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读男校[星际]》 1.死而复生的哥哥 辛家曾经富裕过,他们家那栋带落地窗的独栋小别墅可以作证。可现在,他们穷,非常穷。 辛子谣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亲娘就病死了。没过几年,老爹遭遇了一场意外,没去医院,在家里挨了两天,撒手人寰。 在医学高度发达的二十二世纪,哪怕心脏被打烂了都能救回来的现在,辛家四口竟然死得七零八落,只剩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和一个在校大学生,这本身就说明了辛家有多落魄。 辛子谣的哥哥辛子光,模样好智商高,高中时期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等进了大学,他更充分发挥了自己脑子活络的优势,课余时间参加各种掘金活动,为兄妹俩赚足了生活费。 可是他实在太能干、也太自信了,最后竟然和一群肆意妄为的星际犯罪分子搭上了线,一伙人闯进了连政府正规军都不敢轻易涉足的外星异大陆,企图开辟新航路,赚取高额利润。 过于自信的辛子光就这么栽在了异大陆上。死无全尸,仅剩一个大脑,被人带回了他的故乡。 这一年辛子谣只有十六岁。 辛家大哥的脑子被装在一个方方正正的营养皿里,由一个脸涂脂粉脚踩高跟的奇怪男人送到了辛子谣的手上,同时送过来的还有一百万“抚恤金”。 一百万够什么?至少是不够辛子谣用这笔钱给她老哥再培养一个身体的。就算把房、把地、把她三个加起来卖了都不够。 在这个时代,穷人轻易不肯生娃,富人轻易也不肯死去。权贵富豪活到九十岁,去医院里换副心肝脾肺肾,立刻又生龙活虎,再蹦跶二十年都没问题。甚至还有全身只留下一个大脑,其他零件全部更换的。 后来世界政府一看这样不行,医疗资源总不能全耗在这些老而不死是为贼的家伙身上。再说了,皇帝总不死,太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呢? 于是被民间戏称为“限期脑死”的法案轰隆隆地出台了。法案的核心内容只有两点:第一,所有人,不分种族国籍,年龄超过九十岁的,不得更换大脑与内脏。第二,“大脑银行”禁止接收生理年龄超过五十岁的大脑,并且大脑只允许在银行中储存一年,一年之内,如果大脑不能被“安装”回新身体里,一律灭活处理。 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辛子谣收到了她哥哥的大脑。 她抱着它哭了一整个黄昏,然后擦干眼泪,将它存到了大脑银行,转身办理了休学,做起了生意。 过了一年,她收到了银行的“即将灭活”通知单。很不幸,她还没有攒到足够的人体培养费。但这一年她也不是毫无建树,她攒下了一些钱,并且刻意结交了几个大脑银行的工作人员。 她卖掉了房子,靠着钱和人脉,总算把她哥哥的大脑从银行里偷换了出来。 哥哥,她是一定要救的。故乡,也肯定是待不下去了。毕竟现在,不论是从法律还是从国民身份系统上来说,辛子光都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死人”了。 抱着哥哥的大脑,带上最后的存款,她坐上了前往海精市的空中轻轨。在那里,有一笔重要的交易正等着她。 海精市是个人口不到100万的小城市,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隐藏着大量的“黑户”。过去一年里,辛子谣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了这个地方,她认为这里是他们兄妹目前最佳的安身立命之所。 她定了一家旅馆,只住三天。第三天傍晚,她等的人来了。 来人很有礼貌,敲门声不急不缓,仿佛不是来进行一桩灰色交易,而是来赴一场摆在莱茵河畔的下午茶。 辛子谣打开门,仰面端详他:个子很高,戴一顶宽檐帽,遮住了鼻尖以上的部分,一副罩耳式耳机挂在脖颈上,白衬衫,蓝领带,苍蓝色外套,衣襟随性地敞着,手上拉着一个大行李箱。握着拉杆的那只手出奇的好看。 虽然对方的着装很不着调,但这个行李箱让她稍微放下了戒心:和她和卖家之前在电话里约好的那样,黑箱红杆,箱子正面粘着三张笑脸纸贴。 应该就是他了。 但她还是决定谨慎点:“请问找谁?” 来人摘下帽子,露出他的脸,还有那头黑得泛蓝的柔顺短发。 一瞬间,辛子谣就明白为什么他先前戴着帽子了。光着这张脸大街上招摇过市,实在很危险。在海精市的地下交易市场里,美丽的男人可是紧俏的上等货。 青年的笑容像金甲虫飞在温暖的五月:“五斗便利店,为您服务。” 辛子谣定了定神,将他请进门,看他从容自若地走到这间房里唯一的单人床前,然后打开他带过来的行李箱,从里面搬出,或是抬出一件件看起来就非常沉重的金属部件,挪到床铺上…… 他的手连绷紧的时候都富有一种散文般的美感,足以令任何一个手控少女的心脏变成一只不听话的小鹿,砰砰乱跳。 “劳驾,”他忽然转过头来望着她,苦恼似的微笑,“可以帮我把这个‘大块头’抬到床上吗?”他示意行李箱里最后一块金属部件,那玩意接近下水井盖那么大,看起来有点像人的躯干。 她猛地从对方的美色里醒过神来,耳朵热辣辣的,想要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衣摆却笨拙地带翻了他搁在桌上的宽檐帽,这下子连脸颊都烧了起来:“抱歉……” 他很自然地接道:“没关系。来,你抬那边,我数一二三。一……二……” 三! 金属部件被抬了起来。辛子谣颇感意外。这玩意,其实……远没有她想象中的沉重。 她觑向对面那位正努力搬砖的小哥。他微微蹙眉,唇抿成了一条线,手臂肌肉紧绷,好认真好认真的样子…… 看他这么拼命,辛子谣都有些疑惑了,重新感受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分量……确实不重。 她心情复杂地瞟了对面一眼。这位……意外的弱气啊。 终于将所有的金属部件都移到了床上。黑发青年轻轻吁了一口气,将金属部件一一组装。 辛子谣对这种事一窍不通,只能在旁边看着。 玻璃窗外落下一只灰鸽,低头啄食窗沿的面包屑。鸟喙落在水泥板上,哒,哒,哒……衬得屋内愈发安静。 辛子谣:“您看起来真年轻呢。”她原以为来会是一个老师傅,或者至少也是个中年人。瞄了一眼他脖颈上挂的耳机。 青年微微一笑,并不解释,手下的动作却无懈可击。 辛子谣虚咳一声,转身走向旅馆的自助饮品机,问:“喝点什么吧?有清茶、咖啡、牛奶和热可可。我个人推荐热可可,哦,这里主要是用了排除法。——对了,您贵姓,怎么称呼?” “那么,一杯可可吧。谢谢。”他的声音带笑。 她握着饮料杯走回来。他坐着,她站着,对视一眼,他接过甜可可,墨蓝色的眼睛里映出她,介绍自己:“免贵姓栾,栾清。” “栾清?” “嗯。” 她将他的名字咀嚼了一遍,笑着说:“我叫辛子谣。这次麻烦你了。” “没什么,应该的。” 他喝掉了热可可。 屋里静悄悄的。她没再主动问什么,他也没有。没什么好奇心的样子。 或许这种事他见得多了,她想。毕竟这里是海精市。就算把人类大脑装进机器躯壳里这种事是犯法的……可在海精市,这算不了什么。 床上的金属部件,逐渐被组装成了一个机器人的形状,准确地说是个男性机器人的形状。 它有着与人类男性一般无二的躯干和四肢,五官也一个不差,甚至连眼睫毛都像模像样地造出来了,但闪着金属光泽的表皮层,寸草不生的脑袋瓜,还有指节间裸露的关节球,无不强调这是个人造物。 虽然是个脑袋空空的人造物,但只要安装上了人类的大脑,它就会拥有人类的思维,行为变得无限接近人类。甚至可以说,只要她将哥哥的大脑装进去,它就会变成她的哥哥——它会有哥哥所有的记忆,有哥哥的思维,有哥哥的性格。在她有能力为哥哥造一副新身体之前,这个机器躯壳就是哥哥的肉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它将她的哥哥带回了人间。 她听到栾清低声自语:“这样就差不多了……”转过头来问她,“大脑在哪里?” 她转身,从随身背包里取出方方正正的营养皿,垂着眼,摩挲了几秒,然后回过身来,默默递出去。 栾清接过营养皿,打开之后,似乎怔了怔,随即一只手托着营养皿,另一只手打开了机器人的颅骨盖,将大脑以及包裹着大脑的生物气囊一起放了进去,最后合上颅骨盖。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生物气囊如热黄油般融化,露出被保护的脑组织。脑细胞、脑神经、脑血管……飞快地与机器躯壳接驳在一起。大脑里仿佛欢度庆典一般,生物电流闪个不停,四面八方都在怒放烟花。 栾清的鼻尖沁出了微微的汗,他一面随手拭去,一面对辛子谣解释:“这样就全部装好了,接下来是启动电源,这种型号的机器人设有指纹权限,首次启动时需要录入你的指纹。把你的手指按在这里,听到提示音后就可以松手了。” 他指着机器人的肚脐。 小巧的地方,被设计成了水滴的形状,微微凹陷。 她俯身过来,依言将手指按在电源开关上。指腹下传来的手感颇微妙,像一层柔软的膜,似乎还有些湿润。 不再多想,她专心等待指纹录入。一、二、三—— “哔——” 大型电器的启动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像某种警报声似的。 辛子谣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去看床上的人,只见他的眼睫毛微微颤动,表情也活了过来,蹙着眉——似是痛苦,又似是悲伤。 “哥哥?”她抓住了他的手,握紧。冰冷。金属的温度。 床上的人的表情渐渐平稳下来,几秒后,他睁开了眼睛。 辛子谣忘了呼吸。 窗外的灰鸽咕咕低叫。室内静得能听到阳光倾泻在白色窗帷上的声音。 辛子谣紧了紧握着他的手,他偏过头来,黑漆漆的眼珠转向她,无机质的眼瞳像冻在河面的两枚黑石子,没温度,冷冷的。 胸口微微一闷,辛子谣扯了个笑:“哥哥……我是子谣,记得吗?” 他没反应,像沉睡太久的幽灵,蓦然醒来,表情与内心都一片冷漠。 辛子谣的心沉了下去。曾听说过人类大脑被安装到机器躯壳中,结果接驳失败的情况。但那是极小概率的事件…… “他怎么了……”她猛地转头,揪住了栾清的衣角,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我哥怎么了?” 栾清早已敛去了笑容。他侧身靠过来,想要查看隐藏在机器人耳廓内的数据端口,手腕却在半途被抓住了。 抓着他的是一只机械手,日光下折射着金属的冷芒。 辛子谣轻抽了口气,睁大了眼,看床上的人慢慢坐了起来。 外窗的灰鸽受了惊似的,蓦地飞起。羽翼急速拍打的声音像谁的心跳。 青年沉沉地坐在那里,视线像搜寻什么似的,在室内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辛子谣身上,眼里的光闪了闪,似河底舒展身体的银鱼。 他松开了栾清的手,看也没看后者一眼,对着辛子谣伸出双臂,暖暖地笑:“谣谣,我回来了。” 2.失去记忆的哥哥 辛子谣脸色变得很难看。 辛子光从不叫她“谣谣”。平时他叫她“小妹”,正式的场合他唤她“子谣”,生气时连名带姓威胁她“辛子谣!” 没有“谣谣”。 绝对,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哥哥,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她问。 对方一怔,沉吟不语。 辛子谣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窟窿里,不甘心地追问:“你还记得你在‘泰坦’上发生了什么吗?什么都可以,想到什么说什么。” 对方大约也意识到了自己情况不妙,凝思了一会儿,不确定地吐出一个词:“照片……” 辛子谣:“还有呢?” 他沉默了几秒,抬起眼来,肯定道:“你。” “……”她张了张嘴,闭闭眼,肩膀颓下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他露出秋田犬似的神情,笑里透着萌,萌里透着蠢,甜甜地邀功:“嗯。辛子谣,谣谣。” 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倒还记得她的名字! 她真有点感动了。但现在可不是感动的时候啊! 她求救地看向栾清:“他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辛子光似乎想反驳什么,被妹妹一个横睨怼了回去,默默抱膝将自己缩成一团。 镇压了不靠谱的哥哥,辛子谣转而望向唯一能救她于水火的专业人士。她眼巴巴将他望着,眼角眉梢饱含了千言万语…… 面对那团殷切的目光,栾清只能苦笑:“看来是得好好检查一番。”顿了顿,面露难色,“但我不具备深度检查的资格,抱歉,恐怕得请你带他去店里才行了。” 辛子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怔了怔,转头看向辛子光。 他还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把她望着。日光洒下来,落在那张折射着金属光泽的人造脸庞上,那上面有种懵懂的表情。见她看过来,脸上顿时就是一亮,亮晶晶地望着她。 她心里忽然一酸,又软又疼。这是哥哥呢,九死一生的哥哥,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的哥哥。 她转头问栾清:“不能请店里的师傅过来看看吗?我们才刚到这个城市,贸然出去,我……有点担心。” 从法律层面来说,辛子光已经是个死人了。她将他的大脑藏在机器躯壳里养着。这里人生地不熟,万一被人发现了……她不愿往下想。 栾清若有所思,点头:“我替你问问。” 她忙道谢,心中默默在名为“栾清”的铭牌旁,又描上一朵小红花。 栾清出去联系店里的人了。辛子谣站在玄关前,凝视了他颀长的背影一会儿,转身往屋里走,才走两步,一抬眼瞧见屋内景象,脸就拉长了。 “哥!你干嘛呢!” 辛子光站在床前,床单被他扯下来围在了腰上,床单太长拖到地上,沾了灰,看起来可怜兮兮。他自己也不满意,正要解下床单重新整理,一看辛子谣过来了,慌忙转身,一面气急:“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辛子谣又好气又好笑:“我出去?我出去干什么?哥你是不是傻?你现在……”她猛地打住了,没把后半句话吐出去。 你现在是个机器人。 没有机器人走在大街上会需要围个兜裆布的。他们连第一性征都没有。更没人会把他们当人看。 室内静得令人想哭。一切应该由她说出的宽慰都凑到她嘴边要她说,可她忽然失了声。 先响起的是脚步声。 辛子光走了过来,来到垂着脑袋的女孩面前,他抬起了手,中途顿了顿,最终还是来到了她的头顶,轻轻地,拍了拍。 这个动作唤起了他们共同的回忆,同时浮现的还有旧年那些好坏参半的光景。父亲走得太早,哥哥是她的依靠,她的后盾,她难过时唯一可以投入的臂膀。 她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抱着这个冰凉的胸膛。 她没看到他僵硬的表情,像是不习惯这样绵密的拥抱似的,过了会儿,他才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这动作也生硬得很。 “别哭了。”他喃喃。 “……”泪水涌得更急了。 从她眼睛里流出的泪打湿了他的心。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他有些无措,苦恼地蹙眉,“别哭了,不像你。” 她抬起水洗的大眼,瞪他:“什么叫‘不像我’?难道我就不能像个女孩似的哭鼻子吗!” 辛子光眼神飘了一下,嘟哝:“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好了,坐这儿,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将她往床上轻轻一推,她顺势坐下了,嘟哝了句“我要可可”,眼泪一时还止不住,抽抽搭搭的,突然听到他那边传来“砰”的爆裂声,眼泪都吓回去了:“怎么了?!” “新身体用不习惯,手没掌握好力道,杯子碎了。你别过来,地上有玻璃。”他若无其事地拍掉了掌心的玻璃渣,换了个杯子重新接饮料。 她放心了,擦掉眼泪,很响亮地吸了一下鼻子,鼻音重重,没什么威慑力地警告他:“下次你再死在外头,别想我再卖了房子救你。” “哦,你把房子卖了?”他背对着她,声音里并没有太多起伏。 辛子谣反倒觉得奇怪,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他都不肯卖了那栋房子换钱。 “你连我们家小白楼都不记得了?”她问,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果然,他没吭声。默认了。 辛子谣心里难过,闷头不说话。他踱回来,把饮料塞到她手里。她不动。 “发什么呆,快喝。” 她没什么精神地瞟他一眼,低头啜了一口。 温热的可可熨帖着人的胃,她感觉自己好些了,又抿了半杯,身体里暖暖的,这才打起精神,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一一地对他说了,末了问他:“接下来怎么办?” 其实这一年下来,她已经习惯了自己拿主意。可现在他就坐在那里,凝视她,那么专注地倾听……一下子,她又忘了他已经是个失忆的人,本能地问最信赖的兄长讨主意。 辛子光没出声,眼光落在她莹白如玉的耳垂上。辛子谣奇怪地戳了他一下:“哥哥?” 辛子光惊醒似的别开目光,含糊道:“嗯,我觉得可以!” 辛子谣:“……问你接下来怎么办!‘可以’什么鬼!” 辛子光咧咧嘴,努力回想她刚才说了什么。似乎听到她说她休学了什么的…… 虽然他失去了具体记忆,但对事物的直感还在。直觉告诉他休学是件坏事,伴随直觉而来的还有名为“学校”的形象,剪影似的在他脑中咕嘟嘟地冒出来:巍峨的建筑物群,平整的草地,一尘不染的校道,面目模糊的青年男女…… 这画面只闪了一闪,就湮灭了。 他从失神中回来,看到了妹妹担心的眼神。 辛子光刚想说什么,栾清从外头走进来,告诉他们,店里不同意提供上门维修服务。但是,今天下午恰好有个流动维修站将经过海精市,他们可以去那里寻求帮助。 辛子谣考虑之后,选择了流动维修站。 流动维修站的外形就像一个巨大的房车。这个流动维修站还兼卖烧烤,熟肉的香气从售货窗里飘出来,热烘烘的扑了人一脸。 辛子谣站在车外,心神不定地等着。栾清不在,他将流动维修站的临时地址提供给他们后就离开了。据他说这个维修站的老板与他是旧识,可以信赖。 但愿栾清没看错人。 辛子光已经进去很久了。房车里传来的任何动静都让她心惊胆战。她把耳朵贴到了车身铁皮上使劲听,顾不上一旁售货小哥似笑非笑的表情。 是啦,她知道自己这样子看起来超傻的,可是她怕啊! 小哥推开侧门,走过来,递给她一根烤面筋儿。 “吃吧。我请你。” 她一愣,讷讷地接了,有点不好意思:“谢谢。……那,我请你喝饮料吧?想喝什么?”她瞟向他身后的货柜。 “不用。”他无所谓地挥挥手,“你不是本地人吧?” 她点点头。 他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鸡肉三明治,说:“谨慎是好事儿,不过太紧张了反而让人想欺负你哦。” 欺负…… 她在心里叹口气。这一年她被欺负得还少么。 “谢谢。我以后注意些。”她也只能这么说。交浅言深不是她的作风。 大约也看出了她的拘谨,小哥没再往这方面说什么,换了个话题:“你和阿清什么关系?男女朋友?” “咦?——不,当然不是!”她闹了个红脸,“他只是过来帮我组装机器而已……我很感激他。” “哦,我以为你想睡他呢。” ……你笑眯眯地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她尴尬得要命。这算是被欺负了吧?绝对算是了! “……栾先生是个好人。您知道他是哪儿的人吗?听口音不像本地人。” 小哥一脸促狭:“哟,还知道打探消息呢。不错,挺积极。” 她干笑两声。 他把三明治全塞嘴里,嚼巴嚼巴,咽下去,说:“首都来的。听说他真名姓‘闻’。” 她一怔,迟疑地问:“‘闻’?是我想的那个……”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耸耸肩,“不过全S国姓闻的也没几家,又是住在首都……喏。” 非富即贵吧。 可要真是这样,为什么他会在一个小小的机械店里打工?兴趣?社会实践?深入民间? 她不清楚。可心里的那点火苗是瞬间就黯淡下去了。 怪不得,他的气质那么特别。 对她亲切有礼,不是对她另眼相待,是家教使然。 风掠起女孩子的百褶裙,不久前它还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但现在,它已经凉了。风走了,它耷拉下来,有气没力。 小哥看着她,怪有趣似的:“你的表情可真丰富。” 她瞥了他一眼,叹口气,默默啃起烤面筋儿。 小哥笑眯眯:“对,多吃点,他喜欢有肉的。”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没戏的事儿就别撩拨了成么! 她暗暗地恨了他一眼,视线却情不自禁地往自己胸口瞄…… 平。真平。她从前怎么不觉得自己这么平…… 咔哒。 身后忽然传来开锁的声音,辛子谣一惊,立刻直起身,向后退了两步。 门开了,两个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一个高大,一个矮小。矮小的那个走到门边,不动了,沙哑的女音传出来:“回去吧。” 辛子光一个跨步,跳下了房车。他披着黑斗篷,蹬一双高帮靴,都是出门前辛子谣在宾馆门口的连锁店买的,把全身遮得严严实实。他身量原本就高,这么一弄,跟影视剧里走出的外星怪客似的。 斗篷下,那双黑眼睛沉默地注视着辛子谣。之前她和售货员的对话,他全听到了。 3.过度紧张的哥哥 辛子谣没注意到那双黑眼睛,她急切地问维修站的女老板:“老板,我哥他怎么样?” 阴影里,女老板缓缓转过头来,车里光线很暗,辛子谣只能隐约看到她的侧脸,那上面似乎有被火舔舐过的痕迹…… “你走吧。”沙哑的声音响起,“这病我治不了。” 像被人揍了一拳,辛子谣半天说不出话。倒是售货小哥在旁插了一句:“是接驳处出了差错?” 女老板摇摇头:“大脑本身的问题。” 机械师懂得如何处理机器故障,可大脑,那是人类医生的领域。 辛子谣松了口气。还好,至少知道了病灶究竟在哪里。但下一秒她又开始发愁:上哪儿找能让她放心把哥哥交给TA诊疗的医生呢? “谢谢。”开口的是辛子光,他对女老板点头致意。 女老板摆摆手,公事公办:“检查费八千。现金还是刷码?” 一文不名的辛子光:“……” 辛子谣回过神来,想了想,决定还是谨慎些:“现金。”现金交易不容易留下痕迹。 付过了高昂的检查费,辛子谣默默将脑海深处那个意味着存款金额的数字变动了一下,坚定了要尽快挣钱的想法。 兄妹俩向店家告辞。临走前售货员又送了她一根热狗,挤眉弄眼:“多吃点,长点肉。” 辛子谣忍住了没给他个白眼,背过身,怏怏地把热狗塞进嘴里。 香。确实香。不知怎么烤的。 “好吃吗?”辛子光忽然问。 “还行。”她舔了舔嘴上的油光,整个人都是香的。 他静了两秒,突然凑过来,弯下腰,斗篷下那张薄薄的嘴一张一合,叼住了她吃剩下的半截烤面筋儿,脑袋微微一侧,烤面筋儿就抽离竹签落进了他嘴里。 辛子谣:“……” 辛子光,咀嚼咀嚼。 辛子谣:“啊……” 辛子光,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辛子谣,大脑CPU恢复工作:“热狗!啊啊吐出来!” 辛子光做了个“啊”的口型,面无表情:“没了。” 她快抓狂了,语无伦次:“你你你确定你能吃热狗吗?啊?你你就乱吃!吐出来——” 他笑起来,像是心情突然变好了,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等你想到这些?我早就问过维修店老板了。这个型号的机器人可以吃人类的食物。” 她悬着的心落下来,没好气:“那你也不用抢我吃的啊!臭老哥!” 他嘀咕了句什么,她没听清。他也没再重复,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两人的距离缩到亲密无间。 他发现他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种亲昵感。如果现在她再抱他,他一定不会像个傻瓜似的僵着了。 她什么时候会再主动抱他呢? 他低头看着她:“那个叫栾清的……” 她疑惑地仰脸看过来。 辛子光:“……没什么。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咦?” “女孩子太胖不好,知道吧?不健康。” “……” “……” 终于,明白过来,她涨红了脸:“臭老哥!”一拳擂过去。 她手劲儿是真大,但是再大的手劲儿捶在精钢上都是同一个效果:“嗷!” 疼的是自己。 她龇牙咧嘴,哀哀地捧着自己受伤的爪子,眼泪汪汪。 他撑不住地笑,边笑边去捉她的手,“怎么这么笨……” 冰凉的机械手,此刻充当了最好的冰袋。她一面疼得抽气,一面碎碎念:“你轻点轻点,别用捏玻璃杯的劲儿……” “不会。” 我永远不会让你疼的。 “回去之后,我们找个出租屋。”他边捂着她的手边说,“然后,把转学手续办了吧。” 她一怔,随即点头:“好。” 他微微一笑:“我刚刚向老板娘打听了一下,海精市最好的几所高中分别是……” …… 出租屋的事不难,海精市人口流动奇快,时刻都有房子空出来。辛子谣不肯住集体公寓,怕人多眼杂,辛子光容易暴露。 兄妹俩最后选了一间独栋小公寓。这里以前死过人,租金低廉。当然,这一点是两人预付了半年租金之后才听说的。 辛子谣气得不行,再去联系房东,怎么也联系不上了。 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将就着住下去了。怪自己经验浅。 公寓里的家具一应俱全,虽然破旧了些,好歹省了一笔开支。 搬进公寓后,辛子谣开始着手转学的事,同时也试着寻找栾清,因为他的帽子落在她这里了。 只是还东西而已。她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好吧,她确实想再见他一面,但也仅限于此了。 仔细想想,就算他不是那样的身世,他们也不会发生什么。现在的她光是为了筹钱,就已经耗尽全力了。 重塑身体,一个亿,最起码的。哪有什么时间风花雪月呢。 把帽子还给他,然后好好地向他道个谢,就此结束吧。 明明是这么想的,但老天像是嘲弄她似的,竟无论如何也联络不到他了。售卖机械部件的店长说,栾清他根本不是店里的员工,那天只是凑巧代替一个临时生病的员工,过来替顾客拼装一下机器人而已。 她又试着联系那个生病的员工,却得知他已经离开了海精市。 栾清就像一个梦似的,从这个城市里,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那顶曾经被他戴着的宽檐帽,如今被她摆在了书柜顶部,一个并不显眼的地方。她和帽子的主人之间发生的,是一段不愿在清醒时想起,但也绝不愿意在清醒时丢弃的往事。 “……所以啊,我说了很多遍了,这顶帽子不能丢的好吗!”她将帽子从某人手里抢回来,怒目而视。 辛子光臭着脸:“碍眼。” 她白他一眼,将帽子整理妥当,珍惜地放回原位,然后转身看他,义正言辞:“以前你就把别人送我的情书乱扔,我没和你计较,但是这次你再这样,我跟你翻脸了啊。” 他愣住了。 她以为他收到她的警告了,睨他一眼,转身去了厨房。 他站在原地,把自己的记忆之海搜刮了一遍又一遍,没结果。 她收过情书?谁给的?那小子……她后来拒绝他了?还是答应了? “送你情书的是谁?”他扬高了声音问。 “啊?”她的声音遥遥地从厨房里传出来,“你问哪个?” ……还好几个?!“每一个!” “太麻烦了不说~”声音愉悦地飘过来,“反正你现在都不记得他们了,问这些干嘛。” “……” 结果,直到吃饭时辛子光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当然,他也没空再和一顶帽子置气了。 辛子谣:超好搞定。←v← 公寓里有一间三十平方米的房间,原本摆满了枯萎的盆栽向日葵,辛子谣搬进来后把花全丢了,把这里改造成书房。 晴朗的午后,日光透过飘窗落进来,屋里暖洋洋的,坐在软垫上,泡杯茶慢慢喝,不知道多惬意。 抿了一口罗汉果茶,她打开光脑,点开好友聊天界面,说:“怎么样?上次那批货卖得好吗?” 屏幕上光标一闪,语音变成了一丝不差的文字,还根据她的语气以及往日习惯,自动帮她在句尾添加了一个卖萌的表情。 她敲了一下回车,消息发送到聊天窗口里。 很快,对面有了回音,对方要求语音通话,她接受了。 明快的嗓音从光脑中传来:“不错哦。你的眼光越来越好了嘛~”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声线,怎么听怎么舒服。 他们的相识纯属偶然,两人混的圈子也完全不同,之后竟然断断续续地保持了来往,连她自己都很惊讶。他在网络上的名字是“夏一多”,这名字和他的声音一样,阳光得很。 一年前,她为了哥哥的事焦头烂额的时候,多亏了他提醒她还可以将房屋抵押换取本钱做生意。也是他帮她出谋划策、牵线搭桥,促成了第一笔买卖,之后才有了源源不断的买家。 很多时候她感激上天待她不薄,关键时刻遇到的都是好人。 两人又聊了会儿生意的事,然后她换了个话题:“对了,有件事问你一下,你有信得过的脑科医生吗?” 这次,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话:“刚刚差点撞上食人蛛……脑科医生?唔,虽然有几个熟人,但算不上‘信得过’呢……怎么了?你哥有事?”他反应奇快。 “嗯,稍微有点麻烦……等等,‘食人蛛’?你现在在哪儿疯呢?”她微微黑线。 “‘泰坦’啊。之前不是有人让我到泰坦帮他带点东西回去嘛,我反正都来了,顺带就把这边逛一圈。” 那边倒是泰然自若。她之前没察觉,现在仔细听才发现他的声音里带了些风的呼啸,似乎还有凶禽的唳鸣。 艺高人胆大,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虽然年纪轻轻,但是他已经逛遍了六十二个国家,现在甚至都浪到外星球去了。 泰坦,土星最大的卫星,也是太阳系里的第二大卫星。自2040年联合政府建立了第一个泰坦太空基地起,截止到2118年,泰坦上已经建造了大大小小数十处观察坞,加起来有一个马来半岛那么大。 夏一多:“这里景色还挺特别的,给你看看?我改视频通话。” 对这个吞噬了哥哥的星球,她实在没什么好感。“不了。你好好玩儿,自己小心点。我们回头聊。” “哎?别挂别挂,不看就算,聊会儿天吧。” “嗯?” “我正无聊呢,蹲在树底下等人回来……哦对了,你想说你哥的事儿吧。他怎么了?” 她把辛子光失忆的事和他说了,连带着提了些近来两人日常生活中的琐事。 “失忆啊……”夏一多沉吟。 她听出了他的欲言又止:“没事,有什么话你直说。” “……其实我在想,”他的声音幽微地从远方传来,“他真的是你哥吗?” 4.被怀疑的哥哥 夏一多:“他真的是你哥吗?” 辛子谣愣了,回过神来立即反驳:“当然是了!……你什么意思?” 他慢慢道:“可是你自己不是也觉得奇怪吗?你哥不会叫你‘谣谣’,就算失去了记忆,但是人的习惯不会变的。你还说他连口味都变了。” “那或许是……换了身体后带来的副作用。总之这不能证明什么。” “我没说他一定不是你哥。”他耐心地解释,“但那种先例也不是没有,你知道吧?大脑银行将大脑弄错了什么的,好比产房里抱错了婴儿,银行给了你别人家的大脑……” 那就太可怕了。 她心乱如麻。 “可是……他知道我的名字!”她死命抓住这只救生圈,“对,他一睁开眼就认出了我,这不可能是偶然!” “也许那个大脑的主人就住你家附近,恰好认得你……”他打住了,似乎隔着话筒嗅到了这边的暴风雨,他识趣地不再往她脆弱的神经上添砖头,转而安抚,“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想,你可以听过就算了哈~” 怎么可能听过就算! 整个下午她都心神不定。 这份不安一定是被看出来了。傍晚的时候,辛子光走过来,抽走了她搁在膝上的散文集——整整半小时,她一页都没翻,魂游天外。 她抬起脸,失神地看着他。 那张棱角分明的机械面庞上,眉骨人性化地皱起。她不确定他的眼里是否有名为“担忧”的情绪。 他说:“起来,吃东西。” 今天轮到他下厨。 桌上的主菜都是按着她的口味来的。从前这也是他的口味,但现在……变了。 长条桌隔开了两人。桌上的夜来香干花,气味又腥又冷。 她用筷子挑了几粒米,填进嘴里。尝不出味儿。味觉和胸口都被堵住了。 好静。静得能听到调羹搅动汤汁的声音。 忽然,一块糖醋排骨被放进了她的碗里。她手一抖,调羹磕到了碗壁上,脆响。 她慢慢扬起脸,望向他,只见他像是没事人似的,送完排骨,往蒸碗里捞了勺水晶豆腐,径自吃起来。从前他会和她抢糖醋排骨,可现在他只是安静地吃他从前没兴趣的水晶蛋。 她默不吭声地端详他。 他身上穿的家居服是她买的,被他嫌弃条纹颜色太花哨,可还是穿上了。他鼻梁上有张OK绷,是中午两人玩闹时她耍赖皮硬贴上去的,非要他贴满二十四小时,他就真的没撕下来。 明明还是那么宠她……怎么可能不是同一人呢? 她捏着筷子,低声道:“问你个事儿……” 他立刻望过来,像是就等着她发问似的。她仿佛听到他松了一口气。 她暗暗苦笑。心乱得很,只能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想清楚了问:“我们,到这里也有半个月吧。你……想起来什么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从他那听到什么,是想听他说记起了,还是说他什么都没记起?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餐厅里静得像深海。沉默是让人喘不过气的水压。 终于,她听到他平稳的嗓音:“我确实想起了一些事……你想听哪方面的?” “……说说和我有关的吧。” 他忽然站了起来,在她有些颤抖的不解注视下,行至窗边,合上了玻璃窗。——屋外起了夜雾,她患有轻度哮喘,受不了那些雾。 他总是比她更早地注意到对她不利的事。 背对着她,他垂着手,白炽灯照过来,他的影子钉在玻璃窗上。 他说:“我记得有一张大头贴,是你和我合照的,合照的地点在银谷。我把胳膊架在你脑袋上,你不乐意,想推开我,然后机器响了,喀嚓。大头贴完成。” 她眼里亮起一簇光。 细节对得上。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急切地问。 “不记得了。”他顿了顿,”大约是你刚上初中的时候吧,那时你很小。” 差不多。那时她十三岁,第一次去大城市,为了看一眼他读大学的地方。 她问:“你记不记得,你在哪个城市读大学?读的哪一所?” 他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但他却另外补充了她就读的中学,甚至还说出了她某个同桌的名字。 如果他的记忆被锁进了一个旧水箱,那现在从缝隙漏出的点点滴滴,都是关于她的。 夜雾越来越浓,她的心却越来越透亮柔软。她重新认识了这个人。 “你的左手上……”他轻声说,“是不是曾经有条五彩手绳?五种颜色,黑、白、红、青、绿交织在一起……” 她暗暗点头。对。不过这件事算不上秘密,很多人都见过她戴那条手绳。那条手绳对她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她从五岁起一直戴着它,直到它断开。 他继续:“那样的手绳我也有一条,是母亲送给我们的,用来编织手绳的黑丝其实是她的头发。” 她猛地站起,又惊又喜。 “对!妈妈给我们的!”她奔到他身侧,仰首看他,“你还记得送手绳的时候她对我们说了什么?” 他和他玻璃窗里的倒影一起转过身来,静静地望着她,脸上的歉意那么明显。“不记得了。” 她哑了,但心里暖融融的。没有疑惑了。不论他忘了多少,不论他变了多少,他都是她记忆里的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 “没关系……没关系的!”她抓住了他的手,可胸腔里翻涌得厉害,因怀疑所产生的内疚、对自己的恼怒、过去数小时的彷徨恐惧,全部糅杂在一起,像一只手推搡着她。她鼻子一酸,踏前一步抱住了他。 辛子光反应奇快地抬手回抱。光芒在他无机质的电子眼里闪了两下…… 她在他胸前嘟哝:“对不起……” 没关系。他拍拍她的背。就冲着这一抱,今天遭受的猜疑与疏离都值了。 她小声抱怨:“但是哥哥也有错。为什么不和我说,你已经想起很多事情了?” ……因为他已经想不起更多了。刚才说的那些,已经是他所知道的全部。他甚至有种预感,就算再过十天,一个月……他也不会想起更多了。 老实讲,他本来想就这样蒙混过关,用两人现在的点滴填满过去的空白。但看来他错了。 他的缄默,让她陷入了痛苦。 他将她抱得更紧:“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这么难过。 她静了两秒,推开他。她的眼眶有点红,但没哭。 他忽然有点惋惜,如果那双美丽的眼睛流下泪水,他就可以替她拭去了,还可以亲一下……她的额头…… 他将视线从她潋滟的唇上移开。 “哥哥你好奇怪……”她撇撇嘴,“你以前都会把错赖到我头上的。现在居然这么坦诚。还和我道歉。” 他哑然,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自己将过错推给她的样子。 她忽地又笑了:“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 真像孩子一样,她一下子就雨过天晴了,推着他的背,将他送回餐桌前,按进座椅里。 “吃饭吃饭。”她笑嘻嘻的,夹起碗里的排骨,往他眼前晃了晃,“没人和我抢,排骨就都是我的了,lucky~” 他不动声色:“以前我常和你抢排骨?” 她拉长调子:“对啊!超讨厌——” “喔……”他默默捏稳了筷子,等她将排骨凑到嘴边,他突然竖起筷子朝她那边一探!兔起鹘落谣口夺食……筷子往回收的时候,上面炫耀地多了一块排骨。 他笑眯眯的:“像这样?”排骨丢进嘴里。 辛子谣:“啊啊啊!臭老哥!(╰_╯)#” 她举起拳头,气呼呼的样子,身体却是放松的。 太好了,轻松熟悉的日常,回来了。 从此以后,她再不要怀疑他。她在心里立了誓。 后记: ——“怎么样?和你那位‘哥哥’谈出了什么结果?” ——“哼。” ——“咦?” ——“是他本人啦是本人!都怪你,害我胡思乱想!” ——“诶诶?都怪我咯?” ——“当然怪你!就是你煽风点火的!” ——“= =|| ……” ——“最近我们别联系了。” ——“咦?!为什么……喂喂,不至于记仇到这样吧?” ——“想多了。我最近忙,超级忙。我不想留级,之前休学落下的功课要拼命补,还得挤时间研究一下我哥的事……” ——“你哥又怎么了……” ——“我担心他心理不健康。” ——“哈?” ——“我担心他一直闷在那个冷冰冰的机器身体里,心理容易不健康。” ——“……有什么事实依据吗?” ——“我今天早上打扫卫生……在他床底下扫出了几本成人杂志……” ——“这不是很正常吗?作为一个身心健康的成年男性。” ——“问题就在这儿,他现在没法……咳,那什么啊。你懂的,机器人嘛……” ——“……所以?你打算怎么帮他?” ——“你人脉广,有没有认识类似情况的人,和他组一个互帮互助小组?如果是女性就更好了。= v =” ——“……你消停点吧。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哎哟!!” ——“吓死了一惊一乍!干什么!” ——“我哥!他又在外面劈砖!” ——“= =?劈砖做什么……” ——“说是等你这个煽风点火的过来了,给你份‘厚礼’……” ——“……” 轰! 今天,也是核平的一天呢。 5.心急如焚的哥哥 搬来海精市已经一个月了,辛子谣越来越习惯这里的生活节奏,她甚至还加入了当地某个小有名气的协会,该协会将所有失去过重要肢体/器官并在之后接受了机械义肢/仿生器官的人类称为“再生人”,致力于对他们进行人文主义关怀。 今年协会的主题正是“关爱‘再生人’心理健康”。 在参加了两次集会后,辛子谣对自家哥哥的精神状况前所未有地担忧起来。 “今天开始,试着出去和人交流吧!” 她特别诚恳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辛子光正在制作一份“(理想中)能让辛子谣一闻就幸福得晕过去的曲奇饼”,闻言只是好脾气地一笑:“我不觉得我需要和其他人交流啊,也不觉得闷。” 辛子谣瞥了他手里的面糊糊一眼,再看看他身后一尘不染的厨房、地上光可鉴人的瓷砖,远处彩衣飘飘的阳台……心情愈发沉痛。 我哥,一大好青年,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就因为该死的“限期脑死”法,现在只能闷在一个小机器壳里,每日就是无尽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多憋屈!多难受啊!因为顾虑她的心情,还不能表现出来! 她得留意点,不能碰到他伤疤。对,要轻声细语…… 辛子谣:“反正出去走走也没坏处嘛。你不好奇吗?我们都在这里有个住了一个月了,你还不知道我学校长什么样吧?附近的公园、书店、广场也都没逛过……” 搅拌面糊糊的手顿住了,辛子光若有所思。 学校……同学。男同学。 面目模糊的男同学。 嘿嘿嘿笑着接近谣谣的男同学。 背后藏着一束玫瑰花,嘿嘿嘿笑着接近谣谣的小混蛋…… 咣。面盆磕在了桌上。某人摘下印着可爱小兔子图案的围裙,往桌上一扔。 他面无表情:“走。” 辛子谣:“……”改口得好快! 仲夏的日光毒辣辣的。 学校就在一个街区外。兄妹俩亲亲热热地来到了学校,然后……吃了个闭门羹。 “……哦对,今天是周六。”辛子谣摸了摸鼻子,“学校不对外开放。” 紧闭的校门冷冷的,机器人门卫的眼珠子也是冷冷的,一门一人冷冷地将两个不速之客瞅着。没人情可讲。 盘算好的敌情视察落了空,辛子光怏怏不乐。 辛子谣看出哥哥心情不太愉快。她逗他说话,他嘴上应着,眼里走神。 ……他对她学校就这么好奇啊? 她只好安慰他:“下星期我们班有秋游活动,到时我不参加,带你来学校里逛啊。” 辛子光转过脸来,笑笑:“秋游还是要参加的。不用管我。” 他最近在书刊上了解到,校园里的人情网络是很敏感的。 他怕她因为缺席集体活动,遭人排挤。 最后这个空出来的下午,兄妹俩决定用来逛街喝茶。 自从法国人发明了下午茶,这就成为了人们排遣压力最有效的方式之一。 城北有家奶茶店特别赞,但不堂食,只提供外卖。兄妹俩到那里的时候,店门前已经排了一条长龙。 辛子光排队,辛子谣站在队伍旁陪他说话,两人聊着聊着,忽然辛子谣的目光越过了哥哥的肩膀,向远处凝望。 “怎么了?”辛子光一面问,一面转身望。 “……我看见我一个朋友。” “嗯?谁?”他没看到熟面孔,又转回身来问她。 辛子谣冲他做了一个鬼脸:“不告诉你。我过去一下,你买到奶茶了在这里等我。” 辛子光微微皱眉,想要跟着去,却看见了她眼底的认真,终究站稳了,只说:“有事叫我。” 她应了一声,越过他往对面走。他目送她走出七八步,这时奶茶店的电视机里播放了一条新闻,是关于泰坦星上出现的新型月兽。辛子光眼波一动,望向电视机。 辛子谣走出甜品店,自动门在她身后合拢,她加快了步子,边走边举目四望。 刚刚,她确实是在人流里看见了栾清,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她不可能认错。 她已经尽快追了过来,可还是晚了一步,人来人往的街头已经看不到栾清的身影。 不甘心地又寻了几条街,依旧一无所获,她终于停下脚步,呆立了一阵子,摇摇头,正准备返回奶茶店,却瞥到商场橱窗上自己的倒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倒把她吓了一跳,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 振作点,不就是跟丢了么?反正之前也没指望能这么顺利就见到他。 就让他那顶帽子在她家书柜上再待一阵子好了。 她正要离开,却忽然从橱窗的倒影里看到了栾清,还没来得及欣喜,她就先注意到了——栾清此刻的状态有点奇怪。 他被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背着。男人穿着古风的长马褂,脖子上却挂着俗气的大金链子,嘴角歪笑。 栾清伏在他背上,一动不动。刘海遮住了他的眼,却没遮住他形状姣好的鼻梁和薄唇。 一个阴冷的想法蹿进了辛子谣的脑子里。 这里是海精市。在这个远离首都的小城市,罪恶蓬勃生长,每个人都可能成为猎物。 她心里一紧,悄悄跟上大金链子。 辛子谣没想逞强。她知道自己身单力薄,她只是想看看那男人准备把栾清带到哪里,万一事情不对,她好第一时间搬救兵。 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可她那点小伎俩落在老手眼里,就像雪地上的黑脚印那么明显。 她看到男人走进了一家店铺,她在外头等了一会儿,也跟了进去。 这时她根本没料到对方猖狂成这样,她刚踏进店门,一只手就拦在了她的面前,后脑随即遭受重重一击,她连一声都来不及哼,直接扑地。 再醒过来,她已经成了坏人的笼中鸟,待价而沽。 不知道该哭该是该笑,现在她倒是不用费心去找栾清了,因为他也在这里,就和她关在同一间牢房。 她扯了个难看的笑:“好巧,你也在这里。” 栾清笑得一点都不勉强:“又见面了。” 辛子谣看着栾清,百感交集。 这个让她牵挂了许久的男人,她是真的看不透。他和她一样坐在肮脏的地板上,可他的神态那么淡定,姿势透着从容,她不敢相信地将他又打量了一遍……哦,连耳机都好端端地套在他脖颈上,她甚至能听到里面传出的大提琴声,真是悠扬。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白操了心,颤巍巍地求证:“请问你在这里的身份是?” 他眨了眨眼:“应该是‘商品’。” 她苦笑:“可你看起来完全不像‘商品’的样子。”毫无身为人家案板上的鱼肉的自觉嘛!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她指指他的耳机。 “啊,这个。”他笑了,“我和他们交涉,争取了合理待遇而已。商品还没出手就贬值的话,吃亏的是卖家。” 她佩服地看着他,悄声问:“容我问一下,你这个耳机是不是有什么门道?比如其实可以实时定位,可以联络救兵,甚至可以发射小型激光炮什么的?” 他也小小声地回应她:“不啊,就只是个普通耳机而已。” 她盯了他几秒,心凉了,抱着一丝侥幸问:“你拼命交涉,就为了带一个普通耳机?” 他一脸无辜:“‘特殊’耳机通不过安检啊。” 信仰崩塌。 辛子谣默默抱住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思考接下来怎么办。 她是来救人的。结果现在自己也成了瓮中鳖。 摸摸口袋,手机和钱包都没了。显然都被坏人搜走了。 报不了警。以她普通人的腕力,也不可能像超级英雄那样掰开铁门逃出去。 她正发愁,忽然铁门外传来了动静,复数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这间、这间还有那几间,里面的‘货’全提出来,今晚就送到卖场。” 有一个脚步声远去了,但更多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有人打开了牢房的锁,喝令:“出来。” 栾清站了起来。辛子谣看向他。 栾清安慰她:“没事的。别怕。” 辛子谣看着他那张美得引人犯罪的脸,想到他那比她还不如的腕力……对未来深深地忧愁。 两人走出牢房,被人用枪指着,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拍卖场。 这地方和某些犯罪电影里展现的很像,刺眼的聚光灯,华丽的展示台,贪婪渴望的眼神像一条条舌头,舔舐着台上的商品。 商品们被安排在后台,按照他们的市场估值,从低到高依次展出,被人买走,此后命运如何,无人过问。 辛子谣被强制地换上了一条森系风格的连衣裙,画了个幻彩眼妆,还戴上了皮质项圈和脚镣,弄出一副“被俘虏的森林精灵”的风格,被安排在了第四位出场,在她后面还有的金发尤物、童颜巨|乳、双胞胎女仆等等…… 负责今晚场次的大佬过来扫了一圈货物,看到辛子谣的时候若有所思,招招手,让人把原本排在倒数第三位出场的货物带过来,和辛子谣一起出场。 大佬走了。辛子谣眼尖,看到拍卖场的主持人居然是她在地下黑诊所打工时认识的工友,赶紧冲他使个眼色,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过来了。 辛子谣:“大哥!QAQ” 主持人赶紧摆手:“叫爸爸也没用。我做不了主啊,我就一打工的,要是放了你,明天我就得被卖到西伯利亚去挖狗爪螺,那活儿可是九死一生QAQ。” 辛子谣哽了一下,对方这么推心置腹,她也不好意思再求抱大腿了,只好说:“别哭别哭,我没要你放我走,我就是想问一下你,和我一起的那个男人他现在怎么样了?” 一进拍卖场他们就被带到了不同的地方。她怕他那小身板儿一不小心就要挨恶棍们欺负。 主持人想了想,恍悟:“哦那个‘压轴’啊。他挺好的,有独立休息室,三个造型师围着他呢,老板说今晚他一个人的价就能顶你们全部。” 辛子谣:“……” 这个看脸的世界。 呸! 摇滚乐响起,拍卖会正式开始。 前面的商品一一被买走,很快轮到了辛子谣。 女孩子慢慢地走上展示台。 双脚的镣铐随着她的每一次移动,发出金属碰撞声,被藏在展示台下的扩音器放大,回荡在拍卖厅里,听起来有种残酷的美感。 她走到展示台的中央,刚站定,一个巨大的笼子被推了出来,同时一种食肉动物特有的腥臭之气开始在空气中扩散。 主持人慷慨激昂地念着拍卖词:“接下来拍卖的展品是今晚的重头戏!暴食鲨齿兽!” 辛子谣有点僵硬地回头,隔着铁栏杆,视线与那头三米高的怪兽对了正着,对方忽然打了个一个大喷嚏,一股热气劈头盖脸打过来,还夹杂着弹珠大的不明液体…… 她立刻抱头蹲下,液体弹珠噼里啪啦地砸在地板上。 主持人口沫横飞:“这头来自泰坦星的暴食鲨齿兽正如它的名字所言,对一切都充满了食欲!但经过我们的驯化,现在它已经是最忠心的护院犬!将这样的它养在您的草坪上,不但能为您的安全保驾护航,更能彰显您卓尔不群的身份!” “这样一头勇兽,现在起价只要二十万!不仅如此,我们还特别附送您一个森系少女!” 主持人的手指向了辛子谣。 辛子谣:“……”原来我只是附赠品??? 台下已经开始竞价了,最后一个胖乎乎的老男人拍下了这头鲨齿兽,但他还提了一个额外服务,他希望能把辛子谣送进牢笼里,以证明这头“被驯化过”的鲨齿兽,不会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伤人。 辛子谣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从附赠品变成了实验品,众目睽睽之下,被丢进了兽笼。 她一进去,那只庞然大物就兴奋地扑了过来,驯兽师在旁边啪地挥鞭子,喝令:“停下!” 鲨齿兽在空里犹豫了一下,最后停在了离辛子谣只有一步远的地方。 距离如此近,辛子谣甚至能闻到它身上的怪味,还有从它口中传出的血腥。它黑红色的眼睛仿佛放着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辛子谣微微白了脸,捏紧了藏在口袋里的小刀——这是主持人悄悄塞给她的。 老男人两眼放光,他直接走上了展示台,命令驯兽师:“让它吃掉她。” 驯兽师愣了一下,主持人也面露难色:“这里还有其他买家……” 老男人:“这是我的货物!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吃掉她!” 见驯兽师不动,老男人索性直接夺过了驯兽师手里的鞭子,一挥鞭子,打在铁笼上,啪! “吃她!快点!”他亢奋得两眼发红。 妈的老变态。主持人暗骂。他转头看向牢笼里的少女,却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辛子谣还靠在铁门上,而那只鲨齿兽却啃咬起了铁笼。鲨鱼般的巨齿比铁栏还粗,透明的唾液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淡紫色的毒液,腐蚀着金属。 主持人愣住了,驯兽师更是大惊失色,大声呵斥鲨齿兽,但后者直接无视了他,对着铁笼又是咔咔两口下去……不堪重负的铁栏终于断了,铁笼多出了一个大洞,金属碎渣掉得满地都是。 鲨齿兽兴奋地冲出了铁笼,先一口咬掉了老男人的脑袋,然后撕掉了驯兽师的胳膊,接着越过目瞪口呆瘫坐在地上的主持人,冲进了满是美味食物的观看台里,开始了饕餮盛宴。 主持人脸白得跟死了老娘似的,想逃跑,两腿抖得站不起来,这时一只手伸到他面前,他一抬头,看到了辛子谣。 辛子谣:“赶紧起来,我还要你给我带路呢。” 主持人颤巍巍地握住了她的手,看了台下的惨状一眼,吞了口唾沫:“它怎么突然发疯了……你对它做了什么?” 辛子谣耸耸肩:“你也说它是‘突然’发疯,我哪来得及做什么。大概是午饭吃坏了肚子闹脾气吧。” 主持人:“别闹,这大爷吃得比我还好。贼挑食。不是听圆舞曲长大的和牛它还不肯吃。” 观众席里的鲨齿兽张开血盆大口,喀,又咬掉了一个油腻腻的脑袋,大快朵颐。 辛子谣挑了挑眉:“我看它不挑食啊。” 主持人:“……” 6.对妹妹公主抱的哥哥 主持人不死心,还想从辛子谣嘴里挖出点什么,但辛子谣一概推说自己不知道。 开玩笑。辛子谣心里嘀咕,总不能告诉他,当时她只是想着一定要逃出那个铁笼子,然后对面的鲨齿兽就像是听到她的心声一样,突然抽了风地对着铁笼开炮吧? 她确实想过会不会是自己像童话故事里的主人公那样,突然拥有了能够与动物沟通的能力,但后来不论她怎么在心里呐喊,那只鲨齿兽都没完全没反应。人家大爷高兴,想干什么干什么,根本不鸟她。 辛子谣:“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了。快带我去找栾清。” 主持人迷茫:“谁?” 辛子谣:“……就你们今晚的‘压轴’!” 主持人面露难色:“那可是老板最看重的宝贝儿……” 辛子谣面无表情:“你带不带路?不带路我让鲨齿兽咬你了。” 主持人大惊:“你果然和鲨齿兽有一腿!” 轰! 拍卖场的大门突然被轰开了。火花四溅。空气里多出了一股火药的刺鼻味儿。 “警察!” “双手抱头蹲下!” “啊!什么东西?!” “狂兽!这里有一只狂兽!” “开火!开火!” 拍卖厅一片乱糟糟,辛子谣和主持人对视一眼。 主持人搓搓手:“那我先溜了。”他是犯罪团伙的一员。 辛子谣:“我也走。”她有个违法呼吸的哥哥。 两人心有焉焉,正要双双脚底抹油开溜,忽然远远地传来一个男音:“谣谣!” 辛子谣一愣,立刻转身朝台下望,只见辛子光正站在被轰开的大门旁,冲她招手。 哥哥! 辛子谣眉毛都飞起来了,喜笑颜开。 主持人:“你熟人?” 辛子谣:“我哥!” 主持人:“哦那我自己走了。” 辛子谣一怔,拉住他:“等下,我跟你走,你带路,我得先把栾清救出来。” “那行。” 两个人又转身朝后台跑。 辛子光急了:“谣谣!” 主持人:“你哥喊你。” 辛子谣:“不理他。” 咚咚咚咚咚!身后突然多出了急速的脚步声。 主持人:“他追来了。” 辛子谣脸黑黑。 哥哥你搞什么?不知道你是黑户吗!这都是警察呢!低调点啊! “哦找到了~” 忽然一个轻快的声音响起,辛子谣一愣,停下不跑了。 主持人急了:“你又怎么了?” 辛子谣若有所思:“我闻到一股烧烤味儿。” 主持人简直要吐血:“这时候你跟我说你饿了?!” 辛子谣摇摇头,转身朝声源一看,果然是那个请她吃烤面筋儿的小哥,在他旁边,站着安然无恙的栾清。 辛子谣沉默了一下,推了推主持人:“你走吧,我看到我要找的人了。” 主持人也干脆,转身一溜烟儿地跑了。 辛子谣慢吞吞地走下展示台。她心情不太好,觉得自己可能被耍了。 鲨齿兽已经被制服,警察们正将那些吓破了胆的买客们带回局里询问,拍卖场里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还有尿骚味。 辛子光跑到了辛子谣跟前,没等他说话,辛子谣先拉住了他,低声问:“哥哥,你报的警?” 辛子光表情严肃:“你刚才为什么要跑?” 辛子谣一怔,含糊道:“有点事……哎呀,你先说是不是你报的警?” 辛子光:“不是。到你了。为什么看到我了还跑?” 辛子谣扭开脸:“这里有警察,我们回家说。” 辛子光皱起眉。 就在这时栾清和烧烤小哥走过来了。 烧烤小哥笑嘻嘻:“哟,又见面啦。” 辛子谣扯了个笑,瞥了栾清一眼,心里犹疑不定。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来救人的,可她现在怀疑,人家其实从头到尾都把控全局。不然为什么栾清这么快就逃出来了? 栾清望着她,似乎想笑又忍住:“你……要不要先换件衣服?” 辛子谣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穿着半透明的森系长裙,脖子上还戴着项圈……她脸红了,手忙脚乱地去摘项圈。 忽然,辛子光朝这边走了一步,挡到了她和栾清之间,然后他背对着栾清,将辛子谣的项圈摘下来,又掰断了辛子谣的脚上的镣链。 烧烤小哥吹了声口哨,一串钥匙在他的指尖转圈:“我这钥匙还有出场的机会吗?” 栾清:“脚铐还铐着呢。别玩了,给他们吧。” 钥匙。他们连脚镣的钥匙都有。 辛子谣心绪翻涌,实在忍不住了,问:“是你们报的警?” 烧烤小哥:“是哟。” 辛子谣抿了抿唇。“你们是早就计划好的吗?早就想端掉这个地下拍卖场?”所以栾清是诱饵?烧烤小哥是接应?他们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她只是不小心被卷进来的路人甲? 烧烤小哥看着她,忽然双手一拍,看向栾清:“她好像误会你了耶。” 栾清反应也很快,立刻解释:“我不是故意被抓进去的,只是进去之后,我试着联系了一下我的朋友,也就是皮一夏——” 烧烤小哥笑眯眯地举手:“嗨~一夏在这里哦。我接到他的求援信号后就过来了,路上还顺路报了个警,快到这里我遇到了你家大哥,看他一副很想杀人放火的样子,于是就带他一块过来了。” 辛子谣抽了抽嘴角,转头去看她那个据说很想杀人放火的兄长,他正拿着一件不知从哪个倒霉蛋身上剥下来的风衣,往她身上比了比,然后似乎很满意地往她身上披,感受到她的目光,还抬头望过来,纯洁的眼神亮晶晶的…… 辛子谣扶了扶额。 辛子谣:“……情况我了解了,既然栾先生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我们兄妹俩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她顿了顿,“栾先生,方便的话,能请您给我一个地址吗?您有一顶帽子落在我这里了,我之后给您寄过去。” 栾清微微一怔,摇了摇头,笑容真挚:“一顶帽子而已,不用那么麻烦的,不嫌弃的话就留着用吧。” 辛子谣望着他,舌尖滚过无数话语,最终,点了点头:“好。谢谢。” 除此以外,她没什么可以说的了。皮一夏说得轻描淡写,可她怎么会不懂,地下拍卖场背后都有大势力做保护伞,怎么会被一个普通人举报了一下,就被警察端了老窝? 联想到皮庄之前说过栾清身份不普通,所有不合理的地方就都有了解释。 栾清不愿意留地址,就不留吧。反正她已经决定把那顶帽子收到杂物箱的最底层了。 两拨人互相道别,夕阳下,所有人的影子都拉得又瘦又长,风呼啸而过,真有那么点分道扬镳永不相聚的味道。 临走之前,皮一夏悄悄地塞了个纸团到她手里,冲她挤挤眼睛。 辛子谣一怔,皮一夏已经笑嘻嘻地收回手,剥了根棒棒糖含进嘴里,转身走向栾清。 栾清站在夕阳下,他鸦黑的头发,被余晖染成了暖色的橙,对她微微一笑:“再见。” 辛子谣:“再见。” 再见。初恋。 直到这时她才肯承认自己确实喜欢上了这个男人,或许是一见钟情,或许是他在她惶惶不安的时候帮助过他,总之她喜欢他,喜欢他的眼睛,他的微笑,他的气味,他从容不迫的样子,他戴着耳机发呆的模样……他的一切她都喜欢。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从今天起,她会把他当做自己买不起却又最喜欢的一本书,偶尔会在回忆里翻看,但绝不会再时时惦记着他。 辛子光走了过来,他站在辛子谣身旁,低头看着她,不知从她脸上看出了什么,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然后他忽然伸出了手,将妹妹一把抱了起来。 辛子谣吓了一跳:“吓死人了!……你干什么?” 辛子光:“举高高哄你开心。” 辛子谣:“……” 辛子光特别认真地握着她的腰,把她举过头顶。承重一吨的机械臂做起这个动作来毫无压力。 辛子光:“怎么样?要再高点吗?抛起来再接住也可以。” 辛子谣一张脸变成了囧字:“……别闹快放我下来。” 辛子光:“开心了没?” 辛子谣脱力地看着他:“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开心啊……” 不远处的小男孩:“爸爸快看那个姐姐!我也要像她一样!” 辛子谣:“……” 辛子光也注意到了那个小男孩。想了想,他把辛子谣放了下来,没等她松口气,他又将她抱了起来,这次是个公主抱。 公主抱! 辛子谣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进入青春期后的第一个公主抱就这么贡献给了老哥。 三岁小男孩:“爸爸快看他们!” 爸爸:“嘘,捂着眼睛看。” 辛子谣:“……” 她决定放弃和哥哥讲道理,直接把脸藏在他的胸膛里,闷声闷气地说:“哥哥,赶紧回家!” 辛子光对这个指令很满意,对她把脸贴在他胸上的举动更满意。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惬意一个尴尬,双双朝着夕阳进发,直到数分钟后,高大的机器人忽然发出了仿佛老式手摇爆米花机的爆炸声。 “笨蛋哥哥!你是不是又忘记给自己加冷凝剂了!” -彩蛋- 我是一张小纸条,被我的主人揉成了一团,塞到了一个秀气的小姑娘手里。 小姑娘把我藏在她的手心里,一路带回了她的家,在橘黄的灯光下,她将我铺展开。 我殷勤地展示着我身上的文字。我知道这就是我的主人想要传达给她的话。 小姑娘读完了它,露出纠结的表情,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吐槽。 她捏着我,手指松了又紧,很久之后,才将我仔仔细细地抻平,然后夹进了一本书里。 我稳稳地躺着,听到那个被她称为“哥哥”的机器人走了进来,将什么东西放到了她的桌上,然后让她先吃点甜汤再做功课。 小姑娘应了,然后她静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透着坚毅:“哥哥,我要报考银谷星际学院。” 银谷星际学院? 哦,那不就是我的主人最近常待的地方嘛。据说是全S国最好的星际学院,从这个学校里出来的学生大部分不是去了星际交流综合部,就是去了星际商务贸易中心,总之最后都是非富即贵的家伙。 她要能考进这个学院那当然是棒棒哒,可是…… 这是个只招男生的男校啊?(⊙o⊙) 7.打破记录的妹妹 每年三月,银谷国际学院都会迎来一批新生。 作为一座有脾气的名校,银谷国际学院对新生的质量向来苛刻,“宁缺毋滥”四个字直接就写在校招生办的章程里。教师们都已经习惯了年年都招不满人,但今年……有点特别。 今年达到银谷国际学院入学标准的考生竟然有三百三十二人!创下二十年来最高记录。 分院日这天,银谷国际学院里人头攒动。这座古老的校园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银谷学院分为三院八系。阿尔法学院的大方向是【硅基科技】,具体又分为战斗机甲系(常年招不满)、机甲制造系与人体机械系。欧米伽学院的大方向是【碳基科技】,分为御兽系(常年招不满),驯兽系,生物制药系。迦玛学院则致力于改善人类的【生存环境】,具体细分为地内环境系与地外环境系。 在全国统考中达到银谷国际学院分数线的考生,还要在三月一日这天参加该校的分院考试,以确定他最终能去的院系。 考试共有五场,每一场考生都必须参加,为的是全面考察他的特长与潜力。 在校园最东面的考场里,“机甲制造系”的入学考试正在进行。这里考察的是考生拼装机械的能力,以及在机械制造方面是否具有创新精神。 偌大考场里坐着百来名考生,座位与座位之间用金属板隔开,确保每个人都只能独立创作。 辛子谣就坐在考场的第一排。 她穿着白衬衫与牛仔裤,外面套了件薄夹克,头发短短的只到耳边,胸前一马平川……简单来说,她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有些弱气的男孩子。 如果这时有人走过来看一看她考桌上贴的名字,就会发现上面写的是“辛子渊”。 辛子渊,性别男,爱好女。——这就是辛子谣现在的身份。用这个假身份,她通过了全国统考,并在今天前来参加银谷男校的录取考试。 随着开考铃声的响起,她快速地拿起桌上的金属零件,一面对照机械拼装图,一面双手不停地将零件组装到一起。 一旁的监考老师看着她那嗖嗖的手速,点了点头,暗想今年考生的质量果然不错,这个小伙子看起来是他们阿尔法学院的人了。 然而,当监考老师在考场里转了一圈回来,再看到辛子谣的时候,他差点摔了一跤。 那是个毛?拼装图里要你装的是能吐弹珠的机械鼠,你装的这是秃了腚的公鸡吗?! 监考老师失望地在辛子谣的头像上画了个叉。 就在这时,宣布考试结束的铃声也响了。辛子谣很镇定地把失败品放进收回娄里,走出了考场。 她尽力了。但是,她仿佛得了一种看不懂三维机械拼装图的病……总之从以前到现在试了那么多次,没一次能成功的。 可惜了,机械制造也是个钱景广阔的朝阳产业呢。 第二场考试需要考生在虚拟世界里驾驶机甲执行一系列任务,为了是考察考生的精神力是否具备在现实里掌控机甲的可能。精神力是项硬指标,十万人里也未必有一个人合格。 辛子谣坐进了模拟驾驶舱里,带上头罩,手握住拉杆往后一拉,眼前就出现了一片荒凉的大地。 这就是这次的考题,考生需要在虚拟环境中,驾驶机甲至少捕捉到一只嗜金兽才能通关。 虽然是虚拟机甲,但也是参照着真实机甲来做的,想要启动它需要一些真本事。 三分之二的考生直接就死在了“驱动机甲”这一项上,这意味着他们的精神力连机甲都无法启动,后面的当然也就不用提了。 辛子谣很轻松地就启动了机甲,然而接下来问题来了:这孩子,她晕3D。 没有晕过3D的人是无法体会那种冉冉升起的绝望的,明明你心中充满了无限斗志,但是身体就是不配合,态度强硬地给你下了十二道班师回朝的死命令。要是你抵死不从,它就会让你的大脑颤抖,让你的胃液倒流,让你知道凡人的意志就是个屁…… 当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评审委员会上罕见地出现了分歧,一方认为那个叫辛子渊的学生是所有考生中第一个启动机甲的,甚至是近十年来最快的,足以证明他精神力拔群;另一方则认为他不但没找到嗜金兽,甚至都没能走出新手村,说明他根本无法驾驭机甲,这样的人就算进了阿尔法学院,也不会有什么成就。 最后两方决定先压下辛子谣的成绩不公布,看看他在其他考场的表现。 第三场考试,考的是考生与泰坦兽的相性指数。简单来说就是:如果驯兽系录取了你,你能不能与那些来自泰坦星的小伙伴们愉快相处? 有些人天生就没有猫狗缘,这种和精神力一样,也是不能强求的。 辛子谣走进了兽类培训中心,沿着考试指定的路线转了一圈,顺利地出来了,出来时手上还抱着一只帕比兽幼崽。 居然能从暴躁的哺乳期帕比兽怀里弄到一只幼崽!这足够为她加分加到爆了好么!! 这一场的评审委员会当即拍板:这娃子,是我们驯兽系的人了! 有人抢的东西才显得稀罕。虚拟机甲组的评审委员会立刻跳出来表示,辛子渊是他们预定的学生。 开玩笑,战斗机甲系年年都缺人的好么!好不容易来了个精神力爆表的,怎么能错过! 两个学院的评审委员吵翻了天,评审台下面的辛子谣无知无觉地又走向了第四个考场。 和战斗机甲系一样,御兽系也是常年求贤若渴,上一届总共居然只招到了四名新生。 御兽和驯兽几乎是完全不同的领域,虽然二者都与兽有关,但驯兽只要你不惹兽讨厌,并且有足够的耐心去伺候这些小东西就够了,但御兽却需要你拥有能够与兽类合体的体质。 这种体质非常珍贵,在全球环境恶化、人类竭力推行泰坦星殖民计划的今天,如果能与泰坦星上的这些土著兽们合体,利用它们自身具有的能力,就能做到许多光靠机甲和机器人做不到的事。 驾驶机甲的硬指标是“精神力”,御兽的硬指标是“嘉顿因子指数”,指数越高,能合体的兽越厉害。嘉顿因子指数从一到十,小于三的就没可能与兽合体了。 监考老师将硬币模样的【嘉器】(嘉器能帮助人类与泰坦兽合体,前提是你嘉顿因子指数够高)分到每个考生手里,并展示了它的用法。 辛子谣依照指导将嘉器嵌入了左胳膊里,感觉像被蚂蚁咬了一口,有点疼有点痒。 监考老师:“已经嵌入嘉器的考生,现在可以进入考场了,你们可以任意选择你们想要合体的泰坦兽,只要合体成功,并顺利地从考场右侧的门口出来,你们就是御兽系的学生了。” 真是简单易懂的评分标准。 辛子谣混在队伍里,跟着人流走了进去。 考场里正如校方所说,已经准备好了许多泰坦兽。这些泰坦兽的体内都已嵌入了“顿器”。 成功御兽的条件有三,缺一不可。第一,御兽士嵌入了“嘉器”,第二,泰坦兽嵌入了“顿器”,第三,御兽士的嘉顿因子指数足够高。御兽士的嘉顿因子指数越高,能驾驭的兽等级越高。 考场内的泰坦兽有些只是被简单地放置在露天玻璃柜里,有些则用复合金属牢牢地扣住了四肢,一看就知道是棘手家伙。 有个考生挑中了一只被束缚着的狂兽,他自信满满地对着它按下了嘉器上的按钮,狂兽低吼一声,化作一束光芒,投入了他的身体,随即,考生长出了尖牙、全身肌肉鼓起、身高暴增到两米。 他的瞳仁也变成了和狂兽一样的红色。仰天发出一声吼叫,然后挥手一砸,就砸扁了之前关着狂兽的金属仪器,他接着转身,兴奋地盯着四周的考生,口水从他的齿缝里漏出来。 他朝着学生扑了过去,早就等在一旁的机器勾爪从天而降,像抓一只小鸡仔似的抓住了他,把他丢到了金属围栏里,立刻就有监考老师过来解除他的合体。 显然,这名考生失败了。他虽然能够合体,却不能在合体后掌控身体,反而被兽控制。 不过也要怪他好大喜功,同样是泰坦兽,同等级的月兽就比狂兽温驯得多,如果他一开始选择的是月兽,说不定他已经顺利走出考场了。 辛子谣摇摇头,不再看他,转身走向了考场的某个角落,这里关着的是一群毛绒绒的猫耳兔。 这种小家伙没什么攻击力,主要的能力是吃得多拉得快,经过他们消化后的粪便拥有了不起的肥力,可以肥沃贫瘠的土地,在全球荒漠化的现在也是很受欢迎的。 关着猫耳兔的玻璃柜四周一个考生都没有,大概大家都觉得生而为人,和这种靠着粪便上位的月兽合体,多少有点掉价…… 辛子谣就不管那么多了,反正她本来也没打算进御兽系,参加这场考试也就是走走过场,和哪个合体都差不多。 她摸了摸胳膊上的嘉器,手感很新奇。 不再多想,她对着猫耳兔按下了合体的按钮。 挨挨挤挤的猫耳兔们当中似乎多出了一道白芒,但辛子谣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感受到传说中那种“身体里多出了一股狂躁的、想要破坏”的冲动。 不能吧?就算是相对温驯的月兽,合体后也会对御兽士产生影响的。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再看看自己的身体,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 难道刚才没成功? 她真的觉得自己看到了一道光芒啊? 不死心,她又对着猫耳兔们按了几次按钮。这次她看得清楚,每次她按下按钮,就会有一只猫耳兔变成光芒冲向她,但不知为什么,她硬是一点变身的感觉都没有。 ……难不成我要先找个地方拉一坨,来看看我到底成功合体没有? 那画面太美,辛子谣立刻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身朝下个考场走去。反正她不想进御兽系,失败就失败吧。 她完全不知道,她的脸颊两侧各多出了三条白须,而就在离她几百米的地方,通过监视器全程看着她的御兽系评审委员们全都跳了起来。 “六只!他一个人合体了六只!” “拦住他!不能让他参加其他系的考试!这人我们要了!!!” 8.住进男校的妹妹 解除了合体,将嘉器还给监考老师,辛子谣转身往制药系教学楼的方向走,刚走了两步,就被一个男生拦住了。 男生满面喜气:“学弟,恭喜你,你被御兽系录取了!” 辛子谣看了看他的院徽:黄铜色,图案是个“御”字,说明他在御兽系读大二。院徽别在衣领,说明他是欧米伽学院二年级的级长。 她有点奇怪,她明明御兽失败了。 摇摇头,她很客气地说:“学长您弄错了,我没通过考试。” 年级长:“没错,就是你,你合格了,教授们要见你。你跟我过来吧。” 辛子谣惊讶,然后她想了想,问:“我能先去看看我的考试成绩吗?” 年级长以为她是要看她御兽系考试的成绩,笑着说:“不用看了,你肯定是全‘优’。” 辛子谣:“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要去看我在‘生物制药系’的考试成绩。” 年级长愣住了。 生物制药系的考试和其他系不大一样,它的考试没有实操,全是笔试,因此考生成绩无法当场公布,要等阅卷老师批卷后才能确定谁录取谁落榜。 辛子谣在红红的录取榜里找了一圈,从中间开始往上找,没想到一直找到了第一名,才看到了她的名字。 笔试第一名!她都没想到自己发挥得这么好! 辛子谣笑容满面地对年级长说:“学长,你看,我生物制药系考了第一名,说明我的天赋还是在这里的,谢谢御兽系教授的美意,但我还是去制药系吧。” 年级长有点呆地看着辛子谣:“你、你要选制药系?” 辛子谣点头:“嗯!” 年级长痛心疾首:“那可是我们欧米伽学院里最平庸的院系啊!” 辛子谣一脸坚定:“我会努力给制药系争脸,争取让所有人都知道,制药系的勤奋上进是不输给任何院系的!” 生物制药系多好啊!研发出一款新药,投入生产,配方垄断,一本万利,日进斗金!这才是她理想的行业啊! 年级长心塞地看着辛子谣,万万没想到今年御兽天赋最好的学弟,竟然死心眼地扎进了制药系。 这就像让岳飞去种地!让狄仁杰去教书!让神探夏洛克去卖安全套! 浪费人才啊! 年级长不甘心:“你真的不再考虑下吗?御兽系前景很好的。” 辛子谣诚恳地说:“学长,我家里条件不好。真的,我就只想去制药系。” 年级长一愣。 银谷学院制药系出来的人才,向来是各大制药公司HR哄抢的热门。全国每年五分之一的生物制药专利新技术都出自于银谷制药系校友之手,专利垄断,躺着收钱。 年级长看着辛子谣,看她兴奋地站在制药系的新生装备包领取栏前,和其他面目模糊的新生挤在一起,叹口气,沉重地走了。 先不论辛子谣的选择在其他院系教授那里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巨波,她自己是心满意足,带上新生装备包就喜滋滋地找她哥汇合了。 银谷国际学院不允许大四以下的学生走读,学生一律住校,而且不允许机器女仆之类的机器人随侍。辛子光因此在银谷学院里找了份工作,包吃包住,倒也算是和辛子谣住在一个小区里了。 等待辛子光下班的过程中,辛子谣先给皮一夏发了个捷报,告诉他她已经被银谷国际学院的生物制药系录取了,并感谢了他之前的帮助;接着又夏一多发信息,告诉他,他给她寄的“Y针剂”非常好用,麻烦他再寄点过来,价钱照旧。 信息发出去之后,手机很快有了回应。 皮一夏:【录取了就好,也不枉我白天黑夜地努力,总算把‘辛子渊’的电子档案加进了国民信息系统里~哎我这小腰啊,瘦得都托不住裤子了~】 看完了信息,辛子谣哭笑不得,也明白自己确实麻烦了他许多。要不是他黑进国民系统,凭空造出“辛子渊”这个身份,她还真没办法参加银谷国际学院的考试。 说了一堆好话,许下一堆承诺,皮一夏似乎终于满意了,丢了句“你自己小心别露馅”,就下线了。 皮一夏刚走,夏一多的信息就来了。 夏一多:【“Y针剂”用多了不好啊,上次那瓶不是够你撑到考试了?话说你考得怎么样啊?】 辛子谣看着信息,心情愉快地回复:【考完了!我是第一名!欧拉!】 辛子谣:【我已经被生物制药系录取啦!等我毕业我就是日进斗金的大佬了!快叫我老大,我罩你哈哈哈[墨镜笑]】 辛子谣:【就是“Y针剂”只够用到今天,所以我才着急啊,赶紧弄两瓶来。】 她一口气发了好几条,过了会儿夏一多的回复来了。 夏一多:【老大,当初咱们怎么说的来着?“Y针剂”是没办法的办法,只此一次,再没有第二回了。这玩意能在短时间内把女人‘变成’男人,可那是要付出健康代价的。用一次用两次,难道你还想一辈子靠它不成?】 夏一多:【放心,人都是会被第一印象蒙蔽的,你现在除了没有丁丁,其他地方和汉子一点区别都没有,所有人都看到了你是个爷们,今后只要你别当街把衣服脱光了,他们都不会想到你其实是个没把儿的。】 夏一多:【我还有事要忙。入学贺礼已经交给快递公司了,记得查收哟。比心~】 辛子谣:“……” 辛子谣:【夏一多!喂夏一多!】 夏一多的头像干脆利落地就灰了。 辛子谣瞪着灰掉的头像,忽然脑袋上多了一个重物,她抬起头,看到辛子光正站在她面前。 她动了动脖子,“什么东西?”搁在她头上。 她把那玩意拿了下来,发现是一个小礼盒。 辛子光:“庆祝你顺利考进生物制药系。” 辛子谣眉开眼笑:“你知道啦?我居然是第一名诶嘿~” 辛子光金属质感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第一名吗?” 辛子谣也惊讶了:“啊?” 辛子光:“我知道你一定能考进去。不过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居然拿了第一。” 辛子谣得意地笑了两声,忽然觉得不对,瞪眼睛:“干嘛?难道我就不能当回状元吗?” 辛子光笑起来,他接过她手里的新生装备包。 辛子光:“走吧,去看看你的舍友。” 辛子光其实一点都不想知道辛子谣的舍友是什么样子的。 任何要和他妹妹住在一起的男人都是王八蛋! 然而这座学校是男校,学校安排的是四人间,这样让不爽辛子光不爽的王八蛋,一共有三个…… 鉴于银谷国际学院全校学生加起来也就千来人,学校就只建了四栋学生宿舍楼,大一和大二的住一栋,大三与大四住一栋。每栋楼都有八十八层。 大一与大二的宿舍楼,因为外观看起来像还没被掰开之前的快餐筷,通称为“筷子楼”,每层分为东西两区,每个区间里有一套独立卫浴,四个独立房间,每个学生可以分到一间。 辛子谣被分到了筷子楼的八楼东区,802房。 他们到达的时候,八楼东区的公共客厅里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那是个眉目俊朗的青年,栗色的头发毛绒绒地竖着,戴一副黑框眼镜。看他穿衣打扮,仿佛是个非常老实的孩子,但他站在窗边,一个清洁机器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然后辛子谣就见证了令她目瞪口呆的一幕——栗发青年直接抄起了一个玻璃缸,然后旋身就往机器人头上砸…… 没砸实,千钧一发之际,青年仿佛突然意识到站在他身后的不是偷袭的仇家,而是一个无辜的机器人,于是他讪讪地收起了玻璃缸。 机器人无知无觉地扫走了他脚边的碎纸屑,然后驾着它的小圆轮走远了…… 青年的视线随着机器人飘远,然后他发现了僵硬地站在门口的辛子谣。 手里还抓着凶器的栗发青年:“……” 见证了对方凶残程度的辛子谣:“……” 见证了同一幕的辛子光,冷冷地转身:“我去找学校换宿舍。” 栗发青年一个激灵,丢下玻璃缸,忙不迭地说:“不是!——请听我解释!” 辛子谣拉住了辛子光,对他摇摇头。辛子光一脸不快地停下。 辛子谣望向栗发青年:“这位……同学?你好,我是住在802的辛子渊。” 辛子渊,这是皮一夏给她安排的新身份,国民户籍上显示辛子渊是辛子谣失散多年的弟弟,和辛子谣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性别为男。 栗发青年:“你好你好,我是既白,我住……呃,803。”他的视线从房牌上移开,然后望向辛子谣身后的男人。 以他野兽般的眼力,当然一眼就看出了这个穿着与普通人无异的男人,其实是个机器人。 辛子谣介绍:“这是我的机器管家,和我感情很好,我把他当哥哥看。” 既白立刻热情道:“哥哥你好!” 辛子光的眼里卷起冷冻风暴。 谁是你哥! 杀气! 既白敏感地摆出了防卫的姿势,过了两秒没见四周有什么袖里剑之类的东西飞过来,疑惑地解除了防备。 辛子谣再次拉拉辛子光的衣袖,眼睛却看着既白。 辛子谣:“那我们从今天起就是室友了,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一下……你没有梦游的毛病吧?” 既白茫然地摇头:“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辛子谣轻描淡写地说:“没,我看你身手矫捷,怕你半夜梦游到我房里,然后还给我一玻璃缸。” 既白脸微微一热,摆手:“刚刚那个真的是意外……我这个人脾气其实很温和的,我是老实人!” 辛子谣不想吐槽他刚才抓玻璃的姿势相当熟练一点都不像个老实人,点头微笑:“我脾气也很好,我们一定可以愉快相处的。哦,需要我帮忙吗?” 她指了指他脚边乱糟糟的行李堆。 既白:“不用不用。你也刚到,有很多东西要收拾吧,你忙你的。哦,有事尽管喊我,我最喜欢助人为乐了。” 辛子谣点头应好,绕过他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辛子光瞟了既白一眼,不声不吭地跟了过去。 既白看着关上的802房门,暗自扼腕。 说好的要和过去诀别,从此做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呢!为什么一不小心又露出了他武斗派的一面! 不!他已经当够了不良少年!也受够了不断应付挑战者的生活!今后他绝对不要再和武力斗殴什么的扯上关系!他要当好学生!他要谈恋爱!他要做个甜甜蜜蜜的大学狗! 抱着对未来的美好期待,既白将自己的房间收拾一新后,小心翼翼地敲开了802的门。 “辛,咳……子渊,要不要一起去超市?” 有人曾告诉既白:省略姓氏,直接呼唤对方的名字,能迅速拉近双方的距离。 既白决定听人劝,吃饱饭,交好友。 辛子谣:“好啊,我这边也刚刚收拾完,一起去吧。” 既白暗暗握拳:YES! 他殷勤地看向辛子谣身后的人:“哥哥也一起去吧?” 辛子光目露凶光:谁是你哥!死不良离我妹远点! 9.吓到老师的妹妹 银谷是个大都市,大都市里的超市,当然也不是普通的超市。 这座超市共有十六层,光是小型家用电器就占了整整一层,琳琅满目,往上一层,还有各种型号各种功能的机器人,以及最近网红爆款的半自动变形摩托。 辛子谣说她买些供机器人使用的日常消耗品,既白一心想在新室友面前展露自己的友善,自告奋勇充当了导购的角色,热情地给她介绍各种冷凝剂,但他自己的目光却总是往隔壁的机车卖场上飘。 看到他的反应,辛子谣更肯定了这人绝不是什么老实孩子,估计就是那种经常开着机车在街上暴走的不良分子。 不过这个不良,怎么说呢…… 有点可爱? 他似乎非常介意别人看出他过去是不良,言谈举止都有种刻意模仿好学生的痕迹,好像在告诉别人“我真的是个乖乖仔我真的超好相处不信你可以开我玩笑我绝对不会生气”。 但有次一个女孩子把他认错成别人,想要开玩笑地从背后拍他一下,手还没碰到,他已经抄起酒瓶猛地转身,然后看到女孩子愕然的神情,他猛地反应过来,尴尬地把酒瓶举到自己面前,装出一副欣赏上面的意大利文的样子…… 辛子谣在海精市的时候也和不良打过交道,她可以肯定地说,绝大部分不良都没他这么机敏凶猛的,那简直是头披着人皮的兽。 这人以前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啊?住在战乱区里吗? 大学果然是个神奇的地方,大家来自天南地北,什么样的人都有。她忽然对她另外两位素未谋面的舍友好奇起来。 她向既白打听另两个舍友,既白反而惊讶地看着她。 既白:“你不知道吗?801住的是今年全国统招笔试部分的第一名。” 辛子谣:“……”不知道啊!原来她竟然和学神分到一个宿舍了么!“全国状元也选了制药系,看来大家还是很看好制药系的嘛。” 既白摇摇头:“他没来参加分院考试,所以被默认分到制药了。” 辛子谣更惊讶了:“不参加分院考试,不就等于默认弃考?这样还能被录取到制药?” 既白想了想:“因为他是统招第一名?” 辛子谣也有同感。第一名呢。 辛子谣:“你是自愿来制药系,还是被调剂的?” 制药系对学生的嘉顿因子指数没有任何要求,所以许多没资格进入御兽系或驯兽系的学生,会服从调剂,被分到制药。 既白愣了一下,解释:“其实我是驯兽系的。但是当初分配宿舍的时候系统弄错了,把我分到制药系这边了……我觉得反正无所谓,就没要求调回去。” 辛子谣:“那我们真是特别有缘了,这样都能住一起。” 她这句话说得很感慨,既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他这位室友一看就是个好学生,人也和和气气的,和她那位机器管家哥哥很不一样。 眉清目秀,皮肤白皙,骨架也小,举手投足间有种不知该说是女气还是书生气的气质在里头…… 放在以前,既白看到这样的人就觉得不顺眼,软骨头,小白脸。 但或许是因为他的价值观已经改变了,现在他再看着这位子渊同学,就觉得他长得很合自己眼缘,总想亲近亲近。 可要怎么亲近呢? 以前他做不良的时候,只要在单挑或群殴里干翻了对手,很快就会□□翻的就会来亲近他了(叮,您已收获“两肋插刀的好兄弟”)。现在当了好学生,他对好学生之间的常规刷好感操作一无所知啊! 就在既白苦恼的时候,一个方形的小鱼缸突然递到了他的面前。他一愣,透过鱼缸看到了对面的辛子谣。 辛子谣:“这个鱼缸你觉得怎么样?” 既白看了看,点头:“不错。” 辛子谣歪了歪头,把鱼缸放回了货物架上,指着货架上的几排鱼缸说:“我想挑一个鱼缸,你觉得哪个最好看?” 鱼缸……她也养鱼? 既白没想太多,指着第二排的一个满月形状的鱼缸:“这个。” 辛子谣似乎有点意外,然后她笑了笑,捧起了那个鱼缸。 两人走出超市后,辛子谣把鱼缸塞到了既白怀里。 既白愣住了。 辛子谣:“我看到你的行李里有个旧鱼缸,已经磕坏了,你平时养鱼吧?这个送你。” 既白:“……” 原来如此!好学生之间最常见的刷好感操作是互送礼物啊! 这招不赖,他现在就觉得自己对子渊的好感蹭蹭地涨! 既白:“哦……哦!谢谢!我也得回礼才行……” 辛子谣笑着摇摇手:“不用这么客气,以后需要麻烦你的地方还很多呢。” 既白真是越看越觉得辛子渊这人不错。不但性格斯文和气,观察力也是一流,还很关心舍友。 他说今后需要麻烦他的地方很多? 既白:“没问题!谁敢找你麻烦我就揍翻他!” 辛子谣的笑容变得有点微妙。“……嗯。” 既白立刻回神,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受到校园欺凌的话,我会立刻来帮你……” 辛子谣轻声说:“帮我揍翻他们?” 既白纠结了,究竟要不要维持自己“不知道干架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好学生”的人设? 但是当他看到辛子谣那张柔弱又无辜的鹅蛋脸的时候,立刻把纠结抛到了脑后。 既白:“揍翻他们!” 辛子谣笑了。 这个不良真的超可爱。 两个人回了宿舍,发现预定中应该出现的另外两名室友竟然还没到位。 辛子谣特意去花名册上查了查他们的名字,发现他们一个叫“安与冰”,就是既白口中的全国统招第一名;另一个名字可就厉害了……叫夏一多! 和她认识的那个探险狂魔的网名一样耶! 她乐不可支地给某人发了条信息:【夏一多,我发现我有个舍友名字和你的网名一样耶!都是“夏一多”!】 对面很快发来回复:【……】 辛子谣:【嗯?】 夏一多:【我在蹲守一只快产仔的卡比克】 辛子谣:【_(:з”∠)_需要集中精神没空和我扯淡是吧,我知道了】 夏一多没再回复,仿佛默认了。 辛子谣撇撇嘴,把手机丢回口袋里。 结果,直到太阳落到地平线以下,不论安与冰,还是夏一多(室友)都没有来宿舍报道。 甚至到了第二天,各院系都已经正式开课了,这两个人也没出现。 银谷国际学院正式开课了。 大学的课分为选修课与必修课,必修课当中又分公共必修课与小班必修课。在整个大一学年,新生们需要上四门公共必修课。 这意味着被分入不同院系的新生们,有机会在同一个教室里碰面,同一个教师的指导下学习。 辛子谣一走进公共必修课的教室,立刻感觉到有许多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有点诧异,随后又释然:怎么说我也是今年制药系的第一名,被关注也是应该的。 她完全没有想到,那些目光其实和制药系毫无关系,事实上,它们都来自于高傲的御兽系。 今年御兽系的新生和往年一样稀缺,只有四人,而这五人都从各自的渠道里听说了:原本最有希望成为今年御兽系第一名的辛子渊,拒绝了御兽系教授伸出的橄榄枝,选择了制药系。 当时前去接待辛子谣的年级长含糊其辞,没提辛子谣为什么不肯进御兽系,只说辛子谣态度异常坚定,她本人认为制药系十分有前途。 那意思是御兽系就不行呗!前途什么的完全比不上制药系! 这对骄傲的御兽系学生来说简直是个耻辱!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了的御兽系,凡是能进这个系的无一例外都是精英里的精英,现在居然被人嫌弃“没前途”! 能进御兽系的人基本都是人中龙凤,也比一般人更骄傲。这种骄傲也体现在他们不会对一个与自己相差太远的人出手。 大二大三的御兽系们不会失了风度和一个新生计较;大一的御兽系们可就不能忍了,早就盯住了辛子谣。 今天的公共必修课是一堂实操课,内容是克服人类内心对于异形生物的恐惧——简单地说就是克服对泰坦兽的恐惧。 泰坦星上可不是只有猫耳兔那样的小乖乖,那里更多的是让人看一眼就做噩梦的异形。许多人第一次见到泰坦兽的时候,没等对方攻击,自己就先吓得尿裤子,遑论拿起武器战斗了。 即使是制药系,很多时候也是需要直面那些活生生的泰坦兽的,特别是某些具有精神攻击能力的泰坦兽,它们的药用价值只有在其活着的时候才能被观察获得。 而今天这堂课,就是让学生们直面“狄鬼”,一种能使人类大脑陷入狂乱的泰坦兽。学生们需要在狄鬼的攻击下坚持三分钟。 御兽系的人全都通过了考验,他们脸色发白,忍着头疼,双手环胸站在练习场外,冷眼看着下一个进场的辛子谣。他们倒要看看这个嫌弃御兽系的小个子,能不能在狄鬼的精神攻击下挨过半分钟。 辛子谣站到了狄鬼面前。 狄鬼的怪脸就像一个即将融化的猴头蜡像,皮肤还一直蠕动,一般人光是看到这张脸就会连着做三天噩梦了,都不用它施加精神攻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辛子谣一直站在狄鬼面前,离它那个大脑袋不到一米。 三分钟到了。 御兽系的人有点不甘,但对这个结果倒也能接受,毕竟辛子渊当初可是在御兽系评委那里拿到全优的人。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辛子谣忽然转头对旁边的教师说:“狄鬼开始攻击了吗?我这边好像没感觉?” 御兽系的教师愣了下,转头去看挂在狄鬼身上的感应器,上面显示狄鬼确实没有攻击辛子谣。 奇怪,平时人一多就异常暴躁的狄鬼,今天居然消极怠工? 教师一面犯嘀咕,一面敲了敲关着狄鬼的钢化玻璃柜。 教师:“精神点,给学生上课呢。” 但不论他怎么提示,狄鬼就是一副懒洋洋不想动的样子。 教师也无奈了,索性自己与狄鬼合体。他年纪虽轻,但已经是高阶御兽士了,像他这样段位的人合体后能够压制住泰坦兽天性里的狂暴,并且充分调动它的异能。 与狄鬼合体后,他的皮肤变成了黑金色,头发也根根竖起,三白眼看起来更凶恶了,颇有点街头恶棍的意思。 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波动:“现在,直视我的眼睛。” 辛子谣立刻站直了,直勾勾地盯着老师的眼睛。 教师发动了精神攻击,一级。 辛子谣没有反应。 教师暗自点头,不愧是今年御兽系真·第一名。 他又发动了精神攻击,一级半。 辛子谣不但没有反应,眼神里还透出一丝迷茫,像在困惑他为什么还不出手。 教师奇了,这次直接飚到了三级。这个级别的精神攻击,至少也得是大四的学生才能扛下,而且最多十秒,就会因为大脑神经失调而从台上摔下来。 一秒,十秒……一分钟过去了,辛子谣还站在台上。她觉得眼睛有点酸,忍不住眨了眨眼;脖子也有点僵,悄悄地扭动了一下脖颈。 教师一眼发现她的小动作,气得差点没厥过去。 就算是欧米伽学院的院长吃了我刚才那一击,脸色也要变一变。结果你屁事没有,还分神去给我扭脖子? 你是魔鬼吗?脑袋里装了金钟罩? 再往上就是四级精神攻击了,这个等级的技能连他也是刚刚掌握的,还不能很好地定位在一个人身上,说不定会波及到其他学生。 要试一下吗? 理智战胜了好奇心,教师咬咬牙,让辛子谣下去。 辛子谣茫然:“我通过了?” 教师简直一眼都不想看到她。这种怪物般的天才的存在,对普通的精英来说是种莫大的伤害。 他死气沉沉地看着她:“对,你通过了。” 赶紧给我滚。 辛子谣纳闷地跳下了考验台,转身往人群里走。 教师看着她,胸膛里那颗惜才的心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呐喊:“喂,你真的不考虑转系吗?御兽系的特等生每学期能拿十万奖学金啊!” 10.前往泰坦星的妹妹 面对御兽系老师的转系邀请,辛子谣只是回过身来,对他笑了笑,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她走得很从容,很潇洒,很坦然。 没人看得出来,她心里的小人其实早就满地打滚了。 一个学期十万两个学期就是二十万!四年就是八十万! 御兽系真特么有钱啊! 但是她要忍住!不能转系!这笔账她得算清楚,就算能在御兽系拿到四年全额奖学金,可毕业后呢,御兽和制药可不能比,某种程度来说这是个服务行业,每一单都必须亲身上阵,和医生、律师本质上没区别,吃的都是技术饭。就算你一笔单子能挣一百万,挣一千万……挣再多那也是汗水钱。一个人的体能总会有穷尽的时候,做这样的生意,很快就会碰到行业天花板。 制药系就不一样了,研发出新产品,到处都可以造,制药工厂马达一响,黄金万两。 辛子谣想得很清楚,她之所以冒着风险混进银谷男校,为的就是它的生物制药系在全国首屈一指,从这里出来的学生垄断了S国半个制药行业。 制药系才是真正的不差钱。 不能为了御兽系那点小芝麻,丢了真正的金西瓜。 想明白这点,辛子谣也就淡定了。 她淡定了,其他人可不行。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说的,说制药系A班的辛子渊,嘉顿因子指数高得离谱,甚至不经训练都能与高等狂兽合体,连御兽系的教授都请她考虑转系,但她硬气地拒绝了。 制药系这下扬眉吐气了! 一直以来他们在别人眼里就是欧米伽学院里的庸才集中营,变相的垃圾桶,御兽系与驯兽系不要的学生,都被塞到这里。 可现在你看看!人家御兽系的求着我们制药系的第一名转系,可我们的状元郎可不答应,人家就认准了制药系了! 辛子渊!制药系之光! 制药系喜大普奔,御兽系就个个脸色发沉,驯兽系作为常年追随御兽系的小弟,最近也各种低调做人,生怕点燃了御兽系那几个□□桶。 作为驯兽系的一份子,既白也感受到了最近院系里那股奇异的气氛。因为他和辛子谣住在同个宿舍,还有人特意过来向他打听辛子谣的消息。 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不良,既白一直有个苦恼,那就是——他和同学之间没有共同语言!别人说的他听得一头雾水,他想说的别人不感兴趣。结果就是明明开学已经半个月了,除了同桌之外,他和其他学生加起来说过的话都没有超过三十句! 这还是第一次,他感受到了“班级人气王”的待遇,源源不断笑脸涌向他,他说的一切都被仔细倾听——前提是他说的关于辛子谣的事,最好是轶事,糗事,丑事。 既白会说辛子谣的糗事吗? 当然不会! 他恨不得全天下都唱“哟哟那个辛子渊!制药系之光!没错就是那个辛子渊!制药系之巅!哟哟哟!” 糗事?不存在的!就算有那也是子渊的闪光点!与众不同的魅力point! 这天下午,结束了一天“子渊吹”的既白心满意足地回到宿舍楼,双脚刚踏出电梯,就看到一个人从东区里走出来。 安与冰与夏一多始终没来学校,八楼东区里现在就只住着辛子谣和既白。 从东区里走出来的这个人,既白并不认识,但他看得到对方胸前的院徽,瓷蓝色,刻着“御”字。 御兽系的大一生?他来这里做什么? 两人擦肩而过,御兽系的人目不斜视,看都不看既白一眼。 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傲慢。 换了半年前的既白,早把这货按在墙上教他做人了,不过现在,他只是心里“切”了一声。 他继续往前,发现东区的门并没关,葱香红烧肉的香味正从里面飘出来。 这个香味让他心里最后一点不爽也散了,兴冲冲地走进去,就看到辛子谣正站在大厅里,手里拿着一张……挑战书似的东西。 既白还真猜对了,那玩意确实是挑战书,是刚才离开的御兽系大一生给辛子谣的,大意是说,不久之后欧米伽学院就要选出大一的年级长了,年级长只有一名,以往都是由御兽系的尖子生担任,但今年,他们愿意与制药系的辛子渊公平竞争,双方一比一究竟才最有资格担任年级长。 既白:“你要去吗?子渊。” 辛子谣干脆利落地撕了挑战书。 “傻子才去。”赢了没钱还浪费精力。 辛子谣这边拒邀得拒得心安理得,御兽系那边可就倒了霉,在约定的地点苦守大半夜,最后连个鬼影都没等到。 御兽系宿舍内。 御兽系A:“阿湫!阿湫!” 御兽系B:“药买回来了,快吃。” 御兽系C(咬牙):“辛子渊那个阴险小人,害我们白白等了大半夜。” 御兽系A:“阿湫!阿湫!吸溜~” 御兽系B:“你也吃两粒,感冒会传染。” 御兽系C:“不用!我抵抗力强。” 御兽系A:“阿湫!……会不会他是怕了,所以才不来?” 御兽系B:“比起害怕,更可能是因为他嫌这场比赛没油水。” 御兽系C:“……” 御兽系A:“呼噜(擤鼻涕)……那,咱们还继续么?要不还是算了……” 御兽系C(怒):“算了?那你就白病了?!” 御兽系A(弱弱):“本来人家也只是接了挑战书,又没说一定要来。我反正经常生病,这点小感冒几天也就好了……” 御兽系C:“放屁!” 御兽系B:“于心你嗓子哑就别说话了。在火也控制一下脾气。……他嫌没油水,那我们把比赛内容改成他喜欢的就好了。” 御兽系A:“?” 御兽系B(笑):“去泰坦星,那里的泰坦兽,应该很合他的胃口。” 他转头看向屋内一直未出声的人:“你觉得呢?” 坐在电视机前的青年,手里握着游戏手柄,头也不回:“无所谓。我不参加。” 不论之前那次,还是这一次,不论地点在哪里,决斗内容是什么,他都不参加。 御兽系C嗤了一声,耻笑与鄙视不言而喻。 电视机前的青年,手指在游戏手柄上敲出一串残影,游戏机画面里的数以百计的敌人,短短三秒内就死了个干净。 屏幕上跃出两行金红的大字: 【通关!】 【恭喜!创造了全国新纪录!】 青年冷着脸,换了个游戏账号,选了同一个角色,重新通关。 御兽系B看得直摇头:“又要重打?” 青年:“在倒数第二关的城堡里跑了一只杂鱼。” 御兽系B感慨:“漏打一只小兵都要重新打过。强迫症真可怕。” 青年没反应。御兽系B耸耸肩,转回头,开始对同伴们讲述他的计划。 要说团队里有个军师,做事往往就能事半功倍。 辛子谣看过那封出自御兽系军师之手的挑战书后,确实心动了。 这次的赛事内容是这样的:双方都去泰坦星,谁能在那里撑过三天,谁就赢;如果双方都撑过三天,那就以获取资源多的那一方获胜。 这个比赛看似意气用事,其实内在本质非常符合银谷学院价值观。现在政府正在全力推行泰坦移民政策,所有高校培养人才时,都非常注重培养学生在“星际移民”上的能力。 所有被派到泰坦星上的工作人员,首先要保证自己能在恶劣的外星球上活下来,其次要具备获取泰坦资源的能力。 这两项能力,正是这次御兽系们在比赛中强调的。亦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挑战书里还特地强调:在泰坦星上猎取到的资源,猎取方可以随意处置,不论想留着自己研究还是卖到黑市换钱,另一方都不得有异,更不允许向有关部门举报。 就是这一条打动了辛子谣的心!如果能捕获泰坦兽,哪怕只是两三只……卖到黑市也有好几十万! 为了伪造“辛子渊”这个身份,辛子谣已经掏空了所有积蓄,甚至连放在夏一多那边做生意的本金都全部抽出来了。再不想法子进账,她就连下学期的学费都付不起了;更要命的是,辛子光的机械体已经到了报废边缘,随时可能整机瘫痪。 她清楚辛子光肯定不会同意她去泰坦星,就连既白知道了也会反对,所以她特意挑了一个连放五天的小长假,对辛子光说她要去既白家里度假,又告诉既白她要和哥哥一起回老家探亲,如此将两人都糊弄了一遍,然后自己去赴了御兽系的约。 她并没有忘了当初辛子光就是在泰坦星上送的性命。而她觉得,她现在似乎懂得哥哥当初铤而走险时是什么心情了。 到了约定地点,三个御兽系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为首的一头红毛,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天染的,隔空丢给她一个【嘉器】,然后又亮出一枚【嘉顿徽章】。 红毛:“这里是一只五级的泰坦兽,借你用,别说我们仗着人多欺负你,我们自己用的都是四级的。” 他咧起一边嘴角,带了些嘲讽地说:“如果你没信心驾驭它,给你换四级的也行。最后计算猎取资源数的时候,你猎取的资源只要超过我们任何一个人,就算你赢。” 辛子谣没说什么,接过徽章。 嘉顿徽章,这是近十年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能将泰坦兽分解成类分子形态,装进徽章里,等需要它们的时候,再放出来。简直是比内置式卫生巾还要好用的存在。 她将徽章和嘉器都收好,然后伸出手:“虽然我们现在立场敌对,但还是做个自我介绍吧。我是辛子渊,你们都知道了。” 红毛双手插在口袋里:“安在火。” 红毛身后的瘦高男生走了过来,与辛子谣握手:“林睿。” 另一个长得挺秀气的男生也过来与她握手:“你好,我是安于心。” 这就算交换过敌我双方姓名了。 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空中轻轨驶进了车站。 坐上轻轨,换乘两次,经过二十三个站,再乘坐“泰山号”磁悬浮列车,就来到了银谷星际机场。 科技日新月异,一百年前,人类要前往月球还是一件经过长期训练、并且冒着生命危险的事,而现在,月球已经成为人类的头号移民地,而土星最大的卫星——泰坦,也已经被人类划分为十二区。 泰坦的第一区到第四区都已被人类成功探索,余下八个区的开发也指日可待。人类全面移民泰坦,必将在五十年内实现!——这是官方说法。但在民间,一直都流传着另一种说法:所谓的泰坦移民其实根本是个骗局,泰坦那个地方根本住不了人,所谓的泰坦移民计划,只是各国政府联合编造的骗局,为了安抚民众,为了让他们继续在生态系统濒临崩溃的地球上等死。 不论民间如何众说纷纭,但事实是,世界政府确实在泰坦星上开发了不少观察坞,甚至还在第一区与第二区里建立了旅游景点,当然,要来这种地方旅游,那花销也不是一般的大。 御兽系那三人,也不知是谁这么有钱,一口气承包了四个人的星际往返机票,甚至买的还是头等舱。 吃着星际飞机餐的时候,辛子谣很没出息希望这趟航班能飞个三天三夜……飞机餐太特么好吃了! 然而他们只飞了十一个小时就到站了。超高科技偶尔也会带来这种让人意想不到的失望。 四个人抵达泰坦星,按照事先约定好的,他们的狩猎区将在四区展开。 第四区是个微妙的地带,它不像第一区到第三区那样,被世界政府严格把控。这里有军方的人,也有暗黑势力,甚至还有许多像当年辛子光一样的“淘金者”。它充满危险,但比起第五区以及排序更靠后的区,它就像罂粟花田一样,对铤而走险的人来说,从它身上可能获得的收益,比需要承担的风险大得多。 有句话说得好,风险或许会迟到,但却不会缺席。走了千八百个幸运儿,总有那么几个倒霉蛋会被从天而降的水泥板砸到。 辛子谣他们就是那几个倒霉蛋,倒霉得刚抵达第四区,就遭遇了一场十年来最浩大的外星风暴。 那场风暴势头之盛,风刃之凶,那些碎成渣滓的观察坞体会最深,其次就是像辛子谣他们这样,幸运地在大型风暴碾过观察坞前就躲进了救生舱的人,至于其余的,都化作尘埃,漂浮在泰坦的星尘里。 辛子谣他们乘坐的救生舱装载了自动驾驶系统,本来应该径直飞到第一区去的,然而风暴威力太大,救生舱仅仅是扫到风尾,机体已经毁了个七七八八,自动驾驶也凉了,救生舱像喝醉了酒的蛾子似的,在空里随风起舞,上下翻飞……最后一头栽到地上。 当安在火他们灰头土脸地从救生舱里出来的时候,就震惊地发现,自己掉到了一个书本和所有自媒体上都没提到过的地方,并且……他们被一群泰坦兽包围了。 这群泰坦兽,看起来,不怎么友善…… 11.马甲要掉的妹妹 说这群泰坦兽“不友善”,那实在是美化了它们。 林睿用“泰坦图鉴”查了一下它们,发现这是一群五级的暴食鲨齿兽,属于狂兽的一种。 是狂兽,就意味着它们是吃肉的,而且只吃肉,尤其欣赏新鲜的人肉。 一个与四级狂兽合体的御兽士,可以越级打倒五级的狂兽,但如果狂兽不仅一只呢?两只、三只……十几只呢? 御兽系的几人额头都渗出了汗。 林睿:“鲨齿兽不会飞。于心,你和卡比克合体,飞走吧。” 安于心脸色发白,却摇了摇头:“我一个人走不远。” 他说的没错。落到这种地方,孤身一人,只会死得更快。 但是…… 安在火喝令:“走!” 现在不走,立刻就要死在这里! 安于心眼眶一红,但竟然还是拒绝了。 他说:“二哥,我不想一个人死在异星球上。” 安在火哑了一瞬间,却硬起心肠:“呸!老子不会死!你走不走?不走我揍你!” 安于心更委屈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林睿的声音却古怪地响起来:“你们先别吵了,我觉得我们可能死不了。” 安家两兄弟朝他看过来,他则扬手指着不远处一个两米高的类人生物,说:“你们看得出那是谁吗?” 安在火瞧了几眼,没看出来,倒是安于心,从类人生物脚下破烂的防护服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惊愕道:“辛子渊?!” 林睿:“对,就是他。” 安在火皱眉:“我给他的帕比兽,合体后不是这样的。” 林睿表情古怪:“他不止合体和你的帕比兽,还合体了鲨齿兽。” 安于心:“怎么可能!他……他能二次合体?!” 林睿苦笑:“不是二次合体,是三次合体,他接连合体了两只鲨齿兽。” 安于心哑了。 如果二次合体的难度用人类徒手攀登喜马拉雅峰来形容,那么三次合体就相当于……拎着自己的头发升上月球!纯属妄想! 林睿:“难以置信对不对?但我亲眼看到的,就在你们刚才兄弟情深的时候,他先和帕比兽合体,制服了一只鲨齿兽,给它装上‘顿器’,接着立即与这只新收服的鲨齿兽合体,然后用二次合体后威力大增的拳头,秒伤了一只鲨齿兽,同样给它装上‘顿器’,紧接着三次合体……哦,看来他还打算来第四次……” 说到最后,林睿已经近乎自言自语了。他觉得自己说不定是在做梦,从风暴袭击了观察坞开始,直到现在,都是一个梦,不然怎么解释一个人竟然能四度合体,而且还成功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这会儿就算要他跪下来喊“子渊教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说不定他都会照做的,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想要献上膝盖的冲动了…… 这荒诞的一切结束于辛子谣的一拳,四度合体真不是盖的,她的拳头带起猛烈的风,风里带着鲨齿兽的毒,鲨齿兽群当场死了一半,另一半见势不妙纷纷做鸟兽散。 辛子谣本想追上去,但腿却有点软。四度合体没对她的精神造成负担,但刚才那一拳却消耗了太多体力。 她只好遗憾地把“多抓几只鲨齿兽回去卖”的想法收起来。好在她合体的这三只鲨齿兽跑不掉,把它们捆去卖,差不多也够她买一副新的机械躯壳了。 这么想着辛子谣心情好了许多。 第五区现在室外的温度是零下二十几度,多次合体后身量暴涨,防护服都撑破了,她想从背包里翻出备用衣物,却发现合体后她的手比背包还大,根本拈不住那个小小的拉链头,于是她转头,用合体后粗犷洪亮的嗓音说:“能帮我开一下拉链吗?谢谢。” 安于心瑟瑟发抖,安在火浑身僵硬,林睿脸色发白。 安于心语带哭音:“林睿哥,他在说什么?” 林睿声音干涩:“我也不懂……但我看他好像不打算过来吃了我们。” 许多人一合体就被兽的本能吞没,那么叠加四次合体后,那人会变成什么样……只有天知道。 辛子谣说完那句话后,半天没见有人动,她疑惑地扬了扬眉——没眉毛,只有支棱的眉骨,这个细微的表情动作让她那张合体后本来就凶恶的脸,看起来宛如电影里突然露出狰狞嘴脸的裂口人一样恐怖…… 安于心:“呜!她要来吃我们了!” 林睿:“……” 安在火握了握拳:“你们走!我挡着她!” 安于心:“二哥!” 辛子谣:“……等等你们什么意思?” 她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不可思议地咳了两声(在旁人听起来仿佛哥斯拉的怒吼),然后试探地问:“你们听不懂我的话?(吼吼吼吼吼吼!)” 安于心:“二哥!!” 安在火:“走啊!” 林睿:“于心!走!” 安于心:“林睿哥!!” 林睿:“走!我和在火断后!” 安于心:“不!要死一起死!” 辛子谣:……够了啊,你们嚎得这么卖力,有问过我想不想当反派吗?←_← 眼看用话语是解释不清了,她索性放弃了背包,先解除合体。 一只鲨齿兽,两只鲨齿兽,三只鲨齿兽……随着鲨齿兽们出现在大地上,辛子谣的躯体也不断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一米八几,身具兽类特征的人类。 她不敢再解除合体,再解除她就要和对面那几个人“坦诚相见”了,各种意义上。 她弯腰拾起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套备用防护服,然后走进了无法航行但还足以充当一个换衣间的救生舱。 救生舱的门关上了。舱外三个男人面面相觑。 安于心:“……他,没吃我们。” 林睿沉吟了一下,“他并没有失去理智。” 奇迹。不论四度合体,还是多重合体后竟然没有失去人性,都是奇迹。 难道泰坦的水土特别好,特别利于御兽士多次合体? 安于心吐出一口气,坐在地上。“我腿软了……” 安在火难得地没有呵斥他这种软弱的表现,反而走到一旁,捡起安于心的背包,看了看。 安在火:“他刚刚是在让我们帮他拉开拉链。” 安于心一愣。林睿点头:“应该是这个意思。” 也就是说,辛子渊全程保持着人类的理智,甚至在四度合体的时候也没有被兽性吞没。 林睿露出一丝苦笑:“我怎么觉得他比鲨齿兽还可怕……” 说到鲨齿兽,三人一起朝旁边望去,被辛子渊降服后,它们一个个收起了尖牙和利爪,小绵羊似的,在苍茫的冰土上漫步。 空气里弥漫着冰尘,大地之上,茜草红的苍穹沉沉垂着,像天神震怒时,被血与火染红的战场。 天圆地方。 四下里除了风声,就只有人类的沉默在盘旋。 许久,林睿说:“比赛我认输了,我们想办法回去吧。” 安于心立刻道:“我也认输!……呃。”他偷觑了兄长一眼。 安在火坐在一块岩石上,语气平静:“看我干什么。输就输了,没什么丢人的。……反正将来我会比他更厉害。” 安于心疯狂摇头:“不不不,二哥,你千万别像他那样,太吓人了!” 林睿赞同地点头:“脸太吓人了,看一眼要做三天噩梦。” 安在火无语:“……你们两个……” 刷啦——救生舱的门被拉开了。 辛子谣面无表情:“抱歉啊,让你们看到了我噩梦般的脸。” 安于心:“……”嘤嘤嘤。QAQ 林睿:“咳……谢谢,你救了大家。” 安在火:“除了衣服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辛子谣有点诧异地看了安在火一眼,点头:“我饿了,但我带的食物不太够。”体能消耗得太厉害了。 安在火:“我包里有。” 比起女性,男性的体能优势还是很明显的,不论安在火还是林睿,背包容量都远远大于辛子谣,储存的食物当然也更多。 有了食物做润滑剂,辛子谣看这几个御兽系顺眼多了;同样,看到辛子谣吃下了人类的食物,林睿与安于心也松了口气。 啊,真怕她咬一口罐头肉,然后“呸”地吐掉,大喊“这什么狗屎”,接着两眼冒绿光地盯着他们(身上的肉)看…… 了不起。真是一点后遗症都没有呢。四度合体仿佛只是他们的一场集体幻觉而已…… 不与狂兽合体的时候,辛子谣的脸还是很具有欺骗性的,她身上流淌的气场,也很能吸引草食动物。 安于心小心翼翼地在她身旁坐下:“那个,子渊哥哥,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辛子谣:“什么?” 安于心有点紧张地双手交握:“你为什么不肯来御兽系啊?是、是因为我们系功课太多了吗?” 辛子谣有点茫然:“啊?御兽系的功课很多吗?” 安于心大力点头:“很多!” 辛子谣:“喔。没有,不是因为这个。” 安在火的声音响起来:“那是因为什么?” 哦,某些人的气场不但吸引草食动物,也吸引肉食动物。 辛子谣犹豫了一下,“我说实话?” 所有人屏息等待……嗯林睿你什么时候来的?杂食动物。 辛子谣虚咳了一下,说:“御兽士太穷了。” 御兽系三人:“……”该不该告诉她,他们家里都超有钱。做御兽士的人都超有钱。 辛子谣:“我知道你们觉得这个追求很庸俗,但我真的需要钱,特别需要。” 安于心,小心地看着她:“你……家里欠了很多钱?”他也听说过,辛子谣家庭条件不太好。 辛子谣,摇了摇头:“欠亲戚的债已经还清了。” 欠的债已经还清了,但要花钱的地方还很多。 不光是给辛子光重造一个身体,还要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让他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坦坦荡荡地走在阳光下,不用躲躲藏藏,不用在每一次警笛响起的时候,都担心是来抓他这个“限期脑死”的黑户…… 她不想把话题往家庭上扯,怕多生不必要的枝节,于是转移了话题,却不知道几个御兽系已经想歪了。 欠【亲戚】的债还清了,但还是需要很多钱=还欠着【其他人】的钱=欠着【高利贷】的钱=不能及时偿还会有【生命危险】=必须就读最【挣钱】的行业。 平心而论,几个御兽系也明白,要日进斗金就得读制药系,御兽士社会地位高,但论吸金能力,当然比不过开工厂的资本家。 但几个高利贷而已,他们谁都可以替他摆平。 可是像辛子渊这么骄傲的人,他会愿意接受外人的帮助吗?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甚至还是敌人。 安于心默默地看了安在火一眼,下定决心,这次就算要瞒着二哥,也要悄悄调查清楚辛子渊家里的情况,帮他把高利贷还了。 调查辛子渊的家中情况,替他把高利贷还了。这是—— 安于心:让子渊哥哥开心起来的好机会。 安在火:让他同意转到御兽系的好机会。 林睿:报答他救命之恩的好机会。 总结:三个人都决定要调查辛子渊。 辛姑娘,你马甲要掉啊。 12.一往无前的妹妹 太阳落山后,站在泰坦星的大地上,抬头向上看,你能看到绮丽壮阔的土星环,横贯大半夜空,像一个古老而终将实现的预言一样,垂在所有人的心口。 数小时后,旭日再次升起,土星环也消失在晨光中。踏着坚硬的冰土,辛子谣等人踏上了前往第一区星际机场的归程。 救生舱坏了,但幸好他们每个人都配备了磁力指南针与反重力旅鞋,靠着双腿走回星际机场,也不是什么难事——前提是他们不会走着走着就撞上闻香而来的泰坦兽。 泰坦星上当然也有人类组织的紧急救援队,但救援队的工作范围仅限于第一区到第三区。就算有人检测到第五区发出求援信号,也不会有人前去救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个星球上什么吊诡的生物都有,甚至有的触角会间歇性发光,光芒与“SOS”摩斯电码频率完全一致的秘之生物。 辛子谣他们,此刻就与这样一群谜之生物狭路相逢。 这已经是短短两个小时里,他们遇上的第四波泰坦兽。前三波还好,都是些低级杂鱼,数量也不多。但这一次,这群秘之生物足足有二十多只,用“泰坦图鉴”一查,图鉴上竟然没有记载,只说这是目前尚未被捕捉到的外星生物,危险性难以判断,请与它们保持距离。 这群泰坦兽长得像蛾子,却有蝙蝠那样的肉翅,而且每只都有秃鹫那么大,脑袋上的触角一闪一闪地发着绿光,眼珠鲜红,鲜红眼珠。 不是所有狂兽都是红眼睛,但红眼睛的一定是狂兽。 狂兽三连:食人,凶暴,战力高。 二十几只狂兽,就算是低等级的,也足够让有经验的御兽士头疼了。事实上,不久之前这群狂兽还享用了一群亡命分子,它们其中某些兽的口器上还残留着人类的血细胞。 还未吃饱的它们,十分满意眼前的四个猎物。 它们还不知道,对面的人类对它们也很满意。 林睿感叹:“终于遇到会飞的了。” 连续走了几个小时的路,连续遭受了好几波泰坦兽的围攻,他们现在迫切需要收服几只会飞的泰坦兽,这样,合体后他们就可以直接飞到星际机场了…… 安于心跃跃欲试:“三只,留三只给我。” 前两次遇上的泰坦兽都让辛子谣利索地捉了个干净,他们甚至都没打过瘾。 要说队里有了挂逼就是不一样,换了之前安于心他们遇到这群狂兽,躲都来不及,哪敢这样把人家当沙包练。 “……那个,”辛子谣的声音有点微妙地响起,“你们可以多分几只,我好像吃坏肚子了,现在状态不是很好。” 林睿敏锐地嗅到一丝凉凉的味道:“有多不好?” 辛子谣:“我可能只能站在原地打,而且不能太用力……” 林睿倒抽口气,安在火手里的指南针掉在地上,安于心小脸发白。 神队友突然挂机,新兵团如何自救?在线等,超紧急! 那群巨蛾振翅而起的时候,绞尽脑汁的林睿想出了一个办法,让众人站成一个队形,这个队形能保证在辛子谣原地不动的前提下,最大程度地发挥她的战力。 其实林睿几个真的不弱,虽然只是大一新生,但能与四级狂兽合体,说明他们的战力相当于一辆最先进的K800武装坦克。 但那又怎样?蚁多还咬死象呢。何况这些巨蛾比蚂蚁难缠多了。 所谓白天莫说人晚上莫说鬼,这句话放在泰坦大约也是一样的,林睿刚在脑海里想了一下非洲象被食人蚁吞没的样子,只听远处传来一种古怪的悉索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同时一阵黑雾翻涌着朝这边过来。 离得近了,众人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黑雾,而是密密麻麻的蚂蚁,而且是飞蚁! 那群飞蚁仿佛是巨蛾的天敌,飞蚁一出现,巨蛾立刻发出蜂鸣,触角的光芒变成了赤红,仿佛警戒色一般。它们直接丢下了林睿几人,转身朝远处逃。 巨蛾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飞蚁更快。它们就像一张张光长翅膀不带皮肉的大嘴一样,身形轻快得不可思议,转眼就追上巨蛾,然后毫不留情地啃噬它们的肉,吸允它们的血,将它们吃成一架架白骨。 飞蚁进食的速度太快,许多飞蛾直到被吃空成了一副骨架子,身体都还没落到地上。不少巨蛾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肉一点点消失,直到飞蚁终于吃掉了它们的大脑,疼痛与恐惧才被死亡仁慈地结束。 吃光了巨蛾,那群飞蚁转过身来,又盯上了林睿他们。 飞蚁们不会说话,但倘若它们也懂得思考,此刻它们脑子里一定在想:两脚怪没有巨蛾香,但好歹也能吃。 蚁群发出嗡嗡声,因为追逐巨蛾而分散开的族群再次聚拢在一起,带着杀机的黑雾冲向了人类。 林睿从来没有觉得死亡离他这么近过!更可怕的是这种死法!被蚂蚁一口口地吃掉! 生死关头,他将潜力发挥到了极致,与他合体的那只烈暴兽可以喷火,他几乎是把血逼成了火,从身体里喷出来,消灭了离他们最近的那一批飞蚁。 所有人都在竭尽全力,安于心放出了能够干扰泰坦兽的迷幻鳞粉,安在火左手变成了火拳,右手上却凝着风刃,火借风势,直冲进飞蚁群里,一簇簇飞蚁被烧成黑末,从空里落下来。 ……活下去的希望,看不到。 死亡的预感徘徊在几个御兽系的心头。 就算是子渊哥哥,也没法从几百万只蚂蚁杀手里全身而退。安于心想着。 就在这时,辛子谣忽然出声:“于心,把你的卡比克借我。” 安于心不知道她突然要这个做什么,但林睿很快靠了过来,给他打掩护,于是安于心快速地将装着卡比克的嘉顿徽章抛给了辛子谣。 已经与两只鲨齿兽合体的辛子谣立刻与卡比克三度合体。她的背后多出了一双蝉翼,她本想踮脚飞起,却蓦地发现……与两只鲨齿兽合体后的她太重了,翅膀兀自拍着,身体巍然不动…… 心中掠过一丝无语,她迅速权衡了下,解除了鲨齿兽的合体。那两只鲨齿兽一被放出来,都没等她将它们收回到嘉顿徽章里,就已经被虎视眈眈的飞蚁们一拥而上。 五级的鲨齿兽,在飞蚁群的进攻下,也不过撑了几秒,就哀嚎着化为白骨。 辛子谣看得心疼,虽说是刚收的兽宠,好歹也是一起分过罐头肉的交情……就这么被吃了。 咬咬牙,她转过头,拍打羽翼,飞进了蚁群,留下一句:“我去抓蚁后,你们撑住。” 御兽系那几人看得目瞪口呆,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就这么单枪匹马地闯进了敌人的大本营?!这一去能回来?! 安于心眼眶又要红了:“二哥……” 安在火沉着脸:“稳住。” 林睿却在心里想着,地球上的蚁后是藏在洞穴里的,只负责产卵,不会随着蚁群外出觅食。不知道泰坦星的飞蚁是不是也这样,万一真是,那就完了。 辛子谣闯进了蚁群,正如她预料的那样,飞蚁纷纷绕开了她。 “只要她不先动手,泰坦兽就不会主动攻击她”,能发现这一点,还是托了海精市那只鲨齿兽的福。因为它异乎寻常的表现,让她留了个心眼,后来她还特意去了泰坦兽的地下交易市场,在给抠门店家一次次□□工的同时,她也终于确定了自己所拥有的特殊天赋。 说来也巧,正是在那家店里,她发现泰坦星的飞蚁与地球的不同,它们的蚁后就像地球上的蜂王一样,也长着数对翅膀,而它比地球的蜂王更凶残,它会与族群一同觅食,一同征战。 蚁群在哪里,蚁后就在哪里。 蚁后就在蚁群最密集的地方! 辛子谣睁大了眼睛。 找到了! 蚁群最密集的地方,连空气都变得浓稠,蚁群闪动翅膀的声就像落雷一样,不断劈在辛子谣的耳边。 她没有一丝胆怯——没有时间让她胆怯——直直冲进了黑色最浓郁的地方,然后,她看到了一抹与众不同的银白。 循着直觉,她俯冲过去,将那抹银白扣在了手心,然后发动了她的第二个能力。 【停止!停止攻击!立刻停止!】 ——这是她在地下交易市场里学会的第二件事,她强烈的意念能影响泰坦兽,对方等级越高,越容易受她影响。 掌心里的蚁后,原本奋力挣扎的身躯慢慢平静下来,最后停在她的手里,翅膀轻轻翕动。 嗡嗡嗡的声音变小了。 蚁群停止了攻击。 它们向两旁散开,露出赤红色的天空,还有手持蜂王、面色冷凝的御兽士。 他的身后就是光辉夺目的旭日,而他站在旭日的光芒里,仿佛降临人世的圣子。 地上的御兽系们看着他,他的目光也落下了来。 忽地,冰雪消融,他露出笑容。 他说:“于心,你哭什么啊。” 13.被吃掉的妹妹 安于心手忙脚乱地抹掉眼泪,眼眶还是红红的,像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辛子谣从半空里落下来。蚁群稳稳地停在空中。 林睿拍了拍安于心的肩膀,走向辛子谣。 “别人都是身包胆,你是胆包身。”林睿感叹,“你怎么样?没受伤?” 辛子谣:“嗯。我抓到蚁后了。” 她伸出手,银白色的蚁后在她手里,像一枚垂坠在少女耳边的挂饰。 林睿几乎立刻往后退了半步。 辛子谣奇怪地看着他。 林睿:“……没什么。”难道要告诉子渊,他光是看到这个蚁后就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显得他也太怂了…… 林睿这时还不知道,他会有这种感觉再正常不过了。这是一只七级蚁后,即使放眼整个第五区,也是不遑多让的强者。 安于心紧张地看着蚁后:“它晕过去了吗?”一动不动…… 辛子谣摇摇头,她的手掌微微一动,蚁后飞了起来。 蚁后不动的时候,圆滚滚的身体,精致的羽翅,仿佛一只纯银打造的七星瓢虫;可一旦它动了,空气中立刻多出一股威压,那是数千万只飞蚁,正在等待它们的王,给出下一个指令。 人类的生死都在蚁后一念间。 蚁后腾空而起,绕着辛子谣转了两圈,然后飞入了蚁群里。 蚁群慢慢地升上半空,接着越过人类,向着西北方向飞去。 那吮血噬肉的黑雾很快消失在了地平线之外,被留在原地的人类彻底放松下来。 林睿:“子渊,你又救了我们一次……咦?子渊?” 安于心指着远处一块岩石:“子渊哥哥往那个方向跑了。” 林睿忽然想起什么,表情有点微妙:“……说起来,在遇到巨蛾的时候,他就说他肚子不太舒服。” 安于心面露同情:“嗯。”忍那么久,没憋出毛病吧。 安在火忽然说:“辛子渊应该比我们都小。” 安于心一愣,回想了一下辛子谣那张娃娃脸:“喔……好像是。” 安在火看着安于心:“所以你不该叫他‘哥哥’。” 安于心还没说什么,林睿就先面露促狭:“嗯?弟弟叫其他人哥哥,你嫉妒了?” 安在火却说:“你们觉得,把他弄到御兽系怎么样?” 林睿一怔,摆摆手:“不可能的啦。他不是都拒绝了米教授的转系邀请吗?” 安在火平静地说:“如果只是因为家里负债的话,我可以帮他还。” 林睿和安于心双双一愣,安在火注意到他们的反应,也怔了一下。 原来,大家都打算悄悄地把辛家的欠款还了吗…… 安在火:“看来我们想的都差不多。” 林睿叹口气:“救命之恩重逾泰山啊……话说,我还以为只有我打算做个无名英雄。” 安于心笑得很开心:“如果子渊哥哥同意转系就好了。” “话说回来,如果辛子渊真的转到我们系,”林睿有些揶揄地看着安在火,“你这个‘御兽系第一天才’的位置就要让贤了。” 安在火倒是淡定得很:“现在我也不是第一名。” 林睿:“咦?昨天还说你将来一定会超过他呢?这是要提前认输的意思?” 安在火望着飞蚁群消失的方向,半晌,他转过头来,看着林睿与安于心,露出一个嚣张的笑。 安在火:“祝贺你们,不但做不成御兽系第一名,连第二名也没戏了。” 御兽系第一名,辛子渊;御兽系第二名,安在火。余下杂鱼,省略。 林睿感慨:“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做辛子渊,就算长着一副吃软饭的脸也没关系。” 安于心挠了挠脸:“反正我从来就是家里垫底的,第三第四名什么的已经很习惯了……” 忽然,远处传来辛子谣的喝声:“谁?!” 御兽系三人一愣,立刻起身往辛子谣那边赶,刚跑了几步,就看到辛子谣已经从岩石背后跳了出来,一面朝他们这边跑,一面喊:“跑!” 话音未落,她背后的岩石忽然晃动起来,接着整个大地都开始颤抖,爆裂,无数岩石从地底刺出来……然后,一个大得惊人的黑影从地里升起。 逆着光,安在火他们花了点时间才分辨出,那是一个长得和史前巨龟有些相似,却长着三个狗熊似的脑袋,身上还有无数张嘴的怪物。而之前被他们误认为岩石的东西,则是它龟壳上向外突出的骨刺。 辛子谣真是有苦说不出,肠胃清到一半,忽然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注视着,惊得剩下那半硬生生又憋回去了。 从早上开始,接连几番遭遇战,中途只吃了几根能量棒,又拉了一次肚子,她现在跑起路来都是虚的,更别提和这只泰坦异龟正面刚了。 辛子谣:“快跑快跑!” 不用她说,林睿几个人已经拔足狂奔了。但他们迈一步顶多也就两三米,后面的巨龟可是以一步几十米的速度在追。 很快熊头巨龟就追上了他们,林睿几人不得不停了下来。 巨龟的三个熊头,伸长了脖子,兴奋地朝他们逼近。 林睿吞了口唾沫:“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安于心面色如土:“对,我也听说狗熊是不吃死人的。” 林睿:“那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趴下装死?” 安在火:“现在是皮一下的时候吗?!——喂,辛子渊,你还能打吗?” 辛子谣按着肚子,嘴里咬着一根高蛋白能量棒,表情有点狰狞:“我可以弄死一个熊头。” 那剩下两个熊头就得靠御兽系三壮士了? 托今早那几波闻香而来的狂兽的福,现在林睿几人的嘉顿徽章里多了几只战力不菲的狂兽。 二度合体是做不到的,但至少可以挑一只最强的。 御兽系三壮士迅速合体,冲了上去,辛子谣也冲向了最中间的那只熊头。 人类的决心非常坚硬,但硬不过狗熊脑袋上的刺鳞——没错,这熊东西身上居然布满了鳞片,看起来像蛇皮果外皮似的鳞片,硬度却堪比金刚石。 辛子谣与鲨齿兽合体后,利爪可以轻易撕裂岩石,但却只能在这些鳞片上留下几道白痕。 她试着用意念影响巨龟,但肚子疼得没法集中注意力,而且这只泰坦兽虽然体积庞大,但等级似乎并不高。打个比方,就像你面对一个智商不到三十的巨人,不论你怎么巧舌如簧,对方也听不懂你在什么。 言语无用就只能硬拼。但螳螂和大象的差距,可不是靠着螳螂穿上战衣就能抹平的。 那只巨龟从头到尾大概有四十米长,十几层楼那么高,一尾巴扫过来,安在火直接被拍了出去。 辛子谣竭尽全力,刺瞎了熊头的眼睛,巨龟发出咆哮,同时身上无数张嘴都向外喷出火来。 安于心躲闪不及,半个身体都陷在了火里。林睿连忙对着他放了一个水球。 辛子谣从空里落在地上,没敢回头,盯着巨龟,问身后的两人:“他怎么样?” 林睿:“没事,救回来了。” 辛子谣咬牙:“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分开跑。” 林睿一愣,心里掠过一股微妙的情绪。 辛子谣:“我飞起来吸引熊头龟的注意,趁这个机会你们往十二点钟方向跑,找到落脚处后就打开定位器,我会去找你们。”顿了顿,“要是明天我还没回来你们就自己走吧,这里离第四区很近了。” 她说着就要掠起,林睿在她身后说:“辛子渊!” 她顿了顿,回过头,林睿将一个徽章抛给她。 林睿:“徽章里是食金兽。” 辛子谣了然。与食金兽合体后,御兽士的身体会变得比金刚石更硬,与之相对的是行动极度迟缓。 简单来说就是把自己变成一个不破堡垒,杀不了敌,但也没那么容易被敌人杀掉。 没想到林睿还有这么稀有的月兽。一只几百万呢。 辛子谣:“谢了。” 她飞了起来,听到林睿的声音在下方低沉地响起:“一定要活着。” 她没有应答,全身心地吸引着巨龟的注意力。她拍打翅膀,忽上忽下,在熊头前飞舞。 辛子谣:“眼睛疼吧?看你长了三个脑袋六只眼睛,眼力却不怎么样嘛,居然挑上了我们。” 巨龟听不懂她说什么,却神奇地感受到了这个两脚怪身上散发出的鄙视。 辛子谣冲它比了个中指,转身向北而飞。 熊头龟咆哮一声,扬起四足追了上去。 辛子谣人在半空,忍着翻腾的肠胃,使劲向远处飞。偶尔转头,看到身后的几个御兽系早已变成了看不清的小黑点,而熊头龟的脑袋倒是离她越来越近,近得都能看到它嘴里的森森巨齿。 差不多了,再坚持一下。 她从腰上的小包里抽出两根能量棒,迎着风,三两下全吞进了肚子里,然后铆足了劲,一口气飚出几千米,和巨龟拉开距离,然后放出了食金兽。 食金兽的外表,有点像头顶染了金的大熊猫。这种月兽最惹人垂涎的地方在于它们以贵金属为食,并且它们的鼻子能嗅出深埋在地下的矿脉,所以矿山老板们都想养一只食金兽。 神奇的是与食金兽合体后,御兽士却没有“寻金”的能力,只是身体变得十分坚硬,刀枪不入,堪比金石。 辛子谣与食金兽合体后,立刻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沉重的石头,想要挪一下手指头,都要费老牛鼻子劲儿。 她就直挺挺地站在地上。与食金兽合体后她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尊金像。——只是在人类眼里看起来像金像,但在狂兽眼里,这个怪模怪样的两脚兽正散发着好吃的味道。 熊头龟长开大口咬下来。 喀! 仿佛金属碰撞般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 辛子谣觉得她的腰好像被大钳子夹了一下,闷疼闷疼。 从熊头龟的反应看来,大概它无坚不摧的牙也正疼得不知所措吧…… 好!就这么撑过去!让它咬几口,连续失败后它自然就会知难而退…… 咦? 等等,你嘴巴张得那么大……难道是想直接吞了我? 大个子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咕咚。” 熊头龟咽下了两脚怪,满足地舔了舔嘴巴。 辛子谣:“……”←被兽生吞,不知所措。 ……等等,现在她是在熊头龟的肚子里,那么从这里攻击,好像比较容易? 她立刻解除了与食金兽的合体,食金兽被放出来,掉进胃液里,蓬松的毛沾了液体,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 食金兽:“……”←被水淹没,不知所措。 14.收获忠犬的妹妹 一人一兽面面相觑,辛子谣回过神来,立刻摸出嘉顿徽章:“等等,我现在就把你收回去。” 收好了价值几百万的食金兽,辛子谣伸出与鲨齿兽合体后长出的利爪,对准巨龟柔软的腹部,用力一划。 巨龟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胃袋里开始剧烈晃动。 真可惜,如果能将这只巨龟生抓回去,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呢。 遗憾的念头只是一划而过,辛子谣一只手抓住胃壁稳定身形,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给胃开天窗。 利爪刺穿了胃壁,划开了肚皮,继续向前,直到接触到外界新鲜的空气。 辛子谣收回了利爪。 砰!哗啦—— 血和胃液汹涌地爆出来,流了一地。 巨龟发出濒死的哀嚎,庞大身躯沉重地倒在地上,肚皮贴着大地。 辛子谣伸出双手,扒开巨龟的肚皮,从里面钻了出来,又使劲顶开巨龟的腹部,一点点地往外爬。 费了半天劲,终于从巨龟的“泰山压顶”下爬了出来。 她站在零下十几度的大地上,身上到处都是血与恶臭的胃液,防护服破破烂烂,冷风一吹,寒毛倒立…… “阿湫!” 她惨兮兮地抱住了自己,瑟瑟发抖。与泰坦兽合体后抵抗低温的能力虽然增强了,但再耐寒也有个限度。 “得、得快点找个避风、风的地方才行。” 她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向四周张望,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个少年,正站在她不远处,翠绿色的瞳仁盯着她。 她先是一愣,然后看清了少年脑袋上的兽耳。 ……御兽士? 同样被风暴卷到第五区的御兽士吗? 看他身上干干净净,如果不是刚落到这里,就是……实力非常强! 辛子谣先用中文问了一句:“你好?你是从地球来的吗?” 她会这么问是非常有道理的。不排除对方是从火星或者月球过来的可能性,这两个星球上都有人类定居地。 对方没有反应,她想了想,又用英语问了一遍:“你是欧洲人吗?又或者是美洲人?” 2119年,S国是世界上最强盛的国家。事实上从一百年前起,S国就已经是全球首屈一指的大国了。现如今,中文是当之无愧的世界通用语,但也有不少以英语为第一母语的人,对中文依旧一无所知。 看这个少年的样子,绿眼睛黑头发,五官立体,仔细品味,倒能品出几分波斯人的味道。 波斯,也就是现在的伊朗,那里的人可是出了名的漂亮,常年位列人贩子“我最想去旅游的前十个国家名单”榜首。 这个少年如果真是波斯人,那他大约是现任的波斯第一美人了吧。 辛子谣恰巧会几句波斯语,当下又用波斯语问了一遍他是什么人,这次少年终于有回应了,但他说的却是中文—— “您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辛子谣:……昂?什么鬼? 她有点愣地看着他。漂亮少年见她没有反应,逐渐露出焦急的神色。 漂亮少年:“我一直都遵照吩咐守在这里。已经二百二十七年了……我还是不能回去吗?” 二百二十七年?!这……您究竟什么来头啊?! 辛子谣心中警铃大响。泰坦星从开发到现在也才短短几十年,人类甚至都没办法在泰坦星上全面建立观察坞。泰坦星的大部分地区还是未知领域,不论多诡异的事、多不合理的生物都有可能出现。 之前辛子谣没注意到,现在她猛地发现,就在漂亮少年的脚下,横尸着几只她只在科普读物里见到过的嗜血巨镰螳螂,目测至少每一只都至少在六级以上,随便哪只都有灭掉S国一个旅(两千武装机器人+十辆K800坦克)的力量,而它们,现在全都开膛破肚地死在少年脚下。 辛子谣背后蹿起了一股凉气。她的视线从死掉的嗜血巨镰螳螂身上移到少年身上。 那对兽耳,那漂亮得简直不像人类的面孔,那异乎寻常的战斗力……他究竟是御兽士,还是什么人类目前还没认识到的……怪物? 辛子谣谨慎地问:“你想回去哪里?” “……”兽耳少年的神情变得失落,他低下头,“……是这样啊,我已经不被允许回去了……” 辛子谣:……等等,我完全没懂,为什么你突然露出那种难过得要哭出来的表情?什么叫“不被允许回去”?我明明只是提了个疑问句,你究竟脑补了啥? 她不太明白,也不太想明白。虽然对方目前看来对她并没有敌意,但谁知道会不会下一秒就凶性大发,毕竟他看起来伤心到快要绝望了,人一旦绝望,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决定先安抚住这个诡异少年,然后两脚抹油,明哲保身。 辛子谣:“那、那也不一定……你都已经在这里等了几百年了,说不定再等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接你回去了。” 兽耳少年猛地抬起头,他眼里的光明亮到辛子谣下意识退了一步。 兽耳少年立刻扑了过来……真的是扑,他像童话中的小飞侠一样,嗖地来到辛子谣的面前,然后紧紧抓住她的手! 兽耳少年:“真的吗?您允许我回家吗?” 辛子谣还能说什么呢?她敢说不吗?她哥还在地球上等她,而这个能徒手撕兽的少年都快把她的手捏碎了。况且人家只是想回家,这有什么错呢? 她硬着头皮说:“如果你问我的意见,我允许了。”天知道她能允许什么……她又不是英女王。 兽耳少年眼里滚出了泪,他的瞳仁变成了红色,像两粒泡在泉水里的石榴石。 辛子谣心脏都快吓停摆了。她还从没听过哪个人激动了眼睛会变色。打死她也不信这是地球人! 辛子谣:“你……你先松开我的手,有话好好说。” 兽耳少年立刻松开了她的手,然后,他瞳仁一缩—— 辛子谣的手受伤了,是被他的指甲划伤的。他之前太激动,连指甲都伸了出来,刺伤了她。 辛子谣也看到了手上的伤口,心里暗叹倒霉,却不敢和他理论,怕多生事端,随手擦掉血迹,然后说:“那就这样了。我先走了。你也快回去吧……回你在泰坦的住所。” 兽耳少年怔愣了几秒,才将目光从伤口移到她脸上,怔怔地说:“您不惩罚我吗?” 辛子谣想了想,端出严肃的表情:“那就罚你告诉我:那几只嗜血螳螂都是你杀吗?” 她指着不远处那些一动不动的尸体。 兽耳少年顺着她的手看向那些尸体,点了点头:“是。” 当他侧过身的时候,辛子谣才发现他背后有三对翅膀,形状类似蝉翼,外边缘呈翠绿色,其他部分半透明,翅膀上有无数脉络,扇面般辐射开来。 他的侧脸映在日光中,有种近乎孩子的纯真。 辛子谣看着他,忽然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你能不能带人飞?” 她问。 …… 当林睿接到辛子谣的信号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历尽艰辛才走到第四区与第五区的边界,而她的信号,竟然是从第一区发出来的。 又过了六小时,林睿他们终于坐着短途飞行舱,从第四区来到第一区。在星际机场的星易家连锁咖啡屋里,他们看到了衣冠整洁、面色红润的辛子谣。 她冲他们招了招手。 林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安在火紧抿的嘴角放松下来。安于心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们走了过来,辛子谣指了指桌上的曲奇饼:“先吃点,垫垫肚子。” 安在火:“你怎么回来的?” 其他人也好奇地看过来。 辛子谣笑吟吟:“我遇到一个人,他有飞行器,正好也要来第一区,于是我让他捎了我一程。” 才怪。当然是兽耳少年背着她飞过来的。他飞得可真够快的……她灌了一肚子冷风,现在胃里似乎还凉飕飕的。 她只让他送她到第二区,毕竟进入第一区后就是世界政府重点把控的地区了,观察坞众多,监视器无处不在。她隐约觉得,将这个兽耳少年暴露给政府并不是什么好事。 从兽耳少年身上下来后,她看出他很有些依依不舍的意思。老实讲,看到那张美得难以形容的脸上露出失落的神情,会让所有审美正常的地球人都升起一股怜惜,舍不得拒绝他的请求。 但辛子谣扛住了,因为她曾见过栾清那样美丽的人,也因为她记得自己不能招惹计划外的泰坦兽,她可是有着一个违法呼吸的哥哥,多余的事能免则免。 她硬起心肠挥别了少年,转身走进第二区的时候,她没有回头,因此她也就没有看到,少年一直目送着她,直到她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之外,然后他低落地垂下头,看着指甲上的血,她的血。 血液已经凝固了,深红色,呈现出一种血琥珀般的质地。 兽耳少年扬起三对翅膀,朝西北方飞去。 他越过被冰土覆盖的大地,越过崎岖的峡谷,越过充满液态乙醇的湖泊,来到位于第十区的赫歇尔陨石坑。 暴露在零下一百度的赫歇尔陨石坑,四周荒凉得仿佛核爆之后的战场,冻土无所用心地延伸着,一望无际,死气沉沉。巨型风暴与球形闪电不知疲倦地在这片区域里游荡,将一切有意无意接近这片土地的生物与非生物都撕得粉碎。 兽耳少年径直石坑底部落去,越落越深,四周的温度也随着深度的加深而增高,石壁上开始出现植物,植物渐渐变成植被,植被从稀疏变得丰盛,最终葱葱郁郁,像春之女神的裙摆。 最后他停落在了一栋建立在石壁之上的小房子里,推开房门,他快速地将指甲上干涸的血剥下来,小心地存进了一个透明皿里,然后将这个透明皿放到了屋子里的某个架子上。 他并不知道自己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只是一种强烈的本能驱使着他这么做。 当做完这一切后,他茫然地停止了所有的动作,连呼吸都凝固了。 脑海里一再回放着他与那位大人相遇时发生的一切。 她望向他,她询问他,她承诺他。 她强大的气息,她温柔的眼睛,她慈爱的声音。 她说她允许。 ——在温暖如春的小屋里,编号10072的兽耳少年,闭上了眼睛。 【我允许了。】 女孩子的声音一遍遍地在他脑海中回荡。 15.被误会的妹妹 泰坦星,第一区。 距离返程飞机起飞还有六小时,辛子谣却意外地得知夏一多也在第一区。 没错,就是她那个好基友夏一多,已经失联一周的夏一多,原来他最近都在泰坦星鬼混。←_← 夏一多对她用“鬼混”这个词表达了极大的不满,极力澄清他在泰坦上做的都是正经事,并且倒过来吐槽她竟然只带了一只五级狂兽就敢闯进第四区,真正是演绎了什么叫“不作不死”,这次能活下来,背后也不知道有多少只狗联袂作战,才走了这般狗屎运。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吐槽一番,最后不知是谁先提出的,面基吧。反正都在第一区,离得这么近,不面基简直都对不起这宿命般的天时地利。 面基地点约在了人来人往的忒亚广场。夏一多说他会穿着蓝色开襟毛衫过来。 忒亚广场,泰坦第一区最繁华的广场,占地面积相当于三个银谷学院那么大。透明圆顶苍穹高高地笼在游客的头顶上。人造暖光落下来,光辉灿烂,在太阳伞下投出一片清凉阴影。 辛子谣衣着清爽,坐在露天甜品店的沙滩椅上。她的位置很好,一转头,就能看到落地窗外的异星风光。 深黑夜空,土星环缎带似的掠过天际,有点像在地球上抬头望天时映入眼帘的“银河”,但它比银河更壮观、更绚烂。 就在她有些出神的时候,忽然有人在她身旁唤了一声—— “子谣?” 辛子谣下意识地就应了一声,然后猛地察觉不对,心里一沉,刷地起身朝那人望去。 一个五官柔和的青年正站在她面前,他看着她,充满惊喜:“真的是你。” 辛子谣脸都绿了,亡羊补牢地摆手:“你认错人了。” 对方先是惊讶,然后露出笑容:“久别重逢的joke?我是不是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你好,我是方桓。” 他自觉十分幽默,但辛子谣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她都快愁死了。 她当然知道他是方桓!她的初中校友,比她大一届的学长,校草,篮球校队队长,当初还追过她,被她哥一顿猛如虎的街球打得灰头土脸,后来再也没出现在她面前。 方桓:“你换发型了。嗯,不错,显得你很英气。” 喔,居然还被赞美了……但现在可不是开心的时候! 辛子谣硬着头皮:“你真的认错人了。不好意思,我的航班就要起飞了,再见。” 她说着就转身离开,方桓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方桓:“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辛子谣:“……”一上来就这么直白的吗?! 算了……与其费口舌解释,不如直接断了他念想,免得纠缠。 她看向方桓,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嗯。” 方桓像是挨了一记闷棍,整个人都呆住了。 辛子谣再接再厉:“所以你就当今天我们没见过面,以后也不要联系了。我男朋友醋劲很大的。” 方桓愣了半晌,问:“……他对你好吗?” 辛子谣露出幸福的笑容:“非常好。不论我要什么他都惯着我,只要我发脾气他一定回来哄我,我说什么他都顺着我。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谁会对我这么好了。” 我不惜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宠坏的小公主形象……为的就是彻底绝了你这个软妹爱好者的念想啊! 辛子谣内心留下了沉痛的泪水,抽回了被方桓握着的手。 方桓猛地回神,他看着辛子谣那潋滟的眼睛,不知怎的,脱口而出:“我会比他对你更好!” 辛子谣差点一个趔趄,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方桓。 这位同学……当年我可没看出你对我有这么深情啊。 方桓又要来握她的手,她立刻后退一步,退得太急,重心不稳,她摇摇晃晃的,撞到了一个温暖的胸膛里。 “小心点啊。”温柔缱绻的声音在他她头顶响起,“我一眼看不到,你就差点让自己摔跤。这样我怎么放心。” 辛子谣:“……” 她见了鬼似的抬头,先看到一条蓝色的开襟毛衫,接着是修长的脖颈,再往上是海蓝色的眼睛。 蓝色开襟毛衫。 蓝眼睛。 他对她眨了眨眼,眼底漾着一抹笑。 ……确认过眼神。这是她基友夏一多没错。 对面的方桓:“……这位就是你的男朋友?” 辛子谣一愣,然后眼睛一亮,反手抓住了夏一多的胳膊,悄悄掐了他一下,然后娇里娇气地瞪他:“你怎么才来?我都要生气了!” 夏一多也掐了她一下,然后瞟了对面的方桓一样,伸手揽住她的腰,柔柔地说:“对不起,你刚才盯着项链发呆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我忍不住回去把它买下来。送给你,原谅我吧?” 他煞有介事从衣袋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放到她手里。 辛子谣:……卧槽真是演技满分啊!还自带道具的! 辛子谣:“哼。” 夏一多深情得跟真的似的:“打开看看,我想为你戴上。” 辛子谣:“……”喂这就过了吧,万一打开后里面什么都没有,那我在追求者面前岂不是很尴尬。 她瞄了方桓一眼,他脸色难看得都快滴水了。辛子谣赶紧见好就收:“就是这么回事。方学长,很高兴遇到你。有缘再见了。” 夏一多仿佛刚刚才注意到方桓似的,语带惊讶地说:“诶,这是你的学长吗?你们是刚刚遇到的?” 辛子谣: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不要多生事端了!演上瘾了吗! 她赶紧推着他往别处走,考虑到方桓还在身后,两个人全程保持着亲亲密密的样子。 辛子谣并不知道,就在几百米外,安在火与林睿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此时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那叫个异彩斑斓。 他们来得太早,因此将辛子谣与方桓的互动都看在了眼里;但他们又离得太远,因此并没有听清辛子谣与方桓在说什么,只是看到方桓忽然握住了辛子谣的手。 在安在火与林睿看来,他们认定的兄弟忽然就被一个疑似gay的男人握住了手,而辛子渊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两人大怒,正准备过去把这个死gay男撸到一边的时候,忽然辛子渊被一个金发男人搂在了怀里,而辛子渊居然没有拒绝!还状甚亲密地搂住了他的胳膊。 安在火和林睿都呆住了,刚踏出去的救援之脚就这么僵在了半空,然后他们看着那两人脸上甜蜜缱绻的表情,救援之脚彻底地没了力气,软软地收回来…… 直到辛子谣与夏一多走进了机场商店,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安在火与林睿才彼此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复杂的情绪。 安在火:“……” 林睿:“……” 安在火:“我们刚才……” 林睿立刻说:“什么也没看到。” 安在火:“……” 林睿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太过可笑,他叹口气,伸手一拍自己的额头:“怎么会这样……” 安在火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被校委会发现了,他会被劝退。” 过去一百年,曾经有段时间,各国政府对同性恋都持开放的态度。但是,随着世界范围内的生育率大幅下降,以及某些同性恋极端主义分子不断制造灾难性事件,主流舆论开始渲染同性恋爱的种种弊端。现如今,虽然法律仍允许同性婚姻,但事实上,不少同性恋还是会选择隐瞒自己的性向,而与异性共度一生。 作为一座历史悠久的百年名校,银谷男校历史上也曾出现过几位同性恋名人,因此银谷校方原本对同性恋的态度还是很宽容的……然而三年前,银谷换了一位新校长,新校长是个反对同性恋的天主教徒,在他领导之下的校委会,虽然明面上不禁止同性恋,但如果有学生被认定具有这方面倾向,校委会将对他进行劝退。 林睿与安在火都沉默了。 “我的兄弟竟然是个GAY”和“我那个是GAY的兄弟很可能会被劝退”比起来,还是后者更让他们忧心。 过了一会儿,林睿忽然想起什么,有点疑惑地说:“刚才那个金毛,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一说,安在火也点头:“我也觉得他很面熟。” 两个人相视沉默,接着双双恍悟:“‘夏一多’!” 可不正是那个开学了大半个月,都没来学校报到的制药系探花夏一多么! 作为院系考试的探花,夏一多的照片还曾经出现在学生会的工作手册里。安在火和林睿会觉得他眼熟的原因正在于此,他们都是学生会的成员(所有御兽系与战斗机甲系的学生都被院方半强制性地要求加入学生会),好几次在手册上看到过夏一多那张笑眯眯的脸。 话说回来,正因为夏一多那副一脸深情的样子,和他在手册里的照片大相迥异,安在火与林睿才没第一时间认出他。 辛子谣现在还不知道她认识了两年的网友正是她未来的舍友,但她很快就会面对这个“惊喜”。←v← 当她回到宿舍,将夏一多介绍给既白和辛子光的时候,既白露出了“WTF”的表情。 既白:“夏一多?” 夏一多笑眯眯:“夏一多~” 辛子谣在旁边说:“不是那个夏一多,是我的网友夏一多。话说你真名叫什么来着?” 夏一多眯眯笑:“就是‘夏一多’啊。” 辛子谣:“喂。” 夏一多笑着不说话。既白看向了辛子谣。辛子光在旁边一言不发——他的工作范围也包括学生会,当然也见过夏一多的照片。 气氛诡异。 辛子谣终于意识到,好像,似乎,只有她一个人错漏了一个事实。 辛子谣猛地看向夏一多:“你真叫‘夏一多’?804的夏一多?一直没来上课的夏一多?” 夏一多:“初来乍到,请多多指教~” 辛子谣:“……” 她真是信了他的邪!说好的初中辍学下海经商远走天涯呢!你怎么还成了我的校友?!还是舍友!! 她扑过去对着夏一多就是一顿爪子攻击,夏一多笑哈哈地和她逗着玩儿,两个人打打闹闹,辛子谣忽然瞟到一旁既白有些错愕的表情,这才注意到自己好像在既白面前一直是“善解人意温和淡定”的人设…… 有点小尴尬。 她收了爪子,抻平了衣袖上的皱褶,以一种“无事发生”的口吻说:“这次就原谅你了。晚上大家聚餐,算是庆祝你正式入校。” 一直没说话的辛子光忽然出声:“聚餐我没意见,但有件事你是不是要先解释一下?” “嗯?” 辛子谣有点懵,然后她发现既白的表情变得有点不自然,辛子光则表情沉沉地看着她。 辛子谣:……怎么回事?这种仿佛我做错了什么事的气氛。 辛子光声音低沉:“之前你和我说你去既白家里度假。” 辛子谣:“……”她忽然有点明白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了。 既白表情不快:“你和我说你要和哥哥一起回老家祭祖。” 辛子谣:“……”完了,凉凉。 辛子光&既白:“过去四天你到底去哪里了?” 16.被追随的妹妹 辛子谣真没想到,她哥居然会去找既白!他不是向来看既白不顺眼的吗! 原以为天衣无缝的计策,因为辛子光不按套路出牌,结果让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现在她两边的谎言都被拆穿,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人,再悔不当初也没用了,只能老老实实坐在椅子里听训。 八楼东区里的批|斗会已经进行了二十分钟。 辛子光对谁都冷冷淡淡,唯独对辛子谣,他有无限的心要操,想叮嘱她的话,三天三夜都说不尽。这次辛子谣不但撒谎骗他,还私自跑到泰坦星那种地方,简直是把他的底线丢在地上使劲踩,他没立即发作,那都是因为他才刚和既白交换完情报,她的信息就已经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没错,就在辛子光和既白正准备奔赴泰坦星的关口,辛子谣恰好回到了地球,并第一时间用手机给他俩发了个信息,这才好巧不巧地将两个男人稳住。 本来在新来的舍友面前,辛子光不想直接拆穿妹妹做的好事。但辛子谣的态度实在太没心没肺了。她愉快地和夏一多嬉戏打闹,甚至还大咧咧地说什么“庆祝一下晚上聚餐”。 确实要庆祝,庆祝你从鬼门关回来! 辛子光真是气得不轻。 既白同样感到不快。他把辛子渊当朋友,为朋友哪怕两肋插刀,可辛子渊偷偷摸摸去泰坦,都没想过喊上他,还偷偷拿他当挡箭牌,糊弄他的机器管家哥哥。 既白都不知道到底是“子渊拿我当挡箭牌”,还是“子渊没喊我一起去泰坦”让他更生气,反正他浑身不爽,平时辛子光教训辛子谣的时候,他都会出来打圆场。但今天,他就抱着胸在旁边看着,时不时还补刀一两句。 真是很痛快了。 这场男男混合双打之毒舌攻击,一直进行到太阳落山,才因为辛子谣肚子咕咕响个不停而结束。 到底是亲生的妹妹,人去了泰坦一趟,虽然看起来没受什么伤,肯定也受了不少惊吓,辛子光也不忍心继续数落她,大手一挥,批|斗会解散,大家集体吃饭。 辛子谣松了口气。一个多小时,她一直坐在那里低头挨训,腿都坐麻了。 一抬头,她看到夏一多就在边上,笑吟吟地看着她。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被教训得那么惨,你都不懂帮我说点好话!光看我笑话!绝交! 夏一多无辜地做口型:我要是帮你说话,你确定不会被教训得更惨? 昂?为什么? 辛子谣疑惑地看着他,夏一多笑着摇摇头,却没再解释。 他不说话,辛子谣也懒得多想。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御兽系那几个人的电话。 怎么说也在泰坦星上同生共死了几回,一起吃顿饭的交情还是有的。 晚七点,饭馆里,安在火几人如约而至。 林睿一看到圆桌旁的辛子谣,就扬起了笑;再一看坐在辛子谣身边的夏一多,笑容顿时就有点僵硬。 显然安在火和他的反应完全一样。唯一开开心心地和夏一多打招呼的,只有御兽系的吉祥物安于心……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真幸福…… 林睿与安在火对视一眼,默默地碰了一杯。 男人间的秘密。 烤炉里的火正旺,服务生端上已经预先烤到七成熟的羊腿,架到了烤炉上。 “烤五分钟就好了。请慢用。” 服务生退下了。 羊肉烤得吱吱冒油,香味飘散在空气中,足以勾起任何吃货的馋虫。 辛子谣:“夏一多,动筷子啊,这是给你的接风宴。” 夏一多笑眯眯的,用小刀削下了一片外脆内嫩的羊肉,放进辛子谣的碗里。 林睿手一抖,碰翻了安在火的茶杯,安在火筷子上的青豆掉了下来,滚到了安于心的手边,安于心诧异地看向哥哥。手滑? 安在火:心累! 这可是学校开的餐馆!你们俩秀恩爱倒是看看场合啊!想被劝退吗! 林睿干笑了两声,也起身削了一片肉,越过夏一多,放进辛子谣的碗里。 几道心思各异的眼光看过来,林睿端住了表情,说:“子渊,谢谢你救了我。今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安在火:原来还能这样! 他立刻有样学样地站起来,也削了一块肉。他坐在辛子谣对面,距离太远,但这难不倒御兽系(前任)第一名。一记家传的隔空投篮!羊肉稳稳地落进了辛子谣的碗里。 辛子谣看着自己碗里转瞬多出的三片羊肉,哭笑不得。 辛子谣:“大家,太热情了……来,吃吃吃,各吃各的,喜欢吃哪里自己削啊,我就不帮你们了。” 安在火与林睿对视一眼,松口气。 有他们这么一搅合,夏一多给辛子谣添菜的行为仿佛也只是兄弟情而已。应该不会有人觉得怪异了。 四目相对,安在火和林睿又碰了一杯。 男人间的情谊,就是在这种并肩作战的时刻,才得到升华啊! 辛子谣:“夏一多,你怎么不吃肉?” 夏一多:“嗯?哦,我受不了羊肉的膻味。” 辛子谣:“卧……!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夏一多:“无所谓啦,你不是爱吃羊肉嘛,我跟着随便吃点就行了。” 辛子谣:“唉你真是!——哎老板,这边加点几个菜。” 夏一多:“真不用这么麻烦啦。” 辛子谣:“闭嘴。你给我好好吃不然今晚你就别想睡觉。”我会用我逆天的牌技吊打你通宵。 夏一多(笑嘻嘻):“喔,要试试吗?我最近新学了几招。”我已经不是那个被你双鬼王炸的吴下阿蒙了! 安在火和林睿两个人在旁边,听得肝都颤了。 今晚别想睡觉→通宵床战。 学会了新招术→床技有所提高。 卧槽!你们要不要这样?!吃顿饭而已!你们这是要用你们LOVELOVE的粉红泡泡淹了这家饭馆吗! 辛子谣:“哦哦,这是你说的啊,那今晚……” 安在火:“咳!……羊腿烤焦了。” 林睿:“是啊是啊!这火也太大了!这家店不行啊,我们换个地方吃吧。” 安于心奇怪地看着他的小伙伴们:“羊腿就是要焦才好吃,这不是你们说的吗?” 林睿&安在火:于心!就你话多!! 辛子谣:“嗯?林睿你们想换家店吗?”其实她觉得这家店的羊腿烤得还不错。 突然被点名的林睿:“……不,我是说,如果你想换点别的吃的话。” 辛子谣皱起眉,望向辛子光与既白:“你们觉得呢?” “换来换去太麻烦了。吃吧。” 一锤定音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默默给妹妹添菜的辛家大哥。 既白本来想说什么,见状闭上了嘴。辛子光对辛子渊的影响力,他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了。 辛子谣:“哦,那吃吧。大家随意吃,不够等下我们再换家店。今天我请客。” 她在泰坦星抓了好几只泰坦兽,算下来除了给辛子光换一副机械体,还够她小小地奢侈一下。 架上的羊腿烤得正好,辛子谣取了一截羊骨,用专门的小锤子敲开了骨髓,正要大快朵颐,却忽然有一抹银白从她身上飞出来,流星般地飞进羊骨中。 辛子谣先是一愣,然后看清了那抹银白的真身——竟然是泰坦星上的蚁后! 她吓了一跳,猛地将那截羊骨丢了出去。 咣当!羊骨砸上了瓷盘。 所有人都望过来。 辛子光:“怎么了?” 既白:“子渊?” 辛子谣紧张地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又重新回到羊骨上,只见蚁后在羊骨中飞快地转了一圈,将骨髓吸了个干净,然后从羊骨的另一端钻了出来,鼓起翅膀,朝她飞来。 辛子谣本想躲开,但她忽然想到,蚁后一定是随着他们回来的,如果它要吃人,早就吃了。 想通了这点,她硬是一动不动,任那只蚁后绕着她飞了一圈,然后停在了她的头发上。 一阵桌椅与地面剧烈摩擦的声音传来! 御兽系三人也认出了蚁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惊愕又警戒。 安于心已经掏出了嘉顿徽章准备合体,辛子谣却抬起手,对他做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那只蚁后停在辛子谣的头上,开始还拍拍翅膀,后来直接就一动不动了……仿佛把辛子谣的头发当成了超舒服的蜂窝似的。 御兽系众人:“……” 辛子谣:“它怎么样?” 林睿纠结地说:“它好像睡着了……” 辛子谣:“……要不你摸一下它,看它是不是睡着了?” 林睿:“……我命只有一条,老大,你确定要用在这种地方吗?” 辛子谣:“……” 听出事态严重的辛子光站了出来:“我来。”机器人的抗击性比人类强。 辛子谣立刻把脑袋挪得离他远远的:“不不不。算了,就让它在我脑袋上待着吧。我看它一路奔波长途跋涉也累了,让它歇着吧。哎你别管它了。来来吃这个,你最爱的。” 林睿:……总觉得我不小心吃到了味道奇怪的狗粮。话说那个真的只是一个机器人吧?为什么你对一个机器人比对与你同生共死的小伙伴还好? 林睿:“子渊,这位是?” 辛子谣熟练地介绍:“我的机器管家,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就像我哥一样。” 林睿也是个人精,立刻看出辛子光地位不一般,脸上泛起热络的笑:“原来是哥哥。哥哥好!” 安于心也连忙说:“哥哥好!” 安在火不太情愿地保持队形:“……哥哥。” 辛子光:“……”并不想有这么一群弟弟。 17.坚韧不拔的妹妹 从烧烤店出来后,辛子谣挥别了御兽系三人组,带着她的哥哥,她的室友,还有她头发里的蚁后,朝男宿八楼东区走去。 既白的视线一路上就没离开过辛子谣的头顶。他已经从安于心那里得知了现在看似无害的小东西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辛子谣反倒过来安慰他:“真没事。我什么感觉都没有。”要不是蚁后今天突然飞出来,没准她要到明天梳头的时候才察觉。 既白眉头依旧紧皱。夏一多歪着脑袋看他,忽然语出惊人:“哎,你还是处男吧。” 既白:“……!”你他妈瞎说什么大实话! 辛子光的目光飘了过来。不知为何既白开始浑身冒汗。夏一多还在那里笑嘻嘻,既白只想就地给他一记黑虎掏心! 既白:“呵!” QAQ啊不行!他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好紧张! 眼神飘向某人。他非常在意他的看法! 子渊会觉得活到十八岁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很可耻吗? 既白忐忑地看着她。 辛子谣一脸茫然:“怎么了?突然看着我……夏一多你刚才和既白说什么了?” 既白:“……”咦? 他突然反应过来,夏一多刚才说话的时候,用的是蒲川一带的方言。这种方言与普通话差别很大。 既白:“……哈、哈哈哈哈,没什么!” 辛子谣奇怪地看着他。 既白:“……我就是在想,我们当中谁带了钥匙。” 辛子谣:“……” 答案是一个都没有。既白常年不带钥匙。夏一多初来乍到还没配钥匙。辛子光今天大失水准没带钥匙。辛子谣的钥匙丢在了泰坦星。 于是最后全员去了舍监那里报道。 可喜可贺! 人仰马翻,折腾到半夜十一点,总算所有人都洗漱完毕,可以睡了。 辛子谣对着手机里的照片——夏一多帮她把她头发里的蚁后拍了下来——仔细看了一阵子,摇摇头,把手机放到桌上。 “睡了。你要是饿了自己出去找东西吃,但是不许吃人啊。” 她这么说。也不知道头顶的蚁后听懂了没有,反正它一点反应都没有。 辛子谣叹口气,卧倒,关掉了床头灯。 远远地,有悠扬的大提琴声从窗外传来。闭上眼,仿佛置身于独奏会,睡意悠悠而至。 突然。 “神经病啊!半夜不睡觉拉小提琴!” 骂声响起。独奏会戛然而止。 黑暗里,辛子谣默默地转了个身。 吾之蜜糖,彼之□□。 霓虹灯在夜色里乖巧地发着光。 八个小时过去,太阳高高挂在天空,活力四射。 筷子楼里,各个房间都开始有了人类活动的迹象。 今天是五天小长假的最后一天,辛子谣早就想好了今天的安排:她要给辛子光换上一副新的机械体。 辛子光现在使用的机械体是二手货,在海精市里还曾经遭遇了一次意外,说实话,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业界奇迹了,说不定哪一刻就会突然砰地报废。 辛子谣为这件事没少担忧,所幸她挂在黑市上的泰坦兽已经卖了出去,资金方面总算不用发愁。 其实比起资金,更麻烦的地方在于,她想要的那种可以滋养人类大脑的机械体,市面上几乎无人出售。 毕竟将人类大脑装进机械体这种事是触犯刑法的,而且想要购买这种机械体的人通常都很拮据(有钱就直接为大脑培养一个新身体了),没啥油水,商家自然也不愿意为这种穷鬼费事。 为了给哥哥换个机械体,辛子谣也是拼尽了全力,黑市上弄不到,她就从皮一夏那里要了十几个私营机械师的电话,一个个联系,挨个挨个恳求,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从其中一位机械师那里预定到了符合她要去的机械体。 昨天她的资金到位,立刻就把钱转去给了机械师,对方倒也诚信,今天就把她预定的机械体送了过来。 毕竟是违法交易,机械师也没敢用快递,直接派了他手下一个伙计,人肉快递,将货物送到了辛子谣手中。 辛子谣拿到货物,核对无误,感谢了快递小哥,使劲拖着包裹,走进临时租用的地下室里,拆了包裹,兴冲冲地照着说明图,开始拼装机械体。 十分钟…… 三十分钟…… 三个小时过去了,辛子谣满身大汗,手也酸了眼也花了,再一看自己的成果,都快哭出来了。这才拼好了一只手臂啊…… 这是要她耗死在这里的节奏。 手机的响铃在地下室里响起,辛子谣把零件放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手机:“喂。” 辛子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谣谣,快十二点了,你在哪里?” 辛子谣快速地权衡了一下: 选项一:在这里耗一整天,拼装好机械体,给哥哥一个惊喜。风险是一天都不一定拼得完,就算拼完也不能保证拼得全对。 选项二……没有二了。她投降。 “哥哥,你快过来帮我吧。”她对着电话撒娇,“我都要累死了。” “……你在哪里?” 她报了一个地址。 二十分钟后,辛子光过来了。 他一走进地下室,地下室里就开始多出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 辛子谣耸了耸鼻子:“糖醋排骨!” 辛子光把饭盒递给她,她眉开眼笑地接住,打开,果然里面是一份糖醋排骨盖浇饭,酱汁浓郁鲜亮,排骨根根饱满,一看就是她最爱的那家老店出品。 辛子光的目光往室内一扫,看到了床上那堆零件,再拿起辛子谣丢在地上的那张拼装图,看了几眼,就明白妹妹这副饱受摧残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了。 老实讲,辛子谣在拼装机械这方面真是一点天赋都没有。她顶多就能和小孩子玩玩积木,给他们拼个吸血鬼城堡什么的。 辛子光想象了一下辛子谣和小孩子坐在一起玩积木的样子,忽然觉得那情景还挺温馨的。要是那个小孩子长得像个缩小版的谣谣……那简直就是天堂了! “拼装真是太难了。拼装机械体更难,简直是地狱难度。”辛子谣的声音抱怨地响起,“哥哥你看看那个拼装图,看得懂吗?” 辛子光心情很好地应着:“嗯,没问题。十分钟就能拼完。” 辛子谣羡慕嫉妒地吞下一块排骨。 “从小你就比我脑子好。一定因为你是第一个出生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占了。” 辛子光愣了一下,没出声。一涉及到他们的过去,他就下意识地想要回避。 辛子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只好含糊道:“谣谣也有比我厉害的地方啊。” “有吗?”辛子谣仔细想了想,越想越生气,“没有!一个都没有!啊啊真是太不公平了!明明是兄妹!你学习比我好体育比我好厨艺比我好连被告白的次数都比我多!” 她真是很严肃地在愤怒,辛子光顿时哭笑不得,只好把拼装图丢一边,先过来给妹妹顺毛。 辛子光:“好了。吃饭的时候发脾气,很伤胃的。” 辛子谣:“哼,伤死我算了。╭(╯^╰)╮” 辛子光:“其实你已经很厉害了,分院的时候不是考了第一名吗?” 辛子谣:“你的安慰可以有点新意吗?那都是老黄历了。←_←” “啊,”辛子光忽然说,“我想到一个地方你比我强了。” 辛子谣狐疑地看着他:“什么?” 辛子光双手放在她肩上,真诚地说:“你有一个全世界最棒的哥哥。” 辛子谣噗地笑出来,捶了他一下。 “好不要脸啊你。” 他也笑起来,揉揉她的头发,心底一片柔软。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全世界最棒的哥哥,但她是全世界最让他心疼的妹妹。 他不知道他的记忆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不知道过去的人生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他现在站在这里,被她喜爱着,被她依赖着,被她珍视着,那么他也会同样将她视为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可以为她刀山火海,出生入死。 ……不,其实与她对他的态度都无关,早在他睁开眼睛,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已经……明白自己今后将会永远注视着这个人了。 她的眼睛,她的声音,她的气味,全都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她唤他“哥哥”,告诉他,他们是兄妹。他的心湖激起微妙的涟漪,隐约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但很快他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对她那种浓厚得沉重的好感,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兄妹,是一母同胞的血亲。 辛子光是辛子谣的哥哥。辛子谣是辛子光的妹妹。 这是上天给他们定下的羁绊,也是上天给他们定下的……界限。 地下室里,女孩子被辛子光逗得直笑。 她的笑靥映在辛子光的眼睛里,他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摸一摸她的脸颊,却若无其事地收起手,转而说:“吃饭吧,我去看说明书。” 辛子谣:“喔。你千万看仔细了啊,装错了我不懂修的。” 辛子光:“嗯。” 酸酸甜甜的香气飘荡在地下室,酸甜排骨的气味让人回想起两人在海精市一起度过的日子。 辛子光收敛心神,开始拼装机械体。 时间一分分流逝,一具机械人的雏形,在辛子光的手下逐渐成形。 当最后一块排骨进了辛子谣的肚子,辛子光那边也大功告成了。 辛子谣走过去,上下打量一阵,又摸了摸机械体胳膊上光滑的关节球,十分满意:“那个机械师还不错,都是按我的要求做的,没偷工减料。” 辛子光的表情有点古怪。辛子谣注意到了,问:“怎么了?” 辛子光:“想到等下我要住进这个由我自己亲手拼装出来的‘小房子’里,心情有点复杂。” 辛子谣想了想,也有点忍俊不禁:“是不是有种‘自己给自己接生’的感觉?哎,这样说起来的话,你现在用的这个身体是栾清装的呢,那他也给你接生过一次了。天呐~” 辛子光打了个寒颤,扶额:“别说了。” 辛子谣笑嘻嘻地推了推他:“我不说,你快点停机,我要给你‘换房子’了。” 辛子光垂下头,闭上眼睛,忽然又睁开,看向辛子谣。机械人的电子眼里快速地闪动光芒。 辛子光:“等会儿见,谣谣。” 辛子谣一怔,点点头,微笑:“等会见,哥哥。” 电子眼里的光芒黯淡了。机械体内所有的电子脉冲,开始渐次熄灭。 辛子光垂下了眼睛。 地下室内寂静无声,仿佛暴雪后的荒原。 “……哥哥?” 无人回应。 机械体停止运转后,从机械体内部发出的细小声音也静止了。 空荡荡的地下室,只有她一个人的心跳声,只有她一个活人。 辛子谣看着面无表情的机械人,胸中升起一股酸涩。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会让你“活过来”的。哥哥。 不用屈就在冰冷的机械身体里,不必每次听到警笛声都暗自心惊……总有一天,你和我都能正大光明地走在街上,我向别人介绍你的时候,再也不用带上“这是我的机器管家”这个前缀。 那时我会挽着你的胳膊,自豪地告诉他们:“这是我哥哥。全世界最棒的哥哥。” 全世界,我最爱的哥哥。 18.制霸学院的妹妹 春光匆匆,转眼进入了夏天。 辛子谣头发里的那只蚁后,似乎认准了这儿就是它的王宫,怎么也不挪窝。好在它并没有在头发里下一窝窝的蚁蛋,所以辛子谣也随它去了。只是偶尔会把它从头发里揪出来,摸摸戳戳…… 辛子谣:“茉莉,你又长大了。” 蚁后一动不动,就像一只完全听不懂地球语的泰坦兽那样。 辛子谣:“上个月你还只有绿豆那么大,现在都快赶上黄豆了。再这样我就不能让你继续住在我头上,得把你送回泰坦了。” 蚁后颤了颤。它脑袋上的触角开始伸长,两只小爪子似的,在自己圆滚滚的身上东摸西摸……仿佛人类捏着自己的脂肪,揣测自己是不是真的胖了……一样。 辛子谣忍着笑,把它又放回了头发里。 前天理发的时候,她忘了茉莉还在头发里。茉莉狠狠地咬了理发师一口,它那小小的嘴也不知怎么咬出硬币那么大的创口,理发师当场就甩了剪子,抱着手叫得撕心裂肺…… 害她做了好多安抚工作,赔了一大笔钱,听说那家店后来还在门上贴了她的画像,把她列为拒绝往来户…… 今天吓它一下,算是对它的小小报复,报报老鼠冤。 推开窗,天空一片湛蓝,万里无云。 下了几天雨,终于放晴了。久违的日光让人心情也变得舒畅。 五天前,欧米伽学院的年级长的人选确定了,由辛子谣担任。这个结果让欧米伽学院以外的人都大跌眼镜,没想到万年平庸的制药系还能出一个年级长。 对辛子谣来说,她需要“欧米伽学院年级长”这样的头衔为她丰富履历表;对御兽系的几人来说,他们自己懒得当年级长,但他们也不会接受其他人当年级长,除了辛子谣。 双方一拍即合,愉快地把名单报了上去。 欧米伽的院长推了推眼镜,在审批表上落下了红章。咚! 制药系历史上第一任年级长就此诞生! 制药系沸腾了,辛子谣头疼了。热情的学长们真是让人难以招架,约聊的,约饭的,最厉害的是,竟然还有约|炮的…… 对最后一种人,辛子谣只想说:不约我们不约!不论你想做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我们都不约!再哔哔我放茉莉咬人了啊! 今天是周六,以制药系这几天的热情来看,辛子谣很怀疑会有个别极端分子直接到她宿舍堵她,所以她起了个大早,调戏完茉莉,就撒丫子溜出了宿舍。 后来辛子谣回想这一天,觉得她真应该在宿舍里宅一天,而不是跑出去凑热闹。 这热闹是御兽系和战甲系的,银谷学院两个最顶尖的院系约架,说起来和她毫无关系。可她偏偏没扛住安于心的软语相求,答应了他过来助威…… 她一个制药系,跑过来给御兽系助什么威啊真的是。←_← 御兽系和战甲系不和,是银谷学院老传统了。在谁更能挽救生态濒临崩溃的地球、挽救前途未卜的人类这一项比拼上,两个院系谁也不肯服谁,嘴炮约架,那都是常有的事。 以往通常都是暴躁的御兽系先挑衅,但这次却是战甲系先甩了战帖,提出来一场堂堂正正,四对四的战斗。 宿敌约架岂有不接之理!御兽系当场就回话了:五月十号,你爸爸一定去! 到了约定好的这天,御兽系果然如约而至。然而,说好的四对四,他们只来了三人。 战甲系很不爽:说好的四对四你只来了三个,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大战甲吗?! 御兽系也很不爽:妈的那个游戏宅又不来!想在约架的空隙里打个牌都三缺一!! 双方火气都很大,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在旁的辛子谣觉得作为欧米伽学院的年级长,她有义务阻止一场常规约架(?)发展成流血事件,站出来调和:反正你们就想比比看谁更能维护世界和平嘛,正好,现在就有一项现成的恶性事件,都撸袖子上吧,维护世界和平就靠你们了。 辛子谣说的“恶性事件”,指的是从两天前就不停被各个电视台报道的,“霰弹菊生物入侵”事件。 霰弹菊是一种原生于泰坦星的植物,外表看起来与地球的小雏菊差不多,但却会在风或动物碰到它们的时候,将花粉爆射出去。与地球的小雏菊不同,霰弹菊的花粉十分坚硬,就像一粒粒小铁球。这些花粉以一秒四百米的速度射到人身上,再厚的皮都会当场鲜血淋漓。 霰弹菊原本是严格的盆栽植物,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将霰弹菊种到了室外,结果短短半个月,霰弹菊就疯长到了数百万株,蔓延了大半个银谷市,成为眼下市政府最头疼的生态问题。 辛子谣提出“以解决霰弹菊物种入侵一决胜负”的建议后,操场上一片沉寂,所有人安静如鸡。 诚然,大学生们都处于渴望证明自己的年纪,也乐于接受挑战,但这个挑战……难度系数会不会太高了? 让他们解决物种入侵?这不是大学生应该操心的事啊! 教练我错了!我可以选择用投篮定胜负吗?! 辛子谣见半晌都没人回应,有些奇怪:“怎么了?……这个对决内容太难了?” 战甲系:喂御兽系!快说你们觉得这个比赛太难了啊!只要你们一说我们立刻就附和!……沉默什么!难道你们真想同意这个赌局吗?那可是数百万株霰弹菊!会死人的! 御兽系:这个比赛一听就超级麻烦……但是总不能驳了老大的面子。 御兽系:“我们赞成用这个一决胜负。” 战甲系:“……哼,胜者一定会是我们!”不要!不想靠近霰弹菊!QAQ 辛子谣满意地点点头:“那从现在开始,以八个小时为限,下午三点的时候所有人在这里集合,验收成果。” 战甲系强振精神,问:“如果谁都没能解决生态入侵呢?” 辛子谣想了想,说:“那就谁清除的霰弹菊多,谁就赢。” 战甲系精神一振! 开着机甲扫荡,再怎么着也比御兽系那拨人用手拔来得快吧! 这么一想,战甲系顿时焕发新生,乘上小型机甲(两米高),兴冲冲地就奔赴战场了。虽然之前心里哭成狗,但想到能为维护世界和平做出一份贡献,这些淳朴的战甲系还是挺高兴的…… 另一边,御兽系朝着与战甲系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作为御兽系的应援队,辛子谣当然也跟着去了。 这次受灾最严重的地方的是银谷市璧湖区的璧湖公园。御兽系一行人来到璧湖公园一瞧,都有些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 前两天电视台新闻组来这里拍摄,镜头里还能看到一些小型动物的身影,鸽屋上还有零星几只鸽子。 但今天,这里还存活的就只有虫类与植物。白鸽的尸体散落在公园的各个角落,死因全都是被霰弹菊的花粉射穿了致命处。 消防员已经封锁了璧湖公园,安在火他们亮出学生证,证明他们是银谷学院的学生之后,消防员才放他们进去,还不忘叮嘱他们万事小心,调研完了尽快出来。 安在火几人全进入了御兽状态。合体之后,皮糙肉厚,倒是不怕那些霰弹一般的花粉了,但对于如何解决这场生态灾难,他们也是毫无头绪。 辛子谣没有能合体的泰坦兽,就远远站在假山边上看着。她发现密密麻麻爬满了公园的霰弹菊,似乎特别不喜欢假山这一带。这里几乎看不到霰弹菊。 难道这里的泥土很特别?特别不适合外星植物生存? 辛子谣正这么想着,忽然就见蚁后茉莉忽然飞了出来,落到了一截枯木上,随后,密密麻麻的白蚁们从枯木里钻了出来,那情景,密恐患者见了会直接尖叫。 茉莉没理那些工蚁,它尖利的口器迅速在枯木上啃噬出一个洞,然后探头往里面一叼——叼出一只身形有它五倍大的白蚁蚁后。 那只蚁后仿佛被吓呆了似的,在茉莉的嘴里一动不动,茉莉也不客气,三两下将蚁后吃了个干净。 失去蚁后的白蚁们乱了套,在原地打转了几圈后,开始向着四周散去。 白蚁们经过的地方,霰弹菊迅速地枯萎,就像染上了什么剧毒似的。 事实上,这种白蚁是S国独有的生物,以腐木中的木虫为食,表壳会分泌一层液体,这种液体正是霰弹菊的克星。霰弹菊碰到了白蚁,就像老电影里的反派碰到了化骨水一样。效果拔群。 茉莉吃光了蚁后,仿佛不太满意的样子,拍着翅膀又往远处飞。辛子谣的视线也跟着它飘远。 当御兽系那几只过来关心他们老大的时候,就发现他们老大目视远方,若有所思的样子。 林睿第一个发现辛子谣脚下土地有异。他原以为自己看花眼,结果定睛一看,发现以辛子谣为圆心,四周的霰弹菊死了一片。 林睿:“……”该夸一声“不愧是辛老大”吗,就这么一会儿就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辛子谣注意到他的目光,摆摆手:“不是我弄的。”顿了顿,“是那些白蚁,它们的功劳。我猜这种白蚁就是霰弹菊的克星。” 林睿和安在火对视一眼,彼此都一脸复杂。 林睿先说话了:“辛老大,你告诉我们这些,会影响你作为裁判的公正性的。” 安在火也说:“不要小看我们啊,我们自己也会找到线索的。” 辛子谣看着他们,神情诧异:“公正性?那种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难道不是你们御兽系的应援吗?我想你们赢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御兽系两人组:“……” 辛子谣一脸正直。 林睿第一个忍不住笑起来。安在火也露出笑意。 忽然,安于心朝这边跑了过来,有些着急地喊:“子渊哥哥,我看到茉莉了!它正在攻击一窝白蚁!”语气里很有担心它闯了祸又要劳烦辛子渊收拾残局的意思。 辛子谣也扬高了声音:“那你告诉它,多吃点,不把这座公园里的蚁后吃干净了不许回来。” 安于心脚下一个急刹车,懵逼地看着辛子谣,完全不懂这是什么骚操作。 辛子谣笑起来。 日光暖洋洋地落在这座公园里。风掠过逐渐露出土地原貌的璧湖公园,又向着更远去掠去。 太阳逐渐偏西。 午后三点,战甲系的四名选手回到了银谷学院的操场上,个个面容憔悴,却目露兴奋。 事实证明,只要肯深入到霰弹菊中去,机甲清除霰弹菊的效率还是很高的! 虽然,为了不误伤在夹杂在霰弹菊之间的植物,所有人的眼睛都快转成了蚊香眼。 虽然,每个人的心爱的机甲,被霰弹菊的花粉射得坑坑洼洼! 虽然,所有人都累成狗,恨不得就地瘫倒睡上三天三夜……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明珠广场到古钟楼一带的霰弹菊已经全部被他们消灭干净!连当地的消防员都为他们鼓掌! 三万两千五百六十一株!!创下了消灭霰弹菊历史上,民间散兵作战的最高纪录! 这次还不稳赢?!哈! 哦,御兽系的回来了! 战甲系个个满面红光,昂首挺胸,迎了上去。 19.被邀战的妹妹 操场上,战甲系们个个昂首挺胸,满面荣光。 骄傲得像群小公鸡似的。 “三万两千五百六十一株。” 他们矜傲地宣布了他们的成绩,并亮出了消防队员给他们颁发的证明书(荣誉书),上面记载着战甲系在这次抢险救灾活动中消灭了霰弹菊母株三万两千五百六十一株,给人民群众的生命与财产安全带来了极大的保障,不愧是银谷国际学院的精英战甲系! 证明书上消防队分部的红章闪闪发亮。 出示完毕,战甲系们矜持地收起了证明书,然后八双眼睛一齐瞧向了御兽系。 你们又消灭了多少?嗯哼~ 林睿与安于心对视一眼,彼此都露出一个意外深长的笑。 林睿移开眼,状似苦恼:“这下麻烦了。我们可没有证书啊。” 安于心也蹙起眉:“是啊,怎么办呢。” 安在火闲闲地说:“那就找人证,反正遍地都是。” 对面的机甲听着听着,感觉有点不对,彼此赶紧用眼神沟通了一下。 战甲系A:哥,他们好像完全没在怕的。 战甲系B:难道他们也消灭了三万多株?不能吧? 战甲系C:完了我们这次是瞒着轩老大出来的,要是输了,给整个战甲系丢脸,轩老大会用眼神把我们冻成冰雕的QAQ…… 战甲系D:冷静!……总之!先看看他们到底弄死了几株霰弹菊再说。 战甲系C:那万一他们比我们多…… 战甲系D:…… 战甲系B:哥,我害怕。QAQ 战甲系D:兄弟,我也怕。TUT 四个战甲系忐忑地等着对面揭露结果,暗自祈祷情况千万不要像他们想的那样。 就在这时,操场外传来了复数的脚步声,速度很快。 所有人朝声源望去,只见一群人,有扛摄像机的,有拿话筒的,衣冠楚楚,争前恐后……朝这边跑来! “消灭了霰弹菊的英雄们!请接受银谷电视台的采访!” “请接受农业电视台的采访!” “人与自然栏目的采访!” “科学探索栏目!” 战甲系们面面相觑,然后有人面露恍悟:“一定是消防队把我们的事迹散布了出去。” “糟糕。你们看我现在状态怎么样?”战甲系B赶紧拍拍脸,又伸手捋了捋头发,“精神吗?不虚吧?” 战甲系D理了理衣领,挺起胸膛。 一大群记者及摄影师蜂拥而来,来到战甲系们的面前,然后,擦着他们跑了过去…… 战甲系:??? 八双眼睛一起追着记者们跑。最后,记者们终于停下了……停了在御兽系的面前。 战甲系:?!! 记者甲激动地把话筒抵到三个御兽系面前:“您好!我是银谷电视台的记者黄晓。您三位这次消灭了半个银谷市的霰弹菊,请问您是如何在短短几小时内做到的?” 半……半个银谷市的霰弹菊?! 战甲系们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可紧接着他们就听到记者B声音洪亮地追问:“我们刚刚从有关部门那里收到消息,据说您三位曾当众表示,明天日出之前,银谷市的所有霰弹菊就会全部消失,请问这是真的吗?” 全部消失……全部?!认真的吗! “啊,关于这个传言,我要澄清一下。” 微笑着回应记者疑问的是林睿,他穿着白衬衫,胸前别着欧米伽学院的院徽,温文尔雅。 林睿:“准确地说,明天日出之前,银谷市内野生的霰弹菊会全部消失,但并不包括室内的,以及已经被科研人员带回去研究的霰弹菊。” 他眨了眨眼,透出一丝调皮:“我们欧米伽学院的学生向来以保护物种多样性为己任,不会做出屠灭种族的事情,即使是外星来的捣蛋鬼……我们也会用‘爱的教育’感化它。” 人群里发出嗡嗡声,有的女记者被林睿帅到,偷偷发出了尖叫。 远处的战甲系,目瞪口呆。 记者C:“请问您三位是如何发现白镰蚁可以腐蚀霰弹菊的?有什么契机吗?” “喔,说到这个。”林睿神色一正,“其实发现这一点的人并不是我们。” 魂已经飞出去一半的战甲系,猛地回神,竖起了耳朵! 记者C迟疑道:“您是说,发现白镰蚁可以腐蚀霰弹菊另有其人吗?” 林睿:“是的。” 安于心点了点头。安在火扬起唇角。 林睿微笑,抬起手,指向了不远处正举着手机往这边拍照的某人。 林睿:“就是他,辛子渊,我们欧米伽学院一年级的年级长。” 结果突然被瞩目的辛子谣:…… 辛子谣:救命!我不想出名!我有个黑户哥哥啊! 林睿!!! 心中怒踩林睿一万脚。然而于事无补,记者蜂拥而至,辛子谣觉得那些镁光灯都要把她的眼闪瞎了。 ……稳住!别慌!笑! 记者们围着纤细的青年,就像蜜蜂围着一大块上好的蜜糖,开始了连珠似地发问。 “您好!请问BLABLABLA……” “您好!可不可以呱唧呱唧呱唧……” “您好!我想要巴拉巴拉巴拉……” 远处的林睿,感叹:“老大人气真高。” 安于心钦佩:“表情一点都不慌呢,好镇定的样子。” 安在火有点疑惑。之前记者们冲向辛子渊,一瞬间辛子渊好像做了个转身要跑的动作。错觉吗? 嗯,一定是错觉。 …… 一场兵荒马乱人仰马翻的采访过后,辛子谣觉得她骨头都要散架了。 身体其实不累,但心灵受到了巨大冲击。 可能这辈子都会对上电视有阴影了。 心累地挥别了记者,还没抬头,就看到几双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一抬头,看到了三双闪亮亮的眼睛。 安于心:“子渊哥哥好厉害!” 林睿:“不愧是辛老大,应付起记者来也很有一手呢。” 安在火:“外交官。” 安于心:“对!超像外交官!” 辛子谣:“……呵。”别以为你们拍马屁我就会忘了你们坑我的事! 三个御兽系,六只眼睛,充满笑意地看着她。 ……哼。 算了。 辛子谣:“下次这种事,你们直接说是你们发现的,就可以了,不用提我。” 安于心:“那怎么行!” 林睿:“我是诚实的人。” 安在火:“我不占人功劳。” 辛子谣:听人说话啊喂!! 最近她不想再看到这三个人! 她扭头要走,却看到四个战甲系正神情严肃地望着这边。 ……哦,她都忘了,这还有一桩事没解决。 战甲系们动了。他们朝这边走了过来。见状,御兽系们也收起了笑容。 战甲系们来到众人跟前,目光在御兽系身上停了一停,然后转到了辛子谣身上。 辛子谣:干嘛?怪我抢了你们风头? 为首的战甲系身披一条大风衣,很是惹眼。他身后几个同伴个个神情冷凝。 战甲系:“欧米伽的年级长。” 辛子谣:“叫我辛子渊就可以。” 战甲系:“辛子渊。这场比赛是你提出来的。你觉得现在这种情况,算谁赢?” 好问题。 辛子谣轻描淡写:“你要是问我的意见……我是欧米伽的年级长,我当然觉得该御兽系赢。” 战甲系:“……” 你判御兽系赢的理由是不是太任性了? 这潜规则都不带掩饰一下的?!你这样让我们怎么说服自己“都是我们技不如人”! 辛子谣:“不过,就这么判你们输,你们肯定也不服。就算平局吧。” 战甲系们松了口气,彼此眼中都透出“逃过一劫”的庆幸。 辛子谣瞧他们应该没别的事了,转身就要走,却又被一个战甲系叫住了。 这次说话的是个文质彬彬的战甲系:“请等一下。” 辛子谣回身,看着他。 这名战甲系似乎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有点羞赧,小声道:“今天的比赛,能不能不要往外传?” 辛子谣挑起眉。 战甲系:“是这样的……其实我们是瞒着我们轩老大过来的,挑战书的事他也完全不知情,但如果他知道我们私下邀战,还输……还打了平手,他肯定要收拾我们的。” 另几个战甲系打了个寒颤,纷纷点头。 辛子谣:“你们轩老大?……哦,是今年那个唯一一个以特长生的身份进战甲系的,倪轩?” 战甲系点头如捣蒜。 辛子谣:“那你们不用担心了。” 战甲系:?? 辛子谣下巴朝右边点了点:“他就站在你们身后呢。来了有一会儿了。” 战甲系:!! 看着脸色发白的战甲系们,辛子谣在心里稍微同情了下他们,但也没打算插手,转身就要走,却被一个结了霜般的声音叫住—— “制药系的辛子渊。” 辛子谣微微一怔,停住了步子,转过身来,望向倪轩。 瘦高的青年,穿着黑衣黑裤,戴了一副黑色手套,眉宇间似乎有化不开的阴郁,眼睛线条很重,皮肤白得有些病态,连嘴唇也几乎看不到血色。 仿佛绘在宣纸上的一个水墨人,全身上下,只有黑白两色。气质是东方的,但他的五官却更接近西方人,轮廓深刻。 在辛子谣打量着倪轩的时候,倪轩也在端详她。 他将眼前的人,一寸一寸地绘在眼里。像安检仪透析行李箱内的物品那样,分析着对方。 辛子渊。纤弱的体格,女气的长相,无害的气质。 这就是,被阿尔法学院院长称之为“十年来精神力第一人”的学生。 却进入了制药系。 倪轩摘下了他的一只手套,丢到辛子谣的面前。 倪轩:“和我比一场吧。天才。” 20.弄坏机器的妹妹 如果这是莎士比亚笔下的一幕,如果在场人物都是莎翁故事里的人物,那么倪轩向辛子渊发起挑战的行为,就等同于哈姆雷特向罗密欧要求一决胜负。两个人根本画风就不对啊喂! 这像话吗?你一个战甲系,跑来向我一个制药系的要求一决雌雄?赢了难道你就光彩吗? 就算我赢了对我也没好处! 辛子谣果断摇头:“抱歉,我看不出我们之间有什么决斗的必要性。” 倪轩似乎对她的行事作风早有耳闻,对她的拒绝并不意外,淡淡道:“如果你赢了我,你可以拿走我这个月的教育基金。” 辛子谣怔了一下,转头看向身后几个御兽系,低声说:“他们战甲系每个月都有专属教育基金吗?”好嫉妒! 林睿摇头:“没有。他说的应该是倪氏家族每个月给准继承人们分配的教育基金。” 准继承人。辛子谣一下子抓住了这个关键词。而且还是银谷相当有势力的“倪氏家族”的准继承人。 不过毕竟只是一个月的教育基金,横竖也没多少吧…… 林睿很懂得自家大佬的关注点,立刻给出信息:“每个月五十万。” 辛子谣脚下一滑,立即稳住了,转过头,义正言辞地看向倪轩:“好,我接受你的邀请。” 倪轩身后的战甲系们大跌眼镜。 欧米伽学院的大一年级长……果然跟传闻中的一样,非常的,爱钱啊…… 辛子谣:铜臭味让我快乐。 辛子谣看着倪轩:“你想怎么比?” ——倪轩要比的,是两人的精神力高低。 这个世界里并没有可以直接测量精神力的机器。那些像某些幻想小说里描写的,可以直接测出精神力的水晶球/测量机/神奇海螺,通通不存在。 目前,全世界通用的测定精神力的办法只有一个:荣光测定法。 具体来说,测试者先将自我意识连接到电脑中,然后进入到由“机甲荣光·精神力测量系统”所制造的虚拟机甲世界里。在这里,系统将发布一系列的任务,而被测试者需要完成这些指令。 根据任务的完成度及所耗时间,系统将对被测者的精神力状况作出等级评估。 机甲荣光·精神力测量系统,简称“荣光系统”,评估等级共分为八阶二十二级,分级标准参考了军衔分级制度,从“入门级”开始,往上依次是“新人级(一等兵,二等兵,三等兵,新兵)”“兵长级(千人长,百人长,十人长)”“士官级(特士,上士,中士,下士)”“尉官级(特尉,上尉,中尉,少尉)”“校官级(上校,中校,少校)”“将官级(上将,中将,下将)”“元帅级”。 没错,这一套系统就是辛子谣入学时在战甲系做过的那一套,只不过当时校方用的是最基础的“入门级测试”,倪轩这次要与辛子谣进入的,是“兵长级”的考试。 一上来就是大四生都不敢轻易挑战的三阶测试。战甲系特长生果然很有想法。 银谷学院的3号机房里一共有五台装载着“荣光系统”的测试机。3号机房对银谷学院的所有学生都是免费开放的,不过这里大部分时候都冷冷清清,只有战甲系的学生们偶尔光临。 但今天,3号机房迎来了一批不一样的客人。 辛子谣与倪轩各站在一台机子前——这种测试机的外观是个半透明的半圆体,内部则模拟了小型战甲的驾驶舱;测试者需要戴上布满传感器的头盔,然后站到模拟驾驶舱里——他们身后分别是为各自的老大呐喊助威的御兽系与战甲系。 战甲系们就不用说了,各个红光满面振奋非常。反观御兽系,虽然对辛子谣非常有信心,但这次比试的是精神力,正是敌人最擅长的领域…… 安于心:“子渊哥哥加油!” 林睿:“别有压力。他是特长生,你只要能完成系统的指令就够了。”输了也不丢人。 安在火:“赢了请你吃饭。”输了也请你吃饭。 辛子谣感动之余,总觉得哪里不对:你们好像都不看好我啊?? 再仔细一想,我特么不是制药系吗?结果这里一个制药系的都没有,只有御兽系给我打气。 摇摇头,她决定忽略细节,伸手拿起头盔。 众人只看到她刚戴上头盔,就忙不迭地摘了下来。 林睿:“怎么了?” 辛子谣皱着鼻子:“我忘了我晕3D。” 所有人:“……” 忽然从战甲系的应援队里,一个声音弱弱地响起:“那……你身上有虫系的泰坦兽吗?和虫系合体后就不晕了。” 这个说法倒是新奇。连御兽系的人都没听说过。 辛子谣想了想,她还真有一只虫系泰坦兽,就在她头发里。 辛子谣:“虽然有,但它特别小,装不上‘顿器’。” 那个弱气的声音说:“我有迷你型号的,你要的话……” 辛子谣:“喔是吗?谢谢。” 她朝战甲系们走去。战甲系们纷纷让开,露出一个矮个子的男生。 矮个子男生手里托着一个特别小巧的“顿器”,只有米粒那么大,上面绘着繁复的花纹。 辛子谣有点好奇,作为一个战甲系,他为什么会随身携带顿器,而且还是这种一看就是特别定制的。 不过窥人隐私不是她的风格,因此她只是接过了那个顿器,然后认真地朝男生道了谢,并表示用完就立即还给他。 男生脸颊微红,退回了人群里。 御兽系的应援队里,安在火与林睿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有个太容易招惹迷弟的老大怎么办?# #当然是继续追随他啊# 辛子谣拿到了顿器,把茉莉从头发里揪出来。 “茉莉,戴上这个。”她把顿器贴到它的甲鞘上。 茉莉扭了扭身体,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辛子谣:“戴上,回头带你吃羊髓。” 茉莉的触角颤了颤,似乎有点心动。 辛子谣:“随你吃,吃到吃不下为止。” 茉莉爽快地打开了鞘翅,迷你顿器的电子触须探进了它的身体里,扎牢。 见茉莉已经准备好了,辛子谣从安在火手中接过“嘉器”——她觉得这次比赛结束后,自己或许也该买一个,总觉得将来会经常用到——嵌入了自己的胳膊。 她对着茉莉按下嘉器,光芒闪过,茉莉消失了,而她的视野突然扩宽了许多——是昆虫的复眼! 在旁人眼中,辛子谣与那只不起眼的小虫子合体后,她的外表似乎完全没有变化,但是一转头,她那双眼睛就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象征着亚裔血统的棕黑色瞳仁,变成了银白色,而且是非常特别的银白色,像无数粒细小钻石拼合在一起,每粒钻石内部还流动着银粉。 如果只用一个词来形容这双眼瞳……妖异。 辛子谣重新拿起头盔。在复眼的加持下,原本那种面对3D影像时晕乎乎的感觉减弱了许多。 她抬起手,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钻进了模拟驾驶舱里。 所有人不自觉地吐了口气。那双银瞳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像被巨大的女王虫盯住。 对他人的心声一无所知的辛子谣,伸手按下了虚拟屏幕上的“选择等级”,并选中了“士官级”。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正在载入……】 【地图载入完成】 【测试者即将进入系统】 虚拟屏幕的光逐渐黯淡。 辛子谣深吸口气,全神贯注,做好了眼前即将出现刀山火海或无数怪物的准备。 然而,半分钟过去了……什么变化都没有。 辛子谣:“……?”怎么回事? 系统卡顿了?连“荣光系统”都会卡顿? 她试着在什么都没有的虚空里敲了几下,忽然一个光屏跳出来:【系统超负荷,测试终止】 辛子谣:?! 咔哒。光屏熄了。 辛子谣等了几秒,发现不知是光屏,整台机子都停止了运作。 莫名其妙,她摘下了头盔,爬出机舱,对惊讶地看着她的众人说:“系统说它超负荷,把我赶出来了。” 众人:“……”你一定是在逗我们。 辛子谣摸着下巴:“超载啊……是不是同时上线的人太多了?” 一个战甲系有些无奈地给她科普:“‘光荣系统’是单机测试,没有联机的说法。”不存在因为玩家太多挤爆服务器的可能。 “哦……”辛子谣转头看向另一台机子,“他倒是很顺利。” 话音刚落,倪轩就从机舱里出来了。 他看着她,表情有些微妙。他已经听到她说的话了。 倪轩:“系统超载,是因为测试者的精神力超出机器负担。” 辛子谣还在想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就感到四周的战甲系,看着她的目光里忽然多出一丝敬仰…… 辛子谣:……不,你们真的想多了。我入学考试的时候系统可没显示什么“超载”。这次估计是茉莉的缘故……话说和高阶泰坦兽合体后御兽士的精神力原来会得到加强啊…… 倪轩:“是我小瞧你了。换等级吧,改五阶测试。我们在‘尉官’这个等级里一决胜负。” 3号机房里安静了一瞬,然后有人弱弱地举手:“轩哥,学校只买了‘士官’以下的等级测试……” 谁会想到学校里有学生会需要进行“五阶测试”呢?要知道银谷学院建校以来,能在校内将精神力锻炼到“士官”(四阶)这个等级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因此银谷校方根本就没买“五阶测试”,比这高级的当然就更不用说了。 倪轩以前从未来过3号机房,倒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辛子谣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也看得出这单生意(?)黄了,遗憾地说:“机器坏了也没办法,那我先走了。——哦,是不是要找人报修一下机器?” 她是对着林睿问的,但回答的却是倪轩:“报修的事不用你管。你跟我来。” 辛子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倪轩:“我知道有个地方的机子,可以用。” 辛子谣眨了眨眼。 最初她只是冲着教育基金来的,但倪轩这种“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决斗”的坚持,倒让她觉得,他或许不是只想和她比一场这么简单。 辛子谣:“行。你带路。” 倪轩看向战甲系的应援队:“别跟过来。” 辛子谣见状,也对御兽系们做了个“放心”的手势,不让他们跟上,自己随着倪轩走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过了大半个校园,来到了一栋筷子楼前……倪轩举步入内。 辛子谣顿住了脚步,有些无语。兜了一圈,结果你把我带回了学生宿舍? 倪轩忽然听不到她的脚步声,回过身来望着她。 辛子谣觉得她有必要问清楚:“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倪轩:“我房间。” 辛子谣:“……” “……你再说一遍?” 倪轩一怔。声音是从他身后传来的。 辛子谣面露惊喜:“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辛子光没理她,径直走到倪轩身前。 他逆着光,金属身躯的投下来的阴影,锁住倪轩。 “再说一遍,你要把她带去哪里?” 机械人的声音里浸着冰。 你要把我妹妹带去哪里? 21.挂在窗户上的哥哥 残阳将世界染成橙红。 辛子光站在倪轩与辛子谣之间,背对着辛子谣。他的背影看起来充满了金属感的冰冷。 辛子谣醒过神来,立刻走过去,试图解释:“哥哥,不是这样的……” 辛子光转过头来看她,辛子谣差点往后缩,然后立刻察觉不对。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她还没说话,倪轩先出声了:“你‘哥哥’?” 辛子谣:“对。别打岔。——哥哥,我要和他比精神力,因为测试机在他房里,所以我才去他房间。” 辛子光语气毫无松动:“测试机的话学校里就有,3号机房。” 她摇头:“用不了。” 她将之前发生一系列事叙述了一遍,然后说:“就是这样。我去一趟,很快就出来。” 辛子光仍然不赞成。 就算明白了来龙去脉……女孩子怎么能单独去男人的房间!万一—— 辛子谣很明白他的想法,悄声说:“没事的,我是‘男孩子’啊。” 辛子光抓住她的手,严肃:“男孩子也有危险。” 辛子谣反握住他:“那哥哥每过半小时给我打个电话,我给你报平安。” 辛子光还想说什么,辛子谣用力握紧他的手。 “哥哥说过,我有个全世界最棒的哥哥,对吧。”她认真地说,“那么作为全世界最棒的哥哥的‘弟弟’,也不能轻易认输啊。” 辛子光:“……” 用那么可爱的目光看着他!他除了答应还有什么办法! “……如果你不接电话我会立刻冲上去。” 辛子谣笑了。 “嗯。” 她松开他的手,走向倪轩。 辛子谣:“走吧。” 倪轩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宿舍楼。辛子谣跟了上去。 辛子光的目光一直跟着他们。 她一转身,他就开始后悔了。 四周的学生来来往往,偶尔有人好奇地看一眼辛子光。 机械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已经休眠了一样。 夕阳开始没入地平线,夜幕降下来。 傍晚七点,宿舍楼里正是人最多的时候。而辛子谣与倪轩,都是银谷男校里的名人,辨识度超高。 于是这一天,无数双眼睛都看到了欧米伽学院的年级长跟在了战甲系特长生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电梯……最后电梯在十八楼停下了。 十八楼!那不是阿尔法学院所在的楼层吗!说起来倪轩住在哪层来着?哦十八楼! 短短几分钟,好几个版本的“他与他的故事”,就从好事者们口中诞生,在筷子楼与各种社交聊天软件里传得飞快…… 说起来,虽然校委会禁止男男恋爱,但对于男男之间约一炮这件事,还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毕竟法不责众,约的人太多了,管也管不过来。这也是某些制药系敢于直接向年级长请求来一发的原因。年轻人嘛,血气方刚,罗曼蒂克,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 对于外界正在飞快发酵的流言,两个当事人一无所知。 辛子谣走进倪轩的房间后,有点惊到:这么复古的中式房间! 原木地板。细格拉窗。花梨木拔步床,床柱雕镂沙汀芦雁纹。紫檀多宝格,阴刻着夔龙与瑞兽。 桌上摆着文房四宝。用来承装毛笔的雕漆笔筒,构图复杂纹路细腻,连她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是价格不菲的珍品。 整个屋子透出一股“怎么样羡慕吧我就是超超超超超有钱”的气息…… 倪轩已经走到了电脑前——这是他屋里极少数符合二十二世纪时代特征的东西——坐下了,自己戴上了与电脑相连的传感器头盔,并拿起了另一个,看向了辛子谣。 辛子谣迈着看似极其淡定的步子,不疾不徐地走过去,其实每走一步都在心里叨叨“留神留神慢点慢点别碰坏了他屋里的东西”…… 贫穷使我温文尔雅慢条斯理。 啐。 辛子谣走倪轩身旁,却没接他的头盔,而是走到窗边,探头往下看了看:辛子光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放下心来,转身回到倪轩身旁,接过头盔,正要往头上戴,就听到他说:“这是一个新开发的精神力测试系统,与你之前见过的都不相同。你做好心理准备。” 辛子谣保持着穷人的淡定:“喔。”就算你这么说,但我根本不懂“精神力测试系统”的常态是什么样的。无所谓了。 放马过来! 两人迅速进入了虚拟世界。 没人注意到,就在他们进入的同一时间,电脑屏幕里忽然弹出了一个弹窗,上面写着—— 【因系统维护,本软件暂时停止使用】 电脑左上角时钟显示着此刻的时间:七点十五分。 …… 距离银谷市千里之外的久池市,既白正在享受把敌人踩在脚下蹂|躏的快感。 与银谷市不同,位于北回归线以北47度的久池市,进入夏季以后,到了晚上七点多,还是亮堂得很,因此既白能清楚地看到对方被揍哭的鼻涕眼泪。 他呸了一声,松开脚,转身往回走。 不良除了斗狠干架之外,要做的事也是很多的,比如收保护费。久池地方不大,倒是颇有几条商业街。 收保护费这种事也要按不良基本法来的,一般都是当地帮派按月轮着来,不会出现上午收了一波,下午又来一波这种情况。 至少既白在的时候没这种事。 所以当商铺的老熟人向他哭诉的时候,既白很干脆地捏了捏手指,告诉老板这事他会处理。 四周暗暗观察的小弟们就等他这一句,于是一场大型械斗就此拉开序幕。当晚七点,乱收保护费的混混头子重温了当年被既老大按在地上摩擦的恐惧。 结束了械斗,既白一面往回走,一面有点心虚。 虽然说了要与“不良”的自己告别,但既然都回到了久池,偶尔放松一下也没什么吧……再说乱收费这事实在不能忍!徐老板都哭了啊。 故乡熟悉的气味令人放松,酣畅淋漓的干架也让人心情舒畅。 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 既白皱了皱眉。从刚才起,手机就震个不停啊。 他掏出来一看,只见某个飞信群里已经攒了几十条信息。 他点开这个名为“欧米伽学院年级长后援队”飞信群,看到上面有人刚发了一条文字信息。 今天年级长嫁了吗:[要死那个传言是真的!年级长真的去了战甲系的房间!] 既白一愣,接着就看到飞信群里迅速地刷屏,刷刷刷几十条[散布谣言黄牌警告]滚过去。 今天年级长嫁了吗:[看这里] 今天年级长嫁了吗:图片.jpg 照片拍得有点模糊,但还是能看出来,辛子谣正走在倪轩身后。 今天年级长嫁了吗:图片.jpg 倪轩进了房间,辛子谣跟了进去。 今天年级长嫁了吗:图片.jpg 门关上了。门牌上写着“1-18-东”。 一号学生宿舍楼十八层东区。战甲系特长生倪轩就住在这里。 既白的手机掉了下来。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银谷市。 一号学生宿舍楼前,忽然有人指着楼上说:“喂……那个窗户上是趴着一个人吗?” “哎?”他的同伴抬头向上看,然后脸色也变得古怪,“好像是。怎么回事?小偷?” 有人笑起来。“哪个小偷那么笨,在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入室行窃啊。” “也是哦。” “估计是谁在窗户上挂了个大型手办吧。还挺有想法的。” “哈哈哈哈……等下,那个手办好像动了……?” “啊?” “真的,我看到它往旁边挪了一下……啊!它跳到隔壁房的窗户上了!” “!!” 十八楼东区的窗户上,辛子光整个人像蜘蛛一样扒在窗栏上,使劲往屋里看,同时在心里抱怨东区太大,站在门外根本听不到里面的动静,逼得他只能跑到窗户上视察敌情…… 幸好这款机械体同时还具备“变色龙”功能,现在又是晚上,悄悄地贴在窗户上应该不要紧…… 啊看到了!是谣谣! 她戴着感应器头盔。唔,已经进入虚拟世界里了? 旁边那个小子也戴着头盔。两个人隔着一米的距离,各自坐在独立的坐垫上。 辛子光看得比较满意,视线又回到辛子谣身上。 一动不动呢。 在虚拟世界里做什么呢? 遇到了什么?精神力测试顺利吗? 他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辛子光吓了一跳,赶紧按掉手机,同时往屋里看——幸好,没人发现他在这里。 话说回来楼下好像挺吵的,发生什么了吗?……算了和他没关系。 并不知道自己的“变色龙”功能已经当机、自己已经被几十双眼睛锁定的辛子光,错过了最后一个逃跑的机会,成功地预约了校警备厅。 他按掉手机后不久,轮到辛子谣的手机响了起来。 进入虚拟世界的人,虽然精神与虚拟世界相链接,但还是可以感知到外界动静的,并且随时可以退出。 但辛子谣的手机响了很久,她都没有去接。 手机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打电话的人锲而不舍。 辛子谣的身体微微颤动起来,却依旧没有去接电话。 辛子光心里忽然掠过一阵不祥。他想起了自己昨天看到过的一则帖子,有两名少年原因不明地脑瘫,有人爆料在他们变成这样之前,曾经进入过一个叫“天征”的虚拟世界。 他敲了敲窗户,唤:“小渊!” 辛子谣颤抖得更厉害了,但她却没有望过来,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辛子光的心沉下去。 “哗啦!” 十八楼的窗户被机械人打碎,玻璃碎像星屑一样飞出去。 辛子光跳进了房间里。 22.蠢蠢欲动的不良 虚拟世界。 辛子谣进来之前她已经猜到,能在自己房间里装一台大型电脑的人,他所使用的“精神力测试系统”,肯定不会比银谷学校提供的“荣光系统”差。 但她没想到,这个自称为“天征·遗迹”的系统竟然厉害到这种程度…… 这是模拟世界吗?太真实了吧! 天上那个土星环,地上这个冻土,还有视野范围内高高低低的丘陵、以及隐匿在各个阴暗角落里盯着她看的泰坦兽们……她几乎能嗅到它们身上的臭味。 “你登进来了。” 倪轩的声音突然传来,仿佛就在她耳边。她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在她身体四周突然跳出了好几个光屏,她眼前还多出了一个控制面板--这一切看起来,仿佛她正置身于一架真正的机甲中。 倪轩的声音是某一个光屏里传出来的,仿佛是对讲机之类的东西。 看来与只能单机的“荣光”不同,这个系统是可以联机的。 辛子谣:“嗯。你在哪里?” 倪轩:“看左边。” 她转头,看到了一台金黑相间的机甲,威风凛凛地站在冻土上。 倪轩:“‘天征’比‘荣光’严厉。只有精神力在‘士官级’以上的人才有资格进来。” 哦,所以她通过了系统的初步筛选,合格了。 她弯下腰,试着感受一下虚拟世界里的大地--手指并没有直接碰到,属于机甲的手指拈起了冻土……光屏里跳出一行文字,提示她这些冻土里含有固态的汞。 固态水银? 辛子谣想起了她曾经在一叠资料上看到:在泰坦星上,有一个区里存在大量的固态汞。 她抬起头,巡视四周,重新打量这一片丘陵,然后她发现了:她曾以为是自然形成的丘陵,仔细看去,无不充满了违和之处……这根本不是普通的丘陵,分明是某种智慧生物制造的产物。 固态汞。类丘陵地貌。智慧生物。遗迹。 辛子谣:“……这是参照了‘科俄斯遗迹’?” 倪轩似乎有点意外:“你知道科俄斯遗迹?” 辛子谣不说话,心绪沉沉浮浮。 “科俄斯遗迹”,位于泰坦星第六区,据说是外星人留下的遗迹,数不清的外星黑科技尽数埋藏于此地,寻常人如果能觅得一二,就能换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辛子光就是在科俄斯遗迹出的事。 她知道迁怒没有道理,但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能投几十枚氢|弹过去,将那个该死的遗迹炸个干净。 辛子谣:“……仿得真像。” 和她在资料上看到的,很像。说实话,她都要以为自己是真的穿越到泰坦星上了。 很久以后,辛子谣再想起这一天,不由得感慨她的直觉真是出奇的准。“天征·遗迹”根本不是什么精神力测试系统,它的存在有着更深远的意义。她和倪轩--准确地说是她和倪轩的意识--是真的在遗迹里走了一遭。 倪轩:“仿得不像就不会有人来了。这里其实是‘精神力训练系统’。小心点,如果我们在这里遭到致命攻击,失去意识,现实中的我们会脑瘫。” 辛子谣:“……”你再给我说一遍?!“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现在才跟我说?” “系统会在我们在失去意识之前把我们送出去。”他说得很冷静,颇有经验的样子。 辛子谣:“……你说吧,怎么比,怎样算我赢?” 她要加快比赛进度,输也好赢也好她要尽快脱离这里。 倪轩正要说话,忽然脚下的大地震动起来,地面皲裂,有缕缕白雾从地缝里升起来,同时机甲内部的光屏上亮起代表“极危”的红色提示符,接着一行文字浮现出来-- 【无咎之酒’:它会捕捉一切在出现在它四周的热源。那些白雾是挥发中的液氮。被它吞掉会直接冻成冰坨。危险难度SS级。】 辛子谣这边也收到了提示,虽然她并没有看到所谓的“无咎之酒”在哪里,但她当机立断:“送我出去。我放弃比赛。” 倪轩的双手在光屏上急速地敲打。往常他如果发出紧急退出的信号,系统就会立即将他送出去,可是这次他反复试了好几次,系统都无动于衷。 他不说话。辛子谣从他的态度里猜出了状况:“系统没响应?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倪轩深吸口气:“先飞起来。” 辛子谣的心沉了下去。她沉默着操纵起机甲。 飞行状态十分烧机甲能源,不仅如此,飞行对机甲驾驶者的驾驶技术要求也很高。辛子谣之前根本没进行过系统学习,现在几乎是凭着本能与悟性在操控机器。 她驾驶着机甲,歪歪扭扭地飞上天空,同时开始尝试用意念与茉莉解除合体,这样她就会因为精神力降级而被踢出虚拟世界。 在机甲下方,白雾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地面不断凹陷,最后形成了一个碗状凹面,透明液体在里面翻腾。 这就是“无咎之酒”。科俄斯遗迹里最恐怖的事物。它长得像一座被拦腰截断的小型活火山,但它内部翻涌的却不是岩浆,而是零下一百多度的液氮,那些白雾就是升华的氮气。 倪轩背后冒出了冷汗。他想不到“天征·遗迹”连无咎之酒这样的怪物都仿造出来了。 无咎之酒是会移动的。他们是活的,会自己捕捉猎物。 那只无咎之酒已经彻底醒过来了,它伸一伸懒腰,身体忽然比先前高出了一倍,离辛子谣的机甲只有几十米的距离。白雾撩到了机甲,机甲表壳立刻蒙了一层霜。 “飞高点!”倪轩略显焦急的声音通过内线传来,“被抓到就完了。” 就算你这么说。辛子谣沉沉地想,我光是操纵机甲不让它掉下来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汗珠滑了下来,滴到她的眼睫毛上,她拼命将机甲抬高,但机甲升空的速度完全跟不上无咎之酒。 白雾缠上机身,机身开始结冰。机甲摇摇晃晃,不受控制地下降了几米……然后彻底失灵! 机身在空中翻转,辛子谣的视线也随之翻转,泰坦星茜草红的天空映入她的眼帘。 那一瞬,辛子谣觉得自己就像一根失重的羽毛。眼前掠起浮光碎影,是她一生中的点点滴滴。她依稀还听到了辛子光的声音,听到他在叫她的名。 忽然一股大力撞向她,将她撞飞了出去。 于此同时,现实世界里,辛子光一把关掉了电脑,紧接着将感应头罩从她头上取了下来,然后拍了拍她的脸。 “小渊?” “谣谣!” ——在虚拟世界里,辛子谣正看到白雾冻住了倪轩的机甲,突然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仿佛巨人胃里的黑暗,然后,模糊的影像渐渐地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她先看到了一张人脸,眼熟的脸,带着几分焦急。 那人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谣谣!” ……啊。是哥哥…… 哥哥?! 她猛地惊醒,像溺水的人陡然吸到空气,喉咙里迸出气音,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辛子光扶住她,拍着她的肩,眼神偶尔刺向倪轩,让还在昏迷中的倪轩都本能地打个寒颤…… 辛子谣终于缓了过来,但头疼得厉害,身上也没力气,她拜托哥哥:“去看看……看看倪轩怎么样了。” 辛子光:妹妹一睁眼就关心别的男人我很不开心。 他一动不动,辛子谣轻轻推了他一把。“快去!” 辛子光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踢了这个发起比赛的罪魁祸首一脚,昏迷中的倪轩虾米似的抽了抽…… 辛子光抬头看向妹妹,汇报:“没死。” 辛子谣:“……别闹了。” 她叹口气。这次真是死里逃生。虽然倪轩把她骗到那个高风险的虚拟世界里,但最后关头也是他撞开了她,他自己差点被。 不知道他伤得怎么样了……总之,叫个救护车吧。 她拿起手机,发现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全来自既白。 他有急事? 正想着,电话又响了,又是既白打来的。 辛子谣接通了电话:“既白,怎么了?” “子渊!” “嗯是我。” “你现在——” 既白忽然卡住了,他张了张嘴,把原本的话咽了回去,改问:“你现在忙吗?” 辛子谣不明所以,头又疼得很,没心情绕弯子:“不忙。既白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既白听出她声音不对,明显有些虚弱,心里顿时一咯噔:难道是因为他之前与倪轩这样那样……所以才累着了? “子渊……” “嗯。” “……没什么,你好好休息。” “嗯,那我挂了。” 辛子谣挂了电话,再也忍不住撕裂般的头疼,叮嘱辛子光一定给倪轩叫救护车后,就闭上眼睛陷入了半昏迷。 另一边,既白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忙音,胸口就像塞了一块石头。 他打开飞信,里面又攒了几十条信息,因为之前发的那几张图,群里炸开了锅。为辛子渊究竟有没有和倪轩上床这件事,所有人吵翻了天。 今天年级长嫁了吗:[不管怎么说,我坚定地认为年级长是弯的。站一秒‘倪辛’] 新人需要年级长关爱:[举手赞成!年级长还说过要给我生猴子呢!绝对弯的!] 我给年级长买过饮料:[喂楼上这就过了吧?还想年级长给你生猴子?少年你再说一次,信不信我扒出你马甲让你从此在银谷混不下去?] 年级长的同桌:[楼上的消消气,新人不懂事。喂新人,年级长是大家的。你可以自己YY,但别扯什么生娃,你是要让群里几十号人喜当爹吗?] 年级长年方十八:[只有我一个人想吐槽年级长是男的生不了娃吗……] 今夜年级长会来吗:[瞎说!年级长什么都会!只要年级长他想!就能生!十个八个都没问题!] 年级长在我怀里:[没错没错!年级长什么都会!实在不行还有我啊!我来生!] 年级长年方十八:[……楼上的,你装了人造子宫吗?] 年级长年方十八:[就算有子宫,生理上来说也不可能吧,两颗精子碰在一起能造出什么鬼] 既白一条条地翻着信息。以往他一看到有人把辛子渊和男人编排在一起,就觉得来气,觉得他们诽谤了辛子渊。但现在他再看这些信息…… 完全没有底气反驳回去了啊…… 仔细想想,子渊说话从来不带脏一点都不爷们;子渊对同学间的肢体接触,也总是表示回避的态度。如果是出于身为同性恋的敏感,那就解释得通了…… 既白忽然想到有一次,辛子渊站在窗前,调制一杯柠檬莱塔。他握着玻璃杯,白皙的手与剔透的玻璃相互映衬,像是某种艺术品。 金黄色的柠檬片落入浅绿色的酒液中,哒。 他喝下一口酒,修长的脖颈动了动。既白的喉咙也跟着动了动。 辛子渊没有喉结。既白很早就注意到这一点,但他将之归因为辛子渊在发育的时候,缺乏雄性激素……既白从前在老家的时候也见到过某些小白脸,男性特征十分稀薄,喉结比枣核还小。 咦,等等…… 既白猛地从记忆里回神。 难道正是因为青春期里缺乏雄性激素,所以影响了大脑发育,进而影响性取向,最后导致子渊成了一个同性恋吗! 既白觉得他可能真相了。 他转头去问他老娘:“娘,你说如果一个男人在发育期的时候缺乏雄性激素,他会不会因此变成一个同性恋?” 既白的妈是个彪悍的铁娘子,她回答既白的方式也非常爷们:直接甩了一本生物书给他,让他自己看。 既白随手翻了几页,心不在焉,什么也没看进去,他又问他娘:“娘你觉得我要是喜欢上男人……不,我什么也没说。” 他娘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啊,继续往下说。” 既白把书挡在脑袋上,瑟瑟发抖,想起了被娘拿着狼牙棒追着撵的恐惧。别人家打孩子都是用鸡毛掸,他娘用狼牙棒! 既白她娘一把捞起了门边的狼牙棒:“我说你这次回来怎么张口闭口就是你那个舍友。起来,给我站直了!” 既白跳了起来。 “娘啊别打了!” “九代单传你就这么孝敬我的?!” “我们家哪有九代!这不是刚一代吗!” “还敢顶嘴!!” 23.性别曝光的妹妹 辛子谣这一次在虚拟世界里栽了大跟头。从虚拟世界脱出后,头一直疼,过好几天才缓过来。 不过比起倪轩,她又幸运多了,倪轩在医院脑科室里躺了三天才醒过来,然后又结结实实养了一星期,才能下床。 倪轩醒后,或许是出于将她置于险境的歉疚,他转给了辛子谣五十万。 五十万,恰好就是林睿说的,倪家准继承人月度教育基金的数额。 辛子谣收下了这五十万。谁知道这次强制脱出虚拟世界会不会给她身体带来什么后患,五十万都未必够。 倪轩是彻底被辛子光拉黑了,不仅是辛子光,连听说了内情的几个御兽系,也通通把他列入了黑名单。 几个御兽系其实一直惦记着辛家高利贷的事。然而,他们派出去的人给出的调查结果是:辛家确实欠过一阵子外债,但那些债务早已全部还清了,是辛子渊的姐姐,辛子谣卖了房子还清的。 从资料来看,辛子渊虽然是辛家的幼子,但他自小就被寄养在别人家里。这么想来,辛家其实待他十分薄情,就算辛家有什么债务,也不该由辛子渊来承担。 那辛子渊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拼命地存钱呢? 林睿派出的人没找到线索,安氏兄弟也一样。 三人一合计,最后一致同意:算了,不查了。如果子渊有一天需要他们的帮助,只要他开口,水里来火里去,一句话的事。 辛子谣这会儿还真有一件麻烦事。但这件麻烦事,没人能帮她处理。 收到倪轩的赔偿款后,她先给自己买了两枚嘉器,又买了几枚型号不同的顿器,最后咬咬牙,花重金买了两只四级泰坦兽。 她觉得以她过去一个月的经历来看,未来她要用到泰坦兽的地方会很多。她不能总是借别人的。 四级泰坦兽已经相当不错了,辛子谣买的这两只走了关系,更是四级里的佳品。 结果你猜怎么着,买回来才一天,一只就被茉莉咬死了,另一只也被茉莉咬破了气管,辛子谣发现的时候,它已经奄奄一息,没两分钟就撒手兽寰。 辛子谣气得要命。你这糟蹋的都是我用命换来的血汗钱啊! 冒着脑瘫的风险赚来的五十万,随着两只泰坦兽的归西,付之东流。 辛子谣恼火极了,揪过茉莉就要收拾它。但这家伙皮厚,打又打不痛,骂它也只当耳旁风,最后她索性把它往窗外一丢,驱逐出境。 蚁后在窗外绕了个圈,飞走了。辛子谣见它飞走,怒火降了下去,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伤感。 她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关上窗,扑进被子里,倒头就睡。 茉莉离开后,辛子谣更感到拥有一只泰坦兽的重要性,她咬咬牙,用最后的一点资金,又买了一只泰坦兽。 这次她囊中羞涩,只买了一只二级的月兽,长得像豚鼠,橘白相间,有一对超级长的耳朵,个头小小,没什么战斗力,唯一的长处是会飞,拍打着长耳朵飞。 辛子谣将它带了回来,好水好饭养着。相处了几天,刚培养出一些感情,忽然有一天,她从外面回来,发现橘子(月兽的名字)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橘子?” 她放下购物袋,走近,忽然看到了停在月兽对面的蚁后。 辛子谣:“……茉莉?” 蚁后的触角动了动,忽然飞了起来,扑进了辛子谣……的头发里。 辛子谣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儿,没见动静,她扬起手,把茉莉从头发里拈了出来。 小小的蚁后在她手里,一动不动,像一粒银扣子,鞘翅合拢着,触角垂下来…… 睡着了。 辛子谣摇了摇头,轻轻地把它放回了头发里。 她朝角落里的月兽伸出手,“橘子,来。” 平时橘子一看到她这个动作,就会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结果今天她张着手等着半天,橘子还在角落里不动。 辛子谣没办法,自己走过去,把橘子抱了起来。 橘子眼神呆呆的,身体微微发抖。 估计是刚才被茉莉吓的。可怜。 辛子谣安抚地顺着它的毛,橘子的颤抖慢慢弱下来。 书桌上的台钟发出整点报时的“滴滴声”,辛子谣转头看向台钟。 “都这个点了。” 她答应了今晚去参加一场联谊。该出门了。 虽然时代已经走到了二十二世纪,但联谊这种活动倒是和百年前没太大区别。大家先聚在一起吃顿斯文饭,然后接着去KTV/游戏厅等地方嗨起来……差不多就这个流程了,万变不离其宗。 这次与银谷男校联谊的是清光大学。银谷男校这边派出了十三太保,于此相对,清光大学则安排了十三位风情各异的女学生,原本还有男学生跃跃欲试想要过来,被清光的负责人无情地拍回去了。 傍晚六点半,在一家和风会馆里,两拨人顺利地碰上了头。 推拉门,榻榻米,矮脚桌一张挨着一张,连成了一条长长的河,男生在那边,女生在这边。 不得不说这次联谊,男女两边的颜值……都很高! 别的不说,就是曾在飞信群里被吐槽颜值不够当年级长舍友的既白,其实他的颜也是远超全国平均水准的,毕竟他老爹当年找女人,头一个要求就是漂亮!更别说既白身上有种莫名的禁欲气场(好学生[伪]气场?),很能勾起女性的征服欲。 坐在既白对面的小姐姐笑靥如花,给他添了一杯宇治茶。 “我是学‘临床医学’的,”美人吐气如兰,“你是哪个系的?” 既白回过神,视线从远处的辛子谣身上转回来,说:“啊,我是驯兽系的。” 美人很配合地夸赞:“银谷的驯兽系很不错,全国都有名呀。” 既白露出他在镜子前练习了很久,被林睿夸赞为“笑得很像辛老大”的笑容。 这种温和中又透着疏离的笑容,惹得美人更加心痒痒,于是又开了新的话题来撩他,既白一一应着,眼神却情不自禁往远处飘。 五个座位之外,辛子谣正坐在那里。 四下里充斥着和风弦乐、嘈杂的交谈声,以及走廊里传来的,歌伎的清唱声。 在这喧嚣逼仄的空间里,只有辛子谣所在的位置,显示出一种冷水般的沉静。 辛子谣手边是一杯乌龙酒,巧的是,在其他女生都点各种抹茶/奶茶/甜酒酿的时候,唯有她对面的这位女生,点的也是乌龙酒。 与清光的其他女学生不同,坐在辛子谣面前的的女生,没有选择换上裙子,直接穿着清光的校服就过来了。 作为一所审美一流的公立大学,清光的校服当然不差,不过放在现在这个环境里看,还是不自然得很。倒像是本人并不情愿参加这次联谊,只是无可奈何,被拉过来凑数而已。 辛子谣并没有就她的服装发表什么意见,她只是很温和地问对面的人:“食物的味道还合胃口吗?” 女生有着一头垂到腰际的长发,面色清冷,带着一副半框眼镜。一开始所有人自我介绍的时候,她说她叫俞冰。 俞冰:“我不挑食。” 她的嗓音很特别,不是女大学生常见的清亮声线,甚至离“偏中性的女性嗓音”都有一段距离,如果用最接近的词来形容,那就是“烟嗓”。这种嗓音虽然在唱圈中被认为“很高级”,但并不符合大众主流审美。然而任何男人,只要看到她的脸,就会忽略她的嗓音。 辛子谣笑了。“那你和我一样。不过我有偏爱的食物,嗯,中餐的话,我最喜欢酸甜排骨。” 其实日式料理中也有她喜欢的菜式,不过…… 辛子谣默默地瞟了眼矮脚桌上,在碟子里奋力划酱油的小章鱼。 ……肯定不包括活吃章鱼。这道菜她绝对不会动的。 俞冰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却什么也没说,默默喝着乌龙酒。 辛子谣本来还想和她聊聊天,毕竟进入男校后她难得遇到年龄相当的同性,但看对方这么冷淡,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一心一意对付起眼前的寿司。茉莉也飞了出来,在酒杯上盘旋了一圈,一头栽进去,咕嘟咕嘟喝起来。 辛子谣有个小癖好,吃日式料理的时候,喜欢用紫苏叶包着米饭吃,但紫苏叶很小,她又不擅长把米饭饱满而恰到好处地包在米饭里,于是总是会把米饭漏出来,弄得到处都是。 以往都是辛子光包好了,直接递到她手里,今天辛子光不在,她就犯了难。试了好几次,米饭不是放多了就是放少了,口感总是不对。 忽然一双筷子夹着包好的紫苏包饭,递到她面前。 辛子谣一愣,抬起头,发现还真是俞冰递给她的。 她接了过来,“谢谢。” 俞冰收回筷子,看着她:“我第一次看到男生吃寿司吃成你这样。” 她的目光落在辛子谣掉到桌面的饭粒上。对于有洁癖的人来说这个画面实在太刺眼了。她不能忍受更多的饭粒掉在桌上。 辛子谣倒是无所谓,她不在乎眼前的姑娘怎么看她,甚至还好心情地调侃她:“等你遇到一个能忍受你吃饭吧唧嘴睡觉打呼的人,你就嫁了吧。” 俞冰有点不高兴:“我吃饭不吧唧嘴。” 辛子谣略感无奈:“我就是打个比方……” 啊,虽然这位黑长直是所有女生里最惊艳的,但绝对也是最难相处的……早知道刚才就不坐她对面了。真是抽到下下签。 辛子谣内心十分无奈,然而在旁人看来,她和俞冰一来一往,有说有笑,俞冰甚至还亲手包了一份紫苏叶包饭送给她…… 粉红泡泡都飘出来了喂! 林睿围观完这边,默默地把视线投到了夏一多身上。 夏一多离辛子谣隔着四个位置。他正笑眯眯地与对面的妹纸聊天,仿佛没觉得自己头上正有一顶绿帽冉冉而降,也不担心自己与妹纸聊得热火朝天的行为会引起辛子谣的愤怒。 林睿看了也不禁暗暗佩服。会玩。两人都会玩。 突然觉得这两人很有CP感是怎么回事……他喝点酒冷静下。 同样关注着夏一多与辛子谣的还有安在火。但他坐的位置离辛子谣太远,不能像林睿一样,能第一时间听到她在说什么。 辛子谣说:“吃完饭,听说还要去歌舞厅,你去吗?” 俞冰冷漠:“不去。” 这份冷漠实在太异常了,辛子谣忽然有点好奇。 “如果我说错了请原谅我的失礼……但我真的觉得,其实你不想来参加这场联谊呢……有什么不得不来的原因吗?” 俞冰抬起眼,看了看她,然后低头继续吃刺身。 辛子谣:“……”好吧。你尽管制冷,我再主动问一句算我输。 俞冰却忽然说:“打赌输了。” 辛子谣一怔。 “……啊,因为赌输了所以来参加联谊?”她问。 俞冰:“这是赌约的一部分。” 辛子谣面露同情:“啊……那其余部分呢,很糟糕吗?” 俞冰:“嗯。” 他声音淡淡的,透着一股不想多说的味道。辛子谣识趣地闭了嘴。 饭过五味。联谊会渐入佳境。 和风弦乐开始变得靡靡。精致瓷碟中的食物越来越少,侍者们取走空碟,送上新的美馔,同时开始推荐一些酒精度数高的饮品。 安在火往辛子谣这边瞟了好几次,他总觉得和辛子谣联谊的那个女学生有些眼熟。无独有偶,安于心想的与他差不多,于是两个人整晚都心不在焉。 当月上中天的时候,终于有人提议去下一场,得到了不少附和。 辛子谣喝了太多乌龙酒,赶在众人离场前,她赶紧去了一趟洗手间,顺带调整一下束胸衣。喝完酒后身体发烫,束胸衣得往前挪一格才行,不然太闷了。 装了几个月的汉子,她现在进男厕已经熟门熟路,偶尔看到裤链没拉好的,还会面不改色地提醒人家关好车门。 正因为太熟门熟路了,所以辛子谣压根没想到,在男厕所里还能出事—— 她当时只是不幸选到了一个年久失修的盥洗台,洗手的时候,水龙头的水骤然喷出来,将她劈头盖脸浇得湿透。 她当时只是下意识地转过身避开高压水流,然后就与打开厕门走出来的俞冰视线对了个正着。 她看到了俞冰拿在手上的【黑长直假发套】(假发)。 俞冰看到了她被水浸湿透出衬衫的【奇怪小背身】(束胸衣)。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在眼里看到震惊。 辛子谣先出声了:“……你是男的?”伪娘?女装大佬? 俞冰的声音比她镇定很多:“你的束胸衣透出来了。” 辛子谣一愣,然后立刻转过身,接着觉得有点不对:为什么你一个男的会对束胸衣这么熟悉?既白看到这玩意的时候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啊!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喧哗声,竟然是几个银谷高校的学生往这边走来了。 辛子谣脸色变了。 24.坐立不安的哥哥 辛子光今夜的兼职是酒吧模特。 自从之前爆掉了倪轩的窗户&被请到校警备厅喝茶后, 他就丢掉了在学校里的工作,自此从一个有固定收入的上班族, 变成了四处寻找兼职的社会游离人士…… 幸好辛子谣之前给他买的机械体,身形比例都是照着男性人类设计的, 冷冰冰的机械脸看久了还有点帅,加上长腿细腰宽肩……套上窄皮衣戴上鸭舌帽, 还挺像那么回事。 辛子光刚结束一场T台秀,走下T台,酒吧老板就笑眯眯地迎过来, 夸他干得不错,问他有没有兴趣再跳几场。 辛子光谢绝了:“我还有下一场兼职。”去成人用品店门口发传单。 老板:“还有兼职?你主人也太剥削你了吧。” 辛子光:“不是的,是我自己想要找兼职……我妹妹还小, 将来要花钱的地方还很多。” 老板:“妹妹?与你同型号的机器人?” 辛子光:“不是,是我的……小主人,她很早就失去了双亲,一直由我照顾她。” 老板惊讶:“失去了双亲……” 辛子光:“是, 她管我叫哥哥。”他微微一笑,“我们感情很好。” 老板:“呜……我懂的!我也有过一个机器人管家……” 结果最后老板除了给辛子光发薪酬之外,还额外给了他一份奖金,还叮嘱他在关心妹妹的同时别忘了照顾自己…… 辛子光拿着钱,正准备存到辛子谣的户头里,结果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和风会馆门前, 站着林睿。 辛子光一愣。 今天中午, 辛子谣告诉他, 晚上她要去参加一场活动,既白还有几个御兽系都会去。 活动?会馆?晚上? …… 男厕里,辛子谣听着外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愣了愣,然后转身就要钻进厕所隔间,却发现隔间已经没有空位了——除了俞冰身后那间。 她立刻冲过去,绕开俞冰,躲进厕所隔间里,正要关门,忽然俞冰也闪了进来。 砰!门关上了,与此同时那群银谷高校的学生也走了进来。 隔间里,辛子谣瞪着俞冰。 俞冰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隔间太小了。俞冰的背抵着门,辛子谣就在他离不到半米的地方。她后面就是便器,狭小的空间迫得她身体前倾,为了保持平衡,她不得不把一只手撑在厕门上……对,就是那种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壁咚姿势。 哇哦。她壁咚了一个伪娘。 门外传来男生们嘻嘻哈哈的讨论声,讨论渐渐歪到今晚最可能联谊成功的男女身上,有人提名俞冰与辛子谣。 辛子谣撑在门上的手抖了抖。 这么八卦你们是女高中生吗?上完厕所赶快走啊!知道她保持这个姿势很累的吗! 她手都酸了,背后全是汗。 她默默地换了一只手撑门。手掠过俞冰的头发,他垂下了眼。 两个人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辛子谣看到俞冰的喉咙动了动。 她眨了眨眼,慢慢地把身体往侧边靠。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要是他突然亲下来……那算谁吃亏还真不好说。 即使在这么近的距离,她也没在他脸上看到一点瑕疵。美得不像活人呢。 谢天谢地,门外那群八卦的男大学生终于走了。辛子谣立刻低头去拧门把手,俞冰默默地往旁边站,给她腾出位置,同时把假发套戴回去。 门开了。外面没人。 辛子谣立刻闪身出来。她看了看身上透出来的束胸衣,正想着怎么掩饰,忽然身上多了一件外套。 是俞冰的,他的校服外套。 “借你。”他说。 辛子谣也没客气,拢好了外套,向他道谢,然后走出了男厕所。 他们两人来到会馆门口,林睿等人已经在门口了。出乎辛子谣意料的是,辛子光竟然也在。 辛子光刚从林睿口中得知所谓的“活动”原来是联谊,脑袋里一瞬间转过无数‘大人们聚会酒酣后肮脏淫|乱’的画面,脑袋嗡嗡响,正要往会馆里冲,辛子谣就出来了。 她看起来倒是没什么醉态,但身上披的……女学生的校服? 不止他注意到这个怪事,夏一多也发现了,走了过去。 夏一多调侃:“你怎么把人家姑娘衣服抢过来穿了。” 他瞟了俞冰一眼,俞冰面无表情。 辛子谣摇摇头,没说什么。她走向辛子光,说:“哥哥,外套借我一下。” 辛子光二话不说脱了下来,本想让她脱掉校服外套,却忽然注意到了黯淡的灯光下,女校服下湿透的衬衫。 辛子光眉头一皱,正想说什么,辛子谣接过了他的外套,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辛子光只好忍耐下来,看了俞冰一眼。 辛子谣刚披好外套,既白也从会馆里出来了。他是最后一个从会馆里出来的。 人齐了。下一场去歌舞厅。大部分人举手应和,小部分人表示接下来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辛子谣与俞冰就是少部分人当中的一个,既白也说他累了今天就先到这里。 于是辛子谣、辛子光与既白结伴回去,其他人往反方向走。 既白之前脑子发热,拒绝了与他联谊的女生“一起去K歌”的邀请,这会儿站在路边等出租车,夜风一吹,人清醒了,不由得扼腕:明明是那么好的机会!说不定可以一举摆脱单身!谈一场甜甜的校园恋爱啊! 然而说来奇怪,虽然理智上清楚自己错失了一个机会,但他心里其实并没有太多波澜,遗憾与惋惜也只停留在表面。 他此刻迫切想知道的是辛子谣对俞冰的看法。 “今晚的联谊,”他仿佛很随意地说,“还挺热闹的。” 辛子谣:“一般吧。” 语气不怎么上心。 既白松了口气,又说:“我看你对面坐的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 她接的很快:“俞冰。” “……哦,俞冰。是个美人啊。” “嗯。” 既白摸不准她对俞冰是什么想法,心里忽上忽下。 辛子光忽然问:“俞冰是之前借给你校服的女生?” 辛子谣:“嗯。” 辛子光:“得谢谢她才行。” 辛子谣:“我留了她的联系方式。” 既白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借校服? 辛子光:“车好慢。”得赶回去换下湿掉的衬衫才行。 辛子谣:“这个点车不好打,再等等吧……”她揉了揉鼻子,憋回去一个喷嚏。 忽然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直直朝着他们这边过来。 辛子谣听到了,她转过身,然后看到了向她走来的俞冰。 俞冰已经换掉了校服,穿上了一套米色裙装,下面搭配黑丝袜,举止之间,长发在空中划出优美弧度。 她径直走到辛子谣面前。 辛子谣:“有事?” 俞冰:“嗯。明天有空吗?” 辛子谣:“……有。” 俞冰:“和我约会吧。” 辛子光睁大了眼睛,既白变了脸色。 辛子谣沉吟了一下,说:“好。” 这下,连辛子光的脸色也不能保持正常了。 与此同时,数里之外的歌舞厅里,一整晚心不在焉的安氏兄弟忽然站了起来,然后望向彼此,眼神里都是震惊。 异口同声:“——是他!” …… 提问:男女双方初次约会的地点定在哪里最合适? 答曰:餐厅。游乐园。动物园。电影院。电动城。 辛子谣把地点选在了电器城。 早上八点十五分,辛子谣到了电器城门口,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十分钟,结果发现俞冰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依旧是女装,不过眼镜换成了全框的。 辛子谣:“早。吃过早餐了吗?” 俞冰:“嗯。” 辛子谣笑起来。“其实我也吃过了。那走吧。” 她和俞冰进了电器城,两人乘坐电梯,到了三楼,嘉器与顿器的专卖区。 辛子谣一直想买个给茉莉用的迷你顿器,之前找了许多店都没找到。这家电器城是新开的,她想来碰碰运气。 在卖场里转了一圈,一家一家地问,然而无论哪店家,老板一看到茉莉的体型就摇头。 辛子谣无奈。难道真的得专门定制? 俞冰一直没出声,称职地当一个移动背景板,这时他倒是说话了:“你要的那种迷你顿器,我有。” 辛子谣一怔,惊讶地看着他:“你有?” 俞冰:“嗯,我之前做了一个半成品,你要的话,我可以改良后送给你。” 辛子谣眨了眨眼。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厉害的吗? “那我不白要你的……我按普通顿器的两倍价格给你,可以吗?” 俞冰不置可否。辛子谣就当他同意了,心情大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她说,“时间还早,我们再转转吧,哦四楼有卖电动变形金刚模型,你要去看看吗?” 俞冰从店家的镜子里看了后方一眼,说:“我们出去打车吧。” 辛子谣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她其实也早就发现身后那三个人了,于是有些无奈地点头:“好。” 两人下了楼,迅速拦了一辆无人驾驶出租车,坐上去,对智能车载管家说:“去翠湖广场。” 出租车绝尘而去,而这时,跟在他们身后的三人才刚刚跑出电器城。 林睿左右看看,苦笑:“跟丢了。” 既白与安在火站在路边,一个比一个神情复杂。 林睿摊了摊手:“算了。我看他们处得挺好的,我提议我们解散得了。”让那对男女自由发展深入交流~ 既白:“……我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昨天他们定下约会行程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听着。全·程·听·着。 林睿有点惊讶地看着既白。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他们跟踪辛子渊的目的不只是为了看看他们约会顺不顺利么? 若有所思地注视了既白一会儿,林睿转而问安在火:“你觉得呢?” 安在火昨天从既白那里听说了俞冰要与辛子谣约会的事,当时就极力反对。林睿当时还惊讶于他的态度竟然如此激烈。 结果现在安在火竟然迟疑起来,最后居然说:“算了。如果子渊喜欢的话,就这样吧。” 林睿意外,既白更有种被友军背叛的感觉,他摘下眼镜,一面擦着镜片,一面压制暴躁感。 “算了?”他声音沉沉。 林睿笑着说:“打扰人谈恋爱可是会被狂兽踢死的。我看那个姑娘挺好的。”比夏一多好。 既白眉毛都要竖起来了:“那种冷冰冰的女人有什么好?” 安在火突然苦笑了一下。 “其实……”安在火顿了顿,仿佛在下某种决心,“那个人是我弟弟。” 林睿:“……哈?” 既白:“……谁?” 安在火一脸无奈:“我是说,那个叫俞冰的,其实是我弟弟……他叫安与冰。” 既白手里的眼镜掉到了地上。 林睿嘴角抽个不停,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几十个平底锅砸到…… “你看清楚了吗……?”他还是觉得难以相信,“那个真的是你……弟弟?” 安在火:“我和于心都确认过了。”他皱起眉,神情有点黯然,“与冰很早就被我妈带离了安家,我们也没想到……” 没想到再见面,弟弟变成了“妹妹”……哦,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叫“娣娣”? 女装大佬!真·女装大佬啊!女装毫无违和感! 林睿想到自己刚才还庆幸如果辛子渊真的和俞冰在一起,就不用担心他被退学了……万万没想到俞冰竟然是个伪娘。 一个夏一多还没解决,又来一个安与冰。 真是……让做兄弟的操碎了心。 林睿转头,正想问安在火接下来怎么办,却看到既白正在低头猛敲手机。 林睿:“……既白,你给谁发信息?” 既白头也不抬:“给子渊发信息,告诉他真相。” 林睿皱眉,看了安在火一眼。安在火却没有阻止既白的意思,倒不如说他一直也非常希望辛子渊知道真相,只是他作为安与冰的兄长,反倒不知该如何对辛子渊坦白。 林睿见安在火这个做家属的都没意见,他也就不多事了,转而感叹:“说起来,我以为那个机器管家今天一定会全程跟踪子渊,没想到它竟然没来。” 安在火早就觉得那个机器管家很多行为都很多余。 安在火:“它对子渊的保护欲太强了。我早就建议过应该修改它的系统设定。” 林睿倒是可以理解:“因为舍不得吧。毕竟是跟着自己十几年的机器管家,修改设定的话,会觉得就像修改了人格一样。”他像是联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柔软,“在它眼里,辛老大大概还只是个小孩子呢。” 安在火无法体会这种人与机器之间的微妙感情,他只觉得辛子光很多行为在他看起来完全没必要,包括之前因为担心辛子谣会吃亏,于是跑去扒战甲系的窗户……这是正常机器管家会干出来的事? 没被判定为危险机器被抓去销毁,那全靠它主人面子大。 “走吧。”林睿伸了个懒腰,“连保护欲超强的管家先生都觉得今天的约会没问题了,我们也不用小题大做了。回去吧。” 与此同时,林睿口中提到的“觉得今天的约会没问题”的机器管家辛子光,正站在辛子谣面前。 他套着一条印着宣传语的围裙,左手气球右手传单,一副“我正在努力工作养家”的乖巧样…… 辛子谣无语地看着他:“哥哥。” 辛子光面不改色:“我正好在这一带做兼职。” 辛子谣:“你以为我会信吗!昨天我和俞冰定行程的时候你也在场吧!” 辛子光扭头,吹起了口哨。 辛子谣:“……总之我拜托你了,不要捣乱啊。来就来了,好好地做‘发传单’这份有前途的工作吧。←_←” 辛子光嘀咕:“两个姑娘凑一起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很多啊!这年头两个女的一起拍婚纱照度蜜月养宝宝的不要太多! 辛子光心累。以前只要防男的就行,现在还要防女的。 那个叫俞冰的冷冰冰的一看就不懂得疼人。他是绝不会把妹妹交给这种人的! 辛子谣说:“给我几个气球。” 辛子光不动,辛子谣白了他一眼,直接从他手里抢过三个气球,转身走了。 辛子光看着她走到俞冰面前,把气球送给了俞冰,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什么破气球!全弄破算了。全世界的气球都破掉好了!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他黑着脸摸出手机,发现是既白发来了信息。 【哥,俞冰是男的!】 辛子光震惊地看着这条信息,猛地抬起头,发现辛子谣也在看她的手机。显然既白也给她发了信息。 然而,辛子谣看完那条信息后,眉毛动都不动,非常平淡地把手机放回了兜里,然后继续和俞冰聊天。 辛子光难以置信,忽然灵光一闪:难道谣谣早就知道俞冰是男的? 她明知道俞冰是男的,还和他约会?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风把辛子谣与俞冰的对话送过来—— 辛子谣:“你装女生没有被拆穿的时候吗?” 俞冰:“目前为止没有。” 辛子谣(感慨):“你身旁的人都瞎啊。” 俞冰:“昨天你也没认出来。” 辛子谣:“对,我也瞎。哦,你的衣服我洗好了,但还没干。干了还你。” 俞冰:“我不要了,你扔掉吧。” 辛子谣:“……呃,因为我穿过?” 俞冰:“不是,明天惩罚就结束了,我不必再穿女装。” 辛子谣:“……喔……” 俞冰(有点无语):“你在遗憾什么。” 辛子谣:“因为你女装很漂亮嘛。女装大佬~” 俞冰:“你装男人开心吗?” 辛子谣:“呃。——清光大学的社会实践就要结束了,你该回学校了吧?忽然变成男生,你的同学肯定都傻了,哈哈。” 俞冰:“其实我不是清光的学生。” 辛子谣:“啊?” 俞冰:“因为要装三个月的女人,所以我没去学校报到。现在可以去了。” 辛子谣:“哦……那你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俞冰:“银谷。” 辛子谣:“……” 俞冰:“我也没想到昨天是和银谷联谊。早知道我就不去了。” 辛子谣(终于回神):“……对,我也没想到,你竟然是我校友……” 俞冰:“是舍友。我住东区801。我叫安与冰。” 辛子谣:“……” 俞冰:“嗯?” 辛子谣:“……我是不是,该来个表达欢迎的拥抱?” 俞冰:“……嗯。” 嗯个鬼啊!! 辛子光跳了出来! “不行!!” 气球飘到天上,传单散落一地。白鸽扑棱棱地飞起。 广场上,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25.突然二垒的不良 小满这天, 银谷学院终于迎来了它的沧海遗珠:全国统招第一名的安与冰。 学生们对这个迟了两个月才来报道的学生议论纷纷,同时也暗暗好奇, 他会被分去哪个系。 安家出了好几个御兽系的大牛。所以,大概安与冰最后也会去御兽系吧? 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 安与冰选择了机造系。平平无奇机造系。 御兽系的系主任都要哭出来了,两个天赋奇高的人都跑去别的系……御兽系里有吃人的怪兽吗!一个个都不肯来! 虽然安与冰去了机造系, 但按照他本人意愿,他的宿舍还是东区801,不用搬去机造系宿舍区。至此八楼东区终于住满了。 作为最早住进八楼东区的人之一, 辛子谣很自然地提出大家局一颤,给状元郎接风洗尘。 辛子谣还特意把辛子光也叫了过来。那天在翠湖广场上,辛子光对安与冰太失礼了, 幸好安与冰没计较。 又是熟悉的烧烤店,又是熟悉的烤羊腿。 熟悉的圆桌,熟悉的人。 安在火与林睿坐在熟悉的位置上,看着与上次几乎一般无二的聚餐人员, 连坐的位置都差不多,只是上次辛子谣旁边坐的是辛子光与夏一多,这次换成了安与冰与夏一多,辛子光反倒坐到了安与冰旁边,再往后是既白。 林睿对辛子谣的魄力是相当佩服的。新欢旧爱安排在同一张桌上,还分别坐她两边。 这一般人能坐得住? 她就能, 还亲切地给安与冰盛汤:“汤不错, 多喝点。” 一转头又给夏一多夹菜:“你爱吃的。” 林睿看得胃疼, 安在火也瞪大了眼睛。 真开了眼界。年级长的器量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模仿的。 辛子谣悄悄地给辛子光递个眼色:趁今天,和安与冰和好吧。 辛子光狠狠皱眉。 ——那天在广场上,三个人正在僵持的时候,辛子谣先出来打破了僵局。 “与冰,这是我的机器人管家,也是我哥哥。哥哥,这是安与冰,我未来室友。” 辛子光:“……” 辛子谣加重语气:“哥哥。” “……辛子光。”他冷冷地报上名字。 “安与冰。” 两个人的表情和语气都是冷冻级的,不过一个充满敌意,另一个则是无所畏惧。 辛子谣看着他们,有点头疼。 辛子谣:“哥哥你……你传单全掉了,快去捡吧。” 辛子光没看她,盯着安与冰:“你是男的,却装成女的去联谊?你不觉得这么做很不道德吗?” 安与冰:“我只是来参加联谊,并没有向谁发出进一步邀请。再说,不是也有像她这样的人在吗?” 辛子谣觉得自己膝盖莫名地中了一箭,张了张嘴又闭上。人家说的没错,女装大佬和女扮男装,半斤八两。 辛子光声音陡降:“你再说一次。‘像她这样’是什么意思?” 辛子谣:“哥哥!”少说两句! 安与冰神情不变:“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因为他不是你理想中的性别,就放弃喜欢他的。我有说错吗?”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望向了辛子谣。 辛子谣:“啊?哦。嗯。没错。……抱歉与冰,今天给你添麻烦了。哥哥,走了啦。” 辛子光冷笑:“哦,难道你要说是你因为喜欢小渊所以才和她约会?” 安与冰:“是。” 辛子光:“……” 辛子谣:“……” 深吸口气,辛子谣冷冷地说:“哥哥你走不走?不走我自己走了。” 她说完就不再看他,转身对安与冰鞠了一躬:“谢谢。但是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这大概是史上最快最果断的拒绝了。 安与冰点点头:“我知道。” 辛子谣抱歉地笑了笑,转身就走。 之后三天没和辛子光讲话。正眼都不看他。 辛子光都快崩溃了,正考虑挂到妹妹窗户上用机油写“对不起我错了请原谅我”的时候,安与冰来学校报到了。然后辛子谣提议大家为安与冰接风洗尘。 辛子谣:哥哥,趁今天,和安与冰和好吧。 和好。是啊。 这不是他与安与冰和好的机会,而是他和谣谣和好的机会! 辛子光站了起来,端起啤酒。 辛子谣期待地看着他。知错能改你还是我的好哥哥! 辛子光:“……让我们,为新人干一杯。” 辛子谣:……结果还是没有直接道歉啊。 她看着辛子光,他的机械脸上透着郁闷与不甘,似乎还有些委屈。 ……算了。 她心一软,正要说点什么热场,安与冰先站了起来,举起酒杯。 其他人纷纷识趣地起身,祝贺声不绝于耳,气氛一下子热起来。 辛子谣看安与冰又更亲切了些。善解人意,真是好人。 好人卡送出一张√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微醺,既白喝得尤其多,路都走不直了,辛子谣赶紧叫了车,大家散场回家。 夏一多临时有事,没回宿舍,改道去了其他地方。安与冰被安氏兄弟软磨硬泡地拉去了他们宿舍。就剩既白、辛子谣与辛子光,三个人乘了电梯,慢慢升往八楼。 既白在电梯里就不行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垂着眼睛打呼。 他一身肌肉,死沉死沉,辛子谣拉不动他,只好支使辛子光把这只醉猫背进宿舍。 既白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个劲打酒嗝,辛子谣怕他半夜吐了,呕吐物噎死他自己,弄了个水盆过来,摇他肩膀,想让他先吐了再睡。 “既白,喂,醒醒。” “既白?” 既白睁开眼,迷迷糊糊的。“干什么?” 辛子谣:“你想吐吗?” 既白:“嗯……不想。你别晃,我眼睛疼。” 辛子谣:“……算了,你睡吧。” 既白:“你怎么还晃……” 他伸出手,捞了一下,没捞到,又捞了一下,这次捞到辛子谣的肩膀了,他用力把她往下拉,辛子谣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拽倒,下巴磕到他胸膛,水盆也掉在了地上。 “嘶!超疼的啊……”她着恼地伸手撑起自己,正要教训既白,忽然他的脸凑了过来,亲上了她的唇角。 辛子谣愣住了。 既白的唇在她脸上摩挲,慢慢地往她的唇上靠。 “小渊……”他低低地唤。 辛子谣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站起来,然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一转头,辛子光就站在门口。 “哥……”辛子谣莫名地心虚。 辛子光一声不吭,大踏步过来,扬起机械臂,猛地挥向既白——被辛子谣死死拦住了。 她攥住他的胳膊:“会死人的!”你这一拳下去他绝对会死啊! 辛子光喘了口气,目光如刀。 “……松手。” 辛子谣不敢松,恳求地看着他:“他喝醉了。又不是故意的。” 辛子光冷着脸:“喝醉了就可以乱来?” 辛子谣灵机一动:“他把我当成他青梅了,所以才……亲错人了其实。” 这句话没让辛子光脸色变好,但他的机械臂似乎有所松动,辛子谣赶紧把他推出两步,让他离既白远一点。 她一回头,发现既白已经倒在床上,打起了呼噜。 她差点气笑了。给她惹了麻烦,自己倒睡得香香。 眼下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她拉着辛子光的手,把他往外带。“走吧走吧,这一屋子的酒味。” 辛子光没出声,顺着她的意跟她离开了既白的房间,但一走出门口,他就定住脚步,说:“你搬出宿舍吧。” 辛子谣一愣,松开了手。 她看着辛子光,抿了抿唇:“……他不是故意的。” 辛子光:“都无所谓。你搬不搬?” 他已经受够了。心爱的女孩和其他男人住在一起。甚至还是觊觎她的人。 辛子谣深深地吸口气,她点点头。 “好,搬出去。” 辛子光一怔,然后狂喜涌过胸臆。 辛子谣又说:“但是你知道的,校规原则不允许学生走读。所以我有一个提议。” 辛子光压抑喜悦:“嗯,你说。” 辛子谣伸出胳膊:“把我打骨折吧,然后我就可以申请长住校医室了。” 辛子光一呆。 辛子谣:“要不你让我先把这学期住完,然后下学期我申请到分校去,分校那边允许走读。我都行,看你。” 都行?什么都行? 难道我还能真把你手打折吗? 辛子光看着辛子谣。 他听过很多对她的溢美之词,听过很多人夸她厉害,但这一刻他亲身领教了她有多厉害。 这不是选择题,这是通牒。 辛子光默默转身,坐到沙发里,缩起腿,抱住自己的膝盖。 看着这一幕的辛子谣:“……哥哥。”别跟小孩子赌气似的啊。 辛子光:“别叫我哥。你才是我哥……你是我姐!随你开心好了……” 委屈巴巴。 辛子谣听得直笑。 就在这时安与冰推开了门,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沙发里的辛子光·赌气中·形象全无。 安与冰:“……” 辛子光嗖地放下腿,站起来拍了拍裤腿,转身去了洗手间……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安与冰转头看向辛子谣,辛子谣冲他摆摆手,笑得直揉肚子。 一夜无话。第二天,既白醒来了。 他对昨天的事还隐约有些印象,但不敢肯定,蹲在辛子谣的门前,背对门板,百般纠结。 亲了?没亲?亲了?? 到底亲没亲! 就在他快把自己头发都挠秃的时候,门响了,辛子谣从门后走出来。 既白猛地站起来,转过身面向她,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早……” “不早了,都十点了。你睡掉了第一节课。”辛子谣调侃,“桌上有三明治,吃吧,我先出门了。” “……哦。” 既白讷讷的,侧过身,她擦着他走过,既白忽然闻到了她身上香气,海盐柠檬味,是她常用的那款香波的味道。 是他昨夜混混沌沌中闻到的味道,伴随着柔软微凉的触感。 他一下子抓住她的手。 她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既白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一咬牙,说:“昨晚我……” “啊对了。”辛子渊打断他,“有件事和你说一下:我要搬出去了。” 26.默默二垒的哥哥 当辛子谣宣布她要搬出去后, 既白的第一反应是错愕,接下来就是愧疚, 慌张,懊悔。 他僵硬地抓着她的手, 声音艰涩:“是因为昨天的事?” 是因为被不喜欢的人亲了……所以才决定搬出去? “嗯?”辛子谣一脸困惑,“什么昨天?” 既白:“……”突然失忆?装失忆? 辛子谣:“我要搬出去是因为我要转校了。” 既白差点站不稳。 不止是要搬出去, 还要转校??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这么绝给条活路行不行! 接二连三的打击,既白突然也火了。 不就是转学吗?老子跟你去! 他虎着脸:“好,我也转。” 辛子谣一怔。“你转去哪里?” “你转哪里我就转哪里!” 辛子谣哭笑不得。 “别闹。我是转去分校, 在帝都呢,而且分校没有驯兽系啊。” 既白愣了。分校? 辛子谣抽出被他抓住的手,转身开始收拾课本。 辛子谣:“不过我下学期才转, 现在暂时还住这里。接下来还有两个月要继续麻烦你呢。” 既白站在原地,脸色忽青忽白。 两个月。如果他想做些什么,就只能在这两个月里…… 辛子谣拿起书包,走出了宿舍。 既白跟个石头人似的, 僵了半天,终于一咬牙,转身去拿手机。 他拨打了母亲的电话。他决心这次一定要把真正想说的话说出来。 说出来!然后正大光明追求……! 嘟—— 嘟—— 嘟—— 嘟—— 嘟—— 嘟—— 平时响两声就通的电话,今天格外地久。 既白堵在胸膛的那口气,随着慢悠悠的电话提示音,一点一点地瘪下去…… 终于, 电话接通了, 既美丽的声音从那头元气十足地响起—— “臭小子!这么早打电话!欠揍啊!” 既白连忙把手机拿远些, 嘀咕:“你这不是醒了吗?” 既美丽:“被你吵醒的。干嘛?” 既白一听到他娘的声音,胸膛那口气漏得更快了。 “……干嘛,给你问个早安不行啊!”他先硬着头皮怼了一句,然后声音软下来,“娘,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啊。” “哼。说。” “我想转校。”先投石问个路。 “皮痒?找打?” “……我在这里学不到东西。”睁眼说瞎话。 “哦那你回来继承家业吧,人我都给你训练好了,现成的。现在立刻回来,机票钱我出。” “……” “不回来就给我老实点!”他娘不耐烦地点了根烟,“还有什么要汇报的?没有挂了。” “……没了。” 啪! 既白立了一会儿,把手机丢到桌上,颓丧地坐进了椅子里。半晌,他突然用力一锤自己的头。 早上十点钟的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大地。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走到了五月底,“忒亚杯校际联赛”即将开始。 这是S国各高校一年一度的盛事,全国最优秀的五所高校将汇聚一堂,进行一场“口号友谊第一实则你死我活”的比赛。 为了在今年的校际联赛取得好名次,银谷校方特意把本校精英汇集起来,让他们先在校内进行一场选拔赛。 辛子谣一直就是校内的风云人物,之前还因为消灭霰弹菊的事受到过银谷政府表彰授勋,她当然也在参选名单之列。 今年银谷校方给出的赛题是:众选手各自发挥能力,在三天之内,将垃圾场/沙漠/毒气沼泽/变异森林/核辐射区/重金属污染改造成宜居地。 辛子谣抽中了垃圾场。 这是个不好不坏的考题,难度中级。麻烦的地方不在于毁灭垃圾,而是如何将垃圾分类处理变废为宝。不分好歹一口气全烧掉绝对不行。不可燃垃圾燃烧时产生的废气以及最后剩下的残渣会让评审员对选手的印象降到最低。 几年前也有考生抽到了同样的考题。那是个相当厉害的御兽系,与会喷火的狂兽合体后,硬是靠着腔子里喷出的那一口一千五百度度的烈焰,在垃圾场里撑了三天三夜。高温烧光了所有的垃圾,不留一点残渣。不过之后那名御兽系也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就此与校际联赛无缘。 作为中等难度的考题,辛子谣被允许带一名助手进入考场,帮助她完成任务。 辛子谣选了安与冰。 选拔赛正式开始这天,天朗气清。 辛子谣与安与冰前往考场。 离垃圾场还有几百米,远远的就能闻到难以形容的怪味。 这片区域有将近一千平方米,堆放的全是生活垃圾。夏日底下,一堆又一堆的垃圾山怪兽似的耸立在那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2119年,“可燃垃圾与不可燃垃圾”必须区分丢弃的观念已经相当普及,居民已经对垃圾进行了初步分类。接下来只要辛子谣他们再整合一下,把能烧的烧了,剩下的再看着办。 辛子谣看着垃圾山,感慨:接下来三天都要住在这种地方……她还好,与冰有洁癖,他肯定受不了。 她低估这个考题的恶心程度了。 她对安与冰说:“我进去,你就在这里等我吧。”请他当助手,是她考虑不周。 安与冰常年淡定的脸上,此刻也有点绷不住,不过他还是坚强地摇了摇头,又取出两枚便携式过滤呼吸器(薄荷味),塞进鼻子里,又给自己套了一层透明隔离衣,穿上高帮防护鞋,最后带上皮手套……然后对辛子谣比了个“可以出发”的手势。 辛子谣有点无语。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就在外面等好了…… 但她决定支持友人的决定,于是她一马当先,先进垃圾场里开路。 橘子现在已经升到了三级,成长速度出人意料的快。辛子谣与它合体后,能飞在空中,坚持两分钟不落。 她利用空中俯瞰的优势,找到了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将安与冰领了进去。 “这里还成。”她介绍,“四周堆放的都是些废纸废家电之类的东西,地上也没有污水。” 安与冰点点头。 他放出了一只月兽,与它合体,接着双手抬起,对着垃圾山轻轻挥动——就像挥着baton指挥乐队那样。 垃圾山开始簌簌震动,然后慢慢地解离成了一块块,有的悬浮在空中,有的直接落到了地面。 安与冰憋着气打量了一阵,挑了些能用的,将它们组装粘合在一起,搭建出了一个临时住处。 一间小屋。屋顶由过期的杂志本组成,砖墙是废弃锂电池与破旧培养皿的结合体。十几只迷你可乐玻璃瓶拼出了窗户,安与冰还细心搭配了它们的颜色,让整个窗户看起来像教堂的马赛克彩绘玻璃。 辛子谣赞叹。御兽天赋与三维构建能力的完美结合。这才是人生赢家啊。要是她有这本事她还当什么制药系。 她走过去,在临时小屋四周放了些驱虫驱鼠的药剂,又在屋里摆了些能清新空气的迷你除臭包。 接下来三天他们就要住在这里了。 那么,先去找一张凑合能用的生活用品吧。 她想着刚才在空中俯瞰到的情景,将东面那块相对洁净的区域分给了安与冰处理,自己去了西面。 他们的任务是先将路上看到可燃垃圾集中起来,等待最后统一处理;同时如果看到有用的东西,比如破沙发之类的,带回临时小屋。 辛子谣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要点。 烧容易,烧完之后呢?还有许多不可燃垃圾要怎么处理?手工分类后送去加工厂?那累断腰也分不完啊。就算有安与冰帮忙也不够。 她边走边想,忽然视野里掠过一抹异样。她回神,转头看去,然后差点吓得丢了手里的棒棒糖。 “哥哥?!” 要死了她哥为什么会躺在废弃家电旁边!还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 她三两步冲过去,跑到辛子光旁边,把他翻过来,只见他脸上沾着一团乱糟糟的棉花,电子眼也黯淡无光。 她思维空白了一瞬,棒棒糖掉到地上。她抱着辛子光,脑袋里拼命回想急救车的电话,但一下子竟然想不起来,整个人就像被冰冻住了,大脑昏昏沉沉。 忽然辛子光的电子眼转了转,然后机械音响起来:“Surprise~” 辛子谣一呆。 辛子光张开嘴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那个表情……好厉害的表情……” 辛子谣:“……” 她甩手就把他摔地上,扭头就走。 辛子光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追上妹妹。 辛子光:“别气别气,跟你开个玩笑啊。” 玩笑?就算夏一多也不会跟我开这种玩笑!辛子谣恨恨地想。 ……等等,夏一多的话,还真有可能这么干。 辛子谣忽然觉得有点无力。她身边的逗比又多了一个。 把她可靠稳重的兄长还回来啊! 辛子光察言观色,知道辛子谣已经开始消气了,又加了把劲,开始唱苦肉计,说他如何如何不放心妹妹一个人进垃圾场(安与冰:我是死人?),又担心她在这里吃不好睡不香,所以特意巴巴地跑过来送温暖。 辛子谣斜眼看他。送温暖?什么温暖。 辛子光挺起胸脯,指指自己的心口:“这个。” 辛子谣扭头就走。 辛子光赶紧拉住她,解释:“不是‘送心意’,是这个。” 他抓住她的手,在他胸口上敲了敲,然后,咔哒! 辛子谣睁大了眼睛,看着辛子光的机械胸肌突然向外弹开,变成了两扇小小的门,门里面摆着……曲奇饼和冰激凌? 辛子谣:“……” 辛子光献宝地把曲奇饼和冰激凌拿出来。 “吃吧。我刚做好的。” “……”我哥真会玩,真的。 她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接过他的爱心小食,又忍不住要吐槽:“当初设计这个空档是为了给你放一些应急用品,不是让你用来干这个的啊。” 辛子光笑得跟傻狗似的。“是吗,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辛子谣摇摇头,吃了两块曲奇,不吃了,收起来。 评审员只允许她和安与冰带一天量的食物。难得有外援,她还要省着点吃,回头还得分安与冰一些。 辛子光要帮她一起分类垃圾,她拒绝了。食物也就算了,这种主任务她不想假手于人。 于是耗费了五个多小时,辛子谣总算把西区完整走了一遍,将该区域的垃圾大致分了类。 累得腿都要断了。可这才刚开个头呢。 不行,真得想个提高效率的法子。 这么想着,她一屁股坐进了沙发里——这沙发是她和辛子光在东区发现的,两个人抬了回来。“两个人抬”纯粹是为了让她自己好过点,其实都是辛子光在搬。 不行,还得买泰坦兽!买个力量型的! 暗自下定决心的辛子谣歪在沙发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累了。想睡。眼皮打架。 “哥哥,我睡一会儿,与冰回来了喊我。” “嗯。” 她放下了心。 睡吧睡吧。其他的事睡醒再说。 她合上眼皮,不一会儿就感到听觉与嗅觉通通远去。 日光透过彩色的可乐瓶子,在女孩子的身上投下一片斑斓。 辛子光走了过来,抬起机械手,悬在她额前,替她遮住落在眼睛上的日光。 辛子谣安安静静地睡着。她的嘴唇长得很好看,天然地上翘,像是什么时候都在笑。 柔软的,乖巧的嘴唇。 辛子光慢慢低下头。 日光缓缓地移动。 不远处忽然传来玻璃瓶的滚动声。 辛子光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安与冰。 27.二垒失败的哥哥 辛子光愣了一下, 然后直起身,从容不迫地站起来。 其实他心里正在呻|吟:没亲到。还没亲到!就差那么一点点距离的关键时刻, 被抓包了…… 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死不瞑目”啊! 安与冰走进了小屋。他手里拎着两只凳子,表情比辛子光还要淡定, 把凳子往屋里一放,就开始着手准备晚上的吃食。 辛子光一时摸不清他究竟什么态度, 目光警戒地跟着他。 过了十分钟,安与冰把速食干粮都泡软了,饮用水也加热了, 转过身来,正准备喊辛子谣吃饭,就与一直盯着他的辛子光来了个四目相对。 机器人的眼睛睁得像个警犬, 紧张又戒备。 安与冰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刚才在门口看到的情景。 好像,是应该表一表态。 安与冰转身把一次性碗搁到桌上,然后直视辛子光。 安与冰:“虽然我不歧视机器人与人类之间的恋爱……不过, 你有想过她的感受吗?” 辛子光一怔。 安与冰:“她把你当真正的哥哥看,全心全意信任你。要是她知道你喜欢她,你觉得她会怎么样? 对。她一定没法面对你。 你让她失去了哥哥。而作为机器人的你,不论从生理还是法律层面来说,都无法成为她真正的恋人。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你就尽管做吧。” 有一种刀客, 轻易不会发表意见, 所以一旦他开口, 言语之刀不见血是不会回鞘的。 安与冰就是这种刀客。 辛子光现在觉得他全身都是刀洞,前后透亮,四面透风。 安与冰劝的是“机器人哥哥”,但他这番劝诫,同样适用于“辛子光哥哥”。 只要他是辛子谣的哥哥,不论是哪种哥哥,他都没资格追求她。 日光依旧热烈,但辛子光已经感受不到它的温暖了。 他伫立在那里,看着安与冰把辛子谣叫起来,两个人一面吃着干粮,一面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 辛子光转身,朝门外走。辛子谣叫住他:“哥哥你去哪儿?” “……散步。” 辛子光的背影消失在小屋外。 辛子谣有点奇怪地转头,问安与冰:“垃圾场里散步?” 安与冰不置可否。他还在想在垃圾场里亲你呢。散步而已。 辛子谣没等到回答,也不以为意,夹起一块土豆,塞进嘴里,眼睛却忽然瞟到了窗沿上的蚂蚁。 十几只蚂蚁,排成一列,背上几乎都驮着一小粒东西,匆匆忙忙地赶路。 辛子谣心里一动,猛地站起来。 “我知道了!” 安与冰扶住被她磕得直震的桌子,抬头看她。 辛子谣低头对上他的目光,兴奋地说:“茉莉啊!茉莉应该可以驱使蚂蚁的!” ——她想的没错。 作为一只八级泰坦兽,蚁后茉莉几乎能驱使地球上所有种类的蚂蚁。 茉莉自己是个大小姐脾气,让它去驱使蚂蚁搬东西,它未必乐意。但辛子谣现在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早就用十顿羊骨髓和茉莉换了半年的租借权——租借它的力量。 把茉莉从头发里拈出来,辛子谣向它表达了意愿,茉莉果然懒洋洋的不肯动,于是辛子谣也就不浪费口舌,直接合体了,然后试着驱动蚁群。 与上次不同,这次合体后她额头上多出了一对触角。当她对着蚁群使劲地想“走过来走过来”的时候,她的触角也一扭一扭的。 忽然,直直向前的蚁群里有几只出现了停顿。渐渐地,越来越多的蚂蚁停了下来,触角在空中左右试探。 最后,有一只蚂蚁动了起来,爬向辛子谣。 有了第一只,很快就有第二只,第三只……最后所有的蚂蚁都停在了辛子谣脚下。 辛子谣压抑着兴奋,对安与冰说:“成功了。” 安与冰点点头。 辛子谣感慨:“我之前只知道与高阶泰坦兽合体后御兽士的精神力会得到加强,却没深入探索过其他能力,真是浪费。” 安与冰微微一怔,说:“虽然精神力会得到加强,但增强的幅度非常小,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否则战甲系的入学标准就不会那么高了。 辛子谣一愣,皱眉:“但是我之前与倪轩比赛的时候,确实……” 她没往下说,但安与冰也听过这件事(银谷学院里至今有人坚定地认为是年级长把特招生艹进了医院)。 安与冰看了她额头上的触角一眼,说:“如果不是你本身就精神力强大,就是与你合体的这只泰坦兽,具有大幅度增强御兽士精神力的能力。” 精神力强大什么的……她对自己的精神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这么说是茉莉的功劳了。辛子谣想,小茉莉真是不断给她惊喜啊。 “我再试试能不能多操纵一些蚂蚁。” 她说着,朝屋外走去。 此时是午后三点,日光绚烂,碧空万里。 当天色铺上茜草红的时候,辛子谣已经完全掌握了驱使蚂蚁的要诀。 她操纵着蚁群,加上安与冰这个隔空驱物的好手在一旁协助,两人竟然只用了一个下午,就清理掉了三分之一的垃圾场。考虑到辛子谣越来越纯熟的驱蚁能力,安与冰觉得大约明天中午他们就能结束这场考试了。 天色已晚,两人开始往临时小屋走。 辛子谣虽然身体很疲惫,兴致却很高昂,还想着等下怎么在辛子光面前好好炫耀一下她的成绩。 安与冰一路默默听她说话,直到这时才出声:“辛子光可能不在屋里。” 辛子谣一愣。“你怎么知道?” 安与冰:“中午他想亲你,被我撞到。现在他估计躲起来了吧。” 辛子谣:“……” 正如安与冰所说,辛子光不在临时小屋里。 不但傍晚不在,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辛子光都没回来。 蚂蚁将垃圾分门别类地堆好,辛子谣与安与冰将分类好的垃圾分别送去各个改造工厂。这一切结束的时候,竟然才午后一点。 当辛子谣与安与冰双双出现在评审委员会面前的时候,五名评审员都诧异了。 这就……回来了? 他们派出的无人机在垃圾场上逡巡了一圈,带回了影像:垃圾场上空荡荡的。 怎么可能? 那可是一千平方米的垃圾场!就算用火烧也得烧三天……还不定烧得完! 有一个评审员甚至怀疑辛子谣是不是挖了个洞把垃圾全填进去,然后就回来了。 等辛子谣拿出盖着改造工厂红章的证明后,评审员们就全都闭嘴了。 评审员内心其实非常复杂。以往他们总是要对选手们爱之深责之切,一顿毒舌教他们做人。但这次……人家完成度这么高!速度这么快! 就算想从鸡蛋里找根骨头来挑也找不到啊! 行行行你牛逼。选拔赛你第一。回去等着参加校际联赛吧。 辛子谣解决了选拔赛,扭头去找辛子光,去了好几个他兼职的地方,店家都说没看到他。 她无可奈何,只好先给辛子光发了条短信,没写别的,就一句话。 【我得了第一。你来不来替我庆祝?】 信息发了出去,她收起手机,回了宿舍。 当天晚上,有人通知她出门拿快递。 她打开门,看到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快递员,双手抱着一个大箱子。 她接过快递,侧身说:“辛苦了,进来坐吧。” 快递员一顿,进来了。 辛子谣关上门,然后伸手一捞,把快递员的鸭舌帽摘了下来。 快递员微微一僵。 辛子谣把帽子顶在指尖上转着:“哟,装得挺像。工作服cos很专业啊。还配了徽章呢。” 快递员——辛子光回过头来,无奈地看着她:“是真正的工作服。我在快递公司找了份兼职。” 辛子谣:“……”对于老哥到哪儿都能找到兼职的本事她是佩服的。 她接过他手里的大箱子。“什么东西?” 辛子光:“选拔赛第一的贺礼。” 辛子谣兴冲冲地找了把剪刀,一面划开胶带,一面说:“对了有件事跟你说。” 辛子光正端起一杯水,准备往嘴里倒,“嗯,什么?” 辛子谣:“那天你想亲我,被与冰看到了。” “噗!咳咳咳咳咳——” 28.带不动队友的妹妹 辛子光坐在椅子上, 咳个不停,辛子谣转头看了他一眼, 又转回头,一面用剪刀划胶带, 一面说:“我已经和与冰解释过了,说我和你偶尔会这样互相亲亲以示亲近的。所以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以后看到与冰,就像平时那样对他就好了。” 辛子光放下水杯,神情古怪看着她。 辛子光:“……你真的觉得你这么说, 他就相信了?” 你真的觉得我亲你,是为了亲近你?哥哥亲近妹妹那样的亲近? 辛子谣气定神闲:“他信了啊。为什么不信。哥哥亲妹妹有什么特别的吗?以前我们不也会这样亲亲嘛。”虽然是十岁之前。 辛子光脑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先吐槽“不他肯定不会信的这混蛋看得可清楚了”, 还是先纠结“以前我竟然能这样亲谣谣吗天啊好羡慕以前的我!” 辛子谣打开了箱子,发出一声低叫。 “‘海胆小女警’!哥哥你从哪里弄到这个的!”她的童年女神啊!早就绝版了! 辛子光回神,见她这么高兴,不由得也弯起了眼角。 “我从一个朋友那里换过来的。你喜欢就好。”他说。 “超喜欢!” 她把海胆形状的布娃娃搂在怀里, 用脸蹭了蹭,然后举到眼前看了看,越看越喜爱。 她把娃娃放下来,转过身奔向辛子光,抱住他。 辛子谣:“谢谢哥哥!我最爱哥哥了!” 辛子光连忙回抱住她。 他激动得都快从耳朵里冒出白烟了。 多久了!谣谣终于又主动抱我了!上一次她抱我还是两个月零二十天之前的事! 啊妹妹自从离开海精市之后她身边的人就越来越多,他经常都觉得自己已经不被需要了…… “我也最……最爱你了。”他抱着她说。 他紧紧圈住她, 呼吸她身上散发出的甜美气息。 ……要不要, 趁现在亲一下? 反正是哥哥妹妹嘛。表示一下亲近也没什么…… 他小心地转过脸, 看到妹妹玉琢似的耳朵,还有莹白的脸颊…… 他往前凑了凑,又凑了凑……然后在离她还有半厘米的地方停住。 ……不行。就算谣谣以为他只是把她当妹妹亲,可他自己心里清楚……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 不能再放任……就停在这…… “啾!” 脸上忽然传来的柔软触感让辛子光愣了神。 辛子谣松开他,笑眯眯地说:“谢谢哥哥。”她有点感叹,“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喜欢这个。” 辛子光慢慢地摸了自己的脸一下。 他庆幸自己现在是机械人,不然他的脸色一定会泄露什么。事实上他已经不能保持声音平稳了。 “海精——”他咳了一声,稳定声线,“在海精市的时候,有次你去做家教,电视里在播海胆小女警,你比小朋友看得还起劲。” 他一说,辛子谣也想了起来,有点黑线,又有点忍俊不禁:“后来我还被家长批评了,说请我过去不是为了陪他女儿玩的。” 在海精市那一段时间,她几乎什么兼职都做过,晚上累得晃晃悠悠回家,辛子光就会很心疼地让她别做了。但是她最后都坚持下来了。 现在回头再去看这段过去的岁月,当时的辛酸劳苦都褪去了,只剩下淡淡的感慨,还有对自己的骄傲。 “哥哥,帮我按摩一下肩膀吧。” 因为想起了海精市的时光,她忽然也怀念起辛子光帮她按摩肩膀放松身体时的光景了。辛子光还为她特地学了按摩的指法。 她撒娇:“今天把垃圾运到改造工厂,回来运了好久,我每趟都要跟车,辛苦死了。” 辛子光当然愿意替妹妹分忧。于是辛子谣往沙发上一趴,辛子光坐在她旁边,伸手按揉她的肩膀。 辛子光:“这里?” 辛子谣:“嗯……往上一点……对对就是这里,用点劲。” 辛子光从善如流。 他按了一会儿,辛子谣开始指挥他:“这块不用了,往左边往左边。” “这里?” “唔……好像也不是这里,往下点。” “这里?” “再往下点。” 再往下点就是腰了。 辛子谣的腰长得很好看。紧致的肌肤包裹着脂肪与肌肉,中间是优美的脊线,再往下,两个深深的腰窝。 之前辛子光按摩的时候,上衣有一部分蹭上去了,柔软的布料遮住了上面遮不住下面,顿时露出一片春光。 辛子光的眼睛往腰上一看,目光就有点直。 他一直不动,辛子谣开始催他:“快点。” 辛子光咳了一声。“……马上。” 他犹豫着是把衣服拉下来再按,还是直接上手,这时门口传来动静,有人回来了。 辛子光立刻把衣服拉下来遮住了妹妹的腰。 辛子谣的视线被沙发扶手挡住了,问:“谁回来了?” 辛子光抬头看,脸色微微一变。他低声回答:“安与冰。” 安与冰也看到了他们,他的视线在辛子谣的腰和辛子光的手上各停了一下,然后朝辛子谣走过来,把一袋东西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和田酥。”他说。 辛子谣眼睛一亮,撑着沙发坐起来。“你买到了!”要排好长队的。 安与冰:“庆祝我们得第一。” 他说完,看向辛子光。辛子光也望着他。 辛子谣在视线在他们之间转了转,心里叹口气。 这两位是天生合不来啊。 算了。最后两个月。 她拿起装着和田酥的袋子,开始日常和事佬—— “来来,开吃了啊。排队的人最辛苦,先来一块;哥哥做兼职,劳心劳力,也来一块;我分东西我最轻松,我最后吃……” …… 六月五日,校际联赛正式开始,四所高校的参赛选手,齐聚银谷国际学院。 辛子谣作为东道主学院的种子选手,站在了银谷选手队伍的第一排。 比赛前,她需要与四个学校的参赛选手一一握手。不止是她,其他站在第一排的银谷选手都要这样走一遍流程。 她还好。倒是与冰,他的洁癖……她悄悄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安与冰面无表情。他早已定制好了与人体皮肤材质极相近的薄手套。 没在怕的。 四校选手依次入场。 走在最前面的是来自西京大学的选手。当头第一个是个男学生……女学生? 辛子谣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 唔,女的。只是头发太短,气质又冷厉,所以她才一下子认错。 对方走了过来,握住她伸出的手,很快松开,继续向前。 等这个人走到第三个银谷选手那里,辛子谣突然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闻蔚,S国皇室的皇长女。在S国原定继承人闻喆太子罹患重病的现在,S国下一任帝位极可能改由她来继承。 这还真是来了……不得了的对手。 辛子谣心里默默想着,又握住了一名参赛者的手,上下摇动,面带笑容…… 略烦。 一个早上就在漫长的入场仪式&领导讲话中过去了。快到中午的时候,校际联合委终于提起了正事,开始宣布第一场校际比赛的内容。 与往年一样,这次的赛事着眼点也落在“如何改善地球生态环境”这一主题上。主办方准备了十几个赛题,哪组参赛者能又快又好地解决赛题,哪组就赢。 参赛者三人一组,派一名代表前来抽取赛题。 被各评委重点关注的闻蔚长公主,抽中的是填海造陆。 安在火领导的御兽系三人组,抽中的是寻找海底可燃冰。 辛子谣与安与冰、既白组成的小队抽中的选题则是:改造金月亮戈壁滩。 辛子谣一抽到这个赛题,就陷入沉思:改造戈壁滩,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派猫耳兔去。一只兔一天能拉50克金坷垃,一千只就是50000克金坷垃…… 她问既白:“要将一立方米戈壁改造成沃土,要大概多少克猫耳兔的粪球?” 驯兽系的既白同学立刻给出回答:“如果是高质量的粪球,5000克差不多了。” 比赛的最后时限是三天后。 辛子谣快速心算了下,给出结论:“除非我们能弄到五千万只猫耳兔,而且它们全都配合我们,乖乖贡献粪球,否则三天之内,肯定无法完全改造戈壁滩。” 安与冰看着天空中远去的飞行艇,道:“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辛子谣叹气。“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没有交通工具。靠着她和橘子合体后的飞翔能力,从这里飞回银谷市,那至少也要十二个小时,加上返程的时间,然后中间还要张罗五千万只猫耳兔,还得让它们全部乖乖拉屎…… 辛子谣忽然理解了被她坑的那些战甲系的心情。当时她要他们在一天之内消灭银谷市内所有霰弹菊,战甲系脸上那种“教练我错了我真的想打篮球”的表情,的确是非常合情合理的……她现在也很想退出这个坑爹比赛。 算了,往好处想想,至少在这里的全是各系精英,三个人合计合计,总能想到办法的吧…… 这么想着的辛子谣,在短短半小时后就被打脸了。 ——“食物补给被叼走了是什么意思?” 她皮笑肉不笑,目光在她的两个精英队友脸上扫视:“三人份,三天的口粮,全被叼走了?两个人一起看都看不住?” 既白耷拉着耳朵,眼镜不见了,下巴青了一块。安与冰站在他旁边,发型乱了,风一吹,沙子从头发里飘出来…… 辛子谣:我特么一定是有两个假的精英队友! 29.兽娘化的妹妹 时间回到辛子谣三人组刚抵达戈壁滩的时候。 飞行艇在碧空中远去。地面上, 辛子谣开始分配任务:“我和橘子合体,先从高空观察一下附近的地形。你们俩在这里等我回来, 如果遇到野生的猫耳兔,就先捉起来。”数量虽少, 聊胜于无。 既白爽快地应下来,安与冰点头。 辛子谣走了。 太阳火辣辣的, 既白提议两人移动到山岩背面的阴凉处,安与冰无异议。 于是两个人并肩站在山岩底下。 山岩的阴影罩住了他们,按理说应该凉快了。但或许是因为戈壁气温太高, 既白和安与冰都觉得心浮气躁。 燥热得想打人。手机也没信号,想玩个游戏打发时间都不行。 既白耐不住了,看着手表表盘里的温度仪, 自言自语:“四十五度。” 他其实就是想找个人说话。 安与冰搬来宿舍也有半个月了,既白和他住在同一个区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也处出些情谊。再加上辛子谣明显对安与冰无意, 既白看出这点后,对安与冰就更和颜悦色了。 既白摸了把山岩,手下传来的高温很可怕:“都能烤肉了。” 安与冰的脸还是和他的名字一样,冷冰冰的。但他其实也开始冒汗了。 现在是下午三点,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气温会慢慢降下来。 不知道子渊现在到哪里了。 既白:“不知道子渊到哪里了。” 安与冰嘴唇动了动, 没出声。 既白打个哈哈, “不过她才刚走, 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哦对了,我们要不要先玩一盘UNO?” 喂,学霸,我已经没有其他话题可以聊了,快接啊! 安与冰终于应了一句:“戈壁里随时可能起风,在这里玩不合适。” 既白:“喔!也是。哈哈。” 沉默。 沉默沉默。 沉默像蚂蚁一样在背上爬来爬去。 既白都要跪了:和学霸聊天的难度是杂兵学生(?)的三倍!子渊到底是怎么和这种人有来有往一聊就是老半天的!他真是想不通啊! 咳。不良你不用急着跪。其实至今为止遇到安与冰的人大部分都和你想的一样……你要跪还得先排个队。 就像安与冰说的一样,戈壁里随时会起风,既白他们在山岩旁只待了五分钟,风就来了,嗖嗖地往脸上刮,携着沙子,拍得人脸死疼死疼。 既白他们只好又躲到山岩的另一面,这边虽然太阳大,好歹挡风。 既白呸掉了嘴里的沙子,诧异:“这沙子怎么是甜的。” 安与冰也尝到了甜味,猜想这些沙子可能之前刮擦过某种戈壁植物,甜味是植物的汁液。 这个猜测其实与真相很接近了。那个甜味,其实是某种生物发情时分泌出的信息素,能让雄性们热血沸腾,为了争夺雌性而大打出手。 学霸同学猜中了开头,却没往下细思,这就为他等下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风沙过后,既白开始扯领子。 热。燥热。浑身难受。大脑发沉。 安与冰也不舒服,他从食物补给包里翻出凉水,一口气喝掉了半瓶。 既白:“喂。” 安与冰转头看他。 既白的眼神已经有点散了,说话不过脑子:“你说说,你为什么要装女人?”他其实一直对那场联谊耿耿于怀。 安与冰微微皱眉。 “个人原因。”他一笔带过。 既白却露出仿佛明白了什么的笑容。 既白:“哈,一定是你小时候经常被老娘打扮成女孩,所以长大后才喜欢穿女装。” 安与冰:“不是。” 既白:“哈你骗不了我……讲真,女孩有什么好,为什么她们都想要女孩?” 他刷地站起来,一拳擂在山岩上。 “老子就喜欢男孩!老子将来要生三个男孩!”让他们一人带领一个区!谁来都不怂! 安与冰两颊微红,身体里像闷着一团火。放在平时他肯定不搭理既白,让他自己撒疯,但这次他循着冲动,出声反驳:“我喜欢女孩。” 既白眼睛有点红:“男孩好!男孩子能打胜仗!”想要个像子渊那样的男孩! 安与冰声音如刀:“女孩乖巧。”想要个子渊那样的女孩! 既白:“男孩好!” 安与冰:“女孩好!” 既白:“女孩子唧唧歪歪心眼又多!” 嗖!安与冰心中长得和辛子渊一模一样的小女孩中了一箭。 安与冰:“男孩子毛毛躁躁又爱惹事。” 喀!既白心里长得和辛子渊一模一样的小男孩挨了一脚。 既白:“妈的!”挥拳头。 安与冰二话不说就迎战! 两个人打成一团,从山岩这头打到山岩那头,烟尘滚滚,火星四溅。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的拳脚速度终于放缓,最后都停了下来,隔着一臂距离,气势汹汹地望着彼此。 就在这时又一阵风刮过,沙子噼里啪啦地往两人身上打…… 风过去了,既白半张脸都是沙,安与冰的脚已经被埋在了砂堆里…… 两个人终于也冷静下来,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 只是为了证明“男孩好还是女孩好”这么个观点,他们竟然就打起来了??? 这太不符合我“好学生”的形象了/我平时低调的作风了。 两个人彼此对视一眼。 二人共同心声:我的确有点异常,但他居然也和我打?他是不是也…… 既白:“咳。这个山岩有点不对劲。”推锅推锅。 安与冰心领神会:“站在这里让人心浮气躁。” 既白第一次觉得和学霸沟通真是愉快:“那我们换个地方。” 安与冰当然无异议,两人转身,准备带上补给包,转移阵地。 然而原来放着补给包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两个补给包全都不翼而飞。 远空里传来仿佛嘲笑声一般的鸟鸣。 金月亮戈壁,一个不但有催情的风沙,还有夺食的飞禽的……险恶之地。 太阳偏到西方地平线往上40度角的时候,完成了巡视地形任务的辛子谣回来了。她还带回了一只野生的猫耳兔。 她落在地上,心情还不错:“这地方比我想象的好点,我发现了一处猫耳兔的洞穴,还找到了晚上可以露宿的地方……你俩怎么了?”嘴角怎么破了?眼镜怎么没了? 既白低头。安与冰望天。 凉凉。 …… 略过辛子谣发现补给包阵亡后的发飙(辛子渊专属技能:冷发飙。不打不骂,同样让挨训者瑟瑟发抖)不提,太阳落山后,三个人来到了辛子谣之前找到的“适合露宿的地方”。 这地方的确不错,两面都是山岩,其中一面山岩里还有一个小凹洞,可以容纳三个人。夜里挡风效果良好。 如果某两个笨蛋没弄丢补给包,他们原本可以度过一个悠哉暖和的夜晚的。 然而现在…… 辛子谣看着面有愧色的既白,叹了口气。 补给包已经丢了,再去纠结这事也没意义。先想办法度过眼前难关吧。 夜里的戈壁滩可是只有零上四五度的低温。 辛子谣放出了橘子,与它合体。她今天与橘子合体的时候发现橘子又升级了,现在是四级。 和它合体后,她的脑袋上多出了两只兽耳,手变成了爪子,而且体表变得毛绒绒的……一言概之,很暖和,自己暖和,靠着她的人也暖和。 “我坐中间,你们靠着我吧。” 她说着就坐下去,靠在了岩壁上,手里抱着猫耳兔,用爪垫上的肉球轻轻顺着它背上的毛。猫耳兔乖乖的,非常可爱。 是的,非常可爱。安与冰想,本来就够可爱了,兽娘化之后简直就是可爱的最高级……他现在十分想摸一摸她脑袋上的小尖耳朵。 于是辛子谣刚坐下,就感到安与冰走了过来,然后她的耳朵就被摸了一下……又一下…… 辛子谣抬起头,不意外又有点意外地看到安与冰上扬的唇角…… 辛子谣:“……”揉耳朵就让你这么开心吗? 安与冰:嗯! 忽然她眼前又多了一个人影。是既白来了。 他挂着假假的笑,拨开了安与冰正在使劲蹭福利的手。 既白:“别玩啦,这样对子渊太没礼貌了。他是为了我们着想才变成这样的。”揉一下就好了你还要揉多久?! 辛子谣其实无所谓。不过既白也是好心。 辛子谣:“坐下来吧。越来越冷了。靠在一起暖和些。” 安与冰有点遗憾地收回手,挨着她的左肩落座。 既白瞟了他一眼,走到辛子谣的右侧,坐下。 辛子谣身上蓬蓬的绒毛蹭起来超级舒服,热气从她身上源源不绝地散发。简直是个人形小太阳。更妙的是伴着热气还有微微的香味,不绝如缕地传过来。 洞穴外寒风呼呼地吹,洞穴内…… 既白&安与冰:暖和!真暖和! 30.试图告白的不良 天亮以后, 辛子谣三人开始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做。 辛子谣认为,虽然赛题的要求是“改造金月亮戈壁滩”, 但这座戈壁滩足足有一百四十万平方米,将近七分之一个沙哈拉沙漠那么大, 靠他们三个,显然是不可能在三天之内改造完整个戈壁滩的。 既然这样, 就把目标定得合理些,三天之内能完成一千平方米的改造,就已经很不错了。事实上即使将目标缩减到一千平方米, 这依旧个非常艰巨的任务。第一个问题就是,去哪儿找那么多猫耳兔? 安与冰提了个想法:“换个角度想,不一定得用猫耳兔的粪球, 只要‘改造’了戈壁滩就算符合题目,既然这样,改成在戈壁滩上种植鼠尾草也可以。” 鼠尾草的根会往地下扎得很深,而且它们的根呈网状分部, 能牢牢抓住砂砾化的土地,阻止水土流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确实也是改造了戈壁滩。 但既白提出反对意见:“鼠尾草是一年生植物,只能存活一年,评审委员会可能会认为我们这种改造不算成功。” 辛子谣不言不语,她盯着简易笼子里的猫耳兔, 忽然问既白:“猫耳兔这种月兽, 是不是群居生物?有固定巢穴。” 既白点头。 辛子谣:“那它们有王吗?” 既白一怔。 辛子谣:“我在想, 如果我把这只猫耳兔放回去,它是不是该回到自己的巢穴里?那我们跟着它走,就能找到很多的猫耳兔。” 既白和安与冰对视一眼。 安与冰沉吟,“猫耳兔是穴居动物。”钻入地底后就追踪不到了。 既白则说:“猫耳兔这种生物没有常规意义上的王,一般是由族群里岁数最大的猫耳兔统领全族。” 辛子谣微微一笑:“有能管事的就行。” 她从头发里揪出茉莉。 “醒醒,开工了。” …… 正如辛子谣所预料的那样,她放走的猫耳兔,一离开囚笼,立刻撒腿往家里跑。 辛子谣操控着两只飞蚁,牢牢地跟在猫耳兔身后。几乎猫耳兔前脚刚踏进地下巢穴里,后脚辛子谣几人就踩上了巢穴上的土地。 辛子谣感受了一下飞蚁传递回来的信息,指了指地下某处:“在这里,大约地下四十米,范围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安与冰与他的泰坦兽合体,辛子谣与既白退远了些。 合体后的安与冰抬起手,大地微微颤动,然后无数泥土飞了起来,接着是一整块大地。 就像一块糖霜蛋糕似的,大地被安与冰抬了起来,露出底下猫耳兔的巢穴。 大大小小,近千只猫耳兔,蹲在它们的巢穴里,呆呆地看着自家突然不翼而飞的天花板…… 辛子谣跳下了巢穴,猫耳兔骚动起来,往两旁散开。 地上散布着不少粪球,但猫耳兔的粪球超过三天就会失去效用,所以这些粪球几乎都派不上用场。 辛子谣一路越过无数猫耳兔,来到一只体积最庞大,体毛为金白相间的猫耳兔面前。 这只猫耳兔有一只成年熊猫那么大,黑眼睛里有种呆呼呼的神气。 她没做出攻击的举动,对方也没有主动进攻。 事实上,多亏了猫耳兔是个性格迟钝的胆小种族,换了别的泰坦兽,一看安与冰一掀了它们家屋顶盖儿,不冲出来拼命才怪。 辛子谣看着猫耳兔的族长,试探:“你好,我是辛子渊,来和你做交易的。” 通过茉莉,她知道有些泰坦兽是能听懂人言的,似乎是等级越高,越有可能开智。 但她说完那句话后,猫耳兔族长依旧呆呆的没反应。 辛子谣有点为难了。谈判不行,难道要直接把猫耳兔们都抓走?那工作量未免太大……而且万一把小兔们吓坏了,一个个全便秘…… 硬来风险太大,那就只好试试她的“心念力”了。 她试着对猫耳兔族长发送脑电波:我要粪球,很多的粪球,粪球粪球粪球粪球粪球粪球粪球粪球…… 一分钟过去了,猫耳兔族长还是那个呆呼呼的样子,眼里似乎还多出了迷茫…… ……看来“希望你拉很多粪球”这个指令太复杂了,超出它的理解范围。 辛子谣正无奈,既白还在巢穴边上遥遥地问:“怎么样?它同意给粪球吗?” 辛子谣忽然心里一动,对既白招招手:“你过来一下。” 既白立刻跳了下来。他身手真是矫健,在没与任何兽类合体强化的前提下,双脚蹬土,又稳又快地奔下了斜角近六十度的陡坡。 他来到辛子谣面前,问:“怎么了?” 辛子谣问他:“你能看出这里哪只猫耳兔想要拉粪球吗?” 这个既白还真看得出来。抚育猫耳兔是每个驯兽系大一生的必修课程,他又是驯兽系实践课科代表,平时没少和它们打交道。 他往兔群里打眼一望,揪出一只。 “就它了。”既白说,然后往它屁股上挠了挠,又挠了挠…… 猫耳兔瑟缩了两下,身体抖了抖……噗啾,一颗椭圆形的粪球掉到了既白手上。 辛子谣:哦哦可以啊。精英! 她拈起粪球。这玩意还带着点湿气,但味道不难闻,有点像青草被切碎后的气味,还带些微微的酸。 她将粪球托在手里,举到族长面前。 族长的鼻翼动了动。 辛子谣收回手,把粪球凑到鼻子前,做了个“啊好香”的表情,同时脑子里想着“我要粪球粪球粪球粪球粪球粪球粪球粪球粪球粪球粪球粪球粪球粪球粪球”…… 坚持了五分钟,族长终于动了! 它转过身,对着辛子谣,撅起屁股…… 咚啪! 一颗榴莲那么大的粪球直直撞上了辛子谣的胸,还在空里弹了一下,才圆满地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到了既白脚边…… 被粪砸胸的辛子谣:“……” 既白眼睛发亮:“成功了!” 他兴冲冲地抱起粪球,左看右看:“绿中带金!最高品质的粪球!这一颗就能改造半个篮球场的戈壁滩了!” 辛子谣低头看着她衣服上的被粪球砸出来的痕迹。胸部还隐隐作痛……为了弄到粪球,她也是拼了。 真·粪不顾身。 她有气无力地笑笑,“拿到就好……你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兔子想拉……” 话还没说完,忽然猫耳兔们纷纷跳了过来,有些蹦得还老高,然后空中一个旋转翻身……噗噗噗!粪球射到了辛子谣的脸上。 辛子谣:“……” 既白:“噗!……抱歉,没忍住……” 辛子谣没力气谴责他。 她身上全是粪球味,脸上沾着粪球液,脚边全是粪球堆儿……她怀疑未来半个月,所有和她擦肩而过的人,都会闻到她身上那股粪球味儿。 哇哦,辛子渊,一个有味道的年级长。 …… 在年级长的义勇献身下,粪球的货源问题算是解决了。 辛子谣身上那股怪味儿,直到第三天,才慢慢淡下来。因为这个缘故,夜里她也不肯继续当人体供暖炉了,还自己找了个新的凹洞搬过去,坚决不和安与冰他们一屋。 既白其实觉得无所谓,那味道是有点古怪,但不算难闻,他挺不理解为什么辛子谣非要搬出去。但安与冰倒是能理解她的想法。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女孩子,身上一股味儿……就算别人不说,她肯定自己就受不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就变成了辛子谣自己住一个窝,既白和安与冰住另一个窝。夜里冷得狠了,两个大男人各自搂着几只猫耳兔取暖,蜷手蜷脚,可怜兮兮…… 时间终于走到最后一天。今天中午,评审委就会派出飞行艇来接辛子谣他们回去,同时也会对他们三天的努力成果进行现场验收。 天蒙蒙亮,辛子谣就醒了。 太饿了。 为了赶进度,昨天所有人忙得晕头转向,连夜赶工。她忙完后困得要命,东西都不吃,倒头就睡,结果现在肚子里锣鼓齐鸣。 像是知道她的需求似的,洞穴外忽然飘来了一阵烤肉香。 她愣了一下,站起身,两只猫耳兔从她膝上跳下来。她抬脚往外走。 外头站的是既白,他手里拿着几串烤食。 她又惊奇又感叹:“你怎么知道我饿醒了?” 事实上既白还真不知道,他只是自己做了吃的,想到昨晚辛子谣没吃东西,就过来碰碰运气。 结果她还真醒了。 于是两个人找个了避风处,面朝着日出的方向,席地而坐。 既白将烤串递给辛子谣,辛子谣接过,尝了口,没盐没香辛料,但至少能填饱肚子。 既白也知道她不爱吃这个,安慰她:“今天下午就能回去了。” 辛子谣:“是啊。”今天下午就能回去洗澡了! 地平线上,太阳露出了一个尖尖角,然后迅速地,越升越高,几乎就几个眨眼的时间,它就整个挣脱了地平线,神气地挂在天边。 新的一天开始了。今天是六月九号,离第一学期结束,还有四十一天。 第一学期结束后,银谷男校里就会少一个人……欧米伽学院会失去它的年级长,八楼东区的802房会失去它的主人。 既白的心沉甸甸的。他转头看向辛子谣,她正安静地吃着食物,两颊微微鼓起,像某种可爱的小动物。 其实那天他也想揉一揉她的兽耳,但慢了一步,被安与冰抢先了。 既白有点郁闷。回想起来,自从安与冰出现后,自己与子渊独处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以前两个人明明还会经常一起逛超市的…… 想到逛超市,既白就想起辛子谣送他的金鱼缸。他把它放在了房间里最好的位置,对鱼缸里的鱼也加倍珍惜。但辛子谣一次都没看过它。她不怎么进室友的房间,只肯在门口敲一敲门,温和有礼,却透着一股疏离。 “说起来,我之前送你的金鱼缸……” 辛子谣忽然出声,把既白吓了一跳,几乎以为她看透了他在想什么,却听她说:“你怎么不用呢?” 他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应该是那天晚上,辛子谣把喝醉的他扶回房里,于是看到了闲置着的鱼缸。 想到那晚,既白心跳又有点加快,他定了定神,解释:“我最近想换一种鱼养,那个鱼缸小了些。” “这样。嗯,那下次再一起去买吧。”辛子谣也没多想,她原本就是看到圆鼓鼓的太阳,才忽然想起了那个满月形的鱼缸。 想到鱼缸,她就想到第一次见到既白,他脚边躺着一个破鱼缸,本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可扫地机器人刚从背后靠近他,他就差点用玻璃缸把人家砸个透心凉。 和那时候相比,现在的既白似乎变了许多……或者该说是“伪装”能力强了许多?其实本质并没有太大改变。 在她刚当上年级长的时候,驯兽系里有人不服气,私下里想给她颜色瞧瞧,被既白看到了,直接将那人揍进了校医室。事后还和她解释他只是力气比较大。 其实辛子谣并不介意他街头不良(前)的身份,因为她自己在海精市的时候就和一些半黑不白的痞子们打过交道,对这个群体印象还行。她甚至还瞒着辛子光悄悄参加过几场集会。 她不介意,不过既白却似乎很忌讳别人知道他前科不良,于是辛子谣也就不点破,让他继续维持漏洞百出的‘好学生’形象。但有时候她看着他绞尽脑汁的找借口,觉得他挺累的。 烤串挺香的。辛子谣想着,要不就帮他一把?至少在她面前,他就别维持他“老实人”的人设了? 她转过头,望向既白,没想到既白也正看着她。 他望着她,一副有话想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样子,呼吸有点急促,双手放在膝上,握紧成拳。 辛子谣忽然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31.告白失败的不良 没等既白说什么, 辛子谣就抢先出声:“新鱼缸,你想要什么形状的?还是满月形吗?” 她想把话题往安全的方向引。 既白沉默了一下, 勉强笑着说:“到时去超市再看吧。” 辛子谣就怕他不接话茬,肯接就好。 “好, 那回去再说。”她暗暗松口气。 自从她升了年级长,明里暗里收到的告白也有好几拨, 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所以刚才既白一露出那种神情,她就立刻打个激灵, 知道事情不妙。 糟糕。她想,原来那天他喝醉的时候喊的名字真的是她。他现在似乎还要和她告白? 要是让他把告白说出口,那可就尴尬了。 她赶紧把话题扯到鱼缸上, 幸好既白似乎也察觉了什么,顺着她的话题说,没提别的事。 但气氛终究变得有些微妙。谁也没再出声。 辛子谣看着手里的烤串,觉得有点吃不下去了。 风向忽然变了, 迎着人的脸吹来。清晨的风还带着十足的凉意,吹得人鸡皮疙瘩乱抖,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赶紧站起来,把烤串胡乱塞嘴里,吞下去, 然后说:“我去看看今早的粪球‘出货’了没有。” 既白也站起来, 低声说:“我来埋。” 埋粪球是个麻烦事。首先要把戈壁的土地翻起来, 然后把碾成碎的粪球均匀地洒进去,盖上面儿。之后每过半小时还要来翻动一次,反复好几轮。 戈壁的土地不比其他地方,土质特别糟糕,有些地方又格外地硬。于是埋粪这件事在“麻烦”的基础上,又多了一个标签,“体力活”。 安与冰合体后虽然能操控物体,但保持御兽状态是很耗损精神的。即使像安在火那样天赋出众,一天坚持三小时,差不多就到极限了。安与冰的御兽天赋比安在火还弱些。 所以这几天最辛苦的其实是既白,他承包了队里四分之三的体力活。据他说他上大学前还干过一阵子农活儿,铲地抛土熟练得很……辛子谣都不想吐槽二十二世纪了现在谁种地还用铲子,都是机械化作业,再不济至少也弄把智能铲子,除了自主翻耕之外还能兼带看家护院,夜里谁翻墙就给他一铲子。 但他活儿确实做得不错。 太阳升到树梢的时候,既白把最新“出仓”的粪球们都处理妥当了。恰好此时辛子谣也从远方赶了回来——她飞到三百里以外的一处小水塘里取水,这几天他们的饮用水全是这么来的。 水被装在玻璃瓶里,瓶底还沉淀着少许的沙,她把它递给既白,既白接了过去。 辛子谣转头看向刚刚被既白翻动过的戈壁滩,心里感慨:要是没有既白,说不定这次他们小队在比赛里要垫底。 其实辛子谣太高估她的对手了。这次参加校际联赛的众小队,比赛第一天就有人扛不住恶劣环境,放出了紧急求救信号;第二天,三十六支队伍,已经淘汰了四分之一,还有四分之一正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哭出来;到了今天,还在坚持的,也只剩五队而已。 等评审委员会的人来了金月亮戈壁滩,他们会把眼珠子瞪出来。 既白见辛子谣一直盯着戈壁滩看,问她怎么了。 辛子谣回过神来,摇头:“没什么……喔,我就是在想,你农活儿的底子打得真不错。” 这么说他应该会比较开心?绕开了“街头不良”的话题。 既白喝了口水,说:“其实我没下过田。” 辛子谣一怔。 既白转过头来看她:“抱歉,一直以来骗了你。其实我不是什么‘山里的学生’,我和你一样,也是城市户口,读的也是一样的教材,考的也是一样是全国统招A卷。学院录取的时候也没有加分。” 辛子谣有点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果然,他捏住了水瓶,说:“其实我上大学前还留级了一年……我之前是道上混的。” 他真说出来了。 辛子谣有点惊讶,又有点欣慰。 她看着他,他却将视线投在了戈壁滩上,避开她的目光。 “……怪不得,”她扬起一个笑,“怪不得之前你帮我打发那个驯兽系的时候,姿势那么帅气,因为你是‘专业’的啊。” 青年手中的玻璃瓶颤了颤,瓶中的水荡起涟漪,一圈圈地漾开。 既白转过脸来,看着辛子谣,她微笑地回望他。 “……我曾经是个不良少年。”他说。 “嗯,我知道。” “而且我现在也不觉得混道上有什么可耻的。只是我不想再继续那种生活了而已。” “嗯。我明白。” “……” “其实我以前也当过一阵子不良少年。” “?!!” “真的。大约半年前吧,我误入了某个派系的集会,被他们当成对面帮派派来的间谍……”她笑了一下,眉眼弯弯。 “后来误会澄清了,我就顺势在帮派里待了几星期,还参加了一次械斗。你知道我根本不是那块料,很菜的啊,差点被打成猪头,幸好帮派大哥很照顾我,救了我好几次。后来我考上大学,举家搬迁,离开前我还特意去拜访他。” 既白静静地听着。 辛子谣转过头来,看着他,莞尔一笑:“所以你真的不用在意。你是不是道上混的都没关系,只要你是‘既白’就可以了。” ——如果这是一出都市恋爱喜剧,那么此时就应该是一个远景固定镜头,男孩与女孩各自伫立在画框的两侧。日光毫不吝惜地洒落,穿过树荫,在他们身上洒下斑斑点点的辉光。空气里花香浮动,连远处轿车的鸣笛,听起来都像教堂里悠扬的钟声。 但这里是戈壁滩。荒凉的戈壁滩。没有树荫,没有花香,没有钟声。女主角穿着三天没换的衣服,而男主角头发里还掺着沙。 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止既白踏出那一步。他决心已定。 他向前一步,抓住辛子谣的手,说:“子渊,我……”后面的话语被轰隆隆的噪音淹没。 既白愣了下,没多想,重新说了一遍:“我其实……” 轰隆隆隆隆隆隆——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噪音,是越来越凶猛的风沙走石。 这么大动静,就算是正沉浸在即将告白的激动中的既白,也不得不从自我感动中抬起头,望向了噪音的来源…… 飞行艇。 贴着“忒亚杯校际联赛”条幅的飞行艇。 门口站着一个胖子,穿着银谷学院的教师服,使劲探头往下面看,还招手发出“喂你们没事吧”的呼喊的飞行艇。 既白:“……” ——哦对了,这个剧本里,还有个不允许男男恋爱的银谷校长先生。 32.喜提爱车的哥哥 原本应该中午才来的视察团, 突然一大早就莅临金月亮戈壁滩,当然是有原因的:这次联赛中, 主办方发放给参赛选手们的GPS定位兼紧急联络器,出现了严重的质量问题, 导致主办方无法通过全球定位追踪到参赛选手所在的位置。出于对参赛选手们人身安全的考虑,主办方决定提前结束比赛。 当辛子谣他们被视察团接回到银谷市, 才听说了这次比赛的淘汰率是历年校际联赛里最夸张的:三十六组参赛者,最后竟然只有五组坚持到了最后,而且这五组里只有三组完成了赛题, 剩下两组只是靠着毅力死撑而已。最终评审委破例给这两组颁了个“优秀奖”,嘉奖他们顽强不屈的精神。 好几年后,各大高校之间还流传着2119届忒亚杯校际联赛的传说。大家都说这一年出题的人大约脑子有坑, 才会把难度系数堪比部队结业考试的考题,拿出来当大学生比赛的赛题。 辛子谣他们组的初赛结果是第二名。评审团给出的评语是:令人惊叹的奇思妙想,强大的团队合作能力。三日内总计改造了一千四百平方米的戈壁滩,远超预期。但是, 行动过程中对当地的生态系统造成了一定的破坏。最终评定结果为80分,甲等,进入复赛。 虽然辛子谣对“对当地生态系统造成破坏”的评语持有疑问,但这个结果她也算满意了。 当晚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个庆功宴。安在火几个御兽系虽然撑到了最后,但没能进入复赛。不过他们似乎也不太在意,反倒一个劲地向辛子谣劝酒。 初赛结束后第三天, 复赛开始了。复赛不分组, 所有参赛者各自为一个参赛单位。 似乎是吸取了第一场比赛的教训, 复赛的出题者给出了个看起来比较轻松的赛题:主办方将在城市里投放一千只玫瑰鼠,参赛者需活捉玫瑰鼠,捉到一只玫瑰鼠,加三分;杀死一只玫瑰鼠,扣十分。每名参赛者原始计分为60分。最终计分排在前六名的参赛者进入决赛。 辛子谣一拿到赛题就愣了:捉老鼠?这么简单? 她再一看四周,其他选手的表情几乎都很凝重。 她转头问既白:“玫瑰鼠有什么特别的吗?特别能逃跑?” 既白也皱着眉:“玫瑰鼠有个特点:当它感到压力巨大的时候,胆囊会破裂,心脏也会衰竭,如果压力得不到缓解,很快就会死亡。” 这种行为……大致相当于玫瑰鼠界的“自杀”? 辛子谣前后一联想,明白了考题里的陷阱:“所以如果在追捕玫瑰鼠的过程中导致它自杀,一样也会扣分。” 捉到玫瑰鼠,一只加三分;但如果在追捕过程中导致玫瑰鼠自杀,一只就要扣十分。初始分为六十分。比赛时间为三小时。 这样说的话,说不定直接找个凉亭坐下来喝茶,坐等比赛结束才是最佳选择。——辛子谣是这么想的,可当她往四周一望,发现所有人都已经摩拳擦掌地走开了,一个个斗志昂扬。 忘了……这些人都是精英,像她这样不思进取的,估计全场也只有她一……咦。 “与冰,你不去吗?” “不。我讨厌老鼠。” 嗯,没毛病。 安与冰坐在凉亭里,面前摆着一壶乌龙茶。 辛子谣在他对面坐下来,招手叫了一碗冰粉,两碟茶点。安与冰给她斟了一杯茶,两个人慢悠悠地对饮。 “你也讨厌老鼠?” “不。但我在等。” “等什么?” “等茉莉醒。它昨天喝醉了,到现在还没醒。” “嗯。” 在其他人都热火朝天的时候,这两人却在这里喝茶聊天。这种行为很快引起了参赛者及评审员的注意。 有人觉得辛子谣他们太不尊重比赛,也有人觉得他们只是选择了一种低风险的比赛方式,还有人不屑地说用这种方式取巧,就算进了决赛也走不到最后。 如果说上面这些感想都还算正常,那某些感想就非常猥琐且令人不快了。 凉亭附近的露天餐厅里,一桌客人正望着凉亭的方向。 有人脸上露出淫邪的笑:“嘿,现在的学生真不错。” “那是银谷的学生吧。”另一个人劝,“衣领上别着校徽呢。别惹事。” “银谷的又怎么样?上次那个,不也是银谷的?还不是乖乖让我……哦,他站起来了。艹,屁股真翘!一看就骚。” 他兴奋地站起来,“我去……” “砰!” 忽然一杯水砸到了他面前的桌上。 “……客人,这是你点的柠檬水。”机械人声音沉沉地说。 “哈?谁点柠檬水了?”那人一愣,不快地说,“拿走拿走。……妈的别挡道!” 辛子光挡在他面前,声音里透着一股黑气:“原来如此,是我弄错了。为了表示歉意,麻烦您跟我去一趟经理室,我会在经理面前当面向您请罪。” 那人一呆,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非得为了一杯柠檬水去经理室报道,辛子光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另一只手迅速地捂住了他的嘴。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机械侍者已经拽着那个男人冲出了餐厅。过了好一会儿,男人的同伴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赶到门外东张西望,可哪里还看得到男人的影子。 直到两小时后,男人的同伴才在离餐厅两条街外的垃圾桶里找到了男人。他的鼻梁骨被打断了,鼻血流了一脸,门牙也掉了一颗…… 男人的同伴愣了半天,回过神,赶紧伸手,想把他从垃圾桶拉出来,刚一拽,男人就哀嚎:“别动!断了!叫救护车……” 男人的同伴连忙缩手,一面掏出手机,一面问:“谁打的?我现在报警……” “不能报警!”男人神情闪过一丝惊慌。 “……不报警?” “别报!” “……哦。那救护车?” “快叫!” 与此同时,辛子光正躲在一根电线杆的后面,看着斑马线对面的辛子谣。 她站在甜品店前,脚边放着一个笼子,里面挨挨挤挤躺的全是中了蚁毒陷入昏迷的玫瑰鼠。 辛子谣吃掉了甜筒,拍拍手,走到路边,试图拦下一辆出租车,把她和玫瑰鼠带到银谷学院去。 但今天的车特别难等。十分钟过去了,辛子谣忍不住皱眉。 离比赛结束只有不到二十分钟了。 忽然鸣笛声在她身后响起,辛子谣心里一喜,转身一看……愣住了。 一辆破破烂烂的甲壳虫……真的很破,感觉开个几百米就会散架,轮胎飞出去,人也飞出去…… 辛子光就坐在这辆甲壳虫的驾驶座上,打开车窗,冲她招手:“这里这里!” 辛子谣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拖了笼子过去,先打开后车门,把笼子塞进去,再走回前面,辛子光已经殷勤地替她把门开了。 她低头坐进副驾驶座。辛子光问:“比赛完成了?” “嗯。我抓得有点多,先把这一笼运过去。”她顿了顿,忍不住吐槽,“我刚才还以为我眼花,旧式轿车从老电影里跑出来了。……你从哪儿弄到这么‘特别’的车?” 辛子光笑容灿烂,发动车子,车子内部发出可怕的“咚咚咚”声…… 辛子光:“店老板借我的——哦他后来改说直接送我了,因为我工作很努力~” 辛子谣抽了抽嘴角:“那还真是谢谢他了……” 辛子光的机械脸上仿佛发着光:“以后哥哥可以经常带你去兜风!你想去哪里?对了春叶原怎么样?你不是一直想去吗?” 车子:咚咚咚咚咚咚! 辛子谣艰涩地说:“……其实,我最近功课特别……”多…… 机械人亮晶晶的眼睛望过来,充满期待。 辛子谣:“……多,但我都能做完。春叶原……去吧。” 辛子光开心了,脚下用力一踩油门,车子贴着地面飘出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 辛子谣抱紧了自己。 我真是用生命在宠我哥! 太阳热辣辣地将火力倾泻全城。 午后三点四十分,所有参赛者都回到了银谷校园。 除了安与冰,其他人都提着一个笼子,笼子里的玫瑰鼠或多或少,但无一例外,每只都昏睡着。 看来大家最终想出的办法都差不多:先麻醉掉玫瑰鼠,再对其进行捕捉,这样猎物就不会因为恐惧和压力而自杀了…… 评审委开始清点笼子内的玫瑰鼠。评审委们放出的玫瑰鼠都是经过特殊标记的,如果有参赛者想用外头的玫瑰鼠鱼目混珠,一定会被发现,当场失去比赛资格;想藏起死掉的玫瑰鼠也是没用的,玫瑰鼠内置了感应器,一旦死亡,就会发出信号,收到信号的评审员将立刻查看路面监控记录,导致玫瑰鼠自杀的参赛者将无所遁形。 评审委清点每只笼子里的玫瑰鼠,结合之前记录的、每名参赛者引起玫瑰鼠自杀的数量,增减相应分数,报出最终结果—— “倪轩,73只。188分。” “既白,22只。126分。” “安与冰,0只。60分。” “闻蔚,82只。267分。” “辛子渊,34只。162分……” “那个,”辛子谣举起手,“不好意思,那个笼子里只是我抓的一部分玫瑰鼠,还有一部分在其他地方。” 评审委一愣。 辛子谣提醒:“还有五分钟,比赛时间才截止。” 评审员们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人转过头,问:“其他的在哪里?” 辛子谣转过头,看向赛场大门——那里,一辆甲壳虫正精神满满地开进来。 来了。某人带着她另一部分的玫瑰鼠来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 33.努力奋斗的不良 加上甲壳虫带来的那部分玫瑰鼠, 辛子谣最终累计活捉到的玫瑰鼠为212只,远远超过第二名闻蔚的82只, 最重要的是,在整个追捕过程中, 她没有造成任何玫瑰鼠的死亡。 评审委员想不通辛子谣怎么能短短三小时内,捉到如此多的玫瑰鼠。有人怀疑辛子谣违反比赛规则, 暗地里寻找外援。 于是辛子谣现场演示了一遍:她与蚁后茉莉合体,接着她放出了三只玫瑰鼠,在玫瑰鼠逃出视线范围后, 她操控着飞蚁群搜索玫瑰鼠的踪迹。 无人机在空中清晰地拍下接下来的情景:一旦飞蚁发现了玫瑰鼠,它们就会叮咬它。这种飞蚁有毒,中毒的玫瑰鼠行动逐渐迟缓, 最终一头栽倒。飞蚁们开始聚在玫瑰鼠四周,闪动翅膀,慢慢地抬起玫瑰鼠,往银谷学院的方向飞。 最终它们停在辛子谣面前, 垂下翅膀,缓缓降落,将玫瑰鼠放在她脚边。 全程只用了五分钟。 辛子谣转头看向评审委员会:“我就是这样捉鼠的。” 评审委员无话可说,推了推眼镜,宣布:“辛子谣,696分。晋级决赛。” 甲壳虫:咚咚咚咚咚咚锵! 嗯, 这声音此刻听起来倒是挺应景的。 复赛至此落幕。作为一度被评审委怀疑作弊的选手, 辛子谣不但洗清了嫌疑, 而且以压倒性的分数位列复赛成绩第一名,成为银谷学院追逐本届忒亚杯冠军的种子选手。 而她的搭档茉莉,自然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一家自媒体还特地策划了一期关于蚁后茉莉的专题,专题里不乏“这只叫茉莉的泰坦兽最喜欢吃羊髓”“茉莉的嫉妒心非常强它一度不允许它的主人拥有其他的泰坦兽”“茉莉如果拟人的话一定是个娇蛮霸道的小姑娘”这样的八卦消息(消息来源:茉莉主人的校友林某)…… 这篇专题报道后来还被收录进了《辛子谣:从男校走出来的联合国女秘书长》一书当中,成为“秘书长年少时期就与众不同广受爱戴”的重要佐证之一,为人们津津乐道。 因为这篇报道,茉莉在银谷市火了。复赛结束后第五天,竟然有人过来,请辛子谣将茉莉转让给她。 那人穿着职业的套装裙来到辛子谣面前的时候,辛子谣与茉莉正坐在长椅上,辛子谣手里握着可丽饼,茉莉嘴里啃着羊髓。主宠两人悠哉悠哉,与平时一般无二。 那人先自报家门:“幸会,我是方蓉。这是我的名片。” 辛子谣不知道她有何贵干,姑且先接过名片。茉莉依旧啃着羊髓。 辛子谣低头看了看名片,上面赫然印着“皇室私人助理”。 方蓉:“这次过来,是希望您能将茉莉小姐割爱给我。” 茉莉听到它的名字,触角动了动。 方蓉比了个手势,她身后四名的美丽女保镖走了过来,每人手里捧着一只银皮箱,对着辛子谣,将皮箱全部打开。 方蓉:“这里是两千万。” 皮箱里满满当当的钱。 辛子谣手里的可丽饼掉了下来。 方蓉:“如果您想要支票,我们也能提供。如果这些还不够,您可以提出您理想中的价位。” 辛子谣声音有点干涩:“……提多少都可以?”三千万四千万五千万…… 茉莉嗖地飞起来!直直撞向辛子谣的脑门!辛子谣被她撞得身体一歪,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脑门火辣辣的,一个崭新的肿包正在诞生。 茉莉一击得手,嗡嗡地停在她眼前,触角炸起。倘若它能说话,大概此时就要大声威吓:“你敢把朕卖掉试试!你试试?!” 辛子谣自己也有点心虚,目光漂移。 方蓉忽然说:“果然如传闻一般,茉莉小姐能听懂人类的语言。这就再好不过了。——茉莉小姐,请不要难过,如果您与旧主分离,到我们这里,每天您都能享用您最爱的羊髓,不限量。” 气势汹汹的茉莉像是忽然漏风的气球,翅膀拍打的频率变慢,它转过身,将脑袋对着方蓉,触角一晃一晃,身体摇摇摆摆,仿佛十分心动…… 辛子谣:“……” 她板着脸,从背后一把捏住茉莉,把它举到眼前,兴师问罪:“刚才是谁威胁我的?谁在我脑袋上撞了个大包?谁?” 茉莉自知理亏地垂下触角,翅膀也不扇了,老老实实被她捏着。 辛子谣心里哼一声,站起身。 方蓉:“辛先生?” “抱歉,我想你们误会了我和茉莉的关系。”辛子谣说着,松开手,茉莉飞起来,落在她的肩头。 辛子谣:“它只是暂时住在我这里,我没资格决定它的去处。假如你能说服它跟你走,我没意见。” 方蓉微微皱眉,旋即舒展:“那么,请问茉莉小姐真正的主人是谁,我们会直接与他沟通。” 显然,方蓉虽然将蚁后将称为“茉莉小姐”,但她并没有将这只泰坦兽视为可以平等沟通的对象。在她的认知里,茉莉一定是有主的,而它的主人才是她的商业交涉对象。 辛子谣凝视她,过了两秒,摇了摇头。 辛子谣:“我想你不用去找她了。她不会同意将茉莉交给你的。” 她转身离开,茉莉安静地待在她的肩膀上,触角微微颤动。 辛子谣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出了方蓉的视野范围,走进了学生宿舍,来到了电梯门前……她才停下脚步,伸手撑住电梯旁的墙壁……心如刀割! 两千万!两千万!!那可是两千万!! 有了这笔钱,她立刻就可以和夏一多合作,开展多个经贸项目,钱滚钱钱生钱……或许不用大学毕业她就能挣到一个亿!给哥哥换个有血有肉的新身体了! 心痛,真心痛…… “茉莉啊……”她呼唤。 茉莉乖乖地停在她肩头,触角动了动,似乎在说“听着呢”。 “茉莉啊,”辛子谣气若游丝地说,“泰坦星上,像你这样的蚁后还有么?我想去正儿八经地收服一只……” 茉莉触角一竖,嗖地飞起来……但仿佛想到了什么,最终只是在她脸上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就扑打着翅膀,落进了她的头发里,收拢翅膀,一动不动。 辛子谣长吁短叹,就在这时,电梯门开了,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迈了进去。 电梯上行,抵达八楼,金属门开启。辛子谣踏出去,走了几步,掏出钥匙,打开宿舍门,还没抬头,就听到里面传出字正腔圆的古汉语。 她换了拖鞋往里走,发现声音是从既白房间里传出来的。 辛子谣摇摇头。既白又在听古汉语原声带了。这几天他真是勤奋得出奇。 她正要回自己房间,忽然既白从他房间里出来,探了个脑袋,跟她招呼:“子渊,你回来了。” 辛子谣点点头,“又在学古汉语啊。” “是啊,快期末考了嘛。”既白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眼神却亮闪闪的,“那个,子渊你现在有空吗?我有几道题不太明白……” 辛子谣看着他。 既白心里忐忑。他已经连续几天赖着她要她替他补习了……她会不会看出什么了端倪……? 该不会觉得他特别烦特别厚脸皮?! “……来吧。”辛子谣说,眉目里有些无奈,但并没有厌烦嫌弃的意思,声音温温和和的,“趁着离饭点还有两个小时,来把你不懂的地方都解决了吧。” 既白心情瞬间雀跃。 既白:“啊对了,等下我们一起吃午饭吧?我请客!我得好好感谢你才行!” 又赚到一次独处!阿笙说得果然没错!脸皮还是要厚!不厚没机会啊! ——是的,一切都是既白那位名字里带“笙”的朋友出的主意。打着“补习”名义的单独相处,打着“感谢”名义的饭桌交际,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增加既白与辛子谣的相处时间,一方面让“习见效应”发生效用,让辛子谣不知不觉对经常出现在她身边的既白增添好感;另一方面,既白也能更好地观察到辛子谣的喜恶,从而有针对性地讨好辛子谣。 那位名里带“笙”的朋友还说,可以试着在学校里制造舆论,让所有人都觉得“既白与辛子渊是一对”,这样也能潜移默化、从侧面影响辛子谣的态度。 既白其实心里一直惴惴,怕自己做得太过分,反倒招来辛子谣的恶感。但那位朋友很鄙视地表示:现在既白和辛子谣之间的相处时间,一天也就半个多小时吧。既白如果能在一个月内将这个时间提成到两个小时,那已经是非凡的进步了。至于达到“过度纠缠引起不适”的等级……那起码还要修炼个大半年。 所以只管厚着脸皮大胆上吧!少年郎!前思后想犹豫不决是追不到女朋友的! 于是今天中午,既白也依旧坚定地将午餐地点定在了学校食堂。 制造舆论是关键的一步。当然,既白也记得银谷现任校长是个坚定的反同人士。所以不论是谁来问他们是不是情侣,既白都摇头。 摇头又不能代表什么。群众的脑洞突破天际,他们自己会脑补出一千万字的剧情。 既白还给既夫人打了电话。他觉得这么大的事,必须告知一下他娘。就算他娘听后挥着狼牙棒直接杀到银谷来……他也认了,不管是挨狼牙棒还是跪狼牙棒都认了。 但既夫人竟然没直接挂他电话,而是很冷静地让他找时间把辛子谣带回老家。她要见见这个拐走了她儿子的心的“男人”。 竟然没打也没骂!既白都怀疑他娘是不是气糊涂了,小心翼翼地问了两句,既夫人冷哼一声,撂了电话。 既白握着电话,心情复杂,有点激动,有点感动,更多的是忐忑。 他现在可是背水一战了。不知道辛子渊现在对他究竟什么看法。 就在既白的忐忑中,忒亚杯决赛开始了。 决赛的地点定在了泰坦星。辛子谣等六名选手,与相关人员一起,乘坐着宇宙飞船,前往泰坦星。 一行人在傍晚抵达泰坦星。 飞船将要落地的时候,辛子谣贴着窗户往外看。已经暗下去的茜草红天空,和灿烂的土星环一起映入她的瞳仁。 这时的辛子谣怎么也没料到,短短几小时后,她就又遇见了那个兽耳少年,而且他们相遇的方式还非常惨烈…… 34.想得到奖励的少年 自从五十年前, 人类在泰坦上建立第一座观察坞后,对于泰坦的探索与开发就从未停止过。 相较于满目疮痍的地球, 泰坦星上的资源丰富到令人垂涎。不过相较起那些依靠现有技术还难以开采利用的能源,更让地球人感兴趣是泰坦星上的“遗迹”。 泰坦星上有好几处遗迹, 每一处都象征着曾有智慧生物莅临这颗星球,甚至在此定居。虽然后来智慧生物离开了泰坦星, 但他们存在过的痕迹却留了下来,成为供地球智人观摩研究的“遗迹”。 位于泰坦星第三区的“弗泊遗迹”,正是这些遗迹中的一个。这次忒亚杯决赛的赛题就是:选手们进入“弗泊遗迹”, 寻找主办方预先放置在遗迹里的“金色拼图”。十天之后,所有人从遗迹里出来,获得最多拼图的人, 就是本次忒亚杯的冠军。 “弗泊遗迹”地理位置特殊,它虽然是几大遗迹中最晚被人类发现的,却是最安全的。但这份安全也只是相较其他遗迹而言。单论危险指数,普通人掉进“弗泊遗迹”里, 生还的可能性不比赤身裸体从沙漠里脱身来得高。 所以进入遗迹之前,忒亚杯主办方会对参赛者们进行为期两天的培训,确保比赛开始后,选手们不会沦为遗迹的遗迹的饵食。 其实这个赛题出得有些歪了,培训开始之前,就有人抱怨:“又不是综艺探险节目, 玩什么‘寻宝’……” 也有人冷静分析:“‘弗泊遗迹’是真正的‘地外遗迹’, 虽然已经被深度开发, 但依旧充满危险。能在这种地方安全待上十天,本身就是选手实力的证明。” 在所有人忙着讨论的时候,辛子谣悄悄走出了培训厅,走到庭院内,拨打了辛子光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了,就像辛子光一直在电话那头等她似的。 辛子谣先给他报了平安,然后大致讲述了一下决赛的内容。辛子光对赛题也非常不解。 辛子谣叹口气:“听说这次决赛,主办方会派无人机对参赛者们全程跟踪摄影,最后还要出一期“忒亚杯决赛全纪录”之类的DVD……估计就是为了这个,才出了这么个赛题。”麻烦死了。 辛子光却眼睛一亮:“DVD什么时候发售?哪里能买到?”有谣谣登场的DVD!他要买十张回来珍藏! 辛子谣:“……喂。” 辛子光在电话那头一直笑。辛子谣吐槽了他两句,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辛子谣:“那我先挂了,培训要开始了。” 辛子光:“好。晚上记得给我电话。‘耳钉’要一直戴着。还有,”他磨了磨牙,“离既白远一点。” 辛子谣失笑。“我知道了。” 辛子光还不放心,叮嘱:“他再找你‘补习’。你就让他来找我,我来教他。”好好教他! 兄妹俩又亲亲密密地说了会儿话,辛子谣听到培训厅里传来麦克风的声音,猜想培训开始了,于是挂了电话,转身往厅里走——但刚走了几步,她就顿住了,脸色微微改变,扭头往另一个方向走。 她走得很急,风掠起她的头发,也将她身上的某种气味,带到了远方。 辛子谣一路疾走,来到位于大楼东侧的男厕所,迅速闪身进去,关上隔间的门,这才松口气。 没想到生理期突然提前了,她皱着眉想。平常她都是用月经杯,但现在月经杯还在酒店里。 好在她身上还有一粒应急压缩月经棉条。 她坐在便器上,两只手拆开棉条的包装袋,压缩棉条在空气中迅速膨胀,最终变得绵密饱满。 微微抬起身体,她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捏着棉条,慢慢地往下面送…… “轰!!” 远处突然响起爆炸声! 辛子谣手一抖,棉条戳歪了,疼得她倒抽口气。 她忍着疼,惊疑不定地抬头,就在这时,又是一声巨响——这次的声音非常接近,似乎就在几米外。紧接着—— “轰!” 厕所的门被一股大力撞开!厕门差点刮到了辛子谣的鼻子! 那一瞬间,辛子谣用了她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身体后仰躲过厕门,双膝一弹站起身,同时单手抓住裤带往上一提,另一只手闪电般地探出去按下冲水按钮! 马桶里响起一阵哗啦声,水流将卫生棉条冲进了下水道……这样就没人抓得到她的把柄了…… 她做完这一切,外界只过了两秒而已,而门外那个人,在这两秒里一直盯着她。 辛子谣转过身,看向那个让她损失了一根棉条的罪魁祸首。 来人绿眼睛黑头发,五官带着几分波斯人的味道。三对翅膀在身后伸展开,形状类似蝉翼,外边缘呈翠绿色,翅膀的脉络扇面般辐射开来。 他盯着辛子谣,脑袋上毛绒绒的兽耳支棱着,像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辛子谣记得这个少年,之前她在泰坦遇难,还是他把她带回了第二区。 基于过往的恩情,她决定听听他轰爆她的厕所门的理由。 她挑起眉,看着他。 兽耳少年读懂了她的质疑。 “……我闻到了您的血味。”他说,声音里有些疑惑。 他的右手还保持着武器的形状——并不是握着武器,而是直接变成了武器,手指到手肘的部分变成了炮筒。估计之前的爆炸声就是他用炮筒轰出来的…… 辛子谣有点明白了:他闻到了她的血腥味,以为她出事了,所以赶过来救她。 她的视线越过他望向他身后:厕所里一片狼藉,地上全是玻璃碎,水管爆了,水喷得到处都是…… 这可真是……惨烈。 闹出这么大,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查看了。 辛子谣:“……我没事,小伤而已。你快走吧。人类要来了。” 看到他变成炮筒的右手她就明白了,这少年绝对不简单……或许是某种人造生物兵器,或许是遗留在泰坦的外星人……不论哪种,他都不适合暴露在公众面前。 听了她的话,兽耳少年迷惑地动了动耳朵:“您不需要我替您疗伤吗?” 辛子谣:疗伤?怎么疗?拿棉花把洞口堵住吗?←_← 辛子谣:“不用。你走吧。——你来的时候有被人类发现吗?” 兽耳少年摇头:“我的速度非常快,人类肉眼捕捉不到的。” 辛子谣:“那就好,你走吧。注意别让人发现。” 兽耳少年恋恋不舍地看着她。 辛子谣无奈:“走吧。……有机会还会见面的。” 少年低下头,兽耳垂下来。 他转过身,扬起翅膀。 辛子谣忽然想起一件事,叫住他:“伊利亚!” 少年惊喜地回过头。 辛子谣:“你知道哪里能找到‘狸锦兽’吗?” …… 名为伊利亚的少年离开后,不到一分钟,厕所就被闻讯赶来的众人围堵了。 伊利亚飞行的速度确实很快,但监控摄像头还是拍下了他的踪迹。虽然影像里只是模模糊糊的一道残影,甚至难以分辨那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只兽,但毫无疑问,这道残影目的明确:它完全沿直线前行,一路上轰爆了无数堵墙……最后落进了男厕所里。 很可惜,出于保护隐私的考虑,厕所里并没有设置监控摄像头,因此当时在厕所里的辛子谣就成了唯一目击者,被校方重点询问。 浪费了半个小时在办公室里,终于熬完了询问,辛子谣晃了晃有些沉重的脑袋,推开门往外走,但刚走了两步,就看到既白正靠在走廊上等她。 于是她不得已,又向既白重复了一遍她那套半真半假的说辞:那道残影是一团不断变化的浓郁黑烟。黑烟在厕所里转了两圈后,就飞走了。黑烟没有攻击她,她也看不出黑烟的内部是什么。 既白不放心,追问她是否觉得哪里不适,并建议她立刻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他可以陪同前往……辛子谣温和又坚定摇头。她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身体检查NO。 刚送走既白,电话又响了,是安与冰打过来的,同样是为了厕所风波的事,辛子谣如法炮制,将远在地球的安与冰同学安抚了一遍。 这一通电话还没结束,提示音又来了,是辛子光打来的,不用说,一定他是从谁那里听说了厕所风波,慌忙过来问讯的。然后又一阵提示音,这次来的是林睿…… 等辛子谣接完这一大通电话,天都要黑了。她站在嗖嗖的冷风里,握着发烫的手机,深深地感觉到一股无力。 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辛子谣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来的是倪轩。他看着辛子谣,正要说什么,她抢先一步道:“那是一团‘黑烟’。本体不明。我没事。不用做身体检查。——就这样,别问了。” 倪轩:“……?”我只是过来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 暮风徐徐吹拂。夜空里,土星环光辉璀璨,像无数只正在眨眼的小眼睛。 经过“厕所风波”一事,辛子谣算是领教了群众的力量:他们不用一兵一卒,一人一个爱心电话轮番打过来,就能让她恨不得丢了手机躲进被窝里,求个清净。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九点,震了一晚上的手机终于消停了,她悄悄走出酒店,来到傍晚时与伊利亚少年约定好的地方。 伊利亚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一看到她,他就露出笑容。 那个笑容特别纯粹,像小孩子看到了自己最爱的人,依赖与亲近毫不掩饰地从每一个细胞里透出来。 被那样的笑容感染,辛子谣疲惫的心也舒缓下来,对他微微一笑:“晚上好。来了很久?” 他摇摇头,然后伸出手,摊开掌心,一枚嘉顿徽章正躺在他手中。 辛子谣精神一震,伸手拈起徽章。 “里面装的是‘狸锦兽’吗?”她问。 伊利亚点点头:“是,遵照您的吩咐。” “谢谢。这样在遗迹里我就会轻松多了……对了,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伊利亚眼睛一亮! “我想回家!” “呃……” “自从您离开后,我一直在等,但一直没等到接我回家的飞船……” 辛子谣头有点大。 她试着想了想,和他分析:“是不是你在这里还有任务没完成,所以飞船才没来呢?” 伊利亚怔了一下,垂下头。 那张美丽脸庞上浮现出的低落神情,能让任何智慧生物感到不忍。 辛子谣正想说些什么,他却说话了:“原来是这样。所以飞船才不来。” 辛子谣:……不,那只是我的个人猜测而已。你不要直接就奉为真相了啊。 她有点无奈。从和他相遇开始,整个事件就是一个大乌龙。她根本不知道怎样才能帮他回家,现在搞得她好像骗他一样…… 她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好先转移他注意力:“你真厉害啊。听说‘狸锦兽’非常狡猾,就连高阶御兽士都很难收服它们,你只用了几个小时就捉到了。你是怎么做到的,能和我说说吗?” 伊利亚抬起头,他的脸上重新焕发了光彩。 “是!” …… 两天培训期很快就结束了。第三天,按照赛事计划,六名参赛选手进入了弗泊遗迹。 遗迹位于地下。占地面积有二十个足球场那么大,相当于人类的一座村庄。据说这座遗迹至少深入到地下一千米,而目前人类仅仅发开出了地下三百米。这次决赛中,参赛者们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这三百米。 参赛者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入地下深处,他们每个人都装备精良,但越是远离地面,他们就越能感受到那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的感觉。 “……是‘眼螂’。”名为“殷红线”的女生忽然说,“培训课上提到过,这种生物在遗迹里特别多。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 在探明灯照不到的黑暗里,无数细小的虫子攒动着,窥视着。 无人机在空中盘旋,机身上的光点一闪一闪,暗青色,冷冷的。 忽然,一团黑影从半空掠过,猛地落到了辛子谣身后! 35.进入遗迹的妹妹 辛子谣只觉得背后忽然多了点什么, 还没来得及转身,忽然既白从旁边抢过来, 飞起一脚!那个黑影就飞了出去…… “哎哟!——”黑影发出痛呼。 所有人一愣。已经抬起机甲臂的倪轩险险地止住了攻击。 六双眼睛一起盯着黑影,只见那玩意在地上挣了一下, 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然后扯掉了套在身上的反雷达斗篷,露出一个灰扑扑的大叔…… 大叔:“咳。很好。你们的反应非常迅速,这样老师也就放心了。你们可以继续往下走了!” 众人:“……”老师你的鼻子在流血。 大叔抬手抹掉鼻血, 瞟向既白:“这位同学,你一进遗迹就与狂兽合体了吧?很好,继续保持这份警戒心。” 既白诚实道:“不是, 我没……” 辛子谣悄悄拉了他一把,既白把余下的话吞了回去。 于是本来耍个帅顺便给选手们上一课的潜行老师,就这么被驯兽系的不良迎面糊了一脸,按着哗哗流血的鼻子, 雷声小雨点也小地退场了。 老师走后,辛子谣看到既白从他的背包里翻出四个金属块似的东西,分别扣在他的手臂与小腿上。那东西一贴上人体,很快就延展开来,最后包住了既白的四肢,形成了类似护甲的东西。 她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既白:“‘半机动式钢铁战甲’, 戴上这个能提升人的攻击力, 但对精神力没有要求。” 他握了握拳:“如果再有怪物出现, 交给我。” 辛子谣:“……”不,我觉得你本人就是怪物般的存在了。 潜行老师穿的是能够反雷达侦测+热源侦测的斗篷,在黑漆漆的地下遗迹里,他几乎相当于一个透明人,就连驾驶着迷你机甲的倪轩都没察觉异常,可既白竟然靠着他野兽般的直觉,发现了老师的存在。 在地下遗迹这种地方,和既白组队真是相当安心了。就算不能组队,向他讨教一下发现敌踪的窍门也是好的。——很快就有机灵的选手意识到了这个关键,于是他朝既白走了过来,和既白搭话。倒让既白这个因为出身于“平凡的驯兽系”而一直被冷眼相待的苦孩子,感受了一把他校精英的热情。 辛子谣识趣地走到一旁,忽然身旁传来一个低沉的女音:“你和他是情人?” 辛子谣转过头,惊讶地发现向自己搭话的竟然是闻蔚,那个一路上沉默得能掉金子的皇女。 “……不,并不是。”辛子谣回过神来,很快回答,“我们只是舍友而已。” 闻蔚不再说什么。 辛子谣不明所以,但见闻蔚没有继续深聊的意思,于是也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从背包里摸出主办方发放的运动饮料,喝了两口,接着习惯性地摸了摸耳垂,却发现原本戴着耳钉的地方空空如也。 耳钉丢了? 她一惊,连忙在肩上摸了摸,又低头去看地面。探照灯落在地上,明晃晃的,连一粒飞尘都逃不出她的眼睛,可耳钉却依旧无影无踪。 糟糕……耳钉是哥哥送她的,里面装着紧急求救系统。他之前再三叮嘱要随身戴好。先不说她弄丢了耳钉,回去不好交差;万一耳钉被什么东西弄破了表层,激活了内部的紧急求救系统,也是个麻烦事。 她举起探照灯往回路照,只见一条长长的隧道,深不见底。 与此同时,地面上,辛子光与夏一多正站在遗迹的入口处。 夏一多撑着一把遮阳伞,脸上戴一副墨镜,手里一杯果汁,十足旅客的模样。辛子光则穿着蓝衬衫黑长裤,一副工薪阶级打扮,与遗迹工作人员据理力争:“我是通过正规途径应聘兼职的,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上岗?” 遗迹工作人员一脸无奈:“先生你清醒点啊,你的身份信息上写着 ‘H型家政机器人’好吗?我们要的是‘D型危险作业机器人’哦?您一个软脚虾跑到遗迹下面,等下上不来了我们不是要给你主人赔钱吗?”新型碰瓷? 辛子光不满:“‘危险作业’我一样能处理。我还可以不要钱。你让我下遗迹就行。我是个有操守的机器人,既然接了你们的单,就一定要完成。” 遗迹工作人员仰天长叹,“到底是谁把这个死心眼机器人的电子简历送过来的……” 夏一多吸着果汁,眨了眨眼。 遗迹工作人员正再次试图说服辛子光,忽然他脖颈上挂的电子吊牌发出滴滴声。 他脸色一变,再顾不上辛子光,转身往值班岗的方向跑。 辛子光一怔,然后发现自己可以进入遗迹了,现在遗迹入口一个人都没有。 不过刚才那个工作人员的表情非常惊慌,倒让辛子光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 夏一多收起了伞,他解释:“那个人脖子上的吊牌能接收求救信号,他现在是跑去向搜救队求援了。” 辛子光立刻明白过来,脸色微微一变:“难道是……” 夏一多:“还不确定。走吧,下遗迹去。” 与此同时,地下负三百米,遗迹的深处。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森森的凉意。 他们停在一个分叉路口前。这里一共有六个分叉口。按照比赛要求,所有选手从这里开始必须分道扬镳,各自选一个分叉口。 辛子谣选了最右边那条,既白便选了挨着她的那条。辛子谣与既白道别,既白满脸写着不放心,还想把他那副半机动式战甲塞给她。辛子谣赶紧谢绝了,戴上这玩意她怕是走不了路。 “那十天后见。”她说,“你万事小心。” 既白想了又想,悄声说:“要不我悄悄跟在你身后保护你……” 辛子谣一脸黑线:“无人机飞着呢。别乱来。——我走了。” 她说走就走,转身,大踏步迈向了岔路。但在就要走进岔路的瞬间,她鬼使神差地往远处看了一眼……然后不偏不倚,与闻蔚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她心里突地一跳,随即扬起一个笑,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闻蔚顿了顿,竟然也回了一个相同的手势,然后转开脸,走进岔路。 辛子谣心情复杂,垂下手,顿了顿,走进隧道。 她疾走了一段路程,然后停下来,举起探照灯,照了照身后:既白没悄悄跟上来。 她松了口气,正要继续向前,忽然黑暗中手臂擦过什么极为尖利的东西,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滴答。血滴在地上,渗进遗迹里…… 遗迹深处隐隐传来震动。这震动越来越强,越来越近,最后连辛子谣脚下的大地都开始翻涌。真的是“翻涌”,就像坚实的大地突然变成了一坨泥浆,被两只看不见的手团在手里,挤压揉捏成各种形状。 遗迹开始变形,墙壁倒塌,新的壁垒拔地而起,眼螂们嘶鸣着被碾进了土墙里,而某些原本沉睡在石墙内的生物,则重新暴露在了空气里。它们睁开眼睛,无一例外,瞳仁全是猩红的。红眼睛的狂兽。 狂兽们发出怒吼,向四面八方冲去。 很快从遗迹的各个地方,都传来人类的怒喝声,人类的惊叫声,甚至是人类的惨叫声。 这座遗迹里,不止有人类高校的精英,也有维护遗迹的普通工人。 “哒哒哒哒哒!” 重力弹穿透了狂兽的皮甲,射入它的三颗心脏。 狂兽嘶吼着倒下。 闻蔚冷冷地垂下枪。她身后死里逃生的工人瘫坐在地上,连一句“谢谢”都挤不出喉咙,浑身发抖。 闻蔚转头问幸存者:“遗迹多久会变形一次?” 她以为遗迹的变形是正常现象。 工人面无人色,上下牙齿磕在一起发抖,喃喃:“完了,完了,遗迹发狂了……啊!!” 他瞪大了眼睛指向闻蔚身后,闻蔚立即反应过来,蓦地转身,指挥着机甲向狂兽发射重力弹。 但无往不利的重力弹,这次不但没能穿透对手的心脏,甚至在空里弹了回来,直直地撞进了闻蔚的机甲。 机甲受创,机甲内的闻蔚也跟着晃了一晃。她咬咬牙,看向对面的狂兽—— 那是一头她从未在资料上见过的狂兽,甚至连机甲内置的泰坦兽图鉴也未能给出到它的种类名称。 这是一种……新型的泰坦兽!而她只能靠过去的经验与其对战! 快速分析着对面狂兽的情况,闻蔚果断换了一种攻击方式。她收起了枪,操控着机甲凝聚出粒子剑,然后挥剑斩向敌人! 手起剑落,狂兽被她当头劈开,裂成两半! 然而,没等闻蔚松口气,掉在地上的狂兽两片尸体,忽然动了动,接着尸体开始蠕动变形,最后慢慢地撑了起来,猩红的眼珠直直盯着闻蔚…… “吼!——” 两只一模一样的狂兽对闻蔚发出怒吼。 竟然分裂了! 闻蔚皱眉,她再次装备上了重力弹,试着攻击,但正如之前一样,重力弹对这种狂兽没有作用,甚至还会反弹回来。 闻蔚不再恋战,抓起瘫在地上的工人,转身就跑。 她跑得非常快,机甲快得几乎成了一道残影!然而就在这时,前面的拐角处突然冒出了一个黑影! 闻蔚猛地抬起枪,重力弹迸射出去! 几乎同时,对面也发动了进攻!一团火球直直喷了过来! “轰!” 火球撞到了机甲上,重力弹却没能打中敌人,而是擦着对方撞进了石壁里。 敌人反应太快! 就耽搁了这么两秒,之前分裂的狂兽已经追到了她的身后!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闻蔚咬咬牙,已经做好了九死一生的觉悟,对面的黑影却忽然发出了人声—— “等等!是皇女殿下吗?” 闻蔚睁大了眼睛。 站在她对面的……是辛子渊。 36.心里酸溜溜的妹妹 辛子谣在撞上闻蔚之前, 可以说一直走得非常顺当。 虽说遗迹整个变了样子,还冒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狂兽, 但辛子谣知道,只要她不主动招惹它们, 它们就不会先发起进攻。 实际情况也正如她想的一样,好几次, 那些狂兽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子跑过去,看都没看她一眼。 于是在其他人眼中与地狱无异的弗泊遗迹,在辛子谣眼中, 也只是从一个“比较简单”的迷宫,变成了“相对复杂”的迷宫而已。甚至她还暗暗窃喜,追拍她的无人机被突然变形的遗迹拍扁碾碎, 让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取出了兽耳少年伊利亚给她的嘉顿徽章,准备放出狸锦兽。 狸锦兽是一种月兽。这个种族的战斗力在整个月兽里都是倒数的,但它们有个特别之处:雄兽的肚皮上长着一个巴掌大的“育儿袋”,这个育儿袋很特别, 看上去容量不大,但实际上里面连接着异次元空间……能装得下超多东西! 据说一只成年狸锦雄兽的“空间(育儿)袋”能装下十立方米左右的东西,几乎相当于一辆货运卡车的容量了。 辛子谣早就想好了,进入遗迹后,收拾掉无人机,然后直奔遗迹深处, 哪儿有宝贝的气味往哪儿钻!找到好东西后就放出狸锦兽, 把宝贝装进“空间袋”里, 回头到了地球上再挂黑市上卖掉!比赛挣钱两不误!美滋滋! 然而当她终于在遗迹里找到了值得收藏的“遗物”,正要放出狸锦兽好好捞一票的时候,却听到了由远至近的脚步声。 那声音又重又快,来势汹汹。辛子谣立刻转过身,可还没来得及看清对面是人是兽,枪声就凌厉地响起。 那一瞬间,辛子谣靠着与泰坦兽合体后大幅增涨的反应速度,将身体侧移了一个微妙的角度以躲避子弹,同时吐出一团火球。 火球击中了敌方。火光照亮了敌方的真容……是一架小型机甲战机,暗红里点缀着赤金,造型独特。 辛子谣一下子认出了这只机甲。这是皇女闻蔚的‘赤鹰号’! “等等!是皇女殿下吗?” 对面的机甲似乎呆了下,然后它垂下了枪……几乎立刻又重新举起枪,然后旋身对着后方。 “吼!!” 兽的嘶吼响起。辛子谣这才发现有两只狂兽跟在闻蔚身后。 心里一动,她转头看了被闻蔚扔在地上、抱头颤抖的工人一眼……她大致能想象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将视线投回闻蔚身上,发现闻蔚似乎……陷入了苦战? 辛子谣有些惊讶。印象里闻蔚是与倪轩同一等级的人物……不,应该比倪轩更厉害。而那两只狂兽看着凶猛,但一排重力弹扫过去,不也就解决了么? 但闻蔚没用重力弹,她选择用粒子剑与狂兽近战。 有两种可能。要么闻蔚是个近战狂魔,要么她有无法用重力弹的苦衷。比如,重力弹对那两只狂兽无用。 ——敌我分析就到此为止吧。 辛子谣拿出两枚徽章(向御兽系借的),放出了里面的泰坦兽,与其合体,然后冲进了战场。 那两只泰坦兽一开始还无视辛子谣,但当辛子谣一爪子抓破它们的脖颈之后,两只泰坦兽态度变了,愤怒地冲过来。 辛子谣刚刚才找到了些手感,精神振奋,感觉可以来一发手撕泰坦兽,却听机甲里传来闻蔚的声音:“劈开后它们会分裂。” 辛子谣手一僵,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两只泰坦兽看起来一模一样。 怪不得闻蔚的粒子剑都是砍一些不痛不痒的地方,脚趾头手指头什么的…… 想到这里她往地下一看,发现之前被闻蔚砍掉的脚趾头居然在微微蠕动,一副很想回到主人身上的样子…… 辛子谣头皮一麻,手也歪了,泰坦兽的半个头颅飞了出去…… 失去了半个头颅的泰坦兽发出痛呼,然后剩下的脑袋开始扭曲变形,像某些R级片里的怪物一样……辛子谣真怕它等下就会张大嘴,三条带刺的舌头从里面刷刷刷地刺出来…… 她赶紧喷火,把那个萌发中的脑袋烧成了焦炭。另一边,闻蔚仿佛从辛子谣的刚才的手滑中找到了灵感,粒子剑开始往泰坦兽脑袋上招呼,辛子谣配合地过来补刀(火)…… 二十分钟后,两只泰坦兽全都被辛子谣烧成了黑炭,硬邦邦地躺在地上。看起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复活了。 辛子谣抹了抹额头的汗,对闻蔚说:“打个商量?殿下回去以后可以给您的机甲添个喷火的功能吗?”然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就不用她一个人硬着头皮上。现在嗓子里火燎火燎,疼得钻心。 闻蔚默默无言,递给她一条手帕。 机甲大大的手掌里,躺着一条乳鸽般的手帕,这情景莫名地萌。 辛子谣接过手帕,却没擦汗,而是先看了看手帕。 手帕的材质看起来很寻常,但右上角却绣着个“w”。 辛子谣望着手帕,眼底情绪浮动:“问您个事儿啊,你听说过‘辛子光’这个人吗?” 过了两秒,闻蔚的声音从机甲里传出来:“听过。” 辛子谣的眼睫毛微微颤了颤。她伸了个懒腰,说:“是嘛……听谁说的?” 闻蔚:“辛子光是我皇兄的校友。” “……喔,那难怪。”辛子谣点了点头,“是太子殿下告诉你的。” 皇太子,闻喆。 没错,皇太子闻喆与她哥哥辛子光是校友。两人关系似乎还不错……虽然皇太子殿下从未莅临平民友人的寒舍,外界也并不觉得闻喆殿下与辛子光有多亲密。 辛子谣心情复杂。过去有段时间辛子光突然在意起S国的皇室,还收集了许多关于皇室的秘闻,虽然后来他将那些资料都丢到了杂物箱里,但辛子谣却默默地记下了这件事。她尤其记得,辛子光对那位“闻蔚长公主”,格外在意。 那天,她站在迎宾队伍里,看到闻蔚从对面走过来的时候,她就在想:这就是哥哥特别关注的那位“长公主”,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辛子谣不愿意承认,她内心其实隐隐不安:倘若辛子光特别关注闻蔚的缘由,是因为她是他的意中人…… 光是想象一下那种可能,就足够让她整夜整夜的失眠。 怪不得自古以来姑嫂关系总是紧张……谁愿意把哥哥分给其他女人啊!明明之前都是我一个人的哥哥! 辛子谣默默磨着牙,忽然听到闻蔚说:“听说你读的是‘制药系’?” 压下心里的不快,辛子谣尽量和气地说:“对,我是制药系。” 闻蔚:“但你也能御兽。” 辛子谣:“哦,我觉得制药系更好,安全,稳当,收入高。” 闻蔚沉默了一下,然后问:“你身上的香气,是制药的时候留下来的,还是喷了香水?” 辛子谣一愣。什么香……?制药的时候都是穿着专门的工作服的,哪儿会留下什么香气。 “……可能是香皂吧,柠檬味是不是?”她状似随意,心里却有点酸溜溜地想:哪有什么香啊……用这种方说法讨好小姑子?太假了喂。 空气里忽然传来机械快速运动的声音,辛子谣转过头,只见闻蔚驾驶的那台小型机甲正在变形收缩,最后变成了一副威风凛凛的铠甲,套在闻蔚身上。 平心而论,闻蔚长得是好看的。皇族基因优秀,从上到下颜值都很能打。闻蔚虽然没有她哥哥那么夸张,但这张脸,也是美得英姿飒爽。 何况人家本来就不靠脸蛋吃饭。 闻蔚在民间有个美称:军姬。从这个称号就可以看出在大众心中,她是那种帅翻所有人压根没有男的配得上她的形象…… 机甲变成了带点十九世纪风格的金属铠甲,套在闻蔚长公主的身上。利落的短发,黑白分明的眼睛,线条利落的薄唇,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 性感? 辛子谣正为自己的感想而微微黑线,闻蔚却大步走了过来,来到她面前,躬身嗅了嗅,鼻息落在她脖颈上,激得汗毛竖起。 “……不是柠檬味。”闻蔚说。 辛子谣回过神来,连忙退后两步。 “不是就不是吧,你……离我远点。” 闻蔚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辛子谣捂住脖颈。她实在不想承认……刚才一瞬间她心跳居然有点加快!现在脖子上还麻麻的! “……那就这样,接下来我们分开走吧。考试还得继续。” 她有些生硬地做了决定,然后低头捡起之前打斗中掉在地上的嘉顿徽章,正要解除合体,眼睛却忽然瞟到了一样事物,顿时视线一僵—— 昏暗的地上,两截断指正蠕动着,努力粘合在一起。 “……” 辛子谣站起身,转头向后看…… 晦暗的地下遗迹里,四只黑漆漆的泰坦兽正站在闻蔚身后,悄无声息地。 …… 天空红得仿佛要滴血,厚重的黑云隔绝了天与地,在大地上投下巨大阴影。 在龙卷风刚刚消散的赫歇尔陨石坑旁,既白几人如临大敌地盯着对面的人影。 那个看起来像人,给人的感觉却完全是“怪物”的不明生物,现在离他们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 它的绿眼睛宛如昆虫的复眼,看着他们,毫无感情:“确认侵入者。开始清除。” 37.一脸懵逼的对手 辛子光弯腰捡起地上的耳钉。 耳钉的外层已经彻底碎了, 被手一碰,里面的球体硅晶滚了出来。人耳听不见的高频波正从硅晶里传出来, 波频翻译过来就是“SOS”,国际求救信号。 这枚耳钉原本是戴在辛子谣的耳朵上的, 但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 夏一多将耳钉从他手中拿过去,看了看, 说:“这种碎法不可能是被人捏碎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碾过去……” 考虑到他们进入遗迹后已经被各种狂兽攻击了七八次,完全可以假定这耳钉是被某只狂兽踩碎的。 辛子光伸手把耳钉拿了回来, 一声不吭地往前走。夏一多在后面晃着探照灯说:“啊啊~耳钉已经挂了,不知道耳钉的主人怎么样了,该不会……” “这里没打斗的痕迹。”辛子光打断了他。即使是玩笑话才, 他也不想听到任何对辛子谣不利的言论。 “你怎么知道?” “我安装了‘警探系统’,能扫描出四周残留的人类□□。” “哇,哥哥大人你的功能真是越来越齐全了……索性别变回去了,就当个机器人如何?比普通人还好用呢。” “……” 辛子光忽然不说话了, 夏一多眨了眨眼,往前赶了两步,与他并肩,问:“哇,你还真这么想过?” 辛子光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谣谣是为了帮我换新身体,才进银谷的。她现在是年级长了。” 夏一多立刻明白了他的潜台词:“所以你觉得如果你告诉她你觉得当机器人也无所谓, 会打击她的积极性?” 辛子光似乎默认了。 夏一多难得没捣乱, 而是认真地建议:“你这个想法相当危险了……找个时间和小辛聊一下吧。” 黑暗里, 夏一多的神情有些复杂:“现在你还能选择做‘人’,才会想着当机器。” 而有些人一开始就没了选择。 夏一多的声音变得有些冷淡:“如果你下定决心要做个机器人,也不是不可以。现在已经有了数字化模拟人格的技术,你把你的人格拷贝到机器人的模拟神经网络里,然后就可以销毁你那颗没用的大脑了。” 辛子光也不傻,一下子指出关键:“那只能算是‘有着我的人格’的机器人,而不是我变成了机器人。”大脑被销毁的那一刻起辛子光就真正的、彻底地死了。 夏一多神情不变:“哦,在你们看来是这样的。不过在我看来……” 前方极远处忽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夏一多顿住,与辛子光对视一眼。 兽吼声传来,隐隐约约间杂着人类的喝声。 辛子光耳朵一动,抬脚奔了过去,夏一多紧随其后。 几秒后,他们看到了正与泰坦兽群对战的人——果然是辛子谣,在她身旁还有一台小型机甲,估计里面是与她一样参加忒亚杯的选手。 六只近两米高的狂兽,每只长得都非常相似。三只对上了机甲,三只对上了辛子谣。 一对三,情况明显对辛子谣不利。 辛子光想冲过去帮忙,夏一多却拦住了他,扬声问:“小辛,你捉到狸锦兽了没?” 辛子谣其实早就注意到有人来了,但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夏一多;再一看,竟然连辛子光都来了,惊得她差点又把泰坦兽的脑袋削飞,险险收住了手,快速回答:“捉到了!” 夏一多:“快放出来啊。” 这种时候放狸锦兽有什么用?辛子谣不解,却还是退后两步,拿出徽章晃了晃—— 光芒闪过,地上多出了一只长得像狐狸却两脚直立的动物,蓬松的三条尾巴在身后一晃一晃。 它舔了舔爪子,仿佛看不到眼前火星四溅的战场,也看不到它的主人正被狂兽围攻似的。整只兽相当惬意散漫。 夏一多:“哦~‘三尾’,可以啊。” 他笑眯眯的,语气里有种微妙的不怀好意。 正在舔爪的狸锦兽忽然背后一冷,扭头盯住了夏一多。 夏一多:“小辛,你现在对战的是‘弭凶’,这玩意不怕火烧不怕刀砍,只怕强酸,你拿它没办法的,先抓起来丢狸锦兽的‘育儿袋’里,出去了再把它们丢硫酸池。” 辛子谣声音惊奇:“直接丢‘育儿袋’?没关系吗?对狸锦兽不好吧?” 夏一多:“不会。大胆丢。” 狸锦兽的毛都炸了起来!它扭身就要逃,却被早就有所准备的辛子谣抓了个正着——培训期间她已经摸透了这只小家伙好逸恶劳的性格——然后她抱着它对机甲说:“闻蔚殿下,劳烦您把弭凶抓过来,”她一只手拉开了狸锦兽肚皮上的育儿袋,“往这儿丢。” 闻蔚很干脆地收起了粒子剑,两手齐上,靠着机甲的蛮力,抓住了一只弭凶,在它没反应过来之前,把它头朝下塞向了狸锦兽的育儿袋——那袋子看着小小,但竟然真的把弭凶装了进去。 既然装得进去就好办了。余下五只弭凶,闻蔚全都依样画葫芦,丢进狸锦兽的育儿袋里。 没了兽类的嘶吼,四周瞬间恢复了安静。 辛子谣把狸锦兽放了下来。狸锦兽一落到地上,就脑袋一歪,整只兽趴地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辛子谣吓了一跳,夏一多却淡定得很:“正常现象,消耗有点大而已,让它睡一觉就好了。” 狸锦兽抬起头,恨恨地瞪着夏一多。 辛子谣摸了摸它的脑袋:“辛苦了。” 狸锦兽瞟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 夏一多望着辛子谣的头发:“茉莉呢?” 辛子谣一面将狸锦兽收进徽章里,一面说:“一到泰坦星它就不见了。大概是去找她的族群了。” 她转头看向辛子光,语气严肃:“哥哥你怎么来了?” 她生气是很有道理的。星际旅行的安检十分严格,像辛子光这样装着大脑的机械体,一过安检就会被察觉异常。 辛子谣的脸色非常可怕。要不是顾虑到这里还有个闻蔚,她现在已经指着辛子光的鼻子怪他做事不考虑后果了。 辛子光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解释:“我们走的紧急通道……”所以没有安检机。 “对~是我找的关系哦。”夏一多笑眯眯地邀功。 辛子谣神情稍霁,睨了夏一多一眼。 辛子谣:他要来你不劝着,还“帮忙”? 夏一多:因为人家也想来泰坦星找你玩嘛~ 他俩眼神交流之间,闻蔚已经收起了机甲,穿着铠甲过来了。 辛子谣其实一直将部分注意力放在闻蔚身上。闻蔚一过来,她就绷紧了神经。 闻蔚看着辛子光,问辛子谣:“这是你的机器人?” 她果然问起了他。 辛子谣谨慎地回答:“对。这是我的机器人管家,他叫‘辛子光’。” 闻蔚:“……‘辛子光’。” 辛子谣:“嗯。” 闻蔚:“你是辛子光的弟弟?” 辛子谣:“嗯。” 闻蔚若有所思,没再问什么。 辛子谣松口气。 银谷学校的人都知道辛子渊有个叫“辛子光”的机器人管家,这件事是瞒不住的。不如一开始就主动告诉闻蔚,让她以为“辛子渊”是故意给机器人管家起个和长兄一样的名字。 这件事在闻蔚那边算是揭过去了。但在辛子光那边…… 辛子谣担忧地看了看辛子光,只见他正盯着闻蔚,神情有些复杂。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辛子谣别开眼,转身去和夏一多说话,却从他口中得知了遗迹的突然变形并不是主办方预先设置好的难关,而是预定范围外的变数。 “……怪不得无人机都被暴动的遗迹拍碎了,我还以为是为了节目效果。”辛子谣皱起眉,“要是这样的话,比赛估计要提前终止了。” 夏一多也点头:“这会儿主办方应该已经派人进来营救你们了。” 他扬起一个“你懂的”的笑,低声说:“所以你要拿什么宝贝儿得快点,等会儿人多了可就不方便了。” 辛子谣眉头紧皱。 “……既白还在遗迹里。”她说,“我担心他应付不了发狂的遗迹。” ——辛子谣不知道,其实她现在脚下踩着的石板,正是十五分钟前既白踩着的。 十五分钟前,刚刚收拾了一群狂兽的既白,走在石板路上,迎面遇到了两个人——倪轩与文必知,全是这次决赛的选手们,个个脸上带伤。 两拨人见了面,彼此交换过情报,都深深感到这次决赛难得离谱。变形后的遗迹简直成了狂兽的乐园。参赛者们走几分钟就遇到一波狂兽,就算是铁打的人这会儿也磨成片了。 文必知提议大家先原地稍事休息,再继续前进。既白担心辛子谣,可他自己也累得够呛,正在犹豫,忽然远处传来兽类的痛吼。 既白心里一跳,转身就往声源处跑。倪轩与文必知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等他们三人赶到事发地,发现一只两米高的嗜血巨镰螳螂躺在地上。石墙上全是绿色的兽血。 一个女性机器人站在兽尸旁边,用手帕擦拭着自己变成刀的手。 她听到动静转过头,看着既白几人。 既白也看着她——看看她的脸,再看看她的手(刀),又看看她的脸…… 其他人的反应大致和他差不多,都是一脸见了鬼的神情。 倪轩:“……殷红线?” 殷红线把刀变回了手,外表也褪去了金属光泽,变成了仿生皮肤,淡淡地说:“我是闻蔚殿下的机器武士。” 言下之意,它其实是来全程保护王女殿下的,不是正经参赛者。 这么一说大家就都明白了。扭头再看看那只死得不能再死的嗜血巨镰螳螂(战斗力大概相当于十辆坦克),所有人由衷地感到一阵安心:王女殿下的机器武士真厉害。靠谱! 文必知走向它,一面走一面问:“你有没有看到……” 他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地面发出“咔哒”的声音,紧接着空气里响起蜂鸣声,然后一个生硬的机械音响起—— 【即将开始传送。传送范围:所有人。倒计时:三、二、一】 文必知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眼前就忽然变得无比明亮,接着身体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冷!非常冷! “阿湫!” 响亮的喷嚏,却不是文必知打的,而是既没有机甲护体也不能与泰坦兽合体抗冻的既白。 既白一个喷嚏喷出去,面前立刻多了几十粒细小冰晶。冰晶掉在冻土上,既白打个哆嗦,抱住自己。 “这是、什么地方……”他冷得连话都说不稳了。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想问这个问题。 冻土。乌沉沉的天。低得滴水成冰的气温。 这里显然是泰坦星的户外,但具体是哪一区?没人知道。他们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从地底来到了户外。 难道这也是比赛的一部分? 机器武士给了既白三粒速效保暖胶囊,让既白免于冻死在户外的惨境。倪轩试着与外界联系,但所有发出去的信号都石沉大海。 文必知开始怀疑他们其实是在一个虚拟世界里,但倪轩以他丰富的经验否决了这个可能。 气温低到了恶劣的程度。文必知没有机甲,只靠着与泰坦兽合体来御寒,手脚相继出现了冻伤。既白把余下的速效保暖胶囊分给了他。 一行人以极慢的速度向北前行。五分钟后,他们看到了一个大得看不到边的天坑。 那坑实在太广阔,以至于既白几人起初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就是鼎鼎大名的“赫歇尔陨石坑”,还以为是面前是座断崖。但作为帝国科技结晶的机器武士,已经从种种迹象里推断出了真相。 “这是赫歇尔陨石坑。”它说,“我们现在在第十区。” 所有人愣了一下,然后表情全都变得非常难看。 ——如果先前还抱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告诉自己一切都在忒亚杯主办方的掌控中;那么当机器武士宣布这里是第十区以后,再没有人天真地以为眼前的一切只是赛事中的一环。 像是为了彻底打碎参赛者们的侥幸心一样,他们头顶上空忽然响起了雷声。伴随着惊雷,一道微小的龙卷风在云端开始出现,并以惊人的速度扩大。 短短几分钟后,那条龙卷风已经膨胀大了几百倍,尾部连上了大地,上粗下细,最细的部分直径有五六米,最粗的部分有几十米,仿佛一条上古怪蛇,耸立在天地间。 千余米外,奔跑中的文必知,回头看了看正在这边袭来的龙卷风,脸色惨白地问机器武士:“请问你有能让龙卷风瞬间消失的办法吗?” 帝国科技结晶的回答是:“‘反向粒子湮灭炮’可以做到,但那是正在试验中的军用武器,我没装备。——我建议我们改往南边跑。” 一旁的既白问:“往南边跑能避开龙卷风?” “不能。”机器武士的声音非常冷静,“但能让我们的生存率从0.002%提高到0.035%。” 既白:“……” 倪轩忽然说:“前面有东西往这边来了。” 既白转头看去,只见视野的尽头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个黑影,看轮廓似乎是个人……可第十区怎么会有人?难道是和他们一样倒霉地被传送过来的选手?……难道是子渊?! 那人影离他们越来越近。既白终于看清楚那人的样子——容貌非常美丽,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他穿着样式奇特的衣服,头顶有一对兽耳。 人类外表,却又有兽的特征……是与泰坦兽合体后的御兽士? 驾驶着机甲的倪轩忽然说:“它不是人。它的体温比人类低很多。” 既白一愣,扭头再去看,却发现那个不明生物抬起了手——它的手竟然变成了炮筒,对准了他们。 机器武士反应奇快,它也将双手变形成了炮筒,瞄准了不明生物。 这一刻,双方相距不到百米。而龙卷风已经追到了参赛者们的身后! 既白只觉得身后就像有一个黑洞,将他使劲往后上方吸。他竭尽全力地跑,可实际上几乎没有移动。 “砰!” 在暴烈的狂风中,机器侍者的炮弹仍准确地射向了不明生物,然而它只是轻轻一震翅,就避开了炮弹。 与此同时,既白的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他整个人就像一条死鱼,被吸进了名为龙卷风的漩涡里。 龙卷风就像一块巨大的橡皮擦,从地面擦去了既白的痕迹,接着是文必知,倪轩,机器武士……最后它携着隆隆巨响,滚向了不明生物。 既白人在半空,头晕目眩,却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在龙卷风即将撞上不明生物的瞬间,不明生物抬起了变成炮筒的手,光芒在炮筒里汇聚,然后发射—— 既白并没有看清炮筒里放出了什么,他只感到携裹着自己的龙卷风忽然消失了,他从几百米的高空上摔了下来。就在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倪轩驾驶着机甲抓住了他的脚,阻止了他的坠势,然后把他放到地上。 感受到冻土的冰凉,既白一个激灵,鲤鱼打挺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他看向对面的不明生物,表情仿佛见到撒旦在人间。 不止是他,同样目睹了不明生物秒灭龙卷风的倪轩与文必知也是一副“我他妈是不是在做梦”的神情。 文必知吞了口唾沫,颤巍巍地问机器武士:“你之前说能消灭龙卷风的是什么来着?” 机器武士:“反粒子湮灭炮。” 文必知:“是不是……” 机器武士:“就是它刚才发射的那个。” 文必知:“……告诉我它不是敌人。” 机器武士:“可能性低于0.1%。两分钟前它将炮筒对准了我们。” 仿佛印证它的话一样,对面的不明生物抬起了手,它的绿眼睛宛如昆虫的复眼,声音冷漠:“确认侵入者。开始清除。” 文必知完全不觉得他对上一个能秒灭龙卷风的怪物,能有什么胜算,因此他试图用言语打动对方:“等等!这位朋友——” 回应他的是一道粒子光束,要不是倪轩及时拉了他一把,他就会死成两段,上半身掉在地上,血从肠子里喷出来。 文必知惊魂未定:“你怎么知道它要攻击我?” 倪轩冷冷道:“你会和蚂蚁和谈?” 倪轩手心里全是汗。他是全场最能体会不明生物的强大的参赛者。他站在机甲的驾驶舱里,四周的光屏上全是血红的“高能量警告”。 对面那个根本不是人。是怪物。 他们全都会死在这里。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了在“天征·遗迹”里的情形。同样也是荒凉的异星风景,同样也是必死的情景,但那时,与他并肩而行的是辛子渊。 如果辛子渊在这里的话,情况会不会不同? 然而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对面的不明生物已经再度抬起了手,很快又会有一束粒子光射过来。 明知不敌,但倪轩还是做好了战斗准备。就算是蚂蚁,也能狠狠咬对方一口。 既白忽然说:“他站着不过来,是不是不擅长近战?” 倪轩精神一震:“试试。” 机器武士说:“从肌肉群分析,它确实不擅长近战……” 两个男人立刻冲向了不明生物。机器武士紧跟其后,然后在两人被不明生物用粒子炮轰得满地跑的时候,补上了后半句话:“……但它的速度可以弥补它的弱点。对它来说没有近战,全是远战。” 如果既白和倪轩还有余力,他们一定会和机器武士拼个你死我活。 机器武士倒也不是光拉仇恨不干活儿,它说完那句话后就冲向了不明生物。——虽然它是闻蔚的机器武士,但“机器人三大定律”在它身上还是适用的。它不能对身处危险中的人类袖手旁观。 然而机器武士的加入并不能改变注定的结局。 三分钟后,机器武士断成了两截,既白和倪轩身上全是血。唯独文必知,因为他最弱,被既白和倪轩刻意护在了身后,反而成了全场受伤最轻的人。 但大概他接下来就会成为死得最早的人了,因为不明生物越过了出气多进气少的既白和倪轩,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文必知断了一条腿,躺在地上,绝望地看着头顶那双毫无感情的绿眼睛,闭上了眼,大声喊:“妈妈我错了我下辈子一定听你的话永远孝敬您!” 绿眼睛的兽耳少年,面无表情,举起了手。 “住手!!” 忽然风里传来一个声音,兽耳少年的手顿住,转过头朝声源望去——辛子谣正在不远处,眼睛睁得圆圆的,怒视着他。 同样听到这一声的还有文必知,他猛地睁开眼,看到了辛子谣,心里一喜,正要开口求救,突然想起了不明生物恶鬼般的战斗力,顿时万念俱灰,却还是打起精神,挺着脖子提醒她:“逃!快逃!”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脸上忽然一冷,仿佛一阵疾风掠过,而不明生物已经掠到了辛子谣的面前! 完了。文必知心里叹息,然后…… 然后他就看到不明生物在辛子谣的面前跪了下来。 文必知:???? 38.身份暴露的哥哥 文必知瞪着不远处, 怀疑自己疼出了幻觉。要不他怎么会看到那个不明生物冲着辛子谣跪了下去呢?——还是说不明生物根本就是辛子谣派出的杀手? 让他惊悚的事还没完。他看到辛子谣皱着眉说了什么,不明生物站了起来, 两人一番交谈,然后不明生物朝他走了过来。 他心里一抖, 还没得及揣测不明生物又要对自己下什么毒手,就见它走到他身旁, 蹲下身,伸手把他断掉的腿骨接了上去,接着手指变成了两根针管, 分别往他身上一扎……伴随着某种液体涌入身体,他觉得自己也飘了起来,疼痛远去。 文必知脑袋一歪, 人就睡了过去,因此他没看到伊利亚走到既白与倪轩的身旁,如法炮制了一通,把两个濒死的人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伊利亚处理完倪轩的伤, 回头一看,辛子谣正蹲在既白的身旁,面色忧虑地探了探他的额头。 伊利亚有些不知所措,低着头站在原地。 赫歇尔陨石坑是他守卫的领域,所有接近这里的人都会被他视为入侵者。他也没想到今天这些人竟然是辛子谣的同伴。 “伊利亚。”辛子谣忽然说,“你能把我们传送回第三区吗?” 她还愿意同他说话。 伊利亚仿佛得了赦免似的, 仰脸回答:“可以的。需要我现在将您送回去吗?” 辛子谣点头, 又摇头:“不回遗迹, 我要直接回地上。我要送他们去医院。” 她看了看面色惨白的校友们。 伊利亚有些着急地解释:“我给他们注射了‘促细胞再生纳米修复粒子’,紧急救生系统已经开始运作了,他们没有生命危险的。” 他没说,这样的救生系统他一共也只有两套,原本是留着自己应急用的,现在全用在了两个“入侵者”身上。 辛子谣不知道“救生系统”有多珍贵,但听他这么说,心中焦虑稍减。 “好,那就回遗迹里。”她说完,忽然想到一件事,“遗迹突然变形,内部变得非常复杂。你有办法能让它复原吗?” 从她忽然被弗泊遗迹传送到这里,她就意识到遗迹与赫歇尔陨石坑必定存在着某种联系。既然伊利亚是陨坑的守卫者,说不定他也能将遗迹变回去。 但伊利亚反应是愣了愣,然后摇头:“您所说的‘弗泊遗迹’,是‘十二分部’之一,我能打开‘分部’与‘总部’之间的传送门,但我没有直接操控‘分部’的权限。” 辛子谣略感失望。伊利亚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紧接着说:“如果您允许,我可以跟您一起去分部,我知道从分部到地面的最短距离。” 辛子谣颇意外:“你知道?” 伊利亚:“是。我安装有透视扫描系统。扫描范围可达三千五百立方米,可以把整个分部扫描进去,从而找到地下到地面的最短路途。” 扫描系统。 辛子谣眼神有些复杂地望着他:“你还真的是……” 是人造物啊。 是曾经居住在泰坦星上的外星生物,所留下来的“智慧造物”。活遗迹。 那么他口中一直说的“回家”,指的应该是回制造了他的外星生物的家。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单独留在这里,但几百年过去了,那些外星生物现在至少都在几十光年以外了吧……不,如果那些外星生物已经掌握了“爱因斯坦--罗森桥(虫洞)”之类的空间穿越技术,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几十亿光年以外了。 你这一生,大概是回不了家了。 她忍不住怜悯地看着伊利,换来后者不明所以的回视。 伊利亚:“需要现在打开传送门吗?” 辛子谣:“……嗯,打开吧。” 伊利亚打开了传送门,白茫茫的天地间忽然多出一道门,门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遗迹。 辛子谣还没踏进去,门的那头就有人急切地跨了过来——是辛子光,紧接着夏一多和闻蔚也从门那头走了过来。 刚才传送来得突然,把辛子谣传送走了,却把其他人落下了。 辛子光一出遗迹,注意力全在妹妹身上,夏一多和闻蔚却留意到了地上横着的几个参赛选手。闻蔚还看到了远处断成两截的机器武士。 闻蔚走了过去。辛子谣正安抚着辛子光,余光里见到闻蔚的动作,心里暗道不妙,赶紧推开哥哥,走向闻蔚。 机器武士躺在地上,上半身和下半身隔了四五米,但脑袋上的电子眼还睁着,嘴也能动。看到闻蔚过来,它还很认真地向王女殿下问安。 辛子谣一看松了口气。机器核心没坏就行,能治。 闻蔚扶起了机器人的上半身,辛子谣赶紧把下半身抱了过来(其间瞪了想过来帮忙的伊利亚一眼)。两人把机器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对准,接上。 机器武士看向辛子谣,点头致意:“多谢。” 辛子谣干干地笑了一下,有种“自家孩子打烂了花瓶,花瓶主人还倒过来感谢她帮忙收拾碎片”……的心虚感。 咔咔咔咔咔。金属机械拼合声响起来,同时空气里传来金属的焦灼味。 机器武士将自己初步修理完毕,开始对王女殿下汇报了在此间发生了一系列事,包括它倒下后,看到伊利亚对辛子谣跪了下来。 辛子谣在旁边听得眼皮直跳。闻蔚却始终不置一词,直到机器武士全部汇报完毕,她才说:“背上文必知。我们回遗迹。” 她转头看向辛子谣:“倪轩与既白就交给你了。” 辛子谣立刻点头,招呼辛子光和夏一多过来做苦力。 几人走进了遗迹。传送门在他们身后闭合。 黑暗中,只有探照灯的光芒在晃动,谁也没说话。 辛子谣不确定闻蔚心里是怎么想的。她看起来似乎并不打算深究伊利亚与自己之间的关系。 伊利亚走在队伍最前面。每到岔路口,他总是毫不犹豫地就选择某个方向……他说他能扫描整个遗迹,看来不是假话。 辛子谣想了想,走到伊利亚的身旁,低声说:“如果等下遇到有人朝我们这边走来,你就先离开遗迹。” 伊利亚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压低了声音,但也配合地小小声说:“您不需要我带您离开地下了吗?” 辛子谣:“余下的路我自己会想办法。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她顿了顿,又问:“你平时都住在哪里?第十区?……赫歇尔陨石坑那一带?” 伊利亚点头:“是。” 怪不得人类对泰坦第十区的了解寥寥无几。辛子谣暗想,除了低温、风暴和球形闪电,还有这么一头人形凶兽守着,那能有什么好结果。连无人机甲都有去无回。 辛子谣:“弗泊遗迹里的定点传送门,你回去后把它关了吧。免得又有人误闯第十区。”白白丢了性命。 伊利亚点头。他对她的话总是很顺从,像养熟了的柴犬。 明知道他只是人造物,或许连人类的感情都没有,但辛子谣看到他这个样子,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 “……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去人类的聚集地看看。”她说,想着既然伊利亚也是人形,制造它的外星人应该也是人形,说不定连社会形态都和地球智人差不多。那么伊利亚大概也能从智人的日常生活中得到乐趣。 伊利亚却摇了摇头。 伊利亚:“我不去。我要看守总部。” 别这么说……更觉得你像一只可怜的柴犬了啊。 她劝他:“偶尔离开一下也没关系的,反正人类也进不了第十区。” 伊利亚低着头不说话。 辛子谣忍不住说:“要不然偶尔我去你家做客也可以的。” 她话一出口就开始后悔,却看到伊利亚眼睛一亮,耳朵直直竖起来,身后的翅膀也扑闪扑闪……高兴得快飞起来的样子。 于是她那点悔意也散了,摸摸他的兽耳,告诉他,比赛结束后他可以来第三区找她……反正他也知道她住哪里。 和伊利亚说完话,她转身向后,想去看看辛子光背上的既白醒过来没有,却发现辛子光停了下来,正与夏一多说话。 辛子谣走过去,听到夏一多问辛子光:“你的备用电池呢?” 辛子光说:“之前扫描遗迹的时候耗电太大,用掉了。” 原来是没电了。她就奇怪怎么一路上哥哥走得慢腾腾的。 辛子谣张开手:“那既白我来背吧。”给你省点电力。 忽然闻蔚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红线有备用电池。红线,给它。” 机器武士应了一声。它的左胳膊上弹出了一个小盖子,盖子后是一个凹槽。它从凹槽里取出电池,交给辛子光。辛子光称谢接过,拿到手里后,却愣住了。 这电池……型号不对。 当然是不对的。机器武士是真正的“机器人”,设计出来的目的是为了独立作战,保护人类;而辛子光使用的是“机械体”,功能是维持大脑生理机能,保护大脑不受外界损害,这其实是个人形医疗维生设备,和“对敌战斗”什么的毫无关系。 两种设备的设计理念不同,内部结构也完全不同,他怎么可能用得了机器武士的电池? 辛子光捏着电池不动,辛子谣看出了些端倪,走过来,从他手里抽出电池块,对闻蔚说:“这是我自制的机器人,电池型号和外面的不同。电池……谢谢谢,心意领了。” 她说着把电池递给闻蔚,却听闻蔚转头吩咐红线:“扫描它。” 辛子谣心里一沉。 寻常机器人根本不允许装载扫描功能,更不允许肆意扫描他人物品,这违反了《隐私法》。 机器武士能装载扫描插件,因为它是军用型机器人;闻蔚能施令它扫描,是因为她是皇族,身份特殊,她有权在合理怀疑的前提下,对涉嫌违法的事物进行扫描透析。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射线从机器武士的双眼中放射出来,半秒之内,就将辛子光全身扫射了一遍,反射光谱在它的成像仪里显示出来。 蓝色的是金属,绿色的是硅类化合物,橙色的……是有机物。 机器武士转过身,在辛子谣发白的脸色里,对王女汇报:“是医用型机械体,里面装有一颗人类大脑。” 39.心意已决的哥哥 地下遗迹里, 没有一个人说话。 没有风声,没有虫鸣, 空气凝固,仿佛核爆前的战场。 探照灯将黑暗分成了两边, 辛子谣和辛子光站这边,闻蔚和她的机器武士站另一边。 夏一多手持探照灯, 悠悠地说:“这种情况,是不是只能杀人灭口了?唔,人数上我们有优势啊。” 机器武士冷冷地转过电子眼看他:“我是对军型武器。” 夏一多面露恍然, 仿佛真的很惊讶:“那很厉害了。——小辛,我们打不过他们,怎么办?” 辛子谣拦在辛子光身前。她盯着闻蔚, 表情变化不定,有一丝杀机从她身上泄露出来。 “我来!” 忽然说话的是伊利亚,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回来,高高地举手:“需要灭口吗?我擅长这个!” 他那带着点天真的声音一响起来, 一直萦绕在辛子谣心上的那抹冷意突然淡了,像是黑雾被阳光穿透了似的。与此同时,辛子光从身后抓住了她的手,握在掌心。 辛子谣回过头,辛子光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辛子谣心里一软。她转过头看向伊利亚,有些无奈, 又有些纵容地说:“伊利亚, 别插话。” 伊利亚眨了眨眼:“……喔。” 辛子谣移开目光, 看向闻蔚。 闻蔚淡淡道:“想清楚了?” 辛子谣苦笑了一下,“我怕今后夜里都会做噩梦。” 如果在这里杀掉闻蔚,她一生都会良心不安。 但如果留下闻蔚,她又怎么保障哥哥的安全? 进也难退也难。她都有些怨恨闻蔚了,大家快快乐乐地做队友不好吗?为什么要捅破机械体的秘密? 辛子谣看着闻蔚:“殿下有没有必须藏起来的秘密?” 闻蔚闻弦歌而知雅意:“你要交换?” 辛子谣微笑:“如果我知道你一个秘密,你也知道我一个秘密,这样大家就都会安全许多。” 闻蔚:“你怎么确定我告诉你的话是真是假?” 辛子谣:“你先说,我来判断是真是假。” 闻蔚微微眯起眼:“你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 辛子谣摇头:“不,我是对他有信心。” 她走到伊利亚的身旁,抓住了他的胳膊,转头对闻蔚说:“你们都见识过他的力量了,而他还有一个能力:他是百分百准确的测谎仪。如果你在他面前说假话……” 她微微一笑,没有接着往下说,同时更加用力地攥住了兽耳少年的胳膊。 测谎仪什么的当然是她瞎编的。如果伊利亚这个呆瓜拆她的台,她要第一时间阻止他。 机器武士的电子眼里闪过警惕的红光,皇女殿下面无表情,视线从伊利亚移到辛子谣身上。 “所以你在威胁我?”她声音里并没有恼怒的意思。 辛子谣笑了笑:“怎么会,感觉到威胁的人是我才对。” 闻蔚没做声,仿佛正在考量是否答应这场交易。 就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了复数的脚步声,以及人类的呼唤声——是主办方派出的救援队。他们正在搜寻遗迹里的参赛者。 辛子谣脸色一变,夏一多悄无声息地往王女的方向移动,却立即被机器武士发现,电子眼警告地转向他。 闻蔚面容淡淡:“看来我不用编造谎言了。” 那脚步声来得很快,辛子谣一咬牙,对伊利亚说:“先藏起来。” 伊利亚记得辛子谣之前的叮嘱,没有犹豫,转身掠起,隐没在黑暗中。 几乎伊利亚刚离开,救援队就赶到了——他们也配备了扫描器,只是没有伊利亚那么夸张,他们的扫描范围只有三十平方米左右,但即使这样,也足够他们发现辛子谣等人的踪迹了。 领头的人还有些奇怪,怎么刚才看热源有九个人,现在却少了一个? 夏一多解释,刚才掠走的那个是一只泰坦兽。 领头的人信以为真,不再多问,转而关心起皇女殿下的安危。 辛子谣紧张地看着闻蔚。救援队的扫描只是红外热源扫描,所以没发现辛子光的异常,但如果闻蔚说出了“大脑”的事…… 闻蔚对领头的人说:“我没事,参赛者们全在这里了。我们出去吧。” 她完全没提辛子光的事。 辛子谣感觉自己从高压水箱里浮了出来,悬着的心回到原处,背后不知不觉已经湿了一片。 她忽然又有些后悔。 今后这样的担惊受怕还会有多少次?她还要把哥哥陷于危险多少次? 如果在闻蔚刚发现他们的秘密的时候,自己就果断让伊利亚杀除掉她和机器武士的话…… 她心绪起伏不定,忽然有人拍了拍了她的肩膀。她转头,发现是夏一多。 “别皱着眉啊。”夏一多轻声说,“已经做出了决定,就别后悔。而且……” 他的眼神意味深长:“我觉得你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辛子谣沉默。她也希望自己没有选错。 ——因为遗迹突然剧烈变化,还多出了许多狂兽,忒亚杯主办方宣布决赛中止,紧接着又宣布本届决赛直接终止,所有参赛者立即返回地球。 其他人对这个决定没有异议,唯独辛子谣,一面记挂着一到泰坦星就不知所踪的茉莉,一面惦记着她答应过伊利亚要去他家里做客,最后还要分出一部分心神去关注闻蔚有没有异常动向,弄得整个人心力交瘁。 她曾在登机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呼唤过伊利亚的名字。得不到他的回应,她还咬咬牙给自己放了点血,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风向不对的缘故,总之直到最后伊利亚也没出现。 最终,在辛子谣的忧虑不安中,宇宙飞船载着参赛者们飞出了泰坦星,驶向地球,并于数个小时后,抵达银谷星际机场。 从机场到校园的返程十分顺利。辛子谣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夏一多已经坐在光脑前啃着盒饭了。 她环视四周一圈,没看到辛子光的身影,于是问夏一多:“我哥呢?” 夏一多夹起一块红烧猪蹄,很随意地说:“放心,我和他一起回来的。我先回宿舍,他也回他窝了,这会儿他估计躺天台上晒太阳补充能源呢。” 像是呼应他的话似的,辛子谣手机响了起来,是辛子光的短信息,问她是不是已经回到银谷了。 辛子谣立刻将电话拨了过去,却只收到了一道忙音。 辛子谣皱着眉,对着手机说:“回来了。你在哪里?” 语言转变成文字,辛子谣将它发送出去。过了几秒,辛子光的回信来了:[有点事。稍后我给你电话。] 看着短信息,辛子谣心下稍安。 她将手机放回衣袋里,从夏一多的零食袋里抓了一把烤薯条,塞进嘴里。 夏一多抬头瞧了她一眼,哼唧:“吃着我的零食还皱着眉?” 辛子谣一声不吭,伸手又捞了一把薯条,嚼碎了咽下去,才说:“我心烦。” 夏一多叹了口气。“我也心烦。” 辛子谣瞟他:“你心烦什么?” 夏一多同样斜睨她:“我心烦你要是跑路了,我怎么办?我唯一看得顺眼的室友也没了,以后我天天都得对着‘冰块’和‘混混’……我看我还是退学吧。” 辛子谣噎了一下,才说:“既白比‘混混’的等级高多了……你怎么知道我想走?” 夏一多托腮:“因为是兄妹吧。” “……什么意思?” 夏一多拈起一根薯条,看着薯条说:“回来的路上,辛子光和我说他想一个人走,给你避祸……” 辛子谣猛地站起来,转身就要出去找辛子光,夏一多赶紧拉住她。 “我话还没说完呢。——他这么说,我当然要劝他了。现在他已经深切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会儿应该正在沉痛地检讨着吧。你坐下,吃点东西,你看你脸都饿青了。” 辛子谣眉心拧成了一团:“那个笨蛋!” 夏一多赞成地点头:“确实是笨。他走了你哪儿还能安心念书?那还不如你现在就退学带他走。” 辛子谣磨牙。 她回来的路上,好几次想过要不就干脆放弃学籍,带辛子光逃往其他国家,这样闻蔚就算真的揭发了辛子光,天高皇帝远的,她也不能拿他们兄妹俩怎么样。 可一想到逃亡之后将会面对的种种问题,她又犹豫了。她不想辛子光当一辈子的黑户。 她甚至想过低下头去求闻蔚。不论皇女殿下需要她做什么,只要她愿意放过辛子光,哪怕是要自己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也可以…… 明明她已经抱着这样子的觉悟,结果他居然想丢下她自己走? 要是辛子光现在站在她面前,辛子谣立刻就会给他一个恶狠狠的过肩摔。他爬起来一次她摔一次,摔到他脑子清醒(她消气)为止。 夏一多:“闻蔚如果铁了心要整你们,就算辛子光跑了,她没有物证,但她自己就是最好的人证,再稍微运作一下,你们兄妹俩谁也跑不掉。但她到现在都没有动静,说明她很可能并不想揭穿你。既然这样,你眼下最好的策略,就是静观其变。不能瞎跑一气,自乱了阵脚。” 这个道理辛子光不可能不懂,他只是关心则乱。 辛子谣面色沉沉,她摸出手机,想再给辛子光发个短信,屋外却响起了门铃声。 她握着手机,走向玄关,一打开门,看到外面的人,表情顿时有些僵硬。 屋外站着的是机器武士。它穿着一套宫廷侍者的服装,恭谨地说:“阁下,皇女殿下请您过府一叙。” 辛子谣轻轻吸了口气。夏一多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去呗,挺好的,讲清楚。如果是鸿门宴……”他挥了挥拳头,“就打烂她。” 现在打烂她,迟了。 辛子谣心里忧虑,表面神色不露,对机器武士点点头:“稍等,我换身衣服。” 午后三点,教学楼内传出阵阵人声,反倒是校荫小道上,格外清冷。 辛子谣与机器武士走出了银谷校园,一路向着西北方向前行。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座恢宏瑰丽的蓝白色建筑物前。 东来宫,专供皇族使用的行宫。闻蔚就住在这里。 行宫前守卫森严,虽然机器武士是熟面孔,也要经过一系列检视才能入内,针对辛子谣的盘查就更严苛了。 好不容易将手续全办完,辛子谣正要迈入行宫,忽然被某个守卫拦住了。 她心里一沉,绷紧了肩膀,却见那女守卫掏出了一个本子,有些腼腆地说:“那个,我妹妹是你的粉丝……能麻烦你给她签个名吗?” 辛子谣一愣。“我的粉丝……?” 女守卫晒得铜黑的脸上透过一丝红晕:“对。自从我看……我妹妹看了您之前在忒亚杯复赛上的出色表现,我妹妹就深深地倾慕上了你的英姿……” 辛子谣表情古怪地瞥了机器武士一眼,机器武士抬头望天一副“我什么也看不见”的样子。 辛子谣转回头,接过女守卫的本子,一面签下自己的名字,一面问:“复赛的时候您妹妹在场吗?” 女守卫神情有些激动:“不在!但是我买了复赛的录像带!十张!” 辛子谣:……果然不是你妹妹想要而是你想要我的签名啊。 “签好了。”她将本子递给女守卫,女守卫接过,抬手给她敬了个礼。 辛子谣笑了笑,转身走进行宫。 机器武士快走两步,到她前方引路。 很快,两人来到一间装潢大气的房间前。 机器武士停在了门口,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辛子谣迈了进去,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屋内的格局与装饰:这房间不像是那种公事公办、用于接待外宾的待客厅,倒像是主人用来接待亲朋好友的那种小型会客室。 这种认知让她的戒备稍稍淡了些。她继续往前,绕过一扇绘着山水画的四联木屏风,视线霍然开朗。 窗前站着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巧的是这两人辛子谣都认识,其中一个还是她的室友。 辛子谣疑惑地唤了一声:“与冰?” 男人转过身来,望着她,眼神温和明亮:“你从泰坦回来了。” 辛子谣点点头,视线移到一旁的王女身上。 闻蔚也望着她。她的面容清冷如霜雪。 辛子谣忽然觉得有些微妙:从前她没注意,现在这么一看……安与冰与闻蔚两个人的气质可真是相似。 她压下心里的种种猜测,躬身行礼:“皇女殿下。” 闻蔚静静看着她,慢慢道:“‘辛子谣’?” 辛子谣浑身一僵。 闻蔚叫她“辛子谣”而不是“辛子渊”。 这么快闻蔚就查清楚她的底细了?……不,皮一夏伪造的国民身份应该是非常完善的……就算是皇族出手,也不可能轻轻松松地就将她查得底儿掉。 那么,闻蔚现在是在诈她。 辛子谣不动,保持着躬身的姿势。 好一会儿,安与冰的声音响起来:“我说了她不会应你的。” 这语气里莫名地带着些愉悦,仿佛为他提前预判到她的反应而感到骄傲似的。 闻蔚则感到遗憾似的,说:“这下就是一百五十比一百五十一了……辛子谣,抬头吧,不用拘礼了。……也不用装了,我知道你是谁。” 这口吻……非常不像皇女殿下! 辛子谣扬起脸,望向闻蔚,只见她脸上那种高冷清冽生人勿近的神态已经消失了,身上冷刃般的气场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种懒洋洋的、黏糊糊的、让她一看就有点想打嘴炮的气质…… ……对,就是和夏一多非常相似的气质。←_← 皇女殿下前后变化这么大,辛子谣几乎要以为眼前站的不是本人而是个替身,但随后她从安与冰口中确认了:这就是王女本人。闻蔚本蔚。 安与冰与闻蔚的关系,说起来真是有一团被猫挠过的线团那么绕……闻蔚的姑姑的前夫的妻子的拖油瓶,是安与冰;安与冰的继父的前妻的弟弟的次女,是闻蔚。 说起来大家都是一家人,还是喜闻乐见的青梅竹马。所以闻蔚的本性是什么样子,安与冰再清楚不过。在她那个对外通用的“高冷皇女殿下”的人设之下,是一颗三天不皮就会死的事儿精心。 之前他就是打赌输给她,才被她坑到去当女装大佬,还错过了银谷学院的开学报到。 当初他发现辛子谣女扮男装混进银谷学院之后,出于各种考虑,他借用了闻蔚的皇室特权,调查了辛子谣的家世,进而察觉了辛子光的异样,但他并没有声张。直到昨天闻蔚在通讯里告诉她,她发现了辛子谣哥哥的一个秘密,他才将一些关于辛子谣的事情告诉了闻蔚。 既然两边都是熟人,那接下来的事就好说了。闻蔚原本对辛子谣印象就不差,再有安与冰居中调解,辛家兄妹悄悄将“过期大脑”藏在医疗机械体里的事儿就这么大事直接化了,谁也不打算追究。 原以为是天大的祸事,辛子谣本来在脑海里都演练了十七八种应对方案,没想到安与冰默不吭声地就都给她解决了,一时她竟然不知道该先说“谢谢你帮了我”还是先说“对不起给你添了麻烦”。 她有些愣怔地站在那里,安与冰与闻蔚对视一眼。闻蔚摇头:“这不怪我,我也没拿她怎么样。” 她耸耸肩:“说起来差点死掉的人是我呢。‘军姬’啊,我军姬在民间也算是很有人气的,要是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被人弄死在破遗迹里,我的粉丝团会暴走的。” 她挤眉弄眼,“粉丝团暴走是很可怕的哦,会做出集体裸奔抗议这种辣眼睛的事来的喔。” 辛子谣:“……”这就是帝国的第二继承人?帝国完了。她是不是该考虑换个国籍…… 她一直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安与冰看着她,神情似乎有些担忧。 辛子谣冲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真的。整件事能这么顺顺利利的过去,她已经非常庆幸了。 闻蔚忽然走过来,又在她脖颈旁嗅了嗅,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你究竟喷了什么,身上这么香?” 辛子谣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她还是不太习惯和皇女殿下这么“亲近”。 “我没喷香水。”她说。 闻蔚摇摇头,招呼安与冰:“你过来闻闻。” 安与冰也走了过来,在辛子谣有点僵硬有点无奈的目光下,俯身嗅了嗅,然后直起身,给出结论:“柠檬香。” 辛子谣松口气。对,就是香皂的柠檬味。 闻蔚拧起眉:“不对。”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形容词,却又因为不太方便当着辛子谣的面说而停下了,脸色有些微妙。 “……算了。”最终,闻蔚摆了摆手,“以后熟了再告诉你我闻到什么味道。” 辛子谣微微黑线。她不想和这位“三天不皮就会死”的皇女殿下太“熟”。看女装大佬安与冰就知道和她熟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她琢磨着差不多也该告辞,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响起铃声。她取出来一看,发现是夏一多打来的。 她对安与冰与闻蔚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走到一旁接通电话,夏一多的声音在那头响亮地响起:“小辛,告诉你个坏消息。” 她皱起眉,低声问:“怎么了?” “我现在省际快车车站,你知道的,来这里坐车不需要身份证明,谁都可以坐,坐出去就没影了,逮也逮不着……” “说重点。” “我看到你哥了。”夏一多利索地说,“他看起来要落跑。我拦不住,你快来吧。” 40.E罩杯的妹妹 辛子光拎起行李箱, 正准备前往发车处,忽然身后传来怒气冲冲的一声:“你站住!” 他惊讶地转头, 妹妹气得发红的脸就映入他的眼帘。 “小渊……” 话还没说完,他手里的行李箱就被辛子谣抢了过来, 摔在地上。 她抬头盯着他,眼睛像是快烧起来:“你要去哪里?” 辛子光被她的气势震住, 声音不自觉地就弱了,认错似的:“去哪里……?” 什么“去哪里”?他该去哪里吗?他怎么不知道……? 辛子谣恨恨地说:“对。你说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上车!” 她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仿佛在说“我送你上车你以后就别回来了”似的。 可他确实没想去哪里……他就是给人送个行李箱而已啊? 辛子光想了一阵,试探地问:“我这份兼职你不喜欢?” 辛子谣熊熊燃烧的怒火卡壳了一下。 辛子谣:“……什么兼职?” “我兼职帮人送行李。最近车站客流量大,车站工作人员忙不过来, 就对外招聘临时工……” 他指了指被妹妹摔在地上的行李箱,又在辛子谣有些呆滞的目光中,望向她,认真地说:“要是你不喜欢这份兼职我就不做了。” 这句话他其实说得很肉疼, 难得有一份时薪如此高的兼职。 他不知道,辛子谣其实比他还疼,但她疼的是脸……她张牙舞爪地过来教训企图落跑的哥哥,结果人家只是在勤勤恳恳地打工? 夏一多你这个混蛋!谎报军情啊你! 十几里外,正向漂亮姑娘搭讪的夏一多打了个喷嚏。 车站内,辛子谣抬手捂住额头。辛子光不解地看着她:“小渊?” “没什么, 我只是在自我检讨, 为什么要信某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的话……等等, 既然你没想跑,那我打你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车站要求我把手机寄存。……你以为我想丢下你一个人走?” 她露出一丝不自在,别开眼:“不是吗。你之前还和夏一多说过,你想自己走,给我避祸。” 她说着又有些来气,回过脸来瞪他:“我告诉你以后这种想法想都不要想!不然——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辛子光看着她,觉得他并不存在的心脏整个都软成了水。这一刻他愿意躺在地上,任这个张牙舞爪的小姑娘随意踩。 “我不会。”他心里又甜又苦。 辛子谣不满地看着他,满脸写着不信。 “真的不会。”苦涩的感觉加重了,他尝到了疼痛的味道,“我光是想到要和你分开……就很难过。” 辛子谣一怔。 他落寞地笑了笑。“就算要害你没书读,就算要让你以后都要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我也想让你陪我走。我是不是很自私?” 自私的哥哥。 自私的男人。 辛子谣仰头看着他,脸上的怒火慢慢消退。 “……什么啊。”她嘀咕,“那我们不是一样的嘛。” 辛子光微微睁大了眼睛。 辛子谣看着他:“就算要让你永远当黑户,我也要和你一起走。那我是不是很自私?” 辛子光终于回过味儿来,连忙摆手:“不是……怎么会!我不觉得……” 妹妹静静望着他,他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剩一颗大脑了,但为什么还觉得胸腔里翻滚着无数情绪?狂喜,愉悦,伤感,悲哀,痛苦…… 他想用力抱住她,又想用力推开她。 每次她提起他们的未来,他就想不管不顾,向她倾诉情意,可嘴一张开,他就听到了机械的咔哒声,耳旁回响起安与冰曾经告诫他的话。 【她把你当哥哥。她全心全意地信任你。要是她知道你喜欢她,你觉得她会怎么样?】 【你让她失去了哥哥。】 【你让她失去家人】 【你无法成为她的恋人】 最终他低下头,说:“我们是兄妹。” 她斜睨他:“你还记得啊。你是我哥,你得照顾我!” 是。我是你哥。我要照顾你。 以哥哥的身份。 车站里人来人往,不远处忽然传来长途客车开车前的鸣笛声。 辛子光猛地惊醒,俯身拎起行李,匆匆对妹妹说了句“我先把行李送过去”,然后就转身跑开了。 速度快得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辛子谣在他身后,目送他拎着行李跑出候车厅,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她忘了处理…… 啊,对了。她忘记告诉哥哥,闻蔚的事已经解决了! 算了,等他回来再和他说。 她摸出手机,在飞信通讯录里找到了“皮一夏”这一栏,点开聊天对话框,开始编辑信息—— [江湖救急!大佬你那里有能瞒过透视扫描机的医用机械体吗?] 短信发出去,很快,皮一夏发来回复。 [巧了,手上正好有个。今晚七点来新桦市××路××会馆××屋] 辛子谣捏着手机,另一只手握成拳。 太好了!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下午五点半。从银谷市到新桦市还颇有一段距离,她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现在就打车过去。 一面朝汽车站外走,她一面迅速地给辛子光发了个短信,把闻蔚一事的来龙去脉和他说了,末了让他不要多想更不要自作聪明,兼职结束就乖乖回家。 短信发了出去,她又拨通了既白的电话。 “是我。抱歉,我不能和你们聚餐了,我遇到一件很紧急的事。……啊没事,我能处理。不过今晚的聚餐就……嗯?你正好也有约?好,那么我们下次再聚。嗯。” 挂下电话,辛子谣又编辑了一条致歉短信,批量地发送给了林睿他们,然后将手机放回衣袋里。 汽车站外客流量大,她费了些时间,才拦到一辆空车,上车后对智能司机报了地址。 “请尽快。”她说。 智能司机的合成音响起:“好嘞~客人坐稳了!” 声音还挺像那么回事,好像车里真有个叼着烟的司机似的。 踩着七点的线,辛子谣总算赶到了皮一夏指定的会馆。 她按着他给的讯息,来到包厢前,敲了敲门,很快门开了,皮一夏的脸出现在门后。 数日不见,他换了个发型,还戴了副金丝眼镜,一身商务西装,人模人样。 辛子谣和他除了海精市见了两面外,之后一直是线上语言联系,现在他陡然换了个包装,她乍一看都没认出他来,愣在门口。 皮一夏看了看腕上的名表:“七点。很准时嘛。” 辛子谣回过神,微微苦笑:“车费八百二,报销吗?” “报报报,你先帮我个忙,别说车费,机械体我都白送你了。” 皮一夏很自来熟地握住她的手,把她往包厢里带,然后反手关上门,指着沙发上的某物说:“这个穿上,然后陪我见个客户。” 辛子谣走过去,拿起那玩意一看,脸就绿了。 “裙子?我现在不能穿这个啊。” “这里离银谷几百里呢!谁认得你!我再帮你画个浓妆,保准你哥来了也认不出你。” 辛子谣非常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皮一夏双手抱臂:“你可想好了。一个抗扫描的机械体市价至少几十万,还得提前三个月预定。我是不着急……” 辛子谣:“……” 这些人精也太懂得怎么抓人软肋了吧! “我穿还不行吗。”她长吁短叹地撕开了裙子的外包装,“妆你给我画浓点啊。” 皮一夏打个响指,笑眯眯:“包在我身上。我先出去,你好了叫我。” 辛子谣一面打量这条凸显身材的裙子,一面腹诽:需要女人穿着这种裙子去见的客户,十有八|九也不是正经人。 二十分钟后。 辛子谣见到了被她恶意揣测的客户。 两个男人。一个中年人,一个年轻人。年长那个她不认识,可年轻那个…… 我的天那不是辛子渊的好兄弟既白吗!! 原来既白在电话里说他有约,就是这个约?! 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既白忽然转过头来,辛子谣赶紧把头低下。 这是一间不大的包厢,装潢采用了最近流行春秋战国风,矮几竹榻,主客分坐东西两端。客人坐在西侧,皮一夏作为主人坐在东侧。 她作为皮一夏的女秘书,跪坐在皮一夏的身旁,低头为他斟酒。 感受到对面投来的目光,她将头低得越发深,恨不得把脑袋直接埋进胸脯里。 ——对,她现在的胸可大,远远望去宛如E罩杯……当然这都是裙里的棉花垫出来的。 “够了。”皮一夏忽然伸出手,略略遮住了酒杯,“我这里用不着。你到对面帮客人斟酒吧。” 对面……哪个对面?正对面还是斜对面?斜对面坐的可是既白! 他的目光都快把她盯穿了! 41.一叶障目的不良 既白看到对面的女秘书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她走出席间,脚步一转, 就要往他家老头子那边走,却被她的上司提醒:“错了, 右边。” 女秘书的头垂得很低,但她站着既白坐着, 她的每个表情他都瞧得一清二楚。 他很确切地看见,当上司说完那句话后,女秘书的眉毛皱了一下, 同时暗暗地横了上司一眼,而上司接到她的眼刀后,脸上笑容扩大, 举起了酒杯。 虽然既白平时不参加今天这种商务应酬,但光是常识也足以让他明白:女秘书和她上司这种互动绝对不寻常。 两人是闹别扭的恋人? 还是上司单方面欺负女秘书? 女秘书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同时一阵香风飘了过来。 既白对女人的香水没什么研究, 只觉得这味道不难闻。 不难闻,但这种甜腻腻的香味却让他更加想念辛子渊。辛子渊身上从来都是清爽的柠檬味。 女秘书脖颈白皙,眉毛又弯又长,红唇莹莹一点。 她俯身给他倒酒,白得发亮的胸盛在红裙里,离他的手臂只有半米的距离。 既白逼自己转开了眼睛。 淅沥沥的倒酒声终止了, 那饱满的胸脯终于远离了他。既白暗暗松了口气, 同时在心里鄙视自己:都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还对着别的姑娘心跳什么! 但这个姑娘还真有些不寻常。她的长相……和辛子渊有几分相似。 女秘书斟完了酒,似乎准备起身离去,既白叫住了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秘书顿了顿,依旧低着头,水莲花似的,柔柔地说:“我叫禾酒。” “……哪两个字?” 女秘书解释了一遍。 既白皱眉。 “禾酒”。这个名字和辛子渊一点关系都没有。 既白:“真名吗?” 女秘书点了点头。 既白哑了。 难道真是他想多了?可他总觉得她和子渊有渊源。 他原以为她是辛子渊的姐姐。 辛子渊有个同胞姐姐,这件事在银谷不算秘密。既白也问过辛子渊一些他姐姐的事,但辛子渊每次都含糊过去。次数多了,既白不免猜测他与他姐姐关系不好,所以才讳莫如深。于是他之后也就不再多问了。 只是实在没料到他今天会在这里见到一个疑似辛子渊姐姐的女人。 既白最重视家人之间的情谊。如果是眼前的女人真是辛子渊的姐姐,那就算她和辛子渊之间有些隔阂,可她要是受了欺负,他还是会替她出头的。 既白抬头望对面的男上司望去,却发现男上司正与他家老头子正推杯换盏,相谈甚欢。两人说的都是些他半懂不懂的话。 既白抠了抠耳朵。他真是不耐烦这些。都说了这种场合不要带他来。老头子就是不死心,非要培养他当接班人。 他转头看向女秘书,却发现她已经离开了酒席,默默地往包间门口走。 一门之隔,里面是悠悠的古风民谣,外面却是欢快的西洋圆舞曲。 辛子谣反手关上门,抹了抹鼻尖沁出的汗。 可怕! 既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心都快跳出来了! 刚才她一边给他倒酒,一边悄悄观察他。既白明显对她很在意。 她不知道他究竟在意什么。她涂白描红的脸?她娇柔做作的声音?她垫了三层棉花垫的胸? 在包间里,她贡献了本月最高演技,捏着嗓子挤出来的声音把她自己都雷到了。 她绝不会再回包间了! 低头给皮一夏发了条短信,先恶狠狠地谴责了他将她推给既白的损友行为,再告诉他她不会再回包间了,最后表明态度:虽然她撂担子了但过错方是他,所以机械体他还是要给她的,不免费打五折也行。 总之她势在必得! 把手机塞回腿上的皮套里,她正准备朝会馆外走,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里。 她僵硬了一下,迅速打开旁边的包间门,闪身进去。 屋内很黑。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人音,辛子谣分辨着:林睿、安于心,安在火…… 搞什么!这帮本来要和她聚餐的人,怎么全到这里来了……难道他们把聚餐地点改到这家会馆了? ……林睿啊林睿,你这个团队军师怎么当的。聚个餐你跑隔壁八百里外的会馆!你也不怕这饭吃噎着了! 她贴着门,终于等到门外人声彻底消失,她才摸索着门把手,打开门,正要出去,黑暗里忽然一个醉醺醺的男声响起:“妈的,让老子等这么久……” 一只油腻湿热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接着男人还想把另一只手搭上她的胸。辛子谣眉毛一竖,脚刚抬起来,结果有人比她更快,一脚把那个孟浪的男人踹进了包间里,再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往外带,最后“砰”的一脚……踢关了包间的门。 辛子谣抬起头,看到脸色难看的既白。 她低头瞟了眼他抓着她的手。 “谢谢。我没事了。”说着她就要把手抽出来,却被既白更加用力地抓住。 既白怒道:“你他妈不知道这种会馆——” 辛子谣抬起头,黑深深的眼睛盯着他。既白像是三伏天里被浇了一桶凉水,忽然余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松开了她的手,背后有点凉,心里又有点恼:他好心救她,还被她用这种看……似的眼神看他。 辛子谣甩了甩被他抓过的手,瞟他一眼。 既白忽然有点心虚……难道他刚才很用力? 两人面对面站着,屋子里传来醉汉的呜咽声,似乎被既白踹得很惨。 辛子谣:“还有事?” 既白条件反射地秒答:“没有!” 辛子谣瞥了他一眼,转身往长廊右侧走,既白愣了一下,说:“包间在这边。” 辛子谣:“我不回去了。” 既白一呆,回过神来,拦到她面前。 “为什么?”他问。 “我还有事。” “你的职责不就是帮你上司照顾好客人吗?” “……那只是职责之一。” “那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辛子谣心里烦乱。既白显然是没认出她,但继续相处下去可就难说了。话说回来他一个前不良,正义感这么爆棚干什么? 她皱起眉:“谢谢,但是真的不需要。请让开。” 既白不让。 辛子谣吓他:“你再这样我叫人了。” 既白跟石柱似的杵着。 辛子谣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认出她就是“辛子渊”了。不然他不该这么执着。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试探他。 既白却把她这句理解成了威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小子就敢拦我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叫来几百弟兄”。 他扬起眉毛:“我不怕。你叫人吧。” 辛子谣:“……”说好的当乖学生呢你一言不合就让我叫人? 黑道的惯性思维真可怕…… 她有点无力:“我不叫人。我是说……我是说你干嘛缠着我?” 既白一愣。 辛子谣逼近一步:“你是不是想追我?” 她一靠近,胸器又露出来了。她的香气也幽幽地往他身上绕。 既白退后两步,表情有点慌:“不是、我没有……” 辛子谣步步紧逼:“那你刚才那么紧张我?你还不让我一个人回去?” 既白·心有所属·小可怜:“我不是……” 看他连话都说不利索,辛子谣知道他已经没法思考了,满意地止住步子,撂下话:“那就别跟过来。” 她说着就利落转身,果然身后没了脚步声。 她仰着头,打胜仗似的往前走,刚走了两步,忽然迎面看到了林睿。 林睿正侧头和他旁边的安在火说话,他们身后还有几个陌生人。几人从拐角走出来,眼看就要与辛子谣打个照面!辛子谣旋风似的一转身,蹬蹬蹬几步奔向既白,冲到他面前。 身后的脚步声还在接近! 辛子谣抓起既白的一只手,在他有些懵的眼神中,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完美地遮住了她的侧脸!还营造出一种两个人很亲密的假象! 身后林睿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安在火低沉的嗓音也响了起来。 两边已经离得非常近了!既白却开始推拒她的手。 这时候让他挣脱还得了?! 她抓紧了他的手。 既白也更加用力地抗拒。 他的脸都开始红了:“你放手。” 辛子谣摇头。 “放开……我有喜欢的人了。”他的语气多了几分严肃。 辛子谣快速地看了他一眼。 “既白?” 是林睿的声音。他注意到这里了。 他朝这边走来了! 辛子谣完全肯定,林睿只要一看到她正脸,这个人精绝对会认出她! 性别暴露退学退学退学退学退学退学退学退学…… 辛子谣一咬牙,踮起她防水台超高的高跟鞋,凑到既白耳旁快速道:“我是子渊。帮我掩饰!” 既白呆住了。辛子谣趁势把脑袋埋在他胸膛里,顺手再一拨她的波浪卷假发套,遮住耳朵。 林睿走到了两人面前,他看着既白怀里身材火辣的女人,挑了挑眉。 林睿:“女朋友?” 足足又过了三秒,既白才从宇宙大爆炸般的晕眩里回神,看向林睿。 他的眼神还有点涣散,回答也只有干巴巴的一个字:“对……” 林睿与安在火对视一眼,眼神都有些复杂。 筷子楼八楼东区是个神奇的地方,这里住了一个年级长,天天都上演修罗场。辛子渊与夏一多是一对,可是既白和安与冰也喜欢辛子渊。特别是既白,他最近两个星期对辛子渊展开的追求,除非瞎子才看不到。 林睿与安在火私下因此对既白还有些不满。他这么大张旗鼓孔雀开屏,万一引起了校方注意,他自己会被劝退,说不定还会连累辛子渊。 两个御兽系想法都差不多,所以在看到既白搂着一个女子的时候,两人心里都松了口气,觉得他既然有了女友,就不会再去招惹辛子渊了。但安心之余,两人也有些不忿:他这才追了辛子渊多久,就放弃了,转向别人。 安在火先出声:“以后离辛子渊远点。别招惹他。” 林睿脸上笑嘻嘻的:“有了女朋友,怎么也不和兄弟说声。来,小嫂子把脸转过来。我有礼物送你哦。” 女人牢牢抓着既白的衣袖。不动。 既白勉强开口:“她害羞。” 林睿扬眉。害羞?既白喜欢这样的?身材火爆性格温柔? 作为一个性审美偏向传统的男人,林睿承认他也好这口。不过既然既白也喜欢这种,之前何必追求辛子渊呢。 希望老大没被他影响到。林睿想,估计影响不到。别看老大和夏一多平时都不在一处,可那两人只要站一起就自成一个小世界……像有条线把他们紧紧栓住似的。月球碎了他俩都还在一起。 最终,林睿和安在火没能把既白怀里的女人唤出来,怀着遗憾走了。 脚步声远去,最终消失。既白还僵在原地,辛子谣松开手,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既白低头看着她。 秀气的眉眼,莹润的朱唇,妩媚的卷发,明艳的红裙…… 现代化妆术出神入化,足以把一个男人化妆成娇娥。但最算是最深的梦中,他也没想过……能见到这个样子的辛子渊…… 既白的耳朵红了。仿佛又一次,子渊附在他耳畔说话,吐息拂到他的皮肤上。 他说:“你真是……子渊?” 辛子谣刚从“被一群人察觉真实身份”的危机中逃出来,现在就要面对“被一个应该不会揭发自己但还是很麻烦”的悲伤现实。 她点点头,无奈地说:“是我。” 既白欲言又止。 辛子谣看着他,等着他的质问,质问她为什么要隐瞒性别混入男校。 既白确实问了,他问—— “你为什么装女人?……你也和安与冰一样,赌输了?” 42.荣升监护人的妹妹 在既白问完那句话之后, 辛子谣表情异常复杂。 她望着既白,嘴唇翕动了一下, 仿佛想反驳什么,最终却点了点头, 说:“嗯,因为某种缘故……抱歉, 既白,我这边有点急事,先走了。——刚才谢谢你, 改天请你吃饭。” 她说完就离开了,将既白留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既白才慢慢抬脚, 往来路走去。 回到包间,拉开门,他看了看里面——正如他想的一样,辛子谣并没有回来。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魂不守舍,没注意到对面的皮一夏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夜晚,当既白回到宿舍,发现辛子谣的门是关着的,门缝里透出小夜灯的光。 她已经睡了。 既白有些失落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最后忍不住摸出了手机, 拨打了某个电话。 手机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沙哑里带点情|色的男音:“你知道晚上九点以后, 给一个很受欢迎的男人打电话,意味着什么吗?” 既白直接忽略了好友的控诉,捏紧了手机,盯着墙壁(一墙之外就是辛子谣的房间),小声地说:“我今天看到子渊穿女装。” 那边静了两秒,接着传来床榻的吱呀声还有女人的娇嗔,然后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语气变得兴味盎然:“你看到他穿女装?什么情况下看到的?” 既白将今晚的情况叙述了一遍,因为太震惊了,讲述的时候还有点颠三倒四。 那边听完了他的叙述,沉吟了一下,询问:“你没问他为什么装女人吗?” “问了。” “他怎么说的?” “他……他没解释。” “唔。没解释直接走了?” “他说他有急事。” “让我猜猜……今天你老爹是临时起意带上你,你之前也没和任何人说过你要参加一个商业会谈吧?” “你怎么知道?” “一般判断。你这位舍友,是不是有穿健身衣的习惯?而且是‘塑胸型’健身衣。” “你怎么都知道?!” 那边传来毫不掩饰的笑声。 “白痴啊你。”那边笑够了,指点他,“你现在翻窗去她房间里,掀开她被子看看,记得动作要轻,有惊喜哦。” “翻窗……等等,这不是‘夜袭’吗?” “对就是‘夜袭’。” 既白有点心动,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要是他敢这么做子渊就敢和他绝交。 好险!差点被自己人坑了! “你这什么馊主意?!” “不去吗?” “不去!” “那太可惜了。我本来想让你亲眼见证奇迹……那只好我直接告诉你谜底了。” 既白心思还在“夜袭”上,有点心不在焉,只听那边静了一下,然后声音清晰地在黑夜中响起:“你这位舍友,并不是装成女人,而是她本来就是女人。一直以来她都是女扮男装,今天运气不好,被你发现了她的真身。” 房屋里握着手机的青年石化了。 楼下传来猫的叫|春声。 “喵~喵~喵~喵!~” …… 次日是个大晴天。 辛子谣坐在连锁西式餐厅里,等着皮一夏依约过来交付机械体。 她望着窗外,玻璃窗上却忽然映出了一个人影……有人停在了她身旁。 她回过头,看到了表情有些不自在的既白。 辛子谣:“好巧?”不巧吧。 确实不巧。既白跟了她一早上,终于攒够了勇气现身。 既白干笑了一下,找话说:“在等人?” 辛子谣:“嗯。没事,他还有一会儿。坐吧。吃点什么?” 既白哪有吃东西的心思。他一晚上没睡着,现在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看到他这个样子,辛子谣大致也能想象昨晚他睡况如何,同时心里也升起了一股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既白接下来就问她:“子渊……你是不是女人?” 辛子谣暗暗叹气。果然被他发现了。 也是。就算他直了点,傻了点,想了一晚上,也该回过味儿来了。 她也不挣扎,点头:“嗯。能替我保密吗?” 既白轻轻抽了口气,然后用力点头,眼神像某种人类的好朋友。 辛子谣笑了。 辛子谣:“谢谢。” 既白犹豫了一下,问:“昨天在会所……” 辛子谣轻轻打断了他:“那是个意外。我因为欠了某个人的人情,所以答应帮他一个忙,做他半天的秘书……” 她苦笑:“早知道会遇到你和林睿他们,我绝对不会同意帮这个忙。” 既白脱口而出:“这忙帮得好!”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 两边都沉默下来。气氛有点微妙。 侍者走过来,给既白上了一杯柠檬水,又将辛子谣杯里的杏仁茶添满。 冰块在柠檬水里载沉载浮。 既白忍不住先开口:“为什么……要来银谷?” 辛子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露出一个苦笑:“因为一些不太方便说的原因……” 既白心里一跳,强制镇定。 是什么能让一个女生女扮男装混进男校?昨天,某人给既白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虽然既白觉得这个理由非常扯,但是…… 他凝视对面的女孩子。她垂着眼,神情温柔中带了些无奈,微微带笑。 是什么能让一个女孩子露出这样的微笑? 他低声问:“是因为某个人吗?” 辛子谣:“是。” 既白放在膝上的手悄悄收紧。 “是个男人?” 辛子谣抬起眼,惊讶似的看着他。 她点点头:“对。” 既白的心砰砰直跳。昨晚好友的话再度在他脑海响起—— [说不定她有喜欢的人在银谷,所以她才……] 既白深吸口气,忐忑地问:“那个人现在也在银谷?” “嗯。” “现在你每天都能见到他?” “嗯。” 既白的心瞬间跳到嗓子眼! [如果她承认她是为了某个人来的,那么这个人应该具有以下三个特征:一、是个男的;二、他就读银谷男校;三、因为她是为了他来的,所以她一定会想办法制造与他相处的机会。……唔,她大概每天都能见到他。] [你可以观察一下,她身边有谁符合这三条特征] 有!我!我就很符合啊!!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她应当非常喜欢这个人……“喜欢”可以换成“崇拜”“爱慕”“想要拯救”等等……总之,她有非接近他不可的目的。所以她才不惜女扮男装混入男校] 既白额头冒出了汗,声音紧张得变形:“他是你喜欢的人?” 辛子谣愣了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用‘喜欢’来形容不太准确,我对他应该是‘爱’……” 既白的手一抖,碰翻了柠檬水,水流了一桌。 辛子谣的下半句“家人之间的爱”就这么被水冲走了。 她站起来,打算招呼侍者过来收拾桌面。既白连忙摆手,表示他自己可以处理。但辛子谣坚持叫来侍者。 在侍者专业的处理下,桌面洁净如初。 辛子谣重新坐了下来。既白也表情严肃地坐在她对面。 辛子谣想了想,觉得既然之前都把话说到了那里,索性今天就把想说的说完。 “抱歉之前一直骗了你,但我确实有苦衷……现在你知道真相了,我希望这件事不会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既白,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情谊……” 她说得有点口干,端起了杏仁茶,正要喝一口,对面的既白忽然说:“子渊,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 她疑问地抬起头,然后就被既白的表情吓了一跳。 他这个表情……愤怒?高兴?激动?开心? 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你整张脸都扭曲了喂…… “既……?”话没说完,她眼角余光里忽然瞟到某个身影。眨了眨眼,她把头探出座位,招手:“与冰。” 安与冰? 既白正要吐出的真情告白卡住了。他转过头,看到了已经走到他们座位旁的安与冰。 辛子谣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安与冰在这里,她站起来,愉快地与他交谈。 既白忽然想起刚才辛子谣说她在等人。 所以她是在等安与冰? 他们约在这里见面? ……约会? 天空一声巨响。既白又想起了某人的三条件论。 第一、男的。 第二、就读银谷。 第三、和辛子渊很亲近。 ……安与冰全部都符合啊喂!! 等等,他要冷静,至少论起亲密度,还是自己和辛子渊更—— 安与冰:“你和既白约在这里吃饭?” 辛子谣:“不是,凑巧遇到。哦和你说件事。既白知道我的事了。” 安与冰:“……那件事?” 辛子谣:“嗯。” 安与冰:“‘全’都知道了吗?” 辛子谣:“不,只是一部分。” 既白:等等,这对话怎么……好像比起自己,他和子渊还更亲密?! 安与冰:“我早说过你那样容易露馅。” 辛子谣:“和那个没关系。我穿女装的时候正好被她看到了。” 安与冰:“女装?” 辛子谣(懊恼):“嗯。” 安与冰:“为什么不叫上我?” 辛子谣(感动):“你要和我一起穿女装?” 安与冰:“不,我要看你穿女装。” 辛子谣:“……” 既白听明白了。安与冰早就知道辛子渊是女人。 比自己更早知道。 他低着头,坐在椅子里,手垂在膝上。 是他吗? 是安与冰吗?让她不惜女扮男装追到银谷的人? 忽然玻璃窗从外面被人敲了两下。 既白没动。辛子谣转过头,看到了笑眯眯站在窗外的皮一夏。 他做了个“出来说话”的手势。 辛子谣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安与冰说:“那我有事先走了。你和既白就在这里吃个便餐?” 安与冰无所谓,在刚才辛子谣坐着的位置坐下了。辛子谣临走前还贴心地给他点了个他最常吃的麻婆豆腐套餐。 辛子谣走了。安与冰坐着等餐,有些无聊,难得地主动搭话:“今天天气不错。” 对面的既白抬起头——他的脸色就像刚才走在街上被雷云劈过似的。 安与冰:??? …… 午后一点,辛子谣把新的机械体带回了宿舍,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 接下来就等辛子光下班回来,把东西交给他,她就可以了却一桩心事了。 她泡了桶泡面,算是午餐,接着又开了一包番茄薯片,边吃边等……一直等到下午三点,没等到辛子光,却等到了一通来自警署的电话。 当辛子谣匆匆赶到警署,两名警察已经等了她好一阵了。 警察:“姓名?” “辛子渊。” “出生年月?” “2091年8月。警官我满十八岁了。” “唔。既然你是监护人,就该照顾好被监护者。” “是!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我现在能去看看他吗?” “去吧。这个赔偿表你拿着。她把人家四肢都打骨折了。现在对方情绪很激动,未必同意和解,你要有心理准备。” “……是。” 辛子谣心里咬牙。他哥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如果他哥把某个人打骨折,那一定是那个人的错! 打骨折说不定都轻的! 护短的年级长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向了临时拘禁所,同时在心里盘算着如果对方不肯和解,她有几种方案能让对方低头。 到了。1022号房。 昏暗的房间,透明却带电的光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尿骚味儿。 辛子谣心疼地看着囚房里的身影。 “哥哥!” 角落里的人转过身来。 辛子谣一愣。她哥好像变矮了? 那人说:“你来了。” ……怎么是个童音? 辛子谣张大了嘴,看着对面那个目测只有一米五的身影慢慢朝她走过来,姿态里透着一股傲慢。 “你还来做什么?让我在这里饿死好了。” 这人不开口的时候气势比天高,一开口,一股纯正的傲娇味儿扑面而来。 辛子谣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终于吐出两个字:“你谁?” 43.被围追堵截的妹妹 #我有一只小茉莉我从来也不欺#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带它去泰坦# #我眼看着它远走高飞心里有点疼# #结果它回来的时候变了一个人# 变成了一个身高一米五、头绑双马尾、脸色红润有光泽的……小萝莉?! 直到把茉莉带到家, 辛子谣还有点想不通:从没听说过泰坦兽能变成人的。 茉莉这是进化了?跨物种进化?那为什么其他的泰坦兽没这种现象? ……难道是等级不够?要突破某个等级才行? 她从没带茉莉去正规的机构里检测过等级,只是通过与它合体时的感觉判断:茉莉的等级一直在增长, 而且速度快得惊人。在她见过的泰坦兽中,也只有橘子的成长速度能和她一拼。 巧的是这两只泰坦兽还都住在她家。 难道她是旺兽型锦鲤?谁和她靠近谁的等级就蹭蹭涨?那某些苦于自家泰坦兽等级停滞的大佬要是能得到她, 岂不是美滋滋? 幻想了一下把自己租出去然后躺着收钱日入斗金的样子,辛子谣露出了很不年级长的痴笑。 “笑得丑死了。” 小萝莉毫不留情的吐槽唤回了她的注意力。她转过头来, 和颜悦色地看着茉莉:“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茉莉警惕地看着她:“干嘛?想喂饱我然后把我卖掉?” 辛子谣:“……”这孩子,跟谁学的翻旧账呢。 咔哒。 门开了, 辛子光走了进来。 看到茉莉,他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喃喃:“真的变成人了啊……” 之前辛子谣已经给他发信息了, 他还半信半疑。 “是啊。”辛子谣也很感慨,“而且长得和我还有些像。眼睛特别像我。” 她一说,辛子光注意到了,茉莉的五官里还有其他两个人的影子…… 没错, 就是安与冰和既白。 茉莉的长相简直就是安与冰+既白+辛子谣的结合体啊! 这么一看茉莉简直像是他们三人(?)的孩子嘛!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茉莉和这三个人相处的时间最多? 茉莉和辛子谣形影不离,所以其实真相是辛子谣和这两人相处时间最长,所以茉莉的五官里才会有他们的影子。 辛子光不开心了。辛子谣敏感地注意到这一点,问他怎么了。 辛子光哪好意思把自己吃醋的事情说出来,摇头说他没事。 辛子谣立刻反驳:“少来。上次你也说没事,结果夜里喝闷酒醉得一塌糊涂, 还得我过去把你搬回来。”←翻旧账。 辛子光把嘴闭得跟蚌壳似的, 只摇头。 辛子谣皱皱眉, 正想说什么,忽然身后传来玻璃制品倾倒的声音,她回头一看,发现茉莉打翻了墨水瓶。 她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把墨水瓶抬起来,又拿了抹布擦掉污渍。还好,桌上的从图书馆借来的文献没被墨水弄脏。 辛子光走了过来。辛子谣的光脑就摆在一旁,光脑上的电子文档里大刺刺地写着一行字:论泰坦兽与人类生殖的正反馈关系。 辛子光看了两遍这个题目,然后问:“这是什么?” 辛子谣:“我的期末论文。参加忒亚杯的学生不用参加期末考试,写一篇论文就可以了。研究方向自拟。题目自拟。” 辛子光摇头:“我的意思是:你定这个题目,打算研究什么?” 这个论文的选题太宽泛了。不好写。 辛子谣:“这个只是暂定的题目,未来可能还会改。我已经想到具体往哪个方向走了。” 她打了个响指,志得意满:“‘壮阳’。” “……什么?”辛子光以为自己听错了。 “壮阳啊,还有提高受孕几率。这两方面的药物一直很有市场,和我制药系的专业也对口,我决定将来就往这个方向发展了。” 她说着,把桌上那本文献拿起来,举到他面前。辛子光打眼一望,只见封面上写着: [圣经:让你的男人经久不衰!四十四种超补泰坦兽!] 辛子光眼睛瞪得滚圆,耳朵里冒出“呜——”的白烟…… ——新的机械体就是这点不太好,大脑一激动,耳朵就会冒烟。 他嗖地堵住耳朵眼儿,一看辛子谣要把那本书收回去了,他赶紧劈手抢过来。 辛子谣:??? 辛子光:“这书不行!……这书不健康。” 辛子谣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他:“这书我从图书馆借的。” 辛子光:图书馆居然还储藏这种书?……这一定不是个正经图书馆!我要投诉它! 辛子谣一指他身后桌上的一摞书:“这些全是我从各个图书馆借的。为了找到这些纸质文献费了我不少时间呢。” 辛子光转身,定睛一看: [小绝招丛书:男子壮阳回春小妙招] [以形补形:传承千年的中医秘密] [历代帝皇与他们的儿子们] [十种生殖能力最强的泰坦兽] …… 辛子谣走了过来,拿起最上面那本《我是这样让丈夫回心转意的:古法房中术的妙用》,翻了翻。 辛子光清楚地看到,书页里密密麻麻的贴上了作为书签的小彩贴……显然这本辛子谣已经看完了。 不止这本,这一摞书,全都被贴上了小彩贴…… 辛子光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妹妹太勤奋好学了怎么办…… 辛子谣:“这些书我全看完了。没什么有用的。” 她把那本书丢回去,嘀咕:“等既白回来了我直接问他好了。他是驯兽系的,说不定有线索。” 辛子光一个激灵:“不行!” 辛子谣转头,死鱼眼看他:“又不行?” 辛子光张了张嘴,摇头,使劲摇头。 跑去问一个本来就对你有意思只是在使劲憋着的男人“你好请问你知道怎么壮阳什么泰坦兽能壮阳”?既白也太可怜了。 辛子谣突然想起什么,说:“哦对了,既白知道我是女的了。” 辛子光:“……” 他没问辛子谣是怎么暴露的,而是仔仔细细地叮嘱:“绝对不要去问既白。你要是实在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咬牙,“就来问我。” 辛子谣皱眉:“但是关于泰坦兽的事你也不懂……” 辛子光:“我现在就去学!连夜学!不吃不喝的学!绝对比他懂得多!所以绝对不要去问他!”万一既白没憋住就轮到我哭了! 他那气势跟要活吞了谁似的,辛子谣被他震到,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好好我不问我不问……” 辛子光走了,临走前再次叮嘱辛子谣不许去问既白,然后才不放心地走了。 茉莉也跟着哥哥走了,室内又只剩辛子谣一个人,冷冷清清。 辛子谣叹了口气,开始收拾书籍,准备这些书全部还回图书馆。 另一边,茉莉跟着辛子光回到了他的出租小屋。 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小屋,东面有一扇大窗子,窗外停着咕咕叫的白鸽,窗沿还有些没吃完的碎米粒。 辛子光一回来就扑到光脑前,刷刷刷开了几十个网页,疯狂浏览,恶补知识。 茉莉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开始无聊:她突破极限进化成人形后,虽然能和人类交流,但人类的文字她还是一窍不通。 茉莉:“喂。” 辛子光顿了一下,回头看她。 茉莉瞪着眼睛:“陪我出去玩。” 辛子光摇头:“这几天我要查资料。” 茉莉单手叉腰——她小小的身体摆出这个姿势,可爱得让人想要揉揉她头发。 茉莉:“不!现在我就要出去!”她以前就羡慕人类可以去好多地方玩,现在终于有机会了,一刻也不能忍! 辛子光看着茉莉那双酷似辛子谣的眼睛(自动忽略与既白相似的嘴唇以及与安与冰相似的鼻子),心软了:“你要去哪里玩?” 茉莉一眼看到他光脑上的某张灯光暧昧的图片,小手一指:“就这里。” 辛子光扭头一看,脸色就有点变了。 他抬手放在唇边咳了一声:“这地方小孩子去不太好……” 茉莉:“我一百岁了!” 辛子光惊讶,看了看她那仿佛人类小女孩似的身体,然后,再度摇头。 “抱歉。”他说了句半真半假的话,“你说的地方我也去不了……我是机器人啊。” 茉莉皱皱眉,发脾气:“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考虑到她贵为一族之王,辛子光理解她的坏脾气。 辛子光:“你要实在好奇,可以变回虫子,飞去看看。” 茉莉不吭声了,移开眼。 辛子光有了个猜测:“莫非你变不回去了?” 茉莉哼了一声:“等我等级更高了,就能变回去。” 辛子光正对泰坦兽的事情感兴趣,闻言立刻虚心请教关于泰坦兽变成人的相关信息。然而其实茉莉自己都一知半解,所谓的“等级更高就能自由掌握形态”也只是她不忿之下的胡吹而已。蚁后面子不能丢! 话都吹出去了,面对辛子光连珠似的发问,她当然也要硬着头皮回答,可很多问题她根本听都听不懂,想胡编个答案都不知道从何编起。 她只好竖起眉毛装生气:“笨!这都不懂!自己上网查。” 看辛子光似乎还想说什么,茉莉使出了杀手锏:“我走了这么久,你怎么和星星一点进展都没有?” 辛子光一愣。星星?是辛子谣的昵称?“辛辛”? 提到妹妹,辛子光的求知欲终于降温了,可茉莉的话他是真不知怎么回答。 他别开眼:“什么进展……” 茉莉毫不留情地戳他心窝:“就是怎么还没【哔哔】【哔】【哔哔哔哔】——” “啊啊别说了你一个小姑娘是怎么学会这些话的!” “废物。还有我已经一百岁了!” 窗外的白鸽拍着翅膀飞走,碧空中多出一道白影。 转眼三天过去。 辛子谣的论文课题始终没有进展,林睿的生日却先到了。 林睿平日长袖善舞,校内人气一直不错,他的家族在当地更是有头有脸的地产大亨,一场庆生会办下来,商业人士反倒比银谷校友还要多。 庆生会开始后,林睿先应酬了一通,之后就钻进了专供好友的小单间里。 辛子谣等人都在里面坐着,唱K的唱K,拼酒的拼酒。寿星不在,气氛倒是也嗨得很。林睿进来好一会儿,竟然都没人注意到他,他只好自己先苦笑着走上台,给自己点了一首“祝我生日快乐”。 音乐声响起,这下所有人都注意到唱歌的人了,纷纷鼓掌,有人还跟着曲调哼哼。 一曲唱完,又是一阵热烈掌声,林睿笑眯眯地放下话筒,提议大家来玩游戏。 庆生会嘛,自然要来一场喜闻乐见的“真心话大冒险”。 规则很简单了:众人围成一圈,酒瓶放中间,某个人开始转酒瓶,瓶口指到谁,谁就是回答者,转酒瓶的是提问者,可以随意提出一个问题,如果被提问的拒绝回答,就必须给提问者一个KISS。 KISS限定在脸上。提的问题不许无趣。说的答案不许造假。 游戏开始。作为寿星,林睿第一个转瓶子。 瓶子骨碌碌转了一圈,最终瓶口停在了夏一多面前。 林睿笑眯眯:“和现任女友的第一次在什么时候?如果没有现任女友就现任男友。” 刷刷刷,好几道目光看向面带微笑的辛子谣。 辛子谣,对目光中的涵义一无所知,也好奇地看向夏一多。 夏一多眯眯笑:“今年之内吧。” 林睿惊了,瞧了神态自若的辛子谣一眼,再望向夏一多的时候,眼神就变得很同情…… “那么到我了~” 夏一多说着起身,转动瓶子。 骨碌碌之后,瓶口指向了辛子谣。 辛子谣给夏一多使眼色:你小子可别使坏啊。 夏一多回个眼神:诶嘿嘿~ 夏一多:“发自内心地讲,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辛子谣:“……”夏一多! 夏一多皮厚,完全不怕她的眼刀,催促:“快说。” 辛子谣磨了磨牙。她能说她喜欢男人吗?她可不想被误以为是同! 辛子谣:“我喜欢……” “想清楚了再说哦。”夏一多微笑,“说假话被拆穿的话,惩罚可是很重的。” 辛子谣的目光蓦地变得非常凶恶……如果夏一多是罐可乐,这会儿他已经被她捏在手里,“砰”地捏爆,汁水四溅…… 虽然夏一多不怕被她捏爆,但她这个样子挺有趣的。他一开心,就愿意帮她把难度等级降低点,于是说:“那换个问题:如果在场的人全掉河里,你救谁?” 没等所有的目光全聚集在辛子谣身上,她就干脆地说:“哥哥。哥哥怕水。” 机器人怕水。先救机器人。没毛病。 一时间,想看好戏的、忐忑期待的、围观吃瓜的……全都落了空。 辛子谣:哼哼,想坑我?再练三百年! 在一片不存在的“嘘”声中,辛子谣从容起身,转动瓶子…… 瓶口指住了林睿。 辛子谣问了和夏一多一样的问题。 林睿微微一笑:“当然先救你。” 辛子谣也回了他一个笑:“因为我不会水。” 两个人都笑,举起酒杯碰了一下。 夏一多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CP感很强啊。” 一句话,招来安在火一记诧异,安于心几个点头,其余人白眼无数。 瓶子再次转动,这次指向了既白。 林睿:“你喜欢的人在不在现场?” 既白看了辛子谣一眼。 “在。”他说。 林睿挑眉。安在火脸色有些不好看。两人都想起了之前在会馆见到了红裙女郎。 既白转动酒瓶。 酒瓶停止转动,这次的“幸运儿”是安与冰。既白问了和林睿一样的问题。 安与冰毫不犹豫:“在。” 现场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仿佛有细小火星在跳跃,又像是空气变成了液体,沉沉地掠过某些人的心。 安与冰转动酒瓶。 酒瓶的细口停在了辛子谣面前。 安与冰凝视她:“如果再让你选一次,你会不会来银谷?” 辛子谣笑了。 “你这是送命题。这里全是银谷人。你要我引起公愤?” 四周响起笑声。 她笑着举起酒杯:“我会。我非常喜欢银谷,也喜欢我在这里认识的朋友。” 她喝下了酒,展示空杯。 四下里响起掌声。 林睿扶了扶额头:“头疼啊……明明我才是寿星。风头全被抢走了。” 于是又是一阵善意的笑声。 辛子谣伸手去拨空瓶,空瓶很快停了下来——指向了辛子光。 辛子谣望着哥哥:“如果再让你选一次,你还会去泰坦吗?” 她没说是哪次泰坦,但辛子光知道,她问的是最初那次——让她失去了有血有肉的哥哥的那一次。 他没说什么,倒了一杯酒,倾进嘴里,咽下去,放下酒杯,直直望向她:“我会。” 没来由,他就是觉得:他会。 如果他冒着风险去泰坦,一定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说不定正和辛子谣相关。 所以他一定会去。 辛子谣沉默。辛子光低头,转动酒瓶,手里暗暗用劲。 骨碌碌……酒瓶停了。 夏一多看着停到他面前的酒瓶,勾了勾唇。 他抬头看向辛子光,抛了个眉眼:“来吧,不论你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辛子光不闪不避地看着他:“除了‘夏一多’,你其他的名字。” 他直接跳过了“你有没有别的名字”这个问题。 辛子谣皱了皱眉,望向辛子光。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哥哥和夏一多发生了什么吗? 辛子光盯着夏一多。 夏一多笑容加深。 “嗯……”他慢悠悠地说,“别的名字啊,那就说一个我以前用过的名字好了,‘吞星者’。” 四周不知不觉屏息的众人全都呼了一口气,然后纷纷唾弃夏一多。 “‘吞星者’是什么鬼,网名吗?” “中二病满满啊。” “啧。” “这名字是抄某个漫画的吧?就那个《×威》里面的。” “对对!怪不得这么耳熟。” “中二就算了还抄别人的名。黑历史无疑了。” “哈哈哈哈哈哈……” 在一片嘘声中,夏一多悠悠地喝了一杯酒,然后才说:“还玩不玩了?再笑不转了啊。” 林睿忍着笑意:“你转你转。” 骨碌碌……瓶口转到了辛子谣面前。 辛子谣:怎么又是我?! 夏一多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辛子谣只觉得一股黑泥从他的笑容里流出来…… 夏一多:“小辛呐~” 辛子谣警戒地看着他。 夏一多:“如果一定要和在场的某个人做|爱,你选谁。给出理由哦。” 44.凶狠的茉莉 “如果一定要和在场的某个人做|爱, 你选谁。给出理由哦。” 选谁? 被七双眼睛盯着,辛子谣觉得她要是雪球, 这会儿已经热化了。 夏一多“好心”提示:“只是让你选一下,没说真‘做’。” 辛子谣用看狼外婆的目光看他。 真‘做’还得了? 就连选也不想选! KTV里正播放着不知谁点的歌:[哦宝贝儿你无法拒绝~哦宝贝儿你必须选一个~或者你一个都不选~把主动权交给我们~让我们嗨起来~嗨起来~今夜嗨起来嗨起来~] 就在这时, 包间的门被推开,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 林睿作为庆生会的主人, 第一个发现门口的动静。当他看清了来人的面容,顿时惊讶。 林睿:“皇女殿下?” 这一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视线一齐朝来人望去。 闻蔚穿着灰蓝色的制服, 身姿笔挺,她身后跟着机器武士。 众人一时都摸不准她这副打扮来这里是做什么的,结果闻蔚先对林睿微微致意, 然后对机器武士做了个手势,机器武士取出一只礼盒,低着头送给林睿。 林睿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接过礼盒。 林家在银谷势力不小, 林睿也是林家的下一代接班人。可光凭这些,显然不足以让皇女殿下亲自到场送上贺礼。 闻蔚送出礼物后,转身望向了辛子谣。 辛子谣对她微微一笑:“皇女殿下在这里度假?” 忒亚杯已经结束,闻蔚原本应当回帝都西京。 闻蔚点了点头,视线在安与冰身上一掠而过。她什么也没说,安与冰也一副“我俩不熟”的样子, 静静站着。 闻蔚望向辛子谣, 说:“听说你要转校, 我来邀请你加入西京。” 辛子谣还没来得说什么,就感受到好几道惊讶的目光朝她望过来。 她要转学的事,并没有告诉林睿等人。 “您误会了。”她对闻蔚强调,“我只是要转去分校就读,并没有离开‘银谷’的意思。” 闻蔚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只有安与冰看懂了她眼里藏着那抹戏谑。 皇女殿下声音冷淡:“那么下次校际联赛,你我还是敌人。” 在其他人“原来皇女是来下战帖的”的目光中,辛子谣郑重地点了点头。 闻蔚转身待走,夏一多忽然道:“蔚公主,有兴趣加入我们吗?我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刚轮到辛子渊回答问题。”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夏一多要收获一枚#珍藏版·皇女殿下头也不回的背影#,可闻蔚却停下步子,转身问:“提问是什么?” 夏一多愉快地重复了一把他向辛子谣提出的问题。 闻蔚翘了翘嘴角。夏一多笑容灿烂。 皇女殿下看向辛子谣:“你的回答?” 某人再一次成为所有人瞩目的焦点,这次比之前还多了一个闻蔚。 辛子谣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倒霉的鸭,在烧红的铁板上不停地跺脚,四周坐满了食客,虎视眈眈地等着吃她这味“铁板鸭掌”。 辛子谣:“……皇女殿下,如果我选您……” 话还没说完,夏一多那令她牙痒痒的声音又响起:“蔚公主不算候选人哦。” 辛子谣:“……”深吸口气,心里的小人恶狠狠地把夏一多撕成两半。 她抬起眼,视线在众人脸上依次划过,最终落在了安于心身上。 扬起手,她指了指于心:“他。” 嗖嗖嗖嗖嗖!数道目光瞬间把于心小朋友戳成了莲蓬。 安于心万万没想到绣球竟然落到了自己怀里,愣愣地看着辛子谣。 辛子谣安抚地冲他笑了笑。乖于心,别当真啊。 “为什么是于心?”有人问。 辛子谣看了他一眼,又环视四周一圈:每双眼睛都闪烁着求知欲。 想知道是吧,行,满足你们! 第一剑先指向罪魁祸首:“你,夏一多。我讨厌双眼皮讨厌中分刘海讨厌男人穿凉鞋讨厌别人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你全占完。” 夏一多笑个不停,好像被从头到脚嫌弃了一遍的人不是他似的。 她转头,指向安在火:“闷葫芦,和他说话累。” 安在火:“……” 她指向林睿:“心思太重。和他相处累。” 林睿一脸无辜。 夏一多打抱不平:“心思重和床技好不冲突,你挑的又不是结婚对象。” 辛子谣无视他,手一转,指向既白和安与冰,在两人闪烁的目光中,犹豫了一下,叹口气,坦诚:“太熟了下不去手。” 既白捏碎了手里的骰子,安与冰垂下眼睛。 夏一多:“太熟没关系,关灯就看不到脸了嘛。” 辛子谣瞧都不瞧他,给出最终总结:“综上,我选于心。” 夏一多叹口气,“说来说去还是排除法……小于心啊,你不觉得你很可悲吗?” 安于心全然懵懂:“啊?” 闻蔚饶有兴致,指了指一直沉默的某人,问辛子谣:“他呢?你怎么不评价?” 辛子谣顺着她的手指一看,理所当然地说:“他是我哥啊。” 因为是“哥哥”,所以一开始就不在考虑范畴,甚至不必特意给出解释。 闻蔚看了看表情仿佛冰封的辛子光,再看看同样神情淡漠的安与冰,最后再看看这一圈除了林睿与夏一多外个个心情低落的男人……她什么也没说,冲辛子谣比了个拇指。 辛子谣:??? 她做了什么值得皇女殿下深感钦佩的事吗? 月亮挂在包间外的树梢上。 夜还很长,酒还颇多,人还想闹。 庆生会还在继续。屋内热闹非凡,屋外也是灯火通明。 喝完一场,换个地方再闹一场。 五小时过去,所有人都醉得不轻。 辛子谣甚至不记得是谁把她送回宿舍的,只是第二天一觉醒来,她已经躺在自家熟悉的床铺上了。 宿醉,头疼得像被人打过似的。 她放弃了起床的打算,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着,同时努力回忆昨天后来发生了什么……能确定的是,辛子光替她挡了两轮酒,之后大家起哄,她就不好意思再让哥哥代劳了,只拜托他看着她点,如果她醉了,他得送她回家。 现在看来辛子光很好地履行了他的承诺。 砰。门被推开了。有人来到她面前。 辛子谣转动眼珠去看,发现来的是茉莉。 “……怎么了?”她问。 茉莉满脸写着不高兴。 她说:“我很无聊。” 辛子谣疑问地看着她。 茉莉两手交叉抱臂:“我去找地球的蚁群,它们没一个听得懂我说的话。” 辛子谣奇道:“你不是可以控制它们吗?” 茉莉:“那是信息素控制,又不是真正的‘交流’。” 辛子谣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那么,泰坦的蚁群呢?” 茉莉飞快地皱了皱眉,然后别开眼。 “我不要它们了。”她说。 辛子谣看了她一阵,慢慢地说:“它们不认识你了?” 茉莉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挺着脖子不说话。 辛子谣叹了口气,撑着床,缓缓坐起来。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情况……或许你是全球第一例也说不定。” 她边说边揉着闷疼的头,竭力想从乱糟糟的脑子翻出点有用的东西。 “……要不,”她抬头看向茉莉,“你试试‘进级’的反方向……‘退级’?” 茉莉想也不想:“不要。” “也许退级后就可以变回‘蚁后’了呢?我听哥哥说了,你现在都不能变回蚂蚁的形态。” “那也不要。”茉莉浑身写满抗拒,“所有人都在进化,只有我退化?主动‘退级’?死也不要!” 辛子谣无奈地看着她闹脾气。 看到茉莉难过,她心里其实也不好受。几只泰坦兽里,就数茉莉跟她最久。 等茉莉冷静点了,她才说:“你先别急。就算你同意,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退化’……而且我总觉得,“退化”并不是终极解决之道,既然泰坦兽能进化成人形,那应该是有其意义的……一味抗拒它未必是好事。” 茉莉静静地听完,皱起眉:“你在说什么?谁要你分析一大堆‘进化’‘退化’了。我不‘退化’!我——” 她不说了,瞪了辛子谣一眼,气呼呼地转身。 辛子谣问:“你去哪里?” 茉莉:“你管不着!” 辛子谣还想说什么,门却又被推开了,夏一多走了进来。 他说:“早啊。哟,小茉莉也在啊。” 他容光焕发的,和蓬头垢面的辛子谣形成了鲜明对比。 茉莉抬起头。夏一多的目光与她相触。茉莉忽然打了个寒颤。 夏一多笑容奇妙,像一杯二十度的起泡酒。他望着人形状态的蚁后,问:“小茉莉这是打算去哪里?” 茉莉退后一步,盯着他:“你是什么东西?” 夏一多:“嗯?我是夏一多啊。你可以叫我……多多,或者一多,随你开心。” 茉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自从她突破进化瓶颈之后,眼睛里看到的东西与做蚂蚁时看到的有很多不同。 有些东西不能说出来。说出来的话…… 会被杀掉。 夏一多走过来,握起了茉莉的手。蚁后的手冰凉。 他转头对辛子谣说:“小茉莉不太开心啊,我带她出去耍耍。” 辛子谣活了近二十年,还没见过谁在“吃喝玩乐”这个综合项目的造诣上比夏一多更高,因此她爽快地同意了。 茉莉被夏一多带走了。屋内恢复了安静。 辛子谣扶着脑袋站起来,慢吞吞地换掉了身上的衣服。 她转身走到窗边,拉开帷幕,阳光像暴雨一样倾撒下来;探头从窗子往外望,恰好看到夏一多带着茉莉从筷子楼下离开。 夏一多走在前面,茉莉跟在后面,她的背影蔫蔫的。 辛子谣望了两秒,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几分钟后,辛子谣一身休闲装,敲了敲既白的门:“既白,我出去了,今天晚点回来,晚饭你自己解决啊。” 等了会儿,里面一直没传出声音,辛子谣摇摇头,抽身走了。 既白昨天喝得比她还凶。他喝醉后抱着她一个劲儿地喃喃“夜袭不行……但关灯可以……夜袭……关灯……夜袭……” “夜袭”与“关灯”这个词在他醉话里出现了十三次,之后他就被辛子光拽走了。安与冰在旁边喝闷酒,她走过去想和他碰杯,结果叫他他也不理。当着她的面,他把正在喝的那杯酒倒进了鼻孔里…… 也是醉得不轻。 暖洋洋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偶尔有些花粉飘进人鼻子里,惹出一个大喷嚏。 辛子谣揉了揉鼻子,抬头看向眼前有些破旧的公寓楼。辛子光就住在这里。 十楼,1002房。 辛子光正对着光脑疯狂赶稿,忽然屋外传来敲门声。 他诧异地停下手,起身去开门……辛子谣正站在门外,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辛子谣:“嗨~我来找你一起写作业。” ——辛子谣带了便携式光脑过来,准备在辛子光这里把她的期末论文好好鼓捣一番。 她知道辛子光今天的任务也是赶稿,两个人正好各自对着电脑赶工,谁也不耽误谁……原本是这样的,然而…… 辛子光:“不行!” 辛子谣:“为什么?” 辛子光:“……我赶稿的时候不习惯旁边有人……” 辛子谣:“少来!以前在海精市不都是一起写的吗?” 在海精市的时候,为了谋生,他们没少接网上的活儿来做。辛子光意外的挺有文学天赋,给人当枪手写出来的稿子又快又好,不知不觉他竟然在圈子里小有名气,活儿也越来越多。 辛子谣:“说起来最近你都接了什么稿子?给我看看。” 辛子光摇头,使劲摇头,脸色发绿地摇头。 他哪敢告诉她,他早就不接枪手稿了,现在他都是在文学网站专门给他开的专栏里写小说……写某些边缘题材。 心中的小人跪地,辛子光捂着脸想,要是谣谣看到他现在写的那些小说……她会把他当变态的吧?绝对会把他当变态的!她会指着洗衣篮说“我才不要把衣服和变态哥哥的放一起洗”…… 他哭丧着脸:“真的不行。” 辛子谣狐疑地看着他。他两眼含泪双手在胸前摆出“×”。 辛子谣:“……好吧。那我走了。你自己加油。” 辛子光大大地松口气,破涕为笑:“嗯!” 她睨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同时顺手从他的书架上抽走一本书,放进她的公文包里,然后背对他挥了挥手。 咔哒。门关上了。 辛子光松口气,也没去查看妹妹带走的是哪本书,转身扑回光脑前,开始疯狂码文。 公寓楼下,辛子谣用手机查看了一下最近的书吧,确定了今天下午的自习场所,接着给夏一多打了个电话。 “喂,是我。茉莉怎么样了?” 电话对面传来某人太阳花儿似的声音:“好得很。都玩疯啦。” 辛子谣半信半疑:“真的?你都带她玩了些什么?” “我让你听一下。” 那头说着,将听筒举向了某个方向,过了会儿,又移向另一个方向…… 辛子谣在这边越听越黑线,对着话筒扬高声音:“夏一多!你居然带茉莉去赌场?!”教坏小孩子! 那头哈哈笑着,把听筒移了回来,说:“茉莉可比你胆大多了。哦她过来了,让她跟你说。——小茉莉~来接电话。你的‘星星’打来的。” 过了几秒,茉莉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明显带着兴奋:“星星!人类世界太好玩了!我一点也不想念泰坦了!” 辛子谣:……茉莉陛下您知道您现在这种行为,历史上有个叫“刘阿斗”的君王也有过吗?后来他被灭国了←_← 揉了揉眉心,辛子谣没对“乐不思泰”的蚁后说什么扫兴的话,而是叮嘱她跟紧夏一多,小心在人类社会里吃亏,然后让她把电话给夏一多。 辛子谣:“你照顾好茉莉,留神不要让她被坏人拐走。” 夏一多笑她杞人忧天:“打茉莉主意的人才是需要被担心的那个吧。” 辛子谣:“坏人就是在暗处使手段才被称为‘坏人’。总之你多看着点。拜托了。” 夏一多叹口气。“好好知道……我差不多也腻了。等会儿就走。” 辛子谣想了想,说:“我哥今天忙,你把茉莉送到我这里吧。” 她报了个地址。夏一多应下了。 挂了电话,辛子谣抬起眼。 书吧就在不远处。环境安静适合自习。 希望今天她能从浩瀚的电子文献里翻到点有用的东西。 …… 傍晚六点,辛子谣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 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这么想着,她拿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未读信息,却发现某个软件给她推送了一条消息: [萝莉直播凌迟抖M:千刀万剐,人间天堂。] 辛子谣皱了皱眉。这什么玩意儿。 她想关掉这条推送,手一滑,反而把它打开了,一个视频窗口弹了出来……里面赫然是茉莉的脸。 她脸上溅着血,手里握着一把手术刀,跪在她身前的半裸男人发出愉悦又痛苦的呻|吟。他的左臂已经变成了一截白骨。 “再来……再来!”男人仰着脖子,睁着眼,表情陶醉又扭曲。 被他请求的茉莉却没有动,而是垂着眼,舔了舔唇边的血。 啪。一只飞蚁撞上了辛子谣身旁的玻璃窗。 辛子谣抬起头,看到密密麻麻的飞蚁从窗外飞过。城市天空变成了灰色。 手机里直播还在继续,直播间里传来砂糖般的萝莉音—— “劣等种。” 手术刀落在地上。 男人的头颅少了一半。 45.游艇上的妹妹 到处都是蚂蚁。 水杯旁、鞋垫里、马路上、空气中……蚂蚁无处不在。密密麻麻的蚂蚁像某种巨大液态生物, 在这座城市里游走,触手深入到银谷市的每一个角落。 它们像被什么驱使着, 朝某个方向行去。它们不会主动攻击路上的生物,但对方只要稍微动一动, 就会被变得异常躁动的蚂蚁认定为“具有敌意”,蚂蚁们将一拥而上, 对敌人进行物理/化学攻击。 很少人能在蚁潮前保持镇定,面对蚂裙人们的第一反应总是惊慌尖叫,接着就想抄起拖鞋/书本/水杯……但往往他们才刚将武器拿到手, 他们的双脚就已经爬满了蚂蚁。 惨叫声在银谷市的每一处响起。 一个女孩举着她崭新的包,一面尖叫,一面拼命往自己的腿上砸。每砸一下都有一些黑色蚂蚁掉下来, 而她光洁的大腿也很快变得惨不忍睹。 就在这时,辛子谣从空中落在了她身后。她举起一个类似迷你吸尘器的东西,对准了女孩,按下按钮—— 风声响起。蚂蚁们就像一粒粒粘在皮肤上的沙子, 在风力的作用下很快脱离了人体,全被洗到了吸尘器里。 女孩死里逃生,辛子谣也顾不上安慰她,扔掉吸尘器,拍动翅膀追着蚂蚁向前飞。 别人不知道为什么蚂蚁突然暴|乱,但辛子谣知道:是茉莉在召唤它们。 之前她在直播视频里就觉得茉莉神情异样。当茉莉杀掉那个男人后, 茉莉的瞳孔变成了虫类的竖瞳——然后直播断掉了, 铺天盖地的蚂蚁从地底下涌出来。 她一面冲出书吧, 一面给夏一多打电话,那一边却一直关机。她再去看之前那个直播间的直播简介截图,发现开直播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个求茉莉虐待他的男人。 所以这是一个有被小女孩凌虐嗜好的男人,找上了正对人类的一切娱乐项目都充满乐趣的茉莉,求她对自己施以凌迟,并特意开了直播,直播凌迟过程。 原本是你情我愿的事,但凌迟开始后不久,茉莉的兽性被人血激发。她杀掉了男人,又摧毁了直播间,离开了公寓楼。 辛子谣气得要命。她将茉莉拜托给夏一多,结果才半天就出了这种事,现在打他电话还打不通。 她飞在蚁群间,一路上看到许多银谷的学生正在帮助惊慌失措的普通人。她还看到了安与冰,他正把迷你吸尘器分发到每个人手中。机造系的好处在这种时候显露无疑,换了她怎么也没法用手边的东西制造出蚂蚁克星吸尘器。 但她也有能做的事,而且是只有她才能做的事。 她摸了摸胳膊上的嘉器,然后抬起头,追着蚂蚁飞,一路向着茉莉疾驰。她注意到地面上的人类警卫队越来越多,天空也开始出现无人机,搜寻蚁潮的指使者。 她越看越心惊,恨不得立刻赶到茉莉面前,可橘子已经到了极限,翅膀的拍打开始不受控制地变缓,她也开始从空里往下掉。 就在这时天空里突然多出一小点亮光。因为是在傍晚,天色还亮,空里飞蚁又浓,那点亮光并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正在做半自由落体运动的辛子谣看到了,数千米外的蚁后也看到了。 那点两点离得近了,辛子谣看清了那是一个浑身漆黑的物体,形状像一个放大了几十倍的鸵鸟蛋,外围有一圈淡淡的光圈。 它速度极快,掠过天空,擦过她身侧,陨石似的砸在地里,然后碎成了粉末,光圈也散了,烟尘四起,一个身影从烟尘里站起来,披着离离星光。 辛子谣在空里看得有点愣:这种降落方式,难道是某国特摄剧里的亚波星人? 等烟尘散去,她再定睛一看,差点直接从空里掉下来。 伊利亚?! 她深吸口气,趁地面上的警卫队还没赶到这里,一个俯冲,朝他冲去。 人造生物极其敏锐,她离他还有几百米远,他就转过身来,变成了炮筒的右手对准了她。 但这炮筒压根没机会派上用场。他对上她的视线,平板的脸忽然浮起波澜,眉眼弯起。他看着她,刚一张嘴,就被她抓住了胳膊。 辛子谣:“飞!别让人发现我们!” 他一个字也没问,翅膀一掠,带着她冲向了高空。 这里远离无人机群。辛子谣喘了口气,问:“没人发现我们吧?” “是。有几道红外扫描线,我全躲过了。需要开启光子屏障吗?” “那是什么……总之开吧。” “了解。” 少年的一对翅膀上忽然多出了奇妙花纹,仿佛集成电板上的电路一般。光芒从花纹里射出,落入空气。 辛子谣觉得四周突然静了一秒,接着一切恢复如常。 伊利亚:“已开启屏障。” 他望着她,眼神亮晶晶,像在等待她的夸奖。 辛子谣有许多话想问他,但现在有更紧急的事。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嘉奖,然后问:“你能扫描到茉莉的位置吗?——她是一只人形泰坦兽,蚁后。” 伊利亚的眼睛里快速闪过光芒,两秒后,他说:“可以。” “在哪儿?” 他伸手指向某处:“那边,五千两百米二十一米。” 辛子谣抓紧了他的胳膊。 “带我过去找她。” 伊利亚的速度比飞蚁快得多。 他们疾驰向前的时候,辛子谣问:“你和茉莉谁厉害?” 伊利亚露出不明所以的神色。 辛子谣补充:“如果我打不过茉莉,你能制服她吗?” 伊利亚点头:“没问题。她的奎格尔指数大约在‘十’与‘十一’之间。” 奎格尔指数……新名词。她猜大致相当于人类说的“泰坦兽等级”。 辛子谣:“好,那等下见了茉莉,你留意我的指示……” 五千米的距离,在伊利亚这边不过两分钟的事。 他们停在茉莉身旁。 人形蚁后坐在一架翻倒的直升机上,转过头,看着辛子谣。 她不说话,竖瞳像一把冰刀。 辛子谣看了看她身下的直升机:机翼已经散架,汽油从机身里漏出来,在地面积成了一小滩油洼。 她的心揪起:“茉莉,先离开那里。直升机可能会爆炸。” 茉莉站起来。她的尾椎骨延展出一根尾巴,末梢连着毒针。她娇小的身体立在直升机上,像人类站在猛犸象的尸体上。蚁群在她身后,汇聚成骷髅头的形状。 辛子谣抿着唇,扬起手,按了按自己胳膊上的“嘉器”。茉莉没有反应。 茉莉看着辛子谣:“劣等种……” 话音未落,伊利亚已经到了她身后,手起爪落,先折断了她的暴起攻击的毒尾针,辛子谣也在同时冲到了茉莉面前,两手齐出,攥住了她脑袋上的两只触,阻止她向蚁群释放信息素。 茉莉用力一挣,甩开辛子谣的手,然后一张嘴突然像蟒蛇那样张开,企图一口咬掉辛子谣的脑袋。与此同时伊利亚一掌劈在了她的后脑上! 茉莉动作一滞,嘴缩小到正常人那么大,一口啃在辛子谣的手背上,接着眼睛闭上,小小的身体软下来,向前栽倒,被辛子谣双手接住。 辛子谣抱着她,摸了摸她的耳后:原本嵌在这里的“顿器”不见了,多出了一块新疤。应该是茉莉狂化后自己抠掉的。 她一面心疼,一面不得不取出一枚新顿器,嵌入茉莉的耳后,然后与她合体。 光芒闪过,茉莉不见了,辛子谣的身上多了一层坚硬的外骨骼,夕阳余晖下折射出微光。 她举起手,空气中因为陡然失去蚁后而变得狂乱的蚁群恢复了平静。 她仰着脸,竖瞳里映出乌压压的蚁群。她动了动额头的触角,蚁群开始慢慢向四周散去。她没有动,继续向外扩散着信息素。 风将信息素吹向银谷市,很快,每一只蚂蚁都会收到蚁后的命令。 蚁群潮水般退去,速度甚至比他们出现时还要快。 太阳像只烧红的铁球,一点,又一点,沉进了海洋里。 人们仰面看着散去的蚁群,脸上的恐惧还未散去,从极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有一架直升机爆炸了。 …… 辛子谣醒过来的时候,头还有点疼。 入目是熟悉的天花板。她躺在宿舍的床上。 她有些迷糊,以为昨天是林睿的庆生会,自己的头疼是因为宿醉,可她一转头,就看到了蹲在她旁边、直勾勾盯着她的伊利亚。 一下子,辛子谣什么都想起来了。从茉莉闯了祸,到自己和狂化中的茉莉合体后头疼得像要炸开,再到自己集中精力驱散蚁群,最后是突然爆炸的直升机…… 想到直升机,她一阵无语。她还提醒茉莉从直升机上下来,结果自己却还傻愣愣地站在直升机旁边,幸好伊利亚反应快,不然她就不止是被气浪震晕那么简单。 她问伊利亚:“茉莉呢?” 伊利亚指了指床下,辛子谣探身一看,只见茉莉被捆得像只粽子,面朝地板背朝天地趴在地上。 辛子谣:“……谁捆的?” 伊利亚:“您的哥哥。” 辛子谣:“他傻了吧。这样捆,茉莉醒来一下子就挣脱了。” 伊利亚认真道:“我给它注射了镇定剂。” 辛子谣冲他比了个拇指。 “镇定剂能管几天?”她问。 “一天。” “她醒来后还会是狂化状态吗?” “概率低于1%。” “非常好。” 辛子谣“充满爱心”地瞅了茉莉一眼,昏睡中的茉莉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辛子谣坐起来,揉着闷疼的太阳穴,问伊利亚:“你怎么来地球了?” 伊利亚:“来接您去我家做客。” 声音里毫不掩饰的期待。 她错愕。 辛子谣:“……只是这样而已?” 伊利亚:“是!” 辛子谣看着他,慢慢露出一个苦笑:“那真是辛苦你了,大老远从泰坦过来……” 幸好你不是敌人。这样的执着真是令人目瞪口呆背后发凉。 想想毕竟是自己先不告而别(虽然是非自愿的),辛子谣决定还是对伊利亚少年保持微笑。 正如伊利亚所说,一天后,茉莉醒了。 茉莉一醒过来,就受到了史无前例的“热情招待”。辛子谣拿了一堆视频与教材让她看,看完还要做练习题和测试卷。 茉莉根本不是学习的料,哪受得了这个,才学了几分钟就要掀桌。可她刚动了动胳膊,辛子谣就微笑着展示手背上被她咬出来的伤。 不算新鲜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凸起暗红的血痂,蜿蜒在白皙洁净的皮肤上,像爬了一只虫子那么触目惊心。 天不怕地不怕的茉莉,第一次体会到了心虚…… 撇了撇嘴,她坐了回去, 辛子谣招呼伊利亚过来,让他盯着茉莉学习。 “分数上八十了才准出去玩。”她说。 茉莉刷地站起来,然后在辛子谣透着黑暗的微笑里又缩了回去…… 伊利亚忠实地执行了辛子谣的命令,坐在茉莉对面,一动不动,直直地盯着茉莉。 茉莉丢了几个白眼过去,伊利亚跟木头似的,毫无反应。 茉莉拿他没办法,气呼呼地抱胸扭头。反正她就是不学。 忽然她身前多了一片阴影,辛子谣走到了她面前。 茉莉抬起头,看到辛子谣对她伸出手,她脖子缩了缩……但那只手只是落在她的头发上,揉了揉。 辛子谣:“你以前说过,你进化以后,不论哪边的蚁群都不能理解你对吧?那试试来人类这里吧?人类的大脑可比蚂蚁复杂得多,也有趣得多。不会让你无聊的。” 茉莉双手环胸:“人类大脑?像那个求我杀了他的男人?他的大脑一点都不好吃。” 辛子谣:“那种变态是少数。大多数人是像我这样的。”她指了指旁边的安与冰与辛子光,“还有他们这样的。”手指再一移……移到了夏一多,顿了顿,干脆地撤回来了。 夏一多嘴角抽了抽,面露无奈。 辛子谣看向茉莉:“人类社会里不止有性格异常的极端分子,也有正常人,还有许多充满趣味的人。最后一种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 她拍了拍桌上半米厚的教材和练习册,微笑:“他们都很爱学习。等你读完这些书,就能理解人类在想什么了。” 茉莉怀疑地看着她和她安利的那堆书。 辛子谣:“所以试试吧。没坏处。不懂的地方问我或其他人都可以。” 茉莉沉默了。 辛子谣看了伊利亚一眼,得到少年“尽管交给我”的眼神保证后,她转身朝外走。茉莉的视线也跟着她走,看到她经过夏一多的身前,看都不看他一眼,后者无奈地咧咧嘴。 夏一多和辛子谣解释,这次的蚁群暴走事件真不能怪他。他那天下午四点就和茉莉分开了,之后他手机一直不通,是因为要参加一个重要集会,集会不允许携带手机。 一听就假。 辛子谣都不想搭理他,拿了光脑扭头就走。夏一多在后面追着说:“别啊。那要不就算我的错好了。我错了行么?要不我将功赎罪给你论文提供个新思路?——我知道有种泰坦兽的繁殖能力超强!哎!” 厅里其他人凉凉地看着夏一多,辛子光的眼神尤其不善,只有安与冰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几天后,辛子光正指导茉莉一道数学题,忽然收到了辛子谣的电话,拜托他去系主任办公室,替她领一下转学申请审批表。 辛子光应了,一面握着电话起身,一面问她:“你现在到哪里了?” 今早辛子谣说她要去其他市县实地调查一种泰坦兽。他担心妹妹【一个人】在外面【没照应】,但辛子谣说她很快就回来,拒绝了他同行的要求…… 哗哗~~ 电话那头传来哗哗的海浪声,接着是安与冰的声音:“再往前开一点。那边能看到海豚。” 既白的声音:“哦哦!是那种会从背上喷水的——” 林睿的声音:“那是鲸鱼。” 辛子谣的声音:“是鲸鱼。” 安于心的声音:“那是鲸鱼哦。” 既白:“……” 众人笑起来。电话那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电话这头,辛子光僵硬地握着手机。 “一个人”……? “没照应”?!…… 他艰涩地说:“小渊,你身边……” 辛子谣:“海豚出来了!先挂了!” 辛子光:“等——” 嘟嘟嘟—— 辛子光石像般地僵在那里,茉莉一脸怜悯地看着她。 她一手托着腮,手指头敲了敲桌上的习题:“这套数学题还做么?” 白鸽在窗外发出嘲笑般的咕咕声。 46.来到十年后的妹妹 二十二世纪, 医疗科技极为发达的现在,“医疗度假”作为一个复古的旅游概念, 隔三差五就要出现在各种度假广告中。 纷洲岛就是这样一座医疗度假旅游岛。不过这座由闻家开发的医疗区并不对外开放,而辛子谣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旅游, 而是为了观察一种只存活在纷洲岛四周的海洋生物…… “我真的是来做论文调研的。”她不满地对从千里之外赶过来逮她的哥哥说,“你看看我身后这片海, 看看我手里这个笔记,我像是打着调研的旗号来混吃混喝的样子吗?” 辛子光的视线从她左手的电子笔记本,移动到她右手的烤串上。烤串刚刚出炉, 香气四溢,一滴油从鸡翅膀的翅尖上滴下来…… 辛子谣:“……好我承认烤鸡翅也很不错。那边还有,你想吃去拿。别再瞪我了。” 辛子光给了她个眼神让她自己领会, 伸手拿过她所谓的“笔记”,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发现上面确实记了不少内容,有摘要有感想, 还插入了几个短视频。 他点开视频,看到一个怪模怪样的生物,躺在海中的珊瑚礁上。那生物看起来只有巴掌大,却有一条手臂长的尾巴从身体里延展出来,晃晃悠悠地飘在海水里。一只鱼擦过古怪生物,古怪生物上的尾巴突然断裂, 仿佛壁虎的尾巴似的。 尾巴落到海水中, 一面随着海浪飘飘荡荡, 一面往外泄露什么东西……浅黄色的,一粒粒,有些直接被小鱼吞掉,有些则随着海水载沉载浮,飘向远方。 随着视频底端字幕的浮出,辛子光这才明白,断掉的那截东西根本不是尾巴,是刚才那古怪生物的生殖器官。这种叫“巨根蚌”的生物,雄性的生殖器占了整个身体体积的五分之四,到了繁衍的季节,生殖器就会与身体脱离,biu,带着精子与海浪一起飘向远方…… 看着视频里事无巨细的介绍,辛子光忽然觉得他某个并不存在的地方有点疼……他扶着额关掉了伤眼的屏幕,把电子笔记本放在沙滩椅上,转头望向辛子谣。 辛子谣正和闻蔚说话。闻蔚问她为什么不换泳装,辛子谣说反正她也不会水,换游泳也没意义。 闻蔚怒其不争:“泳装的意义不在于游泳而是让男人眼馋!这么简单的道理!快去换。” 在场不止一个男人竖起了耳朵。 辛子谣:“您想穿您可以自己穿。恕我拒绝。” 闻蔚一脸正气:“我不行。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防着被偷拍。“军姬”的人设必须立住。泳装太毁了。” 辛子谣:“我也不行。我还读着男校呢。” 闻蔚:“林睿和于心都走了。剩下的都知道你是女的。怕什么。” 辛子谣依旧摇头。 她掏出几样简易的捕蟹工具,先在海滩上东掏掏西挖挖,弄了些诱饵,然后走到礁石群旁,把工具张罗起来,搭建了一个颇复杂的捕蟹陷阱……螃蟹很快入了网,辛子谣拎起网兜,望着兜里的螃蟹,露出一个渔夫的笑…… 闻蔚在旁边看着这个脸上写着“今晚有螃蟹吃了好幸福”的女人,仰天长叹,抽身走了。 等闻蔚走出老远,辛子谣才从礁石上跳下来,穿上沙滩鞋,拎着螃蟹走向自助烤摊。 她穿着宽大的白T,风一吹,两只短袖呼啦呼啦,来不及修短的刘海也呼啦呼啦,大半往后飘,小半遮着眼,还有几根落进了眼眶里。 她赶紧伸手去擦,结果没留神把砂揉进了眼睛里,这下是真疼,她丢了螃蟹,换另一只手去揉,总算把异物弄了出来。 因为这个小插曲,当辛子谣到了自助烧烤厅,她红红的右眼把既白和安与冰都吓了一跳。问明情况后,既白自告奋勇要去拿眼药水,被辛子谣提醒后才想起自己也是客人,对这里并不熟悉。 最后还是作为半个主人的安与冰去取药,既白与辛子谣留在烧烤厅。 辛子谣怕烟熏着眼睛,坐到了烧烤厅的门口,背风。既白将她捉的那一兜子螃蟹放在架子上烤,但心思全不在螃蟹上,时不时侧过脸去看她。 她坐在门边,把狸锦兽从徽章里放了出来。这家伙一出来就立起尾巴,耸耸鼻子,左顾右盼,突然眼睛一亮,往既白这边跑,一溜烟来到到他面前,直勾勾地望着他手里的烤鸡翅。 这一脸馋相,不像泰坦兽,倒像只狐狸。 辛子谣看得直笑。既白也笑,把鸡翅给了它,自己打了两杯果汁,走过去,递给辛子谣。 她接了过来。他在她身旁坐下。 既白:“游泳……” 辛子谣转头过来瞧他。既白语速和心跳一起加快:“我可以教你!如果你想学的话……” 过了几秒,他听到辛子谣说:“好啊。不过我体质有点特别,掉水里就浮不起来了。” 既白从没听过这样的事,以为她是夸张,也没多想,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定教会她。 辛子谣笑眯眯的,没把她小时候曾经让三个游泳教练无功而返的事说出来打击他积极性。两个人坐在门边,轻声细语地聊着。 海风吹过来,有人的心一直在悸动。 “你要转去分校,”那个人问,“那你之前来银谷,为的那个人……?” “其实……那个人就是我哥哥。” “……咦?——是、是吗?” “嗯。详细情况我不能说,但我选择银谷的制药系,主要是为了治好他的病。” “……机器人也会生病的吗?” “会啊。” “那你之前说你对那个人的感情是‘爱’……” “当然是家人之间的‘爱’了。” 既白恍然。他低下头。 辛子谣好奇地看着他:“我说的话有这么好笑?” 既白抬起眼,他满眼是笑,笑花一直溅到了唇边,溅起一个小小的酒窝。 既白:“不是。我是开心。” 辛子谣眨了眨眼。 既白解释:“我觉得,你刚才应该是告诉了我一个很大的秘密。” 辛子谣点头:“我把我人生排名第三的秘密告诉你了。” 既白看着她,声音里有自己都没察觉的忐忑:“所以我觉得我应该还给你一个秘密。” 辛子谣一怔,然后她偏了偏头,看向既白身后:“哥哥。” 既白一愣,扭头去看,却什么都没看到,再转头,辛子谣已经站起来了。 风将她的话语送来。 “既白,我告诉你我的秘密,并不是要换你一个秘密。而是因为我觉得我们是朋友。” 她抱起了吃完烤鸡翅后懒洋洋地趴着的狸锦兽,转过脸来,对有些呆滞的既白笑了笑,充满歉意。 “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先走了。” 她别开眼,越过他,走出烧烤厅,没走两步,就看到了捧着椰子站在厅外的辛子光。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辛子谣静了静,对他苦笑了下。狸锦兽从她怀中滑落下来,跑开了。 辛子光什么也没说,他丢掉了椰子,走过来,抱住她。 辛子谣靠着他,闭上眼睛。 “我有点难受。”她低声说。 “我知道。”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一个哥哥那样。这一刻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安慰她。 “你心太软了。”他说,“但感情不能靠心软来成全。” “……我之前还答应他要去他家玩。”她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胸膛里传出来,“我觉得既白大概一辈子都不想看到我了。” “……” “你也这么觉得?” 辛子光笑了一下,笑容有些无奈。“要真是这样,我还要感谢他。” 辛子谣从他怀里抬起头,瞪他。 辛子光摆了张“事实如此”的脸,辛子谣睨他一眼,退出他的怀抱,转身去追狸锦兽。 狸锦兽就趴在一棵椰子树下,三条大尾巴一扫一扫的,看到辛子谣过来,它撩了下眼皮,又垂下了。 辛子谣走过去,把这只外表像袋鼠喜好像狐狸的家伙拦腰抱起来,然后一只手撑着它的脑袋,另一只手探到它的育儿袋里翻啊翻。 狸锦兽不知是觉得痒还是怎么的,尾巴不摇了,改成抖,得了帕金森症似的抖。 辛子谣皱着眉,手越掏越深。 “怎么找不着了……”她之前放在袋里的东西。 她胳膊又往下探了些,半个身体都送进了空间袋里。忽然狸锦兽站了起来,她双脚一下子离了地,身体重心不稳,整个人倒栽葱地摔进了进去。 辛子光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我……我掉进了空间袋里?! 这、这……我自己能爬得出去吗?还是只能得等大狸把我拉出去啊? 一脸懵逼的,她试着伸手往上扒拉……还真让她抓住了什么东西。 心里一喜,她用力往上爬。 脚下无处借力,只能靠着手臂的力量,把身体往上带。 费了无数劲,累出一身汗,她终于翻出了空间袋,咸鱼似的摔在地上,四肢着地。 喘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坐起来,转过头往身后看。她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只老神在在的狸锦兽,可结果只看到了一堵墙。 她一愣,再低头一看地上:沙滩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瓷实的地板;抬头一望四周,古色古香的房间,屋里的摆设她认不出是否出自名家之手,但她头顶那些作为房梁的金丝楠木们,每一根在说它们“很厚重很古董很值钱”…… ……她只是在大狸的肚子里呆了一会儿,外头这是发生什么了?大狸去哪儿了? 她撑着地板站起来,谨慎地在房间里转了转,还没找到房门,却先被屋主人的光脑惊了一下。 那只光脑和她以前见过的都不同,像一团星云似的,悬浮在室内,不时有电流似的火花在它内部闪烁。她甚至怀疑那是不是光脑。 这时那团疑似光脑的不明物体发出了声音—— “下午好,皇后殿下。” 皇后殿下?谁?我? 她忍住了摇头否认的冲动,试探地问:“光脑?” “是。请您吩咐。” 确实是光脑。一个认错人的光脑。 辛子谣暗暗松口气,问:“光脑,告诉我现在的西京时间?”她怀疑在她在空间袋里奋力拼搏的时候,外头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光脑:“2129年6月12日,下午4点42分。” 辛子谣静了一下,反问:“2129年?” “是的。” “你确定不是2119年?” 她笑了一下,提高了声音说:“闻蔚,我承认你吓到我了,出来吧。” 是整蛊游戏吧。在她摔进狸锦兽的空间袋里之后,闻蔚把狸锦兽带到了这富丽堂皇的房间里,然后等着她从空间袋里爬出来的时候一跳…… “闻蔚!”她提高了声音,心底深处悄悄冒出一股寒意。 有人从外头走了过来。听声音,还不止一个人。 属于人类的、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让辛子谣松了口气。果然是整蛊啊。 她带着些被捉弄的不快,转身看向来人,然后她原本想说的话全僵住了,惊疑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闻喆皇太子……? 他不是病得快死了吗? 他腿边站着一个小男孩,模样只有五六岁,眼睛乌溜乌溜,将她望着,说:“阿媛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今天是H型家政机器女仆的检修日……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辛子谣张目结舌,看看小男孩,再看看男人。 男人盯着她,忽然问:“光脑,她是谁?” 光脑:“皇后殿下。” 男人:“确定吗?” 光脑:“是的。她身上的所有动态参数都与十年前的皇后殿下一致。” 小男孩一愣,看向辛子谣,迟疑地说:“母后?” 辛子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摇头,退后一步,脚底像踩了棉花,大脑病态地晕眩,视野模糊。 “十年前”?十年后? 这究竟是哪里?她是不是……穿到其他人身上了? 她转过头,不远处的穿衣镜里映出她的脸……她极力地睁大眼,可模糊的视野让她看不清镜中人。 她感到有一股力量将自己往上拉,听到男人紧张的声音。他在说“光脑!留住她”…… 身体轻飘飘。 47.四面楚歌的哥哥 辛子谣一睁开眼, 就看见了满天星斗。 她还躺在那棵椰子树下。不远处,狸锦兽趴在沙滩上, 闭着眼,脑袋搁在爪子上, 三条大尾巴垂在身侧。 她爬起来,跑到狸锦兽面前, 揪住它毛刺刺的耳朵。 “大狸!” 狸锦兽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不是它还有些呼吸起伏,她会以为它遭遇了什么不测。 现在看起来, 它似乎只是单纯地睡着了而已……睡得非常沉,仿佛耗费了太多能量似的。 几星红色光点忽然出现在狸锦兽的身上,光点不停地晃动。辛子谣抬起头, 看到了头顶盘旋的两架无人机。 无人机里射出的光点落在了辛子谣的脸上。远在几百米外的监控室里,有人发出欢呼:“找到了!” …… 辛子谣消失了四小时。这四小时里,闻蔚出动了所有的无人机,将纷洲岛找了个遍, 一无所获。就在大家怀疑辛子谣遭遇不测的时候,她却突然冒了出来。 她费了许多口舌,向众人解释她去了哪里,但隐瞒了她在十年后的见闻,只说她掉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很快又回来了。 狸锦兽睡着了, 睡无对证。但不论如何, 辛子谣安全无事, 其他人也就无意深究了。 闻蔚打了个呵欠,正要去睡她的美容觉,一个侍从却匆匆忙忙地赶过来,附耳对他说了什么。 皇女殿下的表情变了。 她甚至没等天亮,连夜离开了纷洲岛,赶往帝都西京。 翌日,“皇太子闻喆自病中苏醒,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的消息,传遍了S国大街小巷。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银谷学院的第一学期结束了。再往后,暑期也结束了。 闻蔚再也没有来银谷市。 距离S国各高校第二学期开学还两天,辛子谣与辛子光搬到了西京。 他们租了一间小公寓,从窗口看得到远处银谷分校蓝白色的屋顶。 辛子谣站在窗前,头顶忽然传来了咕咕声。她抬头望去,看到了一只羽毛栗白相间的鸽子。鸽子的脚上绑着一只纸筒。 她伸出手,鸽子落在她手上。她熟练地顺了顺鸽子的翎毛,伸手解下那截纸筒。鸽子飞起,她拆开系着纸筒的红绳,展开纸笺……不出所料,又是一张手绘的明信片。 暑假一共三十天,她就收到了三十张这样的手绘明信片,手绘人是安与冰。他每到一个新地方,就把当地的景色绘下来,送给她。 今天明信片上的风景让她有些意外:银谷分校。 他去了银谷分校? 门铃响起,辛子谣收起明信片,转身去开门。 辛子谣:“哥哥你回……?!” 门外挤着好几个脑袋,每张脸上都充满笑意。 “子渊哥哥,生日快乐!” 安于心捧着蛋糕,眼睛亮晶晶。他身后站着安在火、林睿、安与冰…… 辛子谣愣了两秒,然后笑容点亮了整张脸。 “谢谢。快请进。” 生日会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在辛子谣忙着插蜡烛的时候,收到消息的辛子光赶回来了。面对厅里的多出来的男人们,他保持了身为官方唯一认定兄长的淡定,望了辛子谣一眼,接着视线落到她身旁堆成小山的生日礼物上…… 出自两百年前某名家之手的天青瓷瓶。 曾经摆在某拍卖行里的黄铜酒樽。 疑似曾出现在某十七世纪油画里、被伊丽莎白公主抱在怀里抚弄的竖琴。 还有其他辛子光认不出来,但初步预计档次不会低于前几样的木吉他、铁画框、打火机…… 这一刻,辛子光深深地认识到自家妹妹在银谷男校的人气。即使她已经转校了,还有一大批迷弟巴巴地送礼。为了不给年级长心理负担,选的还都是些外行人根本看不出门道,但识货的就大喘气疯狂求卖的珍品。 把这些礼物全卖掉的话,够辛子谣读五十次银谷学院了。 对此无一所知的辛子谣,在插好蜡烛后,随手拿起了礼物堆里的打火机,用那只拍卖场成交价为二十万的打火机,点燃了蛋糕上瘦脚伶仃的蜡烛们…… 许愿。 希望尽快筹到一亿。 希望我和我身边的人都健健康康。 希望我正在研发的新药能顺利通过审核,这样一亿就指日可待了…… 呼。 蜡烛熄灭。 掌声响起。 生日会进行到尾声的时候,门铃又响了。这次是辛子光去开门。辛子谣留在原地,和大家说笑。 过了会儿,辛子光回来了,拿着一个礼盒,表情有点复杂。 他将礼盒递给辛子谣,在妹妹疑问的目光里,解释了句:“既白的。” 辛子谣一怔,立刻站了起来,起身往外疾走。 “我出去一下,哥哥你帮我招待一下大家。”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门口。 喀,门关上了。门这边,辛子光迎上了银谷校友们热情的目光。门那边,辛子谣跑到电梯前,一看电梯正好停在一楼,赶紧转身跑到楼梯窗口边,探头向下看,果然看到了正从楼道里走出来的既白。 “既白!站住!”她喊了一嗓子,结果既白的背影僵了一下,脚步反而加快了。 辛子谣摘下徽章,放出橘子,在橘子亲亲热热地想要给她一个脸颊蹭蹭的时候,一把抓住它。 “橘子合体快!” 叮! 长出翅膀的辛子谣单手抓住窗沿,翻了出去,以滑翔的姿势,掠过天空,落到脸色有点白的青年面前。 “我是魔鬼吗?”她看着既白,没好气,“躲了我一个暑假也差不多了吧?” 既白满脸不自然:“我没躲。” 辛子谣:“对,你没有提前离开纷洲岛,也没有在第一学期最后几天请长假,更没有换电话号码让我找不到你。” 既白沉默。辛子谣望着他,胸口堵的那口气慢慢消了下去。 “……期末论文通过了吗?通不过可是要重修的。”她问。 既白犹豫了一下,点头。 辛子谣怀疑:“真的通过了?” 既白被她紧紧盯着,只好坦诚:“还有一点问题,四修后就差不多了。” 辛子谣点头。情况和她想的差不多。 辛子谣:“我从林导师那边听说了你的论文题目,正好我对那块有点研究,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回头电邮联系吧。” 既白有些惊讶。 “你……特意去问了林导师?” 辛子谣瞟他一眼,没说话。默认。 一辆洒水车从他们身旁经过,既白的声音混着洒水车的音乐声响起,但这次辛子谣没有漏听—— “我以为你不想看到我。” 辛子谣睁大了眼睛。 “我也以为是你不想看到我,所以我才悄……”她顿住了,笑起来,“不过刚才我看到你送给我的礼物,我觉得我应该想错了,所以赶紧追了过来。” 告白失败后,双方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至少这个问题在辛子谣和既白这里的答案是,可以。 “电话号码给我。下次换号码一定要提前说。” “好。” “上去坐坐吗?” “不,我还有点事……下次一定。” “好。” 洒水车呜呜地驶向远方,旋律一路飘荡。 送走了既白,辛子谣正要上楼,忽然一辆锃亮的轿车停在她面前,两个男人走出来,对她行礼。 辛子谣皱了皱眉,有种麻烦上身的预感。 男人直起身,道:“阁下,太子殿下有请。” 太子殿下,理所当然住在历史悠久的王宫里。 八月,日光火辣,但一走进这座王宫,温度就陡降好几度。 两名侍官将辛子谣引到待客厅内,就双双垂首离开了。 辛子谣一个人在偌大的待客厅里,对着墙上的壁画打发时间。 哒。哒。哒。 身后传来脚步声,辛子谣回过头,看到了闻喆皇太子。 一年半前,皇太子患上了一种怪病,沉睡不醒,自那之后,民众就再也没在电视里见过太子殿下。 辛子谣比其他人强些,她刚见过十年后的闻喆。她暗自将眼前的人与十年后的人做了一番对比,得出结论:太子殿下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盛世美颜。但是……十年后的闻喆,气质沉静得近乎阴郁,而眼前这位…… 明亮。 眼神明亮。表情明亮。衣着也明亮。 整个人宛如亮闪闪的灯泡! 辛子谣抽了抽嘴角。 太子殿下这一病,把个人风格都病歪掉了? 皇太子笑得春风拂面:“‘辛子渊’,是吗?” 辛子谣行了个礼。“是,殿下。” 皇太子:“不必拘礼。坐吧。” 两只沙发离得很近。两人离得自然也近。 皇太子耸了耸鼻子,若有所思:“你喷了香水?” 怎么每个皇族都能在她身上嗅到味儿? 辛子谣也不想辩解了,点头:“是。我用了带花香的香皂。” 皇太子摇头:“不是花香。” 他没有就这个话题再深入下去,转而和她聊起了家常。两人一问一答,有来有往。 皇太子平易近人,语气不带任何压迫感。但渐渐地,辛子谣感觉到了一丝不对……话题越来越偏向令她不安的地方。 皇太子面上还是和暖的笑,而他问的话却是:“听说你有个机器人管家,叫‘辛子光’,你管他叫‘哥哥’?” 辛子谣绷紧了肩膀。 闻蔚知道“辛子光”的秘密。但闻蔚应该不会把秘密泄露出去。 是谁,让闻喆皇太子注意到了“辛子光”? 双手交握,她慢慢扬起一个笑。 “对。”她说,“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照顾我了。在我心里,他是我家的一员,就像我哥哥一样。” “嗯……可是我听说,你有一位同胞手足,也叫‘辛子光’。” 皇太子凝视她,脸上的笑缥缈,仿佛笑容后还有一层什么似的:“你将你的机器人起名为‘辛子光’,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这位兄长吗?” 辛子谣顿了一下,露出一个苦笑。 “太子殿下。您调查过我吗?” 皇太子但笑不语。 辛子谣叹了口气。 “那么,我再编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 她站起身,对着皇太子跪了下去。 皇太子一惊,蹭地站起,踏前一步去扶她,辛子谣却压稳了身体,一动不动,低声道:“太子殿下特意把我召过来,又问了这些话……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吗?” 皇太子脸上掠过一丝懊悔,他手上用了些力,硬是将辛子谣从地上拉了起来。 辛子谣垂着眼不看他,也没将被他握着的手抽回来,仿佛默认他接下来所要求的一切。 皇太子却自己松开了手,神色复杂:“为了一个‘死人’,值得吗?” 日光透过浅绿玻璃,落在女孩子的身上,打出一片斑驳。 她抬起眼,坚定地看着皇太子:“只要他能回来,一切都值得。” 墙上的秒针走了五格。 皇太子缓缓露出一个笑。 “你哥哥听到你的话,一定会很开心。”他说。 辛子谣也笑,笑容里并没有什么愉悦。 皇太子夸了她两句,然后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一旁立刻有随侍的老管家走上前来,低声提醒他,该到休息的时间了。 “是吗。时间过得真快。” 皇太子自言自语,转过脸来,对辛子谣说了几句临别的寒暄,便让她离开了。 辛子谣走后,皇太子往后一仰,靠进了沙发里。 胡子花白的老管家垂手站在他身侧,静得像一棵植物。 “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皇太子忽然问,他的目光落在门口——辛子谣刚从那里离开。 回答的是老管家:“是。很不相似。” 皇太子笑起来,笑容一点也不勉强。 皇太子悠悠道:“那是当然的。毕竟我和他本来就是两个人。” 老管家眉毛都不动一下:“殿下,请慎言。” 隔墙有耳。 皇太子不置可否,他拈起摆在他与辛子谣中间的曲奇饼,尝了一口。 味道很好。可惜某人太紧张了,一口都没吃。 皇太子遗憾地放下曲奇饼,正琢磨着让人带一些去给辛子谣,侍卫走了进来,汇报辛子光已经带到。 皇太子动了动手指,示意侍卫将人带进来。 两分钟后,辛子光跟在侍卫身后,走进了待客厅。 皇太子一反之前对辛子谣的和颜悦色,冷冷地看着机械人。 “你就是‘辛子光’?” 机械人垂着头:“是。” 皇太子盯着他:“看着我,再说一次,你是谁?” 机械人抬起头,他的电子眼里无波无澜。 “我就是‘辛子光’。太子殿下。” 皇太子按在扶手上的右手紧握成拳,他猛地站了起来,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慢慢地又坐了回去。 他挥了挥手,侍卫退了出去。他再瞥了眼老管家,后者低下头,退出了待客厅。 皇太子靠在沙发里,不紧不慢地道:“我已经调查过你了。你不是机器人,而是装着大脑的机械体。” 辛子光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已经准备好应对任何苦难的石竹。 “太子明察秋毫。” 没诚意的奉承话。 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扶手,皇太子瞟着辛子光:“你知道我为什么宣你过来?” “小民愚钝。” “我想看看,能让辛子谣跪下来求我的人,长什么样。” 辛子光震惊地抬起头。皇太子指了指他面前的地砖。 皇太子:“就在这个地方,她跪下来,求我不要追究你。” 辛子光的嘴唇抖了抖。 皇太子挑了挑眉:“很感动?觉得她太傻了?还是觉得她……很可爱?” 怒意忽然掠过他的眉梢,他抄起一叠资料,丢在辛子光脚边。 那叠资料的第一张上,就印着辛氏兄妹的照片。照片里,辛子光亲着辛子谣的脸颊,辛子谣笑容有些无奈。 乍一看辛子光的行为虽然不太稳当,但也挑不出大错,毕竟两人是兄妹。然而骗得过别人,骗不过当事人自己,更骗不过某个火眼金睛的皇太子。 他冰冷地看着机械人,每个字像要刺穿他的金属躯体:“你说你是‘辛子光’,那么你觊觎的就是自己的亲妹妹……你不觉得恶心吗?” 空气停止了流动。屋内仿佛酝酿着风雷。 机械人垂着头,嘴唇动了动。 “……了。” 皇太子皱眉:“你说什么?” 机械人双手紧紧地收拢在腿侧。他每个音节都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像沾着心尖的血。 他说:“在我知道她是我妹妹之前,我已经喜欢上她了。” 不合常理的话,却让皇太子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他的面色缓和下来,嘴上却不放过对方:“我调查到的信息是你失去了记忆,是辛子谣把你唤醒。难道你要告诉我,你一睁眼就喜欢上她了?” 机械人沉默下来。 皇太子眼神又开始锐利:“答不出来了?呵,变态。” “不。”机械人反驳,“我觉得我不是她哥哥。” 皇太子扬了扬眉。 机械人紧皱的眉头却并没有因为刚才那句自白而松开,他露出了一种,想描述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的神情。 “我的记忆……我的记忆有问题。”他尽可能地表达,”我知道她的名字,也知道她的长相,但这些在我脑海里更像是……信息,而不是‘经验’。” 这番话并不好理解,但皇太子却仿佛明白了似的,竖起的眉毛落回原处。 他身上的敌意淡了些,瞥着辛子光,凉凉道:“不论你是不是他哥哥,有一点毫无疑问,你是一个‘死人’。你的大脑和你的人生都已被判了死刑,你现在的苟延残喘,是建立在辛子谣的痛苦之上的。 明白吗?一旦你的事暴露,你会死,辛子谣也会遭到国法的制裁。她的未来就全毁了。要是你还对她有一点点兄妹间的感情,你就知道你该怎么做。 西京女子监狱里每年都会女犯人被抬进停尸间。你不想看到辛子谣成为其中一个,嗯?” 太阳照在阴冷的皇宫里。 刚刚走到宫门外的辛子谣,忽然止住了步子,若有所感地转身望向身后,日光照得她眯起了眼睛。 她的背后有一个人。一个男人。 “……与冰?”她对朝她走来的朋友微笑,“你也在这里?……刚从皇女殿下那里出来?” 安与冰:“不,我来找你。” 辛子谣一怔,随即明白,他是听说了皇太子召见她的事,担心她无法自己应对,才匆匆赶过来。 她心里微微一软,感谢了他的关心。忽然一只羽毛灰白相间的鸽子扑闪了过来,落在她肩上。 “灰灰?”辛子谣有些惊讶。她认得这只鸽子,也是替安与冰传信的,和中午那只栗白相间的鸽子一来一往,黄金搭档。 灰灰的脚上也戴着一个纸筒,辛子谣取了下来,一面解开红绳,一面取笑安与冰:“我记得灰灰昨天就该到了,我昨天还奇怪明信片怎么迟了。是不是你没给它吃饱,让它半路跑去找吃的了?” 安与冰侧着脸,说:“不,是我昨天放走它后,又半路把它召了回来,所以耽搁了时间。” 辛子谣好奇:“召回来?为什么?它带的明信片不对?” 安与冰“嗯”了一声,声音里有一丝异样,辛子谣没听出来。 她展开明信片,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那是一笺手绘的人物肖像,画的是她。 48.退无可退的哥哥 辛子光知道他在梦里, 但他不愿离开。 他听到辛子谣在向他表白。她说她爱他,不论发生什么, 不论未来会怎样,她都爱他。 梦里他们结婚了。虽然婚礼只有他们两个人, 虽然法律并不认可他们的关系……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从此拥有彼此。 她将戒指送入他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指, 他低头亲吻了她。 他依旧是机械人,而她是鲜活的人类。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他们搬到了乡下。他亲手建了一栋湖心木屋。此后三十年, 他们所有的泪水与欢笑都留在了这座小木屋里。 终于时间走到了那一天。她躺在床上,皮肤满是褶子,眼睛的晶状体已经变得浑浊, 但笑容还如他们结婚时那般柔软温暖。 她请他为她开窗。她病得太久,已经许久没闻到花与湖水的味道。 她的病不能吹风,但到了这个时候,谁也没再提起这件事。 他将她扶起来, 让她靠着他。一只机械鸽落在窗边,看着她。 三十年前他们养了一群白鸽,后来湖边陆续立起许多小小的坟包。这地方的土地曾经受过严重的污染,雌鸽们都不下蛋,也没有小鸽子出生。他怕她看着伤心,于是索性就全换了机械鸽, 反正外表看着都差不多。 她静静的, 似乎在听着鸽子的咕咕声。机械鸽歪了歪脑袋, 忽然振翅飞起,翅膀的阴影落在她苍老的脸上,很快消失。 她微微地笑,转过头来,枯瘦的手抬起,摸索他的手。 他立刻握住那只手,低声问她有什么想要的。 她摇了摇头,叹口气,心满意足似的。 他凝视她。 她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人类的大脑能活一百二十年以上,但人类的躯体,总是早早地衰败。 其实他们早已攒到足够的钱,可以为他换一副人类的身体,但是最终他没有这么做,她也没有坚持。 或许是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如果他换回了“辛子光”的脸,他们都难以面对彼此。相似的面容昭告他们背德的罪。 对辛子光来说,做一个机械人还有其他好处。比如说,他一定会活得比她久,所以他绝对能履行结婚时的诺言……他会照顾她一辈子。 四周非常安静。他回想起了许多事,全是关于她的。他忽然觉得害怕,怕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蓦然回首,觉得是他害她荒废了她的人生。没有事业,没有朋友,没有孩子……在这个连飞机都不经过的地方,荒度一生。 “……你后悔吗?” 他以为是自己问了这句话,但回过神来,发现竟然是她在问他。 他们都在想着同一件事。 他将她的手拢在掌心,机械制造的眼睛里流不出泪水。 “嗯。”他说,“后悔了。” 后悔他的任性。后悔回应她的表白。 她原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她甚至不该这么早死去。五十岁,对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人生才刚度过三分之二。 如果让我再选一次,如果时光能倒流—— 辛子光猛地睁开眼。 他坐在小区的树荫下,四周人来人往。没人留意到这里有个因为做了噩梦而瑟瑟发抖的机械人。 那噩梦太长,起点又太美,让他沉浸其中,最后忘了那其实是一个梦。 他知道他为什么会做这个梦。不久前辛子谣来找他,她说安与冰向她告白了,她不知道该不该接受,所以来向他这个做哥哥的讨个主意。 他当然反对,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反对。嘴上他也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她与安与冰种种的不合适:他们一个在银谷一个在西京,山迢水远;安与冰家庭背景复杂,将来嫁过去各种大场面的应酬会烦死她,没准还会有人想要利用她…… 但她全一一给出了反驳。他绞尽脑汁想出的“难处”,她早就考虑过了。 那她还问他的意见做什么呢?既然她心里已经有决定了! 气得他丢下一句“你满意就行”,就愤而离开。 他走得头也不回,一副“不论你说什么都别想安抚我”的样子,可实际上他才走出门口,脚就挪不动了,巴巴地站在门外,等她追出来。 十秒钟后,一阵大风吹来——咚! 门关上了。 辛子光脸绿了。 他像个傻子似的在门外立了一会儿,才转身下楼。到了楼下,他往公共长椅上一坐,不动了。大脑乱糟糟,思绪飞到天外,不知不觉,他竟然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虽然之前他对皇太子甩出“我觉得我不是她哥哥”这样的话,可他实在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与辛子谣不是兄妹。 因此他深深恐惧,甚至将这份恐惧带到了梦里。梦境里他极力回避自己“辛子光”的身份;现实中,他同样被“哥哥”这个称谓禁锢着。 他没有立场阻止她接受安与冰的告白,纵使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安与冰按在地上痛打一顿,教他再也不敢觊觎别人家的小白菜。 辛子光不知道,就在十几里外的皇宫里,有一个人和他一样,正把安与冰恨得牙痒痒。 这个人自然对辛子谣事事上心的是皇太子殿下。他比辛子光更早知道安与冰对辛子谣告白的消息,他甚至还知道安与冰看出了辛子谣现在正在动摇,因此安与冰决定在他的个人画展上,对辛子谣正式地表白一次。 缤纷的气球,娇艳的玫瑰,深情的告白,众人的掌声,音乐与祝福像星光一样洒落在身上……有哪个女孩不爱这些?何况她原本就对安与冰颇有好感。 但太子殿下是不会允许这场告白成功的。 “所以,”皇太子居高临下,掩饰心里恨不得现在就把安与冰丢到火星贫民窟的冲动,“你,去阻止安与冰。” 辛子光坐在椅子里,听完他的命令,久久不语。 皇太子等得不耐烦了:“做还是不做?” 辛子光抬眼看他。 他早知道皇太子对辛子谣格外关注,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特意来找他……就为了说动他去砸安与冰的场子。 安与冰要向辛子谣告白,太子殿下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火急火燎? 没听说过皇太子有断袖之好,那么是为了女方了? 辛子光实在想不出他家妹妹在什么时候和皇太子有了交集。难不成是在皇宫里那次,一见钟情? 哼。我知道我们家谣谣长得好。 瞟了皇太子一眼,辛子光站起身。“恕难从命。” 皇太子看傻子似的看他:“你别后悔。” 辛子光什么也没说,微微鞠躬,以示回绝。 皇太子并没有再说什么,但他看辛子光的眼神,就跟看废物似的,再说得具体点,那就是看到一条大好衬衫上,画蛇添足地多了块刺绣,极其碍眼,掸又掸不开,洗又洗不掉,恨不得上牙咬…… 翌日,西京大学迎来了一位从病假中复学的学生,不是别人,正是皇太子。 太子殿下一过来,就处处为难辛子光。辛子光在西京大学里找的两份兼职,一个上午就全让皇太子给搅黄了。 随着某安氏三公子画展的逼近,皇太子的刁难也越来越过分,有一次被辛子谣看到了,她脸色铁青,冲过去和太子讲理。太子没说什么,睨了辛子光一眼,抽身走了,之后辛子谣不在的时候,依旧霸凌辛子光。 可就算这样,辛子光也没松口答应与皇太子合作。 皇太子不明白这人是怎么想的。他有勇气在自己面前承认他爱慕辛子谣,可却对辛子谣即将被抢走的事实视若无睹。 难不成这人是传说中的“圣父”?就那种只要心爱的人过得好,自己怎么心碎都可以的大情种? 呸! 皇太子阴森森地想:要他真这么想,我就把他和安与冰一起丢到非洲贫民窟去。 连喜欢的女人都留不住,算什么男人。一辈子跟着他那身废铜烂铁过去吧! 时间流逝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安与冰画展的日子。 安与冰的画在圈子内颇有名气。但他惯来低调,以往的画展,都是收拾出一条曲折小回廊,摆上画作,有缘者入就够了。可这次他准备在画展上告白,而闻蔚告诉他,女孩子没有不爱大场面的,就算嘴上说不要,心里也是期待的。 虽然闻蔚以往经常坑他,但她不至于在这种事上戏弄他。 于是安与冰费了一番力气,寻找场地,布置会场,设计灯光……每一处细节,他都考虑到了。 但是辛子谣放学后,从学校到画展会场的路上,竟然会遇上堵车……这他是真的没想到。西京都多少年没堵过车了? 某个藏在六十六层大厦的太子,看着监控里传回来的画面,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这么堵着。空轨和地铁继续停运。” 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去问身后的侍从:“那个机械人怎么样了?” 侍从恭谨地说:“是,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在他所有可能经过的路线上,设置了强力路障。” “很好。” 地铁管理局今天宣布罢工,全线停运;空轨也因为某个“恐怖分子”的炸|弹宣言而紧急叫停。 正值下班放学高峰期,这下所有人所有车都挤到了公路上……结果就是西京市内发生了十年难得一遇的交通大拥堵。 照这个堵法,辛子谣要想到画展会场,还是用两条腿走比较快。不过等她走到了,太阳也差不多该升起了。 坐在出租车里,辛子谣向安与冰描述着玻璃窗外异常的交通,安与冰却说他已经在返回市中心的路上了。 她一愣,问他怎么过来的。路上早就堵死了。 安与冰没解释,只说他很快就到,让她直接下车,在路边找家咖啡厅等他。 结束了通话,辛子谣想了想,对智能AI司机说:“麻烦开门,我要下车。” 下了公交车,她给安与冰发了个定位,然后就在街边无所事事地等待。 她其实多少猜到安与冰特意邀请她过去画展是为了什么。多明显啊,闻蔚还特意送了她一条晚礼裙,让她去画展之前换上。 现在她穿着这条文绉绉的裙子,站在充斥着上班族和学生郎的街上,惹来无数偷笑的目光。 她叹口气,正准备找个洗手间,换下身上的裙子,却看到了对面快步走过来的安与冰。 心跳微微加快,她握紧了手里的包。 安与冰很快来到她面前。他手里并没有玫瑰花,但他一身的正装,细细打理的头发,已经比什么都更充分地说明了他对今晚的重视。 他黑西装,她晚礼裙,重点是,他们身上明显是……情侣装。 “你……” “你……”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顿住,最后,互相望着,同时笑了出来。 来来往往的人流里,他们彼此是静止的,像一对双子星。 “裙子是皇女殿下给我的。”辛子谣牵了牵裙摆,“她让我穿着去参观画展。” 安与冰的笑容从没这么温柔:“我的礼服也是她准备的。” “我来大胆猜一猜……今晚你准备向我告白?” “是啊。” “那——” “不行!” 两人一愣,然后双双转头望向路旁—— 辛子光站在路边,胸膛起伏,机械体凹了几处,白烟从耳朵里呜呜地冒出来……他看起来像是刚翻了几座山、穿过地雷阵、趟过烈火海……才终于赶到这里。 他大步踏过来,抓住了辛子谣的手,紧紧握在掌心,然后转头对安与冰说:“她不能答应你。” 安与冰看了一眼那只出格的手,抬眼看向辛子光。 辛子谣皱起眉,正要说什么,辛子光蓦地收紧了手,眼色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辛子谣一愣,心里掠过一种奇怪的感觉。 辛子光望向安与冰。 “她已经有婚约了。”辛子光说。 安与冰脸色微变。 辛子谣睁大了眼。 他在胡说什么!她根本没听过这种事! 安与冰:“我从没从子谣这里听过这种事。” 辛子光:“因为我没告诉她。” 他转头看向辛子谣,在她“你编继续编”的眼刀里,一本正经地说:“抱歉一直瞒着你,因为不想给你压力……其实在你出生前,外婆就给你定了一门亲。” 他深吸口气:“你的未婚夫是闻清,前任太子殿下……你在海精市见过他。他现在的名字是‘栾清’。” 远处,现任太子殿下看着监控里的两男一女,气极反笑。 “胡说八道!” 49.大胆请求的妹妹 夜里七八点钟的小区, 四处飘荡着饭菜的香味。 但在辛家兄妹租住的这间小单元房里,餐桌上光秃秃的, 壁灯性冷淡似的打下来,把女孩子的脸色照得很难看。 她站着, 辛子光坐着……虚虚地坐在沙发边沿。 妹妹居高临下地看着哥哥:“说啊。” 辛子光挪了挪身体,眼睛不看她:“说什么?” 辛子谣:“下午你为什么要那样?你知不知道你让与冰很尴尬?” 辛子光看着桌脚, 仿佛突然对上面的花纹产生浓厚的兴趣。 辛子谣一拳捶到他肩膀上——然后她倒抽口气,捂住自己的手,疼得弓起腰, 眼睛里漫出生理性的泪花。 辛子光连忙站起来,想查看她伤势,她退后两步, 低着头,不看他也不说话。 辛子光举双手投降:“我错了。我当时脑子进水。——手怎么样?我看看。” 肉拳砸在金属上,那还能好? 五分钟后,辛子谣右手缠着医用纱布, 手背上还放了个冰袋。 她坐在沙发里,虎着脸。辛子光帮她处理好伤后就远远站边上,怕她余怒未消一个激动又扑上来打他,然后疼的还是她。 辛子谣倒没追过来打他,但她也不再搭理辛子光。 冷战开始了。 辛子光扯出一个莫须有的未婚夫的时候就知道她要生气,但没想到她气性这么大。 她到底是因为“让安与冰难堪”而生气, 还是因为“被搅黄了告白”而生气? “那当然不是因为‘告白’了。”某太子斩钉截铁地说。 辛子光瞥了他一眼。 他们此刻在西京大学图书馆里, 四周一片安静, 皇太子那一声就跟霹雳似的,引得周围的人都往这边看。 皇太子也注意到旁人的目光,神色不变,但接下来的声音收小了:“所以你打算怎么跟她和好?” 自从三天前辛子光穿过层层路障去阻止了安与冰的告白,皇太子似乎对辛子光的印象改观了,不再刻意为难他,但有事没事他还是爱往辛子光身边凑,聊的当然都关于辛子谣。 辛子光没看他,推着堆满书籍的手推车,一路走,一路拿起手推车上的书,放回书架上。 皇太子锲而不舍地跟在他旁边,用目光灼烧他面无表情的脸。 辛子光停在了一个书架面前。手推车上的书还剩四本。 他拿起一本书,插进书架的某个位置:“还没想好。……我估计她要看我向安与冰道歉才肯原谅我。” 皇太子仿佛想到什么,露出了不太愉快的表情。 皇太子:“道什么歉。……你说的其实没错,前太子栾清和她确实有婚约。” 啪。一本书从辛子光的手里掉下来。他扭头,不可思议地地看着皇太子。 皇太子不紧不慢地补充:“不过这个婚约已经作废了。栾清的母亲辉太女十年前逼宫失败,被逐出皇族,连姓氏都改了。原本辉太女的长子应该娶辛家的女儿,但辉太女政治斗争失败,后来这事也就没人提起……” 他蹲下身,拾起地上的书,递给辛子光。 辛子光接过,神情怪异,道:“我只是随口一说……” “……”皇太子的眼神有些复杂,“你没说别人,偏偏说了‘栾清’,你觉得这是偶然?” 没等辛子光说什么,皇太子就自顾自接了下去:“人的大脑既复杂又简单,说到底只是多种物质的结合体而已。大脑皮层的沟壑,神经元之间的触碰,介质的传递……其实都有规律可循。人类的记忆也早就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你觉得你‘失忆’,但‘记忆’一直都在这里。” 他指了指机械人的脑袋,然后在对方的沉默里,扬眉问:“从你‘醒来’到现在有一年了,除了最初想起的那些,你还想起了什么?” 辛子光半边身体都罩在书架的阴影里,不言不语。 皇太子靠近了他一些,声音针尖似的扎过来:“你还觉得你是‘辛子光’?” 如果他不是辛子光,那么谁是辛子光? 一支手机被抵到了机械人的眼前,手机屏幕上是一张辛家兄妹的合照:辛子光满面笑容,手肘压在妹妹脑袋上,辛子谣不高兴地抬手去推哥哥的胳膊。 机械人的电子眼波动了下。 “对这张照片有印象,嗯?”皇太子微笑,“这张照片是辛子光随身带着的。他去泰坦星的时候都不忘带上它,他还把这张照片给某个人看过……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他伸出手,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屏保里的画面变成了另一个——闻喆皇太子。 “想起来了吗,这张照片?”皇太子举着手机,盯着机械人。 那是一张很特别的照片,目前为止没在任何媒体上公布过。闻喆皇太子站在冻土上,身后是绵延的灰白山脉。他应该是刚意识到自己正被拍照,因此侧过脸来,面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是的,这张照片,机械人有印象。 明明从未见过,但他却对这张照片异常熟悉。他知道这张照片的拍摄地是泰坦科俄斯遗迹,知道闻喆身后是著名的卑勒山脉,他甚至知道这张照片是谁拍的…… 是辛子光。 机械人失神地看着手机,照片里的人影忽然晃动起来,像火焰那样跃动…… 不,照片没动,战栗的是他的大脑。 无数的记忆……从大脑里,涌出来。 这一刻,图书馆墙上的挂钟,时针指着“四”,分针指着“七”。 四点三十五分。 一个半小时前,午后三点零五分,辛子谣正身处皇宫之中。 记忆是种奇妙的东西。她想。 在纷洲岛上,她曾经疑似穿到了十年后。那之后,她刻意淡忘了这件事,但现在她站在金碧辉煌的“明心殿”里,看看头上车轮大的房梁,还有房内似曾相识的家具……记忆蓦地翻涌起来,十年后的所见所闻就像一幅彩墨图一样,饱满淋漓地浮现在她眼前,与面前的景色一一重叠。 如果不是慧凉皇后突然宣她过来,她或许至死都不会发现自己在十年后见到的那个古色古香的房间,正是历代皇后的寝宫,明心殿。 曾经的疑惑又浮现出来:未来她与皇太子闻喆究竟是什么关系? 难道她真的会嫁给他? 她会是皇后? 身后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她转过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方慧凉。她是闻喆皇太子的继母,闻蔚皇女的生母,当今的皇后。目前为止,她与辛子谣最大的交集是:她曾经想从辛子谣手里买走蚁后茉莉,但没能成功。 慧凉皇后仪态万方,动了动手指:“坐吧。” 辛子谣行了个礼,待皇后落座后,才在椅子里坐下。 慧凉皇后抿了一口茶,脸上端着笑:“本宫应唤你‘辛子谣’,还是‘辛子渊’呢?” ——好像一夜之间,宫里所有的大人物都知道了,‘辛子谣’与‘辛子渊’是同一个人。 而“辛子光”呢?他的秘密当然也保不住。关于大脑的一切秘密都保不住。 违法续存的大脑必须销毁;违法截留大脑的罪犯,同样要受到处罚。 勾结大脑银行工作人员,偷换依法应被销毁的大脑;私自截留该大脑;将人类大脑装进机械体里……每一条都是重罪。 慧凉皇后微微笑,问辛子谣:“你是想与本宫合作,还是想去监狱里看看呢?” 没人想蹲监牢。 慧凉皇后胸有成竹,她确信自己已经拿捏住辛子谣。 无需做任何见不得光的事,就多了一条供她使唤的狗。她很满意。 但有些时候,她也不得不脏了自己的手。比如对闻喆皇太子这个眼中钉……她就再三地冒险,只求能除掉他,让自己的亲生女儿闻喆上位。 可惜他命硬,在泰坦的时候,死得只剩一个大脑,还能被忠仆带回地球;明明大脑已经蛋白质变性失活,没可能再在大脑上填充外部血肉,眼看就要死得彻底,结果他又赶上了新技术的诞生,医疗人员和科学家利用他曾经留在皇家基因库里的血细胞,新造了一个克隆体,又将失活大脑的物理特征,一点不差地复制到克隆体的大脑上……如此一来,不论在生物特征层面,还是精神与记忆层面,都与原来的“闻喆”别无二致。 连皇上都默认,这样的克隆人就相当于皇太子复生。改立闻蔚为皇太女的提议,也就此不了了之。 可是慧凉皇后不甘心。她已经做了那么多! 在泰坦上没能除掉他,那么就趁他刚刚苏醒,羽翼未丰的时候…… 刺杀。 要刺杀一个皇太子,并不容易。皇太子是正统的储君,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自然有一堆人操心他的安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皇太子的生命保驾护航。 几次刺杀未能得手,皇后也开始着急。皇上得了现代医学无法救治的怪疾,传位之事,就在这一两年间了。 仿佛上天也在帮她,辛子谣出现了,闻喆对她非常上心。而辛子谣,她就像一只海星,浑身都是把柄。 皇后笑了。这不是最好的人选吗? 最好的,给予闻喆致命一击的人选。 午后四点,辛子谣离开了皇宫。 她一步一步,走得很稳,跟在她身后的女官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不久前在明心殿里,辛子谣让皇后给她点时间考虑,皇后大方地给了她三天时间。 女官将辛子谣送到门口,按照皇后的意思,再提点了她一次:她的自由和她哥哥的性命都在皇后的一念间。她识相的话,就别打什么歪主意,乖乖为皇后做事,皇后不会亏待她。 辛子谣表情淡淡:“我明白。” 女官瞅了她一眼,拱了拱手,辛子谣也抬手回礼。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辛子谣没径直回家,而是绕路去了西京大学的图书馆。原本她只是想把到期的书还回去,没想到却在图书馆里看到了在坐在地上神情委顿的辛子光,还有站在他边上的闻喆皇太子。 这情景怎么看都是皇太子又欺负人了。 心里强压的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在辛子谣反应过来以前,她已经结结实实地扇了闻喆一个耳光。 当掌心传来热辣辣的手感,她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 伤害皇族贵体……这罪可比违法私藏大脑重多了! 一瞬间,辛子谣脑中转过无数念头,甚至连她死后辛子光哭着给她收尸的情景都想到了……她现在去抱皇后大腿还来得及吗? 闻喆抬了抬手,挥退了突然冒出来的侍卫。 他脸上印着几道红痕,如果现在不立刻冰敷,很快他的脸就会肿起来,没两三天消不下去。 他看着辛子谣,咧起嘴,像是想笑,但因为太疼了,那笑容变得苦巴巴的。 “……真有你的。真是一点都没变。”他说完,转头看向地上的机械人,“喂,缓过来了就快起来,给本太子弄个冰袋。” 书架的阴影里,辛子光按着额头,慢慢站了起来。 辛子谣神情紧张,她走过去,抓住他的手握在掌心,像要从冰冷的机械体上感受出他的生命力似的,问:“你怎么样?” 她完全忘了他们之间还在冷战。 辛子光抬起头,他的眼神与数小时前有了变化,但辛子谣这时还看不出来。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皇太子在辛子谣身后做了个把嘴巴缝上的手势。 辛子光就垂了眼,说:“我没事。” 他和皇太子的微笑互动并没逃过辛子谣的眼睛。 她狐疑地转头看看皇太子,再看看辛子光。 “……你们什么时候成了朋友?”她问。 皇太子立刻摇头:“不是朋友。” 辛子光也说:“不敢高攀太子殿下。” 两个人同时出声同时说完,彼此对视一眼。 异常默契。 辛子谣松开抓着辛子光的手,退后一步,抱臂看着这两个人。 “‘不是朋友’?”她重复,然后点点头,“好吧,我相信。” 辛子光似乎想说什么,辛子谣没给他机会,转身面向皇太子,神情变得庄重。 “太子殿下,有件事,关系到您的性命,您愿意听一听吗?” 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变。 皇太子收起了神情里的一丝轻松,肃道:“你说。” 辛子谣:“在我说之前,我有一个请求,希望皇太子可以考虑。”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仿佛威胁似的。 但皇太子只是点了点头:“你说。” 辛子谣:“您可以与我交往吗?作为恋人。” 50.被算计的男女主角 辛子谣当然不是真的要和皇太子来一场跨越阶级的恋爱, 她只是将计就计,让皇太子配合他, 演一场双面女间谍。 表面上她遵照着皇后的命令接近太子,但实际上她是站在太子这边的。当然, 这是一场豪赌,如果太子殿下在政治斗争中失败了, 那么辛子谣也就跟着玩完了。 但辛子谣觉得值得。而且她相信自己的眼光没错——慧凉皇后绝不是那种会珍惜“工具”的人。假如自己帮着皇后除去太子,事成之后,比起放她与辛子光自由离开, 皇后一定更倾向于抹去两个无依无靠的小人物……杀人灭口。 在密闭的斗室里,辛子谣将她在明心殿的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计划都对皇太子说了, 末了请求对方考虑她提出的方案——两人假装情侣,辛子谣会将太子这边有意透露给皇后的情报,告诉皇后;而皇后这边如果有什么动向,她也会第一时间汇报给太子殿下。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作为辛子谣冒着生命危险当双面间谍的酬劳,皇太子给辛子光培养一副躯体,并伪造一个全新的身份,让辛子光能光明正大地回归人类社会。 一个双赢的计划。她觉得皇太子没理由拒绝。毕竟她要求的酬劳对皇太子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皇太子却沉吟不语。 “……不好。”他说,“这个计划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辛子谣有点意外,没想到太子在顾虑这个。心里对太子的印象又好了些, 但表面神色不露。她试着继续说服皇太子, 但皇太子站了起来。 “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至于你兄长那边, 我会派人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呢?就算是太子,也要遵从国法。辛子谣的哥哥,永远也不能以“辛子光”的身份回到人类社会了。但至少他能以其他名字活着。 无功不受禄。太子不接受她的投诚,她怎么能放心相信他会帮他们兄妹? 辛子谣也站了起来,望着太子:“太子不相信我?” 她激他。 皇太子摇头:“你不用激我。我相信你。” 辛子谣板着脸:“那就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皇太子顿了下,再度摇头:“不是……” 辛子谣:“那就是太子不相信您自己的能力。您觉得您一定会输给皇后,怕我看您笑话,所以不用我。” 皇太子眉毛一竖,又放平了,无奈的气味从身上透出来。 “你就这么想趟这趟浑水?” 这不是疑问,是吐槽。 辛子谣秒答:“对。” 皇太子朝她伸出手,在辛子谣绷紧了皮的时候,他却只是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 “行。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女朋友了。——下午有个新闻发布会,你和我一起去吧。” ——这位皇太子,和她之前从大众传媒里得出的印象,很不一样。辛子谣想。 不,他根本和其他皇族都不一样! 别的皇族能做出上午才交了个女朋友,下午就开新闻发布会,把女朋友广而告之的事吗? 别的皇族会大咧咧地对着话筒说“这是我母后安排给我的女朋友”吗?这句话一出来会被解读成多少种涵义他心里没点AC数吗! 不。他这话不是说给媒体听的,根本是说给“明心殿”里的那位皇后殿下听的! [我知道你想玩花样,你的人我收着了,放马过来] 嚣张成这样的皇太子真少见啊!两年前你明明还是“八风不动临危不惧”的人设啊? 辛子谣一面在心里吐槽皇太子,一面还有点佩服。他可真敢。 比起以前,她倒是更欣赏现在这样的皇太子。 而此时的明心殿里,闻蔚长公主正坐在皇后身旁,看着电视里的发布会直播,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笑容。 “皇兄真是……居然把锅推到母后身上。明明是他自己见色起意。” 她说着,转头看向母亲,却见她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闻蔚一怔,想到什么,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母后,真是您把辛子谣送过去的?” 作为女儿,闻蔚多少知道一些母亲的想法,但没想到母亲真的会安插人到皇太子的身旁……那就难怪她这位兄长要专门弄个新闻发布会来怼她了。 叹口气,闻蔚握住母亲的手。 皇后眉毛动了动,转过头来看她。妇人的脸上了年纪,白里透出微微的青,像某种缺少日照的植物。 “母后,我真的不想当皇帝。” 时隔数月,皇女殿下再一次坦诚心声。她眼神真挚而柔软:“皇兄比我更合适那个位置。而且他也一直很尊敬您。我们就安安心心的,等着皇兄把S国治理得更加强大……好吗?” 做母亲的看着努力撒娇的女儿,脸上掠起笑。 “好好,都依你。” 她拍了拍闻蔚的手,照例关心了一下她近来的状况,然后露出疲乏的神色。闻蔚识趣地起身告退。 闻蔚刚转身,皇后忽然在后面道:“听说下周就是‘厄尔斯’国际联赛了?” 闻蔚一怔,回身应道:“对。” 皇后含笑:“你也要参加?” 闻蔚难得地迟疑了一下:“……今年不了。”她扬起笑,“今年我在宫里陪着母后。” 皇后摇头。“报名吧。母后想看你赢。” 闻蔚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无奈地笑了:“好。” 皇后含笑目送闻蔚离开。随后,一名女官从外面走进来,附身在皇后耳旁说了什么。 皇后露出冷笑,她微微颔首,女官垂首退了下去。 皇后微微扬声:“方蓉。” 另一名女官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恭敬地停在皇后面前。 皇后:“去和‘厄尔斯’的主办方打个招呼,让他们把今年的比赛地点定在泰坦星。” 方蓉点头应是,静了静,低声问:“蔚公主也要参加,定在泰坦星,会不会太危险了?” 皇后往软椅里一靠,悠悠地说:“正是危险才要她去,如果所有参赛者里就皇太子出了事,狗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方蓉面露恍悟,请示:“那,派人在太子与公主的参赛道具上做些手脚?” 皇后神色不变:“不。让所有参赛者的道具都出问题。” 方蓉一怔,随即低头应是。 她背后有些冷。 51.遭遇危机的妹妹 新闻发布会结束后, 皇太子与他新上任的女朋友紧接着又参加了一个脱口秀节目,把一些不适合在严肃正经的新闻发布会上谈论, 但人民群众又喜闻乐见的话题……在脱口秀节目上八卦了一遍。 ——太子殿下,之前您在新闻发布会上说, 您的女朋友是皇后殿下“介绍”给您的,这是真的吗? ——当然, 这没什么好隐藏的。感谢母后,更感谢我未来的岳母大人,给了我这么一个可爱的女朋友。(转头对摄影机微笑) ——哈哈……有消息说, 您的女友现在就读于银谷国际学院,众所周知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男校……请问她真的如您在新闻发布会上所说是位“令我怦然心动的女孩子”吗?(转头望向台下观众)或者其实我们应该称呼TA为“太子殿下的男朋友”? (台下善意的哄笑) ——这个么,你把她看成现代版花木兰就明白了。女扮男装, 很常见啊。事实上她会跑到银谷去读书,和她早逝的哥哥有关。 ——啊,莫非是为了完成兄长遗愿之类的……? ——(微笑默认)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这就是我来参加脱口秀的原因。 ——哈哈……那么现在,辛小姐的真实性别已经公之于众, 银谷校方对于这件事有什么反应呢? ——嗯,我们充分理解校方的难处,明天就着手办理转学事宜。 ——方便透露一下辛小姐将转去哪所学校吗? ——没什么好隐瞒的,西大。 ——“西京大学”? ——对,和我一个学校。 ——哈哈哈这是出于太子殿下的私心吗? ——显然是私心。 皇太子殿下出于私心,决定把辛子渊——现在应该叫辛子谣了, 转学到西京大学去。可他没问过银谷校方的意见。 银谷校方这两天焦头烂额。先是被爆出有学生女扮男装混进男校, 没等他们查证清楚散布流言者究竟是谁, 皇太子就召开了新闻发布会,高调宣布他身旁穿着连衣裙的女人就是他的女朋友。 皇太子的女朋友!得到太子本人认可的! 瞬间“辛子谣”这个名字就上了热搜。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她和银谷男校的“辛子渊”长得非常相似,连姓名格式都是“辛子×”。 是亲戚吗? 不!是本人! 女扮男装?还成功地混进了男校?有没搞错!银谷校方全瞎??? 银谷校方没瞎,但他们发现之前散布“有女学生混入学校”言论的人,似乎是太子的人…… 校方仿佛明白了什么。 ——太子不爽自己的女友待在全是雄性生物的男校里,所以使了个小手段,让被爆出真实性别的女友不得不转校,从而达到“女朋友只能待我眼皮底下只能看着我一人”的邪恶目的…… 感觉自己不慎碰触了皇家秘辛的校方高层,很纠结,很彷徨……当他们收到辛子谣的转学申请书时,纷纷松了口气,忙不迭地批准了。 有前途的学生他们当然想要,但那是个女学生,而且还是个被皇室看中的女学生……抢不过抢不过。 就这么着,在“厄尔斯”国际联赛开始的前一天,辛子谣正式转入了西京大学。第二天,她就以西京大学优秀学生的身份,和本校的其他选手一起前往泰坦星,参加联赛。 到了泰坦星,银谷学院的参赛者早就到了。辛子谣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安在火,林睿,倪轩…… 原本大家都是一个战壕里的队友,现在他们全成了“来自他校的竞争对手”,真是令人唏嘘。更糟糕的是她之前一直隐瞒性别……没人喜欢自己被骗。她可能已经被他们讨厌了。 她站在原地,有些踌躇,但对面那群小伙伴倒是径直走了过来。 林睿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 辛子谣难得地有些紧张,不做声,任他端详。 林睿抬起手,一拍额头,感叹:“我是真瞎。” 辛子谣忽然就不紧张了,笑着说:“其实我本质是个汉子,所以你看不出来。” 林睿也笑,摇头:“我现在可看不出你哪里像‘汉子’……你现在去西大了,可不能给我们‘银谷人’丢脸啊。” 辛子谣一怔。 林睿笑容明亮:“年级长到哪儿都得是年级长,是吧?” 辛子谣有些感动,目光移向安在火,后者神情温和地对她点了点头,就连不怎么熟的倪轩也有意无意望向这边。 大家似乎把她当成银谷学院嫁出去的女儿似的。银院和西大向来有些不对盘,没准她未来还真能成为两所学校的友好桥梁。 不远处,忽然响起高亢的鸣笛——这意味着所有学校的参赛选手都到齐了。 一只手揽住了辛子谣的肩膀,她抬头,看到了皇太子。 同为西大选手的皇太子望着鸣笛传来的方向:“开始了,走吧。” “厄尔斯”国际联赛,两年一度的高校盛事。与“忒亚杯”的花样翻新不同,“厄尔斯”的比赛内容每届都差不多,区别只在于比赛场地而已。上一届比赛地点在月球,这一届在泰坦,具体又细分为第四区与第六区,两个区进行的赛事内容不同,选手只能选一个参加。 皇太子和辛子谣选了第六区,科俄斯遗迹在这里。 第六区多丘陵,日间温度大约在零下二十多度。科俄斯遗迹是第六区最引人注目的“异星资源”,其内部生存着许多的R型泰坦兽,为人类所垂涎。但是第六区的土地会发出强烈的辐射,人类无法靠近;如果派遣无人机或智能士兵,又会被科俄斯遗迹特有的磁场干扰,无法完成任务。 最终人类经过多次试验,得到一个折中的办法:制造一种新型机甲,由精神力强大的人类进行远程驾驶操作;人脑思维不受磁场影响,机甲外壳不怕辐射……这样就可以稳稳地进军第六区…… 那是不可能的。 第六区的危险远不止辐射和磁场,不然人类早就征服它,在上面建起观察坞了。 事实上这次厄尔斯主办方将比赛地点设在“第六区”,本身引起了巨大争议,但主办方坚持己见。 比赛开始后,短短四个小时,前往科俄斯遗迹的三十二名参赛者中,就有二名主动要求退出比赛,另有十三名在与狂兽/变异生物/狂暴龙卷风/能穿透金属的球状闪电/突然发狂的遗迹/等等……的战斗中,机甲碎得连渣渣都不剩…… 总之,到了傍晚,幸存的参赛者只剩五人。 按照主办方要求,参赛者们进到遗迹里,比赛才算正式开始,但照这个趋势…… “……走不到科俄斯遗迹,就全军覆没了。” 来自M国的付鲁斯一面吐槽,一面操控着机甲跨过一个溶洞。 在他身旁默默走着的是倪轩,倪轩旁边是辛子谣,辛子谣旁边是皇太子,皇太子身后是他的机器武士。 辛子谣默默想着一件事:这种远程操纵机甲作战的模式,简直就是“天征·遗迹”里的设定。但那时她进入的是虚拟世界,而现在,他们每一步都结结实实地踩在异星球的冻土上。 “天征·遗迹”因为曾造成玩家脑瘫,已经被全面禁停了。辛子谣与倪轩也差点成为它的牺牲品,虽然最后两人逃过一劫,但至今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倪轩比辛子谣想得更多些:会不会他曾经以为的虚拟世界,其实是真实的泰坦?他以为自己只是在虚拟的科俄斯遗迹里进行精神力训练,其实他根本是被利用了,每次他操纵着机甲将斩获的‘杂兵’送到指定的“材料回收点”……其实那都是货真价实的泰坦兽。 这么一想,自己完全就是个傻子,被利用而不自知。 倪轩心情不好,付鲁斯和他搭话他也不理,倒是辛子谣过来问他对科俄斯遗迹有什么看法的时候,他把自己知道的信息都说了,末了特意强调这是他在“天征”里得到的信息,真实性不予保证。 他奇异的态度引起了辛子谣的注意,她稍稍想了想,也想到了“‘天征’里的虚拟世界可能就是现实世界”,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她没忘了自己是怎么被名为“无咎之酒”的怪物追着跑的,那真是九死一生。 她问倪轩:“你对‘无咎之酒’了解多少?” “不多。”倪轩皱着眉,“但我知道第六区至少有三只无咎之酒,而且有一只吞掉了我祖父。” 辛子谣:“???” 倪轩:“继祖父。” 辛子谣:“哦……他不是远程操纵机甲进来的?亲自过来?” 倪轩:“那时远程操纵还没开发出来。” 辛子谣点头表示理解。 倪轩声音沉沉:“第六区不是想来就来的。不能远程操纵机甲的人没资格踏进这里。之前我找你对战,就是为了确定你的精神力是否够格。我需要有人跟我合作,从无咎之酒里找回父亲的骸骨。” 辛子谣微微黑线:“先不说我要不要帮你……你和你继祖父感情特别好?……” 倪轩听出她的潜台词,瞟她一眼,解释:“我没见过他。但我祖母是倪家现任家主,她明确表示,她的十六个儿孙,谁能带回她爱人的骸骨,谁就能继承家主。” 辛子谣明白了,随即觉得这个条件太苛刻:“几十年了,骸骨早就消化掉了。” 倪轩:“不。无咎之酒吞去的生物不会被消化,而是被液氮冻成冰,保存在它肚子——也就是山体里。” 辛子谣:“……你确定?” 倪轩:“‘无咎之酒’严格来说是一种特殊的地理现象,它不是生物,不用进食。捕捉热源只是它的爱好而已。” 辛子谣总觉得这句话有些违和,想了想,她知道古怪感出在哪儿了:“不是,既然不是生物,怎么还能有‘爱好’呢……算了不说这些。总之只要你找到骸骨,你就能继承家主了是么?那么我有一个提议……” 另一边,被倪轩无视的付鲁斯正在和皇太子攀谈:“您女朋友真漂亮。” 皇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谢谢。” 付鲁斯读不懂东方人微妙的拒绝,以为自己拍马屁拍到点子上了,用着蹩脚的中文,再接再厉:“我觉得您和她很登对。您二位什么时候成婚呢?” 话音才落,他就觉得后背有点凉,转头一看,他身后只有一个面无表情的机器武士,于是不以为意地转回头,想再和太子说些什么,却见太子已经走到前面去了,而机器武士也越过他,径直走到了太子身旁。 皇太子目不斜视,用银谷地区的古老方言说:“他说我和子谣很登对。” 机器武士也目视前方,同样回以方言:“外国人眼光不准。” 皇太子:“我刚刚想到一件事。等我们交换回身份,子谣不是就成了你女朋友?” 机器武士脚下一顿,脸上闪过一抹异色。 皇太子板着脸:“等皇后的事结束,我就宣布和子谣分手。” 机器武士:“……也不用这样吧。” 皇太子:“不,很有必要!” 机器武士:“……当初在科俄斯遗迹里我救了你两次。” 皇太子:“……” 机器武士:“救命之恩重不重?” 皇太子:“……我以身相许够不够?” 机器武士:“……” 皇太子:“别打我妹的主意。不然我就以身相许。” 机器武士:“……你这么赖皮你妹知道吗?” 皇太子:“脸能当饭吃?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机器武士没理他,径直越过他,走到了辛子谣身旁。 辛子谣正和倪轩说着话,忽然见他来了,转头疑问地看着他。 机器武士:“在聊什么?” 辛子谣:“我答应了帮倪轩去找他继祖父。” 机器武士看了倪轩一眼,后者保持着对友军以外人士的高冷。 机器武士望向辛子谣:“好,我帮你一起找。” 辛子谣笑着点头,然后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问:“有觉得不舒服吗?” 机器武士——辛子光摇了摇头:“一切正常。” 辛子谣松了口气。 她原本不想让辛子光来泰坦,但他格外坚持。于是最终皇太子给他换了一副机械体,让他以“皇太子的机器武士”的身份,跟来了泰坦。 和其他参赛者一样,辛子光的“真身”也不在这里,只是靠着精神力远程操控机甲而已。但他又和别的参赛者不同,他只有一副大脑。因此辛子谣难免为他担心。 从他们进入第六区起,已经过去了七个小时。 日光变得稀薄,天空里开始出现土星环,地面温度也以惊人的速度在下降。 机甲的抗冻能力不错,但要在这种环境下继续前进,需要耗费更多的能源。日头落山后,机甲就无法靠太阳能补充能源了。 付鲁斯提议所有人找个峡谷休息,明早再出发。 他的想法不错,但他的运气实在太差了。他找到的峡谷,旁边就挨着一只无咎之酒。 那只无咎之酒本来睡得甜甜,忽然被几点急速逼近的热源惊醒了,起床气发作,发一声吼,直了直腰,顶天立地。 从天空往下看,无咎之酒就像一尊酒杯,几台机甲就是酒杯旁的小飞虫。液氮在杯中气势汹汹地翻滚,零下一百多度的白雾从液氮里探出,触手一般抓住了离它最近的热源——付鲁斯。 付鲁斯甚至没来得及叫一声,机甲就被冻成了冰雕。他本人的意识脱离了机甲,机甲直直地坠下去。 这一下兔起鹘落,只在转瞬之间,直到机甲掉进了液氮里,其他人才反应过来,纷纷拔腿狂奔。 虽然机甲被毁后人的意识会回到身体里,但机甲与意识相连,机甲受创,人也会疼的,而且是超级疼! 辛子光快速道:“我引开它,你和太子继续往遗迹走。” 辛子谣正犹豫,皇太子抓住了她的手。 皇太子:“走!” 滋啦啦。机甲内部忽然传来一阵怪音,接着一面光屏同时出现在每一台机甲里——光屏里是夏一多的脸。 光屏里:“咳咳……能听到吗?所有人?” 辛子谣:“夏一多?!” “哦能听到啊。”夏一多笑眯眯,“我是黑进来的,通讯很快就断了,长话短说:你们现在用的机甲有问题,机甲毁坏后意识也不能回到身体里。所以你们可千万别‘死’了。在这里死了就等于真的死了,别抱侥幸。” 无咎之酒抖了抖,白雾忽然暴涨了几百米,追上了辛子谣的机甲。 52.××××的哥哥 在夏一多给完警示的同时, 无咎之酒像是彻底醒过来了似的,山体内部发出啸音, 巨大凹坑里的液氮掀起了几十米高的浪,液氮表面漂浮的白雾忽然暴涨, 迅速向四周扩散,其中一缕撩着了辛子谣的机甲。 辛子谣只觉得脚底一凉, 四周忽然疯狂地弹出光屏,血红的“警告”充斥了整个机舱。 皇太子还抓着她的手,见状立刻拽着她升高, 逃开暴烈的白雾。 皇太子焦急:“你怎么样?” 辛子谣试着操纵机甲:“左脚有一块失灵了,其他地方还能动。” 她望一眼四周:幸好除了她之外,其他人似乎还没被白雾缠上。 白雾扑了个空, 在空里挣扎了几秒,开始消散。机甲后头的无咎之酒也没了新动静,像是呆住了似的。 辛子谣看一眼光屏:警告的字样没有了,但夏一多也不见了。通讯断了。 辛子光掠了过来, 他说:“太阳下山了,机甲能源撑不了多久,你——” 他话还没说完,无咎之酒突然发出“轰隆隆隆”的声音,接着整个山体开始移动。 这长得像被拦腰截断的活火山似的怪物,迈了一步, 一步几千米, 立时追到了三人身下。 三台机甲下方, 液氮翻涌,新的白雾喷涌而出! 那白色的恶魔来的那么急,辛子谣根本来不及躲开,眼看要被白雾喷个正着,皇太子忽然用力把她往外推! 辛子谣被推离了白雾,而皇太子在力的反作用下,反而往白雾里坠了去。他的机甲外壳立刻结了一层霜,机甲的双臂软软地垂了下来。 辛子谣惊呆了。她没想到皇太子竟然舍身救她,震惊之余,胸中忽然升起一股异乎寻常的悲痛。 “殿下!” 她本能地就要冲过去,却被辛子光牢牢抓住,他喝道:“走!” 白雾又要涌过来了。 辛子光正要强行带辛子谣离开,却见那白雾顿了下,就像人类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似的,它往某个方向偏了一下,然后倏地涌了过去。 辛子光瞧得真切,白雾涌过去的方向上,有一团橘红色的光、还嘶嘶往外冒着白烟——简单来说就是有人在冻土上点了大量的燃烧弹,这玩意可比人的体温高多了,立刻就吸引了无咎之酒的眼球。 点燃这枚燃烧弹的不是别人,正是倪轩。也只有他这个曾在“天征”里耗费了大量时间的人才知道,第六区里什么地方曾经被埋下过燃烧弹。刚才趁着其他人吸引了无咎之酒的注意力,他挖出了燃烧弹,刷刷刷一口气点燃好几个,成功地招来了无咎之酒。 无咎之酒开始往这边移动,倪轩立刻将燃烧弹抛向四处,然后操纵机甲飞上天空。 远远地,他看到辛子谣和机器武士正望着无咎之酒体表翻涌的液氮湖。女孩子像是呆住了,四下里则不见了皇太子的踪影。倪轩心里顿时一沉。 夏一多那番警告,倪轩也听到了。如果夏一多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就是今年最可怕的“意外事故”了。皇太子意外殒命…… “倪轩。”辛子谣忽然出声,她的拳头收紧了,声音在风里很冷,“你说有一只无咎之酒吞了你的继祖父,是这只吗?” 倪轩转头看了那只正把燃烧弹一个个按熄的无咎之酒,坦诚:“我不确定。” 辛子谣:“那就把所有的无咎之酒找出来,一只只杀掉。” 倪轩觉得她现在绝对是迁怒,但他更好奇的是:“你要怎么做?” 被无咎之酒撵着跑的弱小人类,能怎么做? 辛子谣冷冷道:“我——” 她顿住了,因为那只无咎之酒突然发出啸声,非常尖利的啸声,简直像某种生物在死前的哀叫似的。 伴随着那啸声,无咎之酒的液氮湖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短短十几秒后,液氮湖已经完全枯竭了,露出底下斑驳的石土。 无咎之酒倒了下去,像一截被高温融化的巧克力似的,很快化成了一坨,糊在地上。 啵。一个身影忽然从那坨东西里冒出来,它的个头和融化后的无咎之酒比起来,就像一小粒黄豆和足球场的差别,可他一出来,无咎之酒就抖了一抖,然后,像是吐尽了最后一口生气似的,摊开四肢,彻底没了动静。 那个身影站在无咎之酒的残骸上,手里托着一块不明物体。它抬起头,望向空中的机甲。 倪轩打了个寒颤。 那究竟是什么怪物……它杀了无咎之酒?!那么恐怖的无咎之酒…… 然后他听到辛子谣的声音:“伊利亚!” 谁?伊利亚是谁?那个人形怪物?它有名字? 别告诉我你在第六区还有熟人?! 在倪轩的目瞪口呆中,辛子谣已经飞快地掠了过去,然后……她径直越过了伊利亚,一个猛子扎进了巧克力酱状态的无咎之酒里,手脚并用,似乎要在里面翻出皇太子的尸体似的。辛子光也冲了过来,和她一起翻找。 伊利亚站在他们身后,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为了帮辛子谣弄醒沉睡的狸锦兽,特意跑回泰坦第六区,找了一只不错的无咎之酒,剜走它的内核,正要满意地回去复命,忽然感觉到上空多了几点热源,抬头一看,就看到了三台的黑金相间的机甲,还听到其中一台喊他“伊利亚”。 那声音的波频和辛子谣一般无二,可伊利亚一开始就扫描过三台机甲,里面没人。 他本来想把这几台机甲全灭了,听了那一声“伊利亚”后却迟疑了,不确定这几台机甲是不是与辛子谣有关,于是决定先观察一下再说。 他决定要观察,那就真是一动不动地观察,任那两台机甲把无咎之酒翻了个稀烂,他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当然,也没有主动告诉他们,无咎之酒死亡后,它的尸液很快就会产生腐蚀性,把它身体里的保存的“冰雕”都侵蚀个干净。 当辛子谣终于从那坨烂泥似的尸液里翻出皇太子的机甲,那机甲一条手臂都被腐蚀没了,辛子谣自己的机甲上也是锈迹斑斑;辛子光找到了付鲁斯的机甲,可那机甲被侵蚀得只剩下了一个脑袋。 辛子谣抱着皇太子的机甲,飞出了尸液海,小心地把他放到地上,拍了拍他的脸。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机甲一点反应都没有,静得像块无知无觉的石头。 倪轩在旁边看着,挤了句:“也许夏一多说错了。殿下的意识已经回到了身体里。” 辛子谣不说话,身上弥漫着灰色气息。 “伊利亚,”她抚摸着机甲胳膊的断口处,语气里不抱什么希望,“我们被人暗算了,你能把他救回来吗?” “可以。”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然后扭头去看伊利亚。 伊利亚望着金黑相间的机甲(辛子谣操纵的),一脸正直:“可我为什么要救他?” 辛子谣大悲大喜,现在又听到这个一本正经的反问,一口气堵着,差点噎死自己,好容易缓过来了,蹭地站起来,把伊利亚拎到一旁。 倪轩竖起耳朵去听,可惜什么也没听到。 两分钟后,伊利亚和辛子谣都回来了。伊利亚换了个人似的,脸色红润有光泽,双眼明亮有活力,二话不说走到皇太子的机甲前。 倪轩睁大了眼,等着看这个干掉了一只无咎之酒的恐怖分子,怎么把掉进液氮里的人抢救回来,却见他脱掉了自己的风衣,很珍惜地折起来,放到一边,然后他背上的翅膀忽然不停地抽动,扭麻花似的,最后变成了六根……金属导管?! 哒。那六根导管全接到了皇太子的机甲上,然后,导管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流动,五颜六色,忽快忽慢…… 风从冻土上刀子地刮过,所有人屏息以待。 突然,机甲的左手动了一下! 倪轩惊了。 他听到机甲发出一声呻|吟,然后坐了起来,接着机甲的脑袋转向了辛子谣,然后属于皇太子的声音响起来:“小妹?” “小妹”?谁?闻蔚公主?闻蔚公主在第四区参加比赛呢。太子殿下病迷糊了? 倪轩看到辛子谣愣了一下,然后她说:“哥哥?” 声音里充满试探,倪轩听出来了,但病迷糊的某人没听出来,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你叫我什么?” 辛子谣没说话。皇太子也静得出奇。机器武士忽然转过头,看向了倪轩。 倪轩忽然觉得背后有点凉。 他是不是,不小心知道了什么皇室秘辛……? 53.坏蛋的末路(上) 太阳半沉在地平线上, 像冻红了的孩儿面。 在一块被夕阳照得发红的大石头上,倪轩坐着, 伊利亚站着。 人造生物一动不动,一双眼睛枪口似的, 对着银谷战甲系特招生。倪轩苦笑一声,索性闭上了眼睛。冷风呼呼地掠过他的耳旁。 他什么也没看到, 更没听到远处那几个人在说什么。 远处,辛子谣站在两台金黑相间的机甲中间。她先指了指左边那台少了一条胳膊的机甲:“这是辛子光。” “……对。”皇太子的声音从那台机甲里传出来。 辛子谣又指了指右侧那台脑壳幽黑的机甲:“这是皇太子。” “……嗯。”辛子光的声音从机甲里传出来。 “所以,”辛子谣声音冷得像刀在冰上刮, “您二位是早就串通好了,交换身份来耍我?” 脑壳幽黑的机甲(真·皇太子)脑门微微冒汗:“不是的,我之前是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少了一只胳膊的机甲(真·辛子光)声音不太稳:“我一直在营养舱里, 上个月才醒,醒来后大脑昏昏沉沉的,两周前才彻底清醒,然后你就和闻喆搬到西京了。” ——让辛子光来解释整个故事, 他能说上一天一夜那么长。但总结起来其实很简单:一年半前,辛子光想去泰坦上弄点好东西。他将这个想法透露给了和他关系不错的闻喆,闻喆手里恰好有一个关于弗泊遗迹的科研项目,需要有人实地考察,两人一拍即合,于是双双前往泰坦。 辛子光有胆识, 皇太子有人才, 两边强强联合, 组了个十四人的科研小队,低调又整齐出发了。 这趟泰坦之行原本是个低风险的活动,但因为某皇后在中间设了个毒计,导致一行人没去成弗泊,却跑到了第六区的科俄斯。 科俄斯的核辐射极其恐怖,人到了那里,就算侥幸当时不死,过后也会出现严重的辐射反应。但皇太子身上当时有一件科研院新开发的防护头罩,据测算能抵御超新星爆发时的辐射,用来抵挡科俄斯遗迹的辐射,绰绰有余。唯一的问题是——这玩意全世界只有一个,而且它毕竟只是个头罩,管得了脑袋,管不了其他地方,而核污染是会随着血液流遍全身的。 皇太子当时已经被辐射污染,他当机立断,让随行的卫兵砍掉他的脑袋。——这枚脑袋里装的大脑,就是后来辛子谣收到的那枚大脑。 而辛子光,他和科研小队里的其他人一样,全身都遭到无可逆转的辐射污染。他没有闻喆皇太子那样的护脑神器,但他同样拜托那名卫兵砍下他的头颅——他希望他的大脑可以回到他的妹妹手里,即使那是一枚已经变形失活、没有任何用处的大脑。 那名卫兵是所有人当中体质最好的。他带着两枚大脑,踉踉跄跄地逃出了第六区,然后他死在了返回地球的飞行舱里。临死前,他将闻喆皇太子的大脑交给了自己的机器管家,嘱咐它将大脑交给辛子谣;接着他把辛子光的大脑留在了飞行舱的控制台上,并且特意贴上了象征皇室的封条,还留了一封血书,说明来龙去脉。 这一切,都是为了瞒过皇后。 皇后想除掉皇太子,调查小队里混进了她的人——闻喆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们已经身陷科俄斯。活着时无力回天,但他可以在“死”后设一个局。 他把自己的大脑交给辛子谣,他赌辛子谣一定会把他救活。他会从地狱归来,为枉死的人复仇。 他告诉过卫兵,将大脑交给辛子谣的时候,要附上大脑的真实信息。但卫兵出于某种忠仆的考虑,并没有让机器管家告诉辛子谣真相。毕竟从常理来看,一个普通人收到了哥哥的大脑,她尽全力照顾它的可能性,比收到“一个卷入皇室阴谋落得只剩下一个大脑的陌生皇太子”大得多。 交换大脑的计划,辛子光并不知道——他要是知道,铁定不准闻喆把自己妹妹卷进来。太子殿下的大脑又不是实在没人可以托付了,干嘛非得塞到一个高中没毕业、无权无势的小姑娘手里? 辛子光以“皇太子”的身份醒来后,对闻喆各种打击报复,有很大部分原因是怪他把辛子谣拖进了皇家这潭浑水里。闻蔚人不错,但她妈太不是个东西了!她爸也不是什么好人!辛子光巴不得辛子谣离这家子远远的。 然而木已成舟,辛子光|气恼归气恼,最后还是想办法帮闻喆恢复了记忆。图书馆那次后,两个人秘密地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继续由辛子光扮演太子,吸引皇后的注意力,而闻喆这边以不起眼的“辛子谣失忆的哥哥”的身份,想做些什么也方便。 辛子谣之前想的没错,皇后是绝对不会放过她和辛子光的。光是辛子光“曾和太子殿下一起前往科俄斯遗迹”这一条,就让皇后对他深深忌惮,定要杀之永远后患。 原本两人打算彻底收拾了皇后,再把真相告诉辛子谣,没想到辛子光迷迷糊糊说漏嘴了,辛子谣反应又出奇地快,一下子抓了个正着。辛子光转念一想:算了就招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顶多是有点丢人…… 辛子光:太子殿下你醒了大半年居然还没收拾掉那个毒皇后!还把我妹卷进来!你丢不丢人! 闻喆:你是大舅子,你说了算。 闻喆一声不吭,俯首认罪,辛子光还没来得及再数落他两句,就被妹妹锣鼓齐鸣轰了个灰头土脸。 辛子谣:你明知道真相!竟然还骗我!还和我扮演情侣?还未婚夫?! 她不数落闻喆,光数落辛子光,亲疏之别一目了然。辛子光一面被她追着打,一面心里还有点美滋滋:闻喆你硬赖着当了我妹大半年的便宜哥哥,现在你看人家也不搭理你。她还是亲近我! ——他要是听得到辛子谣的心音,知道她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闻喆才不搭理他的,一定就笑不出来了。 听不到辛子谣心音的不止辛子光一个。闻喆站在原地,巴巴地等辛子谣转过脸来看他一眼,结果她和她哥闹完了,转身就把伊利亚招呼了过来,问这问那……总之就是不搭理他。 皇太子心塞,偏偏辛子谣说的又全是正经事,他也不好意思非往她和伊利亚对话里插一脚。 辛子谣问伊利亚能不能透视无咎之酒的体内都有什么,想让伊利亚帮倪轩找他继祖父的尸首。伊利亚表示无咎之酒体积太大,又是活物,一次性透视全身做不到,但分批次透视就没问题了。辛子谣很满意,把倪轩叫了过来,往伊利亚面前一推,让伊利亚带着倪轩去把他那死得僵硬的祖父找出来。至于辛子谣他们三人,为免夜长梦多,他们即刻往科俄斯遗迹出发。 伊利亚领命,带着倪轩走了。他们的背影就像两只小灰鸽似的,很快消失在地平线以下。土星环光辉灿烂地悬在夜空。 辛子光几人继续前往科俄斯遗迹。他们根本不在意厄尔斯联赛的胜负,之所以坚持前行,只是为了去遗迹里拿到某位皇后的犯罪证据而已。 该说这位皇后过于自信吗?上一次在科俄斯她全灭了皇太子的科研小队,这一次她又选择了科俄斯,仿佛认定这个地方就是闻喆的葬身之处似的。 当闻喆几人从科俄斯遗迹出来的时候,慧凉皇后正躺在她的软椅里。也只有这每一寸都价值百万的月兽皮,才不会伤到皇后容易过敏的肌肤。 有女官走了过来,俯身在皇后耳旁说了什么,皇后睁开眼,眼光冷冷的:“这还需要我教你吗?” 女官诚惶诚恐地跪下,方蓉走了过来,挥了挥手,女官膝行着退出了明心殿。 方蓉伸出手,给皇后推拿肩膀,轻声说:“他们进了第六区,第六区里有我们的人,他们出不来的。” 皇后脸色难看,她拂开方蓉的手,坐了起来。 皇后:“我今天心跳得很快。” 方蓉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担忧:“难道是蔚公主那边……?” 皇后抬头,看了她一眼。方蓉垂下眼睛。 皇后:“不是蔚儿,我刚和她通过电话,她已经完成了比赛。她是第四区分赛场的第一名。” 方蓉扬起笑容:“蔚公主自然是第一名。她和您一样,都千万人中独一份的天资。” 皇后神情稍缓,但眼中又多了一丝异色:“方蓉,你跟了我十年,我一直很信任你。” 方蓉欠身行礼。 皇后慢慢道:“你老实告诉我,我让你去给厄尔斯联赛用的传感器做一些‘小改造’,你去了么?” 方蓉浑身一震,深深叩礼。 “皇后明鉴。我派的是手底最信得过的人。” 皇后盯着她。 空气里仿佛藏着一只看不见的兽,口涎带毒,择人而噬。 许久,方蓉听到皇后带笑的声音:“起来吧,看把你吓得。” 方蓉鼻尖上全是汗,对着皇后,勉强笑了笑。 皇后轻声道:“我这个皇后当得很不容易,难免多疑,你可别放心上。” 方蓉:“殿下放心,我懂的。我明白殿下的难处。” 皇后:“我刚得到情报,最早从第六区里‘死出来’的那批人,原本都陷入昏迷,但一个小时前,有人醒了过来。” 方蓉心里一寒。 皇后感叹:“真是命大。” 方蓉勉力附和:“是啊……殿下,这应当是个别现象。” 为了不让人察觉到传感器有异,他们做手脚的时候非常小心,从第六区“死出来”的人,起初与常人无异,只是有些嗜睡而已,但很快嗜睡就会转为昏迷,最后在昏迷中死去。 方蓉再三保证她派出去的人都非常稳妥。皇后也没再提点她什么,挥手让她下去,转而传召起另一个人。 皇后已经决定丢弃方蓉了,不论这次暗杀行动成不成功。 另一边,泰坦星上,闻蔚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夏一多,皱眉。 闻蔚:“你怎么进来的?”外面的卫兵睡着了? 夏一多微笑:“我是来告诉你一个秘密的。” 闻蔚皱眉。 她手边的光脑突然发出“嘀嘀嘀”的声响。她转头望去,发现向她发出联络请求的是方蓉,母后最得力的女官。 她正要接通联络,忽然一只手从旁边插过来,一把按掉了远程通话。 闻蔚面露怒色,夏一多却神态轻松,单手撑在桌面上,含笑看她。 夏一多:“蔚公主,你的朋友现在遇到危险,你要不要救他们?” 54.坏蛋的末路(下) 皇后正在展厅里, 笑吟吟地与外宾聊一位十九世纪的画家,忽然听到外头传来隐隐的喧哗声。 皇后眉头微微一皱, 立刻就有人轻声在她耳旁解释,是厄尔斯的初赛结果出来了。 闻蔚长公主得了第四分区赛场的第一名, 第六区赛场的前三名则分别是闻喆皇太子、西京大学的辛子谣以及银谷学院的倪轩。 没人觉得这个名次有问题,皇后听说后, 脸上也泛起了微笑。 初赛两个分区第一名,都是慧凉皇后的儿女。在外宾的祝贺声中,皇后端着得体的笑, 望向西京电视台的镜头。 直到所有人都退去,皇后回到了明心殿,她才招来女官, 详细追问比赛中的情形。 皇后:“太子怎么得的第一名?” 女官低着头:“十分钟前,太子殿下回到了联赛指定的终点。” 皇后保养得宜的脸里渐渐透出青:“……他是驾驶着机甲回来的?” 女主明白她在问什么,把头垂得更低:“是,太子殿下远程操控着机甲, 到了终点。” 皇后往后退一步,坐进软椅里。日光被屋顶的吊兰遮住,在她脸上投下鞭痕似的阴影。 “……命真大。”皇后喃喃。 女官一个字也不敢接。 “罢了。”皇后叹了口气,“大抵是天意。来日方长。” 她不怕那批传感器被查出有问题,她早就找好了替罪羊,就算太子拿那批传感器说事, 最后线索也只能查到制造传感器的供货商身上。她安排了一个毫无破绽的故事:太子失德, 供货商意图复仇, 其他参赛者惨受牵连。皇后对整件事并不知情,蔚公主就更无辜了。 她不怕太子得到那批传感器。只是,想想毕竟可惜……那么好的机会,竟然让他逃掉了。 一股疲惫袭上来,这两天她惦记着泰坦的事,睡眠不好,现在又听了一个坏消息,整个人就没了精气神。 她强打精神,给闻蔚拨了个远程电话,想祝贺她得了第一名,那边却始终没通。 大约正忙着接受记者的采访和众人钦羡的目光呢。 唇角扬起笑,皇后结束了远程联络的请求,转身走向床榻。 她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梦里似乎有什么黑油油的东西滚了过来,她在梦中吓得尖叫,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发起了烧,赶紧宣医生来诊治。 服下药剂,她又沉沉地睡了一觉,醒过来时,就听说太子殿下已经回来了。 她不甚在意。以前那个太子,她还有几分忌惮,但自从太子死过一回,换了个身体,整个人就没了那种不动如山的气场,问他政见,他也答得不着边际。 皇后换了一件枣红的常服,坐在明心殿里,等太子来向她问安。 她没想到第一个来的不是太子,而是她不久前派出去打点传感器供货商的女官。 那女官面色如死,跪在她面前,将自己如何想要打点厂家,又如何被太子殿下的人用枪指着头,一五一十地说了。 皇后面无表情:“你说是本宫指示的了?” 女官跪在地上,重重磕头,哭道:“他们用我的父母逼我……” 皇后:“那就是他们对你逼供了。你起来,擦擦眼泪。等会皇上来了,你就按照本宫教你的说。” 女官一愣,在皇后的注视下,打了个颤,慢慢站起来。 皇后正要说什么,忽然外头又走进来一个人,正是她之前的得意副手,方蓉总管。 皇后拢眉:“怎么?” 方蓉垂在腿侧的手微微发抖,说:“太子殿下往这边来了……带着联赛上用的传感器。” 皇后扯出个笑:“是该来了。” 她真是低估了这位太子殿下。看来那些从第六区“死出来”,陷入昏迷后又苏醒的参赛者,十有八|九也是被太子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了。他倒是有能耐。 但只要他抓不到证据,他就不能拿她怎么样。 皇后看着方蓉:“本宫记得,H201型号的传感器里出厂时都有远程紧急自毁装置?” 方蓉面色惨白,摇头:“这批传感器是主办方特别定制的,没有远程紧急自毁装置。” 皇后的手颤了一下,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方蓉,忽然抓起手边的茶盏,劈头砸到方蓉脸上。茶水泼了方蓉一脸,茶盏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就在这时,屋外再度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不疾不徐,踩着皇后越来越急促的心跳,最终走进了这座“明心殿”。 待人来了,皇后终于看清楚了,来得不止是闻喆,还有两名抬着巨大托盘的侍卫,两名别着机造协会徽章的鉴定师,一个面孔陌生的黑发男人,以及……已经很久没离开病榻的皇上。 方蓉说太子带着联赛上用的传感器来了,她这话根本都没说到重点上。那两名侍卫抬着的……何止是传感器,上面还有一只化为白骨的手、一只录音笔、两册《鉴定书》。 皇后站了起来,她脸色雪白,但总算没有失了仪态,柔声向皇上问安。 皇上没说什么,他沉痛地看了皇后一眼,拾起一册《鉴定书》,掷在她面前。 皇后捡起来看,看到上面清楚地写着“经鉴定,传感器系人为改造,改造后的传感器可导致使用者……” 她没有往下看,导致使用者怎么样,她比谁都清楚。 她没等皇上问,自己拿过了另一册《鉴定书》,上面鉴定的内容是:经鉴定,该手骨的骨骼密度与骨骼形状,属“源三熙”身体的一部分…… 源三熙,就是她一年半前派到科研小队里的钉子,当初就是他里应外合,将太子一行人引到了科俄斯遗迹…… 她合上了鉴定书,将它放回托盘上,语气沉静:“我不明白皇上让我看这些是做什么。” 皇上坐在椅子里,他的两鬓全白了,眼神复杂:“我也想问问你,这些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他还对她抱有一丝希望。这丝希望就是她翻盘的最大筹码! 皇后眼里透出喜色,出声:“源三熙不是我的……” 皇上:“皇后!” 皇后惊得退后一步,惊骇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了这个男人年轻时性格是多么暴烈,杀伐无情。 皇上忽然叹了口气,仿佛突然老了十岁,他指了指录音笔,“你先听完,再说。” 皇后小心地拿起录音笔,放在耳边,点开播放键。 源三熙的声音从录音笔中流泻出来。她越听,心越冷。 原来这畜生死前什么都招了…… 忏悔。他竟然对皇太子忏悔!他给了皇太子一样最好的武器,将刀尖对准了皇后。 皇后嘴唇微微颤抖,她强自镇定,对皇上说:“皇上,录音可以造假。” 皇上失望地看着她。 皇上:“皇后,你在宫里带得太久了。” 他不愿再说下去,挥了挥手,一名别着机造协会徽章的男人站了出来,解释:“那不是录音笔,而是一只微型摄像机,而且它录下的内容是绝无可能被伪造的……” 他用了许多术语和理论来解释为什么这支笔录下的视频百分百真实,皇后全没听进去。 她疯狂地想,为什么会有这支笔!既然有这只笔,为什么当初闻喆不将这支笔连同他的大脑一起送回地球! ……是了,他怕这支笔会连同他的大脑一起,落到她的手中。 他手里没人证也没有物证。他隐而不发,直到这一次,她又试图对他下毒手……结果却是她亲自将他送回了当初的案发地,帮他取回了关键性证据。 她不甘心。 这些全是间接证据!就连源三熙的证词,也是死无对证! “这全是诬陷!”她大声说,“陛下,有人想诬陷我!” 可诬陷一国之后,谁能获益呢? 闻喆吗?他已经是太子了,未来的储君。他为什么要诬陷一个和自己没有利益冲突的女人。 皇后给不出理由,她也没有证据能反驳那一桩桩物证,以及,闻喆这个人证。 受害者本身,就是最好的证人。 人证物证俱在,皇后似乎注定要被带去皇家检察院了,可皇上的态度却变得暧昧。 他老了,不想失去相伴多年的妻子,更不愿皇室家丑外扬。 皇后的眼中再次燃起光。她知道的,皇上舍不下她。 然而就在此时,外面却接二连三地传来外国使节的求见。 ——在厄尔斯的国际联赛里,来的全是各国最顶尖高校的精英,这些人的后台,没一个是软的。现在他们全都从某个渠道知道了,S国制造的传感器有问题,差点要了他们的命,纷纷谴大使来讨个说法。 仿佛嫌皇帝陛下的头不够疼似的,倪家的家主也来求见,理由是皇后涉嫌谋害倪家的下任当家倪轩。 倪家在S国的地位,怎么说呢,因为他家自古以来都很有钱,也不吝于向外借钱,就连皇家,都欠着倪家三十亿的私债…… 谁家的继承人不是当宝似的。很明显,倪债主这次不会善罢甘休。 皇上瞧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皇后,眼神都黯了。 皇上:“皇后啊……” 他停住了,未完的话像一把尖利又伤心的锥子,悬在那里,悬在皇后的头顶。 年近六十的皇上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明心殿,走之前,他瞟了一眼垂着手站在门边的大儿子。 “你很好。”皇上说。 作为儿子,你往你老爹心口上扎钉子。但作为储君,你合格了。 皇上离开了,皇后被两个武警半强硬地扶了起来。 闻喆淡淡道:“送到皇家检察院,罪名先不要对外公布。” 皇上有一样顾虑,也是他所顾虑的。皇室丑闻,不宜外扬。 皇后就这样被送到了皇家检察院。 一天后,回到地球的闻蔚来看她。 皇后坐在洁净的囚房里,对她微微笑:“你来了。” 闻蔚眼睛有点红,显然是哭过了。但她脸上干干净净的,头发也一丝不苟,她将自己收拾成不需人操心的样子,过来操心她的亲娘。 闻蔚:“母亲,那些事不是你做的,是不是?” 皇后站起身,缓缓走过来,蹲下身,视线与闻蔚平齐。 她说:“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你。” 闻蔚睁大了眼睛,她眼底映出的是一个苍白而戾气的女人。 女人将声音放柔:“蔚儿,母亲有没有骗过你?” 闻蔚不做声。 女人低低的声音仿佛诱惑:“蔚儿,你帮母亲一件事吧。” 闻蔚的嘴唇翕动了下:“……什么?” 女人:“辛子光,你知道吧?就是那个大脑早就该被销毁的‘辛子光’。” 闻蔚极慢的,点了点头。 女人满意地笑了:“他的妹妹辛子谣是你大哥的心上人,你让辛子谣好好和你哥说说。你哥会想明白的。” 许久,闻蔚的声音响起:“您是要我用辛子光去威胁哥哥吗?” 女人怜爱地看着她:“傻丫头,不是你威胁,是你替我威胁。我来做恶人,你手上永远是干干净净的。” 闻蔚怔怔地看着她。 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滚出来。 “……您一直都这么想吗?”她跪在地上,眼泪滴在膝盖上,“因为我,您才会去做这个恶人吗?” 女人一愣。 闻蔚站了起来,她的脸上带着泪痕,眼神悲伤又清冷。 “我不会帮您这个忙的。‘长公主’这个称谓,我也不要了,我自请永久放弃皇位继承权。” 在女人突然惊慌的视线中,她含泪笑道:“这样,母亲就不用再‘为我’做一个恶人了吧。” 她转身离开,留下身后惊慌失措的女人。 55.告白失败的男主 辛子谣坐在电视机前, 端着一杯水,收看午间新闻。 电视机里, 主持人正在播报:“已经施行了二十五年的“限期脑死”法案,近期将迎来全面修改。立法院正在完善新法草案。据了解, 修改后的法案与之前相比,最大的区别在于将“大脑银行”保存大脑的时间, 从一年增加至两年。本法原则上不进行追溯,但对于有特殊贡献的公民,经过最高人民委员会半票通过的, 可以自新法实施之日前,向前追溯三年……” 伴随着女主播的报道,电视机的画面转到立法厅里的实况:闻喆皇太子坐在一群胡子花花的立法委员当中, 年轻的脸庞特别显眼。 他身着正装,面前摆着一个三棱柱形状的牌子,上书:提案委员。 没错,这次修改法案的首要倡议者, 就是闻喆。他不是以皇太子、而是以立法委员会常任委员的身份对公议院提出了修改法律的提案。当提案被交付至会上讨论的时候,也是他力排众议,最终将“追溯”这一条款增加至法律里。 他这么尽心竭力,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让“辛子光”这个身份,能合法合理、光明正大地回到人类社会。如果还要往下深溯, 那就是:太子殿下做的这一切, 都只是为了能在他的心上人那里刷到好感度而已。 他成功了。现在辛子谣坐在电视机前, 听着女主播的报道,看着镜头里的仿佛带着热气的“新法案”,心情就像三月的风筝,起起落落起起起起。 辛子光就是在这时推开门,走了进来。 辛子谣听到动静,转头看他。 辛子光已经不是半个月前的模样了。慧凉皇后事件结束后,他与闻喆随即交换回身份,接着他预约了整容医生,要求把他那张“闻喆”的脸整成“辛子光”的。他躺在手术台上,整容医生对着他的脸发了半天呆,突然扔下了手术刀,蹲在地上痛哭流涕,宣布他的职业审美不允许他在这张美神一样的脸上动刀子……辛子光连换了两个医生,皆是如此,最后他不得不黑着脸预约了一款AI整容服务,才总算如愿。 一进屋,辛子光就把墨镜摘了扔桌上,大衣也脱了,人丢进沙发里,一副刚觅食完懒懒不想动的样子。 她跟他报喜:“‘限期脑死’新法案基本定稿了,估计下个月就施行。有特殊功勋的,可以自施行之日起向前追溯三年。” 辛子光鼻子里拖出长长的“嗯”:“真厉害啊,太子殿下。”话里没什么褒扬的意思。 隔着沙发,辛子谣虚虚地踢他一脚:“还不是为了你!” 辛子光没躲,瞟了她一眼。还不是为了你。 辛子谣自言自语:“得谢谢他才行。” 她抬头看向兄长:“你觉得我把我的专利权让渡给他,他会满意吗?” 她之前在银谷学院发表的期末论文,暑假里有人读到后来找她合作研究发开壮阳药的事宜。前两日这种药品正式通过了国家医药会的审查,进入活体动物药验阶段。不出意外的话,快则一年慢则三年,她就能获得药品专利。到时候批量生产,一本万利。 辛子谣做梦都在琢磨怎么挣钱,但现在她想把这份专利让出去,作为太子帮他“找回”她哥哥的心意。 辛子光觉得她傻得厉害。连茉莉都知道闻喆肯定不会要这份专利,他这个傻妹妹还指望这用它还了闻喆的恩情。 辛子光:“给他干嘛?我这条命还是被他间接害没的呢。他现在只是把他该还的债还了。你谢他做什么。” 他理直气壮的,辛子谣都差点被他说服了,可她到底保留了一丝清明:就算闻喆需要为整个事件负上一点责任,但那也绝对不足以让他和整个立法院对抗,去修改一个自出台以来,无人敢置喙的法案。要知道,当年栾清的母亲就是因为牵扯到了这个法案,才丢了皇太女的地位,被逐出皇家,甚至祸及后裔。 辛子光没心没肺的,辛子谣可不想和他一样。但她也知道闻喆着实不差钱……所以,该怎么回报他呢? 茉莉坐在一旁,手指对着手机哒哒哒,一面说:“你直接问他想要什么不就好了。” 辛子谣想了一下,点头:“那你问问他吧,问他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茉莉的手指停下来,转头看她:“你自己不问,让我问?” 辛子谣拿遥控器换台:“最近不太想看到他。” 茉莉惊讶:“你们吵架了?” 辛子谣:“没有。……是他躲着我。” 茉莉瞧了她两眼,低头把手机键盘敲得飞快。辛子谣有些好奇:“你给谁发信息?” 茉莉:“吉吉(闻喆)。问他干嘛躲你。” 辛子谣立刻探身去抢手机:“别问——手机给我!” 茉莉:“哼。╭(╯^╰)╮” 晚了,信息已经发出去了。 辛子谣盯着手机。手机一直没震动。闻喆没回消息。 她把手机丢还给了茉莉。 “最近别跟我提他。”她说。 她坐回沙发里,一转身,就看到辛子光要笑不笑的脸。 辛子谣:“……干什么?笑得凉飕飕的。” 辛子光:“前两天你要去看安与冰,我问你你对他怎么想的,你怎么回答的来着……哦,你说你大学里不谈恋爱。” 辛子谣:“……对。怎么?” “没什么。”他双手放在脑后往沙发里一靠,“我开心。” 辛子谣:“……毛病。” 辛子光看着天花板上的仿木纹:“哎,我想回家了。想念咱家‘小白楼’。” 她表情一黯。“被我卖掉了。” “我知道。”辛子光声音里藏了丝肃杀,“没事儿,哥会买回来。” 辛子谣垂着眼,不说话。 茉莉跳下沙发,出去给闻喆打电话。 辛子谣当天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下午,医院给她发来通知,告诉她,体检的报告单出来了。 前几日,她忽然心悸胸闷,喘不上气,症状和“哮喘”有些相似,但很快呼吸又顺畅了,她便没在意,直到昨天夜里她又发作了一次,这才觉得不妙,于是一早去了医院检查,下午结果就出来了。 到了医院,她将自己的国民身份证放自动感应机里,过了三秒,感应机机发出“呲呲”的声音,一份体检书从感应机下方的吐纸口里冒出来。 辛子谣躬身接住那份体检报告书,先翻到了“体检结果”那一栏,上面写着“未见明显异常”。 她松了口气,正要往回细看,忽然一片阴影打了下来,落在报告书上。她抬起头,看到了闻喆。 这个男人,从他变回“闻喆”那一天起,不论什么时候她遇到他,他都像刚刚从会议大堂里出来似的,又帅又体面。 一身剪裁合体的灰西服,铜领衬,修长的脖颈从衣领里延伸出来,再往上,是一张能惹哭整容医生的脸。——但其实那是张假脸,真相是他现在还是用着医用机械体,这张脸也只是机械体的一部分而已。 闻喆不敢进培养舱。从一颗大脑培养到一个完整的个体,按照现在的技术,至少要一年。他怕等他从培养舱里出来,辛子谣和安与冰的孩子都生了。前几天辛子谣和辛子光说她想去银谷看看安与冰,闻喆知道了,立刻给银谷学院安排了个交换生项目,连夜把高材生安与冰交换到月球去了,去的还是全封闭式学校,没个把月别想出来,电话都不让往外打。 要论以权谋私,其实闻喆才是全皇室里最厉害的那个……还做得特别公正合理,教人指摘不出错处。 太子殿下确实聪明,但面对辛子谣的时候,他总嫌自己聪明得不够,不然辛子谣怎么会到现在看到他都只会客客气气地唤一声“太子殿下”?多生疏!听得人都要哭了。 辛子谣:“殿下有朋友住在医院里?” 闻喆:“不,我听说你在这里体检,所以过来看看。” 辛子谣露出笑容:“是。谢谢太子殿下关心。” 闻喆:“……”厉害了她这笑,疏远又礼貌,挑不出错,让人窝火。 太子殿下心里苦。辛子谣现在看他就跟看一个杂志封面上的人物似的,眼神里没半点亲近。仿佛他们过去大半年的患难与共、相护扶持,都是他一个人幻想出来的。 他觉得无法理解。只是换了一张脸而已,只是多出了一个“皇太子”的身份而已……难道就能抹去他们之间的情谊? ——闻喆确实不够聪明。或者该说,他缺少的是经验,应对口是心非的意中人的经验。 他看不出来,辛子谣其实比他还纠结。 她可是真心实意地把他当了大半年的哥哥!结果一转眼,银杏换了老铁树……这谁受得了!就算后来闻喆向她解释了一切的来龙去脉,让她知道并不是他有意骗她,但她还是有些不快。 其实她也明白那些事不能怪闻喆,所以她努力调整心态。其实这种时候,她最需要的是闻喆本人的解释,只要他多说几句软话,她就会舒畅地放下芥蒂。可闻喆昨天身份刚暴露,今天就赶回皇宫去了。慧凉皇后的谋杀、对外国使节的安抚、法案的草拟、公议院的麻烦事……桩桩件件都离不开他。 等闻喆终于从一堆事情里脱身,辛子谣气是消了,可她也误会了,以为太子殿下避而不见,有意疏远她,于是她也凉凉一笑,把自己的定位为“太子殿下友人A的妹妹”。 现在她这个“友人A的妹妹”站在体检机前,和据说是专程过来看望她的太子四目相对,她心有不满,他欲言又止。 他问:“我可以看看你的体检报告吗?” 她不做声,递出报告书,他接过去,一页页翻看,神情专注,最后合上,抬眼问她:“体检报告正常是一回事。——你哪里不舒服?” 他把昨夜里突然喘不上气的事说了,闻喆若有所思。他问:“辛子光知道这件事吗?” “我没说。”她顿了顿,“请您也别和他说。他容易想多。” 又是“您”又是“请”。 闻喆听得耳朵疼,迟来地解释:“我没有躲你。我最近太忙了。” 辛子谣瞥了他一眼,说:“太子殿下日理万机。” 闻喆苦笑,不再做无用功,将体检报告归还给她,然后温声道:“有个地方,想请你和我去一趟。” 那地方,辛子谣非常熟悉,她在那里生活了十余年……那个地方叫“弥河镇”,在去海精市之前,她和辛子光一直住在这里。他们当时住的是自家建的房子,因为通体光白,他们都管它叫“小白楼”。 没错,她在这里度过了最幸福的时光,直到后来家中遭逢巨变,她不得不变卖了小白楼。再后来她进了银谷学院,口袋里有了些余钱,一度想把它买回来,买方却开了个离谱的价格,让她始终狠不下心出手。 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买方一分钱都不肯降了,他压根不缺钱,也不打算卖——他是皇太子的私人财富规划师,买下那栋小白楼,看中的是小白楼地下的那块地,为了将来把这一带开发成高级商业区,收取商铺租金,当然,这些租金最后全会流入太子的私人账户。 这块地,和地上的小白楼,都是闻喆皇太子的。 辛子谣已经近一年没来过小白楼了,可出乎她意料,这里完完全全是她离开时的样子。窗明几净,桌上还摆了花。 屋里没有人气,说明这里其实长期无人居住。这里的干净整洁,都是临时修整出来的。 闻喆把一份文件放在辛子谣面前。 辛子谣坐在桌前,看着那份文件封面上的四个大字“赠予合同”,拿起来翻了一翻,越看表情越古怪。 最后她抬起眼,看向闻喆:“你要把‘小白楼’送给我?” 闻喆点头,语气温和,微微带笑:“我失忆那段时间,多亏有你。” 冷落她了半个月,现在却突然提起过去的事。 她以为自己早就看淡了,可忽然心里一股火蹿上来,她按捺着,说:“互相帮助而已。这礼太重了,我不能收。” 顿了顿,她原想说“您要是愿意就按市场价卖给我”,可稍稍一想就想到了:卖这栋楼给她,等于毁掉了商业区计划,这损失可就大了。 她可不想再欠他人情。 闻喆似乎早就猜到她不肯收,他眉毛动都不动一下,说:“那你帮我一个忙。不算白送。” 那得是什么忙?价值百亿。 她起了好奇心,心里那股无名火倒是弱了,问:“什么忙?” 闻喆站在她对面,他的脸落在夕照里,染红了,声音还是温温和和的:“我想请你继续做‘闻喆’的女朋友。” 屋里很静,静得能听见屋外的虫鸣声。纱窗上落着飞蛾脱落的翅膀,半透明,色彩奇异。 屋里有人问:“您认真的?” “嗯。” “……您需要我帮你稳固形象?其实不用,您的民众间的口碑一向很好。” “刚交女朋友就分手确实不好,但这不是原因。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 “既白,安与冰,未来还有其他人……谣谣,我不能总是在你的两个追求者之间,等着抓住你。” 突然之间,屋里没有了太子殿下,也没有太子殿下友人A的妹妹,只有闻喆和辛子谣。 这一刻,她像是夜里的人陡然看到了极光,怔愣在地。 她蹙着眉:“我以为你……讨厌我。” 闻喆的表情立刻变得比她更惊讶:“没有。怎么可能!” “对,我现在也发现我想岔了。那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呢……从你恢复记忆起才过了半个月。”她凝神思索,“难道是一见钟情?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恢复记忆以前?以后?” “……”致命的问题。 “‘以前’?是恢复记忆以前?”她看出了他未出口的话,然后神情变得有些微妙,“……太子殿下您那时应该以为我是您的妹妹吧。” 但你却觊觎我。变态。 她含在舌底的话,比说出来杀伤力还要大。太子觉得如果有个洞,他这会儿已经坐在洞底双手抱膝了。然而现实残酷,他还得厚着脸皮为自己辩解:“不是的,我认识你的时间比你想象的更早……辛子光说了许多关于你的事。” 她一针见血:“所以你连见我一面都没见过,光听他说,就喜欢我了?” 闻喆:“……我见过照片,这样算是见过了……?” 辛子谣:“对照片一见钟情?颜控怪?” 闻喆:“……也不能这么说。” “我觉得不行。”她说。 闻喆愣了一下。 辛子谣:“不行。对不起。我拒绝。” 闻喆:“……”心脏血液逆流,疼。 辛子谣:“抱歉。听完你的告白我一点也不开心。” 闻喆后知后觉:“……我告白得很糟糕?” 辛子谣面无表情:“对。大概我这辈子都只能把你当哥哥了——我说的是最好的情况下。” 她站起来,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又倒回来,来到闻喆面前,用力踹翻了他身旁的一只高脚凳! 然后她收起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被留在屋里的太子殿下,小腿隐隐作痛——刚才辛子谣那一脚,很明显原本是冲着他来的,只是半路拐了弯…… 他站在毫无人气的屋里,腿也疼,心也疼,哪都疼。 颤巍巍地,他摸出手机,给茉莉打电话。告白失败,她这个狗头军师要负全责。 电话通了。他陈述结果:“我被打了。” 茉莉在那边语气兴奋:“我看到了!” “……”他抬起头,果然在吊灯上看到一只大飞蚁,两只绿豆眼贼亮。 茉莉:“不怕!她肯打你就说明她不把你当外人啊!你稳了!——她除了打你还说了什么?” 闻喆:“她说她只把我当哥哥。” 茉莉:“……” 闻喆:“……” 茉莉:“你等等,我再去读几本《告白指南》。别哭啊。” 闻喆:“……” 嘤。 56.来自未来的少年 女人, 你过低的订阅率已经引起了朕的注意←v←  今年达到银谷国际学院入学标准的考生竟然有三百三十二人!创下二十年来最高记录。 分院日这天,银谷国际学院里人头攒动。这座古老的校园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银谷学院分为三院八系。阿尔法学院的大方向是【硅基科技】, 具体又分为战斗机甲系(常年招不满)、机甲制造系与人体机械系。欧米伽学院的大方向是【碳基科技】,分为御兽系(常年招不满),驯兽系, 生物制药系。迦玛学院则致力于改善人类的【生存环境】,具体细分为地内环境系与地外环境系。 在全国统考中达到银谷国际学院分数线的考生,还要在三月一日这天参加该校的分院考试,以确定他最终能去的院系。 考试共有五场,每一场考生都必须参加,为的是全面考察他的特长与潜力。 在校园最东面的考场里,“机甲制造系”的入学考试正在进行。这里考察的是考生拼装机械的能力,以及在机械制造方面是否具有创新精神。 偌大考场里坐着百来名考生,座位与座位之间用金属板隔开,确保每个人都只能独立创作。 辛子谣就坐在考场的第一排。 她穿着白衬衫与牛仔裤, 外面套了件薄夹克, 头发短短的只到耳边, 胸前一马平川……简单来说,她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有些弱气的男孩子。 如果这时有人走过来看一看她考桌上贴的名字, 就会发现上面写的是“辛子渊”。 辛子渊, 性别男, 爱好女。——这就是辛子谣现在的身份。用这个假身份, 她通过了全国统考, 并在今天前来参加银谷男校的录取考试。 随着开考铃声的响起, 她快速地拿起桌上的金属零件,一面对照机械拼装图,一面双手不停地将零件组装到一起。 一旁的监考老师看着她那嗖嗖的手速,点了点头,暗想今年考生的质量果然不错,这个小伙子看起来是他们阿尔法学院的人了。 然而,当监考老师在考场里转了一圈回来,再看到辛子谣的时候,他差点摔了一跤。 那是个毛?拼装图里要你装的是能吐弹珠的机械鼠,你装的这是秃了腚的公鸡吗?! 监考老师失望地在辛子谣的头像上画了个叉。 就在这时,宣布考试结束的铃声也响了。辛子谣很镇定地把失败品放进收回娄里,走出了考场。 她尽力了。但是,她仿佛得了一种看不懂三维机械拼装图的病……总之从以前到现在试了那么多次,没一次能成功的。 可惜了,机械制造也是个钱景广阔的朝阳产业呢。 第二场考试需要考生在虚拟世界里驾驶机甲执行一系列任务,为了是考察考生的精神力是否具备在现实里掌控机甲的可能。精神力是项硬指标,十万人里也未必有一个人合格。 辛子谣坐进了模拟驾驶舱里,带上头罩,手握住拉杆往后一拉,眼前就出现了一片荒凉的大地。 这就是这次的考题,考生需要在虚拟环境中,驾驶机甲至少捕捉到一只嗜金兽才能通关。 虽然是虚拟机甲,但也是参照着真实机甲来做的,想要启动它需要一些真本事。 三分之二的考生直接就死在了“驱动机甲”这一项上,这意味着他们的精神力连机甲都无法启动,后面的当然也就不用提了。 辛子谣很轻松地就启动了机甲,然而接下来问题来了:这孩子,她晕3D。 没有晕过3D的人是无法体会那种冉冉升起的绝望的,明明你心中充满了无限斗志,但是身体就是不配合,态度强硬地给你下了十二道班师回朝的死命令。要是你抵死不从,它就会让你的大脑颤抖,让你的胃液倒流,让你知道凡人的意志就是个屁…… 当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评审委员会上罕见地出现了分歧,一方认为那个叫辛子渊的学生是所有考生中第一个启动机甲的,甚至是近十年来最快的,足以证明他精神力拔群;另一方则认为他不但没找到嗜金兽,甚至都没能走出新手村,说明他根本无法驾驭机甲,这样的人就算进了阿尔法学院,也不会有什么成就。 最后两方决定先压下辛子谣的成绩不公布,看看他在其他考场的表现。 第三场考试,考的是考生与泰坦兽的相性指数。简单来说就是:如果驯兽系录取了你,你能不能与那些来自泰坦星的小伙伴们愉快相处? 有些人天生就没有猫狗缘,这种和精神力一样,也是不能强求的。 辛子谣走进了兽类培训中心,沿着考试指定的路线转了一圈,顺利地出来了,出来时手上还抱着一只帕比兽幼崽。 居然能从暴躁的哺乳期帕比兽怀里弄到一只幼崽!这足够为她加分加到爆了好么!! 这一场的评审委员会当即拍板:这娃子,是我们驯兽系的人了! 有人抢的东西才显得稀罕。虚拟机甲组的评审委员会立刻跳出来表示,辛子渊是他们预定的学生。 开玩笑,战斗机甲系年年都缺人的好么!好不容易来了个精神力爆表的,怎么能错过! 两个学院的评审委员吵翻了天,评审台下面的辛子谣无知无觉地又走向了第四个考场。 和战斗机甲系一样,御兽系也是常年求贤若渴,上一届总共居然只招到了四名新生。 御兽和驯兽几乎是完全不同的领域,虽然二者都与兽有关,但驯兽只要你不惹兽讨厌,并且有足够的耐心去伺候这些小东西就够了,但御兽却需要你拥有能够与兽类合体的体质。 这种体质非常珍贵,在全球环境恶化、人类竭力推行泰坦星殖民计划的今天,如果能与泰坦星上的这些土著兽们合体,利用它们自身具有的能力,就能做到许多光靠机甲和机器人做不到的事。 驾驶机甲的硬指标是“精神力”,御兽的硬指标是“嘉顿因子指数”,指数越高,能合体的兽越厉害。嘉顿因子指数从一到十,小于三的就没可能与兽合体了。 监考老师将硬币模样的【嘉器】(嘉器能帮助人类与泰坦兽合体,前提是你嘉顿因子指数够高)分到每个考生手里,并展示了它的用法。 辛子谣依照指导将嘉器嵌入了左胳膊里,感觉像被蚂蚁咬了一口,有点疼有点痒。 监考老师:“已经嵌入嘉器的考生,现在可以进入考场了,你们可以任意选择你们想要合体的泰坦兽,只要合体成功,并顺利地从考场右侧的门口出来,你们就是御兽系的学生了。” 真是简单易懂的评分标准。 辛子谣混在队伍里,跟着人流走了进去。 考场里正如校方所说,已经准备好了许多泰坦兽。这些泰坦兽的体内都已嵌入了“顿器”。 成功御兽的条件有三,缺一不可。第一,御兽士嵌入了“嘉器”,第二,泰坦兽嵌入了“顿器”,第三,御兽士的嘉顿因子指数足够高。御兽士的嘉顿因子指数越高,能驾驭的兽等级越高。 考场内的泰坦兽有些只是被简单地放置在露天玻璃柜里,有些则用复合金属牢牢地扣住了四肢,一看就知道是棘手家伙。 有个考生挑中了一只被束缚着的狂兽,他自信满满地对着它按下了嘉器上的按钮,狂兽低吼一声,化作一束光芒,投入了他的身体,随即,考生长出了尖牙、全身肌肉鼓起、身高暴增到两米。 他的瞳仁也变成了和狂兽一样的红色。仰天发出一声吼叫,然后挥手一砸,就砸扁了之前关着狂兽的金属仪器,他接着转身,兴奋地盯着四周的考生,口水从他的齿缝里漏出来。 他朝着学生扑了过去,早就等在一旁的机器勾爪从天而降,像抓一只小鸡仔似的抓住了他,把他丢到了金属围栏里,立刻就有监考老师过来解除他的合体。 显然,这名考生失败了。他虽然能够合体,却不能在合体后掌控身体,反而被兽控制。 不过也要怪他好大喜功,同样是泰坦兽,同等级的月兽就比狂兽温驯得多,如果他一开始选择的是月兽,说不定他已经顺利走出考场了。 辛子谣摇摇头,不再看他,转身走向了考场的某个角落,这里关着的是一群毛绒绒的猫耳兔。 这种小家伙没什么攻击力,主要的能力是吃得多拉得快,经过他们消化后的粪便拥有了不起的肥力,可以肥沃贫瘠的土地,在全球荒漠化的现在也是很受欢迎的。 关着猫耳兔的玻璃柜四周一个考生都没有,大概大家都觉得生而为人,和这种靠着粪便上位的月兽合体,多少有点掉价…… 辛子谣就不管那么多了,反正她本来也没打算进御兽系,参加这场考试也就是走走过场,和哪个合体都差不多。 她摸了摸胳膊上的嘉器,手感很新奇。 不再多想,她对着猫耳兔按下了合体的按钮。 挨挨挤挤的猫耳兔们当中似乎多出了一道白芒,但辛子谣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感受到传说中那种“身体里多出了一股狂躁的、想要破坏”的冲动。 不能吧?就算是相对温驯的月兽,合体后也会对御兽士产生影响的。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再看看自己的身体,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 难道刚才没成功? 她真的觉得自己看到了一道光芒啊? 不死心,她又对着猫耳兔们按了几次按钮。这次她看得清楚,每次她按下按钮,就会有一只猫耳兔变成光芒冲向她,但不知为什么,她硬是一点变身的感觉都没有。 ……难不成我要先找个地方拉一坨,来看看我到底成功合体没有? 那画面太美,辛子谣立刻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身朝下个考场走去。反正她不想进御兽系,失败就失败吧。 57.来自未来的讯息 女人,你过低的订阅率已经引起了朕的注意←v←  “你登进来了。” 倪轩的声音突然传来, 仿佛就在她耳边。她吃了一惊, 然后发现在她身体四周突然跳出了好几个光屏, 她眼前还多出了一个控制面板--这一切看起来, 仿佛她正置身于一架真正的机甲中。 倪轩的声音是某一个光屏里传出来的,仿佛是对讲机之类的东西。 看来与只能单机的“荣光”不同,这个系统是可以联机的。 辛子谣:“嗯。你在哪里?” 倪轩:“看左边。” 她转头,看到了一台金黑相间的机甲,威风凛凛地站在冻土上。 倪轩:“‘天征’比‘荣光’严厉。只有精神力在‘士官级’以上的人才有资格进来。” 哦, 所以她通过了系统的初步筛选,合格了。 她弯下腰,试着感受一下虚拟世界里的大地--手指并没有直接碰到, 属于机甲的手指拈起了冻土……光屏里跳出一行文字,提示她这些冻土里含有固态的汞。 固态水银? 辛子谣想起了她曾经在一叠资料上看到:在泰坦星上,有一个区里存在大量的固态汞。 她抬起头, 巡视四周, 重新打量这一片丘陵,然后她发现了:她曾以为是自然形成的丘陵, 仔细看去,无不充满了违和之处……这根本不是普通的丘陵, 分明是某种智慧生物制造的产物。 固态汞。类丘陵地貌。智慧生物。遗迹。 辛子谣:“……这是参照了‘科俄斯遗迹’?” 倪轩似乎有点意外:“你知道科俄斯遗迹?” 辛子谣不说话, 心绪沉沉浮浮。 “科俄斯遗迹”, 位于泰坦星第六区, 据说是外星人留下的遗迹, 数不清的外星黑科技尽数埋藏于此地,寻常人如果能觅得一二,就能换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辛子光就是在科俄斯遗迹出的事。 她知道迁怒没有道理,但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能投几十枚氢|弹过去,将那个该死的遗迹炸个干净。 辛子谣:“……仿得真像。” 和她在资料上看到的,很像。说实话,她都要以为自己是真的穿越到泰坦星上了。 很久以后,辛子谣再想起这一天,不由得感慨她的直觉真是出奇的准。“天征·遗迹”根本不是什么精神力测试系统,它的存在有着更深远的意义。她和倪轩--准确地说是她和倪轩的意识--是真的在遗迹里走了一遭。 倪轩:“仿得不像就不会有人来了。这里其实是‘精神力训练系统’。小心点,如果我们在这里遭到致命攻击,失去意识,现实中的我们会脑瘫。” 辛子谣:“……”你再给我说一遍?!“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现在才跟我说?” “系统会在我们在失去意识之前把我们送出去。”他说得很冷静,颇有经验的样子。 辛子谣:“……你说吧,怎么比,怎样算我赢?” 她要加快比赛进度,输也好赢也好她要尽快脱离这里。 倪轩正要说话,忽然脚下的大地震动起来,地面皲裂,有缕缕白雾从地缝里升起来,同时机甲内部的光屏上亮起代表“极危”的红色提示符,接着一行文字浮现出来-- 【无咎之酒’:它会捕捉一切在出现在它四周的热源。那些白雾是挥发中的液氮。被它吞掉会直接冻成冰坨。危险难度SS级。】 辛子谣这边也收到了提示,虽然她并没有看到所谓的“无咎之酒”在哪里,但她当机立断:“送我出去。我放弃比赛。” 倪轩的双手在光屏上急速地敲打。往常他如果发出紧急退出的信号,系统就会立即将他送出去,可是这次他反复试了好几次,系统都无动于衷。 他不说话。辛子谣从他的态度里猜出了状况:“系统没响应?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倪轩深吸口气:“先飞起来。” 辛子谣的心沉了下去。她沉默着操纵起机甲。 飞行状态十分烧机甲能源,不仅如此,飞行对机甲驾驶者的驾驶技术要求也很高。辛子谣之前根本没进行过系统学习,现在几乎是凭着本能与悟性在操控机器。 她驾驶着机甲,歪歪扭扭地飞上天空,同时开始尝试用意念与茉莉解除合体,这样她就会因为精神力降级而被踢出虚拟世界。 在机甲下方,白雾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地面不断凹陷,最后形成了一个碗状凹面,透明液体在里面翻腾。 这就是“无咎之酒”。科俄斯遗迹里最恐怖的事物。它长得像一座被拦腰截断的小型活火山,但它内部翻涌的却不是岩浆,而是零下一百多度的液氮,那些白雾就是升华的氮气。 倪轩背后冒出了冷汗。他想不到“天征·遗迹”连无咎之酒这样的怪物都仿造出来了。 无咎之酒是会移动的。他们是活的,会自己捕捉猎物。 那只无咎之酒已经彻底醒过来了,它伸一伸懒腰,身体忽然比先前高出了一倍,离辛子谣的机甲只有几十米的距离。白雾撩到了机甲,机甲表壳立刻蒙了一层霜。 “飞高点!”倪轩略显焦急的声音通过内线传来,“被抓到就完了。” 就算你这么说。辛子谣沉沉地想,我光是操纵机甲不让它掉下来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汗珠滑了下来,滴到她的眼睫毛上,她拼命将机甲抬高,但机甲升空的速度完全跟不上无咎之酒。 白雾缠上机身,机身开始结冰。机甲摇摇晃晃,不受控制地下降了几米……然后彻底失灵! 机身在空中翻转,辛子谣的视线也随之翻转,泰坦星茜草红的天空映入她的眼帘。 那一瞬,辛子谣觉得自己就像一根失重的羽毛。眼前掠起浮光碎影,是她一生中的点点滴滴。她依稀还听到了辛子光的声音,听到他在叫她的名。 忽然一股大力撞向她,将她撞飞了出去。 于此同时,现实世界里,辛子光一把关掉了电脑,紧接着将感应头罩从她头上取了下来,然后拍了拍她的脸。 “小渊?” “谣谣!” ——在虚拟世界里,辛子谣正看到白雾冻住了倪轩的机甲,突然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仿佛巨人胃里的黑暗,然后,模糊的影像渐渐地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她先看到了一张人脸,眼熟的脸,带着几分焦急。 那人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谣谣!” ……啊。是哥哥…… 哥哥?! 她猛地惊醒,像溺水的人陡然吸到空气,喉咙里迸出气音,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辛子光扶住她,拍着她的肩,眼神偶尔刺向倪轩,让还在昏迷中的倪轩都本能地打个寒颤…… 辛子谣终于缓了过来,但头疼得厉害,身上也没力气,她拜托哥哥:“去看看……看看倪轩怎么样了。” 辛子光:妹妹一睁眼就关心别的男人我很不开心。 他一动不动,辛子谣轻轻推了他一把。“快去!” 辛子光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踢了这个发起比赛的罪魁祸首一脚,昏迷中的倪轩虾米似的抽了抽…… 辛子光抬头看向妹妹,汇报:“没死。” 辛子谣:“……别闹了。” 她叹口气。这次真是死里逃生。虽然倪轩把她骗到那个高风险的虚拟世界里,但最后关头也是他撞开了她,他自己差点被。 不知道他伤得怎么样了……总之,叫个救护车吧。 她拿起手机,发现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全来自既白。 他有急事? 正想着,电话又响了,又是既白打来的。 辛子谣接通了电话:“既白,怎么了?” “子渊!” “嗯是我。” “你现在——” 既白忽然卡住了,他张了张嘴,把原本的话咽了回去,改问:“你现在忙吗?” 辛子谣不明所以,头又疼得很,没心情绕弯子:“不忙。既白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既白听出她声音不对,明显有些虚弱,心里顿时一咯噔:难道是因为他之前与倪轩这样那样……所以才累着了? “子渊……” “嗯。” “……没什么,你好好休息。” “嗯,那我挂了。” 辛子谣挂了电话,再也忍不住撕裂般的头疼,叮嘱辛子光一定给倪轩叫救护车后,就闭上眼睛陷入了半昏迷。 另一边,既白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忙音,胸口就像塞了一块石头。 他打开飞信,里面又攒了几十条信息,因为之前发的那几张图,群里炸开了锅。为辛子渊究竟有没有和倪轩上床这件事,所有人吵翻了天。 今天年级长嫁了吗:[不管怎么说,我坚定地认为年级长是弯的。站一秒‘倪辛’] 新人需要年级长关爱:[举手赞成!年级长还说过要给我生猴子呢!绝对弯的!] 我给年级长买过饮料:[喂楼上这就过了吧?还想年级长给你生猴子?少年你再说一次,信不信我扒出你马甲让你从此在银谷混不下去?] 年级长的同桌:[楼上的消消气,新人不懂事。喂新人,年级长是大家的。你可以自己YY,但别扯什么生娃,你是要让群里几十号人喜当爹吗?] 年级长年方十八:[只有我一个人想吐槽年级长是男的生不了娃吗……] 今夜年级长会来吗:[瞎说!年级长什么都会!只要年级长他想!就能生!十个八个都没问题!] 年级长在我怀里:[没错没错!年级长什么都会!实在不行还有我啊!我来生!] 年级长年方十八:[……楼上的,你装了人造子宫吗?] 年级长年方十八:[就算有子宫,生理上来说也不可能吧,两颗精子碰在一起能造出什么鬼] 既白一条条地翻着信息。以往他一看到有人把辛子渊和男人编排在一起,就觉得来气,觉得他们诽谤了辛子渊。但现在他再看这些信息…… 完全没有底气反驳回去了啊…… 仔细想想,子渊说话从来不带脏一点都不爷们;子渊对同学间的肢体接触,也总是表示回避的态度。如果是出于身为同性恋的敏感,那就解释得通了…… 既白忽然想到有一次,辛子渊站在窗前,调制一杯柠檬莱塔。他握着玻璃杯,白皙的手与剔透的玻璃相互映衬,像是某种艺术品。 金黄色的柠檬片落入浅绿色的酒液中,哒。 他喝下一口酒,修长的脖颈动了动。既白的喉咙也跟着动了动。 辛子渊没有喉结。既白很早就注意到这一点,但他将之归因为辛子渊在发育的时候,缺乏雄性激素……既白从前在老家的时候也见到过某些小白脸,男性特征十分稀薄,喉结比枣核还小。 咦,等等…… 既白猛地从记忆里回神。 难道正是因为青春期里缺乏雄性激素,所以影响了大脑发育,进而影响性取向,最后导致子渊成了一个同性恋吗! 既白觉得他可能真相了。 他转头去问他老娘:“娘,你说如果一个男人在发育期的时候缺乏雄性激素,他会不会因此变成一个同性恋?” 既白的妈是个彪悍的铁娘子,她回答既白的方式也非常爷们:直接甩了一本生物书给他,让他自己看。 58.未来·番外 女人, 你过低的订阅率已经引起了朕的注意←v←  夏一多对她用“鬼混”这个词表达了极大的不满,极力澄清他在泰坦上做的都是正经事, 并且倒过来吐槽她竟然只带了一只五级狂兽就敢闯进第四区, 真正是演绎了什么叫“不作不死”, 这次能活下来,背后也不知道有多少只狗联袂作战, 才走了这般狗屎运。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吐槽一番,最后不知是谁先提出的,面基吧。反正都在第一区, 离得这么近, 不面基简直都对不起这宿命般的天时地利。 面基地点约在了人来人往的忒亚广场。夏一多说他会穿着蓝色开襟毛衫过来。 忒亚广场, 泰坦第一区最繁华的广场,占地面积相当于三个银谷学院那么大。透明圆顶苍穹高高地笼在游客的头顶上。人造暖光落下来, 光辉灿烂,在太阳伞下投出一片清凉阴影。 辛子谣衣着清爽, 坐在露天甜品店的沙滩椅上。她的位置很好, 一转头, 就能看到落地窗外的异星风光。 深黑夜空, 土星环缎带似的掠过天际,有点像在地球上抬头望天时映入眼帘的“银河”, 但它比银河更壮观、更绚烂。 就在她有些出神的时候,忽然有人在她身旁唤了一声—— “子谣?” 辛子谣下意识地就应了一声, 然后猛地察觉不对, 心里一沉, 刷地起身朝那人望去。 一个五官柔和的青年正站在她面前,他看着她,充满惊喜:“真的是你。” 辛子谣脸都绿了,亡羊补牢地摆手:“你认错人了。” 对方先是惊讶,然后露出笑容:“久别重逢的joke?我是不是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你好,我是方桓。” 他自觉十分幽默,但辛子谣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她都快愁死了。 她当然知道他是方桓!她的初中校友,比她大一届的学长,校草,篮球校队队长,当初还追过她,被她哥一顿猛如虎的街球打得灰头土脸,后来再也没出现在她面前。 方桓:“你换发型了。嗯,不错,显得你很英气。” 喔,居然还被赞美了……但现在可不是开心的时候! 辛子谣硬着头皮:“你真的认错人了。不好意思,我的航班就要起飞了,再见。” 她说着就转身离开,方桓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方桓:“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辛子谣:“……”一上来就这么直白的吗?! 算了……与其费口舌解释,不如直接断了他念想,免得纠缠。 她看向方桓,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嗯。” 方桓像是挨了一记闷棍,整个人都呆住了。 辛子谣再接再厉:“所以你就当今天我们没见过面,以后也不要联系了。我男朋友醋劲很大的。” 方桓愣了半晌,问:“……他对你好吗?” 辛子谣露出幸福的笑容:“非常好。不论我要什么他都惯着我,只要我发脾气他一定回来哄我,我说什么他都顺着我。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谁会对我这么好了。” 我不惜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宠坏的小公主形象……为的就是彻底绝了你这个软妹爱好者的念想啊! 辛子谣内心留下了沉痛的泪水,抽回了被方桓握着的手。 方桓猛地回神,他看着辛子谣那潋滟的眼睛,不知怎的,脱口而出:“我会比他对你更好!” 辛子谣差点一个趔趄,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方桓。 这位同学……当年我可没看出你对我有这么深情啊。 方桓又要来握她的手,她立刻后退一步,退得太急,重心不稳,她摇摇晃晃的,撞到了一个温暖的胸膛里。 “小心点啊。”温柔缱绻的声音在他她头顶响起,“我一眼看不到,你就差点让自己摔跤。这样我怎么放心。” 辛子谣:“……” 她见了鬼似的抬头,先看到一条蓝色的开襟毛衫,接着是修长的脖颈,再往上是海蓝色的眼睛。 蓝色开襟毛衫。 蓝眼睛。 他对她眨了眨眼,眼底漾着一抹笑。 ……确认过眼神。这是她基友夏一多没错。 对面的方桓:“……这位就是你的男朋友?” 辛子谣一愣,然后眼睛一亮,反手抓住了夏一多的胳膊,悄悄掐了他一下,然后娇里娇气地瞪他:“你怎么才来?我都要生气了!” 夏一多也掐了她一下,然后瞟了对面的方桓一样,伸手揽住她的腰,柔柔地说:“对不起,你刚才盯着项链发呆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我忍不住回去把它买下来。送给你,原谅我吧?” 他煞有介事从衣袋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放到她手里。 辛子谣:……卧槽真是演技满分啊!还自带道具的! 辛子谣:“哼。” 夏一多深情得跟真的似的:“打开看看,我想为你戴上。” 辛子谣:“……”喂这就过了吧,万一打开后里面什么都没有,那我在追求者面前岂不是很尴尬。 她瞄了方桓一眼,他脸色难看得都快滴水了。辛子谣赶紧见好就收:“就是这么回事。方学长,很高兴遇到你。有缘再见了。” 夏一多仿佛刚刚才注意到方桓似的,语带惊讶地说:“诶,这是你的学长吗?你们是刚刚遇到的?” 辛子谣: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不要多生事端了!演上瘾了吗! 她赶紧推着他往别处走,考虑到方桓还在身后,两个人全程保持着亲亲密密的样子。 辛子谣并不知道,就在几百米外,安在火与林睿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此时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那叫个异彩斑斓。 他们来得太早,因此将辛子谣与方桓的互动都看在了眼里;但他们又离得太远,因此并没有听清辛子谣与方桓在说什么,只是看到方桓忽然握住了辛子谣的手。 在安在火与林睿看来,他们认定的兄弟忽然就被一个疑似gay的男人握住了手,而辛子渊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两人大怒,正准备过去把这个死gay男撸到一边的时候,忽然辛子渊被一个金发男人搂在了怀里,而辛子渊居然没有拒绝!还状甚亲密地搂住了他的胳膊。 59.陷入烦恼的妹妹【一更】 女人, 你过低的订阅率已经引起了朕的注意←v← 八楼东区里的批|斗会已经进行了二十分钟。 辛子光对谁都冷冷淡淡, 唯独对辛子谣,他有无限的心要操, 想叮嘱她的话,三天三夜都说不尽。这次辛子谣不但撒谎骗他, 还私自跑到泰坦星那种地方,简直是把他的底线丢在地上使劲踩, 他没立即发作,那都是因为他才刚和既白交换完情报, 她的信息就已经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没错, 就在辛子光和既白正准备奔赴泰坦星的关口, 辛子谣恰好回到了地球,并第一时间用手机给他俩发了个信息, 这才好巧不巧地将两个男人稳住。 本来在新来的舍友面前, 辛子光不想直接拆穿妹妹做的好事。但辛子谣的态度实在太没心没肺了。她愉快地和夏一多嬉戏打闹, 甚至还大咧咧地说什么“庆祝一下晚上聚餐”。 确实要庆祝,庆祝你从鬼门关回来! 辛子光真是气得不轻。 既白同样感到不快。他把辛子渊当朋友,为朋友哪怕两肋插刀, 可辛子渊偷偷摸摸去泰坦, 都没想过喊上他,还偷偷拿他当挡箭牌,糊弄他的机器管家哥哥。 既白都不知道到底是“子渊拿我当挡箭牌”, 还是“子渊没喊我一起去泰坦”让他更生气, 反正他浑身不爽, 平时辛子光教训辛子谣的时候,他都会出来打圆场。但今天,他就抱着胸在旁边看着,时不时还补刀一两句。 真是很痛快了。 这场男男混合双打之毒舌攻击,一直进行到太阳落山,才因为辛子谣肚子咕咕响个不停而结束。 到底是亲生的妹妹,人去了泰坦一趟,虽然看起来没受什么伤,肯定也受了不少惊吓,辛子光也不忍心继续数落她,大手一挥,批|斗会解散,大家集体吃饭。 辛子谣松了口气。一个多小时,她一直坐在那里低头挨训,腿都坐麻了。 一抬头,她看到夏一多就在边上,笑吟吟地看着她。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被教训得那么惨,你都不懂帮我说点好话!光看我笑话!绝交! 夏一多无辜地做口型:我要是帮你说话,你确定不会被教训得更惨? 昂?为什么? 辛子谣疑惑地看着他,夏一多笑着摇摇头,却没再解释。 他不说话,辛子谣也懒得多想。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御兽系那几个人的电话。 怎么说也在泰坦星上同生共死了几回,一起吃顿饭的交情还是有的。 晚七点,饭馆里,安在火几人如约而至。 林睿一看到圆桌旁的辛子谣,就扬起了笑;再一看坐在辛子谣身边的夏一多,笑容顿时就有点僵硬。 显然安在火和他的反应完全一样。唯一开开心心地和夏一多打招呼的,只有御兽系的吉祥物安于心……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真幸福…… 林睿与安在火对视一眼,默默地碰了一杯。 男人间的秘密。 烤炉里的火正旺,服务生端上已经预先烤到七成熟的羊腿,架到了烤炉上。 “烤五分钟就好了。请慢用。” 服务生退下了。 羊肉烤得吱吱冒油,香味飘散在空气中,足以勾起任何吃货的馋虫。 辛子谣:“夏一多,动筷子啊,这是给你的接风宴。” 夏一多笑眯眯的,用小刀削下了一片外脆内嫩的羊肉,放进辛子谣的碗里。 林睿手一抖,碰翻了安在火的茶杯,安在火筷子上的青豆掉了下来,滚到了安于心的手边,安于心诧异地看向哥哥。手滑? 安在火:心累! 这可是学校开的餐馆!你们俩秀恩爱倒是看看场合啊!想被劝退吗! 林睿干笑了两声,也起身削了一片肉,越过夏一多,放进辛子谣的碗里。 几道心思各异的眼光看过来,林睿端住了表情,说:“子渊,谢谢你救了我。今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安在火:原来还能这样! 他立刻有样学样地站起来,也削了一块肉。他坐在辛子谣对面,距离太远,但这难不倒御兽系(前任)第一名。一记家传的隔空投篮!羊肉稳稳地落进了辛子谣的碗里。 辛子谣看着自己碗里转瞬多出的三片羊肉,哭笑不得。 辛子谣:“大家,太热情了……来,吃吃吃,各吃各的,喜欢吃哪里自己削啊,我就不帮你们了。” 安在火与林睿对视一眼,松口气。 有他们这么一搅合,夏一多给辛子谣添菜的行为仿佛也只是兄弟情而已。应该不会有人觉得怪异了。 四目相对,安在火和林睿又碰了一杯。 男人间的情谊,就是在这种并肩作战的时刻,才得到升华啊! 辛子谣:“夏一多,你怎么不吃肉?” 夏一多:“嗯?哦,我受不了羊肉的膻味。” 辛子谣:“卧……!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夏一多:“无所谓啦,你不是爱吃羊肉嘛,我跟着随便吃点就行了。” 辛子谣:“唉你真是!——哎老板,这边加点几个菜。” 夏一多:“真不用这么麻烦啦。” 辛子谣:“闭嘴。你给我好好吃不然今晚你就别想睡觉。”我会用我逆天的牌技吊打你通宵。 夏一多(笑嘻嘻):“喔,要试试吗?我最近新学了几招。”我已经不是那个被你双鬼王炸的吴下阿蒙了! 安在火和林睿两个人在旁边,听得肝都颤了。 今晚别想睡觉→通宵床战。 学会了新招术→床技有所提高。 卧槽!你们要不要这样?!吃顿饭而已!你们这是要用你们LOVELOVE的粉红泡泡淹了这家饭馆吗! 辛子谣:“哦哦,这是你说的啊,那今晚……” 安在火:“咳!……羊腿烤焦了。” 林睿:“是啊是啊!这火也太大了!这家店不行啊,我们换个地方吃吧。” 安于心奇怪地看着他的小伙伴们:“羊腿就是要焦才好吃,这不是你们说的吗?” 林睿&安在火:于心!就你话多!! 辛子谣:“嗯?林睿你们想换家店吗?”其实她觉得这家店的羊腿烤得还不错。 突然被点名的林睿:“……不,我是说,如果你想换点别的吃的话。” 辛子谣皱起眉,望向辛子光与既白:“你们觉得呢?” “换来换去太麻烦了。吃吧。” 一锤定音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默默给妹妹添菜的辛家大哥。 既白本来想说什么,见状闭上了嘴。辛子光对辛子渊的影响力,他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了。 辛子谣:“哦,那吃吧。大家随意吃,不够等下我们再换家店。今天我请客。” 她在泰坦星抓了好几只泰坦兽,算下来除了给辛子光换一副机械体,还够她小小地奢侈一下。 架上的羊腿烤得正好,辛子谣取了一截羊骨,用专门的小锤子敲开了骨髓,正要大快朵颐,却忽然有一抹银白从她身上飞出来,流星般地飞进羊骨中。 辛子谣先是一愣,然后看清了那抹银白的真身——竟然是泰坦星上的蚁后! 她吓了一跳,猛地将那截羊骨丢了出去。 咣当!羊骨砸上了瓷盘。 所有人都望过来。 辛子光:“怎么了?” 既白:“子渊?” 辛子谣紧张地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又重新回到羊骨上,只见蚁后在羊骨中飞快地转了一圈,将骨髓吸了个干净,然后从羊骨的另一端钻了出来,鼓起翅膀,朝她飞来。 辛子谣本想躲开,但她忽然想到,蚁后一定是随着他们回来的,如果它要吃人,早就吃了。 想通了这点,她硬是一动不动,任那只蚁后绕着她飞了一圈,然后停在了她的头发上。 一阵桌椅与地面剧烈摩擦的声音传来! 御兽系三人也认出了蚁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惊愕又警戒。 安于心已经掏出了嘉顿徽章准备合体,辛子谣却抬起手,对他做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那只蚁后停在辛子谣的头上,开始还拍拍翅膀,后来直接就一动不动了……仿佛把辛子谣的头发当成了超舒服的蜂窝似的。 御兽系众人:“……” 辛子谣:“它怎么样?” 林睿纠结地说:“它好像睡着了……” 辛子谣:“……要不你摸一下它,看它是不是睡着了?” 林睿:“……我命只有一条,老大,你确定要用在这种地方吗?” 辛子谣:“……” 听出事态严重的辛子光站了出来:“我来。”机器人的抗击性比人类强。 辛子谣立刻把脑袋挪得离他远远的:“不不不。算了,就让它在我脑袋上待着吧。我看它一路奔波长途跋涉也累了,让它歇着吧。哎你别管它了。来来吃这个,你最爱的。” 林睿:……总觉得我不小心吃到了味道奇怪的狗粮。话说那个真的只是一个机器人吧?为什么你对一个机器人比对与你同生共死的小伙伴还好? 林睿:“子渊,这位是?” 辛子谣熟练地介绍:“我的机器管家,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就像我哥一样。” 林睿也是个人精,立刻看出辛子光地位不一般,脸上泛起热络的笑:“原来是哥哥。哥哥好!” 安于心也连忙说:“哥哥好!” 安在火不太情愿地保持队形:“……哥哥。” 辛子光:“……”并不想有这么一群弟弟。 她伸出手,银白色的蚁后在她手里,像一枚垂坠在少女耳边的挂饰。 林睿几乎立刻往后退了半步。 辛子谣奇怪地看着他。 林睿:“……没什么。”难道要告诉子渊,他光是看到这个蚁后就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显得他也太怂了…… 林睿这时还不知道,他会有这种感觉再正常不过了。这是一只七级蚁后,即使放眼整个第五区,也是不遑多让的强者。 安于心紧张地看着蚁后:“它晕过去了吗?”一动不动…… 辛子谣摇摇头,她的手掌微微一动,蚁后飞了起来。 蚁后不动的时候,圆滚滚的身体,精致的羽翅,仿佛一只纯银打造的七星瓢虫;可一旦它动了,空气中立刻多出一股威压,那是数千万只飞蚁,正在等待它们的王,给出下一个指令。 人类的生死都在蚁后一念间。 蚁后腾空而起,绕着辛子谣转了两圈,然后飞入了蚁群里。 蚁群慢慢地升上半空,接着越过人类,向着西北方向飞去。 那吮血噬肉的黑雾很快消失在了地平线之外,被留在原地的人类彻底放松下来。 林睿:“子渊,你又救了我们一次……咦?子渊?” 安于心指着远处一块岩石:“子渊哥哥往那个方向跑了。” 林睿忽然想起什么,表情有点微妙:“……说起来,在遇到巨蛾的时候,他就说他肚子不太舒服。” 安于心面露同情:“嗯。”忍那么久,没憋出毛病吧。 安在火忽然说:“辛子渊应该比我们都小。” 安于心一愣,回想了一下辛子谣那张娃娃脸:“喔……好像是。” 安在火看着安于心:“所以你不该叫他‘哥哥’。” 安于心还没说什么,林睿就先面露促狭:“嗯?弟弟叫其他人哥哥,你嫉妒了?” 安在火却说:“你们觉得,把他弄到御兽系怎么样?” 林睿一怔,摆摆手:“不可能的啦。他不是都拒绝了米教授的转系邀请吗?” 安在火平静地说:“如果只是因为家里负债的话,我可以帮他还。” 林睿和安于心双双一愣,安在火注意到他们的反应,也怔了一下。 原来,大家都打算悄悄地把辛家的欠款还了吗…… 安在火:“看来我们想的都差不多。” 林睿叹口气:“救命之恩重逾泰山啊……话说,我还以为只有我打算做个无名英雄。” 60.被控制的伊利亚【二更】 女人, 你过低的订阅率已经引起了朕的注意←v←  对方一怔, 沉吟不语。 辛子谣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窟窿里,不甘心地追问:“你还记得你在‘泰坦’上发生了什么吗?什么都可以, 想到什么说什么。” 对方大约也意识到了自己情况不妙,凝思了一会儿, 不确定地吐出一个词:“照片……” 辛子谣:“还有呢?” 他沉默了几秒,抬起眼来, 肯定道:“你。” “……”她张了张嘴,闭闭眼, 肩膀颓下来,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他露出秋田犬似的神情, 笑里透着萌,萌里透着蠢, 甜甜地邀功:“嗯。辛子谣, 谣谣。” 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倒还记得她的名字! 她真有点感动了。但现在可不是感动的时候啊! 她求救地看向栾清:“他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辛子光似乎想反驳什么,被妹妹一个横睨怼了回去,默默抱膝将自己缩成一团。 镇压了不靠谱的哥哥, 辛子谣转而望向唯一能救她于水火的专业人士。她眼巴巴将他望着, 眼角眉梢饱含了千言万语…… 面对那团殷切的目光,栾清只能苦笑:“看来是得好好检查一番。”顿了顿,面露难色, “但我不具备深度检查的资格, 抱歉, 恐怕得请你带他去店里才行了。” 辛子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怔了怔,转头看向辛子光。 他还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把她望着。日光洒下来,落在那张折射着金属光泽的人造脸庞上,那上面有种懵懂的表情。见她看过来,脸上顿时就是一亮,亮晶晶地望着她。 她心里忽然一酸,又软又疼。这是哥哥呢,九死一生的哥哥,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的哥哥。 她转头问栾清:“不能请店里的师傅过来看看吗?我们才刚到这个城市,贸然出去,我……有点担心。” 从法律层面来说,辛子光已经是个死人了。她将他的大脑藏在机器躯壳里养着。这里人生地不熟,万一被人发现了……她不愿往下想。 栾清若有所思,点头:“我替你问问。” 她忙道谢,心中默默在名为“栾清”的铭牌旁,又描上一朵小红花。 栾清出去联系店里的人了。辛子谣站在玄关前,凝视了他颀长的背影一会儿,转身往屋里走,才走两步,一抬眼瞧见屋内景象,脸就拉长了。 “哥!你干嘛呢!” 辛子光站在床前,床单被他扯下来围在了腰上,床单太长拖到地上,沾了灰,看起来可怜兮兮。他自己也不满意,正要解下床单重新整理,一看辛子谣过来了,慌忙转身,一面气急:“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辛子谣又好气又好笑:“我出去?我出去干什么?哥你是不是傻?你现在……”她猛地打住了,没把后半句话吐出去。 你现在是个机器人。 没有机器人走在大街上会需要围个兜裆布的。他们连第一性征都没有。更没人会把他们当人看。 室内静得令人想哭。一切应该由她说出的宽慰都凑到她嘴边要她说,可她忽然失了声。 先响起的是脚步声。 辛子光走了过来,来到垂着脑袋的女孩面前,他抬起了手,中途顿了顿,最终还是来到了她的头顶,轻轻地,拍了拍。 这个动作唤起了他们共同的回忆,同时浮现的还有旧年那些好坏参半的光景。父亲走得太早,哥哥是她的依靠,她的后盾,她难过时唯一可以投入的臂膀。 她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抱着这个冰凉的胸膛。 她没看到他僵硬的表情,像是不习惯这样绵密的拥抱似的,过了会儿,他才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这动作也生硬得很。 “别哭了。”他喃喃。 “……”泪水涌得更急了。 从她眼睛里流出的泪打湿了他的心。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他有些无措,苦恼地蹙眉,“别哭了,不像你。” 她抬起水洗的大眼,瞪他:“什么叫‘不像我’?难道我就不能像个女孩似的哭鼻子吗!” 辛子光眼神飘了一下,嘟哝:“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好了,坐这儿,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将她往床上轻轻一推,她顺势坐下了,嘟哝了句“我要可可”,眼泪一时还止不住,抽抽搭搭的,突然听到他那边传来“砰”的爆裂声,眼泪都吓回去了:“怎么了?!” “新身体用不习惯,手没掌握好力道,杯子碎了。你别过来,地上有玻璃。”他若无其事地拍掉了掌心的玻璃渣,换了个杯子重新接饮料。 她放心了,擦掉眼泪,很响亮地吸了一下鼻子,鼻音重重,没什么威慑力地警告他:“下次你再死在外头,别想我再卖了房子救你。” “哦,你把房子卖了?”他背对着她,声音里并没有太多起伏。 辛子谣反倒觉得奇怪,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他都不肯卖了那栋房子换钱。 “你连我们家小白楼都不记得了?”她问,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果然,他没吭声。默认了。 辛子谣心里难过,闷头不说话。他踱回来,把饮料塞到她手里。她不动。 “发什么呆,快喝。” 她没什么精神地瞟他一眼,低头啜了一口。 温热的可可熨帖着人的胃,她感觉自己好些了,又抿了半杯,身体里暖暖的,这才打起精神,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一一地对他说了,末了问他:“接下来怎么办?” 其实这一年下来,她已经习惯了自己拿主意。可现在他就坐在那里,凝视她,那么专注地倾听……一下子,她又忘了他已经是个失忆的人,本能地问最信赖的兄长讨主意。 辛子光没出声,眼光落在她莹白如玉的耳垂上。辛子谣奇怪地戳了他一下:“哥哥?” 辛子光惊醒似的别开目光,含糊道:“嗯,我觉得可以!” 辛子谣:“……问你接下来怎么办!‘可以’什么鬼!” 辛子光咧咧嘴,努力回想她刚才说了什么。似乎听到她说她休学了什么的…… 虽然他失去了具体记忆,但对事物的直感还在。直觉告诉他休学是件坏事,伴随直觉而来的还有名为“学校”的形象,剪影似的在他脑中咕嘟嘟地冒出来:巍峨的建筑物群,平整的草地,一尘不染的校道,面目模糊的青年男女…… 这画面只闪了一闪,就湮灭了。 他从失神中回来,看到了妹妹担心的眼神。 辛子光刚想说什么,栾清从外头走进来,告诉他们,店里不同意提供上门维修服务。但是,今天下午恰好有个流动维修站将经过海精市,他们可以去那里寻求帮助。 辛子谣考虑之后,选择了流动维修站。 流动维修站的外形就像一个巨大的房车。这个流动维修站还兼卖烧烤,熟肉的香气从售货窗里飘出来,热烘烘的扑了人一脸。 辛子谣站在车外,心神不定地等着。栾清不在,他将流动维修站的临时地址提供给他们后就离开了。据他说这个维修站的老板与他是旧识,可以信赖。 但愿栾清没看错人。 辛子光已经进去很久了。房车里传来的任何动静都让她心惊胆战。她把耳朵贴到了车身铁皮上使劲听,顾不上一旁售货小哥似笑非笑的表情。 是啦,她知道自己这样子看起来超傻的,可是她怕啊! 小哥推开侧门,走过来,递给她一根烤面筋儿。 “吃吧。我请你。” 她一愣,讷讷地接了,有点不好意思:“谢谢。……那,我请你喝饮料吧?想喝什么?”她瞟向他身后的货柜。 “不用。”他无所谓地挥挥手,“你不是本地人吧?” 她点点头。 他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鸡肉三明治,说:“谨慎是好事儿,不过太紧张了反而让人想欺负你哦。” 欺负…… 她在心里叹口气。这一年她被欺负得还少么。 “谢谢。我以后注意些。”她也只能这么说。交浅言深不是她的作风。 大约也看出了她的拘谨,小哥没再往这方面说什么,换了个话题:“你和阿清什么关系?男女朋友?” “咦?——不,当然不是!”她闹了个红脸,“他只是过来帮我组装机器而已……我很感激他。” “哦,我以为你想睡他呢。” ……你笑眯眯地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她尴尬得要命。这算是被欺负了吧?绝对算是了! “……栾先生是个好人。您知道他是哪儿的人吗?听口音不像本地人。” 小哥一脸促狭:“哟,还知道打探消息呢。不错,挺积极。” 她干笑两声。 他把三明治全塞嘴里,嚼巴嚼巴,咽下去,说:“首都来的。听说他真名姓‘闻’。” 她一怔,迟疑地问:“‘闻’?是我想的那个……”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耸耸肩,“不过全S国姓闻的也没几家,又是住在首都……喏。” 非富即贵吧。 可要真是这样,为什么他会在一个小小的机械店里打工?兴趣?社会实践?深入民间? 她不清楚。可心里的那点火苗是瞬间就黯淡下去了。 怪不得,他的气质那么特别。 对她亲切有礼,不是对她另眼相待,是家教使然。 风掠起女孩子的百褶裙,不久前它还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但现在,它已经凉了。风走了,它耷拉下来,有气没力。 小哥看着她,怪有趣似的:“你的表情可真丰富。” 她瞥了他一眼,叹口气,默默啃起烤面筋儿。 小哥笑眯眯:“对,多吃点,他喜欢有肉的。”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没戏的事儿就别撩拨了成么! 她暗暗地恨了他一眼,视线却情不自禁地往自己胸口瞄…… 平。真平。她从前怎么不觉得自己这么平…… 咔哒。 身后忽然传来开锁的声音,辛子谣一惊,立刻直起身,向后退了两步。 门开了,两个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一个高大,一个矮小。矮小的那个走到门边,不动了,沙哑的女音传出来:“回去吧。” 辛子光一个跨步,跳下了房车。他披着黑斗篷,蹬一双高帮靴,都是出门前辛子谣在宾馆门口的连锁店买的,把全身遮得严严实实。他身量原本就高,这么一弄,跟影视剧里走出的外星怪客似的。 61.接近真相的妹妹【三更】 女人, 你过低的订阅率已经引起了朕的注意←v←  倪轩是彻底被辛子光拉黑了, 不仅是辛子光,连听说了内情的几个御兽系, 也通通把他列入了黑名单。 几个御兽系其实一直惦记着辛家高利贷的事。然而,他们派出去的人给出的调查结果是:辛家确实欠过一阵子外债, 但那些债务早已全部还清了,是辛子渊的姐姐, 辛子谣卖了房子还清的。 从资料来看,辛子渊虽然是辛家的幼子, 但他自小就被寄养在别人家里。这么想来, 辛家其实待他十分薄情, 就算辛家有什么债务,也不该由辛子渊来承担。 那辛子渊究竟是为了什么, 才拼命地存钱呢? 林睿派出的人没找到线索, 安氏兄弟也一样。 三人一合计, 最后一致同意:算了,不查了。如果子渊有一天需要他们的帮助,只要他开口, 水里来火里去, 一句话的事。 辛子谣这会儿还真有一件麻烦事。但这件麻烦事,没人能帮她处理。 收到倪轩的赔偿款后,她先给自己买了两枚嘉器, 又买了几枚型号不同的顿器, 最后咬咬牙, 花重金买了两只四级泰坦兽。 她觉得以她过去一个月的经历来看,未来她要用到泰坦兽的地方会很多。她不能总是借别人的。 四级泰坦兽已经相当不错了,辛子谣买的这两只走了关系,更是四级里的佳品。 结果你猜怎么着,买回来才一天,一只就被茉莉咬死了,另一只也被茉莉咬破了气管,辛子谣发现的时候,它已经奄奄一息,没两分钟就撒手兽寰。 辛子谣气得要命。你这糟蹋的都是我用命换来的血汗钱啊! 冒着脑瘫的风险赚来的五十万,随着两只泰坦兽的归西,付之东流。 辛子谣恼火极了,揪过茉莉就要收拾它。但这家伙皮厚,打又打不痛,骂它也只当耳旁风,最后她索性把它往窗外一丢,驱逐出境。 蚁后在窗外绕了个圈,飞走了。辛子谣见它飞走,怒火降了下去,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伤感。 她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关上窗,扑进被子里,倒头就睡。 茉莉离开后,辛子谣更感到拥有一只泰坦兽的重要性,她咬咬牙,用最后的一点资金,又买了一只泰坦兽。 这次她囊中羞涩,只买了一只二级的月兽,长得像豚鼠,橘白相间,有一对超级长的耳朵,个头小小,没什么战斗力,唯一的长处是会飞,拍打着长耳朵飞。 辛子谣将它带了回来,好水好饭养着。相处了几天,刚培养出一些感情,忽然有一天,她从外面回来,发现橘子(月兽的名字)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橘子?” 她放下购物袋,走近,忽然看到了停在月兽对面的蚁后。 辛子谣:“……茉莉?” 蚁后的触角动了动,忽然飞了起来,扑进了辛子谣……的头发里。 辛子谣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儿,没见动静,她扬起手,把茉莉从头发里拈了出来。 小小的蚁后在她手里,一动不动,像一粒银扣子,鞘翅合拢着,触角垂下来…… 睡着了。 辛子谣摇了摇头,轻轻地把它放回了头发里。 她朝角落里的月兽伸出手,“橘子,来。” 平时橘子一看到她这个动作,就会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结果今天她张着手等着半天,橘子还在角落里不动。 辛子谣没办法,自己走过去,把橘子抱了起来。 橘子眼神呆呆的,身体微微发抖。 估计是刚才被茉莉吓的。可怜。 辛子谣安抚地顺着它的毛,橘子的颤抖慢慢弱下来。 书桌上的台钟发出整点报时的“滴滴声”,辛子谣转头看向台钟。 “都这个点了。” 她答应了今晚去参加一场联谊。该出门了。 虽然时代已经走到了二十二世纪,但联谊这种活动倒是和百年前没太大区别。大家先聚在一起吃顿斯文饭,然后接着去KTV/游戏厅等地方嗨起来……差不多就这个流程了,万变不离其宗。 这次与银谷男校联谊的是清光大学。银谷男校这边派出了十三太保,于此相对,清光大学则安排了十三位风情各异的女学生,原本还有男学生跃跃欲试想要过来,被清光的负责人无情地拍回去了。 傍晚六点半,在一家和风会馆里,两拨人顺利地碰上了头。 推拉门,榻榻米,矮脚桌一张挨着一张,连成了一条长长的河,男生在那边,女生在这边。 不得不说这次联谊,男女两边的颜值……都很高! 别的不说,就是曾在飞信群里被吐槽颜值不够当年级长舍友的既白,其实他的颜也是远超全国平均水准的,毕竟他老爹当年找女人,头一个要求就是漂亮!更别说既白身上有种莫名的禁欲气场(好学生[伪]气场?),很能勾起女性的征服欲。 坐在既白对面的小姐姐笑靥如花,给他添了一杯宇治茶。 “我是学‘临床医学’的,”美人吐气如兰,“你是哪个系的?” 既白回过神,视线从远处的辛子谣身上转回来,说:“啊,我是驯兽系的。” 美人很配合地夸赞:“银谷的驯兽系很不错,全国都有名呀。” 既白露出他在镜子前练习了很久,被林睿夸赞为“笑得很像辛老大”的笑容。 这种温和中又透着疏离的笑容,惹得美人更加心痒痒,于是又开了新的话题来撩他,既白一一应着,眼神却情不自禁往远处飘。 五个座位之外,辛子谣正坐在那里。 四下里充斥着和风弦乐、嘈杂的交谈声,以及走廊里传来的,歌伎的清唱声。 在这喧嚣逼仄的空间里,只有辛子谣所在的位置,显示出一种冷水般的沉静。 辛子谣手边是一杯乌龙酒,巧的是,在其他女生都点各种抹茶/奶茶/甜酒酿的时候,唯有她对面的这位女生,点的也是乌龙酒。 与清光的其他女学生不同,坐在辛子谣面前的的女生,没有选择换上裙子,直接穿着清光的校服就过来了。 作为一所审美一流的公立大学,清光的校服当然不差,不过放在现在这个环境里看,还是不自然得很。倒像是本人并不情愿参加这次联谊,只是无可奈何,被拉过来凑数而已。 辛子谣并没有就她的服装发表什么意见,她只是很温和地问对面的人:“食物的味道还合胃口吗?” 女生有着一头垂到腰际的长发,面色清冷,带着一副半框眼镜。一开始所有人自我介绍的时候,她说她叫俞冰。 俞冰:“我不挑食。” 她的嗓音很特别,不是女大学生常见的清亮声线,甚至离“偏中性的女性嗓音”都有一段距离,如果用最接近的词来形容,那就是“烟嗓”。这种嗓音虽然在唱圈中被认为“很高级”,但并不符合大众主流审美。然而任何男人,只要看到她的脸,就会忽略她的嗓音。 辛子谣笑了。“那你和我一样。不过我有偏爱的食物,嗯,中餐的话,我最喜欢酸甜排骨。” 其实日式料理中也有她喜欢的菜式,不过…… 辛子谣默默地瞟了眼矮脚桌上,在碟子里奋力划酱油的小章鱼。 ……肯定不包括活吃章鱼。这道菜她绝对不会动的。 俞冰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却什么也没说,默默喝着乌龙酒。 辛子谣本来还想和她聊聊天,毕竟进入男校后她难得遇到年龄相当的同性,但看对方这么冷淡,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一心一意对付起眼前的寿司。茉莉也飞了出来,在酒杯上盘旋了一圈,一头栽进去,咕嘟咕嘟喝起来。 辛子谣有个小癖好,吃日式料理的时候,喜欢用紫苏叶包着米饭吃,但紫苏叶很小,她又不擅长把米饭饱满而恰到好处地包在米饭里,于是总是会把米饭漏出来,弄得到处都是。 以往都是辛子光包好了,直接递到她手里,今天辛子光不在,她就犯了难。试了好几次,米饭不是放多了就是放少了,口感总是不对。 忽然一双筷子夹着包好的紫苏包饭,递到她面前。 辛子谣一愣,抬起头,发现还真是俞冰递给她的。 她接了过来,“谢谢。” 俞冰收回筷子,看着她:“我第一次看到男生吃寿司吃成你这样。” 她的目光落在辛子谣掉到桌面的饭粒上。对于有洁癖的人来说这个画面实在太刺眼了。她不能忍受更多的饭粒掉在桌上。 辛子谣倒是无所谓,她不在乎眼前的姑娘怎么看她,甚至还好心情地调侃她:“等你遇到一个能忍受你吃饭吧唧嘴睡觉打呼的人,你就嫁了吧。” 俞冰有点不高兴:“我吃饭不吧唧嘴。” 辛子谣略感无奈:“我就是打个比方……” 啊,虽然这位黑长直是所有女生里最惊艳的,但绝对也是最难相处的……早知道刚才就不坐她对面了。真是抽到下下签。 辛子谣内心十分无奈,然而在旁人看来,她和俞冰一来一往,有说有笑,俞冰甚至还亲手包了一份紫苏叶包饭送给她…… 粉红泡泡都飘出来了喂! 林睿围观完这边,默默地把视线投到了夏一多身上。 夏一多离辛子谣隔着四个位置。他正笑眯眯地与对面的妹纸聊天,仿佛没觉得自己头上正有一顶绿帽冉冉而降,也不担心自己与妹纸聊得热火朝天的行为会引起辛子谣的愤怒。 林睿看了也不禁暗暗佩服。会玩。两人都会玩。 突然觉得这两人很有CP感是怎么回事……他喝点酒冷静下。 同样关注着夏一多与辛子谣的还有安在火。但他坐的位置离辛子谣太远,不能像林睿一样,能第一时间听到她在说什么。 辛子谣说:“吃完饭,听说还要去歌舞厅,你去吗?” 俞冰冷漠:“不去。” 这份冷漠实在太异常了,辛子谣忽然有点好奇。 “如果我说错了请原谅我的失礼……但我真的觉得,其实你不想来参加这场联谊呢……有什么不得不来的原因吗?” 俞冰抬起眼,看了看她,然后低头继续吃刺身。 辛子谣:“……”好吧。你尽管制冷,我再主动问一句算我输。 俞冰却忽然说:“打赌输了。” 辛子谣一怔。 “……啊,因为赌输了所以来参加联谊?”她问。 俞冰:“这是赌约的一部分。” 辛子谣面露同情:“啊……那其余部分呢,很糟糕吗?” 62.发出请求的伊利亚 女人, 你过低的订阅率已经引起了朕的注意←v←  辛子光转过头来看她,辛子谣差点往后缩,然后立刻察觉不对。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她还没说话, 倪轩先出声了:“你‘哥哥’?” 辛子谣:“对。别打岔。——哥哥, 我要和他比精神力, 因为测试机在他房里,所以我才去他房间。” 辛子光语气毫无松动:“测试机的话学校里就有,3号机房。” 她摇头:“用不了。” 她将之前发生一系列事叙述了一遍, 然后说:“就是这样。我去一趟,很快就出来。” 辛子光仍然不赞成。 就算明白了来龙去脉……女孩子怎么能单独去男人的房间!万一—— 辛子谣很明白他的想法, 悄声说:“没事的, 我是‘男孩子’啊。” 辛子光抓住她的手,严肃:“男孩子也有危险。” 辛子谣反握住他:“那哥哥每过半小时给我打个电话,我给你报平安。” 辛子光还想说什么, 辛子谣用力握紧他的手。 “哥哥说过,我有个全世界最棒的哥哥,对吧。”她认真地说, “那么作为全世界最棒的哥哥的‘弟弟’, 也不能轻易认输啊。” 辛子光:“……” 用那么可爱的目光看着他!他除了答应还有什么办法! “……如果你不接电话我会立刻冲上去。” 辛子谣笑了。 “嗯。” 她松开他的手,走向倪轩。 辛子谣:“走吧。” 倪轩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宿舍楼。辛子谣跟了上去。 辛子光的目光一直跟着他们。 她一转身,他就开始后悔了。 四周的学生来来往往, 偶尔有人好奇地看一眼辛子光。 机械人一动不动地站着, 像是已经休眠了一样。 夕阳开始没入地平线, 夜幕降下来。 傍晚七点,宿舍楼里正是人最多的时候。而辛子谣与倪轩,都是银谷男校里的名人,辨识度超高。 于是这一天,无数双眼睛都看到了欧米伽学院的年级长跟在了战甲系特长生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电梯……最后电梯在十八楼停下了。 十八楼!那不是阿尔法学院所在的楼层吗!说起来倪轩住在哪层来着?哦十八楼! 短短几分钟,好几个版本的“他与他的故事”,就从好事者们口中诞生,在筷子楼与各种社交聊天软件里传得飞快…… 说起来,虽然校委会禁止男男恋爱,但对于男男之间约一炮这件事,还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毕竟法不责众,约的人太多了,管也管不过来。这也是某些制药系敢于直接向年级长请求来一发的原因。年轻人嘛,血气方刚,罗曼蒂克,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 对于外界正在飞快发酵的流言,两个当事人一无所知。 辛子谣走进倪轩的房间后,有点惊到:这么复古的中式房间! 原木地板。细格拉窗。花梨木拔步床,床柱雕镂沙汀芦雁纹。紫檀多宝格,阴刻着夔龙与瑞兽。 桌上摆着文房四宝。用来承装毛笔的雕漆笔筒,构图复杂纹路细腻,连她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是价格不菲的珍品。 整个屋子透出一股“怎么样羡慕吧我就是超超超超超有钱”的气息…… 倪轩已经走到了电脑前——这是他屋里极少数符合二十二世纪时代特征的东西——坐下了,自己戴上了与电脑相连的传感器头盔,并拿起了另一个,看向了辛子谣。 辛子谣迈着看似极其淡定的步子,不疾不徐地走过去,其实每走一步都在心里叨叨“留神留神慢点慢点别碰坏了他屋里的东西”…… 贫穷使我温文尔雅慢条斯理。 啐。 辛子谣走倪轩身旁,却没接他的头盔,而是走到窗边,探头往下看了看:辛子光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放下心来,转身回到倪轩身旁,接过头盔,正要往头上戴,就听到他说:“这是一个新开发的精神力测试系统,与你之前见过的都不相同。你做好心理准备。” 辛子谣保持着穷人的淡定:“喔。”就算你这么说,但我根本不懂“精神力测试系统”的常态是什么样的。无所谓了。 放马过来! 两人迅速进入了虚拟世界。 没人注意到,就在他们进入的同一时间,电脑屏幕里忽然弹出了一个弹窗,上面写着—— 【因系统维护,本软件暂时停止使用】 电脑左上角时钟显示着此刻的时间:七点十五分。 …… 距离银谷市千里之外的久池市,既白正在享受把敌人踩在脚下蹂|躏的快感。 与银谷市不同,位于北回归线以北47度的久池市,进入夏季以后,到了晚上七点多,还是亮堂得很,因此既白能清楚地看到对方被揍哭的鼻涕眼泪。 他呸了一声,松开脚,转身往回走。 不良除了斗狠干架之外,要做的事也是很多的,比如收保护费。久池地方不大,倒是颇有几条商业街。 收保护费这种事也要按不良基本法来的,一般都是当地帮派按月轮着来,不会出现上午收了一波,下午又来一波这种情况。 至少既白在的时候没这种事。 所以当商铺的老熟人向他哭诉的时候,既白很干脆地捏了捏手指,告诉老板这事他会处理。 四周暗暗观察的小弟们就等他这一句,于是一场大型械斗就此拉开序幕。当晚七点,乱收保护费的混混头子重温了当年被既老大按在地上摩擦的恐惧。 结束了械斗,既白一面往回走,一面有点心虚。 虽然说了要与“不良”的自己告别,但既然都回到了久池,偶尔放松一下也没什么吧……再说乱收费这事实在不能忍!徐老板都哭了啊。 故乡熟悉的气味令人放松,酣畅淋漓的干架也让人心情舒畅。 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 既白皱了皱眉。从刚才起,手机就震个不停啊。 他掏出来一看,只见某个飞信群里已经攒了几十条信息。 他点开这个名为“欧米伽学院年级长后援队”飞信群,看到上面有人刚发了一条文字信息。 今天年级长嫁了吗:[要死那个传言是真的!年级长真的去了战甲系的房间!] 既白一愣,接着就看到飞信群里迅速地刷屏,刷刷刷几十条[散布谣言黄牌警告]滚过去。 今天年级长嫁了吗:[看这里] 今天年级长嫁了吗:图片.jpg 照片拍得有点模糊,但还是能看出来,辛子谣正走在倪轩身后。 今天年级长嫁了吗:图片.jpg 倪轩进了房间,辛子谣跟了进去。 今天年级长嫁了吗:图片.jpg 门关上了。门牌上写着“1-18-东”。 一号学生宿舍楼十八层东区。战甲系特长生倪轩就住在这里。 既白的手机掉了下来。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银谷市。 一号学生宿舍楼前,忽然有人指着楼上说:“喂……那个窗户上是趴着一个人吗?” “哎?”他的同伴抬头向上看,然后脸色也变得古怪,“好像是。怎么回事?小偷?” 有人笑起来。“哪个小偷那么笨,在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入室行窃啊。” “也是哦。” “估计是谁在窗户上挂了个大型手办吧。还挺有想法的。” “哈哈哈哈……等下,那个手办好像动了……?” “啊?” “真的,我看到它往旁边挪了一下……啊!它跳到隔壁房的窗户上了!” “!!” 十八楼东区的窗户上,辛子光整个人像蜘蛛一样扒在窗栏上,使劲往屋里看,同时在心里抱怨东区太大,站在门外根本听不到里面的动静,逼得他只能跑到窗户上视察敌情…… 幸好这款机械体同时还具备“变色龙”功能,现在又是晚上,悄悄地贴在窗户上应该不要紧…… 啊看到了!是谣谣! 她戴着感应器头盔。唔,已经进入虚拟世界里了? 旁边那个小子也戴着头盔。两个人隔着一米的距离,各自坐在独立的坐垫上。 辛子光看得比较满意,视线又回到辛子谣身上。 一动不动呢。 在虚拟世界里做什么呢? 遇到了什么?精神力测试顺利吗? 他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辛子光吓了一跳,赶紧按掉手机,同时往屋里看——幸好,没人发现他在这里。 话说回来楼下好像挺吵的,发生什么了吗?……算了和他没关系。 并不知道自己的“变色龙”功能已经当机、自己已经被几十双眼睛锁定的辛子光,错过了最后一个逃跑的机会,成功地预约了校警备厅。 他按掉手机后不久,轮到辛子谣的手机响了起来。 进入虚拟世界的人,虽然精神与虚拟世界相链接,但还是可以感知到外界动静的,并且随时可以退出。 但辛子谣的手机响了很久,她都没有去接。 手机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打电话的人锲而不舍。 辛子谣的身体微微颤动起来,却依旧没有去接电话。 辛子光心里忽然掠过一阵不祥。他想起了自己昨天看到过的一则帖子,有两名少年原因不明地脑瘫,有人爆料在他们变成这样之前,曾经进入过一个叫“天征”的虚拟世界。 63.奋力向前的妹妹 女人, 你过低的订阅率已经引起了朕的注意←v← 辛子谣他们,此刻就与这样一群谜之生物狭路相逢。 这已经是短短两个小时里, 他们遇上的第四波泰坦兽。前三波还好,都是些低级杂鱼,数量也不多。但这一次,这群秘之生物足足有二十多只,用“泰坦图鉴”一查,图鉴上竟然没有记载, 只说这是目前尚未被捕捉到的外星生物,危险性难以判断, 请与它们保持距离。 这群泰坦兽长得像蛾子,却有蝙蝠那样的肉翅,而且每只都有秃鹫那么大, 脑袋上的触角一闪一闪地发着绿光,眼珠鲜红, 鲜红眼珠。 不是所有狂兽都是红眼睛,但红眼睛的一定是狂兽。 狂兽三连:食人, 凶暴,战力高。 二十几只狂兽, 就算是低等级的,也足够让有经验的御兽士头疼了。事实上,不久之前这群狂兽还享用了一群亡命分子, 它们其中某些兽的口器上还残留着人类的血细胞。 还未吃饱的它们, 十分满意眼前的四个猎物。 它们还不知道, 对面的人类对它们也很满意。 林睿感叹:“终于遇到会飞的了。” 连续走了几个小时的路,连续遭受了好几波泰坦兽的围攻,他们现在迫切需要收服几只会飞的泰坦兽,这样,合体后他们就可以直接飞到星际机场了…… 安于心跃跃欲试:“三只,留三只给我。” 前两次遇上的泰坦兽都让辛子谣利索地捉了个干净,他们甚至都没打过瘾。 要说队里有了挂逼就是不一样,换了之前安于心他们遇到这群狂兽,躲都来不及,哪敢这样把人家当沙包练。 “……那个,”辛子谣的声音有点微妙地响起,“你们可以多分几只,我好像吃坏肚子了,现在状态不是很好。” 林睿敏锐地嗅到一丝凉凉的味道:“有多不好?” 辛子谣:“我可能只能站在原地打,而且不能太用力……” 林睿倒抽口气,安在火手里的指南针掉在地上,安于心小脸发白。 神队友突然挂机,新兵团如何自救?在线等,超紧急! 那群巨蛾振翅而起的时候,绞尽脑汁的林睿想出了一个办法,让众人站成一个队形,这个队形能保证在辛子谣原地不动的前提下,最大程度地发挥她的战力。 其实林睿几个真的不弱,虽然只是大一新生,但能与四级狂兽合体,说明他们的战力相当于一辆最先进的K800武装坦克。 但那又怎样?蚁多还咬死象呢。何况这些巨蛾比蚂蚁难缠多了。 所谓白天莫说人晚上莫说鬼,这句话放在泰坦大约也是一样的,林睿刚在脑海里想了一下非洲象被食人蚁吞没的样子,只听远处传来一种古怪的悉索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同时一阵黑雾翻涌着朝这边过来。 离得近了,众人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黑雾,而是密密麻麻的蚂蚁,而且是飞蚁! 那群飞蚁仿佛是巨蛾的天敌,飞蚁一出现,巨蛾立刻发出蜂鸣,触角的光芒变成了赤红,仿佛警戒色一般。它们直接丢下了林睿几人,转身朝远处逃。 巨蛾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飞蚁更快。它们就像一张张光长翅膀不带皮肉的大嘴一样,身形轻快得不可思议,转眼就追上巨蛾,然后毫不留情地啃噬它们的肉,吸允它们的血,将它们吃成一架架白骨。 飞蚁进食的速度太快,许多飞蛾直到被吃空成了一副骨架子,身体都还没落到地上。不少巨蛾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肉一点点消失,直到飞蚁终于吃掉了它们的大脑,疼痛与恐惧才被死亡仁慈地结束。 吃光了巨蛾,那群飞蚁转过身来,又盯上了林睿他们。 飞蚁们不会说话,但倘若它们也懂得思考,此刻它们脑子里一定在想:两脚怪没有巨蛾香,但好歹也能吃。 蚁群发出嗡嗡声,因为追逐巨蛾而分散开的族群再次聚拢在一起,带着杀机的黑雾冲向了人类。 林睿从来没有觉得死亡离他这么近过!更可怕的是这种死法!被蚂蚁一口口地吃掉! 生死关头,他将潜力发挥到了极致,与他合体的那只烈暴兽可以喷火,他几乎是把血逼成了火,从身体里喷出来,消灭了离他们最近的那一批飞蚁。 所有人都在竭尽全力,安于心放出了能够干扰泰坦兽的迷幻鳞粉,安在火左手变成了火拳,右手上却凝着风刃,火借风势,直冲进飞蚁群里,一簇簇飞蚁被烧成黑末,从空里落下来。 ……活下去的希望,看不到。 死亡的预感徘徊在几个御兽系的心头。 就算是子渊哥哥,也没法从几百万只蚂蚁杀手里全身而退。安于心想着。 就在这时,辛子谣忽然出声:“于心,把你的卡比克借我。” 安于心不知道她突然要这个做什么,但林睿很快靠了过来,给他打掩护,于是安于心快速地将装着卡比克的嘉顿徽章抛给了辛子谣。 已经与两只鲨齿兽合体的辛子谣立刻与卡比克三度合体。她的背后多出了一双蝉翼,她本想踮脚飞起,却蓦地发现……与两只鲨齿兽合体后的她太重了,翅膀兀自拍着,身体巍然不动…… 心中掠过一丝无语,她迅速权衡了下,解除了鲨齿兽的合体。那两只鲨齿兽一被放出来,都没等她将它们收回到嘉顿徽章里,就已经被虎视眈眈的飞蚁们一拥而上。 五级的鲨齿兽,在飞蚁群的进攻下,也不过撑了几秒,就哀嚎着化为白骨。 辛子谣看得心疼,虽说是刚收的兽宠,好歹也是一起分过罐头肉的交情……就这么被吃了。 咬咬牙,她转过头,拍打羽翼,飞进了蚁群,留下一句:“我去抓蚁后,你们撑住。” 御兽系那几人看得目瞪口呆,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就这么单枪匹马地闯进了敌人的大本营?!这一去能回来?! 安于心眼眶又要红了:“二哥……” 安在火沉着脸:“稳住。” 林睿却在心里想着,地球上的蚁后是藏在洞穴里的,只负责产卵,不会随着蚁群外出觅食。不知道泰坦星的飞蚁是不是也这样,万一真是,那就完了。 辛子谣闯进了蚁群,正如她预料的那样,飞蚁纷纷绕开了她。 “只要她不先动手,泰坦兽就不会主动攻击她”,能发现这一点,还是托了海精市那只鲨齿兽的福。因为它异乎寻常的表现,让她留了个心眼,后来她还特意去了泰坦兽的地下交易市场,在给抠门店家一次次□□工的同时,她也终于确定了自己所拥有的特殊天赋。 说来也巧,正是在那家店里,她发现泰坦星的飞蚁与地球的不同,它们的蚁后就像地球上的蜂王一样,也长着数对翅膀,而它比地球的蜂王更凶残,它会与族群一同觅食,一同征战。 蚁群在哪里,蚁后就在哪里。 蚁后就在蚁群最密集的地方! 辛子谣睁大了眼睛。 找到了! 蚁群最密集的地方,连空气都变得浓稠,蚁群闪动翅膀的声就像落雷一样,不断劈在辛子谣的耳边。 她没有一丝胆怯——没有时间让她胆怯——直直冲进了黑色最浓郁的地方,然后,她看到了一抹与众不同的银白。 循着直觉,她俯冲过去,将那抹银白扣在了手心,然后发动了她的第二个能力。 【停止!停止攻击!立刻停止!】 ——这是她在地下交易市场里学会的第二件事,她强烈的意念能影响泰坦兽,对方等级越高,越容易受她影响。 掌心里的蚁后,原本奋力挣扎的身躯慢慢平静下来,最后停在她的手里,翅膀轻轻翕动。 嗡嗡嗡的声音变小了。 蚁群停止了攻击。 它们向两旁散开,露出赤红色的天空,还有手持蜂王、面色冷凝的御兽士。 他的身后就是光辉夺目的旭日,而他站在旭日的光芒里,仿佛降临人世的圣子。 地上的御兽系们看着他,他的目光也落下了来。 忽地,冰雪消融,他露出笑容。 他说:“于心,你哭什么啊。” 辛子谣瞥了他手里的面糊糊一眼,再看看他身后一尘不染的厨房、地上光可鉴人的瓷砖,远处彩衣飘飘的阳台……心情愈发沉痛。 我哥,一大好青年,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就因为该死的“限期脑死”法,现在只能闷在一个小机器壳里,每日就是无尽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多憋屈!多难受啊!因为顾虑她的心情,还不能表现出来! 她得留意点,不能碰到他伤疤。对,要轻声细语…… 辛子谣:“反正出去走走也没坏处嘛。你不好奇吗?我们都在这里有个住了一个月了,你还不知道我学校长什么样吧?附近的公园、书店、广场也都没逛过……” 搅拌面糊糊的手顿住了,辛子光若有所思。 学校……同学。男同学。 面目模糊的男同学。 嘿嘿嘿笑着接近谣谣的男同学。 背后藏着一束玫瑰花,嘿嘿嘿笑着接近谣谣的小混蛋…… 咣。面盆磕在了桌上。某人摘下印着可爱小兔子图案的围裙,往桌上一扔。 他面无表情:“走。” 辛子谣:“……”改口得好快! 仲夏的日光毒辣辣的。 学校就在一个街区外。兄妹俩亲亲热热地来到了学校,然后……吃了个闭门羹。 “……哦对,今天是周六。”辛子谣摸了摸鼻子,“学校不对外开放。” 紧闭的校门冷冷的,机器人门卫的眼珠子也是冷冷的,一门一人冷冷地将两个不速之客瞅着。没人情可讲。 盘算好的敌情视察落了空,辛子光怏怏不乐。 辛子谣看出哥哥心情不太愉快。她逗他说话,他嘴上应着,眼里走神。 ……他对她学校就这么好奇啊? 她只好安慰他:“下星期我们班有秋游活动,到时我不参加,带你来学校里逛啊。” 辛子光转过脸来,笑笑:“秋游还是要参加的。不用管我。” 他最近在书刊上了解到,校园里的人情网络是很敏感的。 他怕她因为缺席集体活动,遭人排挤。 最后这个空出来的下午,兄妹俩决定用来逛街喝茶。 自从法国人发明了下午茶,这就成为了人们排遣压力最有效的方式之一。 城北有家奶茶店特别赞,但不堂食,只提供外卖。兄妹俩到那里的时候,店门前已经排了一条长龙。 辛子光排队,辛子谣站在队伍旁陪他说话,两人聊着聊着,忽然辛子谣的目光越过了哥哥的肩膀,向远处凝望。 “怎么了?”辛子光一面问,一面转身望。 “……我看见我一个朋友。” “嗯?谁?”他没看到熟面孔,又转回身来问她。 辛子谣冲他做了一个鬼脸:“不告诉你。我过去一下,你买到奶茶了在这里等我。” 辛子光微微皱眉,想要跟着去,却看见了她眼底的认真,终究站稳了,只说:“有事叫我。” 她应了一声,越过他往对面走。他目送她走出七八步,这时奶茶店的电视机里播放了一条新闻,是关于泰坦星上出现的新型月兽。辛子光眼波一动,望向电视机。 辛子谣走出甜品店,自动门在她身后合拢,她加快了步子,边走边举目四望。 刚刚,她确实是在人流里看见了栾清,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她不可能认错。 她已经尽快追了过来,可还是晚了一步,人来人往的街头已经看不到栾清的身影。 不甘心地又寻了几条街,依旧一无所获,她终于停下脚步,呆立了一阵子,摇摇头,正准备返回奶茶店,却瞥到商场橱窗上自己的倒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倒把她吓了一跳,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 振作点,不就是跟丢了么?反正之前也没指望能这么顺利就见到他。 就让他那顶帽子在她家书柜上再待一阵子好了。 她正要离开,却忽然从橱窗的倒影里看到了栾清,还没来得及欣喜,她就先注意到了——栾清此刻的状态有点奇怪。 他被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背着。男人穿着古风的长马褂,脖子上却挂着俗气的大金链子,嘴角歪笑。 栾清伏在他背上,一动不动。刘海遮住了他的眼,却没遮住他形状姣好的鼻梁和薄唇。 一个阴冷的想法蹿进了辛子谣的脑子里。 这里是海精市。在这个远离首都的小城市,罪恶蓬勃生长,每个人都可能成为猎物。 她心里一紧,悄悄跟上大金链子。 辛子谣没想逞强。她知道自己身单力薄,她只是想看看那男人准备把栾清带到哪里,万一事情不对,她好第一时间搬救兵。 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可她那点小伎俩落在老手眼里,就像雪地上的黑脚印那么明显。 她看到男人走进了一家店铺,她在外头等了一会儿,也跟了进去。 这时她根本没料到对方猖狂成这样,她刚踏进店门,一只手就拦在了她的面前,后脑随即遭受重重一击,她连一声都来不及哼,直接扑地。 再醒过来,她已经成了坏人的笼中鸟,待价而沽。 不知道该哭该是该笑,现在她倒是不用费心去找栾清了,因为他也在这里,就和她关在同一间牢房。 她扯了个难看的笑:“好巧,你也在这里。” 栾清笑得一点都不勉强:“又见面了。” 辛子谣看着栾清,百感交集。 这个让她牵挂了许久的男人,她是真的看不透。他和她一样坐在肮脏的地板上,可他的神态那么淡定,姿势透着从容,她不敢相信地将他又打量了一遍……哦,连耳机都好端端地套在他脖颈上,她甚至能听到里面传出的大提琴声,真是悠扬。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白操了心,颤巍巍地求证:“请问你在这里的身份是?” 他眨了眨眼:“应该是‘商品’。” 她苦笑:“可你看起来完全不像‘商品’的样子。”毫无身为人家案板上的鱼肉的自觉嘛!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她指指他的耳机。 “啊,这个。”他笑了,“我和他们交涉,争取了合理待遇而已。商品还没出手就贬值的话,吃亏的是卖家。” 她佩服地看着他,悄声问:“容我问一下,你这个耳机是不是有什么门道?比如其实可以实时定位,可以联络救兵,甚至可以发射小型激光炮什么的?” 他也小小声地回应她:“不啊,就只是个普通耳机而已。” 她盯了他几秒,心凉了,抱着一丝侥幸问:“你拼命交涉,就为了带一个普通耳机?” 他一脸无辜:“‘特殊’耳机通不过安检啊。” 信仰崩塌。 64.穿着围裙的妹妹 女人, 你过低的订阅率已经引起了朕的注意←v← 她确实想过会不会是自己像童话故事里的主人公那样, 突然拥有了能够与动物沟通的能力, 但后来不论她怎么在心里呐喊, 那只鲨齿兽都没完全没反应。人家大爷高兴,想干什么干什么,根本不鸟她。 辛子谣:“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了。快带我去找栾清。” 主持人迷茫:“谁?” 辛子谣:“……就你们今晚的‘压轴’!” 主持人面露难色:“那可是老板最看重的宝贝儿……” 辛子谣面无表情:“你带不带路?不带路我让鲨齿兽咬你了。” 主持人大惊:“你果然和鲨齿兽有一腿!” 轰! 拍卖场的大门突然被轰开了。火花四溅。空气里多出了一股火药的刺鼻味儿。 “警察!” “双手抱头蹲下!” “啊!什么东西?!” “狂兽!这里有一只狂兽!” “开火!开火!” 拍卖厅一片乱糟糟, 辛子谣和主持人对视一眼。 主持人搓搓手:“那我先溜了。”他是犯罪团伙的一员。 辛子谣:“我也走。”她有个违法呼吸的哥哥。 两人心有焉焉, 正要双双脚底抹油开溜,忽然远远地传来一个男音:“谣谣!” 辛子谣一愣, 立刻转身朝台下望, 只见辛子光正站在被轰开的大门旁, 冲她招手。 哥哥! 辛子谣眉毛都飞起来了,喜笑颜开。 主持人:“你熟人?” 辛子谣:“我哥!” 主持人:“哦那我自己走了。” 辛子谣一怔, 拉住他:“等下, 我跟你走,你带路, 我得先把栾清救出来。” “那行。” 两个人又转身朝后台跑。 辛子光急了:“谣谣!” 主持人:“你哥喊你。” 辛子谣:“不理他。” 咚咚咚咚咚!身后突然多出了急速的脚步声。 主持人:“他追来了。” 辛子谣脸黑黑。 哥哥你搞什么?不知道你是黑户吗!这都是警察呢!低调点啊! “哦找到了~” 忽然一个轻快的声音响起, 辛子谣一愣, 停下不跑了。 主持人急了:“你又怎么了?” 辛子谣若有所思:“我闻到一股烧烤味儿。” 主持人简直要吐血:“这时候你跟我说你饿了?!” 辛子谣摇摇头,转身朝声源一看,果然是那个请她吃烤面筋儿的小哥,在他旁边, 站着安然无恙的栾清。 辛子谣沉默了一下, 推了推主持人:“你走吧, 我看到我要找的人了。” 主持人也干脆,转身一溜烟儿地跑了。 辛子谣慢吞吞地走下展示台。她心情不太好,觉得自己可能被耍了。 鲨齿兽已经被制服,警察们正将那些吓破了胆的买客们带回局里询问,拍卖场里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还有尿骚味。 辛子光跑到了辛子谣跟前,没等他说话,辛子谣先拉住了他,低声问:“哥哥,你报的警?” 辛子光表情严肃:“你刚才为什么要跑?” 辛子谣一怔,含糊道:“有点事……哎呀,你先说是不是你报的警?” 辛子光:“不是。到你了。为什么看到我了还跑?” 辛子谣扭开脸:“这里有警察,我们回家说。” 辛子光皱起眉。 就在这时栾清和烧烤小哥走过来了。 烧烤小哥笑嘻嘻:“哟,又见面啦。” 辛子谣扯了个笑,瞥了栾清一眼,心里犹疑不定。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来救人的,可她现在怀疑,人家其实从头到尾都把控全局。不然为什么栾清这么快就逃出来了? 栾清望着她,似乎想笑又忍住:“你……要不要先换件衣服?” 辛子谣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穿着半透明的森系长裙,脖子上还戴着项圈……她脸红了,手忙脚乱地去摘项圈。 忽然,辛子光朝这边走了一步,挡到了她和栾清之间,然后他背对着栾清,将辛子谣的项圈摘下来,又掰断了辛子谣的脚上的镣链。 烧烤小哥吹了声口哨,一串钥匙在他的指尖转圈:“我这钥匙还有出场的机会吗?” 栾清:“脚铐还铐着呢。别玩了,给他们吧。” 钥匙。他们连脚镣的钥匙都有。 辛子谣心绪翻涌,实在忍不住了,问:“是你们报的警?” 烧烤小哥:“是哟。” 辛子谣抿了抿唇。“你们是早就计划好的吗?早就想端掉这个地下拍卖场?”所以栾清是诱饵?烧烤小哥是接应?他们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她只是不小心被卷进来的路人甲? 烧烤小哥看着她,忽然双手一拍,看向栾清:“她好像误会你了耶。” 栾清反应也很快,立刻解释:“我不是故意被抓进去的,只是进去之后,我试着联系了一下我的朋友,也就是皮一夏——” 烧烤小哥笑眯眯地举手:“嗨~一夏在这里哦。我接到他的求援信号后就过来了,路上还顺路报了个警,快到这里我遇到了你家大哥,看他一副很想杀人放火的样子,于是就带他一块过来了。” 辛子谣抽了抽嘴角,转头去看她那个据说很想杀人放火的兄长,他正拿着一件不知从哪个倒霉蛋身上剥下来的风衣,往她身上比了比,然后似乎很满意地往她身上披,感受到她的目光,还抬头望过来,纯洁的眼神亮晶晶的…… 辛子谣扶了扶额。 辛子谣:“……情况我了解了,既然栾先生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我们兄妹俩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她顿了顿,“栾先生,方便的话,能请您给我一个地址吗?您有一顶帽子落在我这里了,我之后给您寄过去。” 栾清微微一怔,摇了摇头,笑容真挚:“一顶帽子而已,不用那么麻烦的,不嫌弃的话就留着用吧。” 辛子谣望着他,舌尖滚过无数话语,最终,点了点头:“好。谢谢。” 除此以外,她没什么可以说的了。皮一夏说得轻描淡写,可她怎么会不懂,地下拍卖场背后都有大势力做保护伞,怎么会被一个普通人举报了一下,就被警察端了老窝? 联想到皮庄之前说过栾清身份不普通,所有不合理的地方就都有了解释。 栾清不愿意留地址,就不留吧。反正她已经决定把那顶帽子收到杂物箱的最底层了。 两拨人互相道别,夕阳下,所有人的影子都拉得又瘦又长,风呼啸而过,真有那么点分道扬镳永不相聚的味道。 临走之前,皮一夏悄悄地塞了个纸团到她手里,冲她挤挤眼睛。 辛子谣一怔,皮一夏已经笑嘻嘻地收回手,剥了根棒棒糖含进嘴里,转身走向栾清。 栾清站在夕阳下,他鸦黑的头发,被余晖染成了暖色的橙,对她微微一笑:“再见。” 辛子谣:“再见。” 再见。初恋。 直到这时她才肯承认自己确实喜欢上了这个男人,或许是一见钟情,或许是他在她惶惶不安的时候帮助过他,总之她喜欢他,喜欢他的眼睛,他的微笑,他的气味,他从容不迫的样子,他戴着耳机发呆的模样……他的一切她都喜欢。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从今天起,她会把他当做自己买不起却又最喜欢的一本书,偶尔会在回忆里翻看,但绝不会再时时惦记着他。 辛子光走了过来,他站在辛子谣身旁,低头看着她,不知从她脸上看出了什么,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然后他忽然伸出了手,将妹妹一把抱了起来。 辛子谣吓了一跳:“吓死人了!……你干什么?” 辛子光:“举高高哄你开心。” 辛子谣:“……” 65.离开地球的妹妹 女人, 你过低的订阅率已经引起了朕的注意←v← 但她没想到, 这个自称为“天征·遗迹”的系统竟然厉害到这种程度…… 这是模拟世界吗?太真实了吧! 天上那个土星环, 地上这个冻土, 还有视野范围内高高低低的丘陵、以及隐匿在各个阴暗角落里盯着她看的泰坦兽们……她几乎能嗅到它们身上的臭味。 “你登进来了。” 倪轩的声音突然传来,仿佛就在她耳边。她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在她身体四周突然跳出了好几个光屏, 她眼前还多出了一个控制面板--这一切看起来, 仿佛她正置身于一架真正的机甲中。 倪轩的声音是某一个光屏里传出来的,仿佛是对讲机之类的东西。 看来与只能单机的“荣光”不同, 这个系统是可以联机的。 辛子谣:“嗯。你在哪里?” 倪轩:“看左边。” 她转头, 看到了一台金黑相间的机甲, 威风凛凛地站在冻土上。 倪轩:“‘天征’比‘荣光’严厉。只有精神力在‘士官级’以上的人才有资格进来。” 哦,所以她通过了系统的初步筛选, 合格了。 她弯下腰, 试着感受一下虚拟世界里的大地--手指并没有直接碰到,属于机甲的手指拈起了冻土……光屏里跳出一行文字, 提示她这些冻土里含有固态的汞。 固态水银? 辛子谣想起了她曾经在一叠资料上看到:在泰坦星上, 有一个区里存在大量的固态汞。 她抬起头, 巡视四周,重新打量这一片丘陵,然后她发现了:她曾以为是自然形成的丘陵,仔细看去, 无不充满了违和之处……这根本不是普通的丘陵, 分明是某种智慧生物制造的产物。 固态汞。类丘陵地貌。智慧生物。遗迹。 辛子谣:“……这是参照了‘科俄斯遗迹’?” 倪轩似乎有点意外:“你知道科俄斯遗迹?” 辛子谣不说话, 心绪沉沉浮浮。 “科俄斯遗迹”,位于泰坦星第六区,据说是外星人留下的遗迹,数不清的外星黑科技尽数埋藏于此地,寻常人如果能觅得一二,就能换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辛子光就是在科俄斯遗迹出的事。 她知道迁怒没有道理,但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能投几十枚氢|弹过去,将那个该死的遗迹炸个干净。 辛子谣:“……仿得真像。” 和她在资料上看到的,很像。说实话,她都要以为自己是真的穿越到泰坦星上了。 很久以后,辛子谣再想起这一天,不由得感慨她的直觉真是出奇的准。“天征·遗迹”根本不是什么精神力测试系统,它的存在有着更深远的意义。她和倪轩--准确地说是她和倪轩的意识--是真的在遗迹里走了一遭。 倪轩:“仿得不像就不会有人来了。这里其实是‘精神力训练系统’。小心点,如果我们在这里遭到致命攻击,失去意识,现实中的我们会脑瘫。” 辛子谣:“……”你再给我说一遍?!“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现在才跟我说?” “系统会在我们在失去意识之前把我们送出去。”他说得很冷静,颇有经验的样子。 辛子谣:“……你说吧,怎么比,怎样算我赢?” 她要加快比赛进度,输也好赢也好她要尽快脱离这里。 倪轩正要说话,忽然脚下的大地震动起来,地面皲裂,有缕缕白雾从地缝里升起来,同时机甲内部的光屏上亮起代表“极危”的红色提示符,接着一行文字浮现出来-- 【无咎之酒’:它会捕捉一切在出现在它四周的热源。那些白雾是挥发中的液氮。被它吞掉会直接冻成冰坨。危险难度SS级。】 辛子谣这边也收到了提示,虽然她并没有看到所谓的“无咎之酒”在哪里,但她当机立断:“送我出去。我放弃比赛。” 倪轩的双手在光屏上急速地敲打。往常他如果发出紧急退出的信号,系统就会立即将他送出去,可是这次他反复试了好几次,系统都无动于衷。 他不说话。辛子谣从他的态度里猜出了状况:“系统没响应?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倪轩深吸口气:“先飞起来。” 辛子谣的心沉了下去。她沉默着操纵起机甲。 飞行状态十分烧机甲能源,不仅如此,飞行对机甲驾驶者的驾驶技术要求也很高。辛子谣之前根本没进行过系统学习,现在几乎是凭着本能与悟性在操控机器。 她驾驶着机甲,歪歪扭扭地飞上天空,同时开始尝试用意念与茉莉解除合体,这样她就会因为精神力降级而被踢出虚拟世界。 在机甲下方,白雾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地面不断凹陷,最后形成了一个碗状凹面,透明液体在里面翻腾。 这就是“无咎之酒”。科俄斯遗迹里最恐怖的事物。它长得像一座被拦腰截断的小型活火山,但它内部翻涌的却不是岩浆,而是零下一百多度的液氮,那些白雾就是升华的氮气。 倪轩背后冒出了冷汗。他想不到“天征·遗迹”连无咎之酒这样的怪物都仿造出来了。 无咎之酒是会移动的。他们是活的,会自己捕捉猎物。 那只无咎之酒已经彻底醒过来了,它伸一伸懒腰,身体忽然比先前高出了一倍,离辛子谣的机甲只有几十米的距离。白雾撩到了机甲,机甲表壳立刻蒙了一层霜。 “飞高点!”倪轩略显焦急的声音通过内线传来,“被抓到就完了。” 就算你这么说。辛子谣沉沉地想,我光是操纵机甲不让它掉下来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汗珠滑了下来,滴到她的眼睫毛上,她拼命将机甲抬高,但机甲升空的速度完全跟不上无咎之酒。 白雾缠上机身,机身开始结冰。机甲摇摇晃晃,不受控制地下降了几米……然后彻底失灵! 机身在空中翻转,辛子谣的视线也随之翻转,泰坦星茜草红的天空映入她的眼帘。 那一瞬,辛子谣觉得自己就像一根失重的羽毛。眼前掠起浮光碎影,是她一生中的点点滴滴。她依稀还听到了辛子光的声音,听到他在叫她的名。 忽然一股大力撞向她,将她撞飞了出去。 于此同时,现实世界里,辛子光一把关掉了电脑,紧接着将感应头罩从她头上取了下来,然后拍了拍她的脸。 “小渊?” “谣谣!” ——在虚拟世界里,辛子谣正看到白雾冻住了倪轩的机甲,突然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仿佛巨人胃里的黑暗,然后,模糊的影像渐渐地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她先看到了一张人脸,眼熟的脸,带着几分焦急。 那人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谣谣!” ……啊。是哥哥…… 哥哥?! 她猛地惊醒,像溺水的人陡然吸到空气,喉咙里迸出气音,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辛子光扶住她,拍着她的肩,眼神偶尔刺向倪轩,让还在昏迷中的倪轩都本能地打个寒颤…… 辛子谣终于缓了过来,但头疼得厉害,身上也没力气,她拜托哥哥:“去看看……看看倪轩怎么样了。” 辛子光:妹妹一睁眼就关心别的男人我很不开心。 他一动不动,辛子谣轻轻推了他一把。“快去!” 辛子光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踢了这个发起比赛的罪魁祸首一脚,昏迷中的倪轩虾米似的抽了抽…… 辛子光抬头看向妹妹,汇报:“没死。” 辛子谣:“……别闹了。” 她叹口气。这次真是死里逃生。虽然倪轩把她骗到那个高风险的虚拟世界里,但最后关头也是他撞开了她,他自己差点被。 不知道他伤得怎么样了……总之,叫个救护车吧。 她拿起手机,发现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全来自既白。 他有急事? 正想着,电话又响了,又是既白打来的。 辛子谣接通了电话:“既白,怎么了?” “子渊!” “嗯是我。” “你现在——” 既白忽然卡住了,他张了张嘴,把原本的话咽了回去,改问:“你现在忙吗?” 辛子谣不明所以,头又疼得很,没心情绕弯子:“不忙。既白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既白听出她声音不对,明显有些虚弱,心里顿时一咯噔:难道是因为他之前与倪轩这样那样……所以才累着了? “子渊……” “嗯。” “……没什么,你好好休息。” 66.从梦中醒来的男主 女人, 你过低的订阅率已经引起了朕的注意←v← 这像话吗?你一个战甲系,跑来向我一个制药系的要求一决雌雄?赢了难道你就光彩吗? 就算我赢了对我也没好处! 辛子谣果断摇头:“抱歉,我看不出我们之间有什么决斗的必要性。” 倪轩似乎对她的行事作风早有耳闻,对她的拒绝并不意外, 淡淡道:“如果你赢了我, 你可以拿走我这个月的教育基金。” 辛子谣怔了一下,转头看向身后几个御兽系,低声说:“他们战甲系每个月都有专属教育基金吗?”好嫉妒! 林睿摇头:“没有。他说的应该是倪氏家族每个月给准继承人们分配的教育基金。” 准继承人。辛子谣一下子抓住了这个关键词。而且还是银谷相当有势力的“倪氏家族”的准继承人。 不过毕竟只是一个月的教育基金,横竖也没多少吧…… 林睿很懂得自家大佬的关注点,立刻给出信息:“每个月五十万。” 辛子谣脚下一滑, 立即稳住了,转过头,义正言辞地看向倪轩:“好, 我接受你的邀请。” 倪轩身后的战甲系们大跌眼镜。 欧米伽学院的大一年级长……果然跟传闻中的一样, 非常的, 爱钱啊…… 辛子谣:铜臭味让我快乐。 辛子谣看着倪轩:“你想怎么比?” ——倪轩要比的,是两人的精神力高低。 这个世界里并没有可以直接测量精神力的机器。那些像某些幻想小说里描写的,可以直接测出精神力的水晶球/测量机/神奇海螺, 通通不存在。 目前, 全世界通用的测定精神力的办法只有一个:荣光测定法。 具体来说, 测试者先将自我意识连接到电脑中,然后进入到由“机甲荣光·精神力测量系统”所制造的虚拟机甲世界里。在这里, 系统将发布一系列的任务, 而被测试者需要完成这些指令。 根据任务的完成度及所耗时间, 系统将对被测者的精神力状况作出等级评估。 机甲荣光·精神力测量系统,简称“荣光系统”,评估等级共分为八阶二十二级,分级标准参考了军衔分级制度,从“入门级”开始,往上依次是“新人级(一等兵,二等兵,三等兵,新兵)”“兵长级(千人长,百人长,十人长)”“士官级(特士,上士,中士,下士)”“尉官级(特尉,上尉,中尉,少尉)”“校官级(上校,中校,少校)”“将官级(上将,中将,下将)”“元帅级”。 没错,这一套系统就是辛子谣入学时在战甲系做过的那一套,只不过当时校方用的是最基础的“入门级测试”,倪轩这次要与辛子谣进入的,是“兵长级”的考试。 一上来就是大四生都不敢轻易挑战的三阶测试。战甲系特长生果然很有想法。 银谷学院的3号机房里一共有五台装载着“荣光系统”的测试机。3号机房对银谷学院的所有学生都是免费开放的,不过这里大部分时候都冷冷清清,只有战甲系的学生们偶尔光临。 但今天,3号机房迎来了一批不一样的客人。 辛子谣与倪轩各站在一台机子前——这种测试机的外观是个半透明的半圆体,内部则模拟了小型战甲的驾驶舱;测试者需要戴上布满传感器的头盔,然后站到模拟驾驶舱里——他们身后分别是为各自的老大呐喊助威的御兽系与战甲系。 战甲系们就不用说了,各个红光满面振奋非常。反观御兽系,虽然对辛子谣非常有信心,但这次比试的是精神力,正是敌人最擅长的领域…… 安于心:“子渊哥哥加油!” 林睿:“别有压力。他是特长生,你只要能完成系统的指令就够了。”输了也不丢人。 安在火:“赢了请你吃饭。”输了也请你吃饭。 辛子谣感动之余,总觉得哪里不对:你们好像都不看好我啊?? 再仔细一想,我特么不是制药系吗?结果这里一个制药系的都没有,只有御兽系给我打气。 摇摇头,她决定忽略细节,伸手拿起头盔。 众人只看到她刚戴上头盔,就忙不迭地摘了下来。 林睿:“怎么了?” 辛子谣皱着鼻子:“我忘了我晕3D。” 所有人:“……” 忽然从战甲系的应援队里,一个声音弱弱地响起:“那……你身上有虫系的泰坦兽吗?和虫系合体后就不晕了。” 这个说法倒是新奇。连御兽系的人都没听说过。 辛子谣想了想,她还真有一只虫系泰坦兽,就在她头发里。 辛子谣:“虽然有,但它特别小,装不上‘顿器’。” 那个弱气的声音说:“我有迷你型号的,你要的话……” 辛子谣:“喔是吗?谢谢。” 她朝战甲系们走去。战甲系们纷纷让开,露出一个矮个子的男生。 矮个子男生手里托着一个特别小巧的“顿器”,只有米粒那么大,上面绘着繁复的花纹。 辛子谣有点好奇,作为一个战甲系,他为什么会随身携带顿器,而且还是这种一看就是特别定制的。 不过窥人隐私不是她的风格,因此她只是接过了那个顿器,然后认真地朝男生道了谢,并表示用完就立即还给他。 男生脸颊微红,退回了人群里。 御兽系的应援队里,安在火与林睿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有个太容易招惹迷弟的老大怎么办?# #当然是继续追随他啊# 辛子谣拿到了顿器,把茉莉从头发里揪出来。 “茉莉,戴上这个。”她把顿器贴到它的甲鞘上。 茉莉扭了扭身体,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辛子谣:“戴上,回头带你吃羊髓。” 茉莉的触角颤了颤,似乎有点心动。 辛子谣:“随你吃,吃到吃不下为止。” 茉莉爽快地打开了鞘翅,迷你顿器的电子触须探进了它的身体里,扎牢。 见茉莉已经准备好了,辛子谣从安在火手中接过“嘉器”——她觉得这次比赛结束后,自己或许也该买一个,总觉得将来会经常用到——嵌入了自己的胳膊。 她对着茉莉按下嘉器,光芒闪过,茉莉消失了,而她的视野突然扩宽了许多——是昆虫的复眼! 在旁人眼中,辛子谣与那只不起眼的小虫子合体后,她的外表似乎完全没有变化,但是一转头,她那双眼睛就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象征着亚裔血统的棕黑色瞳仁,变成了银白色,而且是非常特别的银白色,像无数粒细小钻石拼合在一起,每粒钻石内部还流动着银粉。 如果只用一个词来形容这双眼瞳……妖异。 辛子谣重新拿起头盔。在复眼的加持下,原本那种面对3D影像时晕乎乎的感觉减弱了许多。 她抬起手,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钻进了模拟驾驶舱里。 所有人不自觉地吐了口气。那双银瞳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像被巨大的女王虫盯住。 对他人的心声一无所知的辛子谣,伸手按下了虚拟屏幕上的“选择等级”,并选中了“士官级”。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正在载入……】 【地图载入完成】 【测试者即将进入系统】 虚拟屏幕的光逐渐黯淡。 辛子谣深吸口气,全神贯注,做好了眼前即将出现刀山火海或无数怪物的准备。 然而,半分钟过去了……什么变化都没有。 辛子谣:“……?”怎么回事? 系统卡顿了?连“荣光系统”都会卡顿? 她试着在什么都没有的虚空里敲了几下,忽然一个光屏跳出来:【系统超负荷,测试终止】 辛子谣:?! 咔哒。光屏熄了。 辛子谣等了几秒,发现不知是光屏,整台机子都停止了运作。 莫名其妙,她摘下了头盔,爬出机舱,对惊讶地看着她的众人说:“系统说它超负荷,把我赶出来了。” 众人:“……”你一定是在逗我们。 辛子谣摸着下巴:“超载啊……是不是同时上线的人太多了?” 一个战甲系有些无奈地给她科普:“‘光荣系统’是单机测试,没有联机的说法。”不存在因为玩家太多挤爆服务器的可能。 “哦……”辛子谣转头看向另一台机子,“他倒是很顺利。” 话音刚落,倪轩就从机舱里出来了。 他看着她,表情有些微妙。他已经听到她说的话了。 倪轩:“系统超载,是因为测试者的精神力超出机器负担。” 辛子谣还在想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就感到四周的战甲系,看着她的目光里忽然多出一丝敬仰…… 辛子谣:……不,你们真的想多了。我入学考试的时候系统可没显示什么“超载”。这次估计是茉莉的缘故……话说和高阶泰坦兽合体后御兽士的精神力原来会得到加强啊…… 倪轩:“是我小瞧你了。换等级吧,改五阶测试。我们在‘尉官’这个等级里一决胜负。” 3号机房里安静了一瞬,然后有人弱弱地举手:“轩哥,学校只买了‘士官’以下的等级测试……” 谁会想到学校里有学生会需要进行“五阶测试”呢?要知道银谷学院建校以来,能在校内将精神力锻炼到“士官”(四阶)这个等级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因此银谷校方根本就没买“五阶测试”,比这高级的当然就更不用说了。 倪轩以前从未来过3号机房,倒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辛子谣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也看得出这单生意(?)黄了,遗憾地说:“机器坏了也没办法,那我先走了。——哦,是不是要找人报修一下机器?” 她是对着林睿问的,但回答的却是倪轩:“报修的事不用你管。你跟我来。” 辛子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倪轩:“我知道有个地方的机子,可以用。” 辛子谣眨了眨眼。 最初她只是冲着教育基金来的,但倪轩这种“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决斗”的坚持,倒让她觉得,他或许不是只想和她比一场这么简单。 辛子谣:“行。你带路。” 倪轩看向战甲系的应援队:“别跟过来。” 辛子谣见状,也对御兽系们做了个“放心”的手势,不让他们跟上,自己随着倪轩走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过了大半个校园,来到了一栋筷子楼前……倪轩举步入内。 辛子谣顿住了脚步,有些无语。兜了一圈,结果你把我带回了学生宿舍? 倪轩忽然听不到她的脚步声,回过身来望着她。 辛子谣觉得她有必要问清楚:“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倪轩:“我房间。” 辛子谣:“……” “……你再说一遍?” 倪轩一怔。声音是从他身后传来的。 辛子谣面露惊喜:“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辛子光没理她,径直走到倪轩身前。 他逆着光,金属身躯的投下来的阴影,锁住倪轩。 “再说一遍,你要把她带去哪里?” 机械人的声音里浸着冰。 你要把我妹妹带去哪里? 可是他实在太能干、也太自信了,最后竟然和一群肆意妄为的星际犯罪分子搭上了线,一伙人闯进了连政府正规军都不敢轻易涉足的外星异大陆,企图开辟新航路,赚取高额利润。 过于自信的辛子光就这么栽在了异大陆上。死无全尸,仅剩一个大脑,被人带回了他的故乡。 这一年辛子谣只有十六岁。 辛家大哥的脑子被装在一个方方正正的营养皿里,由一个脸涂脂粉脚踩高跟的奇怪男人送到了辛子谣的手上,同时送过来的还有一百万“抚恤金”。 一百万够什么?至少是不够辛子谣用这笔钱给她老哥再培养一个身体的。就算把房、把地、把她三个加起来卖了都不够。 在这个时代,穷人轻易不肯生娃,富人轻易也不肯死去。权贵富豪活到九十岁,去医院里换副心肝脾肺肾,立刻又生龙活虎,再蹦跶二十年都没问题。甚至还有全身只留下一个大脑,其他零件全部更换的。 后来世界政府一看这样不行,医疗资源总不能全耗在这些老而不死是为贼的家伙身上。再说了,皇帝总不死,太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呢? 于是被民间戏称为“限期脑死”的法案轰隆隆地出台了。法案的核心内容只有两点:第一,所有人,不分种族国籍,年龄超过九十岁的,不得更换大脑与内脏。第二,“大脑银行”禁止接收生理年龄超过五十岁的大脑,并且大脑只允许在银行中储存一年,一年之内,如果大脑不能被“安装”回新身体里,一律灭活处理。 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辛子谣收到了她哥哥的大脑。 她抱着它哭了一整个黄昏,然后擦干眼泪,将它存到了大脑银行,转身办理了休学,做起了生意。 过了一年,她收到了银行的“即将灭活”通知单。很不幸,她还没有攒到足够的人体培养费。但这一年她也不是毫无建树,她攒下了一些钱,并且刻意结交了几个大脑银行的工作人员。 她卖掉了房子,靠着钱和人脉,总算把她哥哥的大脑从银行里偷换了出来。 哥哥,她是一定要救的。故乡,也肯定是待不下去了。毕竟现在,不论是从法律还是从国民身份系统上来说,辛子光都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死人”了。 抱着哥哥的大脑,带上最后的存款,她坐上了前往海精市的空中轻轨。在那里,有一笔重要的交易正等着她。 海精市是个人口不到100万的小城市,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隐藏着大量的“黑户”。过去一年里,辛子谣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了这个地方,她认为这里是他们兄妹目前最佳的安身立命之所。 她定了一家旅馆,只住三天。第三天傍晚,她等的人来了。 来人很有礼貌,敲门声不急不缓,仿佛不是来进行一桩灰色交易,而是来赴一场摆在莱茵河畔的下午茶。 辛子谣打开门,仰面端详他:个子很高,戴一顶宽檐帽,遮住了鼻尖以上的部分,一副罩耳式耳机挂在脖颈上,白衬衫,蓝领带,苍蓝色外套,衣襟随性地敞着,手上拉着一个大行李箱。握着拉杆的那只手出奇的好看。 虽然对方的着装很不着调,但这个行李箱让她稍微放下了戒心:和她和卖家之前在电话里约好的那样,黑箱红杆,箱子正面粘着三张笑脸纸贴。 应该就是他了。 但她还是决定谨慎点:“请问找谁?” 来人摘下帽子,露出他的脸,还有那头黑得泛蓝的柔顺短发。 一瞬间,辛子谣就明白为什么他先前戴着帽子了。光着这张脸大街上招摇过市,实在很危险。在海精市的地下交易市场里,美丽的男人可是紧俏的上等货。 青年的笑容像金甲虫飞在温暖的五月:“五斗便利店,为您服务。” 辛子谣定了定神,将他请进门,看他从容自若地走到这间房里唯一的单人床前,然后打开他带过来的行李箱,从里面搬出,或是抬出一件件看起来就非常沉重的金属部件,挪到床铺上…… 他的手连绷紧的时候都富有一种散文般的美感,足以令任何一个手控少女的心脏变成一只不听话的小鹿,砰砰乱跳。 “劳驾,”他忽然转过头来望着她,苦恼似的微笑,“可以帮我把这个‘大块头’抬到床上吗?”他示意行李箱里最后一块金属部件,那玩意接近下水井盖那么大,看起来有点像人的躯干。 她猛地从对方的美色里醒过神来,耳朵热辣辣的,想要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衣摆却笨拙地带翻了他搁在桌上的宽檐帽,这下子连脸颊都烧了起来:“抱歉……” 他很自然地接道:“没关系。来,你抬那边,我数一二三。一……二……” 三! 金属部件被抬了起来。辛子谣颇感意外。这玩意,其实……远没有她想象中的沉重。 她觑向对面那位正努力搬砖的小哥。他微微蹙眉,唇抿成了一条线,手臂肌肉紧绷,好认真好认真的样子…… 看他这么拼命,辛子谣都有些疑惑了,重新感受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分量……确实不重。 她心情复杂地瞟了对面一眼。这位……意外的弱气啊。 终于将所有的金属部件都移到了床上。黑发青年轻轻吁了一口气,将金属部件一一组装。 辛子谣对这种事一窍不通,只能在旁边看着。 玻璃窗外落下一只灰鸽,低头啄食窗沿的面包屑。鸟喙落在水泥板上,哒,哒,哒……衬得屋内愈发安静。 辛子谣:“您看起来真年轻呢。”她原以为来会是一个老师傅,或者至少也是个中年人。瞄了一眼他脖颈上挂的耳机。 青年微微一笑,并不解释,手下的动作却无懈可击。 辛子谣虚咳一声,转身走向旅馆的自助饮品机,问:“喝点什么吧?有清茶、咖啡、牛奶和热可可。我个人推荐热可可,哦,这里主要是用了排除法。——对了,您贵姓,怎么称呼?” “那么,一杯可可吧。谢谢。”他的声音带笑。 她握着饮料杯走回来。他坐着,她站着,对视一眼,他接过甜可可,墨蓝色的眼睛里映出她,介绍自己:“免贵姓栾,栾清。” “栾清?” “嗯。” 她将他的名字咀嚼了一遍,笑着说:“我叫辛子谣。这次麻烦你了。” “没什么,应该的。” 他喝掉了热可可。 屋里静悄悄的。她没再主动问什么,他也没有。没什么好奇心的样子。 或许这种事他见得多了,她想。毕竟这里是海精市。就算把人类大脑装进机器躯壳里这种事是犯法的……可在海精市,这算不了什么。 床上的金属部件,逐渐被组装成了一个机器人的形状,准确地说是个男性机器人的形状。 67.和好的信物 女人, 你过低的订阅率已经引起了朕的注意←v← 她还没说话,倪轩先出声了:“你‘哥哥’?” 辛子谣:“对。别打岔。——哥哥,我要和他比精神力,因为测试机在他房里, 所以我才去他房间。” 辛子光语气毫无松动:“测试机的话学校里就有, 3号机房。” 她摇头:“用不了。” 她将之前发生一系列事叙述了一遍,然后说:“就是这样。我去一趟,很快就出来。” 辛子光仍然不赞成。 就算明白了来龙去脉……女孩子怎么能单独去男人的房间!万一—— 辛子谣很明白他的想法,悄声说:“没事的,我是‘男孩子’啊。” 辛子光抓住她的手, 严肃:“男孩子也有危险。” 辛子谣反握住他:“那哥哥每过半小时给我打个电话,我给你报平安。” 辛子光还想说什么,辛子谣用力握紧他的手。 “哥哥说过, 我有个全世界最棒的哥哥, 对吧。”她认真地说, “那么作为全世界最棒的哥哥的‘弟弟’,也不能轻易认输啊。” 辛子光:“……” 用那么可爱的目光看着他!他除了答应还有什么办法! “……如果你不接电话我会立刻冲上去。” 辛子谣笑了。 “嗯。” 她松开他的手,走向倪轩。 辛子谣:“走吧。” 倪轩什么也没说, 转身走向宿舍楼。辛子谣跟了上去。 辛子光的目光一直跟着他们。 她一转身, 他就开始后悔了。 四周的学生来来往往, 偶尔有人好奇地看一眼辛子光。 机械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已经休眠了一样。 夕阳开始没入地平线, 夜幕降下来。 傍晚七点, 宿舍楼里正是人最多的时候。而辛子谣与倪轩, 都是银谷男校里的名人,辨识度超高。 于是这一天,无数双眼睛都看到了欧米伽学院的年级长跟在了战甲系特长生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电梯……最后电梯在十八楼停下了。 十八楼!那不是阿尔法学院所在的楼层吗!说起来倪轩住在哪层来着?哦十八楼! 短短几分钟,好几个版本的“他与他的故事”,就从好事者们口中诞生,在筷子楼与各种社交聊天软件里传得飞快…… 说起来,虽然校委会禁止男男恋爱,但对于男男之间约一炮这件事,还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毕竟法不责众,约的人太多了,管也管不过来。这也是某些制药系敢于直接向年级长请求来一发的原因。年轻人嘛,血气方刚,罗曼蒂克,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 对于外界正在飞快发酵的流言,两个当事人一无所知。 辛子谣走进倪轩的房间后,有点惊到:这么复古的中式房间! 原木地板。细格拉窗。花梨木拔步床,床柱雕镂沙汀芦雁纹。紫檀多宝格,阴刻着夔龙与瑞兽。 桌上摆着文房四宝。用来承装毛笔的雕漆笔筒,构图复杂纹路细腻,连她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是价格不菲的珍品。 整个屋子透出一股“怎么样羡慕吧我就是超超超超超有钱”的气息…… 倪轩已经走到了电脑前——这是他屋里极少数符合二十二世纪时代特征的东西——坐下了,自己戴上了与电脑相连的传感器头盔,并拿起了另一个,看向了辛子谣。 辛子谣迈着看似极其淡定的步子,不疾不徐地走过去,其实每走一步都在心里叨叨“留神留神慢点慢点别碰坏了他屋里的东西”…… 贫穷使我温文尔雅慢条斯理。 啐。 辛子谣走倪轩身旁,却没接他的头盔,而是走到窗边,探头往下看了看:辛子光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放下心来,转身回到倪轩身旁,接过头盔,正要往头上戴,就听到他说:“这是一个新开发的精神力测试系统,与你之前见过的都不相同。你做好心理准备。” 辛子谣保持着穷人的淡定:“喔。”就算你这么说,但我根本不懂“精神力测试系统”的常态是什么样的。无所谓了。 放马过来! 两人迅速进入了虚拟世界。 没人注意到,就在他们进入的同一时间,电脑屏幕里忽然弹出了一个弹窗,上面写着—— 【因系统维护,本软件暂时停止使用】 电脑左上角时钟显示着此刻的时间:七点十五分。 …… 距离银谷市千里之外的久池市,既白正在享受把敌人踩在脚下蹂|躏的快感。 与银谷市不同,位于北回归线以北47度的久池市,进入夏季以后,到了晚上七点多,还是亮堂得很,因此既白能清楚地看到对方被揍哭的鼻涕眼泪。 他呸了一声,松开脚,转身往回走。 不良除了斗狠干架之外,要做的事也是很多的,比如收保护费。久池地方不大,倒是颇有几条商业街。 收保护费这种事也要按不良基本法来的,一般都是当地帮派按月轮着来,不会出现上午收了一波,下午又来一波这种情况。 至少既白在的时候没这种事。 所以当商铺的老熟人向他哭诉的时候,既白很干脆地捏了捏手指,告诉老板这事他会处理。 四周暗暗观察的小弟们就等他这一句,于是一场大型械斗就此拉开序幕。当晚七点,乱收保护费的混混头子重温了当年被既老大按在地上摩擦的恐惧。 结束了械斗,既白一面往回走,一面有点心虚。 虽然说了要与“不良”的自己告别,但既然都回到了久池,偶尔放松一下也没什么吧……再说乱收费这事实在不能忍!徐老板都哭了啊。 故乡熟悉的气味令人放松,酣畅淋漓的干架也让人心情舒畅。 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 既白皱了皱眉。从刚才起,手机就震个不停啊。 他掏出来一看,只见某个飞信群里已经攒了几十条信息。 他点开这个名为“欧米伽学院年级长后援队”飞信群,看到上面有人刚发了一条文字信息。 今天年级长嫁了吗:[要死那个传言是真的!年级长真的去了战甲系的房间!] 既白一愣,接着就看到飞信群里迅速地刷屏,刷刷刷几十条[散布谣言黄牌警告]滚过去。 今天年级长嫁了吗:[看这里] 今天年级长嫁了吗:图片.jpg 照片拍得有点模糊,但还是能看出来,辛子谣正走在倪轩身后。 今天年级长嫁了吗:图片.jpg 倪轩进了房间,辛子谣跟了进去。 今天年级长嫁了吗:图片.jpg 门关上了。门牌上写着“1-18-东”。 一号学生宿舍楼十八层东区。战甲系特长生倪轩就住在这里。 既白的手机掉了下来。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银谷市。 一号学生宿舍楼前,忽然有人指着楼上说:“喂……那个窗户上是趴着一个人吗?” “哎?”他的同伴抬头向上看,然后脸色也变得古怪,“好像是。怎么回事?小偷?” 有人笑起来。“哪个小偷那么笨,在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入室行窃啊。” “也是哦。” “估计是谁在窗户上挂了个大型手办吧。还挺有想法的。” “哈哈哈哈……等下,那个手办好像动了……?” “啊?” “真的,我看到它往旁边挪了一下……啊!它跳到隔壁房的窗户上了!” “!!” 十八楼东区的窗户上,辛子光整个人像蜘蛛一样扒在窗栏上,使劲往屋里看,同时在心里抱怨东区太大,站在门外根本听不到里面的动静,逼得他只能跑到窗户上视察敌情…… 幸好这款机械体同时还具备“变色龙”功能,现在又是晚上,悄悄地贴在窗户上应该不要紧…… 啊看到了!是谣谣! 她戴着感应器头盔。唔,已经进入虚拟世界里了? 旁边那个小子也戴着头盔。两个人隔着一米的距离,各自坐在独立的坐垫上。 辛子光看得比较满意,视线又回到辛子谣身上。 一动不动呢。 在虚拟世界里做什么呢? 遇到了什么?精神力测试顺利吗? 他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辛子光吓了一跳,赶紧按掉手机,同时往屋里看——幸好,没人发现他在这里。 话说回来楼下好像挺吵的,发生什么了吗?……算了和他没关系。 并不知道自己的“变色龙”功能已经当机、自己已经被几十双眼睛锁定的辛子光,错过了最后一个逃跑的机会,成功地预约了校警备厅。 他按掉手机后不久,轮到辛子谣的手机响了起来。 进入虚拟世界的人,虽然精神与虚拟世界相链接,但还是可以感知到外界动静的,并且随时可以退出。 但辛子谣的手机响了很久,她都没有去接。 手机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打电话的人锲而不舍。 辛子谣的身体微微颤动起来,却依旧没有去接电话。 辛子光心里忽然掠过一阵不祥。他想起了自己昨天看到过的一则帖子,有两名少年原因不明地脑瘫,有人爆料在他们变成这样之前,曾经进入过一个叫“天征”的虚拟世界。 他敲了敲窗户,唤:“小渊!” 辛子谣颤抖得更厉害了,但她却没有望过来,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辛子光的心沉下去。 “哗啦!” 十八楼的窗户被机械人打碎,玻璃碎像星屑一样飞出去。 辛子光跳进了房间里。 从烧烤店出来后,辛子谣挥别了御兽系三人组,带着她的哥哥,她的室友,还有她头发里的蚁后,朝男宿八楼东区走去。 既白的视线一路上就没离开过辛子谣的头顶。他已经从安于心那里得知了现在看似无害的小东西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辛子谣反倒过来安慰他:“真没事。我什么感觉都没有。”要不是蚁后今天突然飞出来,没准她要到明天梳头的时候才察觉。 既白眉头依旧紧皱。夏一多歪着脑袋看他,忽然语出惊人:“哎,你还是处男吧。” 既白:“……!”你他妈瞎说什么大实话! 辛子光的目光飘了过来。不知为何既白开始浑身冒汗。夏一多还在那里笑嘻嘻,既白只想就地给他一记黑虎掏心! 既白:“呵!” QAQ啊不行!他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好紧张! 眼神飘向某人。他非常在意他的看法! 子渊会觉得活到十八岁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很可耻吗? 既白忐忑地看着她。 辛子谣一脸茫然:“怎么了?突然看着我……夏一多你刚才和既白说什么了?” 68.番外·二三事 女人, 你过低的订阅率已经引起了朕的注意←v←  辛子谣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亲娘就病死了。没过几年,老爹遭遇了一场意外,没去医院, 在家里挨了两天, 撒手人寰。 在医学高度发达的二十二世纪,哪怕心脏被打烂了都能救回来的现在,辛家四口竟然死得七零八落,只剩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和一个在校大学生,这本身就说明了辛家有多落魄。 辛子谣的哥哥辛子光, 模样好智商高,高中时期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等进了大学,他更充分发挥了自己脑子活络的优势, 课余时间参加各种掘金活动, 为兄妹俩赚足了生活费。 可是他实在太能干、也太自信了, 最后竟然和一群肆意妄为的星际犯罪分子搭上了线,一伙人闯进了连政府正规军都不敢轻易涉足的外星异大陆,企图开辟新航路, 赚取高额利润。 过于自信的辛子光就这么栽在了异大陆上。死无全尸, 仅剩一个大脑, 被人带回了他的故乡。 这一年辛子谣只有十六岁。 辛家大哥的脑子被装在一个方方正正的营养皿里,由一个脸涂脂粉脚踩高跟的奇怪男人送到了辛子谣的手上, 同时送过来的还有一百万“抚恤金”。 一百万够什么?至少是不够辛子谣用这笔钱给她老哥再培养一个身体的。就算把房、把地、把她三个加起来卖了都不够。 在这个时代, 穷人轻易不肯生娃, 富人轻易也不肯死去。权贵富豪活到九十岁,去医院里换副心肝脾肺肾,立刻又生龙活虎,再蹦跶二十年都没问题。甚至还有全身只留下一个大脑,其他零件全部更换的。 后来世界政府一看这样不行,医疗资源总不能全耗在这些老而不死是为贼的家伙身上。再说了,皇帝总不死,太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呢? 于是被民间戏称为“限期脑死”的法案轰隆隆地出台了。法案的核心内容只有两点:第一,所有人,不分种族国籍,年龄超过九十岁的,不得更换大脑与内脏。第二,“大脑银行”禁止接收生理年龄超过五十岁的大脑,并且大脑只允许在银行中储存一年,一年之内,如果大脑不能被“安装”回新身体里,一律灭活处理。 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辛子谣收到了她哥哥的大脑。 她抱着它哭了一整个黄昏,然后擦干眼泪,将它存到了大脑银行,转身办理了休学,做起了生意。 过了一年,她收到了银行的“即将灭活”通知单。很不幸,她还没有攒到足够的人体培养费。但这一年她也不是毫无建树,她攒下了一些钱,并且刻意结交了几个大脑银行的工作人员。 她卖掉了房子,靠着钱和人脉,总算把她哥哥的大脑从银行里偷换了出来。 哥哥,她是一定要救的。故乡,也肯定是待不下去了。毕竟现在,不论是从法律还是从国民身份系统上来说,辛子光都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死人”了。 抱着哥哥的大脑,带上最后的存款,她坐上了前往海精市的空中轻轨。在那里,有一笔重要的交易正等着她。 海精市是个人口不到100万的小城市,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隐藏着大量的“黑户”。过去一年里,辛子谣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了这个地方,她认为这里是他们兄妹目前最佳的安身立命之所。 她定了一家旅馆,只住三天。第三天傍晚,她等的人来了。 来人很有礼貌,敲门声不急不缓,仿佛不是来进行一桩灰色交易,而是来赴一场摆在莱茵河畔的下午茶。 辛子谣打开门,仰面端详他:个子很高,戴一顶宽檐帽,遮住了鼻尖以上的部分,一副罩耳式耳机挂在脖颈上,白衬衫,蓝领带,苍蓝色外套,衣襟随性地敞着,手上拉着一个大行李箱。握着拉杆的那只手出奇的好看。 69.彩蛋 女人, 你过低的订阅率已经引起了朕的注意←v←  过于自信的辛子光就这么栽在了异大陆上。死无全尸,仅剩一个大脑,被人带回了他的故乡。 这一年辛子谣只有十六岁。 辛家大哥的脑子被装在一个方方正正的营养皿里,由一个脸涂脂粉脚踩高跟的奇怪男人送到了辛子谣的手上, 同时送过来的还有一百万“抚恤金”。 一百万够什么?至少是不够辛子谣用这笔钱给她老哥再培养一个身体的。就算把房、把地、把她三个加起来卖了都不够。 在这个时代, 穷人轻易不肯生娃,富人轻易也不肯死去。权贵富豪活到九十岁,去医院里换副心肝脾肺肾,立刻又生龙活虎,再蹦跶二十年都没问题。甚至还有全身只留下一个大脑, 其他零件全部更换的。 后来世界政府一看这样不行,医疗资源总不能全耗在这些老而不死是为贼的家伙身上。再说了,皇帝总不死, 太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呢? 于是被民间戏称为“限期脑死”的法案轰隆隆地出台了。法案的核心内容只有两点:第一, 所有人, 不分种族国籍,年龄超过九十岁的,不得更换大脑与内脏。第二, “大脑银行”禁止接收生理年龄超过五十岁的大脑, 并且大脑只允许在银行中储存一年, 一年之内,如果大脑不能被“安装”回新身体里, 一律灭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