬起小腿蹦到第七块的时候,霎时间脚下轰隆隆作响,一大堆尖锐的刀片,同时从地上冒了出来,将小家伙困在阵中。 “呜呜…..”小家伙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扭头端着萌萌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苏游。 苏游叹息了一声, 唉,到底还不到三岁呀 小家伙只见他师傅如一缕白烟般飞起,然后拧着他直接朝悬崖上跃去。 今日的桃花岛,打扮的非常喜庆,到处都挂着形状各异五彩缤纷的花灯。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四季如春,风景宜人,真乃人间天堂,世外桃源,。 要说整个岛上最有资格做主的人,不是东海王,也不是东海王妃,而是被封为小公主的荀宸。 “今日会有很多贵客上门,但也不知道会不会掺杂什么无关人等,大家都给我仔细盯着点,别放什么坏人上来!” 小小年纪的她叉着腰,站在一个石阶下对着底下的仆人吩咐道 大家自然点头称是。 “沉香,随我去看看宝鼎炉里面的果丹怎么样了?” 桃花岛上,有一样人人求之而不得的宝贝,那就是东海王妃秘制的果丹。 这果丹,既可以当零食吃,也可以当药吃,能治百病,还能让人身心愉悦。 自从果丹在江湖上流传出来,人人都来桃花岛求购,其中,还不乏江湖神偷过来偷,所以大小姐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去宝鼎炉看着果丹。 等到今日她踏入那三层小楼的顶楼时就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怎么觉着,这小偷身上带着京城的的味道呢? 小丫头脑子里这么琢磨着,这一年来,她守着宝炉,闻着各种小偷的味道,已经能辨别出对方来自着哪里。 她顺着台阶来到顶楼,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眼前是一方高大雄伟的宝鼎炉,宝鼎炉上面正青烟袅袅,芳香四溢。 等到她绕过宝鼎炉来到前面的香案旁时,正看到一只软哒哒的小手伸伸向了香案上面热疼疼新鲜出炉的果丹。 “放肆!” 随着小丫头一声尖叫,她一把伸手过去擒住了那双手,紧接着,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双手困在后面。 “说,你是哪来的小偷?” “放开我,我不是小偷。”小家伙面对地面苦不堪言。 这是他家!就是他家!这是他家!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小丫头这才注意到,她好像抓了一个身子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偷。 “这年头小偷年纪越来越小,你父母怎么教养你啦!” 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还真是熟悉的配方。 小家伙心里感慨着。 “求你把我抓到父母面前,让他们好好教养我。” 他愤愤地反驳道。 “嘿哟,你胆子不小呀!还敢跟我叫板?这世上敢跟我叫板的人还没出生呢!” 桃花岛大小姐压根还没看出来人是谁? 小家伙哭了。 可不就是嘛,谁敢跟你叫板呢? 堂堂皇太孙都被你压制得动弹不得。 他默默吐槽。 “在下不敢跟你叫板,烦请你把我抓到父母面前,让他们教训我。”小家伙有模有样的说。 “哼,你以为本大小姐是谁?笨蛋想有这个闲情逸致,把你送回你父母面前?” “那怎么办呢!” “我把你抓到我父母面前,让他们代你父母训告你。” “这个可以有。”小家伙凉凉的丢了她一眼。 然后….然后桃花岛的仆人们就看着他们家大小姐牵牛一样牵着一个懒懒的小东西去到了主楼。 “爹娘,我抓到了一个小偷。” 远远的传来小丫头娇俏的声音。 舒适的阁楼里,叶昀怀里正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宝贝。 那小宝贝,眨着萌萌的眼睛,乌溜溜的盯着自己的姐姐和哥哥。 他看到姐姐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但看到那个满脸生气的哥哥,他吱吱地笑了起来。 咿呀的叫了几声,露出了两颗小牙齿。 特别可爱。 荀煜小朋友看到那个小宝贝时,顿时瞪大了眼睛盯着他,这就是他的弟弟吗? 叶昀和坐在对面的荀筠同时抬眼朝那个被抓来的小偷看去。 只见那小家伙,一副萌萌哒的样子,眨巴眨巴眼睛正跟叶昀怀里的小家伙大眼瞪小眼。 那模样儿,别提多可爱了。 叶昀霎时就酸了眼眶两行眼泪滑了下来。 荀筠无比怜爱地盯着那个小家伙,心里也柔软了许多。 身为父母自然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他们的大儿子。 不过荀筠没有戳穿,还是饶有趣味的看着小丫头: “哪来的小偷啊?你怎么抓到的?” 小家伙听到荀筠这么一句话,顿时火冒三丈,板起了小脸。 “哼!”他轻哼了一句,别开眼也不去看他们。 荀宸气势昂然的说道:“我就这么三两下就抓到了他,他这么小就偷东西,真不是个好孩子。” “我当然不是个好孩子,我没父母教养呢!”小家伙气愤地反驳,这么说时,眼眶已经红了。 叶昀闻言心被刺痛了。 她立马把怀里的小儿子放在软榻上,迅速奔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那个小家伙。 “煜儿,娘想死你了。” “我不要你抱,你们都是坏人,刚生下来就把我丢给舅舅,长大了一些,就丢在京城,我肯定是捡来的,你们丢下我不管,我恨你们,我不要你抱!” 他哭声震天。 虽然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太重。 叶昀还是很容易就把他给抱在了怀里。 她蹲着,紧紧的搂着他,抱着他,心疼地流泪。 “对不起,我的小心肝儿。” 荀筠心疼地叹了一口气,不过也仅此而已。 荀宸顿时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盯着小家伙。 他是荀煜那个臭小子? 她声音顿时尖锐了几分,也兴奋了几分。 “哈哈哈哈!” 她笑的很欢乐,绕着荀煜和叶昀打了一个转 然后硬是把荀煜从叶昀的怀里拉了出来, “哼,你这个臭小子,你竟然敢对我隐瞒身份!” “你就这么对你姐姐的呀!” 小家伙被她拎起来一只胳膊没好气的瞪着她。 “身为姐姐,认不出自己的弟弟,你好意思是说你是个合格的姐姐?何况我们还是双胞胎呢!”小家伙愤愤反驳。 小丫头立马愣住了,好像是这么回事哦。 然后她嘟着嘴,上下仔细打量他,很抱歉地望着他,“谁叫你长变了这么多?你现在跟我不像呢!” “我哪有长变,我就长高了,一点点而已,谁像你呀?现在扎头发扎的那么复杂,穿衣服穿的这么特别,不过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他真是气得可以。 怎么摊上这么个心大的姐姐,他们真的是双胞胎吗? 难不成爹娘的智慧都给了他? “你当然容易认出我啦,整个桃花岛就我一个大小姐。” “这话倒是说的对,你独一无二,我呢?哼!苦命的做什么皇太孙?” 小家伙又不高兴了。 叶昀心疼地抱住他,乖乖,来这里好好住一阵子,好好陪陪娘。 荀煜唯独给叶昀还是个好眼色。 “来,到娘这来跟娘说说说话,这一年你怎么过的?” “啊不!” 小丫头扯住了荀煜的胳膊,“你要跟我玩,我要试试你功夫有没有见长?” “你没看我是被你绑来的吗?我没见长。”小家伙翻了她一个白眼,还在生气呢! “你有苏游师傅教你,他功夫最高了,爹爹的功夫比不上苏游师傅。”小丫头愣是扯住了他的胳膊。 “哼,你亲爹教你,你还不满意呀!” 小家伙满肚子怒火瞪着她。 “快放开我!” “不放。”小丫头鼓圆了眼睛。 “放不放?”小家伙做了一副很凶的样子。 小丫头扬着下巴:“不放!” 她本以为弟弟会趁机跟自己动手。哪里知道自己一说不放他突然垮下的一张脸,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娘,姐姐欺负我。” 他扑向叶昀的怀里。 “你….”小丫头气死了,立马去抓他。 “你到底是不是个男子汉居然还跟娘撒娇?” 小家伙紧紧地搂着叶昀,哭得没鼻子没眼,“我也不像你爹娘在身边,我好不容易见到娘还能不撒娇吗?” 他哭得越凶了。 叶昀心疼地抱住他。 小丫头还要来扯,叶昀对她呵斥一句,“好了,你自己去玩。” 小丫头立马吃醋了哇也哇哇的哭了起来。 “娘就是偏宠弟弟。” 叶昀理都没理他,她就摸着怀里的小家伙的头,将他抱了起来。好好的抚慰他。 一旁的荀筠看够了热闹才起身将小丫头拉到自己的怀里,抱着她哄了起来。 “你弟弟是在吃醋呢!他吃醋,爹爹教了你功夫,没教他功夫。” 任何时候荀筠不怄他一句就不自在。 小家伙闻言立马从怀里露出一个小脑袋以及一双红红的眼睛,狠狠的瞪着荀筠。 “我才不稀罕你教我功夫呢,就你那点功夫能跟我师傅比?” 叶昀立马站在大儿子这边宽慰他,“是,你说的对,你师傅可比你爹爹厉害多了。” 小家伙就觉得还是娘亲怀里好,就拼命的哭。 “娘,我真的好想你。” “娘也想你。” 她抱着他,甚至都不想让他再离开。 恰在这时,荀煜发现自己的手被一个软哒哒的小手给扯住了。 荀煜从叶昀怀里探出头,瞄了他一眼。 “哥….哥……” 那团软哒哒的小东西,萌萌的望着他,又在那呵呵笑,口齿不清地叫着。 荀筠和叶昀顿时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今日是他周岁,他居然就开口说话了。 荀煜的心顿时萌化了,“哎哟,这一次见面,你就认出我来,可见是亲生的!” “宝贝弟弟,你以后跟哥哥站在一块对付那一对父女好不好?” 荀煜指着荀筠和荀宸。 小宝贝儿望了一眼荀煜,要看了一眼荀筠和荀宸,憨憨的点了点头。 “耶…” 荀煜小朋友的欢呼声霎时间回荡在整个桃花岛。 等到再过一会,来了不少贺客,都是荀筠这两年结识的江湖朋友。 皇帝和皇后也派人送礼重礼,还有远在边关云州胜城等与荀筠出生入死的将士,也捎来了自己的心意。 抓周席上,荀筠的小儿子荀恪,面对琳琅满目的宝贝,陷入了选择困难症,最后抱起了一本书一个算珠一把匕首和一只笛子。 总之能抱起来的东西他都给抱住了。 真是个贪心的小家伙。 叶昀和荀筠笑了。 等到日落时分,荀煜硬生生抱着可爱的小弟弟坐在了临海的三生石上。 落日如圆盘一样挂在海面,将整个海面烫的金红,也将三个小家伙的脸灼得热乎乎。 “弟弟,你跟哥哥做个保证,将来见到哥哥,你一定得认出哥哥来!” 荀煜逗了逗怀里肥嘟嘟的小东西。 挨着他坐着的荀宸,俏着脸蛋瞪着他,“你放心,下次我一定认出你!” 她很自信地笑着。 荀煜白了她一眼,相信她还不如相信猪,她就是个脸盲。 “我还是信你!”荀煜亲了一口荀恪。 荀恪眨眨眼咯吱咯吱笑了起来,一脸很笃定的样子。 姐弟俩不知道,十年后,他们还是食了言。 番外 出走江湖(一) 夏日炎炎,街道上空荡荡的几乎看不见人影,其实,不只是街道,只要是暴露在烈日下的地方差不多都看不到有人,只有皇宫门口的御林军士还笔挺的在阳光下尽忠职守。 不远年,正有两道身影在缓慢向这道宫门走来。 打头的一个微胖华服公子,也许是在日光上走得久了,汗水不停的从额上流下,身上的华服都粘在了身上,看起来很是狼狈。 他的身上背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看衣着,应该是东宫品级不高的小太监,还未退去婴儿肥的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意,一双眼睛透着一股机灵劲。 看着不断接近的宫门,胖公子的脚步越发的慢下来,似乎随时有转身逃跑的冲动。 小太监也不催促,只是脚步不急不缓的跟着,但是却阻断了胖公子任何回头的可能。 “殿,殿下,我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胖公子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扭头结结巴巴地对着身边的人说道。 他心里那个苦啊!怎么好死不死的,这位小魔王会在轮到他进宫陪读的时候,想着出宫呢? 没错,此时一身小太监装扮的少年,正是大盛国尊贵无比,智慧与可爱并存,上折腾皇帝,下折磨大臣,除了怂老娘和姐姐,见谁怼谁,有着混世小魔王之称的皇太孙殿下。 对于胖公子带着决绝口吻的劝阻,荀煜只是“嗯哼!”了一声,这一路上他不知道已经“嗯哼”了几次了。 “殿下……” 不等胖公子说完,荀煜就挥手打断道:“行了行了,马上就到了,保持微笑,保持微笑。” 接着,他又凑近胖子压低声音道,“要是被发现了,我就说是你怂恿我的,呵呵。” 胖公子欲哭无泪啊! 可是最终,他还是只能带着仿佛被人蹂躏过无数的后的凄惨表情,被荀煜推着向前。 “保持微笑!”荀煜再次提醒了一句后,便低头弯腰,表现出一副躬卑的样子。 他并不担心会被这些只是看守宫门的御林军认出来,说句不好听的,这些人还没有面见他这位皇太孙的资格。 如果是内宫巡逻的御林军,他还要想想被认出的可能性。 这也是他选择大中午最热的时候出宫的原因,宫女太监们有地方休息的都躲起来了,谁还会在大日头下瞎晃不成。 因此,他只要躲来巡逻的御林军,就顺顺利利地到宫门口了。 将早就准备好的腰牌递给守卫,荀煜道:“殿下让小的跟着程公子回府上取些小玩意儿。” 这台词本来应该给胖公子说的,只是,这丫的现在除了擦那止都止不住的汗外,根本就不能指望了。 虽然胖公子擦汗的架势甚是夸张,但是,想想他一身的肥肉,守卫也没多想。心中还不由腹诽着,皇太孙殿下还真是会折腾人,这么热的天还打发这位出来受罪。 荀煜几乎是扶(驮)着胖公子走出宫门的。 走出宫门范围外,胖公子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咱咱咱们这是出来?” 荀煜鄙夷地瞪了对方一眼,“出来了。打舌头给我拉直了。瞧你这点出息。” 说完,手一松,结果,本就双腿打颤的胖公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荀煜嫌弃无比,但还是伸手又把对方拉了起来,看到还是苦着脸的胖子,笑道:“人家都说心宽体胖,你这么胖,怎么不学学呢?” 这成语不是这么理解的好吗?胖子都快哭了。 “好了好了,已经出来了,你也别担心了。”荀煜安慰道,“放心,我说到做到,下次我姐姐再进京,一定劝她不要揍你。” 她答不答应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好在胖子听不到荀煜心中的补充,不然一定又要哭晕在皇城根下了。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了,你不嫌热啊!啧啧,这日头晒的。” 看到胖子恢复了些气力能自己行走了,荀煜便不再理他,自顾自的走向 不远处,在路口停了许久的马上。 看了眼马车边上的标志,荀煜微微一笑,就钻进了马车里。 等胖子哀叹自己命运多舛完,也来到马车边上时,荀煜已经换了一身靛青色的衣服,头发只是用一要白玉簪子固定,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饰物,不过,看起来依然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走,找个茶楼先凉快凉快去。”跳下马车后,荀煜拖着胖子就走。 也许是事已成定局,胖子一脸豁出去的样子,“走走走,我带殿下去城里好好耍耍。” 可惜,一个时辰后,胖子又哭了,因为,皇太孙殿下不见了。 此时的荀煜正牵着一匹看起来并不威武,但是很温驯的枣红马,站在十里亭中再次回望依然清晰可见的京城城墙。 长吐了一口气后,荀煜重新清点了一遍包裹后,从亭中拎出一个笼子,取出一只信鸽,将早就准备好的信筒绑上后,又给鸽子再喂了些吃的,这才放飞到天空。 然后,荀煜才骑上马,头也不回的向着远离京城的官道上疾驰而去。 …… 话说,这只信鸽上天之后就向东而去,一路翻山越岭,来到东海之滨,最后,飞进了一座四季如春,桃花处处的岛屿。 “咕咕!” 信鸽停在窗边整理着自己的羽毛,不多时,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来到窗边,给盒子喂了食物后,便解下信鸽脚上的信筒,看了眼上面的标志后,就兴冲冲地跑回屋里。 “小姐,小姐,少爷来的信。” 屋里,只穿着单衣的荀宸大口大口饮着丫鬟刚端上来的冰镇酸梅汤,对于小丫鬟的呼喊不置可否。等她喝光了酸梅汤,才觉得整个人清爽了不少,不禁舒服地呻吟出声。 “终于活过来了!” 虽说桃花岛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四季如春,但是,今年夏天却诡异地热得不行。害得她成天只能呆在屋子里。 当然,对于桃花岛以及周边居民来说,这个夏天也是难得的平静。 放下碗,荀宸走到竹床边躺下,继续享受的自然加人工双重清风的吹拂,这才伸手对小丫鬟招了招,接过了那信。 可只是看了一眼,荀宸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如果此时她还在喝酸梅汤,一定能喷出一道彩虹来。 “小混蛋真的逃了!”她的语气中有惊讶,有慌张,也有着兴奋。 只见那不大的纸条上只有四个字,“我自由了”。 做为双生子,虽然,姐弟俩从小到大见面的次数两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但是,几乎从他们开口能说第一句起,两人之间就开始了漫长的书信往来。从以前听,说,到后来自己写,从习武读书,到上房揭瓦,从大臣糗事,到海岛见闻…… 而随着时光流逝,荀煜信中那种”我不想做皇太孙“的情绪更是满满地快要溢出来了。 因此,做为一个立志以欺负弟弟为人生小目标的姐姐,荀宸便怂恿自家弟弟为由想出了不少的鬼点子。 而今天,这胜利的成果就摆在了眼前。 “嘶!” 荀宸先抽了口冷气,可以预见,当她亲亲娘亲和帅帅老爹知道真相的时候,会对她表达怎么样的爱意。 “打是亲,骂是爱”这种幸福感不要来的更猛烈。 突然,似乎是福至心灵,荀宸的目光又看向了那张纸条。 “自由……”她转头问身边的大丫鬟,“我记得明郎前两天离开时说过,他要去什么怀安县?” 大丫鬟点了点头,“表少爷说,最近那里聚集了不少江湖人士,王爷让他去探探情况。” 荀宸又问,“我爹和我娘是后天才会回岛吧?” “嗯。”大丫鬟又是点了点头。 荀宸目光闪烁了一下后,重新躺回竹床上,喃喃道:“应该会很好玩吧!” 于是,两天后,刚回到桃花岛的东海王与王妃叶昀就从小儿子口中得到了一个“姐姐说她去找明郎哥哥玩”的消息。 而就在一天前,他们才刚收到京城传来的,一张他们大儿子留下的纸条“我不做皇太孙”,以及皇太孙逃了的消息。 两个熊孩子啊!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和浓浓的宠溺。 “放心吧!苏游来消息说已经找到了煜儿。宸儿身边带着人,刚也传消息给小明郎了。不会有事的。”东海王荀筠柔声安慰着叶昀。 叶昀歪在他怀里,温柔的笑了。 如今过上了她最想要的日子,仿佛一切和美顺意,唯独有些不省心的就是三个孩子太闹腾。 她忽然瞅到了身边的小儿子,见小儿子乌溜溜的眼神盯着自己,然后萌萌地瘪瘪嘴,扭开了头。 爹娘也有你侬我侬了,他还是立刻溜号的好。 边走脑子里还冒出个念头,他要不要也追着哥哥姐姐去呢? 嘿嘿! 叶昀和荀筠正依偎着对方,进入红帐飘香的架势,哪里知道自认为很乖巧的小儿子也萌生了远走江湖的念头。 对荀宸来说,这并不是第一次离岛,只是以前都是跟着父母,或者表哥小明郎。不过,这一次她也不是一个人就是了。平安登岸后,她便按以前的路径带着她的大丫鬟考虑着今晚要去哪里投宿。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小县城里,孤身一人的荀煜却遇上了一件令他尴尬不已的事。 番外 出走江湖之传说中的碰瓷 在许多游侠话本传记中,有一个地方总是会被提及,那便是大名鼎鼎的“悦来客栈”。 于是,一看到这间看起来并不大,还略显简陋的客栈外,挂着“悦来客栈”四个大字的幡布,荀煜便带着好奇与激动的心情走了进来。 此时的荀煜一身蓝色的劲装,头发依然只是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在头顶,手中倒是多了一柄外表朴素的长剑。 不过,并不显得风尘仆仆,更像是郊游归来的少年郎。 从两天前离开京城后,他便没有目的的开始了自己的旅行,特别是在发现并没有出现大肆追踪的人后,更是显得悠闲了。 聪明如他,自然不可能以为皇爷爷真会轻易“放他自由”,所以,这种自由时光他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只能好好珍惜,好好享受。 不得不说,荀宸一次又一次的炫耀,成了荀煜渴望自由的肥料。 领略大盛山河,体验江湖豪情。这可是荀煜的人生第一目标。 就这样思虑之间,荀煜点的小菜一一端了上来。 这些小菜跟皇宫的美味佳肴比起来当然是云泥之别,荀煜还记得第一次在一个小酒馆看到端上来的还带着点泥星子的青菜时,他一再怀疑会不会拉肚子。 事实是他一筷子也没空,而是离开小酒馆后买了只烤鸭填了肚子。 好在这悦来客栈的小菜虽然依旧粗简,看着却是新鲜、干净。 荀煜尝了尝,味道尚可,便开始扫荡桌上的饭菜,他可是饿了大半天了。 吃到五分饱后,荀煜才开始打量起客栈中的其他客人。 很遗憾,想象中的江湖人士并没有看见,基本都是路过的贩夫走卒。 最厉害的兵器,也许就只是凳子边上的扁担了。 这让荀煜心中隐隐有些失望,不说话本中的行侠仗义,就是姐姐信中的欠揍的小混混也没有。 荀煜还是有着拔刀少年的梦想的。 自小习武的他还想知道自己的真实实力是怎样的?可惜,宫中侍卫谁都不敢下重手,虽说师父严厉,重不留手,但是,被一面虐的情况,一样是无法得到自己的真实实力。 就在荀煜百无聊赖地戳着桌上还剩下大半的饭菜时,客栈中终于起了一些躁动。 寻声望去,荀煜不由眼睛一亮。 只见靠近门口的那张桌子旁,一个干瘦猥琐的汉子正紧紧抓着一个少女的胳膊。 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看着眼前满嘴酒气的男人,紧紧皱眉,一身粉色的麻布衣裳,因汗水粘在了幼嫩却也已经发育完全的身体上。 而边上桌子上的客人只是跟着一起哈哈大笑着。 传说中的强抢民女赫然就在眼前上演了。 荀煜刷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手提着剑就走了过来,边走还边想要用什么开场白比较好。 “啪”的一下,他的腿上突然多了一个挂件。 只见那少女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挣脱开那汉子的手,此时正跪坐在地上,抱着荀煜的右腿。 “公子,公子救命啊!” 荀煜:“……”这是什么情况,剧本有点不对啊! 看着腿边瞬间已经梨花带雨的少女,荀煜真的有些懵逼,于是,他愣愣地吐出一句,“别拉了,再拉裤子要掉了。” 少女的哭声明显停顿了一下,下一刻哭得依然娇柔。 而那个汉子不知道是不是也懵逼了一下,缓了好几秒才冲着荀煜嚎道:“小子,别多管闲事。” 说完汉子带着浓重酒气的身体已经到了近前。 少女“啊!”的一声,终于放开了荀煜的腿,几乎是攀爬一样,摸着荀煜的腿向上,跑到了他的身后。 荀煜只觉得一阵鸡皮疙瘩泛起,打了个寒颤,不过,也来不及多想,抬手架住了醉汉挥过来的拳头,然后抬脚踹向醉汉的肚子。 “砰”的一声,醉汉倒在了地上,一下子竟然就这么不省人事了。 这让荀煜也是吓了一跳,按理说这一脚不会重啊! 边上有人蹲下看了看,哈哈大笑道:“睡着了。” 一时间,边上的人再次哄笑起来。 接着,有一个客人表示可以将醉汉送回去,便背着人离开了。 荀煜松了口气,虽然,这见义勇为的过程简单的让人难以置信,但是,做了好事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 “姑娘你没……”荀煜扭头正想慰问一下帮助对象,结果,刚还死拽着他的少女,此刻却是真的,没了!? 就这么没了? 正常不是应该以身相许什么的吗?好吧!他暂时没有这种需求,但是,好歹应该说一声谢谢吧! 刚救人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荀煜有些沮丧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没注意到他身后那张桌上的客人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结了帐离开了客栈,向着醉汉离开的方向而去。 也许是刚出了一脚,消耗了些体力,或者是化郁闷为食欲,荀煜又动筷子吃了起来。 等客栈中吃饭的人又换了一波,荀煜才满足的拍拍肚子准备离开。 “小二,结账。”荀煜说着,伸手入怀,下一秒,婴儿肥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古怪的表情,脑海中某根似乎游离了很久的弦突然“啪”的搭上了。 那双从他大腿摸到前胸,再到后背的玉手,仿佛再次把他侵犯了一遍般让他打了个寒颤。 被坑了。他这个能把上至皇帝下至大臣折腾得欲仙欲死的小魔王,竟然被坑了!!! 其实,这真不能怪他,饶是他再聪明,到底是初涉尘世,能第一时间明白自己在哪犯了错,已经不错了。 看着谄笑的来到跟前的小二,荀煜瞬间苦了脸,“我说,我的钱袋被偷了,你信吗?” “信,当然信。”小二依然笑得见牙不见眼。 最后,荀煜用他的白玉头簪抵了饭钱,掌柜还很“实诚”的找了他一两银子,和一根绿色的头绳。 牵自己的枣红小母马站在客栈门口,看着稀稀落落的大街,荀煜也放弃了追贼的打算。 “唉!”荀煜叹了口气,摸了摸怀里唯一的一两银子,有些后悔没多带些饰物出来,这时候也能换点钱,看了眼马背上的包裹,“不知道衣服能当多少钱?” 而最重要的是,他今晚要在哪里投宿呢? 至于回京,这个念头荀煜重来就没有想过。 于是,初入江湖的皇太孙殿下,经历了人生中首个饥寒交迫的夜晚,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这该死的天气,天都黑了,还这么热。” 城外一个破庙里,荀煜流着口水,满脸黑灰地盯着面前的火堆。火堆上,一只模样惨不忍睹的禽类正“滋滋”地开始向外冒着油。 荀煜用剑小心的割下一小块鸡放进嘴里,“吧唧”了下嘴,轻叹道,“没滋没味的到底差了些。” 虽是这么说,荀煜还是取下了烤肉,大口大口的啃食起来。 荀煜也没想到,平日里在宫中,偶尔拉着小太监们打鸟烤肉的技巧,有一天真用上了。 当然,平时他只负责打鸟。不过,好歹看小太监们弄过,以他的记忆力自然是不在话下,虽然自己动手,这模样是惨了些,但是,这是用吃的,又不是用来看的,管它好看,难看,能填饱肚子的肉,都是好肉。 一番折腾下来,荀煜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于是,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手中的烤鸟,还有些意犹未尽,只是看了看庙外的天色,还是打消了再出去打鸟的打算。 “哈!”荀煜打了个哈欠,又往火堆里添了些干柴,便合衣靠着他的枣红马入眠。 一夜好梦。当然,不包括某个在屋顶守夜的人。 虽然,马身上的味道让荀煜有些不适应,但是,也许是真的是太累了,这一夜他睡的很好。 清晨,荀煜又打了只不知道叫什么的鸟充饥后,便骑着枣红马下山,准备沿着官道继续前进。 未到山脚,荀煜就听到一个略显耳熟的声音。 “救命啊!救命啊!” 不用驱马前往,声音已经在不断逼近。 于是,荀煜就看到前方山道上三个赤着胳膊,一身横肉的大汉,有说有笑地走来,其中一个大汉肩上那抹眼熟的粉红正在不停挣扎,但是三人毫不理会,似乎对方越是这样他们越是开心。 看到立马于道中的荀煜,三个大汉都是一愣,领头的大汉皱了下眉,就要上前,却见荀煜驱马让到路边,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被扛在肩上的少女见大汉突然停住,疑惑地扭头看了下,见有人拦在路上,不等看清就又大喊着“救命。” 可是,看到那人让了路,少女心中不免又腹诽“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 荀煜倒不是“一朝被蛇咬”就怂了,只是,两次都是遇上这少女,不由要好好思量一下“真实性”了。 只是荀煜还想再观察观察,那领头的大汉却是眯了眼打量了一下荀煜道:“小子,你的马不错,留下,你可以走了。” 荀煜听了这话,眉头一挑,又看向少女。 少女似乎并没有认出这昨天刚被她偷过的少年,“公子,你别信他们,马留下,你就逃不掉了。哎呦!” 少女一阵痛呼,却是扛着她的大汉一巴掌拍在了她的屁/股上,这让她又羞又恼,被绑在身后的双手动了动,却又停住了。 荀煜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真的要我救你?” 少女僵着脸无语, 没看我满脸写着求救嘛! 番外 传说中的高富帅 “你真的不后悔?” 荀煜双手环胸高抬着下巴问道。 那少女被扛在肩上,郁闷地盯着他,这人有病吧?居然问她后不后悔?有啥好后悔的啊! “你啰嗦什么,快救我啊!”少女瞪着他。 荀煜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即跳下马,拿着手里的一根竹子朝那三个汉子袭去。 他眯着眼眸,唇角勾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竹子伸入跑上来的那个大汉腿间,左右又一击,大汉痛叫一声,弹跳般地逃开了。 “小心,竹子里头有暗器!”他哭着跟队友警示。 第二个冲上来的汉子听了这话顿时懵了,伸出去的那只腿立马收了回来,转身准备逃。 结果刚转身,屁股被竹子给顶了一下,瞬间屁股肉仿佛被夹住了似的,痛得哇哇大叫。 第三个汉子见此情形,将少女放了下来,抡起拳头横飞起身子朝荀煜砸去。 荀煜幽幽一笑,眼中绽放出的光芒配上那绝美的面容,倒是让人有一种倾国倾城的惊叹。 少女望着他痴呆了。 只见荀煜轻轻松松伸出竹节直捣对方腋下,那汉子吓得回防,荀煜忽左忽右,弄得他手忙脚乱,最后荀煜对着他拍过少女屁股的那只手给夹了一下,痛得他跌落一旁。 荀煜旋即飞快上马,朝那痴呆的少女伸出手,一把拧住她给她来带来马上,再力夹马肚,绝尘而去。 等到少女坐上了马半晌后,她方才反应过来,大叫道:“你带我去哪?你快放我下来!” “我刚刚问你后不后悔,你不是不后悔我救你吗?”荀煜冷冷一笑。 “你想干嘛?”少女嗔怒。 荀煜咧开嘴笑了笑,忽然拉着马缰,减了速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自然是让你做我的压寨夫人了!” 他故意吓她。 哪只少女听了这话眼睛瞬间直了,她始终扭着头望着他,由最开始的惊愕转变成欢喜乃至兴奋。 “真的吗?”少女紧紧抠住他的胳膊,生怕他跑了似的。 荀煜风中凌乱了。 这…是什么画风? 她有没有搞错,姑娘家的不是最怕别人调戏嘛? 荀煜啧啧嘴干笑,“怎么?你不怕吗?” “我担心你怕呀!”少女眼睛瞪得亮晶晶的。 完了,遇到了个小偷作死还顺带拐骗婚姻的。 荀煜擦了擦汗,咳了咳,继续催马前行,目光从她身上挪开看向远方的城墙。 “爷我怎么会怕,等入了潭州城,你就知道厉害了!” 等入了城,再逃之夭夭吧! 荀煜默默想着。 哪里知道少女越发兴奋,扭头过去坐好了,嘴里叽里呱啦地嘀咕着。 “哎哟妈呀,总算遇到一个愿意要我的男人了,你是不知道啊,我活了十六岁,从十一岁说亲,说到现在还没嫁出去呢?” “你知道为什么吗?”她扭头望了一眼荀煜。 荀煜心里在打鼓,“为什么呀?”他想哭啊,摊上了什么事啊这是。 “我娘死了,我爹在我十一岁半的时候把我说给一个屠夫,结果还没过门,那屠夫跟人打架被人给打死了!” “.…..真悲催!”荀煜瘪瘪嘴。 “紧接着我十二岁我爹给我说了一个落难的书生,结果就在离成亲还差二十日的时候….呜呜呜,我爹死了……”少女哭了起来。 “额……”荀煜同情地苦笑。 “我需要守孝三年,那书生开始说好等我,后来找了由头退婚说家里老母等不及,就娶了别人。” “嗯,是个没诚意的。” “我十五岁出孝后,我唯一的亲人姑姑给我说了一门亲,让我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呜呜呜….”又哭了。 “结果….结果…”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结果成亲前三日他跌倒臭水沟里给淹死了!” “.……”荀煜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呜呜呜….呜呜呜,镇上的人都说我是克夫命,不敢再给我说亲了,呜呜呜,我是嫁不出去了….”少女哭声越来越大, 听得荀煜耳皮发麻,“那个..别信这些,没准是你缘分未到呢!” 他话音一落,那少女猛地扭头,泪光闪闪地望着他,露出了笑容,“你说的没错,可见老天爷还是照顾我的,你瞧,可不就送来了你这么个美骄郎吗?” “咳咳…”荀煜猛咳,满脸通红。 晕了菜的,遇上女土匪要去做压寨夫君了! 赶紧入的甩掉这个包袱,荀煜心里默默想着。 入城时是下午申时三刻,正巧是潭州城最热闹的时候。 荀煜和少女下了马来在街道上闲逛。 潭州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到处是贩夫走卒的吆喝之声。 尤其街道两侧还有许多散发着浓浓食香的店铺,可见潭州城是个出了名的美食城。 这是荀煜和姐姐相约来这里的原因。 少女好奇心很重,看到小小摊小贩就想过去买。 二人来到了一个卖首饰的小摊面前。 少女看中了一个粉玉簪子,还有一对绿松石耳坠。她娇俏的朝荀煜露出了一个笑脸。 “你给我买呀!” “我没钱,”荀煜冷笑,“你自己掏钱买。” “我也没钱。”少女眨眨眼。 荀煜牵着马手上还拿着马鞭和竹棍,他冷觑着少女,“你身上可有的是银子。” 少女脸色腾的一下就红了。 “我没有,”她吱吱呜呜的说。 “真没有?”荀煜坏坏的笑了笑。 “没有….”少女委屈地摇摇头。 荀煜望了望天,望了望地,再望着她的脸。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身上应该有一个湖蓝色镶金丝的香囊。香囊里面有三千两银票外加一百两银子。” 这是他东宫的私产呀! 少女立马露出了惊愕之色,“不,不可能…..” 她一不小心偷了这么多银子? “拿出来瞧瞧不就知道了吗?”荀煜黑着脸瞪着她。 少女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盯着她,然后从从胸口掏出了一个紫色的香囊。 正想打开香囊看,突然想起个事儿,她猛地抬眼盯着荀煜。 “你怎么知道我有个紫色香囊?” 荀煜嘶着牙不怒反笑,“因为这是我的香囊,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迅速地伸手将那个香囊给拿了过来。 少女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呆呆的望着他。 “你是客栈里面的那个那个…” “正是!”荀煜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他牵着马扭头顺着街道前面走,还不忘从袋子里面掏出一锭银子抛给她。 “你自己买吧!” 少女接过银子,心里又羞又怒,撒腿朝他跑去,“我错了,对不起!” 荀煜只顾走不理他。 “对不起啦,我请你吃饭。” “拿着我的银子请我吃饭?”荀煜讽刺她。 少女又羞红了。 “你现在可以说你到底是谁了吧!”荀煜眼神溜着她。 少女腮帮子鼓得红彤彤的。 “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荀煜真的是想吐血了,偷了银子还不是坏人,到处招摇撞骗有意思啊! “刚刚那三个汉子,跟你是一伙人吧?” 少女不说话了,知道自己被他给识破了。 “我不管,反正我就要跟着你。”她耍赖。 “随你好了!”荀煜丢了她一脸爱咋的咋地的神情。 他沿街闲逛,准备找个客栈,晚上好歇脚。 恰在这时,荀煜发现前面岔路口传来一阵阵喧闹的声音,他抬头看去,见那边围了一圈人。年少的他好奇心很重,牵着马就往那边走。 少女自然立马跟他上去。 走过去一瞧,发现人群围了一个半圆。正中有一穿白色裙衫的雪肤少女,只见那雪肤少女正在写字画画,她旁边,竖着一块牌子,写着四个字,“卖身葬父。” 那块牌子旁边的墙上还贴着一块布贴,布贴上细说了这个姑娘的身世。 “哎哟哟,原来还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呢!” “被人打劫了,一朝落得这个下场。” 敢情这个姑娘,琴棋书画都精通,正想写写字画画画,弄点口粮,吸引人的注意,找到一个落脚处。 荀煜看得满脸同情。 没想到说书先生经常说的戏码今日居然还被他给撞上了。 “喂,你可不要打什么主意啊,你刚刚可说好了,让我做你的压寨夫人,我可是赖着你不走的。” 那少女见荀煜眼珠儿转动,立马过来阻止他。 荀煜理都不想理她。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五锭的银子准备给那个姑娘送去,哪知两个莽汉站出来拦在了他面前。 “小兔崽子,你是看上这姑娘的美貌了吧!”其中那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阴森森的笑着。 荀煜虽然只有十二岁,但架不住长得高大挺拔,加之从小身在东宫,时不时跟着苏游来往桃花岛和京城,可谓是年少老成。 大家看他一眼都觉得是个十五六的少年。 荀煜懒得跟他们计较,翻了一个白眼道:“我只是准备给她五俩银子,让她去葬父。” 那汉子笑的越发肆意了,“呵呵,把银子给我吧,我会替她葬父的!”他朝荀煜伸出手。 荀煜看出来这汉子没安好心,尤其那鄙夷的阴笑让他很不舒服,长了这么大,身为大盛最尊贵的皇太孙殿下,他看过谁的脸色? 谁都没有! 他横眉喝道,“你给我让开!” “嘿哟,还挺有架势的啊,你声音再大点试试。”那两个汉子抡起袖子做了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我劝你们让开,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两个汉子眼睛瞪圆了,“嘿哟,在这潭州城内,还有人这么跟爷说话。”说完抡起拳头打了过来。 荀煜可是堂堂大内第一高手苏游的嫡传弟子,这点三脚猫功夫还能入他的眼呀? 他压根没动手,一只腿就把对方都给搞定了,打了两个汉子满地找牙。 “我让你们让开听到没有?”荀煜冷冷地盯着地上横在他面前鬼哭狼嚎的两个汉子。 两个汉子瞬间变成哈巴狗,连连求饶,真的就滚到了两边。 周围的百姓鼓掌喝彩, “真是英雄出少年呀!” 荀煜没怎么得意,就拿着那五锭银子,交给那个雪肤姑娘。 “拿着去,埋葬了你爹爹吧。” 哪知那姑娘不收银子,而是直接跪在了荀煜面前: “公子,求您说收留我,我已经无家可归了,求您带我回家吧。”说完姑娘嘤嘤啜泣。 “是呀,是呀,这位公子,我看你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这姑娘也长的肤白貌美,你们还挺般配的呢” “就是,就是!”周围的百姓起哄起来。 “我呸,谁说的呀,他可是我夫君。” 刚刚那少女立马跳了出来,跟个母夜叉似的,十分愤怒。 周围百姓有人认出这个姑娘来,立马禁了声。 荀煜无奈的摇摇头。 那跪着的姑娘依旧不依不饶道,“公子,您既然管上了这个事儿就说明是答应了我的请求,我是卖身葬父,还请公子从一而终!” 不等荀煜开口拒绝,那母夜叉立马推开荀煜来到的那雪肤姑娘面前, “喂!我看你是看他有钱长得俊俏,赖上他了吧!” “他可是我夫君呢,他刚刚说了要带我回去做压寨夫人的!” 哪只跪着的姑娘闻言缓缓起身,看着十分娇柔,却又没那么好对付,她鼓囊着脸颊,红着脸道:“你这么说我,你何尝不是看他有钱又俊俏想赖上他呢!” “.…….”那母夜叉顿时噎住。 “哈哈哈哈哈,”围观的群众都笑了,“哎哟,公子爷,我看你两个都要了吧!” “那可不行!”荀煜急了。 荀煜话音一落,有一个清脆的声音踩着他的话尾传了过来。 “我看行!” 而她身边立着一个长相清雅稚嫩的少年憨憨地笑道,“我也觉得行!”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配方…… 荀煜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涌上了一股无可名状的情绪。 他激动地扭头看去,正见一个美若天仙仿佛下凡来的女子,端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望着这边,而她身边,站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少年,只见那少年穿着一身雪蓝色长衫,头上蓝色飘带束发,简直跟一个天然的发光体般特别耀眼,却还是看着特别舒服。 一如既往,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一对姐弟。 可是从他们二人那神色看出来…. 丫的,还是没认出他来! 荀煜咬碎了牙! 他默默心碎,再看一眼姐姐和弟弟那神采飞扬的样子,脑海里想象出爹娘与他们在一起生活的画面,比起他在朝廷上殚精竭虑,十岁就要过问州郡大事真是不要太惬意…..想着想着,他心头淌过一丝悲凉。 他这一辈子,注定,要孤身一人吗? 番外 这个世上还有谁的官比我大! 荀宸和荀恪跟着百姓一道起哄,只觉得让眼前这俊俏的少年娶两个,也是极好的事。 “我呸,不许,他只能娶我一个!” 母夜叉少女朝着众人愤愤瞪了一眼。 荀宸可是个胆子大的,又爱热闹,听了这粉红少女一句话,立马站了出来,抬着下颌,神采飞扬道:“这位姐姐,你瞧这位葬父的姐姐十分可怜,恰巧这位公子有缘,管上了这事,不如成人之美,成就一朵并蹄莲,也是一段佳话!” 众人纷纷打量这位少女,一副娇滴滴的面孔,整个脸上仿佛镀着一层白光,那莹润的脸颊,白里透红,跟画里的天仙似的。 尤其是神仙小姐姐旁边还站了一位个头差不多高的少年,少年更像一块天然的蓝色宝玉,浑身气质儒雅清俊,那双眼仿佛浸润过佛光似的,水萌中带着几分怜悯的气息。 大家都亮了眼,暗道潭州城今日是怎么了,居然来了这么多绝色的人物。 那母夜叉少女看到一个绝色姑娘帮着别人来怨怼自己,脸上盈满了怒气。 “你少管闲事!”她心里没底气地瞪着她。 结果荀宸还没反应呢,荀煜跳了起来,一把扭头狠狠瞪了母夜叉一眼:“谁说她管闲事了,倒是你,骗了我的钱还跟我干嘛!” 谁让她说他姐姐,那面盲姐姐再可恶也是他姐姐,谁也不能说她半个字,谁也不能欺负她! 荀煜心里愤愤地想着,越想心里越悲催。 那脸盲姐姐带出来个脸盲弟弟,都还没认出他呢! 那少女脸绷得通红,眼中蓄满了泪水,倔强地望着他,“可是你说了要带我回去做压寨夫人的,呜呜呜….” 她开始没脸没皮地要往荀煜身上靠,吓得荀煜弹跳似的跳开了,结果这一跳又撞到了身后那雪肤姑娘,他立马再跳,人已经到了雪肤姑娘身后那堵墙上。 然后大家纷纷望着他笑。 “哈哈,哈哈哈!” “你快些下来吧,回去跟你父母禀告一声,把她们俩都给娶了!”荀宸抬手遮着阳望着他露出了娇俏的笑容,那眼角仿佛要渗出水光似的。 荀煜那口血呀,就像喷出来。 我爹娘就是你爹娘! 哼,那没良心的爹娘! “我不需要爹娘做主,我年纪轻轻,还未建功立业,怎么能娶亲呢!” 他扶着腰气势凌凌地站在上头。 那雪肤姑娘急了,眼泪汪汪地对着他道:“公子爷,您要是不要我,我就一头撞死算了,反正我也没地方去!” “.……..” “哎哟喂,公子诶,一口气娶两个多便宜的事啊,您就别挑了!”大家起哄。 “.…..”荀煜崩溃了,仰头望天,正见西边天横着一道彩云,缤纷多彩,他有些想爹娘了。 也挂念宫里的皇奶奶皇爷爷还有那般成日被他耍的团团转的大臣呢! 要不,逃吧? 那母夜叉少女见荀煜有了溜走的心思,顿时一声厉喝。 “给我抓住他,不让他走了!” 霎时间,众人见人群后突然飞起一帮捕快,个个手脚敏捷朝荀煜飞去。 “哎哟,动真格啊?爷我怕了你们吗?”他见人跟他动手,就十分兴奋。 拿着竹棍和马鞭就开始打得不亦乐乎。 底下两个姑娘这个时候齐齐傻眼,尤其是那葬父的姑娘,一脸焦急,生怕荀煜丢下她不管。 她急忙对着周身的百姓请求道:“诸位乡亲父老,诸位大哥大嫂,武林豪杰,能否麻烦你们出手帮我拦住这个公子,他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众人点头,人家指明卖身葬父的,只要有人出了手就意味着是同意了约定,那么这个姑娘就归他了,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所以大家都赞成这位姑娘所请。 “放心吧,有我在呢!” 随着荀宸清脆一笑,众人只见她如清羽般飞起抽出腰间一柄软剑,直取荀煜身后腰侧。 哎哟妈呀! 这帮倒忙的姐姐! “你够了!”荀煜怒了,边对付那些捕快,边注意她的偷袭。 这个捣蛋鬼,专坏他的事,荀煜真是气死了。 荀宸呢,还打的高高兴兴,有种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对手的感觉。 荀煜郁闷了,那丫头眼中兴奋的光芒,实在让他哭笑不得。 “我不跟你打,你放手啊!”他叫嚣着。 荀宸哪里听他的,越打越兴奋。 别看荀煜嘴里对这个姐姐烦死了,可实际上却舍不得跟她动手。 最终,他还是在荀宸的帮倒忙上,被一群捕快给抓住了。 那母夜叉少女扶着腰在底下笑的快匍匐在地。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你嘛,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浑身上下女土匪的气质不忍直视。。 荀煜被捕快给带了下来。 那雪肤姑娘着急了,一把拉住荀煜的胳膊,焦急的问着那母夜叉,“你要干什么?你要把他带去哪里?” “哼,当然是带她去衙门,让衙门老爷做主。” “啊?”那姑娘愣了下随即也呆呆的点头,“也好,我也一起去。” “不行,不许你去,跟你没关系。”母夜叉瞪着她。 那姑娘坚定的望着她,反驳道:“你口口声声说他要你做他的压寨夫人,你可有人证?而我不一样,我有这么多百姓兄弟姐妹给我作证,他必然是要娶我的。” “我呸,你是卖身,你给他做丫头还差不多。” 雪肤亮也知道自己刚刚失了言,满脸通红,委屈不已地眨着一双泪蒙蒙的眼睛,望着荀煜。 “只要公子愿意收留我,我做牛做马都是可以的。” 哪知那母夜叉少女继续反驳道,“我呸,让你做牛做马,是由我决定,可不是他决定,你没看到他现在已经被我抓起来了吗?” 荀宸走了过来,扶着腰,瞪着那母夜叉少女道,“哼,那我们就陪你去衙门,看看他到底该娶谁?” 母夜叉少女朝她翻了一个白眼,“那就去呀,谁怕谁?”一脸势在必得的样子。 荀煜郁闷的摇了摇头,心里默默鄙视了一下自己的亲姐姐,就这点江湖常识,还敢出来晃? 那穿着粉红裙衫的少女既然敢让捕快来抓他显然就是有背景的。 围观的群众中虽然有一批人认出了少女的身份,纷纷退让,但还有一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在荀宸的号召下,浩浩荡荡的往潭州城知府衙门赶。 一路上,荀煜就是不时打量那两姐弟,要看看他们到底脑子能笨到什么地步。 果不其然,荀宸和荀恪两姐弟还在那里琢磨着。 “也不知道荀煜那小子去哪儿了,我们有约定在哪见面吗?” 荀宸盯着弟弟问。 荀恪想了想,摸了摸头,露出了一口齐整的牙齿,尴尬的笑道,“好像没说哎!” “哎呀,那我们去哪找他呀!”荀宸嘟着嘴道。 前头荀煜的白眼快翻出黑来了, 你弟弟我就在你跟前哪,还是被你亲自给拿下来的,真是出息啊你。 他都不惜的说这个脸盲姐姐。 百分之两百怀疑她是否真的是跟自己同一个娘胎里面出来的,而且还是双胞胎。 熟知,万事不操心的荀恪呵呵笑了一下,那如璞玉的面容染上一丝发亮的神采,那清俊质疑的眼眸,眯着笑容,整个人显得熠熠生辉。 “放心吧,姐姐,哥哥一定会找到我们的。” 荀煜吐槽着,这弟弟可真够了解哥哥的。 “对,我猜也是,他说潭州城内有很多很多好吃的,我们一定要逮着他,让他请我们吃。” “姐姐,你出门没有带银子吗?”荀恪萌萌的问道。 荀宸被问到点子上面,窘迫的挠挠头,“本来记得的,出门的时候就忘了。” “呵呵…”荀恪露出一副颠倒众生的笑容,他将手伸了出来一大叠银票摆在手上。 “我就知道姐姐会忘,所以我从账房拿那些银票出来。” 荀宸一看弟弟心思单纯,露出家底,立马扑了过去将银票塞入他的怀中,低声教训道,“你给我好好收着,不许再拿出来!” 前面的荀煜吐槽的吐血,真不愧是五十步跟一百步的差别呀,她也好意思教训别人,弟弟肯定就是被她教坏的。 想当初弟弟周岁的时候可以认出他是哥哥,现在呢,长到十岁了,瞧瞧,居然没认出他来,那真是快气疯了。 荀煜这么一高大英俊的男子被捕快给绑住,还是引来了不少围观群众。 就这样,一伙人风风火火抵达了潭州知府的衙门外。 有捕快开路自然不需要擂鼓,一伙人就浩浩荡荡地开进了衙门审案的大厅。 百姓们挤在门口或院子内,望着厅内的情况。 两个姑娘和被绑着的荀煜站在正中。 荀宸和荀恪站在厅口靠边,只等着那知府老爷入堂。 等了好大一会儿,众人终于看到一个有些佝偻的老头子被人扶着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只见那人带着一顶五品的官帽一脸颓废的坐在了上位上。 他目光淡淡地在所有人身上过了一眼,直到看到那个母夜叉少女方微微顿了一下,不过也没有太在意,而是擎着茶杯,缓缓问道,“堂下何人,有何事呀?” 那穿着粉红色裙衫的母夜叉少女站出来拱手朝向知府大人,“小女子姓花,人称花娘子,绑来的这位公子她是我未过门的夫君…” 她话讲到这时,知府大人一口茶喷了出来,喷了一满案。 不仅是他,就是一旁的师爷和几个官吏都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少女,随后又盯着荀煜… 大家三百六十五度毫无死角地把荀煜盯了一个遍之后纷纷惊叹的点头。 “这个好….” “这个可以有…” 知府大人更是一脸欣慰的表情,最后都激动地站了起来,眼睛冒精光地盯着荀煜。 荀煜瞅着大家一脸痴呆吞口水的样子实在是凌乱,这是个什么情况! 知府大人咳了咳,正了正衣冠,终于坐正了身子,然后一本正经的望着花娘子:“既然这么好的一件事儿,你为何把人家给绑来啊!”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盯着花娘。 花娘子嘟了一下娇俏的嘴,满脸委屈的指着荀煜,“他开始答应要做我的夫君,可是后来他又反悔了…” 说完还掩面一副低泣的样子。 知府大人一听,立马眉头一横,拿着那款板子一拍,对着荀煜喝道:“堂堂男儿怎么说话不算数?你怎么不顾及女儿家的名声,既然自己开了口,为何现在又反悔呢!” “我告诉你,本官可是一向为民做主,今日不允许你做出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来,有损我们男人的威严。”他说得激动,最后自个儿又站了起来。 荀煜都气直了眼,瞪着他道:“胡说,明明是他被人拐卖了,我把她救了出来。随口跟她开个玩笑而已,她就当真了。” “这种事能开玩笑的吗?”知府板着脸道。 荀煜真的是要气死了。 他觉得这个知府和这个花娘子明显挖了一个大坑,正推着他往下面跳呢! 他邪邪一笑冷觑着那个知府,“呵呵,抱歉,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这样儿戏能定下来的?” 知府又拍了一下板子,沉声喝道:“那就去把你父母叫来。” “.…….”荀煜崩溃了,他的父母是你一个小小知府能请得动的吗? 再说了,他倒是想请父母来。 那个雪肤姑娘眼见荀煜要娶那个花娘子,立马站了出来,朝知府大人盈盈一拜,温柔的开口道:“大人,小女子姓柳名芙儿,在五一大街上卖身葬父,这位公子恰恰给了小女子银子,请知府大人给小女子做主,让小女子也嫁给他。” 那知府闻言愣住了,他看了一眼花娘子,奇怪道:“有这回事儿?” 那花娘子扶着腰有恃无恐的瞪着那个柳芙儿,“才不是,就算是卖身葬父,那也是给我们家做丫头。怎么好意思说娶?这还叫卖身葬父吗?” 那柳福儿闻言满脸通红,羞得吱吱呜呜说不出话来。 荀宸听了这会儿话,自然要为那姑娘做主,立马站出来道,“知府大人这位柳姑娘虽然是卖身葬父,可她祖上也是官宦人家,身世清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怎么能去给人家做奴婢做丫头呢?自然是该做妻的!” “我呸她也配!”花娘子扶着腰骂道。 荀宸何时受过这等气,顿时横眉怒目瞪着他,“我说这话娘子你也太霸道了,这位公子救你在先,开个玩笑而已,你倒是赖上他了。我看他同时娶上你们两个并嫡,倒是挺好的事儿。” “乡亲们,你们说是吗?”她扭头问向那围观的百姓。 “正是正是。”大家立马附和。 荀煜看了这一会儿热闹,心已经拔凉拔凉的,觉得自己的肺快气炸了。 “我人还活着呢,你们就在这摆布我的婚姻了?” “你们也忒太厉害了一点,谁说我要娶她们?一个都不娶!” 知府闻言眼珠子快要爆出来,登时猛拍书案,“放肆,你这少年太嚣张了,你在我潭州城的衙门内,还敢如此嚣张,本官告诉你,在这里,本官是你的父母官,本官说怎么着你就怎么着,本官说你必须娶花娘子,你就得娶花娘子!” 荀煜闻言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个知府,这人也太可恶了,竟然依仗是自己的地盘就作威作福,蛮横无理,天底下的地方官都是这样的吗? 正巧这时,人群中有一个带着斗笠的黑衫中年男子冷冷地低喝了一句。 “我劝你收敛着点,天底下可没人的官比他大!” “.……”众人闻言惊疑不语,纷纷将视线投向那鹤立鸡群的中年男子。 番外 殿下,求放过! 大家上下打量着这个中年人,只见他穿着一袭洗旧的黑衫,个子高高瘦瘦的,看着饱经风霜,一双眼睛跟暗夜里的黑鹰一样锐利,他那道眸光射过来时,就是“身经百战”的人精潭州知府也打了一个冷颤。 此人正是流放十年准备归京的殷逸,殷逸的目光正淡淡的的落在荀煜脸上。 他刚刚在路上无意中看到了荀煜,当时就被他浑身的气质给吸引住了,总觉得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直到他一路慢慢的跟着,听着他说话,看着他的神态,最后注意到那双眼睛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就是叶昀。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荀煜那双眼睛跟叶昀一摸一样。 说来也奇怪,不同的人看到荀煜总会有不同的感觉。总觉得他像心里的那个人。叶昀看着他时,觉得他像荀筠。荀筠看着他时,觉得他的眼睛像叶昀。同样,苏峥和殷逸也觉得他像叶昀。 荀煜的眼睛澄澈无垢,给叶昀一摸一样,即便是在做最阴狠的事情,可是那眼里也泛不起任何波澜,不会有任何畏惧,也不会有任何表情。 再加上殷逸以前常伴太子身边对东宫身份的主子的标识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他从荀煜衣着秀领处绣着暗暗的蟒龙纹和他腰间那一块玉令就立即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只是殷逸见荀煜把这么一块玉令大喇喇的挂在腰间而没有人认识的时候,他深深有种想撞墙的感觉。 这块金镶玉的玉令,正中是一滴绝美的水滴翠玉,水汪汪的,绝对是人间极品,最外围是一块椭圆的羊脂玉裹着,而中间则隔着一环镶嵌着各种珍贵宝石的金环。 如果他没猜错那玉令背后一定刻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御字,拿着这块玉令可以调动京畿大军,任何州郡长官见玉令如见皇帝,都必须俯首听命。 这象征着整个大盛国最高军权的一枚玉令,就这样被荀煜随随便便地挂在腰间。 殷逸苦笑地望着那枚玉令,表示了万分同情。 这位皇太孙殿下实在是太儿戏了。 这一点跟允儿不像,倒是像极了那个登徒子荀筠! 一想起荀筠,殷逸的眼眸冷了几分。 最后,他只能无语地盯着那个有眼不识泰山的知府,暗暗纳闷,他连块玉令都认不出来,也不知道他这个知府是怎么当上来的? 荀煜盯了殷逸一会儿,呆呆地望着他,从他那句话可以听出,他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但是他是怎么认出自己的身份的?他又是谁? 荀煜突然提起了几分警惕。 “你是谁呀你胡说什么呢!”他故意问道。 殷逸勾起唇角,淡淡的笑了一笑,三两步走上的厅中,站在他面前,定定地望着他,开口道:“我是你母亲的一位故人。” 荀煜愣住了,他娘亲的故人? 殷逸似笑非笑,也没有回答他,而是伸手拖着他腰间那块玉佩,眼神凉凉的丢向那个知府, “这位大人,你是有眼无珠呢?还是脑子发昏有病啊?你没认出这块玉令来吗?” 那个知府突然打了一个冷颤,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目光落在殷逸手里那个金镶玉的玉令上时,眼眸猛地一跳,飞快的绕过紫檀木案,走了过来。 他弓着背,仔仔细细的端详那玉令,小心翼翼的翻开玉令的后面,一个雍容华贵的“御”字出现在眼前,只见那“御”字线条流畅雍雅,乍一眼看去,十分柔和,再定定望一会后,那线条仿佛散发着一种摄人的力量,让他整个脊背生凉。 他猛地一惊,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去,“臣…臣给殿下请安!” 他总算还没笨到家,知道能拿着这块玉佩出门的除了皇太孙殿下再无别人,再加之眼前这个少儿郎,气质如此出众,明显就是个人中龙凤,然后脑筋一转,就立马认出了荀煜的身份。 再联想自己女儿做出的混账事,他现在想死的心都有。 他唇齿打颤,浑身发抖,有种自己官位乃至性命到头了的感觉! 他居然绑了当今朝臣和皇帝皇后捧在手心上的嫡长孙,皇太孙殿下荀煜! 祖宗八代的脑袋都不要了! 大家被知府大人态度突如其来的大转弯给吓了一跳,都一脸懵懂地瞧着知府又瞧的荀煜 啥殿下? 殿下?当今能被称之为殿下的…好像除了那个大名鼎鼎,将整个皇宫,将整个皇城将整个京城,闹得鸡飞狗跳的皇太孙殿下,还能有谁? 花娘子顿时哦了一声,晕了过去。 其他人连忙跪了下来,“臣等给殿下请安!” 随着大厅内的官吏和捕快,一声声请安,外面的百姓终于明白这位玉树临风气质夺人的少年是何等身份,大家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开始胡乱请安再歌功颂德。 歌的自然不是皇太孙的功劳,而是,皇太孙的爹荀筠和那位王妃的功劳。 荀筠在民间的声望实在高到不能再高。他仿佛是大盛的定海神针似的,正因为有他在,所以无论皇帝跟这位皇太孙做出什么荒唐事,朝臣和百姓仿佛都能接受。 没关系,反正还有一个操心的! 荀筠给自己的爹和自己的儿子收拾烂摊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大家对于荀煜满眼仰慕崇敬到无以复加。 就恨不得把他当个菩萨给供起来。 柳芙儿也完全懵掉了,傻傻地跪了下来,仰望着荀煜那高贵迷人的身姿,心里都开始发怵,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了,人家皇太孙殿下才十二岁,自己竟然口口声声的说让他娶她简直是不能再作死了。 可怜的姑娘内心已经在无限畅想自己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而她身旁不远处的花娘子已经直接装晕瘫死。 但最过惊愕的,还是荀宸和荀恪两姐弟。 姐弟俩均睁大了眼睛,张开嘴巴,目瞪口呆地盯着荀煜,然后上下扫视他,仿佛在确认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弟弟或是不是自己的哥哥。 荀恪第一个笑出声来,“呵呵,哥哥,真的是你呀,太好了,终于找到哥哥了!” 荀煜很无语地白他一眼,他连要跟他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被气死了好吗? 荀大小姐是个任何时候都不知道“不好意思”四个字是怎么写的人,确信荀煜就是自己的弟弟后,她拉着他的胳膊使劲的摇: “你太过分了,你既然就是臭小子荀煜,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你为什么不跟我们相认?” 荀煜哭无泪的盯着她,“想当年是谁说,以后见面一定会认出我来的呀?” “荀大小姐,你好意思啊你,你连自己双胞胎弟弟都认不出来,你好意思闯荡江湖!”荀煜抓住机会愤愤指责, “我…我….”荀宸绷着脸,尴尬的笑了笑,“嘿嘿…..” 荀恪到没有丝毫不好意思,而是拉着荀煜另一只胳膊,“哥哥找到你就好了,你说要带我和姐姐去吃好吃的,咱们快去吧!” 荀煜眼神凉凉的丢着花娘子和柳福儿,问荀宸道,“你刚不是让我娶她们两个吗?怎么样现在还娶不娶啊?” 荀宸闻言态度立马变了,“我呸,”她扶着腰瞪着两个人。 “你们两个人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打皇太孙的主意!” “是是是,臣等罪该万死!” 知府连忙替自己和女儿认罪。 然后他熟练的拍了一下自己女儿的后脑勺,把她给拍醒了,“快跪下,”他低喝了一句。 花娘子不好再装下去,立马老老实实的跪着,装成一副压根不认识荀煜的样子。 荀煜,呵呵地笑起来,蹲了下来,盯着花娘子,又看向知府问道,“你们俩啥关系呀?给我老实交代!” 知府苦着一张脸,眼泪巴巴的望着荀煜,将花娘子的事儿,给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来这位花娘子就是知府大人的独生女,从小到大在整个潭州城,无恶不作,简直是一个小霸王,潭州附近没有她横着走不到的地方。 以前呢?她欺女霸男,抢人东西白吃白喝,啥事都做,长大后就开始搞这些坑蒙拐骗的把戏,每次都假扮各种身份的女子去坑骗别人。 知府大人给自己女儿收拾烂摊子,已经收拾惯了,知道自己管不了她索性也就不管了。 但这花娘子却有一件难事,那就是她始终嫁不出去。 给她说第一门亲事,她人还没过门,对方死了,后来又给她说了一门亲,那公子被看着好好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以为能顺顺利利嫁过去,结果呢?花娘子的母亲死了,她守制三年,再后来又给她找了几个夫君,对方不是死,就是瘸。 以至于现在十六岁了,还没嫁出去。 整个潭州城的百姓,最头疼的事情就是啥时候能把这位知府大人的独生宝贝娇娇女,给嫁出去,大家就额首称庆。 是以花娘子没少干这种找个压寨夫君的事儿,知府见怪不怪,今日见她逮着了荀煜,他高兴得不得了,自然就想一力促成,哪知道,偏偏遇到了皇太孙呢? 花娘子现在在想自己该选择什么样的死法? “敢情你跟我说的也不全都是假的哦,”荀煜瞪着她笑。 花娘子压根不敢抬头去看他,就觉得自己根本没脸见人了。 她也不吭声,就低着头,反正知道自己是要死了。 这边柳芙儿吱吱呜呜哽咽地开口了,“皇太孙殿下,您可以不用饶民女的命,但请殿下让民女先葬了先父再受死。” 荀宸见她眼泪汪汪,一副吓坏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去拉她,“快起来,快起来,不干你的事儿。” 荀宸要把她拉起来,柳福儿压根不肯,还是瑟瑟发抖地望着荀煜,十分惶恐。 荀煜哈哈大笑,朝她摆了摆手,“起来吧,饶了你的命。” 柳芙儿千恩万谢,给他们姐弟俩磕头。 荀宸虽然从小娇生惯养,但也不是目中无人的人,立马拉她起来,不肯让她给自己磕头,虽然她有公主的头衔,可岛上压根没人喊她公主,她一直就把自己当作荀家的大小姐。 倒是花娘子这边荀宸可没好脸色,她瞪着他们道,“你们父女两作恶多端,可不能这么轻易饶了你们!” 荀煜见姐姐趾高气扬,不由发笑,“那你说怎么处置他们啊?” 知府大人和花娘子都眼巴巴的望着荀宸求她开个恩,给个痛快的死法。 哪知天真浪漫的荀宸想了想,嘟着娇滴滴的小嘴,望着荀煜道,“要不,要不就让他们请我们吃一顿大餐?” “噗…” 荀煜差点翻了白眼,这姐姐简直是个白痴呢! 这个时候殷逸含笑望着荀煜,他很想看看,这位皇太孙到底有几分见识? “那依小殿下看该如何处置呢?”他淡淡的问道。 荀煜摸着下巴盯着地上满头大汗的知府,若有所思道,“你就等着巡按使过来查你的帐吧,不过,现在先带着本太子和公主郡王好好的在潭州城玩一玩,玩的不开心,再治你的死罪!” “是,是,是,微臣遵旨,谢谢殿下!” 花娘子一听不用杀她了,顿时心花怒放,立马跳起来对着荀煜道:“小殿下,吃喝玩乐的事尽管包在民女身上!” 荀煜嫌弃地丢了她一眼,花娘子满脸通红,只是尴尬地不好意思去看荀煜,站在一旁不说话。 荀煜这才把目光放在殷逸身上,很好奇的问道,“敢问这位叔叔从哪来,可否透漏尊名?” 既然是她娘亲的故人,那他自然十分恭敬。 殷逸闻言目光淡淡的落在厅外天空中那一线白云上,边开口边朝外迈步,“你不必知道。” 他的身影飞速穿过人群。 “喂,你不要走啊,快追上去!” 荀煜喊上自己姐姐跟弟弟,三个人齐齐追着殷逸而去,紧接着满怀信心要款待他们姐弟三人的知府大人也立马带着捕快跟在后面跑。 再紧接着,那些围观的群众实在是好奇这位突然驾临的皇太孙殿下以及那桃花岛上的神童玉女,然后不约而同的又跟了上去, 这一波人正如涓涓细流一般,最后都汇聚到了潭州城的正街五一大道上,这样十传百,百传千,就酿成了万人空巷齐齐在四方馆外窥探皇太孙殿下用膳的情景! 番外 那些年追过的姑娘 四方馆是潭州城最有名的饭馆,常日门庭若市。 等到一大窝围观百姓里里外外挤满三五层后,掌柜总算知道自己馆子里来了贵客。 尤其是看到潭州知府大人亲自跪在最靠边的席位上布菜时,掌柜额头的汗都冒了出来。 “还愣着干什么?菜呢,最好的菜全部上,这几位爷要是没吃好,砍了你十八辈祖宗的脑袋!”知府花不愁扭头气势十足地刮了一眼掌柜。 掌柜打了个哆嗦,连忙安排下去了。 四方宽大的食案上摆了整个潭州城最好吃的小吃。 殷逸和荀恪坐右,荀煜和荀宸坐在左边,姐弟仨吃了一阵后都眼巴巴地望着殷逸。 “哎,殷叔叔,你快告诉我我爹和我娘年轻时候的事啊,我爹那怂样是怎么娶到我娘的,我觉得我娘答应我爹时,脑袋一定被撞了!”荀煜第一个好奇地开口,满脸都是对自己爹的鄙夷。 殷逸夹在嘴边的豆腐干吃不下去了。 你爹虽然不是个人,可还是不怂的,第一次上战场就杀了鞑靼几万精锐,这样的本事目前还没人做到。 虽然殷逸不想服气,可不得不服气。 他默默心塞地继续吃豆干。 “是啊,是啊,殷叔叔,每次我爹都把自己吹嘘得很厉害,我就不信我娘就那么容易被她追到了!”荀宸补刀。 殷逸点点头,“那是自然,你娘是什么人物,要不是被你爹给骗了,也不会嫁给他!”殷逸黑着脸道。 “真的吗?哈哈!”荀恪憨憨地笑着,“殷叔叔,那你说还有什么人追过我娘?我爹是怎么骗到我娘的!” 面对三个好奇宝宝八卦的心,殷逸表示心很累。 刚刚他是想跑没跑着,被三个小家伙给围住了。 不得不说,荀筠这三个崽子,本事都不小,个个武艺高强,尤其是那个最小的….殷逸望着自己身边那个憨憨傻傻眼眸无比纯净的荀恪,心底涌上一股奇异的情绪。 这个最小的小家伙,看着倒像不会武功,可那手暗器功夫…..简直是炉火纯青,一定得了叶昀的真传,甚至来说,他更加驾轻就熟。 突然间,殷逸觉得这个小家伙才是最像叶昀的一个。 那浑身的气质最像,看着最单纯憨厚可爱,可本事却让人心惊肉跳。 殷逸继续默默地喝酒,郁闷羡慕嫉妒恨,各种情绪在胸口煎熬,为什么就不是他的孩子? 三个一个都不是! 他咬着牙喝闷酒。 “喂喂喂,殷叔叔,你快开口啊!”荀煜瞪着他, “对啊,你为什么不说话啊!”荀宸催促。 “难不成殷叔叔以前也喜欢我娘?”荀恪这个小家伙也不笨嘛! 那边正在布菜的知府大人猛地渴了起来,囧着脸望着殷逸。 真是憋死了好吗? 当年国舅爷府的殷小侯爷和十二殿下抢着要娶叶县君的事谁不知道? 殷大爷您不想说我替你说好不好啊? 知府真的是忍得很痛苦。 这个时候荀煜突然注意到知府神色不一样,他立马往案上拍了一下,吓了知府一大跳,连忙规规矩矩跪在他跟前,“殿下,有何吩咐?殿下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知府腆着一张狗腿脸问道。 荀煜摇摇头晃晃脑似笑非笑盯着他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本殿下考虑少揍你一顿!” “是是是!” 花知府很善审时度势,知道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个全天下最厉害的爷。 至于殷逸的面子么?呵呵,谁要去顾忌! 知府大人跪坐下来,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缓缓开口道:“想当年咱们东海王妃那个叫绝代风华,出现在京城的时候那是引得无数世家公子尽折腰!” “哈哈,哈哈哈!” 荀宸笑了起来,指着知府笑得直不起腰来,“瞧瞧,你成说书的了,我娘有那么厉害吗?” “那是的!”知府一脸正经反驳。 叶昀是谁呀,可是眼前这三爷的亲娘,谁不喜欢自己亲娘被人捧成天仙哪,往美里说,绝对没错! “公主,您那个时候没出生自然不知道,当年咱们东海王王妃可是前朝第一个异性县君,素手神技,将快要一命呜呼的柔太妃娘娘也就是前朝西太后给救了过来,从此名声大噪,京城各路名门公子小姐踏破了叶家的门槛!” “哈哈,好玩,继续说,继续说!”荀宸眼眸跟水波儿一样发亮, “然后…..”花知府鼠眼猥琐地瞄了一眼殷逸,微微靠近荀煜这边,故意压低了声音道:“然后咱们殷爷和当时的十二殿下荀冲..啊,不对,现在应该叫程冲,两个人齐齐来到叶家提亲!” “真的吗?”荀宸兴奋地叫着,“快说快说,后来怎么样了?” 荀煜和荀恪也听得十分起劲,大家都好笑地瞅着殷逸。 殷逸黑着脸继续喝酒。 “当然是打了起来啊,十二殿下和咱们殷爷在叶府门口大打出手,但是最后两个人连叶家门都没进得去!” “啊?” 三人惊呼,“为什么呀?” 只见知府继续说道:“因为咱们叶县君也就是王妃把门给关了,不许他们进去!” “哈哈,哈哈哈!” 姐弟三个笑成了一团。 “哎哟,我说殷叔叔,你怎么不把我娘抢走啊,省得我爹嘚瑟!”荀煜不无遗憾地说着。 殷逸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你以为他不想嘛! 到现在都想! “后来呢,后来呢,花知府,我爹是怎么娶到我娘的!”荀宸眼巴巴地问。 “咱们那东海王必须是一路披荆斩棘,排除万难,势如破竹,挤掉一切对手,然后抱得美人归啊!” 殷逸见花知府说得没脸没皮快把荀筠吹上天,立马黑着脸喝了一句:“你给我闭嘴,荀筠哪有这等本事!” “就是,就是,我也不相信我那怂爹,殷叔叔,那你说我爹怎么从你手里把我娘给抢走的?”荀煜好奇地问。 三个人都期待地望着他。 殷逸苦笑一声,继续抿了一口酒,“你爹那是运气好!” “咳咳!”知府不答应了,立马皱着眉头反驳,“殷爷,您这话可说的不对,王妃当年还跟王爷在街上手牵手呢,可见王妃十分喜欢王爷,这怎么可能是运气好就成的呢!” 殷逸,“……” 他抬眼对着三个娃说道:“我跟你们说,你们爹就是狐狸精!” “咳咳!”荀恪实在难以接受别人这么评价他那伟岸的父亲。 荀煜倒是绝对赞同,“对,对,殷叔叔快速,我爹怎么狐狸的?” “事情是这样的…”殷逸开始说书了。 “当年我跟你娘…青梅竹马…” “咳咳…..”知府立马反驳,“殷爷,您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咱们王妃小时候可是在扬州长大的,您可一直待在京城,怎么去扬州青梅竹马的呢?” 殷逸抬起的那只手给放下来,郁闷地说不出话来,“……..”他跟允儿确实算青梅竹马啊! 他决定略过这一段,极为认真地跟三个娃道:“总之,我先跟你们娘好的!” “呸呸呸,殷爷,当初您追着王妃跑,可不见王妃搭理你呢!”花知府绝对拥护荀筠。 这一回,殷逸还没说话呢,荀煜怒了,他瞪了知府一眼,“你给我闭嘴,我要听殷叔叔说!” 花知府犹自委屈地抿着嘴,跟个小媳妇似的。 这下殷逸舒泰地继续开口道:“我跟你娘真的是青梅竹马,不信你们回去问她,只是那个时候我们两个老吵架….”殷逸开始回忆以前自己被允儿欺负的臭事。 逗得三姐弟哈哈大笑。 “原来娘怎么顽皮?真的看不出来!”荀宸眨眨眼笑。 这个时候花知府实在是忍不住插嘴道:“嘿嘿,公主殿下,王妃小时候简直是个小霸王,听说扬州城没有她横着走不到的地方!” “哈哈,真的呀?” “哥哥,姐姐,咱们回头有空去一趟扬州好不好?”荀恪好奇地建议。 殷逸很郁闷地盯着三姐弟,那个不是你们娘啊,我说的才是你们娘! 他继续道:“本来我势在必得娶你们娘入门,哪里知道半路杀出个荀冲,他想尽办法讨好你们娘,介于我以前跟你们娘有过节,所以…她自然跟荀冲亲近一些…然而就在我和荀冲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你爹…趁火打劫!” 殷逸深恶痛绝地说。 荀煜一脸同情,荀宸和荀恪则哈哈大笑,觉得很有意思。 “我爹怎么把我娘给劫走的?”荀宸好奇问道。 “这还不简单,”殷逸一脸对付不了狐狸的忧伤,“我见他打你娘的主意,就想了个办法给他弄了个女人,就是山东的李君君,也不知道你爹使了什么法术,唬着你娘出手去跟李君君比才艺,唉,这天底下比才艺谁能比过你娘啊,这不,李君君被打败了,然后当时的皇帝见李君君和你爹的婚事泡汤,就干脆把坏事的你们的娘给许配给了荀筠,你们说,你们爹是不是很可恶很狡猾?” 殷逸寻找安慰。 荀煜自然感同身受,很是同情,还亲自给殷逸倒了一杯酒。 可是荀恪憨憨地笑道:“殷叔叔,我爹是聪明,可您也不赖啊,看来您跟我爹爹斗智斗勇不亦乐乎啊!” “幸好,你没赢过我爹,不然就没有我们了!”荀恪认真地思索。 殷逸瞥了他一眼,“小狐狸,我告诉你,你别埋汰我,我好歹是给你爹制造了不少麻烦,哪知道还有个笨蛋,被你们爹耍得团团转,明明喜欢你娘,却被你爹骗的帮着你爹追到你娘!” “啊?”荀恪愣住, “还有谁这么笨?”荀宸睁大了美目。 “不对,我很同情他!”荀煜忍不住哈哈大笑。 殷逸似笑非笑地朝二楼敞厅一个角落里指了指,“就是他呀!” 大家惊呼一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正见一个穿着灰色普通衣衫的中年男子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只见他带着一个斗笠,斗笠压得低低的,压根看不到他的面貌,浑身仿佛透着一股清冷的气质。 正当三姐弟以为来了个什么世外高人时,那人听了这句话,愤怒地把那斗笠给砸到地上,跟个猴子似的,风风火火地杀了过来。 “喂,殷逸,你一天不损我你就不能活啊,谁说我被骗,我是心甘情愿的!” 荀冲愤愤地叉着腰杀到了殷逸跟前,还顺带一脚把花知府给踢开了。 荀煜、荀宸和荀恪三姐弟一脸懵逼地望着荀冲, 大叔,您就不能保持一下高冷范吗? 画风转变这么快,人家接受不了怎么办? 三姐弟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 番外 两个坏叔叔的诡计 荀冲一脚把知府大人给踢开,大剌剌地坐了下来,严厉的目光在三姐弟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荀宸身上, “你们想知道什么事儿尽管问我,殷逸的版本非官方。” “.……………….”三姐弟特别无语,纷纷看一眼殷逸,结果殷逸给了一个无辜的表情继续喝酒。 “我就特想知道我那怂爹是怎么骗到你的?骗了你什么?”荀煜一脸求知若渴的问道。 自从他被立为皇太孙替自己爹看江山后,他就把放弃江山的爹称之为怂爹。 这一点除了他皇爷爷,没有其他任何人认可。 荀冲理了理衣衫,露出来一脸高深莫测的虚伪表情,只有殷逸知道那高深中藏着无可奈何。 “你们爹呀……”荀冲喝了一口酒,酝酿了一下心情, “我那怂爹怎么了?” 三姐弟期待地望着荀冲。 荀冲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你们的爹真是一只特别狡猾的白狐狸。” “…………” 三姐弟懵逼了,最后一脸苦笑。 自己爹把这两人虐成什么样了呀?他们对自己的爹这么有心理阴影。 “我不信,你且仔细说来。”荀煜揉了揉鼻子,装作自己很懵懂。 “你们爹,使出了一出美人计,首先让你们娘来色诱我。” 不可能!!! 三姐弟异口同声,绝不肯相信自己娘会色诱荀冲。 “很简单,你们娘借口看医书,怂恿我带她去皇家藏书阁,结果你们娘就在皇家藏书阁里找到了我那爹不是先皇亲生的证据,关键是你们娘还把我蒙在鼓里,然后你娘在明,你爹在暗,两个人做出一副要辅佐我当上皇帝拉倒太子的架势,我屁颠屁颠帮着他们对付废太子,最后,他们把太子拉倒的同时,顺便也把我给撂倒了,害得我好好的王爷,变成了流民…” 荀冲一年惺忪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他最后总结道:“我这么天真,单纯善良,就被你们爹娘给骗了。” 三姐弟满脸同情。 “不对,确切的说,是你爹把我跟你娘都给骗了。”荀冲突然醒悟。 “额……….” 三姐弟懵逼,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荀冲解释道,“你们娘也那么单纯善良…他是在你们爹的怂恿下才做出骗我的举动的。我不怪她,甚至我感谢她骗了我,不然…”他指了指殷逸,“我好歹能在他面前抬得起头来,你娘可是跟他对着干的!” 殷逸狠狠地刮了他一眼。 十分痛心疾首。 三姐弟深深吸了一口气,都这地步了还不肯承认! 自己娘把他给祸害得多深啊! 荀煜擦擦鼻子望着他们俩,尴尬的问道,“敢问两位叔,你们成亲了没有?” 不至于现在还惦记着她娘吧? 要实在惦记着就怂恿他们俩去桃花岛,看他爹还坐不坐得住? 荀煜致力于给自己爹制造麻烦搞破坏,要把爹从神坛上给拉下来。 结果,他们三儿看见殷逸脸色黑沉如锅,然后继续喝闷酒。 荀冲呢,白脸刷的白了,白里透红,他怒了, “你们那个坏爹,把殷逸流放到赣州十年,天天干苦力活他还能泡到女人啊?” 三姐弟齐齐看向殷逸,殷逸抹着汗,瞪了荀冲一眼,“你胡说什么?我心里只有她,不会娶别人!” 三姐弟很赞成很欣赏又很同情地点点头。 这时,荀恪萌萌地问荀冲,“四叔,这么说,你泡到女人了?” 他年纪还小,压根不知道什么叫泡女人就顺着他的话说了! 结果他话音一落,荀宸横眉一怒,给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小小年纪,说什么荤话!听到了也要装作没听到的,或者没听懂的!” 说完这话荀宸立马望着荀冲,“你继续说!” “.……..”殷逸和荀冲嘴皮直抽。 真不愧是荀筠那狐狸的种,只是姑娘你这么教训自己弟弟时,自己身为一个姑娘是不是也该装作没听懂呢? 不料,荀冲还没回答,荀煜见自己那呆萌的小弟弟被姐姐给打了,立马护着他,撩起袖子瞪着荀宸:“喂,谁叫你打我弟?他可是皇太孙殿下的弟弟,你能随便打?” 荀煜那气势磅礴地不忍直视。 被打的荀恪正一脸崇拜的望着自己哥哥,想着自己有个皇太孙哥哥,简直可以横着走遍天下不要太幸福,却见自己姐丝毫没被太孙哥哥的架势给吓到,反而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紧接着花光一闪,一巴掌拍在了荀煜的脑袋上。 “.………..” “.………..” “.………..” 荀冲和殷逸傻眼了…….. 这荀筠跟叶昀教出了什么样的女儿呀? 武力值爆表,跟叶昀那风一吹就要飘的架势完全不一样啊。 但最傻眼的还是边上站着瑟瑟发抖的知府大人, 哎哟妈呀,还以为皇太孙殿下最大呢,好像最大的是这位公主殿下哦。 这公主殿下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把两个弟弟训的服服帖帖,这本事也真是,太强悍了。 知府大人倒是很想装作自己没看到,给皇太孙殿下留一点面子… 可他实在忍不住,睁开半只眼去瞧皇太孙殿下的脸色,满腔邪恶的期待自己能看到一场皇太孙殿下和公主殿下的世纪大战。 哪知那没脸没皮的皇太孙殿下一下子怂了,一脸讨好的望着自己姐,还摸着她的手,“姐,你手痛吗?” “.………” 知府大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扭身默默地笑哭了。 殿下啊殿下,您还好意思说自己爹是怂爹吗? 荀冲跟殷逸也十分崩溃,怎么都想不到荀筠和叶昀居然带出了这么三个可爱的娃。 跟他们爹娘的画风似乎不太像呀! 不过跟这姐弟仨待在一起每一刻都觉得很喜欢很欢乐好不好。 只见荀宸淡淡的拍拍手,压根理都没理荀煜,而是眨着眼睛问荀冲道,“你到底怎么样了?” 视线重新聚集到了荀冲的身上。 荀冲喝了一口酒压压惊,开口道,“以你们四叔我这貌赛潘安的相貌,智胜诸葛亮的脑袋…我被流放海南的时候,追在我身后跑的姑娘不要太多…” “噗…” 三人齐齐吐血, 荀宸从桌上爬了起来瞪了他一眼,“说重点!” 荀恪摸着脑袋萌萌的插话道,“这么说四叔祸害了不少姑娘?” 荀冲白了他一眼,“哪有!”他说完这两个字,豪气的喝了一口酒。 “你们四叔我洁身自好,自诩清高,眼高于顶,除了你们娘谁都看不上?” 为了配合自己“眼高于顶”,最后他把眼神瞥向梁上。 “.………..” “.………..” 三人默默地吞了一下口水,然后眼巴巴的望着他们两个,“你们还单身啊?” 三姐弟眼神里流露着一种叫怜悯的情绪。 荀冲和殷逸对视了一眼,两个老狐狸交换了一个眼色,殷逸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惦记着你们娘,生活总还过得去,唯独可惜啊,我们俩没有个子嗣…” 殷逸说完这话荀冲眼泪汪汪的哭了起来…. “千百年后都没有人给我扫墓…” “等我死了,估计也没有人记得我这个人…” “到时候连个刻碑的都没有!” “别说了,我觉得要不在老的不能动时,直接睡去难民所,省得尸体被虫子吃了都没人知道!” “唉,都是你们娘和爹给害得!”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哭,一个叹气。 三姐弟被两人那忧伤的模样给吓的心里堵堵的。 “叔,别这样…” “那能怎样呢?” 两个人继续伤心,一个擦着鼻子,一个擦着眼泪。 “大不了…”荀宸也跟着眼泪汪汪,狠狠吸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大不了怎么?” 两个人立马同时抬眼期待的望着她,眼中冒出荀宸都不懂的精光。 荀宸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大不了,大不了我们给你们做孩子,反正我爹和娘能生…”荀宸一说越发伤心,“当初我就觉得他们生我一个就行了,谁叫他们给我生了两个这么烦的弟弟….” “.……..”两弟弟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 殷逸和荀冲两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心里默默齐道, 等的就是这句话! “这事包在我俩身上…” 荀冲笑着说完看了一眼殷逸。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于是殷逸看向自己身边的荀恪,摸了摸他那乖巧聪明的脑袋瓜子,“孩子,你今后就跟着你殷叔了,你殷叔特喜欢你,你跟你娘太像了,以后跟着殷叔行走江湖,殷叔罩着你。” 荀恪嘴里的花生都给掉了…郁闷的望着他, 到底谁罩谁呀,别忘了,刚刚是他的暗器点了他的穴道,把他给拦下来的。 这边荀冲一脸春风的拍了拍荀煜的肩膀,“娃,当初你爹和你娘跟我允诺,让我做皇帝,结果把我给撂倒了,干脆你做我儿子,报复一下他们,我儿子当了皇帝,那老子自然是皇帝了…” 荀冲哈哈大笑,笑的不能自已。 荀煜盯着眼前这个跟疯子一样的叔,突然眨眨眼,邪邪的笑道,“叔…啊不,爹,正巧,我那爹专门坑我,就跟没爹一样的,我认你做爹比较好。” 荀冲激动得泪流满面,一把他抱到怀里,“儿…我活了这把岁数,总算等到你认了亲爹…” “咳咳…” 知府大人,完全震惊了… 完了,荀冲这话里头…信息量很大呀! 他是不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知府大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那里凉飕飕的。 荀宸傻眼了,怎么眨眼间自己两弟弟就被人认走了呢? 哎呀,那她回去怎么跟爹娘交代啊! 再说了,明明她长得风华绝代娇俏可爱,两个大叔也该挑她,怎么看上两个怂弟弟了呢? 荀宸很忧伤。 她很想开口阻止那两对人相抱,可念着是自己开的口,一时就僵持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边,荀聪拉着荀煜往外走,“哎,你爹我特别奇怪你们为什么喊我四叔啊?” 这边,殷逸搂着荀恪的胳膊往外走,“叔叔带你去吃潭州臭豆腐…”顺手从荀恪腰间掏出一搭银票子。 “………”荀恪嘴皮抽搐。 最后轮到知府大人和荀宸两个人相望无言惟有泪千行。 当然这个消息很快被飞鸽传书给送到了桃花岛, 此刻正在跟叶昀你侬我侬喝着花酒的荀筠,听到自己宝贝疙瘩儿子被那两个劲敌给抢走后,一口酒就喷了出来,再也不能保持优雅的姿态,一边搂着叶昀一边长袖一挥,对着外面吼道: “来人,准备船只,出发潭州!” 番外 天下第一美人 大盛太康十二年四月二十日,距离五月初五农历端午节还有半个月。 听闻今年汨罗江将会举行盛大的龙舟比赛活动,以来纪念诗歌老祖宗屈原。 这个消息早早就传到了潭州城,没看过龙舟比赛的荀煜三姐弟自然无比兴奋,嚷着要去罗城,潭州距离罗城大概两百多里路程,一路山岭平原,山水绿树,风光极好。 故而这半个月,殷逸和荀冲外加潭州知府花千愁就陪着三个娃前往罗城。 一路上,三个娃看到什么都很稀奇,而且为了不惹人注意,也打扮得都十分土里土气。 比如娇滴滴的大小姐荀宸,就穿着浅蓝色粗布衫,头发只用了个简单的檀木簪束起,看一眼背影,必然觉得是十里八村的小村姑。 可是从正面看去,无论穿得再普通,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和那赛雪的肌肤白里透红跟个刚刚剥出来的鸡蛋清似的,言语间一颦一笑,顾盼生辉,依旧掩饰不了人间绝色的气质。 再看荀恪,可怜的心思单纯的小恪儿在一向没什么审美品位永远一袭黑衫的殷逸的带动下,穿了一件灰不溜秋的短打衫,头上灰布裹发,从后面看不知是哪家刚从灶台下钻出来的少儿郎。 不过看正面,就是一个粉嫩嫩的萌萌小鲜肉,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蛋,一路上路过哪个小镇,人家小摊小贩的贩主都爱送东西给他,以至于他浑身上下挂满了东西,像个丐帮的小乞丐,还是个绝美的小乞丐。 还是荀煜这个小奸巨滑的皇太孙不好搞定,荀冲不好随意打发他,荀煜也没这么容易被唬倒,他虽然穿的不招摇,但看着干净多了。 他瞅着自己那可爱的弟弟,揉了揉他的头。 “恪儿,待会儿见到丐帮的兄弟,你可得去打个招呼。咱们也可以趁机打入丐帮,仗着丐帮在江湖上的势力横着走。” “都听哥哥的,”荀恪很乖巧的点头。 倒是花知府大人很无语的瞅了一眼荀煜,自己顶着皇太孙的名头还不够他在天底下横着走的吗? 只要他说自己是东海王和东海王妃的儿子,谁敢欺负他啊,江湖上都没人敢欺负他。再说了,皇帝另外两个儿子和孙子也都十分乖巧,知道有荀筠在,压根不会打这三姐弟的主意。 所以他们三姐弟真的不用担心自己没有底气横行霸道。 这三个主子都打扮的如此潦倒,身为潭州最大的官,知府大人花千愁自然得打扮的低调一点。他原本身子就有点佝偻,长得呢,又非常欠揍,这下穿上一件十分普通的粗布衫,整个人就是一个糟老头。 除非他掏出腰间的印信,估摸没有人会相信他是潭州知府。 花千愁也很有自知之明,想着这几位主子带上自己自然是有用处的。他怕自己的相貌镇不住人,就把能证明他身份的印章和文书都给带来了。 花娘子穿着一袭白衫,就跟个女侍卫一样,隔开好几步远远的跟在侧边。 她绷着脸干什么活欠她几百贯似的。 以至于远远的一些百姓看到这一路人还以为是女土匪抓了一群漂亮的公子哥儿回土匪窝呢! “走了一上午了,那边有个凉亭,大家喝点茶水吧!” 花娘子见他们三姐弟连连擦汗,就开口建议道。 荀煜扭头回了她一个笑眼,花娘子顿时面色一红,连忙别开目光看向别处。 虽然她曾对荀煜动过那么一丝丝真心,可人家现在什么身份,云泥之别都不足以形容,他们之间的差距。所以她尽量跟他保持距离。 大家齐齐点头一起朝路边一棵大树下的小茶馆走去。 这个茶馆虽然挂着的茶馆的招牌,实际上只有一间小草房,再有一顶硕大的帐篷,帐篷底下,摆着几个小凳儿和几个小几,一个茶馆就形成了。 花娘子带着几个侍卫气势汹汹的走过去,里头还坐着的人立马靠边或者喝完茶赶紧走,怕自己惹上这尊霉神。 殷毅他们一行人大喇喇的坐了下来。 荀煜冲着掌柜的大声喊道:“切几壶好茶来,银子呢找这位娘子便是,我是他的压寨夫君。”荀煜调戏地看了一眼花娘子。 花娘子一口血差点吐出来,狠狠的咬了咬牙,却不敢吱声。 谁叫人家是皇太孙呢! 一些百姓和游走江湖的浪士见他们一行人并没有过激的举动,遂也放下了戒心。 “这位兄弟,您这是去哪呀!” 有三俩坐在一个小几上的说开了。 “这不是去罗城吗,我有个姨表兄弟在罗城那边做个小买卖,说是这一次龙舟比赛非常盛大,邀请我过去看看热闹。” 这位带着蒲帽的中年男子呵呵一笑,温和的回道。 那个率先开口的男子立马眼神一亮,来了精神,兴奋道:“哎呀,我也是要往那边赶呢。我听说啊,今年不比往年。虽然是官府组织,可是也准许江湖帮派参与。今年还是横行洞庭湖的铁沙帮在承办呢!” “难怪这一次我看到很多江湖人士往罗城赶呢!” “可不是吗?我是衡山派的,这一次跟着几个师兄去罗城参加比赛呢!这不,我有事晚了一点,就落在这了。” 这个小几上坐着三个人,这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后,另外那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突然插话道:“其实这一次龙舟比赛之所以这么盛大,并不在于有江湖人士参加。” “哦,难不成还有别的原因?”另外两人齐齐看向他。 那汉子呵呵一笑道,“因为这一次有一个很难得的彩头。” “彩头?” “什么彩头?” 这下几乎整个茶馆的人都竖着耳朵看了过来。 “这位大哥,比赛要是赢了,有什么彩头呀?”荀煜也跟着问。 那人见大家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他了摸那一撮短黑胡子,带有几分神秘感的说道。 “彩头正是天下第一美人!” “什么?” 大家齐齐睁大了眼睛。 “天下第一美人?” “不是吧?” “你们知道天下第一美人是谁吗?” 一个江湖公子摊手问四周的人。 而且刚刚过路的许多人间这边十分热闹都凑了过来,这下因为这个彩头的事情而炸开了锅。 “我听说江湖有四美,洞庭君山的兰黛,武当山的十三娘,南海东洲岛的陆小双,蜀山派的九黎姑娘,听闻这四个姑娘一直没争个高下,咋现在冒出个天下第一美人来了?”一个略通江湖各派情形的浪客说道。 “嘿嘿,不管是谁,总之定然不会比这四美差,我们去瞧瞧不就成了!” “哈哈,人家东道主铁砂帮说了,谁赢了天下第一美人归谁!” “有意思,有意思!” 一帮男子哈哈大笑。 树下茶馆下挤满了人,大家乐呵呵地蹲着坐着说话喝茶。 大家笑了一阵又有个少年开口笑道:“虽然是允许江湖帮派参加,可是官府也派了人,听说来了一支很强悍的船队,我表哥正在那船队中,听他来信说,如果官府的人赢了,这天下第一美人就会敬献给皇太孙殿下!” “噗!” 坐在人群中的荀煜一口茶喷了出来。 “咳咳…”他囧红了脸猛咳,怕人看出他来,还使劲低着头。 荀宸和荀恪均捂着嘴直笑,拿眼神故意打趣他。 好在大家热情太高,被这句话给逗得哈哈大笑,没太注意到他。 “难怪呢!” “我就听说前不久皇太孙殿下驾临潭州把咱们知府大人给吓尿了,估摸知府大人卯足了劲要给殿下赔礼呢!” “哈哈!” 汉子们挤眉弄眼地笑。 那个被“吓尿”的知府苦着一张脸,眼皮耷拉地快要掉下来。 兔崽子们,别被我逮着! 爷爷我就在你跟前呢! 跟来的知府侍卫哈哈大笑。 荀冲还故意扭头拿眼去瞧知府,意思是问他是不是真的搞了这么一出事,要把那个天下第一美人给弄到手献给荀煜,哪里知道知府的头都快摇断了。 以荀宸为首的三姐弟也齐齐将眼神刷向他。 “没….”他以为荀宸小公主要动口骂人呢,立马表态。 哪只公主殿下笑眯眯地朝他使个眼色,“这个可以有!” “.…….”知府大人吞了一下口水,再看向荀煜,荀煜给了他一个“你敢”的眼神。 知府望望他又看看荀宸,真的是欲哭无泪。 鉴于前几日看到公主殿下给了皇太孙殿下一巴掌,似乎公主威信给厉害些,再说了,他肯定也想巴结巴结这位小祖宗啊。 知府朝荀煜丢了个很无奈的眼神,气得荀煜差点掀桌子。 很快,日头弱了一些后,大家继续赶路。 一路上,荀煜一行人游山玩水,快活似神仙。 姐弟仨虽然不长住在一块,可这一阵子相处,感情却十分好,荀恪和荀宸跟荀煜一点都不陌生,仿佛是成日厮混在一起的兄弟姐妹般,吵吵闹闹,好不愉快。 大家终于在龙舟比赛的前一日抵达了罗城。 此时的罗城人满为患。 罗城不大,如今却聚满了天下英豪。 连那正街上都摩肩接踵,人挤人,马车压根不能通行。 现在最热闹的是客栈和酒馆,而最头疼的也就是寻找下塌客栈的事。 荀煜一行人挤在大街上时,纷纷感受到在百姓的海洋里,什么皇太孙什么公主什么武林高手通通都是浮云。 “哎呀,怎么办嘛,咱们找不到客栈了,住哪呀!”荀宸着急了。 荀恪呆呆地没说话,这种事总有人来解决。 而荀煜呢,摸着汗四处张望,见喧闹声不绝于耳,也只能感叹这一次龙舟比赛太过热闹了。 唯有荀冲拿着一把扇子叉着腰扇风,一边凉凉地丢着花知府,“我说花老头子,你果真找不到客栈了?” 他讽刺地盯着花千愁。 荀冲好歹是皇子出身,又混了十年江湖,完全是老油条了。 荀煜三人都看了过来,觉得荀冲话里有话。 花知府后背直冒冷汗,小眼神僵硬地四处张望,“我也没想到罗城会是这副光景,别说客栈就是民宅都给借助满了,当初派人提前来预订,也早满了。既然如此,在下只能借着官印找县令来解决问题了!” 花千愁表现得十分无奈。 可是荀冲依旧冷笑地觑着他,直到盯得花知府不自在了,他方才拿着扇柄戳着他脊梁骨,“我告诉你,我和殷逸你是不怕,可是这三个小家伙你可得罪不起,到底是隐瞒一栋别苑重要呢,还是让他们仨睡得舒舒服服重要,谁轻谁重,你掂量掂量!” 荀冲早就看出像花知府这样的贪官污吏,肯定在一些风景优美的地方给置办不少别苑,而这别苑多半自己不用出钱,所以他一点都不操心没地方住的问题。 花知府知道被荀冲看出了底细,额头的汗更密集,拿眼悄悄地去瞧荀煜,见荀煜唇角噙着冷笑,他立即一个激灵地点头,“哎呀,殿下,微臣想起来,微臣曾在这里置办了一栋别苑,微臣这就带您去!” 于是在侍卫开路下,大家挤到了罗城郊区一座占地面积极大,从外观就看着十分气派的豪宅面前。 荀宸大大松了一口气,“真是太好了,能好好歇一觉了!” “嘿嘿,姐姐,我也喜欢这!”荀恪憨憨地笑。 看得出来,大家心情都很好,毕竟都是娇生惯养的天之骄子。 殷逸和荀冲也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花知府笑眯眯地打了一个手势,“请!” 哪里知道等到花娘子一脚踢开大门时,大家惊愕地发现豪宅里头挤满了一群乞丐! 如果没看错的话,大家脑门上都写着两个字“丐帮”! 番外 被冤屈的贵人 荀煜等人狠狠吃了一惊,而花娘子更是怒不可赦,带着人就跨过门槛,眸光冷厉对着那一院子乞丐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私闯民宅,就不怕官府抓起来吗?” 院子里头一众乞丐听了这话仿佛跟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纷纷洒笑起来。 “哈哈,姑娘,你在开玩笑吧?你这才是私闯民宅,你知道这是谁的宅子吗?”对面为首的一个矮壮男子回道, 只见他赤着胳膊露出黝黑的肌肉来,上身穿了一件黑色短褂,额间系着一块包巾,满脸横肉的脸上嵌着一双豆大的眸子,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们。 花娘子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她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 “我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宅子,你们赶快给我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那粗壮汉子邪邪一笑,调戏的扫了花娘子一眼,“姑娘,爷,我还从来没被女人给威胁过,要不咱们俩试试?”他说着已经做出一个吞口水的动作。 荀煜万分的同情看了一眼花娘子,想看花娘子有没有本事收拾这个丐帮小头目? 花娘子虽然坑蒙拐骗过不少俊俏的男子,可面对别人调戏自己还是头一次,故而十分愤怒。 她微微往前走了两步,双脚挪开,做了一番要干架的姿势。 “那咱们就试试呀!”她唇角略一勾,眼中绽放出一丝寒光。 哪知那汉子见状眼神发光了似的,呵呵地冲着花娘子笑,还特地围着她转了一圈,“嘿哟,娘子,您这来真的呀?除了在床上,我可没跟女人动手过。” 他话音一落,满院子的乞丐哈哈大笑,花娘子满脸羞得囧红,一时羞愤不已,二话不说,提剑朝他攻去。 出乎意料,两边的人手都没动手,大家不约而同就看着花娘子跟这个矮壮男子在中间打打闹闹,对,没错,就是打打闹闹! 那矮矮壮男子逗着花娘子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可压根就不跟她动手,只管逃,而且一路上还说出了不少浑话,更把花娘子给气的够呛,总之就是一场街头巷尾的闹剧。 荀煜和荀冲同时叹了一口气, “哎,这下花娘子算是遇到对手了。” “当初,她调戏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她也有今天呢?”荀煜颇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他扭头溜了一眼花知府问道,“老头?你真的不救救自己女儿?” 花知府耷拉着个脑袋,有气无力的瞅了眼自己那女儿很无奈的道,“我也想救,可瞅着这架势救不过来呀,我这样让侍卫杀上去,那可就乱成一锅粥了,咱们必然落下风。” 殷逸唇角微微一弯,“你还算有几分审时度势的能力。” 荀冲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热闹的道,“我看你就把女儿给这个丐帮头目得了,我看他们俩挺般配的,一个压寨夫人,一个压寨夫君。” “噗!” 荀宸和荀煜哈哈哈大笑起来。 花娘子虽然跟那个汉子交手,耳朵却也没闲着,这边的话都听在耳里,一边气愤他们对自己的安危不顾,一边又拉不下面子去求助,只得全神贯注的想怎么一把将这个汉子给打倒。 哪知对方身手了得,即便不还手,也丝毫不落于下风,她越打越气。 荀恪望着场上呵呵一笑,清澈的眸子仿佛水滴玉一般,温润生辉。 “我看花姐姐,不是这位丐帮大叔的对手。” 大家点点头。 花娘子见自己打不过只得吓唬他们。 “我是认真的,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不滚出去的话我就通知官府的人,让他们来对付你们。” 那汉子不在意的笑了笑,“你不必请啦,人家罗城县的捕快,都在我们这儿歇着呢!” “再说了,就算你去官府,你认为现在还有人腾得出手来这郊外别院?” 花娘子觉得他说得有理,顿时胸口气息一滞,觉得浑身的怒火发不出来。 她收手立住,气得把剑往地下一砸,“那我不管,你们必须给我走,因为这是我家的房子。” 那汉子先是满意的笑了,嘿嘿暧昧地望着她,“这就对了嘛,娘子就应该放下屠刀,跟我回丐帮当丐帮夫人。” 说完这话,他立即又眨眨眼,啧啧奇怪道,“不对,你咋说这是你的房子呢?你把有本事把房契拿出来呀。” 花娘子气死了,扭头看了眼自己爹,自己爹身为潭州知府,怎么会把这种贪赃的东西明白地写在自己名下嘛,就算有的也不可能随时带在身上啊! 那汉子见花娘子束手无策,仿佛早就料到一般,裂开嘴大笑道:“我一看你们就知道是想趁机讹诈民宅的不法之徒,还敢有本事说这是你们的宅子呢,我告诉你们,这可是潭州知府的别院。”那丐帮汉子气势汹汹的说道。 “噗!” 这边应以荀煜等人都差点一口血喷出来,纷纷拿眼去瞧知府大人,想看他是什么脸色。 只见知府大人面如铅色,眼皮掉下来一半,有气无力地盯着对面,那汉子,问道,“既然你们知道这是潭州知府的宅子,那你们怎么有胆子闯进来?” 那汉子无所谓的摆摆手,右腿还抖得很乐呵,“这你们就不知道了,我们这是在帮知府大人干事呢!” “我呸!” 知府知府听了这话,只觉得一口力气从脚底窜到自己的眉心,心情很崩溃。 “试问潭州知府让你们干啥事儿呀?”他咬着牙问道。 他从来就没有跟这帮江湖人士来往过好不好? 尤其是这乞丐一样的丐帮,真是气死他了! “哈哈哈,”那汉子大笑,“谁都知道潭州知府得罪了皇太孙殿下,他想讨好皇太孙殿下准备把这天下第一美人敬献给殿下呢,这不,县令大人就把这事托付给我们丐帮了,让我们丐帮想办法在这一次龙舟比赛拔得头魁,所以呢就特地让我们在这别院里面好好学习,并为明日的比赛做准备。” “…………” 荀冲忍不住听了这话哈哈大笑,简直要笑破肚子,而知府大人呢,脸色就跟刚刚从臭水沟里拎出来的一样黑。 “去把你们那县令给我叫过来。”他实在忍无可忍了。 哪知他说出这话,那帮乞丐当中冒出来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魁梧汉子,那人指着他,声色俱厉道:“我呸,哪来的糟老头子,还敢使唤我们县令大人?我们县令大人日理万机,正在忙着龙舟比赛的事呢,哪有功夫来这荒郊野外?” “………” 知府真的是一口气被憋得不上不下,很想发出来,却碍于荀煜等人在场,实在做怒不得。 他很想招呼一声让自己的属下,把这帮乞丐便好好教训一顿,可瞄了一眼,发现对方人多势众,而且个个看着武艺不错,自己那件侍卫估摸不是对手,又悻悻地按下了这个念头。 那该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浑身挂着袋子的荀恪呆呆的走了出来,冲着大家笑,他的笑容如春风一般和煦, “诸位大叔,哥哥们,那今晚我们可以住在这吗?” 他和气的跟他们商量,一句话仿佛让刚刚的对峙烟消云散。 荀恪长着一张无害的面容,简直是无人不喜,那汉子也对着他裂开嘴笑道,“自然是可以的,你当然可以了!”他边说边上下扫了荀恪一眼,瞅着他那浑身上下的袋子,丐帮气质一览无余。 “小兄弟是咱们丐帮的人,你自然是能住在这儿的。” 很快他那豆大的眼睛又扫了其他人一眼,目光在花娘子和荀宸二人身上来回转,“两位姑娘也是可以留下来的,我们热烈欢迎。”他露出了一丝淫笑。 身后的丐帮弟子哈哈大笑,都带着几分调戏之意。 那汉子也不管荀恪愿不愿意就拉着他往弟兄们这边走。 眼疾手快的荀冲立马抱着荀恪一只胳膊对着那汉子讨好笑道,“我跟他是一路的,我跟他是一路的,我是他爹,亲爹!”荀冲一本正经地强调。 荀恪呆呆地望着他,有些无语。 而这边荀煜和殷逸齐齐吐血。 “喂喂,你这人也太没节操了吧?你见利眼开呀你,亏我还喊了你几声爹呢!” 荀冲压根不理他们,手指着荀煜和殷逸等人对着那汉子吩咐道,“我告诉你们,他们都不是好人,你们把他们轰出去,留我们在这就行了。” 荀冲料到今晚别想有个好地方住,不如索性混在这别院里头。 那汉子听了荀冲的话不做迟疑,二话不说挥了挥手,于是立马一大把汉子涌了过来将荀煜殷逸和知府大人等几人给轰了出去。 荀冲哈哈大笑,还边安抚花娘子跟荀宸,“咱们就留下来,在这住着还就不管他们啦!” 就这样另殷逸跟荀煜被关在了门外,而里头这几个人被领着去了后院厅堂里头。 荀冲三人紧密地团结在荀恪身旁,就用这么萌的小娃去哄骗这些丐帮汉子。 最后在荀恪天真无邪的撒娇卖萌下,那汉子还给他们安排了一个不错的院子。 就这样荀恪他们四人舒舒服服的住了下来。 外头的荀煜殷逸和知府大人倒是愁霉苦脸无语望天。 一个是堂堂皇太孙,一个是堂堂潭州知府,就这样被一帮乞丐给轰了出来。 “殿下,那微臣再…再想想办法..”花知府觉得自己后背都在冒冷汗。 可是无论他怎么想办法,都找不到一个可以住的地方,最后还是皇太孙殿下屈尊降贵,允许他在外头搭一个帐篷。 所以在一班侍卫的忙活下,殷逸和荀煜,以及知府三人,就在这别院对面的一块草坪上撑起了三个帐篷。 晚风轻袭,红霞铺满西边天际,红灿灿的照满大地将那三个孤零零的帐篷衬托得越发悲寂。 潭州知府发誓明日一定要给罗城县令好看,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次日一早,当吃饱睡足的荀冲等人,打开门抬头跟朝阳打招呼时,就看到荀煜和殷逸,还在靠在树下打瞌睡呢! 而大树不远处那三个孤独的帐篷显得越发突兀。 “嘿哟,你们昨晚就这么睡的呀,别有一番风味嘛!”荀冲乐的打趣他们。 而荀煜呢,也终于舍得抬眼瞅了一眼这帮见利忘义的家伙。 却发现从荀冲到荀恪再到两位姑娘,尤其是自己那天仙姐姐,都打扮地跟个乞丐无二。 那一个个胸前挂满了袋子,跟个讨饭的似的。 偏偏现在人家讨饭的住的是奢华别苑,而他和殷逸这样衣冠楚楚的却睡草坪。 天道不公! 人家丐帮弟兄再往汨罗江进发准备比赛去了,这一行睡懒觉的人只得打着哈欠往汨罗江边赶。 因为龙舟比赛盛大,在观看的岸边都设了篱笆,并有官兵把守。 有百姓驻足观看的区域,也有各江湖帮派比赛的锦棚区,更有视野上佳的达官贵人高台区。 这高台之处上有巨大的帷帐遮挡阳光,旁边设案几桌子,摆设了不少瓜果点心,又是龙舟比赛最后的终点区域,简直是绝佳的视野之地。 身为潭州知府,花千愁自然毫不犹豫地带着贵客往高台区敢,哪只却被一帮官兵挡在了门外。 “但凡进入这锦棚区的,都必须有该有县令大人印戳的帖子,没有者一概不得入内。”侍卫冷冰冰得说道。 花千愁本来气得够呛,这一次气焰十分嚣张,扶着腰骂道:“小兔崽子,快去喊你们县令古都出来,让他来看看本官是谁!” 那侍卫闻言皮笑肉不笑,只觉得眼前这老头没长眼睛,二话不说,朝着他鼻头就是一拳,“哪来的乞丐,滚一边去!” “.……” 身后一众打扮地跟乞丐似的荀冲等人欲哭无泪,花千愁这个糟老头子被人做了乞丐之首。 侍卫一圈把花千愁给打得够呛,他捂着鼻子眼珠子红了快要瞪出来。 “你是不想活了,敢打本官,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潭州知府,你赶紧去把古都给我叫出来!” 花千愁叫嚣了一阵,又加之有知府府侍卫和花娘子的帮忙,场面闹得有些大,不一会风声终于被县令给知道了。 他碍于那边高台上有贵客在场,只得亲自来处理,结果人家穿着赫赫官服一出来,瞅了一眼花千愁那穿着,二话不说,亲自上去就是一拳,砸在了花千愁眼睛上,“哪来的刁民,竟敢冒充潭州知府大人,你知不知道这是死罪,本官怕惊扰了贵客,只给你点颜色瞧瞧,还不快滚!” 花千愁被古都给打傻眼了。 这个五年前曾在自己脚底跪着给他敬酒满脸讨好的家伙竟然敢打他。 “古都,你不记得我了?我真的是潭州知府!”他很严肃地看着他。 古都漫不经心地瞅了他那歪了的鼻子和青了的眼睛,哪里都看不出他有半点知府气质,“是,你要是潭州知府,我还是京兆府尹呢,去去去,滚滚滚!” 花千愁不顾脸上的痛楚,从口袋里掏出了印信,以一种自以为是很了不起的威势盯着他,“瞧瞧,这是我的印信,你赶紧给我跪下,让本官打你几拳泄愤!” 古都睁大眼睛溜了那印信一眼,觉得十分眼熟,就夺了过来,确信是知府印信后,他立马横眉怒对,“嘿哟,你这乞丐头倒是有本事啊,竟然连知府大人的印信都敢偷,来人,给我把他们打一顿丢出去!” “.……” 面对一种气势凌凌的官兵,荀冲第一个带头逃,完了顺手把荀恪带了一把,荀恪习惯拉上荀宸,花娘子有事不在,荀煜和殷逸呆滞了片刻也立即逃窜,倒是留下花知府和几个侍卫被逮了个正着。 “把他捆起来先押着,回头再审!” 古县令交代着。 一边拿着印信往里头走,遇到自己的县尉时说道:“前日潭州知将田青给我来信,说知府大人会来观看比赛,你认识田青,你且拿着这印信去找他,去把知府大人给接过来!” “是!”县尉接过印信立马带着几个侍卫朝外走去。 番外 听说你想让我儿子压寨? 荀煜他们一行人见进入看台观看无望,只得另寻出路。 挤在人群后边,自然看不到龙舟比赛的情况。 越靠近终点人群越多,随后他们一路绕着人山人海,往起始点的方向走,最后挤到龙舟比赛的起始点。 此时比赛起始点一处扎着一个巨大的锦棚,里头各个比赛的队伍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起始点处的水域上横着十六艘大船,高帆长杆,锦旗飘飘,气势如虹,这一次龙舟比赛,不仅讲究速度还讲究阵势,大家用的不是适合划船的小船,而是两层的大船。 底层是划船的水手,上层的甲板上则聚集了各派的武林高手。 起始点的水面上用五颜六色的三角小旗连成了一条线,作为起始线。十六艘大船正在线后蓄势待发。 荀煜等人来到锦棚后就看到,各派武林高手一一上船而去。 坐在船上看比赛才最惊心动魄的,这才是最佳的视野点。 “要不咱们还是跟着丐帮混上船吧!”荀冲这样建议道。 大家十分赞同,于是在荀冲的怂恿下又把呆傻的荀恪给推到最前面,大家凑到了丐帮,那一处。 荀恪一眼就看到了昨晚接待他们的那个汉子。 “大叔,能不能让我们一起上船,参加比赛呀!” 那矮壮汉子扭头看到了荀恪,脸上立即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这小娃天真无邪,长相清俊跟画里的仙童似的,那笑容实在是太具魔力,让他不忍心拒绝这么个小娃如此简单的要求。 “可是可以,你们站在甲板上到是可以,可问题是待会儿我们要大打出手,万一伤着你们怎么办?” “啊?还要打架呀?”荀恪奇怪的问道,而荀煜和荀宸眼睛顿时发亮,一听到打架,这双胞胎姐弟就来了精神。 荀恪脸上挂着萌萌的笑容,“没问题,没问题,我们可以帮忙的。” 那矮壮汉子狐疑的瞅了他们几人一眼,“你们确定可以帮忙而不是让我们救人?”他苦笑道。 瞅着几个孩子一丁点大,还好意思说自己可以帮忙,是不是一阵风就可以把他们给吹走啊! 至于那两个年纪大一点的….矮壮汉子看都不想看他们一眼,一个油嘴滑舌,一个冷峻如冰,跟自己是个大爷似的。 荀恪极其认真的点头,“是的,是的,我们绝对可以帮忙的。” 他们三姐弟的功夫是盖的吗? 如今一般的武林高手压根不是他们对手,如若三姐弟联手,那整个江湖能匹敌的人还是不多的。 所以荀恪十分自信,如此回答。 矮壮汉子笑容已经苦到不能再苦,心里默默无奈,哎,算了,原谅他吧,还是个孩子,大不了开打的时候让他们躲下面,“行,你们仨就跟着上吧。” 他指了指比较有同类气质的荀恪荀宸和荀冲,好歹是待了一个晚上,已经有了丐帮气质。 荀冲二话不说拉着荀宸和荀恪就赶上了他们的步伐。 荀恪呆呆指了指自己的哥哥和殷逸, “可是他们…你能不能一起呀?” 他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被荀冲给拉走了。 丐帮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上了自己的大船。 唯独留下荀煜和殷逸在岸上欲哭无泪。 “真是太不厚道了,我们又被抛弃了,”荀煜心里别提多悲伤了。 “怎么办啊殷叔?” 荀煜耷拉着个脑袋问殷逸, 殷逸唇角弯弯,笑了笑道,“这就取决于你想不想要那个天下第一美人了?” “啥?”荀煜郁闷的望着他,“什么意思呀?我为什么要什么天下第一美人啊?他们当我是什么呀?我还是个孩子呢!” 荀煜叉着腰卖萌。 殷逸觉得好笑,漫不经心回答,“既然如此,那我们两随便挑一家上船去助阵不就得了,不让丐帮赢不就得了?” 丐帮的目的是得到第一美人送给他,别的帮派定然不是的,所以帮着别的帮派赢,就不用愁了。 “也是哦,”他沿着岸边,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让自己能看清十六艘船的位置, 他迎着风朝着殷逸大喊一声,“你瞧瞧他们那艘船看着有赢的面相啊?” 殷逸看都没看,而是眸光眯了一眯,唇角勾出一抹邪笑,“咱们选东洲岛那一艘吧!” 荀煜奇怪的问他,“为什么选东洲岛?你熟悉啊?” 殷逸负手往岸边走了一走,望向那些威武高大的船帆,目光悠远而绵长,轻声回道,“不熟悉,但我知道,东洲岛的水军很厉害,跟着他们赢得机会比较大。” “听殷叔的,我来瞧瞧哪支是东洲岛的船?” 他放眼望去,看到第七只船的大帆上写着东洲岛三个字,他二话不说,朝殷逸打了个手势,飞身朝东洲岛那艘船掠去,殷逸随即施展轻功紧随其后。 最后两个人就落在了东洲岛的船只上,恰好不好,丐帮的船就在他们隔壁,第八只。 等到那个带班的小头目看到殷逸和荀煜飞身从他们船帆上掠过时,心里方有几分后悔,原来是两个高手呀! “哥哥加油!”荀恪还欢快地跟他们打招呼。 “弟弟,咱们待会儿比赛哈!” “好!”荀恪拍了拍胸脯,一脸兴奋的样子。 荀恪扭头看向那个矮壮的汉子,“大叔,你们可要加油哦,不能输给我哥哥的!” 那汉子觉得心口有点疼,“小兄弟呀,你哥武艺这么高强,你刚咋不作声呢,不然我们可以把他拉到我们船上来呀?” 他眼中还有不甘的一位朝隔壁东洲岛的船上看去,果然发现东洲岛那边的人对于他们两个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谁看到两高手都愿意接纳呀! 他后悔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荀恪很奇怪道,“这不是划船比赛吗?要功夫干嘛?” “哎哟,小兄弟,你就不知道了,今天的比赛不比往常,你瞧瞧..”他指了指远处终点,高耸在水中的一个高台。 “看到了没?那上头系着一朵大红绸花,那红花里头放着一朵,碧玉并蒂莲花。咱们除了要比船速看谁最先抵达终点外,最重要的就是比功夫了,谁能夺下那一朵碧玉并蒂莲花才算真正的赢,而哪个武林帮派赢了便可成为武林盟主!” “原来如此!” 荀宸和荀恪姐弟恍然大悟! “放心,我们可以帮忙的,”荀宸和荀恪很骄傲地拍拍胸脯! 那汉子瞅着他们小胳膊小腿的,已经不屑于说话了。 “开始开始大家准备好准备要,比赛啦!”他扭头过去招呼其他人,只是眼神还很不舍地望了一眼荀煜。 起始点这边蓄势待发时,终点的看台上面发生了一点骚乱。 罗城县令的县尉出去后,就找到了潭州知将田青,这个时候,田青已经被他们县令的侍卫给打得鼻青脸肿,县尉这才意识到,他们真的是抓错人了,那个被关在看台底下小黑间的正是潭州知府花千愁。 县尉意识到,捅了大娄子,而且是一个天大的娄子,很可能县令大人的官帽不保。 当他带着鼻青脸肿的田青,将那知府花欠愁给放出来的时候,花千愁的露出的是狰狞的笑容。 “大人啊,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回头下官定把他们全部死打一顿!” 县尉大人指着那些罗城官兵连忙请罪。 花千愁,把自己鼻孔里流出来的血给抹掉,狰狞的瞪着他们一眼,“你们给我等着,我先去收拾古都!” 他拿过自己的知府大印带着田青等侍卫浩浩荡荡的往看台上杀去! “古都在哪?去把他给我叫出来!” 花千愁对着罗城县尉喝道, 此刻他走路带风,颇有一番一州知府的气势。 县尉大人连连擦着汗,领着他往看台上走,边走边说,“大人请息怒,我们县令正在接待贵客!” “去他妈贵客,整个潭州还有谁比我更贵客?” 罗城,岳州等一带全部都归潭州管,所以,这一带的官吏还真没人在花千愁之上。 县委大人默默的不作声了。 可事实上,来的这个人比谁都尊贵呀! “古都,你给我滚出来,古都,你在哪给我滚出来!” 花千愁咆哮的叫嚣着,迈着大喇喇的步子朝看台上正中一排走去。 远远的他就看到有个人点头哈腰的站在那,仿佛跟侧边的什么人在说话。 那不就是刚刚打了他两拳的古都吗? “古都!” 他叉着腰杀过去! 古都听到他的声音,扭头看过来,风还没摸到,直感觉到一巴掌拍到了他脸上,等到他再回过神来时,又一巴掌拍到他另一边的脸上,古都整个人被打蒙了,他傻傻的看着眼前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熟悉在于这个人好像是被自己刚刚赶出去的,陌生在于,为何他的县尉跟在他身后,吱吱呜呜苦不堪言呢? 罗城县尉憋屈着一张脸,对着古都介绍道,“大人,这位就是潭州知府花千愁花大人!” 他已经不忍去看自家县令大人的脸色! 这句话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底,古都如雷击了一眼,傻愣地望着那个被自己打得面目全非的花千愁,只恨不得晕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他二话不说,自己给自己抽了两巴掌,对着花千愁躬身道,“请知府大人恕罪,下官刚刚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知府大人,还请知府大人再赏下官几巴掌!” 花千愁觉得自己憋了几天的怒火从脚底窜到了眉心,什么都不顾,对着他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你个小兔崽子,区区一个县令,居然敢打我,你还打了我两拳,还敢把我给关起来,你是嫌自己祖宗八代的脑袋太多了,要砍几个下来给本官当球踢是不是?”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古都哭着埋着头任他打。 就在花千愁终于将自己满腔的怒火给发泄出来后,一个雅亮又略带磁性的声音穿透了过来: “你就是潭州知府花千愁?” 这个声音就如一根鱼刺一样,钉在他头顶,让他心生一股不安,他猛的抬起头来,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俊雅如仙的男子,穿着一袭月白长衫静静的坐在那,他温和淡雅的望着他笑,这是那笑容里却透着几分疏离和威严。 花千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样气质内敛淡定如山又长的飘逸非凡的人物还是头一次见到。 只觉得他是平生所仅见! 他忍不住对着他打量起来,越打量似乎又觉得仿佛有一些眼熟,他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呢?可是细想来确实没有见过他,不然对方这样的人物任谁看一眼,肯定在脑海里会留下深深的印象。 那么他到底是谁呢? 花千愁正吞了一口水,将视线看向身边同样鼻青脸肿的古都,古都痛苦地呻吟正要介绍,花千愁却听见对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听说你想让我儿子当压寨?” 什…什么? 让他儿子压寨? 他儿子是谁? 花千愁猛地想起了自己女儿和荀煜,顿时一口血冲到脑门,差点栽下去。 那么眼前这个俊雅如仙的人物,定然就是当今皇太孙的亲生父亲,东海王荀筠是也! 花千愁一个腿软跪了下去! “臣…臣…罪该万死!” “想万死恐怕你还没这个本事,死一次就够了,古县令,给你个报仇的机会,赏他几巴掌,让他敢打我儿子主意!” 荀筠身后传来一道略显生气的娇声。 花千愁不要命地歪着头看去,正见一个长相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的姑娘目光含怒地瞪着自己。 这样娇俏的人物不是叶昀还能是谁? 这么个天仙似的小姑娘真的是三个孩子的妈? 花千愁真的十分怀疑。 番外 那年的洞房 叶昀虽然是三个孩子的妈,也成亲了十几年,可相貌和性情似乎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眼睛,一如以往跟一个小兽一样,瞪着花知府。 花知府觉得自己整个后背都汗湿了,跪在地上吱吱呜呜,惶惶恐恐,却压根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 叶昀见古都有些迟疑,又瞪着他道,“你怎么还不动手啊?需要我替你动手吗?” 她面庞莹润如玉,一双眼睛澄澈无比,荀恪跟她真像一个磨子印出来的,仔细看去,荀恪的相貌却又遗传了荀筠的许多优点,于是就成了这么一个气质超然的清俊少年。 古都被她一句话,给弄醒了,缩头缩脑地望着花知府颤颤巍巍走过去抬袖准备教训他。 他心里却在嘀咕, 两位祖宗啊,你们在这儿是可以替我撑腰,你们走了呢?那花知府岂不要把我给吊打? 他郁闷的不能再郁闷,在犹豫自己该打的轻还是打的重时,花知府抬头一脸愤怒的瞪着他。 “你还愣在这干什么?王妃殿下的话你没听清楚吗?还不赶紧打给我狠狠的打!” 花知府那双小眼睛快瞪出来,以至于古都完全凌乱了,他知不知道?这个狠狠打的对象是他自己呀,他是疯了吗? 古都咬了咬牙,得罪荀筠和叶昀,现在就得死,得罪花知府,那是将来得死,自然还是要选择后死的事儿。 于是他垫起脚跟,猛的一掌给拍了过去,把花知府给拍到了一旁的拦杆上 不过花知府比任何人都乖巧,立马又跪正了,等着下一个巴掌, 古都觉得自己有点打不下去,只是身后的两位大爷,没有吭声松口,他只能继续,于是啪啪几巴掌又打了下去。 整个看台上的人,都看呆了! 直到古都自己都打得风中凌乱找不着北,身后的荀筠才懒懒的开口, “停下来!” 古都方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连忙退了两步站在一边,保持一副对两边都十分恭敬的样子,花知府好歹是他上司的上司。 出人意料的,花知府竟然没有晕过去,而是还勉强的睁开那只肿大的眼睛望着荀筠等着他的示下。 以至于荀筠怀疑,古都是不是放水了!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荀筠笑着问。 花知府抽搐着一张脸,回道,“自然是因为,下官以下犯上,冒犯了皇太孙殿下?” 荀筠慢条斯理了,哼了一声,淡淡道,“还有呢?” “额……”花知府额头的细汗又渗了出来,心里头有些七上八下,摸不着荀筠的态度,他眼珠子转悠了一圈,尴尬的回道,“是因为下官…贪渎枉法…..并不是一个好的父母官!” “嗯…..”荀筠嘴唇抿紧了几分。 “你总算抓到了重点!” “是…是…”花知府十分不好意思,头埋得很深,不敢去看荀筠。 “据我所知,皇太孙准备让巡按使来查你的政绩。” “是…是…”花知府连连点头, 只要巡按使一来,他官帽必定不保,而且恐怕还有牢狱之灾。 花知府毕竟在官场上爬摸打滚多年,心思灵巧立马抬着眼睛,真切地望着荀筠一脸悔改的神情: “敢问王爷,下官,是否,还有改过的机会,下官跟您发誓,绝不再做贪赃枉法之事,一定爱民如子,勤于政绩,干出一番事业来!” 荀筠眼中的笑意愈深,凝望着他,久久没有说话,修长的手指搭在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整个看台因为他的举动,忽然间安静了下来,远处比赛的欢呼声,越发清晰,而花知府的心跳也越来越厉害,那颗心就悬在上面,只等着荀筠一句话,他就可以彻底死心了。 他不敢看荀筠,而是耷拉着个脑袋等着宣判。 荀筠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传了过来,“可我从你的脸上看不到斗志啊?” 荀筠话音一落,花知府如果被一盆冷水浇醒,立马满脸精神的望着他,“王爷放心,下官斗志高昂的很,值得您试下下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嗯,”荀筠的手指又不紧不慢地敲了起来,他眸光似水,带着几分凛冽,缓缓开口道, “本王听说,潭州以西的朗州一带有不少洞蛮?” 花知府闻言心下一凛,神色立马紧张了几分! “正是!” “那好,本王的条件就是,你如在一年内让朗州一代彪悍的洞蛮臣服于朝廷,不再滋生事端,那么本王便会将巡按使的事给压下来,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 “如若不成…”荀筠的笑容带着几分冷峭,“那你全家人头不保!” 花知府心绷如弦,怔怔地望着他,嘴唇抽搐了几下,却没有立即应下。 他就在潭州,自然非常清楚朗州一代洞蛮的厉害,他们来无影去无踪,擅长运动战,一旦朝廷开大军过去,他们就会躲入深山的洞穴里,别人压根找不到他们的痕迹,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个人真的能够把朗州一带的洞蛮给制服住。 早也是个死,晚也是个死,不如试一试! 花知府狠下决心,朝着荀筠拱手一拜,“下官遵命!” 荀军笑着抬手,“花知府,请就坐吧!” 在场没有别的官员比他大,花知府自然应该坐在荀军的身旁,古都立马让路。 恰在这时,叶昀从那边探出了一个头问道,“我听说,皇太孙跟你们一路过来的,他们人呢?你把他们弄丢了?” 一提起这事,花知府就气不打一处来,全身神经都绷紧了,他把一路上的事,简单的汇报了一下,然后指着古都骂道,“都是他这个兔崽子他把我们挡在门外,以至于小殿下他们走散了,臣…臣…这就去找他们!” 叶昀真的是气死了,眼看就要跟自己的三个孩子会合,尤其是能见到她好几年没见到的荀煜,她那颗心啊,揪得在一起,万般难受! 叶昀的眼刀子朝花知府和古都刮了过来,两个人心惊肉跳,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去寻找荀煜他们三姐弟! 等到他们折腾了一番回来之后,才禀报叶昀跟荀筠,告诉他们说三兄弟上了船,正在丐帮跟东洲岛两艘船上准备争夺武林盟主之位! 听到东洲岛三个字时,荀筠跟叶昀,目光一黯,相视一眼,却也不再说什么。 “那就看看他们表现吧!”荀筠淡淡的说道,长袖一挥,状似看着是理一理衣衫,却是握住了叶昀的手,叶昀目光恍惚,苦笑几声不再多想。 于是二人同时将视线投向比赛的船只,想在那里寻找熟悉挂记的人影。 此时龙舟比赛已经开始,并在十分激烈的阶段,两岸的百姓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甚至在终点看台对岸还有锣鼓喧天给他们呐喊助威。 最开始十六艘船齐头并进,等到比赛过半之后,差距就比较明显的拉了开来,有心人发现,除了丐帮之外,跑在前面的就是武林四大美人所在的帮派,可见他们对于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美人还存在着几分讥讽和不甘,仿佛想要跟着武林第一美人较较劲! 东洲岛的大船就跟丐帮的大船几乎是齐头并进,两边你追我赶丝毫不敢松懈! 荀煜十分不明白,按道理来说,东洲岛水军出色,不至于比不上丐帮,可是目前为止,还被丐帮咬的死死的,他很纳闷,于是他下船下去看了一下底下的水手。 荀煜虽然年纪不大,不过跟宫里宫外中央官署区那些老狐狸混,自然耳濡目染,一眼就看出了苗头。 东洲岛的人还保有余力呢! 他带来几分信心,扬着笑容,笑呵呵的来到了甲板上,这个时候,有一个姑娘从旁边的一个船舱出来跟着他上了甲板! 荀煜功夫不弱自然有所察觉,上了甲板后扭头一瞧,就发现一个长相十分出挑,眉宇间英气勃发的姑娘正盯着他! “你是谁?”姑娘声音带着几分锐利。 虽然这姑娘长得非常好看,但荀煜不至于因为美色而失态,他含笑地望着她回道,“在下行走江湖,十分好奇,恰恰,就想上船来观赏一下,便来到了东洲岛的船上,对,是那位李大哥,邀我共战的!”他指了指甲板上为首的那名男子! 这位蓝衣飘飘的姑娘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那个李大哥,神色间没有丝毫在意,荀煜就意识到了这姑娘地位肯定在这位李大哥之上! 荀煜眸光眯了几分,猜测道姑娘莫非就是武林四大美人之一的陆小双陆姑娘? 陆小双闻言心下一凛目光锐利地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再绕着他走了几步,打量着他。 她看到荀煜腰间那一枚与众不同的玉令时,唇角勾了一勾,那笑容犹如冰雪初融,刹那间,芳华绽放,真的是美不胜收! 以至于荀煜还被她晃的眨了眨眼! “你真的是行走江湖的?” 不等荀煜回答,她踩着轻盈的步子又绕着他走了几步,“说来也对,你自然是出来行走江湖的!” 荀煜觉得这语气听着不对劲,难不成她看出什么猫腻来了? “呵呵对啊,我就是一个行走江湖的浪客!” 陆小双绕过他,走到栏杆边上,凭栏远望,对四周的喧嚣声欢呼声毫不在乎,带着几分嘲讽回道,“真是可笑了,这个世上最不能做浪客的人,居然说自己是一个浪客,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荀煜笑容一僵,觉得自己装不下去了! 他走到陆小双身边,跟着她,看向远方,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我们素昧平生啊?” 陆小双懒懒的丢了他一眼,那剑鞘的长眉,英气勃发,“恐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太孙殿下来了潭州城,在看你的相貌,年纪以及你浑身的气度,猜出来你的身份实在是不难呀!” 荀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陆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陆小双闻言轻哼了一声,微微抬起来下颚,带着几分不甘和鄙夷道,“我冰雪聪明?只可惜在我父亲的眼里那个能称之为冰雪聪明的人,恐怕只有你娘亲吧?” 无论她多么出色,无论她多么优秀,做再多的事,父亲总看不到她,也看不到她娘…陆小双心里狠狠抽搐了几下,那股痛意刻骨铭心。 而她现在有机会把这股恨发泄到该发泄的人身上! 她的眸光犀利如刀眯着眼瞅着荀煜! 荀煜闻言心下一惊,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你爹爹,跟我娘亲认识?” 正是! 陆小双带着敌意盯着荀煜, “我告诉你,你娘可是进过我爹洞房的人!” 荀煜闻言,面色陡然一沉,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你胡说什么?”他咬着牙道。 “我有没有胡说,你回去问你娘啊!” “怎么可能?”荀煜的牙齿快咬碎了! 叶昀被人绑去东洲岛的事,荀筠从来没有跟几个孩子说过,荀煜自然不知道里情。 荀煜的脸色奇差无比,一大早大好心情顿时见鬼去了! “陆小双,你说这些,目的何在?” 陆小双眉头一挑,冷冷的笑着道,“我爹至今都惦记着你娘,而我娘一直活在你娘的阴影下,你说我怎么让你娘和你爹过得痛快呢?” “所以呢?” 陆小双幽幽的望着他,“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这件事我会让天下皆知!” “.……”荀煜眼眸结了寒霜。 番外 满世界的人都想抢他媳妇 荀煜浑身冰冷,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陆小双,眼中寒芒绽射,却又在瞬间收敛起来,少年老成的他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激动或愤怒,而是漫不经心地问道,“陆姑娘有何贵干?” 陆小双冷哼哼笑了几声,随即哈哈大笑,尖脆的笑声划过浓浓欢呼声淹没在云层深处。 “很简单,首先帮我拿到武林盟主之位,其次,告诉你爹,你喜欢我,你要娶我!” 她侧身锋芒毕露地盯着他,试图不放过荀煜一丝一毫的表情。 荀煜听到第一个要求还能理解,听到第二个要求觉得恶作剧趣味比较浓。 “这么做,是为了恶心下我爹娘是吗?” “对!” “好,哈哈,哈哈哈,一言为定!”荀煜不怒反笑。 堂堂调戏了朝中无数老狐狸的皇太孙殿下还能被她一个骄横无礼的小丫头给调戏到? 陆小双对于他的不在意十分生气,她高抬着下巴道:“你别得意,这件事还得公布于众,让大家知道你想娶我!” 荀煜笑声戛然而止,这女的不仅是想恶心他爹娘,还想顺带恶心他和朝中官员,要是那些老头子知道他想娶一个江湖女子,不知道要闹成啥样,恐怕天下都要乱了。 这个女的心思得多邪恶啊! 不过,还是得缓兵之计。 “行,咱们现在最关键的还是拿到武林盟主之位不是?”荀煜扭头看向远处那高耸在水正中的高台,目光落在那闪闪发光的大红绸花上。 陆小双走了几步与他并行,神色凛然,开口道:“是,只有龙舟比赛前五者可参加武力争夺,谁先到到达谁先拿,所以龙舟比赛是基础,只要我们第一个到达,机会最大!” “好,那我们准备吧!” 荀煜大步来到船甲前方,此刻那位领头的李大哥正在交代东洲岛的高手准备一战。 经过后半段加速,现在东洲岛的船只跑在最前面, 陆小双扭头扫视一周,发现左边的丐帮紧随其后虎视眈眈望着这边,右边这艘船已经掉了下去,而隔壁的隔壁正追上来的是洞庭君山岛铁纱帮。 能看出来,目前有机会争夺碧玉并蹄莲花的除了这三家,就是蜀山派和武当山。 看来除了丐帮这个要替皇太孙凑热闹的,就是四美争霸了! 而这其中东洲岛以商贾著称,是有很出色的水军,但论武艺是比不上这些武林帮派的,这么多年东洲岛跟武林打交道比较多,靠着陆家水路运输和商脉渐渐积累了一些威望,但是离正统武林帮派还有不少差距。 这一次她必须拿到碧玉莲,让东洲岛在武林占有一席之地。 这样爹爹才能真正意识到她的能耐,能把她放在心上。 这一次她请来了不少高手,只是如果有荀煜这个皇太孙当帮手,机会就大了很多。 到了最后冲刺的时候,岸边的锣鼓敲到最激动人心的时候,两岸沿堤上五色彩旗飘迎风展,到处是欢呼声呐喊声,仿佛那些百姓和看客比这些船上的人儿还紧张。 谁第一意味着能夺得先机去拿得碧玉莲,如果在这期间没有别的船追上来的话,那么妥妥的武林盟主和天下第一美人就到手了! “快!” “只差最后十丈了!”陆小双尖叫着,底下的水手立马发动了最后的攻势。 两边的丐帮和君山铁纱帮也紧张地盯着东洲岛,纳闷东洲岛到底有什么机关秘术在这最后一刻突然拉开一段距离。 那么只能争抢第二了,铁纱帮的人把目光落在了丐帮身上, “哇!” “东洲岛第一!” “东洲岛第一!” 两侧都传来了震动天地的欢呼声和庆贺声。 东洲岛那艘大船第一个冲破了终点线,而与此同时,东洲岛三名黑衣高手如离箭般朝高台上的并蒂莲掠去。 “给我盯紧了人,不许人偷袭追上去!”陆小双下达命令, 甲板上其他高手如狼四窥,望着身后紧接着追上来的高手们。 然而果不其然,就在东洲岛出手的下一刻,第二和第三的丐帮与君山铁纱帮同时到达。 丐帮的甲板上同时飞出七人,拿着他们的传家宝打狗棒,跟飞熊一样朝东洲岛的人飞去。 “快拦住他们!”陆小双大喊。 早已准备好的黑刺客纷纷飞身拦截。 好在东洲岛准备比较充分,这边丐帮出手的同时,他们也安排人手去拦截铁沙帮的人。 三大帮派混战到了一块,东洲岛的甲板上只剩下功夫稍顺一筹的小辈,而这个时候,陆小双发现荀煜在那四处好奇的张望却没有动手的痕迹。 她怒了。 “喂,皇太孙殿下,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儿,你还不赶紧出手?” 荀煜摸着下巴,似笑非笑,“别着急,别着急,”他朝她不慌不忙的摆手。 “你看大家总都有杀手涧,不到最关键的时刻,我怎么能出手呢!先看看情形再说。” 陆小双想了想觉得也对,目前整个甲板上算得上高手的只有她跟荀煜了。 她爹爹曾说过荀筠武艺高强深不可测,那么荀煜身为他的嫡长子。身边必然有绝顶高手教他功夫。所以陆小双一点都不担心荀煜功夫不行。 甚至她对他信心满满,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因为荀煜十分轻松自得,可见他胸有成竹。 陆小双再一次为自己的英明决断决定而感到自信。 “丐帮果不愧是丐帮,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摆出七星阵法来震慑敌人,丐帮百年声誉还真不是虚传呀!” 荀煜在那感慨着,而陆小双面色有些难看,因为东州岛的武士还真不是丐帮跟君山派的对手。 “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陆小双紧张地问。 “别着急,你没注意到,丐帮的人跟铁沙帮的人干上了吗?你传令下去,让咱们的人伺机行动。” 陆小双闻言立马吹了一个口哨。 这是东洲岛特有的传递信息的方式,东洲岛的武士收到讯息后,立马转变策略。 而显然丐帮跟铁沙帮的人都没把东洲岛的人放在眼里,因为他们很清楚东洲岛的弱点在哪里,东洲岛的人武艺不行,十个斗不过他们五个。 场面局势十分激烈,丐帮的七星阵法几乎是势如破竹。 在他们把东洲岛的几名武士给杀退后。铁沙帮凶悍的杀手仿佛也不能够完全抵挡得住他们。 恰在这时,第四艘和第五艘船也同时抵达了。 只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尖锐并猛烈的刀剑破空的声音。荀煜不由自主的循声望去正见蜀山派飞来十名高手。 他们衣袂飘飘有如谪仙临世,个个身怀绝技,从容不迫,御风而来。 “太厉害了,这是谁设计的简直是一场武林巅峰决斗!” 荀煜欢呼的惊叫着,常年呆在宫中的他,很难看到这样武林高手齐齐上阵的画面! 简直是激动人心,简直是热血沸腾!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上去一战! 而在高台的另一边武当派的九名高手穿着道士服以更雄浑的气势杀向高台! 这一场,光芒四射的混战,引起了两边看台百姓的欢呼! 武林高手,巅峰对决,完全比龙舟比赛更吸引人,更激动人心! 五个帮派你盯我,我盯你,有一定的策略却又无章可循! 殷逸自始至终都在平静地观察着这场混战! 他很好奇,这是谁设计出来的玩意儿,竟要这么折腾武林高手? 能弄来一个象征武林至尊地位的碧玉并蒂莲花出来,可见幕后之人在整个武林有着极强的号召力! 他反正从一个朝廷达官变成了一个庶民,倒也不关心这些战斗的事儿,不过是一个懒懒散散的看客而已! “殷叔殷叔,你要不要也上去动动手啊?” 荀煜过来,蹭了蹭他的胳膊! 殷逸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你殷叔跟你有仇啊你怂恿我上去送死呢!” 荀煜哈哈大笑! “除非你干爹上去,我倒是可以去拦拦他!” 殷逸将目光投向了隔壁船之上的荀冲。 哪知道人家荀冲比他更乐呵,完全一副在那里瞎指挥的样子,看得比谁还带劲! 荀煜远远的望着他笑破肚子,“殷叔,我觉得干爹恐怕还没飞上去,就已经被人给踩下来了,他还是别去送死了!” 殷逸呵呵笑了一声, 那边的荀冲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觉察到这边对他的嘲讽还故意把眼神盯过来,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 “殷叔,你说咱啥时候动手我可迫不及待要去拿那个碧玉莲呢!” “不急,等他们弄个你死我活再说!” 整个高台附近都挂满了人,半空飞的,踩在木架上的,甚至有一跃飞上最顶端又被人给扯下来的,总之,谁都别想靠近那个漂浮在最上方的大红绸花,而她却仿佛有种无形的魔力,吸引着所有人朝它奔去。 大约一刻钟的混战之后,各派武林高手已经有了高下之分! 不少受伤的武林人士退了下来! 因总人数不能超过十五人,倒是没有办法再进行补给! 又或者,仅有的一到二个名额会留给最关键的杀手锏! 恰在人员出现一阵疲惫之后,荀煜发现其中有一个间隙,突然间他身形如鬼魅一般,以十分罕见的飞快速度朝那高台跃去! 荀煜突然间的出手将陆小双吓了一大跳,陆小双吓一跳的并非是他终于出手了,而是在于他的速度简直跟一阵旋风一样,轻飘飘的就消失在她眼前。当她再抬眼时,他已经靠近了高台的第七层,而并蒂莲在高台第九层! 她的心一下子,咚咚的蹦了出来,她十分激动地望着那个鬼魅的身影! 看来荀煜的功夫也深不可测呢! 荀煜日今日穿了一件湛蓝色的衣裳,整个人神采飞扬,那眉宇间一种笑睨天下的光华无任何保留的绽放了出来,整个人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他的出现吸引了五大帮派中所有的高手! 他难道就是东洲岛的杀手锏吗? “我去,”一道清脆的女声传了出来,众人只见一个长发飘飘的绝美少女提剑朝荀煜攻去! 原来这位剑客正是蜀山派的九黎姑娘,一旦是四美有人出手,其他三美都按捺不住,眼陆小双迅速去截九黎姑娘! 武当山的十三娘和洞庭君山铁砂帮兰黛两个姑娘也战在了一起,四美似乎有一较高下然后双双决战的趋势! 看来今日并非是争夺第一美人,而是争夺第一美人的称号! 五大门派似乎早有默契,压根没有干涉这四大美人的斗争! 荀煜也似乎早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当蜀山派的九黎姑娘朝他攻去的时候,他压根没有做任何停留和防备,因为他很清楚陆小双一定会出手。 因为荀煜的速度太快,又是一个偏偏少年,倒是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以至于各派高手应对的速度稍慢了一点! 恰在大家心头大骇,以为荀煜要趁机拿下碧玉莲时! 突然间一道极细微的声音刺入荀煜的耳边,他心头一紧,身子一偏,一枚银针擦着他的鼻尖飞了过去,他吓了一大跳,单手挂在第八层的尾栏上,对着那个偷袭他的小家伙怒喝: “喂,你个小兔崽子,你怎么能背后偷袭你哥?我是你哥你不知道吗?” 荀煜快被荀恪那个小家伙气疯了! 荀恪毫不在意,他挂着萌萌的笑容,腾云驾雾般朝他掠来,而跟他并驾齐驱的正是荀宸,此刻的荀宸,褪去了几分娇憨的气质,她往腰间一拍,一柄软剑出手,姐弟俩联袂朝荀煜攻来! 远处的看台上,叶昀激动地站了起来! 煜儿…是煜儿….她紧张的抓着寻君的手,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将她的三个宝贝给带回来。 “天呐,我真的好想他,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叶昀激动的眼泪哗啦啦的滚落下来。 荀筠面色稍有欢喜,他一手揽住叶昀的腰身,目光宠溺的望着高台上三个扭杀到一起的小家伙们! “宸儿总是想知道煜儿的功夫进益到什么地步了?今日她跟恪儿联手倒是可以跟煜儿一战!” “可不是,”叶昀脸上满是骄傲,“苏游大哥教出来的人肯定比你强!” 荀筠受伤的望着她,“喂,我可是你夫君啊,这么埋汰自己的夫君你合适吗?” “哼,”叶昀娇嗔的瞪了他一眼,“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是苏大哥才不是你!” 荀筠苦着一张脸,心里觉得万分难受,他俩成亲都十几年了,啥时候他能赶上苏游的地位呢? 且不说叶昀,就是荀煜那小子都把苏游当自己亲爹了! 再想着自己两个儿子,被殷逸和荀冲各拐跑了一个,他心拔凉拔凉的,不行,今日一定要给殷逸个荀冲一点颜色瞧瞧! 看台上的争斗已经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几大门派的高手不相上下! 他们共同为所有看客贡献了一场惊心动魄气势如虹的对决! 而同样,荀煜跟荀冲和荀恪两姐弟的对峙也难分高下! “不错呀,姐姐你的软剑功夫又进了几层,使得越发灵巧了,简直是防不胜防啊!” 此时的荀宸站半空中以螺旋的速度朝荀煜的腰间攻去! 为了辅助姐姐的攻势,荀恪的暗器如雨一般密集地砸向荀煜! 甲板上,那些丐帮的汉子看到这一幕,简直叹为观止! 他怎么都没想到,荀恪和荀宸两个人功夫竟然到了这等令人惊骇的地步,如果他们二人相辅相成去对付丐帮的七星阵法,还难说谁胜谁负呢! 众人都替荀煜捏了一把汗,在这样如此绵密如墙且又气势凛凛的攻势下,荀煜如何能逃出生天? 只见荀煜身形如鬼魅般,凌空一跃一脚踩在荀宸的软剑上,然后往天上一飞,躲开了荀恪的密集的暗器! 这一招发生在极短的瞬间! “小兔崽子,你的暗器太厉害了!” 他刚刚左躲右闪,而那些暗器均擦着他的要害飞了过去! 幸好他跟的是这暗器的祖宗苏游大叔呀! 叶昀使用暗器的功夫来自苏游,而荀恪的暗器也是娘亲手把手教出来的! 虽然荀恪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趋势,可一来荀恪对于自己哥哥并不会下狠手,而同样,荀煜在苏游的指导下,对暗器有了特别敏锐的判断力! 荀煜几乎是万般艰难的逃出了他们姐弟俩的围攻! 他们三姐弟已经打到了第九层之上! 底下就是触手可及的大红绸花! 而大红绸花如花瓣一样簇拥着一朵碧玉并蒂莲花! 太阳光的照射下,那朵并蒂莲散发着十分莹润柔和的光芒,并蒂莲有九朵玉瓣,正中是一种颜色特别圆润的黄玉为莲心,形状和颜色就跟初夏的碧荷一模一样! 她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仿佛任何目光任何光亮射到它身上都会反射出一种十分柔和并让人心静怡然的光芒。 荀宸情不自禁被它吸引伸手去够它,荀煜立马去拦截,荀恪呢?如一只丹顶鹤一样立在第九层边沿的柱子上望着哥哥姐姐斗来斗去,觉得特别好玩! “我说你捣什么乱?我抢来这个并蒂莲也是为了你好,为了把那天下第一美人夺来送给你做太孙妃呢!” 荀宸恼怒地瞪着他! “胡闹,我才十二岁,我才不要成亲呢!我的皇太孙妃岂是这么容易就定下来的,你不怕皇爷爷揍你?” “这不着天高皇帝远,他管不着我,他心里眼里可只有你呢!”她翘着嘴反驳。 “你好意思跟我吃醋?爹娘天天守着你,你还不乐意吗?”荀煜咬着牙, 远处看台上的荀筠和叶昀望着姐弟俩斗来斗去,虽然听不到他们说话,可从他们的神色间也可这两个孩子斗得不亦乐乎呢! 叶昀宠溺的笑了,只觉得在她眼里,无论儿子跟女儿怎么样,都是欢喜的,都是可爱的! “你说他们姐弟谁能抢到那碧莲呢?”叶昀问荀筠道。 荀筠负手在后,笑着摇头,“那可说不定呢!” 果不其然,荀筠话音一落,四美当中有两位战胜了对手齐齐朝上方飞来! 很可惜,陆小霜虽为四美之一,但功夫却不是九黎姑娘的对手! 与此同时,十三姑娘和兰黛也已经分出了高下,到底还是武当派的十三姑娘技高一筹击败兰黛,同时往上面掠来! 这不荀宸只能扭头去对付十三姑娘! 而荀煜也跟九黎姑娘角斗在一起! 倒是荀恪单脚立在柱子上,眼观两边的战事,随时给自己的哥哥姐姐帮忙! 他倒不慌不忙,也不准备趁机去偷袭取到那并蒂莲,他是个磊落的君子! 这样的好戏不看白不看,他要看看双方谁会战胜各自的对手,然后他再伺机而动! “皇太孙殿下,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话,你可一定要拿到并蒂莲!” 战败便要退下高台,这是今日比武的规矩,也是为了不造成重要的人员伤亡! 这不,底下的陆小双就这样对着荀煜高喊,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荀煜身上! 原来那个蓝光闪闪的翩翩少年竟然是整个大盛皇朝捧在手心上的宝中宝皇太孙殿下! 这下九黎姑娘剑的气势不免弱了几分! 抢不抢得到这并蒂莲事小,伤了皇太孙殿下事大。 听闻朝中的大臣和皇帝陛下对这位皇太孙殿下宠若至宝,谁都知道大盛朝出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怪迹象! 以往人人抢着做皇帝,到了咱们大盛朝倒是奇怪了,谁都不想做皇帝! 以至于满朝文武和老百姓都苦口婆心的哄着这几位当家的主子,希望他们不要撂摊子! 这位皇太孙殿下行走江湖,人人不都得让着他捧着他护着他吗! 九黎姑娘苦着一张脸,觉得自己完全打不下去了! “殿下,你是来玩的吗?” 九黎姑娘已经放弃了。 荀煜郁闷了,“喂,姑娘,跟你动手,我已经是有失男人尊严,你可别漫不经心啊,拿出你的本事来,本殿下武功可不比你弱!” 九黎笑得有些无奈,边防守,边道,“殿下,您刚刚的出招我已经看出来了,就算打下去,我也确实不是你的对手!” “那怎么?不打啦?”荀煜也停了下来,站在一跟柱子上面! 九黎姑娘跟着停了下来,不过眸光一闪将锐利的视线投向了那边的十三姑娘! 衣袂飘飘的她朗声喊道,“十三姑娘,咱们四美齐名多年,今日趁此机会决一高下如何?” “我正有此意,”那边十三姑娘也豪爽一笑! 如此荀宸跟荀煜都停了下来,站在两边看着这两位姑娘在空中决斗! 两位姑娘武艺非常高强,招招狠厉无比,跟两只在空中缠斗的巧燕一般,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不过也看得激动人心! 剑花在空中闪起绽放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荀煜三姐弟大呼过瘾,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这等水平的武林决斗! 虽然今日到场的并非各派的武林宗师,来的也都是撑门面的高手! 只是这两位姑娘确实旗鼓相当,以至于五十招后不见高下之分。 但没有人阻止,大家反而都激动的等待结果,因为谁赢了这场比赛意味着谁是四美之首! 两个人打的难舍难分,终于在第一百一十招的时候,蜀山派的九黎姑娘以微弱的优势使出一招落英缤纷,剑花如雨下击败了武当派的十三姑娘,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四美之首! 只见她最后踩在四角唯一空着的一个柱子之上,将剑背在身后,耳鬓的发丝随风飘扬,将她整个人衬托的如仙女般耀眼! 到处响起了鼓掌和欢呼声! 九黎姑娘面色潮红,心情澎湃不已! 她羞赧地朝四周拱手一拜,最后目光落在荀煜三人身上! 既然荀煜是皇太孙殿下,那么这位跟荀煜长得十分相似的姑娘定然是公主了,另外一位长相清俊至极,略有些稚嫩呆萌的少年自然就是他们的弟弟恪郡王! “三位殿下,接下来我就不插手了,至于这并蒂莲到底属谁,三位殿下,决一胜负如何?” 九黎姑娘十分豪迈! “好!”荀煜大喝一声,立马朝中间飞去。与此同时,荀恪和荀宸各使出招式,三姐弟又斗在了一起! 既然是等着这三姐弟决一胜负,底下的帮派只能看热闹了! 荀冲大着胆子,跳到了第七层,对着上头的荀宸和荀恪喊道,“喂,一定要把这莲花抢下来给你们四叔我啊,我拿过去献给你们娘亲!” “我呸,”殷逸立马跟了过来,眸光犀利的戳了荀冲一眼, “我看也只有煜儿有机会拿下,这并蒂莲自然该归我!” “给你干嘛?你要来干嘛?”荀冲气冲冲的反驳! 殷逸冷冷的回道,“我自然有我的用处!” 恰在这时,二人同时看到东洲岛上飞来了一白衣飘飘的中年男子,只见那位中年男子长得俊美非常,凭虚御风般朝第七层缓缓踏来! 这等功力,这等儒雅温润的气质,让殷逸跟荀冲都提了一个心眼。 很快两人都认出了他来,可不就是当年把叶昀给拐走的陆允之嘛! 两个人脸色都很难看,连荀筠都差点栽在他手里,可见这个人十分难对付! “煜儿,你既然代表我们东洲岛出战,那么你夺下并蒂莲就要归我!”陆允之温和地朝上面的荀煜说道。 这边两哥们怒了,“喂,你又掺合进来干什么!” 陆允之的目光浅浅的落在那朵并蒂莲上,只觉得那朵并蒂莲散发出来的淡雅恬静的光芒十分符合叶昀的气质,心头那股压抑许久的思念突然间跟潮水一样涌了出来,他要把这朵并蒂莲拿在手里,就当是叶昀给他的念想。 别人可能不清楚,但陆允之的情报能力非常强大,他很清楚今日这一出戏都是荀筠一手致成,而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这朵巧夺天工的并蒂莲应该出自叶昀之手! 所以他必须夺回来! 陆允之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上面时,叶昀的眸光微微一眯,一股怅然涌上心头! 荀筠立马不淡定了,这仨都是来跟他抢媳妇的! 而他那三个活宝都在跟他唱反调,他必须去阻止! 他二话不说飞快的提气朝半空中的高台掠去! 直到荀筠如天上谪仙般,衣袂飘飘落在高台上时,在场所有人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能见到被誉为第一美人的东海王,这一生死都值了! 荀筠落在第七层唯独剩下的那根柱子上,目光狠戾的扫了这三人一眼,“你们上来干嘛?” 荀冲立马气狠狠的反驳,“当然是来抢你媳妇来了!” 殷逸虽然没说话,却也给了这么一个眼神,陆允之呢,眸光淡淡的,冰冷如霜,却传达了同样的信息! 荀筠甩了甩衣袖,气得要死! “你们有病啊,我们都成亲十几年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惦记着她?” “就要惦记她,关你什么事儿啊,这辈子非她不娶!”荀冲扶着腰骂着他道! “哼,”荀筠倒是不急不徐,他淡定的笑着,指了指上面斗得正欢的三个小宝。 “瞧,你们也是瞎起哄,上头那三个可都是我的崽呢!”荀筠无比自豪道。 哪知上面三个小家伙各人一语快把荀筠给气了吐血! “爹,我可是帮我四叔拿这并蒂莲,跟你没关系哈!” “对呀,对呀,爹爹,我拿了也不给你!” 荀恪和荀宸都立马表态。 最后荀煜百忙之中冷冷的对着底下瞥了自己亲爹一眼, “你该没指望我吧?你知道我可是恨不得别人把我娘抢走,让你得瑟!” 荀筠崩溃了,“喂!你们搞清楚谁是你们亲爹!” 荀冲皮笑肉不笑地指着上面,对荀筠道:“荀筠,要不你也上去跟你儿子女儿比一比功夫?看你能否从你儿子女儿手中抢到并蒂莲,如果你抢到,我们就服你,不然,你还是把媳妇让出来吧!” 荀筠气得差点栽下去。 为什么满世界的人都要跟他抢媳妇! 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闹这么一出呢? 这叫不作死就不会作死! 番外 青山不改(终章) 第九层的高台上面,他们三姐弟依旧战得难舍难分。 荀宸自然不是荀煜的对手,可是有荀恪在边上,时不时出几枚暗器辅助,荀煜也压根制服不了荀宸,以至于局面有些僵持。 三姐弟默契相当,打到最后三人都气喘吁吁,那碧玉并蒂莲依旧岿然不动。 荀宸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决心给自己弟弟一点教训,突然间她寒光一闪,抽出另外一柄藏在腰间从未出手过的软剑,同时双剑齐发,以极其快的速度攻向荀煜。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荀宸左右手完全可以使出不同的招式,仿佛是两人在围攻荀煜一般,此等功夫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是谁教你的?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你居然藏着呢!” 荀煜气急败坏,这下已经有些吃力了。 “哈哈,你不也藏着吗?快把你的功夫使出来,”荀宸对着他娇憨的喊。 她打得十分痛快。 荀煜无奈只得把苏游从南海神龟那得来的一一条极细的销金锁链,给抽了出来,去对付荀宸的双剑。 一段时间空中剑花四射,银光闪闪,简直要晃花了人的眼。 就在这时,荀宸卯足力气一剑刺向荀煜,同时另外一剑准备去勾起那一朵碧玉莲。 荀煜眼疾手快,将锁链抛向那朵碧玉莲,霎时间,链剑同时绞住了那一朵碧莲。 姐弟俩使出各自的内力去逼着对方放手。 一直观战的荀恪我可奈何,没有办法看着自己的哥哥姐姐再继续战下去,最后他同时掏出两枚暗器,对着哥哥姐姐各人一枚。 荀煜和荀宸同时被他逼开! 只听见轰隆一声响,刀剑跟锁链撞在一块,火光四射,同时退向各自的主人,而那朵碧玉莲被内力震的飞向半空。 荀恪目光牢牢追随那朵碧玉莲,同时身子一跃,伸手去接住碧玉莲。 然而,恰在这时,半空中突然飞来一条白色的绡纱,那绡纱徐徐如风,缓缓如浪,卷住了那一朵碧玉并蒂莲。 所有人都震惊了,纷纷朝那来人看去… 只见一位白衣飘飘的少女,如仙子下凡一般踩着一卷细长的绡纱缓缓踏来。 更让人震惊的是,她的相貌惊为天人。 只觉得她美的不食人间烟火,美的惊心动魄。 她仿佛吸收了天地一切灵华,只要她一出现,这世间一切都失了光彩,所有人的眼里,唯有她这样令人窒息的存在。 她真的不是人,绝对是人间仙子。 自她出现这一刻,江风仿佛轻缓了许多,天地间一切的节奏都随她的韵律而动。 少女卷住并蒂莲时,清淡如水的目光掠过荀恪,随即她飘然转身带着那朵碧玉莲腾云驾雾而去。 这简直是一个纵横天地的清灵魂魄。 大家依旧陷入这么一个突如其的际遇中没有缓过神来。 直到陆小双一声惊吼: “荀煜,你别忘了我说的话!” 荀煜和荀恪同时眼眸一跳,兄弟俩齐齐朝那少女追了去。 一个是因为陆小双的话,一个是因为东西从他手中丢失的。 虽然这位姑娘如天外飞仙,只是让可碧玉莲当着武林中人的面被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人给抢走,还是很损颜面。 但十岁的荀恪自然想不到这些,他只是有一种本能吸引着他朝那位姑娘飞去。 少女的身影渐渐飞到了岸上锦棚上面。 荀恪一记飞刀杀过去,少女的脚步轻盈放缓。荀煜立马追上去,拦住了她的去路,兄弟俩同时跟着少女角斗在一起。 荀筠等人太过讶异,也纷纷施展轻功,追到了锦棚之上,只是大家谁都没有插手,而是站在一旁观看。 “煜儿,恪儿,不得伤害人家姑娘!” 那边三人战得如火如荼时,冷不丁有这么一个轻柔的声音插了过来。 陆允之、殷逸和荀冲听到这个声音,身子微微一颤,不由自主的朝来人看去。 却见叶昀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裙衫,缓缓地朝荀筠走来。 三人目光追随她而动,同时为她的相貌所惊奇。 十几年过去了,为何她依旧如当初那般柔和单纯恬静。 时光在她身上仿佛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叶昀大大方方地朝三人颔首一笑,“许久不见!” 三人怔怔望着她,却是苦笑不已,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其中又以陆允之目色最为苦涩。 陆小双早跟了来,她一看到叶昀就浑身冒着寒气。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叶韵,这个让她恨了十几年的女人。 她根本没料到自己的爹爹会出现在这里,当她发现自己爹爹目光在叶昀身上挪不开时。她就愤怒交加。 “这个就是传说中的东海王妃吗?” 陆小双这么一个晚辈在这么多长辈面前开口,自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更何况她语气有些不善。 不过陆小双并不介意,而是眸光冷峭继续道:“我听说东海王妃,曾经进过我爹爹的洞房呢!” 她话音一落,屋顶上的四位男子齐齐色变,同时将眼刀子刮向她。 “你胡说什么!”陆允之沉着脸朝她喝了一句。 “我没有胡说,我是听奶娘说的!”陆小双瞪着他红着眼反驳。 叶昀神色未变,连看都不想看陆小双一眼,而是静静地望着荀筠,荀筠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鬓角,宽慰的笑了一笑。 殷逸和荀冲奔向陆允之。 “你最好解释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允之,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女儿一眼,摇头叹气道,“没有这么回事,虽然我当初确实是想娶昀儿,可惜自始至终进入洞房的是你娘。”陆允之的目光落在陆小双身上。 “因为那个时候,在昀儿的帮助下,你娘易容成她的样子进了我的洞房,所以,你切勿再说出这种有辱东海王妃名声的事。”陆允之警告地盯着她。 陆小双呆了呆后退了两步,方知道自己一直在钻牛角尖,她窘迫地低了头。 荀煜刚刚一只耳朵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弄清楚情形之后,心里那颗石头落了下来。 他嘴巴上再怎么埋汰自己亲爹,可亲爹还是亲爹,亲娘还是亲娘,自然是希望他们清清白白,百年好合。 但他这一耽误,却给那少女反攻的机会。 少女那两条长袖时而游走如龙,时而灵巧如蛇,让人应接不暇。 “好俊的功夫!” 大家把视线齐齐落在了那绝美的少女身上。 “她到底是什么来历?”荀冲纳闷道。 “她是南海神龟的孙女。”荀筠琢磨了一会儿开口道。 众人恍然大悟。 “姑娘,你为何要来抢碧莲?”荀煜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碧玉莲的蓝黄玉蕊,这是我爷爷缺少的一味药,我特地来寻了去!” 少女的声音清脆如天籁之音,却又冷冰冰的无丝毫感情。 少女对荀筠曾有几分印象,她一边跟他们兄弟俩交手,一边对荀筠喊道:“王爷,我爷爷让我来求这一抹药,为了交换,王爷的两位公子,谁能在我底下过五十招,便可随我去南海做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 少女这一句话倒是激起了荀筠的兴趣。 南海神龟乃是天地奇人,可惜他一身绝学世间能学到的少,要是自己儿子有这样的机遇,自然是万幸。 他与叶昀相视一眼,二人有些犹豫,这事该如何处置。 东西给南海神龟倒是没什么,问题是该让哪个儿子去跟南海神龟学本事呢? 恰在这时,荀煜嘟囔开口了:“姑娘,我和我弟弟都在你手中走过五十招了,那我们俩是不是可以一起去啊?” 少女突然收招,抿嘴一笑,“没错,你们俩都已经过了五十招,如果你们愿意,便可随我去南海。” “耶!”荀煜高兴的跳了起来,荀恪呢,表现得比较平常,他本无欲无求,随遇而安,能学习到多的本事自然是好的,但他也不会去强求。 “爹爹,我要去!” 荀煜将期待的目光看向荀筠! 荀筠骤然间身子一颤,望向那个跟自己相处时间非常少的嫡长子,突然眼眶竟是有些湿润。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荀煜自长大之后第一次叫他爹爹,他非常欣慰。 原本他觉得小儿子荀恪适合去做南海神龟的关门弟子,毕竟荀煜的身份是皇太孙,可不能长时间离开朝廷。 但看到儿子那眼中熠熠生辉的期待和那声发自肺腑的爹爹,荀筠突然间就改变了主意。 他再次和叶昀相视一眼,叶昀知晓了她的心意,朝他缓缓点了点头。 得到妻子的认可,荀筠再无犹豫,抬眼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对着那少女说道:“既然他们两个人都符合要求,那么就烦请姑娘将他们两人带去南海,跟你爷爷说,我就把两个儿子交给他了!” “好!”少女爽快的答应。 荀煜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荀恪知道自己会和哥哥一起去拜师学艺,也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不行不行,爹爹,娘,那我该怎么办?我也要去!”荀宸跑了过来,抱住了叶昀的胳膊,跟她撒娇。 叶昀白了她一眼,“你乖乖的跟我回桃花岛,你姑姑还等着你呢!” 荀宸知道自己母亲说一不二,嘟囔了几声,却也无可奈何! 这少女来去如风说走便走,如此荀恪和荀煜只能迅速的跟大家告别! 下锦棚后,早有人准备了马匹,众人只见一个浑身挂着各种乱七八糟袋子像个小乞丐的,荀恪,和蓝光闪闪的荀煜,跟在那如天仙一般的少女身后飞快地朝南边奔驰而去! 殷逸和荀冲也有一种送自己的儿子远行的感觉,短短一阵子的相处,他们已经完全喜欢上的那两个小家伙,竟是比荀筠还有些舍不得呢! “允儿,咱们的船只就停在汨罗江上,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就回桃花岛吧!” 荀筠等两个儿子背影消失后,立马拉着自己的妻子准备返程,生怕有人追上来似的。 哪知有人心里早有打算。 “我也要去桃花岛,我也要去桃花岛,我还从来没去过呢!” 荀冲死皮赖脸的,跟着叶昀,还冲在了最前头。 等到荀军和叶昀无奈驻足时,又发现殷逸气定神闲地跟女儿荀宸在交流什么。 虽然殷逸没有开口,但那淡定的模样表示出他也是要去桃花岛的。 叶昀苦笑一声,并没多说什么,然而这个时候她发现有一道目光浅浅的落在她身上,她不自觉抬眼就看到了远处始终没有迈步的陆允之。 她冲他释然一笑,什么都没说,跟着荀筠上船而去。 陆允之久久的望着她的背影,一动不动。 知道她并不记恨自己,知道她过得很好,他也心满意足了,埋在心底许多年的心结终于在这一刻解开。 一路上,赶回桃花岛的三层大船热闹的不得了。 倒不是真的有多热闹,而是哪里都有荀冲和荀宸的声音,有了这两个聒噪,沿江哪都有他们欢笑的痕迹。 七日过后,大船出海来到了桃花岛,荀筠尽地主之谊,带着一行人上岛款待。 等到他们上岛之后,荀筠发现烟波当中似乎有一叶小舟,他问向守岛的侍卫。 “有人来过吗?” 侍卫回道:“王爷,您和王妃出岛后,白坚白大人曾造访,刚刚离去不久!” 叶昀心下一惊,看了荀筠一眼,问道:“我姐姐走了吗?” 侍卫摇头,“没有!” 叶昀目色一柔,叹息了一声,不再吭声。 接下来三年,荀煜和荀恪都待在南海神龟所在的深山里。 这里跟一个天然的天坑似的,里头四季如春,如世外桃源。 南海神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他除了这么个天仙的孙女外,身边就有一个永远长不大的药童。现在加上荀煜和荀恪,总共也就四个人。 他们不是住在山洞里,就是睡在搭在树上的木屋里。 对于荀恪来说,一切仿佛是为他准备的,他怡然自得,十分适应,有一种投鸟归林的从容和舒适。 而对于长在皇城脚下的荀煜来说,这一切太过新奇,他整天都处在十分兴奋的状态中。 兄弟俩性子迥异。 只是荀煜到底没能从头到尾一直待在这里,每年他至少有一半时间会被苏游接回皇宫。 兄弟俩情深更笃,而南海神龟的孙女南少香也跟他们越来越熟悉。 南少香比荀煜小一岁,比荀恪大一岁。 三人在天坑里亲密无间的共同生活。 日子如流水,过去了两年半。 “少香妹妹,这是我从地窖水龙里踩来的珊瑚珠,送给你!”荀煜每每找到好东西总习惯送给南少香。 南少香虽然不带配饰,可这样的珊瑚珠十分罕见,可入药。 她接了过来。 大槐树的树枝上,少女顺手将那一串珊瑚珠挂在自己皓雪的手腕上,她莹润的肌肤衬得那珊瑚珠越发瑰丽红艳。 而少女极为少有的明艳笑容在荀煜心中刻在了一个不可磨灭的痕迹。 这一次他离开时,心里默默起誓,等到下一次回来时,他要把皇爷爷赐给他的血龙玉带来给她。 皇爷爷告诉他,血龙玉是皇宫未来女主人的象征。 他不知道她愿不愿意,但是从见到她第一面开始,他就喜欢上了她,他要争取,至少他要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直到半年后,荀煜从皇宫出来回到深山时,他无意中看到弟弟荀恪和少香齐齐站在一座山头顶上眺望远方。 那个时候的荀恪已经是一位清俊至极雅逸似仙的少年,他与清绝胜雪的南少香相视一笑,一青一白,仿佛是一对神仙眷侣。 荀煜那一瞬心头一颤,一股痛意袭遍全身。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手心那只血龙玉镯,只觉得那妖艳的血色刺目惊心。 他浑身发抖望着那对天造地设的璧人,终究没法往前迈一步,最终他悄悄转身,唯独拜见了师傅南海神龟,独自一人骑着一匹赤兔宝马朝东北方向奔驰。 经过几天几夜的驰骋,他一人一骑,昂然立在东海与桃花岛遥遥相望的碣石上。 沧海上波涛汹涌,浪花拍打如潮。 他目光森然眸色沉静久久望着那缥缈的桃花岛默然不语。 “爹,娘,姐姐,弟弟,如果要我一人的自由换你们一世长宁,我愿意!” 两行清泪自那骄傲至极的眼眶中滑下,无声无息地随风飘入浪花里,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他突然长啸一声,力夹马肚,朝着北边皇城方向奔驰而去。 夕阳如血,马蹄腾空,将他坚韧的身影刻在了那盘红玉上。 自当年他在云州出生那日祥光普照,他就该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注定。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