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熬死皇帝之后》 1.第一章 夜雨潇潇,青砖黛瓦尽数湿透,顺着瓦檐汇成一条线不断下落。雕梁画栋之下灯盏逐渐熄灭,椒房殿内室还燃着一盏昏黄的灯火,绣着比翼双飞鸟的帷帐中正在安寝的高明纯在梦中皱着弯弯秀眉。 “陛下……” 值夜宫女罗璧悄悄起身上前,小声唤一句:“小姐?” 高明纯仍在梦中没有回应,罗璧在一旁候了片刻,又踮着脚尖回到外间打瞌睡,并留神注意着内室的动静。 “娘娘,陛下在东山打猎坠入悬崖,生死不明!” “陛下——”高明纯又喊了一声,猛地从梦中惊醒。 罗璧慌忙跑到内室扑到床边:“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内室昏暗,窗外天色将明未明,高明纯抓住罗璧的手:“罗璧姐姐,把灯盏弄亮一些。” “是。” 罗璧挑掉燃成黑色的灯芯,吹着火折子点燃另外三盏灯,内室顿时亮堂起来,另一个守夜宫女青黛听见动静也慌忙到内室伺候。 高明纯掀开锦被仍觉得热,一摸额头,是密密麻麻的汗珠,约莫是盖的太严实了。 她赤脚下床拿起一把纨扇扇风,渐渐凉爽了些,只是那股心悸久久挥之不去,好端端的怎会梦到陛下东山打猎坠崖,当朝陛下很是威武雄壮,再者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大约是世间最明白这道理的人了。 青黛拿过纨扇轻轻扇风:“娘娘,可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罗璧和青黛是高明纯的陪嫁丫环,忠心不二,高明纯初初嫁入宫中不大习惯因此目前都是她俩来值夜。 “没甚么。”高明纯脑袋昏昏沉沉,不欲多说。 罗璧见状端来一盏温茶,高明纯接过来一饮而尽,末了对罗璧说:“罗璧,你替我诊诊脉,我不大舒服。” 青黛顿时紧张起来,罗璧面相青嫩却老成持重,放下茶盏拿出脉枕静静给高明纯号脉,几息之后,罗璧松了一口气:“小姐受了风寒,我去煮碗姜汤来,不打紧的。” 青黛似信非信,却是知晓罗璧是陪伴皇后娘娘长大的,自幼学医且医术超群,若不是因为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怕不会到这深宫里来受罪。青黛比罗璧晚了三年来到高明纯身边,因忠心耿耿又巧手慧心,自然作为陪嫁入宫的不二人选。 高明纯扇了一会儿风仍旧困倦,示意青黛将帷帐挂起,而后躺回床上闭目养神。 皇后高明纯系礼部尚书高均海唯一的嫡女,一年前先帝赐婚,将其许配给太子赵衡,今年三月初六完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高均海着急忙慌的将在岳父家常住的高明纯接回京城准备大婚,高明纯心里不愿意也不能说出来连累家人砍头,只能迅速接收母亲搜罗来的皇后守则。 当皇后不容易,这俩月高明纯深谙此理,秀丽小脸上常常要挂着不符合二八妙龄的沧桑,尤其皇帝陛下床笫之间很是凶猛,只是先帝吃多了早年嫔妃无数晚年雄风不再的苦楚,明令禁止给当初的太子殿下广纳妃嫔,高明纯着实盼着日后给皇帝陛下多纳几位嫔妃,当然,得等有了嫡子才能放开。 皇后熬成太后有挺长的路要走。 高明纯攥着拳头,绝对不允许中间儿有人把她从皇后的位子上拉下去。 罗璧瞅着自家小姐不知想打谁的小拳头,小声道:“小姐,姜汤煮好了。” “别喊小姐,被人听到你要受罚,我、本宫亦会被太后指责。”高明纯端起温热的姜汤一饮而尽,只当这便是话本中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了。 “是,娘娘。” 等到黎明降临,高明纯晨起梳妆,用过早膳后要去康寿宫给太后请安,上午还有一场宴会,由太后牵头组织预备给寡居两年的虞真长公主挑选驸马。 当朝太后闺中姓黎,十三岁入宫从昭仪一路升至贵妃,赵衡继位后尊为太后,高明纯自嫁过来日日不断给黎太后请安,黎太后为人极和善,大约是念着高明纯年幼不懂事,很是体贴关爱,每逢请安必定准备美味糕点预备给皇后。 今日亦是如此,高明纯轻轻咬了一口莲子糕,柔声称赞:“母后宫中的厨娘手艺愈发精进,这莲子糕香甜软滑堪称上品。” 黎太后不到五十美貌依旧,只身材略微走形,从过年到五月间这腰身生生粗了一圈儿,应是先帝去后轻松了许多,她宫中有个厨娘极擅厨艺,黎太后一向因此自得,偏高明纯来到康寿宫中能不重样儿的夸赞这厨娘。 黎太后被哄得开怀:“等你回去带两盘罢。” “那倒不用,母后疼爱臣妾,臣妾日日来给母后请安,乐得从母后宫里吃现成的呢。”高明纯又咬了一口,这莲子糕上浇了晶莹桂花蜜甜的厉害,这口味是黎太后最喜欢的。 “哎呀,莫不说本宫和皇后对脾气呢,怎么说本宫听了心里都欢喜得不行。”黎太后笑着对宫人道。 大红宫装的虞真长公主从宫门外走进来恰好听到这话,扬声问道:“母后这是有了儿媳忘了儿臣?” 高明纯连忙起身,对虞真长公主柔柔一笑:“皇姐来了。” 虞真长公主微微一福礼:“儿臣给母后请安,见过皇后娘娘。” 高明纯就站在一尺之外,连忙走来将虞真长公主扶起来,并不真的受她的礼。黎太后生过三个孩子,第一个女儿未及满月夭折,虞真长公主是第二个,比皇帝赵衡大六岁,今年芳龄二十六,虞真长公主是太后亲女,皇帝长姐,身份尊贵不言而喻,高明纯因着这身份对于虞真长公主一向客气。 虞真长公主前一位驸马因病去了已有两年,这两年虞真长公主一直寡居,黎太后心疼闺女,说和几次才听得虞真长公主答应再嫁,只有一点,虞真长公主认定一定要自个来选新驸马,这并无不可,黎太后央了皇帝做主,预备办场宴会,先让朝中命妇将各家年龄官职符合的男儿呈上来,今日这宴会就是要遴选符合条件的儿郎。 虞真长公主不喜旁人碰她,只是来扶她的人是当朝皇后,借着那股子力站直身子。 高明纯却忽然愣在当场,就在她触碰到虞真长公主的瞬间脑子里突然涌进来一团乱糟糟的东西,冲天而起的火光,刺耳的妇孺尖叫,均能让人瞬间崩溃,虞真长公主倒在火光之中,看火苗蔓延到她自己身上,顷刻之间被火苗淹没。 “娘娘为什么望着本宫发呆?”虞真长公主对弟弟的新后略有成见,只不过这皇后不讨厌,小脸很是讨喜。 高明纯立刻回神,克制住震惊:“本宫瞧着皇姐这身衣裳和妆容分外好看,不由多看了一眼。” 虞真长公主笑笑,径直走到黎太后身边坐下,拈起一块莲子糕送入口中,继而点点头:“还是母后宫中的莲子糕最好吃。” 黎太后忙不迭让宫女再端上来些新颖精巧糕点,这点子东西可不能少了自己女儿的。 高明纯坐在一旁看她们母女说话,偶尔应和两句,脑中仍在回想刚才知晓的内容,虞真长公主仿佛被火烧死了,濒死前绝望怨恨驸马,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又叹腹中骨肉不能得见天日,可虞真长公主正好端端的站在眼前,又从未有过身孕,那为何会有这些事突然来到脑中,还有今早做的梦,此时皇帝正在东山狩猎,她竟在梦中见到皇帝跌落悬崖,难不成她竟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 黎太后和虞真长公主要说私房话,高明纯借口椒房殿中尚有事务需要打理离开了康寿宫。 出了康寿宫大门,脚下一滑,门口伺候的太监慌忙来接,罗璧抓住她胳膊,好悬避免了一场仪度尽失的跌倒。 高明纯站稳后让罗璧看那青石板是否有蹊跷,罗璧捻起一点污渍在鼻间轻嗅:“娘娘,有块猪油落在这石板上化了。” 太监脸色煞白,立刻跪在地上讨饶。 此处是黎太后的康寿宫,发落康寿宫的宫人岂不是落了黎太后的面子,高明纯身为皇后自然不会做得罪婆婆的事儿,免了那小太监的跪罚,上了步撵回椒房殿。 高明纯之所以着急走,是因为在小太监扶她那一刻,脑中又多了一幅画面,这不知姓名的小太监犯了错,杖责八十,被打了个皮开肉绽,等到最后一杖才咽气。 高明纯自诩艺高人胆大,但见识这等玄之又玄的事也需要时间平复淡然。 “罗璧,你着人盯着方才在康寿宫门口的小太监,有什么事儿都要告知于本宫。” 主子的命令,罗璧想也不想就道是,她们是椒房殿的人,在外结交人脉是为方便及时知晓这宫中消息。 宴会即将开始,奉懿旨来宫中的命妇已尽数到齐,青黛伺候着高明纯在镜前检查妆容,这是皇后第二次见命妇们,万不可大意。 不出一刻,罗璧慌慌张张回到椒房殿:“娘娘,方才在康寿宫门口的小太监死了!” 2.第二章 “听闻是太后娘娘亲自命人杖八十,说是做事不尽心,并未提及娘娘。” 高明纯微怔:“难不成竟是真的?” 罗璧和青黛齐齐发问:“娘娘,什么是真的?” 高明纯灵机一动,抓起罗璧的手,却只见脑中涌进漫天血色,罗璧蜷缩在血色中不住呻/吟,她心心念念着娘娘尚在避暑山庄还有小皇子,她不能死! 高明纯试图再感知到别的,可反反复复仍旧是那瞬间的画面,罗璧一头雾水,傻愣愣看皇后娘娘放下她的手,拉起青黛。 青黛与罗璧不同,她不是穷苦人家出身,她父亲曾是一县县令,只是办案时得罪了当朝权贵,一家男丁悉数被斩,女眷被卖做奴隶,青黛母亲不堪受辱上吊自尽,姻缘巧合之下青黛被卖入高家做了扫洒丫环,后来高夫人见其能识文断字,细心调/教了一年送给女儿做大丫环。 高明纯感知到有关青黛的片段里,青黛守着一间空旷华丽的屋子,静静等待一个人的到来,她听到有丫环在外面禀报:“姑娘,大人来了。” 门扉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一缕斜阳顺着缝隙洒进昏暗房间,走进门来的高大男子身着官服,衣角绣着繁复花纹,皂角靴踩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声响,男子身上淡淡的沉香味由远及近,青黛不敢抬头看他,垂着眸子看地面。 男子在青黛面前站定,缓缓舒一口气,低沉优雅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你让人喊我来,有甚么要紧事?” 青黛缓缓站起身,继而跪在男子脚边泣道:“大人如今已身居高位,志得意满,奴婢恭祝大人日后权势如日中天福寿绵长,只不过今日是我家皇后娘娘和皇子殿下七七,青黛愿追随主子而去,还请大人成全。” “七七?”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串佛珠,佛珠上有了浅淡光泽,想必日日被人拿在手中捻动。 青黛以头抵地,并不敢动弹。 男子弯腰将她扶起来,清冷的面目渐渐清晰起来,他眉眼之间极冷漠,丹凤眼底是浓厚的嘲讽:“阿纯的七七我自是记在心中,她生前喜欢你伺候,你去后也要尽心伺候她不得怠慢。” “奴婢遵命。” 男子自袖中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送到青黛面前:“姑娘一路走好。” 青黛一点儿没犹豫,接过匕首朝脖子上猛地划去,殷红鲜血喷溅而出,男子站在那儿不闪不躲,任由血迹溅到衣裳上,就连发间白玉冠也沾上两点血迹。 青黛死的悄无声息,男子在她咽气后俯身在鼻翼间探了探气息,确定已经死透才转身迈着方步离开。 高明纯猛地放开青黛的手,各种思绪涌入脑海中,偏青黛和罗璧担心她殷殷看着。 “罗璧,青黛,我去趟净房。” 这是不准她们跟去的意思。 青黛和罗璧站在原地,青黛觉着不对劲,问罗璧:“娘娘这是怎的了,可是风寒没好的缘故?” “娘娘身子一向很好,风寒喝碗姜汤就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别的药她嫌苦都不肯吃,去康寿宫前我给娘娘诊脉还是好好的。” “那是怎的了?” 俩人都没答案,只能等待高明纯从净房出来。 高明纯却是坐在净房里发呆,自从梦到皇帝坠崖她触摸到谁就能感知到其死亡前的片段,小太监的死已经证实她是真的有了劳什子未卜先知的本事,只是未来到底会发生甚么事?青黛口中的皇后主子不是别人,她和罗璧死前都念着皇后和皇子,难不成她竟是带着儿子一起死的? 只是,青黛身为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何等情况下才会落入那男子手中?还有虞真长公主,虞真长公主身怀六甲被驸马烧死在公主府内,无论驸马是谁谋害公主就不怕皇帝找他算账掉脑袋么? 难道……有人造反么? 不对,皇帝坠崖! 高明纯猛地抬起头,如若皇帝坠崖生死不明,那可不是有人要揭竿而起么? 先帝玩女人身子虚早登极乐,留下的成年子女仅有七个,三位公主四位皇子,大皇子即已故湛王赵渊身体虚弱,先帝去后他支撑不住随先帝而去年仅二十四岁,老二赵衡被先帝立为太子登基为帝,老三惠王赵致年初赴封地镇守一方百姓,老四齐王赵钰今年弱冠尚在京中,此次赵衡去东山狩猎就有齐王陪同! 夫妻同体,皇帝可以死,但绝对不是现在死! 高明纯立刻起身走出净房,吩咐青黛去打听东山狩猎可有什么消息。 “娘娘,赏花宴会就要开始了,您得去清波殿见那些大臣夫人们了。” 高明纯蹙眉,这宴会不得不去,否则太后那儿都交代不过去,她想了想:“东山那边传来任何消息都要去报给我。” “是。” 高明纯整理好仪容率先带着青黛去了清波殿,清波殿宽敞明亮,皇家举办什么宴会都喜欢在这儿,此次为虞真长公主选驸马更是用尽心思,虞真长公主前一个驸马选的草率,自先帝去后,黎太后对那驸马一家子的怨言越来越重,这次打定主意选个位高权重容貌俊郎的好儿郎来,因此奉命来见的命妇们多是不安的。 尚主这事儿自古以来都是毁前程的居多,哪家前途大好的儿子愿意尚主呢? 高明纯进入清波殿内殿,里面密密麻麻跪了一片衣着华丽的命妇,猛一看着实能闪到眼睛,她刚刚入座坐定招呼众位命妇起身,还没坐稳当,黎太后和虞真长公主驾到。 黎太后自然是要坐在主位的,高明纯和虞真长公主坐在她一左一右的位置,静等命妇们一一给黎太后行请安。 下首坐着两位王妃,寡居的湛王妃和刚刚新婚的齐王妃,两位王妃先和黎太后拉家常说了好听话,齐王妃则是着重介绍了娘家嫂子杨氏,杨氏身旁还坐着一位小郎君,睁着露水似的大眼睛到处看来望去。 黎太后和季氏说着闲话,高明纯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小郎君上面,那双眼睛仿佛在哪里见过……好似是青黛死前见到的那男子,两人眼睛极是相像,难不成是父子? “皇后一直看那小郎,胡夫人,将你家小郎带上前来,让本宫与皇后好好看看,本宫日日盼着皇后能给陛下生出这般好模样的皇子来呢。”黎太后笑盈盈的,眉宇之间不减当年风采。 被称作胡夫人的杨氏婉莹自然不敢不送,小声嘱咐小儿一句,那五六岁的小郎君端端方方走上前来稳稳当当给太后皇后还有长公主行礼,如此晶莹玉貌的小人儿,连面上清冷的虞真长公主也忍不住露出艳羡神色,与她年龄一般大的都是七八岁大的孩子母亲了。 黎太后细细打量了一番,赞道:“你家小郎君容貌过人,可真是外甥像舅,这双明眸与你那兄弟一般无二。” 杨婉莹心头一震,勉强保持笑容:“娘娘谬赞。” 黎太后醉翁之意不在酒,拉着小郎君的手对高明纯道:“你还不知,这杨家人一双明眸极有神采,我曾见过杨氏那弟弟,说是朱颜玉貌亦不为过,杨氏,你那弟弟唤做甚么?” “家弟名为钊元。” “喔,本宫想起来了,叫杨钊元,今年多大了?” 杨婉莹冷汗都要落下来了,结结巴巴回应:“家弟今年弱冠。” 黎太后满意的点点头,高明纯在心里谢过太后,脑中却在想这杨钊元是谁,她可曾见过?观那人当时言语仿佛对她感情特殊,杨钊元与杨婉莹是亲姐弟,出身淮阳杨家,而湛王妃杨蕙君同样出身杨家,与杨婉莹姐弟是没出五服的亲戚! 湛王与湛王妃育有一子,年方七岁,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子弟,如若皇帝坠崖而亡,皇帝没有亲生子必然要从皇室宗族过继一人做皇帝,而最亲近的莫过于刚刚七岁的湛王世子赵郴。 高明纯冷汗从后颈落下来没入衣领,她努力让自个保持淡然,心急如焚的等待东山那边传来消息。 胡家小郎君约莫是有些怕的,站在那儿不动如山,高明纯心中一动,从榻上下来抓住小郎君的手柔声问:“小郎君可要吃些什么点心,莫怕啊。” 胡家小郎君死前画面立刻涌入高明纯脑中,递给青黛匕首的男子杨钊元手提长刀周身浴血,高声对抱着小郎君的疤脸男人道:“我带小郎冲出去,小皇帝已死,赢了这场仗小郎便可登基为帝!” 疤脸男人笑的张狂:“如你所说!这大安朝的天下终究是我的!” 话未说完,一支飞箭从外射进来,直直插/入这小郎胸口,小郎当即殒命。 杨家果真是要造反!这小郎好似至关重要! 高明纯一手揽着小郎另一只手轻轻额抖动指甲里的醉骨粉洒在一片晶莹剔透的茯苓糕上头,捏起茯苓糕递到小郎嘴边,胡小郎被这漂亮糕点诱的移不开眼睛,两口便将这茯苓糕吞下了。 黎太后稀罕得不得了,亲手拿起一杯茶水喂给小郎:“乖乖,可别噎着了。” 此时,高明纯不得不叹,黎太后是位及时雨,如此小郎的药可不是一人下的了。 3.第三章 黎太后对杨婉莹胞弟杨钊元很感兴趣,其余命妇自不会多嘴一句,既然太后看上别家就没自家什么事儿了,一时之间清波殿的氛围竟然轻松起来。 虞真长公主脸颊微红,捏着纨扇木柄转来转去,对那杨钊元极为好奇。 高明纯觑见虞真长公主的神色,暗叹如若杨钊元造反,那么将身怀六甲的公主烧死在火中便不足为奇,自古成大事无不心狠手辣,虞真长公主势必不能嫁给杨钊元,只不过做主的人是太后和皇帝,高明纯这新晋皇后着实说不上什么话,说不准还会弄巧成拙让虞真长公主心生不满。 清波殿殿门口,罗璧仍旧毫无踪迹,也不知有无打探到东山狩猎的状况。 “皇后今日怎的闷闷不乐?”黎太后压低嗓音问道。 高明纯收了心思,却不掩饰担忧表情,也低声对太后解释:“今日天气不大好,陛下去东山狩猎也无消息传来,臣妾担心陛下。” 黎太后拍拍她手背:“莫要担忧,过会儿就有人来禀报消息的。” 高明纯舒一口气,小声与黎太后讨论哪家儿郎能配得上公主。 虞真长公主奇怪的看了太后,太后轻易不与人示好,唯独对这小皇后处处照顾,她心里略微不满,却并未表现出来,反而耐心问趴在膝上的小郎君可要再吃些点心。 小郎君抿嘴一笑,羞羞道:“多谢长公主殿下,彬儿不吃了。” “彬儿可会写你的姓名?” 胡彬用食指在虞真长公主手心比划了自己的名字,虞真长公主夸赞不已,若不是身上没有趁手的礼物怕是要当场赏给小郎君一些东西。 齐王妃胡氏瞄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杨婉莹嗤笑:“怕什么,又不是太后下懿旨说要你胞弟尚主了。” 杨婉莹欲哭无泪,只盼着能将儿子早点还回来,难不成在入宫前黎太后就相中了弟弟杨钊元,所以才特地让她带着儿子入宫? 巳时末,禁军来报陛下在东山亲手猎到两只红狐,赠予黎太后做昭君套。 黎太后笑盈盈道:“哪能都让本宫得了,本宫与皇后一人一条,免得辜负陛下一片心意。” 高明纯脸颊微红,端是新婚小妇人的娇羞,低声谢过太后努力做出端庄模样,看起来格外可爱大方,黎太后心中满意,先帝总算做了一件靠谱的事儿,给皇帝找了个好皇后。皇后得了黎太后的眼缘,命妇们见缝插针夸赞陛下身手不凡,黎太后是天下慈母表率,皇后是当之无愧的国母。 好话儿听多容易让人心情愉悦,黎太后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同命妇们讨论朝中优秀儿郎神采奕奕。 到了午时,黎太后乏了,便让命妇出宫归家,并未说今日到底相中谁家儿郎了,只留下两位王妃还有胡夫人杨氏婉莹并小郎君在宫中用膳,此举不言而喻,命妇们出宫后都有无事一身轻之感。 午膳三位儿媳并一个女儿陪着黎太后用了午膳,杨婉莹忐忑不安,手中紧紧拽着胡彬,只喂胡彬胡乱吃了些东西,她自己几乎滴水未进。 午膳后,黎太后邀他们下午去御花园赏牡丹便去殿内午睡,虞真长公主邀她们去偏殿说话,高明纯借口欣赏湛王妃的手镯,碰了碰她的手背,却只见到:有人掰开湛王妃的嘴巴灌进去一碗黑漆漆的药汁,不多时湛王妃便抽搐着七窍流血而亡。 轮到齐王妃和杨婉莹并无多少特别,俩人均是上吊自尽而亡,猛然见到三个凄惨的死相再对比眼前的花容月貌言笑晏晏,高明纯胃口不适,借口椒房殿内尚有事务需她亲自打理,匆匆回去了。 罗璧正守在椒房殿内,一见到高明纯便说出与禁军一般无二的消息。 “罗璧,你再给诊诊脉,我方才胃里不舒服。”高明纯怀疑自个是不是有喜了。 罗璧没有不答应的,诊过后:“娘娘脉象很好,并无疾病,连早上的风寒也已好全。” 高明纯拍拍胸口,对贴身宫女实话实说:“我还以为是有孕之相。” “娘娘两日前才没了月信,应不会有孕。”罗璧是个直肠子,连拐个弯都不会。 青黛见高明纯脸色不好,安慰道:“娘娘不必担忧,如今您椒房独宠,很快便会有小皇子的。” “没有也好。”高明纯期盼有子是为地位稳固,可皇帝未来生死不知,她便是有子也难平安长大,还是先操心着皇帝的生死吧。 高明纯到书房写了两张纸条卷好放进信箍之中,命罗璧和青黛守着椒房殿不准外人进入,她换了便装亲自将信绑在信鸽腿上,揣着信鸽避过宫中的宫女太监,皇帝后宫唯有皇后一人,住在各宫的唯有先帝嫔妃,此时午时阳光灼热刺眼,宫内幽径并无人烟,行至宫墙附近小心避过巡逻的禁军,将信鸽放飞后又将一石子抛向鸽舍,正在休憩养尊处优的鸽子们尽数飞起,宫墙内外皆有,那两只信鸽也就不打眼了。 高明纯的信鸽要去找两个人,一个是陪着皇帝在东山狩猎的长兄高竹彦,要长兄尽力守在皇帝身边以防万一,另一个则是同一师门的不靠谱师兄,请他去东山山崖底下呆着,万一皇帝真的掉下去,有师兄在下面垫底应该死不掉。 东山距离皇宫不远,高竹彦收到皇后妹妹的飞鸽传书,狐疑妹妹为何不直接给陛下递信,但仍旧按照高明纯的吩咐去皇帝赵衡帐中请安。 赵衡正在帐中擦拭宝剑,听闻大舅子来访很是和善的命太监放人进来。 皇帝陛下赵衡着胡服身长玉立,嘴角噙着淡淡笑容,眉目间透着一股子随性从容,抬手免了高竹彦行礼,以家常口气问:“长辉,可是有事?” 长辉是高竹彦的字,他虽比赵衡年长又是名正言顺的大舅子,可仍当不得赵衡一声长兄。 “臣,问稍后能否与陛下一起打猎,皇后娘娘喜爱狐裘,臣想打来几只狐狸借陛下的便利将狐裘送予皇后娘娘。” “无不可。”赵衡放下宝剑,笑容渐淡,舅兄求见当真只有这么点事? 赵衡一答应高竹彦便转了话锋,谈起赵衡的宝剑,赵衡是先帝二皇子,大皇子身子骨不行,先帝担忧儿子便请了最好的武师教赵衡习武,因此赵衡是皇子中最为壮硕的,东山打猎一行赵衡猎到的野物最多,不大稀奇的赏给了臣属或直接命人烤来吃,毛皮成色好的都留给了太后与皇后。 赵衡大婚前并无妾侍,迎娶高明纯近两月时间独宠皇后,并无广纳嫔妃之意,文武百官操心皇上的子嗣,曾提议广选天下殊色充盈后宫,赵衡理都没理,似乎对臣工干预家事不满。 文武百官只当皇帝与皇后新婚情浓,便不再讨嫌,东山狩猎随行伺候的不乏昳丽宫女,却并无人晚间在皇帝帐中伺候,赵衡为人看似随和心思却深不可测,高竹彦很是担忧,自家小妹能否与皇帝相安无事。 纵使高竹彦心中百转千回,心里的话却是不能与皇帝说道的,等到过了午时,赵衡见外头凉爽便要骑马出去走走,高竹彦紧随其后,随性官员勋贵子弟纷纷上马开始这一场狩猎。 赵衡箭法优秀骑术过人,他几乎是领头在最前面的,高竹彦欲跟上前去,但打马之时总有人抢在他前头,人群渐渐散开来。 与高竹彦相熟的杨钊元喊道:“长辉,你我比试一场如何?” 草丛之中跑过一只灵巧小鹿,四腿肥硕皮毛鲜亮,尤其头上鹿茸引得人眼馋,高竹彦瞧着小鹿朝树林里钻,双腿夹了夹马腹,吃饱喝足的枣红马立即向前跑去,小鹿本就惊慌,闻声四窜快的让人看不清到底在何处,高竹彦与杨钊元一前一后追向小鹿,仓促间高竹彦瞧见赵衡驭马向密林深处,立刻转头想跟过去。 不想,杨钊元拎着箭弓拦住他:“长辉,说好你我比试,你要去哪儿?” “陛下……” “陛下身边有齐王还有禁军首领,不会有事的。”杨钊元双眸明亮,鬓间一缕乱发被风吹到眼前,扭头被风吹走,又是英姿飒爽的少年郎。 高竹彦不安的向前看了一眼,赵衡已经不见踪影,顷刻间不安更盛,他立刻驭马追去,杨钊元停在原地,唇边渐渐勾起一抹诡谲笑意,现在赶过去怕是已经晚了。 “陛下——” “陛下马被熊瞎子惊了不听使唤,如今正在朝着断崖追去!”禁军首领傅雷大喊。 高竹彦甩了一下手中马鞭,枣红马跑的更快,他朝傅雷怒吼:“快追!” 还不等他们追上去,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齐王变了调的嗓音从断崖传来:“陛下——” …… 未时末,太后还未从午睡中醒来,禁军密报直奔椒房殿:“启禀皇后娘娘,娘娘,陛下在东山打猎坠入悬崖,生死不明!” 本在榻上闭目养神的高明纯猛地睁开眼:“什么?” 4.第四章 来报信的禁军顿了顿,将刚刚的话重复一遍:“娘娘,陛下在东山打猎坠入悬崖,生死不明!” 高明纯握紧拳头,养长没多久的指甲陷进掌心,沁出些微血迹,挥开欲扶她起身的青黛,下榻穿上绣鞋走出屏风对那来报信的禁军侍卫副统领韩城道:“现在有多少人在搜寻陛下下落?” “随行禁军一千均在下山途中,断崖之上派人系上绳子向下搜寻,暂未找到陛下踪影。” “随本宫一同去康寿宫面见太后。” “是。” 椒房殿与康寿宫相距不远,几人步伐很快,转瞬之间小跑到了康寿宫门前,虞真长公主正和两位王妃、杨婉莹陪伴胡彬玩耍,猛然见到高明纯身后跟着一名禁军侍卫神色匆匆,不由停下踢毽子的动作,迎上前来:“皇后娘娘,何事这样急匆匆的还带着禁军侍卫。” 当真是好大的威风,禁军只听命于帝后,尊贵如虞真长公主也只能敬而远之。 高明纯神色肃穆:“皇姐,本宫有要事须得面见母后。” “母后尚在安寝……”虞真长公主还未说完,高明纯连停下都不曾,掠过她直奔康寿宫大殿。 齐王妃娇娇一笑:“皇后娘娘怎的这样着急,咱们过去看看是何事?” 虞真长公主点点头,拉着胡彬向前走,胡彬不安的看向母亲杨婉莹,却见杨婉莹微微摇头,示意不可忤逆长公主。 她们一行人走到康寿宫门前,却被青黛拦住。 “长公主殿下,两位王妃恕罪,皇后娘娘与太后有事相商,暂不允外人进入。” 虞真长公主脸色一沉,冷哼一声,转身走了,湛王妃和齐王妃面面相觑,眼底却是淡淡笑意,长公主与皇后娘娘不和,她们乐见其成。 黎太后刚穿好衣裳正在梳妆,梳头宫女正请示用哪个簪子,却闻皇后请见,黎太后一头雾水。 “请母后挥退左右。” 黎太后还未见过高明纯如此严厉的模样,纳闷道:“到底何事?” 高明纯简洁明了说了两个字:“东山。” 黎太后脸色一变,厉声呵斥左右退下,副统领韩城上前再次将那番话重复一遍:“娘娘,陛下在东山打猎坠入悬崖,生死不明!” “我的儿!”黎太后如遭雷轰,脸色煞白。 高明纯微微提起裙角双膝跪地:“母后,儿臣有一事相求,请母后应允。” 副统领韩城连忙退下,殿内只余婆媳二人。 “何事?”娇柔如菟丝花的黎太后彻底慌神。 “儿臣想亲去东山寻回陛下!” 黎太后愣愣道:“本宫也去。” “母后,皇城还需您守着,陛下东山坠崖兹事体大,到底是何原因如今你我都只能听信他人所言,儿臣想亲眼去东山看一看,只是陛下坠崖之事不可让外人知晓引起慌乱,若有心之人趁机谋乱,皇城危矣!” 黎太后缓过神来也知方才所言甚是荒唐,将利害关系想一想便明白了,扶起高明纯道:“皇后放心,本宫定然守着这皇城。” “还有一事,需母后开口……” “你尽管说!” “母后,东山狩猎……” …… 不多时,高明纯从康寿宫殿内疾步走出来,吩咐韩城加强皇城巡防,只带着罗璧一人回了椒房殿,正坐在石桌边说话的虞真长公主等人只瞧见韩城俯首听耳的恭敬,心中均是艳羡,小小年纪的皇后竟能有如此权威! 韩城到殿内听了黎太后吩咐,也匆匆离开,路过虞真长公主等人时滴水不漏的行了大礼才离开康寿宫。 胡彬打了个哈欠,小声跟杨婉莹说想回家,他声音虽小,可大人们都听的清清楚楚,只不过没有黎太后首肯谁敢贸然离开。 虞真长公主牵着胡彬的手:“本宫去请示母后。” 杨婉莹忙不迭谢过长公主。 恰巧,黎太后梳妆打扮停当从康寿宫内走了出来,神色略微憔悴。 “母后,可是方才被皇后吵醒睡得不好了?” 黎太后摆摆手,并不多说皇后如何,虞真长公主忍着不悦,柔声道:“母后,胡家小郎困顿不已,儿臣想带他四处走走,母后可有事吩咐?” 往常黎太后兴许闻弦歌知雅意将人放走了,可有皇后临走前说的话,黎太后神色不变,招手唤来皇后留在这的宫女青黛:“你带着胡小郎去本宫殿内睡一觉,好生守着,莫要冷着热着。” “正好,胡小郎睡了,咱们说些家常,本宫想听听外头的新鲜事儿。”黎太后兴致勃勃。 青黛上前抱走胡小郎,黎太后话说的软和,却不容置疑。 ** 皇城到东山骑马需要半个时辰,高明纯带着一百禁军疾驰而去,前朝和当朝民风开放,闺阁女子学习骑射习以为常,骑行之时四马齐驱,两名禁军侍卫守在两侧,一路行过尘土飞扬,身着简洁胡服戴着幕离的高皇后让人看不清神色。 东山脚下已是一片慌乱,皇帝坠落的断崖与扎营的山脚是相反方向,欲到断崖之下搜寻皇帝踪影的进军须得从山上下来再围着东山绕半圈才能到达,只是东山开阔树林茂密,山高近百丈,那断崖也有三四十丈,若是不巧,陛下怕是凶多吉少…… 禁军统领傅雷满头大汗,匆匆朝断崖下面赶,却有侍卫从后方疾驰来报。 “傅统领,皇后娘娘听闻陛下坠崖,已经从宫里赶过来了。” “什么?” 傅雷惴惴不安,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却咬牙吩咐:“派十人去迎皇后娘娘,务必保证皇后娘娘安全无虞。” “是。” 高皇后的到来并不是一个秘密,神色慌张的齐王口不择言:“皇后这时候来添什么乱?” 随行打猎的多数是皇室贵族和勋贵子弟,目前众人之中齐王身份最高,他出言指责皇后其余人不敢附和,更不敢指责,傅雷心慌慌,瞄了齐王一眼淡淡道;“齐王殿下慎言。” 齐王一哽,扬起马鞭朝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马儿吃痛奋力向前跑去。 杨钊元听闻皇后要来莫名向后看了看,心道:皇后娘娘才二八年华就要守寡了。 傅雷率众人赶到断崖下面才发现情况很糟糕,地形杂乱不说,还有一条断断续续的小溪缓缓流过,地上不乏腐叶鸟兽死尸,气味难闻。 “叶正,你率二百人向东找寻陛下!” “王柳,你率二百人去小溪附近找寻陛下。” “贺大龙,你摔五十人留守此地等候皇后娘娘,其余人随我上山寻找陛下!” “是!” 禁军全部大汗淋漓,可谁都不敢喊累,傅雷一声令下所有人纷纷上山而去,齐王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其余能跑能动的皇室勋贵都下马上山找皇帝,要是皇帝要没了,他们这些人是何情况还不得而知。 齐王渴的厉害,拿了水袋咕嘟咕嘟喝了一通,袖子一抹嘴:“本王在这儿等候皇后,钊元,你方才坠马摔得不轻,也同本王留在这儿吧。” 杨钊元神色狼狈,脸上还有泥土印,听此一言勉强笑道:“就听齐王殿下的,对了,竹彦,你也留下等着皇后吧。” 高竹彦神色不明,却没有反驳。 半个时辰不到,阵阵马蹄声越来越近,齐王和杨钊元一同起身向远方看去,百人骑行而来,打头阵的是个胡服女子头戴幕离看不清面容,距离他们有十丈之遥高明纯勒马停缰,利落翻身下马,落地后也不用人扶,提着马鞭朝齐王他们走来。 山风吹起幕离露出幕离下一抹白皙面庞,若隐若现引人好奇。 行至一丈之处,高明纯摘下幕离扔给罗璧,皎皎玉面得见天光,琼鼻樱唇,最妙是一双明目如电透着俾睨众生的桀骜,被视之人无不心尖发颤。 杨钊元握紧拳头,按捺心头激荡,目光不舍的从高明纯脸上移开,单膝跪地与齐王等人拜见皇后。 高明纯扫过这些人,只在瞬间看见那杨钊元的面貌,似乎比逼死青黛时年轻狼狈些,握着马鞭的手不由紧了紧。 “情况如何?” 当朝皇后清冷如山泉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山谷间回荡。 齐王莫名心虚了一下,拱手回道:“傅统领等人均已上山搜寻陛下踪影,另有十名陛下的贴身侍卫从山顶向下搜寻陛下踪影,目前,暂未有消息传来。” 高明纯略微颔首:“起来吧。” “陛下坠崖之时,你们都在做什么?” 齐王脸色一僵,皇帝出事他和傅统领还有三四名侍卫离得最近,目击现场的他只好再次开口描述皇帝出事的场面:“我等随侍陛下在树林深处见到一头熊瞎子独行,陛下想将熊瞎子猎到手,那块儿山地平稳,我等都骑着马追寻陛下,谁知那头熊瞎子突然狂躁冲向陛下那匹马,陛下的马受惊在山中狂奔不止,我等追在后面,还不曾追上陛下却见前方突然出现一处断崖,陛下连人带马都掉了下去……” 齐王说着又跪下呜呜哭泣,泥灰抹了一脸很是狼狈。 高明纯看也不看他,冷声问:“高竹彦,陛下出事时你在做什么?” 高竹彦跪在地上脸色惨白,他还未开口,垂着头的杨钊元再次跪下开口道:“娘娘恕罪,是臣要与高大人比赛猎一只小鹿……” 他话未说完,一缕劲风向背后袭来,重重打在背后,鞭尾扫过脸颊和耳垂,火辣辣的疼。 只听头顶冷淡的女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5.第五章 齐王咽了咽口水,万万没想到高皇后小小年纪竟如此凶暴,生怕那鞭子落到自己身上,他悄悄缩了起来,企图让高皇后无视他。 杨钊元以头抵地,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流,啪嗒啪嗒落到地上肮脏的腐叶上头,他呼吸粗重,哑着嗓子道:“娘娘恕罪。” 高明纯闭了闭眼,很快睁开,不咸不淡道:“禁军统领傅雷何在?” 贺大龙跪在一侧:“回娘娘的话,傅统领率禁军弟兄们上山找寻陛下去了,卑职宣节校尉贺大龙遵傅统领之命在此等候娘娘。” “甚好,本宫命你等即刻上山搜寻陛下踪影,陆敏,你从队伍中抽五十人与贺校尉同去。”陆敏带领的禁军专职护卫皇后安危。 “卑职遵命。” 贺大龙即刻清点人数,两人一组分散到山上搜寻皇帝踪影。 高明纯仰头看了看周围郁郁苍苍的大山从心底里叹出一口气,皇帝可千万不能死啊。 “钊元,你怎的了?”齐王跪的好好的,忽然见身侧的杨钊元缓缓倒下不由惊叫。 高明纯这才俯首看了那杨钊元一眼,颇有几分凉薄道:“本宫一鞭子不至于将人打死吧?” “娘娘明鉴,方才臣等从营地赶来马儿跑得急将杨校尉甩到马下,怕是有伤尚未来得及医治……”齐王怂怂的的解释,要不是与杨钊元私交颇好,此时才不愿意替他和着急上火的皇后娘娘说情。 高明纯捏紧手里的马鞭:“那麻烦齐王照料下此人,免得死在这不吉利。” “是。”齐王连忙拖着人到树下,两人华丽骑射服上头沾满淤泥腐叶,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 “长兄,本宫有事问你。”高明纯示意高竹彦往一旁幽静处走去。 高竹彦走过去,拱手揖礼:“娘娘有何事?” 高明纯压低声音:“我给长兄的信未曾收到么?” 从放飞信鸽到禁军副统领韩城去她宫中禀报足足有两个时辰,这足够信鸽在皇城和东山飞上三四个来回。 “并非臣没收到信纸,臣见到娘娘所嘱咐之事便到营帐中找了陛下,戏言下午与他一同打猎,只是臣追随陛下途中总被人若有似无的围堵,以致臣与陛下拉开了距离,陛下出事时臣离陛下有二十丈之遥,只听得一声怒吼,等臣赶过去陛下已经坠崖了。”即便周围只有他们兄妹二人,高竹彦仍旧守礼举止有度。 高明纯心一沉:“那马可有异常?” “臣……实在是不知。” 是了,若是有人有心为之又怎会让长兄发现。天色渐渐阴沉,空中有闷雷响过,约莫是要下雨了。 “若是下了雨,搜寻陛下的难度势必加重,也不知……” “娘娘放心,陛下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高明纯未尽之语都被高竹彦堵了回去,兄妹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但愿吧。 然则,天不遂人愿,山谷上方雷声阵阵,不多时绵绵雨丝随风而至,好在已经有一顶搭好的帐篷,高明纯是众人中最尊贵的、当仁不让进入唯一的帐篷中,高竹彦也在其中。 雨越下越大,齐王守着杨钊元瞅着漫天雨幕欲哭无泪:“钊元兄,我此刻抛下你去求见皇后娘娘会不会不大地道?” 这山谷中连一个山洞都无,齐王生怕响雷劈到自个,低声吩咐随身护卫尽快搭出来一顶帐篷。 杨钊元靠在树干上,头一歪呕出一口淤血,双唇被血液染的殷红,声音中气十足:“皇后娘娘呢?” “人家当然在帐篷里了,难道陪你在这淋雨不成?” 杨钊元想摇摇头,可腹中着实不适,背上的鞭伤雪上加霜,忍着疼痛坐起身对齐王道:“不必。” 齐王没听清,此刻他心思都在帐篷上,听闻有人在树下避雨被雷劈死的,他可不想做大安朝第一个被雷劈死的王爷。 罗璧站在帐篷门口看了看雨幕中艰难挪动的男子,犹豫着问:“娘娘,奴婢要给那人疗伤么?” “不用,那人……有罪无罪尚且说不清楚,用不着你出手医治。”高明纯巴不得这杨钊元死在这里才好,可这人命大,她方才用鞭子抽他时获取的画面,杨钊元在血污之中仍旧含笑,手里握着一方丝帕,直到被人斩在刀下再无声息,画面恶心,更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罗璧自是听自家主子的,三人虽然站在帐篷中,心思都在山上。 雨越下越大,山下搭起来的帐篷不乏被吹倒的,禁军统领傅雷下山来和皇后娘娘禀报状况,他全身湿淋淋的跪在水洼里:“罪臣傅雷见过皇后娘娘,启禀娘娘,罪臣等数百人都未曾找见陛下踪影。” 高明纯沉默片刻,才道:“傅统领起身吧,现在风大雨大,你安排下去,一半人休息一半继续在山上找,隔一个时辰替换,陛下下落不明,多找一刻便多一份希望。” “臣领旨。” 天色渐暗时,雨势终于慢慢减小,山谷里那断断续续流淌的小溪已经壮大了两倍,随行伺候的人不敢怠慢,趁着雨势变弱连忙安营扎寨生火起灶。 雨过之后竟是月朗星稀,水洼之中有青蛙呱呱叫个不停,高明纯被吵的心烦,过一会儿蛙声渐渐没了踪影,蛐蛐又叫起来。 “皇后娘娘,您奔波一下午实在辛苦,用些膳食吧。”高竹彦怕她不吃,亲自来劝慰。 随行厨子自是出自御膳房,手艺不必说,高明纯心里存着事,吃个七分饱就让罗璧将膳食撤下去,暗自思索着今晚趁乱上山找人的可能性,她轻功不错,可山间地形复杂容易迷路,怕是出去就找不到回来的路,只能按下心思等待禁军传来消息。 禁军统领傅雷是绝对的忠于皇帝,还有皇帝贴身侍卫数十人,上山的皇室勋贵品行不知,但却不至于找到皇帝使什么手段,只要没找回来尸体便是好消息,不过若真的找回来尸体…… 高明纯脸色一变,命罗璧将高竹彦请到帐中,低声吩咐了一些事。 高竹彦虽震惊不已,却不敢不照办,从高明纯入宫那一刻起,高皇后与高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亥时末,傅雷来报在东北角山腰找到了一枚玉佩,正是皇帝坠崖时佩戴的! “快在附近找寻有无陛下踪影!树上也别忘了看一看。”万一挂在哪个树上头八成能活命,只是近千人搜山这么大的动静,皇帝要是醒着都不吭一声,别是尸骨都凉了吧…… 呸呸呸! 高明纯蹙眉,她才二八年华,不想守寡! 山下帐篷里灯火通明,皇后娘娘不睡,旁人更没心睡觉,皇帝坠崖这么大的事,先捂着脑袋吧。 唯一睡着的杨钊元在被太医灌了一碗药汁后也醒了过来,小厮正守在一旁,见他醒来高兴极了。 “公子,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杨钊元笑的怪异,勉力坐起身又呕出一口血,心里却没这么畅快过:“陛下找到了么?” 小厮脸上的喜悦瞬间飞走,低声道:“只找见一只玉佩。” “扶我起来。” 杨钊元跌跌撞撞走到帐篷外,便朝最大那顶帐篷看去,里面一片光明,只是不见人影,他又向前走两步才见到那娇小人影站在帐篷外向东山看。 “皇后那边有别的动静么?” 小厮不明所以:“并未听说。” “你下去吧。” 杨钊元独自站着,明眸之中丝丝缕缕愉悦,他竟然能回到阿纯未死之前,还是皇帝坠崖这样的微妙时刻,一切尚未可知,难不成是上天垂怜他一片苦心? 子时末,禁军一校尉来报,找到陛下御用箭筒、弓/弩,紧接着是摔死的汗血宝马,只是不见皇帝的踪影。 汗血宝马的尸体摆在营地前的空地,万籁俱寂,差点累趴下的皇室勋贵和禁军侍卫跪在一旁,齐王浑身发抖,难不成皇帝真的死了?他瞟了一眼冷若冰霜的高皇后,不敢带头开口。 高明纯眼泪都没掉一滴,冷硬吩咐:“所有人全部去山上找陛下,必须找到陛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傅雷沉声应是,转身向前跑去,剩下的人更不敢啰嗦。 罗璧颤着手给高明纯送来一盏热茶,连让她坐下歇一会儿的话都不敢说。 派往东山的禁军如同泥牛入海再无声息,天光渐渐亮起来时,黎太后派人来问消息,东山的消息一直有人往宫里递,撑到这时候还没找到人黎太后也是坐不住了。 高明纯仰头看向天幕中熠熠闪光的北斗星,各种念头在心间盘旋,皇帝若真的坠崖摔死且无子嗣,那一定是要过继宗室子弟做太子,而先帝留下的皇子中只有已故湛王有一个儿子,远在封地的惠王也是新婚并无喜讯传出,可湛王世子不是襁褓幼子更亲近湛王妃,他若登基为帝,她这个先帝元后怕是要苟且偷生,就连高家也会被连累,倒不如自己‘生’个皇子出来…… “皇后娘娘!陛下找到了!” “皇后娘娘!陛下找到了!” 来报信的禁军眼中带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高明纯心中升起希望:“陛下如何?” “陛下尚在昏睡,昨日在山上采药的农女救了陛下!” “太好了!”营地沸腾起来,都不再是哭丧脸。 高明纯立刻要跟随禁军上山迎接陛下,报信禁军不敢劝,倒是一直怂巴巴的齐王凑上来:“皇嫂,小王陪您上山迎接陛下!” 两人并肩而去,步伐很快。 一直站在帐篷外的杨钊元轻轻蹙眉,皇帝怎么找回来了?这采药女前世可不曾有过。 东山断崖之下陡峭崎岖,几乎连路都没有,齐王身娇肉贵爬上去都有些费劲,却见柔弱女子高皇后身轻如燕手脚并用竟然走在齐王前头,在皇帝面前卖好这等美差齐王可不想让给别人。 走到半途,傅雷正遇上傅雷背着皇帝往下走,周身有七八个禁军侍卫守护着。 “陛下——”高明纯嗓音满含情意担忧,不复方才的冷静自持。 赵衡头发散乱,趴在傅雷背上并无回应,高明纯连忙握住他垂下来的手轻声唤:“陛下?陛下,陛下……” “傅统领快将陛下送下去,让太医诊治!” “是。” 傅雷背着赵衡往下山的路走,小心翼翼的生怕再把皇帝给磕着碰着,齐王站在一旁给他们让路,怪异的看了皇后一眼,还以为皇后要哭哭啼啼呢。 一行人匆匆忙忙护着皇帝下山,齐王靠在树上歇一会儿才想挪动,却听身后有沙沙声像,又传来一声娇喝:“公子别动!” 齐王好奇的扭头,只见一条拇指粗的银蛇吐着蛇信子朝他而来闭眼大嚎:“啊——蛇——”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背后有人轻笑:“公子莫怕,蛇没咬你。” 齐王似信非信睁开眼,却见那银蛇正绕在一妙龄女子手上不断扭曲,他瑟缩了一下:“多谢姑娘。” 女子笑笑把蛇放到药篓里,要往山下走,她身后还跟着禁军侍卫,齐王灵光一闪:“姑娘莫非是救了陛下的采药女?” “约莫就是我……”女子露出一个羞涩笑容,缓缓走到齐王面前。 齐王这才发现这女子个子高挑,竟然比他猛上三四寸,笑起来还有一对梨涡,齐王那颗躁动的心不安分起来,殷勤跟在女子身后:“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女子走在前面,不大文雅的翻了个白眼,说话时却柔美清甜:“奴家姓白。” “白姑娘啊,小王陪姑娘下山。” 6.第六章 傅雷背着赵衡到了帐前将其轻轻放在小榻上,等候多时的太医连忙听命上前为皇帝诊治,泰半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太后送到了东山,生怕延误赵衡病情。 太医院院判诊完暗暗舒了一口气:“启禀皇后娘娘,陛下从东山坠崖不仅折断一根腿骨,腹腔还有内伤淤血。” 这些都是皮外伤,对壮年男子来说算不得什么大病,高明纯担忧的是另一层:“可还有别的伤,诸如脾脏破裂等等?” “臣并无探查到这些症状。” “那柳院判尽快为陛下医治吧。” “是,皇后娘娘,陛下内伤严重,在陛下醒来前万不可再移动了。” “无妨,就在此地扎营,等陛下好转再回宫,陆敏你带人回皇城禀报太后,陛下已经找回正在营地养伤,请太后不必太过担心,本宫会照料好陛下。” 柳院判和陆敏领命而去,高明纯示意罗璧上前给陛下诊脉。 罗璧诊过后点点头:“柳院判说的没错,陛下身上是外伤加内伤,需要静养。” “那可有性命之忧?” “好好养着应该不会有大碍。” 高明纯不会和罗璧要一个绝对的保证,现在这个结果已经很心安了。 罗璧端来一盆清水,高明纯拿来一张棉帕子打湿,小心翼翼给赵衡擦去脸颊手上的血迹泥痕,擦到手背时,赵衡突然动了动,握住她的手:“阿纯?” “是我,陛下。” 赵衡缓缓睁开眼,呢喃道:“方才恍惚觉得……睁开眼看见你了,还以为是在梦里……” “不是梦,方才我上山接陛下去了。”高明纯回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抚。 赵衡的手紧了紧,唇边溢出一抹惨淡笑容:“不是梦便好。” 高明纯倒来一盏温开水送到他嘴边:“陛下喝口水润润嗓子。” 赵衡靠在她怀里慢慢喝水,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脸,柔情似水的目光中饱含苦涩,高明纯以为他痛的不清醒,让罗璧去叫太医来看。 “我,没大碍,你陪我一会儿。”赵衡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太医准备好药物来给赵衡将骨折的右腿重新固定好,期间赵衡额头冷汗直冒,却一声都不吭,最后太医给身上伤口上药才出言让高明纯出去透透气,高明纯走到帐篷外头才明白赵衡是怕伤口太狰狞吓到她。 齐王陪着采药女来到帐前,高明纯立时想起刚才把这个采药女忘到脑后了,遂走上前去。 “白姑娘,快拜见皇后。”齐王殷勤提示。 采药女白姑娘一直低着头,跪下磕头行礼,娇媚嗓音引得人心里发痒:“民女白蓉蓉见过皇后娘娘千岁。” “免礼,姑娘救了陛下本宫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姑娘呢。”高明纯亲自将白蓉蓉扶起来,两人站在一起更是凸显出白蓉蓉个头出奇的高。 白蓉蓉分外守礼,一直低着头不敢窥视皇后容貌:“民女不敢当。” “陛下如今还在静养,不如姑娘随本宫进宫,等陛下身体好一些,本宫定会为姑娘请赏。” 白蓉蓉还未回答,齐王先急了,但忌惮昨日暴戾的皇后,小声道:“娘娘,白姑娘不用进宫吧?不如先住到小王府上等待陛下和娘娘的召见?” 高明纯看了一眼齐王,忍着笑平淡道:“用不着,本宫心意已定,请白姑娘随本宫入宫,罗璧,白姑娘辛苦一天,你带白姑娘去洗漱、用些饭食。” 罗璧咬紧下嘴唇表情怪异,躬身对白蓉蓉道:“是,白姑娘请随奴婢来。” 白蓉蓉娇滴滴的对着高皇后一福礼,轻移莲步随罗璧去了旁边的帐篷,齐王盯着她曼妙纤细的背影出神,连高明纯何时离开都不知晓。 齐王摸着砰砰跳的心口,暗暗咬牙,如果陛下和娘娘真要赏赐什么,不如赏给她一个齐王侧妃的位子。 ** 罗璧叹为观止的看着白蓉蓉,想伸手捏捏她胸前那不大不小的一团,却被白蓉蓉一把拍开,翘起的兰花指风流端方,眉目流波:“没大没小!” “容公子,奴婢实在没想到您会扮成这个样子出现在东山,还救了陛下……”罗璧眼里的崇拜都要溢出来了。 “傻丫头,我扮成这样很安全。”白蓉蓉顶着女儿面貌用了男声。 高明纯来到帐中就见罗璧好奇不已问她胸前是怎么做的这么逼真的,白蓉蓉不耐烦解释,看见高明纯就把罗璧推出去:“去外头守着,我和你家皇后说说话。” 罗璧乖乖去了,出帐篷前努力了又努力才将笑意收回去。 高明纯站在已不远的地方仔细打量,直到看的白蓉蓉浑身发毛:“怎么了?” “我瞧师兄扮的像啊,好一个柔弱女子呢。”没见到采药女前,高明纯还以师兄没赶过来东山。 白蓉蓉、其实是容斐白容公子,一本正经道:“阿纯,实不相瞒我是昨日上午奉师命而来侯在东山等着救陛下。” 高明纯心头一惊:“师父算出来了?” 高明纯和容斐白师出同门,他们的师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明空居士,明空居士精通阴阳八卦武学剑道,生平只收过三个弟子,容斐白是自幼被明空居士捡回来的,高明纯则是因为外祖父与明空居士是好友,加之有武学天分才拜在明空居士门下,接到圣旨赐婚前就在外祖父家与毗邻而居的师父学武。 容斐白面色沉重:“不错,师父前日酉时命我来京,说有大事发生,要我务必按照他吩咐来做,你出嫁前师父送的玉佩可曾戴在身上?” “从未离身。” “师父说,这玉佩能帮你良多,只不过他能力有限,要你多加小心。”容斐白眼中似有泪光。 高明纯心中一震:“师父怎么了?” 容斐白沉声:“在我来京前师父便已羽化登仙,他命我将焚了尸身,洒在东山之上。” “怎么可能?师父还不到五十岁?!”高明纯不相信!她明明在赵衡死时还见到师父就在一侧! “师父离世前只说为了黎民百姓逆天而行,让你我不必介怀,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望阿纯尽心辅佐陛下整治山河,莫让奸佞有可乘之机。” 高明纯眼泪啪嗒不停地掉,闻言双膝跪地朝着东山行了大礼,拜祭师父明空居士在天之灵。 容斐白将她扶起来抹干净眼泪郑重承诺:“阿纯,你如今贵为一国之母,要事事小心,有任何事尽管吩咐师兄,师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师兄,我不要你赴汤蹈火……”高明纯抽泣着反驳。 这幅小孩儿模样倒是将容斐白逗笑了,耐心给她擦掉脸上的痕迹:“是是是,我家师妹是皇后,日后我就发达了。” “莫要再哭,免得让人看出异常。” 高明纯万般心事藏在心底,碍于目前状况只问:“师兄,你以白蓉蓉的身份出现,进宫一趟是免不了,日后打算如何?” “师父让我自由自在不受束缚,我却想来京城闯一闯,尝一尝宫中御膳的。” “那既如此,白姑娘,先用膳吧。” ** 赵衡敷了伤药换上干净衣裳,头发重新梳理,即便是重伤半靠在小榻上依然是不容直视的帝王龙威,他四处看看才问:“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在安顿那位白姑娘。” 赵衡顿了顿,挥手让太监下去。他从没想过一朝醒来竟回到从前,回到乱世的开端。 高明纯从外头回来见他剑眉紧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谁知进到帐中就见赵衡朝她伸出手,自然而然搂在怀中:“许久没见过阿纯了。” “陛下打猎几日竟把臣妾忘了不成?”高明纯顺口撒了个娇,脑中却在想看到的有关赵衡死亡时的画面。 赵衡死在一间临时建起的宫殿里,周围围着许多人,他穿着雪白的寝衣嘴唇苍白,高大健壮的身姿变得虚弱不堪,握紧的丝帕上有殷殷血迹。 高明纯也在这次看到许多人的未来,她父亲不在场,大哥二哥穿着战袍脸上都有血迹,尤其是大哥断了一臂直挺挺跪在地上,听赵衡吩咐:“朕自皇后离世后日日牵挂,如今命数已到要与皇后相见,还请两位舅兄将朕与皇后还有皇子合葬,多谢。” “朕死后,皇位传给三弟,还请三弟对这江山天下多多费心,朕的过失,自会和先帝请罪……” 赵衡说完这些话没多久便阖上眼,因着气息尚在,高明纯还能看到一干人流泪的场面,师父明空居士从屋外走进来,也一同跪下,泪流满面。 而后便是一片漆黑,赵衡死了。 高明纯试着再次接触赵衡,那画面再也没有出现过,玉佩是师父留给她的,难道她从昨日到今天凌晨接触到别人就能看到对方的死亡画面,皆是因为师父那块玉佩的缘故?师父曾说能力有限,也就是说之后她不能再看到这些了吧。 师父命不该死,如今因为泄露天机早早死亡,那在她看到的画面里,师父逆天改命的命运里,大安朝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7.第七章 高明纯吩咐御厨炖了一碗鸡蛋羹送到帐中,蛋羹黄澄澄的,上面点了两滴芝麻油撒着小葱花,鲜嫩可口,她端着蛋羹到赵衡面前,让他先吃些东西。 赵衡扶着胸口眉头微皱,还未伸手,高明纯主动道:“臣妾来喂陛下吃吧。” “有劳阿纯。”赵衡靠在引枕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高明纯心揪了一下,赵衡长得好看,星目剑眉一身正气乍一看是个端方君子,相处两个月以来仍然没有改变她对他的印象,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赵衡待她又很不错,此时细细密密的心疼绕在心间,赵衡不光是皇帝,还是她的夫君,虽然她一直盼着做太后,但在成为太后的漫长过程中他们相敬如宾互相扶持是最好的,尤其是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她只盼着皇帝能好好活着。 “像个小儿一般……” 高明纯小心翼翼喂他吃完蛋羹,再用丝帕帮他擦擦嘴角,猛地听见赵衡这句感慨。 “陛下身体不适自然要臣妾好生照顾,您现在什么都不必想,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她故作轻松的哄着。 赵衡愣了一下,继而笑道:“阿纯说的是,你最懂我了。” 高明纯脸颊微红,低声问:“陛下可要更衣?” “让刘德进来伺候吧,朕,怕累着你。” “是。” 刘德进了营帐,高明纯正打算回帐内换件衣裳,却见皇帝营帐一丈外跪着数十人,几乎都是皇帝的贴身侍卫,此次皇帝坠崖他们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高明纯不打算插手,贴身侍卫的罪责都由皇帝来定,倒是那匹已经凉了的汗血宝马才需要好好查一查,她好奇极了。 太仆寺卿蒋坤已经围着汗血宝马转了大半个时辰,皇帝出行的马匹车架都由他和手下经手,若这马真有什么问题,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他,就算马没问题,这次也不会有好事。 高明纯远远看了一眼,等再回到赵衡身边就提到了那匹汗血宝马。 “那匹马让蒋坤带回去剖开肚腹看看到底吃了什么东西,查出结果再来见朕。”赵衡精神好一些后便开始着手处理事务,太仆寺卿自己不仅要查,还有大理寺的的人也会一起监督。 “朕的八名贴身侍卫,卢洪涛、王明,斩,其余六人各八十军棍。” “命人到东山找到那头熊瞎子,打死,剖开看是否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赵衡说完这些血淋淋的话想到高明纯在一旁坐着,心中一动,遂招手让她坐到身边:“阿纯,觉得朕心狠么?” 高明纯摇头:“陛下行事自然有陛下的道理。” “阿纯,朕在山上听到过一个故事,前朝一位富商有两个儿子,富商将泰半家产给了嫡子,另一个儿子不满,在富商死后打算将嫡子杀了取而代之,嫡子知晓了兄弟的阴谋却无证据,你说他是直接报官将兄弟抓起来,还是等兄弟露出马脚再报官呢?”赵衡不紧不慢道。 高明纯立刻明白过来,皇帝难道是受师父启发知道有人要害他了? “臣妾答了只是一家之言,陛下听听就算,可不要嘲笑臣妾。” 赵衡握住她的手指,青葱似的指尖纤弱无骨,笑了笑:“自然不会嘲笑阿纯。” “陛下说这两人是亲兄弟,那嫡子无缘无故向官府告亲兄弟难免被说残害手足不讲兄弟情义,若已经知道兄弟的阴谋大可以装作不知,等那人露出马脚来一举歼灭,如此既不会影响嫡子的名誉亦能手刃仇人。” 赵衡若有所思:“阿纯说的是。” 既然要做一代明君,赵衡就不允许身有污点,只不过需要将事情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否则便会重蹈覆辙。 ** 宫中黎太后派人传信来问陛下何时回宫,她在宫中已是寝食难安,奋斗半辈子守得儿子长大登基,黎太后以为能享福,可闹出来坠崖这一出,她老人家一边清扫宫中可能存在的隐患,一边盼着皇帝儿子赶紧回宫。 赵衡在营帐中休憩大半天情况稍有好转,柳院判来诊脉后确定现在回宫静养更好。 拔营回宫前赵衡问起那采药女。 “陛下,臣妾已同白姑娘说了,让她随咱们一同回宫,白姑娘救了陛下当得重谢。”高明纯不忘记给师兄争取好处,只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师兄的身份进宫那就是欺君之罪。 赵衡似笑非笑:“白姑娘?那人难道不是阿纯的师兄么?” “陛下……知道了?” 赵衡可有可无的点点头:“朕刚醒来令师兄便自报家门了。” 高明纯以手遮脸,不好意思看他:“臣妾还以为陛下不知道……” “放心,不会少了容斐白的赏赐,朕还需要白蓉蓉帮忙办件事。”前世容斐白没有出现,禁军搜山又没找到他的人或尸体,背后算计这件事的人肯定要查采药女到底是何人物,引蛇出洞总得摆好诱饵,白蓉蓉就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那陛下的意思是师兄可以以白蓉蓉的身份住在宫里?” 赵衡权衡片刻:“可以,不过他毕竟身份特殊,宫内住着多位太妃,规矩礼仪还需阿纯费心。” “多谢陛下。” 赵衡瞧她喜滋滋的样子稍稍开怀,高明纯抬眸看到他眼睛里的温柔笑意,愣了一下,继而回一个微笑。 皇帝坠崖后回来就怪怪的…… 皇城外禁军副统领韩城已经等候多时,皇帝坠崖之事并未通知文武百官,因此回程车马进入皇城堪称悄无声息,黎太后不顾劝阻侯在皇帝寝宫之外,见到被宫人抬下来的皇帝泪眼婆娑:“我的儿啊,这是遭了多大罪。” 赵衡多年未见母亲,无奈又动容:“母亲,朕并无大碍,咱们到内殿说话。” “好好好。”黎太后不自觉拉着高明纯的手,婆媳俩相携而去。 床榻之上到底比马车舒服许多,赵衡半躺在床上慢慢给黎太后解释来龙去脉,高明纯站在一旁听黎太后一口一个我的儿,眼泪快把赵衡袖子打湿了,谁劝都没用。 “皇帝日后可不许做这等危险的事,你乃万金之躯,若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好?” “朕答应母后不会再冒险了。” 黎太后满意了,哭大半晌妆面都花了,她自觉失态找个借口回康寿宫,高明纯借机问了那几人是否还在宫中。 “那胡小郎一直哭闹,虞真又疼他,本宫得到皇帝回宫的消息就让她们出宫了。”黎太后对高明纯亲近许多,说起话比从前随意,约莫是当做一家人了。 “还是母后想得周到,若是留到现在怕是不妥。”虞真长公主怕是真的看上了杨钊元,高明纯想起她在大火中护着肚子惨叫的模样心头冒出些许不忍,杨钊元日后还会造反,也不知皇帝和太后到底要如何抉择。 高明纯送黎太后回宫后才回到自己的椒房殿洗漱更衣,去东山走的匆忙,连续两天穿着那套胡服,此刻回到宫中放松下来方觉得浑身都是沙子。 青黛来伺候她洗浴,顺道说了在康寿宫所见:“娘娘,奴婢瞧着虞真长公主对您颇有微词,她总和太后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那些话明褒暗贬?” “是。” “湛王妃和齐王妃还有胡夫人留在宫中可曾说过什么,或者急躁不安的?” “湛王妃担心世子坐立不安的,齐王妃是太后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胡夫人一直紧张胡小郎,仿佛在宫里会伤到他似的。” 短短一天时间青黛看不出多少情绪是正常的,这几个人都很可疑,尤其是胡彬的身份,杨钊元护着他还说能做皇帝,也不知是什么身份,大安朝名正言顺的皇室血脉都好端端的,一个小孩儿可以做皇帝,难不成是天命之子,杨家人不至于脑袋昏聩到这个地步吧? “青黛,进宫来的白蓉蓉是我师兄容斐白,你见过的,她在宫中住一阵子,你去伺候他务必不能露馅。”其实让罗璧去伺候白蓉蓉是最好的,俩人可以给皇帝诊诊脉,但罗璧不如青黛细心,说不定会连累师兄露馅。 青黛应是。 高明纯换好衣裳出来,各路打探消息的太妃各显神通,送吃的送玩意,邀请皇后去她们宫中坐坐,一准儿是在黎太后那儿没得到消息才来椒房殿,先帝留下的太妃呆在宫中都不安分。 “一律拒了,这几日本宫要照顾陛下,她们若是愿意来椒房殿便来吧。”高明纯有一个正经婆婆,是绝对不愿意再去和太妃们凑到一起多找几个婆婆。 不过就算她们来,高明纯也不一定呆在椒房殿就是了。 * 皇帝宫中灯火通明,高明纯饥肠辘辘来到承乾殿却见赵衡正在看奏章,刘德在一旁捧着烛台,室内寂静无声,高明纯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 “陛下,您刚回宫身子不适,何必如此忙碌,休养两天再处理政事不迟。”皇帝坠崖的事早晚要向文武百官公布。 赵衡放下奏章,眉目间疲态尽显:“朕怕遗漏要事,阿纯可曾用过晚膳?” “不曾,臣妾来陪陛下用膳。” 赵衡微微一笑,终于开口让刘德命人将晚膳呈上来,阿纯刚嫁过来时容易害羞,如今敢说敢做,将皇后当的有模有样。 御厨做的晚膳是经过太医授意的药膳,高明纯先伺候赵衡用膳,他一直眉头紧锁,应是伤口和骨折的腿开始肿胀疼痛,吃了小半碗便不再用了。 “阿纯先吃吧,朕没胃口。” 高明纯坐在不远处慢慢吃着,赵衡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她的身影。 8.第八章 皇帝回宫却未上朝,早朝已经得到消息的文武百官站在朝堂之上果然没见到皇帝露面,只有太监刘德传诏三省六部并御史台官员到承乾殿面圣。 高明纯只知赵衡将这些人叫到承乾殿吩咐了些事务便放心开始休养,皇帝坠崖受伤之事人尽皆知,反应最迅速是宫中,赵衡后宫之人只有高明纯,先帝太妃有二十几人,都是为先帝生过子嗣的有功之人,惠王生母王太妃和齐王生母罗太妃最着急,最淡然的是湛王生母谢太妃。 “都想看看朕伤成什么样子了。”赵衡不以为然,只让刘德将太妃们请去康寿宫陪黎太后说话。 高明纯拧了一条帕子给他擦脸:“这些人自有臣妾替陛下挡着,陛下想见谁跟臣妾说就是了。” “让皇后扮黑脸朕可舍不得。”赵衡握住她的手,心中挂念着一件事。 “你奔波了几日,这些琐碎杂事就不要做了,别累着自己。” 高明纯诧异的看他一眼:“臣妾年纪轻轻为陛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怎么就累着了?” 这话,皇帝说了不止一次。 赵衡握着她的手闭口不言,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此时阿纯腹中应是怀着他那无缘得见一面的皇儿,他又怎舍得让她劳累。 从满心绝望愧疚中死去,又重新回到一切争端开启的原点,赵衡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感觉,前世坠崖清醒后,世人都传世间已无赵衡此人,应被称作先帝,而追杀的人一波接一波,若不是惠王及时从封地赶来将重伤的他救走,怕是很快就被人杀死。 失了帝位,黎太后和高皇后均不承认陛下已死,仍旧派人日日在东山搜寻。国不可一日无君,文武百官和皇室重臣提议将湛王世子过继到陛下名下立为太子继承皇位,黎太后联合忠于赵衡的大臣阻止却无力改变将湛王世子立为太子的局面。 湛王世子赵郴年幼登基,封齐王为摄政王,却令惠王赵致死守封地不得回京,到第二十七日赵衡下殡时禁军从东山找回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尸身服饰符合赵衡穿着,在位不到一年的赵衡就此下葬入土成了先帝。 赵郴登基后一月封生母湛王妃杨氏为太后,追封生父已故湛王为英湛帝,黎太后为太皇太后,高皇后为太后且移居避暑山庄。 赵衡重伤好转才知天下已经不是他的天下,就连想将母亲和妻子接出来都做不到。 赵郴称帝齐王辅政杨太后垂帘听政,赵郴虽年幼却喜好奢靡暴戾狠毒,日夜以杀人为乐不说,且不到三个月便将朝中大臣杀了大半,大多是忠心赵衡的臣子,接任者多为杨太后外戚,最为倚重的是虞真长公主驸马杨钊元,朝局一片混乱。 祸不单行的是北狄来犯边关告急,赵郴派了前禁军统领傅雷去前线领兵打仗,北狄人准备充分,傅雷战败失了黄州九族被斩,北狄人步步紧逼,赵郴接连派出的大将均是失败而归,大安朝领土逐渐缩小。 赵衡养好身体为江山筹谋,不想听得噩耗,避暑山庄失火高皇后在里面被活活烧死。 随后长公主府失火,虞真长公主同腹中胎儿皆葬身火海,太皇太后听闻噩耗后病重,三日后薨逝。 赵衡尚未来得及回到京城复仇,至亲之人皆已不在人世。 赵衡是先帝选定的太子,禀过天地祖宗,却被乱臣贼子窃国,生愧对黎民百姓,死无颜面见先帝。 惠王赵致举旗造反,明面上与赵郴划清界限,实际是为了有朝一日赵衡回京不受污名所累。 高明纯亡后一月,娘家两位兄长投奔惠王封地,并将高明纯的绝笔信带来,赵衡方知他刚刚出世没多久的皇子也一起死在那场大火中,可他连见都没见过。他与赵郴等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余生皆为复仇所活。 攘内安外,收复失地夺回京城,杀赵郴灭杨氏活捉齐王,将杨钊元千刀万剐,都难消赵衡心头之恨。 赵衡夺回帝位,却命不久矣,东夷虎视眈眈天下狼烟滚滚、民不聊生,似乎一切都源于那场过失。 临死前,赵衡将皇位托付给惠王赵致,满怀愧疚思念而去,睁开眼却来到了原点。 …… “陛下可是不舒服?”高明纯见他眼圈泛红,担心伤势加重,起身就要叫太医来。 赵衡没拦着她叫太医来,低头掩去泪意安抚道;“朕无事,刚才疼的厉害了些。” “那也得让太医瞧瞧。” “都听阿纯的。”赵衡看似很好说话的靠在引枕上,身体的疼痛恰似在提醒他这是真实的人世间。 柳院判日日守在太医院等待传唤,承乾殿小太监刚到太医院传召,柳院判便利索的提上药箱随小太监去了承乾殿。 赵衡身子自是在好转的,柳院判诊过后又将需要注意的细节说了一遍,高明纯记下了准备亲自盯着皇帝。 “柳卿,你既然来了,便给皇后诊诊脉。” 高明纯不解,她身边的罗璧会医术赵衡又不是不知道,为何让柳院判给她诊脉? 柳院判战战兢兢应了,高明纯只得当着赵衡的面让他诊脉,柳院判诊了半晌面色渐渐沉重,山羊胡都在发抖,高明纯诧异的看向罗璧,这傻丫头也不明所以。 “启禀陛下、娘娘,臣诊着皇后娘娘有滑脉之相,只是时日较短臣不敢肯定。” 赵衡眉宇间的担忧霎时飞走,满眼喜悦,和颜悦色道:“不急,你自明日起日日都要来承乾殿给皇后诊脉。” “是。”柳院判又交代了注意事项才背着药箱退下了。 高明纯一脸的不可思议:“罗璧,怎么会呢?” 罗璧也不相信,可上前给她诊脉后也露出了同样的不可思议:“我昨天才诊过的……” “可我前几日……”高明纯想说前几日才来过月事,但当着赵衡的面是不大好意思说出口的。 罗璧悄悄在她耳边解释了一下,确实见过来了月信怀孕的。 高明纯愣在原地,赵衡挥挥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他勉强直起身子扯着她的手拉近些距离,右手颤抖的抚上她平坦小腹:“阿纯以后要小心些了,再不能蹦蹦跳跳骑马射箭了,你肚腹之中有咱们的孩儿呢。” 想想她从皇城一路疾驰到东山,两人均是后怕不已。 “陛下,我、我真不敢相信……”她一时忘了敬语。 赵衡捏捏她红扑扑的脸颊:“莫怕,有夫君在呢,我定会守护你们母子安全无虞。” 这次,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们母子。 “那陛下此事要告知母后吗?” “宫中如今人多眼杂,等月份大些再跟母后说这个好消息,让你宫内的宫人小心伺候嘴巴紧些。” “是。” 高明纯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笑容来,慢慢靠在赵衡肩膀上内心很是忧愁,陛下您可千万别急着死啊…… ** 虞真长公主到第五日才来宫中探望病重的皇帝,先到了黎太后宫中,黎太后正吩咐她自个的厨子给皇帝做补汤。 “都五日了你才进宫探望陛下,宫外可是有什么事绊住脚了?” “陛下事务繁忙,就算儿臣来得早也不一定能见得到,索性还是晚点来,省的白跑一趟。” 黎太后啼笑皆非:“这是什么话,让外人听去可怎么得了,你们如今不仅是姐弟还是君臣,让有心之人听见定要大做文章。” 虞真长公主面上满不在乎,仍是关心皇帝的伤势:“陛下到底是为甚么坠崖可有查清?” “不知,不过本宫却不信那熊瞎子是从天而降专攻击陛下来的。”黎太后在后宫争斗多年深知事出反常即为妖,先帝成年皇子年岁相近,最后却由赵衡夺得宝座,背地里不服气的大有人在,借此捣鬼不是没有可能。 “皇后那日到母后宫中就是去了东山?她胆子倒是真大。” 黎太后对此却非常满意:“皇帝宫中就需要这样敢作敢为的皇后,方是内助之贤。” 虞真长公主讨了个没趣,待黎太后的宫人将炖好的补汤呈上来便和黎太后一同去了承乾殿面见皇帝。 承乾殿内宫人忙碌不已,皇帝吩咐将皇后常用之物搬到承乾殿侧殿,名义上是方便皇后照顾皇帝,可赵衡是当真舍不得高明纯多做什么,眼前便是,忍着身体疼痛靠在引枕上剥了一颗桃送到她嘴边,见她小口小口吃完缓缓露出笑容。 “宫里太妃若有冒犯你的,你告诉朕,朕请母后去料理,她与太妃们相识多年坐在一起更能说得上话。”赵衡一本正经的。 高明纯忍笑称是,先帝原配皇后早亡,而后再未册封皇后,黎太后在后宫一家独大多年,如今更是把太妃们压的死死地,让太妃们去见黎太后怕是要不断回味当年被碾压的恐惧。 “至于后宫事务,六局二十四司都是调/教好的人手,你总管全局便好,不必事事亲力亲为,若有不合心意的人手尽管赶走,不必担忧放不开手脚。” “是,臣妾明白,臣妾定然以咱们的孩儿为第一等重要。” 赵衡挑眉:“那我在什么位置?” 高明纯微怔,结巴了一下:“夫君当然也是第一等重要啊。” 难得叫一句夫君,他满意了,没有追究这个第一等重要他和孩儿谁排在前头。 “可还要吃桃子?” 高明纯立刻摇头:“臣妾早膳吃了三块芝麻糕、两片羊肉,一个鸡蛋还有一碗瘦肉粥,吃完陛下剥的桃子刚刚好。” “淘气。”赵衡擦干手继续靠在引枕上,随手抽出一卷书,准备念念给未来的孩儿听,还没掀开书页就听刘德传唤。 “太后驾到,虞真长公主驾到。” 高明纯立刻从赵衡榻上下来,动作之快看的赵衡心中一跳,不赞同的看她一眼,可惜人家已经福身迎接黎太后了。 “臣妾见过母后,皇姐来了呢。” 黎太后挺随和的笑笑然后让人将补汤端上来,再观察了动弹不得的儿子发愁:“这要日日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儿子若是想看风景也能让宫人抬着出去走走,您别担心,儿子身子骨好,肯定比人家好得快。”赵衡对黎太后一向孝顺,尽量说得好听让她少些担忧。 黎太后叹口气:“只能如此了,你别太劳累了,皇后可要好生伺候陛下才是。” 高明纯乖乖应是,赵衡假咳一声:“皇姐站着做什么,一家人说说话,都坐罢。” 刘德非常有眼力见的上前给高明纯和虞真长公主移来两把红木圈椅,高明纯在赵衡看似不在意实则严格盯着的目光中乖乖坐下,三人围着赵衡躺着的小榻说话。 黎太后问完,虞真长公主以长姐的口吻嗔怪:“陛下实在是太不小心了,有什么事不能让身边的人代劳,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都记不住。” “朕这回记住了,劳母后和皇姐担忧。”赵衡对至亲之人很是和善。 虞真长公主满意了,忽然故作不在意的提起:“本宫听说皇后去东山教训了一个人?” 赵衡和黎太后同时看向高明纯,高明纯暗叹女大不中留,表情却很是淡然,甚至有些讶异道:“皇姐知道?母后,陛下,臣妾刚到东山询问陛下出事时的情况,问的是高竹彦,却有一个禁军侍卫抢了话头来答,臣妾一着急就用马鞭抽了他一下,皇姐,这,有何不妥呢?” 虞真长公主碰了个软钉子,当场就要发作,却听赵衡温和的问:“那人叫什么?不过一个禁军侍卫,抽一鞭子有何不可?” 黎太后赞同的点点头,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那人说他叫杨什么元,臣妾气糊涂了记不清那人名字。”高明纯深谙四两拨千斤,好赖都有皇帝在前头挡着呢。 “禁军都尉杨钊元?”赵衡嗤笑一声:“打就打了,无妨。” “杨钊元?”黎太后重复一遍这名字,处在深宫之中的她对这人名字很是熟悉,略微一想便明白女儿为何突然对皇后发难。 虞真长公主红着脸起身去了殿外不欲多说,黎太后低声解释:“前几日本宫和世家命妇看了许多子弟,这个杨钊元是最出挑的,虞真对他有意,皇帝,这件事还需要你做主呢。” “原来如此。”赵衡眸色阴沉。 “怎么?那杨钊元可有不妥?” 赵衡若有似无的点点头,口中道:“母后莫急,朕先让人打探清楚杨钊元的为人,好教皇姐放心。” 黎太后松口气:“好,你现在莫要太费心。” 估摸着黎太后与皇帝解释清楚了,虞真长公主又从殿外转了回来,听黎太后和皇帝说些琐事,高明纯亦在一旁听着。 “这侧殿是在做什么?一群奴才来来回回打扰陛下休息。”虞真长公主方才出去也不是白溜达的。 “朕在承乾殿住着无聊,让皇后搬过来作陪。”赵衡若无其事道。 黎太后相当满意,赞道:“皇后虽然年纪小,但却很懂事,极好。” 高明纯乖巧一笑:“当不得母后如此夸奖。” 又聊了一会儿,黎太后见赵衡面带倦色便起身离开,出了承乾殿黎太后不悦道:“虞真,方才你是在做什么?陛下承乾殿中做什么你也要过问,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又有皇后,你大大咧咧问出来让皇帝怎么想?” 虞真长公主脸色一僵:“我作为姐姐一句都问不得?” “你这孩子,说你一句就甩脸子,你问是问得,只这宫中有帝后,你已经出嫁,行事不能再莽撞了。”曾经宠冠后宫的黎太后说起儿女家世头头是道,不过是担忧女儿被帝后不喜,日后无人庇护。她心中很是明白,自己争宠是一把好手,可治理后宫还需皇后来做,等解决了虞真婚事她便可安享晚年含饴弄孙。 “皇后明知咱们提过杨钊元,还当场拿马鞭抽他,岂不是不给我脸面?” 黎太后一窒:“你当真看上那杨钊元了?非他不可?” 虞真长公主脸颊微红,拉着黎太后的衣袖撒娇:“母后,儿臣难得心悦一人,前头驸马都已经走了两年,儿臣还不能寻一个看得上眼的男儿过日子么?” “你呀,皇帝已经答应给你查查那杨钊元的底细,且等消息吧。” 母女俩相携而去,随行宫人寂静无声。 ** 柳院判再次来给高明纯诊脉,确定有孕约有一月,真正确定后高明纯喜不自胜,罗璧更加小心翼翼的伺候,顺带问要不要将青黛叫回来,毕竟青黛比她认真细致的多。 高明纯这才想起来她还有个师兄白蓉蓉呆在深宫之中,随即摆驾白蓉蓉暂住的菡萏阁。 菡萏阁宫人伺候着白蓉蓉格外温顺,谁人不知此采药女就是在东山救了陛下的人,万一哪天飞黄腾达,他们这些伺候的宫人也能沾点光。 “皇后娘娘驾到——” 容斐白拍拍衣服上的点心渣子起身迎到宫门口,娇娇柔柔一福礼:“民女见过皇后娘娘。” 高明纯执纨扇挡了挡嘴巴遮住笑意:“白姑娘免礼,青黛罗璧留下,其余人都下去吧。” 等宫人都下去了,高明纯和罗璧齐齐笑出声来,青黛抿着嘴忍笑,好在这几日她已经习惯了容斐白的举手投足,很容易止住笑意。 容斐白恍然不觉,捻起一块芙蓉糕:“师妹,你这容易露馅。” “师兄,我保证下次不会再笑了。”高明纯很没诚意的举手保证。 容斐白轻轻叹气,吃到一半没了兴致,正色问:“你突然来找我可是陛下吩咐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大事,是我自己想来看看宫人有无怠慢师兄,再来就是太后曾经问起过你,不日将会召你去康寿宫,师兄可要小心。” “太后见我啊……”容斐白还真有一丝丝担忧,毕竟这后宫的女人闲着没事研究女人比较专业,万一真有哪个火眼金睛看出来,外男擅入后宫便是大罪。 “那师妹让尚衣局的宫人多给我做几套衣裳,人靠衣裳马靠鞍嘛,还有香粉胭脂玉簪步摇都来一些,打扮华丽些想必外人的注意力就不会放在我本人上头了。” 高明纯叹为观止:“师兄当真适合在后宫生活。” 容斐白嗟叹:“可惜皇帝陛下不会让我在后宫久待。” 等高明纯回宫同皇帝说起师兄的要求,赵衡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既然容斐白他愿意那就给让他常住一段时间,那就住着,说不定大有用处。” “啊?陛下不觉得怪么?” 赵衡摇头:“你师兄的人品朕还是信得过的,他的要求一定统统满足。” 实在难以想象,前世冷漠严酷的容将军还有这等娇柔癖好,赵衡深感意外。 “对了,阿纯,何时将你师父明空居士请到京城来见一见,朕对他老人家很是好奇,这次要不是他派你师兄来,朕怕是凶多吉少。”赵衡发自内心感谢这位明空居士,前世谋算多亏老人家帮助,这次又有老人家出手相助,若不答谢实在过意不去。 高明纯心中一痛,低声道:“师兄说,他来京那天师父便已经羽化了。” “什么?” “师父吩咐师兄将骨灰洒在东山之上了,陛下的谢意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一定会知晓的。” 赵衡愣怔片刻忽然明白,他能回到现在一定是明空居士逆天改命,要他扭转两年后生灵涂炭的局面。 “阿纯,朕和你保证一定不会辜负明空居士的遗愿。” 高明纯不明所以:“师父有遗愿告诉陛下么” 赵衡拍拍她的手背并未说出来,前世的苦难悲惨他一人承担就好,今生他定会竭尽全力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还这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更不能辜负那些在身后用性命支持他的忠臣能士。 “阿纯莫要伤心,改日咱们去东山拜祭明空居士。” 高明纯心底也有这个愿望,只是碍于身份难以实现,却不明白皇帝为何对师父如此敬重,她曾看见过师父在赵衡临死前出现,能臣明君,不能共谋大事也是一种遗憾吧。 ** 虞真长公主出了皇宫听闻身边宫女说胡小郎生了急症,在民间请来的大夫均不能医治,胡小郎危在旦夕,她并不担忧胡小郎能不能活着,只是胡小郎是杨钊元的外甥,虞真长公主略一思索命宫人拿了自己的名帖去太医院请一名太医到胡家给胡小郎医治。 胡小郎得的是风寒之症,他与堂弟打闹时不小心落到了府里荷塘,虽然人被及时捞上来了,但上岸后胡小郎高热不退,灌了药汁只能安生片刻, 太医来看亦是束手无策,查不出病因勉强能将高热降下去,若是继续烧下去,胡小郎怕是会烧成个傻子。 杨婉莹回府和父母哭诉,方知杨钊元在病榻上躺着同样高热不退。 杨钊元睡的昏昏沉沉听到杨婉莹的哭声,心中一动,勉强睁开眼睛:“大姐,莫要哭了,去清元县请一个郑合堂王大夫的,他能治彬儿的病,速速派人去请,莫要拖延!” “好,弟弟莫急,大姐这就去。” 杨钊元虚弱一笑,见杨婉莹站在床前犹疑不决,遂问:“大姐,还有何事?” “前几日我带小郎进宫,太后娘娘和虞真长公主均提起你了,虞真长公主还曾请了太医到杨府给彬儿诊治,她怕是……” “无妨,我自有办法,大姐先去给彬儿请大夫。”杨钊元眸中冷光乍现。 杨婉莹哀叹一声,满腹心事的回杨府去了。 9.第九章 “娘娘,白姑娘到了。”大太监阴柔的嗓音在耳边传来。 黎太后睁开眼让宫女理了理衣服:“让她进来吧。” 与太后同座的三位太妃亦兴致勃勃看向殿门口,容斐白踩着莲步缓缓走进内殿,丝毫不差的跪下给众人行礼。 黎太后定了定神:“抬起头让本宫瞧瞧。” 容斐白乖乖抬起头,黎太后一吸气神色莫测,另外三位太妃眼神古怪。 他今日穿了高明纯命尚衣局送来的新衣裳,月白色曳地襦裙衬得人有种清冷之美,乌发高高梳起、这令宫中女子都羡慕的发间点缀着一套宝石配饰,完整露出的脸庞白皙秀丽,俯首之时露出细腻的脖颈,远远一看与宫中嫔妃并无差别,走到眼前来看仍是昳丽端方。 这般容貌与高皇后站在一起亦是不相伯仲,黎太后心头冒出这么个念头。 “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白蓉蓉。” 黎太后噢了一声,继续看她,过了好大一会儿问:“你在宫中住的可习惯?” 容斐白抿唇一笑:“皇后娘娘对民女极好,民女没甚么不习惯,深感惶恐。” “不必惊慌,你在东山救了陛下,莫说皇后娘娘要感谢你,本宫更要重重赏你。”黎太后身后的大太监端着一方托盘放到容斐白面前,再揭开那一方红纱布,托盘立刻金光闪闪。 是一整套的宝石首饰并一条华丽沉重的璎珞,另有宝石珍珠若干,托盘角落孤零零放着六锭金元宝。 “民女……”容斐白扭捏了一下,求救似的看向陪她一同进来的青黛。 青黛屈膝跪下:“太后恕罪,白姑娘初到宫中不知礼仪,是奴婢的不是。” 这赏赐,总不好不推辞一句就痛快收下的,不合适。 黎太后分外和善:“无妨,本宫就是瞧瞧救了陛下的采药女到底是何模样,白姑娘不必惊慌。” 说完挥手让青黛退下。 “白姑娘,你跟本宫说说是如何救下陛下的,你日日都要去东山采药吗?” “是,家父亡后,家中只剩民女一人,每日上山采药买到药铺民女便能糊口度日了。” 黎太后难免同情了一下:“你过的委实辛苦,放心,既然你救了陛下本宫保你日后衣食无忧。” 容斐白感激涕零,又跪下给黎太后磕头,那可怜模样黎太后不忍心多看,磕完头就打发出去了,容斐抱着那满满一托盘的金银首饰尽量面色沉重不安的走出了康寿宫。 她一出门,内殿沉默许久的太妃们开始讨论起这白蓉蓉的悲惨身世来。 齐王生母罗太妃心有余悸:“娘娘,这白姑娘可真是辛苦,那东山上什么凶猛野兽都有,她一个柔弱女子也敢上山采药,要不是生活所迫哪能沦落到如此地步呢?” “是啊。”王太妃和谢太妃纷纷赞同。 黎太后亦同情白蓉蓉,只不过听昔年死对头罗太妃所说,那点子同情立刻消失不见。 “哦,是么,穷苦人家的姑娘都是这么过活吧。” 罗太妃碰了个钉子,面上羞臊不肯再多说,不多时三人便被借口疲累的黎太后赶了出来,三人在康寿宫外一合计,决定给白蓉蓉送去一些金银首饰聊表谢意。 白蓉蓉坐在宫中收到的越来越多赏赐,诧异问青黛:“宫里的女人一言不合就喜欢给别人赏赐么?这么多人我都没见过。” “因为你救了陛下,所以太妃们为了表示关心陛下也要来感谢你呢。” “噢,那这么说的话,现在就差皇后没给我谢礼了。” 容斐白带上青黛去承乾殿讨赏去了。 承乾殿 赵衡前几日不安分躺着伤势加重,如今正躺在床榻上不得动弹,高明纯在一旁念书给他听,罗璧来报白姑娘求见,她立刻停下念书。 “让白姑娘进来吧,朕也见见。” 容斐白心情复杂的进了内殿,规规矩矩给帝后行礼,举手投足无不是妙龄女子的风情。 高明纯亲自扶她起来,殿内伺候的宫人均是讶异,白姑娘真是不一般,就连陛下见到都带着笑意,等到这些宫人被遣到殿外,白蓉蓉的特殊待遇以飞一般的速度传遍后宫。 “辛苦你了容公子。”赵衡平复了笑意。 容斐白虽特立独行但谨记君臣之别,客气道:“陛下严重,草民能为陛下谋事,是草民之幸。” 世间男儿谁不渴望建功立业,容斐白不是例外,当然希望投身朝堂为明君尽心尽力。 “朕在谋划一件要事,想请容公子帮忙。容公子可愿加入禁军?”禁军守卫皇城和皇室中人的安危,听命于帝后,禁军要职人员均是皇帝心腹,例如禁军统领副统领均对皇帝忠心耿耿,东山归来两位统领自请刑罚,皆因愧对皇帝信任。 容斐白单膝跪地,颇有武将风范:“草民愿意。” …… 后宫之人都在观望帝后二人对白蓉蓉的态度,毕竟白蓉蓉有如此美貌又是陛下的救命恩人,最妥善的处理方式便是将之收入后宫,册封妃嫔,况且陛下后宫只有皇后一人,着实说不过去,若是皇后聪明就该劝服陛下将没有任何背景家世的农女收用,就算日后受宠,亦不会对皇后的后位造成任何威胁。 白蓉蓉那日从承乾殿出来便从菡萏阁搬到了距离承乾殿更近的畅月楼。 畅月楼里配了两名粗使宫女伺候白蓉蓉,日常起居仍是由高皇后的贴身婢女青黛打理。 白蓉蓉住到畅月楼里仍是深居简出,偶尔行动便是去承乾殿面见帝后,黎太后再未召见她,其余太妃亦无理由见当朝皇帝的嫔妃。 ** “那白蓉蓉当真如此老实?” “母亲传来的消息便是如此。” 杨钊元垂眸思量,这白蓉蓉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既不像是旁人派去暗害皇帝的,又不是进宫争宠的妃嫔,难道当真是意外? “皇帝病情到底如何?” “无从得知,皇帝的病由柳院判一手负责,太医院的医案旁人根本看不到,不过承乾殿的宫人说皇帝已经无力起身,真是活该!原本打算让皇帝狩猎惊马摔一下,谁知道他自己干脆坠崖了,要是直接摔死多好。” 杨钊元并不迎合男子的话,靠在引枕上出神,前世皇帝根本没回宫,追杀的人没杀死他反倒让在封地的惠王救走,今世的岔子就出在那采药女身上,可人又在深宫之中。 “钊元放心,我已让母亲去探那采药女的虚实,想必很快就有结果。倒是你自己,虞真长公主好似真要择你当驸马,你愿意?” “尚主,也没什么不好的。”杨钊元压抑着心底的毒辣,虞真长公主前世毁他所爱,那今生他要虞真长公主再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 “也是,虞真长公主好歹是皇帝的亲姐姐。”男子嗤笑一声,端起酒杯喝掉最后一口酒,摔了酒杯转身离开,室内酒味越来越重,杨钊元厌恶的抽抽鼻子,唤丫环进来打扫。 ** 晚膳 赵衡勉强喝了碗补汤便没胃口用饭,挥去宫人亲自监督高明纯用膳。 “陛下看着臣妾,臣妾吃不安生。”高明纯说出内心真实想法,她还没甚么感觉,反倒是饭食先被人盯着了。 赵衡失笑,躺回床榻上不看她:“好,朕不盯着你,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高明纯觉得赵衡回来后怪异,分外紧张她肚子里未知的小娃娃,她自己也小心翼翼的,万一皇帝有个万一,她只能和肚里的娃相依为命了。 用过晚膳,高明纯先等赵衡睡下了,才去了偏殿就寝。 约莫是换了床睡不安稳,高明纯睡着没多久就做了个梦,好似是接着她开始做的皇帝坠崖梦,皇帝坠崖后遍寻不着,所有人都觉得皇帝已经死了,或者葬身野兽腹中,高明纯不相信,黎太后不相信,皇帝是真命天子怎么随随便便就死在东山上。 可文武百官等人不是她和黎太后能控制的,众人纷纷推举自己认为合适的人选过继到皇帝名下继承皇位,呼声最高的是湛王世子赵郴。 不行,高明纯打心底里不愿意,她觉得皇帝没死,一定要守着皇位等皇帝回来,而且她既是皇后便不甘心屈居人下,她可以自己怀个皇子出来继承皇位,娘家高家已经准备好此人,只要她假怀孕便好,就连黎太后一样赞同这个想法。 可不等她公布怀孕的消息,罗璧给她诊脉发现她是真的有孕了。 若不是亲生的孩儿,高明纯还敢搏一搏,可亲生的孩儿怎敢拿去冒险,若皇帝真的已死,这便是他唯一的血脉,他们做了两个月的恩爱夫妻,如果不能保全孩儿,又怎对得起她与赵衡夫妻一场? 所以,暂时不能让人知晓她怀有身孕,高明纯惊慌不已,在赵郴登基后移居避暑山庄。 黎太后为了保全她亦在后宫委曲求全,低调做人,万幸赵郴刚登基,不敢对黎太后与她下手。 高明纯在梦里觉得不对劲,皇帝没死,皇帝还活着。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罗璧焦急的将高明纯唤醒。 高明纯大汗淋漓的坐起身,环视一周才慢慢认清现实:“没事,我……只是做了个梦。” 如若没有师父逆天改命,梦里,怕就是现实吧。 10.第十章 侧殿灯火一亮,赵衡便察觉到了,他腿疼难忍晚上睡着的时间有限,偶尔醒来便会静静睁着眼直到困意再次袭来。他武功不俗耳力过人,自然听到罗璧略带惊慌的声音,担心高明纯出事、沉声叫来守夜的刘德到侧殿有无要紧事。 刘德应声迈着小碎步迅速去了侧殿,过了半柱香时间回来禀报:“陛下,罗璧姑娘说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梦靥着了,娘娘已经睡下了。” “朕知道了。” 果然,没过多久侧殿灯火再次熄灭,承乾殿陷入宁静。 “陛下,可要点灯?” “不用,你去睡吧。” “是。” 今夜无月,赵衡闭上眼培养睡意,脑中却在不断推演正在部署的计划,慢慢思绪过渡到了皇后身上,先帝册封太子妃时赵衡曾在宫外见过她一面,高家两位大舅子带她出门踏青,高明纯看起来挺开心,穿着石榴红色胡服在草地疾驰,远远看着都能被她畅快的笑容感染。 那一面之缘后,父皇让人送来十来个女子画像,让他从中挑一个作为太子妃,看到高明纯的画像时毫不犹豫选了她。 当时在想,那样开朗可爱的女子,应是良配。 赐婚后,赵衡往高家送过一些东西,偶尔会收到回礼,吃食、香包或是高明纯亲手作画的折扇,那感觉很新奇,他不讨厌循规蹈矩的女子,可她看起来似乎比以往见过的女子新奇可爱,渐渐期待起大婚的日子。 不巧的是还未及大婚先帝病重殡天,大婚日子往后挪了三个月,后宫盛传他不喜未来皇后,他没有理会流言,只是在大婚时用了最高规格将期待许久的皇后娶回来。 高明纯比他年幼却懂事大方,后宫之事渐渐接手不说,与他相处也相当融洽,在外是端庄大方的皇后,两人相处时会撒娇卖乖很是可爱,自她来到身边,赵衡一直过得愉悦。 因为先帝喜爱在女人之间流连,赵衡从小就不喜欢身边女人太多,有了皇后甚是讨厌有别的女人出现,所以他拒绝大臣要选妃的提议,他模糊觉得若是有了别人高明纯里里外外都会像个真正的皇后,而目前状态良好暂时不需要改变。 赵衡天生就有一些浪漫主义因子,若不做太子、皇帝,大概会是个不错的大侠。因他聪颖,先帝待他格外宽厚纵容,赵衡的年少时光算是快活的。 东山坠崖像一把利剑插到了心里,彻底打破赵衡的逍遥日子,坠崖之后如同坠入地狱。 后来战火纷飞的时光里,赵衡经常想起仅仅与他相处两个月的皇后,那个灿若朝阳的明媚女子,珍藏心间念念不忘。 …… 御膳房宫人依次进入承乾殿将早膳奉上,十来种早点香气四溢,高明纯捏起一只小笼包咬一口,鲜肉馅香而不腻美味可口,三两口吃完又捏起一只放到白釉折腰盘内,上面还放着一块点心,两片卤牛肉,端起这盘送到赵衡面前。 “陛下,臣妾吃着这三样不错,陛下尝尝。” 赵衡右腿折断只能躺在床上被人伺候,刘德被他赶了出去,高明纯亲自来伺候他喝了碗汤,再送些自己觉着好吃的,好在两人口味大致相同,他慢慢将这三样东西吃完,又要了四只小笼包,看来这小笼包更对他胃口,之后便专心盯着高明纯吃什么了。 高明纯怪不自在的,她肚子里不像有个孩子,倒像是怀着一个绝世大宝贝,只不过这大宝贝她自己也喜欢。 早膳后,高明纯到花园散步,被皇帝盯着看一不下心吃多了。 “罗璧,你有没有觉得陛下挺不对劲的?” 罗璧一脸茫然:“不知道,陛下对娘娘不是挺好的?” 这倒是,高明纯就是觉得从东山回来皇帝仿佛对她亲近许多,偶尔看她的目光柔软的能滴出水来。 “再说娘娘现在怀着小皇子,陛下对娘娘好不是理所应当的么。”罗璧压低声音悄悄说。 难道真是因为孩子?高明纯松一口气,希望没有想错,她肚子里这个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更是嫡出,地位一定不一般,皇帝重视说得过去。 至于怀了孕要不要给皇帝选嫔妃,高明纯不太厚道的想,皇帝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还是先好好休养。 ** 当朝皇帝病重,文武百官尚在有条不紊的各司其职,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只是前去觐见陛下的官员出来时脸色都不大好,询问陛下到底病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清楚,全权负责陛下病情的柳院判常人根本见不到。 虞真长公主听闻胡彬胡小郎仍旧缠绵病榻,想请柳院判到胡家给胡小郎诊病,作为亲姑姑的齐王妃也要为侄子的病情出一把力,两人携手来到椒房殿请见高明纯。 高明纯很是为难:“陛下的病情离不开柳院判,皇姐见谅,本宫实在做不了这个主。” 虞真长公主脸色一沉:“那本宫便去求见陛下。” 她一点都不给高明纯脸面,甩手就走,齐王妃讪讪的亦不敢多留,声称要去给黎太后和罗太妃请安,匆匆走了。 高明纯脸色未变,倒是罗璧愤愤不平:“长公主怎么就跟娘娘不对付似的,次次都不给好脸色,那胡小郎是什么人能比得上娘娘你么?” “当然比得。” 罗璧大惊:“娘娘,那胡小郎不过是光禄寺卿的孙子,怎能比得上娘娘?” 高明纯微微叹气:“自大婚以来长公主就对本宫不冷不淡,本宫不知哪里得罪她,可本宫身为皇后自不会低三下四的巴结她,谁知她连面子都不肯做,不过你交代下去,长公主在椒房殿一言一语均不可外传,尔等队长公主必须毕恭毕敬,明白吗?” 罗璧不傻:“娘娘放心,奴婢必定不会在长公主面前出差错的。” 虞真长公主似乎不满高明纯做皇后,可高明纯同样看不起她,驸马之事八字没一撇就火急火燎给杨钊元的外甥找御医,贵为皇家公主虞真长公主可一点都不顾皇室颜面。只不过那杨钊元不是好人,虞真长公主到底嫁不嫁他,高明纯不想干涉也不会干涉,多说一句都是吃力不讨好罢了。 —— 赵衡正在承乾殿看奏章,听闻虞真长公主自椒房殿而来,气冲冲的,不甚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皇姐,皇后可做什么让你不满意的事了?” “她……”虞真长公主一顿,细细说来高明纯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只是她心中不满,处处看高明纯不顺眼。 赵衡放下奏章,心平气和道:“皇姐不妨先坐,有什么事同朕说是一样的。” 对这个皇姐,赵衡与她感情平平,虞真长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生性霸道专横行事率性而为,与他也并无过多交情,只是一母所生总比别的兄弟姐妹亲近。赵衡被封太子后,虞真长公主才与他多了来往,曾经她还想介绍前任驸马的妹妹做太子妃,被拒绝后总有些阴阳怪气。 黎太后疼爱唯一的女儿,赵衡身为皇帝,不去计较,尽所能让虞真长公主随心生活,她前世死于长公主府的大火中,赵衡心中悲痛尚不及失去妻子的一半,如今见识到虞真长公主对杨钊元的痴狂,赵衡更是不喜。 “陛下,我与光禄寺卿家的胡夫人相交甚好,胡夫人独子身患重疾药石罔医,我听闻太医院柳院判医术高超想请他出宫一趟,但皇后推说柳院判离不得皇宫,她做不了主,我想请陛下恩准柳院判到胡府为胡彬诊病。” 赵衡喜怒不形于色,甚是平淡的问:“皇后可有告知皇姐柳院判正在为朕诊病,朕未痊愈前柳院判连他自己府里都不能回,何况出宫去胡府?皇姐难道不知这规矩?” 虞真长公主脸色一变:“陛下这是何意?” “难道皇姐心中,朕还不如胡府的一个小孩子重要?”前世攻打京城那一战中遇到了杨钊元和一疤脸男人护着胡府一孩子试图冲出重温,他用箭将那孩子一箭射死,想必那小孩就是杨钊元的外甥胡彬。 “我不知……” 赵衡打断虞真长公主蹩脚的解释:“朕让太医院另一名擅长小儿妇科的太医随你去胡府,朕身子疲累,不多留皇姐了。” 虞真长公主离开承乾殿时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还未走出承乾殿遇到被宫女簇拥而来的高明纯,狠狠将眼泪憋回去,伸手打掉路过宫女手里端着的白玉盘,扬长而去。 罗璧没忍住:“娘娘……” 高明纯挥手打断罗璧的话,拍拍胸口对那吓的魂不附体的宫女道:“起来吧,待会儿本宫让人去椒房殿拿来一只白玉盘给陛下的补上。” “谢皇后娘娘。” 到了承乾殿,高明纯又是笑靥如花,只是嘴唇上的咬痕还未消散,赵衡自然而然问起缘由,刘德送虞真长公主出去目睹全过程,结结巴巴说完赵衡脸色铁青。 “皇后放心,有朕给你做主。” 11.第十一章 赵衡要为皇后做主却不能急于一时,他派了暗卫查杨钊元的生平,东山坠崖的原因到底是人为还是巧合,至今都没查清楚,而前世他坠崖后杨钊元联合齐王、湛王世子窃国,他很好奇杨钊元到底从什么时候谋划这件事,他小小一个禁军都尉为何有这样的野心。 暗卫送回来的资料并无异常,杨钊元出身淮阳望族杨家,其父曾是刑部尚书,一年前因病重先帝特许其回府休养,杨父育有四儿两女,杨钊元与其姐杨婉莹系一母所生,杨婉莹嫁给光禄寺卿的次子胡海,杨钊元尚未婚配,房中无侍妾通房,虞真长公主选他做驸马也许能得到全心全意的对待。 有关杨钊元的调查丝毫未改送到了黎太后宫中,黎太后看了很满意,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杨钊元比虞真长公主小好几岁。 虞真长公主颇有几分沾沾自得:“母后不相信女儿么,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儿臣都有信心让他俯首帖耳。” “哎,都依你喜欢。”黎太后对女儿极是宠溺,反正就算杨钊元不配做驸马,日后和离再嫁就是。 黎太后爱女心切,本可以直接下旨赐婚,却请了相交甚好的安王妃做冰人去了杨家一趟,过了两三日杨钊元识趣的向赵衡奉上奏章,求娶虞真长公主,赵衡应允,这桩婚事成了一半,虞真长公主出入宫廷可谓春风得意。 “你既已如愿便去承乾殿谢了皇帝与皇后,你这婚事还需皇后操持呢。”黎太后劝道。 虞真长公主柳眉轻扬:“母后,便是我不谢,皇后还敢克扣本宫嫁妆不成?” “你这话可不是在抬杠吗?高氏是皇后犯不着做这等不识大体的事,那日在承乾殿发生的事你当本宫不知道?” “母后为何向着那高氏?” 黎太后叹息一声:“虞真,你是盼着帝后不和吗?” 这可是大事,帝后不和后宫必然动荡,朝局之上自然会为新后人选争议不休,更不知多少人想将女儿送到宫中来一场博弈,皇帝东山坠崖到底是何人所为尚不清楚,黎太后当然不希望后宫再出岔子,再者,皇帝喜爱皇后,皇后为人无可挑剔,黎太后只想求稳。 可惜虞真长公主被先帝宠爱过头,连简单事理都不愿意深思,行事全凭喜好。 “母后何故给女儿扣这么大罪名,女儿去承乾殿道谢还不成么?” 虞真长公主自黎太后宫中挑了一对金盘两支凤钗准备献给帝后,不甚痛快的去了承乾殿,而皇帝正和户部尚书议事,皇后在椒房殿给六局二十四司训话,她将这些东西交给大太监刘德,步履轻快出宫而去。 椒房殿 六局二十四司等人散去后,高明纯觉得胃里翻涌,过一会儿直奔净房将午膳吐了个干净。 罗璧紧张极了抓着高明纯的手腕要给她诊脉,高明纯摆摆手继续清水漱口,她之所以会吐是因为花厅里挤满了人,乌泱泱的人群气味不太好闻,加之天气越来越热才想吐。 “娘娘,陛下要让您瞒到什么时候?万一下次娘娘当着别人的面想呕怎么办?” 高明纯无奈笑笑:“无事,拿点梅子来。” 按高明纯自己想也不愿意现在就放出有孕的消息,只贴身伺候的人知晓等胎坐稳再公布更安全,况且她也拿不准陛下会不会重蹈覆辙。 吃过梅子胃里好受许多,高明纯回到内殿小睡片刻,梦里很是清净,谁知一觉醒来日暮沉沉,已经快到晚膳时分,如今一日三餐均是高明纯陪着皇帝吃的,此刻自然要回承乾殿。 承乾殿内还未燃起灯火,高明纯踏进内殿却见赵衡歪在引枕上看窗外,神情是少见的迷茫。 “陛下?” 赵衡转过头,在昏黄散乱阳光里看到站在暗处的女子,盈盈笑着,眸中盛满担忧,他心中一软,招手道:“阿纯回来了。” 高明纯坐到榻上,一双手放在他手掌里,略微湿润的手心贴着她清凉手背:“陛下方才在想什么?” “户部尚书来跟朕说阳翟大旱,若不再降雨怕会出事,朕命户部先做好准备,刚在心里跟老天爷求一场雨。”此时正值小满,田地里的谷物正值灌浆成长,若是谷物干旱而死老百姓没得吃阳翟必然动荡不安,若赵衡身体安好还要举行祭祀向上天求雨,前世齐王等人借用这场天降甘霖为赵郴造势,民间亦有传闻湛王世子才是大安朝真正的皇帝。 “臣妾方才回来看了看天边似有黑云飘来,天气又燥热不堪,定会下雨的。” “那便好。” 赵衡坐起身,抬手轻轻摸了摸她小腹:“一个多月了,皇儿可有闹你?” “皇儿很乖,陛下莫要为臣妾担忧。” “乖乖的便好,朕真是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他。”从前赵衡经常想象孩子的样子,只可惜孩子好像怨他,来如梦都不曾有过。 “陛下,臣妾准备了一份皇姐的嫁妆礼单,陛下可要过目?”高明纯将礼单展开,长长礼单上尽是内库珍宝。 赵衡粗粗看了一遍:“不错,改日你让母后看一看。” 等高明纯把礼单收起来,赵衡又加了一句:“再让皇姐看一遍。” 他并不会因为前世虞真长公主被烧死在公主府就不让她嫁给杨钊元,虞真长公主不愿意不说,再者他无意因此与虞真长公主说明原因,但虞真长公主好歹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赵衡可以保证日后让虞真长公主全身而退。 “是。” 到了晚间,天气越来越阴沉,狂风大作,高明纯用过晚膳看着哗啦啦的雨滴落下来,心情舒畅,阳翟距离京城不远,想必也有一场甘霖。 “陛下求雨应验了呢。” 赵衡笑了笑,心底到底松了一口气,恨不能腿骨立刻好起来,看一看这大好河山。 高明纯却是问过罗璧和柳院判,赵衡整日躺在床上身体僵硬,每日需要给皇帝按摩活血,方不会影响身体恢复,她净手后准备亲自按摩,赵衡不大放心。 “陛下,臣妾身子好着呢,而且臣妾以前在家经常给祖母按摩,难道陛下信不过臣妾?” “朕自然信得过阿纯,只不过怕累着你,不过阿纯坚持,那朕就躺好享受吧。”赵衡说着真让人拿开引枕,老老实实枕在方枕上,等待捶腿按摩。 高明纯按照罗璧教的,慢慢从脚掌按起,赵衡身材高大脚掌自然宽大,她伸出手掌比较一下才发展还不及他半只脚的长度,不由笑出声。 “阿纯笑我脚臭?”四下无人,赵衡放松很多,如同平常夫妻一般和高明纯拉家常。 高明纯闻弦歌知雅意,当即改口:“没有的事,夫君爱洁妾身可是一清二楚呢。” 她手下动作不断,力气倒真的不小,赵衡蹙紧的眉头渐渐放开,后来简直舒服到昏昏欲睡了。 “阿纯想家吗?” 自大婚后,高明纯就再未见过父母,东山之行见到长兄是意外之喜,本朝虽对女子管教松散,但皇后一言一行均有人盯着,她要见父母本就不易。 “想的。”高明纯干脆利落说了实话,没有补充说甚么已经嫁入宫中这才是她的家。 赵衡握住她的手揉了揉:“改日将你母亲请到宫中来吧,你怀有身孕,我不能多加照顾,只能请岳母好好安抚你。” 高明纯感动不已,顺势俯身趴在赵衡未受伤的胸膛上:“妾身谢过夫君。” 柔软身躯贴近着馨香扑鼻,赵衡不禁心猿意马,只可惜腿伤疼痛有心无力,可也不想放走高明纯,一手环着她腰两人静静靠了一会儿。 “陛下,妾身趴着胳膊肘都麻了。”高明纯很想起身。 赵衡其实是不想放手的,怕伤着孩子只能委曲求全:“阿纯讨好我一下。” 高明纯霎时颊边飞霞,前面两月他们夫妻形影不离,晚间欢好,她经常无力承受,赵衡心思坏,每当她讨饶时总要附在她耳边含着耳垂还要轻轻吹气:“娇娇讨好我一下。” 浑身酸软的高明纯只能攀附在他身上,在他唇边印一连串绵软无力的亲吻,连蜻蜓点水都不如。 此时,赵衡微微抿嘴,眸中带笑,那么的不怀好意…… 高明纯慢吞吞往前挪了挪:“夫君,妾身怕羞……” 放在她腰间的手掌稳稳托着腰身防止下滑,说出来的字句却让人不那么安稳。 “阿纯莫怕,这内殿只有你我二人。”他以眼神狠狠鼓励了一下。 高明纯被他笑的耳朵发烫,忍不住俯首埋在他颈窝里:“那夫君答应,阿纯讨好之后不准再欺负我。” “阿纯放心,你若来讨好,今日夫君定然不会欺负你了。” 高明纯听清了他的文字游戏,却没有反驳逃跑,慢慢抬起头闭上眼准备亲在他唇边,可两唇相接才发觉并没有落在唇边,他温热的唇瓣霎时传来羞人的濡湿,舌尖抵开牙齿,勾着她的舌尖攻池掠城。 “唔唔,夫……君……” 赵衡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护在颈后,含混道:“对不住阿纯,夫君实在想你……” 12.第十二章 京城和阳翟下了一场大雨完全解决阳翟大旱局面,赵衡收了一波感恩戴德歌颂圣恩的奏章都扔在一边没看,他内伤渐渐好转,但折断的右腿仍旧不能动弹,每日活动范围都局限在承乾殿内,这两日皇后不好意思见他,又恰好忙着准备虞真长公主大婚的琐事,基本三餐后就不见了人影。 赵衡微微怨念之后开始反思,下次、下次一定不会咬出痕迹来。 高明纯没听到赵衡的反思,虞真长公主大婚流程繁琐程度仅次于帝后大婚、太子迎娶太子妃,尤其虞真长公主重视此次大婚,她若是敷衍了事连黎太后那里都说不过去,黎太后性格和气又不爱找茬特别好伺候,高明纯无意为此得罪婆母。 康寿宫中,黎太后听完高明纯禀报的大婚各项准备满意点头:“辛苦皇后了。” “母后言重,都是臣妾分内之事。” “本宫命厨子做了新点心叫黄金如意卷,皇后来尝尝。”因高明纯夸康寿宫的厨子菜做得好没重过样,黎太后尤其喜欢跟高明纯分享心得。 高明纯夹起一块尝了尝:“鲜香可口,论鉴赏美味的心得母后可以说是后宫第一人呢。” 为表示所言不虚,她连吃了两块才放下筷子,也的确忙碌大半天饿着了。 “就你会说话,不过这夏日炎热,本宫正想着做些什么吃的解暑,宫里花样就那么些吃都吃腻了。” 高明纯微笑:“这等小事母后何须烦忧,臣妾命厨子做些新花样出来保准让母后满意就是了,再不济民间也有新鲜吃法呢,臣妾儿时苦夏,母亲和人学做桂花蛋亲自做给臣妾吃,那桂花蛋甜美爽口,臣妾倒是开胃了一夏天就爱吃这个,臣妾母亲都不耐烦给臣妾做桂花蛋了。” 黎太后大笑不已,又被桂花蛋吸引了注意力,连忙问起做法。 “臣妾于庖厨之事不大灵通,模糊记得是用鸡子黄、蔗糖、猪油还有绿豆粉做的,鸡子黄和绿豆粉混在一起,将猪油放到锅中,等油烧热再将糊浆那倒进锅里,要不停的搅拌,炒到糊浆变稠便可出锅,这桂花蛋不粘锅不粘勺不粘牙,极是有趣。” 黎太后果然感兴趣,笑道:“本宫让厨子先试试,等日后高夫人进宫来,再请她指点。你入宫已有三月,改日将你们请进宫,本宫还不曾与她细聊呢。” 高明纯松一口气,恭恭敬敬谢过黎太后。其实赵衡已经应允让母亲进宫,她大可以直接将母亲召进宫,只是不如先让黎太后知晓,她虽是后宫之主,但头上也有婆母盯着。 从康寿宫回来,高明纯想着总该去见一见皇帝,一直躲着不见人说不过去,可到了内殿才发现人不在。 “陛下呢?” 扫洒宫女腿一软跪下了:“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承乾殿的宫女都这么没出息么?高明纯微微皱眉:“你在做什么?” 扫洒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磕磕巴巴回:“奴婢,奴婢在给陛下铺床。” 受伤之后赵衡除了呆在内室床上就在内殿的小榻上躺着,小榻旁边的矮几上面堆放着文武百官的奏章,此时看上去有些散乱,高明纯知晓赵衡喜欢整洁,就算看过的奏章亦不会随意堆放,她跨过门槛走到那宫女身旁。 “谁给你的胆子偷看陛下的奏章?” 扫洒宫女尖叫着否认:“奴婢没有偷看,皇后娘娘不能冤枉奴婢!” “吵死了,这宫女规矩是谁教的?给本宫把人拖下去!” 扫洒宫女抬起头露出一张娇媚面容,如水眼眸里尽是惊慌:“娘娘冤枉人啊!” 高明纯闭了闭眼,冷声问:“胡庆,你是死的么?给本宫把这奴才拉下去!” 椒房殿大太监胡庆缓过神来,连忙小跑过来捂住那宫女嘴巴,反剪双手拖了出去,另外三个在内殿扫洒的宫女跪地讨饶,看起来像是高明纯身为皇后却在皇帝的承乾殿作威作福。 刘德小跑过来就看见这乱糟糟的一幕,忙和高明纯请罪:“皇后娘娘恕罪,为这奴才动怒伤神不值当啊!” “刘公公,那扫洒宫女翻乱了陛下奏章,谁给她的胆子?”皇帝奏章有专门负责的太监,旁人是万万动不得的。 刘德一身冷汗:“奴才这就去审问那宫女。” “陛下呢?” “陛下在湖边纳凉,命奴才请娘娘过去。” 高明纯面无表情:“本宫这就过去。” 宫人将小榻上躺着的皇帝抬到湖边,赵衡抓着一卷书慢吞吞看着,余光瞄见皇后带着人走来表情更加正经,假装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那卷书上头。 “臣妾见过陛下。” “皇后无需多礼。” 赵衡握住她的手:“发生何事?”他从没见过高明纯表情这般难看,更是担心她身体会不会有问题。 高明纯还未回答,刘德已经跪下请罪,说是驭下不严,有个扫洒宫女偷看陛下的奏章。 “偷看奏章?”赵衡表情顿时冷凝。 “刘德,你去将那宫女带过来,朕亲自来审问,人不要弄死了。”赵衡特地交代了最后一句。 刘德连声应是,满头大汗的小跑而去。 高明纯按捺着不悦,舒了一口气:“陛下不怪臣妾擅自处置宫人便好。” 赵衡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阿纯办事朕自是放心,你是后宫之主,尽可以放心大胆的处置宫人。”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那扫洒宫女被带来了,发髻凌乱妆容犹在,步履匆匆走到皇帝面前,却仍旧是美的,难道只是一个献媚的宫女么? “奴婢绿珠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柔软甜美的嗓音自她口中缓缓溢出,方才在承乾殿内的慌乱已经不见踪影。 赵衡哼了一声:“为何偷看朕的奏章?” 绿珠跪伏在地露出一截细腻白嫩的脖颈,说出口的话带着几分慌乱无措:“奴婢并未翻看陛下的奏章,是皇后娘娘看见奴婢在矮几旁扫洒便认定奴婢翻看了陛下的奏章,陛下,奴婢冤枉啊!” 她说完,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了赵衡一眼,贝齿轻轻咬着嫣红唇瓣,端是弱质风流,某个角度看起来与高明纯有一两分相似。 “蠢货!”赵衡冷冷吐出这两个字,又看了刘德一眼。 “照这张脸上打,打到她招认为止。” 刘德心里一抖,咬咬牙亲自上手抽那绿珠的脸,绿珠不可置信的尖叫,还未嚎出声便被人堵住口舌,只听方才面色温和的皇帝不咸不淡道:“别把人打死了,招认了便让人禀给朕听。” “朕不想吹风了,皇后陪朕回承乾殿吧。” “是。” 宫人抬着小榻走远,湖边啪啪啪扇耳光的声音不绝于耳,直到回到内殿赵衡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皇后微微一笑:“阿纯莫怕。” “臣妾不怕,臣妾只是……” 宫人全部退了出去,赵衡握着高明纯右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怕那宫女是有心之人派来的?” “是。” 后宫之内盘根错节,尤其先帝驾崩不到一年,后宫二十多位太妃均是生育过子嗣的有功之人,她们盘踞在后宫数十年或更久,赵衡与高明纯掌管这座宫城也仅有半年多,也未有完全把握保证这宫城中人尽数忠心于他们。 “阿纯,朕日后要做一些事,还需阿纯配合才行。” “陛下但说无妨。” 赵衡笑意渐浓,让她附耳过来,高明纯凑过去耳垂却被人含入口中:“阿纯仿佛吓到了,朕先安慰安慰下阿纯……” 高明纯:…… …… 承乾殿中扫洒宫女擅自翻看陛下奏章被处死的消息不胫而走,后宫之人不敢多加议论,往承乾殿伸的手或多或少有缩回来的,即便帝后刚上任没多久,他们却是大安朝第一尊贵的人儿,想算计的人自然要好好掂量掂量。 黎太后亦不是好惹的,既然后宫之人闲的发慌,她便将二十多位太妃尽数请到康寿宫里来,笑盈盈道:“本宫的宝贝公主要出阁了,本宫准备了些许嫁妆首饰,还请各位集思广益出出主意看还缺不缺什么,本宫可不准旁人把虞真看轻了去。” 众位太妃的脸色很精彩,虞真长公主是当朝皇帝的嫡亲长姐,谁敢看轻? 可黎太后无缘无故请她们过来能是这么个简单意思么?原本众位太妃也是来给虞真长公主添妆的,可看黎太后这架势显然不能善了,那虞真长公主的嫁妆单子丰厚的让人眼馋,黎太后还要让人参谋,不是显摆还能是什么?这添妆也不能拿的少了,太妃们只能肉疼不已的拿出原先的两倍来献给黎太后。 黎太后招待完太妃们,又给虞真长公主的嫁妆单子添了一笔,忿忿道:没了银钱看你们还能如何作妖! 13.第十三章 湛王妃齐王妃进宫给虞真长公主添妆,齐王破天荒主动要求陪齐王妃一同进宫,入宫后,齐王妃与湛王妃去康寿宫给太后请安,齐王在宫内无头苍蝇似的乱撞,琢磨着怎么才能见一见自东山见过就深深迷恋上的白蓉蓉白姑娘。 齐王没听到皇帝封妃的消息,何况高皇后看起来怪厉害的,肯定不会让白姑娘作为陛下的救命恩人留在后宫,齐王暗暗思索让陛下主动开口将白姑娘赐给他的几率有多少。 他正溜达呢,迎面走来一个着宝蓝襦裙香气宜人的高挑女子,她衣裙随风翻飞似要乘风而去。 “白姑娘!” 容斐白怯生生看他一眼,声音里还带着哭腔:“齐王殿下,怎么是您?” 齐王美滋滋的:“怎么就不能是小王,自东山一别小王时时记挂着白姑娘呢,白姑娘在宫里过的可好?喲,白姑娘怎么哭了?” “没甚么,殿下见笑。”容斐白又嘤嘤哭了两声。 齐王心疼的心肝都要碎了,前后看看柔声哄道:“白姑娘,这里不方便说话,咱们找个僻静地方,你有什么委屈都告诉本王,本王定会给你做主。” “真的么?”容斐白娇娇柔柔的,任由齐王拽着她衣袖来到一处假山后头。 齐王殷勤的用袖子擦掉石凳上的灰尘:“白姑娘,快请坐。” “奴不敢坐,还是殿下坐吧。” 齐王自诩最是怜香惜玉,怎能让佳人站着自己坐着,再三要求容斐白坐下,他自个为着守礼的名头老老实实站着,低头便可以看见容斐白我见犹怜的侧颜,那股子心疼简直要泛滥成灾了。 “多谢齐王殿下,奴在这深宫之中能见到一个认识的人真开心,齐王殿下入宫来有甚么事吗?奴可不能耽误齐王殿下的正事。”容斐白嘤嘤着说完这一段酸溜溜的台词。 齐王心里甜的跟喝了蜜似的:“能听得白姑娘这句话,小王就是死……” 他还未说完,容斐白眼神灼灼盯着他,等着听未尽之语。 “小王真是深感荣幸!” 齐王凑过来坐在石凳另一边,忍耐着不去碰人家小手,毕竟这是在宫内,宫女嫔妃都是碰不得的,用了毕生最温柔的声音问:“白姑娘可是在宫中受了什么委屈?” “奴在宫中一个人都不认得,呜呜,实在是想家,可皇后娘娘又不准奴回家去,奴在这深宫之中锦衣玉食却无一人懂我的心,还不如守着茅草屋吃糠咽菜!”容斐白用手帕盖着眼睛嘤嘤哭泣,语气里满是坚韧不屈,仿佛这宫城掠夺了她的意志,污蔑了她高尚的情操。 “白姑娘何出此言?这宫里也有它的好处啊,白姑娘在宫中数日可曾见过陛下?”齐王暗怀心机的问。 容斐白天真无邪的看他一眼,眼波流转:“奴就见过陛下一次,皇后娘娘也在。” 那就是说白姑娘还不曾被皇兄收用!齐王兴奋的直搓手,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承乾殿和皇帝要人! “白姑娘,若是能走出这深宫,你可愿意?”齐王话中有深意。 容斐白害羞垂眸,说出的话却幽怨哀伤:“若是能走出这宫城得一知心人托付,奴这一生也不算白活了!” 齐王激动难耐,十分莽撞的抓住容斐白纤弱无骨的小手:“白姑娘你放心,小王便是值得你托付终生的人!本王这就去和皇兄说!” “可,后宫之事怕是要皇后娘娘做主呢。” 齐王莫名想起高皇后面无表情甩鞭子的模样,浑身一抽抽却做出一副大无畏的样子:“本王去找皇兄说,只要皇兄答应那皇后娘娘还敢拒绝不成?白姑娘,你便等着本王的好消息吧!” “嘤嘤嘤多谢齐王殿下,那奴此刻便回去等殿下来接奴家。”容斐白感动不已。 自觉得到美人芳心的齐王斗志昂扬,殷勤地将容斐白送到宫门口,等她转身进了后宫地界,齐王整整衣衫朝承乾殿而去,一路上还在掂量着该给白姑娘一个什么名分,侧妃?不行,白姑娘身份太低,通房侍妾之流又太过辱没白姑娘的美貌,索性折中当个贵妾,不高不低白姑娘肯定满意。 承乾殿 “陛下,齐王殿下求见。” 赵衡正在批阅奏章,闻言让伺候笔墨的小太监将笔墨等收起,奏折摆放整齐,再将引枕放下平躺在小榻上,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 齐王应召进入承乾殿内殿,猛然见到皇帝的模样,惊了一惊:“臣弟拜见陛下。” “三弟免礼。” “陛下如何这般严重了?”齐王只在东山看过皇帝一眼,当时皇帝还在昏昏沉沉睡着,高皇后看护严密根本不让外人接近皇帝,回宫后他倒是来过一次,可皇帝仍在昏睡,谁也不见。 赵衡虚弱一笑:“朕无事。” 齐王看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连忙上前来帮忙,赵衡半边身子都靠他出力扶起来。 “三弟来见朕有何事?” 齐王支支吾吾准备好额雄心壮志刺啦一下被当头浇灭,他自觉不靠谱也不能在这时候跟皇帝要一个女人,于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肯说实话。 高明纯回来承乾殿就见赵衡有一搭没一搭和齐王说话,齐王看见她猛地一下直起身,恭恭敬敬行礼:“臣弟见过皇嫂。” “殿下免礼。”高明纯识趣道:“陛下和殿下有事要谈,那臣妾先行退下了。” “哎哎皇嫂不用走。”齐王哪敢耽误高皇后见陛下,他又不是想挨鞭子。 “小王就是来看看皇兄,没什么大事,这就告退,不敢叨扰皇兄皇嫂。” 他说完果然拱手一揖,离开了承乾殿。 赵衡与高明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一个无奈笑容。 “齐王殿下没说什么?” “没有。”赵衡一直有一个疑惑,齐王自小胆小怯懦没什么大主意大志向,如今看来亦是胆小如鼠,那他是如何一力赞同赵郴夺位,又被册封摄政王的? 赵衡沉默着想事情,高明纯没有多嘴问,家国大事皇帝有皇帝的思量诸多不能说,连那匆匆处理掉的宫女绿珠也是如此,她不会多问,顶多心里有点不大痛快,可想想皇帝保命也能给她肚子里的孩子挣得未来,那点不甘便也烟消云散了。 “阿纯,你让容公子继续和齐王联络。”暗卫不能调查出来有用信息,非常之时只能行非常之法。 高明纯答应了。 不多时,畅月楼的白蓉蓉求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见了高明纯,不到半个时辰高明纯从承乾殿走出来,一手捂着脸颊一手提着裙摆委屈万分的跑入畅月楼,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神色严肃,同白蓉蓉进入畅月楼后便狠狠关上大门,而后畅月楼传出白蓉蓉的嘤嘤哭泣。 晚间,皇后娘娘赏赐给畅月楼诸多珠宝,第二日白蓉蓉独自在花园散心,神色落寞,陪伴的宫女不忍,小声劝解着。 这一幕落到有心人眼里,自然记在心中。 再之后,白蓉蓉从畅月楼搬出去,又回去住刚入宫的菡萏阁,距离承乾殿较远又冷清,她日夜呆在菡萏阁中,连后宫之人的邀约都不曾理会。 齐王想见白蓉蓉都不得半分机会,菡萏阁虽然冷清,可也属于后宫范围内,无故擅入后宫,他可不想去试探高皇后在后宫的权威。 贴身伺候齐王的小厮见主子愁眉不展的,给他出了一个主意:“王妃娘娘常常入宫拜见太妃娘娘,她在后宫行走自如,见白姑娘一面肯定不是难事。” 齐王眼睛一亮,喜滋滋的带上珍藏的珠宝去找齐王妃了。 齐王妃胡茜茜自新婚后便温柔小心的讨好着齐王,可惜她容貌不如府中侧妃姨娘,根本不得齐王喜欢,这还是齐王第一次主动来她院子里,还送那么多珠宝。 一番温存后,齐王搂着齐王妃愉悦道:“王妃,改日你入宫给母妃请安时,替本王带一封信给菡萏阁中的白蓉蓉白姑娘。” 齐王妃原本乐的就要升天了,满心想着明日如何在妾侍面前显摆,齐王一句话犹如一支利箭瞬间彻底将她从天上射了下来。 “殿下,这是何意?” 齐王乐呵呵道:“白姑娘心悦本王,只不过现在皇兄身体不好,本王不好和皇兄提这事,你先替本王把信带过去,免得白姑娘心里着急。” “可,若是被人察觉,殿下就是……”就是私通宫人的大罪! 齐王浑不在意:“无妨,白姑娘是宫里的贵客,收一两封信算不得什么。” 齐王妃敢怒不敢言,捏着齐王递过来的薄薄一封信犹如吃了十斤黄连,满心苦涩无人诉说。 14.第十四章 椒房殿 高明纯在主位坐立不安,紧张期待的不断端起茶杯喝水,自有孕以来柳院判建议她只喝白开水。 “娘娘,别急,夫人就快到了。”罗璧轻声安慰,其实她自己也挺激动。 高明纯一直盯着殿门口,几乎快要想不起高夫人是什么模样,嫁入宫中这三个月她从战战兢兢到应付自如都是自个咬牙撑过来的,如今有了孩子更加盼望看到母亲。 领路小太监在殿外行礼禀告,高明纯看到他身后露出的女人衣角。 “启禀皇后娘娘,高夫人到了。” 高明纯压抑着泪意,颤声道:“请高夫人进殿。” 帝后成婚后,皇帝尚未册封高明纯的母族,因此高夫人仍是按照原先的册封着三品诰命衣冠迈入殿中,她垂着眼眸一步步走到高明纯一丈外的地方行礼问安。 “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高夫人免礼。”高明纯傻傻盯着高夫人跪伏在地的背影,一入宫廷,便是君臣之别了。 等高夫人起身,母女对视才发现俩人均是泪盈于眶。 “娘。”高明纯小声唤道,如同幼时那般依恋母亲。 高夫人气质温婉为人谨慎,此刻也忍不住露出既心疼又欣慰的神情,柔声安慰:“娘娘莫哭。” 高明纯将宫女太监全部遣了出去,罗璧守在门外,内室留母女俩说话,高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怜惜的摸摸高明纯脸颊:“我儿瘦了。” “娘,我好想你。”高明纯扑在高夫人怀里,再也忍不住泪意。 高夫人拍拍她肩膀:“别哭了,哭肿眼睛就不好看了,你一哭眼睛就肿不记得了?” 高明纯蓦的破涕为笑,搂着高夫人不撒手:“我很想娘啊,还想爹和哥哥。” 说到这个,高夫人猛地严肃起来,推开高明纯低声问:“你还说呢,你爹还有你哥被你吓得魂都没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让咱们准备一个男孩儿……” 高竹彦自东山回来便将高明纯的要求告诉了其父高均海,高家几人虽不明白,却仍旧按照她的要求去做了,加之皇帝回宫后病情严重,高家人整日提心吊胆就怕出事,高夫人进宫来要问的便是这件事。 高明纯心底愧疚,皇帝言明不能将有孕的消息告诉高家,她只能暂时瞒着母亲,至于暗中准备的怀孕妇人还要留着。 “留着做什么?阿纯,你是皇后,这种混淆皇室血脉的事可做不得。” “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真的混淆皇室血脉,再说宫里人多眼杂我想做点什么都有一群人跟着,皇帝还活着呢。”高明纯是怕,万一皇帝出事,她是继续要腹中孩子继承皇位还是将他替换出去,不用经受这风雨飘摇的江山变动。 “那你要做什么?” 高明纯硬着头皮第一次跟母亲撒谎:“母亲,那女子你们只要让她好吃好喝活着我用不着她,现在陛下病重咱们当务之急是找民间的神医来给皇帝治病,母亲出宫后让父亲还有哥哥悄悄去民间寻找神医,如果能治好陛下的病咱们高家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高夫人似信非信低声问:“陛下到底病到什么程度了?” “陛下现在还不能起身。” 高夫人大惊,若是陛下出事,那她可怜的女儿不就要…… “阿纯你放心,娘回去就跟你爹说。”高夫人担心则乱,完全没注意到高明纯躲闪的眼神。 高明纯愧疚的不得了,可现在的情形只能让父母跟着担惊受怕。 “阿纯,你在宫中一定要保重自个,有事就让人联系爹娘。”高夫人一片拳拳爱子之心,生怕皇帝一个不保,高明纯跟着受罪。 “娘你放心,一时半会儿的,陛下还好着呢。”高明纯说了一句没什么可信度的话。 高夫人心事重重,偏偏两人还没多说几句黎太后命人来请,在去康寿宫的路上高明纯跟高夫人交代了桂花蛋的缘由,两人到了康寿宫,黎太后似乎已经等待多时了。 她坐在主位上,穿着家常衣裳笑容和蔼:“皇后,高夫人刚进宫没多久就被本宫叫来了,没打扰到你们母女叙话吧?” 高明纯温婉一笑:“母后说笑了,无妨的,臣妾和母亲只是说点家常话而已。” “那便好,本宫正让厨子做那桂花蛋呢,可惜他怎么都做不成,本宫实在好奇所以想请高夫人给个方子,看看这桂花蛋到底是怎么做的。”黎太后在吃上面的心思表现的淋漓尽致。 有太监端来笔墨纸砚,高夫人口述方子,小太监将方子写在纸上,随后完成将方子交给小厨房的厨子,黎太后仿佛了了一桩心事一般,与高夫人闲话家常问。 “高夫人不常入宫,本宫与夫人还是第一次正经见面,夫人家中一切可好?” 高夫人谨慎回答:“谢太后娘娘操心,臣妇家中一切都好。” 黎太后眯着眼睛,仿佛想起了什么,笑着问:“本宫记得皇后还有两个哥哥,夫人这两子可曾婚配?” “回娘娘的话,均已婚配。” “夫人好福气呢,儿女婚事俱已办妥便等着日后含饴弄孙。”黎太后说的意味不明。 高明纯奇怪的看了黎太后一眼,黎太后平时万事不管的,难道这是在抱怨她没给皇帝准备别的女人?给皇帝准备女人倒是没什么难的,只是皇帝现在真病着,太后就不怕儿子折了? 高夫人更是惶恐,黎太后闲聊似的将高家人口打听个清楚,连高家旁支男子可有无未曾婚配的都问了个清楚明白,不知道的还以为黎太后要给什么人赐婚。 可她问完偏偏什么都没说,等到厨子将做好的桂花蛋呈上来,她命人分给高明纯和高夫人尝尝,黎太后宫里的厨子手艺果真不一般,拿到方子后便将这桂花蛋做了出来,与高夫人做的一般无二。 “母后,这与臣妾幼时吃的一模一样呢,母亲多年不给臣妾做这个,臣妾能再吃到这桂花蛋全赖母后关照了。” 黎太后笑眯眯的,极是开心,慢吞吞品尝那桂花蛋,高明纯知晓她吃东西不喜欢旁人打扰,于是带着高夫人告辞离开。 高夫人仍是惴惴不安:“太后今日是何意?” 高明纯也是不解,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引起黎太后异常的人,低声问:“母后,可曾有人给咱家说亲,对方是虞真长公主的?” “长公主?”高夫人仔细一回想,点头:“一年半前有人来给你长兄说亲,说的便是虞真长公主,可你两位兄长都是九岁便定了亲,咱家又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家,和那冰人说明已经订过亲了,冰人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后来又来过咱家两次,我不知她用意,便说旁支子弟还有尚未婚配的。” “后来呢?” “后来那冰人便未来过了。”这于高夫人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女婚事向来如此讲究先来后到,若是高家退婚迎娶虞真长公主怕是会被人戳断脊梁骨。 高明纯福至心灵,明白了虞真长公主为何一直看她不顺眼,原来竟是哥哥惹的祸,虞真长公主丧夫两年近日要出阁,方才在康寿宫黎太后也是替虞真长公主抱不平吧?说不定虞真长公主就在殿内躲着没出来见她们。 “阿纯,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 “那太后可曾借这件事怪罪于你?” 高明纯摇头否认:“不曾,太后为人和蔼与世无争,并不是挑刺的性子,再说虞真长公主就要出嫁了,再提这桩旧事有什么意思呢?” 何况虞真长公主那么喜欢杨钊元,此时发问不过是出口气要高家提心吊胆,日后巴不得别人不记得这桩事,若是高明纯给她低头奉上丰厚添妆此事便就此烟消云散。可高明纯也是有脾气的,她有腹中孩子护体,偏不向虞真长公主低头讨好。 康寿宫一行勉强打散高夫人先前的忧思,等出宫后,愁眉苦脸的模样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皇后娘家即将被册封承恩公,皇后亲娘还这么不高兴,那指定是皇帝病重不容乐观,若是皇帝撒手没了,一个承恩公还不如原先的礼部尚书好使。 “看来皇帝是真的病重,高家正在暗地里搜寻名医,高均海的贴身小厮去阳翟请当地一个专治内伤的名医了。” “请名医?那让名医进不了京罢,皇帝这么遮遮掩掩的难道是怕人知道他要不好了?真有意思。” “钊元,不如把那名医请来给你医治,过几日你就要当驸马了,如此虚弱怎能行房?” “……” “哈哈哈哈——”疤脸男子笑的张狂无畏。 15.第十五章 皇帝病情反复不定,高明纯作为皇后不仅要陪侍在承乾殿还要掌管后宫,越是这个时候越是有人浑水摸鱼,临近虞真长公主成亲,她每日忙碌不停甚至忘记腹中还有个孩子,好在她身体够结实,这么来回忙碌也没出什么岔子。 赵衡躺在承乾殿内殿甚少见人,太医日夜守着,生怕皇帝病情出现反复,就连黎太后也日日从康寿宫过来探望,眼见赵衡渐渐苍白虚弱,原本对虞真长公主出嫁的欣喜就变成了担忧害怕。 “柳院判,陛下病情到底如何了?” 柳院判弯着腰颤颤巍巍地没人看清他的具体表情,给出的结论也十分不果断:“陛下内伤加重,臣正在尽力调治。” “内伤到底是什么伤、伤到哪里?心肺还是脾肾?” 柳院判支支吾吾不肯说清楚,赵衡挥手让他退下了,出言安抚黎太后:“母后不必担忧,朕现在觉得还好,让柳院判慢慢治吧。” “可这都治了两个月仍不见好,连个原因都说不出,要他何用?”黎太后柳眉倒竖,看来是气急了。 赵衡有些愧疚,只是黎太后必须瞒着:“母后,咱们慢慢治着再说吧,再不行还有民间的神医呢。” 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张贴皇榜搜寻神医的,举国之内医者大才基本尽数集中在太医院,如果太医院全部太医都对皇帝病情束手无策,那就很难找到什么神医能够一直陛下,而张贴皇榜对百姓来说可能只是看个热闹,对朝中大臣各方势力来说则意味着皇位动摇,他们要及时做出抉择。 黎太后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于是吩咐人悄悄去民间寻找神医,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好不容易劝走黎太后,赵衡松了一口气,慢慢起身靠在引枕上,身边伺候的均是亲信太监,的那个高明纯进来他连这些人都遣了出去。 此时高明纯身孕已有三月,仔细摸摸小腹才能摸到些微弧度,一般人是绝对看不出来的,而当朝女子襦裙宽大,若是不注意遮盖五六个月身孕的肚子是没问题的。 “陛下当真什么人都要瞒着?”高明纯大概知道他在谋划什么,绿珠翻看奏折后计划便已经启动了,她与他有些默契,加上肚子里怀着孩子比旁人亲近才能窥得一二。 赵衡仍旧在轻轻抚摸她的小腹,就在高明纯以为他不会作答时突然听到他说:“母后若是知晓真相恐怕不会那么逼真。” 他在隐晦的说黎太后性格张扬,这确实没错,高明纯与黎太后相处这几个月渐渐摸清楚了她的脾性,为人随和不假但也爱张扬、不太能藏得住事,按说后宫之人行事不会如此高调,后来高明纯渐渐明白黎太后与后妃斗狠是真的狠,藏不住事也是真的爱张扬。 若是黎太后知晓赵衡此举是在找出谋朝篡位之人,她可能直奔太妃们寝宫一个个揪出来好生收拾一顿,牢牢将太妃们捏在后宫是黎太后的手段,在皇位不够稳固前她绝对不会将太妃们放出去。 “会不会想吐?这几日你都没陪我用膳?” 高明纯惊讶极了,皇帝这是在撒娇吗? “不会,就那么一次,这孩子挺懂事的。”虽然还没感觉到肚子里真的有个孩子了,可听听旁人说当初怀胎如何辛苦,她便万分感激自个孩子的懂事。 赵衡却是心里一酸,这孩子前世想必也懂事非常,否则不会隐瞒数月都没被旁人察觉消息。 “阿纯,朕一定不会让你们母子陷入危险之中的。”赵衡抱着她,依赖她身上的温热香气。 高明纯靠在他肩上,眼睛看着他家常衣袍上的竹叶纹路失笑:“陛下说什么呢,这宫城之中有什么危险的,臣妾又是后宫之主,身边有那么多人呢。” 她是真的无意,却字字句句戳在赵衡心窝子上。 “阿纯,等孩子生下来我带你出去踏青吧?” 高明纯一喜猛地抬头不想碰到赵衡下巴,他捂着下巴眉头微皱,可她脑袋也疼着还是小心的请罪:“陛下,臣妾不是有心的……” “无事。”赵衡揉揉下巴慢慢笑道:“我刚才给你的许诺,你听到了没?” “听到了,妾身记着呢,等到孩子生下来夫君带我去骑马踏青。” “我可没说骑马。” 高明纯佯装指责:“夫君就是说了,妾身听的明明白白。” “唔,好吧,我说了。”赵衡接受了这个空穴来风的条件,极是愉悦。从他在东山重新睁开眼开始见到高明纯那一刻,许多事情都在发生着变化,前世战乱纷扰时赵衡在前方焦头烂额的应付却从未表现出任何厌烦,因为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如果他乱了,所有人都会溃不成军,所以他不会自乱阵脚也不敢。只是等到一个人独处时,赵衡又会想到相处没多久,只给他留下一封绝笔信的结发妻子,如果他不是太子,没有肩负这么多责任,那他们夫妻二人偏安一隅度过一生悠然自在,多好。 可惜当初一切幻想均是镜花水月,什么都不可能实现。赵衡很少让自己沉溺在幻象里,偶尔放纵一次便是莫大安慰了,能够重来,他分外享受与高明纯在一起的夫妻时光。 哪怕高明纯依旧当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两人温存时光有限,毕竟外人看来赵衡病重,若是皇后日日陪伴君侧难免被骂妖后误我圣主。 承乾殿在皇帝病重后换了一批宫女太监,许多有来源的宫女太监无不被连根拔除,要么被遣散出宫要么到别宫伺候,皇帝亲自给高明纯指派了两个其貌不扬的宫女吩咐贴身伺候,皇帝连皇后都不放心亲自派人监视,太妃们心痛眼线被拔除的同时也得到一个讯号,承乾殿都在皇帝掌控之中,定是不敢让人知晓皇帝的真实病情。 高明纯照常到康寿宫给婆婆请安顺带提一提拔除的宫女太监是谁家的,黎太后岂能忍受旁人监视亲儿子,转头就将太妃们召到康寿宫喝茶,她不能太过虐待太妃们,毕竟是给先帝生育过子女的有功之臣,其中六人亲生的孩子尚在人世,若是给皇帝递奏章说太妃在后宫受苦想接到府中奉养,那皇帝恐怕不能回绝,礼部和御史台也会有说法。 可后宫女人互相折腾的手段多得是,单凭黎太后一句话,二十几位太妃均要乖乖来康寿宫请安问好不说,还要烹茶煮酒品尝康寿宫厨子做出来的……残次品。 “本宫只这点爱好,还请诸位姐妹同乐。” 太妃们:…… 抑或是,请各位太妃们理一理针线,帮忙给虞真长公主做个绣品什么的,其实虞真长公主一应婚嫁事物早已准备停当,太妃们不是不知,却连反驳的词语都说不出,总不能阻止黎太后给虞真长公主多准备点嫁妆吧? 总而言之就是让太妃们集中在康寿宫一耗就是一整天没时间做别的罢了。 齐王妃到康寿宫求见时就见黎太后带着二十几位太妃正襟危坐听一位老妪讲述夏天如何播种施肥,她提心吊胆的,难不成黎太后要让太妃们在宫里种地? 前几日她听闻黎太后日日领着太妃们打发时间不敢求见,这两日被齐王催的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来了康寿宫,她倒是想去亲婆婆谢太妃宫里,可谢太妃宫里空空荡荡,要真是坐着等谢太妃回来拿宫门都落锁了。 来康寿宫前齐王妃还去求见高皇后,可高皇后正在承乾殿伺候陛下,求助无门之下只能来见黎太后。 “齐王妃来做什么?”黎太后和一众太妃穿的简单朴素,连头发都只用一块方巾裹着,除了比外面的农妇养尊处优些,旁的真没什么差别。 齐王妃哪敢儿直接说,搪塞道:“臣妾来给太后和太妃娘娘请安,臣妾听闻太妃娘娘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人群之重谢太妃确实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六月末七月初的天气怎么一个热字了得。 “谢太妃生病了?哦哟,那可了不得,传本宫的令,让太医速来康寿宫给谢太妃诊脉。”黎太后又让小太监抬过来一张小榻送谢太妃上去躺着。 黎太后斥责道:“身子不适和本宫说便是,干甚么还要劳烦小辈,齐王府中人多事杂还需要齐王妃操心呢。” 齐王府中正经主子就是齐王和齐王妃小两口,可齐王好美色,搜罗来的美女都藏在王府后院,后院女人争宠斗狠又怎是一个乱字能形容的,齐王妃每日守在自己小院里就有小妾姨娘络绎不绝上门讨公道让她做主,齐王妃出府确实比在府中还要清净。 黎太后变着法损齐王沉溺美色,没大出息,谢太妃的脸又白了一层。 16.第十六章 太医院太医给谢太妃诊脉,诊完确定谢太妃当真是身体不适。 “哦哟,自个身子不舒服也不早说,本宫岂能不让你在宫中休息,快来人抬着谢太妃回宫调养,若是医治不好谢太妃,本宫拿你是问。”黎太后怒目圆睁,很是关心谢太妃的样子。 谢太妃从小榻上挣扎起来跪谢黎太后,眼看膝盖碰到地上,黎太后才将她扶起来:“免了免了,快回宫休息吧,齐王妃也跟着照顾吧。” “是,谢太后娘娘恩典。” 婆媳二人和一众宫女太监回了谢太妃的寝宫,刚到寝宫谢太妃就将伺候的人全部赶了出去。 “母妃身体不适,先躺着睡一会儿,臣妾在一旁伺候。”齐王妃对待婆婆一向殷勤孝顺。 谢太妃摆摆手:“无事,本宫的身体心里有数,你今日进宫来到底为的甚么事?” 齐王妃犹豫了,在谢太妃一再催促下说出了真相:“王爷想将宫里的白姑娘迎入府中,他不好与陛下提,让臣妾入宫求见皇后娘娘或者太后。” “荒唐!”谢太妃厉声反驳。 齐王妃身子一抖,默默坐在凳子上不敢言语,静静听谢太妃数落她。 “王爷不知道轻重你还跟着他胡来?本宫当真是看错你了,那白姑娘是什么人?陛下的救命恩人!就连皇后对待人家都是客客气气的,陛下还未来得及将白蓉蓉收入后宫倒让这不省心的惦记上了!你去见皇后了?” 齐王妃噙着眼泪:“不曾,皇后娘娘在承乾殿照料陛下,没有见臣妾。” 谢太妃哼了一声:“没见你才好,若真是见了你将这件事说出口还不知是什么局面!” “王爷曾说那白姑娘与他两情相悦,是以才让臣妾来宫里求人,母妃,王爷性子急臣妾也不敢多反驳啊。”齐王妃想跟谢太妃诉委屈。 可惜,她想错了,话刚落音一个狠厉的巴掌便落到了齐王妃娇嫩的脸蛋上。 齐王妃捂着脸颊不可置信:“母妃,何故殴打臣妾?” 她在家中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娇姑娘,做了王妃后只有后宅不大顺心,但她是王妃,谢太妃怎能随意对她动手,就连齐王也不能打她! “怎么?打你还亏了你了?”谢太妃只当这儿媳懦弱,逆来顺受惯了,打就打了。 “母妃欺人太甚!” 齐王妃捂着脸颊走出谢太妃寝宫,谢太妃惊了一下,连忙让宫女将齐王妃追回来,可齐王妃脚程奇快,派去的宫人没能追上不说,眼睁睁看齐王妃哭哭啼啼的走出宫门。 “娘娘,可要派人给王爷传信?王妃哭着跑出去对娘娘名声不太好。” 谢太妃表面上不以为然:“无妨,回头旁人问起来本宫只消说生病心情不好,碍不了什么事。先帝赐婚的都是什么人,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不说,还敢跟本宫置气,反了他了!” “娘娘,太后那边怕是会派人来问,要不要让人去康寿宫一趟?” “哼,黎氏贱妇!皇帝病怏怏的她便拿嫔妃撒气,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张狂到什么时候,旁人不敢装病待在寝宫不就是怕她报复,本宫可不怕,到底谁能赢且等着看呢!” 贴身伺候的宫女秋月不敢说什么,心知谢太妃是真的气坏了,简直口不择言。 —— 高明纯听到齐王妃哭着出了宫门还挺意外的,尤其是脸上还有个巴掌印,谢太妃平时温柔谦逊难道还会动手打儿媳妇? “谢太妃是真病还是假病?” 罗璧不敢断定:“太医说谢太妃吃错了东西脾胃失调需要静养,奴婢听人描述了谢太妃生病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真病。” “真是好玩了。” “娘娘说什么?” 高明纯神秘一笑:“到时候会告诉你的,咱们先去承乾殿告知陛下这件事。” 婆媳之间的斗争赵衡不做评论,只是听了高明纯的描述,他越来越确定,前世齐王那个摄政王就是个傀儡架子,他背后那人才是真正想要谋朝篡位的,那人不是皇子却与齐王有些渊源所以才能控制齐王等人。 赵衡披散着头发坐在榻上思索,高明纯闲来无事拿了一把梳子坐到他身后慢悠悠的给他梳头发,与她柔软的发丝不同,赵衡的头发又硬又直,握着不如柔软的舒适,梳通后拿来一顶白玉冠束发。 “陛下,看臣妾手艺如何?”高明纯拿来一面宝石镜子放到赵衡面前。 赵衡从深思中回过神才发现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素日苍白的病容也有了些精神:“阿纯梳的极好。” 高明纯噗嗤一笑:“陛下长的好,所以衬得臣妾梳头好看。” 赵衡认真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二十出头的他从前是春风得意的,额头眼角没有皱纹,面容更柔和亲切,不像前世那么冷厉,偶尔抱抱高家的小孩子都会吓到人家。 “陛下在看着自己的俊脸发呆吗?”高明纯边给他捏肩活血边打趣。 “大胆!”赵衡从背后捉住她的手,说出口的责骂也是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握着人家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后日皇姐便要出阁,陛下可要去大殿观礼?” 赵衡摇摇头,轻轻靠在她身上又小心不碰到她的肚子:“不了,朕现在还是个病秧子呢,等到那日阿纯不要表现的很高兴,记得担忧你的夫君。” “是是是,臣妾谨记在心。”高明纯莫名觉得赵衡喜欢亲近她,别扭了一几天后便接着这份亲近了,他们是夫妻,亲近些也没什么妨碍。 到了虞真长公主出阁这日,宫里六局二十四司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虞真长公主在太后的康寿宫出阁,到清波殿拜别太后皇后,高明纯早早起床换上朝服上妆梳发,她的头发可比赵衡的难弄多了,还要带着沉重华丽的花树冠,去承乾殿见赵衡时,赵衡就表露出了担忧。 “会不会太沉了点?”那么细的脖颈要戴着那么重的花树冠,他家小皇子还小啊,受不得累。 高明纯似真似假的抱怨一句:“大婚那日臣妾脑袋上顶着的比这个还要沉呢。” “女子为了漂亮可以付出很大代价啊……”赵衡幽幽道。 “陛下尽说风凉话,臣妾不能多待要去康寿宫了,陛下今日找些乐子打发时间吧。” “唔,朕晓得了,罗璧照顾好皇后,若有万一朕拿你是问。” “是。”高明纯也跟着罗璧应了一声。 等坐上步撵去康寿宫时,高明纯被略微摇晃的步撵晃的昏昏欲睡,她怀孕后最明显的症状便是嗜睡了,好在想打哈欠时可以拿起纨扇遮挡,以免被人看到认为皇后举止不雅。 康寿宫人还不多,高明纯陪着太后用了早膳一起去偏殿看虞真长公主梳妆。 大红嫁衣披在身上,连脸颊都染上了喜气色彩,虞真长公主坐在梳妆镜前喜气洋洋,没有丁点离愁别绪,高明纯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愿虞真长公主这一世可以得偿所愿吧。 皇室婚嫁繁琐程度高明纯是见识过的所以这次她做好了充分准备,清波殿里虞真长公主拜别太后与皇后时她可以说是强作欢喜,比黎太后的真心欢喜浅淡许多,除去赵衡吩咐过,另一层缘由则是她饿了,饿的胃里难受。 一对新人上前拜见,高明纯看了杨钊元一眼,这人脸上还有一道淡淡疤痕,想必是那日打出来的鞭伤,也不知回到公主府,虞真长公主看到这疤痕还未消下去会不会再来找她算账。 这念头一闪而过,高明纯只盼着虞真长公主赶紧出宫,她好回宫用膳。 虞真长公主以扇遮面,含情双眸不时看向身边的准驸马,丝毫不在意新妇的矜持,而杨钊元穿着红色婚服,一脸的冷凝庄重,直直盯着眼前并不敢抬头乱看,余光只能看到华丽的皇后朝服,大殿之中只有礼官的声音。 到了吉时,虞真长公主裹着红色绸缎喜气洋洋的马车,车轱辘缓缓转动,大队的人马渐渐离开皇城驶向公主府。 黎太后派了亲信全程观礼,饶是如此仍是泪流不止,高明纯忍着饥饿劝解:“母后不必忧心,待皇姐回门母后便能见到人了。” 虞真长公主两次出阁都住在京城,且能随心所欲的进宫探望黎太后,比一般的出嫁女好得多。 将太后送回康寿宫,高明纯回了承乾殿,御膳刚摆上没多久,高明纯这次没和皇帝客气,自个坐下先吃个半饱。 “陛下见谅,臣妾从没这样挨过饿。” 赵衡嘴角一抽:“咱们大婚你都知道在袖子里放两块点心,这回大意了吧?” “大意了。”高明纯后悔不迭,主要是为了虞真长公主出阁挨饿真的不值当。 17.第十七章 虞真长公主出了嫁,黎太后最关注的人就变成了皇帝,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便带着浩浩荡荡的宫女太监来承乾殿,那架势颇像要常驻在承乾殿。 赵衡折断的右腿已经好的差不离,只是还不能下地行走,再者皇帝体弱日日躺在床上也没人说什么。 黎太后看着皇帝的伤腿欲言又止,这不太像她平时的性格。 “母后,有事要说?”赵衡肯定道。 黎太后重重叹了一口气,赵衡意会,扭头让高明纯先回去歇着,内殿之中只留下他们母子二人。 “母亲,有什么事你便直说吧。” 黎太后又叹一口气,犹豫着开口:“衡儿,为娘知道你身子虚,可……唉,这后宫只有皇后一人总归不像话,你们大婚已有四个多月,皇后一点动静都没有,总该选些高门女子充盈后宫延绵子嗣。” 黎太后说话不是特别委婉,叹那两声气已经将委婉叹尽了。 “母亲也说儿子身体虚,召了高门女子进宫又能怎样?再说朕与皇后……还年轻。”赵衡被整个朝堂盯着房中事,其实心里挺恶心的,黎太后说完他心里已经涌上薄怒,却不好对黎太后发火。 “可你这身子?” “母后难道和朝臣一样盼着儿子早死?”赵衡玩笑似的。 黎太后忽的红了眼眶,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肩膀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娘我在这宫里和那些嫔妃你死我活争斗半生保你长这么大岂会盼着你死?” “对不住,母亲,儿子一时失言。”赵衡仍在犹豫要不要将皇后有孕的事告诉黎太后。 黎太后擦擦眼泪,一脸严肃:“衡儿,皇帝,做娘的什么心你一清二楚,娘绝对不会盼着你死,可这事关江山社稷,咱们不得不做好万全准备,虞真也在外头派人寻找神医,皇帝,娘也是怕啊……” 赵衡垂着眼眸:“母后,虞真也想到这些了吗?” “对啊,虞真和你不大亲近但她心里是向着你的,你们可是亲姐弟,要不是她说我也不大能想到这一层,我娘家外甥女婉玉还有于家那女孩儿均是容貌昳丽,你要是愿意,今儿就能把人带到宫里来。” 于家的女孩儿便是虞真长公主前任驸马的妹妹,虞真长公主几度想让其做赵衡的皇后,但先帝不同意,而黎太后的外甥女是黎太后亲姐姐家的女儿,黎太后生在距离京城千里外的文县,其父是文县县令,赵衡十岁时黎太后之父被调回京城任职,后来封了个郡候闲散度日,所谓表妹赵衡根本没见过几面,只记得对方刚入宫时讲话说不清更听不懂,黎家来京城后身份水涨船高,他那表妹挑选夫婿时无比挑剔,只比赵衡小一岁却已经毁了三四门婚事,如今呆在闺中无人求娶。 往日,黎太后对这个外甥女是十分瞧不上眼,如今怕是起了亲上加亲的意思,或是虞真长公主暗示黎太后即便她们二人生下皇子也比别人好控制。 “母后,虞真和于家没甚么关系了还想着将于驸马的人带进宫,她就不怕现任驸马家里不高兴?” 黎太后一脸不屑;“公主许嫁已是莫大殊荣,杨家敢多说什么?” 赵衡笑了笑:“母后,朕身子不适不愿意见那些人,况且宫里人多眼杂,此时还是不进新人的好,反正朕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可她们俩是知根知底的女孩子……” 赵衡毫不留情的打断黎太后的话:“朕看她们厌烦,表妹也就算了,于家算什么人家,虞真还要尽心竭力的给他家抬身份?” “衡儿,你这是什么话?”黎太后有气无力的反驳,可皇帝说的是事实,虞真与于家女孩儿交好才出言让她和皇帝提,她那外甥女也确实……不够看。 “母后不必多说,朕心中自有打算,必定不会让母后担惊受怕的,高家找到一名神医,不日便能进宫给朕诊病。” “当真?” “自然是真。” 黎太后高兴了:“那便好,那便好,等你病好了怎么都成。” 赵衡叹一口气,母后这是被人当枪使而不自觉,虞真到底想做什么?新婚大喜还有心思和黎太后说这些,当真是得意忘形了?前世之事,赵衡从未怀疑过虞真会对他做什么不利的事,皆因她也死于非命,可现在,虞真所作所为真是让人放心不起来,尤其她还嫁给了杨钊元。 “这是本宫吩咐宫人做的糕点,你多尝尝,本宫便不多待了。”黎太后表情明显轻松许多,她有自知之明,皇帝的主她做不了,朝堂之事更是一知半解,若不相信皇帝又能相信何人? 黎太后走后约半个时辰高明纯才回来让罗璧给皇帝诊脉,她自个安安分分坐在圈椅里吃糕点,黎太后自个嗜甜如命,高明纯去她宫里尝到的糕点都是甜口 ,可送到皇帝这里的就不一样了,太后熟悉皇帝的口味,她与皇帝口味相同,是以太后送来的糕点大半都进到她肚子里了,理直气壮。 罗璧诊过脉确定皇帝身体已无大碍,但让一个正常壮年男子装病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明眼人肯定能瞧出不对来,罗璧奉上一种药,吃过后会让皇帝虚弱无力,解除时再吃另一味药。 赵衡将两种药放在手心里看了许久,道;“将解药交给皇后保管吧。” 高明纯差点没被糕点噎着:“陛下为何让臣妾保管?” “皇后?”赵衡不答却用反问语气。 “陛下有何吩咐?”高明纯诚惶诚恐,罗璧是她的人,皇帝还让她保管解药,这担子太重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此时忐忑着要不要挽回一下。 赵衡凉凉问:“你是不是傻?” “臣妾……”高明纯无话可说,她刚才确实傻了一下,可却不能承认,只能狠狠咬一口糕点。 罗璧奉上全部的药和解药非常有眼色的退下了。 赵衡换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引枕上朝高明纯勾了勾手指,高明纯不明所以,见皇帝的目光集中在糕点上,便要端着糕点来给皇帝吃。 “陛下,小酥饼蛮好吃的。” 她笑眯眯的讨好,笃定皇帝伸手不打笑脸人,谁知刚坐到小榻上便被皇帝捏着脸蛋,微微的疼。 “阿纯,咱们俩的命是绑在一起的,你可要记住了。”赵衡若有似无的威胁。 “陛下放心,咱们夫妻一体,臣妾记着呢。”高明纯眼睛里全是真诚,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可若是皇帝厌弃皇后就是另一回事了。 赵衡松了手劲,改为爱抚的揉捏:“阿纯怎么没长胖?” “夫君盼着臣妾长胖是何居心?臣妾天生吃不胖。”世人以胖为美,可高明纯天生吃不胖,况且她吃胖根本没现在好看,更不会蠢的为了皇帝一句吃胖了。 赵衡失笑,捏起一块糕点送到她嘴里:“吃不胖也好,否则朕以后都抱不动了。” 并没有觉得这句话有多好听的高明纯决定不接这话,自她有孕后皇帝格外宽容,这点小错根本不会追究,反而当成了闺房之乐。 高明纯靠在皇帝怀里慢悠悠吃糕点,皇帝端着一杯水时不时喂她喝一口,以防她被糕点噎着。 “阿纯,日后皇姐入宫,她若同你问什么回来你都要告知朕,可记得?” 高明纯心道皇帝怕是真的不知道她与虞真长公主不对付,虞真长公主若是真的来找她说点私房话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臣妾记着了。”她并不多问皇帝为甚这样吩咐。 赵衡爱怜的拿掉她嘴角的残渣,微微叹了一声:“咱们皇儿实在太能吃了。” 高明纯:“……确实。” 赵衡看她认真的样子不由笑出声,贴着她的脸颊蹭了蹭:“阿纯让咱们皇儿乖乖的,暂时不要让人看出痕迹来。” 这意思是仍旧谁都不告诉了。 “是。”高明纯吃完了糕点,忽然想起一件事,两日后虞真长公主回门,他们作为帝后肯定要赏赐些东西以示恩宠,但赏什么分量还需皇帝定夺。 赵衡想了想,终归要顾及黎太后的面子:“照着往日公主回门谢恩的份例赏就是了,不必太出彩,母后那儿会给他们好东西的。” “臣妾明白了。” 高明纯带着宫人去忙碌,赵衡看完奏章百无聊赖,于是叫刘德将菡萏阁的白姑娘请到承乾殿来。 刘德眼中精光一闪,乐颠颠去了菡萏阁,不多时便将容光焕发的白蓉蓉请到了承乾殿,他们一路走来有无数宫人目睹,甚至有小机灵报到皇后的椒房殿,企图讨赏,结果三两句话被罗璧打发出来,宫人觉得皇后好生小气,不甘心的与人说皇后嫉妒皇帝将白姑娘叫到承乾殿,白姑娘不日就要被封嫔妃了。 18.第十八章 容斐白照常着女装行禁军的拱手礼:“微臣参见陛下。” “容卿不必多礼,坐吧。” 内殿之中只有他们二人,容斐白坐下后开始和赵衡交代这些日子探查到的内容。 “陛下让臣混在禁军之中,禁军之中暂未发现互相勾结谋划作乱的,与齐王的信件均在此处,齐王此人胸无大志胆小怕事,臣觉得他……”容斐白觉得接下来的话略微刻薄,琢磨着要不要换个词。 赵衡接腔:“觉得他并没有本事来谋划此次事件,对吗?” “是。” “难道东山一行当真是巧合?” 容斐白沉吟片刻:“陛下,臣前几日借机去了东山一趟查看陛下当时坠崖的位置,臣发现那片山地附近长了一种不寻常的草药。” “什么草药?”赵衡直起身。 容斐白从袖中掏出一块布,里面裹着他从东山带回来的几株草:“陛下请看,此为春夕草,臣早年跟随家师四处游历时曾见过这春夕草,春末发芽生长,在刚刚破土而出时药性最浓,闻之易让人神魂癫狂不受控制,马匹亦然。不过家师告诉臣此草毒性大于药性,中原无人用它入药更不知它是何物,他与数位杏林高手去信问过此药均确定并未在中原境内见过此药。” 赵衡接过那两株草,一字一句问:“那你和尊师是在何处见到此药的?” 容斐白神色肃穆:“北狄。” “北狄?”赵衡心头一凉,他坠崖醒来没多久北狄进军中原是否是因为知晓大安朝朝局不稳,不,他们是从开始就制定计划要杀了他,北狄入侵后,朝中派出迎战的军队屡战屡败,可北狄人早在几十年前便被先帝率军亲征打的躲在草原里不敢越界,大安朝军队是朝廷年年花大量银钱粮食养着的,怎么会次次不敌北狄的残兵败将?! 大安朝内有细作!那细作与北狄军队里应外合要谋取皇位! 当年赵衡与惠王先赶走了北狄人,夺回失守的城池才渐渐扩大掌控的领土,当年他与惠王的军队不算强大都能将北狄人打的落花流水,那朝廷的精锐部队怎么可能打不过他们? “陛下,春夕草就算在中原有生长也万不会长到东山上,臣猜测这春夕草是被有心人种到东山上去的。” “不错。”赵衡心绪难定,任谁都没想到那一场变动还和北狄有关系。 容斐白见赵衡脸色实在不好,犹豫片刻道:“陛下大病初愈不宜动怒,还请陛下保重身体。” 赵衡长长叹了一口气:“朕无事,只是没想到差点因为这春夕草被乱臣贼子谋朝篡位,多谢容卿找到这春夕草,日后冤有头债有主,朕势必要和北狄算一算这笔账!” …… 刘德在殿外守着,却支着耳朵听殿内动静,任凭他用尽法子也只知道里面的人在说话却听不清楚说什么,陛下又不让他进去伺候,难道不是收用白蓉蓉? 他正想的入神,容斐白轻移莲步从内殿走出来:“劳烦刘公公送来一壶茶。” “是是,劳烦姑娘跑一趟。”刘德笑眯眯的遣人去端茶来。 容斐白扫过他面白无须的胖脸略有疑惑,却未多言。 刘德送进去一壶茶两样点心继续退到门外守着,此时七月流火的天气,不多时便是满头汗,小太监请他到阴凉地里歇歇,刘德不肯执意在门前守着,待到将近傍晚里面仍旧没多大动静,刘德累的不得了,刚要找个地方坐坐,小太监来报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怎的回来了?娘娘是去侧殿还是来陛下这儿?” 小太监奇怪的看他一眼:“娘娘哪次回来不先去看望陛下?” 这倒是没错儿,刘德一巴掌打在小太监脑袋上:“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接驾!” 高明纯走到正殿门口,还未抬脚进门,刘德上前恭敬行礼:“禀皇后娘娘,陛下正在内殿召见白姑娘。” “本宫知道,用得着你来说。”高明纯向前走,谁都不敢拦着,就连大宫女罗璧也紧紧跟上,丝毫没把刘德看在眼里,刘德苦笑一声,他算是把皇后娘娘得罪惨了。 内殿之中,赵衡正在容斐白讲述在北狄见识的风土人情,了解北狄百姓目前的生存状况。 高明纯进来提着一只食盒:“陛下与师兄说了这么久,臣妾从母后那儿带了冰镇酸梅汤,快尝尝吧。” 内殿之中虽放着冰盆,但仍有些燥热,酸梅汤端出来赢得两个不爱吃甜的男人的喜爱,容斐白大概没喝惯皇帝的茶,连喝两碗酸梅汤才算解了渴而后很有眼色的要走。 “陛下,我送送师兄吧。”高明纯朝赵衡眨眨眼。 赵衡一笑:“去吧,皇后早点回来。” “是。” 高明纯与容斐白避开仍旧炎热的夕阳走在承乾殿廊下,宫人远远跟在后面,并不上前。 “师兄就快自由了,等过几日我与陛下提一提,让你去宫外自由些。”容斐白是个洒脱不羁的性子,在宫中束手束脚的日子很是难捱,高明纯有些愧疚。 容斐白抿嘴一笑,远看颇有几分得意张扬:“娘娘不必这么说,我奉师命来此咱们该感谢的是师父,投身朝堂保国安民这是师兄的志向,至于这身打扮我蛮喜欢的,你在深宫之中更要小心才是。” “我明白的,师兄。” “还有……”容斐白瞧见朝这张望的宫女,脸上的得意更浓,低声和高明纯交代了一句话,趾高气扬的离开了。 高明纯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罗璧上前两步扶着她:“娘娘,白姑娘太得意忘形了!” 罗璧嗓门大,这一句,大半个庭院里的人都能听清楚了,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 次日虞真长公主三朝回门要先到黎太后宫中拜见,帝后则在承乾殿等待虞真长公主与新驸马杨钊元前来拜见。 黎太后赏赐了许多东西,两三日不见女儿牵肠挂肚,瞧见她容光焕发又高兴不已,就连对杨钊元也是和颜悦色的。 “行了,你们该去承乾殿拜见皇帝皇后了,别误了时辰。”黎太后出言提醒道。 虞真长公主依偎在黎太后身边不愿意动弹:“母后,女儿想你舍不得离开你嘛。” “都是成了亲的人了还要撒娇,不怕驸马笑话。”黎太后有些诧异,转念一想虞真与驸马琴瑟和谐,那心态和撒娇的小女儿家没什么两样,不过是让太后和驸马多多关注她而已。 黎太后暗中观察杨钊元的神色,他坐在椅子上安分守己,偶尔看向虞真长公主的眼神克制又温柔,极是欢喜。 黎太后放心了,等到虞真长公主被她催着好不容易去了承乾殿,她与心腹嬷嬷讨论起新驸马。 “玉兰,你看人多,觉得驸马如何?” 玉兰嬷嬷含笑点头:“奴婢看着驸马对公主很是爱敬,新婚小夫妻不都是蜜里调油的么。” 黎太后满意一笑:“那给杨家也赏些东西吧,本宫记着虞真长公主时常挂在嘴边的胡小郎是驸马的外甥,那孩子玉雪可爱怪好看的,也赏他一些,本宫就盼着虞真能生个那样的福娃娃,她定了心,本宫就少操心多了。” “瞧娘娘说的,等到外孙子生下来,您不定怎么疼呢?” “那倒是,不过虞真去承乾殿……哎呀!”黎太后叹了一声气,任凭玉兰嬷嬷怎么问都不肯说出口了。 承乾殿 赵衡受伤以来第一次自床上起身坐到了正殿,只不过身子虚弱,走路都是高皇后与太监刘德搀扶过去的。 虞真长公主与杨钊元站在下方,等到帝后坐定再下跪行礼。 “皇姐、驸马不必多礼,起身吧。”赵衡脸色惨白,说完这句话都要狠狠喘气。 “陛下这是怎的了?不是已经好了么?”虞真长公主又惊又怕,一双凤眸尽是凌厉。 杨钊元站在她身旁并无多言,偶尔上抬扫过端坐上位的高明纯,眸底疯狂深不可见,藏在袖中的双手握拳,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赵衡摆摆手示意无碍,但他的脸色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还未开口便开始咳嗽。 “陛下,可要回内殿躺着?” 赵衡虚弱的点点头,借着高明纯的手靠在她身上回了内殿。 正殿中一片寂静,虞真长公主站在原地来回走动:“刘德,陛下怎的病到如此地步?” 刘德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小声道:“回殿下的话,陛下的病一直是时好时坏的,在民间找的神医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 “那神医可有把握治好?” “有的。”刘德其实不大确定。 高明纯安顿好赵衡走过来就见刘德毕恭毕敬跟虞真长公主回话,那样的尊敬对她都不曾有,她想到某些话眉头一皱:“刘德,陛下的病情如何你怎会知道,别对虞真长公主胡说八道!” 刘德一怔,连忙跪下请罪。 虞真长公主嘴角一勾:“娘娘好大的架子!” 高明纯坐在主位,毫不在意道:“公主殿下这是什么话?本宫是后宫之主,难道连一个太监都说不得?谁定的规矩?” “你!高明纯你是何用意!”虞真长公主在宫中横行多年,还不曾被这样回怼过。 高明纯微微一笑:“公主殿下大喜之日还请不要动怒的好,本宫什么意思公主殿下不必知晓,到底不是针对殿下的啊。” 19.第十九章 虞真长公主比四位成年皇子年长,她出生时先帝正稀罕孩子,是以虞真长公主幼年算是跟在先帝身边骄纵着长大,奏章玉玺都可随意把玩,当年举朝皆知先帝对虞真长公主宠爱非常,她的封地是大安朝境内最富庶的,食邑封一千八百户,是大安朝开国以来食封最高的公主。 相传,虞真长公主五岁时先帝曾经抱她在膝头戏言:吾儿若为男子,太子之位非你莫属。 幸好,先帝后面接连生出儿子来,皇子渐渐长大成人之后先帝重心转移,虞真长公主不再是先帝眼中唯一喜爱的孩子,几个出色的皇子他都喜欢,还信誓旦旦要培养出个好太子来继续这辉煌盛世,他则可以安心泡在女人堆里醉生梦死。 大皇子湛王身子弱,不能胜任太子重任,赵衡聪慧机敏先帝从小就喜欢他,说他和虞真不愧是亲姐弟,一直属意他做太子,而老三齐王爱玩闹胸无大志,最小的惠王倒是个正经的,不过他与赵衡感情好事事以赵衡为尊,当然不会抢夺太子之位。 赵衡便顺理成章的被册封为太子,先帝指派了三师三少教导太子,他自个抱着美人儿快活去了。 先帝晚年变得越来越糊涂,但有一点记得门清儿,朝纲不能乱、太子不能废,任谁说太子越权他都充耳不闻,因为赵衡对他毕恭毕敬从无反叛之心,别的朝臣劝的再多都没用,不过他最糊涂时对已经出嫁的虞真长公主依旧百依百顺,唯独驳了她一件事,便是赵衡的太子妃人选。 先帝晚年清醒的时候不多,这回绝对算一次,赵衡偶尔和高明纯说起先帝会迷惑先帝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但先帝确实有大智慧。 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将虞真长公主捧得太高,让她有些忘乎所以了。 此时,虞真长公主气的双颊绯红,怒气冲冲道:“皇后真是好大的本事!” 高明纯讶异反问:“殿下已经夸了本宫两遍了,本宫都要受之有愧了,来人,将陛下与本宫给虞真长公主准备的贺礼拿来。” 罗璧将贺礼端到虞真长公主面前,是一对战国云雷纹玉珏、宝石头面一副,上等玉佩一对,硕大南珠二十颗并夜明珠两颗。 帝后赏赐本就是莫大殊荣,何况战国云雷纹玉珏何等珍贵,但这在虞真长公主看来这点东西不过是高明纯另一种讽刺而已,挥手掀翻罗璧手中的托盘,首饰珠宝散落一地,玉佩碰到地板碎成两半,罗璧惊慌失措的跪下。 高明纯缓缓站起身神色冷凝:“虞真长公主这是何意?要犯上吗?” “你算什么……!”虞真长公主还未说完,却被杨钊元按住手。 杨钊元上前一步,拱手揖礼:“皇后娘娘见谅,长公主殿下神思不属并非有意冒犯娘娘。” “杨驸马,本宫与长公主殿下说话用不着你多言。”高明纯目光扫过那长身玉立的杨钊元,只觉厌恶,从知道那些人死前的场景后,若说她最想让谁死,杨钊元必然排第一位的。 杨钊元恭恭敬敬道了一声是,俯首时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愉悦笑意。 而对虞真长公主来说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高明纯明知她心悦杨钊元还在东山用马鞭抽他,如今又将她爱重的驸马视若无物,岂不是把她的面子往地上踩! “皇后娘娘如此自大狂妄,真当自己是这宫中第一人?若是陛下……” “若是朕如何?”赵衡突然从内殿走出来,虽然仍旧面色虚弱,但眸中嘲讽毫不遮掩。 虞真长公主眼神猛地瑟缩了一下,还以为皇帝已经昏死过去,没想到居然醒着还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她对高明纯端着小姑子的身份,可对赵衡还是怕的。 高明纯连忙去扶着赵衡,赵衡步伐虚弱,半边身子都靠在她身上,他拍了拍她手背以示安抚亲近,一步步走到虞真长公主面前,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首饰珠宝,深吸一口气:“虞真,你当真是被先帝宠的没脑子了么?” “陛下何出此言!”虞真长公主拧着脖子,目光锐利。 赵衡扯了扯嘴角,抬脚将那战国云雷纹玉珏踢到一旁:“你刚才想说什么?是不是想说若是朕死了皇后该是何等凄凉?朕还真是想不到皇姐竟然盼着朕死,也不知朕死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前世高明纯母子之死是赵衡一辈子的逆鳞,除了高明纯谁也碰不得,就连他自己也不敢去想象高明纯怀着孩子怎样小心翼翼委曲求全才能安然将孩子生下来,她本该是他独一无二的妻子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当年她留下的绝笔信,赵衡每一个字都记得,却从不敢回想面对,可他的亲姐姐当朝虞真长公主竟然以此想象为乐,前世他从未听说虞真长公主为先帝赵衡的遗孀做过什么。 如今看来,虞真长公主也是不可能做过什么的,她任性妄为只图自己快活,无法无天的性子活脱脱是另一位先帝,但她不如先帝聪明,先帝玩乐享受却分得清孰轻孰重! 虞真长公主脸一红,不敢与赵衡对视,扭头看向别处:“本宫岂敢诅咒陛下。” 赵衡懒得与她辩驳,冷笑一声:“那皇姐最好记着,没了朕与母后,皇姐过的连其他公主都不如。” 他又指了指高明纯:“她是先帝赐婚,朕从玄武门正门亲自迎娶回来的正宫皇后,还请皇姐牢记这点。” “是,虞真遵旨。”虞真长公主行了万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行了礼就想走,谁知赵衡突然出声叫住她,又让罗璧将散落一地的珍珠、碎掉的玉佩捡起来,重新放到托盘里送到她面前。 “谢赏。”他冷冷说了两字。 虞真长公主屈辱的与杨钊元一同行礼,谢恩,端了那首饰气冲冲走出承乾殿。 承乾殿中一片静谧,大太监刘德满头大汗瑟瑟发抖,直到赵衡与高明纯看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奴有罪。” “有罪?你有何罪?朕打小就是你伺候的,劳苦功高。” 刘德心里一喜,陛下记得他从小的辛苦便是不追究了吧,他喜滋滋的要道谢,却听头顶传来一道清脆女声:“刘公公伺候陛下固然有功,可也不能功过相抵,不如公公先回答本宫一个问题,陛下与本宫交代过承乾殿伺候的宫人任何人不得将陛下病情告知旁人,方才虞真长公主开口问了,公公竹筒倒豆子般答了出来,看来公公对陛下的命令置若罔闻呐!你可是承乾殿的太监总管,连个小太监都不如了?” 高明纯口吻咄咄逼人,刘德自知有罪却想皇帝未开口问罪,皇后开口过问已是逾越,因此试探道:“奴才以为虞真长公主不是外人,长公主是陛下的嫡亲姐姐,怎会对陛下不利?” 赵衡笑了,自嘲道:“朕突然想起来了,五年前你犯过错差点被赶出东宫,是皇姐替你求的情,你才有今天,你倒是知恩图报。” 刘德心里七上八下,最近他越发摸不准陛下的性子,犹豫道:“长公主确实对奴才有恩,但陛下才是奴才的主子,奴才绝对不会背离陛下的。” “朕信你没那个胆子,不过,这么多年你也老了,歇歇吧,从今儿起就歇着,改成王儒章任太监总管罢。”赵衡淡淡说完,转身回了内殿。 刘德跪在正殿上还没回过神儿来,等反应过来看到从前对他马首是瞻的王儒章跟在帝后身后伺候才明白过来。 “陛下——”他还未喊出口,禁军统领傅雷亲自进来将人拉了出去。 傅雷与刘德共事不久,只道一声:“刘公公,一路走好。” 刘德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冉冉升起的朝阳映在他瞳孔里成为最后的神采。 —— 虞真长公主捧着托盘出了承乾殿一度想将托盘扔掉,还未动作就被驸马发现端倪及时阻止。 “殿下不可意气用事,这是在宫里。”杨钊元柔声安抚。 虞真长公主喜欢他的温柔呵护,这会儿怒火三丈如何忍得,狠狠跺了跺脚发泄,却没敢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路气冲冲出了宫,没和黎太后打声招呼。 不过承乾殿出了这么大的事,黎太后怎会听不到风声,尤其是傍晚赵衡坐着步撵来了康寿宫,黎太后既惊又喜,但看赵衡面色阴沉将白日承乾殿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一遍,黎太后心中一沉。 “母后,虞真该多管管了,她嚣张跋扈到了朕面前来,朕与她是亲生姐弟可以不多加计较,但御史与朝臣都看在眼中,朕若不惩罚她、颜面何存?” 黎太后不安道:“衡儿,你们是亲姐弟,娘只得你们两个孩子。” 赵衡虚弱一笑:“儿臣亦怕母后为我们姐弟伤心,只是为了虞真好,还请母后不要心软。” “那要怎的做?” “朕找了宫中四位有资历的嬷嬷,皆是教导过公主郡主的,礼仪风范没得挑,让她们去公主府中住一阵子罢。” 黎太后岂能不知这些嬷嬷的严厉规矩:“好,以本宫的名义送过去。” “多谢母后。” 黎太后叹息一声:“都怨先帝……” 20.第二十章 后宫之内一向不太平,虞真长公主回门拜见帝后一事虽未掀起多大风波,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多时便有人议论纷纷,加之第四日便有两辆马上来到公主府,马车上下来四位神情严肃举手投足刻板守礼的嬷嬷,公主府的下人传出流言,那是宫里太后送过来的教养嬷嬷,专门来教导公主礼仪的。 虞真长公主十五岁那年出嫁身边都没有跟着教养嬷嬷,可二十六岁二嫁回门却带回来四个,也不知道宫中那几位是何用意。 四位嬷嬷规矩极为严厉,她们曾教导先帝皇后的礼仪,高明纯赐婚成为太子妃时亦是她们四人被送到高家教导太子妃礼仪。 “殿下还请多用心,否则殿下越拖越不能出门见客。”嬷嬷年老积威,说出口的话也很不客气。 虞真长公主却不敢多反驳,因为这是黎太后派来的,甭管她心里有多少怨恨都要忍着,晚间杨钊元从书房回来来到她房里,两人温存许久,虞真长公主靠在杨钊元肩上诉说委屈。 杨钊元一手揽着虞真长公主光裸的肩,温声道:“殿下不必介怀,太后娘娘是向着殿下的,只是那日你在承乾殿做的太过了,若要传出去陛下脸上无光,何况陛下不日就要复朝,若不教训殿下,肯定有御史站出来攻讦殿下忤逆帝后,那后果可比现在严重多了。” “哼,陛下被高明纯那个女人迷惑了。” 杨钊元没接话,他正面躺着看向承尘,慢慢回味着那个名字,而后忽然翻身将虞真长公主压在身下一声不吭的开始动作,虞真长公主很快被弄得意乱情迷,轻哼出声。 …… 第二日,虞真长公主起的晚了,睁开眼就看见四位嬷嬷站在床边,而杨钊元不知所踪,她猛地发现盖着身子的被子滑脱了,连忙抓住被子遮住胸口,但臂膀上的痕迹让最年长的嬷嬷看了个一清二楚。 “殿下,身为女子不可贪欢重欲。” 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让虞真长公主羞愤欲绝,任凭哪个女子也不愿意被人说重欲! “殿下,已是日上三竿,还请殿下起床净身。” 虞真长公主咬碎银牙和血吞,裹着被子去了净房,另外几位嬷嬷无奈摇摇头,公主当年的教养嬷嬷不得她喜欢,她求了先帝,先帝一句话就让那嬷嬷去了别处,再来的教养嬷嬷根本不敢管教她,因此养成这个样子。 不过公主的房中事,她们不好管教,但驸马不经传唤是不能进入公主卧房的,传话的人自是教养嬷嬷。 等到晚间虞真长公主见不到杨钊元才明白发生何事,但这等事她何尝能张嘴和黎太后告状,只能咬牙扛着等待日后反击。 ** 皇帝复朝有一大堆事务等着他去忙,可朝臣看着虚弱无力走到宝座上的皇帝都提心吊胆的,生怕皇帝下一刻便喘不过气来,可皇帝坚持着没在大朝会上倒下,还在散朝前让王儒章宣读一份圣旨,册封国丈高均海为承恩候,朝臣自是不敢多说什么,若是皇帝没病早就该封了。 丞相顾成直求见皇帝,可皇帝还未说话就已经冷汗直流,吓得顾成直一句话不敢多说,慌忙告退,而给皇帝诊病的柳院判被人挤在太医院里被一群人追问皇帝病情,许多朝臣不敢打扰皇帝养病很少进宫拜见,这一见面朝臣们都觉着这江山风雨飘摇了。 看起来连喘气都费劲的皇帝此刻正躺在承乾殿吃解药,高明纯守在他身边看有无异常反应。 “这药太要命了……”赵衡还喘着粗气,他生来很少这般无力过,但为了体验这药的具体药性如何还是要吃两次以便日后模仿。 高明纯见他慢慢好转松了一口气,端来一杯水喂给他:“陛下今日太冒险了。” 赵衡但笑不语,抓着她的手亲了亲:“过几日就是阿纯的生辰呢。” “陛下身子不便,臣妾就不过生辰了吧。”高明纯确实没心思,尤其是不敢都让人看出来怀有身孕,她肚子已经有一点点弧度,里女人都是人精她不想冒险。 “不行,这是阿纯嫁过来第一次过生辰怎能不盛大?恰好可以借机将阿纯想见的人都请进宫里来,你不是想见见小侄子么?”赵衡与她闲话家常。 高明纯确实是想见的,三日前高家派人来宫里报喜,高竹彦的妻子生下了高家第一个孩子,金贵的长子嫡孙,皇帝与她当时赏赐了不少东西过去,就连黎太后也有单独赏赐,当初虞真长公主一事高明纯还以为会和黎太后疏远,可黎太后不动声色的,高明纯摸不清却更加依赖了赵衡一些。 黎太后人不错,更维护皇帝,皇帝说什么她都听,有赵衡护着黎太后应当不会怎么为难她。 “还是算了,孩子还没满月就出来吹风不好,等他长大再见。”高明纯勉强按捺着心思。 赵衡若有所思的,摸摸她的肚子问:“日后咱们皇儿出生了,你长兄家那孩子可以给和他一块儿玩耍做个伴读,表兄表弟么一起长大。” 高明纯忧心忡忡:“陛下怎么这般确定是个皇子,若是个公主,陛下难道就不喜欢了吗?” “当然不会。”赵衡一时失语没想好怎么说。 “皇子公主朕都喜欢,不过朕做了一个梦,梦到咱们皇儿了,是个淘小子,咱们的公主还是当妹妹,有哥哥保护。” “陛下什么时候做的梦,怎么不和臣妾说呢?”高明纯十分好奇,追问他孩子长什么样子。 赵衡仔细想了想:“在梦里,朕没看清楚,肯定随了你我的好相貌。” 高明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这是赵衡第一次自诩好相貌,他自己也认识到了,俩人不约而同想起大婚洞房花烛夜,高明纯清楚看到赵衡面貌的惊讶。 红衣美男子剑眉星目,一双明眸带着淡淡笑意,像对待小孩儿似的哄她。 “纯儿,疼吗?”他伏在她肩头,唇舌一寸寸丈量她滑腻的肌肤。 “阿纯,让我抱抱。”他新奇不已。 床笫之间的赵衡和白日里不大一样,高明纯想一想还是会脸红,昏昏沉沉的罗帐里她乖乖躺着看他缓缓俯身覆在身上,疼痛让她那一夜心口乱跳,连靠在他怀里睡过去时无知无觉,更不知第一次见到皇后的皇帝抱着她好奇的看了大半晌。 “阿纯,朕今日能去椒房殿睡吗?”赵衡复朝前两日高明纯便已经搬回椒房殿了。 高明纯脸颊红红:“陛下,臣妾腹中……” 他凑过去在她耳边耳语,高明纯脸颊越来越红,最后在赵衡完全恢复前借机离开了承乾殿。 椒房殿 晚膳前高明纯已经有些饿了,罗璧和青黛让她吃了点点心垫垫,青黛已经从菡萏阁回来,还是与白蓉蓉发生冲突,哭着回椒房殿请求皇后允许她回来伺候,白蓉蓉仗着对皇帝有救命之恩在宫中嚣张跋扈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众人都等着皇后如何反击。 皇后搬回椒房殿第三日晚膳,皇帝驾临陪皇后一同用膳,御膳房准备充分,将皇帝的饭菜送到了椒房殿,两人坐在一起吃饭,身边并无人伺候,宫女太监在料理妥当后就被赶出去了,皇帝舒了一口气。 “来,哄哄我家阿纯和皇儿吃顿饭。”赵衡夹起一块肥嫩的鱼肉送到高明纯嘴边。 高明纯张口吃了,赵衡发掘出来乐趣,这三个月他俩都是分开吃饭的,这还是头一次,于是换着花样吃喂给她吃,直到吃完高明纯觉得有些撑,两人打算出门走走消消食。 夏夜晚风,偶尔听到一些蝉鸣蛐蛐叫,引路的宫女提着灯笼身姿妖娆,说话时一口吴侬软语很是动听,高明纯看着她不免想到一个问题,后宫之中不会只有皇后一个女人,现在是特殊时期皇帝才留她一人在身边,若是日后皇帝所谋之事功成,他的后宫必定向前朝都君王一般佳丽三千。 高明纯暗暗叹了一声气,那时候肯定要比现在辛苦吧,皇帝后妃不像平常人家的小妾由主母定夺生死,人家有皇帝撑腰,再生个儿子说不定日后就是太后。 “阿纯?想什么呢?”赵衡说了一段话没听到她回答,就看她漫无目的的随他朝前走,根本没在意他说了什么。 高明纯回过神,摇摇头,日后她保护好皇子,等到他登基,她应该比黎太后过的还要惬意潇洒。 不过,她想的这些明显不能告诉皇帝真相,太伤人心了。 “臣妾怕草地里有蛇……”她胡诌了一个借口。 赵衡沉默了,想来想去觉得吓到她不好,于是提议返身回椒房殿,罗璧喜滋滋来报,高明纯养的那株昙花仿佛要开花了。 “陛下,咱们看昙花罢?”这昙花是高明纯心爱之物,出嫁时昙花作为陪嫁一起来到椒房殿,几日前花苞逐渐长大,她一直盼着看开花。 赵衡怎能说不,命人燃了些微烛火,与高明纯各拿一本书守在昙花边,等它开花。 21.第二十一章 高明纯捧着一卷书靠在美人榻上,没过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打瞌睡,困到极致时干脆往下缩了缩躺平睡着,等赵衡看完一页书看过来哭笑不得,让青黛拿一张薄毯子给她盖上,屋里四处放着冰盆,怕她这么躺着着凉。 过了大半个时辰,昙花花苞慢慢动了,赵衡放下书卷走到美人榻旁边轻声叫醒高明纯。 高明纯勉强睁开眼:“陛下怎的还不睡?” 赵衡俯身将她抱起来:“你这甚么脑子?不是说和朕一起看昙花?” “什么?”高明纯听他说了两边才明白过来,下来走到那盆昙花前打着哈欠等开花,实在是不雅。 赵衡干脆将人抱到腿上,一起坐等昙花慢慢开放,高明纯靠在他怀里打着哈欠小声解释:“陛下见谅,臣妾有孕后嗜睡,若是再睡着了,陛下记得……” “嗯,记着叫你。”赵衡在床上躺那么久早就睡够了,且精力旺盛。 昙花洁白花瓣渐渐展开美不胜收、香气四散,赵衡拍拍正迷糊的高明纯:“阿纯,开花了,你再不看就花谢了。” 高明纯猛地睁开眼,就见四五个花苞已经完全展开,白色花瓣微微颤动,她自赵衡膝上下来,走两步来到昙花身边,捏起一朵放在鼻下轻嗅,熟悉却难得一见的香气沁人心脾。 赵衡站在原地观赏这幅月下美人图,心情愉悦。 “陛下,您走近来看看我养的好不好?”高明纯招招手,说话也放松了许多。 “好。” 赵衡自然而然揽着她的肩,赞道:“阿纯养的花极好。” “可惜,它很快就败了。”高明纯依依不舍轻抚最喜欢的那朵。 “陛下要继续看吗?” 赵衡不大明白,反问她,高明纯摇摇头,娇小脸庞上第一次那么明显染上愁容:“还是不看了,花期那么短暂臣妾不想看它落败。” “那便就寝吧。” 高明纯打个哈欠说好,又命人将这昙花搬出去:“让它们赏一赏今晚月光吧。” 他的皇后是真心软啊…… 等到了内室,高明纯渐渐清醒,她还没忘记白日皇帝说过的话和他来椒房殿的目的,皇帝已经去净房洗漱了,出来时身上带着澡豆香气,高明纯没敢多呆,连忙起身去了净房,罗璧兴致勃勃给她介绍新研制的一款澡豆,香气清新便捷去污还有滋养肌肤的功效。 高明纯闻了闻:“香气扑鼻,罗璧姐姐辛苦了,你和青黛姐姐也用一些吧。” 罗璧和青黛相视一笑:“谢娘娘。” 哪个女儿不爱美呢。 出了净房,罗璧和青黛匆匆退下,王儒章客气的对两位大宫女道:“奴才在这伺候就成,两位姑娘歇着吧。” 罗璧不放心:“青黛姐姐,我和王公公守在这儿,万一娘娘传唤我去伺候。” 王儒章笑呵呵的:“还是罗璧姑娘想的周到,娘娘习惯你们伺候呢。” 青黛笑笑,也就去了。 —— 高明纯回来穿了件水红色寝衣,长发半干,一步步挪到床前,皇帝正在闭目养神,他穿件薄薄的轻绡寝衣清晰到可以透视。 “陛下?” “嗯?”赵衡似是迷糊的应了一句。 高明纯一喜,难道皇帝睡着了,她坐到床边从赵衡伸脚那片绕过去来到床里侧,赵衡没有丝毫动静,她不太明显的舒一口气拉着被子躺下阖上眼准备入睡,却听到身边人的笑声越来越大。 “陛下没睡着?”有点恼羞成怒了。 赵衡睁开眼,转过身一只手放在她腰上凑得近了些:“朕本来要睡了的,可惜被阿纯吵醒了。” 他身上都没盖被子,高明纯很快明白吵醒的双重意思,灼热的亲吻从颈后袭来,而后不得不翻身平躺过来,借着罗帐里的微弱光亮,看清他嘴边笑意,他们已经近四个月没有同房,高明纯担忧的捂着小腹,却见他慢慢亲吻安抚着。 “阿纯不怕,我轻轻的。” 他牵着她的手放到肩上,俯身下去时两人的长发落在一起,已然分不清彼此。 内殿烛火越燃越高,火苗亮堂堂的舞动交缠,燃到极致烛光大亮,那灯花爆起遗落一声细小的声音,烛火渐渐变弱,直到然出下一段灯芯。 ** 高明纯睡得迷迷糊糊时察觉到皇帝起身离开,这人起身时还不忘摸摸她渐渐隆起的小腹,甚至在她眉心亲了亲,缱绻缠绵。 “陛下,上朝……小心。”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朕今日不上朝。”赵衡抓着腰带扑到床上又在她脸颊亲了亲,却见她微微皱眉根本没被吵醒,笑了笑放下帷帐走到镜前穿衣,铜镜中的青年嘴角含笑眉头无波,像当年一样快活张扬。 赵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愣了一下,穿好衣裳伸个懒腰,窗外朝阳徐徐升起,他心中斗志无限,这样的好时光他绝对不能再丢。 宫女悄悄捧着铜盆进来伺候赵衡洗手净面,而后束发戴冠。 “王儒章。” 王儒章守了半夜,仍旧精神抖擞的,利落应了一声是。 “傅雷呢?” “大统领正在殿外候着。” 赵衡装扮好,饮了一盏茶:“走吧,见见大统领,尔等守在殿外莫要吵着皇后,听见响声儿赶紧进来伺候。” 宫女都应是,并不敢怎么抬头窥视圣颜。 赵衡在内殿精神抖擞的,到了殿外见到傅雷又是精神萎靡随时可能断气的痨病鬼样子,傅雷看的一惊,及时上前搀着皇帝。 “傅卿,随朕去练功房看看吧,朕许久没去了。” 傅雷犹豫不决:“陛下,您……” “现在就去。”赵衡不容拒绝,一意孤行。 傅雷无法,只得小心翼翼伺候着皇帝带着一行伺候的人去了练功房,皇帝的练功房原本是赵衡日日练功所用,偶尔还会叫禁军侍卫陪他练武,或者兴致一起召集世家子弟陪皇帝比武的,皇帝腿折这几个月练功房基本荒废,但练功房的宫人仍旧日日扫洒不敢怠慢。 “傅卿陪朕进去走走,其余人退下吧。” 傅雷搀着皇帝进了练功房,王儒章将扫洒宫人遣散,他自个守在练功房外,无人敢靠近。 门一关上,赵衡便不复那病秧子的虚弱样儿,随手拿起一把剑耍了两招,傅雷守在一旁,并未表现出任何讶异。 “朕好些日子不曾活动筋骨了,傅卿陪朕赤手空拳过两招?” “是。”傅雷卸下随身的佩剑,活动活动筋骨。 赵衡双拳紧握,眼神凶狠,傅雷微怔,丝毫不怯懦的迎战,两条健硕人影很快厮打在一起,谁都不让谁。 两人在武学造诣上傅雷更胜一筹,因他靠这个立足,往日比武傅雷陪练居多,可这次交手时傅雷发现皇帝的拳法比以往更狠厉、老辣,五十招内两人不相上下,傅雷性子耿直,接下来比试中更加认真、不留后手。 赵衡大病初愈体力不如以往,过了百招颓势渐显,傅雷及时收手:“陛下大病初愈不可脱力引发旧伤,这次是臣输了。” 赵衡大汗淋漓确实乏累,索性直接席地而坐歇着:“傅卿也坐吧。” “是不是奇怪朕的招式?”在坠崖前赵衡的武学只比一般禁军侍卫强些,只在前世带兵打仗时武学精进,躺在床上这几个月他并未忘记从前的心得,与傅雷打斗时一点没有保留全部使了出来。 “是。”傅雷老实回答,他原以为陛下大病初愈还不如从前,万万没想到竟远胜从前,简直不可思议。 赵衡转了转手腕心不在焉道:“朕得了两本武学图谱,待会儿你去承乾殿让王儒章给你拿来。” 傅雷是个武痴,欣喜道谢。 “走吧,朕要回去躺会儿。”赵衡缓过劲儿来只觉得浑身酸疼,傅雷心虚的不敢抬头。 皇帝回了椒房殿,恰好赶上早膳,高明纯正在喝粥,看见皇帝灰头土脸的样子差点没呛着:“陛下,这是怎么了?” 赵衡哀叹一声:“朕找傅雷切磋,谁知……哎。” 见他伤心,高明纯连忙将宫人遣出去,然而皇帝只是洗把脸就老实不客气的坐在她旁边舀一碗粥快速喝了,风云残卷了整个餐桌。 陛下你吃了我吃什么?你还是个病秧子吃不了这么多啊!再传膳也说不过去啊! 大概是察觉到高明纯的怨念,赵衡放慢速度,给她留了一点牛肉和包子。 高明纯怀着孩子劳累一晚上更不客气,两人吃了个半饱,好在早膳过后宫人端过来许多瓜果,夏天正是吃这个的时候。 赵衡浑身酸疼在皇后的美人榻上躺着,连吃个葡萄都是高明纯一颗一颗喂着,更增加了皇帝病弱的可信度。 黎太后知道了心急如焚,一直追问赵衡说的那个神医什么时候到京城,要不就命人快马加鞭接过来。 赵衡想了想:“母后放心,就这两天肯定能到。” “那就成,你这样要吓死母后了。” 赵衡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勉强安慰黎太后两句,母子俩说了一会儿提到住在菡萏阁的白姑娘该如何安置。 黎太后主张皇帝将其收入后宫,赵衡嘴角一抽,反对道:“母后,白姑娘规矩礼仪都差一些在宫里住着很是束缚,不如封她做个郡主县主,宫外赐座宅子,日后母后给她操心找个婆家,也不算辱没朕的救命恩人。” “好罢。”黎太后也不强求,只是暗自叹气。 22.第二十二章 八月十三,皇帝一道圣旨差不多让后宫炸开了锅。 皇帝下旨册封封菡萏阁白蓉蓉姑娘为嘉怡县主,并在京城赐了一座宅邸,次日嘉怡县主便御赐珠宝去了新宅,速度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众人都等着看白姑娘和高皇后撕个你死我活,可白蓉蓉这么痛快认账,简直不可思议。 最高兴的莫过于齐王,先前齐王妃进宫和谢太妃说这事儿最后挨个巴掌回来,气得回娘家住了一阵子还是他去岳父家低声下气请回来的,如今白姑娘在京城单独开府居住,那就证明皇帝对白姑娘无意,当天下午就让小厮提着礼物珠宝去了县主府。 白蓉蓉并没有见他,只一个伺候的小丫头来回复:姑娘刚从宫里出来还未安顿好,不方便招待客人。 齐王不由分说将礼物留下,道是改日再来探望白姑娘。 八月十五、宫里举办中秋家宴,皇室众人几乎全数到齐,赵衡气喘吁吁坐到主位上的模样所有人都看了个清清楚楚,黎太后劝不住皇帝加上那新来的神医自诩医术高明一定会治好陛下,现在看着还不如不治。 皇室老臣对病怏怏的皇帝保持沉默,只是那互相看来看去的目光蠢蠢欲动。 湛王妃与湛王世子亦在家宴席上,湛王世子年方七岁锦衣玉袍玉雪可爱,给帝后太后敬酒时丝毫不怯场,湛王妃喜气洋洋的,对湛王世子的表现极为满意。 “侄儿给太后奶奶、皇叔皇婶敬酒,愿三位长辈健康长寿。” 黎太后平时看这便宜孙子还算顺眼,可余光瞧见皇室重臣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立刻想到某种可能,当即连笑都不想笑了,面色淡淡的让湛王世子退下,至于皇帝赵衡,坐在主位迷迷糊糊头都要抬不起来了,后来干脆离场回宫歇息。 先帝弟弟皇帝亲叔叔鲁王直接起身发问:“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陛下的病到底如何了,臣看陛下的样子不大好,这、这可让我等坐立不安呐。” 他一开口,另外两位叔字辈王爷也开口发问,黎太后可不能轻易让他们退下,只她日日在后宫与嫔妃来回算计,与这些皇室怎么说才不会出错还要仔细思量。 鲁王不给她思考的时间,拱手又问:“太后、皇后,陛下身体不适膝下又无子嗣,这可是大大的不妥,且陛下后宫只有皇后一人更无先例,还请太后为陛下广纳后宫延绵子嗣。” 就差指着皇后名字说祸国妖后了。 高明纯坐在主位一言不发看起来怯懦软弱,黎太后心里有火,厉声问:“鲁王这是何意?难不成要插手陛下后宫? “臣不过是担忧皇室子嗣延绵,陛下病重又无子嗣,太后娘娘还是早做打算的好。”鲁王就是个混不吝什么话都敢说,整日仗着是皇帝长辈先帝亲弟作威作福,偏偏追随他的一众闲散王爷个个都是如此。 一时之间,好好的中秋家宴变成众人追问皇帝子嗣操心皇位继承的大事。 黎太后谎称头疼直接离场,主位上坐着的只剩下高皇后一人,众人一阵沉默,他们并不清楚皇后为人,宫中传言皇后年幼却深得皇帝喜爱并无多少手段,沉默之后家宴上开始闹腾起来,叽叽喳喳如同闹市,鲁王等人不将皇后放在眼里,大声与人喝酒吃肉,毫无半分风度儒雅可言。 湛王世子不解:“娘,皇后怎么不说话?” 湛王妃不以为然:“这儿就没皇后说话的地儿。” 高家被封承恩候怎样?不过一个三品礼部尚书,高明纯能做皇后全靠先帝的赐婚,如今皇帝病危她在宫中无权无势,又有何颜面?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皇室肆无忌惮。 高明纯坐在主位眼皮都不抬慢吞吞喝一碗沙参玉竹老鸽汤,跟没听到似的,那群皇室王爷越闹越不像话,拎着酒瓶来到她面前。 “臣见过皇后娘娘,还未曾听娘娘说陛下病情到底如何呢?如若陛下病重,娘娘可要早做打算呐。”鲁王世子二十多岁尖嘴猴腮容貌不佳,尤其流里流气的目光更让人厌恶。 他摇摇晃晃站在那儿,既不行礼问安又无要事禀报,口中还桀桀笑着,仿佛有什么好玩之事,上位几位太妃太妃眼观鼻鼻观心,跟没听到似的。 齐王犹豫了一下想站起身,却被齐王妃拉住:“王爷不要多管闲事。” “本王是怕鲁王世子……”齐王没敢说完,杨钊元脸上的鞭痕历历在目,他是想拉着这堂兄不要找死。 鲁王老神在在坐在自个位置上,不出言喝止,其余几位宗室却不敢太放肆了,摆长辈架子耍个酒疯是小事,可公然对皇后不尊,不是小事。 鲁王妃胖乎乎的平庸面庞上尽是嘲讽的笑,若不是太宗偏心让先帝继位,如今坐在首位的应是他们一家子,小小皇后又能如何?当家做主的人可都不在这儿。 可偏偏这时,皇后出声了。 “此人是谁?如此无礼,无父母教养么?”高明纯淡淡的。 满场皆寂,鲁王吃肉的动作都顿住了,下一刻勃然大怒,高皇后这意思是鲁王世子死爹没娘没人教呢! 鲁王世子面红耳赤:“皇后娘娘可别口出狂言!” 鲁王妃直接起身站到儿子身旁:“皇后娘娘,臣妇做错甚么要皇后娘娘如此咒骂?” 跟泼妇似的,大声嚷嚷,两位昔年与鲁王妃交过手的王妃太妃头皮发麻,鲁王妃出身乡野规矩礼仪一点都无,撒泼耍横手段一流,怕是要当场与皇后娘娘闹起来,而鲁王这是一怔,继续由着妻儿闹腾。 高明纯缓缓看过来,心道这一家子蠢蛋还真是会选时候,可在场五六十个皇室中人都一言不发,到底凉薄了些。 “鲁王妃,何人给你的胆子在宫里的中秋家宴大吵大闹?” 鲁王世子目光里流露不屑,看到鲁王妃的眼神示意就想装疯卖傻耍酒疯,摔了酒杯就要撕衣服闹腾,高明纯以扇遮面并不看那恶心场面,直接唤人来:“傅雷、韩城,鲁王世子不尊本宫扰乱家宴无视皇家尊严,杖责一百二。” 守在暗处无人察觉的禁军大统领、副统领应声而到,直接提起鲁王世子,都没给鲁王妃反应的时间。 鲁王世子被两位统领抓小鸡似的提溜走了,想张嘴叫喊还没喊出声就被一块臭抹布捂住嘴,鲁王妃回过神来终于怕了:“皇后娘娘,王爷……” “娘娘,小儿乃我鲁王世子,怎能说打就打?!”鲁王中气不足道。 高明纯笑了一声:“鲁王一家好生可笑,鲁王世子目无法纪却还来问本宫为何惩戒?难不成鲁王觉着做了皇亲便可在这宫中胡作非为吗?” “臣、臣何曾!”鲁王酒意上头,面红耳赤说话都说不清。 鲁王妃立刻想就地撒泼,谁知高明纯直接叫来两名禁军,凛凛大刀在鲁王妃面前一晃吓得她立刻抓住鲁王袖子,而不远处正传来鲁王世子被打的哀嚎声,一声比一声惨,跟杀猪没两样。 鲁王妃腿一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娘娘饶命,臣妇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鲁王老脸一红,站在那儿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本宫乏了,时辰不早了,各位各自回府吧。”高明纯直接起身离开,任凭鲁王与鲁王妃在后面哀求头也未回。 其余皇室面面相觑,均是不发一语,齐王直接拉着齐王妃迅速离开,他就说惹到高皇后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鲁王夫妇可不肯走,一百二十杖责打完鲁王世子命都没了,两人匆匆到承乾殿求见,可皇帝根本没在承乾殿,天已大黑后宫是进不去的,趁着谢太妃还未走远,好一顿求情才说动谢太妃到康寿宫跑一趟找黎太后求情。 谢太妃拿了鲁王妃给的银钱往康寿宫赶,伺候的大宫女不明所以:“娘娘为何要得罪皇后也要帮鲁王世子?” “皇后此举不甚明智,本宫瞧着她是个冲动易怒的,况且皇帝身子不行大家有目共睹,鲁王在宗室的号召力不俗,本宫不想失了这个助力,再者本宫觉得鲁王一家今日是存着试探的心思,帝后不敢真对鲁王一家动手,现如今谁不想知道皇帝到底会不会死。” “……娘娘英明。”宫女瑟瑟发抖,前后观望了好一阵子。 谢太妃眸中浮现一丝微笑,想到眼中只有美人儿全靠她筹划一切的齐王又无奈叹气:“齐王整日想着那白蓉蓉,倒不如本宫出手将嘉怡县主送到齐王府去,省得他天天念着不肯上进。” 贴身宫女不敢言语了,齐王府中那三十多名姬妾大半不都是这么来的么,哪儿看见齐王满足了? 一行人紧赶慢赶来到康寿宫,康寿宫中灯光大亮,还能听到人说话声,谢太妃赶紧让人进去禀报,小太监收了银子匆匆去了,不大会儿又回来了。 “谢太妃,太后娘娘已经睡下了,太妃明日再来吧。” 谢太妃不信,黎太后睡下了这康寿宫能如此闹腾?她重申一遍有要事求见,又塞给小太监两倍的银子。 小太监倒是把银子收下了,却守着宫门岿然不动:“娘娘明日再来吧。” 23.第二十三章 谢太妃见不着黎太后只能走了,怕鲁王夫妇干等着,派人过去穿了个话,太后不见人又不敢去求见陛下,让他们去找两位禁军统领求求情让他们手下留情说不定不会把鲁王世子打残废了。 鲁王妃哭天嚎地的,却连鲁王世子跟前儿都去不得,打人那小太监一点没留情面,等一百二十丈打完鲁王世子已经不省人事,出气多进气少了。 傅雷一拱手:“王爷王妃,快带世子回府诊治吧,皮外伤不碍事的。” “什么皮外伤,人都快打死了你傅大统领又说风凉话!”鲁王妃顶着核桃眼抱怨。 傅雷不发一语,鲁王连忙阻止鲁王妃再说不合时宜的话,连忙与其拱手道谢:“多谢大统领手下留下,本王回府给小儿医治,便不打扰大统领了。” “王爷慢走。” 四名小太监抬着四仰八叉的鲁王世子走到宫外坐到王府马车上,鲁王妃小声嘀咕:“王爷为何不让妾身多言,那傅雷忒不会看人脸色,竟然实打实打了世子。” “妇道人家懂什么?傅雷已经手下留情,真打一百二十丈你儿子都要没命了!赶紧回府别在这儿丢人现眼!”鲁王气咻咻的心中暗恨,原本不过是测测帝后的虚实,不想没控制好分寸让小皇后反将一军,但绝对不能这么算了! “皇后敢对本王不客气,那本王也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明日就去兄弟家里走走,高家教出这样的女儿也吃不上好果子!” 鲁王妃恨恨附和:“对,也不知高皇后给太后皇帝使了什么迷魂药,他们竟对扩充后宫一事只字不提,难不成真等着皇后生个皇子出来,妾身看她没生儿子的命!” 鲁王哼了一声,神情也是赞同的。 直到鲁王一家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前,扒在车底的暗卫才悄悄离开,夜色深重,身着夜行衣的暗卫很快淹没在黑暗中。 本该躺在承乾殿奄奄一息的皇帝正在书房作画,画中人刚刚显出一点身形,赵衡正在细心描绘。 “陛下,暗卫求见。” “进来。” 黑衣人单膝跪地行礼后将鲁王夫妇的对话一句不漏的转达赵衡。 赵衡在暗卫开口时便停下作画,拿着王儒章递过来的棉布慢慢擦手,笑容讽刺:“朕这位王叔心思当真活泛啊。” 暗卫与太监王儒章并不敢多言,赵衡思索片刻吩咐:“派四人轮流蹲守鲁王府是否有异动,再有杨钊元那儿可有异常?” “属下察觉杨钊元武功进步神速并不敢太过靠近,他行踪正常,除了在公主府和杨家走动,再者就是去胡家探望外甥胡彬。” 胡彬体弱多病满京城谁不知道,但请遍天下名医皆束手无策,这小郎君腿长到七八岁便开始腿软无力连站立都难,甚少有人见过这样的病症,即便是见过得过此病的人也不得善终。 “命你们找的疤脸男人可有下落?” 暗卫低头:“属下无能。” “下去吧。” 赵衡一人在书房踱步,与杨钊元谋事那疤脸男人无迹可寻,胡彬若是有病怎么还会成为杨钊元以命相护的对象,杨钊元的姐姐嫁到胡家,其夫在外放为官年末才会回京述职,他一直想不通杨钊元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如今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行事动作皆有收敛,赵衡只能在加强边疆守卫的同时耐心等待。 看是谁,最后会露出那狐狸尾巴。 一夜之间,文武百官都知道了宫中皇室家宴上发生的变故,有位鲁王世子求情的,亦有弹劾鲁王父子的御史奏章,或是指责皇后心狠手辣手段残忍,最后回到担忧陛下身体,希望陛下先从皇室子弟中挑选才智过人的幼子先培养起来。 赵衡身坐高位病痛缠身,似乎很是为难,所有事都没松口,唯独说了一件事,下朝后命人去鲁王府中探望。 难道这是皇帝示弱了? 鲁王面色铁青僵直身体站在原地,在他面前皇帝的太监总管王儒章捧着御赐的四书五经,带着太监特有的阴柔温和道:“王爷还不快代世子谢赏。” “臣、谢陛下恩赏。”鲁王咬着牙。 王儒章满意一笑,好心好意道:“世子行事狂妄,王爷还需多加教导,否则哪日惹了麻烦可就不是一百二十丈那么简单了。” “是。” 王儒章带着一同来鲁王府的侍卫回宫复命,鲁王怒火冲天,将四书五经摔在地上:“竖子尔敢!” 原本,鲁王以为皇后这么不给他鲁王府面子,皇帝太后至少会对皇后斥责一二,可没想到皇帝表面派人来安抚,实际上是讽刺鲁王世子没教养,连世子十岁时便熟读的四书五经都拿来当赏赐让世子重读。 “备马车,本王要去各位兄弟家里一一拜访。” —— 高明纯在椒房殿吃了早膳,尚衣局奉御女官求见,是为皇后赶制冬季朝服,她摸摸些微弧度的小肚子暗暗叹气。 奉御女官来为皇后量体裁衣,尺寸是必须要记录的,只是量到肚子时微微惊讶,难道皇后入宫没多久竟吃胖了? 女官不敢多言,况且皇后的衣裳尺寸皆不可为外人知晓,量了尺寸便乖乖退下,皇后朝服赶制复杂繁重,年底祭礼一定要用的,她匆匆忙忙走了,换成青黛给高明纯量尺寸,这几日她发现内衫略微紧了些,怕箍着肚子只能让青黛做两件肚兜来,她的贴身衣物向来由青黛准备。 几人正商量衣服上的花样,王儒章求见,皇帝有赏。 比起在鲁王府王儒章此时笑的和善无害,一一给皇后介绍陛下的丰厚赏赐,轻绡、香云纱、蜀锦、素绫各十匹、珍珠一斛、玉石盆景十件、黄金千两。 “陛下命娘娘福礼谢赏即可,娘娘昨晚受惊还请多多休息,若有不适便要请太医来给娘娘诊脉。” “本宫记下了,公公替本宫给陛下带句话,本宫并无大碍请陛下不必担忧。” “是。”王儒章向后退着,出了宫门才大步向承乾殿而去。 高明纯舒了一口气,昨晚皇帝没什么提示但她应该做的还不错,她是皇后,不能时刻依靠皇帝,必须自个立起来才能让皇帝更喜欢、放心,地位更稳固。 “青黛姐姐,你给我做两套内衫,也给羽儿做几件衣裳送到高家去,我动不了针线只能如此表表心意了。” 青黛笑眯眯说好,抱起素绫道:“娘娘,陛下赏赐这么些布料放到小仓库多可惜,素绫柔软贴身最适合给孩子做衣裳,要不然奴婢也给小皇子备些衣裳吧,再者十二日后是娘娘生辰,也得穿新衣裳啊!” “本宫的衣裳让绣娘做吧,小孩子的衣裳……青黛姐姐悄悄准备吧。”高明纯不知皇帝准备公开她怀孕的实情,她还真怕孩儿生下来没有衣裳穿,多可怜呐! 一大清早,王儒章先去了鲁王府不知赏赐了些什么,可到皇后宫中赏赐的珍宝价值不菲,看来皇帝是相当赞同昨晚皇后下令杖责鲁王世子的。 谢太妃一大早来到黎太后宫中枯坐,陡然听到这个消息脸色青白交加,皇帝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是以不等黎太后见她,便推脱身子不适回宫而去。 黎太后听了,轻哼:“贱人!真当自个是谁呢?想左右逢源,门儿都没有!” 玉兰嬷嬷笑道:“奴婢听闻谢太妃还收了鲁王妃的银子呢。” “收了银子也得给本宫吐出来,你前儿不是说再过几日是皇后生辰,吩咐下去本宫要给皇后庆贺生辰,宫中太妃都要来,你亲自去通知谢太妃。” 玉兰嬷嬷微笑:“是。” 高明纯自然听闻这个消息,婆婆要给自个庆贺生辰还要整个后宫的太妃都来,她细细算了算从皇帝出事到现在黎太后折腾太妃们也有五六通了,太妃们在后宫生活除了年例就靠娘家贴补还有外臣孝敬,黎太后要掏空太妃们的家底,这次还要打着她的名义,太妃们对黎太后敢怒不敢言,那这恨意肯定要集中到她这个皇后身上。 这么一想,高明纯不大能高兴起来了,她可是第一次在宫中过生辰。 十来日转瞬即逝,皇帝特地要给皇后大办生辰宴,等到八月二十八那日阖宫嫔妃、宫外的王妃公主郡主都会来还有她的娘家人,这也是为数不多能见到家人的机会,高明纯渐渐期待起来,一连数日心情愉悦对皇帝百依百顺。 赵衡一直未说要送什么礼物,高明纯好奇的不得了,但撒娇卖乖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能等到生辰那日再看贺礼的庐山真面目。 前一夜,赵衡留宿椒房殿,因为明面上的身体原因他并不会夜夜宿在椒房殿,这对皇后名声不好,但这几日娇宠皇后是理所当然的。 高明纯换上了新衣裳,特地戴了新婚不久时皇帝送她的凤钗,款款而来娇媚可爱。 赵衡双手背在身后细细打量了半晌点头:“阿纯美貌一如大婚当日。” “陛下说的是真话?”高明纯似信非信,大婚当日饥饿交加,脸上抹着厚重脂粉,她都要认不出镜中人是自个,他却说她极美。 “自然,朕不对阿纯说假话。” 高明纯笑的开怀,再也按捺不住好奇:“陛下身后拿的甚么?” “阿纯猜猜看。” 24.第二十四章 高明纯很认真的想了想:“糕点?” 她最近很馋每日跟吃不饱似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饿了,总要换着花样找好吃的,好在吃得多也不怎么长肉,不然指定是瞒不下去的。 赵衡失笑:“阿纯,朕有这么小气么?” “陛下给个提示?” “好看的。”赵衡说的很模糊。 “簪子?步摇?宝石头面?”高明纯兴致勃勃的猜测,主要皇帝送的不是凡品她每一个都喜欢,仿佛能猜到她心思似的,比如头上这凤钗她等闲舍不得带出来。 可这次不一样,赵衡摇摇头,仍旧背着手:“不对。” “那到底是什么?”高明纯好奇的不得了,可皇帝不肯给提示,她只能眼巴巴盯着皇帝看。 一双明眸里满是好奇欢喜,赵衡忍了又忍才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阿纯再猜。” 太大的东西在皇帝身后藏不住,高明纯又罗列一堆耳环、玉佩、玉珏、珍宝,她喜欢漂亮精致的宝石,自然希望得到这些,可皇帝连连摇头,她嘟起嘴巴不甚高兴的扯扯皇帝衣摆:“夫君告诉阿纯嘛。” 撒娇可还行?赵衡笑意渐浓:“阿纯再猜——” 他话还没说完,高明纯气哼哼的跺跺脚、耍赖的朝他背后看去且动作幅度不小,赵衡连忙伸过来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乖乖……当心点儿!” 高明纯被他抱着只看见一束卷轴,伸长手臂就要去拿:“陛下我看到了!” “你啊!”赵衡从身后将卷轴拿出来,放到她手心里。 高明纯握着卷轴转来转去喜滋滋问道:“夫君,我可以打开看看么?” “去书房看吧。” 赵衡牵着她的手去了一旁的皇后书房,又从她手里拿走卷轴放到翘头案上缓缓展开,温柔的望着她缓缓道:“纯儿忧虑昙花花期短,夫君作这幅月下美人图留住这月下美色,贺吾妻芳辰。” 画作之上,五六朵昙花正在盛放,洁白如玉娇嫩可爱,画中人轻移莲步执起一朵昙花轻嗅,颊边梨涡深陷眉目含情,就连衣着首饰也与那晚所差无几,画作旁有赵衡题字赠言并盖了他的私章。 高明纯怔怔看了一会儿,心中皆是震惊与感动,她没想到皇帝会送这样用心的一份礼物,明明那晚入眠皇帝告诫她不许心软,这幅画是抚慰吗? “阿纯喜欢吗?”赵衡柔声问,拇指在她脸颊轻轻蹭了蹭。 高明纯哽咽着低声回应:“喜欢,很喜欢。” “喜欢便好,别哭。”他抱着她很宠爱的姿势,拍拍她后背小心安抚,颇有几分手足无措。 高明纯慢慢缓过来在他衣裳上蹭掉眼泪,小声说知道了,可眼睛忍不住看向那副画:“在夫君眼里,我这么美吗?” 赵衡亲亲她额头,笑道:“纯儿长得美,为夫画技好。” “夫君今晚陪着我吗?” 赵衡默不作答,却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可还未走远高明纯便着急道:“陛下,美人图还没收起来呢!” 皇帝彻底没忍住,哈哈大笑着往寝殿而去:“放心,自然有人将美人图收拾妥当。” …… 椒房殿内红烛高燃,伺候的宫女太监躲的远远地,直到半夜主子叫人伺候才上前去,行动有素无半分差池。 ** 八月二十八清晨高明纯早早便醒来了,窗外仍是暗沉的,内室夜明珠散发着浅淡光辉,身旁赵衡正在熟睡呼吸平稳,她悄悄翻了个身想看看,一扭头却看到他放大的俊脸,原来他侧躺着面朝里。 以前不是这样的,刚刚新婚时俩不熟悉的人睡到一起总要适应,无论睡前有多么亲密的动作,入睡是都喜欢平躺着睡,只不过最近赵衡渐渐变成面朝她的睡姿,很喜欢信赖的样子。 高明纯喜欢他的亲近,同时会回报同等的亲近给他。 此时静静望着他,高明纯一次又一次的发现赵衡长得是真好看,于是伸手在他眉间点了点,紧闭的双眼、高挺鼻梁,忽的想起诗经里的句子,“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正出神时,手指被人家抓住放到口中咬了咬,几乎没用什么力气,本该熟睡的人渐渐睁开眼,睡意浓重道了一句:“今日怎么醒那么早?” 高明纯勾了勾手指却触碰到他柔软的舌顿时不敢动了,朝赵衡依偎过去:“睡不着便自然醒了。” 赵衡打个哈欠,将她搂在怀里:“再睡半个时辰,不会迟的。” 他似乎又睡过去了,一只手放到她的肚子上下意识摩挲两下,高明纯跟着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很快睡了过去。 两人一直睡到青黛叫起,高明纯今日会格外繁忙要先在清波殿接受命妇恭贺,再到宴请诸人估计要到傍晚才能结束。 早膳准备的格外丰盛,御厨奉上各色点心之外还照着皇帝吩咐端来一碗香气四溢的长寿面,赵衡笑着看她:“先把面吃了。” “好。”其实高明纯很想吃小肉包,御厨做的小巧玲珑滋味鲜美,一口一个,但这碗面寓意更好。 长寿面鲜香美味不假,里面放了五六只虾子,平日高明纯是很喜欢吃的,今日不知怎的受不住这鲜味总想呕出来,若真呕了皇帝怕是要迁怒御厨,高明纯缓缓咽下口中的,朝皇帝莞尔一笑:“陛下,臣妾吃不下了,请陛下与臣妾同吃一碗长寿面。” 赵衡微怔,仔细问:“真的吃不下了?” “真的。”高明纯故作不在意的看一眼花样百出的早膳。 赵衡哪有不明白的,亦不敢真的勉强她吃下去,遂接过面碗迅速将剩下的半碗面吃了个干净才道:“朕沾皇后的光,与皇后同寿。” “谢陛下。”高明纯捏起一只小肉包送入口中,无比满足。 赵衡笑看她故意的娇憨可爱,适时端起红枣银耳汤喂她一口。 早膳后,皇帝的赏赐送到了承乾殿,各式珠宝玉石珍贵古董字画占了椒房殿正殿大半空地,紧接着黎太后的赏赐也到了,比皇帝赏的薄一些,但仍是很郑重疼爱了,来椒房殿送赏赐的玉兰嬷嬷特意指出那一扇绣着红石榴的双面绣屏风是太后特意从江南双面绣大家手中为皇后求来的贺礼。 “臣妾谢过母后,让母后多费心了。”高明纯是有点心虚的,不知日后太后知晓实情会不会发火。 玉兰嬷嬷走后,皇帝随手查看了黎太后的赏赐,珠宝玉石里不少多子多福寓意的摆件、首饰,与高明纯对视一眼,太后是真的想要孙子了。 赵衡思虑片刻:“要不,等母后问起便承认吧。” “是。”如若不承认那些多子多福的摆件椒房殿都要放不下了。 等高明纯起驾去清波殿,赵衡特意在一旁观察她身形,唔,隔着衣服肚子根本看不出,日后凉风渐起穿的厚实了,以母后的眼力很难看得出啊…… 清波殿 高明纯坐在主位按照品级接受王妃公主郡主朝廷命妇的拜见和贺寿,清凉通风的殿内很快挤出来不同的胭脂香味,端看下首贵妇人们的首饰衣物都要眼花缭乱,直到远远地看到母亲高夫人她才露出舒心的笑容来,高夫人带着尚未得诰命册封的二儿媳,高家二夫人则带着唯一的嫡女高明宜。 众人朝拜完毕后,高明纯松了一口气,却听青黛小声提醒:“娘娘,虞真长公主还未到。” 虞真长公主? 自从那日黎太后将四位嬷嬷送到公主府,虞真已经在府中禁足两个多月,她生辰前黎太后便向皇帝求情,允准解除虞真长公主的禁足,且今日会到宫中拜见皇后,黎太后此举是想让虞真长公主与高明纯和解。 高明纯亦不会在这宫宴上多做高姿态,若虞真长公主和和气气的,她定然给足这金贵的小姑子面子,毕竟皇帝和黎太后母子情深,黎太后对她不错,她投桃报李也该如此,但现在看来虞真长公主的性子是不会改了。 “命人安顿下去,到了时辰准时开宴。” “是,娘娘。” 高明纯坐了半晌要转到内殿请家人来说说私房话,难得的机会一定要把握的,谁知她还没站起身便听小太监传:“虞真长公主到!” 众人目光自然而然都转向正殿门口,此时秋高气爽阳光明亮,虞真长公主着大红宫装,缓步轻移跨过门槛进入店内,在众人注目中走到高明纯一丈之外缓缓行礼:“虞真拜见皇后娘娘,恭贺皇后娘娘千秋寿辰。虞真身子不便晚来一步,还请皇后娘娘勿怪。” 高明纯舒了一口气,微微一笑:“皇姐多礼了,您愿意来便是本宫好大的面子了,来人,给殿下看座。” 不等小太监看座,便有命妇将座位让给余震长公主,那人正坐在鲁王妃身旁,虞真长公主坐过去便亲亲热热与鲁王妃说起话来。 高明纯起身去了室内,将母亲与婶婶等人召到内殿说话,随着高二夫人来的少女高明宜慢吞吞看了虞真长公主一眼,直到对方点头才痛快与母亲进了内殿。 25.第二十五章 高夫人嫁入高家一年便生下嫡长子,第二胎仍是儿子,隔了三四年才生下唯一的嫡女高明纯,二十多年来她在高家的日子比其他妯娌不知舒心多少,自从高明纯嫁入宫中做了皇后,外人看来她的日子比以往更风光,但内里担忧只有她自己知晓。 从高明纯出嫁那天满打满算才见着女儿两次,每次都要先看女儿的脸色神情如何,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六宫之主要操心的更多,若是过得不好敷再多脂粉也遮盖不住,跪拜起来后她观察半晌与上回默默比较,脸色红润眉间并无愁色,应是在宫中过的不错。 “娘,二婶,二嫂,宜妹妹。”高明纯一一打招呼,并无亲疏远近的区别。 高夫人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撒开,高二夫人悄悄打量了周围,无一不精致华丽,而皇后与在闺中时无异,只是多了几分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仪,心里说不出的羡慕,暗中捏捏嫡女高明宜的手指,示意她多说话。 “娘,府里都好吗?爹身体怎么样?羽儿长的怎么样?胖不胖?”高明纯一心一意念着嫡亲的侄子。 提起嫡长孙高夫人笑的有了鱼尾纹:“府中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忧,羽儿胖乎乎的很扎实,你大嫂怀他的时候养得好,还没出月子都已经有九斤啦!” 高明纯眼前浮现出一个胖娃娃,心里喜欢的不行,过一会儿却想自家皇儿生出来是什么样子的。 高夫人见她好奇的不行,心中一动又捡了羽儿两三件趣事说给她听,高二夫人适时补充两句,高夫人的二儿媳蒋氏则是温柔笑着并不多言,但三人不约而同都在哄高明纯开心。 高明宜看了半晌觉得无趣又羡慕,无论如何堂姐已经是当朝最尊贵的女人了呢,而她…… “宜妹妹怎么不说话?要是不舒服就跟本宫说。”初次进宫会有诸多不适,高明纯体贴了一句。 “回娘娘,并无不适。”其实在刚刚朝拜时高明宜紧张的直冒汗,幸好没有弄花妆容,否则让人看见多丢人。 “那便好,你们进宫早要不吃些点心垫垫,接下来还有挺长时间开宴。”高明纯让青黛送过来许多精美茶点,紧张许久的高家人确实腹中饥饿,略微吃些点心,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众人又聊了一炷香时间,高二夫人主动说要带着高明宜出去走走,见见手帕交,给皇后母女留出说体己话的机会。 高明纯让青黛照顾她们,等人走了又松一口气。 “娘,我怎么觉得二婶心事重重的想说什么一直没说呢。” 高夫人叹了一口气,她与妯娌相交多年一直和睦相处,进宫前高二夫人就求了一通,如今她自然要帮忙,沉吟片刻道:“先前与明宜订婚那家公子一月前突发高热亡故,明宜与他家亲事作罢,如今你做皇后咱家水涨船高再求亲的身份都不低,可明宜不愿意嫁人,你二婶想让你给明宜选个人家,再者劝劝明宜想开点。” “不过,让人挑选人家的事我已经回绝,好赖都有你爹和你二叔做主怎能轮到你操心,但你也劝劝明宜,好时光就这两三年,蹉跎过去后悔晚矣。” “我怎的劝?”高明纯一头雾水,她大婚还是一道圣旨送到家里呢。 高夫人失笑:“说话还跟小孩儿似的,难道和陛下也是这么说?” 女儿单纯不知世事,她有喜有忧,还能保持这份心性一定有陛下宠爱的。 “这么说也没什么吧。”高明纯不大好意思,连忙和高夫人承诺待会儿找机会和高明宜说说话。 说完别人家的事,高夫人照例悄悄问高明纯肚子有无消息,高明纯只能摇头,高夫人担忧道:“陛下如今身体渐好,你抓紧怀上孩子,总归……自己的才最好。” 高夫人话里有话,高明纯听话点头,怕承受良心谴责便将话转到一直没存在感的二嫂蒋氏身上:“二嫂在府中还适应吗?我让人送去的红珊瑚好看吗?娘曾与我说你喜欢红珊瑚。” 蒋氏新嫁入高家第一次见皇后小姑子,陡然被问起话脸颊微红但仍保持着仪度:“臣妇一切都好,母亲待臣妇很好,红珊瑚极漂亮,臣妇一定好生伺候母亲,请娘娘不必挂怀。” “那便好。”听了她的话高明纯确实心中舒畅,她并不希望两位嫂嫂与母亲勾心斗角,况且父母都不是好赖不分的人。 未时初,青黛来报,宫宴要开始了。 高明纯整理衣冠重审妆容,确定万无一失后方出现在宫宴上,她的生辰宴皇帝太后虽未到场庆贺,但赏赐不断,像是特意给她做面子,而在场贵妇人们清楚认知到高皇后受宠名不虚传,但其举止有度并不骄纵,看起来单纯无害温和好相处,实际怎样并不清楚。 冗长宫宴过后众人到宫里的戏台子听说书女先生讲故事,这是黎太后最喜欢的一位说书先生,平日在康寿宫专门给她说,今日特意让出来给皇后生辰宴添彩。 高明纯很给面子的端坐在首位听说书先生讲,她身旁坐着一位老王妃听的如痴如醉连连称好,末了对皇后谢了又谢。 老王妃丈夫晋王已故,晋王生前是一位人人称道的贤王备受尊敬,老王妃出身望族,礼仪风范远胜普通闺秀,这些年在京城贵夫人之中很有名望,高明纯在闺中亦听过老王妃的名声,这生辰宴她并未请老王妃到场,赵衡看过礼单人名后又加上三人,德高望重的老王妃、长寿和善的老封君与当朝宰相顾成直的夫人,三位都坐在高明纯不远处,都与她有过简单交谈。 三人均是心照不宣的默契,出宫后不经意间赞扬当朝皇后端庄大方仪度不凡,堪称国/母典范。 等到傍晚天色暗下来,来宫中的贵妇人们都准备出宫回府,还未起身,皇帝近侍王儒章来报:“陛下贺娘娘生辰,特地吩咐放一场焰火请诸位同赏。” 话刚落音,清波殿外响起阵阵爆竹声,火光冲上宫墙之上炸开美丽焰火,声声不绝于耳。 “陛下当真宠爱皇后娘娘啊。” “皇后乃六宫之主,又是第一次在宫中办生辰宴,自然要盛大些,况且也要用这热闹冲冲宫里的霉气。” 众人陆续离宫,高夫人来同皇后道别,高明纯忙乱大半天想起堂妹的亲事,又觉得当母亲的面说不大好,正犹豫不决时,一直害羞不愿意多说话的高明宜忽然直直道:“姐姐,我住下陪你好不好?” 高明纯一怔,堂妹还未婚嫁住在宫中不大合适,何况娘家留人在宫里也需要同皇帝和太后禀报,她不能擅自做主。 可她还未答,高二夫人已经面红耳赤的拧了高明宜一把,结结巴巴道:“明宜不懂事,娘娘不必放在心上,臣妇这就带她回去。” 就连高夫人脸色也不大好,听过高二夫人的解释才缓和一些。 高明纯思索片刻,并不挑破,笑道:“娘,你们路上当心,本宫派两名禁军侍卫护送你们回府,青黛,将我给羽儿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青黛抱过来一只锦盒,还有做给高家小公子的衣裳。 高家人很快消失在宫墙之外,高明纯站在殿门口怔忪:“青黛,刚是我会错意了么?” 难道高明宜那句话的意思是想留在宫中随君伴驾?她可是高家二房的嫡长女! “娘娘……”罗璧欲言又止。 高明纯回到殿内半靠在引枕上;“罗璧,有什么就直说罢。” 罗璧大着胆子,道:“奴婢按照娘娘吩咐在宫中照料二夫人她们,可奴婢发现明宜小姐总是去看虞真长公主,她们二人对视时神色怪怪的。” 其实在殿内拜见时罗璧便注意到高明宜神色不安,高二夫人母女与皇后说完话出来走动时,虞真长公主还曾与高明宜说过一句话,和和气气的比对高明纯都要温和,可没道理两个不认识的人会这么亲近,青黛常常交代罗璧她们伺候皇后,对外人要时时留个心眼,罗璧记在心中从不曾懈怠。 “她们说了甚么?”牵扯到虞真长公主,高明纯一个头两个大,想不通这小姑子为何独独与自己过不去,她前驸马家的小姑子都已出嫁总不至于再惦记着做皇后吧? “长公主殿下说:二小姐当心。就这么一句。” 能当心什么?高明纯一整天累极了,怕影响腹中孩儿便挥去脑中杂念,让青黛罗璧帮忙梳发沐浴,谁也没有注意到赵衡就站在殿外。 皇帝驾临本该通传,赵衡同样担忧她劳累一天腹中孩儿闹腾便让不许侍从声张,悄悄进来椒房殿,谁知还未进门便听到罗璧义愤填膺的说到虞真长公主,赵衡做了一回小人在门外偷听。 赵衡前世今生都对高家别的姑娘没有半点印象,前世两位舅兄到惠王封地投奔他时,岳父已经亡故,他只知高家大房二房决裂却未过问为何决裂,当时牵绊他心思的军务太多,可就在听到高家二小姐同虞真长公主有交情时,忽然想起当年打回京城时他曾派人去避暑山庄查高明纯的死因。 高明纯并未葬在皇家陵园里,反而与小皇子葬在避暑山庄附近的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回京后赵衡已经病入膏肓,他打算与结发妻子合葬便必须将高明纯栖身之棺移入皇陵,起坟时他在场,当时突然冒出个念头想看看这棺中人是不是他的妻儿。 赵衡一个人亲自开棺,他做好看到两副面目全非尸骨的准备,可开棺后却见到面容无改的高明纯毫无声息躺在那儿,怀中放着一只小小棺木,他颤着手将手指放到她人中,却碰到冰凉的脸颊,高明纯是真的死了,却不知用何种手法保全了尸骨。 而他的皇儿并未与母亲依偎在一起,赵衡奢望看一看孩儿面容,可打开小小棺木只有一阵恶臭和已经面目全非的尸骨,小小人儿的白骨已清晰可见。 赵衡悲痛欲绝之际,握住高明纯的手,却发现她指甲全黑,她是被毒杀的! 病重之际,赵衡让人查是谁杀了他的妻儿,高明纯身边的罗璧忠心耿耿精通医术,一般人毒杀绝不能瞒过她,而曾在避暑山庄伺候高明纯的宫女太监尽数被杀,登上高位的当年湛王妃与湛王世子言之凿凿不是他们所杀,赵衡只查到高明纯母子死后罗璧被杀,青黛曾被带入杨钊元府中,后来被埋在高明纯墓旁伺候。 虞真长公主在青黛死后没多久便被火烧而亡,驸马杨钊元身上似乎有许多秘密,但在入京城那一日,杨钊元便死在乱刀之下,尸骨早被乱葬岗的野狗啃了。 高明纯的尸骨得以保存完好是何人所为?丝丝缕缕的证据都指向杨钊元,难道是虞真长公主发觉杨钊元变心才想杀死妻子吗? 赵衡几经周折找到了在火中幸存的宫女,宫女道公主有孕后甚少出府更不会远行去避暑山庄,偶尔将闺中好友请到府中说话,其中便有一位高家小姐。 查到此处时,赵衡已是弥留之际,后来真相如何他都不得而知。 可就在刚刚赵衡灵光一闪,如若是高明宜与虞真长公主交好,听从她的吩咐去避暑山庄毒杀高明纯,那时刻处于紧张之中的妻子会对至亲设防吗? “岳父为人忠厚和善,怎会轻易与兄弟决裂……”赵衡喃喃重复,这一条线似乎捋清楚了,高家兄弟二人因为高明纯被高明宜所杀而决裂在情理之中。 高明纯从净房出来就见皇帝坐在她的贵妃榻上发呆,悄悄走过去想吓他一吓,却见他眼眶通红。 “陛下,发生何事了?” “纯儿……”赵衡抱着她腰,不欲让她看到眼中泪水。 高明纯怔忪片刻,双手放到他肩膀:“陛下,你……”总归关乎大男子汉的尊严,她犹豫要不要追问。 “无事,虫子飞到眼睛里半晌弄不出磨的眼睛疼,一整天都没见到你呢。”赵衡掩饰道。 “那现在出来了吗?” 赵衡已经蹭掉了眼泪,脸颊贴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没,纯儿帮我吹吹右边眼睛罢。” “好。”高明纯俯身,扒开他上下眼皮轻轻吹了两口气,吐气如兰满身馨香。 “好多了。”赵衡道。 高明纯笑笑,顺势坐到他腿上依偎在他怀里:“陛下今日也陪臣妾宿在椒房殿吧?” “朕都来了,难不成还要把朕赶出去?” 赵衡说完将她打横抱起进了内殿,朦胧纱帐之内只看到模糊交缠在一起的身影。 *** 生辰宴次日,高明纯又得早早起身去康寿宫谢恩,皇帝早已起身上朝,她打着哈欠让罗璧梳发,青黛在一旁挑选簪子配饰。 “娘娘,昨日长公主殿下未回公主府,在康寿宫住了一夜。” 高明纯哈欠连连,不以为然道:“太后疼爱长公主,住一夜没什么奇怪的。” 昨日在戏台子听说书时虞真长公主便以身体不适的借口早早离场,去的正是康寿宫方向。 罗璧撇撇嘴道:“那娘娘一定不知道另一件事。” “什么事?” “虞真长公主有孕了。” 晴天一声惊雷,高明纯头疼起来,怪不得昨天虞真长公主娇娇柔柔道身子不适来迟一步,说的那么好听原来在这儿等着。 “本宫现在不大想去康寿宫,称病行不行?” 说完不等罗璧青黛回话,自个儿先否决了,昨日生辰今日生病太不吉利! “快让人准备早膳,本宫先吃点东西垫垫。”吃饱才有力气迎接虞真长公主的挑衅。 —— 秋季天气爽朗朝阳高升,高明纯坐在步撵上却没赏景的心情,康后宫离椒房殿不远,不等她堵心就到了。 黎太后与虞真长公主正在用膳,各式点心摆满整张圆桌,天南地北的特色都有香气四溢,高明纯庆幸自个儿已经吃饱了,否则这次真的要羡慕人家。 “臣妾拜见母后,谢母后恩赏。” 黎太后人逢喜事喜气洋洋:“免礼,皇后快起来,可曾吃过早膳,坐下一起用。” “谢母后,不过臣妾在宫里已经用过早膳。” “那咱们坐下再陪虞真吃点儿,她自己吃没意思。” “是。” 虞真长公主正皱着秀眉夹起一块藕粉桂花糖糕,小小咬一口细嚼慢咽着,黎太后殷勤望着,恨不得替她吃:“乖儿,多吃点孩子才能长得好,母后还有好些极品燕窝、百年老参,等你回府都带回去。” “母后,人家正吃着呢,你一说燕窝女儿就想吐。” “好好好,母后不说了,不说了。”黎太后简直乐开花了,对前面的事一字不提,耐心宠着女儿。 虞真长公主吃完这块藕粉桂花糖糕,撂下筷子当高明纯不存在似的娇滴滴道:“女儿刚在宫中住一日,母后就要撵女儿回公主府,难道女儿想住在宫中都不行吗?” “母后巴不得你住下呢,你回公主府我多不放心呐,要不你住下满四个月胎稳了再回去?” “好啊,皇后觉得呢?”虞真长公主忽然转向高明纯,笑意变淡。 高明纯微微笑着接过青黛送上的锦盒道:“本宫自然乐见其成,皇姐虽然出嫁但宫里永远都是姐姐的娘家,本宫欢迎都来不及呢。今儿一早本宫听闻皇姐有喜,特地准备了一些上好的金丝燕窝,比不得母后宫中的,但好歹是本宫一片心意,还请皇姐不要嫌弃。” 黎太后先拿过去打开看满意点头:“唔,确实是上品,皇后有心了。” 虞真长公主看也未看,慢悠悠端着一碗山药粥小口小口喝,由着黎太后给她安排各种补品,等她粥都喝掉半碗见皇后仍旧泰然处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皇后娘娘,你与陛下成亲半载有余,可这宫中都无半点喜讯,皇后就不为陛下子嗣担忧吗?” 这话一出口,不仅高明纯连黎太后都愣了。 虞真长公主放下碗筷,接过宫女递来打湿的丝帕慢慢擦手:“怎么,我说的不对?” 高明纯深吸一口气:“多谢皇姐关怀。” 且不说她与皇大婚差七天不到半载,她就想知道虞真长公主脑子里放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怀孕不到两月不想着怎样保胎安分,头一件事就是过问皇帝的子嗣,难不成这回进宫还是带着姑娘来的? “虞真,陛下身体有恙,此时暂且不提。”黎太后暗暗叹气,想制止虞真长公主犯傻。 虞真长公主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摔了丝帕:“母后,就是陛下身子不适才要留下子嗣的啊。” “虞真!”黎太后厉声喝止,脸色难看。 26.第二十六章 黎太后发起火来顿时让虞真长公主招架不住,上回四个老嬷嬷还是亲娘派人送到公主府的, 但她心里实在委屈不解, 别家婆婆拿捏儿媳妇轻而易举, 偏偏作为后宫至尊的黎太后对皇后那么客气。 “母后……”虞真长公主扯着黎太后的袖子晃了晃。 黎太后神色没有半分缓和,瞪着双眼道:“虞真, 本宫当你长进懂事了, 你刚解除禁足便好了伤疤忘了疼?” 亲娘这么不给情面,虞真长公主脸色也不好起来,见高明纯坐在那儿神情淡然, 心中不平更盛。但经过上回的事,她明白与帝后对立时黎太后心里偏袒她,但也要给皇帝面子, 脑子一转立刻换上讨好的笑容。 “母后, 女儿只是说说,您怎能生这么大气?” “还不是气你不懂事。”黎太后有了台阶下, 嗔怪虞真长公主一句再不敢多说,毕竟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不满两月。 “不过,我二十岁才怀上你,你二十六岁怀上这个, 难不成咱们母子三人都要二十多岁才能生子?”黎太后纳闷道,又看高明纯一眼问:“皇后, 令堂今年多大?” “家母今年四十有二。” 黎太后追问:“你长兄呢?” 高明纯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 柔声道:“长兄今年本命年, 二十四岁整。” “那令堂是十七岁怀上你长兄, 你才过了生辰,女儿像娘,想必也快了。”黎太后喃喃道,不知是安慰皇后还是安慰自个。 虞真长公主却是狠狠翻了个白眼,出于忌惮才没说什么,过会儿借口肚子不舒坦招来太医来诊断,黎太后点名让柳院判来诊。 柳院判秋天里跑出来一头汗,细心给虞真长公主诊了脉:“公主殿下孕相甚好,只是秋季不可贪凉,螃蟹等物皆不可食用,其旁的倒没什么。” “好,那回头你每半月去公主府给殿下诊断一次,结果如何都要报于本宫。” “下官谨遵太后懿旨。” 柳院判开了方子准备退下,不想虞真长公主突然开口:“母后,既然柳院判来了便给您和皇后都诊诊脉吧。” 黎太后心中一动,点头:“也好,先给本宫诊吧。” 高明纯坐在那儿笑容依旧,关切的看向黎太后,跟不懂虞真长公主个中深意似的,这长公主何时那么好心,特地借口身子不适请来柳院判给大家诊断。 可怜柳院判热汗还没消下去,冷汗从脖子后面蹿了出来! “太后娘娘身子并无大碍,略微有些脾胃失调,娘娘平日饮食还是要清淡些。”柳院判说的很委婉。 黎太后浑不在意,她爱好不多,喜好美食这一项怎么也舍不得给扔了,挥挥手指向高明纯:“柳院判给皇后诊诊罢。” “是。”柳院判悄悄用袖子擦擦满头的汗。 高明纯伸出手腕,迎着黎太后母女殷切眼神无辜一笑,从承乾殿搬回椒房殿后柳院判不再日日给她诊脉,改成每五日诊一次,这亦是宫里的规矩。 柳院判医术高明,可说谎不大擅长,收回手后索性垂眸禀报:“皇后娘娘身体康健,脉象显示并无大碍。” “噢。”黎太后有点遗憾。 虞真长公主看着高明纯毫无起伏的肚腹,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等到辰时末,高明纯从康寿宫回到椒房殿处理事务,彼时皇帝尚未下朝,她与青黛等人坐在一起看小娃娃的衣裳,捏着那巴掌大的肚兜疑惑道:“小娃娃穿会不会太小了?” “不小呢,小娃娃刚生出来也就一点点大,奴婢小时候见穷人家刚生出来的孩子跟猫儿似的,不过咱们得多准备些,小皇子长得快呢。” 高明纯摸着软乎乎的婴儿肚兜憧憬不已,转念一想:“青黛,你少做些免得熬伤眼睛,吩咐宫里绣娘开始做婴儿衣裳,襁褓肚兜尿布都准备起来,不必说做什么用的。” “为什么呀?” 罗璧不解,青黛却是瞬间明白过来,笑眯眯的解释:“娘娘不说给谁准备的,但外人会以为娘娘要讨好长公主殿下给她的孩子准备衣裳,但咱们的小皇子可是先出生的,当然咱们自个儿用了!奴婢跟绣娘交代都要做最好的!” 罗璧乐了,又上前给高明纯诊脉:“娘娘脉象稳健,柳院判说的一点都不假,我师父曾说女人怀孕要多走动,不能总躺着,娘娘咱们下午去花园走走吧。” “好。” 主仆三人相视一眼,都咯咯笑了。 虞真长公主在康寿宫住了三日几乎将整个后宫闹得鸡飞狗跳,且不说阖宫太妃都要去看望恭喜她,光是吃的喝的都要数十人伺候,偏偏黎太后为了外孙乐此不疲,还隐隐有纵容的意思,因为虞真长公主二十六岁才怀上这一胎着实够金贵的。 闹到第二日连赵衡都有所耳闻,去康寿宫给黎太后请安瞧见虞真长公主那娇滴滴的样子,他心里开始不平衡了,杨钊元那逆臣贼子的孩子在宫中如此优待,他顶顶珍贵的嫡长子却要藏着掖着,连亲奶奶都去亲外孙,他家皇儿前世便少人疼,今生赵衡绝对不允许委屈宝贝孩儿一星半点! 赵衡掂量着要和黎太后挑明皇后有孕之事,却不打算让虞真长公主知晓,待到第三日杨钊元来宫中请虞真长公主回府了,他下朝后处理完正事,便摆驾去了康寿宫。 黎太后正和玉兰嬷嬷挑选衣裳样子,务必每一件都是寓意极好的,赵衡刚坐下便听黎太后似真似假的抱怨:“皇帝这几日够忙的,虞真以为你还在生她的气,整天小心翼翼的。” 呵,所有人围着她团团转还叫小心翼翼? 赵衡有心结在,即使再不待见虞真长公主但也不能在缺乏证据时直接说出来让母亲伤心,这有违孝道。 “朕近几日刚好些,受不得闹腾,也省得吓着皇姐,母后是要怪儿臣了?” 黎太后哪里舍得怪他,将那衣裳样子送到赵衡面前:“本宫正在给虞真那孩儿挑花样,你这做舅舅的先给掌掌眼。” 阖宫之中,就剩赵衡未曾赏赐点什么珍宝恭贺虞真长公主有孕。 赵衡真的接过那一册衣裳样子看了,越看越觉得他家皇儿穿上一定玉雪可爱,给了旁人都是浪费,十分有必要吩咐王儒章再去搜罗些新鲜花样儿存着给皇儿做衣裳。 “玉兰嬷嬷先退下,朕有要事与母后商议。” “是。”玉兰嬷嬷不敢迟疑,带着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退下,殿内只留赵衡黎太后与王儒章。 “衡儿,到底何事?” 赵衡捏着那衣裳册子来回踱步,在黎太后追问时犹豫道:“儿子告诉母后一件事,请母后不要牵连旁人。” 黎太后失笑:“皇帝都开口了,本宫答应。” 赵衡放下册子,蹲在黎太后身边一字一顿道:“母后,儿子要告诉你的是:皇后早就有了身孕,大约有五个月了。” “什么?!”黎太后几乎失声尖叫! 赵衡老老实实蹲在那儿:“回母后的话,是真的。” 黎太后大惊过后便是按捺不住的喜悦:“这么说你们大婚后一个月皇后便已经身怀有孕了?” “是。” “那、那柳院判那日怎么没跟本宫说皇后有孕?”黎太后高兴极了,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朕交代不许柳院判外传,除了他只有朕与皇后还有皇后的贴身婢女知晓。” 黎太后一听就怒了,点着赵衡的脑袋问:“那怎的不告诉你亲娘?” 赵衡顺势坐在地上,讨巧卖乖:“母后,朕坠崖那事本就蹊跷,可一直查不出是何人所为,于是朕便借病引诱暗地里使坏的人露出头来,皇后有孕之事自然不能教外人知晓,况且皇后当时月份浅,朕让皇后先坐稳胎再来告诉母后。” 黎太后只听到后半截,心里那点不自在瞬间烟消云散,嗔怪道:“你呀,皇后年纪小对你还真是言听计从!” “母后不生气便好,皇后将孩子养的挺好的。”赵衡松了一口气。 可黎太后一听这话更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宫中来回踱步:“那本宫得去看看她,唉哟我的大孙子诶!” “母后,儿臣告诉您是让您高兴,可千万不能张扬出去教外人知晓,朕最近有要事谋划。” 黎太后一愣,她现在高兴的很不得将阖宫太妃叫过来排排坐,宣扬她大孙子已经五个月的事实,好好扬眉吐气一番,可让她憋着不说,真的难受! 赵衡汗颜,看黎太后这反应,当时没说是对的。 “母后稍安勿躁。”赵衡扭头吩咐:“王儒章,你现在去椒房殿将皇后请来。” 王儒章应是,正要迈步,却听黎太后连连叮嘱:“抬着本宫的步撵去,抬的稳当点儿,别颠着皇后!” “是,奴才一定吩咐他们抬的稳稳当当的。” 王儒章领命而去,黎太后在康寿宫坐立不安,几乎望眼欲穿盯着宫门方向,赵衡甚是头疼的跟她强调:“母后,你在外人面前可千万不要表露。” “知道知道,本宫记下了。”黎太后心不在焉很是敷衍的回应。 赵衡无奈的叹气,干脆无视来回踱步的黎太后,安心翻看那衣裳册子,顺道翻出来鞋样子,各式虎头鞋精巧可爱。 “母后,你宫中的绣娘手艺不凡,这衣服鞋子就麻烦母后操心呢。” 黎太后大手一挥:“放心,先给本宫孙子做,各式各样都做出来。” 赵衡满意的笑了,心中十分平衡,就是不知高明纯来到康寿宫会不会被吓到…… 高明纯都已经准备在椒房殿用晚膳了,王儒藏突然来请,她便匆匆放下筷子来到康寿宫,下来步撵来到康寿宫正殿,却见黎太后异常热切的目光,准确的说是热切的盯着她的肚子,再看赵衡的神色,立刻明白过来。 “臣妾见过母后。” 黎太后头一次这么热情,亲自将人搀扶起来不说,并且带到红木圈椅坐下:“皇后身子贵重,日后不必行这些虚礼。” 高明纯弱弱道:“……是。” “你这肚子怎么看不出?别是用布条缠起来了吧?那对孩子不好!”说到后面黎太后近乎疾言厉色。 赵衡及时将亲娘和媳妇拉开些距离,耐心解释:“母后放心,朕哪里舍得让皇儿受苦,皇后就是肚子不明显而已。” “噢,不显怀啊,真是吓本宫一跳。” 赵衡拉着高明纯的手让她站起身,轻轻摸在她肚腹上,才将宽松襦裙下略微凸起的肚子显出来,黎太后两眼放光,也摸了摸她的肚子连连点头。 “皇后用了晚膳不曾?” 高明纯一时不知说是还是否,王儒章在一旁道:“奴才到椒房殿时刚刚摆上晚膳,皇后娘娘还未来得及用晚膳。” “快!命人传膳!”黎太后风风火火而去。 赵衡对高明纯露出一个苦笑:“无妨,母后心是好的。” “臣妾明白。”至少,黎太后知晓后,她在这后宫会轻松许多。 晚膳摆满长桌,比上回给虞真长公主做的还要丰盛,高明纯嫁入宫中半年来头一次和皇帝太后坐在一张桌子上用膳,以皇帝身子好转的名义。 黎太后勉强按捺着给高明纯夹菜的冲动,可盯着看的眼神热切,直到赵衡看不过去假咳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吃吃,都吃。” 高明纯佯装淡然,在两人注视下细嚼慢咽确实一点没少吃。 “你不想吐?” “臣妾就吐过一回,现在不想。” 黎太后欣慰的不得了:“要不,本宫这厨子到椒房殿给你做菜吃,他手艺极好,特别擅长做南边儿的菜。” “母后喜欢他做的菜臣妾怎敢夺人所好,椒房殿有两名御厨是陛下找来的,手艺不差,臣妾吃他们做的就好。” “好,都好。”这会儿黎太后看高明纯是怎么看怎么顺眼,百依百顺。 高明纯好笑之余又有感动,即便黎太后看在孩子的面上对她这么好,她依然感激,对黎太后又多一分尊敬。 等到高明纯与赵衡从康寿宫出来,额头皆有虚汗,都是被黎太后的热情吓得。 “朕知道母后会激动,万万没想到会激动到这个程度,朕猜母后今晚指定高兴的睡不着觉。” 高明纯忍不住笑了:“陛下当时也有两晚没睡着吧?” “咳咳,好汉不提当年勇。”赵衡说完立刻转移视线:“方才吃了不少,咱们慢慢走回椒房殿吧?” “好。” ** 长公主府 虞真长公主柔弱无骨的躺在美人榻上,宫女剥了葡萄递到她嘴边,饶是如此还是压不住胃里的酸水儿,吃了没几颗扭头便吐了出来,宫女不敢躲开,生生用衣裳接了秽物,等虞真长公主吐完才敢退下。 “驸马何时回府?”虞真长公主满心不悦,刚回到公主府杨家便派人来请杨钊元,说是杨钊元的祖母病危,要见孙子孙媳。 “本宫才不去见那老虔婆。”成亲后第二日虞真长公主曾去过杨家一次,杨钊元的祖母老而瘦瘪,白发苍苍的看起来极为渗人,又仗着是长辈不对公主行礼下跪,碍于杨钊元的颜面,她未曾计较,但打心底里瞧不起杨家。 杨老太君想借着病重见公主,可没那么容易。 “且等她要咽气时再去见吧。”虞真长公主嘀咕了一句。 一旁宫女欲言又止,可见她神色疲倦柔声道:“殿下,可要睡会儿觉,奴婢给殿下打扇。” “已是秋天,本宫不需你来打扇。”虞真长公主觑见对方俯首时的动人侧颜,想到有孕后不能与杨钊元欢好便烦躁不已,这宫女如此容貌恐怕存着勾引驸马的心思,得找个理由打发走。 那宫女当真想不到只不过一句讨好,便让她四五年的小心伺候化为乌有。 掌灯时分,杨钊元从杨家出来,刚出府门见到管家带着小厮将一车白布拉到府门前神情阴翳,杨老太君时日不多,顶多撑上两三日便会驾鹤西去。 公主府门前早有宫女候着,甫一见到杨钊元行了个福礼:“驸马爷,殿下请您到芝兰园。” 芝兰园是公主府的正院,从大门过去要走上一炷香时间,杨钊元一言不发走在石子路上,宫女错开三四步跟在后面,走到一半时杨钊元忽然慢下步子:“公主回府后有无呕吐?” “回驸马爷的话,公主回府后呕吐了两回,这会儿还未用晚饭,公主想吃燕窝粥,厨房正加紧做着呢。”宫女口齿清晰,不紧不慢回了杨钊元的问话,惹得他回头看好几眼。 杨钊元似是欣慰道:“殿下能吃下饭我便放心了,府中可还有上等燕窝?若无燕窝立刻派人去采买,万不可短了殿下吃用。” 宫女眼中闪过艳羡,仍老老实实回道:“殿下自宫中归来,太后与皇后均赏赐了不少燕窝。” “皇后……也赏了?”杨钊元捏紧手中折扇,眼底浮现出极力克制的留恋思念。 “是,皇后娘娘赏的是上等金丝燕窝。” 杨钊元听了沉默良久,直到来到芝兰园前才缓过神来。 公主府是先皇命人建造,占地比寻常王爷府邸大了许多,正院芝兰园更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四季美景宜人,正房内烛火大亮,窗纸上映出一道美人影子,杨钊元撩起袍角跨入正房内同时脸上挂着天衣无缝的笑颜。 “殿下,我回来了。” 虞真长公主正百无聊赖,见杨钊元笑盈盈的故意露出怨念模样等他来哄,直到杨钊元连连答应她数个要求才喜笑颜开。 “驸马,老太君身子如何?”当着杨钊元的面,虞真长公主还愿意做做面子情。 杨钊元脸色渐渐沉重:“殿下,奶奶已经认不得人了,大夫说就这几天了。” “那本宫明日去见见老太君。” “多谢殿下。”杨钊元的感激不似作伪,虞真长公主觉得将其捏在手心里轻松掌控得意不已。 新的贴身宫女翡翠将做好的燕窝粥端上来,虞真长公主让杨钊元喂予她吃,他照做,又道:“今日杨府去采买燕窝,本来还想送来给殿下一些,不过品相不好便未带来,等明日我亲自去给殿下采买燕窝,万不能委屈殿下与咱们的孩儿。” 他说的情真意切,虞真长公主好生感动,她出嫁时陪嫁众多,燕窝人参各种珍贵补品吃都吃不完,何曾用得着杨家去采买,于是大方一回让翡翠将高明纯送的金丝燕窝拿来:“这燕窝是皇后给的,本宫不想吃她的东西,你拿去给老太君尝尝,算是本宫一番心意。” “这如何使得?”杨钊元大为感动,原本是推辞不受,见虞真长公主要发怒才感恩戴德的收下。 虞真长公主用过燕窝粥前呼后拥去汤池沐浴,杨钊元独在房中,手中握着那装燕窝的锦盒,锦盒上勾勒着梅花图案精巧漂亮,盒内有宫造徽记,他来来回回抚摸着锦盒上的梅花纹,最后叫来心腹小厮:“照着这只锦盒弄来一只一模一样的,放些金丝燕窝进去送到老太君那儿。” “是,奴才记下了。” 次日小厮送来一模一样的锦盒供杨钊元检查,确认无误后送到了杨老太君那儿,锦盒送到没多久,虞真长公主提议去杨府看望杨老太君。 杨老太君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几乎没什么起伏,整个人干瘦的像一把柴,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老人味儿,虞真长公主还未靠近已经呕出来了,她腹中怀着杨家骨肉,杨家上下紧张不已,躺着的杨老太君一着急直接蹬腿儿走了。 虞真长公主吓得吐都不敢吐了,直接被杨钊元架着走到院外,杨夫人忙乱之余不忘让杨钊元送虞真长公主回公主府:“新人不能见旧人,快送殿下回公主府,免得冲撞了孩子。” “是,母亲。”杨钊元脸色晦暗不明,深深看一眼杨老太君的房门,沉默着将虞真长公主送回公主府。 回到公主府,虞真长公主大吐特吐之余想起一件事,杨老太君去世杨家上下都要守孝,那她与驸马岂不是不能同房? 不等虞真长公主忧愁不能亲近驸马,杨老太君是被虞真长公主吓死的传言在京城中流传开来,流言传的速度非常快,等到杨家察觉已经演变成杨老太君是被虞真长公主逼死的,虞真长公主不敬翁姑等等。 杨家在朝为官的男子均已跟皇帝递了奏章在府中料理丧事,好在当朝丁忧之风不如前朝盛行,官员甚少因丁忧而守在府中不理世事。但在杨家料理丧事时,朝中御史一点没闲着,不停给皇帝上奏章指责皇家公主不仅翁姑枉顾孝道伦理。 赵衡收集一沓奏章放到康寿宫黎太后面前,里面内容他耳熟能详,看时尚能泰然处之,黎太后看后大为光火。 “这些御史夸大其词!虞真是受不住杨家那个味儿吐出来才把那杨老太君吓到的,这能怪她?” “还有这个王婧之,说的什么话,让虞真去给杨老太君守孝,他知不知君臣之别?况且虞真还怀着杨家的孩子,简直无稽之谈!” 赵衡老神在在的听黎太后骂御史,几十本奏章看到一半黎太后已经没力气骂了。 “这些人千篇一律,说来说去都是那一套!”黎太后恨不得将这些人叫到眼前来亲自辩说。 “皇帝,虞真怀相不稳,若是让她知道被人这样做指责肯定不高兴,你总不能任由这事发展下去啊!” 赵衡略一沉吟:“母后,人言可畏,纵使朕让杨家对御史说出实情,可杨老太君终究是惊吓过度死的,皇姐所作所为不够谨慎,百姓对此亦有怨言。” “总不能让虞真去给杨老太君守孝?她怀着孩子再吓到孩子……”黎太后是真心心疼女儿,既无奈又不知该怨恨谁。 “母后,让皇姐在公主府反思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去再出来走动,再者在府中休息对她养胎有利。”赵衡好心好意的建议。 黎太后沉默半晌也觉得这主意不错,长长叹了一口气才道:“也只能如此了。” 谁让那杨老太君如此胆小呢,而她的虞真确实倒霉。 禁足反思的旨意送到公主府,朝中御史们总算消停下来,民间百姓不知真相如何,仍旧一厢情愿的相信是虞真长公主为人恶毒不孝太婆婆,后来各种传言沸沸扬扬闹了一月多才算消停下来。 杨家丧事经过这场风波仍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杨钊元守孝不能与虞真长公主同房,就连安抚爱语都少了许多,虞真长公主发了好大的火,直到差点见红小产后才安分一些。 高明纯知晓后,派人赏去十来件珍宝古玩,全了皇室的面子,免得让外人以为皇室可以任人欺辱。 她年纪不大却处事沉稳,处处顾全大局,黎太后对她的喜爱又多一层,转头就将高明纯赏出去的东西双倍补偿回来,婆媳俩有来有往,关系空前和谐。 十月二十六是黎太后的千秋宴,刚进九月高明纯便早早命人操办起来了,黎太后怕她累着,派来两名经验老道的嬷嬷来协助,又想起派到虞真长公主府中那四位历经两朝的嬷嬷,想召回宫中备着日后照料小皇子小公主,于是派人去长公主府中带人。 黎太后特地派玉兰嬷嬷去公主府,顺道看望虞真长公主胎相如何,却没想到玉兰嬷嬷欢欢喜喜去了,回来时面色沉重,身后跟着的仍是去时那些人。 “让你带回来的人呢?”黎太后奇怪极了,她这心腹嬷嬷从幼年便跟随她,忠心稳重为人老练,甚少露出这样的惊慌神情。 玉兰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后娘娘恕罪,奴婢没能将四位嬷嬷带回来。” 黎太后一惊,不由站起身:“到底发生何事?” 高明纯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虞真长公主当真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 “奴婢到公主府后和长公主殿下要人,殿下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不肯给人,后来奴婢说是太后您必须要她们回宫,殿下才慌了一下,然后告诉奴婢那四人已经死了。”玉兰嬷嬷想起虞真长公主当时毫不在意的神情瑟瑟发抖,她看过来的眼神陌生狠戾,仿佛站在她眼前的不是人而是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 黎太后腿一软,跌坐回椅子上,颤声问道:“虞真、虞真有无说她们因何而死?” “殿下说她们四人偷奸耍滑、对她不尊。” 那四位嬷嬷在宫里嬷嬷之中地位超然,深受上位者倚重为人小心谨慎甚少犯错,何况她们是多年的老人!在宫中说德高望重也不为过,就连黎太后也对她们很是敬重,可虞真居然因为这点理由随随便便就将人给杀了! “她们……是什么时候死的?” 玉兰嬷嬷哭泣着道:“半月前。” 黎太后嘴唇发白,不敢置信!那时刚刚解除虞真长公主的禁足,她转头就将人杀了,不把皇帝太后放在眼里,草菅人命!她宠爱多年的女儿竟是这样心狠手辣! “母后当心身体。”高明纯见黎太后神色实在不好,连忙给她拍着胸口顺气,心中一叹,虞真长公主是要往死里作啊,如果失去黎太后的喜爱庇护,她的公主之尊又有多少?不知怎的,她就是确定赵衡最近很不喜欢虞真长公主,如若不是顾忌黎太后,绝不会次次对虞真长公主轻拿轻放,只不过不愿意让黎太后为他们姐弟不和伤心罢了。 黎太后眼中落下泪来,抓着高明纯的手失声问道:“本宫的虞真骄纵跋扈了些,不会如此、如此狠毒啊!” 一直以来,黎太后确实认为虞真长公主被先帝娇宠,在皇子公主中骄纵跋扈些,但女人一生不易,生为公主任性妄为无可厚非,总归女儿家所求不过儿女情爱荣华富贵,况且儿子做了皇帝,这些东西更是不费吹灰之力,黎太后自小离家对娘家不大上心,一生所挂念的唯有一双儿女,儿女失和她知赵衡大度不会与虞真太计较,这半年太不像话她亦能狠下心教导,原本以为这次会有所收敛,可万万没想到转头就将从小教导过她的嬷嬷狠心杀害,一杀便杀了四人! “母后切莫动怒,动怒伤身。” 黎太后不断摇头,只觉得浑身发冷,翻着白眼拽紧高明纯的手晕厥过去。 “快请太医!速请柳院判!”高明纯厉声道,她能看见人死前景象那日也看见过黎太后的,躺在昏暗床帐中,太医匆匆来诊断,可黎太后已是弥留之际回天乏力,很快因急病薨逝。 从前的一切都在变好,高明纯不想黎太后死。 柳院判匆匆忙忙赶来,给黎太后诊脉时神色沉重,诊罢一拱手:“皇后娘娘,太后怒急攻心致使晕厥,臣先开个方子给太后用药。” “好。”高明纯六神无主,派去请赵衡的人还未回来,而承乾殿距离康寿宫较远,她从未觉得时间过得那么慢! 好在柳院判开过方子去抓药熬药时,赵衡终于赶了过来:“皇后,母后到底因何晕厥?” 高明纯没有犹豫,凑在他耳边说了事情经过,每说一句赵衡面色便沉重一分,听完原因脸色沉的能滴出墨来。 “赵虞真!”赵衡恨恨低吼。 躺在床榻上的黎太后似乎被内殿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喊道:“皇后,玉兰,皇帝问起不要说,本宫和皇帝说。” 赵衡走过去,叹了一声道:“母后放心养病,一切有朕。” 只见黎太后眼角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低声哀求:“衡儿,这次本宫一定好生管教虞真。本宫只希望她安稳活着。” “母后……放心。”赵衡西答应下来,安稳活着有许多方式。 “厚葬她们,请得道高僧为她们念念经。” “是,母后安心养病。” 黎太后若有似无的摇摇头,却再也不出声,直到药汁熬好,赵衡亲自将她扶起来,高明纯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喂给她。 “皇后不必陪伴本宫,你要小心养胎。”提到孙子,黎太后眼中终于多了些光彩。 高明纯柔声哄道:“母后放心,不碍事的,孩儿活泼爱动最近特别爱动。” 黎太后压在胸腔里的那口气终于缓缓呼了出来,喝过药很快睡了过去,赵衡坐在床边守了半晌才起身。 “陛下,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赵衡捏捏眉心,接过茶碗一饮而尽,惹得高明纯轻笑,又给他倒一杯。 “近日北狄异动,朕忙碌起来忽略你了,孩儿吵到你没?若是难受就在椒房殿养着,后宫事务交代下面的人去办。”赵衡头疼不已,唯有与高明纯说话才能获得片刻舒心安宁。 “不会累,他爱动证明长得好啊。” 赵衡伸手摸摸她的肚子:“又大了点,确实长得快。” 高明纯满是得意骄傲,一脸“本宫说的没错吧。” “淘气!”赵衡捏捏她鼻尖,不是没有察觉到高明纯特意哄他开怀,他心中着实惬意。出了这档子事,黎太后对虞真长公主的宠爱信赖肯定不复从前,但若黎太后因此大病,赵衡万分不愿意看到,对赵虞真的不喜更盛。 高明纯拉着赵衡的手,开解道:“陛下,皇姐做错事母后心痛,咱们也心痛,总要好好教的,那四位嬷嬷着实可惜,臣妾觉着还要给她们家人厚厚的补偿,至于别的怕是不能……” 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是实行起来没那么容易,黎太后伤心吃惊不假,若赵衡真要虞真长公主给四位嬷嬷偿命,她第一个不愿意。 “不过,长公主在府中行事目无法度,她身边之人有监管不严之责,陛下要不要和母后商议将皇姐身边近侍换一换?” 赵衡忽然明白过来:“朕看,最该换的是那位驸马爷。” 高明纯见目的达到便不再多说,赵衡将王儒章叫来,命他去虞真长公主府传旨:“免去杨钊元新晋的骠骑将军一职留在杨府思过,无故不得擅出!” 王儒章一刻不敢耽误,亲自去杨府传旨,杨家还在办丧事骤然听到这圣旨不知所措,先前黎太后只是禁足虞真长公主,为何牵扯到驸马爷?而看虞真长公主面子来杨府祭奠的客人脸色大变,驸马直接撸去官职,这得是多大的过错,接下来若是与虞真长公主和离,那他们岂不是白白跪一场? 第二日到杨府门可罗雀,到下午了来拜祭的也是各家派小管事来一趟,全无先前的风光。 杨钊元禁足杨府中不得擅出,虞真长公主禁足在公主府,两家相距不远,此时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面都见不着。 虞真长公主气的在府中砸碎数个古董花瓶,信誓旦旦要进宫面见太后,谁知公主府门前守卫巡逻的侍卫根本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本宫不信!本宫不信母后会对本宫与驸马放任不管,本宫腹中还怀着驸马的骨肉!” 宫女翡翠低声劝慰:“殿下,等过解除禁足再进宫见太后娘娘吧,奴婢听闻太后病重,如今正吃着汤药。” “母后病重,本宫更要进宫!陛下、陛下总不能如此狠心,我好歹是他嫡亲姐姐!” 翡翠不敢接话,可皇帝那一道免职圣旨可是没留一丁点情面。 又过一日,宫里倒是来了人,不过是询问那四位嬷嬷埋在何处,得到答案后又匆匆离去奉皇命厚葬她们。 虞真长公主瘫坐在府里,不敢置信。 侍卫宫女将公主府与杨府的状况传入宫中,高明纯一字都未添油加醋转达皇帝与太后,黎太后躺了两日已能起身用膳,精神头比第一日好很多,她听过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交代让皇帝处置。 “陛下,长公主怀有身孕,若是消沉下去怕是对胎儿不好,是否派人去公主府照料?” 杨钊元的孩子?想想他们夫妻二人做过的事,赵衡对这个尚未出世的婴儿生不出半点亲情,沉默半晌道:“让皇姐自行处置吧,她若不想要便随她去。” 高明纯道是。 “阿纯觉得朕心狠吗?” 高明纯摇摇头:“臣妾相信陛下有苦衷。”况且她也觉得这么处置极好。 27.第二十七章 黎太后生病,不仅帝后要守在康寿宫照料, 其余皇室宗亲也要进宫探望以表心意。 最先来的是湛王妃和湛王世子赵郴, 湛王世子小小年纪行礼处事已经具备皇家仪度, 一双眼睛明亮清澈,喜欢看着人笑, 就连黎太后都对他和颜悦色不少。 “郴儿越发乖巧了, 很好。”黎太后勉强能下床走动,身子仍是虚弱,略略夸一句便没什么力气说话了。 不过, 她让玉兰嬷嬷拿来一块雕着兰花与桂花寓意兰桂齐芳的翡翠赏赐给湛王世子赵郴,似乎对他寄予厚望。 赵郴握着玉佩,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多谢祖母。” 高明纯仔细看了看他, 那日中秋宫宴只扫过一眼并没看仔细, 现在看来赵郴长相可爱知进退,不知皇帝为何特意提醒她不要与赵郴过多接触, 再说她与这孩子也没什么接触的机会。 湛王妃正殷勤给黎太后捏肩膀一副孝顺温柔模样,倒将高明纯这正经儿媳妇比下去了。 “太后娘娘,臣妾母亲身子虚弱经常吃一味甘荣丸效果十分显著,是臣妾娘家十多年前从一位杏林圣手那儿买回来的独门秘方, 娘娘要不要试试?” 黎太后打了个哈欠,不甚在意:“太医说本宫休养几日便能好, 便不要你娘家的独门秘方, 若用得着再找你要便是。” 湛王妃笑容一僵, 不知那句话犯到黎太后的忌讳, 但她和皇后相比跟黎太后还差一层,到底不敢跟黎太后撒娇卖乖,等捏完肩膀黎太后昏昏欲睡,又服侍她到内殿睡下。 “娘娘生病受罪,怎的不见虞真长公主来见娘娘?”湛王妃杨蕙君笑盈盈的,她生的妩媚漂亮,湛王离世后她在湛王府守寡穿着打扮都很素净,依然遮掩不住生来就有的美艳。 高明纯与几位王妃并无深交,因皇帝坠崖病重极少有人能到后宫来,中秋过后才渐渐走动起来,皇后地位尊崇,对湛王妃故意引导的话并不理会,微微一笑:“长公主殿下在府休养,王妃难道不知?” “这、臣妾以为太后生病长公主应当到康寿宫探望的。”湛王妃嗫嚅道。 她说的话胆小怕事,但眼中并无多少畏惧。 “不该皇嫂问的事还是不要过问为好。”高明纯话语冷淡。 她高高在上的语气像是瞧不起寡居只有唯一儿子傍身的湛王妃,湛王妃也不恼,反而牵着湛王世子走到高明纯面前:“皇后娘娘,这是臣妾的儿子郴儿,说起来郴儿还未正经拜见过娘娘呢。” 赵郴羞涩一笑,恭恭敬敬拱手行礼:“侄儿拜见皇后娘娘。” “世子免礼。” 罗璧随身带着些小东西,得到高明纯的示意将一袋金豆子送到赵郴手上。 “娘娘,臣妾与世子还要去给太妃请安便先行告退了。”湛王妃见与高明纯套近乎不成也不留恋,得到允准后和赵郴离开。 走出康寿宫大门,母子俩并肩而行,赵郴小声问:“母妃,来时你不是让我亲近皇后娘娘吗?” 当今皇帝病重体弱皇后无孕,若是皇帝挑选皇室子弟过继,那么无论亲疏远近湛王世子赵郴都是最合适的,湛王妃进宫来是想卖给高明纯一个人情,如果她足够聪明就该从现在开始和赵郴亲近,那么日后赵郴继位才会得到善待。 “无妨,咱们还有时间等,等着皇后来找咱们。”湛王妃信心满满,等走到已故湛王生母罗太妃的春和宫时神情渐渐郑重谨慎起来。若是黎太后在此便可发现,湛王妃对罗太妃可比对她恭敬的多,平时黎太后对罗太妃可不赖,罗太妃在宫中深居简出,因为丧子一直郁郁寡欢,她整治宫中太妃时怜惜她丧子之痛一直对她网开一面。 罗太妃与湛王妃一样穿着素净衣裳,坐在主位神色淡淡的,往昔绝色容貌已经布满细小皱纹,当真是美人迟暮。 “臣妾/孙儿拜见母妃/祖母。” 唯独对赵郴,罗太妃露出一丝笑容,招手将他叫到身边来:“方才去康寿宫一切可都还好?” 赵郴乖乖答话:“太后赏赐给孙儿一块翡翠,皇后赏了装着金豆子的荷包。” “太后病情如何?可有见到陛下?” 湛王妃跪在原地小心答话:“太后病已好转,陛下在承乾殿休养并未守在康寿宫中。” “起来说话罢。”罗太妃说了这一句,湛王妃仿佛得了天大恩典,起身后仍旧恭敬守在一侧听罗太妃与赵郴交谈。 ** 彼时高明纯从康寿宫回到椒房殿,却见本该在承乾殿的皇帝正躺在她的贵妃榻上看书,这贵妃榻几乎成他一人的专属位置。 “陛下,湛王妃母子已经去见罗太妃了。” 赵衡放下书本,示意她坐到身边来:“赵郴可有对你示好?” “有,不过臣妾按照陛下吩咐并未对她们母子有所回应,湛王妃没有多留。”按理说,如果皇帝察觉到湛王妃母子要做什么不应该吩咐她与她们接触一二,及时得到消息么。 赵衡却是不敢拿高明纯母子冒险,前世他也觉得赵郴聪明懂事,因为湛王早逝他总是唯唯诺诺让人心疼,所以没出事也算尽心维护赵郴,可后来才知赵郴的无害模样是装出来的,抑或是登基后有人引导,变得任性妄为暴戾无常。 “朕查到鲁王府与湛王府来往过密,想必他们两家都有所图谋,你月份大了,与他们来往一定要小心。” 高明纯答是,迟疑片刻却未说出心中疑惑,从东山回来后她知晓皇帝在查坠崖之事是何人所为,他们都断定是有人谋逆,但皇帝仿佛知道一些事情的发展轨迹,让人觉得非常怪异。她犹豫问不问,是因为那不成文的规定:后宫不得干涉朝政。 一旦牵扯到朝政事情便会复杂起来,而保护好自身和孩子是高明纯的当务之急。 “最近事情多容易让人心累,阿纯你过两日也称病吧。”赵衡示意。 高明纯很快明白过来,皇帝筹划布局那么久要开始行动了,乖巧道:“是,臣妾明白,不过母后那里是否要臣妾注意一二?” “朕到时与母后说。”赵衡犹豫了一下,安慰她:“阿纯不要多虑,一切有朕在,你照料好咱们的孩子便好。” “是,陛下放心。” 赵衡长长叹了一口气,只有在椒房殿他的情绪才一点都不隐藏,对高明纯他自然而然的信任,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见她感觉很好。 “阿纯,你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见的第一面吗?”一时气氛沉闷,赵衡不想与她说烦心事,忽然想起这久远又美好的事忍不住说给她听,因着关乎到他先心动,大婚后他还未招认此事。 高明纯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难道不是在高家见的吗?” 赵衡不回她反问:“那在高家见面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那一次见面高明纯头一回知晓了未来夫君的模样。 先帝赐婚后,还是太子的赵衡曾借故去过高家一趟,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去见太子妃的,但都未挑明,高家比平常接待客人客气些,光明正大安排两人在荷塘边的凉亭见面。 高明纯记得当时刚从外祖家回来,对即将大婚的太子殿下没有丝毫概念,知道是去见未来夫君她比父母还要淡然,穿了平日的家常打扮就带着青黛罗璧去了凉亭,快走到凉亭那儿时,她看到凉亭之中有一个高大的陌生身影背对着她观赏青青荷叶。 这人难道觉得荷叶很好看吗?这是高明纯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距离越来越近,高明纯才知道紧张,这人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未来天子,也不知好不好相处。 两人的侍从均守在凉亭外,高明纯的两位嫡亲兄长躲在附近暗处,她一个人走进凉亭给赵衡行礼问安。 “那时,陛下真的好高啊!”高明纯略微怨念,那时她个子大概刚到赵衡胸口,平视眼前景物只能看到太子殿下的衣裳纹饰。 赵衡忍不住笑:“分明是你不敢抬头看我才觉得我个子高,不过这一年多你长高了不少。” “真的?”高明纯喜形于色,拉着赵衡站起来比比身高才发现现在已经到他肩头,确实长高不少! 赵衡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一番道:“我当时转过身看你,你还对我笑呢,和现在一样。” 她的笑容从未变过,赵衡心想大概就是因为这无暇的笑容才对她一见倾心,久思不忘。 高明纯却从他话里察觉到一些不一样,凉亭初见她紧张无措,太子转过身时他们互相见礼,根本不敢对太子笑,又怎敢笑的肆无忌惮? “陛下方才的意思凉亭不是咱们初见,那到底什么时候见过?” “那你先说咱们在高家那次见面时,你心里怎么想我的?” 高明纯眨眨眼,会错了意:“臣妾没有想陛下啊。” 赵衡顿时气结,躺回贵妃榻上不想看她:“你都没有想朕,算了,朕不想告诉你了。” “……” “你只觉得朕长得高,不觉得朕长得俊吗?” 高明纯欲哭无泪:“臣妾惶恐……” 28.第二十八章 赵衡生气的样子不常见,朝中事引发的情绪他很少带回椒房殿, 这是两人因为私事闹起来, 高明纯却没有惹怒圣颜的担忧, 现在生闷气的赵衡有一丝少年气,和坠崖回来后的沉闷不同。 “陛下, 尝尝这桂花山药, 你一定喜欢。”高明纯夹一块山药放到碟子里再放到他面前。 赵衡愤愤磨牙,夹起山药放入口中立刻嚼的粉碎,糖桂花的清甜很快在口腔蔓延开来, 甜而不腻果然很好吃,蹙紧的眉头不由自主松开。 “没良心。” 吃了晚膳,赵衡撂下这三个字去康寿宫看望黎太后, 高明纯没打算跟过去, 她白天忙碌一整天,着实没力气再跑来跑去, 摸摸存在感渐渐清晰的肚子叹气:“陛下不会真的生气吧?” 她思索着这个问题去净房沐浴,又洗了头发,从净房出来后坐在窗边青黛帮她绞干,窗外月朗星稀, 她一边赏景一边和青黛商量事情,孩子出生要等到年后, 正是清闲时光, 她不必操心杂事可以专心休养, 若是能将母亲接进宫里陪她住一阵子也不错。 “娘娘的衣服该做新的了。”青黛提醒道。 高明纯叹气:“不知陛下怎么打算的, 我想娘了。” “大公子已经满月,娘娘请夫人进宫,刚好还能抱来大公子让娘娘看看。”高家大公子的满月酒就在两日后。 “也好,青黛你帮我准备点好东西,我得给羽儿见面礼。”高明纯跃跃欲试。 刚绞干头发,罗璧来报陛下回来椒房殿,高明纯还未站起身就见赵衡已经走进内殿,神色正常的已经看不出异常。 “陛下……”高明纯主动开口打破床上的沉默,若是一直沉默下去她今晚怕是要做噩梦,索性转过身戳戳赵衡的背。 赵衡嗯一声,也转过身来,借着些微亮光看到她眼中不安,顿时愧疚起来,从康寿宫回来他在想事情一不小心冷落了她,让她怀着孩子这么不安。 “陛下真的生我气了吗?”高明纯问的小心翼翼且非常委屈,皇帝忒不大度。 赵衡失笑,以拳抵唇掩去尴尬,往高明纯身边挪了挪:“不是,朕刚才在想母后说的话。” “噢。”高明纯大度的表示明白,并不去问到底说了什么。 她这么乖,赵衡却犹豫起来,在谋划的事情他不会全部告诉她害她担忧,但她是他的结发妻子正宫皇后,两人共同担负这件事似乎更合情合理。 “阿纯不问吗?” 高明纯的犹豫又好奇表露无疑,很懂事道:“陛下说与不说都成,臣妾不会生气的,陛下肯定是为臣妾考虑的。” 大婚前高夫人曾经告诫过她皇帝与别的男人不同,他们是夫妻也是君臣,希望她不要对皇帝动心,否则吃醋都吃不完,大婚前高明纯设想的是与皇帝相敬如宾,安安稳稳当好皇后,若她有幸比皇帝活得长做了太后便可高枕无忧。 但成婚后,赵衡对她不赖,高明纯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的,自然回应给皇帝同样的好与真诚。她与皇帝相处不会刻意掩饰本性,本着以诚待人的心思坦坦荡荡,皇帝挺喜欢她这样的性格,高明纯更没有心理负担了。 比如现在,她是真的想知道黎太后说了什么,却坦然表示主动权在皇帝,即便不说也不会心存芥蒂。 赵衡没有丝毫犹豫,换一个舒服的姿势将她搂在怀中,道:“我今日去看母后其实去问有关鲁王夫妇的往事,鲁王比其他闲散王爷有实权,湛王妃母子能搭上他的船我着实意外,可鲁王帮她又没什么实际的好处,即便日后赵郴登基,他依然是王爷不可能再往上爬。但鲁王做的心甘情愿,还一副别无所求的样子。我今日告诉母后,母后想了许久才想清楚其中渊源,你猜猜是为何?” “唔,湛王曾经对鲁王有恩?” “不对。” “鲁王想扶持新君当摄政王?” “不对。”前世赵郴登基后,鲁王非但没有飞黄腾达反而被新帝打发到偏远封地潦倒度日。 高明纯白日曾陪黎太后听说书女先生讲了一个故事,灵机一动道:“难道是赵郴和别的什么人狸猫换太子,赵郴其实是鲁王的孙子?” 赵衡一眼看穿:“这次听的什么话本?” “狸猫换太子啊。”她无比坦然道。 “其实……母后告诉我,罗太妃曾经是鲁王未过门的侧妃。”提到先帝的风流史,赵衡十分不好意思。 高明纯不敢吭声了,毕竟关乎到先帝的声誉,抢走兄弟侧妃纳入后宫不是什么光彩事。 “咳咳其实,是鲁王主动献给父皇的。”前朝为官者盛行将家中美貌妻女献给上官谋求官位亨通,鲁王将未过门的侧妃献给先帝不算出格,但到年老越来越惦记就不好评论了。 “鲁王为了讨罗太妃欢心才帮助赵郴?” 赵衡一言难尽的表情说明一切,高明纯却觉得不可思议,当初中秋家宴上鲁王妃的哭闹撒泼都是为罗太妃做的? “鲁王妃也愿意相帮?” 赵衡转述黎太后的评语:“母后说,鲁王妃心思简单极有可能被鲁王骗了。” “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罗太妃是鲁王拱手相让的,王府中那么多侧妃侍妾,哪个都比罗太妃更吸引鲁王妃的战斗力。 “我病后鲁王一直在暗中联系宗室朝臣,鼓动他们举荐过继到朕名下。” 高明纯略一想便能明白,这其中少不了罗太妃的手笔,赵郴是赵衡唯一的亲侄子,如果赵衡病重太子第一人选便是赵郴,可黎太后一定不会同意选赵郴,一是因为赵郴已经懂事日后肯定更亲近亲生父母,二是黎太后忍不下将奋斗多年的成果拱手让给罗太妃,让罗太妃压她一头,黎太后一定会主张从宗室里选别的、没那么多牵扯的孩子。 罗太妃应是十分了解黎太后的心思,才联系老相识早做准备,到时容不得黎太后说不。 “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鲁王呢?” 这便是赵衡的难处,如今鲁王尚未做什么出格之事,只是拉拢宗室许诺好处,他还是赵衡的亲叔叔,赵衡总不能抓着这点处死鲁王一家。 “朕还未确定。” “臣妾明白了。”高明纯朝赵衡靠近一点,皇帝直接处死鲁王怕是会落个草菅人命的昏君之名,但王妃等人暗地里的行为着实让人恶心忌惮。 忽然,高明纯兴奋的抓着赵衡衣角:“陛下,如果让鲁王妃知晓鲁王旧情复燃呢?” 鲁王妃撒泼的功力高明纯是见识过的,鲁王若是能招架得住指定不会纵容到如今的程度,这其中还有鲁王妃娘家的原因,鲁王妃出身乡野却有一个能征善战的哥哥,征战多年挣得一个威武大将军的名声,如今虽回乡养老但权威犹在,鲁王肯定不敢和大舅哥闹翻。 “阿纯的主意不错。”鲁王妃的兄长忠君爱国,前世他是第一个举旗到封地投奔他的武将,后来他与惠王征战北狄时,老将军带兵打头阵浴血奋战令人动容。 “那如何让鲁王妃知晓呢?”总不能让黎太后亲自说吧?那场面一定很好看。 赵衡淡然给出一个人选:“你师兄和鲁王妃交好,由他来说也不错。” “师兄在这些夫人小姐之间还真是如鱼得水啊。”高明纯都不得不叹服,容斐白册封嘉怡郡主后出宫居住,短短一月便打入京城贵族小姐们的小圈子里,赢得许多官家夫人的喜欢,都在争抢求娶嘉怡郡主做儿媳妇。 但嘉怡郡主从未松口,只说婚事不能自己做主,高明纯生辰宴时就曾听闻那些贵夫人想求她开口赐婚,只不过没找到机会,再说高明纯也不敢真的赐婚让师兄去祸害别人家,他开心当个花蝴蝶就好。 “陛下,日后师兄能功成身退吗?” “自然可以,嘉怡郡主报个病重而亡,容斐白不就天高任鸟飞了?”赵衡可没想让一个貌美女子站在朝堂上,容斐白有治军之才,赵衡打算让他到军中任职,现在嘉怡郡主的身份只是障眼法。 “朕还打算让你劝劝你师兄不要沉迷女儿装扮……”赵衡说着发现自个儿又被皇后误解,忍不住拍一下她臀部以示惩戒。 “把朕想成什么人了?” 高明纯连忙讨好,赵衡抓着她的手咬一口,俯身在她上面郑重道:“阿纯,去年春上你和兄长到京郊游玩,我在一旁看到你策马疾驰笑容灿烂,回宫后还梦到了你,后来父皇让我挑选太子妃,我毫不犹豫选了你,我希望你的笑容不要变,我也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咱们夫妻不需要猜疑,嗯?” “真的吗?”高明纯被他的保证吓一跳,皇帝知道自己在许诺什么吗? 赵衡叹气,他太冒进吓到她了,但定心丸还是要吃的,认真点头:“真的,阿纯信我。” “我相信陛下。”高明纯心中犹疑,却又莫名觉得皇帝说的是真心,信一信也没什么不好。 29.第二十九章 传闻与高皇后不和、争宠失败被赶出皇宫的嘉怡郡主出宫后第一次进宫来了,她先去黎太后宫中拜见, 献上一些手作药丸供黎太后调养身体, 恰好柳院判正在给黎太后诊脉, 检查过嘉怡郡主送来的药丸赞叹不已,药丸特别黎太后保养身体美容养颜, 黎太后赏赐给嘉怡郡主许多东西。 嘉怡郡主让丫环捧着金玉珠宝等上次大摇大摆去椒房殿求见皇后, 约莫是去向高皇后炫耀的,众人都猜嘉怡郡主会不会重新回到宫里来。 椒房殿青黛姑娘亲自将嘉怡郡主请进去,别的伺候的人都被赶了出来。 正殿 嘉怡郡主跨进门后浑身没骨头似的软绵绵屈膝给高皇后行礼, 不等叫起便站起身,娇滴滴道:“皇后娘娘,能否允准我的丫环将太后的赏赐放到娘娘的桌子上呢?” “放罢。”高皇后冷淡道。 丫环连忙将沉重赏赐放到红木桌上, 一刻也不敢多呆乖乖退到殿外, 她刚一出去,高明纯三人便绷不住笑了出来。 容斐白优雅的翻个白眼:“你们仨就是少见多怪, 喏,太后的赏赐随便挑。” 高明纯护着肚子笑了个畅快:“师兄,陛下的担忧是对的。” “担忧什么?本郡主的日子还是蛮好的!果然还是你这好吃的多。”容斐白从果盘里挑出来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张嘴咬一口, 又甜又脆。 青黛笑盈盈端过来两碟玲珑精致的海棠酥:“郡主尝尝,奴婢刚做好的。” “还是青黛最贴心。”容斐白顺手捏捏青黛的脸颊, 青黛脸一红, 他忽然反应过来。 “那个, 咳咳, 习惯和那些小姐妹打打闹闹了,青黛你别生气。” 为表诚心,一向抠门的容斐白从赏赐里扒拉出来最贵重的一支白玉簪塞到青黛手里,青黛推辞不收:“郡主,这些东西都有宫造徽记,你当心点不要随便流出去。” “哎,就是因为有徽记,熔了又不值多少银子,不然我为什么费心巴力做药丸。”容斐白一脸为生活操劳奔波的沧桑。 高明纯差点被一口水呛着:“所以你今天献给太后药丸就是为了给药丸造势挣名声?” 容斐白幽幽看她一眼:“不然呢?” “祝师兄日进斗金。” 容斐白拱手:“借皇后娘娘吉言。” 赵衡从书房出来看到容斐白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嘴角一抽,谁能想象名满京华的嘉怡郡主背地里竟是如此……豪放不羁呢? “臣参见陛下。”皇帝一来,容斐白便收敛吊儿郎当的公子做派,老老实实坐着。 “斐白,近日宫外可有什么新鲜事?”赵衡随意问了一句。 容斐白立刻开始反思难道最近参加小姐夫人们的宴会太多,在陛下眼中他变得不务正业了么?不过还不等她回答,守在门外的宫女来报,齐王妃求见皇后娘娘。 “陛下,师兄你们去书房商谈,臣妾见一见齐王妃。”高明纯将容斐白悄悄作揖的动作尽收眼底,默默给自家师兄解除麻烦。 谁知赵衡看的清清楚楚,纳闷问:“你和齐王妃怎么了?” “陛下,臣妾并未对齐王妃行不轨之事,只是齐王妃行事实在匪夷所思,陛下容臣躲一躲吧?” 赵衡似信非信,点头应允。 容斐白迫不及待去了书房,高明纯闷笑不已:“我已经猜到齐王妃来这儿所为何事,陛下你别质疑师兄,他心中一定烦闷着呢。” “朕知道。”赵衡点点头,心中却有不快,他们师兄妹默契这般好了?什么都不说便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到了书房,赵衡审视的眼神看直教容斐白坐立难安,干脆主动招认:“臣撩拨过齐王两回,齐王妃不知怎么想的非要臣答应嫁到齐王府做侧妃,臣从没见过如此大度的当家主母,只觉得心里发毛。” 赵衡端起茶掩饰笑意:“咳咳,斐白你……保重。” 容斐白万分怨念,陛下你幸灾乐祸不用掩饰的。 ** 正殿内齐王妃规规矩矩行礼拜见,高明纯吩咐青黛泡了一壶好茶又端上精致点心,自觉被重视的齐王妃神清气爽。 “娘娘,方才嘉怡郡主不是来椒房殿了?怎么不见郡主的人呢?” 高明纯用丝帕压压嘴角掩饰笑意:“嘉怡郡主身子不适正在内殿休息,现在正熟睡呢,郡主是宫中贵客,本宫不敢怠慢,王妃找郡主有事?” 齐王妃眼神闪烁,她与高明纯接触不多,不知这位皇后到底是什么性子,心存试探道:“娘娘,我家王爷真心仰慕郡主的风采想与郡主长相厮守,但郡主一直躲着我不见,我想请娘娘帮忙说和说和。” “本宫不好插手嘉怡郡主的婚事,你也知道,她是陛下的救命恩人,她的婚事陛下和本宫都不会出手干涉。郡主曾说自由自在的生活是她的心愿,王妃还是不要强求了吧?”高明纯想,她兴许猜到方才师兄那么狼狈的原因。 齐王妃闻言双眼含泪,哭哭啼啼的和高明纯说来缘由,她之所以那么着急让嘉怡郡主嫁入府中是因为家中有齐王逼着,齐王声称若王妃一日办不成这件事,他便一日不到王妃院中来,眼看齐王宠幸那些个小妾还不喝避子汤,齐王妃心急如焚只能来求皇后或者郡主开口。 “娘娘,我好歹是王爷的正妃,若如此下去那我正妃的脸面便所剩无几,求娘娘看在咱们妯娌一场的份儿上,帮我说说情。” 齐王妃说着就要跪下,膝盖还没沾地就让罗璧大力给搀起来了。 “齐王妃这是做什么?郡主的亲事本宫做不了主也不能做主,王妃可不要胡搅蛮缠。”齐王妃不是小姑子,高明纯说起话来可不像对虞真长公主那么客气。 齐王妃更是没想到高明纯一点脸面都不给,心知她不吃软磨硬泡这一套只好尴尬的擦擦眼泪重新坐到椅子上,若换成旁人此刻怕是坐不下去告辞走人。 高明纯对齐王妃有了新的认知,好在她今日无事,便陪着齐王妃喝茶聊天。 但绕老绕去话题免不了绕到黎太后和虞真长公主身上,齐王妃胡氏与虞真长公主还算姻亲,她娘家嫂子杨婉莹是杨钊元的妹妹,虞真长公主的小姑子。 “我本来要去探望长公主,但守卫不准进入也只好作罢,娘娘可知长公主何时解除禁足?” 高明纯摇头:“本宫不知。” 人人都以为虞真长公主禁足是因为吓死了杨老太君,皇家并不会真的对虞真长公主严厉管教,顶多做做面子,万没想到连黎太后病重都未解除禁足,齐王妃并不如何在意虞真长公主到底会禁足到何时,她是受娘家嫂子所托询问杨钊元一事。 “娘娘,长公主的驸马是因何触怒龙颜,实不相瞒我那嫂子的娘家杨家一家子都惴惴不安……”齐王妃自个儿说着都没脸,总觉得哪里不对,忽然摸到袖子里揣着的锦盒脸色一变,她竟忘记先将珍宝献给高皇后再来央求,光是哭诉皇后怎会动容? 站在齐王妃斜对面的罗璧将齐王妃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朝高明纯递个眼色。 高明纯无言以对,齐王与齐王妃真是登对,为了避免接下来的尴尬场面,她不等齐王妃开口便去了净房,久久没有回转。 齐王妃苦等无望只能先行离开。 容斐白是看着齐王妃走远才敢从书房出来,纳闷道:“也不知师妹用了什么办法让齐王妃知难而退,难道是我怜香惜玉了?” 他虽扮作女装但从未对与之交往的女人有逾越,齐王妃穷追不舍他不好欺负女人只能躲着,但看高明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齐王妃打发走,暗中决定要和师妹学习一番,省得日后见着齐王妃只能狼狈躲起来。 可是赵衡没给他询问的机会,不等高明纯从内殿出来便将他打发走了,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嘉怡郡主又是仪态万千的,这次入宫帝后对她十分礼遇不说,出宫时还有禁军侍卫护送回府。过了两日,嘉怡郡主的手作药丸十分好用的消息传出来,一时之间来郡主府拜访的客人络绎不绝。 容颜不老青春永驻是每个女人的梦想,吃下嘉怡郡主的药丸能让肌肤变得光滑白皙,脸上的皱纹都会变淡,种种传奇之处被人传的沸沸扬扬,登门求药者却不是人人都能如意的。 嘉怡郡主说了:“这药丸工序繁杂,所需药材极为珍贵,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那么能得到我这药丸的人自然也得是有缘之人。” 数位贵族小姐登门求药均是无功而返,但那拿到药的五六位有缘人将这药丸的功效夸的神乎其神,说不上一夜之间重返青春,但容貌较往日好看是眼睛可以瞧出来的,京城之中动心的贵夫人也越来越多,鲁王妃也是其中之一。 她曾与嘉怡郡主有过两面之缘,但两人聊得十分投契,仗着旧日交情,鲁王妃在夜幕降临时乘着轿子去往嘉怡郡主府。 30.第三十章 容斐白正在闺房之内梳妆打扮,床榻上放着一套黑色夜行衣, 没想到刚洗了脸守在门外的丫环来报:“郡主, 鲁王妃来了。” “怎么这时候来?”容斐白想想还要重新上妆梳发便没来由的沮丧, 早来一刻也好啊! “让她等着,就说我睡下又起了。” 丫环不敢多问只能答是, 下人将鲁王妃请到待客的厅堂里, 丫环说了缘由,便等着向来跋扈霸道的鲁王妃发作,没想到鲁王妃安安生生喝了茶, 笑容和蔼:“成,我在这儿等着郡主。” 容斐白在闺房内磨蹭小半个时辰才来到厅堂,鲁王妃借着昏黄灯光只见到姗姗而来的美人儿仪态万千容貌不俗, 似乎在嘉怡郡主脸上都看不到丝毫瑕疵, 如雪肌肤吹弹可破,就连她一个女人看了也不忍不住想与这样的美人儿呆在一起。 “我来得晚, 打搅郡主休息真是过意不去。” 容斐白微微一笑,并未将鲁王妃不甚诚恳的道歉放在心上,悠悠坐下,又是一阵香风袭来, 不是那浓郁俗气的香,而是清新宜人还带着些微妩媚风情。 “郡主身上好香。” 容斐白浅浅一笑, 端是风流妙人的高雅:“王妃谬赞, 随手调了个香包而已。清清, 去我卧房拿两个崭新的香包来。” 丫环清清去了, 鲁王妃受宠若惊:“郡主要将香包送与我?” “不送给王妃还能送给谁呢,我与王妃投缘,以往见面多亏王妃庇护呢。”说到底嘉怡郡主的出身不过是个农家采药女而已,在京城富贵小姐们的眼里根本上不得台面,容斐白初初打入这些小姐圈子里很不受待见,同样出身乡野的鲁王妃帮过她一次忙,二人这才熟识起来。 鲁王妃舒一口气,不大好意思的问:“我听闻郡主做了一味药丸,养颜护肤效果不俗,我这次来便是想问郡主讨些药丸呢。” “原来如此,只是我这药丸所剩无几。”容斐白咬咬唇,满是为难,却又抵不过鲁王妃哀求的目光。 “王妃,我房中还有十来颗药丸不曾吃,是我留给自个儿吃的,如若王妃不嫌弃可先吃这些,等日后做出新的药丸王妃再来拿。” 鲁王妃喜出望外:“不嫌弃不嫌弃,郡主割爱我怎能不收呢?” “……王妃高兴就好。” 容斐白打个哈欠,恰好清清带着东西来了,鲁王妃喜滋滋接过来,从袖中掏出一只荷包放到桌上:“郡主,这是我一点意思还请郡主不要客气,我便不打扰郡主休憩,告辞。” 鲁王妃拿到想要的东西脚底生风,痛痛快快从郡主府离开。 这厢,容斐白将荷包拆开看到黄澄澄的金子也是一愣:“鲁王妃,不错。” 为了打出去名声,那些拿走药丸的闺秀都当是小姐妹之间的往来,甚少有人给银子,给金子的只有鲁王妃一人,容斐白忽然期待起日后与鲁王妃的来往。 ** 高家出了一位皇后,如今正位中宫荣宠不衰,高家嫡长孙的满月酒自然有不少人不请自来,高竹彦抱着胖乎乎的小儿子来见诸位宾客,刚走到正堂,皇帝太后皇后的赏赐如流水一般送到府中。 王儒章送上贺礼,凑上前看了看高家小公子的模样,又传一道口谕:“高大人,明日陛下请贵府女眷抱着小公子进宫一趟,太后与皇后娘娘皆想见一见你家小公子。” “臣领旨。”高均海抱着孙子的手一紧,熟睡的白胖娃娃慢慢睁开眼扯开嗓子嚎哭。 王儒章笑眯眯的:“小公子中气十足,不错不错。” “王公公,还请上座。” “多谢高大人美意,奴才还得回宫复命,不叨扰了。” 王儒章客客气气的走了,高家又恢复人声鼎沸,高均海心事重重的将孙子送回后院,再回来时又是如沐春风的潇洒。 次日 高夫人带着大儿媳抱着长孙高正羽进宫拜见太后与皇后。 黎太后看在未出世的大孙子面上对高家人格外和善,还亲手抱了抱那胖娃娃,羡慕不已道:“这孩子真壮实,皇后可要和你娘家嫂子讨教一二,如何将孩子养的这么好。” “是。”高明纯波澜不惊,可她亲娘和嫂子都惴惴不安的,黎太后催生都催到这个份儿上,也不知皇后在宫中过的什么日子。 黎太后还没养回来,玩闹半晌回内殿休息,高明纯带着娘家人回了椒房殿,高正羽裹在襁褓里一双大眼睛四处张望,高明纯不停逗他却不敢抱他,小东西人不大脚蹬起来特别有劲儿,万一碰到肚子就不好了。 刚到内殿坐定,小娃娃哭闹不休,高夫人一看便知是孩子肚中饥饿,青黛带着高家大少夫人去偏殿给孩子喂奶,内殿中仅有高明纯与高夫人。 “纯儿,太后可曾为难你?”高夫人担忧不已,黎太后处处将孙子挂在嘴边,虽未口出恶言但足以让娘家人胆战心惊,尤其是这普天之下最没地方让娘家人讲理的皇宫。 高明纯耳朵发烫,她昨晚讨好赵衡许久,才让他同意将有孕之事告诉高夫人,她羞于开口直接说,便拉过高夫人的手放到被衣裳遮住的隆起肚腹:“娘……” “这这这……”高夫人又惊又喜。 高明纯趴在她肩膀耳语,一副小女儿娇态:“娘,此事暂不可叫外人知晓,陛下吩咐只能教你和爹知道。” 高夫人反应过来,连连作保:“你放心,我们一定守口如瓶。” “让娘担心这么久都是女儿的不是,回头我同陛下讨了好处补偿你们。” 高夫人眼眶发红:“傻孩子,娘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乖儿受罪呢。” 高明纯鼻子一酸,依偎在她怀里:“娘,等过了年你来宫里陪我住一阵子罢,我还想爹。” “好好好,你爹也挂念你,瞧,又让我给你带银票。”没了银子在宫中寸步难行,高均海对见不着的女儿只能用此方法表示疼爱。 高明纯破涕为笑,一点不客气接过银票让罗璧收到自个小金库里,反正这些东西她都会加倍还给高家。 时间紧迫,赶在高大少夫人回来前高夫人又不放心的问了许多事,直到确认高明纯在宫里没什么不好的才作罢。 “娘,我先前看你心事重重,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原本兴高采烈的高夫人被这么一问高兴减半,又怕将此事告诉高明纯让在孕中忧思不断,真真是两难。 “娘,你不说我才要日日担忧。” 高夫人叹了一口气,又气又怒道:“还不是那不争气的高明宜,简直丢尽高家脸面!” “到底发生何事?”高明纯想起那日高明宜说的话仍旧堵心,别是真想进宫来给皇帝当嫔妃吧? “你可知高明宜为何一直不许亲事?咱们都以为她为头一个未婚夫伤心,谁知人家早就有心悦之人,就盼着去给人家做小妾呢!” 高明纯不敢置信:“那人是谁?” 高夫人糟心极了,气冲冲道:“高明宜不知什么时候见过虞真长公主的驸马杨钊元,竟对那厮一见钟情非君不嫁!若是杨钊元没有尚公主,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可如今你做皇后和虞真长公主是小姑子,你嫡亲堂妹给驸马做小,你皇后的面子往哪儿放?可高明宜鬼迷心窍,还道杨钊元与公主成亲前已和互诉衷肠,只是没来得及到高家求亲便接到了赐婚圣旨,说这话出来骗鬼呢!” “明宜守在闺中,杨钊元被罚禁足,为何不趁机给明宜许一门亲事,将这事遮掩过去?”高明纯可不信二婶会愿意让高明宜给人做妾,即便没她入宫做皇后,高家依然是百年勋贵,二叔也官至四品,他们怎会愿意让高明宜去做妾。 高夫人脸色阴沉,迟迟没有说原因,高明纯猜到一个可能:“娘,明宜该不会是……” “真是孽障!”高夫人最气的是高明宜如此不检点还要连累自己闺女脸上无光。 “你可知,那日进宫明宜为何说要留在宫中?” 高明纯哭笑不得:“娘,你讲话本呢,快一次说完别吊着女儿好奇了。” 高夫人一窘,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始末说了个清楚明白:“明宜与杨钊元之事被虞真长公主察觉,长公主找到明宜向她许诺,只要明宜帮她办件事就点头准她入府给杨钊元做妾,她原本是要在你生辰宴上表露入宫为妃的心思,让你们姐妹起嫌隙,落你的面子。高明宜信誓旦旦,做了此事长公主便允她入府为妾,这没脑子的竟然信以为真!幸好那日人多,咱们说话时间不多,你二婶又将她带出去走动,否则啊,咱们高家两房都要生嫌隙。” 高明纯是正宫皇后就算要让自家姐妹进宫帮扶一把也不是现在正年轻美貌的时候,二房高明宜有进宫的心思,大房岂不是要防着?如若二房有让高明宜进宫以期日后水涨船高,两房争执起来必定不会有现在的和睦。 “怕是长公主根本没想到这一层,她只想让高明宜来给我添堵,顺道将我的面子踩在地上而已!”高明纯恨恨道。 31.第三十一章 高夫人听了高明纯的话猛地一惊:“难道长公主对你有芥蒂?” 当年虞真长公主对高竹彦有意一事知道的人不多,高家原以为虞真长公主已经再嫁, 不会因此事为难皇后, 何况为难皇后并不是明智选择。 高明纯叹口气:“不仅如此, 长公主原本想让她前驸马的妹妹做皇后,先帝都不答应的事她也能算到我头上来。” “那, 那要如何处置?”高夫人惴惴不安又气愤难当, 恨不得回到府中好好教训高明宜一番,心悦谁不好?偏偏她高家孩子都和虞真长公主在男女情爱上杠上,也不知是什么运气。 高明纯猜测若高明宜真要上赶着给杨钊元做妾, 虞真长公主说不定真会答应,日后可以拿出来时时羞辱,说不定还会将此事宣扬出去, 带累高明纯和高家的名声。 “明宜何时认识杨钊元的?” “似乎是五月二十五那日你二婶带着明宜去惠远寺上香, 她们刚到山上没多久就下起了大雨,被隔在山上住了三日, 当时你二婶没发现什么,回来后明宜又出过几次门,她平时出门都很懂事早早回府,你二婶都没注意也不知道明宜出门做了什么。” “二叔二婶怎么说?” “他们都清楚绝对不能让明宜给杨钊元做妾, 可明宜整日寻死觅活还说要到宫里来见你,府中天天派人盯着。”高夫人咬牙切齿的, 也不知那杨钊元有什么好的, 竟哄得高明宜死去活来, 高明宜亦是自甘下贱, 有了心上人不与家人说,即便这次抢在虞真长公主前头和杨家结亲,也比如今的局面好。 高明纯心中明白,如果高明宜是想进宫为妃他们说不定还会乐见其成,但与人为妾是万万不成的,坠了名声又没脸面,而父母则是担忧她会因为此事同虞真长公主结怨,最重要会让黎太后不喜,亲生女儿和皇后儿媳,黎太后会偏向谁那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娘,你们不用顾忌我,看在这孩子的面子上太后也不会对我多加为难,你们要如何处置都行。”高明纯不愿意做那个拆散姻缘的恶人,高明宜的亲事还是要由二叔二婶做主,反正她和虞真长公主积怨颇深也不差这一桩。 “若明宜真的去给人家做妾,命都交到人家手里了。虞真长公主为人并不如表面那般和善。”她只能提点到这里。 高夫人叹气,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不管家里人说什么,高明宜统统听不进去,心心念念想要去虞真长公主府。 “我回府再和你二婶说道说道,你在宫中要防备长公主。” “好,娘不必担忧。” 等高正羽出来,几人围着小娃娃说闹半晌,高夫人临出宫前虽未见到皇帝,但派了太监总管王儒章来送赵衡给小娃娃的珍宝赏赐。 高夫人她们出宫后,高明纯一人去了书房,她需要想明白一些事情。 师父逆天改命让她看到一些人未来死去的场景,虞真长公主的驸马杨钊元是前世造反谋划者之一,皇帝似乎因为逆天改命知道许多东西,自一开始便小心注意着杨钊元,而从青黛死时的场景来看,杨钊元似乎对她有着非比寻常的感情,那么杨钊元如今为何又要故意去招惹高明宜? 以杨家的家世来说,娶到虞真长公主必须得捧着敬着,可杨钊元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不将皇室尊严放在眼中不说,还特意选了高明宜来引起高家人的注意,或者说是高明纯的注意。 不得不说,高明纯一直厌恶杨钊元,但从她听到高夫人说起高明宜与杨钊元有牵扯时,脑海里立刻便想到了杨钊元,同时心里还有个奇怪的感觉,杨钊元如此胆大妄为就像对未来事情发展很有把握一样,他不怕得罪皇室,日后还想造反拥护胡彬胡小郎做皇帝。人都说牵一发而动全身,有无可能师父逆天改命也改变了另外一些人的命运,同样让如今的他知道未来会发生何事? 高明纯浑身开始冒冷汗,如果杨钊元知道日后会如何发展,那他现在会谋划什么?会不会因此害的赵衡重蹈覆辙?她应该早些告诉赵衡的! “青黛,陛下现在在何处?” “陛下在承乾殿。” “让人抬步撵来,本宫要去见陛下。” 一路过去,高明纯催促太监走得快些,她坐在上头摇摇晃晃的,一同随行的青黛看的胆战心惊。到了承乾殿,太监前去通传,不多时便小跑过来:“陛下请娘娘进殿。” 赵衡正在审阅奏章,这是头一次白日处理公务遇到高明纯来承乾殿找他,但见她脸色也不好,也是一惊。 “皇后,发生何事了?” 高明纯舔舔干燥的嘴唇,想着该如何开口,迎着赵衡的目光定了定神,惊慌失措道:“陛下,杨驸马在宫外不安分,臣妾堂妹与他有染,正在府中寻死觅活的,这是若让长公主知晓,臣妾怕是……” “你堂妹?叫高明宜那个?” “是。” 东山归来赵衡派人监视过杨钊元的行踪,但杨钊元都是老老实实的不曾做过什么出格之事,老实到赵衡都怀疑记忆是不是错的,现在杨钊元却与高明宜勾搭上,是他的暗卫不忠还是杨钊元察觉到有人监视使出金蝉脱壳之计? 单单一个高明宜值得杨钊元冒如此大的风险?赵衡不由想到前世之事,杨钊元对他的皇后有非分之想,而高明宜却是与虞真长公主交好的,可见他前世对高明宜根本无意,他今生冒着偌大风险与高明宜私会,难道是将高明宜当做高明纯的替身…… 高明纯还在他耳边强调:“陛下臣妾觉着杨驸马对咱们皇家并无敬畏之心,根本不把长公主放在眼里。” 赵衡心中一动,难不成杨钊元也重生了?明空居士的逆天改命改的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命? “阿纯放心,杨钊元如此胡作非为,朕决计不会放过他。”赵衡一字一句道。 而高明纯凭借他的反应也能猜出,皇帝逆天改命知道的东西肯定比她多,索性她还是悄悄的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陛下,臣妾还有一件事未曾和陛下说过。” 赵衡心神不宁,只当不是什么大事,随口问:“何事?” “当日陛下坠崖,臣妾在宫中得到消息,怕出什么乱子就让母后将入宫的两位王妃还有胡家母子扣在宫中,又想拿捏齐王妃便在她侄子吃的糕点里下了点醉骨粉,如今还未解除。”高明纯想让皇帝注意到胡彬,杨钊元不会无缘无故拥立胡彬,他一定有特别之处。 赵衡一怔,立时对高明纯机敏反应刮目相看:“阿纯做的不错。” “臣妾当时是慌了神,不过现在想来湛王妃齐王妃胡家还有杨家都是姻亲,一直不解除不大合适,况且那小郎君又是小小年纪……” “暂时不必着急给他解药。”赵衡听她似是无意的一句话才发现,这几家人竟是串成一串的,齐王与胡杨两家关系更近,但他们却不约而同去支持湛王当傀儡,着实让人不解同时也给赵衡提了个醒,杨钊元绝不是单纯为了玩弄权术才将湛王世子推上皇位,他一定还有更深的目的。 “是。”如此时刻,高明纯已经不会去想对一个幼童下药是否太过心狠手辣。 赵衡沉默了许久,高明纯坐在一旁静静陪着。 “阿纯,有些事朕不让你知道是怕你忧思过重,朕这回不想让你那么累,你别生我气。” 高明纯很平静的接受猜测成真的事实,原本以为会心慌,但真的知道了却是平静淡然的,她侧头靠在赵衡肩膀:“陛下的好意臣妾明白的,再说陛下如今要让臣妾帮忙臣妾也做不了什么了。” 再有四个多月她便要生产,如今方体会到有孕的种种不便,她是万不敢拿孩子冒险的。 “不过,陛下若有什么烦心事也可说给臣妾听,莫要一个人咽苦水。”高明纯能猜到赵衡会经历什么,在她心里赵衡是个好人更是个好皇帝,一着不慎丢失帝位,他心中自责比谁都盛。 “好。”赵衡贴心极了,忍不住光天化日之下亲了亲她脸颊。 高明纯立刻躲开:“陛下,这在承乾殿呢。” “承乾殿又如何?”赵衡神情放松,居然有心与她开起玩笑来。 高明纯站在一丈之外:“陛下后宫如今只我一人旁人都要指点不停,若在承乾殿魅惑君上那臣妾祸国妖后的名声就赖不掉了!” “好好好,朕不动你,咱们到与花园走走。” 这还不赖,高明纯与赵衡一前一后去了御花园,如今正是丹桂飘香的季节,闻着香味都让人忍不住食欲倍增,还未在御花园走动一炷香时间,高明纯的肚子咕咕叫起来,这可是谁都不敢饿着的小宝贝,于是赵衡命王儒章摘些桂花送到康寿宫,正好让康寿宫善烹饪的厨子整治些美味点心。 32.第三十二章 高家二房 高家大房二房在长辈去世后便已分家各过各过的,但两家相距不远, 高夫人从宫里回来转达皇后娘娘的意思, 若高明宜真的痴心不改, 皇后也爱莫能助。 高二夫人忐忑不安道:“嫂子,明宜认死理, 你说我该怎么办?” 二夫人嫁入高家多年, 只生了这么一个嫡女自然舍不得这么任人欺负,若不是碍于身份她真想抓着杨钊元狠狠揍一顿。 “木已成舟,我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等小叔回来你同他商量罢。”这种事贸然开口,万一酿成大错说不得还会被妯娌抱怨,如非必要高夫人并不打算亲自动手收拾高明宜。 高二夫人不住的用帕子擦泪, 送走高夫人后去了高明宜的闺房, 短短几天高明宜躲在闺房里不吃不喝,人瘦了一大圈, 高二夫人只看一眼就觉得不忍。 “明宜,你听娘的话,别想那人,忘了他咱们好生过日子。” 高明宜咬着下唇, 悄悄将手里的信纸藏起来:“娘,我不想嫁人。” 高二夫人流着眼泪将她揽进怀中, 哄道;“只要你答应娘不做傻事, 娘一定不会逼你嫁人。日后有你看上眼的再论婚假, 实在不行咱招赘进来, 明纯做了皇后,招赘个状元榜眼不成问题,日后总不能将偌大府邸留给那两个庶子。” “我听娘的。”高明宜抽泣不已,最后小声答应。 高二夫人欣喜若狂,一叠声让丫环端些饭菜来,她亲自看着高明宜吃了又睡下方起身离开,并留下心腹嬷嬷照料。 高明宜变乖的消息传进宫里,高明纯先是觉得奇怪,随后便将消息告诉赵衡。 “明宜自小较真执拗,根本不会饿两三顿就改变主意。”高明纯记得清清楚楚,小时候她从外公家里回府头上戴着外婆送的双蝶发箍,高明宜见到想要一摸一样的,二婶派人买回来的是样式相同,只有蝴蝶翅膀上的玉石颜色不同,高明宜便不愿意要,但二婶不惯她任性的毛病好一顿说教还罚抄十张大字,高明宜生闷气,站在书桌前一动不动,直直站了大半天滴水不进更别说吃两口饭食。 二婶没办法,只能派人去买,最后是她娘看不过去,找出来两块一样的玉石重新镶到发箍上送到高明宜面前,她才露出一丝笑容恢复正常。那一幕,高明纯记得清清楚楚,后来高明宜犯错被教训也会有不大不小的执拗毛病,只是随着年龄增长表现的没那么频繁。 赵衡眯了眯眼睛:“让高家查查是否有人给她送信。” “可杨钊元不是禁足在府么?”高明纯脱口而出。 “是,暗卫一直盯着,东山坠崖幕后之人做得非常干净,朕追查这么久也只能查到杨钊元曾在狩猎前去过东山,他应是察觉到了什么一直按兵不动,但如果不是杨钊元亲自安抚,按照你堂妹的性格应该不会轻易松口。”赵衡已经断定杨钊元同他一样是重生的,却不想打草惊蛇,如若现在将杨钊元处死易如反掌,但幕后种种会因此再次回到暗地里。 “这颗潜藏的毒疮朕一定要连根拔起!” 高明纯崇拜的盯着陛下俊脸看,直教慷慨激昂的赵衡被看得不自在:“阿纯一直看我,是我将墨汁弄到脸上了?” “不是,臣妾是看陛下长得俊。” 赵衡心满意足,牵起她白嫩嫩的小手狠狠亲一下:“走,朕陪你到御花园走走。” 这便成了两人的日常,自从高明纯有孕满六个月后柳院判便一直将多走动挂在嘴边,此时贵夫人们生产多有胎儿过大、产妇力竭导致难产的情况发生,大多因为她们没将太医大夫的话放在心上,有孕后娇养在房中大补特补,到最后腹中孩子补的壮实,但母体虚弱分娩时极易身体乏力造成难产。 柳院判心中明白皇后腹中的胎儿生出来,若是皇子泰半可能便是本朝下一任君主,他必须得保证皇后安安生生将孩子生下来,否则他自己性命不保。 高明纯早晚都会在御花园走动,她有孕六个多月身材依旧纤细,小腹微微隆起,在冬衣遮掩下丝毫看不出有孕迹象,走在御花园里反倒是她搀扶着体弱多病的皇帝,赵衡虚靠在她身上,两人慢吞吞走着倒看不出丝毫异常。 “陛下,咱们去正阳厅前看锦鲤吧?臣妾在那里养着一条锦鲤呢。” 正阳厅前有一方池塘,里面养着许多肥硕锦鲤,宫中贵人闲着无事都喜欢到这里喂金鱼,高明纯最喜欢一条黄鲤,每次来正阳厅喜欢单独给它喂食。 不过两人还未走到正阳厅,远远看见有两三人聚在池塘边,指着吃糖里的锦鲤说着什么。 王儒章悄悄上前看了,回来回话:“陛下,娘娘,是湛王世子和随从在戏耍锦鲤呢。” 赵衡止步不前,又带着高明纯站到假山后面,透过假山的孔洞可以将远处湛王世子赵郴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两个穿一样黑衣的应是贴身伺候湛王世子的太监,兴冲冲拎过来鱼竿和鱼饵,绑好鱼饵将鱼竿交到湛王世子手中,鱼饵甩入池中,养成被喂食习惯的锦鲤自然争先恐后的咬饵,湛王世子抬起鱼竿,一条硕大锦鲤咬着鱼钩来回跳动,鱼尾甩起满是腥味的水珠溅到赵郴脸上、衣服上。 “畜生!”赵郴狠狠将造孽的鱼儿摔在地上,抬脚踩上去。 “畜生,让你弄脏本世子的衣裳!” “畜生!” 赵郴稚嫩可爱的脸上此刻尽是残忍暴戾,一改往日的可爱有礼,露出本来面貌。 “你们两个是死人不成?跳下去给本世子多捉几条上来,我要把它们都打死!” 小太监犹豫不决:“世子,这是在宫里。” “宫里又怎样,日后都是本世子的!不对,是朕的!” 小太监吓得面无血色,如今已是十月,天气阴沉沉快要下雪,直接跳进水里肯定要地一场风寒,对小太监来说说不定得个风寒都会没命,但见赵郴脸色,若是不跳一样没命。 “你们在做什么?”高明纯忽然走上前问出声。 王儒章随侍在侧,朝那两个小太监厉声喝道:“大胆奴才!见到皇后娘娘还不快行礼下跪!” 小太监连忙跪在地上,身子缩成一团,动也不敢动。 赵郴站在那儿看高明纯走过来,很快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娘娘……” 他可怜巴巴的,甚至挤出个笑容来,背在身后的手在衣服上抹了抹,地上的锦鲤还在扑腾,王儒章连俯身抱起来放到池塘里,锦鲤在水里游了两圈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娘娘,那鱼还活着呢。” 高明纯点点头,继续看向赵郴,七岁多的孩子脸色转变之快教她这个大人都叹为观止,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面前可怜巴巴满眼孺慕之情的孩子会有方才的狠戾面目,最教高明纯不喜的是他说的话,这皇宫何时能成他的了? 赵郴上前两步,软软唤道:“婶婶。” “教世子读书的先生是谁?”高明纯对他的软语讨好视而不见,只觉得心惊! 果然,听闻此言赵郴眼底闪过一片阴翳,却很快掩饰过去,哀求道:“婶婶,郴儿被这鱼溅了一身水才踩它两脚撒气,我都没用什么力气,您看它不还游的好好的?” 高明纯半点不心软:“世子方才的大逆不道之言,本宫听的一清二楚,本宫竟然不知世子有如此心思,看来还要早日禀告陛下。” 提及陛下,赵郴飞快在附近扫了一圈,见没有皇帝踪影发而有些得意:“婶婶,郴儿什么都没说,您做什么污蔑郴儿呢,郴儿喜欢皇后娘娘,娘娘让郴儿留在宫里陪伴您如何?” 留他在宫中培养感情,日后皇帝病死,他赵郴登基,皇后才能讨到好处不是? “放肆!”高明纯气机,冷声吩咐王儒章:“传本宫的令,湛王世子以上犯下,将湛王世子给本宫绑起来送到承乾殿,此事本宫要请陛下决断!再将负责给湛王世子授课的先生请到宫里送到承乾殿,本宫倒要到底是谁都存着这大逆不道的心思!” “是,娘娘。” 王儒章朝后面挥挥手,两个手脚麻利力气大的太监便上前将湛王世子制住,扭着胳膊不能动弹,赵郴不再是那幅有恃无恐的模样,哀求着:“婶婶,郴儿并未说什么大逆不道之言!婶婶为何硬要给郴儿安这样的罪名!郴儿冤枉!” 他扯着嗓子大喊,周围听见动静的太监宫女不少,有那耳聪目明的瞧见是何人争执后,一溜儿烟跑向罗太妃的春和宫报信,池塘那边似乎无人察觉。 赵郴被人扭送到承乾殿,伺候他的两名太监也不能免除,一同五花大绑朝承乾殿而去。 高明纯见那些人远去后才回到假山后面,赵衡面色阴沉,却还是对她露出笑容:“接下来这场戏就要由阿纯出面唱下去。” “陛下放心,臣妾指定不会让这些人讨到好儿!”高明纯先前都不能忍旁人想将她从后位上拉下来,此时对觊觎皇位的人更不会客气,能继承皇位的第一人还在她腹中,别人想都不要想! 33.第三十三章 “太妃娘娘,王妃, 大事不好了!” 罗太妃正在上座饮茶, 湛王妃躬身伺候, 听到宫女惊慌失措的叫喊同时皱眉,湛王妃先看向罗太妃, 只见一向淡然的太妃仍旧不急不躁的, 瞥那宫女一眼:“蔷薇,做甚么咋咋呼呼,没一点规矩体统!” 蔷薇连忙跪地求饶:“娘娘恕罪, 奴婢再也不敢了。” “好了,本宫还不曾将你如何,起来回话。”罗太妃端着茶碗慢悠悠啜饮。 蔷薇定定神, 脆生生道:“禀太妃, 正阳厅那边的扫洒太监来报,世子被皇后娘娘抓起来送到承乾殿去了!” “什么?!”湛王妃大惊失色, 直接看向罗太妃。 罗太妃手一抖,茶水溅出来抖在衣襟上:“到底发生何事?” “他们只说见到世子将池塘里的锦鲤钓出来摔打,并不曾有什么越矩之处,扫洒太监还说皇后娘娘经常去正阳厅赏锦鲤, 池子里有她特别喜欢的一条,该不会是世子……” 湛王妃听闻松一口气:“不过是一条鱼而已, 皇后就大动干戈将郴儿送到承乾殿去, 真当皇帝闲着养病净给她处置这些小事了。” 罗太妃点点头, 很是赞同, 那跪在地上的蔷薇偷偷瞧了她两人神色,惴惴道:“世子是被太监扭过去的,伺候世子的俩小太监被绑了过去。” “皇后竟如此张狂?”罗太妃放下茶杯,拿帕子擦掉嘴角水渍,不咸不淡问。 湛王妃忧心儿子受委屈,不如罗太妃这般淡定:“母妃,咱们快去承乾殿,若是郴儿有个万一可怎么办才好?” 罗太妃哼一声,看也不看湛王妃:“皇后在后宫一人独宠未免太张狂了些,郴儿什么身份她也敢绑着,如今这关头单一个虐待皇子、残暴不慈的名声传出去皇后能讨得到好?” “可,可……”湛王妃犹豫半天也没敢说出口,赵郴只是皇帝侄子并不是皇子,皇后不待见他合情合理。 “蔷薇,命人出宫给王爷报信,请他去承乾殿求见陛下,既然皇后不手软,本宫也不必给她留什么颜面。”罗太妃不耐的看一眼坐立不安的湛王妃:“本宫整整仪容便带你去承乾殿。” 蔷薇领命而去,湛王妃如热锅蚂蚁一般来回踱步等着罗太妃收拾妥当,这才朝承乾殿而去。 承乾殿 两名小太监跪在殿外,赵郴跪在他们前头,十月天里寒风刺骨,湛王妃一见到赵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身子便忍不住心疼,罗太妃却心里一咯噔,怎么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场面啊。 “难不成这半个时辰郴儿都跪在外头?” 罗太妃并不理会湛王妃的问话,太监宫女已经通传过,她们只能侯在殿外等着,倒是赵郴听到动静扭头看见罗太妃和湛王妃,只觉救星来了,低声叫祖母叫娘。 “乖……”罗太妃走近两步想安抚两句,不成想还未靠近就见太监总管王儒章面无表情的走出来。 王儒章弯腰给二位行了礼:“太妃,王妃,陛下与皇后娘娘正在内殿,二位请随奴才进去。” “多谢公公。”罗太妃挺胸抬头,仪态端庄的走进承乾殿。 承乾殿皇帝起居、偶尔召见大臣的宫殿,处在前朝和后宫交界,除了皇后向来很少有后妃进入,至多能在殿外看一看这高大辉煌的建筑,先帝生前宠爱过许多嫔妃,得宠时宠冠六宫,也顶多来承乾殿送些汤水,湛王妃只在成亲后来承乾殿拜见先帝时进过承乾殿一次。 殿内并不怎么奢华,处处摆放都是用过心思的,冬日里殿内到处用地龙取暖,刚迈入内殿便被融融暖意包围。 赵衡坐在首位,不住的咳嗽,高明纯守在一侧轻轻给他拍背,又递上茶水润喉。 罗太妃与湛王妃齐齐行礼,赵衡仍在咳嗽,还是高明纯开口道:“太妃,王妃免礼。” “太妃与王妃来承乾殿所为何事?” 罗太妃与湛王妃皆是一滞,湛王妃犹豫片刻先开了口:“娘娘,郴儿做错何事要在殿外罚跪?他年幼不懂事还请娘娘高抬贵手。” 罗太妃亦是眼眶含泪,通身柔弱之态:“是啊娘娘,如此隆冬让郴儿跪在外头,若是染上风寒有个万一,这让我日后有何颜面去见先帝……” 湛王体弱早逝,但他却是头一个有孩子的皇子,赵郴作为长孙得先帝几分疼爱,平日荣宠在孩子里是头一份的。 高明纯笑了笑:“太妃这话说的好生恶毒,您是想明说本宫要毒害皇家子嗣,愧对先帝吧?” 她直白说出来,罗太妃婆媳二人皆是一怔,又看坐在首位的皇帝,可赵衡合着眼眶并不说一字半句,似乎对皇后所言很是赞同。 “本宫并不敢斥责皇后娘娘,只是郴儿到底做错何事还请娘娘明示,若他当真做错事,本宫也不会饶了他的。”罗太妃也强硬起来。 赵郴是皇帝唯一的亲侄子,难不成皇帝真不要血亲,改要旁系血脉,也不怕先帝托梦来骂! 高明纯微微一笑:“既然太妃娘娘说了,王公公,将湛王世子请进来,还有那两个小太监一定给本宫看好了,别吓死了更别让他们自尽了事。” “是,娘娘。”王儒章恭恭敬敬应了,立刻去殿外将赵郴拎过来,另外两名太监也跟在后头。 赵郴在外面跪大半个时辰,脸色发白嘴唇青紫,到了内殿老老实实跪到地上,眼泪啪啪往地上掉:“二叔!二叔,侄儿不该戏耍皇后娘娘的锦鲤,二叔罚侄儿,侄儿毫无怨言!” 湛王妃心疼归心疼,听完赵郴的话直接跪倒:“臣妾代孩儿给皇后娘娘赔罪,郴儿年幼不懂事,娘娘若要责罚便责罚臣妾,臣妾甘愿受罚。” 罗太妃低头用帕子擦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掩去眼中得意,噗通跪下:“娘娘,郴儿还小啊,他可是先帝唯一的孙子,您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他这一回罢!” 赵衡忽然咳嗽一声,下方哭诉的婆媳子三人纷纷停下哀嚎,静等皇帝开口,没想到仍是高明纯先说:“太妃不必重复数遍,你本宫当然知道湛王世子是先帝疼爱的孙子,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太妃与王妃不先问问本宫,便听信赵郴一面之词,你们对他当真宠爱的厉害,不知你们如此宠爱是一片爱子之心,还是助长赵郴的嚣张气焰?” “娘娘此话何意,本宫不懂。” 高明纯看向那两个不住发抖的小太监,他们是罗太妃宫里伺候的宫人,湛王妃与湛王世子进宫,罗太妃派他们陪同赵郴玩耍,原本想提前效忠新君,哪曾想一步踏错,便被人五花大绑到承乾殿来,无论今日结果如何,他们必定只有一死。 两名小太监抖着身子,想抬头四处看看好得到什么暗示,刚动了动脖子,便有太监狠狠踢一脚:“你们二人,回皇后娘娘的话,在哪个宫里伺候,姓甚名谁!” “奴才名叫李旺,在春和宫伺候。”瘦高太监先开口。 另一人紧随其后:“奴才焦大亮,也在春和宫伺候。” 王儒章上前来替高明纯审问:“方才在正阳厅,世子踩那鱼儿时说了甚么,速速给陛下和皇后娘娘重复一遍。” 两人均是咬紧牙不敢吭声,忽然听到一声轻微咳嗽声,焦大亮浑身一颤,他死了不打紧,但家中还有爹娘兄妹,于是一闭眼,照着赵郴说的:“世子骂那鱼儿溅了一身水,坏了一身衣裳。” 内殿寂静极了,王儒章瞟一眼静默不言的罗太妃和湛王妃,就连跪在地上的赵郴似乎都是有恃无恐。 高明纯甚至笑了一声,赵衡睁开眼,神色无波。 “李旺,换到你说,本宫保你不死。”高明纯缓步走到罗太妃面前,殿内只听到她发间步摇的晃动声。 叫李旺的太监掐紧手,一字一顿道:“世子踩完那鱼儿让奴才两人跳到池子里抓鱼,奴才不敢,世子说日后这皇宫都是他的,世子还自称是……是,奴才不敢说。” 罗太妃不敢置信,湛王妃悄悄咽口唾沫,俩人看向面色发白的赵郴,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可说的。 “太妃,王妃,可听到这小太监说什么了?” 罗太妃愣怔好大一会儿才找回声音:“陛下、皇后娘娘明鉴,这绝不是郴儿能说出口的话,他一向敬爱陛下,绝不会、绝不会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娘娘,定是这小太监胡说的。”湛王妃颤声帮腔。 高明纯挑眉:“这小太监可是罗太妃春和宫的伺候宫人,想必听话懂事才被派来伺候世子,怎么又成胡说的呢?” 不等她们二人回话,高明纯回身看向皇帝:“陛下,湛王世子说此大逆不道之言,实属罪大恶极,但世子是皇家子弟,臣妾不好以处置后宫宫人律法处置,还请陛下明断!” 赵衡缓缓坐直身子,青白面庞上皆是痛心疾首:“朕原本以为湛王世子是个好的,不曾想竟藐视朕到如此地步,竟想宫中独尊……咳咳……” 罗太妃顾不得仪容,跪在地上哭泣:“陛下,郴儿年幼不懂事,还请陛下手下留情,若日后好生教导,郴儿必定是个好孩子!” “好生教导?太妃也说得出口,您世子这脾性是打小养成的罢?”高明纯嗤笑嘲讽,颇似罗太妃口中自大易怒的霸道皇后形象。 湛王妃却从这句话中住到一个重点,声声讨饶:“娘娘恕罪,郴儿是个年幼孩子,娘娘何故对郴儿不依不饶,单凭小太监一人所言便定了郴儿的罪,臣妾不服啊!” “难不成你还要说是本宫指使李旺撒谎的吗?再者,世子所言本宫听的一清二楚,难道也是本宫听岔了故意陷害世子?” “臣妾不敢。”湛王妃口中说不敢,但跪地砰砰磕头的架势一点也不像不敢。 高明纯‘后怕''极了,柔声和皇帝强调道:“陛下,臣妾绝不敢无中生有污蔑世子,世子所说大逆不道之言臣妾听的清清楚楚,绝不敢欺瞒陛下。再者,湛王妃污蔑臣妾指使李旺,臣妾心中还觉得方才罗太妃咳嗽是暗示宫人不可胡言乱语,太妃同样有指使太监的嫌疑呢。” 罗太妃气结,她只知高明纯易怒自大,却不知她脑子聪明,还直接挑明说出来,端看皇帝的态度肯定是偏向皇后的,怎么说人家也是新婚夫妻! 罗太妃不由频频期待的看向门外,可惜殿外毫无动静。 上位坐着的赵衡又开始咳嗽,高明纯不得不去伺候陛下,这无疑拖延了时间,罗太妃与湛王妃均盼着皇帝多咳一会儿,最好直接咳死在当场才好呢。 赵郴泪水涟涟,瘪着嘴巴道:“陛下不要生气,侄儿万不敢对陛下有不臣之心,若皇后娘娘拿捏侄儿要侄儿认罪,侄儿给皇后娘娘赔罪就是,便是杀了侄儿给那锦鲤偿命,侄儿亦不敢有丝毫怨言!” “咳咳,郴儿放心,朕不会、咳咳杀你……”赵衡似乎不生气了,还微微躲开高明纯的手。 高明纯背对着他们,不由暗叹这湛王世子年纪不大,但长了一张好毒的嘴,黑的都能教他说成白的! 罗太妃和湛王妃都是嘤嘤哭泣,赵郴又可怜巴巴的劝慰:“祖母不必为孙儿伤心,孙儿为那锦鲤向皇后娘娘以死谢罪是应当的,等到地下面见皇祖父,也会和祖父认罪的,必定不会教祖父埋怨长辈。” “呜呜郴儿啊,为娘舍不得你啊!” “郴儿好孩子,祖母随你去死,绝不会让你一人孤孤单单的!” 一时之间,承乾殿热闹极了,高明纯摸摸肚子,她肚子里的小家伙不甘寂寞正在来回活动,她又要憋着笑实在是难受的很,偏偏赵衡此时为表对赵郴的关心,不能叫高明纯坐下。 正在此时,殿外宫人报鲁王、和王与郑国公求见。 “他们来做什么?”赵衡似是疑惑不解,随即吩咐高明纯到偏殿避一避,至于罗太妃与湛王妃也一起过去,赵郴和俩太监仍旧跪在原地。 鲁王、和王还有郑国公进殿后先是行礼,鲁王是先帝弟弟,和王比鲁王还要长一辈,他太宗最小的弟弟,只比先帝大十岁,如今年过七十白发苍苍是赵衡正经的堂爷爷,而郑国公则是湛王妃杨蕙君的娘家亲爹杨传安。 他们在先帝面前都是优待,今日鲁王进殿便行了大礼,和王犹豫一下没有下跪,郑国公也结结实实跪下。 内殿的情形,高明纯在侧殿也能窥见一二,而方才还痛哭流涕的罗太妃婆媳此时泪痕未干,面上惊慌失措之色已消失不见。 罗太妃甚至别有深意道:“娘娘,郴儿孝顺知礼,日后必定也会孝顺娘娘,娘娘何必同自己过不去呢。” “太妃说什么本宫不甚明白,更不想明白!”高明纯径直坐到侧殿主位,命人上了些茶点,并无怠慢罗太妃婆媳二人,罗太妃眸中闪过一片喜色。 内殿中 鲁王跪地不起,赵衡让王儒章去搀扶才斗胆起身:“陛下,臣是听闻皇后娘娘要惩办湛王世子,不知世子所犯何事?如今陛下宫中无亲生子嗣,湛王世子毕竟是血统纯正的先帝长孙,陛下三思啊!” 和王年迈体衰,赵衡特许他坐着回话,听闻鲁王此言点头赞同:“陛下,鲁王所言极是,臣一直担忧陛下病情,不知陛下的病如今可好了?” 他话还未落音,赵衡就不住的咳嗽起来。 和王眸中闪过一抹深思,难道陛下身子真不行?若日后也像已故湛王那般体弱多病英年早逝,那本朝可就无人继承大统,不日将会天下大乱啊! “鲁王是从何处听的这消息?”赵衡不答反问。 鲁王老脸一红,他是接了罗太妃报信才联合和王匆匆赶过来,一时没有顾忌到。 “臣,臣……” 和王好心替他遮掩:“陛下,鲁王是担心皇家子嗣,他好歹也是你叔叔。” 和王作为先帝叔叔说不上荣宠不衰,但先帝对其极为尊敬,赵衡了解这位堂爷爷,没什么不正之心,但容易让人利用当和事佬,喜欢倚老卖老摆个长辈架子。 “朕这宫中安危不是随意糊弄了事的,不过既然和王这么说,朕暂不追究鲁王之过。”赵衡换个舒服的坐姿,脸色青白交加,一直不能站起身。 阶下三人神色各不相同,却不约而同认为皇帝是真的病重,看起来没多少时日。 “陛下,湛王世子为何一直跪在地上,如今隆冬十月地上寒凉,陛下若要惩戒侄儿也不必如此。”和王受人之托来到宫中,自然将和事佬本质发挥的淋漓尽致。 赵衡不悦道:“三位到朕这承乾殿来,到底所为何事?朕如何惩戒湛王世子,不必诸位管教。” 他虽是这么说,却命王儒章解释了来龙去脉,唯独没说赵郴的大逆不道之言。 “陛下,不过是踩了一条鱼儿,何必如此大动干戈?”鲁王不甚在意道。 赵衡不答话,命人将高明纯等人请过来,鲁王见高明纯可谓新仇加旧恨,不大恭敬的拱手行礼。 高明纯只当没看见鲁王的不恭敬,自然而然走到皇帝身旁,静静听鲁王、和王苦口婆心讲道理,就连一句话都不敢说的郑国公也见缝插针说上一二。 “娘娘,不过是一条锦鲤何必与世子斤斤计较,若传出去对皇后娘娘名声并无好处。” 高明纯一针见血:“鲁王如此操心皇家之事当真是费心,不过你却是不知世子所犯何事,不如去问问那两个太监。” 她仍旧是不依不饶的,罗太妃与湛王妃均出乎意料。 俩太监仍旧保持原先的说辞,他们说完,王儒章也凑过来:“奴才随皇后娘娘到正阳厅也将世子所言听的一清二楚。” 霎时之间,鲁王、和王郑国公三人脸色极为好看,和王第一次觉出味儿来,他是被人当傻子耍呢,当即改变立场:“陛下,湛王世子口出狂言实在不妥,臣请陛下决断。” 鲁王擦擦冷汗,不敢去看罗太妃,传话时也不曾说清楚是这样大错啊! “朕病重体弱,众卿担忧何事朕一清二楚,但朕绝不允许有这等品行败坏之人肖想不该想的东西,三位可明白朕的意思?” 和王和郑国公一拱手:“臣明白。” 鲁王想到皇帝御赐的四书五经,立刻认怂:“陛下所言极是。” 罗太妃与湛王妃怔在当场,原本皇帝不理不睬还有松动迹象,为何这三人来劝说,皇帝三言两句便将人打发掉,她们甚至未曾反应过来是何原因。 “湛王世子品行不端,将与他授课的先生重新换过重新授课,至于册封湛王之事,端看日后世子行事举止。”赵衡说完,另外三人拱手接旨。 赵郴跪在地上不敢置信,怎么会变成这样? 但并有人人和他解释缘由,伺候他的两名太监一人拉出去杖责至死,另一人则听候发落。鲁王、和王等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赵衡处置完毕回后殿休息,高明纯在正殿内看着失魂落魄的婆媳,笑容得意道:“陛下不与你们哭哭啼啼的妇人计较,还真当陛下会轻轻发落不成?二位日后还请好生教导世子罢,如若再有下次口出狂言,只怕不会处置这么简单。”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湛王妃呆呆反问:“母妃,不是说陛下只有这么一个侄子,为何?” “陛下是只有一个侄子,但他还没死,又怎会容许旁人觊觎帝位,蠢妇!你在府中到底是如何教导郴儿的?” 湛王妃不敢言语,被罗太妃狠狠瞪一眼,浑身冰冷。日后若无罗太妃为她谋划,那赵郴岂不是真的要做一个闲散郡王? 湛王妃带着哭闹不休的赵郴失魂落魄出宫,罗太妃返回春和宫,远远便看到五六人守在宫门口,她还未从步撵上下来,便听黎太后身边的玉兰嬷嬷笑盈盈道:“罗太妃,太后娘娘命你到康寿宫听训。” 罗太妃满口苦涩:“是,臣妾谨遵太后懿旨。” 34.第三十四章 嘉怡郡主刚在府门前下马车,门房来报:“郡主, 鲁王妃来拜访您, 已经在厅堂里等了小半个时辰。” 自从上次给鲁王妃药丸后, 嘉怡郡主与她有过几次来往,关系愈发亲密, 因此对鲁王妃来访跟门房做了特殊交代, 但凡鲁王妃来访必定不需等候,直接请到厅堂好茶待客。 容斐白扶着丫环的手缓缓进府,嘴角笑容意味不明, 这还真是巧了呢不是么。 鲁王妃侯在厅堂不算无聊,反而捧着话本看的津津有味,娘家出身乡野, 她更是大字不识几个, 与鲁王成亲后被旁人冷嘲热讽多了便请个女先生来授课,苦学数年说不上学富五车, 但春日宴上与人对诗赛文也能出口成章。 “让王妃久等,嘉怡真是过意不去。” 鲁王妃却毫不在意:“我贸然来访,并不知道郡主进宫去了。” 容斐白似乎有些心神不宁,脸色微白, 天知道他不过是为了身形飘逸穿的衣裳薄不说,连斗篷都选好看不保暖的, 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掐一把大腿上的嫩肉, 悲戚面容更加真实。 鲁王妃察觉到她不对劲, 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提养颜药丸之事, 面带关切的问:“郡主进宫可是受委屈了?我看郡主脸色不大好。” 容斐白强颜欢笑:“谢王妃关心,嘉怡无事,只是在宫中见了些事情回来路上吹了风,没甚么大碍。” “宫里发生何事?你不是进宫给太后送养颜药丸呢?”鲁王妃不动声色的打探。 容斐白贝齿轻咬下唇,既为难又害怕,最后鼓足勇气对鲁王妃说:“嘉怡当王妃是忘年交,王妃能否帮嘉怡一个忙?若是王妃答应,嘉怡必定用心给王妃做更多的养颜药丸。” “郡主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必定倾尽全力相帮。”鲁王在宫中有些权势,如此许诺并不算说大话。 容斐白松了一口气,柳眉轻蹙:“嘉怡农家出身,能被册封郡主实属三生有幸,只是嘉怡的规矩礼仪终究不如这些高门小姐,再过几日是太后的千秋宴,嘉怡想陪在王妃身边求王妃指点规矩,我怕触犯宫规冒犯贵人。” “小事一桩,郡主放心,等到那日进宫你跟在我身边便是,何况郡主正值芳龄,有的是贵夫人与郡主说话呢。”鲁王妃艳羡不已,同样出身乡野,嘉怡郡主得了封号在京城有几分才名,世家公子们都愿意求娶,就连齐王也时时惦记着,爱这嘉怡郡主爱到了骨子里。 “不过,郡主进宫是遇到不好的事了?” 容斐白一脸的讳莫如深,犹豫不决道:“嘉怡出身不好,如今是不敢掺和这些贵人的事了……” 鲁王妃被勾的心痒痒,又不好直接追问,似是而非道:“后宫生活便是如此,那些个女人住在一起没个盼头,又见不得旁人受宠,有那一朝得宠的尾巴能翘到天上去,不过嘉怡你已经有了一道护身符,不论日后如何都不会少你的荣华富贵。” 最后一句安抚了容斐白,他轻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今日进宫拜见太后,没过多久太后便将罗太妃请到康寿宫听训,嘉怡在一旁看着甚是庆幸并未留在宫中,否则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毕竟嘉怡无父无母只凭着对陛下那点恩情。” 他一笔带过的话却被鲁王妃听个正着,罗太妃曾经差点成为鲁王侧妃,后来进宫顺风顺水生下皇子,鲁王妃只当前尘往事一刀斩断,但还是很喜欢听罗太妃吃瘪之事,于是费尽心思从容斐白口中打探出来罗太妃出糗始末。 容斐白既然讲了便讲的相当细致,他进宫拜见太后献上养颜药丸,黎太后这一病瘦了不少,容斐白又奉上温养身体有助太后身体恢复的方子,太后原本挺高兴的,后来有个宫人到康寿宫禀报了一些事,黎太后脸色大变,马上派玉兰嬷嬷去春和宫叫人。 罗太妃来之前,容斐白假意要走,可黎太后打定主意要罗太妃丢脸,便不准她先行离开。 黎太后原本并不在意罗太妃的存在,湛王英年早逝是罗太妃之痛,湛王世子年幼构不成什么威胁,罗太妃幽居后宫为人低调,加之那副与生俱来柔弱模样,随便别人说一句就跟欺负她似的,黎太后大度的不和她计较,不过今日之事给黎太后提了个醒,如今对帝位、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的不就是罗太妃祖孙么? 赵郴小小年纪便敢在宫中如此张狂,那必是皇帝受伤后有人在他耳边怂恿的,罗太妃与湛王妃等人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黎太后如何能忍得?若是不知皇后有孕她尚可忍气吞声,但知道自己即将有孙子,处置起罗太妃来便毫不手软。 “奴婢听闻鲁王、和王还有郑国公一同去了承乾殿。”玉兰嬷嬷及时向黎太后通报。 黎太后冷笑一声:“难不成是旧情难忘?本宫倒不知这个混不吝的鲁王还是个情深义重的,倒是小瞧这罗小莲!当年柔柔弱弱的装的不起眼,不与本宫为难,本宫自敬她识相,如今老了却不安分起来!” “人来了,便带进来吧。” 玉兰嬷嬷将罗太妃请进康寿宫,暖意融融的内殿里坐着似笑非笑的黎太后,容斐白乖巧起身向罗太妃行礼,罗太妃心不在焉的回礼。 只见黎太后和颜悦色的,甚至请罗太妃上座,罗太妃不敢坐,披在身上的大毛斗篷不甚整齐,就这样狼狈老实跪着不肯起身:“臣妾言行有失不敢起身,请太后责罚。” 黎太后被噎了一下,容斐白只当自个不存在。 罗太妃在宫内存在感并不明显,黎太后与她可以说是死对头,当年罗太妃正当宠时,先帝派出去的花鸟使从民间搜罗不少美人送到宫内,青春美貌丰胸肥臀的黎太后被先帝一眼瞧中封为昭仪,当年被封罗妃的罗太妃风光自此被抢走一半,但她甚少与黎太后针锋相对,反倒为人低调,后来荣宠不如当年却也平平安安生下先帝长子。 黎太后知罗太妃有手段,又敬她识相会做人,一直没有多加为难,多年后再一次交锋刚开口就吃瘪,她已经许久没这么憋闷过了。 “罗太妃知晓便好,皇帝与皇后敬你算个长辈未曾责罚于你,但本宫却不会手软的,你可明白?” 罗太妃安静跪着,哑声道:“臣妾明白,谢太后娘娘指点。” 黎太后命人将宫规拿出来,念给罗太妃听,又命罗太妃与春和宫的宫人将宫规抄上二十遍,罗太妃作为春和宫正主,加抄二十遍妙法莲华经,要在黎太后千秋宴前呈上来。 罗太妃感恩戴德领命而去,黎太后却不怎么高兴,总不能动手打人,堂堂太后做不出这等残暴之事。 不过,黎太后心中不快,又命人送妙法莲华经到湛王府让湛王妃抄经文静心。 …… 容斐白亲眼看过宫中女人交锋后怕不已的对鲁王妃道:“嘉怡当时怕得很,罗太妃出身望族又有湛王世子,嘉怡就很可怜了。” 鲁王妃对着结果不甚满意,心道黎太后太过仁慈,就该将罗太妃罚个禁足去佛堂礼佛之类的,总该为大安朝祈福求平安呐。 “不过郡主,这罗太妃被训到底是因为何事呢?” 容斐白环顾四周,凑到鲁王妃耳边说了缘由,而后又道:“但是世子并未受到重罚,嘉怡听宫人说鲁王联合和王去承乾殿给世子求情,陛下未怎么责罚,却下旨暂时不许湛王世子承袭湛王王位。” 鲁王去宫中求情了? 鲁王妃连忙追问细节:“鲁王是如何知晓世子犯错的,短短不过一个时辰……” 容斐白奇怪道:“王妃难道不知,想来是我忘记同王妃说,太后责罚罗太妃另一个罪名就是私自与外臣通信,王爷他……” 鲁王妃攥紧拳头,还能是怎样?!鲁王仍在暗中与罗太妃联系,还巴巴进宫去给湛王世子求情,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鲁王得不到什么好处却如此殷勤,不是看罗太妃面子还能是什么?关键是鲁王与罗小莲那贱妇私通许久她竟是半点不知! 原本以为鲁王不过是操心皇位传承,又疼爱湛王世子,万万没想到竟是看在老情人的面子上! 容斐白瞧见鲁王妃神色变来变去,默默端起茶杯润润嗓子,说了这么多他着实累得很! 丫环清清适时送来一个装满药丸的荷包,容斐白接过来亲自送到鲁王妃手上:“教王妃久等,这些药丸王妃尽管拿去吃,若是吃完派个丫环来我府上取便是,王妃不必亲自跑一趟。” “多谢郡主。”鲁王妃连准备好的金子也忘记掏,揣着荷包心神恍惚的走出嘉怡郡主府上王府马车。 鲁王妃回到府中等到天黑才见到鲁王回府,满身酒气醉醺醺的,高高壮壮的身体四仰八叉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王爷今日可是进宫了?”从上午到晚上,湛王世子被罚一事传遍京城,众人都盯着宫里动向。 鲁王慢慢掀起眼皮哼一声:“没错。” 鲁王妃眉头紧皱,温声问道:“我听说王爷进宫是给湛王世子求情,湛王世子犯下如此大错,王爷为何还要替他求情?” “世子是陛下的亲侄子,如今陛下病重第一个想到的就应该是他,世子年幼不懂事陛下总不能真的责罚。”鲁王翻身坐起来,拿起个橘子剥开,吧唧嘴吃下。 “可是王爷,先前你不是说端看陛下选哪个皇室子弟咱们在背后推一把,让新帝记着从龙之功,如今为何冒这么大风险去救湛王世子,陛下是只有这么一个亲侄子,但湛王世子已经长大,陛下说不定更愿意挑个年幼父母双亡的皇室子弟,咱们犯不着因为这再得罪陛下。”鲁王妃牢牢记着中秋家宴那次试探,他们鲁王府做了出头鸟,肯定被陛下记在心中。 鲁王不耐烦的扔掉橘子皮:“妇道人家管这么多做什么?本王做事自有本王的道理!” 他说完让丫环伺候穿上靴子,优哉游哉去宠爱的侧妃院中。 鲁王妃握紧拳头,忍着将炕桌掀翻的冲动,咬牙切齿道:“来人,去将世子请来。” ** 黎太后千秋宴要大办,她因病在康寿宫休养一月多,如今大好便打起精神提前看一看千秋宴的准备,高明纯陪侍在侧,逐项给黎太后解释。 “惠王也该回来了吧,他封地远应是早早启程的。”黎太后笑盈盈的对惠王赵致的生母王太妃道。 王太妃温柔雅致,眸中并不遮掩对儿子的思念:“是该回来了。” “王妃有消息没?”皇帝在三月大婚,惠王则是四月完婚,成婚后便举家前往封地,赵衡与幼弟交好,宫中王太妃对黎太后极为恭敬,如今黎太后舍不得让高明纯劳累,大半事务由她与王太妃接手。 王太妃摇头:“并未传信来,他们刚刚新婚等个一两年也没甚么。” 她无意得罪高明纯,高明纯不在意被冒犯也领了王太妃的人情,其实黎太后只是这么问问,心里不定怎么偷偷高兴呢! 说着说着不免提到虞真长公主,自从下旨让虞真长公主禁足到现在,足足有一个半月黎太后对虞真长公主不闻不问,至多让太医定时到公主府给她诊脉,可若是千秋宴都不让虞真长公主参加的话,那么免不了被人猜疑皇帝姐弟不和等等。 “虞真啊,还是本宫去同陛下说。”黎太后原想让高明纯吹吹枕边风,后又觉得高明纯提了也不定能得皇帝首肯,倒惹得皇帝厌烦,干脆她亲自去说。 高明纯并未说什么,无论虞真长公主怎样闹腾她也翻不出天去,何况经历这么多她总该老实一阵子,即便她自己不知道收敛,黎太后也会按着她的头让她收敛。 回到椒房殿,高明纯褪下厚重衣衫,躺回床上小憩,赵衡从承乾殿攒一肚子气回来,骤然见她安静睡着,奇异的平心静气,静静坐在她身边轻轻摸摸隆起的小腹,腹中孩儿醒着极为活泼,轻轻踹他手掌抚摸的位置。 “小东西……”赵衡心情好极了,彻底将外头的事抛开靠在高明纯身边躺下,两人这阵都挺累,竟然都是沾枕即睡。 高明纯一觉醒来周身暖洋洋的,身后靠着宽厚怀抱,不由又依偎的近一些,她躺在床上迷瞪却听到宫外隐约声音,有心问青黛出了何事又怕吵到赵衡,于是悄悄坐起身想跨过赵衡下床,六个多月了身手还算矫健,赵衡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她正要抬脚跨过去瞬间一机灵,猛地坐起身抱住她双腿。 “陛下?”高明纯不解。 “你做什么?” “臣妾要下床。” 赵衡扬手轻轻拍拍她挺翘滚圆的臀:“下床不会叫醒朕?” “臣妾是看陛下太累,不忍心叫醒嘛。”高明纯顺势下滑,跪坐在床上搂在赵衡肩上。 俩人睡意朦胧又暖洋洋的,这几个月赵衡与她亲近又极为克制,此刻抱着一团柔软不免在她胸口蹭了蹭,一时难耐欲/望抱紧她:“纯儿帮帮我。” “陛下,帷帐……” 赵衡伸手扯开挽起帷帐的金钩,帷帐之内阴暗昏沉,只闻丝丝缕缕幽香。 …… 高明纯靠在赵衡怀里衣衫半褪,慢慢喘匀呼吸后将那粘腻之物擦在赵衡亵裤上,懒懒打个哈欠。 “继续睡?”赵衡心情极好,揽着她靠在枕上揉揉捏捏,当真觉得哪里都好。 “哈欠——”高明纯又忍不住打个哈欠,眼眶里都是晶莹泪珠,忽然想起起身的目的,推开赵衡要下床。 赵衡随手拽一条亵裤换上,跟在她身后穿上衣裳,此时已是掌灯时分,两人从后殿卧房出来,青黛恰巧从殿外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笑道:“陛下,娘娘,下雪了。” 高明纯精神一震,掀开帘子就要去看雪景,还未动作就被赵衡拉回来:“给皇后拿件厚实斗篷。” “陛下真好。”高明纯做个鬼脸,她方才太激动,一时忘记,才不敢不把孩儿放在心上。 走到承乾殿廊下,就见寒风吹着鹅毛大雪飘飘摇摇落到廊内,高明纯伸手接下数片雪花,赵衡跟在身后随口问:“怎么年年见雪,还跟母后似的,年年都高兴的不得了。” 她摇摇头:“年年都不同啊,臣妾大半年没见雪,想它嘛。” “你啊……”赵衡惯着她的风流想法,自个心里却在想,这一场大雪下来难免有压塌房屋百姓冻死,地方官员又报喜不报忧,他能了解的民情有限。 “陛下,瑞雪兆丰年。”高明纯似乎看懂了赵衡的担忧。 他不由自主笑出来:“你啊,真是朕的开心果。” 高明纯笑嘻嘻的,将手中雪花团成一团,又玩了一会儿,连青黛罗璧都担心的催促她回殿内暖和暖和,即使赵衡想纵容也得顾忌些。 殿内已摆上晚膳,大半都是依着高明纯的口味,酸辣都有,高明纯已经放弃猜测腹中孩儿到底是男是女,安心用饭。 难得今日悠闲,晚膳后赵衡干脆抛下公务,陪高明纯在书房看看书,弹弹琴。 高明纯擅弹琵琶,赵衡喜好长笛,二人合奏也算琴瑟和鸣,一曲过后,高明纯想起一事,她师兄嘉怡郡主送来的信还放在翘头案上。 赵衡看了信件脸色无波,迎着高明纯疑惑目光解释:“斐白说他已经想办法将鲁王之事告知鲁王妃,鲁王妃没什么反应,还有旁的一些事。” 高明纯脸一红:“是臣妾想左了,还让陛下与师兄……”其实她自己觉着让鲁王与鲁王妃内斗的主意还不错,谁成想人家夫妻同心。 “无妨。”赵衡思索片刻:“也许鲁王妃是暗中筹谋呢,她兄长卫将军也是大大咧咧冲动易怒,但心中有丘壑,真正要谋划什么事喜欢不动声色,咱们且等着。” 高明纯似信非信,却领了赵衡温柔好意,晚间休憩好一番讨好报答。 次日 赵衡下朝后被黎太后请到康寿宫,宫内宽敞道路上已经不见积雪痕迹,他迎着冷风踏进康寿宫宫门,却见宫内有女子叽叽喳喳说话声,并不是高明纯。 “陛下驾到!” 黎太后端坐首位,身边陪着四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齐齐给皇帝行礼,礼毕黎太后让她们先下去,开门见山对赵衡道:“陛下,皇后有孕仍旧操劳后宫事务,本宫选了几个世家女孩子进宫,你挑两个为皇后分忧吧?” 赵衡蹙着眉,继而笑道:“母后,皇后掌管六宫统领六局二十四司,旁人是做不得这些的。” “你当真不懂本宫的意思?”黎太后最近看得出,皇帝身体渐渐恢复,虽然在外人面前装着虚弱无力的模样,在她康寿宫内并无怎么掩饰。 赵衡直截了道:“母后,朕无意。” “皇后就那般好?纵使你厌烦先帝后宫莺莺燕燕不断,可轮到你留皇后一人不成体统,皇家血脉多多益善!”黎太后耐心劝着。 赵衡却笑道:“多多益善?先帝二十多个孩子怎么就剩我们七个?” 黎太后气结:“你和先帝能比吗?” “母后,此事朕心中自有决断,绝不会少了母后的孙子。”赵衡不容置疑道。 黎太后无言,从赵衡册封太子后,她就无力左右他的想法,何况现在?于是心气不顺的提起虞真长公主之事。 “母后,虞真禁足是您的意思,什么时候解除您自可做主,不必来问朕。”赵衡很好说话。 黎太后愣了一下:“当真?你不生虞真的气?” “儿臣对皇姐无话可说,不过,有一点母后心中可要有准备,朕查到东山坠崖之事和驸马杨钊元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日后要处置杨钊元,朕必定不会手软。”赵衡神色凝重。 黎太后心中大震,但孰轻孰重她心中极为清楚明白,良久点头同意:“本宫知道。” 35.第三十五章 十月二十四这日,惠王赵致进京面圣。 赵衡在承乾殿见惠王, 惠王妃到康寿宫拜见太后皇后王太妃等人, 惠王妃娇小可爱, 一双杏眼大而圆,专注看人时极易让人产生好感, 进殿后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起身时肚腹平平丝毫不见孕相,王太妃暗暗松一口气。 黎太后兴致不高,看见高明纯也高兴不起来, 王太妃主动张罗说话:“王爷正在承乾殿与陛下说话,咱们娘几个先说说话。” 惠王封地在蜀地,与京城自是截然不同的风情, 惠王妃捡着些趣事说与黎太后听, 提到蜀地有一种动物叫白熊,憨态可掬喜食竹子, 惠王曾捉到一只养在府中,每日都要亲自喂了那白熊才肯去衙门做事。 黎太后勉强被勾起一丝兴趣,她早年便喜欢猫猫狗狗的,不过宫中养着不方便, 倒是养过一只通体雪白顽皮可爱的波斯猫,但没两年被人毒死又查不出是何人下手, 打那之后再也没有养过什么, 但喜欢看看人家养的。在后宫的多年沉浮教黎太后养成不爱强求的品质。 “母后您看, 这是王爷给它画的画册。”惠王妃竟真的将画册带了过来。 黎太后兴致勃勃翻开看, 惠王画工不俗将白熊的憨态勾勒的栩栩如生,有一幅是白熊百无聊赖趴在栏杆上晒太阳,惠王在一旁边做了批注,‘可曾给我带竹子吃?’ “致儿真是小孩儿心性。”黎太后哈哈大笑。 高明纯在一旁看别地不同的风土人情,这白熊她曾听师父说过,当年游历到蜀地不小心在山间迷路,遇到一只看似无害的白熊差点将他生吞,这等萌物只可远观。 惠王妃坐在王太妃身旁,恭谦极了:“王爷说他奉命守卫我朝大好河山,亦想将他所见所闻带回来给母后、母妃赏玩。” “好孩子,好孩子!”黎太后不住的夸赞。 王太妃没忍住掉了眼泪,欣慰又高兴道:“娘娘不要总夸他,致儿爱玩,您夸他他肯定更有底气玩闹呢,还怎么给陛下办事?” “无妨无妨。”黎太后兴致勃勃翻看那画册,惠王妃解释:“天寒路远,王爷有心想带一只白熊回京给母后赏玩,但怕白熊适应不了漫漫路途才未带回,王爷说等天气暖和了就送一只白熊到京城来。” “唔,好好好,致儿有心了。”黎太后搁在心里算了算,皇后年后生产,到时候白熊送入宫中她也没时间逗弄,说不准等孙子长大后带他去看一看,不过断不能像惠王一般玩物丧志。 半个时辰后,皇帝与惠王来到康寿宫拜见黎太后和王太妃。 先帝四个成年皇子都生的高大,赵衡与惠王差不多高,不过惠王肤色黑,比赵衡壮硕许多,不过跪倒在母亲身边时和旁人一样。 王太妃终是没控制好,泪水涟涟,高明纯打了个圆场总算没让场面太失控,黎太后的表情更是奇怪,约莫是想赵衡从不曾对她如此依赖? 等到二十五这日,宫内有关黎太后千秋宴的筹备都已准备妥当,就等二十六这日。 不过二十五下午解除禁足的虞真长公主进宫来见黎太后,同她一起进宫的还有杨钊元的姐姐杨婉莹与其子胡彬。 虞真长公主径直去了康寿宫,三个多月的身孕不甚明显,但她穿衣已比往日谨慎许多,腰间松松散散的还吃胖不少,她跪在黎太后身边痛哭流涕,不多时黎太后自个儿便心软了,那四位嬷嬷都已厚葬,连她们的家人也送去不少银两,总不能再因此冷落亲生女儿。 “虞真,以后切记不可随心妄为,否则本宫定饶不了你。”黎太后记着赵衡给的警示,强硬嘱咐了一句。 虞真长公主破涕为笑,靠在黎太后怀中:“母后放心,儿臣日后一定乖乖的,再也不敢了。” “好,母后信你一回。”黎太后亲自将她扶起来,心疼不已的问:“孩子闹你不闹?你刚怀上时吃不下饭,现在可还好?” “好着呢,母后放心,杨家对女儿很好,吃的喝的都会送一份到公主府,儿臣这些日子靠着那些新鲜吃食将孕吐的毛病养好了呢。”虞真长公主笑容乖巧,提到杨家时故作不在意的褒扬。 黎太后只当没听见的,女儿她可以宽恕,可杨家不行:“那是杨家应该的,你怀的孩子日后可是要姓杨的!” 虞真长公主笑容一黯,撒娇道:“若是杨家对女儿不好,女儿便让这孩儿姓赵,不给他们杨家养!” 可黎太后没觉得解气,反而嗔怪:“乱说什么,即便你是公主也不能让孩子跟你的姓,这不合规矩。” “是是是。” 虞真长公主头一次没追着反驳,反而说起她带进宫的杨婉莹和胡彬:“儿臣解禁当天姐姐便去公主府探望,还将胡彬带了来,儿臣着实喜欢胡彬这孩子,前阵子他一直病着现在精神好许多,儿臣便将他带来拜见母后给母后祝寿。” “那将人带进来吧。”黎太后对胡彬有一丁点印象,且马上有孙子对小孩子极为和善。 杨婉莹牵着胡彬进殿给黎太后请安,按照官位他们明日是没有资格给黎太后祝寿的,胡彬迈着步子走过来,脸色苍白身子瘦弱,比上次见气色差很多。 “哟,小郎病着可得好好补补,瞧,都瘦了!”黎太后让人拿糕点给胡小郎吃,逗他说话。 黎太后悄悄观察虞真长公主神色,见她确实满眼爱怜看向胡彬,不由在心中叹一口气。 高明纯来康寿宫请见黎太后便看到这幅和乐融融的场面,外人在场她照旧给黎太后行礼问安,一套动作流畅的让人看不出任何异常。 “皇姐来了。”高明纯也要同虞真长公主打招呼,目光从虚弱的胡小郎身上掠过,她知道醉骨粉药效,胡小郎如今能站在康寿宫内,定是胡家花大力气诊治的,但根源未能拔除,最好的情况是以后都会病歪歪的。 虞真长公主笑盈盈的同高明纯招呼:“皇后操劳母后千秋宴着实辛苦呢。” “皇姐言重,都是本宫应该做的。”高明纯一脸的受宠若惊。 高明纯来康寿宫自是有事要和黎太后禀告,虞真长公主主动提出来带着杨婉莹母子四处走走,但她怀着身孕身子虚弱,杨婉莹不敢劳动她:“我看殿下脸色不大好,不如在哪个宫内歇一歇,我领着小郎在宫外透透气即可。” “如此也好,那姐姐当心,当下宫内忙乱别让小郎冲撞到旁人。”虞真长公主眼下黑青,耐着性子同杨婉莹交代。 “是,殿下放心。” 虞真长公主果真去偏殿休憩,留下一位宫女陪侍在杨婉莹母子身边。此时宫内屋顶、树木花草上尚有积雪未除,胡彬喜欢白白的雪,要杨婉莹给他捏一个雪图子,杨婉莹自是没有不从的,捡一团干净白雪握成团给胡小郎看,并不敢让他拿着。 “这是?谁家孩子?”一道温柔嗓音从她们身后传来,穿素色宫装披着大毛斗篷的罗太妃仔细看那孩子眉眼,尤其是腰间缀着的一块玉佩。 宫女提示杨婉莹这是宫中罗太妃,她慌忙放下雪团子,牵起胡彬的手向罗太妃行礼:“臣妇杨氏携子拜见太妃娘娘。” 罗太妃温柔一笑,微微点头:“不必多礼,本宫只是路过。” “多谢娘娘。”杨婉莹拽着胡彬衣袖,生怕他哭闹起来冲撞贵人。 罗太妃却轻移莲步走到俩人面前,捏捏胡彬嫩嫩脸蛋赞道:“原来是长公主的外甥!这孩子生的真好,喏,这是本宫闲暇时做的荷包,赠予小郎君玩罢。” 杨婉莹松一口气,看来虞真长公主的名头在宫内如此好用,随即安心接下那荷包,又谢过罗太妃,几人正要道别离开,却见刚进康寿宫不到一炷香/功夫的高皇后缓缓而来,罗太妃脸色一变度低头掩饰过去,微微屈身拜见皇后。 高明纯带着宫女太监站在路中间,淡淡一笑:“太妃是来送您抄写的经文么?母后此刻闲暇,太妃大可入宫求见。” 她一点情面都不留,直接揭穿罗太妃正在受罚之事实,一如从前的狂妄高傲,连个正眼都不给罗太妃却命人赏给胡彬一只七巧板,似是在讨好大姑子喜欢的外甥。 等到高明纯离开,罗太妃勉强朝杨婉莹笑了笑,看也未看那胡小郎径直朝康寿宫而去。 胡小郎将荷包塞给母亲,抱着七巧板兴致勃勃玩起来,他身子虚弱好在精神不错,不一会儿就能将七巧板玩熟了。 ** 太后千秋宴,众臣入宫拜见,满朝二品以上命妇皆要入宫为太后祝寿,嘉怡郡主聚在一群女人中间,脂粉香味扑鼻,偏不停有人与她说话客套,入宫之后她一直跟在鲁王妃身边,可齐王妃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流连,容斐白不胜其烦。 开宴前,容斐白发现他的座位安排在鲁王妃与齐王妃之间,容斐白一脸绝望看向还未到场的皇后位置,师妹害我! 宴开,帝后与太后盛装到场,众人齐齐为黎太后贺寿。 舞乐之时,众人看似静默观赏但目光无不聚集在上位三人,皇帝仍旧是精神不怎么好,黎太后笑容满面看不出什么异常,大婚不到一年的高皇后已是肃穆端庄,教人看不出喜怒。 黎太后四十六岁寿辰,受封蜀地的惠王携惠王妃回京,惠王与虞真长公主坐在左右下首首位,如此盛大却未见长公主驸马杨钊元到场。鲁王与鲁王世子都乖顺安分,鲁王世子上回杖责之伤刚掉痂怕是不敢再出风头。 寿宴之上当众人都表现出高兴、祝福的和谐氛围,容斐白则是冷汗都要冒出来了,齐王妃不知怎的一直讨好她,低声对她哪道菜美味,哪道菜冷了吃下怕是要闹肚子。纵使容斐白喜爱美食也因此食不下咽,一脸苦相。 “妹妹一直避我如虎狼,其实我并无恶意,只是我家王爷心悦于你,侧妃名分虚位以待只要妹妹肯点头,王爷便去请太后赐婚呢。” 容斐白觉得齐王妃不符合他一直以来的认知,他有一忘年交正妻管得严却又耐不住风流本性,四十多岁在外头风流置办外室,结果被正妻追在屁股后面毒打,两位舅兄提刀打上门来,好友没办法只能遣散外室老实回府讨好正室,齐王妃以王妃之尊堕落到如此地步也真是窝囊! 不管容斐白如何憋屈,赵衡仍旧在首位扮演病弱皇帝角色,高明纯盛装出场头顶花树冠吸引她大半注意,目视前方面带微笑,如无必要不会看向旁人。 宴席平平安安进行到尾声,帝后太后都已离场,百官命妇陆续起身,鲁王妃担忧饮酒的鲁王世子亦提前同容斐白道别。而谢太妃突然来到齐王妃和容斐白面前,匆匆道:“本宫一直想见见郡主,奈何从无良机,今日一见郡主风范果然名不虚传。” 谢太妃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白玉手镯:“这玉镯本宫随身戴了十多年,郡主肤白,它还是最衬郡主,还请郡主不要嫌弃。” 容斐白很是懵懂的接过玉镯,谢太妃满意一笑,在宫女催促下离席回到后宫,齐王妃拉扯着容斐白请她同车而坐,容斐白心知有异仍旧不动声色,玉镯揣在袖中两指来回摩挲,果然发现一些细腻粉末,还有一缕清冷幽香,等出了清波殿,那缕幽香便随风而去。 齐王这一家子都是神经病吧?容斐白面无表情,内心却在想躺平任由齐王,那他发现嘉怡郡主的真实身份会如何?不过他不能,否则会打乱陛下计划,况且他还等着日后恢复男儿身份升官进爵,娶个娇妻风风光光去东山拜祭师父! “妹妹,王府马车宽敞,妹妹与我一同回去吧?”从清波殿走到宫外,嘉怡郡主似乎没什么力气,一无所觉的齐王正在前头走,碍于夜黑风高不好与姑娘家走得近。 容斐白盯着齐王喝醉酒摇摇晃晃的身躯,缓缓呼出一口气:“王妃对我做了什么?” 齐王妃浑身一僵,继而低声道:“婆母逼迫,我是不得已而为之,我那侄子还等着太妃联络的名医,郡主放心,他日你进府我必定不会亏待于你。” 容斐白冷笑着推开齐王妃,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冷酷:“王妃与太妃当真心大,难道不打听打听我这郡主封号是如何得来的?当你们富贵人家的名贵春/药我辩不出么?” 说完,本该软弱无力的嘉怡郡主快步踏上郡主府马车,马夫一挥马鞭,哒哒远离。 回府路上齐王妃一直在发呆,没过多久忽觉体内有怪异之感,虚弱无力不说下腹那团火越燃越烈,齐王顶着寒风在前头骑马,齐王妃拽着衣摆咬牙,眸中尽是对谢太妃的恨意。 …… 第二日,高明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也不用担忧被宫人指指点点,入冬后每逢重大节日后,她都会‘抱病’休养几日,皇帝昨日未曾睡在椒房殿,她一个人在宽大床榻上翻来覆去都不怕。 青黛听到她的动静捧着一盆热水进来,拧一条温热丝帕给她擦脸。 高明纯渐渐清醒,宫中宴会热闹是热闹,唯一一点不好是太累人,缓缓坐起身摸摸安静肚腹,小家伙也在沉睡。 “娘娘,今日又下雪了,您要起床看雪吗?您若不赏雪待会儿就有宫人来扫雪呢。”青黛怕她坐在床沿发呆凉着,索性说个有意思的事逗她起床。 高明纯精神一震,愉悦起床梳妆:“青黛姐姐,给我贴个梅花妆罢!” “是。” 椒房殿内有两株朱砂梅,此时还未到花期,高明纯早早贴了梅花妆在朱砂梅树下站了一会儿,又从树枝上捡点雪捏成个雪团,天幕之上还飘散着零散雪花,斗篷上沾上点点雪花,青黛在一旁撑着油纸伞劝道:“娘娘,咱们到内殿赏雪罢,您要是着凉,奴婢怎么跟陛下和太后交代?” 高明纯乖乖扔下雪团走到椒房殿走廊下,说来也奇怪,她刚站定雪花越下越大,很快将宫人扫出来的空地染上一层白,她想了想吩咐:“扫出来两条小路,旁的等雪停再扫罢。” 宫人都谢过皇后体恤,欢欢喜喜忙活别的。 “我忽然想起一事……” 罗璧快言快语问道:“娘娘想到什么啦?” 高明纯想到前日下午在康寿宫宫门处见到的罗太妃和胡彬,她从康寿宫出来就见到罗太妃塞给胡彬荷包,笑意盈盈的像是长辈看晚辈的欢喜,而胡彬是虞真长公主的外甥,罗太妃就算要讨好黎太后和长公主也不必对一个小孩子如此和蔼。她甫一看到罗太妃的笑容就觉得怪,又因这几家都不是什么安分人物,只是记住了罗太妃的异常当时没时间多想。 大婚这么久高明纯见过罗太妃数次,只觉得罗太妃为人冷清不苟言笑,就连亲孙子湛王世子赵郴都是严格要求,可对胡彬的和蔼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罗璧青黛二人听她说了罗太妃的异常陷入了沉默,还是青黛先开口:“娘娘,前日罗太妃看到您脸色不大自然,后来你嘲讽她,她才没那么紧张。” “没错。”罗璧不善表达,但感知很准,第一次见面就能感知到对方心怀善意或恶意。 那胡彬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胡家在朝中表现平平,正因如先帝选了胡家嫡女给齐王做王妃,沾上皇亲国戚的边儿,杨钊元的姐姐杨婉莹嫁入胡家生了胡彬,其夫湖海外放为官今年年底要回京述职,但算来算去胡家这些人都和罗太妃不沾边。 她正想的入神,有宫女来报,齐王府清早有消息传入宫内,齐王妃凌晨小产,谢太妃正在宫中痛哭。 “唔,为何小产?” 宫女小药摇头:“奴婢不知。” 高明纯听过也就算了,总归齐王妃小产与宫内无关,到时再派人送些补品过去便算关心。 此时齐王府内乱成一片,齐王妃面色惨白扑在引枕上捶胸顿足,齐王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成婚比赵衡还早半年,府内侍妾无数但正经有孕的寥寥无几,去年大婚后倒是有侍妾怀孕,后来难产生下一名女婴,他还来不及为其取名,不过半日那女婴也夭折死去。 “好端端的怎会小产?”齐王自宫内宴会回府径直去侧妃院中,凌晨被吵起来,王妃院中灯火通明,稳婆端着血水进出,他至今脑袋还不清醒。 齐王妃冷冷一笑,咬牙切齿道:“王爷不如进宫问问母妃,到底是为何?” “这和母妃有甚么关系?” 齐王妃不再答他的话,齐王坐立不安最后真的忍不住起身要进宫,他一走,王妃院中更是冷清,齐王妃撑着腹中不适起身写一封信交给心腹丫环。 “将此信送出罢,白蓉蓉不好接触,我奈何不得。” 心腹丫环领命而去,齐王妃呆坐许久,终是忍不住扑回床上大哭,丫环们小心翼翼劝慰着,但那哭声没有丝毫减弱。 容斐白还未起床便有暗卫兄弟闯了他的香闺送上齐王妃小产的消息,愣怔半晌,摇头叹道:“她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暗卫瞥他一眼:“你就不怕齐王府找你算账?” 容斐白伸个懒腰躺回床上,赖皮道:“那就看谁没脸了,反正本郡主脸皮厚。”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暗卫送过消息悄悄离开郡主府,容斐白穿着单衣躺着自言自语:“自从救了陛下这刺探就没断过,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刺激一点来个刺杀,顺便让本公子看看幕后之人是谁。” 其实刺杀也有,但都是暗地里的小动作,容斐白躲躲也就过去了,在那波人眼里算运气好,但总有人耐不住寂寞的。 “哈啾——”容斐白打个结结实实的喷嚏才发现没盖被子,胡乱拉过被子裹上,反正病都病了,他这几日便可以关门谢客。 36.第三十六章 十月二十七这日下了一整天的鹅毛大雪,虞真长公主在宫中住了一夜推掉黎太后的再次挽留, 冒着大雪毅然决然回了公主府, 她解禁后驸马杨钊元也随之解禁, 皇家的意思似乎是嫌杨钊元没有管教好府中下人让流言传出导致长公主名誉受损。 长公主回府自然要将驸马召到公主府,禁足两月杨钊元不如从前精神, 人瘦一圈, 虞真长公主与他也是两月未见,此时见面心疼极了:“驸马为何没好生照顾身体,你那小厮丫环都是……” “殿下不必担忧, 臣在给奶奶守孝不吃荤腥才瘦的,不关他们的事。”杨钊元一言一行仍是温柔雅致的。 虞真长公主遣退下人坐到杨钊元腿上,搂着他脖颈低声道:“这些日子驸马可曾想我?” “臣自是夜夜思念殿下, 这些日子臣不能陪伴殿下身边, 让殿下一人承受孕中苦楚,是臣的不是。”杨钊元一手护在虞真长公主腰后, 一手规规矩矩放在身侧,并不敢有半点逾越的样子。 虞真长公主靠在他肩上,叹气:“驸马不必担忧,等过些日子孩子生下来母后也不生气了, 我去求一求母后定然给驸马要来更好的官职,这些日子驸马便在府中清闲。” “是, 多谢殿下。”杨钊元微微笑着接受虞真长公主的安排, 无一丝被蔑视男子尊严的恼怒。 虞真长公主果然高兴, 过一会儿从杨钊元腿上下来到梳妆台前梳妆, 她向来是无所顾忌的性子,愿意和谁说话便多说一些,不愿意说了纵使是喜欢的人也是晾在一旁,但却盼着人家主动凑过来。 杨钊元知她性情,没有犹豫的跟过去从她手里拿过檀木梳,小心翼翼将她高高挽起的发髻放下来,一点点梳通,铜镜中的虞真长公主笑容温柔:“驸马,这回进宫若不是你给我提醒,我怕是又让母后不喜,也不知皇帝皇后在母后面前说了什么,往日母后明明最疼爱我的,现在是铁了心要管教我。你说,母后会不会不疼我?” “不会,太后管教殿下也是为了殿下,若是日后让外人抓到把柄,殿下恐怕不能轻易脱身。” 虞真长公主撇撇嘴,一副小女儿娇态,随口嘟囔道:“陛下病着,皇后渐渐坐稳后位,日后宫里就是皇后的天下了。” 杨钊元垂着眸,睫毛微微颤了颤,按捺着思绪道:“陛下的病情不是已经好转?至于皇后,高家最高官职也只是礼部尚书而已,皇后若是无孕必定不敢冒犯殿下。” “哼,谅她也不敢。”虞真长公主忽然夺过檀木梳狠狠梳了两下发尾:“她就没有怀龙种的命!不过是仗着颜色好又是陛下发妻多几分宠爱而已!” 皇后仍是无孕?杨钊元眸光阴沉,勉强保持冷静陪伴在公主身边。 “不过,听说惠王从封地带回来一位名医要给陛下医治,不知何时能彻底医好,陛下那病歪歪的样子……哎,我很担忧。”虞真长公主心中不喜赵衡,又不好直接对杨钊元说出口,总归日后还是要仗着赵衡的面子过日子,赵衡活着她才能活的更自在。 杨钊元静默不语,夜深后二人上床安歇,床帏晃动到半夜才堪堪停下。 夜里雪渐渐停下,第二日朝阳升起,灿烂明媚的让人睁不开眼睛。杨钊元睁开眼便没看见虞真长公主了,他躺在软绵绵的床榻上呆怔片刻后迅速起身去净房洗漱,丫环送来干净衣裳,沐浴后换上顶着半干湿发去到他在公主府的书房。 书房安静空旷,博古架上纤尘不染,杨钊元随手拿起一册史书,三心二意的翻看,心里将昨晚虞真长公主提到的消息过滤一遍,赵衡前世重伤又逃脱他们的追踪,差不多此时传出消息人在惠王封地,因为伤的厉害所以并不曾在人前出现,后来惠王遍寻名医为他医治才有起色,由此可见现在皇帝是真的病重,那高明纯是真的没有怀孕? 杨钊元呼出一口浊气缓缓笑出来,不由想起前世之事。 前世皇帝坠崖,高皇后亲自到东山寻找陛下,和今生相差无几的情形,皇后策马而来杨钊元一眼看见惊为天人,只在心中念着不敢靠近,直到皇帝下葬荣升太后的高明纯中暑自请去避暑山庄居住,杨钊元公务繁忙仍常常去避暑山庄,即便她从未正眼看他。 杨钊元从不曾对高明纯有过一丝逾越,只等诸事安定后将高明纯从避暑山庄的带走,让她一心一意的归属于她,而不是整日为赵衡消沉,赵衡曾在蜀地出现的消息并未传入京城,避暑山庄的人更不会知晓,杨钊元真心诚意谋划着一切,却在年后去避暑山庄探望时发现高明纯身边多了一个婴儿。 “皇后娘娘,这婴儿哪里来的?”虽然她已被封太后,但杨钊元喜欢唤她皇后娘娘,一如当初初见那般。 高明纯并无一丝慌乱,答曰:“这是先帝遗腹子,我已通知高家,若我们回京你可知会引起甚么风波?” 朝中大臣并未全部归顺,质疑赵衡死因的大有人在,若此时高明纯抱着皇子出现在京城,赵郴的帝位一定会受到质疑,那么赵衡病愈后联合惠王起兵必定会获得声援,但高明纯也会因此陷入危急关头,赵郴一定不会留她,杨钊元不想她死。 “你说着孩子是先帝便是先帝的了?”柳院判两月前来给高明纯诊脉,并未说她有孕。杨钊元去查避暑山庄的下人,但一无所获,无人知晓高明纯何时有孕、生子,倒是高家曾经来过人。 杨钊元耐着性子劝她:“皇后娘娘,先帝已死,你此举有百害而无一利。”他断定孩子是杨家送来充数的,又讶异高明纯有这样的胆子。 高明纯微微一笑:“囚笼之鸟又有何利可言,至少我夫君可名正言顺回京。” 她似乎知道他的情意,却视若无物,并化作一把利剑狠狠扎进他心里,为了先帝当真值得?杨钊元连夜赶回京城与人商议,后来他知那是他两世做过最蠢的事,他前脚离开,虞真长公主便带着痴迷他已久的高明宜去往避暑山庄,高明宜将高明纯毒杀连那婴孩也未放过,虞真长公主则命人放了一把火,烧了避暑山庄。 所幸,杨钊元留在避暑山庄的下人及时赶到高明纯房中,却也只救下来尸身,杨钊元在尸身旁守了一天一夜,最终让用不传之法将高明纯尸身完好下葬,他原本不欲将那婴孩放入棺中,但见他身上穿着高明纯亲手所做的衣裳,另寻一方小棺放在高明纯身边陪伴他。 高明纯之于杨钊元是可望不可即的明珠,只敢远远观望,唯恐贸然上前会毁掉她的光辉,但早晚有一日他要将明珠收入掌中。可他没想到一向未放在心上的虞真长公主会发觉他经常前往避暑山庄的异常,这个女人一直又蠢又毒,下手更是狠辣不留情面。杨钊元失了明珠更不想看到这个女人,以牙还牙将虞真长公主火火烧死在公主府内,她死前杨钊元就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心中无波无澜。 杨钊元喜爱高明纯那抹桀骜,前世今生都因此动心,能重来一世他有失而复得的惊喜,但皇帝身上的变故似乎值得怀疑,那采药女不知是什么身份,然,无论如何,杨钊元相信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 高明纯前世用虚虚实实的一招让他心慌意乱,今生她并未有子嗣,将来要怀也是他的子嗣,而赵衡前世今生都没有皇帝的命! “叩叩——” 杨钊元收回神志,沉声问:“谁?” 虞真长公主轻盈一笑,推开书房门扉:“驸马不曾听出我的声音?” “对不住,殿下,我一时入迷并非有心……”杨钊元温柔解释道。 “无妨,驸马在做什么?本宫来陪驸马看书如何?” 杨钊元抿唇,笑容腼腆温柔:“求之不得,殿下请坐。” ** 雪后,惠王兴冲冲进宫求见皇帝,身旁还带着一位医者,进了承乾殿皇帝却只准他一人进入,殿内赵衡正与禁军统领傅雷议事,惠王以为来的不是时候,拱手就要退下:“臣弟不知陛下正与傅统领议事。” “无妨,朕已与傅卿议毕,三弟坐罢。” 惠王笑嘻嘻坐下,一副单纯小孩子模样,傅雷行礼退下后,殿内只剩兄弟俩。 惠王毫不客气的剥个橘子,慢条斯理的撕掉白色橘络,递一半给赵衡,纳闷问道:“臣弟见陛下精神尚好,可前两日着实让人担忧,臣弟从蜀地带回来一位名医,治好了无数内伤,陛下要不让他来诊诊脉?” 赵衡吃了一瓣橘子只觉得太甜,他这几日经常在椒房殿吃橘子,已经习惯那酸不溜的口感,于是把剩下的放到盘里。 “朕无妨。” 惠王犹豫了一下,咽下一口橘子才道:“臣弟明白了。” 赵衡并未和惠王讲明白,但这三个字已经足够,他对惠王深信不疑,而惠王忠心耿耿根本无甚可以怀疑,若他的真实病情需要瞒着世上所有人,那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朕一月前交代给你的事办的如何了?”赵衡知晓蜀地有一场叛乱,伤损惠王在封地的大半兵力,他早早给惠王去信提醒,是想将兵力损失降低到最小。 惠王性质昂扬:“多亏陛下提醒,臣弟才及时发现那董旭霖不老实,只是陛下为何让我就地处决?”按例如此动乱位高权重如惠王也要先呈报皇帝,再由刑部出具判决结果,当然这种情况基本都是秋后处、株连九族之类。 赵衡淡淡道:“朕当然是不想让外人知晓此事,免得引起警觉。” 他也在赌,赌那杨钊元或者还有藏的更深的人会不会注意到蜀地异常,两人都藏在暗处,端看谁能耐得住性子。 惠王虽似懂非懂,但他打小就信任赵衡,深信赵衡不会害他,顺利将蜀地重大事务全部呈报。等聊完公事,惠王便恢复那懒散性子唠叨想念许久的京城美食。 “皇兄你可知你兄弟这几个月吃得什么,什么都是辣的,我只能吃府里带过去的厨子做的京城饭菜,吃到厌烦都没地儿换!等臣弟这回回去,皇兄赏我两三个好厨子罢!” 赵衡自然同意:“朕还可给你推荐一人,你俩一同去找好吃的……” 说到一半,赵衡突然意识到前世冷酷到只愿意和惠王混在一起遍寻美食的容将军如今还是女娇娥,然后任凭惠王怎么问都不再开口提及。 惠王追问无果,又莫名想起齐王,他回京第二日齐王便上门拜访,还是因为一个女人,要他开口帮忙让赵衡给她赐婚:“臣弟也不是第一次见四弟这么……急色,不过臣弟听闻嘉怡郡主是陛下救命恩人,就没给他许诺。” 赵衡默默饮一口茶,不言语。 惠王悄悄看了赵衡神情,压低声音问:“难道陛下是要给自己留着的?” “……咳咳!”赵衡差点没被一口茶呛死,没什么威信的训斥:“你怎么越来越像长舌妇人了?” 惠王挠挠鼻子:“臣弟就是好奇呗。” “你要闲着无事就去拜见母后、太妃,陪她们说这些她们指定愿意听。” 惠王:“……” 并不敢反驳什么。 康寿宫 黎太后将谢太妃请过来询问齐王妃小产一事,谢太妃脸色惨白吞吞吐吐道:“本来月份就小,还未来得及让太医诊脉,王妃她自己也不知有孕,可能一时不小心伤到身子小产,臣妾知道的不大仔细,不过齐王妃没有善待皇家子嗣,臣妾定会好生教训她的。” “不必如此,没了孩子齐王妃已经够伤心的,你就别再伤口上撒盐。”黎太后并不在意齐王妃有无照料好子嗣,只要她们一家不来添堵便好,反正她已经快要有孙子,可惜皇帝一直明令禁止她张扬,黎太后只觉得憋的好难受。 谢太妃心里难受又不忿,但还得乖乖低头称是,黎太后懒得看她的苦瓜脸,等高明纯来了就将谢太妃赶出去了。 “皇后这几日如何?”因为皇帝不肯纳妃,黎太后还在生皇帝的气,顺道连皇后一起气上,可她确实稀罕孙子,默念她纯粹关心孙子和皇后没甚么关系。 高明纯乖乖答道:“臣妾这几日吃的好睡得好,孩子经常动来动去很是活泼,劳母后关心。” 黎太后安心不已,仍是千叮咛万嘱咐的:“有的事能让下人做就不要自个儿操劳,你是皇后之尊,犯不着事事亲力亲为。” “臣妾明白。”高明纯怀疑黎太后这话是不是指给皇帝纳妃一事,但是黎太后不挑明,她脸皮薄不好直接提出来。 “母后,臣臣妾让青黛给您做了一副昭君套,您试试看可还合心意?”高明纯奉上精巧漂亮的昭君套,用的红狐皮还是当初皇帝去东山狩猎送回宫中的两只红狐。 黎太后不记得这茬事,她喜欢红色,昭君套的做工着实漂亮,当场就用上,满意极了。 其实黎太后算好哄的,高明纯幼年祖母还在世时,刁难两位儿媳花样百出,早晚站着伺候用膳,熬药做衣侍疾,但凡能想得到的点子全部用上,只不过碍于母亲和二婶的娘家权势不曾受皮肉之苦,全是软刀子磨人。但她进宫以来,黎太后从未为难,偶尔有情绪送她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很快就能揭过去,比她祖母好相处几百倍。 在高明纯大婚前,外祖母曾教导她与黎太后或宫中任何嫔妃相处时可来往不可交心,高明纯明白外祖母的意思,她不敢也用不着与黎太后交心,但若能让彼此相处愉快而付诸努力是应当的,况且等到孩子出生,黎太后会更好相处。 “这几日雪化了不假,但路上还有冰渣子,再说现在月份大了行动不便,你不必日日来我宫里请安。” 高明纯明白黎太后的好意,温婉一笑:“臣妾都听母后的。” 等她离开康寿宫,黎太后叹了好长一声气,玉兰嬷嬷让宫人退下,她跪在脚踏上边给黎太后捶腿边开解:“娘娘为何叹气呢?等到年后就能看见小皇孙,娘娘到时不知多高兴呢。” 黎太后笑笑:“本宫在这宫里是真的累,更厌烦那些勾心斗角,皇后乖巧懂事本宫也懒得去做恶人,真的讨人嫌啊!” “娘娘好心,皇后娘娘明白的。” 黎太后点头:“皇后为人确实不错,只是虞真,怎么就比不上人家一星半点呢?本宫要是知道先帝将公主养成这样绝不会让他养在膝下,他两腿一蹬死了倒是轻松,本宫就要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 玉兰嬷嬷保持沉默,黎太后做后妃时日日呆在后宫,而虞真长公主出生没多久先帝就赏下来一处独立宫殿给宝贝公主起居,离前朝较近经常跟着先帝四处溜达,黎太后想教导虞真长公主已是鞭长莫及,如今也不知能不能扭过来。 “本宫就怕哪一日死了,虞真惹怒陛下又该如何是好。”黎太后打心眼疼爱一双儿女,但要真的分个高下出来肯定是赵衡排在前头,他是一国之君重中之重,也是她们母女尊荣生活的保障,黎太后怕她犯浑,如今还有那个不老实的驸马,黎太后深恨当初选驸马时疏忽大意,只想随虞真心意让她高兴。 若有一日,杨钊元真的犯下大错,虞真和虞真肚子里的孩子该如何自处? 黎太后哀叹一声:“给本宫揉揉脑门。” “娘娘正在盛年无需多想,公主殿下听娘娘的话,娘娘日后好生教导就是了。”玉兰嬷嬷柔声劝慰。 黎太后苦笑,且看日后罢。 ** 晚间,赵衡从承乾殿回到椒房殿,高明纯刚沐浴过,靠在床沿看话本,皇帝进来的悄无声息,等察觉到有脚步来时,她想将话本藏起来已经来不及。 赵衡抽走她手里话本,面无表情翻看两三页。 “陛下,臣妾拿错了的……” 赵衡唔了一声,合上话本问:“你原本是想拿什么?” 高明纯眨眨眼很是无辜难过:“臣妾原本想拿论语来看,谁知拿成这本不知何时塞在论语旁边的话本。” “噢。”赵衡在她身旁坐下,仍是不多说什么。 高明纯的心悬了起来,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从前也未说禁止她看话本,她暗暗抚平衣衫让肚子明显一些,靠在皇帝肩上小心翼翼的问:“陛下生气呢?” “嗯?并无……”赵衡是看这话本讲的是乡野鬼事,想问她大晚上看这些不会怕么?但想来想去觉得他的皇后很可能只觉得好看,并没有想别的,还是别说出来吓她。 高明纯问不出个所以然,兴致缺缺去净房洗浴准备上床安歇,可要俯身洗脸时看到水中倒影忽然想起话本里提到的水鬼,连闭眼都不敢了,拉着青黛的手道:“青黛姐姐,你给我擦脸罢。” 青黛闷笑不已:“娘娘,你既然怕那鬼怪,为何还要看呢?” 从青黛到高明纯身边伺候就发现了她这毛病,看到精彩处什么都顾不得,可等看完总要害怕个三五天,过了这三五天又会寻新的鬼怪话本来看。 “好看啊!”尤其是高明纯大婚这大半年这还是第一次看,全靠师兄偷偷给她夹带话本入宫,让亲娘送话本来她还没长那个胆子。 不过,等到高明纯坐在浴桶内抬头看高高房梁时忽然想到话本里说的,这宫里吊死鬼最多的!还有那时她借助玉佩看到各人死前症状,王妃们几乎都是吊死在房梁上的! 赵衡并未将话本收走,而是看完放到桌上便去床上躺着等皇后回来,只不过,他发现今日皇后从净房回来格外亲近他,要不是有肚子挡着怕是贴到身上来了,赵衡喜欢她亲近,不动声色转过身与她面对面:“阿纯是不是看话本吓到了?” 高明纯老实点头,静等皇帝训斥。 不想,赵衡在她额头上蜻蜓点水一下,然后拍拍她的背:“下回要看就去太阳地里看,晚上不许再看,万一吓到皇儿多不好。” “陛下你真好!” “你第一天知道?”她要敢答是,赵衡很想敲一敲这小没良心的脑袋瓜了。 岂知高明纯还是很有危机感,抓着皇帝胳膊摇了摇:“陛下一直都很好,臣妾记着呢。” “知道就好,睡罢。”赵衡捏捏她鼻尖,爱怜道。 高明纯闭眼睡觉,心里却在想虽然皇帝一直很好,但是我还是不会开口提给你纳嫔妃,嗯,这点你可以不知道。 ** 夜里寒风刺骨,尤其是在化雪的夜晚,那冷风一吹简直穿什么衣裳都没用。高家二房的大宅里,六个小厮组成的巡夜队伍都是捂着膀子不住的来回给双手哈气,但这点热风吹出来瞬间消散开来,无一点用处。 “这十冬腊月的啥时候能熬过去?”王三实在耐不住寒冷自言自语道。 走在前头的头儿听见回头训斥:“你小点声,让人听见饭碗不保那你这十冬腊月都熬不过去。” “嘿嘿,二哥,这不就说说,你那酒壶里还有酒没?借小弟喝两口暖暖身子。” 田二青白他一眼:“喝个屁,咱在外头溜达这么久什么酒不能冻成冰渣子?” “哎,也是。”王三不再折腾,老老实实的跟着队伍来回巡逻,脚下那双他老娘好不容易凑出来的棉鞋早已湿透冰凉,一双脚冻的僵硬麻木没有丝毫知觉。 巡夜队伍路过花园,里头黑漆漆一片,里头还有一方池塘,六人都不愿意进去巡逻,偷偷绕开花园继续在正院周围来回走动,等到夜深还能到倒座房里躲一躲,等到六人离开藏在假山里的人影紧了紧披风,低声骂一句:“大冷天的还要来安抚这女人,真是造孽!” 如此说着,黑影窜出假山直奔后院小姐闺房而去。 闺房周围一片漆黑,黑影手脚麻利找到约好的地方轻轻推窗,果然是松动的,里面的人也听到窗子的动静,循着声音下床而来,却不小心碰到绣凳,寂静黑夜里弄出好大的声响,惊醒守夜的丫环。 “小姐,怎的了?” 高明宜按着碰碰狂跳的胸口,故意用满含睡意的声音道:“我起来喝口茶碰倒了绣凳,无事,你睡罢。” 丫环答一声是,裹紧被子睡了过去,等听到轻微呼噜声窗外才重新有了动静,高明宜站在原地等着那人来到。 黑影白白在外头冻那么长时间,手脚麻木跳进闺房,再轻手轻脚关上木窗,蹑手蹑脚来到姑娘床前,庭院里头尚有微弱月光但闺房之内黑漆漆却很是暖和。 “钊元哥哥,你来了?”高明宜低声唤着,早已泪流满面。 黑影一顿,下意识摸摸脸上常年贴着刀疤的位置,幸好进门前已将那东西撕了下来。 “明宜。”属于杨钊元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低哑又痛苦。 高明宜慌忙用手帕擦擦眼泪,伸开双手向前探:“钊元哥哥,你在哪儿?” 黑影定定神便看清高明宜所在位置,轻手轻脚走过去拉着高明宜的手:“傻姑娘,你怎么不先睡一会儿?” 高明宜扑到他怀里无声哭泣:“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钊元哥哥了。” 黑影双手张开,好半晌才将双手放到她背上安抚:“放心,我不是给你传信让你稍安勿躁,你看我现在不是来了?” “是,钊元哥哥你来了。”高明宜欣喜道,两人走到床边坐下,她照旧依偎在‘杨钊元’怀里。 “钊元哥哥你禁足许久,可曾受什么委屈?可惜我力弱力量微薄不能帮钊元哥哥渡过难关,钊元哥哥可曾怪我?” 黑影深吸一口气:“不曾,傻姑娘,你只要好好保重,不教我担忧,咱们早晚能在一起的。” 下一刻,高明宜的眼泪浸湿了黑影的衣裳,又干脆靠在床架上,静静听高明宜诉衷肠:“钊元哥哥,母亲将我关在家里,这阵子我不能去见你和公主殿下,若是钊元哥哥要吩咐我做什么事尽管说便是,我一定竭尽全力帮钊元哥哥做的。” 黑影忍不住想叹气,生生忍下来:“无事,不过我现在一介白衣,明宜跟着我会吃苦的。” “我不怕吃苦!”高明宜差点喊出来,黑影慌忙捂住她的嘴巴,而后迅速放开。 “明宜,若我需要你帮忙一定来找你。” 高明宜信誓旦旦许诺:“我姐姐是皇后,我与她关系不差,若我去求她给钊元哥哥复职,也许能行。” “你不怕皇后生你的气?” “我是真心喜爱钊元哥哥,姐姐一定明白我的心意,她不会不舍得帮我的。” 黑影彻底无话可说,连忙说起别的,高明宜如今还被禁足府中,高家夫妻定是打好主意等待日后挑个夫婿将高明宜嫁过去,黑影自然要提醒她这一点。 高明宜似信非信,仍是将这话放在心里,再次许诺对杨钊元之心磐石无转。 夜深后,在另一轮巡逻前,黑影迅速离开高明宜闺房,一路躲过京城巡防队伍,在月亮越来越亮时跳入杨家。 杨钊元正守着烛火看书,听到房门推开的动静立刻起身,躬身道:“殿下。” 原先的黑影,如今被称作殿下的男人重新粘上那道疤,一进门就凑到炭盆前烤火,颇为怨念道:“钊元,我这次可帮了你大忙,大冷天冒着被抓的风险去安抚你那脑子不清醒的心上人,也不知你喜欢她什么。” “多谢殿下,我放心不下她这儿有人盯着,只能劳烦殿下替我走一趟。” 疤脸男人烤暖和了,径直坐下端起一杯酒喝下肚,又道:“叫什么殿下,跟你说过多少次叫兄长就好,你我共谋大事,我拿你当亲兄弟看待。” 杨钊元勾唇一笑仿佛极是愉悦:“是,兄长。” “我可先声明,我从未对高明宜有什么逾越之举。” “在下信得过兄长,兄长无需多言。” 疤脸男人眯起眼睛又灌下一杯酒,问道:“宫中情形如何?” 杨钊元拿开书卷,摆上棋盘,将所知消息说与他听:“皇帝病后宫中戒备森严,根本安插不了几个人,只能靠旁人消息判断,若我未曾尚主,倒还能进宫见一见皇帝,现在只能在外围打探。” “无妨,反正皇帝病怏怏的,命不长久。”疤脸男人手执棋子慢悠悠落下。 “但是我听说刑部还在探查皇帝东山坠崖之事。” 把脸男子不以为然:“你父亲曾是刑部尚书,如今刑部尚书是他的学生,总不能真查到你头上来吧,那点子蛛丝马迹他总该卖力替你遮掩过去。” “遮掩不难,我只是有点……不安。”杨钊元暗暗叹气,若是能见皇帝一面便好,今生与前世的变数若有一丝差错便是满盘皆输。 “可惜那白蓉蓉杀不得,难消我心头之恨!”疤脸男人提到白蓉蓉恨的牙痒痒,这人将皇帝救下来不说,获封郡主过的极是滋润,出宫后身边有人护卫,若不是怕引起京城动乱绝不会让她活到现在,而前几日暗算她不成,反而害的齐王妃失了孩子,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疤脸男人恨不得让白蓉蓉碎尸万段! 杨钊元落下一子,盯着棋盘道:“皇帝坠崖病重便是你我计划的意外之喜,那白蓉蓉早晚要杀的。” 说不准前世就是白蓉蓉将皇帝救走,只是猜不透为何前世没被禁军找到,而今生被顺利找到,也许这就是命数。 “我总觉得最近的计划不大顺利,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疤脸男人喃喃。 灯花爆起,两人继续沉默下棋。 ** 到了十一月初是高夫人寿辰,高明纯计划着要给母亲什么寿礼,赵衡听闻交代她赏赐要丰厚一些。 “阿纯,北狄即将有场大战,长辉来见朕,请朕准他去军中。”赵衡尽量交代的柔和些。 高明纯仍是怔了好大一会儿:“大哥他怎么会想去军中……” 她记得清清楚楚,赵衡离世前大哥二哥都在场,大哥还少了一条胳膊,她不放心让大哥去战场。 “母亲她……大哥是长子,他要是有个万一……” 大舅子前世少了一条胳膊,赵衡记得清清楚楚,更万万不会让皇后掉这个后盾,劝解道:“朕派人保护他,必定不会让他受伤,只是舅兄的愿望,朕不得不准。” 高明纯沉默许久点点头:“大哥一心想参军,往日母亲不准,只不过男儿壮志臣妾不会拦她,只能多多劝慰母亲,让她安心。” 高家人重情重义有勇有谋,赵衡是早就见识过的,但见高明纯如此明事理仍是动容。 “朕和阿纯保证,一定让舅兄立了军功完好无损的回京。” “谢陛下。” 说完高竹彦参军一事,赵衡欲言又止,高明纯看了出来径直问:“陛下还要说什么事么?” “朕记得你家中还有一位堂妹?” 高明纯一怔,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提起高明宜,难道他知晓高明宜心悦驸马杨钊元?因为摸不准皇帝对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鬼指神差之间她另辟蹊径问道:“臣妾堂妹如今待字闺中,陛下是要如何?” 可赵衡瞬间便明白她的意思,一点不客气的在她臀上轻拍,最近高明纯调皮时他无好用的法子惩罚,便只是这样打一下了事。 “朕问的是旁的事。” 高明纯老实了:“明宜她心悦驸马,但臣妾二婶说她已经知错正在闺中反省,再也不会做傻事。” “当真?” “自然是真。”高明纯还是盼着高明宜真的明白从前是错的,如若不然她也保不了她。 赵衡点头表示相信她说的,可心里觉得她绝不会轻易悔过,否则也不会做出毒杀堂姐之事,旁的人他暂时不能处置,但高明宜可以先处置掉。 “她与你相差一岁难不成仍未定亲?” 高明纯蹙眉:“陛下是要给明宜介绍人家?” “不错,曾有人和朕探口风想要求娶你家堂妹。”赵衡并未说谎,皇后堂妹自然不会少人求娶,惠王进宫后也曾替他麾下一员大将求亲,原本想让赵衡直接赐婚,但顾及皇后不能直接赐婚,万一闹出什么不好看的,皇后也会跟着脸上无光。 但这求亲的人选赵衡也是认真挑选过的,惠王麾下这名将军蒋奇战功赫赫,常年驻守蜀地甚少回京,让高明宜嫁了他远远去蜀地不能回京,不与高家有过多牵连,等过两年风平浪静再将其杀了,赵衡不会折辱她,因为这会掉皇后的面子,却也不会轻易放过她,杀妻之仇他早晚要报! “陛下,那将军如今官居几品啊?” “正四品,年方二十五。” “他二十五岁还未娶妻?” 赵衡弹弹她额头:“蒋卿前头的妻子去世,只留下一名女儿,他府中极清净,令妹嫁过去不会吃苦。” 年纪轻轻官居四品确实是了不得的人物,再者皇帝与惠王自小关系好,不用担心日后惠王做什么乱子牵连高家,再者府中无过多姬妾,高明宜若是肯嫁过去,等生了孩子自然能坐稳将军夫人的位置。 “那臣妾给二婶递个消息,请她后日随我母亲一同进宫,陛下觉得可好?” “可以,若是你们想见见蒋奇也可,朕让惠王将人带进宫便是。” “多谢陛下,不过还是等臣妾与娘家人商议过,再请蒋将军相看罢。”若是直接将人请进宫来,高明纯怕高明宜那执拗性子发作,到时候给人难堪双方都下不来台,说不准还会弄成冤家,那便得不偿失了。 高明纯一心想着后日母亲进宫要说什么,完全将赵衡忽略,但他可不是甘心被人轻视的性子,尤其这人还是自家皇后,直接将人打横抱起送到床上。 “陪朕睡觉,旁的事都可以放一放。” “好。”高明纯打个哈欠,当真一歪头睡了过去,赵衡的手还放在她衣襟里,见状只能鸣金收兵,安生睡觉。 37.第三十七章 请支持正版么么哒 “陛下……” 值夜宫女罗璧悄悄起身上前,小声唤一句:“小姐?” 高明纯仍在梦中没有回应, 罗璧在一旁候了片刻, 又踮着脚尖回到外间打瞌睡, 并留神注意着内室的动静。 “娘娘,陛下在东山打猎坠入悬崖,生死不明!” “陛下——”高明纯又喊了一声,猛地从梦中惊醒。 罗璧慌忙跑到内室扑到床边:“小姐, 可是做噩梦了?” 内室昏暗,窗外天色将明未明, 高明纯抓住罗璧的手:“罗璧姐姐,把灯盏弄亮一些。” “是。” 罗璧挑掉燃成黑色的灯芯, 吹着火折子点燃另外三盏灯, 内室顿时亮堂起来,另一个守夜宫女青黛听见动静也慌忙到内室伺候。 高明纯掀开锦被仍觉得热, 一摸额头,是密密麻麻的汗珠,约莫是盖的太严实了。 她赤脚下床拿起一把纨扇扇风, 渐渐凉爽了些,只是那股心悸久久挥之不去,好端端的怎会梦到陛下东山打猎坠崖, 当朝陛下很是威武雄壮,再者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陛下大约是世间最明白这道理的人了。 青黛拿过纨扇轻轻扇风:“娘娘, 可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罗璧和青黛是高明纯的陪嫁丫环, 忠心不二,高明纯初初嫁入宫中不大习惯因此目前都是她俩来值夜。 “没甚么。”高明纯脑袋昏昏沉沉,不欲多说。 罗璧见状端来一盏温茶,高明纯接过来一饮而尽,末了对罗璧说:“罗璧,你替我诊诊脉,我不大舒服。” 青黛顿时紧张起来,罗璧面相青嫩却老成持重,放下茶盏拿出脉枕静静给高明纯号脉,几息之后,罗璧松了一口气:“小姐受了风寒,我去煮碗姜汤来,不打紧的。” 青黛似信非信,却是知晓罗璧是陪伴皇后娘娘长大的,自幼学医且医术超群,若不是因为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怕不会到这深宫里来受罪。青黛比罗璧晚了三年来到高明纯身边,因忠心耿耿又巧手慧心,自然作为陪嫁入宫的不二人选。 高明纯扇了一会儿风仍旧困倦,示意青黛将帷帐挂起,而后躺回床上闭目养神。 皇后高明纯系礼部尚书高均海唯一的嫡女,一年前先帝赐婚,将其许配给太子赵衡,今年三月初六完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高均海着急忙慌的将在岳父家常住的高明纯接回京城准备大婚,高明纯心里不愿意也不能说出来连累家人砍头,只能迅速接收母亲搜罗来的皇后守则。 当皇后不容易,这俩月高明纯深谙此理,秀丽小脸上常常要挂着不符合二八妙龄的沧桑,尤其皇帝陛下床笫之间很是凶猛,只是先帝吃多了早年嫔妃无数晚年雄风不再的苦楚,明令禁止给当初的太子殿下广纳妃嫔,高明纯着实盼着日后给皇帝陛下多纳几位嫔妃,当然,得等有了嫡子才能放开。 皇后熬成太后有挺长的路要走。 高明纯攥着拳头,绝对不允许中间儿有人把她从皇后的位子上拉下去。 罗璧瞅着自家小姐不知想打谁的小拳头,小声道:“小姐,姜汤煮好了。” “别喊小姐,被人听到你要受罚,我、本宫亦会被太后指责。”高明纯端起温热的姜汤一饮而尽,只当这便是话本中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了。 “是,娘娘。” 等到黎明降临,高明纯晨起梳妆,用过早膳后要去康寿宫给太后请安,上午还有一场宴会,由太后牵头组织预备给寡居两年的虞真长公主挑选驸马。 当朝太后闺中姓黎,十三岁入宫从昭仪一路升至贵妃,赵衡继位后尊为太后,高明纯自嫁过来日日不断给黎太后请安,黎太后为人极和善,大约是念着高明纯年幼不懂事,很是体贴关爱,每逢请安必定准备美味糕点预备给皇后。 今日亦是如此,高明纯轻轻咬了一口莲子糕,柔声称赞:“母后宫中的厨娘手艺愈发精进,这莲子糕香甜软滑堪称上品。” 黎太后不到五十美貌依旧,只身材略微走形,从过年到五月间这腰身生生粗了一圈儿,应是先帝去后轻松了许多,她宫中有个厨娘极擅厨艺,黎太后一向因此自得,偏高明纯来到康寿宫中能不重样儿的夸赞这厨娘。 黎太后被哄得开怀:“等你回去带两盘罢。” “那倒不用,母后疼爱臣妾,臣妾日日来给母后请安,乐得从母后宫里吃现成的呢。”高明纯又咬了一口,这莲子糕上浇了晶莹桂花蜜甜的厉害,这口味是黎太后最喜欢的。 “哎呀,莫不说本宫和皇后对脾气呢,怎么说本宫听了心里都欢喜得不行。”黎太后笑着对宫人道。 大红宫装的虞真长公主从宫门外走进来恰好听到这话,扬声问道:“母后这是有了儿媳忘了儿臣?” 高明纯连忙起身,对虞真长公主柔柔一笑:“皇姐来了。” 虞真长公主微微一福礼:“儿臣给母后请安,见过皇后娘娘。” 高明纯就站在一尺之外,连忙走来将虞真长公主扶起来,并不真的受她的礼。黎太后生过三个孩子,第一个女儿未及满月夭折,虞真长公主是第二个,比皇帝赵衡大六岁,今年芳龄二十六,虞真长公主是太后亲女,皇帝长姐,身份尊贵不言而喻,高明纯因着这身份对于虞真长公主一向客气。 虞真长公主前一位驸马因病去了已有两年,这两年虞真长公主一直寡居,黎太后心疼闺女,说和几次才听得虞真长公主答应再嫁,只有一点,虞真长公主认定一定要自个来选新驸马,这并无不可,黎太后央了皇帝做主,预备办场宴会,先让朝中命妇将各家年龄官职符合的男儿呈上来,今日这宴会就是要遴选符合条件的儿郎。 虞真长公主不喜旁人碰她,只是来扶她的人是当朝皇后,借着那股子力站直身子。 高明纯却忽然愣在当场,就在她触碰到虞真长公主的瞬间脑子里突然涌进来一团乱糟糟的东西,冲天而起的火光,刺耳的妇孺尖叫,均能让人瞬间崩溃,虞真长公主倒在火光之中,看火苗蔓延到她自己身上,顷刻之间被火苗淹没。 “娘娘为什么望着本宫发呆?”虞真长公主对弟弟的新后略有成见,只不过这皇后不讨厌,小脸很是讨喜。 高明纯立刻回神,克制住震惊:“本宫瞧着皇姐这身衣裳和妆容分外好看,不由多看了一眼。” 虞真长公主笑笑,径直走到黎太后身边坐下,拈起一块莲子糕送入口中,继而点点头:“还是母后宫中的莲子糕最好吃。” 黎太后忙不迭让宫女再端上来些新颖精巧糕点,这点子东西可不能少了自己女儿的。 高明纯坐在一旁看她们母女说话,偶尔应和两句,脑中仍在回想刚才知晓的内容,虞真长公主仿佛被火烧死了,濒死前绝望怨恨驸马,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又叹腹中骨肉不能得见天日,可虞真长公主正好端端的站在眼前,又从未有过身孕,那为何会有这些事突然来到脑中,还有今早做的梦,此时皇帝正在东山狩猎,她竟在梦中见到皇帝跌落悬崖,难不成她竟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 黎太后和虞真长公主要说私房话,高明纯借口椒房殿中尚有事务需要打理离开了康寿宫。 出了康寿宫大门,脚下一滑,门口伺候的太监慌忙来接,罗璧抓住她胳膊,好悬避免了一场仪度尽失的跌倒。 高明纯站稳后让罗璧看那青石板是否有蹊跷,罗璧捻起一点污渍在鼻间轻嗅:“娘娘,有块猪油落在这石板上化了。” 太监脸色煞白,立刻跪在地上讨饶。 此处是黎太后的康寿宫,发落康寿宫的宫人岂不是落了黎太后的面子,高明纯身为皇后自然不会做得罪婆婆的事儿,免了那小太监的跪罚,上了步撵回椒房殿。 高明纯之所以着急走,是因为在小太监扶她那一刻,脑中又多了一幅画面,这不知姓名的小太监犯了错,杖责八十,被打了个皮开肉绽,等到最后一杖才咽气。 高明纯自诩艺高人胆大,但见识这等玄之又玄的事也需要时间平复淡然。 “罗璧,你着人盯着方才在康寿宫门口的小太监,有什么事儿都要告知于本宫。” 主子的命令,罗璧想也不想就道是,她们是椒房殿的人,在外结交人脉是为方便及时知晓这宫中消息。 宴会即将开始,奉懿旨来宫中的命妇已尽数到齐,青黛伺候着高明纯在镜前检查妆容,这是皇后第二次见命妇们,万不可大意。 不出一刻,罗璧慌慌张张回到椒房殿:“娘娘,方才在康寿宫门口的小太监死了!” “有劳阿纯。”赵衡靠在引枕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高明纯心揪了一下,赵衡长得好看,星目剑眉一身正气乍一看是个端方君子,相处两个月以来仍然没有改变她对他的印象,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赵衡待她又很不错,此时细细密密的心疼绕在心间,赵衡不光是皇帝,还是她的夫君,虽然她一直盼着做太后,但在成为太后的漫长过程中他们相敬如宾互相扶持是最好的,尤其是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她只盼着皇帝能好好活着。 “像个小儿一般……” 高明纯小心翼翼喂他吃完蛋羹,再用丝帕帮他擦擦嘴角,猛地听见赵衡这句感慨。 “陛下身体不适自然要臣妾好生照顾,您现在什么都不必想,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她故作轻松的哄着。 赵衡愣了一下,继而笑道:“阿纯说的是,你最懂我了。” 高明纯脸颊微红,低声问:“陛下可要更衣?” “让刘德进来伺候吧,朕,怕累着你。” “是。” 刘德进了营帐,高明纯正打算回帐内换件衣裳,却见皇帝营帐一丈外跪着数十人,几乎都是皇帝的贴身侍卫,此次皇帝坠崖他们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高明纯不打算插手,贴身侍卫的罪责都由皇帝来定,倒是那匹已经凉了的汗血宝马才需要好好查一查,她好奇极了。 太仆寺卿蒋坤已经围着汗血宝马转了大半个时辰,皇帝出行的马匹车架都由他和手下经手,若这马真有什么问题,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他,就算马没问题,这次也不会有好事。 高明纯远远看了一眼,等再回到赵衡身边就提到了那匹汗血宝马。 “那匹马让蒋坤带回去剖开肚腹看看到底吃了什么东西,查出结果再来见朕。”赵衡精神好一些后便开始着手处理事务,太仆寺卿自己不仅要查,还有大理寺的的人也会一起监督。 “朕的八名贴身侍卫,卢洪涛、王明,斩,其余六人各八十军棍。” “命人到东山找到那头熊瞎子,打死,剖开看是否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赵衡说完这些血淋淋的话想到高明纯在一旁坐着,心中一动,遂招手让她坐到身边:“阿纯,觉得朕心狠么?” 高明纯摇头:“陛下行事自然有陛下的道理。” “阿纯,朕在山上听到过一个故事,前朝一位富商有两个儿子,富商将泰半家产给了嫡子,另一个儿子不满,在富商死后打算将嫡子杀了取而代之,嫡子知晓了兄弟的阴谋却无证据,你说他是直接报官将兄弟抓起来,还是等兄弟露出马脚再报官呢?”赵衡不紧不慢道。 高明纯立刻明白过来,皇帝难道是受师父启发知道有人要害他了? “臣妾答了只是一家之言,陛下听听就算,可不要嘲笑臣妾。” 赵衡握住她的手指,青葱似的指尖纤弱无骨,笑了笑:“自然不会嘲笑阿纯。” “陛下说这两人是亲兄弟,那嫡子无缘无故向官府告亲兄弟难免被说残害手足不讲兄弟情义,若已经知道兄弟的阴谋大可以装作不知,等那人露出马脚来一举歼灭,如此既不会影响嫡子的名誉亦能手刃仇人。” 赵衡若有所思:“阿纯说的是。” 既然要做一代明君,赵衡就不允许身有污点,只不过需要将事情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否则便会重蹈覆辙。 ** 宫中黎太后派人传信来问陛下何时回宫,她在宫中已是寝食难安,奋斗半辈子守得儿子长大登基,黎太后以为能享福,可闹出来坠崖这一出,她老人家一边清扫宫中可能存在的隐患,一边盼着皇帝儿子赶紧回宫。 赵衡在营帐中休憩大半天情况稍有好转,柳院判来诊脉后确定现在回宫静养更好。 拔营回宫前赵衡问起那采药女。 “陛下,臣妾已同白姑娘说了,让她随咱们一同回宫,白姑娘救了陛下当得重谢。”高明纯不忘记给师兄争取好处,只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师兄的身份进宫那就是欺君之罪。 赵衡似笑非笑:“白姑娘?那人难道不是阿纯的师兄么?” “陛下……知道了?” 赵衡可有可无的点点头:“朕刚醒来令师兄便自报家门了。” 高明纯以手遮脸,不好意思看他:“臣妾还以为陛下不知道……” “放心,不会少了容斐白的赏赐,朕还需要白蓉蓉帮忙办件事。”前世容斐白没有出现,禁军搜山又没找到他的人或尸体,背后算计这件事的人肯定要查采药女到底是何人物,引蛇出洞总得摆好诱饵,白蓉蓉就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那陛下的意思是师兄可以以白蓉蓉的身份住在宫里?” 赵衡权衡片刻:“可以,不过他毕竟身份特殊,宫内住着多位太妃,规矩礼仪还需阿纯费心。” “多谢陛下。” 赵衡瞧她喜滋滋的样子稍稍开怀,高明纯抬眸看到他眼睛里的温柔笑意,愣了一下,继而回一个微笑。 皇帝坠崖后回来就怪怪的…… 皇城外禁军副统领韩城已经等候多时,皇帝坠崖之事并未通知文武百官,因此回程车马进入皇城堪称悄无声息,黎太后不顾劝阻侯在皇帝寝宫之外,见到被宫人抬下来的皇帝泪眼婆娑:“我的儿啊,这是遭了多大罪。” 赵衡多年未见母亲,无奈又动容:“母亲,朕并无大碍,咱们到内殿说话。” “好好好。”黎太后不自觉拉着高明纯的手,婆媳俩相携而去。 床榻之上到底比马车舒服许多,赵衡半躺在床上慢慢给黎太后解释来龙去脉,高明纯站在一旁听黎太后一口一个我的儿,眼泪快把赵衡袖子打湿了,谁劝都没用。 “皇帝日后可不许做这等危险的事,你乃万金之躯,若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好?” “朕答应母后不会再冒险了。” 黎太后满意了,哭大半晌妆面都花了,她自觉失态找个借口回康寿宫,高明纯借机问了那几人是否还在宫中。 “那胡小郎一直哭闹,虞真又疼他,本宫得到皇帝回宫的消息就让她们出宫了。”黎太后对高明纯亲近许多,说起话比从前随意,约莫是当做一家人了。 “还是母后想得周到,若是留到现在怕是不妥。”虞真长公主怕是真的看上了杨钊元,高明纯想起她在大火中护着肚子惨叫的模样心头冒出些许不忍,杨钊元日后还会造反,也不知皇帝和太后到底要如何抉择。 高明纯送黎太后回宫后才回到自己的椒房殿洗漱更衣,去东山走的匆忙,连续两天穿着那套胡服,此刻回到宫中放松下来方觉得浑身都是沙子。 青黛来伺候她洗浴,顺道说了在康寿宫所见:“娘娘,奴婢瞧着虞真长公主对您颇有微词,她总和太后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那些话明褒暗贬?” “是。” “湛王妃和齐王妃还有胡夫人留在宫中可曾说过什么,或者急躁不安的?” “湛王妃担心世子坐立不安的,齐王妃是太后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胡夫人一直紧张胡小郎,仿佛在宫里会伤到他似的。” 短短一天时间青黛看不出多少情绪是正常的,这几个人都很可疑,尤其是胡彬的身份,杨钊元护着他还说能做皇帝,也不知是什么身份,大安朝名正言顺的皇室血脉都好端端的,一个小孩儿可以做皇帝,难不成是天命之子,杨家人不至于脑袋昏聩到这个地步吧? “青黛,进宫来的白蓉蓉是我师兄容斐白,你见过的,她在宫中住一阵子,你去伺候他务必不能露馅。”其实让罗璧去伺候白蓉蓉是最好的,俩人可以给皇帝诊诊脉,但罗璧不如青黛细心,说不定会连累师兄露馅。 38.第三十八章 请支持正版么么哒 黎太后定了定神:“抬起头让本宫瞧瞧。” 容斐白乖乖抬起头, 黎太后一吸气神色莫测,另外三位太妃眼神古怪。 他今日穿了高明纯命尚衣局送来的新衣裳,月白色曳地襦裙衬得人有种清冷之美,乌发高高梳起、这令宫中女子都羡慕的发间点缀着一套宝石配饰,完整露出的脸庞白皙秀丽,俯首之时露出细腻的脖颈,远远一看与宫中嫔妃并无差别, 走到眼前来看仍是昳丽端方。 这般容貌与高皇后站在一起亦是不相伯仲, 黎太后心头冒出这么个念头。 “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白蓉蓉。” 黎太后噢了一声, 继续看她,过了好大一会儿问:“你在宫中住的可习惯?” 容斐白抿唇一笑:“皇后娘娘对民女极好, 民女没甚么不习惯,深感惶恐。” “不必惊慌, 你在东山救了陛下, 莫说皇后娘娘要感谢你,本宫更要重重赏你。”黎太后身后的大太监端着一方托盘放到容斐白面前,再揭开那一方红纱布,托盘立刻金光闪闪。 是一整套的宝石首饰并一条华丽沉重的璎珞, 另有宝石珍珠若干, 托盘角落孤零零放着六锭金元宝。 “民女……”容斐白扭捏了一下,求救似的看向陪她一同进来的青黛。 青黛屈膝跪下:“太后恕罪, 白姑娘初到宫中不知礼仪, 是奴婢的不是。” 这赏赐, 总不好不推辞一句就痛快收下的, 不合适。 黎太后分外和善:“无妨,本宫就是瞧瞧救了陛下的采药女到底是何模样,白姑娘不必惊慌。” 说完挥手让青黛退下。 “白姑娘,你跟本宫说说是如何救下陛下的,你日日都要去东山采药吗?” “是,家父亡后,家中只剩民女一人,每日上山采药买到药铺民女便能糊口度日了。” 黎太后难免同情了一下:“你过的委实辛苦,放心,既然你救了陛下本宫保你日后衣食无忧。” 容斐白感激涕零,又跪下给黎太后磕头,那可怜模样黎太后不忍心多看,磕完头就打发出去了,容斐抱着那满满一托盘的金银首饰尽量面色沉重不安的走出了康寿宫。 她一出门,内殿沉默许久的太妃们开始讨论起这白蓉蓉的悲惨身世来。 齐王生母罗太妃心有余悸:“娘娘,这白姑娘可真是辛苦,那东山上什么凶猛野兽都有,她一个柔弱女子也敢上山采药,要不是生活所迫哪能沦落到如此地步呢?” “是啊。”王太妃和谢太妃纷纷赞同。 黎太后亦同情白蓉蓉,只不过听昔年死对头罗太妃所说,那点子同情立刻消失不见。 “哦,是么,穷苦人家的姑娘都是这么过活吧。” 罗太妃碰了个钉子,面上羞臊不肯再多说,不多时三人便被借口疲累的黎太后赶了出来,三人在康寿宫外一合计,决定给白蓉蓉送去一些金银首饰聊表谢意。 白蓉蓉坐在宫中收到的越来越多赏赐,诧异问青黛:“宫里的女人一言不合就喜欢给别人赏赐么?这么多人我都没见过。” “因为你救了陛下,所以太妃们为了表示关心陛下也要来感谢你呢。” “噢,那这么说的话,现在就差皇后没给我谢礼了。” 容斐白带上青黛去承乾殿讨赏去了。 承乾殿 赵衡前几日不安分躺着伤势加重,如今正躺在床榻上不得动弹,高明纯在一旁念书给他听,罗璧来报白姑娘求见,她立刻停下念书。 “让白姑娘进来吧,朕也见见。” 容斐白心情复杂的进了内殿,规规矩矩给帝后行礼,举手投足无不是妙龄女子的风情。 高明纯亲自扶她起来,殿内伺候的宫人均是讶异,白姑娘真是不一般,就连陛下见到都带着笑意,等到这些宫人被遣到殿外,白蓉蓉的特殊待遇以飞一般的速度传遍后宫。 “辛苦你了容公子。”赵衡平复了笑意。 容斐白虽特立独行但谨记君臣之别,客气道:“陛下严重,草民能为陛下谋事,是草民之幸。” 世间男儿谁不渴望建功立业,容斐白不是例外,当然希望投身朝堂为明君尽心尽力。 “朕在谋划一件要事,想请容公子帮忙。容公子可愿加入禁军?”禁军守卫皇城和皇室中人的安危,听命于帝后,禁军要职人员均是皇帝心腹,例如禁军统领副统领均对皇帝忠心耿耿,东山归来两位统领自请刑罚,皆因愧对皇帝信任。 容斐白单膝跪地,颇有武将风范:“草民愿意。” …… 后宫之人都在观望帝后二人对白蓉蓉的态度,毕竟白蓉蓉有如此美貌又是陛下的救命恩人,最妥善的处理方式便是将之收入后宫,册封妃嫔,况且陛下后宫只有皇后一人,着实说不过去,若是皇后聪明就该劝服陛下将没有任何背景家世的农女收用,就算日后受宠,亦不会对皇后的后位造成任何威胁。 白蓉蓉那日从承乾殿出来便从菡萏阁搬到了距离承乾殿更近的畅月楼。 畅月楼里配了两名粗使宫女伺候白蓉蓉,日常起居仍是由高皇后的贴身婢女青黛打理。 白蓉蓉住到畅月楼里仍是深居简出,偶尔行动便是去承乾殿面见帝后,黎太后再未召见她,其余太妃亦无理由见当朝皇帝的嫔妃。 ** “那白蓉蓉当真如此老实?” “母亲传来的消息便是如此。” 杨钊元垂眸思量,这白蓉蓉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既不像是旁人派去暗害皇帝的,又不是进宫争宠的妃嫔,难道当真是意外? “皇帝病情到底如何?” “无从得知,皇帝的病由柳院判一手负责,太医院的医案旁人根本看不到,不过承乾殿的宫人说皇帝已经无力起身,真是活该!原本打算让皇帝狩猎惊马摔一下,谁知道他自己干脆坠崖了,要是直接摔死多好。” 杨钊元并不迎合男子的话,靠在引枕上出神,前世皇帝根本没回宫,追杀的人没杀死他反倒让在封地的惠王救走,今世的岔子就出在那采药女身上,可人又在深宫之中。 “钊元放心,我已让母亲去探那采药女的虚实,想必很快就有结果。倒是你自己,虞真长公主好似真要择你当驸马,你愿意?” “尚主,也没什么不好的。”杨钊元压抑着心底的毒辣,虞真长公主前世毁他所爱,那今生他要虞真长公主再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 “也是,虞真长公主好歹是皇帝的亲姐姐。”男子嗤笑一声,端起酒杯喝掉最后一口酒,摔了酒杯转身离开,室内酒味越来越重,杨钊元厌恶的抽抽鼻子,唤丫环进来打扫。 ** 晚膳 赵衡勉强喝了碗补汤便没胃口用饭,挥去宫人亲自监督高明纯用膳。 “陛下看着臣妾,臣妾吃不安生。”高明纯说出内心真实想法,她还没甚么感觉,反倒是饭食先被人盯着了。 赵衡失笑,躺回床榻上不看她:“好,朕不盯着你,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高明纯觉得赵衡回来后怪异,分外紧张她肚子里未知的小娃娃,她自己也小心翼翼的,万一皇帝有个万一,她只能和肚里的娃相依为命了。 用过晚膳,高明纯先等赵衡睡下了,才去了偏殿就寝。 约莫是换了床睡不安稳,高明纯睡着没多久就做了个梦,好似是接着她开始做的皇帝坠崖梦,皇帝坠崖后遍寻不着,所有人都觉得皇帝已经死了,或者葬身野兽腹中,高明纯不相信,黎太后不相信,皇帝是真命天子怎么随随便便就死在东山上。 可文武百官等人不是她和黎太后能控制的,众人纷纷推举自己认为合适的人选过继到皇帝名下继承皇位,呼声最高的是湛王世子赵郴。 不行,高明纯打心底里不愿意,她觉得皇帝没死,一定要守着皇位等皇帝回来,而且她既是皇后便不甘心屈居人下,她可以自己怀个皇子出来继承皇位,娘家高家已经准备好此人,只要她假怀孕便好,就连黎太后一样赞同这个想法。 可不等她公布怀孕的消息,罗璧给她诊脉发现她是真的有孕了。 若不是亲生的孩儿,高明纯还敢搏一搏,可亲生的孩儿怎敢拿去冒险,若皇帝真的已死,这便是他唯一的血脉,他们做了两个月的恩爱夫妻,如果不能保全孩儿,又怎对得起她与赵衡夫妻一场? 所以,暂时不能让人知晓她怀有身孕,高明纯惊慌不已,在赵郴登基后移居避暑山庄。 黎太后为了保全她亦在后宫委曲求全,低调做人,万幸赵郴刚登基,不敢对黎太后与她下手。 高明纯在梦里觉得不对劲,皇帝没死,皇帝还活着。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罗璧焦急的将高明纯唤醒。 高明纯大汗淋漓的坐起身,环视一周才慢慢认清现实:“没事,我……只是做了个梦。” 如若没有师父逆天改命,梦里,怕就是现实吧。 大皇子湛王身子弱,不能胜任太子重任,赵衡聪慧机敏先帝从小就喜欢他,说他和虞真不愧是亲姐弟,一直属意他做太子,而老三齐王爱玩闹胸无大志,最小的惠王倒是个正经的,不过他与赵衡感情好事事以赵衡为尊,当然不会抢夺太子之位。 赵衡便顺理成章的被册封为太子,先帝指派了三师三少教导太子,他自个抱着美人儿快活去了。 先帝晚年变得越来越糊涂,但有一点记得门清儿,朝纲不能乱、太子不能废,任谁说太子越权他都充耳不闻,因为赵衡对他毕恭毕敬从无反叛之心,别的朝臣劝的再多都没用,不过他最糊涂时对已经出嫁的虞真长公主依旧百依百顺,唯独驳了她一件事,便是赵衡的太子妃人选。 先帝晚年清醒的时候不多,这回绝对算一次,赵衡偶尔和高明纯说起先帝会迷惑先帝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但先帝确实有大智慧。 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将虞真长公主捧得太高,让她有些忘乎所以了。 此时,虞真长公主气的双颊绯红,怒气冲冲道:“皇后真是好大的本事!” 高明纯讶异反问:“殿下已经夸了本宫两遍了,本宫都要受之有愧了,来人,将陛下与本宫给虞真长公主准备的贺礼拿来。” 罗璧将贺礼端到虞真长公主面前,是一对战国云雷纹玉珏、宝石头面一副,上等玉佩一对,硕大南珠二十颗并夜明珠两颗。 帝后赏赐本就是莫大殊荣,何况战国云雷纹玉珏何等珍贵,但这在虞真长公主看来这点东西不过是高明纯另一种讽刺而已,挥手掀翻罗璧手中的托盘,首饰珠宝散落一地,玉佩碰到地板碎成两半,罗璧惊慌失措的跪下。 高明纯缓缓站起身神色冷凝:“虞真长公主这是何意?要犯上吗?” “你算什么……!”虞真长公主还未说完,却被杨钊元按住手。 杨钊元上前一步,拱手揖礼:“皇后娘娘见谅,长公主殿下神思不属并非有意冒犯娘娘。” “杨驸马,本宫与长公主殿下说话用不着你多言。”高明纯目光扫过那长身玉立的杨钊元,只觉厌恶,从知道那些人死前的场景后,若说她最想让谁死,杨钊元必然排第一位的。 杨钊元恭恭敬敬道了一声是,俯首时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愉悦笑意。 而对虞真长公主来说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高明纯明知她心悦杨钊元还在东山用马鞭抽他,如今又将她爱重的驸马视若无物,岂不是把她的面子往地上踩! “皇后娘娘如此自大狂妄,真当自己是这宫中第一人?若是陛下……” “若是朕如何?”赵衡突然从内殿走出来,虽然仍旧面色虚弱,但眸中嘲讽毫不遮掩。 虞真长公主眼神猛地瑟缩了一下,还以为皇帝已经昏死过去,没想到居然醒着还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她对高明纯端着小姑子的身份,可对赵衡还是怕的。 高明纯连忙去扶着赵衡,赵衡步伐虚弱,半边身子都靠在她身上,他拍了拍她手背以示安抚亲近,一步步走到虞真长公主面前,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首饰珠宝,深吸一口气:“虞真,你当真是被先帝宠的没脑子了么?” “陛下何出此言!”虞真长公主拧着脖子,目光锐利。 赵衡扯了扯嘴角,抬脚将那战国云雷纹玉珏踢到一旁:“你刚才想说什么?是不是想说若是朕死了皇后该是何等凄凉?朕还真是想不到皇姐竟然盼着朕死,也不知朕死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前世高明纯母子之死是赵衡一辈子的逆鳞,除了高明纯谁也碰不得,就连他自己也不敢去想象高明纯怀着孩子怎样小心翼翼委曲求全才能安然将孩子生下来,她本该是他独一无二的妻子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当年她留下的绝笔信,赵衡每一个字都记得,却从不敢回想面对,可他的亲姐姐当朝虞真长公主竟然以此想象为乐,前世他从未听说虞真长公主为先帝赵衡的遗孀做过什么。 如今看来,虞真长公主也是不可能做过什么的,她任性妄为只图自己快活,无法无天的性子活脱脱是另一位先帝,但她不如先帝聪明,先帝玩乐享受却分得清孰轻孰重! 虞真长公主脸一红,不敢与赵衡对视,扭头看向别处:“本宫岂敢诅咒陛下。” 赵衡懒得与她辩驳,冷笑一声:“那皇姐最好记着,没了朕与母后,皇姐过的连其他公主都不如。” 他又指了指高明纯:“她是先帝赐婚,朕从玄武门正门亲自迎娶回来的正宫皇后,还请皇姐牢记这点。” “是,虞真遵旨。”虞真长公主行了万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行了礼就想走,谁知赵衡突然出声叫住她,又让罗璧将散落一地的珍珠、碎掉的玉佩捡起来,重新放到托盘里送到她面前。 “谢赏。”他冷冷说了两字。 虞真长公主屈辱的与杨钊元一同行礼,谢恩,端了那首饰气冲冲走出承乾殿。 承乾殿中一片静谧,大太监刘德满头大汗瑟瑟发抖,直到赵衡与高明纯看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奴有罪。” “有罪?你有何罪?朕打小就是你伺候的,劳苦功高。” 刘德心里一喜,陛下记得他从小的辛苦便是不追究了吧,他喜滋滋的要道谢,却听头顶传来一道清脆女声:“刘公公伺候陛下固然有功,可也不能功过相抵,不如公公先回答本宫一个问题,陛下与本宫交代过承乾殿伺候的宫人任何人不得将陛下病情告知旁人,方才虞真长公主开口问了,公公竹筒倒豆子般答了出来,看来公公对陛下的命令置若罔闻呐!你可是承乾殿的太监总管,连个小太监都不如了?” 高明纯口吻咄咄逼人,刘德自知有罪却想皇帝未开口问罪,皇后开口过问已是逾越,因此试探道:“奴才以为虞真长公主不是外人,长公主是陛下的嫡亲姐姐,怎会对陛下不利?” 39.第三十九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随本宫一同去康寿宫面见太后。” “是。” 椒房殿与康寿宫相距不远, 几人步伐很快,转瞬之间小跑到了康寿宫门前,虞真长公主正和两位王妃、杨婉莹陪伴胡彬玩耍, 猛然见到高明纯身后跟着一名禁军侍卫神色匆匆, 不由停下踢毽子的动作, 迎上前来:“皇后娘娘,何事这样急匆匆的还带着禁军侍卫。” 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禁军只听命于帝后, 尊贵如虞真长公主也只能敬而远之。 高明纯神色肃穆:“皇姐, 本宫有要事须得面见母后。” “母后尚在安寝……”虞真长公主还未说完,高明纯连停下都不曾,掠过她直奔康寿宫大殿。 齐王妃娇娇一笑:“皇后娘娘怎的这样着急,咱们过去看看是何事?” 虞真长公主点点头,拉着胡彬向前走, 胡彬不安的看向母亲杨婉莹, 却见杨婉莹微微摇头,示意不可忤逆长公主。 她们一行人走到康寿宫门前, 却被青黛拦住。 “长公主殿下, 两位王妃恕罪,皇后娘娘与太后有事相商, 暂不允外人进入。” 虞真长公主脸色一沉, 冷哼一声, 转身走了, 湛王妃和齐王妃面面相觑, 眼底却是淡淡笑意,长公主与皇后娘娘不和,她们乐见其成。 黎太后刚穿好衣裳正在梳妆,梳头宫女正请示用哪个簪子,却闻皇后请见,黎太后一头雾水。 “请母后挥退左右。” 黎太后还未见过高明纯如此严厉的模样,纳闷道:“到底何事?” 高明纯简洁明了说了两个字:“东山。” 黎太后脸色一变,厉声呵斥左右退下,副统领韩城上前再次将那番话重复一遍:“娘娘,陛下在东山打猎坠入悬崖,生死不明!” “我的儿!”黎太后如遭雷轰,脸色煞白。 高明纯微微提起裙角双膝跪地:“母后,儿臣有一事相求,请母后应允。” 副统领韩城连忙退下,殿内只余婆媳二人。 “何事?”娇柔如菟丝花的黎太后彻底慌神。 “儿臣想亲去东山寻回陛下!” 黎太后愣愣道:“本宫也去。” “母后,皇城还需您守着,陛下东山坠崖兹事体大,到底是何原因如今你我都只能听信他人所言,儿臣想亲眼去东山看一看,只是陛下坠崖之事不可让外人知晓引起慌乱,若有心之人趁机谋乱,皇城危矣!” 黎太后缓过神来也知方才所言甚是荒唐,将利害关系想一想便明白了,扶起高明纯道:“皇后放心,本宫定然守着这皇城。” “还有一事,需母后开口……” “你尽管说!” “母后,东山狩猎……” …… 不多时,高明纯从康寿宫殿内疾步走出来,吩咐韩城加强皇城巡防,只带着罗璧一人回了椒房殿,正坐在石桌边说话的虞真长公主等人只瞧见韩城俯首听耳的恭敬,心中均是艳羡,小小年纪的皇后竟能有如此权威! 韩城到殿内听了黎太后吩咐,也匆匆离开,路过虞真长公主等人时滴水不漏的行了大礼才离开康寿宫。 胡彬打了个哈欠,小声跟杨婉莹说想回家,他声音虽小,可大人们都听的清清楚楚,只不过没有黎太后首肯谁敢贸然离开。 虞真长公主牵着胡彬的手:“本宫去请示母后。” 杨婉莹忙不迭谢过长公主。 恰巧,黎太后梳妆打扮停当从康寿宫内走了出来,神色略微憔悴。 “母后,可是方才被皇后吵醒睡得不好了?” 黎太后摆摆手,并不多说皇后如何,虞真长公主忍着不悦,柔声道:“母后,胡家小郎困顿不已,儿臣想带他四处走走,母后可有事吩咐?” 往常黎太后兴许闻弦歌知雅意将人放走了,可有皇后临走前说的话,黎太后神色不变,招手唤来皇后留在这的宫女青黛:“你带着胡小郎去本宫殿内睡一觉,好生守着,莫要冷着热着。” “正好,胡小郎睡了,咱们说些家常,本宫想听听外头的新鲜事儿。”黎太后兴致勃勃。 青黛上前抱走胡小郎,黎太后话说的软和,却不容置疑。 ** 皇城到东山骑马需要半个时辰,高明纯带着一百禁军疾驰而去,前朝和当朝民风开放,闺阁女子学习骑射习以为常,骑行之时四马齐驱,两名禁军侍卫守在两侧,一路行过尘土飞扬,身着简洁胡服戴着幕离的高皇后让人看不清神色。 东山脚下已是一片慌乱,皇帝坠落的断崖与扎营的山脚是相反方向,欲到断崖之下搜寻皇帝踪影的进军须得从山上下来再围着东山绕半圈才能到达,只是东山开阔树林茂密,山高近百丈,那断崖也有三四十丈,若是不巧,陛下怕是凶多吉少…… 禁军统领傅雷满头大汗,匆匆朝断崖下面赶,却有侍卫从后方疾驰来报。 “傅统领,皇后娘娘听闻陛下坠崖,已经从宫里赶过来了。” “什么?” 傅雷惴惴不安,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却咬牙吩咐:“派十人去迎皇后娘娘,务必保证皇后娘娘安全无虞。” “是。” 高皇后的到来并不是一个秘密,神色慌张的齐王口不择言:“皇后这时候来添什么乱?” 随行打猎的多数是皇室贵族和勋贵子弟,目前众人之中齐王身份最高,他出言指责皇后其余人不敢附和,更不敢指责,傅雷心慌慌,瞄了齐王一眼淡淡道;“齐王殿下慎言。” 齐王一哽,扬起马鞭朝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马儿吃痛奋力向前跑去。 杨钊元听闻皇后要来莫名向后看了看,心道:皇后娘娘才二八年华就要守寡了。 傅雷率众人赶到断崖下面才发现情况很糟糕,地形杂乱不说,还有一条断断续续的小溪缓缓流过,地上不乏腐叶鸟兽死尸,气味难闻。 “叶正,你率二百人向东找寻陛下!” “王柳,你率二百人去小溪附近找寻陛下。” “贺大龙,你摔五十人留守此地等候皇后娘娘,其余人随我上山寻找陛下!” “是!” 禁军全部大汗淋漓,可谁都不敢喊累,傅雷一声令下所有人纷纷上山而去,齐王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其余能跑能动的皇室勋贵都下马上山找皇帝,要是皇帝要没了,他们这些人是何情况还不得而知。 齐王渴的厉害,拿了水袋咕嘟咕嘟喝了一通,袖子一抹嘴:“本王在这儿等候皇后,钊元,你方才坠马摔得不轻,也同本王留在这儿吧。” 杨钊元神色狼狈,脸上还有泥土印,听此一言勉强笑道:“就听齐王殿下的,对了,竹彦,你也留下等着皇后吧。” 高竹彦神色不明,却没有反驳。 半个时辰不到,阵阵马蹄声越来越近,齐王和杨钊元一同起身向远方看去,百人骑行而来,打头阵的是个胡服女子头戴幕离看不清面容,距离他们有十丈之遥高明纯勒马停缰,利落翻身下马,落地后也不用人扶,提着马鞭朝齐王他们走来。 山风吹起幕离露出幕离下一抹白皙面庞,若隐若现引人好奇。 行至一丈之处,高明纯摘下幕离扔给罗璧,皎皎玉面得见天光,琼鼻樱唇,最妙是一双明目如电透着俾睨众生的桀骜,被视之人无不心尖发颤。 杨钊元握紧拳头,按捺心头激荡,目光不舍的从高明纯脸上移开,单膝跪地与齐王等人拜见皇后。 高明纯扫过这些人,只在瞬间看见那杨钊元的面貌,似乎比逼死青黛时年轻狼狈些,握着马鞭的手不由紧了紧。 “情况如何?” 当朝皇后清冷如山泉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山谷间回荡。 齐王莫名心虚了一下,拱手回道:“傅统领等人均已上山搜寻陛下踪影,另有十名陛下的贴身侍卫从山顶向下搜寻陛下踪影,目前,暂未有消息传来。” 高明纯略微颔首:“起来吧。” “陛下坠崖之时,你们都在做什么?” 齐王脸色一僵,皇帝出事他和傅统领还有三四名侍卫离得最近,目击现场的他只好再次开口描述皇帝出事的场面:“我等随侍陛下在树林深处见到一头熊瞎子独行,陛下想将熊瞎子猎到手,那块儿山地平稳,我等都骑着马追寻陛下,谁知那头熊瞎子突然狂躁冲向陛下那匹马,陛下的马受惊在山中狂奔不止,我等追在后面,还不曾追上陛下却见前方突然出现一处断崖,陛下连人带马都掉了下去……” 齐王说着又跪下呜呜哭泣,泥灰抹了一脸很是狼狈。 高明纯看也不看他,冷声问:“高竹彦,陛下出事时你在做什么?” 高竹彦跪在地上脸色惨白,他还未开口,垂着头的杨钊元再次跪下开口道:“娘娘恕罪,是臣要与高大人比赛猎一只小鹿……” 他话未说完,一缕劲风向背后袭来,重重打在背后,鞭尾扫过脸颊和耳垂,火辣辣的疼。 只听头顶冷淡的女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是。” “难道东山一行当真是巧合?” 容斐白沉吟片刻:“陛下,臣前几日借机去了东山一趟查看陛下当时坠崖的位置,臣发现那片山地附近长了一种不寻常的草药。” “什么草药?”赵衡直起身。 容斐白从袖中掏出一块布,里面裹着他从东山带回来的几株草:“陛下请看,此为春夕草,臣早年跟随家师四处游历时曾见过这春夕草,春末发芽生长,在刚刚破土而出时药性最浓,闻之易让人神魂癫狂不受控制,马匹亦然。不过家师告诉臣此草毒性大于药性,中原无人用它入药更不知它是何物,他与数位杏林高手去信问过此药均确定并未在中原境内见过此药。” 赵衡接过那两株草,一字一句问:“那你和尊师是在何处见到此药的?” 容斐白神色肃穆:“北狄。” “北狄?”赵衡心头一凉,他坠崖醒来没多久北狄进军中原是否是因为知晓大安朝朝局不稳,不,他们是从开始就制定计划要杀了他,北狄入侵后,朝中派出迎战的军队屡战屡败,可北狄人早在几十年前便被先帝率军亲征打的躲在草原里不敢越界,大安朝军队是朝廷年年花大量银钱粮食养着的,怎么会次次不敌北狄的残兵败将?! 大安朝内有细作!那细作与北狄军队里应外合要谋取皇位! 当年赵衡与惠王先赶走了北狄人,夺回失守的城池才渐渐扩大掌控的领土,当年他与惠王的军队不算强大都能将北狄人打的落花流水,那朝廷的精锐部队怎么可能打不过他们? “陛下,春夕草就算在中原有生长也万不会长到东山上,臣猜测这春夕草是被有心人种到东山上去的。” “不错。”赵衡心绪难定,任谁都没想到那一场变动还和北狄有关系。 容斐白见赵衡脸色实在不好,犹豫片刻道:“陛下大病初愈不宜动怒,还请陛下保重身体。” 赵衡长长叹了一口气:“朕无事,只是没想到差点因为这春夕草被乱臣贼子谋朝篡位,多谢容卿找到这春夕草,日后冤有头债有主,朕势必要和北狄算一算这笔账!” …… 刘德在殿外守着,却支着耳朵听殿内动静,任凭他用尽法子也只知道里面的人在说话却听不清楚说什么,陛下又不让他进去伺候,难道不是收用白蓉蓉? 他正想的入神,容斐白轻移莲步从内殿走出来:“劳烦刘公公送来一壶茶。” “是是,劳烦姑娘跑一趟。”刘德笑眯眯的遣人去端茶来。 容斐白扫过他面白无须的胖脸略有疑惑,却未多言。 刘德送进去一壶茶两样点心继续退到门外守着,此时七月流火的天气,不多时便是满头汗,小太监请他到阴凉地里歇歇,刘德不肯执意在门前守着,待到将近傍晚里面仍旧没多大动静,刘德累的不得了,刚要找个地方坐坐,小太监来报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怎的回来了?娘娘是去侧殿还是来陛下这儿?” 小太监奇怪的看他一眼:“娘娘哪次回来不先去看望陛下?” 这倒是没错儿,刘德一巴掌打在小太监脑袋上:“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接驾!” 高明纯走到正殿门口,还未抬脚进门,刘德上前恭敬行礼:“禀皇后娘娘,陛下正在内殿召见白姑娘。” “本宫知道,用得着你来说。”高明纯向前走,谁都不敢拦着,就连大宫女罗璧也紧紧跟上,丝毫没把刘德看在眼里,刘德苦笑一声,他算是把皇后娘娘得罪惨了。 内殿之中,赵衡正在容斐白讲述在北狄见识的风土人情,了解北狄百姓目前的生存状况。 高明纯进来提着一只食盒:“陛下与师兄说了这么久,臣妾从母后那儿带了冰镇酸梅汤,快尝尝吧。” 内殿之中虽放着冰盆,但仍有些燥热,酸梅汤端出来赢得两个不爱吃甜的男人的喜爱,容斐白大概没喝惯皇帝的茶,连喝两碗酸梅汤才算解了渴而后很有眼色的要走。 “陛下,我送送师兄吧。”高明纯朝赵衡眨眨眼。 赵衡一笑:“去吧,皇后早点回来。” “是。” 高明纯与容斐白避开仍旧炎热的夕阳走在承乾殿廊下,宫人远远跟在后面,并不上前。 “师兄就快自由了,等过几日我与陛下提一提,让你去宫外自由些。”容斐白是个洒脱不羁的性子,在宫中束手束脚的日子很是难捱,高明纯有些愧疚。 容斐白抿嘴一笑,远看颇有几分得意张扬:“娘娘不必这么说,我奉师命来此咱们该感谢的是师父,投身朝堂保国安民这是师兄的志向,至于这身打扮我蛮喜欢的,你在深宫之中更要小心才是。” “我明白的,师兄。” “还有……”容斐白瞧见朝这张望的宫女,脸上的得意更浓,低声和高明纯交代了一句话,趾高气扬的离开了。 高明纯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罗璧上前两步扶着她:“娘娘,白姑娘太得意忘形了!” 罗璧嗓门大,这一句,大半个庭院里的人都能听清楚了,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 次日虞真长公主三朝回门要先到黎太后宫中拜见,帝后则在承乾殿等待虞真长公主与新驸马杨钊元前来拜见。 黎太后赏赐了许多东西,两三日不见女儿牵肠挂肚,瞧见她容光焕发又高兴不已,就连对杨钊元也是和颜悦色的。 “行了,你们该去承乾殿拜见皇帝皇后了,别误了时辰。”黎太后出言提醒道。 虞真长公主依偎在黎太后身边不愿意动弹:“母后,女儿想你舍不得离开你嘛。” “都是成了亲的人了还要撒娇,不怕驸马笑话。”黎太后有些诧异,转念一想虞真与驸马琴瑟和谐,那心态和撒娇的小女儿家没什么两样,不过是让太后和驸马多多关注她而已。 黎太后暗中观察杨钊元的神色,他坐在椅子上安分守己,偶尔看向虞真长公主的眼神克制又温柔,极是欢喜。 黎太后放心了,等到虞真长公主被她催着好不容易去了承乾殿,她与心腹嬷嬷讨论起新驸马。 “玉兰,你看人多,觉得驸马如何?” 玉兰嬷嬷含笑点头:“奴婢看着驸马对公主很是爱敬,新婚小夫妻不都是蜜里调油的么。” 黎太后满意一笑:“那给杨家也赏些东西吧,本宫记着虞真长公主时常挂在嘴边的胡小郎是驸马的外甥,那孩子玉雪可爱怪好看的,也赏他一些,本宫就盼着虞真能生个那样的福娃娃,她定了心,本宫就少操心多了。” “瞧娘娘说的,等到外孙子生下来,您不定怎么疼呢?” “那倒是,不过虞真去承乾殿……哎呀!”黎太后叹了一声气,任凭玉兰嬷嬷怎么问都不肯说出口了。 承乾殿 赵衡受伤以来第一次自床上起身坐到了正殿,只不过身子虚弱,走路都是高皇后与太监刘德搀扶过去的。 虞真长公主与杨钊元站在下方,等到帝后坐定再下跪行礼。 “皇姐、驸马不必多礼,起身吧。”赵衡脸色惨白,说完这句话都要狠狠喘气。 “陛下这是怎的了?不是已经好了么?”虞真长公主又惊又怕,一双凤眸尽是凌厉。 杨钊元站在她身旁并无多言,偶尔上抬扫过端坐上位的高明纯,眸底疯狂深不可见,藏在袖中的双手握拳,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赵衡摆摆手示意无碍,但他的脸色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还未开口便开始咳嗽。 “陛下,可要回内殿躺着?” 赵衡虚弱的点点头,借着高明纯的手靠在她身上回了内殿。 正殿中一片寂静,虞真长公主站在原地来回走动:“刘德,陛下怎的病到如此地步?” 刘德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小声道:“回殿下的话,陛下的病一直是时好时坏的,在民间找的神医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 “那神医可有把握治好?” “有的。”刘德其实不大确定。 高明纯安顿好赵衡走过来就见刘德毕恭毕敬跟虞真长公主回话,那样的尊敬对她都不曾有,她想到某些话眉头一皱:“刘德,陛下的病情如何你怎会知道,别对虞真长公主胡说八道!” 刘德一怔,连忙跪下请罪。 虞真长公主嘴角一勾:“娘娘好大的架子!” 高明纯坐在主位,毫不在意道:“公主殿下这是什么话?本宫是后宫之主,难道连一个太监都说不得?谁定的规矩?” “你!高明纯你是何用意!”虞真长公主在宫中横行多年,还不曾被这样回怼过。 高明纯微微一笑:“公主殿下大喜之日还请不要动怒的好,本宫什么意思公主殿下不必知晓,到底不是针对殿下的啊。” 他今日穿了高明纯命尚衣局送来的新衣裳,月白色曳地襦裙衬得人有种清冷之美,乌发高高梳起、这令宫中女子都羡慕的发间点缀着一套宝石配饰,完整露出的脸庞白皙秀丽,俯首之时露出细腻的脖颈,远远一看与宫中嫔妃并无差别,走到眼前来看仍是昳丽端方。 40.第四十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本宫命厨子做了新点心叫黄金如意卷, 皇后来尝尝。”因高明纯夸康寿宫的厨子菜做得好没重过样, 黎太后尤其喜欢跟高明纯分享心得。 高明纯夹起一块尝了尝:“鲜香可口, 论鉴赏美味的心得母后可以说是后宫第一人呢。” 为表示所言不虚,她连吃了两块才放下筷子, 也的确忙碌大半天饿着了。 “就你会说话,不过这夏日炎热,本宫正想着做些什么吃的解暑,宫里花样就那么些吃都吃腻了。” 高明纯微笑:“这等小事母后何须烦忧,臣妾命厨子做些新花样出来保准让母后满意就是了, 再不济民间也有新鲜吃法呢, 臣妾儿时苦夏, 母亲和人学做桂花蛋亲自做给臣妾吃,那桂花蛋甜美爽口, 臣妾倒是开胃了一夏天就爱吃这个, 臣妾母亲都不耐烦给臣妾做桂花蛋了。” 黎太后大笑不已,又被桂花蛋吸引了注意力,连忙问起做法。 “臣妾于庖厨之事不大灵通, 模糊记得是用鸡子黄、蔗糖、猪油还有绿豆粉做的, 鸡子黄和绿豆粉混在一起, 将猪油放到锅中, 等油烧热再将糊浆那倒进锅里,要不停的搅拌, 炒到糊浆变稠便可出锅, 这桂花蛋不粘锅不粘勺不粘牙, 极是有趣。” 黎太后果然感兴趣,笑道:“本宫让厨子先试试,等日后高夫人进宫来,再请她指点。你入宫已有三月,改日将你们请进宫,本宫还不曾与她细聊呢。” 高明纯松一口气,恭恭敬敬谢过黎太后。其实赵衡已经应允让母亲进宫,她大可以直接将母亲召进宫,只是不如先让黎太后知晓,她虽是后宫之主,但头上也有婆母盯着。 从康寿宫回来,高明纯想着总该去见一见皇帝,一直躲着不见人说不过去,可到了内殿才发现人不在。 “陛下呢?” 扫洒宫女腿一软跪下了:“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承乾殿的宫女都这么没出息么?高明纯微微皱眉:“你在做什么?” 扫洒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磕磕巴巴回:“奴婢,奴婢在给陛下铺床。” 受伤之后赵衡除了呆在内室床上就在内殿的小榻上躺着,小榻旁边的矮几上面堆放着文武百官的奏章,此时看上去有些散乱,高明纯知晓赵衡喜欢整洁,就算看过的奏章亦不会随意堆放,她跨过门槛走到那宫女身旁。 “谁给你的胆子偷看陛下的奏章?” 扫洒宫女尖叫着否认:“奴婢没有偷看,皇后娘娘不能冤枉奴婢!” “吵死了,这宫女规矩是谁教的?给本宫把人拖下去!” 扫洒宫女抬起头露出一张娇媚面容,如水眼眸里尽是惊慌:“娘娘冤枉人啊!” 高明纯闭了闭眼,冷声问:“胡庆,你是死的么?给本宫把这奴才拉下去!” 椒房殿大太监胡庆缓过神来,连忙小跑过来捂住那宫女嘴巴,反剪双手拖了出去,另外三个在内殿扫洒的宫女跪地讨饶,看起来像是高明纯身为皇后却在皇帝的承乾殿作威作福。 刘德小跑过来就看见这乱糟糟的一幕,忙和高明纯请罪:“皇后娘娘恕罪,为这奴才动怒伤神不值当啊!” “刘公公,那扫洒宫女翻乱了陛下奏章,谁给她的胆子?”皇帝奏章有专门负责的太监,旁人是万万动不得的。 刘德一身冷汗:“奴才这就去审问那宫女。” “陛下呢?” “陛下在湖边纳凉,命奴才请娘娘过去。” 高明纯面无表情:“本宫这就过去。” 宫人将小榻上躺着的皇帝抬到湖边,赵衡抓着一卷书慢吞吞看着,余光瞄见皇后带着人走来表情更加正经,假装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那卷书上头。 “臣妾见过陛下。” “皇后无需多礼。” 赵衡握住她的手:“发生何事?”他从没见过高明纯表情这般难看,更是担心她身体会不会有问题。 高明纯还未回答,刘德已经跪下请罪,说是驭下不严,有个扫洒宫女偷看陛下的奏章。 “偷看奏章?”赵衡表情顿时冷凝。 “刘德,你去将那宫女带过来,朕亲自来审问,人不要弄死了。”赵衡特地交代了最后一句。 刘德连声应是,满头大汗的小跑而去。 高明纯按捺着不悦,舒了一口气:“陛下不怪臣妾擅自处置宫人便好。” 赵衡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阿纯办事朕自是放心,你是后宫之主,尽可以放心大胆的处置宫人。”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那扫洒宫女被带来了,发髻凌乱妆容犹在,步履匆匆走到皇帝面前,却仍旧是美的,难道只是一个献媚的宫女么? “奴婢绿珠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柔软甜美的嗓音自她口中缓缓溢出,方才在承乾殿内的慌乱已经不见踪影。 赵衡哼了一声:“为何偷看朕的奏章?” 绿珠跪伏在地露出一截细腻白嫩的脖颈,说出口的话带着几分慌乱无措:“奴婢并未翻看陛下的奏章,是皇后娘娘看见奴婢在矮几旁扫洒便认定奴婢翻看了陛下的奏章,陛下,奴婢冤枉啊!” 她说完,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了赵衡一眼,贝齿轻轻咬着嫣红唇瓣,端是弱质风流,某个角度看起来与高明纯有一两分相似。 “蠢货!”赵衡冷冷吐出这两个字,又看了刘德一眼。 “照这张脸上打,打到她招认为止。” 刘德心里一抖,咬咬牙亲自上手抽那绿珠的脸,绿珠不可置信的尖叫,还未嚎出声便被人堵住口舌,只听方才面色温和的皇帝不咸不淡道:“别把人打死了,招认了便让人禀给朕听。” “朕不想吹风了,皇后陪朕回承乾殿吧。” “是。” 宫人抬着小榻走远,湖边啪啪啪扇耳光的声音不绝于耳,直到回到内殿赵衡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皇后微微一笑:“阿纯莫怕。” “臣妾不怕,臣妾只是……” 宫人全部退了出去,赵衡握着高明纯右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怕那宫女是有心之人派来的?” “是。” 后宫之内盘根错节,尤其先帝驾崩不到一年,后宫二十多位太妃均是生育过子嗣的有功之人,她们盘踞在后宫数十年或更久,赵衡与高明纯掌管这座宫城也仅有半年多,也未有完全把握保证这宫城中人尽数忠心于他们。 “阿纯,朕日后要做一些事,还需阿纯配合才行。” “陛下但说无妨。” 赵衡笑意渐浓,让她附耳过来,高明纯凑过去耳垂却被人含入口中:“阿纯仿佛吓到了,朕先安慰安慰下阿纯……” 高明纯:…… …… 承乾殿中扫洒宫女擅自翻看陛下奏章被处死的消息不胫而走,后宫之人不敢多加议论,往承乾殿伸的手或多或少有缩回来的,即便帝后刚上任没多久,他们却是大安朝第一尊贵的人儿,想算计的人自然要好好掂量掂量。 黎太后亦不是好惹的,既然后宫之人闲的发慌,她便将二十多位太妃尽数请到康寿宫里来,笑盈盈道:“本宫的宝贝公主要出阁了,本宫准备了些许嫁妆首饰,还请各位集思广益出出主意看还缺不缺什么,本宫可不准旁人把虞真看轻了去。” 众位太妃的脸色很精彩,虞真长公主是当朝皇帝的嫡亲长姐,谁敢看轻? 可黎太后无缘无故请她们过来能是这么个简单意思么?原本众位太妃也是来给虞真长公主添妆的,可看黎太后这架势显然不能善了,那虞真长公主的嫁妆单子丰厚的让人眼馋,黎太后还要让人参谋,不是显摆还能是什么?这添妆也不能拿的少了,太妃们只能肉疼不已的拿出原先的两倍来献给黎太后。 黎太后招待完太妃们,又给虞真长公主的嫁妆单子添了一笔,忿忿道:没了银钱看你们还能如何作妖! “启禀皇后娘娘,高夫人到了。” 高明纯压抑着泪意,颤声道:“请高夫人进殿。” 帝后成婚后,皇帝尚未册封高明纯的母族,因此高夫人仍是按照原先的册封着三品诰命衣冠迈入殿中,她垂着眼眸一步步走到高明纯一丈外的地方行礼问安。 “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高夫人免礼。”高明纯傻傻盯着高夫人跪伏在地的背影,一入宫廷,便是君臣之别了。 等高夫人起身,母女对视才发现俩人均是泪盈于眶。 “娘。”高明纯小声唤道,如同幼时那般依恋母亲。 高夫人气质温婉为人谨慎,此刻也忍不住露出既心疼又欣慰的神情,柔声安慰:“娘娘莫哭。” 高明纯将宫女太监全部遣了出去,罗璧守在门外,内室留母女俩说话,高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怜惜的摸摸高明纯脸颊:“我儿瘦了。” “娘,我好想你。”高明纯扑在高夫人怀里,再也忍不住泪意。 高夫人拍拍她肩膀:“别哭了,哭肿眼睛就不好看了,你一哭眼睛就肿不记得了?” 高明纯蓦的破涕为笑,搂着高夫人不撒手:“我很想娘啊,还想爹和哥哥。” 说到这个,高夫人猛地严肃起来,推开高明纯低声问:“你还说呢,你爹还有你哥被你吓得魂都没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让咱们准备一个男孩儿……” 高竹彦自东山回来便将高明纯的要求告诉了其父高均海,高家几人虽不明白,却仍旧按照她的要求去做了,加之皇帝回宫后病情严重,高家人整日提心吊胆就怕出事,高夫人进宫来要问的便是这件事。 高明纯心底愧疚,皇帝言明不能将有孕的消息告诉高家,她只能暂时瞒着母亲,至于暗中准备的怀孕妇人还要留着。 “留着做什么?阿纯,你是皇后,这种混淆皇室血脉的事可做不得。” “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真的混淆皇室血脉,再说宫里人多眼杂我想做点什么都有一群人跟着,皇帝还活着呢。”高明纯是怕,万一皇帝出事,她是继续要腹中孩子继承皇位还是将他替换出去,不用经受这风雨飘摇的江山变动。 “那你要做什么?” 高明纯硬着头皮第一次跟母亲撒谎:“母亲,那女子你们只要让她好吃好喝活着我用不着她,现在陛下病重咱们当务之急是找民间的神医来给皇帝治病,母亲出宫后让父亲还有哥哥悄悄去民间寻找神医,如果能治好陛下的病咱们高家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高夫人似信非信低声问:“陛下到底病到什么程度了?” “陛下现在还不能起身。” 高夫人大惊,若是陛下出事,那她可怜的女儿不就要…… “阿纯你放心,娘回去就跟你爹说。”高夫人担心则乱,完全没注意到高明纯躲闪的眼神。 高明纯愧疚的不得了,可现在的情形只能让父母跟着担惊受怕。 “阿纯,你在宫中一定要保重自个,有事就让人联系爹娘。”高夫人一片拳拳爱子之心,生怕皇帝一个不保,高明纯跟着受罪。 “娘你放心,一时半会儿的,陛下还好着呢。”高明纯说了一句没什么可信度的话。 高夫人心事重重,偏偏两人还没多说几句黎太后命人来请,在去康寿宫的路上高明纯跟高夫人交代了桂花蛋的缘由,两人到了康寿宫,黎太后似乎已经等待多时了。 她坐在主位上,穿着家常衣裳笑容和蔼:“皇后,高夫人刚进宫没多久就被本宫叫来了,没打扰到你们母女叙话吧?” 高明纯温婉一笑:“母后说笑了,无妨的,臣妾和母亲只是说点家常话而已。” “那便好,本宫正让厨子做那桂花蛋呢,可惜他怎么都做不成,本宫实在好奇所以想请高夫人给个方子,看看这桂花蛋到底是怎么做的。”黎太后在吃上面的心思表现的淋漓尽致。 有太监端来笔墨纸砚,高夫人口述方子,小太监将方子写在纸上,随后完成将方子交给小厨房的厨子,黎太后仿佛了了一桩心事一般,与高夫人闲话家常问。 “高夫人不常入宫,本宫与夫人还是第一次正经见面,夫人家中一切可好?” 高夫人谨慎回答:“谢太后娘娘操心,臣妇家中一切都好。” 黎太后眯着眼睛,仿佛想起了什么,笑着问:“本宫记得皇后还有两个哥哥,夫人这两子可曾婚配?” “回娘娘的话,均已婚配。” “夫人好福气呢,儿女婚事俱已办妥便等着日后含饴弄孙。”黎太后说的意味不明。 高明纯奇怪的看了黎太后一眼,黎太后平时万事不管的,难道这是在抱怨她没给皇帝准备别的女人?给皇帝准备女人倒是没什么难的,只是皇帝现在真病着,太后就不怕儿子折了? 高夫人更是惶恐,黎太后闲聊似的将高家人口打听个清楚,连高家旁支男子可有无未曾婚配的都问了个清楚明白,不知道的还以为黎太后要给什么人赐婚。 可她问完偏偏什么都没说,等到厨子将做好的桂花蛋呈上来,她命人分给高明纯和高夫人尝尝,黎太后宫里的厨子手艺果真不一般,拿到方子后便将这桂花蛋做了出来,与高夫人做的一般无二。 “母后,这与臣妾幼时吃的一模一样呢,母亲多年不给臣妾做这个,臣妾能再吃到这桂花蛋全赖母后关照了。” 黎太后笑眯眯的,极是开心,慢吞吞品尝那桂花蛋,高明纯知晓她吃东西不喜欢旁人打扰,于是带着高夫人告辞离开。 高夫人仍是惴惴不安:“太后今日是何意?” 高明纯也是不解,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引起黎太后异常的人,低声问:“母后,可曾有人给咱家说亲,对方是虞真长公主的?” “长公主?”高夫人仔细一回想,点头:“一年半前有人来给你长兄说亲,说的便是虞真长公主,可你两位兄长都是九岁便定了亲,咱家又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家,和那冰人说明已经订过亲了,冰人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后来又来过咱家两次,我不知她用意,便说旁支子弟还有尚未婚配的。” “后来呢?” “后来那冰人便未来过了。”这于高夫人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女婚事向来如此讲究先来后到,若是高家退婚迎娶虞真长公主怕是会被人戳断脊梁骨。 高明纯福至心灵,明白了虞真长公主为何一直看她不顺眼,原来竟是哥哥惹的祸,虞真长公主丧夫两年近日要出阁,方才在康寿宫黎太后也是替虞真长公主抱不平吧?说不定虞真长公主就在殿内躲着没出来见她们。 “阿纯,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 “那太后可曾借这件事怪罪于你?” 高明纯摇头否认:“不曾,太后为人和蔼与世无争,并不是挑刺的性子,再说虞真长公主就要出嫁了,再提这桩旧事有什么意思呢?” 何况虞真长公主那么喜欢杨钊元,此时发问不过是出口气要高家提心吊胆,日后巴不得别人不记得这桩事,若是高明纯给她低头奉上丰厚添妆此事便就此烟消云散。可高明纯也是有脾气的,她有腹中孩子护体,偏不向虞真长公主低头讨好。 康寿宫一行勉强打散高夫人先前的忧思,等出宫后,愁眉苦脸的模样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皇后娘家即将被册封承恩公,皇后亲娘还这么不高兴,那指定是皇帝病重不容乐观,若是皇帝撒手没了,一个承恩公还不如原先的礼部尚书好使。 “看来皇帝是真的病重,高家正在暗地里搜寻名医,高均海的贴身小厮去阳翟请当地一个专治内伤的名医了。” “请名医?那让名医进不了京罢,皇帝这么遮遮掩掩的难道是怕人知道他要不好了?真有意思。” “钊元,不如把那名医请来给你医治,过几日你就要当驸马了,如此虚弱怎能行房?” “……” “哈哈哈哈——”疤脸男子笑的张狂无畏。 赵衡扶着胸口眉头微皱,还未伸手,高明纯主动道:“臣妾来喂陛下吃吧。” “有劳阿纯。”赵衡靠在引枕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高明纯心揪了一下,赵衡长得好看,星目剑眉一身正气乍一看是个端方君子,相处两个月以来仍然没有改变她对他的印象,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赵衡待她又很不错,此时细细密密的心疼绕在心间,赵衡不光是皇帝,还是她的夫君,虽然她一直盼着做太后,但在成为太后的漫长过程中他们相敬如宾互相扶持是最好的,尤其是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她只盼着皇帝能好好活着。 “像个小儿一般……” 高明纯小心翼翼喂他吃完蛋羹,再用丝帕帮他擦擦嘴角,猛地听见赵衡这句感慨。 41.第四十一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娘娘, 陛下在东山打猎坠入悬崖,生死不明!” “陛下——”高明纯又喊了一声,猛地从梦中惊醒。 罗璧慌忙跑到内室扑到床边:“小姐, 可是做噩梦了?” 内室昏暗,窗外天色将明未明,高明纯抓住罗璧的手:“罗璧姐姐,把灯盏弄亮一些。” “是。” 罗璧挑掉燃成黑色的灯芯, 吹着火折子点燃另外三盏灯, 内室顿时亮堂起来,另一个守夜宫女青黛听见动静也慌忙到内室伺候。 高明纯掀开锦被仍觉得热,一摸额头, 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约莫是盖的太严实了。 她赤脚下床拿起一把纨扇扇风, 渐渐凉爽了些, 只是那股心悸久久挥之不去,好端端的怎会梦到陛下东山打猎坠崖,当朝陛下很是威武雄壮, 再者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陛下大约是世间最明白这道理的人了。 青黛拿过纨扇轻轻扇风:“娘娘, 可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罗璧和青黛是高明纯的陪嫁丫环,忠心不二,高明纯初初嫁入宫中不大习惯因此目前都是她俩来值夜。 “没甚么。”高明纯脑袋昏昏沉沉, 不欲多说。 罗璧见状端来一盏温茶, 高明纯接过来一饮而尽, 末了对罗璧说:“罗璧,你替我诊诊脉,我不大舒服。” 青黛顿时紧张起来,罗璧面相青嫩却老成持重,放下茶盏拿出脉枕静静给高明纯号脉,几息之后,罗璧松了一口气:“小姐受了风寒,我去煮碗姜汤来,不打紧的。” 青黛似信非信,却是知晓罗璧是陪伴皇后娘娘长大的,自幼学医且医术超群,若不是因为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怕不会到这深宫里来受罪。青黛比罗璧晚了三年来到高明纯身边,因忠心耿耿又巧手慧心,自然作为陪嫁入宫的不二人选。 高明纯扇了一会儿风仍旧困倦,示意青黛将帷帐挂起,而后躺回床上闭目养神。 皇后高明纯系礼部尚书高均海唯一的嫡女,一年前先帝赐婚,将其许配给太子赵衡,今年三月初六完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高均海着急忙慌的将在岳父家常住的高明纯接回京城准备大婚,高明纯心里不愿意也不能说出来连累家人砍头,只能迅速接收母亲搜罗来的皇后守则。 当皇后不容易,这俩月高明纯深谙此理,秀丽小脸上常常要挂着不符合二八妙龄的沧桑,尤其皇帝陛下床笫之间很是凶猛,只是先帝吃多了早年嫔妃无数晚年雄风不再的苦楚,明令禁止给当初的太子殿下广纳妃嫔,高明纯着实盼着日后给皇帝陛下多纳几位嫔妃,当然,得等有了嫡子才能放开。 皇后熬成太后有挺长的路要走。 高明纯攥着拳头,绝对不允许中间儿有人把她从皇后的位子上拉下去。 罗璧瞅着自家小姐不知想打谁的小拳头,小声道:“小姐,姜汤煮好了。” “别喊小姐,被人听到你要受罚,我、本宫亦会被太后指责。”高明纯端起温热的姜汤一饮而尽,只当这便是话本中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了。 “是,娘娘。” 等到黎明降临,高明纯晨起梳妆,用过早膳后要去康寿宫给太后请安,上午还有一场宴会,由太后牵头组织预备给寡居两年的虞真长公主挑选驸马。 当朝太后闺中姓黎,十三岁入宫从昭仪一路升至贵妃,赵衡继位后尊为太后,高明纯自嫁过来日日不断给黎太后请安,黎太后为人极和善,大约是念着高明纯年幼不懂事,很是体贴关爱,每逢请安必定准备美味糕点预备给皇后。 今日亦是如此,高明纯轻轻咬了一口莲子糕,柔声称赞:“母后宫中的厨娘手艺愈发精进,这莲子糕香甜软滑堪称上品。” 黎太后不到五十美貌依旧,只身材略微走形,从过年到五月间这腰身生生粗了一圈儿,应是先帝去后轻松了许多,她宫中有个厨娘极擅厨艺,黎太后一向因此自得,偏高明纯来到康寿宫中能不重样儿的夸赞这厨娘。 黎太后被哄得开怀:“等你回去带两盘罢。” “那倒不用,母后疼爱臣妾,臣妾日日来给母后请安,乐得从母后宫里吃现成的呢。”高明纯又咬了一口,这莲子糕上浇了晶莹桂花蜜甜的厉害,这口味是黎太后最喜欢的。 “哎呀,莫不说本宫和皇后对脾气呢,怎么说本宫听了心里都欢喜得不行。”黎太后笑着对宫人道。 大红宫装的虞真长公主从宫门外走进来恰好听到这话,扬声问道:“母后这是有了儿媳忘了儿臣?” 高明纯连忙起身,对虞真长公主柔柔一笑:“皇姐来了。” 虞真长公主微微一福礼:“儿臣给母后请安,见过皇后娘娘。” 高明纯就站在一尺之外,连忙走来将虞真长公主扶起来,并不真的受她的礼。黎太后生过三个孩子,第一个女儿未及满月夭折,虞真长公主是第二个,比皇帝赵衡大六岁,今年芳龄二十六,虞真长公主是太后亲女,皇帝长姐,身份尊贵不言而喻,高明纯因着这身份对于虞真长公主一向客气。 虞真长公主前一位驸马因病去了已有两年,这两年虞真长公主一直寡居,黎太后心疼闺女,说和几次才听得虞真长公主答应再嫁,只有一点,虞真长公主认定一定要自个来选新驸马,这并无不可,黎太后央了皇帝做主,预备办场宴会,先让朝中命妇将各家年龄官职符合的男儿呈上来,今日这宴会就是要遴选符合条件的儿郎。 虞真长公主不喜旁人碰她,只是来扶她的人是当朝皇后,借着那股子力站直身子。 高明纯却忽然愣在当场,就在她触碰到虞真长公主的瞬间脑子里突然涌进来一团乱糟糟的东西,冲天而起的火光,刺耳的妇孺尖叫,均能让人瞬间崩溃,虞真长公主倒在火光之中,看火苗蔓延到她自己身上,顷刻之间被火苗淹没。 “娘娘为什么望着本宫发呆?”虞真长公主对弟弟的新后略有成见,只不过这皇后不讨厌,小脸很是讨喜。 高明纯立刻回神,克制住震惊:“本宫瞧着皇姐这身衣裳和妆容分外好看,不由多看了一眼。” 虞真长公主笑笑,径直走到黎太后身边坐下,拈起一块莲子糕送入口中,继而点点头:“还是母后宫中的莲子糕最好吃。” 黎太后忙不迭让宫女再端上来些新颖精巧糕点,这点子东西可不能少了自己女儿的。 高明纯坐在一旁看她们母女说话,偶尔应和两句,脑中仍在回想刚才知晓的内容,虞真长公主仿佛被火烧死了,濒死前绝望怨恨驸马,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又叹腹中骨肉不能得见天日,可虞真长公主正好端端的站在眼前,又从未有过身孕,那为何会有这些事突然来到脑中,还有今早做的梦,此时皇帝正在东山狩猎,她竟在梦中见到皇帝跌落悬崖,难不成她竟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 黎太后和虞真长公主要说私房话,高明纯借口椒房殿中尚有事务需要打理离开了康寿宫。 出了康寿宫大门,脚下一滑,门口伺候的太监慌忙来接,罗璧抓住她胳膊,好悬避免了一场仪度尽失的跌倒。 高明纯站稳后让罗璧看那青石板是否有蹊跷,罗璧捻起一点污渍在鼻间轻嗅:“娘娘,有块猪油落在这石板上化了。” 太监脸色煞白,立刻跪在地上讨饶。 此处是黎太后的康寿宫,发落康寿宫的宫人岂不是落了黎太后的面子,高明纯身为皇后自然不会做得罪婆婆的事儿,免了那小太监的跪罚,上了步撵回椒房殿。 高明纯之所以着急走,是因为在小太监扶她那一刻,脑中又多了一幅画面,这不知姓名的小太监犯了错,杖责八十,被打了个皮开肉绽,等到最后一杖才咽气。 高明纯自诩艺高人胆大,但见识这等玄之又玄的事也需要时间平复淡然。 “罗璧,你着人盯着方才在康寿宫门口的小太监,有什么事儿都要告知于本宫。” 主子的命令,罗璧想也不想就道是,她们是椒房殿的人,在外结交人脉是为方便及时知晓这宫中消息。 宴会即将开始,奉懿旨来宫中的命妇已尽数到齐,青黛伺候着高明纯在镜前检查妆容,这是皇后第二次见命妇们,万不可大意。 不出一刻,罗璧慌慌张张回到椒房殿:“娘娘,方才在康寿宫门口的小太监死了!” 虞真长公主却不敢多反驳,因为这是黎太后派来的,甭管她心里有多少怨恨都要忍着,晚间杨钊元从书房回来来到她房里,两人温存许久,虞真长公主靠在杨钊元肩上诉说委屈。 杨钊元一手揽着虞真长公主光裸的肩,温声道:“殿下不必介怀,太后娘娘是向着殿下的,只是那日你在承乾殿做的太过了,若要传出去陛下脸上无光,何况陛下不日就要复朝,若不教训殿下,肯定有御史站出来攻讦殿下忤逆帝后,那后果可比现在严重多了。” “哼,陛下被高明纯那个女人迷惑了。” 杨钊元没接话,他正面躺着看向承尘,慢慢回味着那个名字,而后忽然翻身将虞真长公主压在身下一声不吭的开始动作,虞真长公主很快被弄得意乱情迷,轻哼出声。 …… 第二日,虞真长公主起的晚了,睁开眼就看见四位嬷嬷站在床边,而杨钊元不知所踪,她猛地发现盖着身子的被子滑脱了,连忙抓住被子遮住胸口,但臂膀上的痕迹让最年长的嬷嬷看了个一清二楚。 “殿下,身为女子不可贪欢重欲。” 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让虞真长公主羞愤欲绝,任凭哪个女子也不愿意被人说重欲! “殿下,已是日上三竿,还请殿下起床净身。” 虞真长公主咬碎银牙和血吞,裹着被子去了净房,另外几位嬷嬷无奈摇摇头,公主当年的教养嬷嬷不得她喜欢,她求了先帝,先帝一句话就让那嬷嬷去了别处,再来的教养嬷嬷根本不敢管教她,因此养成这个样子。 不过公主的房中事,她们不好管教,但驸马不经传唤是不能进入公主卧房的,传话的人自是教养嬷嬷。 等到晚间虞真长公主见不到杨钊元才明白发生何事,但这等事她何尝能张嘴和黎太后告状,只能咬牙扛着等待日后反击。 ** 皇帝复朝有一大堆事务等着他去忙,可朝臣看着虚弱无力走到宝座上的皇帝都提心吊胆的,生怕皇帝下一刻便喘不过气来,可皇帝坚持着没在大朝会上倒下,还在散朝前让王儒章宣读一份圣旨,册封国丈高均海为承恩候,朝臣自是不敢多说什么,若是皇帝没病早就该封了。 丞相顾成直求见皇帝,可皇帝还未说话就已经冷汗直流,吓得顾成直一句话不敢多说,慌忙告退,而给皇帝诊病的柳院判被人挤在太医院里被一群人追问皇帝病情,许多朝臣不敢打扰皇帝养病很少进宫拜见,这一见面朝臣们都觉着这江山风雨飘摇了。 看起来连喘气都费劲的皇帝此刻正躺在承乾殿吃解药,高明纯守在他身边看有无异常反应。 “这药太要命了……”赵衡还喘着粗气,他生来很少这般无力过,但为了体验这药的具体药性如何还是要吃两次以便日后模仿。 高明纯见他慢慢好转松了一口气,端来一杯水喂给他:“陛下今日太冒险了。” 赵衡但笑不语,抓着她的手亲了亲:“过几日就是阿纯的生辰呢。” “陛下身子不便,臣妾就不过生辰了吧。”高明纯确实没心思,尤其是不敢都让人看出来怀有身孕,她肚子已经有一点点弧度,里女人都是人精她不想冒险。 “不行,这是阿纯嫁过来第一次过生辰怎能不盛大?恰好可以借机将阿纯想见的人都请进宫里来,你不是想见见小侄子么?”赵衡与她闲话家常。 高明纯确实是想见的,三日前高家派人来宫里报喜,高竹彦的妻子生下了高家第一个孩子,金贵的长子嫡孙,皇帝与她当时赏赐了不少东西过去,就连黎太后也有单独赏赐,当初虞真长公主一事高明纯还以为会和黎太后疏远,可黎太后不动声色的,高明纯摸不清却更加依赖了赵衡一些。 黎太后人不错,更维护皇帝,皇帝说什么她都听,有赵衡护着黎太后应当不会怎么为难她。 “还是算了,孩子还没满月就出来吹风不好,等他长大再见。”高明纯勉强按捺着心思。 赵衡若有所思的,摸摸她的肚子问:“日后咱们皇儿出生了,你长兄家那孩子可以给和他一块儿玩耍做个伴读,表兄表弟么一起长大。” 高明纯忧心忡忡:“陛下怎么这般确定是个皇子,若是个公主,陛下难道就不喜欢了吗?” “当然不会。”赵衡一时失语没想好怎么说。 “皇子公主朕都喜欢,不过朕做了一个梦,梦到咱们皇儿了,是个淘小子,咱们的公主还是当妹妹,有哥哥保护。” “陛下什么时候做的梦,怎么不和臣妾说呢?”高明纯十分好奇,追问他孩子长什么样子。 赵衡仔细想了想:“在梦里,朕没看清楚,肯定随了你我的好相貌。” 高明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这是赵衡第一次自诩好相貌,他自己也认识到了,俩人不约而同想起大婚洞房花烛夜,高明纯清楚看到赵衡面貌的惊讶。 红衣美男子剑眉星目,一双明眸带着淡淡笑意,像对待小孩儿似的哄她。 “纯儿,疼吗?”他伏在她肩头,唇舌一寸寸丈量她滑腻的肌肤。 “阿纯,让我抱抱。”他新奇不已。 床笫之间的赵衡和白日里不大一样,高明纯想一想还是会脸红,昏昏沉沉的罗帐里她乖乖躺着看他缓缓俯身覆在身上,疼痛让她那一夜心口乱跳,连靠在他怀里睡过去时无知无觉,更不知第一次见到皇后的皇帝抱着她好奇的看了大半晌。 “阿纯,朕今日能去椒房殿睡吗?”赵衡复朝前两日高明纯便已经搬回椒房殿了。 高明纯脸颊红红:“陛下,臣妾腹中……” 他凑过去在她耳边耳语,高明纯脸颊越来越红,最后在赵衡完全恢复前借机离开了承乾殿。 椒房殿 晚膳前高明纯已经有些饿了,罗璧和青黛让她吃了点点心垫垫,青黛已经从菡萏阁回来,还是与白蓉蓉发生冲突,哭着回椒房殿请求皇后允许她回来伺候,白蓉蓉仗着对皇帝有救命之恩在宫中嚣张跋扈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众人都等着皇后如何反击。 皇后搬回椒房殿第三日晚膳,皇帝驾临陪皇后一同用膳,御膳房准备充分,将皇帝的饭菜送到了椒房殿,两人坐在一起吃饭,身边并无人伺候,宫女太监在料理妥当后就被赶出去了,皇帝舒了一口气。 “来,哄哄我家阿纯和皇儿吃顿饭。”赵衡夹起一块肥嫩的鱼肉送到高明纯嘴边。 高明纯张口吃了,赵衡发掘出来乐趣,这三个月他俩都是分开吃饭的,这还是头一次,于是换着花样吃喂给她吃,直到吃完高明纯觉得有些撑,两人打算出门走走消消食。 夏夜晚风,偶尔听到一些蝉鸣蛐蛐叫,引路的宫女提着灯笼身姿妖娆,说话时一口吴侬软语很是动听,高明纯看着她不免想到一个问题,后宫之中不会只有皇后一个女人,现在是特殊时期皇帝才留她一人在身边,若是日后皇帝所谋之事功成,他的后宫必定向前朝都君王一般佳丽三千。 高明纯暗暗叹了一声气,那时候肯定要比现在辛苦吧,皇帝后妃不像平常人家的小妾由主母定夺生死,人家有皇帝撑腰,再生个儿子说不定日后就是太后。 “阿纯?想什么呢?”赵衡说了一段话没听到她回答,就看她漫无目的的随他朝前走,根本没在意他说了什么。 高明纯回过神,摇摇头,日后她保护好皇子,等到他登基,她应该比黎太后过的还要惬意潇洒。 不过,她想的这些明显不能告诉皇帝真相,太伤人心了。 “臣妾怕草地里有蛇……”她胡诌了一个借口。 赵衡沉默了,想来想去觉得吓到她不好,于是提议返身回椒房殿,罗璧喜滋滋来报,高明纯养的那株昙花仿佛要开花了。 “陛下,咱们看昙花罢?”这昙花是高明纯心爱之物,出嫁时昙花作为陪嫁一起来到椒房殿,几日前花苞逐渐长大,她一直盼着看开花。 42.第四十二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本宫命厨子做了新点心叫黄金如意卷, 皇后来尝尝。”因高明纯夸康寿宫的厨子菜做得好没重过样,黎太后尤其喜欢跟高明纯分享心得。 高明纯夹起一块尝了尝:“鲜香可口, 论鉴赏美味的心得母后可以说是后宫第一人呢。” 为表示所言不虚,她连吃了两块才放下筷子, 也的确忙碌大半天饿着了。 “就你会说话,不过这夏日炎热,本宫正想着做些什么吃的解暑, 宫里花样就那么些吃都吃腻了。” 高明纯微笑:“这等小事母后何须烦忧,臣妾命厨子做些新花样出来保准让母后满意就是了, 再不济民间也有新鲜吃法呢,臣妾儿时苦夏,母亲和人学做桂花蛋亲自做给臣妾吃, 那桂花蛋甜美爽口,臣妾倒是开胃了一夏天就爱吃这个,臣妾母亲都不耐烦给臣妾做桂花蛋了。” 黎太后大笑不已, 又被桂花蛋吸引了注意力,连忙问起做法。 “臣妾于庖厨之事不大灵通, 模糊记得是用鸡子黄、蔗糖、猪油还有绿豆粉做的, 鸡子黄和绿豆粉混在一起,将猪油放到锅中, 等油烧热再将糊浆那倒进锅里, 要不停的搅拌, 炒到糊浆变稠便可出锅, 这桂花蛋不粘锅不粘勺不粘牙, 极是有趣。” 黎太后果然感兴趣,笑道:“本宫让厨子先试试,等日后高夫人进宫来,再请她指点。你入宫已有三月,改日将你们请进宫,本宫还不曾与她细聊呢。” 高明纯松一口气,恭恭敬敬谢过黎太后。其实赵衡已经应允让母亲进宫,她大可以直接将母亲召进宫,只是不如先让黎太后知晓,她虽是后宫之主,但头上也有婆母盯着。 从康寿宫回来,高明纯想着总该去见一见皇帝,一直躲着不见人说不过去,可到了内殿才发现人不在。 “陛下呢?” 扫洒宫女腿一软跪下了:“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承乾殿的宫女都这么没出息么?高明纯微微皱眉:“你在做什么?” 扫洒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磕磕巴巴回:“奴婢,奴婢在给陛下铺床。” 受伤之后赵衡除了呆在内室床上就在内殿的小榻上躺着,小榻旁边的矮几上面堆放着文武百官的奏章,此时看上去有些散乱,高明纯知晓赵衡喜欢整洁,就算看过的奏章亦不会随意堆放,她跨过门槛走到那宫女身旁。 “谁给你的胆子偷看陛下的奏章?” 扫洒宫女尖叫着否认:“奴婢没有偷看,皇后娘娘不能冤枉奴婢!” “吵死了,这宫女规矩是谁教的?给本宫把人拖下去!” 扫洒宫女抬起头露出一张娇媚面容,如水眼眸里尽是惊慌:“娘娘冤枉人啊!” 高明纯闭了闭眼,冷声问:“胡庆,你是死的么?给本宫把这奴才拉下去!” 椒房殿大太监胡庆缓过神来,连忙小跑过来捂住那宫女嘴巴,反剪双手拖了出去,另外三个在内殿扫洒的宫女跪地讨饶,看起来像是高明纯身为皇后却在皇帝的承乾殿作威作福。 刘德小跑过来就看见这乱糟糟的一幕,忙和高明纯请罪:“皇后娘娘恕罪,为这奴才动怒伤神不值当啊!” “刘公公,那扫洒宫女翻乱了陛下奏章,谁给她的胆子?”皇帝奏章有专门负责的太监,旁人是万万动不得的。 刘德一身冷汗:“奴才这就去审问那宫女。” “陛下呢?” “陛下在湖边纳凉,命奴才请娘娘过去。” 高明纯面无表情:“本宫这就过去。” 宫人将小榻上躺着的皇帝抬到湖边,赵衡抓着一卷书慢吞吞看着,余光瞄见皇后带着人走来表情更加正经,假装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那卷书上头。 “臣妾见过陛下。” “皇后无需多礼。” 赵衡握住她的手:“发生何事?”他从没见过高明纯表情这般难看,更是担心她身体会不会有问题。 高明纯还未回答,刘德已经跪下请罪,说是驭下不严,有个扫洒宫女偷看陛下的奏章。 “偷看奏章?”赵衡表情顿时冷凝。 “刘德,你去将那宫女带过来,朕亲自来审问,人不要弄死了。”赵衡特地交代了最后一句。 刘德连声应是,满头大汗的小跑而去。 高明纯按捺着不悦,舒了一口气:“陛下不怪臣妾擅自处置宫人便好。” 赵衡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阿纯办事朕自是放心,你是后宫之主,尽可以放心大胆的处置宫人。”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那扫洒宫女被带来了,发髻凌乱妆容犹在,步履匆匆走到皇帝面前,却仍旧是美的,难道只是一个献媚的宫女么? “奴婢绿珠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柔软甜美的嗓音自她口中缓缓溢出,方才在承乾殿内的慌乱已经不见踪影。 赵衡哼了一声:“为何偷看朕的奏章?” 绿珠跪伏在地露出一截细腻白嫩的脖颈,说出口的话带着几分慌乱无措:“奴婢并未翻看陛下的奏章,是皇后娘娘看见奴婢在矮几旁扫洒便认定奴婢翻看了陛下的奏章,陛下,奴婢冤枉啊!” 她说完,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了赵衡一眼,贝齿轻轻咬着嫣红唇瓣,端是弱质风流,某个角度看起来与高明纯有一两分相似。 “蠢货!”赵衡冷冷吐出这两个字,又看了刘德一眼。 “照这张脸上打,打到她招认为止。” 刘德心里一抖,咬咬牙亲自上手抽那绿珠的脸,绿珠不可置信的尖叫,还未嚎出声便被人堵住口舌,只听方才面色温和的皇帝不咸不淡道:“别把人打死了,招认了便让人禀给朕听。” “朕不想吹风了,皇后陪朕回承乾殿吧。” “是。” 宫人抬着小榻走远,湖边啪啪啪扇耳光的声音不绝于耳,直到回到内殿赵衡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皇后微微一笑:“阿纯莫怕。” “臣妾不怕,臣妾只是……” 宫人全部退了出去,赵衡握着高明纯右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怕那宫女是有心之人派来的?” “是。” 后宫之内盘根错节,尤其先帝驾崩不到一年,后宫二十多位太妃均是生育过子嗣的有功之人,她们盘踞在后宫数十年或更久,赵衡与高明纯掌管这座宫城也仅有半年多,也未有完全把握保证这宫城中人尽数忠心于他们。 “阿纯,朕日后要做一些事,还需阿纯配合才行。” “陛下但说无妨。” 赵衡笑意渐浓,让她附耳过来,高明纯凑过去耳垂却被人含入口中:“阿纯仿佛吓到了,朕先安慰安慰下阿纯……” 高明纯:…… …… 承乾殿中扫洒宫女擅自翻看陛下奏章被处死的消息不胫而走,后宫之人不敢多加议论,往承乾殿伸的手或多或少有缩回来的,即便帝后刚上任没多久,他们却是大安朝第一尊贵的人儿,想算计的人自然要好好掂量掂量。 黎太后亦不是好惹的,既然后宫之人闲的发慌,她便将二十多位太妃尽数请到康寿宫里来,笑盈盈道:“本宫的宝贝公主要出阁了,本宫准备了些许嫁妆首饰,还请各位集思广益出出主意看还缺不缺什么,本宫可不准旁人把虞真看轻了去。” 众位太妃的脸色很精彩,虞真长公主是当朝皇帝的嫡亲长姐,谁敢看轻? 可黎太后无缘无故请她们过来能是这么个简单意思么?原本众位太妃也是来给虞真长公主添妆的,可看黎太后这架势显然不能善了,那虞真长公主的嫁妆单子丰厚的让人眼馋,黎太后还要让人参谋,不是显摆还能是什么?这添妆也不能拿的少了,太妃们只能肉疼不已的拿出原先的两倍来献给黎太后。 黎太后招待完太妃们,又给虞真长公主的嫁妆单子添了一笔,忿忿道:没了银钱看你们还能如何作妖! 高明纯握紧拳头,养长没多久的指甲陷进掌心,沁出些微血迹,挥开欲扶她起身的青黛,下榻穿上绣鞋走出屏风对那来报信的禁军侍卫副统领韩城道:“现在有多少人在搜寻陛下下落?” “随行禁军一千均在下山途中,断崖之上派人系上绳子向下搜寻,暂未找到陛下踪影。” “随本宫一同去康寿宫面见太后。” “是。” 椒房殿与康寿宫相距不远,几人步伐很快,转瞬之间小跑到了康寿宫门前,虞真长公主正和两位王妃、杨婉莹陪伴胡彬玩耍,猛然见到高明纯身后跟着一名禁军侍卫神色匆匆,不由停下踢毽子的动作,迎上前来:“皇后娘娘,何事这样急匆匆的还带着禁军侍卫。” 当真是好大的威风,禁军只听命于帝后,尊贵如虞真长公主也只能敬而远之。 高明纯神色肃穆:“皇姐,本宫有要事须得面见母后。” “母后尚在安寝……”虞真长公主还未说完,高明纯连停下都不曾,掠过她直奔康寿宫大殿。 齐王妃娇娇一笑:“皇后娘娘怎的这样着急,咱们过去看看是何事?” 虞真长公主点点头,拉着胡彬向前走,胡彬不安的看向母亲杨婉莹,却见杨婉莹微微摇头,示意不可忤逆长公主。 她们一行人走到康寿宫门前,却被青黛拦住。 “长公主殿下,两位王妃恕罪,皇后娘娘与太后有事相商,暂不允外人进入。” 虞真长公主脸色一沉,冷哼一声,转身走了,湛王妃和齐王妃面面相觑,眼底却是淡淡笑意,长公主与皇后娘娘不和,她们乐见其成。 黎太后刚穿好衣裳正在梳妆,梳头宫女正请示用哪个簪子,却闻皇后请见,黎太后一头雾水。 “请母后挥退左右。” 黎太后还未见过高明纯如此严厉的模样,纳闷道:“到底何事?” 高明纯简洁明了说了两个字:“东山。” 黎太后脸色一变,厉声呵斥左右退下,副统领韩城上前再次将那番话重复一遍:“娘娘,陛下在东山打猎坠入悬崖,生死不明!” “我的儿!”黎太后如遭雷轰,脸色煞白。 高明纯微微提起裙角双膝跪地:“母后,儿臣有一事相求,请母后应允。” 副统领韩城连忙退下,殿内只余婆媳二人。 “何事?”娇柔如菟丝花的黎太后彻底慌神。 “儿臣想亲去东山寻回陛下!” 黎太后愣愣道:“本宫也去。” “母后,皇城还需您守着,陛下东山坠崖兹事体大,到底是何原因如今你我都只能听信他人所言,儿臣想亲眼去东山看一看,只是陛下坠崖之事不可让外人知晓引起慌乱,若有心之人趁机谋乱,皇城危矣!” 黎太后缓过神来也知方才所言甚是荒唐,将利害关系想一想便明白了,扶起高明纯道:“皇后放心,本宫定然守着这皇城。” “还有一事,需母后开口……” “你尽管说!” “母后,东山狩猎……” …… 不多时,高明纯从康寿宫殿内疾步走出来,吩咐韩城加强皇城巡防,只带着罗璧一人回了椒房殿,正坐在石桌边说话的虞真长公主等人只瞧见韩城俯首听耳的恭敬,心中均是艳羡,小小年纪的皇后竟能有如此权威! 韩城到殿内听了黎太后吩咐,也匆匆离开,路过虞真长公主等人时滴水不漏的行了大礼才离开康寿宫。 胡彬打了个哈欠,小声跟杨婉莹说想回家,他声音虽小,可大人们都听的清清楚楚,只不过没有黎太后首肯谁敢贸然离开。 虞真长公主牵着胡彬的手:“本宫去请示母后。” 杨婉莹忙不迭谢过长公主。 恰巧,黎太后梳妆打扮停当从康寿宫内走了出来,神色略微憔悴。 “母后,可是方才被皇后吵醒睡得不好了?” 黎太后摆摆手,并不多说皇后如何,虞真长公主忍着不悦,柔声道:“母后,胡家小郎困顿不已,儿臣想带他四处走走,母后可有事吩咐?” 往常黎太后兴许闻弦歌知雅意将人放走了,可有皇后临走前说的话,黎太后神色不变,招手唤来皇后留在这的宫女青黛:“你带着胡小郎去本宫殿内睡一觉,好生守着,莫要冷着热着。” “正好,胡小郎睡了,咱们说些家常,本宫想听听外头的新鲜事儿。”黎太后兴致勃勃。 青黛上前抱走胡小郎,黎太后话说的软和,却不容置疑。 ** 皇城到东山骑马需要半个时辰,高明纯带着一百禁军疾驰而去,前朝和当朝民风开放,闺阁女子学习骑射习以为常,骑行之时四马齐驱,两名禁军侍卫守在两侧,一路行过尘土飞扬,身着简洁胡服戴着幕离的高皇后让人看不清神色。 东山脚下已是一片慌乱,皇帝坠落的断崖与扎营的山脚是相反方向,欲到断崖之下搜寻皇帝踪影的进军须得从山上下来再围着东山绕半圈才能到达,只是东山开阔树林茂密,山高近百丈,那断崖也有三四十丈,若是不巧,陛下怕是凶多吉少…… 禁军统领傅雷满头大汗,匆匆朝断崖下面赶,却有侍卫从后方疾驰来报。 “傅统领,皇后娘娘听闻陛下坠崖,已经从宫里赶过来了。” “什么?” 傅雷惴惴不安,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却咬牙吩咐:“派十人去迎皇后娘娘,务必保证皇后娘娘安全无虞。” “是。” 高皇后的到来并不是一个秘密,神色慌张的齐王口不择言:“皇后这时候来添什么乱?” 随行打猎的多数是皇室贵族和勋贵子弟,目前众人之中齐王身份最高,他出言指责皇后其余人不敢附和,更不敢指责,傅雷心慌慌,瞄了齐王一眼淡淡道;“齐王殿下慎言。” 齐王一哽,扬起马鞭朝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马儿吃痛奋力向前跑去。 杨钊元听闻皇后要来莫名向后看了看,心道:皇后娘娘才二八年华就要守寡了。 傅雷率众人赶到断崖下面才发现情况很糟糕,地形杂乱不说,还有一条断断续续的小溪缓缓流过,地上不乏腐叶鸟兽死尸,气味难闻。 “叶正,你率二百人向东找寻陛下!” “王柳,你率二百人去小溪附近找寻陛下。” “贺大龙,你摔五十人留守此地等候皇后娘娘,其余人随我上山寻找陛下!” “是!” 禁军全部大汗淋漓,可谁都不敢喊累,傅雷一声令下所有人纷纷上山而去,齐王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其余能跑能动的皇室勋贵都下马上山找皇帝,要是皇帝要没了,他们这些人是何情况还不得而知。 齐王渴的厉害,拿了水袋咕嘟咕嘟喝了一通,袖子一抹嘴:“本王在这儿等候皇后,钊元,你方才坠马摔得不轻,也同本王留在这儿吧。” 杨钊元神色狼狈,脸上还有泥土印,听此一言勉强笑道:“就听齐王殿下的,对了,竹彦,你也留下等着皇后吧。” 高竹彦神色不明,却没有反驳。 半个时辰不到,阵阵马蹄声越来越近,齐王和杨钊元一同起身向远方看去,百人骑行而来,打头阵的是个胡服女子头戴幕离看不清面容,距离他们有十丈之遥高明纯勒马停缰,利落翻身下马,落地后也不用人扶,提着马鞭朝齐王他们走来。 山风吹起幕离露出幕离下一抹白皙面庞,若隐若现引人好奇。 行至一丈之处,高明纯摘下幕离扔给罗璧,皎皎玉面得见天光,琼鼻樱唇,最妙是一双明目如电透着俾睨众生的桀骜,被视之人无不心尖发颤。 杨钊元握紧拳头,按捺心头激荡,目光不舍的从高明纯脸上移开,单膝跪地与齐王等人拜见皇后。 高明纯扫过这些人,只在瞬间看见那杨钊元的面貌,似乎比逼死青黛时年轻狼狈些,握着马鞭的手不由紧了紧。 “情况如何?” 当朝皇后清冷如山泉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山谷间回荡。 齐王莫名心虚了一下,拱手回道:“傅统领等人均已上山搜寻陛下踪影,另有十名陛下的贴身侍卫从山顶向下搜寻陛下踪影,目前,暂未有消息传来。” 高明纯略微颔首:“起来吧。” “陛下坠崖之时,你们都在做什么?” 齐王脸色一僵,皇帝出事他和傅统领还有三四名侍卫离得最近,目击现场的他只好再次开口描述皇帝出事的场面:“我等随侍陛下在树林深处见到一头熊瞎子独行,陛下想将熊瞎子猎到手,那块儿山地平稳,我等都骑着马追寻陛下,谁知那头熊瞎子突然狂躁冲向陛下那匹马,陛下的马受惊在山中狂奔不止,我等追在后面,还不曾追上陛下却见前方突然出现一处断崖,陛下连人带马都掉了下去……” 43.第四十三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婆媳二人和一众宫女太监回了谢太妃的寝宫, 刚到寝宫谢太妃就将伺候的人全部赶了出去。 “母妃身体不适, 先躺着睡一会儿,臣妾在一旁伺候。”齐王妃对待婆婆一向殷勤孝顺。 谢太妃摆摆手:“无事,本宫的身体心里有数, 你今日进宫来到底为的甚么事?” 齐王妃犹豫了, 在谢太妃一再催促下说出了真相:“王爷想将宫里的白姑娘迎入府中, 他不好与陛下提,让臣妾入宫求见皇后娘娘或者太后。” “荒唐!”谢太妃厉声反驳。 齐王妃身子一抖, 默默坐在凳子上不敢言语, 静静听谢太妃数落她。 “王爷不知道轻重你还跟着他胡来?本宫当真是看错你了,那白姑娘是什么人?陛下的救命恩人!就连皇后对待人家都是客客气气的,陛下还未来得及将白蓉蓉收入后宫倒让这不省心的惦记上了!你去见皇后了?” 齐王妃噙着眼泪:“不曾, 皇后娘娘在承乾殿照料陛下, 没有见臣妾。” 谢太妃哼了一声:“没见你才好,若真是见了你将这件事说出口还不知是什么局面!” “王爷曾说那白姑娘与他两情相悦,是以才让臣妾来宫里求人, 母妃, 王爷性子急臣妾也不敢多反驳啊。”齐王妃想跟谢太妃诉委屈。 可惜, 她想错了, 话刚落音一个狠厉的巴掌便落到了齐王妃娇嫩的脸蛋上。 齐王妃捂着脸颊不可置信:“母妃,何故殴打臣妾?” 她在家中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娇姑娘,做了王妃后只有后宅不大顺心, 但她是王妃, 谢太妃怎能随意对她动手, 就连齐王也不能打她! “怎么?打你还亏了你了?”谢太妃只当这儿媳懦弱,逆来顺受惯了,打就打了。 “母妃欺人太甚!” 齐王妃捂着脸颊走出谢太妃寝宫,谢太妃惊了一下,连忙让宫女将齐王妃追回来,可齐王妃脚程奇快,派去的宫人没能追上不说,眼睁睁看齐王妃哭哭啼啼的走出宫门。 “娘娘,可要派人给王爷传信?王妃哭着跑出去对娘娘名声不太好。” 谢太妃表面上不以为然:“无妨,回头旁人问起来本宫只消说生病心情不好,碍不了什么事。先帝赐婚的都是什么人,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不说,还敢跟本宫置气,反了他了!” “娘娘,太后那边怕是会派人来问,要不要让人去康寿宫一趟?” “哼,黎氏贱妇!皇帝病怏怏的她便拿嫔妃撒气,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张狂到什么时候,旁人不敢装病待在寝宫不就是怕她报复,本宫可不怕,到底谁能赢且等着看呢!” 贴身伺候的宫女秋月不敢说什么,心知谢太妃是真的气坏了,简直口不择言。 —— 高明纯听到齐王妃哭着出了宫门还挺意外的,尤其是脸上还有个巴掌印,谢太妃平时温柔谦逊难道还会动手打儿媳妇? “谢太妃是真病还是假病?” 罗璧不敢断定:“太医说谢太妃吃错了东西脾胃失调需要静养,奴婢听人描述了谢太妃生病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真病。” “真是好玩了。” “娘娘说什么?” 高明纯神秘一笑:“到时候会告诉你的,咱们先去承乾殿告知陛下这件事。” 婆媳之间的斗争赵衡不做评论,只是听了高明纯的描述,他越来越确定,前世齐王那个摄政王就是个傀儡架子,他背后那人才是真正想要谋朝篡位的,那人不是皇子却与齐王有些渊源所以才能控制齐王等人。 赵衡披散着头发坐在榻上思索,高明纯闲来无事拿了一把梳子坐到他身后慢悠悠的给他梳头发,与她柔软的发丝不同,赵衡的头发又硬又直,握着不如柔软的舒适,梳通后拿来一顶白玉冠束发。 “陛下,看臣妾手艺如何?”高明纯拿来一面宝石镜子放到赵衡面前。 赵衡从深思中回过神才发现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素日苍白的病容也有了些精神:“阿纯梳的极好。” 高明纯噗嗤一笑:“陛下长的好,所以衬得臣妾梳头好看。” 赵衡认真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二十出头的他从前是春风得意的,额头眼角没有皱纹,面容更柔和亲切,不像前世那么冷厉,偶尔抱抱高家的小孩子都会吓到人家。 “陛下在看着自己的俊脸发呆吗?”高明纯边给他捏肩活血边打趣。 “大胆!”赵衡从背后捉住她的手,说出口的责骂也是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握着人家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后日皇姐便要出阁,陛下可要去大殿观礼?” 赵衡摇摇头,轻轻靠在她身上又小心不碰到她的肚子:“不了,朕现在还是个病秧子呢,等到那日阿纯不要表现的很高兴,记得担忧你的夫君。” “是是是,臣妾谨记在心。”高明纯莫名觉得赵衡喜欢亲近她,别扭了一几天后便接着这份亲近了,他们是夫妻,亲近些也没什么妨碍。 到了虞真长公主出阁这日,宫里六局二十四司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虞真长公主在太后的康寿宫出阁,到清波殿拜别太后皇后,高明纯早早起床换上朝服上妆梳发,她的头发可比赵衡的难弄多了,还要带着沉重华丽的花树冠,去承乾殿见赵衡时,赵衡就表露出了担忧。 “会不会太沉了点?”那么细的脖颈要戴着那么重的花树冠,他家小皇子还小啊,受不得累。 高明纯似真似假的抱怨一句:“大婚那日臣妾脑袋上顶着的比这个还要沉呢。” “女子为了漂亮可以付出很大代价啊……”赵衡幽幽道。 “陛下尽说风凉话,臣妾不能多待要去康寿宫了,陛下今日找些乐子打发时间吧。” “唔,朕晓得了,罗璧照顾好皇后,若有万一朕拿你是问。” “是。”高明纯也跟着罗璧应了一声。 等坐上步撵去康寿宫时,高明纯被略微摇晃的步撵晃的昏昏欲睡,她怀孕后最明显的症状便是嗜睡了,好在想打哈欠时可以拿起纨扇遮挡,以免被人看到认为皇后举止不雅。 康寿宫人还不多,高明纯陪着太后用了早膳一起去偏殿看虞真长公主梳妆。 大红嫁衣披在身上,连脸颊都染上了喜气色彩,虞真长公主坐在梳妆镜前喜气洋洋,没有丁点离愁别绪,高明纯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愿虞真长公主这一世可以得偿所愿吧。 皇室婚嫁繁琐程度高明纯是见识过的所以这次她做好了充分准备,清波殿里虞真长公主拜别太后与皇后时她可以说是强作欢喜,比黎太后的真心欢喜浅淡许多,除去赵衡吩咐过,另一层缘由则是她饿了,饿的胃里难受。 一对新人上前拜见,高明纯看了杨钊元一眼,这人脸上还有一道淡淡疤痕,想必是那日打出来的鞭伤,也不知回到公主府,虞真长公主看到这疤痕还未消下去会不会再来找她算账。 这念头一闪而过,高明纯只盼着虞真长公主赶紧出宫,她好回宫用膳。 虞真长公主以扇遮面,含情双眸不时看向身边的准驸马,丝毫不在意新妇的矜持,而杨钊元穿着红色婚服,一脸的冷凝庄重,直直盯着眼前并不敢抬头乱看,余光只能看到华丽的皇后朝服,大殿之中只有礼官的声音。 到了吉时,虞真长公主裹着红色绸缎喜气洋洋的马车,车轱辘缓缓转动,大队的人马渐渐离开皇城驶向公主府。 黎太后派了亲信全程观礼,饶是如此仍是泪流不止,高明纯忍着饥饿劝解:“母后不必忧心,待皇姐回门母后便能见到人了。” 虞真长公主两次出阁都住在京城,且能随心所欲的进宫探望黎太后,比一般的出嫁女好得多。 将太后送回康寿宫,高明纯回了承乾殿,御膳刚摆上没多久,高明纯这次没和皇帝客气,自个坐下先吃个半饱。 “陛下见谅,臣妾从没这样挨过饿。” 赵衡嘴角一抽:“咱们大婚你都知道在袖子里放两块点心,这回大意了吧?” “大意了。”高明纯后悔不迭,主要是为了虞真长公主出阁挨饿真的不值当。 “什么皮外伤,人都快打死了你傅大统领又说风凉话!”鲁王妃顶着核桃眼抱怨。 傅雷不发一语,鲁王连忙阻止鲁王妃再说不合时宜的话,连忙与其拱手道谢:“多谢大统领手下留下,本王回府给小儿医治,便不打扰大统领了。” “王爷慢走。” 四名小太监抬着四仰八叉的鲁王世子走到宫外坐到王府马车上,鲁王妃小声嘀咕:“王爷为何不让妾身多言,那傅雷忒不会看人脸色,竟然实打实打了世子。” “妇道人家懂什么?傅雷已经手下留情,真打一百二十丈你儿子都要没命了!赶紧回府别在这儿丢人现眼!”鲁王气咻咻的心中暗恨,原本不过是测测帝后的虚实,不想没控制好分寸让小皇后反将一军,但绝对不能这么算了! “皇后敢对本王不客气,那本王也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明日就去兄弟家里走走,高家教出这样的女儿也吃不上好果子!” 鲁王妃恨恨附和:“对,也不知高皇后给太后皇帝使了什么迷魂药,他们竟对扩充后宫一事只字不提,难不成真等着皇后生个皇子出来,妾身看她没生儿子的命!” 鲁王哼了一声,神情也是赞同的。 直到鲁王一家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前,扒在车底的暗卫才悄悄离开,夜色深重,身着夜行衣的暗卫很快淹没在黑暗中。 本该躺在承乾殿奄奄一息的皇帝正在书房作画,画中人刚刚显出一点身形,赵衡正在细心描绘。 “陛下,暗卫求见。” “进来。” 黑衣人单膝跪地行礼后将鲁王夫妇的对话一句不漏的转达赵衡。 赵衡在暗卫开口时便停下作画,拿着王儒章递过来的棉布慢慢擦手,笑容讽刺:“朕这位王叔心思当真活泛啊。” 暗卫与太监王儒章并不敢多言,赵衡思索片刻吩咐:“派四人轮流蹲守鲁王府是否有异动,再有杨钊元那儿可有异常?” “属下察觉杨钊元武功进步神速并不敢太过靠近,他行踪正常,除了在公主府和杨家走动,再者就是去胡家探望外甥胡彬。” 胡彬体弱多病满京城谁不知道,但请遍天下名医皆束手无策,这小郎君腿长到七八岁便开始腿软无力连站立都难,甚少有人见过这样的病症,即便是见过得过此病的人也不得善终。 “命你们找的疤脸男人可有下落?” 暗卫低头:“属下无能。” “下去吧。” 赵衡一人在书房踱步,与杨钊元谋事那疤脸男人无迹可寻,胡彬若是有病怎么还会成为杨钊元以命相护的对象,杨钊元的姐姐嫁到胡家,其夫在外放为官年末才会回京述职,他一直想不通杨钊元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如今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行事动作皆有收敛,赵衡只能在加强边疆守卫的同时耐心等待。 看是谁,最后会露出那狐狸尾巴。 一夜之间,文武百官都知道了宫中皇室家宴上发生的变故,有位鲁王世子求情的,亦有弹劾鲁王父子的御史奏章,或是指责皇后心狠手辣手段残忍,最后回到担忧陛下身体,希望陛下先从皇室子弟中挑选才智过人的幼子先培养起来。 赵衡身坐高位病痛缠身,似乎很是为难,所有事都没松口,唯独说了一件事,下朝后命人去鲁王府中探望。 难道这是皇帝示弱了? 鲁王面色铁青僵直身体站在原地,在他面前皇帝的太监总管王儒章捧着御赐的四书五经,带着太监特有的阴柔温和道:“王爷还不快代世子谢赏。” “臣、谢陛下恩赏。”鲁王咬着牙。 王儒章满意一笑,好心好意道:“世子行事狂妄,王爷还需多加教导,否则哪日惹了麻烦可就不是一百二十丈那么简单了。” “是。” 王儒章带着一同来鲁王府的侍卫回宫复命,鲁王怒火冲天,将四书五经摔在地上:“竖子尔敢!” 原本,鲁王以为皇后这么不给他鲁王府面子,皇帝太后至少会对皇后斥责一二,可没想到皇帝表面派人来安抚,实际上是讽刺鲁王世子没教养,连世子十岁时便熟读的四书五经都拿来当赏赐让世子重读。 “备马车,本王要去各位兄弟家里一一拜访。” —— 高明纯在椒房殿吃了早膳,尚衣局奉御女官求见,是为皇后赶制冬季朝服,她摸摸些微弧度的小肚子暗暗叹气。 奉御女官来为皇后量体裁衣,尺寸是必须要记录的,只是量到肚子时微微惊讶,难道皇后入宫没多久竟吃胖了? 女官不敢多言,况且皇后的衣裳尺寸皆不可为外人知晓,量了尺寸便乖乖退下,皇后朝服赶制复杂繁重,年底祭礼一定要用的,她匆匆忙忙走了,换成青黛给高明纯量尺寸,这几日她发现内衫略微紧了些,怕箍着肚子只能让青黛做两件肚兜来,她的贴身衣物向来由青黛准备。 几人正商量衣服上的花样,王儒章求见,皇帝有赏。 比起在鲁王府王儒章此时笑的和善无害,一一给皇后介绍陛下的丰厚赏赐,轻绡、香云纱、蜀锦、素绫各十匹、珍珠一斛、玉石盆景十件、黄金千两。 “陛下命娘娘福礼谢赏即可,娘娘昨晚受惊还请多多休息,若有不适便要请太医来给娘娘诊脉。” “本宫记下了,公公替本宫给陛下带句话,本宫并无大碍请陛下不必担忧。” “是。”王儒章向后退着,出了宫门才大步向承乾殿而去。 高明纯舒了一口气,昨晚皇帝没什么提示但她应该做的还不错,她是皇后,不能时刻依靠皇帝,必须自个立起来才能让皇帝更喜欢、放心,地位更稳固。 “青黛姐姐,你给我做两套内衫,也给羽儿做几件衣裳送到高家去,我动不了针线只能如此表表心意了。” 青黛笑眯眯说好,抱起素绫道:“娘娘,陛下赏赐这么些布料放到小仓库多可惜,素绫柔软贴身最适合给孩子做衣裳,要不然奴婢也给小皇子备些衣裳吧,再者十二日后是娘娘生辰,也得穿新衣裳啊!” “本宫的衣裳让绣娘做吧,小孩子的衣裳……青黛姐姐悄悄准备吧。”高明纯不知皇帝准备公开她怀孕的实情,她还真怕孩儿生下来没有衣裳穿,多可怜呐! 一大清早,王儒章先去了鲁王府不知赏赐了些什么,可到皇后宫中赏赐的珍宝价值不菲,看来皇帝是相当赞同昨晚皇后下令杖责鲁王世子的。 谢太妃一大早来到黎太后宫中枯坐,陡然听到这个消息脸色青白交加,皇帝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是以不等黎太后见她,便推脱身子不适回宫而去。 黎太后听了,轻哼:“贱人!真当自个是谁呢?想左右逢源,门儿都没有!” 玉兰嬷嬷笑道:“奴婢听闻谢太妃还收了鲁王妃的银子呢。” “收了银子也得给本宫吐出来,你前儿不是说再过几日是皇后生辰,吩咐下去本宫要给皇后庆贺生辰,宫中太妃都要来,你亲自去通知谢太妃。” 玉兰嬷嬷微笑:“是。” 高明纯自然听闻这个消息,婆婆要给自个庆贺生辰还要整个后宫的太妃都来,她细细算了算从皇帝出事到现在黎太后折腾太妃们也有五六通了,太妃们在后宫生活除了年例就靠娘家贴补还有外臣孝敬,黎太后要掏空太妃们的家底,这次还要打着她的名义,太妃们对黎太后敢怒不敢言,那这恨意肯定要集中到她这个皇后身上。 这么一想,高明纯不大能高兴起来了,她可是第一次在宫中过生辰。 十来日转瞬即逝,皇帝特地要给皇后大办生辰宴,等到八月二十八那日阖宫嫔妃、宫外的王妃公主郡主都会来还有她的娘家人,这也是为数不多能见到家人的机会,高明纯渐渐期待起来,一连数日心情愉悦对皇帝百依百顺。 赵衡一直未说要送什么礼物,高明纯好奇的不得了,但撒娇卖乖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能等到生辰那日再看贺礼的庐山真面目。 前一夜,赵衡留宿椒房殿,因为明面上的身体原因他并不会夜夜宿在椒房殿,这对皇后名声不好,但这几日娇宠皇后是理所当然的。 高明纯换上了新衣裳,特地戴了新婚不久时皇帝送她的凤钗,款款而来娇媚可爱。 赵衡双手背在身后细细打量了半晌点头:“阿纯美貌一如大婚当日。” “陛下说的是真话?”高明纯似信非信,大婚当日饥饿交加,脸上抹着厚重脂粉,她都要认不出镜中人是自个,他却说她极美。 “自然,朕不对阿纯说假话。” 高明纯笑的开怀,再也按捺不住好奇:“陛下身后拿的甚么?” 44.第四十四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哎, 都依你喜欢。”黎太后对女儿极是宠溺, 反正就算杨钊元不配做驸马, 日后和离再嫁就是。 黎太后爱女心切,本可以直接下旨赐婚, 却请了相交甚好的安王妃做冰人去了杨家一趟, 过了两三日杨钊元识趣的向赵衡奉上奏章, 求娶虞真长公主, 赵衡应允, 这桩婚事成了一半,虞真长公主出入宫廷可谓春风得意。 “你既已如愿便去承乾殿谢了皇帝与皇后,你这婚事还需皇后操持呢。”黎太后劝道。 虞真长公主柳眉轻扬:“母后,便是我不谢, 皇后还敢克扣本宫嫁妆不成?” “你这话可不是在抬杠吗?高氏是皇后犯不着做这等不识大体的事,那日在承乾殿发生的事你当本宫不知道?” “母后为何向着那高氏?” 黎太后叹息一声:“虞真, 你是盼着帝后不和吗?” 这可是大事,帝后不和后宫必然动荡, 朝局之上自然会为新后人选争议不休, 更不知多少人想将女儿送到宫中来一场博弈, 皇帝东山坠崖到底是何人所为尚不清楚, 黎太后当然不希望后宫再出岔子, 再者,皇帝喜爱皇后, 皇后为人无可挑剔, 黎太后只想求稳。 可惜虞真长公主被先帝宠爱过头, 连简单事理都不愿意深思,行事全凭喜好。 “母后何故给女儿扣这么大罪名,女儿去承乾殿道谢还不成么?” 虞真长公主自黎太后宫中挑了一对金盘两支凤钗准备献给帝后,不甚痛快的去了承乾殿,而皇帝正和户部尚书议事,皇后在椒房殿给六局二十四司训话,她将这些东西交给大太监刘德,步履轻快出宫而去。 椒房殿 六局二十四司等人散去后,高明纯觉得胃里翻涌,过一会儿直奔净房将午膳吐了个干净。 罗璧紧张极了抓着高明纯的手腕要给她诊脉,高明纯摆摆手继续清水漱口,她之所以会吐是因为花厅里挤满了人,乌泱泱的人群气味不太好闻,加之天气越来越热才想吐。 “娘娘,陛下要让您瞒到什么时候?万一下次娘娘当着别人的面想呕怎么办?” 高明纯无奈笑笑:“无事,拿点梅子来。” 按高明纯自己想也不愿意现在就放出有孕的消息,只贴身伺候的人知晓等胎坐稳再公布更安全,况且她也拿不准陛下会不会重蹈覆辙。 吃过梅子胃里好受许多,高明纯回到内殿小睡片刻,梦里很是清净,谁知一觉醒来日暮沉沉,已经快到晚膳时分,如今一日三餐均是高明纯陪着皇帝吃的,此刻自然要回承乾殿。 承乾殿内还未燃起灯火,高明纯踏进内殿却见赵衡歪在引枕上看窗外,神情是少见的迷茫。 “陛下?” 赵衡转过头,在昏黄散乱阳光里看到站在暗处的女子,盈盈笑着,眸中盛满担忧,他心中一软,招手道:“阿纯回来了。” 高明纯坐到榻上,一双手放在他手掌里,略微湿润的手心贴着她清凉手背:“陛下方才在想什么?” “户部尚书来跟朕说阳翟大旱,若不再降雨怕会出事,朕命户部先做好准备,刚在心里跟老天爷求一场雨。”此时正值小满,田地里的谷物正值灌浆成长,若是谷物干旱而死老百姓没得吃阳翟必然动荡不安,若赵衡身体安好还要举行祭祀向上天求雨,前世齐王等人借用这场天降甘霖为赵郴造势,民间亦有传闻湛王世子才是大安朝真正的皇帝。 “臣妾方才回来看了看天边似有黑云飘来,天气又燥热不堪,定会下雨的。” “那便好。” 赵衡坐起身,抬手轻轻摸了摸她小腹:“一个多月了,皇儿可有闹你?” “皇儿很乖,陛下莫要为臣妾担忧。” “乖乖的便好,朕真是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他。”从前赵衡经常想象孩子的样子,只可惜孩子好像怨他,来如梦都不曾有过。 “陛下,臣妾准备了一份皇姐的嫁妆礼单,陛下可要过目?”高明纯将礼单展开,长长礼单上尽是内库珍宝。 赵衡粗粗看了一遍:“不错,改日你让母后看一看。” 等高明纯把礼单收起来,赵衡又加了一句:“再让皇姐看一遍。” 他并不会因为前世虞真长公主被烧死在公主府就不让她嫁给杨钊元,虞真长公主不愿意不说,再者他无意因此与虞真长公主说明原因,但虞真长公主好歹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赵衡可以保证日后让虞真长公主全身而退。 “是。” 到了晚间,天气越来越阴沉,狂风大作,高明纯用过晚膳看着哗啦啦的雨滴落下来,心情舒畅,阳翟距离京城不远,想必也有一场甘霖。 “陛下求雨应验了呢。” 赵衡笑了笑,心底到底松了一口气,恨不能腿骨立刻好起来,看一看这大好河山。 高明纯却是问过罗璧和柳院判,赵衡整日躺在床上身体僵硬,每日需要给皇帝按摩活血,方不会影响身体恢复,她净手后准备亲自按摩,赵衡不大放心。 “陛下,臣妾身子好着呢,而且臣妾以前在家经常给祖母按摩,难道陛下信不过臣妾?” “朕自然信得过阿纯,只不过怕累着你,不过阿纯坚持,那朕就躺好享受吧。”赵衡说着真让人拿开引枕,老老实实枕在方枕上,等待捶腿按摩。 高明纯按照罗璧教的,慢慢从脚掌按起,赵衡身材高大脚掌自然宽大,她伸出手掌比较一下才发展还不及他半只脚的长度,不由笑出声。 “阿纯笑我脚臭?”四下无人,赵衡放松很多,如同平常夫妻一般和高明纯拉家常。 高明纯闻弦歌知雅意,当即改口:“没有的事,夫君爱洁妾身可是一清二楚呢。” 她手下动作不断,力气倒真的不小,赵衡蹙紧的眉头渐渐放开,后来简直舒服到昏昏欲睡了。 “阿纯想家吗?” 自大婚后,高明纯就再未见过父母,东山之行见到长兄是意外之喜,本朝虽对女子管教松散,但皇后一言一行均有人盯着,她要见父母本就不易。 “想的。”高明纯干脆利落说了实话,没有补充说甚么已经嫁入宫中这才是她的家。 赵衡握住她的手揉了揉:“改日将你母亲请到宫中来吧,你怀有身孕,我不能多加照顾,只能请岳母好好安抚你。” 高明纯感动不已,顺势俯身趴在赵衡未受伤的胸膛上:“妾身谢过夫君。” 柔软身躯贴近着馨香扑鼻,赵衡不禁心猿意马,只可惜腿伤疼痛有心无力,可也不想放走高明纯,一手环着她腰两人静静靠了一会儿。 “陛下,妾身趴着胳膊肘都麻了。”高明纯很想起身。 赵衡其实是不想放手的,怕伤着孩子只能委曲求全:“阿纯讨好我一下。” 高明纯霎时颊边飞霞,前面两月他们夫妻形影不离,晚间欢好,她经常无力承受,赵衡心思坏,每当她讨饶时总要附在她耳边含着耳垂还要轻轻吹气:“娇娇讨好我一下。” 浑身酸软的高明纯只能攀附在他身上,在他唇边印一连串绵软无力的亲吻,连蜻蜓点水都不如。 此时,赵衡微微抿嘴,眸中带笑,那么的不怀好意…… 高明纯慢吞吞往前挪了挪:“夫君,妾身怕羞……” 放在她腰间的手掌稳稳托着腰身防止下滑,说出来的字句却让人不那么安稳。 “阿纯莫怕,这内殿只有你我二人。”他以眼神狠狠鼓励了一下。 高明纯被他笑的耳朵发烫,忍不住俯首埋在他颈窝里:“那夫君答应,阿纯讨好之后不准再欺负我。” “阿纯放心,你若来讨好,今日夫君定然不会欺负你了。” 高明纯听清了他的文字游戏,却没有反驳逃跑,慢慢抬起头闭上眼准备亲在他唇边,可两唇相接才发觉并没有落在唇边,他温热的唇瓣霎时传来羞人的濡湿,舌尖抵开牙齿,勾着她的舌尖攻池掠城。 “唔唔,夫……君……” 赵衡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护在颈后,含混道:“对不住阿纯,夫君实在想你……” “那柳院判尽快为陛下医治吧。” “是,皇后娘娘,陛下内伤严重,在陛下醒来前万不可再移动了。” “无妨,就在此地扎营,等陛下好转再回宫,陆敏你带人回皇城禀报太后,陛下已经找回正在营地养伤,请太后不必太过担心,本宫会照料好陛下。” 柳院判和陆敏领命而去,高明纯示意罗璧上前给陛下诊脉。 罗璧诊过后点点头:“柳院判说的没错,陛下身上是外伤加内伤,需要静养。” “那可有性命之忧?” “好好养着应该不会有大碍。” 高明纯不会和罗璧要一个绝对的保证,现在这个结果已经很心安了。 罗璧端来一盆清水,高明纯拿来一张棉帕子打湿,小心翼翼给赵衡擦去脸颊手上的血迹泥痕,擦到手背时,赵衡突然动了动,握住她的手:“阿纯?” “是我,陛下。” 赵衡缓缓睁开眼,呢喃道:“方才恍惚觉得……睁开眼看见你了,还以为是在梦里……” “不是梦,方才我上山接陛下去了。”高明纯回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抚。 赵衡的手紧了紧,唇边溢出一抹惨淡笑容:“不是梦便好。” 高明纯倒来一盏温开水送到他嘴边:“陛下喝口水润润嗓子。” 赵衡靠在她怀里慢慢喝水,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脸,柔情似水的目光中饱含苦涩,高明纯以为他痛的不清醒,让罗璧去叫太医来看。 “我,没大碍,你陪我一会儿。”赵衡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太医准备好药物来给赵衡将骨折的右腿重新固定好,期间赵衡额头冷汗直冒,却一声都不吭,最后太医给身上伤口上药才出言让高明纯出去透透气,高明纯走到帐篷外头才明白赵衡是怕伤口太狰狞吓到她。 齐王陪着采药女来到帐前,高明纯立时想起刚才把这个采药女忘到脑后了,遂走上前去。 “白姑娘,快拜见皇后。”齐王殷勤提示。 采药女白姑娘一直低着头,跪下磕头行礼,娇媚嗓音引得人心里发痒:“民女白蓉蓉见过皇后娘娘千岁。” “免礼,姑娘救了陛下本宫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姑娘呢。”高明纯亲自将白蓉蓉扶起来,两人站在一起更是凸显出白蓉蓉个头出奇的高。 白蓉蓉分外守礼,一直低着头不敢窥视皇后容貌:“民女不敢当。” “陛下如今还在静养,不如姑娘随本宫进宫,等陛下身体好一些,本宫定会为姑娘请赏。” 白蓉蓉还未回答,齐王先急了,但忌惮昨日暴戾的皇后,小声道:“娘娘,白姑娘不用进宫吧?不如先住到小王府上等待陛下和娘娘的召见?” 高明纯看了一眼齐王,忍着笑平淡道:“用不着,本宫心意已定,请白姑娘随本宫入宫,罗璧,白姑娘辛苦一天,你带白姑娘去洗漱、用些饭食。” 罗璧咬紧下嘴唇表情怪异,躬身对白蓉蓉道:“是,白姑娘请随奴婢来。” 白蓉蓉娇滴滴的对着高皇后一福礼,轻移莲步随罗璧去了旁边的帐篷,齐王盯着她曼妙纤细的背影出神,连高明纯何时离开都不知晓。 齐王摸着砰砰跳的心口,暗暗咬牙,如果陛下和娘娘真要赏赐什么,不如赏给她一个齐王侧妃的位子。 ** 罗璧叹为观止的看着白蓉蓉,想伸手捏捏她胸前那不大不小的一团,却被白蓉蓉一把拍开,翘起的兰花指风流端方,眉目流波:“没大没小!” “容公子,奴婢实在没想到您会扮成这个样子出现在东山,还救了陛下……”罗璧眼里的崇拜都要溢出来了。 “傻丫头,我扮成这样很安全。”白蓉蓉顶着女儿面貌用了男声。 高明纯来到帐中就见罗璧好奇不已问她胸前是怎么做的这么逼真的,白蓉蓉不耐烦解释,看见高明纯就把罗璧推出去:“去外头守着,我和你家皇后说说话。” 罗璧乖乖去了,出帐篷前努力了又努力才将笑意收回去。 高明纯站在已不远的地方仔细打量,直到看的白蓉蓉浑身发毛:“怎么了?” “我瞧师兄扮的像啊,好一个柔弱女子呢。”没见到采药女前,高明纯还以师兄没赶过来东山。 白蓉蓉、其实是容斐白容公子,一本正经道:“阿纯,实不相瞒我是昨日上午奉师命而来侯在东山等着救陛下。” 高明纯心头一惊:“师父算出来了?” 高明纯和容斐白师出同门,他们的师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明空居士,明空居士精通阴阳八卦武学剑道,生平只收过三个弟子,容斐白是自幼被明空居士捡回来的,高明纯则是因为外祖父与明空居士是好友,加之有武学天分才拜在明空居士门下,接到圣旨赐婚前就在外祖父家与毗邻而居的师父学武。 容斐白面色沉重:“不错,师父前日酉时命我来京,说有大事发生,要我务必按照他吩咐来做,你出嫁前师父送的玉佩可曾戴在身上?” “从未离身。” “师父说,这玉佩能帮你良多,只不过他能力有限,要你多加小心。”容斐白眼中似有泪光。 高明纯心中一震:“师父怎么了?” 容斐白沉声:“在我来京前师父便已羽化登仙,他命我将焚了尸身,洒在东山之上。” “怎么可能?师父还不到五十岁?!”高明纯不相信!她明明在赵衡死时还见到师父就在一侧! “师父离世前只说为了黎民百姓逆天而行,让你我不必介怀,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望阿纯尽心辅佐陛下整治山河,莫让奸佞有可乘之机。” 高明纯眼泪啪嗒不停地掉,闻言双膝跪地朝着东山行了大礼,拜祭师父明空居士在天之灵。 容斐白将她扶起来抹干净眼泪郑重承诺:“阿纯,你如今贵为一国之母,要事事小心,有任何事尽管吩咐师兄,师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师兄,我不要你赴汤蹈火……”高明纯抽泣着反驳。 45.第四十五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八月十五、宫里举办中秋家宴, 皇室众人几乎全数到齐, 赵衡气喘吁吁坐到主位上的模样所有人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黎太后劝不住皇帝加上那新来的神医自诩医术高明一定会治好陛下,现在看着还不如不治。 皇室老臣对病怏怏的皇帝保持沉默, 只是那互相看来看去的目光蠢蠢欲动。 湛王妃与湛王世子亦在家宴席上, 湛王世子年方七岁锦衣玉袍玉雪可爱, 给帝后太后敬酒时丝毫不怯场, 湛王妃喜气洋洋的, 对湛王世子的表现极为满意。 “侄儿给太后奶奶、皇叔皇婶敬酒,愿三位长辈健康长寿。” 黎太后平时看这便宜孙子还算顺眼,可余光瞧见皇室重臣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立刻想到某种可能, 当即连笑都不想笑了,面色淡淡的让湛王世子退下, 至于皇帝赵衡,坐在主位迷迷糊糊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后来干脆离场回宫歇息。 先帝弟弟皇帝亲叔叔鲁王直接起身发问:“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陛下的病到底如何了, 臣看陛下的样子不大好, 这、这可让我等坐立不安呐。” 他一开口, 另外两位叔字辈王爷也开口发问,黎太后可不能轻易让他们退下, 只她日日在后宫与嫔妃来回算计, 与这些皇室怎么说才不会出错还要仔细思量。 鲁王不给她思考的时间, 拱手又问:“太后、皇后,陛下身体不适膝下又无子嗣,这可是大大的不妥,且陛下后宫只有皇后一人更无先例,还请太后为陛下广纳后宫延绵子嗣。” 就差指着皇后名字说祸国妖后了。 高明纯坐在主位一言不发看起来怯懦软弱,黎太后心里有火,厉声问:“鲁王这是何意?难不成要插手陛下后宫? “臣不过是担忧皇室子嗣延绵,陛下病重又无子嗣,太后娘娘还是早做打算的好。”鲁王就是个混不吝什么话都敢说,整日仗着是皇帝长辈先帝亲弟作威作福,偏偏追随他的一众闲散王爷个个都是如此。 一时之间,好好的中秋家宴变成众人追问皇帝子嗣操心皇位继承的大事。 黎太后谎称头疼直接离场,主位上坐着的只剩下高皇后一人,众人一阵沉默,他们并不清楚皇后为人,宫中传言皇后年幼却深得皇帝喜爱并无多少手段,沉默之后家宴上开始闹腾起来,叽叽喳喳如同闹市,鲁王等人不将皇后放在眼里,大声与人喝酒吃肉,毫无半分风度儒雅可言。 湛王世子不解:“娘,皇后怎么不说话?” 湛王妃不以为然:“这儿就没皇后说话的地儿。” 高家被封承恩候怎样?不过一个三品礼部尚书,高明纯能做皇后全靠先帝的赐婚,如今皇帝病危她在宫中无权无势,又有何颜面?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皇室肆无忌惮。 高明纯坐在主位眼皮都不抬慢吞吞喝一碗沙参玉竹老鸽汤,跟没听到似的,那群皇室王爷越闹越不像话,拎着酒瓶来到她面前。 “臣见过皇后娘娘,还未曾听娘娘说陛下病情到底如何呢?如若陛下病重,娘娘可要早做打算呐。”鲁王世子二十多岁尖嘴猴腮容貌不佳,尤其流里流气的目光更让人厌恶。 他摇摇晃晃站在那儿,既不行礼问安又无要事禀报,口中还桀桀笑着,仿佛有什么好玩之事,上位几位太妃太妃眼观鼻鼻观心,跟没听到似的。 齐王犹豫了一下想站起身,却被齐王妃拉住:“王爷不要多管闲事。” “本王是怕鲁王世子……”齐王没敢说完,杨钊元脸上的鞭痕历历在目,他是想拉着这堂兄不要找死。 鲁王老神在在坐在自个位置上,不出言喝止,其余几位宗室却不敢太放肆了,摆长辈架子耍个酒疯是小事,可公然对皇后不尊,不是小事。 鲁王妃胖乎乎的平庸面庞上尽是嘲讽的笑,若不是太宗偏心让先帝继位,如今坐在首位的应是他们一家子,小小皇后又能如何?当家做主的人可都不在这儿。 可偏偏这时,皇后出声了。 “此人是谁?如此无礼,无父母教养么?”高明纯淡淡的。 满场皆寂,鲁王吃肉的动作都顿住了,下一刻勃然大怒,高皇后这意思是鲁王世子死爹没娘没人教呢! 鲁王世子面红耳赤:“皇后娘娘可别口出狂言!” 鲁王妃直接起身站到儿子身旁:“皇后娘娘,臣妇做错甚么要皇后娘娘如此咒骂?” 跟泼妇似的,大声嚷嚷,两位昔年与鲁王妃交过手的王妃太妃头皮发麻,鲁王妃出身乡野规矩礼仪一点都无,撒泼耍横手段一流,怕是要当场与皇后娘娘闹起来,而鲁王这是一怔,继续由着妻儿闹腾。 高明纯缓缓看过来,心道这一家子蠢蛋还真是会选时候,可在场五六十个皇室中人都一言不发,到底凉薄了些。 “鲁王妃,何人给你的胆子在宫里的中秋家宴大吵大闹?” 鲁王世子目光里流露不屑,看到鲁王妃的眼神示意就想装疯卖傻耍酒疯,摔了酒杯就要撕衣服闹腾,高明纯以扇遮面并不看那恶心场面,直接唤人来:“傅雷、韩城,鲁王世子不尊本宫扰乱家宴无视皇家尊严,杖责一百二。” 守在暗处无人察觉的禁军大统领、副统领应声而到,直接提起鲁王世子,都没给鲁王妃反应的时间。 鲁王世子被两位统领抓小鸡似的提溜走了,想张嘴叫喊还没喊出声就被一块臭抹布捂住嘴,鲁王妃回过神来终于怕了:“皇后娘娘,王爷……” “娘娘,小儿乃我鲁王世子,怎能说打就打?!”鲁王中气不足道。 高明纯笑了一声:“鲁王一家好生可笑,鲁王世子目无法纪却还来问本宫为何惩戒?难不成鲁王觉着做了皇亲便可在这宫中胡作非为吗?” “臣、臣何曾!”鲁王酒意上头,面红耳赤说话都说不清。 鲁王妃立刻想就地撒泼,谁知高明纯直接叫来两名禁军,凛凛大刀在鲁王妃面前一晃吓得她立刻抓住鲁王袖子,而不远处正传来鲁王世子被打的哀嚎声,一声比一声惨,跟杀猪没两样。 鲁王妃腿一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娘娘饶命,臣妇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鲁王老脸一红,站在那儿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本宫乏了,时辰不早了,各位各自回府吧。”高明纯直接起身离开,任凭鲁王与鲁王妃在后面哀求头也未回。 其余皇室面面相觑,均是不发一语,齐王直接拉着齐王妃迅速离开,他就说惹到高皇后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鲁王夫妇可不肯走,一百二十杖责打完鲁王世子命都没了,两人匆匆到承乾殿求见,可皇帝根本没在承乾殿,天已大黑后宫是进不去的,趁着谢太妃还未走远,好一顿求情才说动谢太妃到康寿宫跑一趟找黎太后求情。 谢太妃拿了鲁王妃给的银钱往康寿宫赶,伺候的大宫女不明所以:“娘娘为何要得罪皇后也要帮鲁王世子?” “皇后此举不甚明智,本宫瞧着她是个冲动易怒的,况且皇帝身子不行大家有目共睹,鲁王在宗室的号召力不俗,本宫不想失了这个助力,再者本宫觉得鲁王一家今日是存着试探的心思,帝后不敢真对鲁王一家动手,现如今谁不想知道皇帝到底会不会死。” “……娘娘英明。”宫女瑟瑟发抖,前后观望了好一阵子。 谢太妃眸中浮现一丝微笑,想到眼中只有美人儿全靠她筹划一切的齐王又无奈叹气:“齐王整日想着那白蓉蓉,倒不如本宫出手将嘉怡县主送到齐王府去,省得他天天念着不肯上进。” 贴身宫女不敢言语了,齐王府中那三十多名姬妾大半不都是这么来的么,哪儿看见齐王满足了? 一行人紧赶慢赶来到康寿宫,康寿宫中灯光大亮,还能听到人说话声,谢太妃赶紧让人进去禀报,小太监收了银子匆匆去了,不大会儿又回来了。 “谢太妃,太后娘娘已经睡下了,太妃明日再来吧。” 谢太妃不信,黎太后睡下了这康寿宫能如此闹腾?她重申一遍有要事求见,又塞给小太监两倍的银子。 小太监倒是把银子收下了,却守着宫门岿然不动:“娘娘明日再来吧。” “母后言重,都是臣妾分内之事。” “本宫命厨子做了新点心叫黄金如意卷,皇后来尝尝。”因高明纯夸康寿宫的厨子菜做得好没重过样,黎太后尤其喜欢跟高明纯分享心得。 高明纯夹起一块尝了尝:“鲜香可口,论鉴赏美味的心得母后可以说是后宫第一人呢。” 为表示所言不虚,她连吃了两块才放下筷子,也的确忙碌大半天饿着了。 “就你会说话,不过这夏日炎热,本宫正想着做些什么吃的解暑,宫里花样就那么些吃都吃腻了。” 高明纯微笑:“这等小事母后何须烦忧,臣妾命厨子做些新花样出来保准让母后满意就是了,再不济民间也有新鲜吃法呢,臣妾儿时苦夏,母亲和人学做桂花蛋亲自做给臣妾吃,那桂花蛋甜美爽口,臣妾倒是开胃了一夏天就爱吃这个,臣妾母亲都不耐烦给臣妾做桂花蛋了。” 黎太后大笑不已,又被桂花蛋吸引了注意力,连忙问起做法。 “臣妾于庖厨之事不大灵通,模糊记得是用鸡子黄、蔗糖、猪油还有绿豆粉做的,鸡子黄和绿豆粉混在一起,将猪油放到锅中,等油烧热再将糊浆那倒进锅里,要不停的搅拌,炒到糊浆变稠便可出锅,这桂花蛋不粘锅不粘勺不粘牙,极是有趣。” 黎太后果然感兴趣,笑道:“本宫让厨子先试试,等日后高夫人进宫来,再请她指点。你入宫已有三月,改日将你们请进宫,本宫还不曾与她细聊呢。” 高明纯松一口气,恭恭敬敬谢过黎太后。其实赵衡已经应允让母亲进宫,她大可以直接将母亲召进宫,只是不如先让黎太后知晓,她虽是后宫之主,但头上也有婆母盯着。 从康寿宫回来,高明纯想着总该去见一见皇帝,一直躲着不见人说不过去,可到了内殿才发现人不在。 “陛下呢?” 扫洒宫女腿一软跪下了:“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承乾殿的宫女都这么没出息么?高明纯微微皱眉:“你在做什么?” 扫洒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磕磕巴巴回:“奴婢,奴婢在给陛下铺床。” 受伤之后赵衡除了呆在内室床上就在内殿的小榻上躺着,小榻旁边的矮几上面堆放着文武百官的奏章,此时看上去有些散乱,高明纯知晓赵衡喜欢整洁,就算看过的奏章亦不会随意堆放,她跨过门槛走到那宫女身旁。 “谁给你的胆子偷看陛下的奏章?” 扫洒宫女尖叫着否认:“奴婢没有偷看,皇后娘娘不能冤枉奴婢!” “吵死了,这宫女规矩是谁教的?给本宫把人拖下去!” 扫洒宫女抬起头露出一张娇媚面容,如水眼眸里尽是惊慌:“娘娘冤枉人啊!” 高明纯闭了闭眼,冷声问:“胡庆,你是死的么?给本宫把这奴才拉下去!” 46.第四十六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刘德应声迈着小碎步迅速去了侧殿, 过了半柱香时间回来禀报:“陛下, 罗璧姑娘说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梦靥着了, 娘娘已经睡下了。” “朕知道了。” 果然,没过多久侧殿灯火再次熄灭, 承乾殿陷入宁静。 “陛下, 可要点灯?” “不用, 你去睡吧。” “是。” 今夜无月,赵衡闭上眼培养睡意,脑中却在不断推演正在部署的计划,慢慢思绪过渡到了皇后身上, 先帝册封太子妃时赵衡曾在宫外见过她一面,高家两位大舅子带她出门踏青, 高明纯看起来挺开心, 穿着石榴红色胡服在草地疾驰, 远远看着都能被她畅快的笑容感染。 那一面之缘后, 父皇让人送来十来个女子画像, 让他从中挑一个作为太子妃, 看到高明纯的画像时毫不犹豫选了她。 当时在想, 那样开朗可爱的女子, 应是良配。 赐婚后, 赵衡往高家送过一些东西, 偶尔会收到回礼, 吃食、香包或是高明纯亲手作画的折扇, 那感觉很新奇,他不讨厌循规蹈矩的女子,可她看起来似乎比以往见过的女子新奇可爱,渐渐期待起大婚的日子。 不巧的是还未及大婚先帝病重殡天,大婚日子往后挪了三个月,后宫盛传他不喜未来皇后,他没有理会流言,只是在大婚时用了最高规格将期待许久的皇后娶回来。 高明纯比他年幼却懂事大方,后宫之事渐渐接手不说,与他相处也相当融洽,在外是端庄大方的皇后,两人相处时会撒娇卖乖很是可爱,自她来到身边,赵衡一直过得愉悦。 因为先帝喜爱在女人之间流连,赵衡从小就不喜欢身边女人太多,有了皇后甚是讨厌有别的女人出现,所以他拒绝大臣要选妃的提议,他模糊觉得若是有了别人高明纯里里外外都会像个真正的皇后,而目前状态良好暂时不需要改变。 赵衡天生就有一些浪漫主义因子,若不做太子、皇帝,大概会是个不错的大侠。因他聪颖,先帝待他格外宽厚纵容,赵衡的年少时光算是快活的。 东山坠崖像一把利剑插到了心里,彻底打破赵衡的逍遥日子,坠崖之后如同坠入地狱。 后来战火纷飞的时光里,赵衡经常想起仅仅与他相处两个月的皇后,那个灿若朝阳的明媚女子,珍藏心间念念不忘。 …… 御膳房宫人依次进入承乾殿将早膳奉上,十来种早点香气四溢,高明纯捏起一只小笼包咬一口,鲜肉馅香而不腻美味可口,三两口吃完又捏起一只放到白釉折腰盘内,上面还放着一块点心,两片卤牛肉,端起这盘送到赵衡面前。 “陛下,臣妾吃着这三样不错,陛下尝尝。” 赵衡右腿折断只能躺在床上被人伺候,刘德被他赶了出去,高明纯亲自来伺候他喝了碗汤,再送些自己觉着好吃的,好在两人口味大致相同,他慢慢将这三样东西吃完,又要了四只小笼包,看来这小笼包更对他胃口,之后便专心盯着高明纯吃什么了。 高明纯怪不自在的,她肚子里不像有个孩子,倒像是怀着一个绝世大宝贝,只不过这大宝贝她自己也喜欢。 早膳后,高明纯到花园散步,被皇帝盯着看一不下心吃多了。 “罗璧,你有没有觉得陛下挺不对劲的?” 罗璧一脸茫然:“不知道,陛下对娘娘不是挺好的?” 这倒是,高明纯就是觉得从东山回来皇帝仿佛对她亲近许多,偶尔看她的目光柔软的能滴出水来。 “再说娘娘现在怀着小皇子,陛下对娘娘好不是理所应当的么。”罗璧压低声音悄悄说。 难道真是因为孩子?高明纯松一口气,希望没有想错,她肚子里这个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更是嫡出,地位一定不一般,皇帝重视说得过去。 至于怀了孕要不要给皇帝选嫔妃,高明纯不太厚道的想,皇帝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还是先好好休养。 ** 当朝皇帝病重,文武百官尚在有条不紊的各司其职,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只是前去觐见陛下的官员出来时脸色都不大好,询问陛下到底病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清楚,全权负责陛下病情的柳院判常人根本见不到。 虞真长公主听闻胡彬胡小郎仍旧缠绵病榻,想请柳院判到胡家给胡小郎诊病,作为亲姑姑的齐王妃也要为侄子的病情出一把力,两人携手来到椒房殿请见高明纯。 高明纯很是为难:“陛下的病情离不开柳院判,皇姐见谅,本宫实在做不了这个主。” 虞真长公主脸色一沉:“那本宫便去求见陛下。” 她一点都不给高明纯脸面,甩手就走,齐王妃讪讪的亦不敢多留,声称要去给黎太后和罗太妃请安,匆匆走了。 高明纯脸色未变,倒是罗璧愤愤不平:“长公主怎么就跟娘娘不对付似的,次次都不给好脸色,那胡小郎是什么人能比得上娘娘你么?” “当然比得。” 罗璧大惊:“娘娘,那胡小郎不过是光禄寺卿的孙子,怎能比得上娘娘?” 高明纯微微叹气:“自大婚以来长公主就对本宫不冷不淡,本宫不知哪里得罪她,可本宫身为皇后自不会低三下四的巴结她,谁知她连面子都不肯做,不过你交代下去,长公主在椒房殿一言一语均不可外传,尔等队长公主必须毕恭毕敬,明白吗?” 罗璧不傻:“娘娘放心,奴婢必定不会在长公主面前出差错的。” 虞真长公主似乎不满高明纯做皇后,可高明纯同样看不起她,驸马之事八字没一撇就火急火燎给杨钊元的外甥找御医,贵为皇家公主虞真长公主可一点都不顾皇室颜面。只不过那杨钊元不是好人,虞真长公主到底嫁不嫁他,高明纯不想干涉也不会干涉,多说一句都是吃力不讨好罢了。 —— 赵衡正在承乾殿看奏章,听闻虞真长公主自椒房殿而来,气冲冲的,不甚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皇姐,皇后可做什么让你不满意的事了?” “她……”虞真长公主一顿,细细说来高明纯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只是她心中不满,处处看高明纯不顺眼。 赵衡放下奏章,心平气和道:“皇姐不妨先坐,有什么事同朕说是一样的。” 对这个皇姐,赵衡与她感情平平,虞真长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生性霸道专横行事率性而为,与他也并无过多交情,只是一母所生总比别的兄弟姐妹亲近。赵衡被封太子后,虞真长公主才与他多了来往,曾经她还想介绍前任驸马的妹妹做太子妃,被拒绝后总有些阴阳怪气。 黎太后疼爱唯一的女儿,赵衡身为皇帝,不去计较,尽所能让虞真长公主随心生活,她前世死于长公主府的大火中,赵衡心中悲痛尚不及失去妻子的一半,如今见识到虞真长公主对杨钊元的痴狂,赵衡更是不喜。 “陛下,我与光禄寺卿家的胡夫人相交甚好,胡夫人独子身患重疾药石罔医,我听闻太医院柳院判医术高超想请他出宫一趟,但皇后推说柳院判离不得皇宫,她做不了主,我想请陛下恩准柳院判到胡府为胡彬诊病。” 赵衡喜怒不形于色,甚是平淡的问:“皇后可有告知皇姐柳院判正在为朕诊病,朕未痊愈前柳院判连他自己府里都不能回,何况出宫去胡府?皇姐难道不知这规矩?” 虞真长公主脸色一变:“陛下这是何意?” “难道皇姐心中,朕还不如胡府的一个小孩子重要?”前世攻打京城那一战中遇到了杨钊元和一疤脸男人护着胡府一孩子试图冲出重温,他用箭将那孩子一箭射死,想必那小孩就是杨钊元的外甥胡彬。 “我不知……” 赵衡打断虞真长公主蹩脚的解释:“朕让太医院另一名擅长小儿妇科的太医随你去胡府,朕身子疲累,不多留皇姐了。” 虞真长公主离开承乾殿时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还未走出承乾殿遇到被宫女簇拥而来的高明纯,狠狠将眼泪憋回去,伸手打掉路过宫女手里端着的白玉盘,扬长而去。 罗璧没忍住:“娘娘……” 高明纯挥手打断罗璧的话,拍拍胸口对那吓的魂不附体的宫女道:“起来吧,待会儿本宫让人去椒房殿拿来一只白玉盘给陛下的补上。” “谢皇后娘娘。” 到了承乾殿,高明纯又是笑靥如花,只是嘴唇上的咬痕还未消散,赵衡自然而然问起缘由,刘德送虞真长公主出去目睹全过程,结结巴巴说完赵衡脸色铁青。 “皇后放心,有朕给你做主。” 领路小太监在殿外行礼禀告,高明纯看到他身后露出的女人衣角。 “启禀皇后娘娘,高夫人到了。” 高明纯压抑着泪意,颤声道:“请高夫人进殿。” 帝后成婚后,皇帝尚未册封高明纯的母族,因此高夫人仍是按照原先的册封着三品诰命衣冠迈入殿中,她垂着眼眸一步步走到高明纯一丈外的地方行礼问安。 “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高夫人免礼。”高明纯傻傻盯着高夫人跪伏在地的背影,一入宫廷,便是君臣之别了。 等高夫人起身,母女对视才发现俩人均是泪盈于眶。 “娘。”高明纯小声唤道,如同幼时那般依恋母亲。 高夫人气质温婉为人谨慎,此刻也忍不住露出既心疼又欣慰的神情,柔声安慰:“娘娘莫哭。” 高明纯将宫女太监全部遣了出去,罗璧守在门外,内室留母女俩说话,高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怜惜的摸摸高明纯脸颊:“我儿瘦了。” “娘,我好想你。”高明纯扑在高夫人怀里,再也忍不住泪意。 高夫人拍拍她肩膀:“别哭了,哭肿眼睛就不好看了,你一哭眼睛就肿不记得了?” 高明纯蓦的破涕为笑,搂着高夫人不撒手:“我很想娘啊,还想爹和哥哥。” 说到这个,高夫人猛地严肃起来,推开高明纯低声问:“你还说呢,你爹还有你哥被你吓得魂都没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让咱们准备一个男孩儿……” 高竹彦自东山回来便将高明纯的要求告诉了其父高均海,高家几人虽不明白,却仍旧按照她的要求去做了,加之皇帝回宫后病情严重,高家人整日提心吊胆就怕出事,高夫人进宫来要问的便是这件事。 高明纯心底愧疚,皇帝言明不能将有孕的消息告诉高家,她只能暂时瞒着母亲,至于暗中准备的怀孕妇人还要留着。 “留着做什么?阿纯,你是皇后,这种混淆皇室血脉的事可做不得。” “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真的混淆皇室血脉,再说宫里人多眼杂我想做点什么都有一群人跟着,皇帝还活着呢。”高明纯是怕,万一皇帝出事,她是继续要腹中孩子继承皇位还是将他替换出去,不用经受这风雨飘摇的江山变动。 “那你要做什么?” 高明纯硬着头皮第一次跟母亲撒谎:“母亲,那女子你们只要让她好吃好喝活着我用不着她,现在陛下病重咱们当务之急是找民间的神医来给皇帝治病,母亲出宫后让父亲还有哥哥悄悄去民间寻找神医,如果能治好陛下的病咱们高家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高夫人似信非信低声问:“陛下到底病到什么程度了?” “陛下现在还不能起身。” 高夫人大惊,若是陛下出事,那她可怜的女儿不就要…… “阿纯你放心,娘回去就跟你爹说。”高夫人担心则乱,完全没注意到高明纯躲闪的眼神。 高明纯愧疚的不得了,可现在的情形只能让父母跟着担惊受怕。 “阿纯,你在宫中一定要保重自个,有事就让人联系爹娘。”高夫人一片拳拳爱子之心,生怕皇帝一个不保,高明纯跟着受罪。 “娘你放心,一时半会儿的,陛下还好着呢。”高明纯说了一句没什么可信度的话。 高夫人心事重重,偏偏两人还没多说几句黎太后命人来请,在去康寿宫的路上高明纯跟高夫人交代了桂花蛋的缘由,两人到了康寿宫,黎太后似乎已经等待多时了。 她坐在主位上,穿着家常衣裳笑容和蔼:“皇后,高夫人刚进宫没多久就被本宫叫来了,没打扰到你们母女叙话吧?” 高明纯温婉一笑:“母后说笑了,无妨的,臣妾和母亲只是说点家常话而已。” “那便好,本宫正让厨子做那桂花蛋呢,可惜他怎么都做不成,本宫实在好奇所以想请高夫人给个方子,看看这桂花蛋到底是怎么做的。”黎太后在吃上面的心思表现的淋漓尽致。 有太监端来笔墨纸砚,高夫人口述方子,小太监将方子写在纸上,随后完成将方子交给小厨房的厨子,黎太后仿佛了了一桩心事一般,与高夫人闲话家常问。 “高夫人不常入宫,本宫与夫人还是第一次正经见面,夫人家中一切可好?” 高夫人谨慎回答:“谢太后娘娘操心,臣妇家中一切都好。” 黎太后眯着眼睛,仿佛想起了什么,笑着问:“本宫记得皇后还有两个哥哥,夫人这两子可曾婚配?” “回娘娘的话,均已婚配。” “夫人好福气呢,儿女婚事俱已办妥便等着日后含饴弄孙。”黎太后说的意味不明。 高明纯奇怪的看了黎太后一眼,黎太后平时万事不管的,难道这是在抱怨她没给皇帝准备别的女人?给皇帝准备女人倒是没什么难的,只是皇帝现在真病着,太后就不怕儿子折了? 高夫人更是惶恐,黎太后闲聊似的将高家人口打听个清楚,连高家旁支男子可有无未曾婚配的都问了个清楚明白,不知道的还以为黎太后要给什么人赐婚。 可她问完偏偏什么都没说,等到厨子将做好的桂花蛋呈上来,她命人分给高明纯和高夫人尝尝,黎太后宫里的厨子手艺果真不一般,拿到方子后便将这桂花蛋做了出来,与高夫人做的一般无二。 “母后,这与臣妾幼时吃的一模一样呢,母亲多年不给臣妾做这个,臣妾能再吃到这桂花蛋全赖母后关照了。” 黎太后笑眯眯的,极是开心,慢吞吞品尝那桂花蛋,高明纯知晓她吃东西不喜欢旁人打扰,于是带着高夫人告辞离开。 高夫人仍是惴惴不安:“太后今日是何意?” 高明纯也是不解,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引起黎太后异常的人,低声问:“母后,可曾有人给咱家说亲,对方是虞真长公主的?” “长公主?”高夫人仔细一回想,点头:“一年半前有人来给你长兄说亲,说的便是虞真长公主,可你两位兄长都是九岁便定了亲,咱家又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家,和那冰人说明已经订过亲了,冰人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后来又来过咱家两次,我不知她用意,便说旁支子弟还有尚未婚配的。” “后来呢?” “后来那冰人便未来过了。”这于高夫人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女婚事向来如此讲究先来后到,若是高家退婚迎娶虞真长公主怕是会被人戳断脊梁骨。 高明纯福至心灵,明白了虞真长公主为何一直看她不顺眼,原来竟是哥哥惹的祸,虞真长公主丧夫两年近日要出阁,方才在康寿宫黎太后也是替虞真长公主抱不平吧?说不定虞真长公主就在殿内躲着没出来见她们。 “阿纯,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 “那太后可曾借这件事怪罪于你?” 高明纯摇头否认:“不曾,太后为人和蔼与世无争,并不是挑刺的性子,再说虞真长公主就要出嫁了,再提这桩旧事有什么意思呢?” 何况虞真长公主那么喜欢杨钊元,此时发问不过是出口气要高家提心吊胆,日后巴不得别人不记得这桩事,若是高明纯给她低头奉上丰厚添妆此事便就此烟消云散。可高明纯也是有脾气的,她有腹中孩子护体,偏不向虞真长公主低头讨好。 康寿宫一行勉强打散高夫人先前的忧思,等出宫后,愁眉苦脸的模样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皇后娘家即将被册封承恩公,皇后亲娘还这么不高兴,那指定是皇帝病重不容乐观,若是皇帝撒手没了,一个承恩公还不如原先的礼部尚书好使。 “看来皇帝是真的病重,高家正在暗地里搜寻名医,高均海的贴身小厮去阳翟请当地一个专治内伤的名医了。” 47.第四十七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高明纯闭了闭眼, 很快睁开, 不咸不淡道:“禁军统领傅雷何在?” 贺大龙跪在一侧:“回娘娘的话, 傅统领率禁军弟兄们上山找寻陛下去了, 卑职宣节校尉贺大龙遵傅统领之命在此等候娘娘。” “甚好, 本宫命你等即刻上山搜寻陛下踪影, 陆敏, 你从队伍中抽五十人与贺校尉同去。”陆敏带领的禁军专职护卫皇后安危。 “卑职遵命。” 贺大龙即刻清点人数,两人一组分散到山上搜寻皇帝踪影。 高明纯仰头看了看周围郁郁苍苍的大山从心底里叹出一口气,皇帝可千万不能死啊。 “钊元,你怎的了?”齐王跪的好好的, 忽然见身侧的杨钊元缓缓倒下不由惊叫。 高明纯这才俯首看了那杨钊元一眼,颇有几分凉薄道:“本宫一鞭子不至于将人打死吧?” “娘娘明鉴, 方才臣等从营地赶来马儿跑得急将杨校尉甩到马下, 怕是有伤尚未来得及医治……”齐王怂怂的的解释, 要不是与杨钊元私交颇好, 此时才不愿意替他和着急上火的皇后娘娘说情。 高明纯捏紧手里的马鞭:“那麻烦齐王照料下此人, 免得死在这不吉利。” “是。”齐王连忙拖着人到树下, 两人华丽骑射服上头沾满淤泥腐叶,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 “长兄,本宫有事问你。”高明纯示意高竹彦往一旁幽静处走去。 高竹彦走过去, 拱手揖礼:“娘娘有何事?” 高明纯压低声音:“我给长兄的信未曾收到么?” 从放飞信鸽到禁军副统领韩城去她宫中禀报足足有两个时辰, 这足够信鸽在皇城和东山飞上三四个来回。 “并非臣没收到信纸, 臣见到娘娘所嘱咐之事便到营帐中找了陛下, 戏言下午与他一同打猎, 只是臣追随陛下途中总被人若有似无的围堵,以致臣与陛下拉开了距离,陛下出事时臣离陛下有二十丈之遥,只听得一声怒吼,等臣赶过去陛下已经坠崖了。”即便周围只有他们兄妹二人,高竹彦仍旧守礼举止有度。 高明纯心一沉:“那马可有异常?” “臣……实在是不知。” 是了,若是有人有心为之又怎会让长兄发现。天色渐渐阴沉,空中有闷雷响过,约莫是要下雨了。 “若是下了雨,搜寻陛下的难度势必加重,也不知……” “娘娘放心,陛下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高明纯未尽之语都被高竹彦堵了回去,兄妹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但愿吧。 然则,天不遂人愿,山谷上方雷声阵阵,不多时绵绵雨丝随风而至,好在已经有一顶搭好的帐篷,高明纯是众人中最尊贵的、当仁不让进入唯一的帐篷中,高竹彦也在其中。 雨越下越大,齐王守着杨钊元瞅着漫天雨幕欲哭无泪:“钊元兄,我此刻抛下你去求见皇后娘娘会不会不大地道?” 这山谷中连一个山洞都无,齐王生怕响雷劈到自个,低声吩咐随身护卫尽快搭出来一顶帐篷。 杨钊元靠在树干上,头一歪呕出一口淤血,双唇被血液染的殷红,声音中气十足:“皇后娘娘呢?” “人家当然在帐篷里了,难道陪你在这淋雨不成?” 杨钊元想摇摇头,可腹中着实不适,背上的鞭伤雪上加霜,忍着疼痛坐起身对齐王道:“不必。” 齐王没听清,此刻他心思都在帐篷上,听闻有人在树下避雨被雷劈死的,他可不想做大安朝第一个被雷劈死的王爷。 罗璧站在帐篷门口看了看雨幕中艰难挪动的男子,犹豫着问:“娘娘,奴婢要给那人疗伤么?” “不用,那人……有罪无罪尚且说不清楚,用不着你出手医治。”高明纯巴不得这杨钊元死在这里才好,可这人命大,她方才用鞭子抽他时获取的画面,杨钊元在血污之中仍旧含笑,手里握着一方丝帕,直到被人斩在刀下再无声息,画面恶心,更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罗璧自是听自家主子的,三人虽然站在帐篷中,心思都在山上。 雨越下越大,山下搭起来的帐篷不乏被吹倒的,禁军统领傅雷下山来和皇后娘娘禀报状况,他全身湿淋淋的跪在水洼里:“罪臣傅雷见过皇后娘娘,启禀娘娘,罪臣等数百人都未曾找见陛下踪影。” 高明纯沉默片刻,才道:“傅统领起身吧,现在风大雨大,你安排下去,一半人休息一半继续在山上找,隔一个时辰替换,陛下下落不明,多找一刻便多一份希望。” “臣领旨。” 天色渐暗时,雨势终于慢慢减小,山谷里那断断续续流淌的小溪已经壮大了两倍,随行伺候的人不敢怠慢,趁着雨势变弱连忙安营扎寨生火起灶。 雨过之后竟是月朗星稀,水洼之中有青蛙呱呱叫个不停,高明纯被吵的心烦,过一会儿蛙声渐渐没了踪影,蛐蛐又叫起来。 “皇后娘娘,您奔波一下午实在辛苦,用些膳食吧。”高竹彦怕她不吃,亲自来劝慰。 随行厨子自是出自御膳房,手艺不必说,高明纯心里存着事,吃个七分饱就让罗璧将膳食撤下去,暗自思索着今晚趁乱上山找人的可能性,她轻功不错,可山间地形复杂容易迷路,怕是出去就找不到回来的路,只能按下心思等待禁军传来消息。 禁军统领傅雷是绝对的忠于皇帝,还有皇帝贴身侍卫数十人,上山的皇室勋贵品行不知,但却不至于找到皇帝使什么手段,只要没找回来尸体便是好消息,不过若真的找回来尸体…… 高明纯脸色一变,命罗璧将高竹彦请到帐中,低声吩咐了一些事。 高竹彦虽震惊不已,却不敢不照办,从高明纯入宫那一刻起,高皇后与高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亥时末,傅雷来报在东北角山腰找到了一枚玉佩,正是皇帝坠崖时佩戴的! “快在附近找寻有无陛下踪影!树上也别忘了看一看。”万一挂在哪个树上头八成能活命,只是近千人搜山这么大的动静,皇帝要是醒着都不吭一声,别是尸骨都凉了吧…… 呸呸呸! 高明纯蹙眉,她才二八年华,不想守寡! 山下帐篷里灯火通明,皇后娘娘不睡,旁人更没心睡觉,皇帝坠崖这么大的事,先捂着脑袋吧。 唯一睡着的杨钊元在被太医灌了一碗药汁后也醒了过来,小厮正守在一旁,见他醒来高兴极了。 “公子,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杨钊元笑的怪异,勉力坐起身又呕出一口血,心里却没这么畅快过:“陛下找到了么?” 小厮脸上的喜悦瞬间飞走,低声道:“只找见一只玉佩。” “扶我起来。” 杨钊元跌跌撞撞走到帐篷外,便朝最大那顶帐篷看去,里面一片光明,只是不见人影,他又向前走两步才见到那娇小人影站在帐篷外向东山看。 “皇后那边有别的动静么?” 小厮不明所以:“并未听说。” “你下去吧。” 杨钊元独自站着,明眸之中丝丝缕缕愉悦,他竟然能回到阿纯未死之前,还是皇帝坠崖这样的微妙时刻,一切尚未可知,难不成是上天垂怜他一片苦心? 子时末,禁军一校尉来报,找到陛下御用箭筒、弓/弩,紧接着是摔死的汗血宝马,只是不见皇帝的踪影。 汗血宝马的尸体摆在营地前的空地,万籁俱寂,差点累趴下的皇室勋贵和禁军侍卫跪在一旁,齐王浑身发抖,难不成皇帝真的死了?他瞟了一眼冷若冰霜的高皇后,不敢带头开口。 高明纯眼泪都没掉一滴,冷硬吩咐:“所有人全部去山上找陛下,必须找到陛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傅雷沉声应是,转身向前跑去,剩下的人更不敢啰嗦。 罗璧颤着手给高明纯送来一盏热茶,连让她坐下歇一会儿的话都不敢说。 派往东山的禁军如同泥牛入海再无声息,天光渐渐亮起来时,黎太后派人来问消息,东山的消息一直有人往宫里递,撑到这时候还没找到人黎太后也是坐不住了。 高明纯仰头看向天幕中熠熠闪光的北斗星,各种念头在心间盘旋,皇帝若真的坠崖摔死且无子嗣,那一定是要过继宗室子弟做太子,而先帝留下的皇子中只有已故湛王有一个儿子,远在封地的惠王也是新婚并无喜讯传出,可湛王世子不是襁褓幼子更亲近湛王妃,他若登基为帝,她这个先帝元后怕是要苟且偷生,就连高家也会被连累,倒不如自己‘生’个皇子出来…… “皇后娘娘!陛下找到了!” “皇后娘娘!陛下找到了!” 来报信的禁军眼中带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高明纯心中升起希望:“陛下如何?” “陛下尚在昏睡,昨日在山上采药的农女救了陛下!” “太好了!”营地沸腾起来,都不再是哭丧脸。 高明纯立刻要跟随禁军上山迎接陛下,报信禁军不敢劝,倒是一直怂巴巴的齐王凑上来:“皇嫂,小王陪您上山迎接陛下!” 两人并肩而去,步伐很快。 一直站在帐篷外的杨钊元轻轻蹙眉,皇帝怎么找回来了?这采药女前世可不曾有过。 东山断崖之下陡峭崎岖,几乎连路都没有,齐王身娇肉贵爬上去都有些费劲,却见柔弱女子高皇后身轻如燕手脚并用竟然走在齐王前头,在皇帝面前卖好这等美差齐王可不想让给别人。 走到半途,傅雷正遇上傅雷背着皇帝往下走,周身有七八个禁军侍卫守护着。 “陛下——”高明纯嗓音满含情意担忧,不复方才的冷静自持。 赵衡头发散乱,趴在傅雷背上并无回应,高明纯连忙握住他垂下来的手轻声唤:“陛下?陛下,陛下……” “傅统领快将陛下送下去,让太医诊治!” “是。” 傅雷背着赵衡往下山的路走,小心翼翼的生怕再把皇帝给磕着碰着,齐王站在一旁给他们让路,怪异的看了皇后一眼,还以为皇后要哭哭啼啼呢。 一行人匆匆忙忙护着皇帝下山,齐王靠在树上歇一会儿才想挪动,却听身后有沙沙声像,又传来一声娇喝:“公子别动!” 齐王好奇的扭头,只见一条拇指粗的银蛇吐着蛇信子朝他而来闭眼大嚎:“啊——蛇——”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背后有人轻笑:“公子莫怕,蛇没咬你。” 齐王似信非信睁开眼,却见那银蛇正绕在一妙龄女子手上不断扭曲,他瑟缩了一下:“多谢姑娘。” 女子笑笑把蛇放到药篓里,要往山下走,她身后还跟着禁军侍卫,齐王灵光一闪:“姑娘莫非是救了陛下的采药女?” “约莫就是我……”女子露出一个羞涩笑容,缓缓走到齐王面前。 齐王这才发现这女子个子高挑,竟然比他猛上三四寸,笑起来还有一对梨涡,齐王那颗躁动的心不安分起来,殷勤跟在女子身后:“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女子走在前面,不大文雅的翻了个白眼,说话时却柔美清甜:“奴家姓白。” “白姑娘啊,小王陪姑娘下山。” “不用,你去睡吧。” “是。” 今夜无月,赵衡闭上眼培养睡意,脑中却在不断推演正在部署的计划,慢慢思绪过渡到了皇后身上,先帝册封太子妃时赵衡曾在宫外见过她一面,高家两位大舅子带她出门踏青,高明纯看起来挺开心,穿着石榴红色胡服在草地疾驰,远远看着都能被她畅快的笑容感染。 那一面之缘后,父皇让人送来十来个女子画像,让他从中挑一个作为太子妃,看到高明纯的画像时毫不犹豫选了她。 当时在想,那样开朗可爱的女子,应是良配。 赐婚后,赵衡往高家送过一些东西,偶尔会收到回礼,吃食、香包或是高明纯亲手作画的折扇,那感觉很新奇,他不讨厌循规蹈矩的女子,可她看起来似乎比以往见过的女子新奇可爱,渐渐期待起大婚的日子。 不巧的是还未及大婚先帝病重殡天,大婚日子往后挪了三个月,后宫盛传他不喜未来皇后,他没有理会流言,只是在大婚时用了最高规格将期待许久的皇后娶回来。 高明纯比他年幼却懂事大方,后宫之事渐渐接手不说,与他相处也相当融洽,在外是端庄大方的皇后,两人相处时会撒娇卖乖很是可爱,自她来到身边,赵衡一直过得愉悦。 因为先帝喜爱在女人之间流连,赵衡从小就不喜欢身边女人太多,有了皇后甚是讨厌有别的女人出现,所以他拒绝大臣要选妃的提议,他模糊觉得若是有了别人高明纯里里外外都会像个真正的皇后,而目前状态良好暂时不需要改变。 赵衡天生就有一些浪漫主义因子,若不做太子、皇帝,大概会是个不错的大侠。因他聪颖,先帝待他格外宽厚纵容,赵衡的年少时光算是快活的。 东山坠崖像一把利剑插到了心里,彻底打破赵衡的逍遥日子,坠崖之后如同坠入地狱。 后来战火纷飞的时光里,赵衡经常想起仅仅与他相处两个月的皇后,那个灿若朝阳的明媚女子,珍藏心间念念不忘。 …… 御膳房宫人依次进入承乾殿将早膳奉上,十来种早点香气四溢,高明纯捏起一只小笼包咬一口,鲜肉馅香而不腻美味可口,三两口吃完又捏起一只放到白釉折腰盘内,上面还放着一块点心,两片卤牛肉,端起这盘送到赵衡面前。 “陛下,臣妾吃着这三样不错,陛下尝尝。” 赵衡右腿折断只能躺在床上被人伺候,刘德被他赶了出去,高明纯亲自来伺候他喝了碗汤,再送些自己觉着好吃的,好在两人口味大致相同,他慢慢将这三样东西吃完,又要了四只小笼包,看来这小笼包更对他胃口,之后便专心盯着高明纯吃什么了。 高明纯怪不自在的,她肚子里不像有个孩子,倒像是怀着一个绝世大宝贝,只不过这大宝贝她自己也喜欢。 早膳后,高明纯到花园散步,被皇帝盯着看一不下心吃多了。 “罗璧,你有没有觉得陛下挺不对劲的?” 罗璧一脸茫然:“不知道,陛下对娘娘不是挺好的?” 这倒是,高明纯就是觉得从东山回来皇帝仿佛对她亲近许多,偶尔看她的目光柔软的能滴出水来。 “再说娘娘现在怀着小皇子,陛下对娘娘好不是理所应当的么。”罗璧压低声音悄悄说。 难道真是因为孩子?高明纯松一口气,希望没有想错,她肚子里这个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更是嫡出,地位一定不一般,皇帝重视说得过去。 至于怀了孕要不要给皇帝选嫔妃,高明纯不太厚道的想,皇帝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还是先好好休养。 ** 当朝皇帝病重,文武百官尚在有条不紊的各司其职,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只是前去觐见陛下的官员出来时脸色都不大好,询问陛下到底病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清楚,全权负责陛下病情的柳院判常人根本见不到。 48.第四十八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赵衡失笑:“阿纯, 朕有这么小气么?” “陛下给个提示?” “好看的。”赵衡说的很模糊。 “簪子?步摇?宝石头面?”高明纯兴致勃勃的猜测, 主要皇帝送的不是凡品她每一个都喜欢,仿佛能猜到她心思似的, 比如头上这凤钗她等闲舍不得带出来。 可这次不一样,赵衡摇摇头, 仍旧背着手:“不对。” “那到底是什么?”高明纯好奇的不得了,可皇帝不肯给提示, 她只能眼巴巴盯着皇帝看。 一双明眸里满是好奇欢喜,赵衡忍了又忍才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阿纯再猜。” 太大的东西在皇帝身后藏不住,高明纯又罗列一堆耳环、玉佩、玉珏、珍宝,她喜欢漂亮精致的宝石,自然希望得到这些, 可皇帝连连摇头, 她嘟起嘴巴不甚高兴的扯扯皇帝衣摆:“夫君告诉阿纯嘛。” 撒娇可还行?赵衡笑意渐浓:“阿纯再猜——” 他话还没说完,高明纯气哼哼的跺跺脚、耍赖的朝他背后看去且动作幅度不小,赵衡连忙伸过来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乖乖……当心点儿!” 高明纯被他抱着只看见一束卷轴, 伸长手臂就要去拿:“陛下我看到了!” “你啊!”赵衡从身后将卷轴拿出来,放到她手心里。 高明纯握着卷轴转来转去喜滋滋问道:“夫君,我可以打开看看么?” “去书房看吧。” 赵衡牵着她的手去了一旁的皇后书房,又从她手里拿走卷轴放到翘头案上缓缓展开, 温柔的望着她缓缓道:“纯儿忧虑昙花花期短, 夫君作这幅月下美人图留住这月下美色, 贺吾妻芳辰。” 画作之上, 五六朵昙花正在盛放, 洁白如玉娇嫩可爱,画中人轻移莲步执起一朵昙花轻嗅,颊边梨涡深陷眉目含情,就连衣着首饰也与那晚所差无几,画作旁有赵衡题字赠言并盖了他的私章。 高明纯怔怔看了一会儿,心中皆是震惊与感动,她没想到皇帝会送这样用心的一份礼物,明明那晚入眠皇帝告诫她不许心软,这幅画是抚慰吗? “阿纯喜欢吗?”赵衡柔声问,拇指在她脸颊轻轻蹭了蹭。 高明纯哽咽着低声回应:“喜欢,很喜欢。” “喜欢便好,别哭。”他抱着她很宠爱的姿势,拍拍她后背小心安抚,颇有几分手足无措。 高明纯慢慢缓过来在他衣裳上蹭掉眼泪,小声说知道了,可眼睛忍不住看向那副画:“在夫君眼里,我这么美吗?” 赵衡亲亲她额头,笑道:“纯儿长得美,为夫画技好。” “夫君今晚陪着我吗?” 赵衡默不作答,却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可还未走远高明纯便着急道:“陛下,美人图还没收起来呢!” 皇帝彻底没忍住,哈哈大笑着往寝殿而去:“放心,自然有人将美人图收拾妥当。” …… 椒房殿内红烛高燃,伺候的宫女太监躲的远远地,直到半夜主子叫人伺候才上前去,行动有素无半分差池。 ** 八月二十八清晨高明纯早早便醒来了,窗外仍是暗沉的,内室夜明珠散发着浅淡光辉,身旁赵衡正在熟睡呼吸平稳,她悄悄翻了个身想看看,一扭头却看到他放大的俊脸,原来他侧躺着面朝里。 以前不是这样的,刚刚新婚时俩不熟悉的人睡到一起总要适应,无论睡前有多么亲密的动作,入睡是都喜欢平躺着睡,只不过最近赵衡渐渐变成面朝她的睡姿,很喜欢信赖的样子。 高明纯喜欢他的亲近,同时会回报同等的亲近给他。 此时静静望着他,高明纯一次又一次的发现赵衡长得是真好看,于是伸手在他眉间点了点,紧闭的双眼、高挺鼻梁,忽的想起诗经里的句子,“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正出神时,手指被人家抓住放到口中咬了咬,几乎没用什么力气,本该熟睡的人渐渐睁开眼,睡意浓重道了一句:“今日怎么醒那么早?” 高明纯勾了勾手指却触碰到他柔软的舌顿时不敢动了,朝赵衡依偎过去:“睡不着便自然醒了。” 赵衡打个哈欠,将她搂在怀里:“再睡半个时辰,不会迟的。” 他似乎又睡过去了,一只手放到她的肚子上下意识摩挲两下,高明纯跟着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很快睡了过去。 两人一直睡到青黛叫起,高明纯今日会格外繁忙要先在清波殿接受命妇恭贺,再到宴请诸人估计要到傍晚才能结束。 早膳准备的格外丰盛,御厨奉上各色点心之外还照着皇帝吩咐端来一碗香气四溢的长寿面,赵衡笑着看她:“先把面吃了。” “好。”其实高明纯很想吃小肉包,御厨做的小巧玲珑滋味鲜美,一口一个,但这碗面寓意更好。 长寿面鲜香美味不假,里面放了五六只虾子,平日高明纯是很喜欢吃的,今日不知怎的受不住这鲜味总想呕出来,若真呕了皇帝怕是要迁怒御厨,高明纯缓缓咽下口中的,朝皇帝莞尔一笑:“陛下,臣妾吃不下了,请陛下与臣妾同吃一碗长寿面。” 赵衡微怔,仔细问:“真的吃不下了?” “真的。”高明纯故作不在意的看一眼花样百出的早膳。 赵衡哪有不明白的,亦不敢真的勉强她吃下去,遂接过面碗迅速将剩下的半碗面吃了个干净才道:“朕沾皇后的光,与皇后同寿。” “谢陛下。”高明纯捏起一只小肉包送入口中,无比满足。 赵衡笑看她故意的娇憨可爱,适时端起红枣银耳汤喂她一口。 早膳后,皇帝的赏赐送到了承乾殿,各式珠宝玉石珍贵古董字画占了椒房殿正殿大半空地,紧接着黎太后的赏赐也到了,比皇帝赏的薄一些,但仍是很郑重疼爱了,来椒房殿送赏赐的玉兰嬷嬷特意指出那一扇绣着红石榴的双面绣屏风是太后特意从江南双面绣大家手中为皇后求来的贺礼。 “臣妾谢过母后,让母后多费心了。”高明纯是有点心虚的,不知日后太后知晓实情会不会发火。 玉兰嬷嬷走后,皇帝随手查看了黎太后的赏赐,珠宝玉石里不少多子多福寓意的摆件、首饰,与高明纯对视一眼,太后是真的想要孙子了。 赵衡思虑片刻:“要不,等母后问起便承认吧。” “是。”如若不承认那些多子多福的摆件椒房殿都要放不下了。 等高明纯起驾去清波殿,赵衡特意在一旁观察她身形,唔,隔着衣服肚子根本看不出,日后凉风渐起穿的厚实了,以母后的眼力很难看得出啊…… 清波殿 高明纯坐在主位按照品级接受王妃公主郡主朝廷命妇的拜见和贺寿,清凉通风的殿内很快挤出来不同的胭脂香味,端看下首贵妇人们的首饰衣物都要眼花缭乱,直到远远地看到母亲高夫人她才露出舒心的笑容来,高夫人带着尚未得诰命册封的二儿媳,高家二夫人则带着唯一的嫡女高明宜。 众人朝拜完毕后,高明纯松了一口气,却听青黛小声提醒:“娘娘,虞真长公主还未到。” 虞真长公主? 自从那日黎太后将四位嬷嬷送到公主府,虞真已经在府中禁足两个多月,她生辰前黎太后便向皇帝求情,允准解除虞真长公主的禁足,且今日会到宫中拜见皇后,黎太后此举是想让虞真长公主与高明纯和解。 高明纯亦不会在这宫宴上多做高姿态,若虞真长公主和和气气的,她定然给足这金贵的小姑子面子,毕竟皇帝和黎太后母子情深,黎太后对她不错,她投桃报李也该如此,但现在看来虞真长公主的性子是不会改了。 “命人安顿下去,到了时辰准时开宴。” “是,娘娘。” 高明纯坐了半晌要转到内殿请家人来说说私房话,难得的机会一定要把握的,谁知她还没站起身便听小太监传:“虞真长公主到!” 众人目光自然而然都转向正殿门口,此时秋高气爽阳光明亮,虞真长公主着大红宫装,缓步轻移跨过门槛进入店内,在众人注目中走到高明纯一丈之外缓缓行礼:“虞真拜见皇后娘娘,恭贺皇后娘娘千秋寿辰。虞真身子不便晚来一步,还请皇后娘娘勿怪。” 高明纯舒了一口气,微微一笑:“皇姐多礼了,您愿意来便是本宫好大的面子了,来人,给殿下看座。” 不等小太监看座,便有命妇将座位让给余震长公主,那人正坐在鲁王妃身旁,虞真长公主坐过去便亲亲热热与鲁王妃说起话来。 高明纯起身去了室内,将母亲与婶婶等人召到内殿说话,随着高二夫人来的少女高明宜慢吞吞看了虞真长公主一眼,直到对方点头才痛快与母亲进了内殿。 果然,没过多久侧殿灯火再次熄灭,承乾殿陷入宁静。 “陛下,可要点灯?” “不用,你去睡吧。” “是。” 今夜无月,赵衡闭上眼培养睡意,脑中却在不断推演正在部署的计划,慢慢思绪过渡到了皇后身上,先帝册封太子妃时赵衡曾在宫外见过她一面,高家两位大舅子带她出门踏青,高明纯看起来挺开心,穿着石榴红色胡服在草地疾驰,远远看着都能被她畅快的笑容感染。 那一面之缘后,父皇让人送来十来个女子画像,让他从中挑一个作为太子妃,看到高明纯的画像时毫不犹豫选了她。 当时在想,那样开朗可爱的女子,应是良配。 赐婚后,赵衡往高家送过一些东西,偶尔会收到回礼,吃食、香包或是高明纯亲手作画的折扇,那感觉很新奇,他不讨厌循规蹈矩的女子,可她看起来似乎比以往见过的女子新奇可爱,渐渐期待起大婚的日子。 不巧的是还未及大婚先帝病重殡天,大婚日子往后挪了三个月,后宫盛传他不喜未来皇后,他没有理会流言,只是在大婚时用了最高规格将期待许久的皇后娶回来。 高明纯比他年幼却懂事大方,后宫之事渐渐接手不说,与他相处也相当融洽,在外是端庄大方的皇后,两人相处时会撒娇卖乖很是可爱,自她来到身边,赵衡一直过得愉悦。 因为先帝喜爱在女人之间流连,赵衡从小就不喜欢身边女人太多,有了皇后甚是讨厌有别的女人出现,所以他拒绝大臣要选妃的提议,他模糊觉得若是有了别人高明纯里里外外都会像个真正的皇后,而目前状态良好暂时不需要改变。 赵衡天生就有一些浪漫主义因子,若不做太子、皇帝,大概会是个不错的大侠。因他聪颖,先帝待他格外宽厚纵容,赵衡的年少时光算是快活的。 东山坠崖像一把利剑插到了心里,彻底打破赵衡的逍遥日子,坠崖之后如同坠入地狱。 后来战火纷飞的时光里,赵衡经常想起仅仅与他相处两个月的皇后,那个灿若朝阳的明媚女子,珍藏心间念念不忘。 …… 御膳房宫人依次进入承乾殿将早膳奉上,十来种早点香气四溢,高明纯捏起一只小笼包咬一口,鲜肉馅香而不腻美味可口,三两口吃完又捏起一只放到白釉折腰盘内,上面还放着一块点心,两片卤牛肉,端起这盘送到赵衡面前。 “陛下,臣妾吃着这三样不错,陛下尝尝。” 赵衡右腿折断只能躺在床上被人伺候,刘德被他赶了出去,高明纯亲自来伺候他喝了碗汤,再送些自己觉着好吃的,好在两人口味大致相同,他慢慢将这三样东西吃完,又要了四只小笼包,看来这小笼包更对他胃口,之后便专心盯着高明纯吃什么了。 高明纯怪不自在的,她肚子里不像有个孩子,倒像是怀着一个绝世大宝贝,只不过这大宝贝她自己也喜欢。 早膳后,高明纯到花园散步,被皇帝盯着看一不下心吃多了。 “罗璧,你有没有觉得陛下挺不对劲的?” 罗璧一脸茫然:“不知道,陛下对娘娘不是挺好的?” 这倒是,高明纯就是觉得从东山回来皇帝仿佛对她亲近许多,偶尔看她的目光柔软的能滴出水来。 “再说娘娘现在怀着小皇子,陛下对娘娘好不是理所应当的么。”罗璧压低声音悄悄说。 难道真是因为孩子?高明纯松一口气,希望没有想错,她肚子里这个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更是嫡出,地位一定不一般,皇帝重视说得过去。 至于怀了孕要不要给皇帝选嫔妃,高明纯不太厚道的想,皇帝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还是先好好休养。 ** 当朝皇帝病重,文武百官尚在有条不紊的各司其职,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只是前去觐见陛下的官员出来时脸色都不大好,询问陛下到底病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清楚,全权负责陛下病情的柳院判常人根本见不到。 虞真长公主听闻胡彬胡小郎仍旧缠绵病榻,想请柳院判到胡家给胡小郎诊病,作为亲姑姑的齐王妃也要为侄子的病情出一把力,两人携手来到椒房殿请见高明纯。 高明纯很是为难:“陛下的病情离不开柳院判,皇姐见谅,本宫实在做不了这个主。” 虞真长公主脸色一沉:“那本宫便去求见陛下。” 她一点都不给高明纯脸面,甩手就走,齐王妃讪讪的亦不敢多留,声称要去给黎太后和罗太妃请安,匆匆走了。 高明纯脸色未变,倒是罗璧愤愤不平:“长公主怎么就跟娘娘不对付似的,次次都不给好脸色,那胡小郎是什么人能比得上娘娘你么?” “当然比得。” 罗璧大惊:“娘娘,那胡小郎不过是光禄寺卿的孙子,怎能比得上娘娘?” 高明纯微微叹气:“自大婚以来长公主就对本宫不冷不淡,本宫不知哪里得罪她,可本宫身为皇后自不会低三下四的巴结她,谁知她连面子都不肯做,不过你交代下去,长公主在椒房殿一言一语均不可外传,尔等队长公主必须毕恭毕敬,明白吗?” 49.第四十九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黎太后对杨婉莹胞弟杨钊元很感兴趣, 其余命妇自不会多嘴一句, 既然太后看上别家就没自家什么事儿了, 一时之间清波殿的氛围竟然轻松起来。 虞真长公主脸颊微红, 捏着纨扇木柄转来转去,对那杨钊元极为好奇。 高明纯觑见虞真长公主的神色, 暗叹如若杨钊元造反, 那么将身怀六甲的公主烧死在火中便不足为奇,自古成大事无不心狠手辣,虞真长公主势必不能嫁给杨钊元, 只不过做主的人是太后和皇帝, 高明纯这新晋皇后着实说不上什么话, 说不准还会弄巧成拙让虞真长公主心生不满。 清波殿殿门口,罗璧仍旧毫无踪迹, 也不知有无打探到东山狩猎的状况。 “皇后今日怎的闷闷不乐?”黎太后压低嗓音问道。 高明纯收了心思, 却不掩饰担忧表情, 也低声对太后解释:“今日天气不大好,陛下去东山狩猎也无消息传来,臣妾担心陛下。” 黎太后拍拍她手背:“莫要担忧, 过会儿就有人来禀报消息的。” 高明纯舒一口气, 小声与黎太后讨论哪家儿郎能配得上公主。 虞真长公主奇怪的看了太后, 太后轻易不与人示好, 唯独对这小皇后处处照顾, 她心里略微不满, 却并未表现出来, 反而耐心问趴在膝上的小郎君可要再吃些点心。 小郎君抿嘴一笑,羞羞道:“多谢长公主殿下,彬儿不吃了。” “彬儿可会写你的姓名?” 胡彬用食指在虞真长公主手心比划了自己的名字,虞真长公主夸赞不已,若不是身上没有趁手的礼物怕是要当场赏给小郎君一些东西。 齐王妃胡氏瞄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杨婉莹嗤笑:“怕什么,又不是太后下懿旨说要你胞弟尚主了。” 杨婉莹欲哭无泪,只盼着能将儿子早点还回来,难不成在入宫前黎太后就相中了弟弟杨钊元,所以才特地让她带着儿子入宫? 巳时末,禁军来报陛下在东山亲手猎到两只红狐,赠予黎太后做昭君套。 黎太后笑盈盈道:“哪能都让本宫得了,本宫与皇后一人一条,免得辜负陛下一片心意。” 高明纯脸颊微红,端是新婚小妇人的娇羞,低声谢过太后努力做出端庄模样,看起来格外可爱大方,黎太后心中满意,先帝总算做了一件靠谱的事儿,给皇帝找了个好皇后。皇后得了黎太后的眼缘,命妇们见缝插针夸赞陛下身手不凡,黎太后是天下慈母表率,皇后是当之无愧的国母。 好话儿听多容易让人心情愉悦,黎太后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同命妇们讨论朝中优秀儿郎神采奕奕。 到了午时,黎太后乏了,便让命妇出宫归家,并未说今日到底相中谁家儿郎了,只留下两位王妃还有胡夫人杨氏婉莹并小郎君在宫中用膳,此举不言而喻,命妇们出宫后都有无事一身轻之感。 午膳三位儿媳并一个女儿陪着黎太后用了午膳,杨婉莹忐忑不安,手中紧紧拽着胡彬,只喂胡彬胡乱吃了些东西,她自己几乎滴水未进。 午膳后,黎太后邀他们下午去御花园赏牡丹便去殿内午睡,虞真长公主邀她们去偏殿说话,高明纯借口欣赏湛王妃的手镯,碰了碰她的手背,却只见到:有人掰开湛王妃的嘴巴灌进去一碗黑漆漆的药汁,不多时湛王妃便抽搐着七窍流血而亡。 轮到齐王妃和杨婉莹并无多少特别,俩人均是上吊自尽而亡,猛然见到三个凄惨的死相再对比眼前的花容月貌言笑晏晏,高明纯胃口不适,借口椒房殿内尚有事务需她亲自打理,匆匆回去了。 罗璧正守在椒房殿内,一见到高明纯便说出与禁军一般无二的消息。 “罗璧,你再给诊诊脉,我方才胃里不舒服。”高明纯怀疑自个是不是有喜了。 罗璧没有不答应的,诊过后:“娘娘脉象很好,并无疾病,连早上的风寒也已好全。” 高明纯拍拍胸口,对贴身宫女实话实说:“我还以为是有孕之相。” “娘娘两日前才没了月信,应不会有孕。”罗璧是个直肠子,连拐个弯都不会。 青黛见高明纯脸色不好,安慰道:“娘娘不必担忧,如今您椒房独宠,很快便会有小皇子的。” “没有也好。”高明纯期盼有子是为地位稳固,可皇帝未来生死不知,她便是有子也难平安长大,还是先操心着皇帝的生死吧。 高明纯到书房写了两张纸条卷好放进信箍之中,命罗璧和青黛守着椒房殿不准外人进入,她换了便装亲自将信绑在信鸽腿上,揣着信鸽避过宫中的宫女太监,皇帝后宫唯有皇后一人,住在各宫的唯有先帝嫔妃,此时午时阳光灼热刺眼,宫内幽径并无人烟,行至宫墙附近小心避过巡逻的禁军,将信鸽放飞后又将一石子抛向鸽舍,正在休憩养尊处优的鸽子们尽数飞起,宫墙内外皆有,那两只信鸽也就不打眼了。 高明纯的信鸽要去找两个人,一个是陪着皇帝在东山狩猎的长兄高竹彦,要长兄尽力守在皇帝身边以防万一,另一个则是同一师门的不靠谱师兄,请他去东山山崖底下呆着,万一皇帝真的掉下去,有师兄在下面垫底应该死不掉。 东山距离皇宫不远,高竹彦收到皇后妹妹的飞鸽传书,狐疑妹妹为何不直接给陛下递信,但仍旧按照高明纯的吩咐去皇帝赵衡帐中请安。 赵衡正在帐中擦拭宝剑,听闻大舅子来访很是和善的命太监放人进来。 皇帝陛下赵衡着胡服身长玉立,嘴角噙着淡淡笑容,眉目间透着一股子随性从容,抬手免了高竹彦行礼,以家常口气问:“长辉,可是有事?” 长辉是高竹彦的字,他虽比赵衡年长又是名正言顺的大舅子,可仍当不得赵衡一声长兄。 “臣,问稍后能否与陛下一起打猎,皇后娘娘喜爱狐裘,臣想打来几只狐狸借陛下的便利将狐裘送予皇后娘娘。” “无不可。”赵衡放下宝剑,笑容渐淡,舅兄求见当真只有这么点事? 赵衡一答应高竹彦便转了话锋,谈起赵衡的宝剑,赵衡是先帝二皇子,大皇子身子骨不行,先帝担忧儿子便请了最好的武师教赵衡习武,因此赵衡是皇子中最为壮硕的,东山打猎一行赵衡猎到的野物最多,不大稀奇的赏给了臣属或直接命人烤来吃,毛皮成色好的都留给了太后与皇后。 赵衡大婚前并无妾侍,迎娶高明纯近两月时间独宠皇后,并无广纳嫔妃之意,文武百官操心皇上的子嗣,曾提议广选天下殊色充盈后宫,赵衡理都没理,似乎对臣工干预家事不满。 文武百官只当皇帝与皇后新婚情浓,便不再讨嫌,东山狩猎随行伺候的不乏昳丽宫女,却并无人晚间在皇帝帐中伺候,赵衡为人看似随和心思却深不可测,高竹彦很是担忧,自家小妹能否与皇帝相安无事。 纵使高竹彦心中百转千回,心里的话却是不能与皇帝说道的,等到过了午时,赵衡见外头凉爽便要骑马出去走走,高竹彦紧随其后,随性官员勋贵子弟纷纷上马开始这一场狩猎。 赵衡箭法优秀骑术过人,他几乎是领头在最前面的,高竹彦欲跟上前去,但打马之时总有人抢在他前头,人群渐渐散开来。 与高竹彦相熟的杨钊元喊道:“长辉,你我比试一场如何?” 草丛之中跑过一只灵巧小鹿,四腿肥硕皮毛鲜亮,尤其头上鹿茸引得人眼馋,高竹彦瞧着小鹿朝树林里钻,双腿夹了夹马腹,吃饱喝足的枣红马立即向前跑去,小鹿本就惊慌,闻声四窜快的让人看不清到底在何处,高竹彦与杨钊元一前一后追向小鹿,仓促间高竹彦瞧见赵衡驭马向密林深处,立刻转头想跟过去。 不想,杨钊元拎着箭弓拦住他:“长辉,说好你我比试,你要去哪儿?” “陛下……” “陛下身边有齐王还有禁军首领,不会有事的。”杨钊元双眸明亮,鬓间一缕乱发被风吹到眼前,扭头被风吹走,又是英姿飒爽的少年郎。 高竹彦不安的向前看了一眼,赵衡已经不见踪影,顷刻间不安更盛,他立刻驭马追去,杨钊元停在原地,唇边渐渐勾起一抹诡谲笑意,现在赶过去怕是已经晚了。 “陛下——” “陛下马被熊瞎子惊了不听使唤,如今正在朝着断崖追去!”禁军首领傅雷大喊。 高竹彦甩了一下手中马鞭,枣红马跑的更快,他朝傅雷怒吼:“快追!” 还不等他们追上去,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齐王变了调的嗓音从断崖传来:“陛下——” …… 未时末,太后还未从午睡中醒来,禁军密报直奔椒房殿:“启禀皇后娘娘,娘娘,陛下在东山打猎坠入悬崖,生死不明!” 本在榻上闭目养神的高明纯猛地睁开眼:“什么?” 齐王没听到皇帝封妃的消息,何况高皇后看起来怪厉害的,肯定不会让白姑娘作为陛下的救命恩人留在后宫,齐王暗暗思索让陛下主动开口将白姑娘赐给他的几率有多少。 他正溜达呢,迎面走来一个着宝蓝襦裙香气宜人的高挑女子,她衣裙随风翻飞似要乘风而去。 “白姑娘!” 容斐白怯生生看他一眼,声音里还带着哭腔:“齐王殿下,怎么是您?” 齐王美滋滋的:“怎么就不能是小王,自东山一别小王时时记挂着白姑娘呢,白姑娘在宫里过的可好?喲,白姑娘怎么哭了?” “没甚么,殿下见笑。”容斐白又嘤嘤哭了两声。 齐王心疼的心肝都要碎了,前后看看柔声哄道:“白姑娘,这里不方便说话,咱们找个僻静地方,你有什么委屈都告诉本王,本王定会给你做主。” “真的么?”容斐白娇娇柔柔的,任由齐王拽着她衣袖来到一处假山后头。 齐王殷勤的用袖子擦掉石凳上的灰尘:“白姑娘,快请坐。” “奴不敢坐,还是殿下坐吧。” 齐王自诩最是怜香惜玉,怎能让佳人站着自己坐着,再三要求容斐白坐下,他自个为着守礼的名头老老实实站着,低头便可以看见容斐白我见犹怜的侧颜,那股子心疼简直要泛滥成灾了。 “多谢齐王殿下,奴在这深宫之中能见到一个认识的人真开心,齐王殿下入宫来有甚么事吗?奴可不能耽误齐王殿下的正事。”容斐白嘤嘤着说完这一段酸溜溜的台词。 齐王心里甜的跟喝了蜜似的:“能听得白姑娘这句话,小王就是死……” 他还未说完,容斐白眼神灼灼盯着他,等着听未尽之语。 “小王真是深感荣幸!” 齐王凑过来坐在石凳另一边,忍耐着不去碰人家小手,毕竟这是在宫内,宫女嫔妃都是碰不得的,用了毕生最温柔的声音问:“白姑娘可是在宫中受了什么委屈?” “奴在宫中一个人都不认得,呜呜,实在是想家,可皇后娘娘又不准奴回家去,奴在这深宫之中锦衣玉食却无一人懂我的心,还不如守着茅草屋吃糠咽菜!”容斐白用手帕盖着眼睛嘤嘤哭泣,语气里满是坚韧不屈,仿佛这宫城掠夺了她的意志,污蔑了她高尚的情操。 “白姑娘何出此言?这宫里也有它的好处啊,白姑娘在宫中数日可曾见过陛下?”齐王暗怀心机的问。 容斐白天真无邪的看他一眼,眼波流转:“奴就见过陛下一次,皇后娘娘也在。” 那就是说白姑娘还不曾被皇兄收用!齐王兴奋的直搓手,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承乾殿和皇帝要人! “白姑娘,若是能走出这深宫,你可愿意?”齐王话中有深意。 容斐白害羞垂眸,说出的话却幽怨哀伤:“若是能走出这宫城得一知心人托付,奴这一生也不算白活了!” 齐王激动难耐,十分莽撞的抓住容斐白纤弱无骨的小手:“白姑娘你放心,小王便是值得你托付终生的人!本王这就去和皇兄说!” “可,后宫之事怕是要皇后娘娘做主呢。” 齐王莫名想起高皇后面无表情甩鞭子的模样,浑身一抽抽却做出一副大无畏的样子:“本王去找皇兄说,只要皇兄答应那皇后娘娘还敢拒绝不成?白姑娘,你便等着本王的好消息吧!” “嘤嘤嘤多谢齐王殿下,那奴此刻便回去等殿下来接奴家。”容斐白感动不已。 自觉得到美人芳心的齐王斗志昂扬,殷勤地将容斐白送到宫门口,等她转身进了后宫地界,齐王整整衣衫朝承乾殿而去,一路上还在掂量着该给白姑娘一个什么名分,侧妃?不行,白姑娘身份太低,通房侍妾之流又太过辱没白姑娘的美貌,索性折中当个贵妾,不高不低白姑娘肯定满意。 承乾殿 “陛下,齐王殿下求见。” 赵衡正在批阅奏章,闻言让伺候笔墨的小太监将笔墨等收起,奏折摆放整齐,再将引枕放下平躺在小榻上,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 齐王应召进入承乾殿内殿,猛然见到皇帝的模样,惊了一惊:“臣弟拜见陛下。” “三弟免礼。” “陛下如何这般严重了?”齐王只在东山看过皇帝一眼,当时皇帝还在昏昏沉沉睡着,高皇后看护严密根本不让外人接近皇帝,回宫后他倒是来过一次,可皇帝仍在昏睡,谁也不见。 赵衡虚弱一笑:“朕无事。” 齐王看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连忙上前来帮忙,赵衡半边身子都靠他出力扶起来。 “三弟来见朕有何事?” 齐王支支吾吾准备好额雄心壮志刺啦一下被当头浇灭,他自觉不靠谱也不能在这时候跟皇帝要一个女人,于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肯说实话。 高明纯回来承乾殿就见赵衡有一搭没一搭和齐王说话,齐王看见她猛地一下直起身,恭恭敬敬行礼:“臣弟见过皇嫂。” “殿下免礼。”高明纯识趣道:“陛下和殿下有事要谈,那臣妾先行退下了。” “哎哎皇嫂不用走。”齐王哪敢耽误高皇后见陛下,他又不是想挨鞭子。 “小王就是来看看皇兄,没什么大事,这就告退,不敢叨扰皇兄皇嫂。” 他说完果然拱手一揖,离开了承乾殿。 赵衡与高明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一个无奈笑容。 “齐王殿下没说什么?” “没有。”赵衡一直有一个疑惑,齐王自小胆小怯懦没什么大主意大志向,如今看来亦是胆小如鼠,那他是如何一力赞同赵郴夺位,又被册封摄政王的? 赵衡沉默着想事情,高明纯没有多嘴问,家国大事皇帝有皇帝的思量诸多不能说,连那匆匆处理掉的宫女绿珠也是如此,她不会多问,顶多心里有点不大痛快,可想想皇帝保命也能给她肚子里的孩子挣得未来,那点不甘便也烟消云散了。 “阿纯,你让容公子继续和齐王联络。”暗卫不能调查出来有用信息,非常之时只能行非常之法。 高明纯答应了。 不多时,畅月楼的白蓉蓉求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见了白蓉蓉,不到半个时辰白蓉蓉从承乾殿走出来,一手捂着脸颊一手提着裙摆委屈万分的跑入畅月楼,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神色严肃,同白蓉蓉进入畅月楼后便狠狠关上大门,而后畅月楼传出白蓉蓉的嘤嘤哭泣。 50.第五十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高明纯捧着一卷书靠在美人榻上, 没过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打瞌睡, 困到极致时干脆往下缩了缩躺平睡着,等赵衡看完一页书看过来哭笑不得,让青黛拿一张薄毯子给她盖上, 屋里四处放着冰盆,怕她这么躺着着凉。 过了大半个时辰,昙花花苞慢慢动了, 赵衡放下书卷走到美人榻旁边轻声叫醒高明纯。 高明纯勉强睁开眼:“陛下怎的还不睡?” 赵衡俯身将她抱起来:“你这甚么脑子?不是说和朕一起看昙花?” “什么?”高明纯听他说了两边才明白过来,下来走到那盆昙花前打着哈欠等开花,实在是不雅。 赵衡干脆将人抱到腿上,一起坐等昙花慢慢开放,高明纯靠在他怀里打着哈欠小声解释:“陛下见谅,臣妾有孕后嗜睡,若是再睡着了, 陛下记得……” “嗯, 记着叫你。”赵衡在床上躺那么久早就睡够了,且精力旺盛。 昙花洁白花瓣渐渐展开美不胜收、香气四散, 赵衡拍拍正迷糊的高明纯:“阿纯,开花了,你再不看就花谢了。” 高明纯猛地睁开眼, 就见四五个花苞已经完全展开, 白色花瓣微微颤动, 她自赵衡膝上下来, 走两步来到昙花身边, 捏起一朵放在鼻下轻嗅,熟悉却难得一见的香气沁人心脾。 赵衡站在原地观赏这幅月下美人图,心情愉悦。 “陛下,您走近来看看我养的好不好?”高明纯招招手,说话也放松了许多。 “好。” 赵衡自然而然揽着她的肩,赞道:“阿纯养的花极好。” “可惜,它很快就败了。”高明纯依依不舍轻抚最喜欢的那朵。 “陛下要继续看吗?” 赵衡不大明白,反问她,高明纯摇摇头,娇小脸庞上第一次那么明显染上愁容:“还是不看了,花期那么短暂臣妾不想看它落败。” “那便就寝吧。” 高明纯打个哈欠说好,又命人将这昙花搬出去:“让它们赏一赏今晚月光吧。” 他的皇后是真心软啊…… 等到了内室,高明纯渐渐清醒,她还没忘记白日皇帝说过的话和他来椒房殿的目的,皇帝已经去净房洗漱了,出来时身上带着澡豆香气,高明纯没敢多呆,连忙起身去了净房,罗璧兴致勃勃给她介绍新研制的一款澡豆,香气清新便捷去污还有滋养肌肤的功效。 高明纯闻了闻:“香气扑鼻,罗璧姐姐辛苦了,你和青黛姐姐也用一些吧。” 罗璧和青黛相视一笑:“谢娘娘。” 哪个女儿不爱美呢。 出了净房,罗璧和青黛匆匆退下,王儒章客气的对两位大宫女道:“奴才在这伺候就成,两位姑娘歇着吧。” 罗璧不放心:“青黛姐姐,我和王公公守在这儿,万一娘娘传唤我去伺候。” 王儒章笑呵呵的:“还是罗璧姑娘想的周到,娘娘习惯你们伺候呢。” 青黛笑笑,也就去了。 —— 高明纯回来穿了件水红色寝衣,长发半干,一步步挪到床前,皇帝正在闭目养神,他穿件薄薄的轻绡寝衣清晰到可以透视。 “陛下?” “嗯?”赵衡似是迷糊的应了一句。 高明纯一喜,难道皇帝睡着了,她坐到床边从赵衡伸脚那片绕过去来到床里侧,赵衡没有丝毫动静,她不太明显的舒一口气拉着被子躺下阖上眼准备入睡,却听到身边人的笑声越来越大。 “陛下没睡着?”有点恼羞成怒了。 赵衡睁开眼,转过身一只手放在她腰上凑得近了些:“朕本来要睡了的,可惜被阿纯吵醒了。” 他身上都没盖被子,高明纯很快明白吵醒的双重意思,灼热的亲吻从颈后袭来,而后不得不翻身平躺过来,借着罗帐里的微弱光亮,看清他嘴边笑意,他们已经近四个月没有同房,高明纯担忧的捂着小腹,却见他慢慢亲吻安抚着。 “阿纯不怕,我轻轻的。” 他牵着她的手放到肩上,俯身下去时两人的长发落在一起,已然分不清彼此。 内殿烛火越燃越高,火苗亮堂堂的舞动交缠,燃到极致烛光大亮,那灯花爆起遗落一声细小的声音,烛火渐渐变弱,直到然出下一段灯芯。 ** 高明纯睡得迷迷糊糊时察觉到皇帝起身离开,这人起身时还不忘摸摸她渐渐隆起的小腹,甚至在她眉心亲了亲,缱绻缠绵。 “陛下,上朝……小心。”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朕今日不上朝。”赵衡抓着腰带扑到床上又在她脸颊亲了亲,却见她微微皱眉根本没被吵醒,笑了笑放下帷帐走到镜前穿衣,铜镜中的青年嘴角含笑眉头无波,像当年一样快活张扬。 赵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愣了一下,穿好衣裳伸个懒腰,窗外朝阳徐徐升起,他心中斗志无限,这样的好时光他绝对不能再丢。 宫女悄悄捧着铜盆进来伺候赵衡洗手净面,而后束发戴冠。 “王儒章。” 王儒章守了半夜,仍旧精神抖擞的,利落应了一声是。 “傅雷呢?” “大统领正在殿外候着。” 赵衡装扮好,饮了一盏茶:“走吧,见见大统领,尔等守在殿外莫要吵着皇后,听见响声儿赶紧进来伺候。” 宫女都应是,并不敢怎么抬头窥视圣颜。 赵衡在内殿精神抖擞的,到了殿外见到傅雷又是精神萎靡随时可能断气的痨病鬼样子,傅雷看的一惊,及时上前搀着皇帝。 “傅卿,随朕去练功房看看吧,朕许久没去了。” 傅雷犹豫不决:“陛下,您……” “现在就去。”赵衡不容拒绝,一意孤行。 傅雷无法,只得小心翼翼伺候着皇帝带着一行伺候的人去了练功房,皇帝的练功房原本是赵衡日日练功所用,偶尔还会叫禁军侍卫陪他练武,或者兴致一起召集世家子弟陪皇帝比武的,皇帝腿折这几个月练功房基本荒废,但练功房的宫人仍旧日日扫洒不敢怠慢。 “傅卿陪朕进去走走,其余人退下吧。” 傅雷搀着皇帝进了练功房,王儒章将扫洒宫人遣散,他自个守在练功房外,无人敢靠近。 门一关上,赵衡便不复那病秧子的虚弱样儿,随手拿起一把剑耍了两招,傅雷守在一旁,并未表现出任何讶异。 “朕好些日子不曾活动筋骨了,傅卿陪朕赤手空拳过两招?” “是。”傅雷卸下随身的佩剑,活动活动筋骨。 赵衡双拳紧握,眼神凶狠,傅雷微怔,丝毫不怯懦的迎战,两条健硕人影很快厮打在一起,谁都不让谁。 两人在武学造诣上傅雷更胜一筹,因他靠这个立足,往日比武傅雷陪练居多,可这次交手时傅雷发现皇帝的拳法比以往更狠厉、老辣,五十招内两人不相上下,傅雷性子耿直,接下来比试中更加认真、不留后手。 赵衡大病初愈体力不如以往,过了百招颓势渐显,傅雷及时收手:“陛下大病初愈不可脱力引发旧伤,这次是臣输了。” 赵衡大汗淋漓确实乏累,索性直接席地而坐歇着:“傅卿也坐吧。” “是不是奇怪朕的招式?”在坠崖前赵衡的武学只比一般禁军侍卫强些,只在前世带兵打仗时武学精进,躺在床上这几个月他并未忘记从前的心得,与傅雷打斗时一点没有保留全部使了出来。 “是。”傅雷老实回答,他原以为陛下大病初愈还不如从前,万万没想到竟远胜从前,简直不可思议。 赵衡转了转手腕心不在焉道:“朕得了两本武学图谱,待会儿你去承乾殿让王儒章给你拿来。” 傅雷是个武痴,欣喜道谢。 “走吧,朕要回去躺会儿。”赵衡缓过劲儿来只觉得浑身酸疼,傅雷心虚的不敢抬头。 皇帝回了椒房殿,恰好赶上早膳,高明纯正在喝粥,看见皇帝灰头土脸的样子差点没呛着:“陛下,这是怎么了?” 赵衡哀叹一声:“朕找傅雷切磋,谁知……哎。” 见他伤心,高明纯连忙将宫人遣出去,然而皇帝只是洗把脸就老实不客气的坐在她旁边舀一碗粥快速喝了,风云残卷了整个餐桌。 陛下你吃了我吃什么?你还是个病秧子吃不了这么多啊!再传膳也说不过去啊! 51.第五十一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柳院判弯着腰颤颤巍巍地没人看清他的具体表情, 给出的结论也十分不果断:“陛下内伤加重, 臣正在尽力调治。” “内伤到底是什么伤、伤到哪里?心肺还是脾肾?” 柳院判支支吾吾不肯说清楚, 赵衡挥手让他退下了, 出言安抚黎太后:“母后不必担忧, 朕现在觉得还好, 让柳院判慢慢治吧。” “可这都治了两个月仍不见好, 连个原因都说不出, 要他何用?”黎太后柳眉倒竖, 看来是气急了。 赵衡有些愧疚, 只是黎太后必须瞒着:“母后,咱们慢慢治着再说吧, 再不行还有民间的神医呢。” 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张贴皇榜搜寻神医的, 举国之内医者大才基本尽数集中在太医院,如果太医院全部太医都对皇帝病情束手无策, 那就很难找到什么神医能够一直陛下, 而张贴皇榜对百姓来说可能只是看个热闹,对朝中大臣各方势力来说则意味着皇位动摇,他们要及时做出抉择。 黎太后不是不懂这个道理, 于是吩咐人悄悄去民间寻找神医,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好不容易劝走黎太后,赵衡松了一口气, 慢慢起身靠在引枕上, 身边伺候的均是亲信太监, 的那个高明纯进来他连这些人都遣了出去。 此时高明纯身孕已有三月, 仔细摸摸小腹才能摸到些微弧度,一般人是绝对看不出来的,而当朝女子襦裙宽大,若是不注意遮盖五六个月身孕的肚子是没问题的。 “陛下当真什么人都要瞒着?”高明纯大概知道他在谋划什么,绿珠翻看奏折后计划便已经启动了,她与他有些默契,加上肚子里怀着孩子比旁人亲近才能窥得一二。 赵衡仍旧在轻轻抚摸她的小腹,就在高明纯以为他不会作答时突然听到他说:“母后若是知晓真相恐怕不会那么逼真。” 他在隐晦的说黎太后性格张扬,这确实没错,高明纯与黎太后相处这几个月渐渐摸清楚了她的脾性,为人随和不假但也爱张扬、不太能藏得住事,按说后宫之人行事不会如此高调,后来高明纯渐渐明白黎太后与后妃斗狠是真的狠,藏不住事也是真的爱张扬。 若是黎太后知晓赵衡此举是在找出谋朝篡位之人,她可能直奔太妃们寝宫一个个揪出来好生收拾一顿,牢牢将太妃们捏在后宫是黎太后的手段,在皇位不够稳固前她绝对不会将太妃们放出去。 “会不会想吐?这几日你都没陪我用膳?” 高明纯惊讶极了,皇帝这是在撒娇吗? “不会,就那么一次,这孩子挺懂事的。”虽然还没感觉到肚子里真的有个孩子了,可听听旁人说当初怀胎如何辛苦,她便万分感激自个孩子的懂事。 赵衡却是心里一酸,这孩子前世想必也懂事非常,否则不会隐瞒数月都没被旁人察觉消息。 “阿纯,朕一定不会让你们母子陷入危险之中的。”赵衡抱着她,依赖她身上的温热香气。 高明纯靠在他肩上,眼睛看着他家常衣袍上的竹叶纹路失笑:“陛下说什么呢,这宫城之中有什么危险的,臣妾又是后宫之主,身边有那么多人呢。” 她是真的无意,却字字句句戳在赵衡心窝子上。 “阿纯,等孩子生下来我带你出去踏青吧?” 高明纯一喜猛地抬头不想碰到赵衡下巴,他捂着下巴眉头微皱,可她脑袋也疼着还是小心的请罪:“陛下,臣妾不是有心的……” “无事。”赵衡揉揉下巴慢慢笑道:“我刚才给你的许诺,你听到了没?” “听到了,妾身记着呢,等到孩子生下来夫君带我去骑马踏青。” “我可没说骑马。” 高明纯佯装指责:“夫君就是说了,妾身听的明明白白。” “唔,好吧,我说了。”赵衡接受了这个空穴来风的条件,极是愉悦。从他在东山重新睁开眼开始见到高明纯那一刻,许多事情都在发生着变化,前世战乱纷扰时赵衡在前方焦头烂额的应付却从未表现出任何厌烦,因为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如果他乱了,所有人都会溃不成军,所以他不会自乱阵脚也不敢。只是等到一个人独处时,赵衡又会想到相处没多久,只给他留下一封绝笔信的结发妻子,如果他不是太子,没有肩负这么多责任,那他们夫妻二人偏安一隅度过一生悠然自在,多好。 可惜当初一切幻想均是镜花水月,什么都不可能实现。赵衡很少让自己沉溺在幻象里,偶尔放纵一次便是莫大安慰了,能够重来,他分外享受与高明纯在一起的夫妻时光。 哪怕高明纯依旧当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两人温存时光有限,毕竟外人看来赵衡病重,若是皇后日日陪伴君侧难免被骂妖后误我圣主。 承乾殿在皇帝病重后换了一批宫女太监,许多有来源的宫女太监无不被连根拔除,要么被遣散出宫要么到别宫伺候,皇帝亲自给高明纯指派了两个其貌不扬的宫女吩咐贴身伺候,皇帝连皇后都不放心亲自派人监视,太妃们心痛眼线被拔除的同时也得到一个讯号,承乾殿都在皇帝掌控之中,定是不敢让人知晓皇帝的真实病情。 高明纯照常到康寿宫给婆婆请安顺带提一提拔除的宫女太监是谁家的,黎太后岂能忍受旁人监视亲儿子,转头就将太妃们召到康寿宫喝茶,她不能太过虐待太妃们,毕竟是给先帝生育过子女的有功之臣,其中六人亲生的孩子尚在人世,若是给皇帝递奏章说太妃在后宫受苦想接到府中奉养,那皇帝恐怕不能回绝,礼部和御史台也会有说法。 可后宫女人互相折腾的手段多得是,单凭黎太后一句话,二十几位太妃均要乖乖来康寿宫请安问好不说,还要烹茶煮酒品尝康寿宫厨子做出来的……残次品。 “本宫只这点爱好,还请诸位姐妹同乐。” 太妃们:…… 抑或是,请各位太妃们理一理针线,帮忙给虞真长公主做个绣品什么的,其实虞真长公主一应婚嫁事物早已准备停当,太妃们不是不知,却连反驳的词语都说不出,总不能阻止黎太后给虞真长公主多准备点嫁妆吧? 总而言之就是让太妃们集中在康寿宫一耗就是一整天没时间做别的罢了。 齐王妃到康寿宫求见时就见黎太后带着二十几位太妃正襟危坐听一位老妪讲述夏天如何播种施肥,她提心吊胆的,难不成黎太后要让太妃们在宫里种地? 前几日她听闻黎太后日日领着太妃们打发时间不敢求见,这两日被齐王催的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来了康寿宫,她倒是想去亲婆婆谢太妃宫里,可谢太妃宫里空空荡荡,要真是坐着等谢太妃回来拿宫门都落锁了。 来康寿宫前齐王妃还去求见高皇后,可高皇后正在承乾殿伺候陛下,求助无门之下只能来见黎太后。 “齐王妃来做什么?”黎太后和一众太妃穿的简单朴素,连头发都只用一块方巾裹着,除了比外面的农妇养尊处优些,旁的真没什么差别。 齐王妃哪敢儿直接说,搪塞道:“臣妾来给太后和太妃娘娘请安,臣妾听闻太妃娘娘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人群之重谢太妃确实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六月末七月初的天气怎么一个热字了得。 “谢太妃生病了?哦哟,那可了不得,传本宫的令,让太医速来康寿宫给谢太妃诊脉。”黎太后又让小太监抬过来一张小榻送谢太妃上去躺着。 黎太后斥责道:“身子不适和本宫说便是,干甚么还要劳烦小辈,齐王府中人多事杂还需要齐王妃操心呢。” 齐王府中正经主子就是齐王和齐王妃小两口,可齐王好美色,搜罗来的美女都藏在王府后院,后院女人争宠斗狠又怎是一个乱字能形容的,齐王妃每日守在自己小院里就有小妾姨娘络绎不绝上门讨公道让她做主,齐王妃出府确实比在府中还要清净。 黎太后变着法损齐王沉溺美色,没大出息,谢太妃的脸又白了一层。 “都想看看朕伤成什么样子了。”赵衡不以为然,只让刘德将太妃们请去康寿宫陪黎太后说话。 高明纯拧了一条帕子给他擦脸:“这些人自有臣妾替陛下挡着,陛下想见谁跟臣妾说就是了。” “让皇后扮黑脸朕可舍不得。”赵衡握住她的手,心中挂念着一件事。 “你奔波了几日,这些琐碎杂事就不要做了,别累着自己。” 高明纯诧异的看他一眼:“臣妾年纪轻轻为陛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怎么就累着了?” 这话,皇帝说了不止一次。 赵衡握着她的手闭口不言,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此时阿纯腹中应是怀着他那无缘得见一面的皇儿,他又怎舍得让她劳累。 从满心绝望愧疚中死去,又重新回到一切争端开启的原点,赵衡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感觉,前世坠崖清醒后,世人都传世间已无赵衡此人,应被称作先帝,而追杀的人一波接一波,若不是惠王及时从封地赶来将重伤的他救走,怕是很快就被人杀死。 失了帝位,黎太后和高皇后均不承认陛下已死,仍旧派人日日在东山搜寻。国不可一日无君,文武百官和皇室重臣提议将湛王世子过继到陛下名下立为太子继承皇位,黎太后联合忠于赵衡的大臣阻止却无力改变将湛王世子立为太子的局面。 湛王世子赵郴年幼登基,封齐王为摄政王,却令惠王赵致死守封地不得回京,到第二十七日赵衡下殡时禁军从东山找回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尸身服饰符合赵衡穿着,在位不到一年的赵衡就此下葬入土成了先帝。 赵郴登基后一月封生母湛王妃杨氏为太后,追封生父已故湛王为英湛帝,黎太后为太皇太后,高皇后为太后且移居避暑山庄。 赵衡重伤好转才知天下已经不是他的天下,就连想将母亲和妻子接出来都做不到。 赵郴称帝齐王辅政杨太后垂帘听政,赵郴虽年幼却喜好奢靡暴戾狠毒,日夜以杀人为乐不说,且不到三个月便将朝中大臣杀了大半,大多是忠心赵衡的臣子,接任者多为杨太后外戚,最为倚重的是虞真长公主驸马杨钊元,朝局一片混乱。 祸不单行的是北狄来犯边关告急,赵郴派了前禁军统领傅雷去前线领兵打仗,北狄人准备充分,傅雷战败失了黄州九族被斩,北狄人步步紧逼,赵郴接连派出的大将均是失败而归,大安朝领土逐渐缩小。 赵衡养好身体为江山筹谋,不想听得噩耗,避暑山庄失火高皇后在里面被活活烧死。 随后长公主府失火,虞真长公主同腹中胎儿皆葬身火海,太皇太后听闻噩耗后病重,三日后薨逝。 赵衡尚未来得及回到京城复仇,至亲之人皆已不在人世。 赵衡是先帝选定的太子,禀过天地祖宗,却被乱臣贼子窃国,生愧对黎民百姓,死无颜面见先帝。 惠王赵致举旗造反,明面上与赵郴划清界限,实际是为了有朝一日赵衡回京不受污名所累。 高明纯亡后一月,娘家两位兄长投奔惠王封地,并将高明纯的绝笔信带来,赵衡方知他刚刚出世没多久的皇子也一起死在那场大火中,可他连见都没见过。他与赵郴等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余生皆为复仇所活。 攘内安外,收复失地夺回京城,杀赵郴灭杨氏活捉齐王,将杨钊元千刀万剐,都难消赵衡心头之恨。 赵衡夺回帝位,却命不久矣,东夷虎视眈眈天下狼烟滚滚、民不聊生,似乎一切都源于那场过失。 临死前,赵衡将皇位托付给惠王赵致,满怀愧疚思念而去,睁开眼却来到了原点。 …… “陛下可是不舒服?”高明纯见他眼圈泛红,担心伤势加重,起身就要叫太医来。 赵衡没拦着她叫太医来,低头掩去泪意安抚道;“朕无事,刚才疼的厉害了些。” “那也得让太医瞧瞧。” “都听阿纯的。”赵衡看似很好说话的靠在引枕上,身体的疼痛恰似在提醒他这是真实的人世间。 柳院判日日守在太医院等待传唤,承乾殿小太监刚到太医院传召,柳院判便利索的提上药箱随小太监去了承乾殿。 赵衡身子自是在好转的,柳院判诊过后又将需要注意的细节说了一遍,高明纯记下了准备亲自盯着皇帝。 “柳卿,你既然来了,便给皇后诊诊脉。” 高明纯不解,她身边的罗璧会医术赵衡又不是不知道,为何让柳院判给她诊脉? 柳院判战战兢兢应了,高明纯只得当着赵衡的面让他诊脉,柳院判诊了半晌面色渐渐沉重,山羊胡都在发抖,高明纯诧异的看向罗璧,这傻丫头也不明所以。 “启禀陛下、娘娘,臣诊着皇后娘娘有滑脉之相,只是时日较短臣不敢肯定。” 赵衡眉宇间的担忧霎时飞走,满眼喜悦,和颜悦色道:“不急,你自明日起日日都要来承乾殿给皇后诊脉。” “是。”柳院判又交代了注意事项才背着药箱退下了。 高明纯一脸的不可思议:“罗璧,怎么会呢?” 罗璧也不相信,可上前给她诊脉后也露出了同样的不可思议:“我昨天才诊过的……” “可我前几日……”高明纯想说前几日才来过月事,但当着赵衡的面是不大好意思说出口的。 罗璧悄悄在她耳边解释了一下,确实见过来了月信怀孕的。 高明纯愣在原地,赵衡挥挥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他勉强直起身子扯着她的手拉近些距离,右手颤抖的抚上她平坦小腹:“阿纯以后要小心些了,再不能蹦蹦跳跳骑马射箭了,你肚腹之中有咱们的孩儿呢。” 想想她从皇城一路疾驰到东山,两人均是后怕不已。 “陛下,我、我真不敢相信……”她一时忘了敬语。 赵衡捏捏她红扑扑的脸颊:“莫怕,有夫君在呢,我定会守护你们母子安全无虞。” 这次,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们母子。 52.第五十二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提起嫡长孙高夫人笑的有了鱼尾纹:“府中一切都好, 你不必担忧, 羽儿胖乎乎的很扎实, 你大嫂怀他的时候养得好,还没出月子都已经有九斤啦!” 高明纯眼前浮现出一个胖娃娃, 心里喜欢的不行, 过一会儿却想自家皇儿生出来是什么样子的。 高夫人见她好奇的不行,心中一动又捡了羽儿两三件趣事说给她听,高二夫人适时补充两句, 高夫人的二儿媳蒋氏则是温柔笑着并不多言,但三人不约而同都在哄高明纯开心。 高明宜看了半晌觉得无趣又羡慕,无论如何堂姐已经是当朝最尊贵的女人了呢,而她…… “宜妹妹怎么不说话?要是不舒服就跟本宫说。”初次进宫会有诸多不适, 高明纯体贴了一句。 “回娘娘,并无不适。”其实在刚刚朝拜时高明宜紧张的直冒汗, 幸好没有弄花妆容, 否则让人看见多丢人。 “那便好,你们进宫早要不吃些点心垫垫, 接下来还有挺长时间开宴。”高明纯让青黛送过来许多精美茶点, 紧张许久的高家人确实腹中饥饿,略微吃些点心,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众人又聊了一炷香时间, 高二夫人主动说要带着高明宜出去走走, 见见手帕交, 给皇后母女留出说体己话的机会。 高明纯让青黛照顾她们, 等人走了又松一口气。 “娘,我怎么觉得二婶心事重重的想说什么一直没说呢。” 高夫人叹了一口气,她与妯娌相交多年一直和睦相处,进宫前高二夫人就求了一通,如今她自然要帮忙,沉吟片刻道:“先前与明宜订婚那家公子一月前突发高热亡故,明宜与他家亲事作罢,如今你做皇后咱家水涨船高再求亲的身份都不低,可明宜不愿意嫁人,你二婶想让你给明宜选个人家,再者劝劝明宜想开点。” “不过,让人挑选人家的事我已经回绝,好赖都有你爹和你二叔做主怎能轮到你操心,但你也劝劝明宜,好时光就这两三年,蹉跎过去后悔晚矣。” “我怎的劝?”高明纯一头雾水,她大婚还是一道圣旨送到家里呢。 高夫人失笑:“说话还跟小孩儿似的,难道和陛下也是这么说?” 女儿单纯不知世事,她有喜有忧,还能保持这份心性一定有陛下宠爱的。 “这么说也没什么吧。”高明纯不大好意思,连忙和高夫人承诺待会儿找机会和高明宜说说话。 说完别人家的事,高夫人照例悄悄问高明纯肚子有无消息,高明纯只能摇头,高夫人担忧道:“陛下如今身体渐好,你抓紧怀上孩子,总归……自己的才最好。” 高夫人话里有话,高明纯听话点头,怕承受良心谴责便将话转到一直没存在感的二嫂蒋氏身上:“二嫂在府中还适应吗?我让人送去的红珊瑚好看吗?娘曾与我说你喜欢红珊瑚。” 蒋氏新嫁入高家第一次见皇后小姑子,陡然被问起话脸颊微红但仍保持着仪度:“臣妇一切都好,母亲待臣妇很好,红珊瑚极漂亮,臣妇一定好生伺候母亲,请娘娘不必挂怀。” “那便好。”听了她的话高明纯确实心中舒畅,她并不希望两位嫂嫂与母亲勾心斗角,况且父母都不是好赖不分的人。 未时初,青黛来报,宫宴要开始了。 高明纯整理衣冠重审妆容,确定万无一失后方出现在宫宴上,她的生辰宴皇帝太后虽未到场庆贺,但赏赐不断,像是特意给她做面子,而在场贵妇人们清楚认知到高皇后受宠名不虚传,但其举止有度并不骄纵,看起来单纯无害温和好相处,实际怎样并不清楚。 冗长宫宴过后众人到宫里的戏台子听说书女先生讲故事,这是黎太后最喜欢的一位说书先生,平日在康寿宫专门给她说,今日特意让出来给皇后生辰宴添彩。 高明纯很给面子的端坐在首位听说书先生讲,她身旁坐着一位老王妃听的如痴如醉连连称好,末了对皇后谢了又谢。 老王妃丈夫晋王已故,晋王生前是一位人人称道的贤王备受尊敬,老王妃出身望族,礼仪风范远胜普通闺秀,这些年在京城贵夫人之中很有名望,高明纯在闺中亦听过老王妃的名声,这生辰宴她并未请老王妃到场,赵衡看过礼单人名后又加上三人,德高望重的老王妃、长寿和善的老封君与当朝宰相顾成直的夫人,三位都坐在高明纯不远处,都与她有过简单交谈。 三人均是心照不宣的默契,出宫后不经意间赞扬当朝皇后端庄大方仪度不凡,堪称国/母典范。 等到傍晚天色暗下来,来宫中的贵妇人们都准备出宫回府,还未起身,皇帝近侍王儒章来报:“陛下贺娘娘生辰,特地吩咐放一场焰火请诸位同赏。” 话刚落音,清波殿外响起阵阵爆竹声,火光冲上宫墙之上炸开美丽焰火,声声不绝于耳。 “陛下当真宠爱皇后娘娘啊。” “皇后乃六宫之主,又是第一次在宫中办生辰宴,自然要盛大些,况且也要用这热闹冲冲宫里的霉气。” 众人陆续离宫,高夫人来同皇后道别,高明纯忙乱大半天想起堂妹的亲事,又觉得当母亲的面说不大好,正犹豫不决时,一直害羞不愿意多说话的高明宜忽然直直道:“姐姐,我住下陪你好不好?” 高明纯一怔,堂妹还未婚嫁住在宫中不大合适,何况娘家留人在宫里也需要同皇帝和太后禀报,她不能擅自做主。 可她还未答,高二夫人已经面红耳赤的拧了高明宜一把,结结巴巴道:“明宜不懂事,娘娘不必放在心上,臣妇这就带她回去。” 就连高夫人脸色也不大好,听过高二夫人的解释才缓和一些。 高明纯思索片刻,并不挑破,笑道:“娘,你们路上当心,本宫派两名禁军侍卫护送你们回府,青黛,将我给羽儿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青黛抱过来一只锦盒,还有做给高家小公子的衣裳。 高家人很快消失在宫墙之外,高明纯站在殿门口怔忪:“青黛,刚是我会错意了么?” 难道高明宜那句话的意思是想留在宫中随君伴驾?她可是高家二房的嫡长女! “娘娘……”罗璧欲言又止。 高明纯回到殿内半靠在引枕上;“罗璧,有什么就直说罢。” 罗璧大着胆子,道:“奴婢按照娘娘吩咐在宫中照料二夫人她们,可奴婢发现明宜小姐总是去看虞真长公主,她们二人对视时神色怪怪的。” 其实在殿内拜见时罗璧便注意到高明宜神色不安,高二夫人母女与皇后说完话出来走动时,虞真长公主还曾与高明宜说过一句话,和和气气的比对高明纯都要温和,可没道理两个不认识的人会这么亲近,青黛常常交代罗璧她们伺候皇后,对外人要时时留个心眼,罗璧记在心中从不曾懈怠。 “她们说了甚么?”牵扯到虞真长公主,高明纯一个头两个大,想不通这小姑子为何独独与自己过不去,她前驸马家的小姑子都已出嫁总不至于再惦记着做皇后吧? “长公主殿下说:二小姐当心。就这么一句。” 能当心什么?高明纯一整天累极了,怕影响腹中孩儿便挥去脑中杂念,让青黛罗璧帮忙梳发沐浴,谁也没有注意到赵衡就站在殿外。 皇帝驾临本该通传,赵衡同样担忧她劳累一天腹中孩儿闹腾便让不许侍从声张,悄悄进来椒房殿,谁知还未进门便听到罗璧义愤填膺的说到虞真长公主,赵衡做了一回小人在门外偷听。 赵衡前世今生都对高家别的姑娘没有半点印象,前世两位舅兄到惠王封地投奔他时,岳父已经亡故,他只知高家大房二房决裂却未过问为何决裂,当时牵绊他心思的军务太多,可就在听到高家二小姐同虞真长公主有交情时,忽然想起当年打回京城时他曾派人去避暑山庄查高明纯的死因。 高明纯并未葬在皇家陵园里,反而与小皇子葬在避暑山庄附近的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回京后赵衡已经病入膏肓,他打算与结发妻子合葬便必须将高明纯栖身之棺移入皇陵,起坟时他在场,当时突然冒出个念头想看看这棺中人是不是他的妻儿。 赵衡一个人亲自开棺,他做好看到两副面目全非尸骨的准备,可开棺后却见到面容无改的高明纯毫无声息躺在那儿,怀中放着一只小小棺木,他颤着手将手指放到她人中,却碰到冰凉的脸颊,高明纯是真的死了,却不知用何种手法保全了尸骨。 而他的皇儿并未与母亲依偎在一起,赵衡奢望看一看孩儿面容,可打开小小棺木只有一阵恶臭和已经面目全非的尸骨,小小人儿的白骨已清晰可见。 赵衡悲痛欲绝之际,握住高明纯的手,却发现她指甲全黑,她是被毒杀的! 病重之际,赵衡让人查是谁杀了他的妻儿,高明纯身边的罗璧忠心耿耿精通医术,一般人毒杀绝不能瞒过她,而曾在避暑山庄伺候高明纯的宫女太监尽数被杀,登上高位的当年湛王妃与湛王世子言之凿凿不是他们所杀,赵衡只查到高明纯母子死后罗璧被杀,青黛曾被带入杨钊元府中,后来被埋在高明纯墓旁伺候。 虞真长公主在青黛死后没多久便被火烧而亡,驸马杨钊元身上似乎有许多秘密,但在入京城那一日,杨钊元便死在乱刀之下,尸骨早被乱葬岗的野狗啃了。 高明纯的尸骨得以保存完好是何人所为?丝丝缕缕的证据都指向杨钊元,难道是虞真长公主发觉杨钊元变心才想杀死妻子吗? 赵衡几经周折找到了在火中幸存的宫女,宫女道公主有孕后甚少出府更不会远行去避暑山庄,偶尔将闺中好友请到府中说话,其中便有一位高家小姐。 查到此处时,赵衡已是弥留之际,后来真相如何他都不得而知。 可就在刚刚赵衡灵光一闪,如若是高明宜与虞真长公主交好,听从她的吩咐去避暑山庄毒杀高明纯,那时刻处于紧张之中的妻子会对至亲设防吗? “岳父为人忠厚和善,怎会轻易与兄弟决裂……”赵衡喃喃重复,这一条线似乎捋清楚了,高家兄弟二人因为高明纯被高明宜所杀而决裂在情理之中。 高明纯从净房出来就见皇帝坐在她的贵妃榻上发呆,悄悄走过去想吓他一吓,却见他眼眶通红。 “陛下,发生何事了?” “纯儿……”赵衡抱着她腰,不欲让她看到眼中泪水。 高明纯怔忪片刻,双手放到他肩膀:“陛下,你……”总归关乎大男子汉的尊严,她犹豫要不要追问。 “无事,虫子飞到眼睛里半晌弄不出磨的眼睛疼,一整天都没见到你呢。”赵衡掩饰道。 “那现在出来了吗?” 赵衡已经蹭掉了眼泪,脸颊贴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没,纯儿帮我吹吹右边眼睛罢。” “好。”高明纯俯身,扒开他上下眼皮轻轻吹了两口气,吐气如兰满身馨香。 “好多了。”赵衡道。 高明纯笑笑,顺势坐到他腿上依偎在他怀里:“陛下今日也陪臣妾宿在椒房殿吧?” “朕都来了,难不成还要把朕赶出去?” 赵衡说完将她打横抱起进了内殿,朦胧纱帐之内只看到模糊交缠在一起的身影。 *** 生辰宴次日,高明纯又得早早起身去康寿宫谢恩,皇帝早已起身上朝,她打着哈欠让罗璧梳发,青黛在一旁挑选簪子配饰。 “娘娘,昨日长公主殿下未回公主府,在康寿宫住了一夜。” 高明纯哈欠连连,不以为然道:“太后疼爱长公主,住一夜没什么奇怪的。” 昨日在戏台子听说书时虞真长公主便以身体不适的借口早早离场,去的正是康寿宫方向。 罗璧撇撇嘴道:“那娘娘一定不知道另一件事。” “什么事?” “虞真长公主有孕了。” 晴天一声惊雷,高明纯头疼起来,怪不得昨天虞真长公主娇娇柔柔道身子不适来迟一步,说的那么好听原来在这儿等着。 “本宫现在不大想去康寿宫,称病行不行?” 说完不等罗璧青黛回话,自个儿先否决了,昨日生辰今日生病太不吉利! “快让人准备早膳,本宫先吃点东西垫垫。”吃饱才有力气迎接虞真长公主的挑衅。 —— 秋季天气爽朗朝阳高升,高明纯坐在步撵上却没赏景的心情,康后宫离椒房殿不远,不等她堵心就到了。 黎太后与虞真长公主正在用膳,各式点心摆满整张圆桌,天南地北的特色都有香气四溢,高明纯庆幸自个儿已经吃饱了,否则这次真的要羡慕人家。 “臣妾拜见母后,谢母后恩赏。” 黎太后人逢喜事喜气洋洋:“免礼,皇后快起来,可曾吃过早膳,坐下一起用。” “谢母后,不过臣妾在宫里已经用过早膳。” “那咱们坐下再陪虞真吃点儿,她自己吃没意思。” “是。” 虞真长公主正皱着秀眉夹起一块藕粉桂花糖糕,小小咬一口细嚼慢咽着,黎太后殷勤望着,恨不得替她吃:“乖儿,多吃点孩子才能长得好,母后还有好些极品燕窝、百年老参,等你回府都带回去。” “母后,人家正吃着呢,你一说燕窝女儿就想吐。” “好好好,母后不说了,不说了。”黎太后简直乐开花了,对前面的事一字不提,耐心宠着女儿。 虞真长公主吃完这块藕粉桂花糖糕,撂下筷子当高明纯不存在似的娇滴滴道:“女儿刚在宫中住一日,母后就要撵女儿回公主府,难道女儿想住在宫中都不行吗?” “母后巴不得你住下呢,你回公主府我多不放心呐,要不你住下满四个月胎稳了再回去?” “好啊,皇后觉得呢?”虞真长公主忽然转向高明纯,笑意变淡。 高明纯微微笑着接过青黛送上的锦盒道:“本宫自然乐见其成,皇姐虽然出嫁但宫里永远都是姐姐的娘家,本宫欢迎都来不及呢。今儿一早本宫听闻皇姐有喜,特地准备了一些上好的金丝燕窝,比不得母后宫中的,但好歹是本宫一片心意,还请皇姐不要嫌弃。” 黎太后先拿过去打开看满意点头:“唔,确实是上品,皇后有心了。” 虞真长公主看也未看,慢悠悠端着一碗山药粥小口小口喝,由着黎太后给她安排各种补品,等她粥都喝掉半碗见皇后仍旧泰然处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皇后娘娘,你与陛下成亲半载有余,可这宫中都无半点喜讯,皇后就不为陛下子嗣担忧吗?” 这话一出口,不仅高明纯连黎太后都愣了。 虞真长公主放下碗筷,接过宫女递来打湿的丝帕慢慢擦手:“怎么,我说的不对?” 高明纯深吸一口气:“多谢皇姐关怀。” 且不说她与皇大婚差七天不到半载,她就想知道虞真长公主脑子里放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怀孕不到两月不想着怎样保胎安分,头一件事就是过问皇帝的子嗣,难不成这回进宫还是带着姑娘来的? “虞真,陛下身体有恙,此时暂且不提。”黎太后暗暗叹气,想制止虞真长公主犯傻。 虞真长公主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摔了丝帕:“母后,就是陛下身子不适才要留下子嗣的啊。” “虞真!”黎太后厉声喝止,脸色难看。 傅雷不发一语,鲁王连忙阻止鲁王妃再说不合时宜的话,连忙与其拱手道谢:“多谢大统领手下留下,本王回府给小儿医治,便不打扰大统领了。” “王爷慢走。” 四名小太监抬着四仰八叉的鲁王世子走到宫外坐到王府马车上,鲁王妃小声嘀咕:“王爷为何不让妾身多言,那傅雷忒不会看人脸色,竟然实打实打了世子。” 53.第五十三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高明纯握紧拳头, 养长没多久的指甲陷进掌心, 沁出些微血迹, 挥开欲扶她起身的青黛,下榻穿上绣鞋走出屏风对那来报信的禁军侍卫副统领韩城道:“现在有多少人在搜寻陛下下落?” “随行禁军一千均在下山途中,断崖之上派人系上绳子向下搜寻,暂未找到陛下踪影。” “随本宫一同去康寿宫面见太后。” “是。” 椒房殿与康寿宫相距不远,几人步伐很快, 转瞬之间小跑到了康寿宫门前, 虞真长公主正和两位王妃、杨婉莹陪伴胡彬玩耍,猛然见到高明纯身后跟着一名禁军侍卫神色匆匆,不由停下踢毽子的动作, 迎上前来:“皇后娘娘,何事这样急匆匆的还带着禁军侍卫。” 当真是好大的威风,禁军只听命于帝后, 尊贵如虞真长公主也只能敬而远之。 高明纯神色肃穆:“皇姐, 本宫有要事须得面见母后。” “母后尚在安寝……”虞真长公主还未说完, 高明纯连停下都不曾, 掠过她直奔康寿宫大殿。 齐王妃娇娇一笑:“皇后娘娘怎的这样着急, 咱们过去看看是何事?” 虞真长公主点点头, 拉着胡彬向前走, 胡彬不安的看向母亲杨婉莹,却见杨婉莹微微摇头, 示意不可忤逆长公主。 她们一行人走到康寿宫门前, 却被青黛拦住。 “长公主殿下, 两位王妃恕罪,皇后娘娘与太后有事相商,暂不允外人进入。” 虞真长公主脸色一沉,冷哼一声,转身走了,湛王妃和齐王妃面面相觑,眼底却是淡淡笑意,长公主与皇后娘娘不和,她们乐见其成。 黎太后刚穿好衣裳正在梳妆,梳头宫女正请示用哪个簪子,却闻皇后请见,黎太后一头雾水。 “请母后挥退左右。” 黎太后还未见过高明纯如此严厉的模样,纳闷道:“到底何事?” 高明纯简洁明了说了两个字:“东山。” 黎太后脸色一变,厉声呵斥左右退下,副统领韩城上前再次将那番话重复一遍:“娘娘,陛下在东山打猎坠入悬崖,生死不明!” “我的儿!”黎太后如遭雷轰,脸色煞白。 高明纯微微提起裙角双膝跪地:“母后,儿臣有一事相求,请母后应允。” 副统领韩城连忙退下,殿内只余婆媳二人。 “何事?”娇柔如菟丝花的黎太后彻底慌神。 “儿臣想亲去东山寻回陛下!” 黎太后愣愣道:“本宫也去。” “母后,皇城还需您守着,陛下东山坠崖兹事体大,到底是何原因如今你我都只能听信他人所言,儿臣想亲眼去东山看一看,只是陛下坠崖之事不可让外人知晓引起慌乱,若有心之人趁机谋乱,皇城危矣!” 黎太后缓过神来也知方才所言甚是荒唐,将利害关系想一想便明白了,扶起高明纯道:“皇后放心,本宫定然守着这皇城。” “还有一事,需母后开口……” “你尽管说!” “母后,东山狩猎……” …… 不多时,高明纯从康寿宫殿内疾步走出来,吩咐韩城加强皇城巡防,只带着罗璧一人回了椒房殿,正坐在石桌边说话的虞真长公主等人只瞧见韩城俯首听耳的恭敬,心中均是艳羡,小小年纪的皇后竟能有如此权威! 韩城到殿内听了黎太后吩咐,也匆匆离开,路过虞真长公主等人时滴水不漏的行了大礼才离开康寿宫。 胡彬打了个哈欠,小声跟杨婉莹说想回家,他声音虽小,可大人们都听的清清楚楚,只不过没有黎太后首肯谁敢贸然离开。 虞真长公主牵着胡彬的手:“本宫去请示母后。” 杨婉莹忙不迭谢过长公主。 恰巧,黎太后梳妆打扮停当从康寿宫内走了出来,神色略微憔悴。 “母后,可是方才被皇后吵醒睡得不好了?” 黎太后摆摆手,并不多说皇后如何,虞真长公主忍着不悦,柔声道:“母后,胡家小郎困顿不已,儿臣想带他四处走走,母后可有事吩咐?” 往常黎太后兴许闻弦歌知雅意将人放走了,可有皇后临走前说的话,黎太后神色不变,招手唤来皇后留在这的宫女青黛:“你带着胡小郎去本宫殿内睡一觉,好生守着,莫要冷着热着。” “正好,胡小郎睡了,咱们说些家常,本宫想听听外头的新鲜事儿。”黎太后兴致勃勃。 青黛上前抱走胡小郎,黎太后话说的软和,却不容置疑。 ** 皇城到东山骑马需要半个时辰,高明纯带着一百禁军疾驰而去,前朝和当朝民风开放,闺阁女子学习骑射习以为常,骑行之时四马齐驱,两名禁军侍卫守在两侧,一路行过尘土飞扬,身着简洁胡服戴着幕离的高皇后让人看不清神色。 东山脚下已是一片慌乱,皇帝坠落的断崖与扎营的山脚是相反方向,欲到断崖之下搜寻皇帝踪影的进军须得从山上下来再围着东山绕半圈才能到达,只是东山开阔树林茂密,山高近百丈,那断崖也有三四十丈,若是不巧,陛下怕是凶多吉少…… 禁军统领傅雷满头大汗,匆匆朝断崖下面赶,却有侍卫从后方疾驰来报。 “傅统领,皇后娘娘听闻陛下坠崖,已经从宫里赶过来了。” “什么?” 傅雷惴惴不安,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却咬牙吩咐:“派十人去迎皇后娘娘,务必保证皇后娘娘安全无虞。” “是。” 高皇后的到来并不是一个秘密,神色慌张的齐王口不择言:“皇后这时候来添什么乱?” 随行打猎的多数是皇室贵族和勋贵子弟,目前众人之中齐王身份最高,他出言指责皇后其余人不敢附和,更不敢指责,傅雷心慌慌,瞄了齐王一眼淡淡道;“齐王殿下慎言。” 齐王一哽,扬起马鞭朝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马儿吃痛奋力向前跑去。 杨钊元听闻皇后要来莫名向后看了看,心道:皇后娘娘才二八年华就要守寡了。 傅雷率众人赶到断崖下面才发现情况很糟糕,地形杂乱不说,还有一条断断续续的小溪缓缓流过,地上不乏腐叶鸟兽死尸,气味难闻。 “叶正,你率二百人向东找寻陛下!” “王柳,你率二百人去小溪附近找寻陛下。” “贺大龙,你摔五十人留守此地等候皇后娘娘,其余人随我上山寻找陛下!” “是!” 禁军全部大汗淋漓,可谁都不敢喊累,傅雷一声令下所有人纷纷上山而去,齐王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其余能跑能动的皇室勋贵都下马上山找皇帝,要是皇帝要没了,他们这些人是何情况还不得而知。 齐王渴的厉害,拿了水袋咕嘟咕嘟喝了一通,袖子一抹嘴:“本王在这儿等候皇后,钊元,你方才坠马摔得不轻,也同本王留在这儿吧。” 杨钊元神色狼狈,脸上还有泥土印,听此一言勉强笑道:“就听齐王殿下的,对了,竹彦,你也留下等着皇后吧。” 高竹彦神色不明,却没有反驳。 半个时辰不到,阵阵马蹄声越来越近,齐王和杨钊元一同起身向远方看去,百人骑行而来,打头阵的是个胡服女子头戴幕离看不清面容,距离他们有十丈之遥高明纯勒马停缰,利落翻身下马,落地后也不用人扶,提着马鞭朝齐王他们走来。 山风吹起幕离露出幕离下一抹白皙面庞,若隐若现引人好奇。 行至一丈之处,高明纯摘下幕离扔给罗璧,皎皎玉面得见天光,琼鼻樱唇,最妙是一双明目如电透着俾睨众生的桀骜,被视之人无不心尖发颤。 杨钊元握紧拳头,按捺心头激荡,目光不舍的从高明纯脸上移开,单膝跪地与齐王等人拜见皇后。 高明纯扫过这些人,只在瞬间看见那杨钊元的面貌,似乎比逼死青黛时年轻狼狈些,握着马鞭的手不由紧了紧。 “情况如何?” 当朝皇后清冷如山泉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山谷间回荡。 齐王莫名心虚了一下,拱手回道:“傅统领等人均已上山搜寻陛下踪影,另有十名陛下的贴身侍卫从山顶向下搜寻陛下踪影,目前,暂未有消息传来。” 高明纯略微颔首:“起来吧。” “陛下坠崖之时,你们都在做什么?” 齐王脸色一僵,皇帝出事他和傅统领还有三四名侍卫离得最近,目击现场的他只好再次开口描述皇帝出事的场面:“我等随侍陛下在树林深处见到一头熊瞎子独行,陛下想将熊瞎子猎到手,那块儿山地平稳,我等都骑着马追寻陛下,谁知那头熊瞎子突然狂躁冲向陛下那匹马,陛下的马受惊在山中狂奔不止,我等追在后面,还不曾追上陛下却见前方突然出现一处断崖,陛下连人带马都掉了下去……” 齐王说着又跪下呜呜哭泣,泥灰抹了一脸很是狼狈。 高明纯看也不看他,冷声问:“高竹彦,陛下出事时你在做什么?” 高竹彦跪在地上脸色惨白,他还未开口,垂着头的杨钊元再次跪下开口道:“娘娘恕罪,是臣要与高大人比赛猎一只小鹿……” 他话未说完,一缕劲风向背后袭来,重重打在背后,鞭尾扫过脸颊和耳垂,火辣辣的疼。 只听头顶冷淡的女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黎太后定了定神:“抬起头让本宫瞧瞧。” 容斐白乖乖抬起头,黎太后一吸气神色莫测,另外三位太妃眼神古怪。 他今日穿了高明纯命尚衣局送来的新衣裳,月白色曳地襦裙衬得人有种清冷之美,乌发高高梳起、这令宫中女子都羡慕的发间点缀着一套宝石配饰,完整露出的脸庞白皙秀丽,俯首之时露出细腻的脖颈,远远一看与宫中嫔妃并无差别,走到眼前来看仍是昳丽端方。 这般容貌与高皇后站在一起亦是不相伯仲,黎太后心头冒出这么个念头。 “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白蓉蓉。” 黎太后噢了一声,继续看她,过了好大一会儿问:“你在宫中住的可习惯?” 容斐白抿唇一笑:“皇后娘娘对民女极好,民女没甚么不习惯,深感惶恐。” “不必惊慌,你在东山救了陛下,莫说皇后娘娘要感谢你,本宫更要重重赏你。”黎太后身后的大太监端着一方托盘放到容斐白面前,再揭开那一方红纱布,托盘立刻金光闪闪。 是一整套的宝石首饰并一条华丽沉重的璎珞,另有宝石珍珠若干,托盘角落孤零零放着六锭金元宝。 “民女……”容斐白扭捏了一下,求救似的看向陪她一同进来的青黛。 青黛屈膝跪下:“太后恕罪,白姑娘初到宫中不知礼仪,是奴婢的不是。” 这赏赐,总不好不推辞一句就痛快收下的,不合适。 黎太后分外和善:“无妨,本宫就是瞧瞧救了陛下的采药女到底是何模样,白姑娘不必惊慌。” 说完挥手让青黛退下。 “白姑娘,你跟本宫说说是如何救下陛下的,你日日都要去东山采药吗?” “是,家父亡后,家中只剩民女一人,每日上山采药买到药铺民女便能糊口度日了。” 黎太后难免同情了一下:“你过的委实辛苦,放心,既然你救了陛下本宫保你日后衣食无忧。” 容斐白感激涕零,又跪下给黎太后磕头,那可怜模样黎太后不忍心多看,磕完头就打发出去了,容斐抱着那满满一托盘的金银首饰尽量面色沉重不安的走出了康寿宫。 她一出门,内殿沉默许久的太妃们开始讨论起这白蓉蓉的悲惨身世来。 齐王生母罗太妃心有余悸:“娘娘,这白姑娘可真是辛苦,那东山上什么凶猛野兽都有,她一个柔弱女子也敢上山采药,要不是生活所迫哪能沦落到如此地步呢?” “是啊。”王太妃和谢太妃纷纷赞同。 黎太后亦同情白蓉蓉,只不过听昔年死对头罗太妃所说,那点子同情立刻消失不见。 “哦,是么,穷苦人家的姑娘都是这么过活吧。” 罗太妃碰了个钉子,面上羞臊不肯再多说,不多时三人便被借口疲累的黎太后赶了出来,三人在康寿宫外一合计,决定给白蓉蓉送去一些金银首饰聊表谢意。 白蓉蓉坐在宫中收到的越来越多赏赐,诧异问青黛:“宫里的女人一言不合就喜欢给别人赏赐么?这么多人我都没见过。” “因为你救了陛下,所以太妃们为了表示关心陛下也要来感谢你呢。” “噢,那这么说的话,现在就差皇后没给我谢礼了。” 容斐白带上青黛去承乾殿讨赏去了。 承乾殿 赵衡前几日不安分躺着伤势加重,如今正躺在床榻上不得动弹,高明纯在一旁念书给他听,罗璧来报白姑娘求见,她立刻停下念书。 “让白姑娘进来吧,朕也见见。” 容斐白心情复杂的进了内殿,规规矩矩给帝后行礼,举手投足无不是妙龄女子的风情。 高明纯亲自扶她起来,殿内伺候的宫人均是讶异,白姑娘真是不一般,就连陛下见到都带着笑意,等到这些宫人被遣到殿外,白蓉蓉的特殊待遇以飞一般的速度传遍后宫。 “辛苦你了容公子。”赵衡平复了笑意。 容斐白虽特立独行但谨记君臣之别,客气道:“陛下严重,草民能为陛下谋事,是草民之幸。” 世间男儿谁不渴望建功立业,容斐白不是例外,当然希望投身朝堂为明君尽心尽力。 “朕在谋划一件要事,想请容公子帮忙。容公子可愿加入禁军?”禁军守卫皇城和皇室中人的安危,听命于帝后,禁军要职人员均是皇帝心腹,例如禁军统领副统领均对皇帝忠心耿耿,东山归来两位统领自请刑罚,皆因愧对皇帝信任。 容斐白单膝跪地,颇有武将风范:“草民愿意。” …… 后宫之人都在观望帝后二人对白蓉蓉的态度,毕竟白蓉蓉有如此美貌又是陛下的救命恩人,最妥善的处理方式便是将之收入后宫,册封妃嫔,况且陛下后宫只有皇后一人,着实说不过去,若是皇后聪明就该劝服陛下将没有任何背景家世的农女收用,就算日后受宠,亦不会对皇后的后位造成任何威胁。 白蓉蓉那日从承乾殿出来便从菡萏阁搬到了距离承乾殿更近的畅月楼。 畅月楼里配了两名粗使宫女伺候白蓉蓉,日常起居仍是由高皇后的贴身婢女青黛打理。 白蓉蓉住到畅月楼里仍是深居简出,偶尔行动便是去承乾殿面见帝后,黎太后再未召见她,其余太妃亦无理由见当朝皇帝的嫔妃。 ** “那白蓉蓉当真如此老实?” “母亲传来的消息便是如此。” 杨钊元垂眸思量,这白蓉蓉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既不像是旁人派去暗害皇帝的,又不是进宫争宠的妃嫔,难道当真是意外? “皇帝病情到底如何?” “无从得知,皇帝的病由柳院判一手负责,太医院的医案旁人根本看不到,不过承乾殿的宫人说皇帝已经无力起身,真是活该!原本打算让皇帝狩猎惊马摔一下,谁知道他自己干脆坠崖了,要是直接摔死多好。” 杨钊元并不迎合男子的话,靠在引枕上出神,前世皇帝根本没回宫,追杀的人没杀死他反倒让在封地的惠王救走,今世的岔子就出在那采药女身上,可人又在深宫之中。 “钊元放心,我已让母亲去探那采药女的虚实,想必很快就有结果。倒是你自己,虞真长公主好似真要择你当驸马,你愿意?” “尚主,也没什么不好的。”杨钊元压抑着心底的毒辣,虞真长公主前世毁他所爱,那今生他要虞真长公主再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 “也是,虞真长公主好歹是皇帝的亲姐姐。”男子嗤笑一声,端起酒杯喝掉最后一口酒,摔了酒杯转身离开,室内酒味越来越重,杨钊元厌恶的抽抽鼻子,唤丫环进来打扫。 ** 晚膳 赵衡勉强喝了碗补汤便没胃口用饭,挥去宫人亲自监督高明纯用膳。 “陛下看着臣妾,臣妾吃不安生。”高明纯说出内心真实想法,她还没甚么感觉,反倒是饭食先被人盯着了。 赵衡失笑,躺回床榻上不看她:“好,朕不盯着你,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高明纯觉得赵衡回来后怪异,分外紧张她肚子里未知的小娃娃,她自己也小心翼翼的,万一皇帝有个万一,她只能和肚里的娃相依为命了。 用过晚膳,高明纯先等赵衡睡下了,才去了偏殿就寝。 约莫是换了床睡不安稳,高明纯睡着没多久就做了个梦,好似是接着她开始做的皇帝坠崖梦,皇帝坠崖后遍寻不着,所有人都觉得皇帝已经死了,或者葬身野兽腹中,高明纯不相信,黎太后不相信,皇帝是真命天子怎么随随便便就死在东山上。 可文武百官等人不是她和黎太后能控制的,众人纷纷推举自己认为合适的人选过继到皇帝名下继承皇位,呼声最高的是湛王世子赵郴。 不行,高明纯打心底里不愿意,她觉得皇帝没死,一定要守着皇位等皇帝回来,而且她既是皇后便不甘心屈居人下,她可以自己怀个皇子出来继承皇位,娘家高家已经准备好此人,只要她假怀孕便好,就连黎太后一样赞同这个想法。 可不等她公布怀孕的消息,罗璧给她诊脉发现她是真的有孕了。 若不是亲生的孩儿,高明纯还敢搏一搏,可亲生的孩儿怎敢拿去冒险,若皇帝真的已死,这便是他唯一的血脉,他们做了两个月的恩爱夫妻,如果不能保全孩儿,又怎对得起她与赵衡夫妻一场? 所以,暂时不能让人知晓她怀有身孕,高明纯惊慌不已,在赵郴登基后移居避暑山庄。 黎太后为了保全她亦在后宫委曲求全,低调做人,万幸赵郴刚登基,不敢对黎太后与她下手。 高明纯在梦里觉得不对劲,皇帝没死,皇帝还活着。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罗璧焦急的将高明纯唤醒。 高明纯大汗淋漓的坐起身,环视一周才慢慢认清现实:“没事,我……只是做了个梦。” 如若没有师父逆天改命,梦里,怕就是现实吧。 贺大龙跪在一侧:“回娘娘的话,傅统领率禁军弟兄们上山找寻陛下去了,卑职宣节校尉贺大龙遵傅统领之命在此等候娘娘。” “甚好,本宫命你等即刻上山搜寻陛下踪影,陆敏,你从队伍中抽五十人与贺校尉同去。”陆敏带领的禁军专职护卫皇后安危。 “卑职遵命。” 贺大龙即刻清点人数,两人一组分散到山上搜寻皇帝踪影。 高明纯仰头看了看周围郁郁苍苍的大山从心底里叹出一口气,皇帝可千万不能死啊。 “钊元,你怎的了?”齐王跪的好好的,忽然见身侧的杨钊元缓缓倒下不由惊叫。 高明纯这才俯首看了那杨钊元一眼,颇有几分凉薄道:“本宫一鞭子不至于将人打死吧?” “娘娘明鉴,方才臣等从营地赶来马儿跑得急将杨校尉甩到马下,怕是有伤尚未来得及医治……”齐王怂怂的的解释,要不是与杨钊元私交颇好,此时才不愿意替他和着急上火的皇后娘娘说情。 54.第五十四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容卿不必多礼,坐吧。” 内殿之中只有他们二人, 容斐白坐下后开始和赵衡交代这些日子探查到的内容。 “陛下让臣混在禁军之中, 禁军之中暂未发现互相勾结谋划作乱的, 与齐王的信件均在此处, 齐王此人胸无大志胆小怕事, 臣觉得他……”容斐白觉得接下来的话略微刻薄,琢磨着要不要换个词。 赵衡接腔:“觉得他并没有本事来谋划此次事件, 对吗?” “是。” “难道东山一行当真是巧合?” 容斐白沉吟片刻:“陛下, 臣前几日借机去了东山一趟查看陛下当时坠崖的位置, 臣发现那片山地附近长了一种不寻常的草药。” “什么草药?”赵衡直起身。 容斐白从袖中掏出一块布, 里面裹着他从东山带回来的几株草:“陛下请看,此为春夕草, 臣早年跟随家师四处游历时曾见过这春夕草,春末发芽生长,在刚刚破土而出时药性最浓, 闻之易让人神魂癫狂不受控制, 马匹亦然。不过家师告诉臣此草毒性大于药性,中原无人用它入药更不知它是何物,他与数位杏林高手去信问过此药均确定并未在中原境内见过此药。” 赵衡接过那两株草,一字一句问:“那你和尊师是在何处见到此药的?” 容斐白神色肃穆:“北狄。” “北狄?”赵衡心头一凉,他坠崖醒来没多久北狄进军中原是否是因为知晓大安朝朝局不稳, 不, 他们是从开始就制定计划要杀了他, 北狄入侵后, 朝中派出迎战的军队屡战屡败,可北狄人早在几十年前便被先帝率军亲征打的躲在草原里不敢越界,大安朝军队是朝廷年年花大量银钱粮食养着的,怎么会次次不敌北狄的残兵败将?! 大安朝内有细作!那细作与北狄军队里应外合要谋取皇位! 当年赵衡与惠王先赶走了北狄人,夺回失守的城池才渐渐扩大掌控的领土,当年他与惠王的军队不算强大都能将北狄人打的落花流水,那朝廷的精锐部队怎么可能打不过他们? “陛下,春夕草就算在中原有生长也万不会长到东山上,臣猜测这春夕草是被有心人种到东山上去的。” “不错。”赵衡心绪难定,任谁都没想到那一场变动还和北狄有关系。 容斐白见赵衡脸色实在不好,犹豫片刻道:“陛下大病初愈不宜动怒,还请陛下保重身体。” 赵衡长长叹了一口气:“朕无事,只是没想到差点因为这春夕草被乱臣贼子谋朝篡位,多谢容卿找到这春夕草,日后冤有头债有主,朕势必要和北狄算一算这笔账!” …… 刘德在殿外守着,却支着耳朵听殿内动静,任凭他用尽法子也只知道里面的人在说话却听不清楚说什么,陛下又不让他进去伺候,难道不是收用白蓉蓉? 他正想的入神,容斐白轻移莲步从内殿走出来:“劳烦刘公公送来一壶茶。” “是是,劳烦姑娘跑一趟。”刘德笑眯眯的遣人去端茶来。 容斐白扫过他面白无须的胖脸略有疑惑,却未多言。 刘德送进去一壶茶两样点心继续退到门外守着,此时七月流火的天气,不多时便是满头汗,小太监请他到阴凉地里歇歇,刘德不肯执意在门前守着,待到将近傍晚里面仍旧没多大动静,刘德累的不得了,刚要找个地方坐坐,小太监来报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怎的回来了?娘娘是去侧殿还是来陛下这儿?” 小太监奇怪的看他一眼:“娘娘哪次回来不先去看望陛下?” 这倒是没错儿,刘德一巴掌打在小太监脑袋上:“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接驾!” 高明纯走到正殿门口,还未抬脚进门,刘德上前恭敬行礼:“禀皇后娘娘,陛下正在内殿召见白姑娘。” “本宫知道,用得着你来说。”高明纯向前走,谁都不敢拦着,就连大宫女罗璧也紧紧跟上,丝毫没把刘德看在眼里,刘德苦笑一声,他算是把皇后娘娘得罪惨了。 内殿之中,赵衡正在容斐白讲述在北狄见识的风土人情,了解北狄百姓目前的生存状况。 高明纯进来提着一只食盒:“陛下与师兄说了这么久,臣妾从母后那儿带了冰镇酸梅汤,快尝尝吧。” 内殿之中虽放着冰盆,但仍有些燥热,酸梅汤端出来赢得两个不爱吃甜的男人的喜爱,容斐白大概没喝惯皇帝的茶,连喝两碗酸梅汤才算解了渴而后很有眼色的要走。 “陛下,我送送师兄吧。”高明纯朝赵衡眨眨眼。 赵衡一笑:“去吧,皇后早点回来。” “是。” 高明纯与容斐白避开仍旧炎热的夕阳走在承乾殿廊下,宫人远远跟在后面,并不上前。 “师兄就快自由了,等过几日我与陛下提一提,让你去宫外自由些。”容斐白是个洒脱不羁的性子,在宫中束手束脚的日子很是难捱,高明纯有些愧疚。 容斐白抿嘴一笑,远看颇有几分得意张扬:“娘娘不必这么说,我奉师命来此咱们该感谢的是师父,投身朝堂保国安民这是师兄的志向,至于这身打扮我蛮喜欢的,你在深宫之中更要小心才是。” “我明白的,师兄。” “还有……”容斐白瞧见朝这张望的宫女,脸上的得意更浓,低声和高明纯交代了一句话,趾高气扬的离开了。 高明纯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罗璧上前两步扶着她:“娘娘,白姑娘太得意忘形了!” 罗璧嗓门大,这一句,大半个庭院里的人都能听清楚了,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 次日虞真长公主三朝回门要先到黎太后宫中拜见,帝后则在承乾殿等待虞真长公主与新驸马杨钊元前来拜见。 黎太后赏赐了许多东西,两三日不见女儿牵肠挂肚,瞧见她容光焕发又高兴不已,就连对杨钊元也是和颜悦色的。 “行了,你们该去承乾殿拜见皇帝皇后了,别误了时辰。”黎太后出言提醒道。 虞真长公主依偎在黎太后身边不愿意动弹:“母后,女儿想你舍不得离开你嘛。” “都是成了亲的人了还要撒娇,不怕驸马笑话。”黎太后有些诧异,转念一想虞真与驸马琴瑟和谐,那心态和撒娇的小女儿家没什么两样,不过是让太后和驸马多多关注她而已。 黎太后暗中观察杨钊元的神色,他坐在椅子上安分守己,偶尔看向虞真长公主的眼神克制又温柔,极是欢喜。 黎太后放心了,等到虞真长公主被她催着好不容易去了承乾殿,她与心腹嬷嬷讨论起新驸马。 “玉兰,你看人多,觉得驸马如何?” 玉兰嬷嬷含笑点头:“奴婢看着驸马对公主很是爱敬,新婚小夫妻不都是蜜里调油的么。” 黎太后满意一笑:“那给杨家也赏些东西吧,本宫记着虞真长公主时常挂在嘴边的胡小郎是驸马的外甥,那孩子玉雪可爱怪好看的,也赏他一些,本宫就盼着虞真能生个那样的福娃娃,她定了心,本宫就少操心多了。” “瞧娘娘说的,等到外孙子生下来,您不定怎么疼呢?” “那倒是,不过虞真去承乾殿……哎呀!”黎太后叹了一声气,任凭玉兰嬷嬷怎么问都不肯说出口了。 承乾殿 赵衡受伤以来第一次自床上起身坐到了正殿,只不过身子虚弱,走路都是高皇后与太监刘德搀扶过去的。 虞真长公主与杨钊元站在下方,等到帝后坐定再下跪行礼。 “皇姐、驸马不必多礼,起身吧。”赵衡脸色惨白,说完这句话都要狠狠喘气。 “陛下这是怎的了?不是已经好了么?”虞真长公主又惊又怕,一双凤眸尽是凌厉。 杨钊元站在她身旁并无多言,偶尔上抬扫过端坐上位的高明纯,眸底疯狂深不可见,藏在袖中的双手握拳,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赵衡摆摆手示意无碍,但他的脸色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还未开口便开始咳嗽。 “陛下,可要回内殿躺着?” 赵衡虚弱的点点头,借着高明纯的手靠在她身上回了内殿。 正殿中一片寂静,虞真长公主站在原地来回走动:“刘德,陛下怎的病到如此地步?” 刘德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小声道:“回殿下的话,陛下的病一直是时好时坏的,在民间找的神医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 “那神医可有把握治好?” “有的。”刘德其实不大确定。 高明纯安顿好赵衡走过来就见刘德毕恭毕敬跟虞真长公主回话,那样的尊敬对她都不曾有,她想到某些话眉头一皱:“刘德,陛下的病情如何你怎会知道,别对虞真长公主胡说八道!” 刘德一怔,连忙跪下请罪。 虞真长公主嘴角一勾:“娘娘好大的架子!” 55.第五十五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柳院判弯着腰颤颤巍巍地没人看清他的具体表情, 给出的结论也十分不果断:“陛下内伤加重, 臣正在尽力调治。” “内伤到底是什么伤、伤到哪里?心肺还是脾肾?” 柳院判支支吾吾不肯说清楚, 赵衡挥手让他退下了, 出言安抚黎太后:“母后不必担忧,朕现在觉得还好, 让柳院判慢慢治吧。” “可这都治了两个月仍不见好, 连个原因都说不出,要他何用?”黎太后柳眉倒竖, 看来是气急了。 赵衡有些愧疚, 只是黎太后必须瞒着:“母后,咱们慢慢治着再说吧, 再不行还有民间的神医呢。” 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张贴皇榜搜寻神医的,举国之内医者大才基本尽数集中在太医院,如果太医院全部太医都对皇帝病情束手无策,那就很难找到什么神医能够一直陛下,而张贴皇榜对百姓来说可能只是看个热闹,对朝中大臣各方势力来说则意味着皇位动摇, 他们要及时做出抉择。 黎太后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于是吩咐人悄悄去民间寻找神医,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好不容易劝走黎太后, 赵衡松了一口气, 慢慢起身靠在引枕上, 身边伺候的均是亲信太监, 的那个高明纯进来他连这些人都遣了出去。 此时高明纯身孕已有三月, 仔细摸摸小腹才能摸到些微弧度,一般人是绝对看不出来的,而当朝女子襦裙宽大,若是不注意遮盖五六个月身孕的肚子是没问题的。 “陛下当真什么人都要瞒着?”高明纯大概知道他在谋划什么,绿珠翻看奏折后计划便已经启动了,她与他有些默契,加上肚子里怀着孩子比旁人亲近才能窥得一二。 赵衡仍旧在轻轻抚摸她的小腹,就在高明纯以为他不会作答时突然听到他说:“母后若是知晓真相恐怕不会那么逼真。” 他在隐晦的说黎太后性格张扬,这确实没错,高明纯与黎太后相处这几个月渐渐摸清楚了她的脾性,为人随和不假但也爱张扬、不太能藏得住事,按说后宫之人行事不会如此高调,后来高明纯渐渐明白黎太后与后妃斗狠是真的狠,藏不住事也是真的爱张扬。 若是黎太后知晓赵衡此举是在找出谋朝篡位之人,她可能直奔太妃们寝宫一个个揪出来好生收拾一顿,牢牢将太妃们捏在后宫是黎太后的手段,在皇位不够稳固前她绝对不会将太妃们放出去。 “会不会想吐?这几日你都没陪我用膳?” 高明纯惊讶极了,皇帝这是在撒娇吗? “不会,就那么一次,这孩子挺懂事的。”虽然还没感觉到肚子里真的有个孩子了,可听听旁人说当初怀胎如何辛苦,她便万分感激自个孩子的懂事。 赵衡却是心里一酸,这孩子前世想必也懂事非常,否则不会隐瞒数月都没被旁人察觉消息。 “阿纯,朕一定不会让你们母子陷入危险之中的。”赵衡抱着她,依赖她身上的温热香气。 高明纯靠在他肩上,眼睛看着他家常衣袍上的竹叶纹路失笑:“陛下说什么呢,这宫城之中有什么危险的,臣妾又是后宫之主,身边有那么多人呢。” 她是真的无意,却字字句句戳在赵衡心窝子上。 “阿纯,等孩子生下来我带你出去踏青吧?” 高明纯一喜猛地抬头不想碰到赵衡下巴,他捂着下巴眉头微皱,可她脑袋也疼着还是小心的请罪:“陛下,臣妾不是有心的……” “无事。”赵衡揉揉下巴慢慢笑道:“我刚才给你的许诺,你听到了没?” “听到了,妾身记着呢,等到孩子生下来夫君带我去骑马踏青。” “我可没说骑马。” 高明纯佯装指责:“夫君就是说了,妾身听的明明白白。” “唔,好吧,我说了。”赵衡接受了这个空穴来风的条件,极是愉悦。从他在东山重新睁开眼开始见到高明纯那一刻,许多事情都在发生着变化,前世战乱纷扰时赵衡在前方焦头烂额的应付却从未表现出任何厌烦,因为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如果他乱了,所有人都会溃不成军,所以他不会自乱阵脚也不敢。只是等到一个人独处时,赵衡又会想到相处没多久,只给他留下一封绝笔信的结发妻子,如果他不是太子,没有肩负这么多责任,那他们夫妻二人偏安一隅度过一生悠然自在,多好。 可惜当初一切幻想均是镜花水月,什么都不可能实现。赵衡很少让自己沉溺在幻象里,偶尔放纵一次便是莫大安慰了,能够重来,他分外享受与高明纯在一起的夫妻时光。 哪怕高明纯依旧当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两人温存时光有限,毕竟外人看来赵衡病重,若是皇后日日陪伴君侧难免被骂妖后误我圣主。 承乾殿在皇帝病重后换了一批宫女太监,许多有来源的宫女太监无不被连根拔除,要么被遣散出宫要么到别宫伺候,皇帝亲自给高明纯指派了两个其貌不扬的宫女吩咐贴身伺候,皇帝连皇后都不放心亲自派人监视,太妃们心痛眼线被拔除的同时也得到一个讯号,承乾殿都在皇帝掌控之中,定是不敢让人知晓皇帝的真实病情。 高明纯照常到康寿宫给婆婆请安顺带提一提拔除的宫女太监是谁家的,黎太后岂能忍受旁人监视亲儿子,转头就将太妃们召到康寿宫喝茶,她不能太过虐待太妃们,毕竟是给先帝生育过子女的有功之臣,其中六人亲生的孩子尚在人世,若是给皇帝递奏章说太妃在后宫受苦想接到府中奉养,那皇帝恐怕不能回绝,礼部和御史台也会有说法。 可后宫女人互相折腾的手段多得是,单凭黎太后一句话,二十几位太妃均要乖乖来康寿宫请安问好不说,还要烹茶煮酒品尝康寿宫厨子做出来的……残次品。 “本宫只这点爱好,还请诸位姐妹同乐。” 太妃们:…… 抑或是,请各位太妃们理一理针线,帮忙给虞真长公主做个绣品什么的,其实虞真长公主一应婚嫁事物早已准备停当,太妃们不是不知,却连反驳的词语都说不出,总不能阻止黎太后给虞真长公主多准备点嫁妆吧? 总而言之就是让太妃们集中在康寿宫一耗就是一整天没时间做别的罢了。 齐王妃到康寿宫求见时就见黎太后带着二十几位太妃正襟危坐听一位老妪讲述夏天如何播种施肥,她提心吊胆的,难不成黎太后要让太妃们在宫里种地? 前几日她听闻黎太后日日领着太妃们打发时间不敢求见,这两日被齐王催的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来了康寿宫,她倒是想去亲婆婆谢太妃宫里,可谢太妃宫里空空荡荡,要真是坐着等谢太妃回来拿宫门都落锁了。 来康寿宫前齐王妃还去求见高皇后,可高皇后正在承乾殿伺候陛下,求助无门之下只能来见黎太后。 “齐王妃来做什么?”黎太后和一众太妃穿的简单朴素,连头发都只用一块方巾裹着,除了比外面的农妇养尊处优些,旁的真没什么差别。 齐王妃哪敢儿直接说,搪塞道:“臣妾来给太后和太妃娘娘请安,臣妾听闻太妃娘娘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人群之重谢太妃确实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六月末七月初的天气怎么一个热字了得。 “谢太妃生病了?哦哟,那可了不得,传本宫的令,让太医速来康寿宫给谢太妃诊脉。”黎太后又让小太监抬过来一张小榻送谢太妃上去躺着。 黎太后斥责道:“身子不适和本宫说便是,干甚么还要劳烦小辈,齐王府中人多事杂还需要齐王妃操心呢。” 齐王府中正经主子就是齐王和齐王妃小两口,可齐王好美色,搜罗来的美女都藏在王府后院,后院女人争宠斗狠又怎是一个乱字能形容的,齐王妃每日守在自己小院里就有小妾姨娘络绎不绝上门讨公道让她做主,齐王妃出府确实比在府中还要清净。 56.第五十六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谢太妃从小榻上挣扎起来跪谢黎太后,眼看膝盖碰到地上, 黎太后才将她扶起来:“免了免了, 快回宫休息吧,齐王妃也跟着照顾吧。” “是, 谢太后娘娘恩典。” 婆媳二人和一众宫女太监回了谢太妃的寝宫, 刚到寝宫谢太妃就将伺候的人全部赶了出去。 “母妃身体不适,先躺着睡一会儿,臣妾在一旁伺候。”齐王妃对待婆婆一向殷勤孝顺。 谢太妃摆摆手:“无事,本宫的身体心里有数,你今日进宫来到底为的甚么事?” 齐王妃犹豫了, 在谢太妃一再催促下说出了真相:“王爷想将宫里的白姑娘迎入府中,他不好与陛下提,让臣妾入宫求见皇后娘娘或者太后。” “荒唐!”谢太妃厉声反驳。 齐王妃身子一抖, 默默坐在凳子上不敢言语, 静静听谢太妃数落她。 “王爷不知道轻重你还跟着他胡来?本宫当真是看错你了,那白姑娘是什么人?陛下的救命恩人!就连皇后对待人家都是客客气气的, 陛下还未来得及将白蓉蓉收入后宫倒让这不省心的惦记上了!你去见皇后了?” 齐王妃噙着眼泪:“不曾,皇后娘娘在承乾殿照料陛下, 没有见臣妾。” 谢太妃哼了一声:“没见你才好,若真是见了你将这件事说出口还不知是什么局面!” “王爷曾说那白姑娘与他两情相悦,是以才让臣妾来宫里求人, 母妃, 王爷性子急臣妾也不敢多反驳啊。”齐王妃想跟谢太妃诉委屈。 可惜, 她想错了, 话刚落音一个狠厉的巴掌便落到了齐王妃娇嫩的脸蛋上。 齐王妃捂着脸颊不可置信:“母妃,何故殴打臣妾?” 她在家中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娇姑娘,做了王妃后只有后宅不大顺心,但她是王妃,谢太妃怎能随意对她动手,就连齐王也不能打她! “怎么?打你还亏了你了?”谢太妃只当这儿媳懦弱,逆来顺受惯了,打就打了。 “母妃欺人太甚!” 齐王妃捂着脸颊走出谢太妃寝宫,谢太妃惊了一下,连忙让宫女将齐王妃追回来,可齐王妃脚程奇快,派去的宫人没能追上不说,眼睁睁看齐王妃哭哭啼啼的走出宫门。 “娘娘,可要派人给王爷传信?王妃哭着跑出去对娘娘名声不太好。” 谢太妃表面上不以为然:“无妨,回头旁人问起来本宫只消说生病心情不好,碍不了什么事。先帝赐婚的都是什么人,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不说,还敢跟本宫置气,反了他了!” “娘娘,太后那边怕是会派人来问,要不要让人去康寿宫一趟?” “哼,黎氏贱妇!皇帝病怏怏的她便拿嫔妃撒气,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张狂到什么时候,旁人不敢装病待在寝宫不就是怕她报复,本宫可不怕,到底谁能赢且等着看呢!” 贴身伺候的宫女秋月不敢说什么,心知谢太妃是真的气坏了,简直口不择言。 —— 高明纯听到齐王妃哭着出了宫门还挺意外的,尤其是脸上还有个巴掌印,谢太妃平时温柔谦逊难道还会动手打儿媳妇? “谢太妃是真病还是假病?” 罗璧不敢断定:“太医说谢太妃吃错了东西脾胃失调需要静养,奴婢听人描述了谢太妃生病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真病。” “真是好玩了。” “娘娘说什么?” 高明纯神秘一笑:“到时候会告诉你的,咱们先去承乾殿告知陛下这件事。” 婆媳之间的斗争赵衡不做评论,只是听了高明纯的描述,他越来越确定,前世齐王那个摄政王就是个傀儡架子,他背后那人才是真正想要谋朝篡位的,那人不是皇子却与齐王有些渊源所以才能控制齐王等人。 赵衡披散着头发坐在榻上思索,高明纯闲来无事拿了一把梳子坐到他身后慢悠悠的给他梳头发,与她柔软的发丝不同,赵衡的头发又硬又直,握着不如柔软的舒适,梳通后拿来一顶白玉冠束发。 “陛下,看臣妾手艺如何?”高明纯拿来一面宝石镜子放到赵衡面前。 赵衡从深思中回过神才发现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素日苍白的病容也有了些精神:“阿纯梳的极好。” 高明纯噗嗤一笑:“陛下长的好,所以衬得臣妾梳头好看。” 赵衡认真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二十出头的他从前是春风得意的,额头眼角没有皱纹,面容更柔和亲切,不像前世那么冷厉,偶尔抱抱高家的小孩子都会吓到人家。 “陛下在看着自己的俊脸发呆吗?”高明纯边给他捏肩活血边打趣。 “大胆!”赵衡从背后捉住她的手,说出口的责骂也是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握着人家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后日皇姐便要出阁,陛下可要去大殿观礼?” 赵衡摇摇头,轻轻靠在她身上又小心不碰到她的肚子:“不了,朕现在还是个病秧子呢,等到那日阿纯不要表现的很高兴,记得担忧你的夫君。” “是是是,臣妾谨记在心。”高明纯莫名觉得赵衡喜欢亲近她,别扭了一几天后便接着这份亲近了,他们是夫妻,亲近些也没什么妨碍。 到了虞真长公主出阁这日,宫里六局二十四司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虞真长公主在太后的康寿宫出阁,到清波殿拜别太后皇后,高明纯早早起床换上朝服上妆梳发,她的头发可比赵衡的难弄多了,还要带着沉重华丽的花树冠,去承乾殿见赵衡时,赵衡就表露出了担忧。 “会不会太沉了点?”那么细的脖颈要戴着那么重的花树冠,他家小皇子还小啊,受不得累。 高明纯似真似假的抱怨一句:“大婚那日臣妾脑袋上顶着的比这个还要沉呢。” “女子为了漂亮可以付出很大代价啊……”赵衡幽幽道。 “陛下尽说风凉话,臣妾不能多待要去康寿宫了,陛下今日找些乐子打发时间吧。” “唔,朕晓得了,罗璧照顾好皇后,若有万一朕拿你是问。” “是。”高明纯也跟着罗璧应了一声。 等坐上步撵去康寿宫时,高明纯被略微摇晃的步撵晃的昏昏欲睡,她怀孕后最明显的症状便是嗜睡了,好在想打哈欠时可以拿起纨扇遮挡,以免被人看到认为皇后举止不雅。 康寿宫人还不多,高明纯陪着太后用了早膳一起去偏殿看虞真长公主梳妆。 大红嫁衣披在身上,连脸颊都染上了喜气色彩,虞真长公主坐在梳妆镜前喜气洋洋,没有丁点离愁别绪,高明纯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愿虞真长公主这一世可以得偿所愿吧。 皇室婚嫁繁琐程度高明纯是见识过的所以这次她做好了充分准备,清波殿里虞真长公主拜别太后与皇后时她可以说是强作欢喜,比黎太后的真心欢喜浅淡许多,除去赵衡吩咐过,另一层缘由则是她饿了,饿的胃里难受。 一对新人上前拜见,高明纯看了杨钊元一眼,这人脸上还有一道淡淡疤痕,想必是那日打出来的鞭伤,也不知回到公主府,虞真长公主看到这疤痕还未消下去会不会再来找她算账。 这念头一闪而过,高明纯只盼着虞真长公主赶紧出宫,她好回宫用膳。 虞真长公主以扇遮面,含情双眸不时看向身边的准驸马,丝毫不在意新妇的矜持,而杨钊元穿着红色婚服,一脸的冷凝庄重,直直盯着眼前并不敢抬头乱看,余光只能看到华丽的皇后朝服,大殿之中只有礼官的声音。 到了吉时,虞真长公主裹着红色绸缎喜气洋洋的马车,车轱辘缓缓转动,大队的人马渐渐离开皇城驶向公主府。 黎太后派了亲信全程观礼,饶是如此仍是泪流不止,高明纯忍着饥饿劝解:“母后不必忧心,待皇姐回门母后便能见到人了。” 虞真长公主两次出阁都住在京城,且能随心所欲的进宫探望黎太后,比一般的出嫁女好得多。 将太后送回康寿宫,高明纯回了承乾殿,御膳刚摆上没多久,高明纯这次没和皇帝客气,自个坐下先吃个半饱。 “陛下见谅,臣妾从没这样挨过饿。” 赵衡嘴角一抽:“咱们大婚你都知道在袖子里放两块点心,这回大意了吧?” “大意了。”高明纯后悔不迭,主要是为了虞真长公主出阁挨饿真的不值当。 57.第五十七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先帝晚年变得越来越糊涂, 但有一点记得门清儿, 朝纲不能乱、太子不能废, 任谁说太子越权他都充耳不闻,因为赵衡对他毕恭毕敬从无反叛之心, 别的朝臣劝的再多都没用,不过他最糊涂时对已经出嫁的虞真长公主依旧百依百顺,唯独驳了她一件事,便是赵衡的太子妃人选。 先帝晚年清醒的时候不多, 这回绝对算一次, 赵衡偶尔和高明纯说起先帝会迷惑先帝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但先帝确实有大智慧。 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将虞真长公主捧得太高, 让她有些忘乎所以了。 此时, 虞真长公主气的双颊绯红, 怒气冲冲道:“皇后真是好大的本事!” 高明纯讶异反问:“殿下已经夸了本宫两遍了,本宫都要受之有愧了,来人,将陛下与本宫给虞真长公主准备的贺礼拿来。” 罗璧将贺礼端到虞真长公主面前, 是一对战国云雷纹玉珏、宝石头面一副, 上等玉佩一对, 硕大南珠二十颗并夜明珠两颗。 帝后赏赐本就是莫大殊荣,何况战国云雷纹玉珏何等珍贵, 但这在虞真长公主看来这点东西不过是高明纯另一种讽刺而已, 挥手掀翻罗璧手中的托盘, 首饰珠宝散落一地, 玉佩碰到地板碎成两半,罗璧惊慌失措的跪下。 高明纯缓缓站起身神色冷凝:“虞真长公主这是何意?要犯上吗?” “你算什么……!”虞真长公主还未说完,却被杨钊元按住手。 杨钊元上前一步,拱手揖礼:“皇后娘娘见谅,长公主殿下神思不属并非有意冒犯娘娘。” “杨驸马,本宫与长公主殿下说话用不着你多言。”高明纯目光扫过那长身玉立的杨钊元,只觉厌恶,从知道那些人死前的场景后,若说她最想让谁死,杨钊元必然排第一位的。 杨钊元恭恭敬敬道了一声是,俯首时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愉悦笑意。 而对虞真长公主来说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高明纯明知她心悦杨钊元还在东山用马鞭抽他,如今又将她爱重的驸马视若无物,岂不是把她的面子往地上踩! “皇后娘娘如此自大狂妄,真当自己是这宫中第一人?若是陛下……” “若是朕如何?”赵衡突然从内殿走出来,虽然仍旧面色虚弱,但眸中嘲讽毫不遮掩。 虞真长公主眼神猛地瑟缩了一下,还以为皇帝已经昏死过去,没想到居然醒着还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她对高明纯端着小姑子的身份,可对赵衡还是怕的。 高明纯连忙去扶着赵衡,赵衡步伐虚弱,半边身子都靠在她身上,他拍了拍她手背以示安抚亲近,一步步走到虞真长公主面前,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首饰珠宝,深吸一口气:“虞真,你当真是被先帝宠的没脑子了么?” “陛下何出此言!”虞真长公主拧着脖子,目光锐利。 赵衡扯了扯嘴角,抬脚将那战国云雷纹玉珏踢到一旁:“你刚才想说什么?是不是想说若是朕死了皇后该是何等凄凉?朕还真是想不到皇姐竟然盼着朕死,也不知朕死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前世高明纯母子之死是赵衡一辈子的逆鳞,除了高明纯谁也碰不得,就连他自己也不敢去想象高明纯怀着孩子怎样小心翼翼委曲求全才能安然将孩子生下来,她本该是他独一无二的妻子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当年她留下的绝笔信,赵衡每一个字都记得,却从不敢回想面对,可他的亲姐姐当朝虞真长公主竟然以此想象为乐,前世他从未听说虞真长公主为先帝赵衡的遗孀做过什么。 如今看来,虞真长公主也是不可能做过什么的,她任性妄为只图自己快活,无法无天的性子活脱脱是另一位先帝,但她不如先帝聪明,先帝玩乐享受却分得清孰轻孰重! 虞真长公主脸一红,不敢与赵衡对视,扭头看向别处:“本宫岂敢诅咒陛下。” 赵衡懒得与她辩驳,冷笑一声:“那皇姐最好记着,没了朕与母后,皇姐过的连其他公主都不如。” 他又指了指高明纯:“她是先帝赐婚,朕从玄武门正门亲自迎娶回来的正宫皇后,还请皇姐牢记这点。” “是,虞真遵旨。”虞真长公主行了万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行了礼就想走,谁知赵衡突然出声叫住她,又让罗璧将散落一地的珍珠、碎掉的玉佩捡起来,重新放到托盘里送到她面前。 “谢赏。”他冷冷说了两字。 虞真长公主屈辱的与杨钊元一同行礼,谢恩,端了那首饰气冲冲走出承乾殿。 承乾殿中一片静谧,大太监刘德满头大汗瑟瑟发抖,直到赵衡与高明纯看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奴有罪。” “有罪?你有何罪?朕打小就是你伺候的,劳苦功高。” 刘德心里一喜,陛下记得他从小的辛苦便是不追究了吧,他喜滋滋的要道谢,却听头顶传来一道清脆女声:“刘公公伺候陛下固然有功,可也不能功过相抵,不如公公先回答本宫一个问题,陛下与本宫交代过承乾殿伺候的宫人任何人不得将陛下病情告知旁人,方才虞真长公主开口问了,公公竹筒倒豆子般答了出来,看来公公对陛下的命令置若罔闻呐!你可是承乾殿的太监总管,连个小太监都不如了?” 高明纯口吻咄咄逼人,刘德自知有罪却想皇帝未开口问罪,皇后开口过问已是逾越,因此试探道:“奴才以为虞真长公主不是外人,长公主是陛下的嫡亲姐姐,怎会对陛下不利?” 赵衡笑了,自嘲道:“朕突然想起来了,五年前你犯过错差点被赶出东宫,是皇姐替你求的情,你才有今天,你倒是知恩图报。” 刘德心里七上八下,最近他越发摸不准陛下的性子,犹豫道:“长公主确实对奴才有恩,但陛下才是奴才的主子,奴才绝对不会背离陛下的。” “朕信你没那个胆子,不过,这么多年你也老了,歇歇吧,从今儿起就歇着,改成王儒章任太监总管罢。”赵衡淡淡说完,转身回了内殿。 刘德跪在正殿上还没回过神儿来,等反应过来看到从前对他马首是瞻的王儒章跟在帝后身后伺候才明白过来。 “陛下——”他还未喊出口,禁军统领傅雷亲自进来将人拉了出去。 傅雷与刘德共事不久,只道一声:“刘公公,一路走好。” 刘德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冉冉升起的朝阳映在他瞳孔里成为最后的神采。 —— 虞真长公主捧着托盘出了承乾殿一度想将托盘扔掉,还未动作就被驸马发现端倪及时阻止。 “殿下不可意气用事,这是在宫里。”杨钊元柔声安抚。 虞真长公主喜欢他的温柔呵护,这会儿怒火三丈如何忍得,狠狠跺了跺脚发泄,却没敢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路气冲冲出了宫,没和黎太后打声招呼。 不过承乾殿出了这么大的事,黎太后怎会听不到风声,尤其是傍晚赵衡坐着步撵来了康寿宫,黎太后既惊又喜,但看赵衡面色阴沉将白日承乾殿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一遍,黎太后心中一沉。 “母后,虞真该多管管了,她嚣张跋扈到了朕面前来,朕与她是亲生姐弟可以不多加计较,但御史与朝臣都看在眼中,朕若不惩罚她、颜面何存?” 黎太后不安道:“衡儿,你们是亲姐弟,娘只得你们两个孩子。” 赵衡虚弱一笑:“儿臣亦怕母后为我们姐弟伤心,只是为了虞真好,还请母后不要心软。” “那要怎的做?” “朕找了宫中四位有资历的嬷嬷,皆是教导过公主郡主的,礼仪风范没得挑,让她们去公主府中住一阵子罢。” 黎太后岂能不知这些嬷嬷的严厉规矩:“好,以本宫的名义送过去。” “多谢母后。” 黎太后叹息一声:“都怨先帝……” 虞真长公主脸颊微红,捏着纨扇木柄转来转去,对那杨钊元极为好奇。 高明纯觑见虞真长公主的神色,暗叹如若杨钊元造反,那么将身怀六甲的公主烧死在火中便不足为奇,自古成大事无不心狠手辣,虞真长公主势必不能嫁给杨钊元,只不过做主的人是太后和皇帝,高明纯这新晋皇后着实说不上什么话,说不准还会弄巧成拙让虞真长公主心生不满。 58.第五十八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贺大龙跪在一侧:“回娘娘的话, 傅统领率禁军弟兄们上山找寻陛下去了,卑职宣节校尉贺大龙遵傅统领之命在此等候娘娘。” “甚好,本宫命你等即刻上山搜寻陛下踪影,陆敏, 你从队伍中抽五十人与贺校尉同去。”陆敏带领的禁军专职护卫皇后安危。 “卑职遵命。” 贺大龙即刻清点人数,两人一组分散到山上搜寻皇帝踪影。 高明纯仰头看了看周围郁郁苍苍的大山从心底里叹出一口气,皇帝可千万不能死啊。 “钊元,你怎的了?”齐王跪的好好的, 忽然见身侧的杨钊元缓缓倒下不由惊叫。 高明纯这才俯首看了那杨钊元一眼, 颇有几分凉薄道:“本宫一鞭子不至于将人打死吧?” “娘娘明鉴,方才臣等从营地赶来马儿跑得急将杨校尉甩到马下, 怕是有伤尚未来得及医治……”齐王怂怂的的解释, 要不是与杨钊元私交颇好,此时才不愿意替他和着急上火的皇后娘娘说情。 高明纯捏紧手里的马鞭:“那麻烦齐王照料下此人,免得死在这不吉利。” “是。”齐王连忙拖着人到树下, 两人华丽骑射服上头沾满淤泥腐叶, 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 “长兄,本宫有事问你。”高明纯示意高竹彦往一旁幽静处走去。 高竹彦走过去,拱手揖礼:“娘娘有何事?” 高明纯压低声音:“我给长兄的信未曾收到么?” 从放飞信鸽到禁军副统领韩城去她宫中禀报足足有两个时辰,这足够信鸽在皇城和东山飞上三四个来回。 “并非臣没收到信纸,臣见到娘娘所嘱咐之事便到营帐中找了陛下, 戏言下午与他一同打猎, 只是臣追随陛下途中总被人若有似无的围堵, 以致臣与陛下拉开了距离, 陛下出事时臣离陛下有二十丈之遥,只听得一声怒吼,等臣赶过去陛下已经坠崖了。”即便周围只有他们兄妹二人,高竹彦仍旧守礼举止有度。 高明纯心一沉:“那马可有异常?” “臣……实在是不知。” 是了,若是有人有心为之又怎会让长兄发现。天色渐渐阴沉,空中有闷雷响过,约莫是要下雨了。 “若是下了雨,搜寻陛下的难度势必加重,也不知……” “娘娘放心,陛下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高明纯未尽之语都被高竹彦堵了回去,兄妹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但愿吧。 然则,天不遂人愿,山谷上方雷声阵阵,不多时绵绵雨丝随风而至,好在已经有一顶搭好的帐篷,高明纯是众人中最尊贵的、当仁不让进入唯一的帐篷中,高竹彦也在其中。 雨越下越大,齐王守着杨钊元瞅着漫天雨幕欲哭无泪:“钊元兄,我此刻抛下你去求见皇后娘娘会不会不大地道?” 这山谷中连一个山洞都无,齐王生怕响雷劈到自个,低声吩咐随身护卫尽快搭出来一顶帐篷。 杨钊元靠在树干上,头一歪呕出一口淤血,双唇被血液染的殷红,声音中气十足:“皇后娘娘呢?” “人家当然在帐篷里了,难道陪你在这淋雨不成?” 杨钊元想摇摇头,可腹中着实不适,背上的鞭伤雪上加霜,忍着疼痛坐起身对齐王道:“不必。” 齐王没听清,此刻他心思都在帐篷上,听闻有人在树下避雨被雷劈死的,他可不想做大安朝第一个被雷劈死的王爷。 罗璧站在帐篷门口看了看雨幕中艰难挪动的男子,犹豫着问:“娘娘,奴婢要给那人疗伤么?” “不用,那人……有罪无罪尚且说不清楚,用不着你出手医治。”高明纯巴不得这杨钊元死在这里才好,可这人命大,她方才用鞭子抽他时获取的画面,杨钊元在血污之中仍旧含笑,手里握着一方丝帕,直到被人斩在刀下再无声息,画面恶心,更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罗璧自是听自家主子的,三人虽然站在帐篷中,心思都在山上。 雨越下越大,山下搭起来的帐篷不乏被吹倒的,禁军统领傅雷下山来和皇后娘娘禀报状况,他全身湿淋淋的跪在水洼里:“罪臣傅雷见过皇后娘娘,启禀娘娘,罪臣等数百人都未曾找见陛下踪影。” 高明纯沉默片刻,才道:“傅统领起身吧,现在风大雨大,你安排下去,一半人休息一半继续在山上找,隔一个时辰替换,陛下下落不明,多找一刻便多一份希望。” “臣领旨。” 天色渐暗时,雨势终于慢慢减小,山谷里那断断续续流淌的小溪已经壮大了两倍,随行伺候的人不敢怠慢,趁着雨势变弱连忙安营扎寨生火起灶。 雨过之后竟是月朗星稀,水洼之中有青蛙呱呱叫个不停,高明纯被吵的心烦,过一会儿蛙声渐渐没了踪影,蛐蛐又叫起来。 “皇后娘娘,您奔波一下午实在辛苦,用些膳食吧。”高竹彦怕她不吃,亲自来劝慰。 随行厨子自是出自御膳房,手艺不必说,高明纯心里存着事,吃个七分饱就让罗璧将膳食撤下去,暗自思索着今晚趁乱上山找人的可能性,她轻功不错,可山间地形复杂容易迷路,怕是出去就找不到回来的路,只能按下心思等待禁军传来消息。 禁军统领傅雷是绝对的忠于皇帝,还有皇帝贴身侍卫数十人,上山的皇室勋贵品行不知,但却不至于找到皇帝使什么手段,只要没找回来尸体便是好消息,不过若真的找回来尸体…… 高明纯脸色一变,命罗璧将高竹彦请到帐中,低声吩咐了一些事。 高竹彦虽震惊不已,却不敢不照办,从高明纯入宫那一刻起,高皇后与高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亥时末,傅雷来报在东北角山腰找到了一枚玉佩,正是皇帝坠崖时佩戴的! “快在附近找寻有无陛下踪影!树上也别忘了看一看。”万一挂在哪个树上头八成能活命,只是近千人搜山这么大的动静,皇帝要是醒着都不吭一声,别是尸骨都凉了吧…… 呸呸呸! 高明纯蹙眉,她才二八年华,不想守寡! 山下帐篷里灯火通明,皇后娘娘不睡,旁人更没心睡觉,皇帝坠崖这么大的事,先捂着脑袋吧。 唯一睡着的杨钊元在被太医灌了一碗药汁后也醒了过来,小厮正守在一旁,见他醒来高兴极了。 “公子,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杨钊元笑的怪异,勉力坐起身又呕出一口血,心里却没这么畅快过:“陛下找到了么?” 小厮脸上的喜悦瞬间飞走,低声道:“只找见一只玉佩。” “扶我起来。” 杨钊元跌跌撞撞走到帐篷外,便朝最大那顶帐篷看去,里面一片光明,只是不见人影,他又向前走两步才见到那娇小人影站在帐篷外向东山看。 “皇后那边有别的动静么?” 小厮不明所以:“并未听说。” “你下去吧。” 杨钊元独自站着,明眸之中丝丝缕缕愉悦,他竟然能回到阿纯未死之前,还是皇帝坠崖这样的微妙时刻,一切尚未可知,难不成是上天垂怜他一片苦心? 子时末,禁军一校尉来报,找到陛下御用箭筒、弓/弩,紧接着是摔死的汗血宝马,只是不见皇帝的踪影。 汗血宝马的尸体摆在营地前的空地,万籁俱寂,差点累趴下的皇室勋贵和禁军侍卫跪在一旁,齐王浑身发抖,难不成皇帝真的死了?他瞟了一眼冷若冰霜的高皇后,不敢带头开口。 高明纯眼泪都没掉一滴,冷硬吩咐:“所有人全部去山上找陛下,必须找到陛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傅雷沉声应是,转身向前跑去,剩下的人更不敢啰嗦。 罗璧颤着手给高明纯送来一盏热茶,连让她坐下歇一会儿的话都不敢说。 派往东山的禁军如同泥牛入海再无声息,天光渐渐亮起来时,黎太后派人来问消息,东山的消息一直有人往宫里递,撑到这时候还没找到人黎太后也是坐不住了。 高明纯仰头看向天幕中熠熠闪光的北斗星,各种念头在心间盘旋,皇帝若真的坠崖摔死且无子嗣,那一定是要过继宗室子弟做太子,而先帝留下的皇子中只有已故湛王有一个儿子,远在封地的惠王也是新婚并无喜讯传出,可湛王世子不是襁褓幼子更亲近湛王妃,他若登基为帝,她这个先帝元后怕是要苟且偷生,就连高家也会被连累,倒不如自己‘生’个皇子出来…… 59.第五十九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赵衡折断的右腿已经好的差不离, 只是还不能下地行走, 再者皇帝体弱日日躺在床上也没人说什么。 黎太后看着皇帝的伤腿欲言又止, 这不太像她平时的性格。 “母后, 有事要说?”赵衡肯定道。 黎太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赵衡意会,扭头让高明纯先回去歇着,内殿之中只留下他们母子二人。 “母亲,有什么事你便直说吧。” 黎太后又叹一口气, 犹豫着开口:“衡儿,为娘知道你身子虚,可……唉,这后宫只有皇后一人总归不像话, 你们大婚已有四个多月,皇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总该选些高门女子充盈后宫延绵子嗣。” 黎太后说话不是特别委婉, 叹那两声气已经将委婉叹尽了。 “母亲也说儿子身体虚,召了高门女子进宫又能怎样?再说朕与皇后……还年轻。”赵衡被整个朝堂盯着房中事, 其实心里挺恶心的,黎太后说完他心里已经涌上薄怒,却不好对黎太后发火。 “可你这身子?” “母后难道和朝臣一样盼着儿子早死?”赵衡玩笑似的。 黎太后忽的红了眼眶,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肩膀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你娘我在这宫里和那些嫔妃你死我活争斗半生保你长这么大岂会盼着你死?” “对不住, 母亲, 儿子一时失言。”赵衡仍在犹豫要不要将皇后有孕的事告诉黎太后。 黎太后擦擦眼泪, 一脸严肃:“衡儿,皇帝,做娘的什么心你一清二楚,娘绝对不会盼着你死,可这事关江山社稷,咱们不得不做好万全准备,虞真也在外头派人寻找神医,皇帝,娘也是怕啊……” 赵衡垂着眼眸:“母后,虞真也想到这些了吗?” “对啊,虞真和你不大亲近但她心里是向着你的,你们可是亲姐弟,要不是她说我也不大能想到这一层,我娘家外甥女婉玉还有于家那女孩儿均是容貌昳丽,你要是愿意,今儿就能把人带到宫里来。” 于家的女孩儿便是虞真长公主前任驸马的妹妹,虞真长公主几度想让其做赵衡的皇后,但先帝不同意,而黎太后的外甥女是黎太后亲姐姐家的女儿,黎太后生在距离京城千里外的文县,其父是文县县令,赵衡十岁时黎太后之父被调回京城任职,后来封了个郡候闲散度日,所谓表妹赵衡根本没见过几面,只记得对方刚入宫时讲话说不清更听不懂,黎家来京城后身份水涨船高,他那表妹挑选夫婿时无比挑剔,只比赵衡小一岁却已经毁了三四门婚事,如今呆在闺中无人求娶。 往日,黎太后对这个外甥女是十分瞧不上眼,如今怕是起了亲上加亲的意思,或是虞真长公主暗示黎太后即便她们二人生下皇子也比别人好控制。 “母后,虞真和于家没甚么关系了还想着将于驸马的人带进宫,她就不怕现任驸马家里不高兴?” 黎太后一脸不屑;“公主许嫁已是莫大殊荣,杨家敢多说什么?” 赵衡笑了笑:“母后,朕身子不适不愿意见那些人,况且宫里人多眼杂,此时还是不进新人的好,反正朕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可她们俩是知根知底的女孩子……” 赵衡毫不留情的打断黎太后的话:“朕看她们厌烦,表妹也就算了,于家算什么人家,虞真还要尽心竭力的给他家抬身份?” “衡儿,你这是什么话?”黎太后有气无力的反驳,可皇帝说的是事实,虞真与于家女孩儿交好才出言让她和皇帝提,她那外甥女也确实……不够看。 “母后不必多说,朕心中自有打算,必定不会让母后担惊受怕的,高家找到一名神医,不日便能进宫给朕诊病。” “当真?” “自然是真。” 黎太后高兴了:“那便好,那便好,等你病好了怎么都成。” 赵衡叹一口气,母后这是被人当枪使而不自觉,虞真到底想做什么?新婚大喜还有心思和黎太后说这些,当真是得意忘形了?前世之事,赵衡从未怀疑过虞真会对他做什么不利的事,皆因她也死于非命,可现在,虞真所作所为真是让人放心不起来,尤其她还嫁给了杨钊元。 “这是本宫吩咐宫人做的糕点,你多尝尝,本宫便不多待了。”黎太后表情明显轻松许多,她有自知之明,皇帝的主她做不了,朝堂之事更是一知半解,若不相信皇帝又能相信何人? 黎太后走后约半个时辰高明纯才回来让罗璧给皇帝诊脉,她自个安安分分坐在圈椅里吃糕点,黎太后自个嗜甜如命,高明纯去她宫里尝到的糕点都是甜口 ,可送到皇帝这里的就不一样了,太后熟悉皇帝的口味,她与皇帝口味相同,是以太后送来的糕点大半都进到她肚子里了,理直气壮。 罗璧诊过脉确定皇帝身体已无大碍,但让一个正常壮年男子装病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明眼人肯定能瞧出不对来,罗璧奉上一种药,吃过后会让皇帝虚弱无力,解除时再吃另一味药。 赵衡将两种药放在手心里看了许久,道;“将解药交给皇后保管吧。” 高明纯差点没被糕点噎着:“陛下为何让臣妾保管?” “皇后?”赵衡不答却用反问语气。 “陛下有何吩咐?”高明纯诚惶诚恐,罗璧是她的人,皇帝还让她保管解药,这担子太重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此时忐忑着要不要挽回一下。 赵衡凉凉问:“你是不是傻?” “臣妾……”高明纯无话可说,她刚才确实傻了一下,可却不能承认,只能狠狠咬一口糕点。 罗璧奉上全部的药和解药非常有眼色的退下了。 赵衡换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引枕上朝高明纯勾了勾手指,高明纯不明所以,见皇帝的目光集中在糕点上,便要端着糕点来给皇帝吃。 “陛下,小酥饼蛮好吃的。” 她笑眯眯的讨好,笃定皇帝伸手不打笑脸人,谁知刚坐到小榻上便被皇帝捏着脸蛋,微微的疼。 “阿纯,咱们俩的命是绑在一起的,你可要记住了。”赵衡若有似无的威胁。 “陛下放心,咱们夫妻一体,臣妾记着呢。”高明纯眼睛里全是真诚,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可若是皇帝厌弃皇后就是另一回事了。 赵衡松了手劲,改为爱抚的揉捏:“阿纯怎么没长胖?” “夫君盼着臣妾长胖是何居心?臣妾天生吃不胖。”世人以胖为美,可高明纯天生吃不胖,况且她吃胖根本没现在好看,更不会蠢的为了皇帝一句吃胖了。 赵衡失笑,捏起一块糕点送到她嘴里:“吃不胖也好,否则朕以后都抱不动了。” 并没有觉得这句话有多好听的高明纯决定不接这话,自她有孕后皇帝格外宽容,这点小错根本不会追究,反而当成了闺房之乐。 高明纯靠在皇帝怀里慢悠悠吃糕点,皇帝端着一杯水时不时喂她喝一口,以防她被糕点噎着。 “阿纯,日后皇姐入宫,她若同你问什么回来你都要告知朕,可记得?” 高明纯心道皇帝怕是真的不知道她与虞真长公主不对付,虞真长公主若是真的来找她说点私房话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臣妾记着了。”她并不多问皇帝为甚这样吩咐。 赵衡爱怜的拿掉她嘴角的残渣,微微叹了一声:“咱们皇儿实在太能吃了。” 高明纯:“……确实。” 赵衡看她认真的样子不由笑出声,贴着她的脸颊蹭了蹭:“阿纯让咱们皇儿乖乖的,暂时不要让人看出痕迹来。” 这意思是仍旧谁都不告诉了。 “是。”高明纯吃完了糕点,忽然想起一件事,两日后虞真长公主回门,他们作为帝后肯定要赏赐些东西以示恩宠,但赏什么分量还需皇帝定夺。 赵衡想了想,终归要顾及黎太后的面子:“照着往日公主回门谢恩的份例赏就是了,不必太出彩,母后那儿会给他们好东西的。” “臣妾明白了。” 高明纯带着宫人去忙碌,赵衡看完奏章百无聊赖,于是叫刘德将菡萏阁的白姑娘请到承乾殿来。 刘德眼中精光一闪,乐颠颠去了菡萏阁,不多时便将容光焕发的白蓉蓉请到了承乾殿,他们一路走来有无数宫人目睹,甚至有小机灵报到皇后的椒房殿,企图讨赏,结果三两句话被罗璧打发出来,宫人觉得皇后好生小气,不甘心的与人说皇后嫉妒皇帝将白姑娘叫到承乾殿,白姑娘不日就要被封嫔妃了。 60.第六十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太医院太医给谢太妃诊脉, 诊完确定谢太妃当真是身体不适。 “哦哟, 自个身子不舒服也不早说,本宫岂能不让你在宫中休息,快来人抬着谢太妃回宫调养, 若是医治不好谢太妃, 本宫拿你是问。”黎太后怒目圆睁, 很是关心谢太妃的样子。 谢太妃从小榻上挣扎起来跪谢黎太后, 眼看膝盖碰到地上, 黎太后才将她扶起来:“免了免了,快回宫休息吧, 齐王妃也跟着照顾吧。” “是,谢太后娘娘恩典。” 婆媳二人和一众宫女太监回了谢太妃的寝宫, 刚到寝宫谢太妃就将伺候的人全部赶了出去。 “母妃身体不适, 先躺着睡一会儿, 臣妾在一旁伺候。”齐王妃对待婆婆一向殷勤孝顺。 谢太妃摆摆手:“无事, 本宫的身体心里有数,你今日进宫来到底为的甚么事?” 齐王妃犹豫了,在谢太妃一再催促下说出了真相:“王爷想将宫里的白姑娘迎入府中,他不好与陛下提, 让臣妾入宫求见皇后娘娘或者太后。” “荒唐!”谢太妃厉声反驳。 齐王妃身子一抖, 默默坐在凳子上不敢言语, 静静听谢太妃数落她。 “王爷不知道轻重你还跟着他胡来?本宫当真是看错你了, 那白姑娘是什么人?陛下的救命恩人!就连皇后对待人家都是客客气气的, 陛下还未来得及将白蓉蓉收入后宫倒让这不省心的惦记上了!你去见皇后了?” 齐王妃噙着眼泪:“不曾, 皇后娘娘在承乾殿照料陛下,没有见臣妾。” 谢太妃哼了一声:“没见你才好,若真是见了你将这件事说出口还不知是什么局面!” “王爷曾说那白姑娘与他两情相悦,是以才让臣妾来宫里求人,母妃,王爷性子急臣妾也不敢多反驳啊。”齐王妃想跟谢太妃诉委屈。 可惜,她想错了,话刚落音一个狠厉的巴掌便落到了齐王妃娇嫩的脸蛋上。 齐王妃捂着脸颊不可置信:“母妃,何故殴打臣妾?” 她在家中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娇姑娘,做了王妃后只有后宅不大顺心,但她是王妃,谢太妃怎能随意对她动手,就连齐王也不能打她! “怎么?打你还亏了你了?”谢太妃只当这儿媳懦弱,逆来顺受惯了,打就打了。 “母妃欺人太甚!” 齐王妃捂着脸颊走出谢太妃寝宫,谢太妃惊了一下,连忙让宫女将齐王妃追回来,可齐王妃脚程奇快,派去的宫人没能追上不说,眼睁睁看齐王妃哭哭啼啼的走出宫门。 “娘娘,可要派人给王爷传信?王妃哭着跑出去对娘娘名声不太好。” 谢太妃表面上不以为然:“无妨,回头旁人问起来本宫只消说生病心情不好,碍不了什么事。先帝赐婚的都是什么人,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不说,还敢跟本宫置气,反了他了!” “娘娘,太后那边怕是会派人来问,要不要让人去康寿宫一趟?” “哼,黎氏贱妇!皇帝病怏怏的她便拿嫔妃撒气,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张狂到什么时候,旁人不敢装病待在寝宫不就是怕她报复,本宫可不怕,到底谁能赢且等着看呢!” 贴身伺候的宫女秋月不敢说什么,心知谢太妃是真的气坏了,简直口不择言。 —— 高明纯听到齐王妃哭着出了宫门还挺意外的,尤其是脸上还有个巴掌印,谢太妃平时温柔谦逊难道还会动手打儿媳妇? “谢太妃是真病还是假病?” 罗璧不敢断定:“太医说谢太妃吃错了东西脾胃失调需要静养,奴婢听人描述了谢太妃生病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真病。” “真是好玩了。” “娘娘说什么?” 高明纯神秘一笑:“到时候会告诉你的,咱们先去承乾殿告知陛下这件事。” 婆媳之间的斗争赵衡不做评论,只是听了高明纯的描述,他越来越确定,前世齐王那个摄政王就是个傀儡架子,他背后那人才是真正想要谋朝篡位的,那人不是皇子却与齐王有些渊源所以才能控制齐王等人。 赵衡披散着头发坐在榻上思索,高明纯闲来无事拿了一把梳子坐到他身后慢悠悠的给他梳头发,与她柔软的发丝不同,赵衡的头发又硬又直,握着不如柔软的舒适,梳通后拿来一顶白玉冠束发。 “陛下,看臣妾手艺如何?”高明纯拿来一面宝石镜子放到赵衡面前。 赵衡从深思中回过神才发现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素日苍白的病容也有了些精神:“阿纯梳的极好。” 高明纯噗嗤一笑:“陛下长的好,所以衬得臣妾梳头好看。” 赵衡认真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二十出头的他从前是春风得意的,额头眼角没有皱纹,面容更柔和亲切,不像前世那么冷厉,偶尔抱抱高家的小孩子都会吓到人家。 “陛下在看着自己的俊脸发呆吗?”高明纯边给他捏肩活血边打趣。 “大胆!”赵衡从背后捉住她的手,说出口的责骂也是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握着人家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后日皇姐便要出阁,陛下可要去大殿观礼?” 赵衡摇摇头,轻轻靠在她身上又小心不碰到她的肚子:“不了,朕现在还是个病秧子呢,等到那日阿纯不要表现的很高兴,记得担忧你的夫君。” “是是是,臣妾谨记在心。”高明纯莫名觉得赵衡喜欢亲近她,别扭了一几天后便接着这份亲近了,他们是夫妻,亲近些也没什么妨碍。 到了虞真长公主出阁这日,宫里六局二十四司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虞真长公主在太后的康寿宫出阁,到清波殿拜别太后皇后,高明纯早早起床换上朝服上妆梳发,她的头发可比赵衡的难弄多了,还要带着沉重华丽的花树冠,去承乾殿见赵衡时,赵衡就表露出了担忧。 “会不会太沉了点?”那么细的脖颈要戴着那么重的花树冠,他家小皇子还小啊,受不得累。 高明纯似真似假的抱怨一句:“大婚那日臣妾脑袋上顶着的比这个还要沉呢。” “女子为了漂亮可以付出很大代价啊……”赵衡幽幽道。 “陛下尽说风凉话,臣妾不能多待要去康寿宫了,陛下今日找些乐子打发时间吧。” “唔,朕晓得了,罗璧照顾好皇后,若有万一朕拿你是问。” “是。”高明纯也跟着罗璧应了一声。 等坐上步撵去康寿宫时,高明纯被略微摇晃的步撵晃的昏昏欲睡,她怀孕后最明显的症状便是嗜睡了,好在想打哈欠时可以拿起纨扇遮挡,以免被人看到认为皇后举止不雅。 康寿宫人还不多,高明纯陪着太后用了早膳一起去偏殿看虞真长公主梳妆。 大红嫁衣披在身上,连脸颊都染上了喜气色彩,虞真长公主坐在梳妆镜前喜气洋洋,没有丁点离愁别绪,高明纯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愿虞真长公主这一世可以得偿所愿吧。 皇室婚嫁繁琐程度高明纯是见识过的所以这次她做好了充分准备,清波殿里虞真长公主拜别太后与皇后时她可以说是强作欢喜,比黎太后的真心欢喜浅淡许多,除去赵衡吩咐过,另一层缘由则是她饿了,饿的胃里难受。 61.第六十一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高明纯在主位坐立不安,紧张期待的不断端起茶杯喝水, 自有孕以来柳院判建议她只喝白开水。 “娘娘, 别急,夫人就快到了。”罗璧轻声安慰,其实她自己也挺激动。 高明纯一直盯着殿门口, 几乎快要想不起高夫人是什么模样, 嫁入宫中这三个月她从战战兢兢到应付自如都是自个咬牙撑过来的, 如今有了孩子更加盼望看到母亲。 领路小太监在殿外行礼禀告, 高明纯看到他身后露出的女人衣角。 “启禀皇后娘娘,高夫人到了。” 高明纯压抑着泪意,颤声道:“请高夫人进殿。” 帝后成婚后,皇帝尚未册封高明纯的母族, 因此高夫人仍是按照原先的册封着三品诰命衣冠迈入殿中, 她垂着眼眸一步步走到高明纯一丈外的地方行礼问安。 “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高夫人免礼。”高明纯傻傻盯着高夫人跪伏在地的背影,一入宫廷,便是君臣之别了。 等高夫人起身,母女对视才发现俩人均是泪盈于眶。 “娘。”高明纯小声唤道,如同幼时那般依恋母亲。 高夫人气质温婉为人谨慎, 此刻也忍不住露出既心疼又欣慰的神情,柔声安慰:“娘娘莫哭。” 高明纯将宫女太监全部遣了出去,罗璧守在门外,内室留母女俩说话, 高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怜惜的摸摸高明纯脸颊:“我儿瘦了。” “娘, 我好想你。”高明纯扑在高夫人怀里,再也忍不住泪意。 高夫人拍拍她肩膀:“别哭了,哭肿眼睛就不好看了,你一哭眼睛就肿不记得了?” 高明纯蓦的破涕为笑,搂着高夫人不撒手:“我很想娘啊,还想爹和哥哥。” 说到这个,高夫人猛地严肃起来,推开高明纯低声问:“你还说呢,你爹还有你哥被你吓得魂都没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让咱们准备一个男孩儿……” 高竹彦自东山回来便将高明纯的要求告诉了其父高均海,高家几人虽不明白,却仍旧按照她的要求去做了,加之皇帝回宫后病情严重,高家人整日提心吊胆就怕出事,高夫人进宫来要问的便是这件事。 高明纯心底愧疚,皇帝言明不能将有孕的消息告诉高家,她只能暂时瞒着母亲,至于暗中准备的怀孕妇人还要留着。 “留着做什么?阿纯,你是皇后,这种混淆皇室血脉的事可做不得。” “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真的混淆皇室血脉,再说宫里人多眼杂我想做点什么都有一群人跟着,皇帝还活着呢。”高明纯是怕,万一皇帝出事,她是继续要腹中孩子继承皇位还是将他替换出去,不用经受这风雨飘摇的江山变动。 “那你要做什么?” 高明纯硬着头皮第一次跟母亲撒谎:“母亲,那女子你们只要让她好吃好喝活着我用不着她,现在陛下病重咱们当务之急是找民间的神医来给皇帝治病,母亲出宫后让父亲还有哥哥悄悄去民间寻找神医,如果能治好陛下的病咱们高家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高夫人似信非信低声问:“陛下到底病到什么程度了?” “陛下现在还不能起身。” 高夫人大惊,若是陛下出事,那她可怜的女儿不就要…… “阿纯你放心,娘回去就跟你爹说。”高夫人担心则乱,完全没注意到高明纯躲闪的眼神。 高明纯愧疚的不得了,可现在的情形只能让父母跟着担惊受怕。 “阿纯,你在宫中一定要保重自个,有事就让人联系爹娘。”高夫人一片拳拳爱子之心,生怕皇帝一个不保,高明纯跟着受罪。 “娘你放心,一时半会儿的,陛下还好着呢。”高明纯说了一句没什么可信度的话。 高夫人心事重重,偏偏两人还没多说几句黎太后命人来请,在去康寿宫的路上高明纯跟高夫人交代了桂花蛋的缘由,两人到了康寿宫,黎太后似乎已经等待多时了。 她坐在主位上,穿着家常衣裳笑容和蔼:“皇后,高夫人刚进宫没多久就被本宫叫来了,没打扰到你们母女叙话吧?” 高明纯温婉一笑:“母后说笑了,无妨的,臣妾和母亲只是说点家常话而已。” “那便好,本宫正让厨子做那桂花蛋呢,可惜他怎么都做不成,本宫实在好奇所以想请高夫人给个方子,看看这桂花蛋到底是怎么做的。”黎太后在吃上面的心思表现的淋漓尽致。 有太监端来笔墨纸砚,高夫人口述方子,小太监将方子写在纸上,随后完成将方子交给小厨房的厨子,黎太后仿佛了了一桩心事一般,与高夫人闲话家常问。 “高夫人不常入宫,本宫与夫人还是第一次正经见面,夫人家中一切可好?” 高夫人谨慎回答:“谢太后娘娘操心,臣妇家中一切都好。” 黎太后眯着眼睛,仿佛想起了什么,笑着问:“本宫记得皇后还有两个哥哥,夫人这两子可曾婚配?” “回娘娘的话,均已婚配。” “夫人好福气呢,儿女婚事俱已办妥便等着日后含饴弄孙。”黎太后说的意味不明。 高明纯奇怪的看了黎太后一眼,黎太后平时万事不管的,难道这是在抱怨她没给皇帝准备别的女人?给皇帝准备女人倒是没什么难的,只是皇帝现在真病着,太后就不怕儿子折了? 高夫人更是惶恐,黎太后闲聊似的将高家人口打听个清楚,连高家旁支男子可有无未曾婚配的都问了个清楚明白,不知道的还以为黎太后要给什么人赐婚。 可她问完偏偏什么都没说,等到厨子将做好的桂花蛋呈上来,她命人分给高明纯和高夫人尝尝,黎太后宫里的厨子手艺果真不一般,拿到方子后便将这桂花蛋做了出来,与高夫人做的一般无二。 “母后,这与臣妾幼时吃的一模一样呢,母亲多年不给臣妾做这个,臣妾能再吃到这桂花蛋全赖母后关照了。” 黎太后笑眯眯的,极是开心,慢吞吞品尝那桂花蛋,高明纯知晓她吃东西不喜欢旁人打扰,于是带着高夫人告辞离开。 高夫人仍是惴惴不安:“太后今日是何意?” 高明纯也是不解,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引起黎太后异常的人,低声问:“母后,可曾有人给咱家说亲,对方是虞真长公主的?” “长公主?”高夫人仔细一回想,点头:“一年半前有人来给你长兄说亲,说的便是虞真长公主,可你两位兄长都是九岁便定了亲,咱家又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家,和那冰人说明已经订过亲了,冰人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后来又来过咱家两次,我不知她用意,便说旁支子弟还有尚未婚配的。” “后来呢?” “后来那冰人便未来过了。”这于高夫人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女婚事向来如此讲究先来后到,若是高家退婚迎娶虞真长公主怕是会被人戳断脊梁骨。 高明纯福至心灵,明白了虞真长公主为何一直看她不顺眼,原来竟是哥哥惹的祸,虞真长公主丧夫两年近日要出阁,方才在康寿宫黎太后也是替虞真长公主抱不平吧?说不定虞真长公主就在殿内躲着没出来见她们。 “阿纯,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 “那太后可曾借这件事怪罪于你?” 高明纯摇头否认:“不曾,太后为人和蔼与世无争,并不是挑刺的性子,再说虞真长公主就要出嫁了,再提这桩旧事有什么意思呢?” 何况虞真长公主那么喜欢杨钊元,此时发问不过是出口气要高家提心吊胆,日后巴不得别人不记得这桩事,若是高明纯给她低头奉上丰厚添妆此事便就此烟消云散。可高明纯也是有脾气的,她有腹中孩子护体,偏不向虞真长公主低头讨好。 康寿宫一行勉强打散高夫人先前的忧思,等出宫后,愁眉苦脸的模样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皇后娘家即将被册封承恩公,皇后亲娘还这么不高兴,那指定是皇帝病重不容乐观,若是皇帝撒手没了,一个承恩公还不如原先的礼部尚书好使。 “看来皇帝是真的病重,高家正在暗地里搜寻名医,高均海的贴身小厮去阳翟请当地一个专治内伤的名医了。” “请名医?那让名医进不了京罢,皇帝这么遮遮掩掩的难道是怕人知道他要不好了?真有意思。” “钊元,不如把那名医请来给你医治,过几日你就要当驸马了,如此虚弱怎能行房?” “……” “哈哈哈哈——”疤脸男子笑的张狂无畏。 高明纯收了心思,却不掩饰担忧表情,也低声对太后解释:“今日天气不大好,陛下去东山狩猎也无消息传来,臣妾担心陛下。” 黎太后拍拍她手背:“莫要担忧,过会儿就有人来禀报消息的。” 高明纯舒一口气,小声与黎太后讨论哪家儿郎能配得上公主。 虞真长公主奇怪的看了太后,太后轻易不与人示好,唯独对这小皇后处处照顾,她心里略微不满,却并未表现出来,反而耐心问趴在膝上的小郎君可要再吃些点心。 小郎君抿嘴一笑,羞羞道:“多谢长公主殿下,彬儿不吃了。” “彬儿可会写你的姓名?” 胡彬用食指在虞真长公主手心比划了自己的名字,虞真长公主夸赞不已,若不是身上没有趁手的礼物怕是要当场赏给小郎君一些东西。 62.第六十二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四位嬷嬷规矩极为严厉,她们曾教导先帝皇后的礼仪, 高明纯赐婚成为太子妃时亦是她们四人被送到高家教导太子妃礼仪。 “殿下还请多用心, 否则殿下越拖越不能出门见客。”嬷嬷年老积威, 说出口的话也很不客气。 虞真长公主却不敢多反驳, 因为这是黎太后派来的,甭管她心里有多少怨恨都要忍着,晚间杨钊元从书房回来来到她房里, 两人温存许久,虞真长公主靠在杨钊元肩上诉说委屈。 杨钊元一手揽着虞真长公主光裸的肩,温声道:“殿下不必介怀, 太后娘娘是向着殿下的, 只是那日你在承乾殿做的太过了,若要传出去陛下脸上无光,何况陛下不日就要复朝, 若不教训殿下, 肯定有御史站出来攻讦殿下忤逆帝后,那后果可比现在严重多了。” “哼, 陛下被高明纯那个女人迷惑了。” 杨钊元没接话,他正面躺着看向承尘,慢慢回味着那个名字,而后忽然翻身将虞真长公主压在身下一声不吭的开始动作, 虞真长公主很快被弄得意乱情迷, 轻哼出声。 …… 第二日, 虞真长公主起的晚了, 睁开眼就看见四位嬷嬷站在床边,而杨钊元不知所踪,她猛地发现盖着身子的被子滑脱了,连忙抓住被子遮住胸口,但臂膀上的痕迹让最年长的嬷嬷看了个一清二楚。 “殿下,身为女子不可贪欢重欲。” 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让虞真长公主羞愤欲绝,任凭哪个女子也不愿意被人说重欲! “殿下,已是日上三竿,还请殿下起床净身。” 虞真长公主咬碎银牙和血吞,裹着被子去了净房,另外几位嬷嬷无奈摇摇头,公主当年的教养嬷嬷不得她喜欢,她求了先帝,先帝一句话就让那嬷嬷去了别处,再来的教养嬷嬷根本不敢管教她,因此养成这个样子。 不过公主的房中事,她们不好管教,但驸马不经传唤是不能进入公主卧房的,传话的人自是教养嬷嬷。 等到晚间虞真长公主见不到杨钊元才明白发生何事,但这等事她何尝能张嘴和黎太后告状,只能咬牙扛着等待日后反击。 ** 皇帝复朝有一大堆事务等着他去忙,可朝臣看着虚弱无力走到宝座上的皇帝都提心吊胆的,生怕皇帝下一刻便喘不过气来,可皇帝坚持着没在大朝会上倒下,还在散朝前让王儒章宣读一份圣旨,册封国丈高均海为承恩候,朝臣自是不敢多说什么,若是皇帝没病早就该封了。 丞相顾成直求见皇帝,可皇帝还未说话就已经冷汗直流,吓得顾成直一句话不敢多说,慌忙告退,而给皇帝诊病的柳院判被人挤在太医院里被一群人追问皇帝病情,许多朝臣不敢打扰皇帝养病很少进宫拜见,这一见面朝臣们都觉着这江山风雨飘摇了。 看起来连喘气都费劲的皇帝此刻正躺在承乾殿吃解药,高明纯守在他身边看有无异常反应。 “这药太要命了……”赵衡还喘着粗气,他生来很少这般无力过,但为了体验这药的具体药性如何还是要吃两次以便日后模仿。 高明纯见他慢慢好转松了一口气,端来一杯水喂给他:“陛下今日太冒险了。” 赵衡但笑不语,抓着她的手亲了亲:“过几日就是阿纯的生辰呢。” “陛下身子不便,臣妾就不过生辰了吧。”高明纯确实没心思,尤其是不敢都让人看出来怀有身孕,她肚子已经有一点点弧度,里女人都是人精她不想冒险。 “不行,这是阿纯嫁过来第一次过生辰怎能不盛大?恰好可以借机将阿纯想见的人都请进宫里来,你不是想见见小侄子么?”赵衡与她闲话家常。 高明纯确实是想见的,三日前高家派人来宫里报喜,高竹彦的妻子生下了高家第一个孩子,金贵的长子嫡孙,皇帝与她当时赏赐了不少东西过去,就连黎太后也有单独赏赐,当初虞真长公主一事高明纯还以为会和黎太后疏远,可黎太后不动声色的,高明纯摸不清却更加依赖了赵衡一些。 黎太后人不错,更维护皇帝,皇帝说什么她都听,有赵衡护着黎太后应当不会怎么为难她。 “还是算了,孩子还没满月就出来吹风不好,等他长大再见。”高明纯勉强按捺着心思。 赵衡若有所思的,摸摸她的肚子问:“日后咱们皇儿出生了,你长兄家那孩子可以给和他一块儿玩耍做个伴读,表兄表弟么一起长大。” 高明纯忧心忡忡:“陛下怎么这般确定是个皇子,若是个公主,陛下难道就不喜欢了吗?” “当然不会。”赵衡一时失语没想好怎么说。 “皇子公主朕都喜欢,不过朕做了一个梦,梦到咱们皇儿了,是个淘小子,咱们的公主还是当妹妹,有哥哥保护。” “陛下什么时候做的梦,怎么不和臣妾说呢?”高明纯十分好奇,追问他孩子长什么样子。 赵衡仔细想了想:“在梦里,朕没看清楚,肯定随了你我的好相貌。” 高明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这是赵衡第一次自诩好相貌,他自己也认识到了,俩人不约而同想起大婚洞房花烛夜,高明纯清楚看到赵衡面貌的惊讶。 红衣美男子剑眉星目,一双明眸带着淡淡笑意,像对待小孩儿似的哄她。 “纯儿,疼吗?”他伏在她肩头,唇舌一寸寸丈量她滑腻的肌肤。 “阿纯,让我抱抱。”他新奇不已。 床笫之间的赵衡和白日里不大一样,高明纯想一想还是会脸红,昏昏沉沉的罗帐里她乖乖躺着看他缓缓俯身覆在身上,疼痛让她那一夜心口乱跳,连靠在他怀里睡过去时无知无觉,更不知第一次见到皇后的皇帝抱着她好奇的看了大半晌。 63.第六十三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大皇子湛王身子弱,不能胜任太子重任, 赵衡聪慧机敏先帝从小就喜欢他, 说他和虞真不愧是亲姐弟,一直属意他做太子, 而老三齐王爱玩闹胸无大志, 最小的惠王倒是个正经的, 不过他与赵衡感情好事事以赵衡为尊,当然不会抢夺太子之位。 赵衡便顺理成章的被册封为太子,先帝指派了三师三少教导太子,他自个抱着美人儿快活去了。 先帝晚年变得越来越糊涂, 但有一点记得门清儿,朝纲不能乱、太子不能废, 任谁说太子越权他都充耳不闻,因为赵衡对他毕恭毕敬从无反叛之心,别的朝臣劝的再多都没用, 不过他最糊涂时对已经出嫁的虞真长公主依旧百依百顺,唯独驳了她一件事, 便是赵衡的太子妃人选。 先帝晚年清醒的时候不多, 这回绝对算一次, 赵衡偶尔和高明纯说起先帝会迷惑先帝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但先帝确实有大智慧。 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将虞真长公主捧得太高, 让她有些忘乎所以了。 此时, 虞真长公主气的双颊绯红, 怒气冲冲道:“皇后真是好大的本事!” 高明纯讶异反问:“殿下已经夸了本宫两遍了, 本宫都要受之有愧了,来人,将陛下与本宫给虞真长公主准备的贺礼拿来。” 罗璧将贺礼端到虞真长公主面前,是一对战国云雷纹玉珏、宝石头面一副,上等玉佩一对,硕大南珠二十颗并夜明珠两颗。 帝后赏赐本就是莫大殊荣,何况战国云雷纹玉珏何等珍贵,但这在虞真长公主看来这点东西不过是高明纯另一种讽刺而已,挥手掀翻罗璧手中的托盘,首饰珠宝散落一地,玉佩碰到地板碎成两半,罗璧惊慌失措的跪下。 高明纯缓缓站起身神色冷凝:“虞真长公主这是何意?要犯上吗?” “你算什么……!”虞真长公主还未说完,却被杨钊元按住手。 杨钊元上前一步,拱手揖礼:“皇后娘娘见谅,长公主殿下神思不属并非有意冒犯娘娘。” “杨驸马,本宫与长公主殿下说话用不着你多言。”高明纯目光扫过那长身玉立的杨钊元,只觉厌恶,从知道那些人死前的场景后,若说她最想让谁死,杨钊元必然排第一位的。 杨钊元恭恭敬敬道了一声是,俯首时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愉悦笑意。 而对虞真长公主来说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高明纯明知她心悦杨钊元还在东山用马鞭抽他,如今又将她爱重的驸马视若无物,岂不是把她的面子往地上踩! “皇后娘娘如此自大狂妄,真当自己是这宫中第一人?若是陛下……” “若是朕如何?”赵衡突然从内殿走出来,虽然仍旧面色虚弱,但眸中嘲讽毫不遮掩。 虞真长公主眼神猛地瑟缩了一下,还以为皇帝已经昏死过去,没想到居然醒着还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她对高明纯端着小姑子的身份,可对赵衡还是怕的。 高明纯连忙去扶着赵衡,赵衡步伐虚弱,半边身子都靠在她身上,他拍了拍她手背以示安抚亲近,一步步走到虞真长公主面前,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首饰珠宝,深吸一口气:“虞真,你当真是被先帝宠的没脑子了么?” “陛下何出此言!”虞真长公主拧着脖子,目光锐利。 赵衡扯了扯嘴角,抬脚将那战国云雷纹玉珏踢到一旁:“你刚才想说什么?是不是想说若是朕死了皇后该是何等凄凉?朕还真是想不到皇姐竟然盼着朕死,也不知朕死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前世高明纯母子之死是赵衡一辈子的逆鳞,除了高明纯谁也碰不得,就连他自己也不敢去想象高明纯怀着孩子怎样小心翼翼委曲求全才能安然将孩子生下来,她本该是他独一无二的妻子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当年她留下的绝笔信,赵衡每一个字都记得,却从不敢回想面对,可他的亲姐姐当朝虞真长公主竟然以此想象为乐,前世他从未听说虞真长公主为先帝赵衡的遗孀做过什么。 如今看来,虞真长公主也是不可能做过什么的,她任性妄为只图自己快活,无法无天的性子活脱脱是另一位先帝,但她不如先帝聪明,先帝玩乐享受却分得清孰轻孰重! 虞真长公主脸一红,不敢与赵衡对视,扭头看向别处:“本宫岂敢诅咒陛下。” 赵衡懒得与她辩驳,冷笑一声:“那皇姐最好记着,没了朕与母后,皇姐过的连其他公主都不如。” 他又指了指高明纯:“她是先帝赐婚,朕从玄武门正门亲自迎娶回来的正宫皇后,还请皇姐牢记这点。” “是,虞真遵旨。”虞真长公主行了万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行了礼就想走,谁知赵衡突然出声叫住她,又让罗璧将散落一地的珍珠、碎掉的玉佩捡起来,重新放到托盘里送到她面前。 “谢赏。”他冷冷说了两字。 虞真长公主屈辱的与杨钊元一同行礼,谢恩,端了那首饰气冲冲走出承乾殿。 承乾殿中一片静谧,大太监刘德满头大汗瑟瑟发抖,直到赵衡与高明纯看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奴有罪。” “有罪?你有何罪?朕打小就是你伺候的,劳苦功高。” 刘德心里一喜,陛下记得他从小的辛苦便是不追究了吧,他喜滋滋的要道谢,却听头顶传来一道清脆女声:“刘公公伺候陛下固然有功,可也不能功过相抵,不如公公先回答本宫一个问题,陛下与本宫交代过承乾殿伺候的宫人任何人不得将陛下病情告知旁人,方才虞真长公主开口问了,公公竹筒倒豆子般答了出来,看来公公对陛下的命令置若罔闻呐!你可是承乾殿的太监总管,连个小太监都不如了?” 高明纯口吻咄咄逼人,刘德自知有罪却想皇帝未开口问罪,皇后开口过问已是逾越,因此试探道:“奴才以为虞真长公主不是外人,长公主是陛下的嫡亲姐姐,怎会对陛下不利?” 赵衡笑了,自嘲道:“朕突然想起来了,五年前你犯过错差点被赶出东宫,是皇姐替你求的情,你才有今天,你倒是知恩图报。” 刘德心里七上八下,最近他越发摸不准陛下的性子,犹豫道:“长公主确实对奴才有恩,但陛下才是奴才的主子,奴才绝对不会背离陛下的。” “朕信你没那个胆子,不过,这么多年你也老了,歇歇吧,从今儿起就歇着,改成王儒章任太监总管罢。”赵衡淡淡说完,转身回了内殿。 刘德跪在正殿上还没回过神儿来,等反应过来看到从前对他马首是瞻的王儒章跟在帝后身后伺候才明白过来。 “陛下——”他还未喊出口,禁军统领傅雷亲自进来将人拉了出去。 傅雷与刘德共事不久,只道一声:“刘公公,一路走好。” 刘德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冉冉升起的朝阳映在他瞳孔里成为最后的神采。 —— 虞真长公主捧着托盘出了承乾殿一度想将托盘扔掉,还未动作就被驸马发现端倪及时阻止。 “殿下不可意气用事,这是在宫里。”杨钊元柔声安抚。 虞真长公主喜欢他的温柔呵护,这会儿怒火三丈如何忍得,狠狠跺了跺脚发泄,却没敢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路气冲冲出了宫,没和黎太后打声招呼。 不过承乾殿出了这么大的事,黎太后怎会听不到风声,尤其是傍晚赵衡坐着步撵来了康寿宫,黎太后既惊又喜,但看赵衡面色阴沉将白日承乾殿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一遍,黎太后心中一沉。 “母后,虞真该多管管了,她嚣张跋扈到了朕面前来,朕与她是亲生姐弟可以不多加计较,但御史与朝臣都看在眼中,朕若不惩罚她、颜面何存?” 黎太后不安道:“衡儿,你们是亲姐弟,娘只得你们两个孩子。” 赵衡虚弱一笑:“儿臣亦怕母后为我们姐弟伤心,只是为了虞真好,还请母后不要心软。” “那要怎的做?” “朕找了宫中四位有资历的嬷嬷,皆是教导过公主郡主的,礼仪风范没得挑,让她们去公主府中住一阵子罢。” 黎太后岂能不知这些嬷嬷的严厉规矩:“好,以本宫的名义送过去。” “多谢母后。” 黎太后叹息一声:“都怨先帝……” “让皇后扮黑脸朕可舍不得。”赵衡握住她的手,心中挂念着一件事。 “你奔波了几日,这些琐碎杂事就不要做了,别累着自己。” 高明纯诧异的看他一眼:“臣妾年纪轻轻为陛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怎么就累着了?” 这话,皇帝说了不止一次。 赵衡握着她的手闭口不言,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此时阿纯腹中应是怀着他那无缘得见一面的皇儿,他又怎舍得让她劳累。 从满心绝望愧疚中死去,又重新回到一切争端开启的原点,赵衡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感觉,前世坠崖清醒后,世人都传世间已无赵衡此人,应被称作先帝,而追杀的人一波接一波,若不是惠王及时从封地赶来将重伤的他救走,怕是很快就被人杀死。 失了帝位,黎太后和高皇后均不承认陛下已死,仍旧派人日日在东山搜寻。国不可一日无君,文武百官和皇室重臣提议将湛王世子过继到陛下名下立为太子继承皇位,黎太后联合忠于赵衡的大臣阻止却无力改变将湛王世子立为太子的局面。 湛王世子赵郴年幼登基,封齐王为摄政王,却令惠王赵致死守封地不得回京,到第二十七日赵衡下殡时禁军从东山找回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尸身服饰符合赵衡穿着,在位不到一年的赵衡就此下葬入土成了先帝。 赵郴登基后一月封生母湛王妃杨氏为太后,追封生父已故湛王为英湛帝,黎太后为太皇太后,高皇后为太后且移居避暑山庄。 赵衡重伤好转才知天下已经不是他的天下,就连想将母亲和妻子接出来都做不到。 赵郴称帝齐王辅政杨太后垂帘听政,赵郴虽年幼却喜好奢靡暴戾狠毒,日夜以杀人为乐不说,且不到三个月便将朝中大臣杀了大半,大多是忠心赵衡的臣子,接任者多为杨太后外戚,最为倚重的是虞真长公主驸马杨钊元,朝局一片混乱。 祸不单行的是北狄来犯边关告急,赵郴派了前禁军统领傅雷去前线领兵打仗,北狄人准备充分,傅雷战败失了黄州九族被斩,北狄人步步紧逼,赵郴接连派出的大将均是失败而归,大安朝领土逐渐缩小。 赵衡养好身体为江山筹谋,不想听得噩耗,避暑山庄失火高皇后在里面被活活烧死。 随后长公主府失火,虞真长公主同腹中胎儿皆葬身火海,太皇太后听闻噩耗后病重,三日后薨逝。 赵衡尚未来得及回到京城复仇,至亲之人皆已不在人世。 赵衡是先帝选定的太子,禀过天地祖宗,却被乱臣贼子窃国,生愧对黎民百姓,死无颜面见先帝。 惠王赵致举旗造反,明面上与赵郴划清界限,实际是为了有朝一日赵衡回京不受污名所累。 64.第六十四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什么皮外伤, 人都快打死了你傅大统领又说风凉话!”鲁王妃顶着核桃眼抱怨。 傅雷不发一语,鲁王连忙阻止鲁王妃再说不合时宜的话, 连忙与其拱手道谢:“多谢大统领手下留下, 本王回府给小儿医治, 便不打扰大统领了。” “王爷慢走。” 四名小太监抬着四仰八叉的鲁王世子走到宫外坐到王府马车上, 鲁王妃小声嘀咕:“王爷为何不让妾身多言,那傅雷忒不会看人脸色,竟然实打实打了世子。” “妇道人家懂什么?傅雷已经手下留情, 真打一百二十丈你儿子都要没命了!赶紧回府别在这儿丢人现眼!”鲁王气咻咻的心中暗恨, 原本不过是测测帝后的虚实,不想没控制好分寸让小皇后反将一军, 但绝对不能这么算了! “皇后敢对本王不客气, 那本王也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明日就去兄弟家里走走,高家教出这样的女儿也吃不上好果子!” 鲁王妃恨恨附和:“对,也不知高皇后给太后皇帝使了什么迷魂药, 他们竟对扩充后宫一事只字不提, 难不成真等着皇后生个皇子出来,妾身看她没生儿子的命!” 鲁王哼了一声, 神情也是赞同的。 直到鲁王一家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前, 扒在车底的暗卫才悄悄离开,夜色深重, 身着夜行衣的暗卫很快淹没在黑暗中。 本该躺在承乾殿奄奄一息的皇帝正在书房作画, 画中人刚刚显出一点身形, 赵衡正在细心描绘。 “陛下,暗卫求见。” “进来。” 黑衣人单膝跪地行礼后将鲁王夫妇的对话一句不漏的转达赵衡。 赵衡在暗卫开口时便停下作画,拿着王儒章递过来的棉布慢慢擦手,笑容讽刺:“朕这位王叔心思当真活泛啊。” 暗卫与太监王儒章并不敢多言,赵衡思索片刻吩咐:“派四人轮流蹲守鲁王府是否有异动,再有杨钊元那儿可有异常?” “属下察觉杨钊元武功进步神速并不敢太过靠近,他行踪正常,除了在公主府和杨家走动,再者就是去胡家探望外甥胡彬。” 胡彬体弱多病满京城谁不知道,但请遍天下名医皆束手无策,这小郎君腿长到七八岁便开始腿软无力连站立都难,甚少有人见过这样的病症,即便是见过得过此病的人也不得善终。 “命你们找的疤脸男人可有下落?” 暗卫低头:“属下无能。” “下去吧。” 赵衡一人在书房踱步,与杨钊元谋事那疤脸男人无迹可寻,胡彬若是有病怎么还会成为杨钊元以命相护的对象,杨钊元的姐姐嫁到胡家,其夫在外放为官年末才会回京述职,他一直想不通杨钊元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如今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行事动作皆有收敛,赵衡只能在加强边疆守卫的同时耐心等待。 看是谁,最后会露出那狐狸尾巴。 一夜之间,文武百官都知道了宫中皇室家宴上发生的变故,有位鲁王世子求情的,亦有弹劾鲁王父子的御史奏章,或是指责皇后心狠手辣手段残忍,最后回到担忧陛下身体,希望陛下先从皇室子弟中挑选才智过人的幼子先培养起来。 赵衡身坐高位病痛缠身,似乎很是为难,所有事都没松口,唯独说了一件事,下朝后命人去鲁王府中探望。 难道这是皇帝示弱了? 鲁王面色铁青僵直身体站在原地,在他面前皇帝的太监总管王儒章捧着御赐的四书五经,带着太监特有的阴柔温和道:“王爷还不快代世子谢赏。” “臣、谢陛下恩赏。”鲁王咬着牙。 王儒章满意一笑,好心好意道:“世子行事狂妄,王爷还需多加教导,否则哪日惹了麻烦可就不是一百二十丈那么简单了。” “是。” 王儒章带着一同来鲁王府的侍卫回宫复命,鲁王怒火冲天,将四书五经摔在地上:“竖子尔敢!” 原本,鲁王以为皇后这么不给他鲁王府面子,皇帝太后至少会对皇后斥责一二,可没想到皇帝表面派人来安抚,实际上是讽刺鲁王世子没教养,连世子十岁时便熟读的四书五经都拿来当赏赐让世子重读。 “备马车,本王要去各位兄弟家里一一拜访。” —— 高明纯在椒房殿吃了早膳,尚衣局奉御女官求见,是为皇后赶制冬季朝服,她摸摸些微弧度的小肚子暗暗叹气。 奉御女官来为皇后量体裁衣,尺寸是必须要记录的,只是量到肚子时微微惊讶,难道皇后入宫没多久竟吃胖了? 女官不敢多言,况且皇后的衣裳尺寸皆不可为外人知晓,量了尺寸便乖乖退下,皇后朝服赶制复杂繁重,年底祭礼一定要用的,她匆匆忙忙走了,换成青黛给高明纯量尺寸,这几日她发现内衫略微紧了些,怕箍着肚子只能让青黛做两件肚兜来,她的贴身衣物向来由青黛准备。 几人正商量衣服上的花样,王儒章求见,皇帝有赏。 比起在鲁王府王儒章此时笑的和善无害,一一给皇后介绍陛下的丰厚赏赐,轻绡、香云纱、蜀锦、素绫各十匹、珍珠一斛、玉石盆景十件、黄金千两。 “陛下命娘娘福礼谢赏即可,娘娘昨晚受惊还请多多休息,若有不适便要请太医来给娘娘诊脉。” “本宫记下了,公公替本宫给陛下带句话,本宫并无大碍请陛下不必担忧。” “是。”王儒章向后退着,出了宫门才大步向承乾殿而去。 高明纯舒了一口气,昨晚皇帝没什么提示但她应该做的还不错,她是皇后,不能时刻依靠皇帝,必须自个立起来才能让皇帝更喜欢、放心,地位更稳固。 65.第六十五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太医院太医给谢太妃诊脉,诊完确定谢太妃当真是身体不适。 “哦哟, 自个身子不舒服也不早说, 本宫岂能不让你在宫中休息, 快来人抬着谢太妃回宫调养, 若是医治不好谢太妃, 本宫拿你是问。”黎太后怒目圆睁,很是关心谢太妃的样子。 谢太妃从小榻上挣扎起来跪谢黎太后, 眼看膝盖碰到地上, 黎太后才将她扶起来:“免了免了,快回宫休息吧, 齐王妃也跟着照顾吧。” “是,谢太后娘娘恩典。” 婆媳二人和一众宫女太监回了谢太妃的寝宫, 刚到寝宫谢太妃就将伺候的人全部赶了出去。 “母妃身体不适, 先躺着睡一会儿,臣妾在一旁伺候。”齐王妃对待婆婆一向殷勤孝顺。 谢太妃摆摆手:“无事,本宫的身体心里有数,你今日进宫来到底为的甚么事?” 齐王妃犹豫了,在谢太妃一再催促下说出了真相:“王爷想将宫里的白姑娘迎入府中, 他不好与陛下提, 让臣妾入宫求见皇后娘娘或者太后。” “荒唐!”谢太妃厉声反驳。 齐王妃身子一抖,默默坐在凳子上不敢言语,静静听谢太妃数落她。 “王爷不知道轻重你还跟着他胡来?本宫当真是看错你了, 那白姑娘是什么人?陛下的救命恩人!就连皇后对待人家都是客客气气的, 陛下还未来得及将白蓉蓉收入后宫倒让这不省心的惦记上了!你去见皇后了?” 齐王妃噙着眼泪:“不曾, 皇后娘娘在承乾殿照料陛下,没有见臣妾。” 谢太妃哼了一声:“没见你才好,若真是见了你将这件事说出口还不知是什么局面!” “王爷曾说那白姑娘与他两情相悦,是以才让臣妾来宫里求人,母妃,王爷性子急臣妾也不敢多反驳啊。”齐王妃想跟谢太妃诉委屈。 可惜,她想错了,话刚落音一个狠厉的巴掌便落到了齐王妃娇嫩的脸蛋上。 齐王妃捂着脸颊不可置信:“母妃,何故殴打臣妾?” 她在家中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娇姑娘,做了王妃后只有后宅不大顺心,但她是王妃,谢太妃怎能随意对她动手,就连齐王也不能打她! “怎么?打你还亏了你了?”谢太妃只当这儿媳懦弱,逆来顺受惯了,打就打了。 “母妃欺人太甚!” 齐王妃捂着脸颊走出谢太妃寝宫,谢太妃惊了一下,连忙让宫女将齐王妃追回来,可齐王妃脚程奇快,派去的宫人没能追上不说,眼睁睁看齐王妃哭哭啼啼的走出宫门。 “娘娘,可要派人给王爷传信?王妃哭着跑出去对娘娘名声不太好。” 谢太妃表面上不以为然:“无妨,回头旁人问起来本宫只消说生病心情不好,碍不了什么事。先帝赐婚的都是什么人,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不说,还敢跟本宫置气,反了他了!” “娘娘,太后那边怕是会派人来问,要不要让人去康寿宫一趟?” “哼,黎氏贱妇!皇帝病怏怏的她便拿嫔妃撒气,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张狂到什么时候,旁人不敢装病待在寝宫不就是怕她报复,本宫可不怕,到底谁能赢且等着看呢!” 贴身伺候的宫女秋月不敢说什么,心知谢太妃是真的气坏了,简直口不择言。 —— 高明纯听到齐王妃哭着出了宫门还挺意外的,尤其是脸上还有个巴掌印,谢太妃平时温柔谦逊难道还会动手打儿媳妇? “谢太妃是真病还是假病?” 罗璧不敢断定:“太医说谢太妃吃错了东西脾胃失调需要静养,奴婢听人描述了谢太妃生病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真病。” “真是好玩了。” “娘娘说什么?” 高明纯神秘一笑:“到时候会告诉你的,咱们先去承乾殿告知陛下这件事。” 婆媳之间的斗争赵衡不做评论,只是听了高明纯的描述,他越来越确定,前世齐王那个摄政王就是个傀儡架子,他背后那人才是真正想要谋朝篡位的,那人不是皇子却与齐王有些渊源所以才能控制齐王等人。 赵衡披散着头发坐在榻上思索,高明纯闲来无事拿了一把梳子坐到他身后慢悠悠的给他梳头发,与她柔软的发丝不同,赵衡的头发又硬又直,握着不如柔软的舒适,梳通后拿来一顶白玉冠束发。 “陛下,看臣妾手艺如何?”高明纯拿来一面宝石镜子放到赵衡面前。 赵衡从深思中回过神才发现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素日苍白的病容也有了些精神:“阿纯梳的极好。” 高明纯噗嗤一笑:“陛下长的好,所以衬得臣妾梳头好看。” 赵衡认真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二十出头的他从前是春风得意的,额头眼角没有皱纹,面容更柔和亲切,不像前世那么冷厉,偶尔抱抱高家的小孩子都会吓到人家。 “陛下在看着自己的俊脸发呆吗?”高明纯边给他捏肩活血边打趣。 “大胆!”赵衡从背后捉住她的手,说出口的责骂也是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握着人家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后日皇姐便要出阁,陛下可要去大殿观礼?” 赵衡摇摇头,轻轻靠在她身上又小心不碰到她的肚子:“不了,朕现在还是个病秧子呢,等到那日阿纯不要表现的很高兴,记得担忧你的夫君。” “是是是,臣妾谨记在心。”高明纯莫名觉得赵衡喜欢亲近她,别扭了一几天后便接着这份亲近了,他们是夫妻,亲近些也没什么妨碍。 到了虞真长公主出阁这日,宫里六局二十四司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虞真长公主在太后的康寿宫出阁,到清波殿拜别太后皇后,高明纯早早起床换上朝服上妆梳发,她的头发可比赵衡的难弄多了,还要带着沉重华丽的花树冠,去承乾殿见赵衡时,赵衡就表露出了担忧。 “会不会太沉了点?”那么细的脖颈要戴着那么重的花树冠,他家小皇子还小啊,受不得累。 高明纯似真似假的抱怨一句:“大婚那日臣妾脑袋上顶着的比这个还要沉呢。” “女子为了漂亮可以付出很大代价啊……”赵衡幽幽道。 “陛下尽说风凉话,臣妾不能多待要去康寿宫了,陛下今日找些乐子打发时间吧。” “唔,朕晓得了,罗璧照顾好皇后,若有万一朕拿你是问。” “是。”高明纯也跟着罗璧应了一声。 等坐上步撵去康寿宫时,高明纯被略微摇晃的步撵晃的昏昏欲睡,她怀孕后最明显的症状便是嗜睡了,好在想打哈欠时可以拿起纨扇遮挡,以免被人看到认为皇后举止不雅。 康寿宫人还不多,高明纯陪着太后用了早膳一起去偏殿看虞真长公主梳妆。 大红嫁衣披在身上,连脸颊都染上了喜气色彩,虞真长公主坐在梳妆镜前喜气洋洋,没有丁点离愁别绪,高明纯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愿虞真长公主这一世可以得偿所愿吧。 皇室婚嫁繁琐程度高明纯是见识过的所以这次她做好了充分准备,清波殿里虞真长公主拜别太后与皇后时她可以说是强作欢喜,比黎太后的真心欢喜浅淡许多,除去赵衡吩咐过,另一层缘由则是她饿了,饿的胃里难受。 一对新人上前拜见,高明纯看了杨钊元一眼,这人脸上还有一道淡淡疤痕,想必是那日打出来的鞭伤,也不知回到公主府,虞真长公主看到这疤痕还未消下去会不会再来找她算账。 这念头一闪而过,高明纯只盼着虞真长公主赶紧出宫,她好回宫用膳。 虞真长公主以扇遮面,含情双眸不时看向身边的准驸马,丝毫不在意新妇的矜持,而杨钊元穿着红色婚服,一脸的冷凝庄重,直直盯着眼前并不敢抬头乱看,余光只能看到华丽的皇后朝服,大殿之中只有礼官的声音。 到了吉时,虞真长公主裹着红色绸缎喜气洋洋的马车,车轱辘缓缓转动,大队的人马渐渐离开皇城驶向公主府。 黎太后派了亲信全程观礼,饶是如此仍是泪流不止,高明纯忍着饥饿劝解:“母后不必忧心,待皇姐回门母后便能见到人了。” 虞真长公主两次出阁都住在京城,且能随心所欲的进宫探望黎太后,比一般的出嫁女好得多。 将太后送回康寿宫,高明纯回了承乾殿,御膳刚摆上没多久,高明纯这次没和皇帝客气,自个坐下先吃个半饱。 “陛下见谅,臣妾从没这样挨过饿。” 赵衡嘴角一抽:“咱们大婚你都知道在袖子里放两块点心,这回大意了吧?” “大意了。”高明纯后悔不迭,主要是为了虞真长公主出阁挨饿真的不值当。 “不用,你去睡吧。” “是。” 今夜无月,赵衡闭上眼培养睡意,脑中却在不断推演正在部署的计划,慢慢思绪过渡到了皇后身上,先帝册封太子妃时赵衡曾在宫外见过她一面,高家两位大舅子带她出门踏青,高明纯看起来挺开心,穿着石榴红色胡服在草地疾驰,远远看着都能被她畅快的笑容感染。 那一面之缘后,父皇让人送来十来个女子画像,让他从中挑一个作为太子妃,看到高明纯的画像时毫不犹豫选了她。 当时在想,那样开朗可爱的女子,应是良配。 赐婚后,赵衡往高家送过一些东西,偶尔会收到回礼,吃食、香包或是高明纯亲手作画的折扇,那感觉很新奇,他不讨厌循规蹈矩的女子,可她看起来似乎比以往见过的女子新奇可爱,渐渐期待起大婚的日子。 不巧的是还未及大婚先帝病重殡天,大婚日子往后挪了三个月,后宫盛传他不喜未来皇后,他没有理会流言,只是在大婚时用了最高规格将期待许久的皇后娶回来。 高明纯比他年幼却懂事大方,后宫之事渐渐接手不说,与他相处也相当融洽,在外是端庄大方的皇后,两人相处时会撒娇卖乖很是可爱,自她来到身边,赵衡一直过得愉悦。 因为先帝喜爱在女人之间流连,赵衡从小就不喜欢身边女人太多,有了皇后甚是讨厌有别的女人出现,所以他拒绝大臣要选妃的提议,他模糊觉得若是有了别人高明纯里里外外都会像个真正的皇后,而目前状态良好暂时不需要改变。 赵衡天生就有一些浪漫主义因子,若不做太子、皇帝,大概会是个不错的大侠。因他聪颖,先帝待他格外宽厚纵容,赵衡的年少时光算是快活的。 东山坠崖像一把利剑插到了心里,彻底打破赵衡的逍遥日子,坠崖之后如同坠入地狱。 后来战火纷飞的时光里,赵衡经常想起仅仅与他相处两个月的皇后,那个灿若朝阳的明媚女子,珍藏心间念念不忘。 …… 御膳房宫人依次进入承乾殿将早膳奉上,十来种早点香气四溢,高明纯捏起一只小笼包咬一口,鲜肉馅香而不腻美味可口,三两口吃完又捏起一只放到白釉折腰盘内,上面还放着一块点心,两片卤牛肉,端起这盘送到赵衡面前。 “陛下,臣妾吃着这三样不错,陛下尝尝。” 66.第六十六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黎太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赵衡意会,扭头让高明纯先回去歇着,内殿之中只留下他们母子二人。 “母亲, 有什么事你便直说吧。” 黎太后又叹一口气,犹豫着开口:“衡儿,为娘知道你身子虚,可……唉, 这后宫只有皇后一人总归不像话,你们大婚已有四个多月,皇后一点动静都没有,总该选些高门女子充盈后宫延绵子嗣。” 黎太后说话不是特别委婉,叹那两声气已经将委婉叹尽了。 “母亲也说儿子身体虚,召了高门女子进宫又能怎样?再说朕与皇后……还年轻。”赵衡被整个朝堂盯着房中事,其实心里挺恶心的,黎太后说完他心里已经涌上薄怒,却不好对黎太后发火。 “可你这身子?” “母后难道和朝臣一样盼着儿子早死?”赵衡玩笑似的。 黎太后忽的红了眼眶,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肩膀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娘我在这宫里和那些嫔妃你死我活争斗半生保你长这么大岂会盼着你死?” “对不住, 母亲, 儿子一时失言。”赵衡仍在犹豫要不要将皇后有孕的事告诉黎太后。 黎太后擦擦眼泪, 一脸严肃:“衡儿, 皇帝, 做娘的什么心你一清二楚, 娘绝对不会盼着你死, 可这事关江山社稷,咱们不得不做好万全准备,虞真也在外头派人寻找神医,皇帝,娘也是怕啊……” 赵衡垂着眼眸:“母后,虞真也想到这些了吗?” “对啊,虞真和你不大亲近但她心里是向着你的,你们可是亲姐弟,要不是她说我也不大能想到这一层,我娘家外甥女婉玉还有于家那女孩儿均是容貌昳丽,你要是愿意,今儿就能把人带到宫里来。” 于家的女孩儿便是虞真长公主前任驸马的妹妹,虞真长公主几度想让其做赵衡的皇后,但先帝不同意,而黎太后的外甥女是黎太后亲姐姐家的女儿,黎太后生在距离京城千里外的文县,其父是文县县令,赵衡十岁时黎太后之父被调回京城任职,后来封了个郡候闲散度日,所谓表妹赵衡根本没见过几面,只记得对方刚入宫时讲话说不清更听不懂,黎家来京城后身份水涨船高,他那表妹挑选夫婿时无比挑剔,只比赵衡小一岁却已经毁了三四门婚事,如今呆在闺中无人求娶。 往日,黎太后对这个外甥女是十分瞧不上眼,如今怕是起了亲上加亲的意思,或是虞真长公主暗示黎太后即便她们二人生下皇子也比别人好控制。 “母后,虞真和于家没甚么关系了还想着将于驸马的人带进宫,她就不怕现任驸马家里不高兴?” 黎太后一脸不屑;“公主许嫁已是莫大殊荣,杨家敢多说什么?” 赵衡笑了笑:“母后,朕身子不适不愿意见那些人,况且宫里人多眼杂,此时还是不进新人的好,反正朕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可她们俩是知根知底的女孩子……” 赵衡毫不留情的打断黎太后的话:“朕看她们厌烦,表妹也就算了,于家算什么人家,虞真还要尽心竭力的给他家抬身份?” “衡儿,你这是什么话?”黎太后有气无力的反驳,可皇帝说的是事实,虞真与于家女孩儿交好才出言让她和皇帝提,她那外甥女也确实……不够看。 “母后不必多说,朕心中自有打算,必定不会让母后担惊受怕的,高家找到一名神医,不日便能进宫给朕诊病。” “当真?” “自然是真。” 黎太后高兴了:“那便好,那便好,等你病好了怎么都成。” 赵衡叹一口气,母后这是被人当枪使而不自觉,虞真到底想做什么?新婚大喜还有心思和黎太后说这些,当真是得意忘形了?前世之事,赵衡从未怀疑过虞真会对他做什么不利的事,皆因她也死于非命,可现在,虞真所作所为真是让人放心不起来,尤其她还嫁给了杨钊元。 “这是本宫吩咐宫人做的糕点,你多尝尝,本宫便不多待了。”黎太后表情明显轻松许多,她有自知之明,皇帝的主她做不了,朝堂之事更是一知半解,若不相信皇帝又能相信何人? 黎太后走后约半个时辰高明纯才回来让罗璧给皇帝诊脉,她自个安安分分坐在圈椅里吃糕点,黎太后自个嗜甜如命,高明纯去她宫里尝到的糕点都是甜口 ,可送到皇帝这里的就不一样了,太后熟悉皇帝的口味,她与皇帝口味相同,是以太后送来的糕点大半都进到她肚子里了,理直气壮。 罗璧诊过脉确定皇帝身体已无大碍,但让一个正常壮年男子装病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明眼人肯定能瞧出不对来,罗璧奉上一种药,吃过后会让皇帝虚弱无力,解除时再吃另一味药。 赵衡将两种药放在手心里看了许久,道;“将解药交给皇后保管吧。” 高明纯差点没被糕点噎着:“陛下为何让臣妾保管?” “皇后?”赵衡不答却用反问语气。 “陛下有何吩咐?”高明纯诚惶诚恐,罗璧是她的人,皇帝还让她保管解药,这担子太重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此时忐忑着要不要挽回一下。 赵衡凉凉问:“你是不是傻?” “臣妾……”高明纯无话可说,她刚才确实傻了一下,可却不能承认,只能狠狠咬一口糕点。 罗璧奉上全部的药和解药非常有眼色的退下了。 赵衡换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引枕上朝高明纯勾了勾手指,高明纯不明所以,见皇帝的目光集中在糕点上,便要端着糕点来给皇帝吃。 “陛下,小酥饼蛮好吃的。” 她笑眯眯的讨好,笃定皇帝伸手不打笑脸人,谁知刚坐到小榻上便被皇帝捏着脸蛋,微微的疼。 “阿纯,咱们俩的命是绑在一起的,你可要记住了。”赵衡若有似无的威胁。 “陛下放心,咱们夫妻一体,臣妾记着呢。”高明纯眼睛里全是真诚,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可若是皇帝厌弃皇后就是另一回事了。 赵衡松了手劲,改为爱抚的揉捏:“阿纯怎么没长胖?” 67.第六十七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白蓉蓉并没有见他, 只一个伺候的小丫头来回复:姑娘刚从宫里出来还未安顿好, 不方便招待客人。 齐王不由分说将礼物留下,道是改日再来探望白姑娘。 八月十五、宫里举办中秋家宴,皇室众人几乎全数到齐,赵衡气喘吁吁坐到主位上的模样所有人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黎太后劝不住皇帝加上那新来的神医自诩医术高明一定会治好陛下, 现在看着还不如不治。 皇室老臣对病怏怏的皇帝保持沉默, 只是那互相看来看去的目光蠢蠢欲动。 湛王妃与湛王世子亦在家宴席上,湛王世子年方七岁锦衣玉袍玉雪可爱, 给帝后太后敬酒时丝毫不怯场,湛王妃喜气洋洋的, 对湛王世子的表现极为满意。 “侄儿给太后奶奶、皇叔皇婶敬酒,愿三位长辈健康长寿。” 黎太后平时看这便宜孙子还算顺眼,可余光瞧见皇室重臣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立刻想到某种可能, 当即连笑都不想笑了, 面色淡淡的让湛王世子退下,至于皇帝赵衡, 坐在主位迷迷糊糊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后来干脆离场回宫歇息。 先帝弟弟皇帝亲叔叔鲁王直接起身发问:“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陛下的病到底如何了, 臣看陛下的样子不大好, 这、这可让我等坐立不安呐。” 他一开口, 另外两位叔字辈王爷也开口发问, 黎太后可不能轻易让他们退下,只她日日在后宫与嫔妃来回算计,与这些皇室怎么说才不会出错还要仔细思量。 鲁王不给她思考的时间,拱手又问:“太后、皇后,陛下身体不适膝下又无子嗣,这可是大大的不妥,且陛下后宫只有皇后一人更无先例,还请太后为陛下广纳后宫延绵子嗣。” 就差指着皇后名字说祸国妖后了。 高明纯坐在主位一言不发看起来怯懦软弱,黎太后心里有火,厉声问:“鲁王这是何意?难不成要插手陛下后宫? “臣不过是担忧皇室子嗣延绵,陛下病重又无子嗣,太后娘娘还是早做打算的好。”鲁王就是个混不吝什么话都敢说,整日仗着是皇帝长辈先帝亲弟作威作福,偏偏追随他的一众闲散王爷个个都是如此。 一时之间,好好的中秋家宴变成众人追问皇帝子嗣操心皇位继承的大事。 黎太后谎称头疼直接离场,主位上坐着的只剩下高皇后一人,众人一阵沉默,他们并不清楚皇后为人,宫中传言皇后年幼却深得皇帝喜爱并无多少手段,沉默之后家宴上开始闹腾起来,叽叽喳喳如同闹市,鲁王等人不将皇后放在眼里,大声与人喝酒吃肉,毫无半分风度儒雅可言。 湛王世子不解:“娘,皇后怎么不说话?” 湛王妃不以为然:“这儿就没皇后说话的地儿。” 高家被封承恩候怎样?不过一个三品礼部尚书,高明纯能做皇后全靠先帝的赐婚,如今皇帝病危她在宫中无权无势,又有何颜面?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皇室肆无忌惮。 高明纯坐在主位眼皮都不抬慢吞吞喝一碗沙参玉竹老鸽汤,跟没听到似的,那群皇室王爷越闹越不像话,拎着酒瓶来到她面前。 “臣见过皇后娘娘,还未曾听娘娘说陛下病情到底如何呢?如若陛下病重,娘娘可要早做打算呐。”鲁王世子二十多岁尖嘴猴腮容貌不佳,尤其流里流气的目光更让人厌恶。 他摇摇晃晃站在那儿,既不行礼问安又无要事禀报,口中还桀桀笑着,仿佛有什么好玩之事,上位几位太妃太妃眼观鼻鼻观心,跟没听到似的。 齐王犹豫了一下想站起身,却被齐王妃拉住:“王爷不要多管闲事。” “本王是怕鲁王世子……”齐王没敢说完,杨钊元脸上的鞭痕历历在目,他是想拉着这堂兄不要找死。 鲁王老神在在坐在自个位置上,不出言喝止,其余几位宗室却不敢太放肆了,摆长辈架子耍个酒疯是小事,可公然对皇后不尊,不是小事。 鲁王妃胖乎乎的平庸面庞上尽是嘲讽的笑,若不是太宗偏心让先帝继位,如今坐在首位的应是他们一家子,小小皇后又能如何?当家做主的人可都不在这儿。 可偏偏这时,皇后出声了。 “此人是谁?如此无礼,无父母教养么?”高明纯淡淡的。 满场皆寂,鲁王吃肉的动作都顿住了,下一刻勃然大怒,高皇后这意思是鲁王世子死爹没娘没人教呢! 鲁王世子面红耳赤:“皇后娘娘可别口出狂言!” 鲁王妃直接起身站到儿子身旁:“皇后娘娘,臣妇做错甚么要皇后娘娘如此咒骂?” 跟泼妇似的,大声嚷嚷,两位昔年与鲁王妃交过手的王妃太妃头皮发麻,鲁王妃出身乡野规矩礼仪一点都无,撒泼耍横手段一流,怕是要当场与皇后娘娘闹起来,而鲁王这是一怔,继续由着妻儿闹腾。 高明纯缓缓看过来,心道这一家子蠢蛋还真是会选时候,可在场五六十个皇室中人都一言不发,到底凉薄了些。 “鲁王妃,何人给你的胆子在宫里的中秋家宴大吵大闹?” 鲁王世子目光里流露不屑,看到鲁王妃的眼神示意就想装疯卖傻耍酒疯,摔了酒杯就要撕衣服闹腾,高明纯以扇遮面并不看那恶心场面,直接唤人来:“傅雷、韩城,鲁王世子不尊本宫扰乱家宴无视皇家尊严,杖责一百二。” 守在暗处无人察觉的禁军大统领、副统领应声而到,直接提起鲁王世子,都没给鲁王妃反应的时间。 鲁王世子被两位统领抓小鸡似的提溜走了,想张嘴叫喊还没喊出声就被一块臭抹布捂住嘴,鲁王妃回过神来终于怕了:“皇后娘娘,王爷……” “娘娘,小儿乃我鲁王世子,怎能说打就打?!”鲁王中气不足道。 高明纯笑了一声:“鲁王一家好生可笑,鲁王世子目无法纪却还来问本宫为何惩戒?难不成鲁王觉着做了皇亲便可在这宫中胡作非为吗?” “臣、臣何曾!”鲁王酒意上头,面红耳赤说话都说不清。 鲁王妃立刻想就地撒泼,谁知高明纯直接叫来两名禁军,凛凛大刀在鲁王妃面前一晃吓得她立刻抓住鲁王袖子,而不远处正传来鲁王世子被打的哀嚎声,一声比一声惨,跟杀猪没两样。 鲁王妃腿一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娘娘饶命,臣妇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鲁王老脸一红,站在那儿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本宫乏了,时辰不早了,各位各自回府吧。”高明纯直接起身离开,任凭鲁王与鲁王妃在后面哀求头也未回。 其余皇室面面相觑,均是不发一语,齐王直接拉着齐王妃迅速离开,他就说惹到高皇后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鲁王夫妇可不肯走,一百二十杖责打完鲁王世子命都没了,两人匆匆到承乾殿求见,可皇帝根本没在承乾殿,天已大黑后宫是进不去的,趁着谢太妃还未走远,好一顿求情才说动谢太妃到康寿宫跑一趟找黎太后求情。 谢太妃拿了鲁王妃给的银钱往康寿宫赶,伺候的大宫女不明所以:“娘娘为何要得罪皇后也要帮鲁王世子?” “皇后此举不甚明智,本宫瞧着她是个冲动易怒的,况且皇帝身子不行大家有目共睹,鲁王在宗室的号召力不俗,本宫不想失了这个助力,再者本宫觉得鲁王一家今日是存着试探的心思,帝后不敢真对鲁王一家动手,现如今谁不想知道皇帝到底会不会死。” “……娘娘英明。”宫女瑟瑟发抖,前后观望了好一阵子。 谢太妃眸中浮现一丝微笑,想到眼中只有美人儿全靠她筹划一切的齐王又无奈叹气:“齐王整日想着那白蓉蓉,倒不如本宫出手将嘉怡县主送到齐王府去,省得他天天念着不肯上进。” 贴身宫女不敢言语了,齐王府中那三十多名姬妾大半不都是这么来的么,哪儿看见齐王满足了? 一行人紧赶慢赶来到康寿宫,康寿宫中灯光大亮,还能听到人说话声,谢太妃赶紧让人进去禀报,小太监收了银子匆匆去了,不大会儿又回来了。 “谢太妃,太后娘娘已经睡下了,太妃明日再来吧。” 谢太妃不信,黎太后睡下了这康寿宫能如此闹腾?她重申一遍有要事求见,又塞给小太监两倍的银子。 小太监倒是把银子收下了,却守着宫门岿然不动:“娘娘明日再来吧。” 赵衡俯身将她抱起来:“你这甚么脑子?不是说和朕一起看昙花?” “什么?”高明纯听他说了两边才明白过来,下来走到那盆昙花前打着哈欠等开花,实在是不雅。 赵衡干脆将人抱到腿上,一起坐等昙花慢慢开放,高明纯靠在他怀里打着哈欠小声解释:“陛下见谅,臣妾有孕后嗜睡,若是再睡着了,陛下记得……” “嗯,记着叫你。”赵衡在床上躺那么久早就睡够了,且精力旺盛。 昙花洁白花瓣渐渐展开美不胜收、香气四散,赵衡拍拍正迷糊的高明纯:“阿纯,开花了,你再不看就花谢了。” 高明纯猛地睁开眼,就见四五个花苞已经完全展开,白色花瓣微微颤动,她自赵衡膝上下来,走两步来到昙花身边,捏起一朵放在鼻下轻嗅,熟悉却难得一见的香气沁人心脾。 赵衡站在原地观赏这幅月下美人图,心情愉悦。 “陛下,您走近来看看我养的好不好?”高明纯招招手,说话也放松了许多。 “好。” 赵衡自然而然揽着她的肩,赞道:“阿纯养的花极好。” “可惜,它很快就败了。”高明纯依依不舍轻抚最喜欢的那朵。 “陛下要继续看吗?” 赵衡不大明白,反问她,高明纯摇摇头,娇小脸庞上第一次那么明显染上愁容:“还是不看了,花期那么短暂臣妾不想看它落败。” “那便就寝吧。” 高明纯打个哈欠说好,又命人将这昙花搬出去:“让它们赏一赏今晚月光吧。” 他的皇后是真心软啊…… 等到了内室,高明纯渐渐清醒,她还没忘记白日皇帝说过的话和他来椒房殿的目的,皇帝已经去净房洗漱了,出来时身上带着澡豆香气,高明纯没敢多呆,连忙起身去了净房,罗璧兴致勃勃给她介绍新研制的一款澡豆,香气清新便捷去污还有滋养肌肤的功效。 高明纯闻了闻:“香气扑鼻,罗璧姐姐辛苦了,你和青黛姐姐也用一些吧。” 罗璧和青黛相视一笑:“谢娘娘。” 哪个女儿不爱美呢。 出了净房,罗璧和青黛匆匆退下,王儒章客气的对两位大宫女道:“奴才在这伺候就成,两位姑娘歇着吧。” 68.第六十八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赵衡便顺理成章的被册封为太子,先帝指派了三师三少教导太子, 他自个抱着美人儿快活去了。 先帝晚年变得越来越糊涂, 但有一点记得门清儿,朝纲不能乱、太子不能废, 任谁说太子越权他都充耳不闻,因为赵衡对他毕恭毕敬从无反叛之心,别的朝臣劝的再多都没用,不过他最糊涂时对已经出嫁的虞真长公主依旧百依百顺,唯独驳了她一件事, 便是赵衡的太子妃人选。 先帝晚年清醒的时候不多, 这回绝对算一次,赵衡偶尔和高明纯说起先帝会迷惑先帝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但先帝确实有大智慧。 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将虞真长公主捧得太高, 让她有些忘乎所以了。 此时, 虞真长公主气的双颊绯红, 怒气冲冲道:“皇后真是好大的本事!” 高明纯讶异反问:“殿下已经夸了本宫两遍了,本宫都要受之有愧了, 来人, 将陛下与本宫给虞真长公主准备的贺礼拿来。” 罗璧将贺礼端到虞真长公主面前, 是一对战国云雷纹玉珏、宝石头面一副, 上等玉佩一对,硕大南珠二十颗并夜明珠两颗。 帝后赏赐本就是莫大殊荣, 何况战国云雷纹玉珏何等珍贵, 但这在虞真长公主看来这点东西不过是高明纯另一种讽刺而已, 挥手掀翻罗璧手中的托盘,首饰珠宝散落一地,玉佩碰到地板碎成两半,罗璧惊慌失措的跪下。 高明纯缓缓站起身神色冷凝:“虞真长公主这是何意?要犯上吗?” “你算什么……!”虞真长公主还未说完,却被杨钊元按住手。 杨钊元上前一步,拱手揖礼:“皇后娘娘见谅,长公主殿下神思不属并非有意冒犯娘娘。” “杨驸马,本宫与长公主殿下说话用不着你多言。”高明纯目光扫过那长身玉立的杨钊元,只觉厌恶,从知道那些人死前的场景后,若说她最想让谁死,杨钊元必然排第一位的。 杨钊元恭恭敬敬道了一声是,俯首时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愉悦笑意。 而对虞真长公主来说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高明纯明知她心悦杨钊元还在东山用马鞭抽他,如今又将她爱重的驸马视若无物,岂不是把她的面子往地上踩! “皇后娘娘如此自大狂妄,真当自己是这宫中第一人?若是陛下……” “若是朕如何?”赵衡突然从内殿走出来,虽然仍旧面色虚弱,但眸中嘲讽毫不遮掩。 虞真长公主眼神猛地瑟缩了一下,还以为皇帝已经昏死过去,没想到居然醒着还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她对高明纯端着小姑子的身份,可对赵衡还是怕的。 高明纯连忙去扶着赵衡,赵衡步伐虚弱,半边身子都靠在她身上,他拍了拍她手背以示安抚亲近,一步步走到虞真长公主面前,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首饰珠宝,深吸一口气:“虞真,你当真是被先帝宠的没脑子了么?” “陛下何出此言!”虞真长公主拧着脖子,目光锐利。 赵衡扯了扯嘴角,抬脚将那战国云雷纹玉珏踢到一旁:“你刚才想说什么?是不是想说若是朕死了皇后该是何等凄凉?朕还真是想不到皇姐竟然盼着朕死,也不知朕死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前世高明纯母子之死是赵衡一辈子的逆鳞,除了高明纯谁也碰不得,就连他自己也不敢去想象高明纯怀着孩子怎样小心翼翼委曲求全才能安然将孩子生下来,她本该是他独一无二的妻子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当年她留下的绝笔信,赵衡每一个字都记得,却从不敢回想面对,可他的亲姐姐当朝虞真长公主竟然以此想象为乐,前世他从未听说虞真长公主为先帝赵衡的遗孀做过什么。 如今看来,虞真长公主也是不可能做过什么的,她任性妄为只图自己快活,无法无天的性子活脱脱是另一位先帝,但她不如先帝聪明,先帝玩乐享受却分得清孰轻孰重! 虞真长公主脸一红,不敢与赵衡对视,扭头看向别处:“本宫岂敢诅咒陛下。” 赵衡懒得与她辩驳,冷笑一声:“那皇姐最好记着,没了朕与母后,皇姐过的连其他公主都不如。” 他又指了指高明纯:“她是先帝赐婚,朕从玄武门正门亲自迎娶回来的正宫皇后,还请皇姐牢记这点。” “是,虞真遵旨。”虞真长公主行了万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行了礼就想走,谁知赵衡突然出声叫住她,又让罗璧将散落一地的珍珠、碎掉的玉佩捡起来,重新放到托盘里送到她面前。 “谢赏。”他冷冷说了两字。 虞真长公主屈辱的与杨钊元一同行礼,谢恩,端了那首饰气冲冲走出承乾殿。 承乾殿中一片静谧,大太监刘德满头大汗瑟瑟发抖,直到赵衡与高明纯看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奴有罪。” “有罪?你有何罪?朕打小就是你伺候的,劳苦功高。” 刘德心里一喜,陛下记得他从小的辛苦便是不追究了吧,他喜滋滋的要道谢,却听头顶传来一道清脆女声:“刘公公伺候陛下固然有功,可也不能功过相抵,不如公公先回答本宫一个问题,陛下与本宫交代过承乾殿伺候的宫人任何人不得将陛下病情告知旁人,方才虞真长公主开口问了,公公竹筒倒豆子般答了出来,看来公公对陛下的命令置若罔闻呐!你可是承乾殿的太监总管,连个小太监都不如了?” 高明纯口吻咄咄逼人,刘德自知有罪却想皇帝未开口问罪,皇后开口过问已是逾越,因此试探道:“奴才以为虞真长公主不是外人,长公主是陛下的嫡亲姐姐,怎会对陛下不利?” 赵衡笑了,自嘲道:“朕突然想起来了,五年前你犯过错差点被赶出东宫,是皇姐替你求的情,你才有今天,你倒是知恩图报。” 刘德心里七上八下,最近他越发摸不准陛下的性子,犹豫道:“长公主确实对奴才有恩,但陛下才是奴才的主子,奴才绝对不会背离陛下的。” “朕信你没那个胆子,不过,这么多年你也老了,歇歇吧,从今儿起就歇着,改成王儒章任太监总管罢。”赵衡淡淡说完,转身回了内殿。 刘德跪在正殿上还没回过神儿来,等反应过来看到从前对他马首是瞻的王儒章跟在帝后身后伺候才明白过来。 “陛下——”他还未喊出口,禁军统领傅雷亲自进来将人拉了出去。 傅雷与刘德共事不久,只道一声:“刘公公,一路走好。” 刘德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冉冉升起的朝阳映在他瞳孔里成为最后的神采。 —— 虞真长公主捧着托盘出了承乾殿一度想将托盘扔掉,还未动作就被驸马发现端倪及时阻止。 “殿下不可意气用事,这是在宫里。”杨钊元柔声安抚。 虞真长公主喜欢他的温柔呵护,这会儿怒火三丈如何忍得,狠狠跺了跺脚发泄,却没敢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路气冲冲出了宫,没和黎太后打声招呼。 不过承乾殿出了这么大的事,黎太后怎会听不到风声,尤其是傍晚赵衡坐着步撵来了康寿宫,黎太后既惊又喜,但看赵衡面色阴沉将白日承乾殿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一遍,黎太后心中一沉。 “母后,虞真该多管管了,她嚣张跋扈到了朕面前来,朕与她是亲生姐弟可以不多加计较,但御史与朝臣都看在眼中,朕若不惩罚她、颜面何存?” 黎太后不安道:“衡儿,你们是亲姐弟,娘只得你们两个孩子。” 赵衡虚弱一笑:“儿臣亦怕母后为我们姐弟伤心,只是为了虞真好,还请母后不要心软。” “那要怎的做?” “朕找了宫中四位有资历的嬷嬷,皆是教导过公主郡主的,礼仪风范没得挑,让她们去公主府中住一阵子罢。” 黎太后岂能不知这些嬷嬷的严厉规矩:“好,以本宫的名义送过去。” “多谢母后。” 黎太后叹息一声:“都怨先帝……” 虞真长公主却不敢多反驳,因为这是黎太后派来的,甭管她心里有多少怨恨都要忍着,晚间杨钊元从书房回来来到她房里,两人温存许久,虞真长公主靠在杨钊元肩上诉说委屈。 杨钊元一手揽着虞真长公主光裸的肩,温声道:“殿下不必介怀,太后娘娘是向着殿下的,只是那日你在承乾殿做的太过了,若要传出去陛下脸上无光,何况陛下不日就要复朝,若不教训殿下,肯定有御史站出来攻讦殿下忤逆帝后,那后果可比现在严重多了。” 69.第六十九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高明纯觑见虞真长公主的神色, 暗叹如若杨钊元造反, 那么将身怀六甲的公主烧死在火中便不足为奇,自古成大事无不心狠手辣, 虞真长公主势必不能嫁给杨钊元, 只不过做主的人是太后和皇帝,高明纯这新晋皇后着实说不上什么话,说不准还会弄巧成拙让虞真长公主心生不满。 清波殿殿门口, 罗璧仍旧毫无踪迹, 也不知有无打探到东山狩猎的状况。 “皇后今日怎的闷闷不乐?”黎太后压低嗓音问道。 高明纯收了心思,却不掩饰担忧表情,也低声对太后解释:“今日天气不大好, 陛下去东山狩猎也无消息传来,臣妾担心陛下。” 黎太后拍拍她手背:“莫要担忧,过会儿就有人来禀报消息的。” 高明纯舒一口气, 小声与黎太后讨论哪家儿郎能配得上公主。 虞真长公主奇怪的看了太后, 太后轻易不与人示好, 唯独对这小皇后处处照顾,她心里略微不满,却并未表现出来,反而耐心问趴在膝上的小郎君可要再吃些点心。 小郎君抿嘴一笑, 羞羞道:“多谢长公主殿下,彬儿不吃了。” “彬儿可会写你的姓名?” 胡彬用食指在虞真长公主手心比划了自己的名字, 虞真长公主夸赞不已, 若不是身上没有趁手的礼物怕是要当场赏给小郎君一些东西。 齐王妃胡氏瞄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杨婉莹嗤笑:“怕什么, 又不是太后下懿旨说要你胞弟尚主了。” 杨婉莹欲哭无泪,只盼着能将儿子早点还回来,难不成在入宫前黎太后就相中了弟弟杨钊元,所以才特地让她带着儿子入宫? 巳时末,禁军来报陛下在东山亲手猎到两只红狐,赠予黎太后做昭君套。 黎太后笑盈盈道:“哪能都让本宫得了,本宫与皇后一人一条,免得辜负陛下一片心意。” 高明纯脸颊微红,端是新婚小妇人的娇羞,低声谢过太后努力做出端庄模样,看起来格外可爱大方,黎太后心中满意,先帝总算做了一件靠谱的事儿,给皇帝找了个好皇后。皇后得了黎太后的眼缘,命妇们见缝插针夸赞陛下身手不凡,黎太后是天下慈母表率,皇后是当之无愧的国母。 好话儿听多容易让人心情愉悦,黎太后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同命妇们讨论朝中优秀儿郎神采奕奕。 到了午时,黎太后乏了,便让命妇出宫归家,并未说今日到底相中谁家儿郎了,只留下两位王妃还有胡夫人杨氏婉莹并小郎君在宫中用膳,此举不言而喻,命妇们出宫后都有无事一身轻之感。 午膳三位儿媳并一个女儿陪着黎太后用了午膳,杨婉莹忐忑不安,手中紧紧拽着胡彬,只喂胡彬胡乱吃了些东西,她自己几乎滴水未进。 午膳后,黎太后邀他们下午去御花园赏牡丹便去殿内午睡,虞真长公主邀她们去偏殿说话,高明纯借口欣赏湛王妃的手镯,碰了碰她的手背,却只见到:有人掰开湛王妃的嘴巴灌进去一碗黑漆漆的药汁,不多时湛王妃便抽搐着七窍流血而亡。 轮到齐王妃和杨婉莹并无多少特别,俩人均是上吊自尽而亡,猛然见到三个凄惨的死相再对比眼前的花容月貌言笑晏晏,高明纯胃口不适,借口椒房殿内尚有事务需她亲自打理,匆匆回去了。 罗璧正守在椒房殿内,一见到高明纯便说出与禁军一般无二的消息。 “罗璧,你再给诊诊脉,我方才胃里不舒服。”高明纯怀疑自个是不是有喜了。 罗璧没有不答应的,诊过后:“娘娘脉象很好,并无疾病,连早上的风寒也已好全。” 高明纯拍拍胸口,对贴身宫女实话实说:“我还以为是有孕之相。” “娘娘两日前才没了月信,应不会有孕。”罗璧是个直肠子,连拐个弯都不会。 青黛见高明纯脸色不好,安慰道:“娘娘不必担忧,如今您椒房独宠,很快便会有小皇子的。” “没有也好。”高明纯期盼有子是为地位稳固,可皇帝未来生死不知,她便是有子也难平安长大,还是先操心着皇帝的生死吧。 高明纯到书房写了两张纸条卷好放进信箍之中,命罗璧和青黛守着椒房殿不准外人进入,她换了便装亲自将信绑在信鸽腿上,揣着信鸽避过宫中的宫女太监,皇帝后宫唯有皇后一人,住在各宫的唯有先帝嫔妃,此时午时阳光灼热刺眼,宫内幽径并无人烟,行至宫墙附近小心避过巡逻的禁军,将信鸽放飞后又将一石子抛向鸽舍,正在休憩养尊处优的鸽子们尽数飞起,宫墙内外皆有,那两只信鸽也就不打眼了。 高明纯的信鸽要去找两个人,一个是陪着皇帝在东山狩猎的长兄高竹彦,要长兄尽力守在皇帝身边以防万一,另一个则是同一师门的不靠谱师兄,请他去东山山崖底下呆着,万一皇帝真的掉下去,有师兄在下面垫底应该死不掉。 东山距离皇宫不远,高竹彦收到皇后妹妹的飞鸽传书,狐疑妹妹为何不直接给陛下递信,但仍旧按照高明纯的吩咐去皇帝赵衡帐中请安。 赵衡正在帐中擦拭宝剑,听闻大舅子来访很是和善的命太监放人进来。 皇帝陛下赵衡着胡服身长玉立,嘴角噙着淡淡笑容,眉目间透着一股子随性从容,抬手免了高竹彦行礼,以家常口气问:“长辉,可是有事?” 长辉是高竹彦的字,他虽比赵衡年长又是名正言顺的大舅子,可仍当不得赵衡一声长兄。 “臣,问稍后能否与陛下一起打猎,皇后娘娘喜爱狐裘,臣想打来几只狐狸借陛下的便利将狐裘送予皇后娘娘。” “无不可。”赵衡放下宝剑,笑容渐淡,舅兄求见当真只有这么点事? 赵衡一答应高竹彦便转了话锋,谈起赵衡的宝剑,赵衡是先帝二皇子,大皇子身子骨不行,先帝担忧儿子便请了最好的武师教赵衡习武,因此赵衡是皇子中最为壮硕的,东山打猎一行赵衡猎到的野物最多,不大稀奇的赏给了臣属或直接命人烤来吃,毛皮成色好的都留给了太后与皇后。 赵衡大婚前并无妾侍,迎娶高明纯近两月时间独宠皇后,并无广纳嫔妃之意,文武百官操心皇上的子嗣,曾提议广选天下殊色充盈后宫,赵衡理都没理,似乎对臣工干预家事不满。 文武百官只当皇帝与皇后新婚情浓,便不再讨嫌,东山狩猎随行伺候的不乏昳丽宫女,却并无人晚间在皇帝帐中伺候,赵衡为人看似随和心思却深不可测,高竹彦很是担忧,自家小妹能否与皇帝相安无事。 纵使高竹彦心中百转千回,心里的话却是不能与皇帝说道的,等到过了午时,赵衡见外头凉爽便要骑马出去走走,高竹彦紧随其后,随性官员勋贵子弟纷纷上马开始这一场狩猎。 赵衡箭法优秀骑术过人,他几乎是领头在最前面的,高竹彦欲跟上前去,但打马之时总有人抢在他前头,人群渐渐散开来。 与高竹彦相熟的杨钊元喊道:“长辉,你我比试一场如何?” 草丛之中跑过一只灵巧小鹿,四腿肥硕皮毛鲜亮,尤其头上鹿茸引得人眼馋,高竹彦瞧着小鹿朝树林里钻,双腿夹了夹马腹,吃饱喝足的枣红马立即向前跑去,小鹿本就惊慌,闻声四窜快的让人看不清到底在何处,高竹彦与杨钊元一前一后追向小鹿,仓促间高竹彦瞧见赵衡驭马向密林深处,立刻转头想跟过去。 不想,杨钊元拎着箭弓拦住他:“长辉,说好你我比试,你要去哪儿?” “陛下……” “陛下身边有齐王还有禁军首领,不会有事的。”杨钊元双眸明亮,鬓间一缕乱发被风吹到眼前,扭头被风吹走,又是英姿飒爽的少年郎。 高竹彦不安的向前看了一眼,赵衡已经不见踪影,顷刻间不安更盛,他立刻驭马追去,杨钊元停在原地,唇边渐渐勾起一抹诡谲笑意,现在赶过去怕是已经晚了。 “陛下——” “陛下马被熊瞎子惊了不听使唤,如今正在朝着断崖追去!”禁军首领傅雷大喊。 高竹彦甩了一下手中马鞭,枣红马跑的更快,他朝傅雷怒吼:“快追!” 还不等他们追上去,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齐王变了调的嗓音从断崖传来:“陛下——” …… 未时末,太后还未从午睡中醒来,禁军密报直奔椒房殿:“启禀皇后娘娘,娘娘,陛下在东山打猎坠入悬崖,生死不明!” 70.第七十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皇帝下旨册封封菡萏阁白蓉蓉姑娘为嘉怡县主, 并在京城赐了一座宅邸, 次日嘉怡县主便御赐珠宝去了新宅,速度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 众人都等着看白姑娘和高皇后撕个你死我活, 可白蓉蓉这么痛快认账,简直不可思议。 最高兴的莫过于齐王,先前齐王妃进宫和谢太妃说这事儿最后挨个巴掌回来,气得回娘家住了一阵子还是他去岳父家低声下气请回来的, 如今白姑娘在京城单独开府居住,那就证明皇帝对白姑娘无意,当天下午就让小厮提着礼物珠宝去了县主府。 白蓉蓉并没有见他,只一个伺候的小丫头来回复:姑娘刚从宫里出来还未安顿好,不方便招待客人。 齐王不由分说将礼物留下, 道是改日再来探望白姑娘。 八月十五、宫里举办中秋家宴, 皇室众人几乎全数到齐, 赵衡气喘吁吁坐到主位上的模样所有人都看了个清清楚楚,黎太后劝不住皇帝加上那新来的神医自诩医术高明一定会治好陛下,现在看着还不如不治。 皇室老臣对病怏怏的皇帝保持沉默, 只是那互相看来看去的目光蠢蠢欲动。 湛王妃与湛王世子亦在家宴席上,湛王世子年方七岁锦衣玉袍玉雪可爱, 给帝后太后敬酒时丝毫不怯场, 湛王妃喜气洋洋的, 对湛王世子的表现极为满意。 “侄儿给太后奶奶、皇叔皇婶敬酒, 愿三位长辈健康长寿。” 黎太后平时看这便宜孙子还算顺眼, 可余光瞧见皇室重臣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立刻想到某种可能,当即连笑都不想笑了,面色淡淡的让湛王世子退下,至于皇帝赵衡,坐在主位迷迷糊糊头都要抬不起来了,后来干脆离场回宫歇息。 先帝弟弟皇帝亲叔叔鲁王直接起身发问:“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陛下的病到底如何了,臣看陛下的样子不大好,这、这可让我等坐立不安呐。” 他一开口,另外两位叔字辈王爷也开口发问,黎太后可不能轻易让他们退下,只她日日在后宫与嫔妃来回算计,与这些皇室怎么说才不会出错还要仔细思量。 鲁王不给她思考的时间,拱手又问:“太后、皇后,陛下身体不适膝下又无子嗣,这可是大大的不妥,且陛下后宫只有皇后一人更无先例,还请太后为陛下广纳后宫延绵子嗣。” 就差指着皇后名字说祸国妖后了。 高明纯坐在主位一言不发看起来怯懦软弱,黎太后心里有火,厉声问:“鲁王这是何意?难不成要插手陛下后宫? “臣不过是担忧皇室子嗣延绵,陛下病重又无子嗣,太后娘娘还是早做打算的好。”鲁王就是个混不吝什么话都敢说,整日仗着是皇帝长辈先帝亲弟作威作福,偏偏追随他的一众闲散王爷个个都是如此。 一时之间,好好的中秋家宴变成众人追问皇帝子嗣操心皇位继承的大事。 黎太后谎称头疼直接离场,主位上坐着的只剩下高皇后一人,众人一阵沉默,他们并不清楚皇后为人,宫中传言皇后年幼却深得皇帝喜爱并无多少手段,沉默之后家宴上开始闹腾起来,叽叽喳喳如同闹市,鲁王等人不将皇后放在眼里,大声与人喝酒吃肉,毫无半分风度儒雅可言。 湛王世子不解:“娘,皇后怎么不说话?” 湛王妃不以为然:“这儿就没皇后说话的地儿。” 高家被封承恩候怎样?不过一个三品礼部尚书,高明纯能做皇后全靠先帝的赐婚,如今皇帝病危她在宫中无权无势,又有何颜面?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皇室肆无忌惮。 高明纯坐在主位眼皮都不抬慢吞吞喝一碗沙参玉竹老鸽汤,跟没听到似的,那群皇室王爷越闹越不像话,拎着酒瓶来到她面前。 “臣见过皇后娘娘,还未曾听娘娘说陛下病情到底如何呢?如若陛下病重,娘娘可要早做打算呐。”鲁王世子二十多岁尖嘴猴腮容貌不佳,尤其流里流气的目光更让人厌恶。 他摇摇晃晃站在那儿,既不行礼问安又无要事禀报,口中还桀桀笑着,仿佛有什么好玩之事,上位几位太妃太妃眼观鼻鼻观心,跟没听到似的。 齐王犹豫了一下想站起身,却被齐王妃拉住:“王爷不要多管闲事。” “本王是怕鲁王世子……”齐王没敢说完,杨钊元脸上的鞭痕历历在目,他是想拉着这堂兄不要找死。 鲁王老神在在坐在自个位置上,不出言喝止,其余几位宗室却不敢太放肆了,摆长辈架子耍个酒疯是小事,可公然对皇后不尊,不是小事。 鲁王妃胖乎乎的平庸面庞上尽是嘲讽的笑,若不是太宗偏心让先帝继位,如今坐在首位的应是他们一家子,小小皇后又能如何?当家做主的人可都不在这儿。 可偏偏这时,皇后出声了。 “此人是谁?如此无礼,无父母教养么?”高明纯淡淡的。 满场皆寂,鲁王吃肉的动作都顿住了,下一刻勃然大怒,高皇后这意思是鲁王世子死爹没娘没人教呢! 鲁王世子面红耳赤:“皇后娘娘可别口出狂言!” 鲁王妃直接起身站到儿子身旁:“皇后娘娘,臣妇做错甚么要皇后娘娘如此咒骂?” 跟泼妇似的,大声嚷嚷,两位昔年与鲁王妃交过手的王妃太妃头皮发麻,鲁王妃出身乡野规矩礼仪一点都无,撒泼耍横手段一流,怕是要当场与皇后娘娘闹起来,而鲁王这是一怔,继续由着妻儿闹腾。 高明纯缓缓看过来,心道这一家子蠢蛋还真是会选时候,可在场五六十个皇室中人都一言不发,到底凉薄了些。 “鲁王妃,何人给你的胆子在宫里的中秋家宴大吵大闹?” 鲁王世子目光里流露不屑,看到鲁王妃的眼神示意就想装疯卖傻耍酒疯,摔了酒杯就要撕衣服闹腾,高明纯以扇遮面并不看那恶心场面,直接唤人来:“傅雷、韩城,鲁王世子不尊本宫扰乱家宴无视皇家尊严,杖责一百二。” 守在暗处无人察觉的禁军大统领、副统领应声而到,直接提起鲁王世子,都没给鲁王妃反应的时间。 鲁王世子被两位统领抓小鸡似的提溜走了,想张嘴叫喊还没喊出声就被一块臭抹布捂住嘴,鲁王妃回过神来终于怕了:“皇后娘娘,王爷……” “娘娘,小儿乃我鲁王世子,怎能说打就打?!”鲁王中气不足道。 高明纯笑了一声:“鲁王一家好生可笑,鲁王世子目无法纪却还来问本宫为何惩戒?难不成鲁王觉着做了皇亲便可在这宫中胡作非为吗?” “臣、臣何曾!”鲁王酒意上头,面红耳赤说话都说不清。 鲁王妃立刻想就地撒泼,谁知高明纯直接叫来两名禁军,凛凛大刀在鲁王妃面前一晃吓得她立刻抓住鲁王袖子,而不远处正传来鲁王世子被打的哀嚎声,一声比一声惨,跟杀猪没两样。 鲁王妃腿一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娘娘饶命,臣妇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鲁王老脸一红,站在那儿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本宫乏了,时辰不早了,各位各自回府吧。”高明纯直接起身离开,任凭鲁王与鲁王妃在后面哀求头也未回。 其余皇室面面相觑,均是不发一语,齐王直接拉着齐王妃迅速离开,他就说惹到高皇后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鲁王夫妇可不肯走,一百二十杖责打完鲁王世子命都没了,两人匆匆到承乾殿求见,可皇帝根本没在承乾殿,天已大黑后宫是进不去的,趁着谢太妃还未走远,好一顿求情才说动谢太妃到康寿宫跑一趟找黎太后求情。 谢太妃拿了鲁王妃给的银钱往康寿宫赶,伺候的大宫女不明所以:“娘娘为何要得罪皇后也要帮鲁王世子?” “皇后此举不甚明智,本宫瞧着她是个冲动易怒的,况且皇帝身子不行大家有目共睹,鲁王在宗室的号召力不俗,本宫不想失了这个助力,再者本宫觉得鲁王一家今日是存着试探的心思,帝后不敢真对鲁王一家动手,现如今谁不想知道皇帝到底会不会死。” “……娘娘英明。”宫女瑟瑟发抖,前后观望了好一阵子。 谢太妃眸中浮现一丝微笑,想到眼中只有美人儿全靠她筹划一切的齐王又无奈叹气:“齐王整日想着那白蓉蓉,倒不如本宫出手将嘉怡县主送到齐王府去,省得他天天念着不肯上进。” 贴身宫女不敢言语了,齐王府中那三十多名姬妾大半不都是这么来的么,哪儿看见齐王满足了? 一行人紧赶慢赶来到康寿宫,康寿宫中灯光大亮,还能听到人说话声,谢太妃赶紧让人进去禀报,小太监收了银子匆匆去了,不大会儿又回来了。 “谢太妃,太后娘娘已经睡下了,太妃明日再来吧。” 谢太妃不信,黎太后睡下了这康寿宫能如此闹腾?她重申一遍有要事求见,又塞给小太监两倍的银子。 小太监倒是把银子收下了,却守着宫门岿然不动:“娘娘明日再来吧。” “让皇后扮黑脸朕可舍不得。”赵衡握住她的手,心中挂念着一件事。 “你奔波了几日,这些琐碎杂事就不要做了,别累着自己。” 高明纯诧异的看他一眼:“臣妾年纪轻轻为陛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怎么就累着了?” 这话,皇帝说了不止一次。 赵衡握着她的手闭口不言,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此时阿纯腹中应是怀着他那无缘得见一面的皇儿,他又怎舍得让她劳累。 从满心绝望愧疚中死去,又重新回到一切争端开启的原点,赵衡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感觉,前世坠崖清醒后,世人都传世间已无赵衡此人,应被称作先帝,而追杀的人一波接一波,若不是惠王及时从封地赶来将重伤的他救走,怕是很快就被人杀死。 失了帝位,黎太后和高皇后均不承认陛下已死,仍旧派人日日在东山搜寻。国不可一日无君,文武百官和皇室重臣提议将湛王世子过继到陛下名下立为太子继承皇位,黎太后联合忠于赵衡的大臣阻止却无力改变将湛王世子立为太子的局面。 湛王世子赵郴年幼登基,封齐王为摄政王,却令惠王赵致死守封地不得回京,到第二十七日赵衡下殡时禁军从东山找回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尸身服饰符合赵衡穿着,在位不到一年的赵衡就此下葬入土成了先帝。 赵郴登基后一月封生母湛王妃杨氏为太后,追封生父已故湛王为英湛帝,黎太后为太皇太后,高皇后为太后且移居避暑山庄。 赵衡重伤好转才知天下已经不是他的天下,就连想将母亲和妻子接出来都做不到。 赵郴称帝齐王辅政杨太后垂帘听政,赵郴虽年幼却喜好奢靡暴戾狠毒,日夜以杀人为乐不说,且不到三个月便将朝中大臣杀了大半,大多是忠心赵衡的臣子,接任者多为杨太后外戚,最为倚重的是虞真长公主驸马杨钊元,朝局一片混乱。 祸不单行的是北狄来犯边关告急,赵郴派了前禁军统领傅雷去前线领兵打仗,北狄人准备充分,傅雷战败失了黄州九族被斩,北狄人步步紧逼,赵郴接连派出的大将均是失败而归,大安朝领土逐渐缩小。 赵衡养好身体为江山筹谋,不想听得噩耗,避暑山庄失火高皇后在里面被活活烧死。 随后长公主府失火,虞真长公主同腹中胎儿皆葬身火海,太皇太后听闻噩耗后病重,三日后薨逝。 赵衡尚未来得及回到京城复仇,至亲之人皆已不在人世。 赵衡是先帝选定的太子,禀过天地祖宗,却被乱臣贼子窃国,生愧对黎民百姓,死无颜面见先帝。 惠王赵致举旗造反,明面上与赵郴划清界限,实际是为了有朝一日赵衡回京不受污名所累。 高明纯亡后一月,娘家两位兄长投奔惠王封地,并将高明纯的绝笔信带来,赵衡方知他刚刚出世没多久的皇子也一起死在那场大火中,可他连见都没见过。他与赵郴等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余生皆为复仇所活。 攘内安外,收复失地夺回京城,杀赵郴灭杨氏活捉齐王,将杨钊元千刀万剐,都难消赵衡心头之恨。 赵衡夺回帝位,却命不久矣,东夷虎视眈眈天下狼烟滚滚、民不聊生,似乎一切都源于那场过失。 临死前,赵衡将皇位托付给惠王赵致,满怀愧疚思念而去,睁开眼却来到了原点。 …… “陛下可是不舒服?”高明纯见他眼圈泛红,担心伤势加重,起身就要叫太医来。 赵衡没拦着她叫太医来,低头掩去泪意安抚道;“朕无事,刚才疼的厉害了些。” “那也得让太医瞧瞧。” “都听阿纯的。”赵衡看似很好说话的靠在引枕上,身体的疼痛恰似在提醒他这是真实的人世间。 柳院判日日守在太医院等待传唤,承乾殿小太监刚到太医院传召,柳院判便利索的提上药箱随小太监去了承乾殿。 赵衡身子自是在好转的,柳院判诊过后又将需要注意的细节说了一遍,高明纯记下了准备亲自盯着皇帝。 “柳卿,你既然来了,便给皇后诊诊脉。” 高明纯不解,她身边的罗璧会医术赵衡又不是不知道,为何让柳院判给她诊脉? 柳院判战战兢兢应了,高明纯只得当着赵衡的面让他诊脉,柳院判诊了半晌面色渐渐沉重,山羊胡都在发抖,高明纯诧异的看向罗璧,这傻丫头也不明所以。 “启禀陛下、娘娘,臣诊着皇后娘娘有滑脉之相,只是时日较短臣不敢肯定。” 赵衡眉宇间的担忧霎时飞走,满眼喜悦,和颜悦色道:“不急,你自明日起日日都要来承乾殿给皇后诊脉。” “是。”柳院判又交代了注意事项才背着药箱退下了。 高明纯一脸的不可思议:“罗璧,怎么会呢?” 罗璧也不相信,可上前给她诊脉后也露出了同样的不可思议:“我昨天才诊过的……” “可我前几日……”高明纯想说前几日才来过月事,但当着赵衡的面是不大好意思说出口的。 罗璧悄悄在她耳边解释了一下,确实见过来了月信怀孕的。 高明纯愣在原地,赵衡挥挥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他勉强直起身子扯着她的手拉近些距离,右手颤抖的抚上她平坦小腹:“阿纯以后要小心些了,再不能蹦蹦跳跳骑马射箭了,你肚腹之中有咱们的孩儿呢。” 想想她从皇城一路疾驰到东山,两人均是后怕不已。 “陛下,我、我真不敢相信……”她一时忘了敬语。 赵衡捏捏她红扑扑的脸颊:“莫怕,有夫君在呢,我定会守护你们母子安全无虞。” 这次,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们母子。 “那陛下此事要告知母后吗?” “宫中如今人多眼杂,等月份大些再跟母后说这个好消息,让你宫内的宫人小心伺候嘴巴紧些。” “是。” 高明纯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笑容来,慢慢靠在赵衡肩膀上内心很是忧愁,陛下您可千万别急着死啊…… ** 虞真长公主到第五日才来宫中探望病重的皇帝,先到了黎太后宫中,黎太后正吩咐她自个的厨子给皇帝做补汤。 “都五日了你才进宫探望陛下,宫外可是有什么事绊住脚了?” “陛下事务繁忙,就算儿臣来得早也不一定能见得到,索性还是晚点来,省的白跑一趟。” 黎太后啼笑皆非:“这是什么话,让外人听去可怎么得了,你们如今不仅是姐弟还是君臣,让有心之人听见定要大做文章。” 虞真长公主面上满不在乎,仍是关心皇帝的伤势:“陛下到底是为甚么坠崖可有查清?” “不知,不过本宫却不信那熊瞎子是从天而降专攻击陛下来的。”黎太后在后宫争斗多年深知事出反常即为妖,先帝成年皇子年岁相近,最后却由赵衡夺得宝座,背地里不服气的大有人在,借此捣鬼不是没有可能。 “皇后那日到母后宫中就是去了东山?她胆子倒是真大。” 黎太后对此却非常满意:“皇帝宫中就需要这样敢作敢为的皇后,方是内助之贤。” 虞真长公主讨了个没趣,待黎太后的宫人将炖好的补汤呈上来便和黎太后一同去了承乾殿面见皇帝。 承乾殿内宫人忙碌不已,皇帝吩咐将皇后常用之物搬到承乾殿侧殿,名义上是方便皇后照顾皇帝,可赵衡是当真舍不得高明纯多做什么,眼前便是,忍着身体疼痛靠在引枕上剥了一颗桃送到她嘴边,见她小口小口吃完缓缓露出笑容。 71.第七十一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高明纯觑见虞真长公主的神色, 暗叹如若杨钊元造反,那么将身怀六甲的公主烧死在火中便不足为奇, 自古成大事无不心狠手辣, 虞真长公主势必不能嫁给杨钊元, 只不过做主的人是太后和皇帝, 高明纯这新晋皇后着实说不上什么话, 说不准还会弄巧成拙让虞真长公主心生不满。 清波殿殿门口, 罗璧仍旧毫无踪迹, 也不知有无打探到东山狩猎的状况。 “皇后今日怎的闷闷不乐?”黎太后压低嗓音问道。 高明纯收了心思, 却不掩饰担忧表情, 也低声对太后解释:“今日天气不大好,陛下去东山狩猎也无消息传来,臣妾担心陛下。” 黎太后拍拍她手背:“莫要担忧,过会儿就有人来禀报消息的。” 高明纯舒一口气, 小声与黎太后讨论哪家儿郎能配得上公主。 虞真长公主奇怪的看了太后, 太后轻易不与人示好, 唯独对这小皇后处处照顾, 她心里略微不满,却并未表现出来,反而耐心问趴在膝上的小郎君可要再吃些点心。 小郎君抿嘴一笑,羞羞道:“多谢长公主殿下,彬儿不吃了。” “彬儿可会写你的姓名?” 胡彬用食指在虞真长公主手心比划了自己的名字, 虞真长公主夸赞不已, 若不是身上没有趁手的礼物怕是要当场赏给小郎君一些东西。 齐王妃胡氏瞄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杨婉莹嗤笑:“怕什么, 又不是太后下懿旨说要你胞弟尚主了。” 杨婉莹欲哭无泪,只盼着能将儿子早点还回来,难不成在入宫前黎太后就相中了弟弟杨钊元,所以才特地让她带着儿子入宫? 巳时末,禁军来报陛下在东山亲手猎到两只红狐,赠予黎太后做昭君套。 黎太后笑盈盈道:“哪能都让本宫得了,本宫与皇后一人一条,免得辜负陛下一片心意。” 高明纯脸颊微红,端是新婚小妇人的娇羞,低声谢过太后努力做出端庄模样,看起来格外可爱大方,黎太后心中满意,先帝总算做了一件靠谱的事儿,给皇帝找了个好皇后。皇后得了黎太后的眼缘,命妇们见缝插针夸赞陛下身手不凡,黎太后是天下慈母表率,皇后是当之无愧的国母。 好话儿听多容易让人心情愉悦,黎太后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同命妇们讨论朝中优秀儿郎神采奕奕。 到了午时,黎太后乏了,便让命妇出宫归家,并未说今日到底相中谁家儿郎了,只留下两位王妃还有胡夫人杨氏婉莹并小郎君在宫中用膳,此举不言而喻,命妇们出宫后都有无事一身轻之感。 午膳三位儿媳并一个女儿陪着黎太后用了午膳,杨婉莹忐忑不安,手中紧紧拽着胡彬,只喂胡彬胡乱吃了些东西,她自己几乎滴水未进。 午膳后,黎太后邀他们下午去御花园赏牡丹便去殿内午睡,虞真长公主邀她们去偏殿说话,高明纯借口欣赏湛王妃的手镯,碰了碰她的手背,却只见到:有人掰开湛王妃的嘴巴灌进去一碗黑漆漆的药汁,不多时湛王妃便抽搐着七窍流血而亡。 轮到齐王妃和杨婉莹并无多少特别,俩人均是上吊自尽而亡,猛然见到三个凄惨的死相再对比眼前的花容月貌言笑晏晏,高明纯胃口不适,借口椒房殿内尚有事务需她亲自打理,匆匆回去了。 罗璧正守在椒房殿内,一见到高明纯便说出与禁军一般无二的消息。 “罗璧,你再给诊诊脉,我方才胃里不舒服。”高明纯怀疑自个是不是有喜了。 罗璧没有不答应的,诊过后:“娘娘脉象很好,并无疾病,连早上的风寒也已好全。” 高明纯拍拍胸口,对贴身宫女实话实说:“我还以为是有孕之相。” “娘娘两日前才没了月信,应不会有孕。”罗璧是个直肠子,连拐个弯都不会。 青黛见高明纯脸色不好,安慰道:“娘娘不必担忧,如今您椒房独宠,很快便会有小皇子的。” “没有也好。”高明纯期盼有子是为地位稳固,可皇帝未来生死不知,她便是有子也难平安长大,还是先操心着皇帝的生死吧。 高明纯到书房写了两张纸条卷好放进信箍之中,命罗璧和青黛守着椒房殿不准外人进入,她换了便装亲自将信绑在信鸽腿上,揣着信鸽避过宫中的宫女太监,皇帝后宫唯有皇后一人,住在各宫的唯有先帝嫔妃,此时午时阳光灼热刺眼,宫内幽径并无人烟,行至宫墙附近小心避过巡逻的禁军,将信鸽放飞后又将一石子抛向鸽舍,正在休憩养尊处优的鸽子们尽数飞起,宫墙内外皆有,那两只信鸽也就不打眼了。 高明纯的信鸽要去找两个人,一个是陪着皇帝在东山狩猎的长兄高竹彦,要长兄尽力守在皇帝身边以防万一,另一个则是同一师门的不靠谱师兄,请他去东山山崖底下呆着,万一皇帝真的掉下去,有师兄在下面垫底应该死不掉。 东山距离皇宫不远,高竹彦收到皇后妹妹的飞鸽传书,狐疑妹妹为何不直接给陛下递信,但仍旧按照高明纯的吩咐去皇帝赵衡帐中请安。 赵衡正在帐中擦拭宝剑,听闻大舅子来访很是和善的命太监放人进来。 皇帝陛下赵衡着胡服身长玉立,嘴角噙着淡淡笑容,眉目间透着一股子随性从容,抬手免了高竹彦行礼,以家常口气问:“长辉,可是有事?” 长辉是高竹彦的字,他虽比赵衡年长又是名正言顺的大舅子,可仍当不得赵衡一声长兄。 “臣,问稍后能否与陛下一起打猎,皇后娘娘喜爱狐裘,臣想打来几只狐狸借陛下的便利将狐裘送予皇后娘娘。” “无不可。”赵衡放下宝剑,笑容渐淡,舅兄求见当真只有这么点事? 赵衡一答应高竹彦便转了话锋,谈起赵衡的宝剑,赵衡是先帝二皇子,大皇子身子骨不行,先帝担忧儿子便请了最好的武师教赵衡习武,因此赵衡是皇子中最为壮硕的,东山打猎一行赵衡猎到的野物最多,不大稀奇的赏给了臣属或直接命人烤来吃,毛皮成色好的都留给了太后与皇后。 赵衡大婚前并无妾侍,迎娶高明纯近两月时间独宠皇后,并无广纳嫔妃之意,文武百官操心皇上的子嗣,曾提议广选天下殊色充盈后宫,赵衡理都没理,似乎对臣工干预家事不满。 文武百官只当皇帝与皇后新婚情浓,便不再讨嫌,东山狩猎随行伺候的不乏昳丽宫女,却并无人晚间在皇帝帐中伺候,赵衡为人看似随和心思却深不可测,高竹彦很是担忧,自家小妹能否与皇帝相安无事。 纵使高竹彦心中百转千回,心里的话却是不能与皇帝说道的,等到过了午时,赵衡见外头凉爽便要骑马出去走走,高竹彦紧随其后,随性官员勋贵子弟纷纷上马开始这一场狩猎。 赵衡箭法优秀骑术过人,他几乎是领头在最前面的,高竹彦欲跟上前去,但打马之时总有人抢在他前头,人群渐渐散开来。 与高竹彦相熟的杨钊元喊道:“长辉,你我比试一场如何?” 草丛之中跑过一只灵巧小鹿,四腿肥硕皮毛鲜亮,尤其头上鹿茸引得人眼馋,高竹彦瞧着小鹿朝树林里钻,双腿夹了夹马腹,吃饱喝足的枣红马立即向前跑去,小鹿本就惊慌,闻声四窜快的让人看不清到底在何处,高竹彦与杨钊元一前一后追向小鹿,仓促间高竹彦瞧见赵衡驭马向密林深处,立刻转头想跟过去。 不想,杨钊元拎着箭弓拦住他:“长辉,说好你我比试,你要去哪儿?” “陛下……” “陛下身边有齐王还有禁军首领,不会有事的。”杨钊元双眸明亮,鬓间一缕乱发被风吹到眼前,扭头被风吹走,又是英姿飒爽的少年郎。 高竹彦不安的向前看了一眼,赵衡已经不见踪影,顷刻间不安更盛,他立刻驭马追去,杨钊元停在原地,唇边渐渐勾起一抹诡谲笑意,现在赶过去怕是已经晚了。 “陛下——” “陛下马被熊瞎子惊了不听使唤,如今正在朝着断崖追去!”禁军首领傅雷大喊。 高竹彦甩了一下手中马鞭,枣红马跑的更快,他朝傅雷怒吼:“快追!” 还不等他们追上去,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齐王变了调的嗓音从断崖传来:“陛下——” …… 未时末,太后还未从午睡中醒来,禁军密报直奔椒房殿:“启禀皇后娘娘,娘娘,陛下在东山打猎坠入悬崖,生死不明!” 本在榻上闭目养神的高明纯猛地睁开眼:“什么?” “哦哟,自个身子不舒服也不早说,本宫岂能不让你在宫中休息,快来人抬着谢太妃回宫调养,若是医治不好谢太妃,本宫拿你是问。”黎太后怒目圆睁,很是关心谢太妃的样子。 谢太妃从小榻上挣扎起来跪谢黎太后,眼看膝盖碰到地上,黎太后才将她扶起来:“免了免了,快回宫休息吧,齐王妃也跟着照顾吧。” “是,谢太后娘娘恩典。” 婆媳二人和一众宫女太监回了谢太妃的寝宫,刚到寝宫谢太妃就将伺候的人全部赶了出去。 “母妃身体不适,先躺着睡一会儿,臣妾在一旁伺候。”齐王妃对待婆婆一向殷勤孝顺。 谢太妃摆摆手:“无事,本宫的身体心里有数,你今日进宫来到底为的甚么事?” 齐王妃犹豫了,在谢太妃一再催促下说出了真相:“王爷想将宫里的白姑娘迎入府中,他不好与陛下提,让臣妾入宫求见皇后娘娘或者太后。” “荒唐!”谢太妃厉声反驳。 齐王妃身子一抖,默默坐在凳子上不敢言语,静静听谢太妃数落她。 “王爷不知道轻重你还跟着他胡来?本宫当真是看错你了,那白姑娘是什么人?陛下的救命恩人!就连皇后对待人家都是客客气气的,陛下还未来得及将白蓉蓉收入后宫倒让这不省心的惦记上了!你去见皇后了?” 齐王妃噙着眼泪:“不曾,皇后娘娘在承乾殿照料陛下,没有见臣妾。” 谢太妃哼了一声:“没见你才好,若真是见了你将这件事说出口还不知是什么局面!” “王爷曾说那白姑娘与他两情相悦,是以才让臣妾来宫里求人,母妃,王爷性子急臣妾也不敢多反驳啊。”齐王妃想跟谢太妃诉委屈。 可惜,她想错了,话刚落音一个狠厉的巴掌便落到了齐王妃娇嫩的脸蛋上。 齐王妃捂着脸颊不可置信:“母妃,何故殴打臣妾?” 她在家中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娇姑娘,做了王妃后只有后宅不大顺心,但她是王妃,谢太妃怎能随意对她动手,就连齐王也不能打她! “怎么?打你还亏了你了?”谢太妃只当这儿媳懦弱,逆来顺受惯了,打就打了。 “母妃欺人太甚!” 齐王妃捂着脸颊走出谢太妃寝宫,谢太妃惊了一下,连忙让宫女将齐王妃追回来,可齐王妃脚程奇快,派去的宫人没能追上不说,眼睁睁看齐王妃哭哭啼啼的走出宫门。 “娘娘,可要派人给王爷传信?王妃哭着跑出去对娘娘名声不太好。” 谢太妃表面上不以为然:“无妨,回头旁人问起来本宫只消说生病心情不好,碍不了什么事。先帝赐婚的都是什么人,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不说,还敢跟本宫置气,反了他了!” “娘娘,太后那边怕是会派人来问,要不要让人去康寿宫一趟?” “哼,黎氏贱妇!皇帝病怏怏的她便拿嫔妃撒气,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张狂到什么时候,旁人不敢装病待在寝宫不就是怕她报复,本宫可不怕,到底谁能赢且等着看呢!” 贴身伺候的宫女秋月不敢说什么,心知谢太妃是真的气坏了,简直口不择言。 —— 高明纯听到齐王妃哭着出了宫门还挺意外的,尤其是脸上还有个巴掌印,谢太妃平时温柔谦逊难道还会动手打儿媳妇? “谢太妃是真病还是假病?” 罗璧不敢断定:“太医说谢太妃吃错了东西脾胃失调需要静养,奴婢听人描述了谢太妃生病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真病。” “真是好玩了。” “娘娘说什么?” 高明纯神秘一笑:“到时候会告诉你的,咱们先去承乾殿告知陛下这件事。” 婆媳之间的斗争赵衡不做评论,只是听了高明纯的描述,他越来越确定,前世齐王那个摄政王就是个傀儡架子,他背后那人才是真正想要谋朝篡位的,那人不是皇子却与齐王有些渊源所以才能控制齐王等人。 赵衡披散着头发坐在榻上思索,高明纯闲来无事拿了一把梳子坐到他身后慢悠悠的给他梳头发,与她柔软的发丝不同,赵衡的头发又硬又直,握着不如柔软的舒适,梳通后拿来一顶白玉冠束发。 “陛下,看臣妾手艺如何?”高明纯拿来一面宝石镜子放到赵衡面前。 赵衡从深思中回过神才发现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素日苍白的病容也有了些精神:“阿纯梳的极好。” 高明纯噗嗤一笑:“陛下长的好,所以衬得臣妾梳头好看。” 赵衡认真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二十出头的他从前是春风得意的,额头眼角没有皱纹,面容更柔和亲切,不像前世那么冷厉,偶尔抱抱高家的小孩子都会吓到人家。 “陛下在看着自己的俊脸发呆吗?”高明纯边给他捏肩活血边打趣。 “大胆!”赵衡从背后捉住她的手,说出口的责骂也是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握着人家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后日皇姐便要出阁,陛下可要去大殿观礼?” 赵衡摇摇头,轻轻靠在她身上又小心不碰到她的肚子:“不了,朕现在还是个病秧子呢,等到那日阿纯不要表现的很高兴,记得担忧你的夫君。” “是是是,臣妾谨记在心。”高明纯莫名觉得赵衡喜欢亲近她,别扭了一几天后便接着这份亲近了,他们是夫妻,亲近些也没什么妨碍。 到了虞真长公主出阁这日,宫里六局二十四司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虞真长公主在太后的康寿宫出阁,到清波殿拜别太后皇后,高明纯早早起床换上朝服上妆梳发,她的头发可比赵衡的难弄多了,还要带着沉重华丽的花树冠,去承乾殿见赵衡时,赵衡就表露出了担忧。 “会不会太沉了点?”那么细的脖颈要戴着那么重的花树冠,他家小皇子还小啊,受不得累。 高明纯似真似假的抱怨一句:“大婚那日臣妾脑袋上顶着的比这个还要沉呢。” “女子为了漂亮可以付出很大代价啊……”赵衡幽幽道。 “陛下尽说风凉话,臣妾不能多待要去康寿宫了,陛下今日找些乐子打发时间吧。” “唔,朕晓得了,罗璧照顾好皇后,若有万一朕拿你是问。” “是。”高明纯也跟着罗璧应了一声。 等坐上步撵去康寿宫时,高明纯被略微摇晃的步撵晃的昏昏欲睡,她怀孕后最明显的症状便是嗜睡了,好在想打哈欠时可以拿起纨扇遮挡,以免被人看到认为皇后举止不雅。 康寿宫人还不多,高明纯陪着太后用了早膳一起去偏殿看虞真长公主梳妆。 大红嫁衣披在身上,连脸颊都染上了喜气色彩,虞真长公主坐在梳妆镜前喜气洋洋,没有丁点离愁别绪,高明纯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愿虞真长公主这一世可以得偿所愿吧。 皇室婚嫁繁琐程度高明纯是见识过的所以这次她做好了充分准备,清波殿里虞真长公主拜别太后与皇后时她可以说是强作欢喜,比黎太后的真心欢喜浅淡许多,除去赵衡吩咐过,另一层缘由则是她饿了,饿的胃里难受。 一对新人上前拜见,高明纯看了杨钊元一眼,这人脸上还有一道淡淡疤痕,想必是那日打出来的鞭伤,也不知回到公主府,虞真长公主看到这疤痕还未消下去会不会再来找她算账。 这念头一闪而过,高明纯只盼着虞真长公主赶紧出宫,她好回宫用膳。 虞真长公主以扇遮面,含情双眸不时看向身边的准驸马,丝毫不在意新妇的矜持,而杨钊元穿着红色婚服,一脸的冷凝庄重,直直盯着眼前并不敢抬头乱看,余光只能看到华丽的皇后朝服,大殿之中只有礼官的声音。 到了吉时,虞真长公主裹着红色绸缎喜气洋洋的马车,车轱辘缓缓转动,大队的人马渐渐离开皇城驶向公主府。 黎太后派了亲信全程观礼,饶是如此仍是泪流不止,高明纯忍着饥饿劝解:“母后不必忧心,待皇姐回门母后便能见到人了。” 虞真长公主两次出阁都住在京城,且能随心所欲的进宫探望黎太后,比一般的出嫁女好得多。 将太后送回康寿宫,高明纯回了承乾殿,御膳刚摆上没多久,高明纯这次没和皇帝客气,自个坐下先吃个半饱。 72.第七十二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赵衡微微怨念之后开始反思, 下次、下次一定不会咬出痕迹来。 高明纯没听到赵衡的反思, 虞真长公主大婚流程繁琐程度仅次于帝后大婚、太子迎娶太子妃,尤其虞真长公主重视此次大婚,她若是敷衍了事连黎太后那里都说不过去,黎太后性格和气又不爱找茬特别好伺候,高明纯无意为此得罪婆母。 康寿宫中, 黎太后听完高明纯禀报的大婚各项准备满意点头:“辛苦皇后了。” “母后言重, 都是臣妾分内之事。” “本宫命厨子做了新点心叫黄金如意卷,皇后来尝尝。”因高明纯夸康寿宫的厨子菜做得好没重过样, 黎太后尤其喜欢跟高明纯分享心得。 高明纯夹起一块尝了尝:“鲜香可口, 论鉴赏美味的心得母后可以说是后宫第一人呢。” 为表示所言不虚, 她连吃了两块才放下筷子, 也的确忙碌大半天饿着了。 “就你会说话,不过这夏日炎热,本宫正想着做些什么吃的解暑,宫里花样就那么些吃都吃腻了。” 高明纯微笑:“这等小事母后何须烦忧, 臣妾命厨子做些新花样出来保准让母后满意就是了, 再不济民间也有新鲜吃法呢, 臣妾儿时苦夏, 母亲和人学做桂花蛋亲自做给臣妾吃,那桂花蛋甜美爽口,臣妾倒是开胃了一夏天就爱吃这个, 臣妾母亲都不耐烦给臣妾做桂花蛋了。” 黎太后大笑不已, 又被桂花蛋吸引了注意力, 连忙问起做法。 “臣妾于庖厨之事不大灵通,模糊记得是用鸡子黄、蔗糖、猪油还有绿豆粉做的,鸡子黄和绿豆粉混在一起,将猪油放到锅中,等油烧热再将糊浆那倒进锅里,要不停的搅拌,炒到糊浆变稠便可出锅,这桂花蛋不粘锅不粘勺不粘牙,极是有趣。” 黎太后果然感兴趣,笑道:“本宫让厨子先试试,等日后高夫人进宫来,再请她指点。你入宫已有三月,改日将你们请进宫,本宫还不曾与她细聊呢。” 高明纯松一口气,恭恭敬敬谢过黎太后。其实赵衡已经应允让母亲进宫,她大可以直接将母亲召进宫,只是不如先让黎太后知晓,她虽是后宫之主,但头上也有婆母盯着。 从康寿宫回来,高明纯想着总该去见一见皇帝,一直躲着不见人说不过去,可到了内殿才发现人不在。 “陛下呢?” 扫洒宫女腿一软跪下了:“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承乾殿的宫女都这么没出息么?高明纯微微皱眉:“你在做什么?” 扫洒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磕磕巴巴回:“奴婢,奴婢在给陛下铺床。” 受伤之后赵衡除了呆在内室床上就在内殿的小榻上躺着,小榻旁边的矮几上面堆放着文武百官的奏章,此时看上去有些散乱,高明纯知晓赵衡喜欢整洁,就算看过的奏章亦不会随意堆放,她跨过门槛走到那宫女身旁。 “谁给你的胆子偷看陛下的奏章?” 扫洒宫女尖叫着否认:“奴婢没有偷看,皇后娘娘不能冤枉奴婢!” “吵死了,这宫女规矩是谁教的?给本宫把人拖下去!” 扫洒宫女抬起头露出一张娇媚面容,如水眼眸里尽是惊慌:“娘娘冤枉人啊!” 高明纯闭了闭眼,冷声问:“胡庆,你是死的么?给本宫把这奴才拉下去!” 椒房殿大太监胡庆缓过神来,连忙小跑过来捂住那宫女嘴巴,反剪双手拖了出去,另外三个在内殿扫洒的宫女跪地讨饶,看起来像是高明纯身为皇后却在皇帝的承乾殿作威作福。 刘德小跑过来就看见这乱糟糟的一幕,忙和高明纯请罪:“皇后娘娘恕罪,为这奴才动怒伤神不值当啊!” “刘公公,那扫洒宫女翻乱了陛下奏章,谁给她的胆子?”皇帝奏章有专门负责的太监,旁人是万万动不得的。 刘德一身冷汗:“奴才这就去审问那宫女。” “陛下呢?” “陛下在湖边纳凉,命奴才请娘娘过去。” 高明纯面无表情:“本宫这就过去。” 宫人将小榻上躺着的皇帝抬到湖边,赵衡抓着一卷书慢吞吞看着,余光瞄见皇后带着人走来表情更加正经,假装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那卷书上头。 “臣妾见过陛下。” “皇后无需多礼。” 赵衡握住她的手:“发生何事?”他从没见过高明纯表情这般难看,更是担心她身体会不会有问题。 高明纯还未回答,刘德已经跪下请罪,说是驭下不严,有个扫洒宫女偷看陛下的奏章。 “偷看奏章?”赵衡表情顿时冷凝。 “刘德,你去将那宫女带过来,朕亲自来审问,人不要弄死了。”赵衡特地交代了最后一句。 刘德连声应是,满头大汗的小跑而去。 高明纯按捺着不悦,舒了一口气:“陛下不怪臣妾擅自处置宫人便好。” 赵衡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阿纯办事朕自是放心,你是后宫之主,尽可以放心大胆的处置宫人。”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那扫洒宫女被带来了,发髻凌乱妆容犹在,步履匆匆走到皇帝面前,却仍旧是美的,难道只是一个献媚的宫女么? “奴婢绿珠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柔软甜美的嗓音自她口中缓缓溢出,方才在承乾殿内的慌乱已经不见踪影。 赵衡哼了一声:“为何偷看朕的奏章?” 绿珠跪伏在地露出一截细腻白嫩的脖颈,说出口的话带着几分慌乱无措:“奴婢并未翻看陛下的奏章,是皇后娘娘看见奴婢在矮几旁扫洒便认定奴婢翻看了陛下的奏章,陛下,奴婢冤枉啊!” 她说完,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了赵衡一眼,贝齿轻轻咬着嫣红唇瓣,端是弱质风流,某个角度看起来与高明纯有一两分相似。 “蠢货!”赵衡冷冷吐出这两个字,又看了刘德一眼。 “照这张脸上打,打到她招认为止。” 刘德心里一抖,咬咬牙亲自上手抽那绿珠的脸,绿珠不可置信的尖叫,还未嚎出声便被人堵住口舌,只听方才面色温和的皇帝不咸不淡道:“别把人打死了,招认了便让人禀给朕听。” “朕不想吹风了,皇后陪朕回承乾殿吧。” “是。” 宫人抬着小榻走远,湖边啪啪啪扇耳光的声音不绝于耳,直到回到内殿赵衡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皇后微微一笑:“阿纯莫怕。” “臣妾不怕,臣妾只是……” 宫人全部退了出去,赵衡握着高明纯右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怕那宫女是有心之人派来的?” “是。” 后宫之内盘根错节,尤其先帝驾崩不到一年,后宫二十多位太妃均是生育过子嗣的有功之人,她们盘踞在后宫数十年或更久,赵衡与高明纯掌管这座宫城也仅有半年多,也未有完全把握保证这宫城中人尽数忠心于他们。 “阿纯,朕日后要做一些事,还需阿纯配合才行。” “陛下但说无妨。” 赵衡笑意渐浓,让她附耳过来,高明纯凑过去耳垂却被人含入口中:“阿纯仿佛吓到了,朕先安慰安慰下阿纯……” 高明纯:…… …… 承乾殿中扫洒宫女擅自翻看陛下奏章被处死的消息不胫而走,后宫之人不敢多加议论,往承乾殿伸的手或多或少有缩回来的,即便帝后刚上任没多久,他们却是大安朝第一尊贵的人儿,想算计的人自然要好好掂量掂量。 黎太后亦不是好惹的,既然后宫之人闲的发慌,她便将二十多位太妃尽数请到康寿宫里来,笑盈盈道:“本宫的宝贝公主要出阁了,本宫准备了些许嫁妆首饰,还请各位集思广益出出主意看还缺不缺什么,本宫可不准旁人把虞真看轻了去。” 众位太妃的脸色很精彩,虞真长公主是当朝皇帝的嫡亲长姐,谁敢看轻? 可黎太后无缘无故请她们过来能是这么个简单意思么?原本众位太妃也是来给虞真长公主添妆的,可看黎太后这架势显然不能善了,那虞真长公主的嫁妆单子丰厚的让人眼馋,黎太后还要让人参谋,不是显摆还能是什么?这添妆也不能拿的少了,太妃们只能肉疼不已的拿出原先的两倍来献给黎太后。 黎太后招待完太妃们,又给虞真长公主的嫁妆单子添了一笔,忿忿道:没了银钱看你们还能如何作妖! 夜雨潇潇,青砖黛瓦尽数湿透,顺着瓦檐汇成一条线不断下落。雕梁画栋之下灯盏逐渐熄灭,椒房殿内室还燃着一盏昏黄的灯火,绣着比翼双飞鸟的帷帐中正在安寝的高明纯在梦中皱着弯弯秀眉。 “陛下……” 值夜宫女罗璧悄悄起身上前,小声唤一句:“小姐?” 高明纯仍在梦中没有回应,罗璧在一旁候了片刻,又踮着脚尖回到外间打瞌睡,并留神注意着内室的动静。 “娘娘,陛下在东山打猎坠入悬崖,生死不明!” “陛下——”高明纯又喊了一声,猛地从梦中惊醒。 罗璧慌忙跑到内室扑到床边:“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内室昏暗,窗外天色将明未明,高明纯抓住罗璧的手:“罗璧姐姐,把灯盏弄亮一些。” “是。” 罗璧挑掉燃成黑色的灯芯,吹着火折子点燃另外三盏灯,内室顿时亮堂起来,另一个守夜宫女青黛听见动静也慌忙到内室伺候。 高明纯掀开锦被仍觉得热,一摸额头,是密密麻麻的汗珠,约莫是盖的太严实了。 她赤脚下床拿起一把纨扇扇风,渐渐凉爽了些,只是那股心悸久久挥之不去,好端端的怎会梦到陛下东山打猎坠崖,当朝陛下很是威武雄壮,再者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大约是世间最明白这道理的人了。 青黛拿过纨扇轻轻扇风:“娘娘,可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罗璧和青黛是高明纯的陪嫁丫环,忠心不二,高明纯初初嫁入宫中不大习惯因此目前都是她俩来值夜。 “没甚么。”高明纯脑袋昏昏沉沉,不欲多说。 罗璧见状端来一盏温茶,高明纯接过来一饮而尽,末了对罗璧说:“罗璧,你替我诊诊脉,我不大舒服。” 青黛顿时紧张起来,罗璧面相青嫩却老成持重,放下茶盏拿出脉枕静静给高明纯号脉,几息之后,罗璧松了一口气:“小姐受了风寒,我去煮碗姜汤来,不打紧的。” 青黛似信非信,却是知晓罗璧是陪伴皇后娘娘长大的,自幼学医且医术超群,若不是因为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怕不会到这深宫里来受罪。青黛比罗璧晚了三年来到高明纯身边,因忠心耿耿又巧手慧心,自然作为陪嫁入宫的不二人选。 高明纯扇了一会儿风仍旧困倦,示意青黛将帷帐挂起,而后躺回床上闭目养神。 皇后高明纯系礼部尚书高均海唯一的嫡女,一年前先帝赐婚,将其许配给太子赵衡,今年三月初六完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高均海着急忙慌的将在岳父家常住的高明纯接回京城准备大婚,高明纯心里不愿意也不能说出来连累家人砍头,只能迅速接收母亲搜罗来的皇后守则。 当皇后不容易,这俩月高明纯深谙此理,秀丽小脸上常常要挂着不符合二八妙龄的沧桑,尤其皇帝陛下床笫之间很是凶猛,只是先帝吃多了早年嫔妃无数晚年雄风不再的苦楚,明令禁止给当初的太子殿下广纳妃嫔,高明纯着实盼着日后给皇帝陛下多纳几位嫔妃,当然,得等有了嫡子才能放开。 皇后熬成太后有挺长的路要走。 高明纯攥着拳头,绝对不允许中间儿有人把她从皇后的位子上拉下去。 罗璧瞅着自家小姐不知想打谁的小拳头,小声道:“小姐,姜汤煮好了。” “别喊小姐,被人听到你要受罚,我、本宫亦会被太后指责。”高明纯端起温热的姜汤一饮而尽,只当这便是话本中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了。 “是,娘娘。” 等到黎明降临,高明纯晨起梳妆,用过早膳后要去康寿宫给太后请安,上午还有一场宴会,由太后牵头组织预备给寡居两年的虞真长公主挑选驸马。 当朝太后闺中姓黎,十三岁入宫从昭仪一路升至贵妃,赵衡继位后尊为太后,高明纯自嫁过来日日不断给黎太后请安,黎太后为人极和善,大约是念着高明纯年幼不懂事,很是体贴关爱,每逢请安必定准备美味糕点预备给皇后。 今日亦是如此,高明纯轻轻咬了一口莲子糕,柔声称赞:“母后宫中的厨娘手艺愈发精进,这莲子糕香甜软滑堪称上品。” 黎太后不到五十美貌依旧,只身材略微走形,从过年到五月间这腰身生生粗了一圈儿,应是先帝去后轻松了许多,她宫中有个厨娘极擅厨艺,黎太后一向因此自得,偏高明纯来到康寿宫中能不重样儿的夸赞这厨娘。 黎太后被哄得开怀:“等你回去带两盘罢。” “那倒不用,母后疼爱臣妾,臣妾日日来给母后请安,乐得从母后宫里吃现成的呢。”高明纯又咬了一口,这莲子糕上浇了晶莹桂花蜜甜的厉害,这口味是黎太后最喜欢的。 “哎呀,莫不说本宫和皇后对脾气呢,怎么说本宫听了心里都欢喜得不行。”黎太后笑着对宫人道。 大红宫装的虞真长公主从宫门外走进来恰好听到这话,扬声问道:“母后这是有了儿媳忘了儿臣?” 高明纯连忙起身,对虞真长公主柔柔一笑:“皇姐来了。” 虞真长公主微微一福礼:“儿臣给母后请安,见过皇后娘娘。” 高明纯就站在一尺之外,连忙走来将虞真长公主扶起来,并不真的受她的礼。黎太后生过三个孩子,第一个女儿未及满月夭折,虞真长公主是第二个,比皇帝赵衡大六岁,今年芳龄二十六,虞真长公主是太后亲女,皇帝长姐,身份尊贵不言而喻,高明纯因着这身份对于虞真长公主一向客气。 虞真长公主前一位驸马因病去了已有两年,这两年虞真长公主一直寡居,黎太后心疼闺女,说和几次才听得虞真长公主答应再嫁,只有一点,虞真长公主认定一定要自个来选新驸马,这并无不可,黎太后央了皇帝做主,预备办场宴会,先让朝中命妇将各家年龄官职符合的男儿呈上来,今日这宴会就是要遴选符合条件的儿郎。 虞真长公主不喜旁人碰她,只是来扶她的人是当朝皇后,借着那股子力站直身子。 高明纯却忽然愣在当场,就在她触碰到虞真长公主的瞬间脑子里突然涌进来一团乱糟糟的东西,冲天而起的火光,刺耳的妇孺尖叫,均能让人瞬间崩溃,虞真长公主倒在火光之中,看火苗蔓延到她自己身上,顷刻之间被火苗淹没。 “娘娘为什么望着本宫发呆?”虞真长公主对弟弟的新后略有成见,只不过这皇后不讨厌,小脸很是讨喜。 高明纯立刻回神,克制住震惊:“本宫瞧着皇姐这身衣裳和妆容分外好看,不由多看了一眼。” 虞真长公主笑笑,径直走到黎太后身边坐下,拈起一块莲子糕送入口中,继而点点头:“还是母后宫中的莲子糕最好吃。” 黎太后忙不迭让宫女再端上来些新颖精巧糕点,这点子东西可不能少了自己女儿的。 高明纯坐在一旁看她们母女说话,偶尔应和两句,脑中仍在回想刚才知晓的内容,虞真长公主仿佛被火烧死了,濒死前绝望怨恨驸马,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又叹腹中骨肉不能得见天日,可虞真长公主正好端端的站在眼前,又从未有过身孕,那为何会有这些事突然来到脑中,还有今早做的梦,此时皇帝正在东山狩猎,她竟在梦中见到皇帝跌落悬崖,难不成她竟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 黎太后和虞真长公主要说私房话,高明纯借口椒房殿中尚有事务需要打理离开了康寿宫。 出了康寿宫大门,脚下一滑,门口伺候的太监慌忙来接,罗璧抓住她胳膊,好悬避免了一场仪度尽失的跌倒。 高明纯站稳后让罗璧看那青石板是否有蹊跷,罗璧捻起一点污渍在鼻间轻嗅:“娘娘,有块猪油落在这石板上化了。” 太监脸色煞白,立刻跪在地上讨饶。 此处是黎太后的康寿宫,发落康寿宫的宫人岂不是落了黎太后的面子,高明纯身为皇后自然不会做得罪婆婆的事儿,免了那小太监的跪罚,上了步撵回椒房殿。 高明纯之所以着急走,是因为在小太监扶她那一刻,脑中又多了一幅画面,这不知姓名的小太监犯了错,杖责八十,被打了个皮开肉绽,等到最后一杖才咽气。 73.第七十三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高明纯吩咐御厨炖了一碗鸡蛋羹送到帐中, 蛋羹黄澄澄的, 上面点了两滴芝麻油撒着小葱花,鲜嫩可口,她端着蛋羹到赵衡面前, 让他先吃些东西。 赵衡扶着胸口眉头微皱, 还未伸手,高明纯主动道:“臣妾来喂陛下吃吧。” “有劳阿纯。”赵衡靠在引枕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高明纯心揪了一下,赵衡长得好看,星目剑眉一身正气乍一看是个端方君子,相处两个月以来仍然没有改变她对他的印象,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赵衡待她又很不错, 此时细细密密的心疼绕在心间, 赵衡不光是皇帝,还是她的夫君,虽然她一直盼着做太后,但在成为太后的漫长过程中他们相敬如宾互相扶持是最好的,尤其是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她只盼着皇帝能好好活着。 “像个小儿一般……” 高明纯小心翼翼喂他吃完蛋羹,再用丝帕帮他擦擦嘴角,猛地听见赵衡这句感慨。 “陛下身体不适自然要臣妾好生照顾, 您现在什么都不必想, 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她故作轻松的哄着。 赵衡愣了一下, 继而笑道:“阿纯说的是,你最懂我了。” 高明纯脸颊微红,低声问:“陛下可要更衣?” “让刘德进来伺候吧,朕,怕累着你。” “是。” 刘德进了营帐,高明纯正打算回帐内换件衣裳,却见皇帝营帐一丈外跪着数十人,几乎都是皇帝的贴身侍卫,此次皇帝坠崖他们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高明纯不打算插手,贴身侍卫的罪责都由皇帝来定,倒是那匹已经凉了的汗血宝马才需要好好查一查,她好奇极了。 太仆寺卿蒋坤已经围着汗血宝马转了大半个时辰,皇帝出行的马匹车架都由他和手下经手,若这马真有什么问题,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他,就算马没问题,这次也不会有好事。 高明纯远远看了一眼,等再回到赵衡身边就提到了那匹汗血宝马。 “那匹马让蒋坤带回去剖开肚腹看看到底吃了什么东西,查出结果再来见朕。”赵衡精神好一些后便开始着手处理事务,太仆寺卿自己不仅要查,还有大理寺的的人也会一起监督。 “朕的八名贴身侍卫,卢洪涛、王明,斩,其余六人各八十军棍。” “命人到东山找到那头熊瞎子,打死,剖开看是否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赵衡说完这些血淋淋的话想到高明纯在一旁坐着,心中一动,遂招手让她坐到身边:“阿纯,觉得朕心狠么?” 高明纯摇头:“陛下行事自然有陛下的道理。” “阿纯,朕在山上听到过一个故事,前朝一位富商有两个儿子,富商将泰半家产给了嫡子,另一个儿子不满,在富商死后打算将嫡子杀了取而代之,嫡子知晓了兄弟的阴谋却无证据,你说他是直接报官将兄弟抓起来,还是等兄弟露出马脚再报官呢?”赵衡不紧不慢道。 高明纯立刻明白过来,皇帝难道是受师父启发知道有人要害他了? “臣妾答了只是一家之言,陛下听听就算,可不要嘲笑臣妾。” 赵衡握住她的手指,青葱似的指尖纤弱无骨,笑了笑:“自然不会嘲笑阿纯。” “陛下说这两人是亲兄弟,那嫡子无缘无故向官府告亲兄弟难免被说残害手足不讲兄弟情义,若已经知道兄弟的阴谋大可以装作不知,等那人露出马脚来一举歼灭,如此既不会影响嫡子的名誉亦能手刃仇人。” 赵衡若有所思:“阿纯说的是。” 既然要做一代明君,赵衡就不允许身有污点,只不过需要将事情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否则便会重蹈覆辙。 ** 宫中黎太后派人传信来问陛下何时回宫,她在宫中已是寝食难安,奋斗半辈子守得儿子长大登基,黎太后以为能享福,可闹出来坠崖这一出,她老人家一边清扫宫中可能存在的隐患,一边盼着皇帝儿子赶紧回宫。 赵衡在营帐中休憩大半天情况稍有好转,柳院判来诊脉后确定现在回宫静养更好。 拔营回宫前赵衡问起那采药女。 “陛下,臣妾已同白姑娘说了,让她随咱们一同回宫,白姑娘救了陛下当得重谢。”高明纯不忘记给师兄争取好处,只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师兄的身份进宫那就是欺君之罪。 赵衡似笑非笑:“白姑娘?那人难道不是阿纯的师兄么?” “陛下……知道了?” 赵衡可有可无的点点头:“朕刚醒来令师兄便自报家门了。” 高明纯以手遮脸,不好意思看他:“臣妾还以为陛下不知道……” “放心,不会少了容斐白的赏赐,朕还需要白蓉蓉帮忙办件事。”前世容斐白没有出现,禁军搜山又没找到他的人或尸体,背后算计这件事的人肯定要查采药女到底是何人物,引蛇出洞总得摆好诱饵,白蓉蓉就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那陛下的意思是师兄可以以白蓉蓉的身份住在宫里?” 赵衡权衡片刻:“可以,不过他毕竟身份特殊,宫内住着多位太妃,规矩礼仪还需阿纯费心。” “多谢陛下。” 赵衡瞧她喜滋滋的样子稍稍开怀,高明纯抬眸看到他眼睛里的温柔笑意,愣了一下,继而回一个微笑。 皇帝坠崖后回来就怪怪的…… 皇城外禁军副统领韩城已经等候多时,皇帝坠崖之事并未通知文武百官,因此回程车马进入皇城堪称悄无声息,黎太后不顾劝阻侯在皇帝寝宫之外,见到被宫人抬下来的皇帝泪眼婆娑:“我的儿啊,这是遭了多大罪。” 赵衡多年未见母亲,无奈又动容:“母亲,朕并无大碍,咱们到内殿说话。” “好好好。”黎太后不自觉拉着高明纯的手,婆媳俩相携而去。 床榻之上到底比马车舒服许多,赵衡半躺在床上慢慢给黎太后解释来龙去脉,高明纯站在一旁听黎太后一口一个我的儿,眼泪快把赵衡袖子打湿了,谁劝都没用。 “皇帝日后可不许做这等危险的事,你乃万金之躯,若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好?” “朕答应母后不会再冒险了。” 黎太后满意了,哭大半晌妆面都花了,她自觉失态找个借口回康寿宫,高明纯借机问了那几人是否还在宫中。 “那胡小郎一直哭闹,虞真又疼他,本宫得到皇帝回宫的消息就让她们出宫了。”黎太后对高明纯亲近许多,说起话比从前随意,约莫是当做一家人了。 “还是母后想得周到,若是留到现在怕是不妥。”虞真长公主怕是真的看上了杨钊元,高明纯想起她在大火中护着肚子惨叫的模样心头冒出些许不忍,杨钊元日后还会造反,也不知皇帝和太后到底要如何抉择。 高明纯送黎太后回宫后才回到自己的椒房殿洗漱更衣,去东山走的匆忙,连续两天穿着那套胡服,此刻回到宫中放松下来方觉得浑身都是沙子。 青黛来伺候她洗浴,顺道说了在康寿宫所见:“娘娘,奴婢瞧着虞真长公主对您颇有微词,她总和太后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那些话明褒暗贬?” “是。” “湛王妃和齐王妃还有胡夫人留在宫中可曾说过什么,或者急躁不安的?” “湛王妃担心世子坐立不安的,齐王妃是太后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胡夫人一直紧张胡小郎,仿佛在宫里会伤到他似的。” 短短一天时间青黛看不出多少情绪是正常的,这几个人都很可疑,尤其是胡彬的身份,杨钊元护着他还说能做皇帝,也不知是什么身份,大安朝名正言顺的皇室血脉都好端端的,一个小孩儿可以做皇帝,难不成是天命之子,杨家人不至于脑袋昏聩到这个地步吧? “青黛,进宫来的白蓉蓉是我师兄容斐白,你见过的,她在宫中住一阵子,你去伺候他务必不能露馅。”其实让罗璧去伺候白蓉蓉是最好的,俩人可以给皇帝诊诊脉,但罗璧不如青黛细心,说不定会连累师兄露馅。 青黛应是。 高明纯换好衣裳出来,各路打探消息的太妃各显神通,送吃的送玩意,邀请皇后去她们宫中坐坐,一准儿是在黎太后那儿没得到消息才来椒房殿,先帝留下的太妃呆在宫中都不安分。 “一律拒了,这几日本宫要照顾陛下,她们若是愿意来椒房殿便来吧。”高明纯有一个正经婆婆,是绝对不愿意再去和太妃们凑到一起多找几个婆婆。 不过就算她们来,高明纯也不一定呆在椒房殿就是了。 * 皇帝宫中灯火通明,高明纯饥肠辘辘来到承乾殿却见赵衡正在看奏章,刘德在一旁捧着烛台,室内寂静无声,高明纯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 “陛下,您刚回宫身子不适,何必如此忙碌,休养两天再处理政事不迟。”皇帝坠崖的事早晚要向文武百官公布。 赵衡放下奏章,眉目间疲态尽显:“朕怕遗漏要事,阿纯可曾用过晚膳?” “不曾,臣妾来陪陛下用膳。” 赵衡微微一笑,终于开口让刘德命人将晚膳呈上来,阿纯刚嫁过来时容易害羞,如今敢说敢做,将皇后当的有模有样。 御厨做的晚膳是经过太医授意的药膳,高明纯先伺候赵衡用膳,他一直眉头紧锁,应是伤口和骨折的腿开始肿胀疼痛,吃了小半碗便不再用了。 “阿纯先吃吧,朕没胃口。” 高明纯坐在不远处慢慢吃着,赵衡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她的身影。 黎太后对杨婉莹胞弟杨钊元很感兴趣,其余命妇自不会多嘴一句,既然太后看上别家就没自家什么事儿了,一时之间清波殿的氛围竟然轻松起来。 虞真长公主脸颊微红,捏着纨扇木柄转来转去,对那杨钊元极为好奇。 高明纯觑见虞真长公主的神色,暗叹如若杨钊元造反,那么将身怀六甲的公主烧死在火中便不足为奇,自古成大事无不心狠手辣,虞真长公主势必不能嫁给杨钊元,只不过做主的人是太后和皇帝,高明纯这新晋皇后着实说不上什么话,说不准还会弄巧成拙让虞真长公主心生不满。 清波殿殿门口,罗璧仍旧毫无踪迹,也不知有无打探到东山狩猎的状况。 “皇后今日怎的闷闷不乐?”黎太后压低嗓音问道。 高明纯收了心思,却不掩饰担忧表情,也低声对太后解释:“今日天气不大好,陛下去东山狩猎也无消息传来,臣妾担心陛下。” 黎太后拍拍她手背:“莫要担忧,过会儿就有人来禀报消息的。” 高明纯舒一口气,小声与黎太后讨论哪家儿郎能配得上公主。 虞真长公主奇怪的看了太后,太后轻易不与人示好,唯独对这小皇后处处照顾,她心里略微不满,却并未表现出来,反而耐心问趴在膝上的小郎君可要再吃些点心。 小郎君抿嘴一笑,羞羞道:“多谢长公主殿下,彬儿不吃了。” “彬儿可会写你的姓名?” 胡彬用食指在虞真长公主手心比划了自己的名字,虞真长公主夸赞不已,若不是身上没有趁手的礼物怕是要当场赏给小郎君一些东西。 齐王妃胡氏瞄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杨婉莹嗤笑:“怕什么,又不是太后下懿旨说要你胞弟尚主了。” 杨婉莹欲哭无泪,只盼着能将儿子早点还回来,难不成在入宫前黎太后就相中了弟弟杨钊元,所以才特地让她带着儿子入宫? 巳时末,禁军来报陛下在东山亲手猎到两只红狐,赠予黎太后做昭君套。 黎太后笑盈盈道:“哪能都让本宫得了,本宫与皇后一人一条,免得辜负陛下一片心意。” 高明纯脸颊微红,端是新婚小妇人的娇羞,低声谢过太后努力做出端庄模样,看起来格外可爱大方,黎太后心中满意,先帝总算做了一件靠谱的事儿,给皇帝找了个好皇后。皇后得了黎太后的眼缘,命妇们见缝插针夸赞陛下身手不凡,黎太后是天下慈母表率,皇后是当之无愧的国母。 好话儿听多容易让人心情愉悦,黎太后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同命妇们讨论朝中优秀儿郎神采奕奕。 到了午时,黎太后乏了,便让命妇出宫归家,并未说今日到底相中谁家儿郎了,只留下两位王妃还有胡夫人杨氏婉莹并小郎君在宫中用膳,此举不言而喻,命妇们出宫后都有无事一身轻之感。 午膳三位儿媳并一个女儿陪着黎太后用了午膳,杨婉莹忐忑不安,手中紧紧拽着胡彬,只喂胡彬胡乱吃了些东西,她自己几乎滴水未进。 午膳后,黎太后邀他们下午去御花园赏牡丹便去殿内午睡,虞真长公主邀她们去偏殿说话,高明纯借口欣赏湛王妃的手镯,碰了碰她的手背,却只见到:有人掰开湛王妃的嘴巴灌进去一碗黑漆漆的药汁,不多时湛王妃便抽搐着七窍流血而亡。 轮到齐王妃和杨婉莹并无多少特别,俩人均是上吊自尽而亡,猛然见到三个凄惨的死相再对比眼前的花容月貌言笑晏晏,高明纯胃口不适,借口椒房殿内尚有事务需她亲自打理,匆匆回去了。 罗璧正守在椒房殿内,一见到高明纯便说出与禁军一般无二的消息。 “罗璧,你再给诊诊脉,我方才胃里不舒服。”高明纯怀疑自个是不是有喜了。 罗璧没有不答应的,诊过后:“娘娘脉象很好,并无疾病,连早上的风寒也已好全。” 高明纯拍拍胸口,对贴身宫女实话实说:“我还以为是有孕之相。” “娘娘两日前才没了月信,应不会有孕。”罗璧是个直肠子,连拐个弯都不会。 青黛见高明纯脸色不好,安慰道:“娘娘不必担忧,如今您椒房独宠,很快便会有小皇子的。” “没有也好。”高明纯期盼有子是为地位稳固,可皇帝未来生死不知,她便是有子也难平安长大,还是先操心着皇帝的生死吧。 高明纯到书房写了两张纸条卷好放进信箍之中,命罗璧和青黛守着椒房殿不准外人进入,她换了便装亲自将信绑在信鸽腿上,揣着信鸽避过宫中的宫女太监,皇帝后宫唯有皇后一人,住在各宫的唯有先帝嫔妃,此时午时阳光灼热刺眼,宫内幽径并无人烟,行至宫墙附近小心避过巡逻的禁军,将信鸽放飞后又将一石子抛向鸽舍,正在休憩养尊处优的鸽子们尽数飞起,宫墙内外皆有,那两只信鸽也就不打眼了。 高明纯的信鸽要去找两个人,一个是陪着皇帝在东山狩猎的长兄高竹彦,要长兄尽力守在皇帝身边以防万一,另一个则是同一师门的不靠谱师兄,请他去东山山崖底下呆着,万一皇帝真的掉下去,有师兄在下面垫底应该死不掉。 东山距离皇宫不远,高竹彦收到皇后妹妹的飞鸽传书,狐疑妹妹为何不直接给陛下递信,但仍旧按照高明纯的吩咐去皇帝赵衡帐中请安。 赵衡正在帐中擦拭宝剑,听闻大舅子来访很是和善的命太监放人进来。 皇帝陛下赵衡着胡服身长玉立,嘴角噙着淡淡笑容,眉目间透着一股子随性从容,抬手免了高竹彦行礼,以家常口气问:“长辉,可是有事?” 长辉是高竹彦的字,他虽比赵衡年长又是名正言顺的大舅子,可仍当不得赵衡一声长兄。 “臣,问稍后能否与陛下一起打猎,皇后娘娘喜爱狐裘,臣想打来几只狐狸借陛下的便利将狐裘送予皇后娘娘。” “无不可。”赵衡放下宝剑,笑容渐淡,舅兄求见当真只有这么点事? 赵衡一答应高竹彦便转了话锋,谈起赵衡的宝剑,赵衡是先帝二皇子,大皇子身子骨不行,先帝担忧儿子便请了最好的武师教赵衡习武,因此赵衡是皇子中最为壮硕的,东山打猎一行赵衡猎到的野物最多,不大稀奇的赏给了臣属或直接命人烤来吃,毛皮成色好的都留给了太后与皇后。 赵衡大婚前并无妾侍,迎娶高明纯近两月时间独宠皇后,并无广纳嫔妃之意,文武百官操心皇上的子嗣,曾提议广选天下殊色充盈后宫,赵衡理都没理,似乎对臣工干预家事不满。 文武百官只当皇帝与皇后新婚情浓,便不再讨嫌,东山狩猎随行伺候的不乏昳丽宫女,却并无人晚间在皇帝帐中伺候,赵衡为人看似随和心思却深不可测,高竹彦很是担忧,自家小妹能否与皇帝相安无事。 纵使高竹彦心中百转千回,心里的话却是不能与皇帝说道的,等到过了午时,赵衡见外头凉爽便要骑马出去走走,高竹彦紧随其后,随性官员勋贵子弟纷纷上马开始这一场狩猎。 74.第七十四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这些都是皮外伤, 对壮年男子来说算不得什么大病,高明纯担忧的是另一层:“可还有别的伤,诸如脾脏破裂等等?” “臣并无探查到这些症状。” “那柳院判尽快为陛下医治吧。” “是,皇后娘娘, 陛下内伤严重, 在陛下醒来前万不可再移动了。” “无妨,就在此地扎营, 等陛下好转再回宫,陆敏你带人回皇城禀报太后,陛下已经找回正在营地养伤,请太后不必太过担心, 本宫会照料好陛下。” 柳院判和陆敏领命而去, 高明纯示意罗璧上前给陛下诊脉。 罗璧诊过后点点头:“柳院判说的没错, 陛下身上是外伤加内伤, 需要静养。” “那可有性命之忧?” “好好养着应该不会有大碍。” 高明纯不会和罗璧要一个绝对的保证,现在这个结果已经很心安了。 罗璧端来一盆清水, 高明纯拿来一张棉帕子打湿, 小心翼翼给赵衡擦去脸颊手上的血迹泥痕, 擦到手背时,赵衡突然动了动,握住她的手:“阿纯?” “是我,陛下。” 赵衡缓缓睁开眼, 呢喃道:“方才恍惚觉得……睁开眼看见你了, 还以为是在梦里……” “不是梦, 方才我上山接陛下去了。”高明纯回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抚。 赵衡的手紧了紧,唇边溢出一抹惨淡笑容:“不是梦便好。” 高明纯倒来一盏温开水送到他嘴边:“陛下喝口水润润嗓子。” 赵衡靠在她怀里慢慢喝水,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脸,柔情似水的目光中饱含苦涩,高明纯以为他痛的不清醒,让罗璧去叫太医来看。 “我,没大碍,你陪我一会儿。”赵衡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太医准备好药物来给赵衡将骨折的右腿重新固定好,期间赵衡额头冷汗直冒,却一声都不吭,最后太医给身上伤口上药才出言让高明纯出去透透气,高明纯走到帐篷外头才明白赵衡是怕伤口太狰狞吓到她。 齐王陪着采药女来到帐前,高明纯立时想起刚才把这个采药女忘到脑后了,遂走上前去。 “白姑娘,快拜见皇后。”齐王殷勤提示。 采药女白姑娘一直低着头,跪下磕头行礼,娇媚嗓音引得人心里发痒:“民女白蓉蓉见过皇后娘娘千岁。” “免礼,姑娘救了陛下本宫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姑娘呢。”高明纯亲自将白蓉蓉扶起来,两人站在一起更是凸显出白蓉蓉个头出奇的高。 白蓉蓉分外守礼,一直低着头不敢窥视皇后容貌:“民女不敢当。” “陛下如今还在静养,不如姑娘随本宫进宫,等陛下身体好一些,本宫定会为姑娘请赏。” 白蓉蓉还未回答,齐王先急了,但忌惮昨日暴戾的皇后,小声道:“娘娘,白姑娘不用进宫吧?不如先住到小王府上等待陛下和娘娘的召见?” 高明纯看了一眼齐王,忍着笑平淡道:“用不着,本宫心意已定,请白姑娘随本宫入宫,罗璧,白姑娘辛苦一天,你带白姑娘去洗漱、用些饭食。” 罗璧咬紧下嘴唇表情怪异,躬身对白蓉蓉道:“是,白姑娘请随奴婢来。” 白蓉蓉娇滴滴的对着高皇后一福礼,轻移莲步随罗璧去了旁边的帐篷,齐王盯着她曼妙纤细的背影出神,连高明纯何时离开都不知晓。 齐王摸着砰砰跳的心口,暗暗咬牙,如果陛下和娘娘真要赏赐什么,不如赏给她一个齐王侧妃的位子。 ** 罗璧叹为观止的看着白蓉蓉,想伸手捏捏她胸前那不大不小的一团,却被白蓉蓉一把拍开,翘起的兰花指风流端方,眉目流波:“没大没小!” “容公子,奴婢实在没想到您会扮成这个样子出现在东山,还救了陛下……”罗璧眼里的崇拜都要溢出来了。 “傻丫头,我扮成这样很安全。”白蓉蓉顶着女儿面貌用了男声。 高明纯来到帐中就见罗璧好奇不已问她胸前是怎么做的这么逼真的,白蓉蓉不耐烦解释,看见高明纯就把罗璧推出去:“去外头守着,我和你家皇后说说话。” 罗璧乖乖去了,出帐篷前努力了又努力才将笑意收回去。 高明纯站在已不远的地方仔细打量,直到看的白蓉蓉浑身发毛:“怎么了?” “我瞧师兄扮的像啊,好一个柔弱女子呢。”没见到采药女前,高明纯还以师兄没赶过来东山。 白蓉蓉、其实是容斐白容公子,一本正经道:“阿纯,实不相瞒我是昨日上午奉师命而来侯在东山等着救陛下。” 高明纯心头一惊:“师父算出来了?” 高明纯和容斐白师出同门,他们的师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明空居士,明空居士精通阴阳八卦武学剑道,生平只收过三个弟子,容斐白是自幼被明空居士捡回来的,高明纯则是因为外祖父与明空居士是好友,加之有武学天分才拜在明空居士门下,接到圣旨赐婚前就在外祖父家与毗邻而居的师父学武。 容斐白面色沉重:“不错,师父前日酉时命我来京,说有大事发生,要我务必按照他吩咐来做,你出嫁前师父送的玉佩可曾戴在身上?” “从未离身。” “师父说,这玉佩能帮你良多,只不过他能力有限,要你多加小心。”容斐白眼中似有泪光。 高明纯心中一震:“师父怎么了?” 容斐白沉声:“在我来京前师父便已羽化登仙,他命我将焚了尸身,洒在东山之上。” “怎么可能?师父还不到五十岁?!”高明纯不相信!她明明在赵衡死时还见到师父就在一侧! “师父离世前只说为了黎民百姓逆天而行,让你我不必介怀,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望阿纯尽心辅佐陛下整治山河,莫让奸佞有可乘之机。” 高明纯眼泪啪嗒不停地掉,闻言双膝跪地朝着东山行了大礼,拜祭师父明空居士在天之灵。 容斐白将她扶起来抹干净眼泪郑重承诺:“阿纯,你如今贵为一国之母,要事事小心,有任何事尽管吩咐师兄,师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师兄,我不要你赴汤蹈火……”高明纯抽泣着反驳。 这幅小孩儿模样倒是将容斐白逗笑了,耐心给她擦掉脸上的痕迹:“是是是,我家师妹是皇后,日后我就发达了。” “莫要再哭,免得让人看出异常。” 高明纯万般心事藏在心底,碍于目前状况只问:“师兄,你以白蓉蓉的身份出现,进宫一趟是免不了,日后打算如何?” “师父让我自由自在不受束缚,我却想来京城闯一闯,尝一尝宫中御膳的。” “那既如此,白姑娘,先用膳吧。” ** 赵衡敷了伤药换上干净衣裳,头发重新梳理,即便是重伤半靠在小榻上依然是不容直视的帝王龙威,他四处看看才问:“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在安顿那位白姑娘。” 赵衡顿了顿,挥手让太监下去。他从没想过一朝醒来竟回到从前,回到乱世的开端。 高明纯从外头回来见他剑眉紧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谁知进到帐中就见赵衡朝她伸出手,自然而然搂在怀中:“许久没见过阿纯了。” “陛下打猎几日竟把臣妾忘了不成?”高明纯顺口撒了个娇,脑中却在想看到的有关赵衡死亡时的画面。 赵衡死在一间临时建起的宫殿里,周围围着许多人,他穿着雪白的寝衣嘴唇苍白,高大健壮的身姿变得虚弱不堪,握紧的丝帕上有殷殷血迹。 75.第七十五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赵衡便顺理成章的被册封为太子, 先帝指派了三师三少教导太子, 他自个抱着美人儿快活去了。 先帝晚年变得越来越糊涂, 但有一点记得门清儿,朝纲不能乱、太子不能废,任谁说太子越权他都充耳不闻,因为赵衡对他毕恭毕敬从无反叛之心,别的朝臣劝的再多都没用,不过他最糊涂时对已经出嫁的虞真长公主依旧百依百顺,唯独驳了她一件事,便是赵衡的太子妃人选。 先帝晚年清醒的时候不多, 这回绝对算一次,赵衡偶尔和高明纯说起先帝会迷惑先帝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但先帝确实有大智慧。 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将虞真长公主捧得太高, 让她有些忘乎所以了。 此时,虞真长公主气的双颊绯红,怒气冲冲道:“皇后真是好大的本事!” 高明纯讶异反问:“殿下已经夸了本宫两遍了, 本宫都要受之有愧了, 来人, 将陛下与本宫给虞真长公主准备的贺礼拿来。” 罗璧将贺礼端到虞真长公主面前, 是一对战国云雷纹玉珏、宝石头面一副, 上等玉佩一对, 硕大南珠二十颗并夜明珠两颗。 帝后赏赐本就是莫大殊荣, 何况战国云雷纹玉珏何等珍贵, 但这在虞真长公主看来这点东西不过是高明纯另一种讽刺而已, 挥手掀翻罗璧手中的托盘,首饰珠宝散落一地,玉佩碰到地板碎成两半,罗璧惊慌失措的跪下。 高明纯缓缓站起身神色冷凝:“虞真长公主这是何意?要犯上吗?” “你算什么……!”虞真长公主还未说完,却被杨钊元按住手。 杨钊元上前一步,拱手揖礼:“皇后娘娘见谅,长公主殿下神思不属并非有意冒犯娘娘。” “杨驸马,本宫与长公主殿下说话用不着你多言。”高明纯目光扫过那长身玉立的杨钊元,只觉厌恶,从知道那些人死前的场景后,若说她最想让谁死,杨钊元必然排第一位的。 杨钊元恭恭敬敬道了一声是,俯首时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愉悦笑意。 而对虞真长公主来说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高明纯明知她心悦杨钊元还在东山用马鞭抽他,如今又将她爱重的驸马视若无物,岂不是把她的面子往地上踩! “皇后娘娘如此自大狂妄,真当自己是这宫中第一人?若是陛下……” “若是朕如何?”赵衡突然从内殿走出来,虽然仍旧面色虚弱,但眸中嘲讽毫不遮掩。 虞真长公主眼神猛地瑟缩了一下,还以为皇帝已经昏死过去,没想到居然醒着还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她对高明纯端着小姑子的身份,可对赵衡还是怕的。 高明纯连忙去扶着赵衡,赵衡步伐虚弱,半边身子都靠在她身上,他拍了拍她手背以示安抚亲近,一步步走到虞真长公主面前,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首饰珠宝,深吸一口气:“虞真,你当真是被先帝宠的没脑子了么?” “陛下何出此言!”虞真长公主拧着脖子,目光锐利。 赵衡扯了扯嘴角,抬脚将那战国云雷纹玉珏踢到一旁:“你刚才想说什么?是不是想说若是朕死了皇后该是何等凄凉?朕还真是想不到皇姐竟然盼着朕死,也不知朕死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前世高明纯母子之死是赵衡一辈子的逆鳞,除了高明纯谁也碰不得,就连他自己也不敢去想象高明纯怀着孩子怎样小心翼翼委曲求全才能安然将孩子生下来,她本该是他独一无二的妻子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当年她留下的绝笔信,赵衡每一个字都记得,却从不敢回想面对,可他的亲姐姐当朝虞真长公主竟然以此想象为乐,前世他从未听说虞真长公主为先帝赵衡的遗孀做过什么。 如今看来,虞真长公主也是不可能做过什么的,她任性妄为只图自己快活,无法无天的性子活脱脱是另一位先帝,但她不如先帝聪明,先帝玩乐享受却分得清孰轻孰重! 虞真长公主脸一红,不敢与赵衡对视,扭头看向别处:“本宫岂敢诅咒陛下。” 赵衡懒得与她辩驳,冷笑一声:“那皇姐最好记着,没了朕与母后,皇姐过的连其他公主都不如。” 他又指了指高明纯:“她是先帝赐婚,朕从玄武门正门亲自迎娶回来的正宫皇后,还请皇姐牢记这点。” “是,虞真遵旨。”虞真长公主行了万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行了礼就想走,谁知赵衡突然出声叫住她,又让罗璧将散落一地的珍珠、碎掉的玉佩捡起来,重新放到托盘里送到她面前。 “谢赏。”他冷冷说了两字。 虞真长公主屈辱的与杨钊元一同行礼,谢恩,端了那首饰气冲冲走出承乾殿。 承乾殿中一片静谧,大太监刘德满头大汗瑟瑟发抖,直到赵衡与高明纯看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奴有罪。” “有罪?你有何罪?朕打小就是你伺候的,劳苦功高。” 刘德心里一喜,陛下记得他从小的辛苦便是不追究了吧,他喜滋滋的要道谢,却听头顶传来一道清脆女声:“刘公公伺候陛下固然有功,可也不能功过相抵,不如公公先回答本宫一个问题,陛下与本宫交代过承乾殿伺候的宫人任何人不得将陛下病情告知旁人,方才虞真长公主开口问了,公公竹筒倒豆子般答了出来,看来公公对陛下的命令置若罔闻呐!你可是承乾殿的太监总管,连个小太监都不如了?” 高明纯口吻咄咄逼人,刘德自知有罪却想皇帝未开口问罪,皇后开口过问已是逾越,因此试探道:“奴才以为虞真长公主不是外人,长公主是陛下的嫡亲姐姐,怎会对陛下不利?” 赵衡笑了,自嘲道:“朕突然想起来了,五年前你犯过错差点被赶出东宫,是皇姐替你求的情,你才有今天,你倒是知恩图报。” 刘德心里七上八下,最近他越发摸不准陛下的性子,犹豫道:“长公主确实对奴才有恩,但陛下才是奴才的主子,奴才绝对不会背离陛下的。” “朕信你没那个胆子,不过,这么多年你也老了,歇歇吧,从今儿起就歇着,改成王儒章任太监总管罢。”赵衡淡淡说完,转身回了内殿。 刘德跪在正殿上还没回过神儿来,等反应过来看到从前对他马首是瞻的王儒章跟在帝后身后伺候才明白过来。 “陛下——”他还未喊出口,禁军统领傅雷亲自进来将人拉了出去。 傅雷与刘德共事不久,只道一声:“刘公公,一路走好。” 刘德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冉冉升起的朝阳映在他瞳孔里成为最后的神采。 —— 虞真长公主捧着托盘出了承乾殿一度想将托盘扔掉,还未动作就被驸马发现端倪及时阻止。 “殿下不可意气用事,这是在宫里。”杨钊元柔声安抚。 虞真长公主喜欢他的温柔呵护,这会儿怒火三丈如何忍得,狠狠跺了跺脚发泄,却没敢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路气冲冲出了宫,没和黎太后打声招呼。 不过承乾殿出了这么大的事,黎太后怎会听不到风声,尤其是傍晚赵衡坐着步撵来了康寿宫,黎太后既惊又喜,但看赵衡面色阴沉将白日承乾殿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一遍,黎太后心中一沉。 “母后,虞真该多管管了,她嚣张跋扈到了朕面前来,朕与她是亲生姐弟可以不多加计较,但御史与朝臣都看在眼中,朕若不惩罚她、颜面何存?” 黎太后不安道:“衡儿,你们是亲姐弟,娘只得你们两个孩子。” 赵衡虚弱一笑:“儿臣亦怕母后为我们姐弟伤心,只是为了虞真好,还请母后不要心软。” “那要怎的做?” “朕找了宫中四位有资历的嬷嬷,皆是教导过公主郡主的,礼仪风范没得挑,让她们去公主府中住一阵子罢。” 黎太后岂能不知这些嬷嬷的严厉规矩:“好,以本宫的名义送过去。” “多谢母后。” 黎太后叹息一声:“都怨先帝……” “是。” “难道东山一行当真是巧合?” 容斐白沉吟片刻:“陛下,臣前几日借机去了东山一趟查看陛下当时坠崖的位置,臣发现那片山地附近长了一种不寻常的草药。” “什么草药?”赵衡直起身。 容斐白从袖中掏出一块布,里面裹着他从东山带回来的几株草:“陛下请看,此为春夕草,臣早年跟随家师四处游历时曾见过这春夕草,春末发芽生长,在刚刚破土而出时药性最浓,闻之易让人神魂癫狂不受控制,马匹亦然。不过家师告诉臣此草毒性大于药性,中原无人用它入药更不知它是何物,他与数位杏林高手去信问过此药均确定并未在中原境内见过此药。” 赵衡接过那两株草,一字一句问:“那你和尊师是在何处见到此药的?” 容斐白神色肃穆:“北狄。” “北狄?”赵衡心头一凉,他坠崖醒来没多久北狄进军中原是否是因为知晓大安朝朝局不稳,不,他们是从开始就制定计划要杀了他,北狄入侵后,朝中派出迎战的军队屡战屡败,可北狄人早在几十年前便被先帝率军亲征打的躲在草原里不敢越界,大安朝军队是朝廷年年花大量银钱粮食养着的,怎么会次次不敌北狄的残兵败将?! 76.第七十六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陛下, 可要点灯?” “不用, 你去睡吧。” “是。” 今夜无月,赵衡闭上眼培养睡意,脑中却在不断推演正在部署的计划, 慢慢思绪过渡到了皇后身上, 先帝册封太子妃时赵衡曾在宫外见过她一面, 高家两位大舅子带她出门踏青,高明纯看起来挺开心,穿着石榴红色胡服在草地疾驰, 远远看着都能被她畅快的笑容感染。 那一面之缘后,父皇让人送来十来个女子画像,让他从中挑一个作为太子妃, 看到高明纯的画像时毫不犹豫选了她。 当时在想,那样开朗可爱的女子, 应是良配。 赐婚后, 赵衡往高家送过一些东西, 偶尔会收到回礼,吃食、香包或是高明纯亲手作画的折扇, 那感觉很新奇,他不讨厌循规蹈矩的女子,可她看起来似乎比以往见过的女子新奇可爱, 渐渐期待起大婚的日子。 不巧的是还未及大婚先帝病重殡天, 大婚日子往后挪了三个月, 后宫盛传他不喜未来皇后, 他没有理会流言,只是在大婚时用了最高规格将期待许久的皇后娶回来。 高明纯比他年幼却懂事大方,后宫之事渐渐接手不说,与他相处也相当融洽,在外是端庄大方的皇后,两人相处时会撒娇卖乖很是可爱,自她来到身边,赵衡一直过得愉悦。 因为先帝喜爱在女人之间流连,赵衡从小就不喜欢身边女人太多,有了皇后甚是讨厌有别的女人出现,所以他拒绝大臣要选妃的提议,他模糊觉得若是有了别人高明纯里里外外都会像个真正的皇后,而目前状态良好暂时不需要改变。 赵衡天生就有一些浪漫主义因子,若不做太子、皇帝,大概会是个不错的大侠。因他聪颖,先帝待他格外宽厚纵容,赵衡的年少时光算是快活的。 东山坠崖像一把利剑插到了心里,彻底打破赵衡的逍遥日子,坠崖之后如同坠入地狱。 后来战火纷飞的时光里,赵衡经常想起仅仅与他相处两个月的皇后,那个灿若朝阳的明媚女子,珍藏心间念念不忘。 …… 御膳房宫人依次进入承乾殿将早膳奉上,十来种早点香气四溢,高明纯捏起一只小笼包咬一口,鲜肉馅香而不腻美味可口,三两口吃完又捏起一只放到白釉折腰盘内,上面还放着一块点心,两片卤牛肉,端起这盘送到赵衡面前。 “陛下,臣妾吃着这三样不错,陛下尝尝。” 赵衡右腿折断只能躺在床上被人伺候,刘德被他赶了出去,高明纯亲自来伺候他喝了碗汤,再送些自己觉着好吃的,好在两人口味大致相同,他慢慢将这三样东西吃完,又要了四只小笼包,看来这小笼包更对他胃口,之后便专心盯着高明纯吃什么了。 高明纯怪不自在的,她肚子里不像有个孩子,倒像是怀着一个绝世大宝贝,只不过这大宝贝她自己也喜欢。 早膳后,高明纯到花园散步,被皇帝盯着看一不下心吃多了。 “罗璧,你有没有觉得陛下挺不对劲的?” 罗璧一脸茫然:“不知道,陛下对娘娘不是挺好的?” 这倒是,高明纯就是觉得从东山回来皇帝仿佛对她亲近许多,偶尔看她的目光柔软的能滴出水来。 “再说娘娘现在怀着小皇子,陛下对娘娘好不是理所应当的么。”罗璧压低声音悄悄说。 难道真是因为孩子?高明纯松一口气,希望没有想错,她肚子里这个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更是嫡出,地位一定不一般,皇帝重视说得过去。 至于怀了孕要不要给皇帝选嫔妃,高明纯不太厚道的想,皇帝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还是先好好休养。 ** 当朝皇帝病重,文武百官尚在有条不紊的各司其职,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只是前去觐见陛下的官员出来时脸色都不大好,询问陛下到底病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清楚,全权负责陛下病情的柳院判常人根本见不到。 虞真长公主听闻胡彬胡小郎仍旧缠绵病榻,想请柳院判到胡家给胡小郎诊病,作为亲姑姑的齐王妃也要为侄子的病情出一把力,两人携手来到椒房殿请见高明纯。 高明纯很是为难:“陛下的病情离不开柳院判,皇姐见谅,本宫实在做不了这个主。” 虞真长公主脸色一沉:“那本宫便去求见陛下。” 她一点都不给高明纯脸面,甩手就走,齐王妃讪讪的亦不敢多留,声称要去给黎太后和罗太妃请安,匆匆走了。 高明纯脸色未变,倒是罗璧愤愤不平:“长公主怎么就跟娘娘不对付似的,次次都不给好脸色,那胡小郎是什么人能比得上娘娘你么?” “当然比得。” 罗璧大惊:“娘娘,那胡小郎不过是光禄寺卿的孙子,怎能比得上娘娘?” 高明纯微微叹气:“自大婚以来长公主就对本宫不冷不淡,本宫不知哪里得罪她,可本宫身为皇后自不会低三下四的巴结她,谁知她连面子都不肯做,不过你交代下去,长公主在椒房殿一言一语均不可外传,尔等队长公主必须毕恭毕敬,明白吗?” 罗璧不傻:“娘娘放心,奴婢必定不会在长公主面前出差错的。” 虞真长公主似乎不满高明纯做皇后,可高明纯同样看不起她,驸马之事八字没一撇就火急火燎给杨钊元的外甥找御医,贵为皇家公主虞真长公主可一点都不顾皇室颜面。只不过那杨钊元不是好人,虞真长公主到底嫁不嫁他,高明纯不想干涉也不会干涉,多说一句都是吃力不讨好罢了。 —— 赵衡正在承乾殿看奏章,听闻虞真长公主自椒房殿而来,气冲冲的,不甚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77.第七十七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刘德应声迈着小碎步迅速去了侧殿, 过了半柱香时间回来禀报:“陛下,罗璧姑娘说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梦靥着了,娘娘已经睡下了。” “朕知道了。” 果然, 没过多久侧殿灯火再次熄灭,承乾殿陷入宁静。 “陛下, 可要点灯?” “不用,你去睡吧。” “是。” 今夜无月,赵衡闭上眼培养睡意, 脑中却在不断推演正在部署的计划,慢慢思绪过渡到了皇后身上,先帝册封太子妃时赵衡曾在宫外见过她一面, 高家两位大舅子带她出门踏青,高明纯看起来挺开心,穿着石榴红色胡服在草地疾驰,远远看着都能被她畅快的笑容感染。 那一面之缘后,父皇让人送来十来个女子画像, 让他从中挑一个作为太子妃,看到高明纯的画像时毫不犹豫选了她。 当时在想, 那样开朗可爱的女子,应是良配。 赐婚后,赵衡往高家送过一些东西, 偶尔会收到回礼, 吃食、香包或是高明纯亲手作画的折扇, 那感觉很新奇,他不讨厌循规蹈矩的女子,可她看起来似乎比以往见过的女子新奇可爱,渐渐期待起大婚的日子。 不巧的是还未及大婚先帝病重殡天,大婚日子往后挪了三个月,后宫盛传他不喜未来皇后,他没有理会流言,只是在大婚时用了最高规格将期待许久的皇后娶回来。 高明纯比他年幼却懂事大方,后宫之事渐渐接手不说,与他相处也相当融洽,在外是端庄大方的皇后,两人相处时会撒娇卖乖很是可爱,自她来到身边,赵衡一直过得愉悦。 因为先帝喜爱在女人之间流连,赵衡从小就不喜欢身边女人太多,有了皇后甚是讨厌有别的女人出现,所以他拒绝大臣要选妃的提议,他模糊觉得若是有了别人高明纯里里外外都会像个真正的皇后,而目前状态良好暂时不需要改变。 赵衡天生就有一些浪漫主义因子,若不做太子、皇帝,大概会是个不错的大侠。因他聪颖,先帝待他格外宽厚纵容,赵衡的年少时光算是快活的。 东山坠崖像一把利剑插到了心里,彻底打破赵衡的逍遥日子,坠崖之后如同坠入地狱。 后来战火纷飞的时光里,赵衡经常想起仅仅与他相处两个月的皇后,那个灿若朝阳的明媚女子,珍藏心间念念不忘。 …… 御膳房宫人依次进入承乾殿将早膳奉上,十来种早点香气四溢,高明纯捏起一只小笼包咬一口,鲜肉馅香而不腻美味可口,三两口吃完又捏起一只放到白釉折腰盘内,上面还放着一块点心,两片卤牛肉,端起这盘送到赵衡面前。 “陛下,臣妾吃着这三样不错,陛下尝尝。” 赵衡右腿折断只能躺在床上被人伺候,刘德被他赶了出去,高明纯亲自来伺候他喝了碗汤,再送些自己觉着好吃的,好在两人口味大致相同,他慢慢将这三样东西吃完,又要了四只小笼包,看来这小笼包更对他胃口,之后便专心盯着高明纯吃什么了。 高明纯怪不自在的,她肚子里不像有个孩子,倒像是怀着一个绝世大宝贝,只不过这大宝贝她自己也喜欢。 早膳后,高明纯到花园散步,被皇帝盯着看一不下心吃多了。 “罗璧,你有没有觉得陛下挺不对劲的?” 罗璧一脸茫然:“不知道,陛下对娘娘不是挺好的?” 这倒是,高明纯就是觉得从东山回来皇帝仿佛对她亲近许多,偶尔看她的目光柔软的能滴出水来。 “再说娘娘现在怀着小皇子,陛下对娘娘好不是理所应当的么。”罗璧压低声音悄悄说。 难道真是因为孩子?高明纯松一口气,希望没有想错,她肚子里这个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更是嫡出,地位一定不一般,皇帝重视说得过去。 至于怀了孕要不要给皇帝选嫔妃,高明纯不太厚道的想,皇帝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还是先好好休养。 ** 当朝皇帝病重,文武百官尚在有条不紊的各司其职,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只是前去觐见陛下的官员出来时脸色都不大好,询问陛下到底病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清楚,全权负责陛下病情的柳院判常人根本见不到。 虞真长公主听闻胡彬胡小郎仍旧缠绵病榻,想请柳院判到胡家给胡小郎诊病,作为亲姑姑的齐王妃也要为侄子的病情出一把力,两人携手来到椒房殿请见高明纯。 高明纯很是为难:“陛下的病情离不开柳院判,皇姐见谅,本宫实在做不了这个主。” 虞真长公主脸色一沉:“那本宫便去求见陛下。” 她一点都不给高明纯脸面,甩手就走,齐王妃讪讪的亦不敢多留,声称要去给黎太后和罗太妃请安,匆匆走了。 高明纯脸色未变,倒是罗璧愤愤不平:“长公主怎么就跟娘娘不对付似的,次次都不给好脸色,那胡小郎是什么人能比得上娘娘你么?” “当然比得。” 罗璧大惊:“娘娘,那胡小郎不过是光禄寺卿的孙子,怎能比得上娘娘?” 高明纯微微叹气:“自大婚以来长公主就对本宫不冷不淡,本宫不知哪里得罪她,可本宫身为皇后自不会低三下四的巴结她,谁知她连面子都不肯做,不过你交代下去,长公主在椒房殿一言一语均不可外传,尔等队长公主必须毕恭毕敬,明白吗?” 罗璧不傻:“娘娘放心,奴婢必定不会在长公主面前出差错的。” 虞真长公主似乎不满高明纯做皇后,可高明纯同样看不起她,驸马之事八字没一撇就火急火燎给杨钊元的外甥找御医,贵为皇家公主虞真长公主可一点都不顾皇室颜面。只不过那杨钊元不是好人,虞真长公主到底嫁不嫁他,高明纯不想干涉也不会干涉,多说一句都是吃力不讨好罢了。 —— 赵衡正在承乾殿看奏章,听闻虞真长公主自椒房殿而来,气冲冲的,不甚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皇姐,皇后可做什么让你不满意的事了?” “她……”虞真长公主一顿,细细说来高明纯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只是她心中不满,处处看高明纯不顺眼。 赵衡放下奏章,心平气和道:“皇姐不妨先坐,有什么事同朕说是一样的。” 对这个皇姐,赵衡与她感情平平,虞真长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生性霸道专横行事率性而为,与他也并无过多交情,只是一母所生总比别的兄弟姐妹亲近。赵衡被封太子后,虞真长公主才与他多了来往,曾经她还想介绍前任驸马的妹妹做太子妃,被拒绝后总有些阴阳怪气。 黎太后疼爱唯一的女儿,赵衡身为皇帝,不去计较,尽所能让虞真长公主随心生活,她前世死于长公主府的大火中,赵衡心中悲痛尚不及失去妻子的一半,如今见识到虞真长公主对杨钊元的痴狂,赵衡更是不喜。 “陛下,我与光禄寺卿家的胡夫人相交甚好,胡夫人独子身患重疾药石罔医,我听闻太医院柳院判医术高超想请他出宫一趟,但皇后推说柳院判离不得皇宫,她做不了主,我想请陛下恩准柳院判到胡府为胡彬诊病。” 赵衡喜怒不形于色,甚是平淡的问:“皇后可有告知皇姐柳院判正在为朕诊病,朕未痊愈前柳院判连他自己府里都不能回,何况出宫去胡府?皇姐难道不知这规矩?” 虞真长公主脸色一变:“陛下这是何意?” “难道皇姐心中,朕还不如胡府的一个小孩子重要?”前世攻打京城那一战中遇到了杨钊元和一疤脸男人护着胡府一孩子试图冲出重温,他用箭将那孩子一箭射死,想必那小孩就是杨钊元的外甥胡彬。 “我不知……” 赵衡打断虞真长公主蹩脚的解释:“朕让太医院另一名擅长小儿妇科的太医随你去胡府,朕身子疲累,不多留皇姐了。” 虞真长公主离开承乾殿时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还未走出承乾殿遇到被宫女簇拥而来的高明纯,狠狠将眼泪憋回去,伸手打掉路过宫女手里端着的白玉盘,扬长而去。 罗璧没忍住:“娘娘……” 高明纯挥手打断罗璧的话,拍拍胸口对那吓的魂不附体的宫女道:“起来吧,待会儿本宫让人去椒房殿拿来一只白玉盘给陛下的补上。” “谢皇后娘娘。” 到了承乾殿,高明纯又是笑靥如花,只是嘴唇上的咬痕还未消散,赵衡自然而然问起缘由,刘德送虞真长公主出去目睹全过程,结结巴巴说完赵衡脸色铁青。 “皇后放心,有朕给你做主。” “不用,你去睡吧。” “是。” 今夜无月,赵衡闭上眼培养睡意,脑中却在不断推演正在部署的计划,慢慢思绪过渡到了皇后身上,先帝册封太子妃时赵衡曾在宫外见过她一面,高家两位大舅子带她出门踏青,高明纯看起来挺开心,穿着石榴红色胡服在草地疾驰,远远看着都能被她畅快的笑容感染。 那一面之缘后,父皇让人送来十来个女子画像,让他从中挑一个作为太子妃,看到高明纯的画像时毫不犹豫选了她。 当时在想,那样开朗可爱的女子,应是良配。 赐婚后,赵衡往高家送过一些东西,偶尔会收到回礼,吃食、香包或是高明纯亲手作画的折扇,那感觉很新奇,他不讨厌循规蹈矩的女子,可她看起来似乎比以往见过的女子新奇可爱,渐渐期待起大婚的日子。 不巧的是还未及大婚先帝病重殡天,大婚日子往后挪了三个月,后宫盛传他不喜未来皇后,他没有理会流言,只是在大婚时用了最高规格将期待许久的皇后娶回来。 高明纯比他年幼却懂事大方,后宫之事渐渐接手不说,与他相处也相当融洽,在外是端庄大方的皇后,两人相处时会撒娇卖乖很是可爱,自她来到身边,赵衡一直过得愉悦。 因为先帝喜爱在女人之间流连,赵衡从小就不喜欢身边女人太多,有了皇后甚是讨厌有别的女人出现,所以他拒绝大臣要选妃的提议,他模糊觉得若是有了别人高明纯里里外外都会像个真正的皇后,而目前状态良好暂时不需要改变。 赵衡天生就有一些浪漫主义因子,若不做太子、皇帝,大概会是个不错的大侠。因他聪颖,先帝待他格外宽厚纵容,赵衡的年少时光算是快活的。 东山坠崖像一把利剑插到了心里,彻底打破赵衡的逍遥日子,坠崖之后如同坠入地狱。 后来战火纷飞的时光里,赵衡经常想起仅仅与他相处两个月的皇后,那个灿若朝阳的明媚女子,珍藏心间念念不忘。 …… 御膳房宫人依次进入承乾殿将早膳奉上,十来种早点香气四溢,高明纯捏起一只小笼包咬一口,鲜肉馅香而不腻美味可口,三两口吃完又捏起一只放到白釉折腰盘内,上面还放着一块点心,两片卤牛肉,端起这盘送到赵衡面前。 “陛下,臣妾吃着这三样不错,陛下尝尝。” 赵衡右腿折断只能躺在床上被人伺候,刘德被他赶了出去,高明纯亲自来伺候他喝了碗汤,再送些自己觉着好吃的,好在两人口味大致相同,他慢慢将这三样东西吃完,又要了四只小笼包,看来这小笼包更对他胃口,之后便专心盯着高明纯吃什么了。 78.第七十八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黎太后看着皇帝的伤腿欲言又止, 这不太像她平时的性格。 “母后, 有事要说?”赵衡肯定道。 黎太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赵衡意会,扭头让高明纯先回去歇着, 内殿之中只留下他们母子二人。 “母亲, 有什么事你便直说吧。” 黎太后又叹一口气, 犹豫着开口:“衡儿,为娘知道你身子虚,可……唉, 这后宫只有皇后一人总归不像话,你们大婚已有四个多月, 皇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总该选些高门女子充盈后宫延绵子嗣。” 黎太后说话不是特别委婉, 叹那两声气已经将委婉叹尽了。 “母亲也说儿子身体虚, 召了高门女子进宫又能怎样?再说朕与皇后……还年轻。”赵衡被整个朝堂盯着房中事, 其实心里挺恶心的,黎太后说完他心里已经涌上薄怒, 却不好对黎太后发火。 “可你这身子?” “母后难道和朝臣一样盼着儿子早死?”赵衡玩笑似的。 黎太后忽的红了眼眶,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肩膀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你娘我在这宫里和那些嫔妃你死我活争斗半生保你长这么大岂会盼着你死?” “对不住, 母亲, 儿子一时失言。”赵衡仍在犹豫要不要将皇后有孕的事告诉黎太后。 黎太后擦擦眼泪, 一脸严肃:“衡儿, 皇帝, 做娘的什么心你一清二楚,娘绝对不会盼着你死,可这事关江山社稷,咱们不得不做好万全准备,虞真也在外头派人寻找神医,皇帝,娘也是怕啊……” 赵衡垂着眼眸:“母后,虞真也想到这些了吗?” “对啊,虞真和你不大亲近但她心里是向着你的,你们可是亲姐弟,要不是她说我也不大能想到这一层,我娘家外甥女婉玉还有于家那女孩儿均是容貌昳丽,你要是愿意,今儿就能把人带到宫里来。” 于家的女孩儿便是虞真长公主前任驸马的妹妹,虞真长公主几度想让其做赵衡的皇后,但先帝不同意,而黎太后的外甥女是黎太后亲姐姐家的女儿,黎太后生在距离京城千里外的文县,其父是文县县令,赵衡十岁时黎太后之父被调回京城任职,后来封了个郡候闲散度日,所谓表妹赵衡根本没见过几面,只记得对方刚入宫时讲话说不清更听不懂,黎家来京城后身份水涨船高,他那表妹挑选夫婿时无比挑剔,只比赵衡小一岁却已经毁了三四门婚事,如今呆在闺中无人求娶。 往日,黎太后对这个外甥女是十分瞧不上眼,如今怕是起了亲上加亲的意思,或是虞真长公主暗示黎太后即便她们二人生下皇子也比别人好控制。 “母后,虞真和于家没甚么关系了还想着将于驸马的人带进宫,她就不怕现任驸马家里不高兴?” 黎太后一脸不屑;“公主许嫁已是莫大殊荣,杨家敢多说什么?” 赵衡笑了笑:“母后,朕身子不适不愿意见那些人,况且宫里人多眼杂,此时还是不进新人的好,反正朕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可她们俩是知根知底的女孩子……” 赵衡毫不留情的打断黎太后的话:“朕看她们厌烦,表妹也就算了,于家算什么人家,虞真还要尽心竭力的给他家抬身份?” “衡儿,你这是什么话?”黎太后有气无力的反驳,可皇帝说的是事实,虞真与于家女孩儿交好才出言让她和皇帝提,她那外甥女也确实……不够看。 “母后不必多说,朕心中自有打算,必定不会让母后担惊受怕的,高家找到一名神医,不日便能进宫给朕诊病。” “当真?” “自然是真。” 黎太后高兴了:“那便好,那便好,等你病好了怎么都成。” 赵衡叹一口气,母后这是被人当枪使而不自觉,虞真到底想做什么?新婚大喜还有心思和黎太后说这些,当真是得意忘形了?前世之事,赵衡从未怀疑过虞真会对他做什么不利的事,皆因她也死于非命,可现在,虞真所作所为真是让人放心不起来,尤其她还嫁给了杨钊元。 “这是本宫吩咐宫人做的糕点,你多尝尝,本宫便不多待了。”黎太后表情明显轻松许多,她有自知之明,皇帝的主她做不了,朝堂之事更是一知半解,若不相信皇帝又能相信何人? 黎太后走后约半个时辰高明纯才回来让罗璧给皇帝诊脉,她自个安安分分坐在圈椅里吃糕点,黎太后自个嗜甜如命,高明纯去她宫里尝到的糕点都是甜口 ,可送到皇帝这里的就不一样了,太后熟悉皇帝的口味,她与皇帝口味相同,是以太后送来的糕点大半都进到她肚子里了,理直气壮。 罗璧诊过脉确定皇帝身体已无大碍,但让一个正常壮年男子装病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明眼人肯定能瞧出不对来,罗璧奉上一种药,吃过后会让皇帝虚弱无力,解除时再吃另一味药。 赵衡将两种药放在手心里看了许久,道;“将解药交给皇后保管吧。” 高明纯差点没被糕点噎着:“陛下为何让臣妾保管?” “皇后?”赵衡不答却用反问语气。 “陛下有何吩咐?”高明纯诚惶诚恐,罗璧是她的人,皇帝还让她保管解药,这担子太重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此时忐忑着要不要挽回一下。 赵衡凉凉问:“你是不是傻?” “臣妾……”高明纯无话可说,她刚才确实傻了一下,可却不能承认,只能狠狠咬一口糕点。 罗璧奉上全部的药和解药非常有眼色的退下了。 赵衡换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引枕上朝高明纯勾了勾手指,高明纯不明所以,见皇帝的目光集中在糕点上,便要端着糕点来给皇帝吃。 “陛下,小酥饼蛮好吃的。” 她笑眯眯的讨好,笃定皇帝伸手不打笑脸人,谁知刚坐到小榻上便被皇帝捏着脸蛋,微微的疼。 “阿纯,咱们俩的命是绑在一起的,你可要记住了。”赵衡若有似无的威胁。 “陛下放心,咱们夫妻一体,臣妾记着呢。”高明纯眼睛里全是真诚,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可若是皇帝厌弃皇后就是另一回事了。 赵衡松了手劲,改为爱抚的揉捏:“阿纯怎么没长胖?” “夫君盼着臣妾长胖是何居心?臣妾天生吃不胖。”世人以胖为美,可高明纯天生吃不胖,况且她吃胖根本没现在好看,更不会蠢的为了皇帝一句吃胖了。 赵衡失笑,捏起一块糕点送到她嘴里:“吃不胖也好,否则朕以后都抱不动了。” 并没有觉得这句话有多好听的高明纯决定不接这话,自她有孕后皇帝格外宽容,这点小错根本不会追究,反而当成了闺房之乐。 高明纯靠在皇帝怀里慢悠悠吃糕点,皇帝端着一杯水时不时喂她喝一口,以防她被糕点噎着。 “阿纯,日后皇姐入宫,她若同你问什么回来你都要告知朕,可记得?” 高明纯心道皇帝怕是真的不知道她与虞真长公主不对付,虞真长公主若是真的来找她说点私房话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臣妾记着了。”她并不多问皇帝为甚这样吩咐。 赵衡爱怜的拿掉她嘴角的残渣,微微叹了一声:“咱们皇儿实在太能吃了。” 高明纯:“……确实。” 赵衡看她认真的样子不由笑出声,贴着她的脸颊蹭了蹭:“阿纯让咱们皇儿乖乖的,暂时不要让人看出痕迹来。” 这意思是仍旧谁都不告诉了。 “是。”高明纯吃完了糕点,忽然想起一件事,两日后虞真长公主回门,他们作为帝后肯定要赏赐些东西以示恩宠,但赏什么分量还需皇帝定夺。 赵衡想了想,终归要顾及黎太后的面子:“照着往日公主回门谢恩的份例赏就是了,不必太出彩,母后那儿会给他们好东西的。” “臣妾明白了。” 高明纯带着宫人去忙碌,赵衡看完奏章百无聊赖,于是叫刘德将菡萏阁的白姑娘请到承乾殿来。 刘德眼中精光一闪,乐颠颠去了菡萏阁,不多时便将容光焕发的白蓉蓉请到了承乾殿,他们一路走来有无数宫人目睹,甚至有小机灵报到皇后的椒房殿,企图讨赏,结果三两句话被罗璧打发出来,宫人觉得皇后好生小气,不甘心的与人说皇后嫉妒皇帝将白姑娘叫到承乾殿,白姑娘不日就要被封嫔妃了。 “都想看看朕伤成什么样子了。”赵衡不以为然,只让刘德将太妃们请去康寿宫陪黎太后说话。 高明纯拧了一条帕子给他擦脸:“这些人自有臣妾替陛下挡着,陛下想见谁跟臣妾说就是了。” “让皇后扮黑脸朕可舍不得。”赵衡握住她的手,心中挂念着一件事。 “你奔波了几日,这些琐碎杂事就不要做了,别累着自己。” 高明纯诧异的看他一眼:“臣妾年纪轻轻为陛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怎么就累着了?” 这话,皇帝说了不止一次。 赵衡握着她的手闭口不言,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此时阿纯腹中应是怀着他那无缘得见一面的皇儿,他又怎舍得让她劳累。 从满心绝望愧疚中死去,又重新回到一切争端开启的原点,赵衡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感觉,前世坠崖清醒后,世人都传世间已无赵衡此人,应被称作先帝,而追杀的人一波接一波,若不是惠王及时从封地赶来将重伤的他救走,怕是很快就被人杀死。 失了帝位,黎太后和高皇后均不承认陛下已死,仍旧派人日日在东山搜寻。国不可一日无君,文武百官和皇室重臣提议将湛王世子过继到陛下名下立为太子继承皇位,黎太后联合忠于赵衡的大臣阻止却无力改变将湛王世子立为太子的局面。 湛王世子赵郴年幼登基,封齐王为摄政王,却令惠王赵致死守封地不得回京,到第二十七日赵衡下殡时禁军从东山找回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尸身服饰符合赵衡穿着,在位不到一年的赵衡就此下葬入土成了先帝。 赵郴登基后一月封生母湛王妃杨氏为太后,追封生父已故湛王为英湛帝,黎太后为太皇太后,高皇后为太后且移居避暑山庄。 赵衡重伤好转才知天下已经不是他的天下,就连想将母亲和妻子接出来都做不到。 赵郴称帝齐王辅政杨太后垂帘听政,赵郴虽年幼却喜好奢靡暴戾狠毒,日夜以杀人为乐不说,且不到三个月便将朝中大臣杀了大半,大多是忠心赵衡的臣子,接任者多为杨太后外戚,最为倚重的是虞真长公主驸马杨钊元,朝局一片混乱。 祸不单行的是北狄来犯边关告急,赵郴派了前禁军统领傅雷去前线领兵打仗,北狄人准备充分,傅雷战败失了黄州九族被斩,北狄人步步紧逼,赵郴接连派出的大将均是失败而归,大安朝领土逐渐缩小。 赵衡养好身体为江山筹谋,不想听得噩耗,避暑山庄失火高皇后在里面被活活烧死。 随后长公主府失火,虞真长公主同腹中胎儿皆葬身火海,太皇太后听闻噩耗后病重,三日后薨逝。 赵衡尚未来得及回到京城复仇,至亲之人皆已不在人世。 赵衡是先帝选定的太子,禀过天地祖宗,却被乱臣贼子窃国,生愧对黎民百姓,死无颜面见先帝。 惠王赵致举旗造反,明面上与赵郴划清界限,实际是为了有朝一日赵衡回京不受污名所累。 高明纯亡后一月,娘家两位兄长投奔惠王封地,并将高明纯的绝笔信带来,赵衡方知他刚刚出世没多久的皇子也一起死在那场大火中,可他连见都没见过。他与赵郴等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余生皆为复仇所活。 攘内安外,收复失地夺回京城,杀赵郴灭杨氏活捉齐王,将杨钊元千刀万剐,都难消赵衡心头之恨。 赵衡夺回帝位,却命不久矣,东夷虎视眈眈天下狼烟滚滚、民不聊生,似乎一切都源于那场过失。 临死前,赵衡将皇位托付给惠王赵致,满怀愧疚思念而去,睁开眼却来到了原点。 …… “陛下可是不舒服?”高明纯见他眼圈泛红,担心伤势加重,起身就要叫太医来。 赵衡没拦着她叫太医来,低头掩去泪意安抚道;“朕无事,刚才疼的厉害了些。” “那也得让太医瞧瞧。” “都听阿纯的。”赵衡看似很好说话的靠在引枕上,身体的疼痛恰似在提醒他这是真实的人世间。 柳院判日日守在太医院等待传唤,承乾殿小太监刚到太医院传召,柳院判便利索的提上药箱随小太监去了承乾殿。 赵衡身子自是在好转的,柳院判诊过后又将需要注意的细节说了一遍,高明纯记下了准备亲自盯着皇帝。 “柳卿,你既然来了,便给皇后诊诊脉。” 高明纯不解,她身边的罗璧会医术赵衡又不是不知道,为何让柳院判给她诊脉? 柳院判战战兢兢应了,高明纯只得当着赵衡的面让他诊脉,柳院判诊了半晌面色渐渐沉重,山羊胡都在发抖,高明纯诧异的看向罗璧,这傻丫头也不明所以。 “启禀陛下、娘娘,臣诊着皇后娘娘有滑脉之相,只是时日较短臣不敢肯定。” 赵衡眉宇间的担忧霎时飞走,满眼喜悦,和颜悦色道:“不急,你自明日起日日都要来承乾殿给皇后诊脉。” “是。”柳院判又交代了注意事项才背着药箱退下了。 高明纯一脸的不可思议:“罗璧,怎么会呢?” 罗璧也不相信,可上前给她诊脉后也露出了同样的不可思议:“我昨天才诊过的……” “可我前几日……”高明纯想说前几日才来过月事,但当着赵衡的面是不大好意思说出口的。 罗璧悄悄在她耳边解释了一下,确实见过来了月信怀孕的。 高明纯愣在原地,赵衡挥挥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他勉强直起身子扯着她的手拉近些距离,右手颤抖的抚上她平坦小腹:“阿纯以后要小心些了,再不能蹦蹦跳跳骑马射箭了,你肚腹之中有咱们的孩儿呢。” 想想她从皇城一路疾驰到东山,两人均是后怕不已。 “陛下,我、我真不敢相信……”她一时忘了敬语。 赵衡捏捏她红扑扑的脸颊:“莫怕,有夫君在呢,我定会守护你们母子安全无虞。” 这次,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们母子。 “那陛下此事要告知母后吗?” “宫中如今人多眼杂,等月份大些再跟母后说这个好消息,让你宫内的宫人小心伺候嘴巴紧些。” “是。” 高明纯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笑容来,慢慢靠在赵衡肩膀上内心很是忧愁,陛下您可千万别急着死啊…… ** 虞真长公主到第五日才来宫中探望病重的皇帝,先到了黎太后宫中,黎太后正吩咐她自个的厨子给皇帝做补汤。 “都五日了你才进宫探望陛下,宫外可是有什么事绊住脚了?” “陛下事务繁忙,就算儿臣来得早也不一定能见得到,索性还是晚点来,省的白跑一趟。” 黎太后啼笑皆非:“这是什么话,让外人听去可怎么得了,你们如今不仅是姐弟还是君臣,让有心之人听见定要大做文章。” 虞真长公主面上满不在乎,仍是关心皇帝的伤势:“陛下到底是为甚么坠崖可有查清?” “不知,不过本宫却不信那熊瞎子是从天而降专攻击陛下来的。”黎太后在后宫争斗多年深知事出反常即为妖,先帝成年皇子年岁相近,最后却由赵衡夺得宝座,背地里不服气的大有人在,借此捣鬼不是没有可能。 “皇后那日到母后宫中就是去了东山?她胆子倒是真大。” 黎太后对此却非常满意:“皇帝宫中就需要这样敢作敢为的皇后,方是内助之贤。” 虞真长公主讨了个没趣,待黎太后的宫人将炖好的补汤呈上来便和黎太后一同去了承乾殿面见皇帝。 承乾殿内宫人忙碌不已,皇帝吩咐将皇后常用之物搬到承乾殿侧殿,名义上是方便皇后照顾皇帝,可赵衡是当真舍不得高明纯多做什么,眼前便是,忍着身体疼痛靠在引枕上剥了一颗桃送到她嘴边,见她小口小口吃完缓缓露出笑容。 “宫里太妃若有冒犯你的,你告诉朕,朕请母后去料理,她与太妃们相识多年坐在一起更能说得上话。”赵衡一本正经的。 高明纯忍笑称是,先帝原配皇后早亡,而后再未册封皇后,黎太后在后宫一家独大多年,如今更是把太妃们压的死死地,让太妃们去见黎太后怕是要不断回味当年被碾压的恐惧。 “至于后宫事务,六局二十四司都是调/教好的人手,你总管全局便好,不必事事亲力亲为,若有不合心意的人手尽管赶走,不必担忧放不开手脚。” “是,臣妾明白,臣妾定然以咱们的孩儿为第一等重要。” 赵衡挑眉:“那我在什么位置?” 高明纯微怔,结巴了一下:“夫君当然也是第一等重要啊。” 难得叫一句夫君,他满意了,没有追究这个第一等重要他和孩儿谁排在前头。 “可还要吃桃子?” 高明纯立刻摇头:“臣妾早膳吃了三块芝麻糕、两片羊肉,一个鸡蛋还有一碗瘦肉粥,吃完陛下剥的桃子刚刚好。” “淘气。”赵衡擦干手继续靠在引枕上,随手抽出一卷书,准备念念给未来的孩儿听,还没掀开书页就听刘德传唤。 “太后驾到,虞真长公主驾到。” 高明纯立刻从赵衡榻上下来,动作之快看的赵衡心中一跳,不赞同的看她一眼,可惜人家已经福身迎接黎太后了。 “臣妾见过母后,皇姐来了呢。” 黎太后挺随和的笑笑然后让人将补汤端上来,再观察了动弹不得的儿子发愁:“这要日日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儿子若是想看风景也能让宫人抬着出去走走,您别担心,儿子身子骨好,肯定比人家好得快。”赵衡对黎太后一向孝顺,尽量说得好听让她少些担忧。 黎太后叹口气:“只能如此了,你别太劳累了,皇后可要好生伺候陛下才是。” 高明纯乖乖应是,赵衡假咳一声:“皇姐站着做什么,一家人说说话,都坐罢。” 刘德非常有眼力见的上前给高明纯和虞真长公主移来两把红木圈椅,高明纯在赵衡看似不在意实则严格盯着的目光中乖乖坐下,三人围着赵衡躺着的小榻说话。 黎太后问完,虞真长公主以长姐的口吻嗔怪:“陛下实在是太不小心了,有什么事不能让身边的人代劳,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都记不住。” “朕这回记住了,劳母后和皇姐担忧。”赵衡对至亲之人很是和善。 虞真长公主满意了,忽然故作不在意的提起:“本宫听说皇后去东山教训了一个人?” 赵衡和黎太后同时看向高明纯,高明纯暗叹女大不中留,表情却很是淡然,甚至有些讶异道:“皇姐知道?母后,陛下,臣妾刚到东山询问陛下出事时的情况,问的是高竹彦,却有一个禁军侍卫抢了话头来答,臣妾一着急就用马鞭抽了他一下,皇姐,这,有何不妥呢?” 79.第七十九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是, 皇后娘娘, 陛下内伤严重, 在陛下醒来前万不可再移动了。” “无妨,就在此地扎营, 等陛下好转再回宫,陆敏你带人回皇城禀报太后, 陛下已经找回正在营地养伤,请太后不必太过担心,本宫会照料好陛下。” 柳院判和陆敏领命而去, 高明纯示意罗璧上前给陛下诊脉。 罗璧诊过后点点头:“柳院判说的没错, 陛下身上是外伤加内伤,需要静养。” “那可有性命之忧?” “好好养着应该不会有大碍。” 高明纯不会和罗璧要一个绝对的保证, 现在这个结果已经很心安了。 罗璧端来一盆清水,高明纯拿来一张棉帕子打湿, 小心翼翼给赵衡擦去脸颊手上的血迹泥痕, 擦到手背时, 赵衡突然动了动,握住她的手:“阿纯?” “是我, 陛下。” 赵衡缓缓睁开眼,呢喃道:“方才恍惚觉得……睁开眼看见你了,还以为是在梦里……” “不是梦, 方才我上山接陛下去了。”高明纯回握住他的手, 柔声安抚。 赵衡的手紧了紧, 唇边溢出一抹惨淡笑容:“不是梦便好。” 高明纯倒来一盏温开水送到他嘴边:“陛下喝口水润润嗓子。” 赵衡靠在她怀里慢慢喝水, 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脸,柔情似水的目光中饱含苦涩,高明纯以为他痛的不清醒,让罗璧去叫太医来看。 “我,没大碍,你陪我一会儿。”赵衡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太医准备好药物来给赵衡将骨折的右腿重新固定好,期间赵衡额头冷汗直冒,却一声都不吭,最后太医给身上伤口上药才出言让高明纯出去透透气,高明纯走到帐篷外头才明白赵衡是怕伤口太狰狞吓到她。 齐王陪着采药女来到帐前,高明纯立时想起刚才把这个采药女忘到脑后了,遂走上前去。 “白姑娘,快拜见皇后。”齐王殷勤提示。 采药女白姑娘一直低着头,跪下磕头行礼,娇媚嗓音引得人心里发痒:“民女白蓉蓉见过皇后娘娘千岁。” “免礼,姑娘救了陛下本宫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姑娘呢。”高明纯亲自将白蓉蓉扶起来,两人站在一起更是凸显出白蓉蓉个头出奇的高。 白蓉蓉分外守礼,一直低着头不敢窥视皇后容貌:“民女不敢当。” “陛下如今还在静养,不如姑娘随本宫进宫,等陛下身体好一些,本宫定会为姑娘请赏。” 白蓉蓉还未回答,齐王先急了,但忌惮昨日暴戾的皇后,小声道:“娘娘,白姑娘不用进宫吧?不如先住到小王府上等待陛下和娘娘的召见?” 高明纯看了一眼齐王,忍着笑平淡道:“用不着,本宫心意已定,请白姑娘随本宫入宫,罗璧,白姑娘辛苦一天,你带白姑娘去洗漱、用些饭食。” 罗璧咬紧下嘴唇表情怪异,躬身对白蓉蓉道:“是,白姑娘请随奴婢来。” 白蓉蓉娇滴滴的对着高皇后一福礼,轻移莲步随罗璧去了旁边的帐篷,齐王盯着她曼妙纤细的背影出神,连高明纯何时离开都不知晓。 齐王摸着砰砰跳的心口,暗暗咬牙,如果陛下和娘娘真要赏赐什么,不如赏给她一个齐王侧妃的位子。 ** 罗璧叹为观止的看着白蓉蓉,想伸手捏捏她胸前那不大不小的一团,却被白蓉蓉一把拍开,翘起的兰花指风流端方,眉目流波:“没大没小!” “容公子,奴婢实在没想到您会扮成这个样子出现在东山,还救了陛下……”罗璧眼里的崇拜都要溢出来了。 “傻丫头,我扮成这样很安全。”白蓉蓉顶着女儿面貌用了男声。 高明纯来到帐中就见罗璧好奇不已问她胸前是怎么做的这么逼真的,白蓉蓉不耐烦解释,看见高明纯就把罗璧推出去:“去外头守着,我和你家皇后说说话。” 罗璧乖乖去了,出帐篷前努力了又努力才将笑意收回去。 高明纯站在已不远的地方仔细打量,直到看的白蓉蓉浑身发毛:“怎么了?” “我瞧师兄扮的像啊,好一个柔弱女子呢。”没见到采药女前,高明纯还以师兄没赶过来东山。 白蓉蓉、其实是容斐白容公子,一本正经道:“阿纯,实不相瞒我是昨日上午奉师命而来侯在东山等着救陛下。” 高明纯心头一惊:“师父算出来了?” 高明纯和容斐白师出同门,他们的师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明空居士,明空居士精通阴阳八卦武学剑道,生平只收过三个弟子,容斐白是自幼被明空居士捡回来的,高明纯则是因为外祖父与明空居士是好友,加之有武学天分才拜在明空居士门下,接到圣旨赐婚前就在外祖父家与毗邻而居的师父学武。 容斐白面色沉重:“不错,师父前日酉时命我来京,说有大事发生,要我务必按照他吩咐来做,你出嫁前师父送的玉佩可曾戴在身上?” “从未离身。” “师父说,这玉佩能帮你良多,只不过他能力有限,要你多加小心。”容斐白眼中似有泪光。 高明纯心中一震:“师父怎么了?” 容斐白沉声:“在我来京前师父便已羽化登仙,他命我将焚了尸身,洒在东山之上。” “怎么可能?师父还不到五十岁?!”高明纯不相信!她明明在赵衡死时还见到师父就在一侧! “师父离世前只说为了黎民百姓逆天而行,让你我不必介怀,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望阿纯尽心辅佐陛下整治山河,莫让奸佞有可乘之机。” 高明纯眼泪啪嗒不停地掉,闻言双膝跪地朝着东山行了大礼,拜祭师父明空居士在天之灵。 容斐白将她扶起来抹干净眼泪郑重承诺:“阿纯,你如今贵为一国之母,要事事小心,有任何事尽管吩咐师兄,师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师兄,我不要你赴汤蹈火……”高明纯抽泣着反驳。 这幅小孩儿模样倒是将容斐白逗笑了,耐心给她擦掉脸上的痕迹:“是是是,我家师妹是皇后,日后我就发达了。” “莫要再哭,免得让人看出异常。” 高明纯万般心事藏在心底,碍于目前状况只问:“师兄,你以白蓉蓉的身份出现,进宫一趟是免不了,日后打算如何?” “师父让我自由自在不受束缚,我却想来京城闯一闯,尝一尝宫中御膳的。” “那既如此,白姑娘,先用膳吧。” ** 赵衡敷了伤药换上干净衣裳,头发重新梳理,即便是重伤半靠在小榻上依然是不容直视的帝王龙威,他四处看看才问:“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在安顿那位白姑娘。” 赵衡顿了顿,挥手让太监下去。他从没想过一朝醒来竟回到从前,回到乱世的开端。 高明纯从外头回来见他剑眉紧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谁知进到帐中就见赵衡朝她伸出手,自然而然搂在怀中:“许久没见过阿纯了。” “陛下打猎几日竟把臣妾忘了不成?”高明纯顺口撒了个娇,脑中却在想看到的有关赵衡死亡时的画面。 赵衡死在一间临时建起的宫殿里,周围围着许多人,他穿着雪白的寝衣嘴唇苍白,高大健壮的身姿变得虚弱不堪,握紧的丝帕上有殷殷血迹。 高明纯也在这次看到许多人的未来,她父亲不在场,大哥二哥穿着战袍脸上都有血迹,尤其是大哥断了一臂直挺挺跪在地上,听赵衡吩咐:“朕自皇后离世后日日牵挂,如今命数已到要与皇后相见,还请两位舅兄将朕与皇后还有皇子合葬,多谢。” “朕死后,皇位传给三弟,还请三弟对这江山天下多多费心,朕的过失,自会和先帝请罪……” 赵衡说完这些话没多久便阖上眼,因着气息尚在,高明纯还能看到一干人流泪的场面,师父明空居士从屋外走进来,也一同跪下,泪流满面。 而后便是一片漆黑,赵衡死了。 高明纯试着再次接触赵衡,那画面再也没有出现过,玉佩是师父留给她的,难道她从昨日到今天凌晨接触到别人就能看到对方的死亡画面,皆是因为师父那块玉佩的缘故?师父曾说能力有限,也就是说之后她不能再看到这些了吧。 师父命不该死,如今因为泄露天机早早死亡,那在她看到的画面里,师父逆天改命的命运里,大安朝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赵衡折断的右腿已经好的差不离,只是还不能下地行走,再者皇帝体弱日日躺在床上也没人说什么。 黎太后看着皇帝的伤腿欲言又止,这不太像她平时的性格。 “母后,有事要说?”赵衡肯定道。 黎太后重重叹了一口气,赵衡意会,扭头让高明纯先回去歇着,内殿之中只留下他们母子二人。 “母亲,有什么事你便直说吧。” 黎太后又叹一口气,犹豫着开口:“衡儿,为娘知道你身子虚,可……唉,这后宫只有皇后一人总归不像话,你们大婚已有四个多月,皇后一点动静都没有,总该选些高门女子充盈后宫延绵子嗣。” 黎太后说话不是特别委婉,叹那两声气已经将委婉叹尽了。 “母亲也说儿子身体虚,召了高门女子进宫又能怎样?再说朕与皇后……还年轻。”赵衡被整个朝堂盯着房中事,其实心里挺恶心的,黎太后说完他心里已经涌上薄怒,却不好对黎太后发火。 “可你这身子?” “母后难道和朝臣一样盼着儿子早死?”赵衡玩笑似的。 黎太后忽的红了眼眶,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肩膀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娘我在这宫里和那些嫔妃你死我活争斗半生保你长这么大岂会盼着你死?” “对不住,母亲,儿子一时失言。”赵衡仍在犹豫要不要将皇后有孕的事告诉黎太后。 黎太后擦擦眼泪,一脸严肃:“衡儿,皇帝,做娘的什么心你一清二楚,娘绝对不会盼着你死,可这事关江山社稷,咱们不得不做好万全准备,虞真也在外头派人寻找神医,皇帝,娘也是怕啊……” 赵衡垂着眼眸:“母后,虞真也想到这些了吗?” “对啊,虞真和你不大亲近但她心里是向着你的,你们可是亲姐弟,要不是她说我也不大能想到这一层,我娘家外甥女婉玉还有于家那女孩儿均是容貌昳丽,你要是愿意,今儿就能把人带到宫里来。” 于家的女孩儿便是虞真长公主前任驸马的妹妹,虞真长公主几度想让其做赵衡的皇后,但先帝不同意,而黎太后的外甥女是黎太后亲姐姐家的女儿,黎太后生在距离京城千里外的文县,其父是文县县令,赵衡十岁时黎太后之父被调回京城任职,后来封了个郡候闲散度日,所谓表妹赵衡根本没见过几面,只记得对方刚入宫时讲话说不清更听不懂,黎家来京城后身份水涨船高,他那表妹挑选夫婿时无比挑剔,只比赵衡小一岁却已经毁了三四门婚事,如今呆在闺中无人求娶。 往日,黎太后对这个外甥女是十分瞧不上眼,如今怕是起了亲上加亲的意思,或是虞真长公主暗示黎太后即便她们二人生下皇子也比别人好控制。 “母后,虞真和于家没甚么关系了还想着将于驸马的人带进宫,她就不怕现任驸马家里不高兴?” 黎太后一脸不屑;“公主许嫁已是莫大殊荣,杨家敢多说什么?” 赵衡笑了笑:“母后,朕身子不适不愿意见那些人,况且宫里人多眼杂,此时还是不进新人的好,反正朕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可她们俩是知根知底的女孩子……” 赵衡毫不留情的打断黎太后的话:“朕看她们厌烦,表妹也就算了,于家算什么人家,虞真还要尽心竭力的给他家抬身份?” “衡儿,你这是什么话?”黎太后有气无力的反驳,可皇帝说的是事实,虞真与于家女孩儿交好才出言让她和皇帝提,她那外甥女也确实……不够看。 “母后不必多说,朕心中自有打算,必定不会让母后担惊受怕的,高家找到一名神医,不日便能进宫给朕诊病。” “当真?” “自然是真。” 黎太后高兴了:“那便好,那便好,等你病好了怎么都成。” 赵衡叹一口气,母后这是被人当枪使而不自觉,虞真到底想做什么?新婚大喜还有心思和黎太后说这些,当真是得意忘形了?前世之事,赵衡从未怀疑过虞真会对他做什么不利的事,皆因她也死于非命,可现在,虞真所作所为真是让人放心不起来,尤其她还嫁给了杨钊元。 “这是本宫吩咐宫人做的糕点,你多尝尝,本宫便不多待了。”黎太后表情明显轻松许多,她有自知之明,皇帝的主她做不了,朝堂之事更是一知半解,若不相信皇帝又能相信何人? 黎太后走后约半个时辰高明纯才回来让罗璧给皇帝诊脉,她自个安安分分坐在圈椅里吃糕点,黎太后自个嗜甜如命,高明纯去她宫里尝到的糕点都是甜口 ,可送到皇帝这里的就不一样了,太后熟悉皇帝的口味,她与皇帝口味相同,是以太后送来的糕点大半都进到她肚子里了,理直气壮。 罗璧诊过脉确定皇帝身体已无大碍,但让一个正常壮年男子装病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明眼人肯定能瞧出不对来,罗璧奉上一种药,吃过后会让皇帝虚弱无力,解除时再吃另一味药。 赵衡将两种药放在手心里看了许久,道;“将解药交给皇后保管吧。” 高明纯差点没被糕点噎着:“陛下为何让臣妾保管?” “皇后?”赵衡不答却用反问语气。 “陛下有何吩咐?”高明纯诚惶诚恐,罗璧是她的人,皇帝还让她保管解药,这担子太重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此时忐忑着要不要挽回一下。 赵衡凉凉问:“你是不是傻?” “臣妾……”高明纯无话可说,她刚才确实傻了一下,可却不能承认,只能狠狠咬一口糕点。 罗璧奉上全部的药和解药非常有眼色的退下了。 赵衡换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引枕上朝高明纯勾了勾手指,高明纯不明所以,见皇帝的目光集中在糕点上,便要端着糕点来给皇帝吃。 “陛下,小酥饼蛮好吃的。” 她笑眯眯的讨好,笃定皇帝伸手不打笑脸人,谁知刚坐到小榻上便被皇帝捏着脸蛋,微微的疼。 “阿纯,咱们俩的命是绑在一起的,你可要记住了。”赵衡若有似无的威胁。 “陛下放心,咱们夫妻一体,臣妾记着呢。”高明纯眼睛里全是真诚,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可若是皇帝厌弃皇后就是另一回事了。 赵衡松了手劲,改为爱抚的揉捏:“阿纯怎么没长胖?” “夫君盼着臣妾长胖是何居心?臣妾天生吃不胖。”世人以胖为美,可高明纯天生吃不胖,况且她吃胖根本没现在好看,更不会蠢的为了皇帝一句吃胖了。 赵衡失笑,捏起一块糕点送到她嘴里:“吃不胖也好,否则朕以后都抱不动了。” 并没有觉得这句话有多好听的高明纯决定不接这话,自她有孕后皇帝格外宽容,这点小错根本不会追究,反而当成了闺房之乐。 高明纯靠在皇帝怀里慢悠悠吃糕点,皇帝端着一杯水时不时喂她喝一口,以防她被糕点噎着。 “阿纯,日后皇姐入宫,她若同你问什么回来你都要告知朕,可记得?” 高明纯心道皇帝怕是真的不知道她与虞真长公主不对付,虞真长公主若是真的来找她说点私房话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臣妾记着了。”她并不多问皇帝为甚这样吩咐。 赵衡爱怜的拿掉她嘴角的残渣,微微叹了一声:“咱们皇儿实在太能吃了。” 高明纯:“……确实。” 赵衡看她认真的样子不由笑出声,贴着她的脸颊蹭了蹭:“阿纯让咱们皇儿乖乖的,暂时不要让人看出痕迹来。” 这意思是仍旧谁都不告诉了。 “是。”高明纯吃完了糕点,忽然想起一件事,两日后虞真长公主回门,他们作为帝后肯定要赏赐些东西以示恩宠,但赏什么分量还需皇帝定夺。 赵衡想了想,终归要顾及黎太后的面子:“照着往日公主回门谢恩的份例赏就是了,不必太出彩,母后那儿会给他们好东西的。” “臣妾明白了。” 80.第八十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是, 谢太后娘娘恩典。” 婆媳二人和一众宫女太监回了谢太妃的寝宫, 刚到寝宫谢太妃就将伺候的人全部赶了出去。 “母妃身体不适,先躺着睡一会儿,臣妾在一旁伺候。”齐王妃对待婆婆一向殷勤孝顺。 谢太妃摆摆手:“无事, 本宫的身体心里有数,你今日进宫来到底为的甚么事?” 齐王妃犹豫了,在谢太妃一再催促下说出了真相:“王爷想将宫里的白姑娘迎入府中,他不好与陛下提,让臣妾入宫求见皇后娘娘或者太后。” “荒唐!”谢太妃厉声反驳。 齐王妃身子一抖,默默坐在凳子上不敢言语, 静静听谢太妃数落她。 “王爷不知道轻重你还跟着他胡来?本宫当真是看错你了,那白姑娘是什么人?陛下的救命恩人!就连皇后对待人家都是客客气气的, 陛下还未来得及将白蓉蓉收入后宫倒让这不省心的惦记上了!你去见皇后了?” 齐王妃噙着眼泪:“不曾, 皇后娘娘在承乾殿照料陛下, 没有见臣妾。” 谢太妃哼了一声:“没见你才好, 若真是见了你将这件事说出口还不知是什么局面!” “王爷曾说那白姑娘与他两情相悦, 是以才让臣妾来宫里求人,母妃,王爷性子急臣妾也不敢多反驳啊。”齐王妃想跟谢太妃诉委屈。 可惜, 她想错了,话刚落音一个狠厉的巴掌便落到了齐王妃娇嫩的脸蛋上。 齐王妃捂着脸颊不可置信:“母妃, 何故殴打臣妾?” 她在家中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娇姑娘, 做了王妃后只有后宅不大顺心, 但她是王妃, 谢太妃怎能随意对她动手,就连齐王也不能打她! “怎么?打你还亏了你了?”谢太妃只当这儿媳懦弱,逆来顺受惯了,打就打了。 “母妃欺人太甚!” 齐王妃捂着脸颊走出谢太妃寝宫,谢太妃惊了一下,连忙让宫女将齐王妃追回来,可齐王妃脚程奇快,派去的宫人没能追上不说,眼睁睁看齐王妃哭哭啼啼的走出宫门。 “娘娘,可要派人给王爷传信?王妃哭着跑出去对娘娘名声不太好。” 谢太妃表面上不以为然:“无妨,回头旁人问起来本宫只消说生病心情不好,碍不了什么事。先帝赐婚的都是什么人,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不说,还敢跟本宫置气,反了他了!” “娘娘,太后那边怕是会派人来问,要不要让人去康寿宫一趟?” “哼,黎氏贱妇!皇帝病怏怏的她便拿嫔妃撒气,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张狂到什么时候,旁人不敢装病待在寝宫不就是怕她报复,本宫可不怕,到底谁能赢且等着看呢!” 贴身伺候的宫女秋月不敢说什么,心知谢太妃是真的气坏了,简直口不择言。 —— 高明纯听到齐王妃哭着出了宫门还挺意外的,尤其是脸上还有个巴掌印,谢太妃平时温柔谦逊难道还会动手打儿媳妇? “谢太妃是真病还是假病?” 罗璧不敢断定:“太医说谢太妃吃错了东西脾胃失调需要静养,奴婢听人描述了谢太妃生病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真病。” “真是好玩了。” “娘娘说什么?” 高明纯神秘一笑:“到时候会告诉你的,咱们先去承乾殿告知陛下这件事。” 婆媳之间的斗争赵衡不做评论,只是听了高明纯的描述,他越来越确定,前世齐王那个摄政王就是个傀儡架子,他背后那人才是真正想要谋朝篡位的,那人不是皇子却与齐王有些渊源所以才能控制齐王等人。 赵衡披散着头发坐在榻上思索,高明纯闲来无事拿了一把梳子坐到他身后慢悠悠的给他梳头发,与她柔软的发丝不同,赵衡的头发又硬又直,握着不如柔软的舒适,梳通后拿来一顶白玉冠束发。 “陛下,看臣妾手艺如何?”高明纯拿来一面宝石镜子放到赵衡面前。 赵衡从深思中回过神才发现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素日苍白的病容也有了些精神:“阿纯梳的极好。” 高明纯噗嗤一笑:“陛下长的好,所以衬得臣妾梳头好看。” 赵衡认真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二十出头的他从前是春风得意的,额头眼角没有皱纹,面容更柔和亲切,不像前世那么冷厉,偶尔抱抱高家的小孩子都会吓到人家。 “陛下在看着自己的俊脸发呆吗?”高明纯边给他捏肩活血边打趣。 “大胆!”赵衡从背后捉住她的手,说出口的责骂也是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握着人家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后日皇姐便要出阁,陛下可要去大殿观礼?” 赵衡摇摇头,轻轻靠在她身上又小心不碰到她的肚子:“不了,朕现在还是个病秧子呢,等到那日阿纯不要表现的很高兴,记得担忧你的夫君。” “是是是,臣妾谨记在心。”高明纯莫名觉得赵衡喜欢亲近她,别扭了一几天后便接着这份亲近了,他们是夫妻,亲近些也没什么妨碍。 到了虞真长公主出阁这日,宫里六局二十四司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虞真长公主在太后的康寿宫出阁,到清波殿拜别太后皇后,高明纯早早起床换上朝服上妆梳发,她的头发可比赵衡的难弄多了,还要带着沉重华丽的花树冠,去承乾殿见赵衡时,赵衡就表露出了担忧。 “会不会太沉了点?”那么细的脖颈要戴着那么重的花树冠,他家小皇子还小啊,受不得累。 高明纯似真似假的抱怨一句:“大婚那日臣妾脑袋上顶着的比这个还要沉呢。” “女子为了漂亮可以付出很大代价啊……”赵衡幽幽道。 “陛下尽说风凉话,臣妾不能多待要去康寿宫了,陛下今日找些乐子打发时间吧。” “唔,朕晓得了,罗璧照顾好皇后,若有万一朕拿你是问。” “是。”高明纯也跟着罗璧应了一声。 等坐上步撵去康寿宫时,高明纯被略微摇晃的步撵晃的昏昏欲睡,她怀孕后最明显的症状便是嗜睡了,好在想打哈欠时可以拿起纨扇遮挡,以免被人看到认为皇后举止不雅。 康寿宫人还不多,高明纯陪着太后用了早膳一起去偏殿看虞真长公主梳妆。 大红嫁衣披在身上,连脸颊都染上了喜气色彩,虞真长公主坐在梳妆镜前喜气洋洋,没有丁点离愁别绪,高明纯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愿虞真长公主这一世可以得偿所愿吧。 皇室婚嫁繁琐程度高明纯是见识过的所以这次她做好了充分准备,清波殿里虞真长公主拜别太后与皇后时她可以说是强作欢喜,比黎太后的真心欢喜浅淡许多,除去赵衡吩咐过,另一层缘由则是她饿了,饿的胃里难受。 一对新人上前拜见,高明纯看了杨钊元一眼,这人脸上还有一道淡淡疤痕,想必是那日打出来的鞭伤,也不知回到公主府,虞真长公主看到这疤痕还未消下去会不会再来找她算账。 这念头一闪而过,高明纯只盼着虞真长公主赶紧出宫,她好回宫用膳。 虞真长公主以扇遮面,含情双眸不时看向身边的准驸马,丝毫不在意新妇的矜持,而杨钊元穿着红色婚服,一脸的冷凝庄重,直直盯着眼前并不敢抬头乱看,余光只能看到华丽的皇后朝服,大殿之中只有礼官的声音。 到了吉时,虞真长公主裹着红色绸缎喜气洋洋的马车,车轱辘缓缓转动,大队的人马渐渐离开皇城驶向公主府。 黎太后派了亲信全程观礼,饶是如此仍是泪流不止,高明纯忍着饥饿劝解:“母后不必忧心,待皇姐回门母后便能见到人了。” 虞真长公主两次出阁都住在京城,且能随心所欲的进宫探望黎太后,比一般的出嫁女好得多。 将太后送回康寿宫,高明纯回了承乾殿,御膳刚摆上没多久,高明纯这次没和皇帝客气,自个坐下先吃个半饱。 “陛下见谅,臣妾从没这样挨过饿。” 赵衡嘴角一抽:“咱们大婚你都知道在袖子里放两块点心,这回大意了吧?” “大意了。”高明纯后悔不迭,主要是为了虞真长公主出阁挨饿真的不值当。 齐王美滋滋的:“怎么就不能是小王,自东山一别小王时时记挂着白姑娘呢,白姑娘在宫里过的可好?喲,白姑娘怎么哭了?” 81.第八十一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随本宫一同去康寿宫面见太后。” “是。” 椒房殿与康寿宫相距不远, 几人步伐很快,转瞬之间小跑到了康寿宫门前,虞真长公主正和两位王妃、杨婉莹陪伴胡彬玩耍,猛然见到高明纯身后跟着一名禁军侍卫神色匆匆,不由停下踢毽子的动作, 迎上前来:“皇后娘娘,何事这样急匆匆的还带着禁军侍卫。” 当真是好大的威风,禁军只听命于帝后, 尊贵如虞真长公主也只能敬而远之。 高明纯神色肃穆:“皇姐, 本宫有要事须得面见母后。” “母后尚在安寝……”虞真长公主还未说完,高明纯连停下都不曾,掠过她直奔康寿宫大殿。 齐王妃娇娇一笑:“皇后娘娘怎的这样着急, 咱们过去看看是何事?” 虞真长公主点点头, 拉着胡彬向前走, 胡彬不安的看向母亲杨婉莹, 却见杨婉莹微微摇头, 示意不可忤逆长公主。 她们一行人走到康寿宫门前,却被青黛拦住。 “长公主殿下,两位王妃恕罪,皇后娘娘与太后有事相商, 暂不允外人进入。” 虞真长公主脸色一沉,冷哼一声, 转身走了, 湛王妃和齐王妃面面相觑, 眼底却是淡淡笑意,长公主与皇后娘娘不和,她们乐见其成。 黎太后刚穿好衣裳正在梳妆,梳头宫女正请示用哪个簪子,却闻皇后请见,黎太后一头雾水。 “请母后挥退左右。” 黎太后还未见过高明纯如此严厉的模样,纳闷道:“到底何事?” 高明纯简洁明了说了两个字:“东山。” 黎太后脸色一变,厉声呵斥左右退下,副统领韩城上前再次将那番话重复一遍:“娘娘,陛下在东山打猎坠入悬崖,生死不明!” “我的儿!”黎太后如遭雷轰,脸色煞白。 高明纯微微提起裙角双膝跪地:“母后,儿臣有一事相求,请母后应允。” 副统领韩城连忙退下,殿内只余婆媳二人。 “何事?”娇柔如菟丝花的黎太后彻底慌神。 “儿臣想亲去东山寻回陛下!” 黎太后愣愣道:“本宫也去。” “母后,皇城还需您守着,陛下东山坠崖兹事体大,到底是何原因如今你我都只能听信他人所言,儿臣想亲眼去东山看一看,只是陛下坠崖之事不可让外人知晓引起慌乱,若有心之人趁机谋乱,皇城危矣!” 黎太后缓过神来也知方才所言甚是荒唐,将利害关系想一想便明白了,扶起高明纯道:“皇后放心,本宫定然守着这皇城。” “还有一事,需母后开口……” “你尽管说!” “母后,东山狩猎……” …… 不多时,高明纯从康寿宫殿内疾步走出来,吩咐韩城加强皇城巡防,只带着罗璧一人回了椒房殿,正坐在石桌边说话的虞真长公主等人只瞧见韩城俯首听耳的恭敬,心中均是艳羡,小小年纪的皇后竟能有如此权威! 韩城到殿内听了黎太后吩咐,也匆匆离开,路过虞真长公主等人时滴水不漏的行了大礼才离开康寿宫。 胡彬打了个哈欠,小声跟杨婉莹说想回家,他声音虽小,可大人们都听的清清楚楚,只不过没有黎太后首肯谁敢贸然离开。 虞真长公主牵着胡彬的手:“本宫去请示母后。” 杨婉莹忙不迭谢过长公主。 恰巧,黎太后梳妆打扮停当从康寿宫内走了出来,神色略微憔悴。 “母后,可是方才被皇后吵醒睡得不好了?” 黎太后摆摆手,并不多说皇后如何,虞真长公主忍着不悦,柔声道:“母后,胡家小郎困顿不已,儿臣想带他四处走走,母后可有事吩咐?” 往常黎太后兴许闻弦歌知雅意将人放走了,可有皇后临走前说的话,黎太后神色不变,招手唤来皇后留在这的宫女青黛:“你带着胡小郎去本宫殿内睡一觉,好生守着,莫要冷着热着。” “正好,胡小郎睡了,咱们说些家常,本宫想听听外头的新鲜事儿。”黎太后兴致勃勃。 青黛上前抱走胡小郎,黎太后话说的软和,却不容置疑。 ** 皇城到东山骑马需要半个时辰,高明纯带着一百禁军疾驰而去,前朝和当朝民风开放,闺阁女子学习骑射习以为常,骑行之时四马齐驱,两名禁军侍卫守在两侧,一路行过尘土飞扬,身着简洁胡服戴着幕离的高皇后让人看不清神色。 东山脚下已是一片慌乱,皇帝坠落的断崖与扎营的山脚是相反方向,欲到断崖之下搜寻皇帝踪影的进军须得从山上下来再围着东山绕半圈才能到达,只是东山开阔树林茂密,山高近百丈,那断崖也有三四十丈,若是不巧,陛下怕是凶多吉少…… 禁军统领傅雷满头大汗,匆匆朝断崖下面赶,却有侍卫从后方疾驰来报。 “傅统领,皇后娘娘听闻陛下坠崖,已经从宫里赶过来了。” “什么?” 傅雷惴惴不安,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却咬牙吩咐:“派十人去迎皇后娘娘,务必保证皇后娘娘安全无虞。” “是。” 高皇后的到来并不是一个秘密,神色慌张的齐王口不择言:“皇后这时候来添什么乱?” 随行打猎的多数是皇室贵族和勋贵子弟,目前众人之中齐王身份最高,他出言指责皇后其余人不敢附和,更不敢指责,傅雷心慌慌,瞄了齐王一眼淡淡道;“齐王殿下慎言。” 齐王一哽,扬起马鞭朝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马儿吃痛奋力向前跑去。 杨钊元听闻皇后要来莫名向后看了看,心道:皇后娘娘才二八年华就要守寡了。 傅雷率众人赶到断崖下面才发现情况很糟糕,地形杂乱不说,还有一条断断续续的小溪缓缓流过,地上不乏腐叶鸟兽死尸,气味难闻。 “叶正,你率二百人向东找寻陛下!” “王柳,你率二百人去小溪附近找寻陛下。” “贺大龙,你摔五十人留守此地等候皇后娘娘,其余人随我上山寻找陛下!” “是!” 禁军全部大汗淋漓,可谁都不敢喊累,傅雷一声令下所有人纷纷上山而去,齐王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其余能跑能动的皇室勋贵都下马上山找皇帝,要是皇帝要没了,他们这些人是何情况还不得而知。 齐王渴的厉害,拿了水袋咕嘟咕嘟喝了一通,袖子一抹嘴:“本王在这儿等候皇后,钊元,你方才坠马摔得不轻,也同本王留在这儿吧。” 杨钊元神色狼狈,脸上还有泥土印,听此一言勉强笑道:“就听齐王殿下的,对了,竹彦,你也留下等着皇后吧。” 高竹彦神色不明,却没有反驳。 半个时辰不到,阵阵马蹄声越来越近,齐王和杨钊元一同起身向远方看去,百人骑行而来,打头阵的是个胡服女子头戴幕离看不清面容,距离他们有十丈之遥高明纯勒马停缰,利落翻身下马,落地后也不用人扶,提着马鞭朝齐王他们走来。 山风吹起幕离露出幕离下一抹白皙面庞,若隐若现引人好奇。 行至一丈之处,高明纯摘下幕离扔给罗璧,皎皎玉面得见天光,琼鼻樱唇,最妙是一双明目如电透着俾睨众生的桀骜,被视之人无不心尖发颤。 杨钊元握紧拳头,按捺心头激荡,目光不舍的从高明纯脸上移开,单膝跪地与齐王等人拜见皇后。 高明纯扫过这些人,只在瞬间看见那杨钊元的面貌,似乎比逼死青黛时年轻狼狈些,握着马鞭的手不由紧了紧。 “情况如何?” 当朝皇后清冷如山泉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山谷间回荡。 齐王莫名心虚了一下,拱手回道:“傅统领等人均已上山搜寻陛下踪影,另有十名陛下的贴身侍卫从山顶向下搜寻陛下踪影,目前,暂未有消息传来。” 高明纯略微颔首:“起来吧。” “陛下坠崖之时,你们都在做什么?” 齐王脸色一僵,皇帝出事他和傅统领还有三四名侍卫离得最近,目击现场的他只好再次开口描述皇帝出事的场面:“我等随侍陛下在树林深处见到一头熊瞎子独行,陛下想将熊瞎子猎到手,那块儿山地平稳,我等都骑着马追寻陛下,谁知那头熊瞎子突然狂躁冲向陛下那匹马,陛下的马受惊在山中狂奔不止,我等追在后面,还不曾追上陛下却见前方突然出现一处断崖,陛下连人带马都掉了下去……” 82.第八十二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高夫人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撒开, 高二夫人悄悄打量了周围,无一不精致华丽, 而皇后与在闺中时无异,只是多了几分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仪, 心里说不出的羡慕, 暗中捏捏嫡女高明宜的手指, 示意她多说话。 “娘,府里都好吗?爹身体怎么样?羽儿长的怎么样?胖不胖?”高明纯一心一意念着嫡亲的侄子。 提起嫡长孙高夫人笑的有了鱼尾纹:“府中一切都好, 你不必担忧,羽儿胖乎乎的很扎实, 你大嫂怀他的时候养得好, 还没出月子都已经有九斤啦!” 高明纯眼前浮现出一个胖娃娃, 心里喜欢的不行, 过一会儿却想自家皇儿生出来是什么样子的。 高夫人见她好奇的不行,心中一动又捡了羽儿两三件趣事说给她听, 高二夫人适时补充两句, 高夫人的二儿媳蒋氏则是温柔笑着并不多言, 但三人不约而同都在哄高明纯开心。 高明宜看了半晌觉得无趣又羡慕, 无论如何堂姐已经是当朝最尊贵的女人了呢,而她…… “宜妹妹怎么不说话?要是不舒服就跟本宫说。”初次进宫会有诸多不适, 高明纯体贴了一句。 “回娘娘,并无不适。”其实在刚刚朝拜时高明宜紧张的直冒汗, 幸好没有弄花妆容, 否则让人看见多丢人。 “那便好, 你们进宫早要不吃些点心垫垫,接下来还有挺长时间开宴。”高明纯让青黛送过来许多精美茶点,紧张许久的高家人确实腹中饥饿,略微吃些点心,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众人又聊了一炷香时间,高二夫人主动说要带着高明宜出去走走,见见手帕交,给皇后母女留出说体己话的机会。 高明纯让青黛照顾她们,等人走了又松一口气。 “娘,我怎么觉得二婶心事重重的想说什么一直没说呢。” 高夫人叹了一口气,她与妯娌相交多年一直和睦相处,进宫前高二夫人就求了一通,如今她自然要帮忙,沉吟片刻道:“先前与明宜订婚那家公子一月前突发高热亡故,明宜与他家亲事作罢,如今你做皇后咱家水涨船高再求亲的身份都不低,可明宜不愿意嫁人,你二婶想让你给明宜选个人家,再者劝劝明宜想开点。” “不过,让人挑选人家的事我已经回绝,好赖都有你爹和你二叔做主怎能轮到你操心,但你也劝劝明宜,好时光就这两三年,蹉跎过去后悔晚矣。” “我怎的劝?”高明纯一头雾水,她大婚还是一道圣旨送到家里呢。 高夫人失笑:“说话还跟小孩儿似的,难道和陛下也是这么说?” 女儿单纯不知世事,她有喜有忧,还能保持这份心性一定有陛下宠爱的。 “这么说也没什么吧。”高明纯不大好意思,连忙和高夫人承诺待会儿找机会和高明宜说说话。 说完别人家的事,高夫人照例悄悄问高明纯肚子有无消息,高明纯只能摇头,高夫人担忧道:“陛下如今身体渐好,你抓紧怀上孩子,总归……自己的才最好。” 高夫人话里有话,高明纯听话点头,怕承受良心谴责便将话转到一直没存在感的二嫂蒋氏身上:“二嫂在府中还适应吗?我让人送去的红珊瑚好看吗?娘曾与我说你喜欢红珊瑚。” 蒋氏新嫁入高家第一次见皇后小姑子,陡然被问起话脸颊微红但仍保持着仪度:“臣妇一切都好,母亲待臣妇很好,红珊瑚极漂亮,臣妇一定好生伺候母亲,请娘娘不必挂怀。” “那便好。”听了她的话高明纯确实心中舒畅,她并不希望两位嫂嫂与母亲勾心斗角,况且父母都不是好赖不分的人。 未时初,青黛来报,宫宴要开始了。 高明纯整理衣冠重审妆容,确定万无一失后方出现在宫宴上,她的生辰宴皇帝太后虽未到场庆贺,但赏赐不断,像是特意给她做面子,而在场贵妇人们清楚认知到高皇后受宠名不虚传,但其举止有度并不骄纵,看起来单纯无害温和好相处,实际怎样并不清楚。 冗长宫宴过后众人到宫里的戏台子听说书女先生讲故事,这是黎太后最喜欢的一位说书先生,平日在康寿宫专门给她说,今日特意让出来给皇后生辰宴添彩。 高明纯很给面子的端坐在首位听说书先生讲,她身旁坐着一位老王妃听的如痴如醉连连称好,末了对皇后谢了又谢。 老王妃丈夫晋王已故,晋王生前是一位人人称道的贤王备受尊敬,老王妃出身望族,礼仪风范远胜普通闺秀,这些年在京城贵夫人之中很有名望,高明纯在闺中亦听过老王妃的名声,这生辰宴她并未请老王妃到场,赵衡看过礼单人名后又加上三人,德高望重的老王妃、长寿和善的老封君与当朝宰相顾成直的夫人,三位都坐在高明纯不远处,都与她有过简单交谈。 三人均是心照不宣的默契,出宫后不经意间赞扬当朝皇后端庄大方仪度不凡,堪称国/母典范。 等到傍晚天色暗下来,来宫中的贵妇人们都准备出宫回府,还未起身,皇帝近侍王儒章来报:“陛下贺娘娘生辰,特地吩咐放一场焰火请诸位同赏。” 话刚落音,清波殿外响起阵阵爆竹声,火光冲上宫墙之上炸开美丽焰火,声声不绝于耳。 “陛下当真宠爱皇后娘娘啊。” “皇后乃六宫之主,又是第一次在宫中办生辰宴,自然要盛大些,况且也要用这热闹冲冲宫里的霉气。” 众人陆续离宫,高夫人来同皇后道别,高明纯忙乱大半天想起堂妹的亲事,又觉得当母亲的面说不大好,正犹豫不决时,一直害羞不愿意多说话的高明宜忽然直直道:“姐姐,我住下陪你好不好?” 高明纯一怔,堂妹还未婚嫁住在宫中不大合适,何况娘家留人在宫里也需要同皇帝和太后禀报,她不能擅自做主。 可她还未答,高二夫人已经面红耳赤的拧了高明宜一把,结结巴巴道:“明宜不懂事,娘娘不必放在心上,臣妇这就带她回去。” 就连高夫人脸色也不大好,听过高二夫人的解释才缓和一些。 高明纯思索片刻,并不挑破,笑道:“娘,你们路上当心,本宫派两名禁军侍卫护送你们回府,青黛,将我给羽儿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青黛抱过来一只锦盒,还有做给高家小公子的衣裳。 高家人很快消失在宫墙之外,高明纯站在殿门口怔忪:“青黛,刚是我会错意了么?” 难道高明宜那句话的意思是想留在宫中随君伴驾?她可是高家二房的嫡长女! “娘娘……”罗璧欲言又止。 高明纯回到殿内半靠在引枕上;“罗璧,有什么就直说罢。” 罗璧大着胆子,道:“奴婢按照娘娘吩咐在宫中照料二夫人她们,可奴婢发现明宜小姐总是去看虞真长公主,她们二人对视时神色怪怪的。” 其实在殿内拜见时罗璧便注意到高明宜神色不安,高二夫人母女与皇后说完话出来走动时,虞真长公主还曾与高明宜说过一句话,和和气气的比对高明纯都要温和,可没道理两个不认识的人会这么亲近,青黛常常交代罗璧她们伺候皇后,对外人要时时留个心眼,罗璧记在心中从不曾懈怠。 “她们说了甚么?”牵扯到虞真长公主,高明纯一个头两个大,想不通这小姑子为何独独与自己过不去,她前驸马家的小姑子都已出嫁总不至于再惦记着做皇后吧? “长公主殿下说:二小姐当心。就这么一句。” 能当心什么?高明纯一整天累极了,怕影响腹中孩儿便挥去脑中杂念,让青黛罗璧帮忙梳发沐浴,谁也没有注意到赵衡就站在殿外。 皇帝驾临本该通传,赵衡同样担忧她劳累一天腹中孩儿闹腾便让不许侍从声张,悄悄进来椒房殿,谁知还未进门便听到罗璧义愤填膺的说到虞真长公主,赵衡做了一回小人在门外偷听。 赵衡前世今生都对高家别的姑娘没有半点印象,前世两位舅兄到惠王封地投奔他时,岳父已经亡故,他只知高家大房二房决裂却未过问为何决裂,当时牵绊他心思的军务太多,可就在听到高家二小姐同虞真长公主有交情时,忽然想起当年打回京城时他曾派人去避暑山庄查高明纯的死因。 高明纯并未葬在皇家陵园里,反而与小皇子葬在避暑山庄附近的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回京后赵衡已经病入膏肓,他打算与结发妻子合葬便必须将高明纯栖身之棺移入皇陵,起坟时他在场,当时突然冒出个念头想看看这棺中人是不是他的妻儿。 赵衡一个人亲自开棺,他做好看到两副面目全非尸骨的准备,可开棺后却见到面容无改的高明纯毫无声息躺在那儿,怀中放着一只小小棺木,他颤着手将手指放到她人中,却碰到冰凉的脸颊,高明纯是真的死了,却不知用何种手法保全了尸骨。 而他的皇儿并未与母亲依偎在一起,赵衡奢望看一看孩儿面容,可打开小小棺木只有一阵恶臭和已经面目全非的尸骨,小小人儿的白骨已清晰可见。 赵衡悲痛欲绝之际,握住高明纯的手,却发现她指甲全黑,她是被毒杀的! 病重之际,赵衡让人查是谁杀了他的妻儿,高明纯身边的罗璧忠心耿耿精通医术,一般人毒杀绝不能瞒过她,而曾在避暑山庄伺候高明纯的宫女太监尽数被杀,登上高位的当年湛王妃与湛王世子言之凿凿不是他们所杀,赵衡只查到高明纯母子死后罗璧被杀,青黛曾被带入杨钊元府中,后来被埋在高明纯墓旁伺候。 虞真长公主在青黛死后没多久便被火烧而亡,驸马杨钊元身上似乎有许多秘密,但在入京城那一日,杨钊元便死在乱刀之下,尸骨早被乱葬岗的野狗啃了。 高明纯的尸骨得以保存完好是何人所为?丝丝缕缕的证据都指向杨钊元,难道是虞真长公主发觉杨钊元变心才想杀死妻子吗? 赵衡几经周折找到了在火中幸存的宫女,宫女道公主有孕后甚少出府更不会远行去避暑山庄,偶尔将闺中好友请到府中说话,其中便有一位高家小姐。 查到此处时,赵衡已是弥留之际,后来真相如何他都不得而知。 可就在刚刚赵衡灵光一闪,如若是高明宜与虞真长公主交好,听从她的吩咐去避暑山庄毒杀高明纯,那时刻处于紧张之中的妻子会对至亲设防吗? “岳父为人忠厚和善,怎会轻易与兄弟决裂……”赵衡喃喃重复,这一条线似乎捋清楚了,高家兄弟二人因为高明纯被高明宜所杀而决裂在情理之中。 高明纯从净房出来就见皇帝坐在她的贵妃榻上发呆,悄悄走过去想吓他一吓,却见他眼眶通红。 “陛下,发生何事了?” “纯儿……”赵衡抱着她腰,不欲让她看到眼中泪水。 高明纯怔忪片刻,双手放到他肩膀:“陛下,你……”总归关乎大男子汉的尊严,她犹豫要不要追问。 “无事,虫子飞到眼睛里半晌弄不出磨的眼睛疼,一整天都没见到你呢。”赵衡掩饰道。 “那现在出来了吗?” 赵衡已经蹭掉了眼泪,脸颊贴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没,纯儿帮我吹吹右边眼睛罢。” “好。”高明纯俯身,扒开他上下眼皮轻轻吹了两口气,吐气如兰满身馨香。 “好多了。”赵衡道。 高明纯笑笑,顺势坐到他腿上依偎在他怀里:“陛下今日也陪臣妾宿在椒房殿吧?” “朕都来了,难不成还要把朕赶出去?” 赵衡说完将她打横抱起进了内殿,朦胧纱帐之内只看到模糊交缠在一起的身影。 *** 生辰宴次日,高明纯又得早早起身去康寿宫谢恩,皇帝早已起身上朝,她打着哈欠让罗璧梳发,青黛在一旁挑选簪子配饰。 “娘娘,昨日长公主殿下未回公主府,在康寿宫住了一夜。” 高明纯哈欠连连,不以为然道:“太后疼爱长公主,住一夜没什么奇怪的。” 昨日在戏台子听说书时虞真长公主便以身体不适的借口早早离场,去的正是康寿宫方向。 罗璧撇撇嘴道:“那娘娘一定不知道另一件事。” “什么事?” “虞真长公主有孕了。” 晴天一声惊雷,高明纯头疼起来,怪不得昨天虞真长公主娇娇柔柔道身子不适来迟一步,说的那么好听原来在这儿等着。 “本宫现在不大想去康寿宫,称病行不行?” 说完不等罗璧青黛回话,自个儿先否决了,昨日生辰今日生病太不吉利! “快让人准备早膳,本宫先吃点东西垫垫。”吃饱才有力气迎接虞真长公主的挑衅。 —— 秋季天气爽朗朝阳高升,高明纯坐在步撵上却没赏景的心情,康后宫离椒房殿不远,不等她堵心就到了。 黎太后与虞真长公主正在用膳,各式点心摆满整张圆桌,天南地北的特色都有香气四溢,高明纯庆幸自个儿已经吃饱了,否则这次真的要羡慕人家。 “臣妾拜见母后,谢母后恩赏。” 黎太后人逢喜事喜气洋洋:“免礼,皇后快起来,可曾吃过早膳,坐下一起用。” “谢母后,不过臣妾在宫里已经用过早膳。” “那咱们坐下再陪虞真吃点儿,她自己吃没意思。” “是。” 虞真长公主正皱着秀眉夹起一块藕粉桂花糖糕,小小咬一口细嚼慢咽着,黎太后殷勤望着,恨不得替她吃:“乖儿,多吃点孩子才能长得好,母后还有好些极品燕窝、百年老参,等你回府都带回去。” “母后,人家正吃着呢,你一说燕窝女儿就想吐。” “好好好,母后不说了,不说了。”黎太后简直乐开花了,对前面的事一字不提,耐心宠着女儿。 虞真长公主吃完这块藕粉桂花糖糕,撂下筷子当高明纯不存在似的娇滴滴道:“女儿刚在宫中住一日,母后就要撵女儿回公主府,难道女儿想住在宫中都不行吗?” “母后巴不得你住下呢,你回公主府我多不放心呐,要不你住下满四个月胎稳了再回去?” “好啊,皇后觉得呢?”虞真长公主忽然转向高明纯,笑意变淡。 高明纯微微笑着接过青黛送上的锦盒道:“本宫自然乐见其成,皇姐虽然出嫁但宫里永远都是姐姐的娘家,本宫欢迎都来不及呢。今儿一早本宫听闻皇姐有喜,特地准备了一些上好的金丝燕窝,比不得母后宫中的,但好歹是本宫一片心意,还请皇姐不要嫌弃。” 黎太后先拿过去打开看满意点头:“唔,确实是上品,皇后有心了。” 虞真长公主看也未看,慢悠悠端着一碗山药粥小口小口喝,由着黎太后给她安排各种补品,等她粥都喝掉半碗见皇后仍旧泰然处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皇后娘娘,你与陛下成亲半载有余,可这宫中都无半点喜讯,皇后就不为陛下子嗣担忧吗?” 这话一出口,不仅高明纯连黎太后都愣了。 虞真长公主放下碗筷,接过宫女递来打湿的丝帕慢慢擦手:“怎么,我说的不对?” 高明纯深吸一口气:“多谢皇姐关怀。” 且不说她与皇大婚差七天不到半载,她就想知道虞真长公主脑子里放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怀孕不到两月不想着怎样保胎安分,头一件事就是过问皇帝的子嗣,难不成这回进宫还是带着姑娘来的? “虞真,陛下身体有恙,此时暂且不提。”黎太后暗暗叹气,想制止虞真长公主犯傻。 虞真长公主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摔了丝帕:“母后,就是陛下身子不适才要留下子嗣的啊。” “虞真!”黎太后厉声喝止,脸色难看。 他正溜达呢,迎面走来一个着宝蓝襦裙香气宜人的高挑女子,她衣裙随风翻飞似要乘风而去。 “白姑娘!” 容斐白怯生生看他一眼,声音里还带着哭腔:“齐王殿下,怎么是您?” 齐王美滋滋的:“怎么就不能是小王,自东山一别小王时时记挂着白姑娘呢,白姑娘在宫里过的可好?喲,白姑娘怎么哭了?” “没甚么,殿下见笑。”容斐白又嘤嘤哭了两声。 齐王心疼的心肝都要碎了,前后看看柔声哄道:“白姑娘,这里不方便说话,咱们找个僻静地方,你有什么委屈都告诉本王,本王定会给你做主。” “真的么?”容斐白娇娇柔柔的,任由齐王拽着她衣袖来到一处假山后头。 83.第八十三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高明纯闭了闭眼,很快睁开, 不咸不淡道:“禁军统领傅雷何在?” 贺大龙跪在一侧:“回娘娘的话, 傅统领率禁军弟兄们上山找寻陛下去了, 卑职宣节校尉贺大龙遵傅统领之命在此等候娘娘。” “甚好,本宫命你等即刻上山搜寻陛下踪影, 陆敏,你从队伍中抽五十人与贺校尉同去。”陆敏带领的禁军专职护卫皇后安危。 “卑职遵命。” 贺大龙即刻清点人数, 两人一组分散到山上搜寻皇帝踪影。 高明纯仰头看了看周围郁郁苍苍的大山从心底里叹出一口气, 皇帝可千万不能死啊。 “钊元, 你怎的了?”齐王跪的好好的,忽然见身侧的杨钊元缓缓倒下不由惊叫。 高明纯这才俯首看了那杨钊元一眼, 颇有几分凉薄道:“本宫一鞭子不至于将人打死吧?” “娘娘明鉴,方才臣等从营地赶来马儿跑得急将杨校尉甩到马下, 怕是有伤尚未来得及医治……”齐王怂怂的的解释,要不是与杨钊元私交颇好, 此时才不愿意替他和着急上火的皇后娘娘说情。 高明纯捏紧手里的马鞭:“那麻烦齐王照料下此人, 免得死在这不吉利。” “是。”齐王连忙拖着人到树下, 两人华丽骑射服上头沾满淤泥腐叶, 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 “长兄, 本宫有事问你。”高明纯示意高竹彦往一旁幽静处走去。 高竹彦走过去,拱手揖礼:“娘娘有何事?” 高明纯压低声音:“我给长兄的信未曾收到么?” 从放飞信鸽到禁军副统领韩城去她宫中禀报足足有两个时辰,这足够信鸽在皇城和东山飞上三四个来回。 “并非臣没收到信纸, 臣见到娘娘所嘱咐之事便到营帐中找了陛下, 戏言下午与他一同打猎, 只是臣追随陛下途中总被人若有似无的围堵,以致臣与陛下拉开了距离,陛下出事时臣离陛下有二十丈之遥,只听得一声怒吼,等臣赶过去陛下已经坠崖了。”即便周围只有他们兄妹二人,高竹彦仍旧守礼举止有度。 高明纯心一沉:“那马可有异常?” “臣……实在是不知。” 是了,若是有人有心为之又怎会让长兄发现。天色渐渐阴沉,空中有闷雷响过,约莫是要下雨了。 “若是下了雨,搜寻陛下的难度势必加重,也不知……” “娘娘放心,陛下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高明纯未尽之语都被高竹彦堵了回去,兄妹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但愿吧。 然则,天不遂人愿,山谷上方雷声阵阵,不多时绵绵雨丝随风而至,好在已经有一顶搭好的帐篷,高明纯是众人中最尊贵的、当仁不让进入唯一的帐篷中,高竹彦也在其中。 雨越下越大,齐王守着杨钊元瞅着漫天雨幕欲哭无泪:“钊元兄,我此刻抛下你去求见皇后娘娘会不会不大地道?” 这山谷中连一个山洞都无,齐王生怕响雷劈到自个,低声吩咐随身护卫尽快搭出来一顶帐篷。 杨钊元靠在树干上,头一歪呕出一口淤血,双唇被血液染的殷红,声音中气十足:“皇后娘娘呢?” “人家当然在帐篷里了,难道陪你在这淋雨不成?” 杨钊元想摇摇头,可腹中着实不适,背上的鞭伤雪上加霜,忍着疼痛坐起身对齐王道:“不必。” 齐王没听清,此刻他心思都在帐篷上,听闻有人在树下避雨被雷劈死的,他可不想做大安朝第一个被雷劈死的王爷。 罗璧站在帐篷门口看了看雨幕中艰难挪动的男子,犹豫着问:“娘娘,奴婢要给那人疗伤么?” “不用,那人……有罪无罪尚且说不清楚,用不着你出手医治。”高明纯巴不得这杨钊元死在这里才好,可这人命大,她方才用鞭子抽他时获取的画面,杨钊元在血污之中仍旧含笑,手里握着一方丝帕,直到被人斩在刀下再无声息,画面恶心,更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罗璧自是听自家主子的,三人虽然站在帐篷中,心思都在山上。 雨越下越大,山下搭起来的帐篷不乏被吹倒的,禁军统领傅雷下山来和皇后娘娘禀报状况,他全身湿淋淋的跪在水洼里:“罪臣傅雷见过皇后娘娘,启禀娘娘,罪臣等数百人都未曾找见陛下踪影。” 高明纯沉默片刻,才道:“傅统领起身吧,现在风大雨大,你安排下去,一半人休息一半继续在山上找,隔一个时辰替换,陛下下落不明,多找一刻便多一份希望。” “臣领旨。” 天色渐暗时,雨势终于慢慢减小,山谷里那断断续续流淌的小溪已经壮大了两倍,随行伺候的人不敢怠慢,趁着雨势变弱连忙安营扎寨生火起灶。 雨过之后竟是月朗星稀,水洼之中有青蛙呱呱叫个不停,高明纯被吵的心烦,过一会儿蛙声渐渐没了踪影,蛐蛐又叫起来。 “皇后娘娘,您奔波一下午实在辛苦,用些膳食吧。”高竹彦怕她不吃,亲自来劝慰。 随行厨子自是出自御膳房,手艺不必说,高明纯心里存着事,吃个七分饱就让罗璧将膳食撤下去,暗自思索着今晚趁乱上山找人的可能性,她轻功不错,可山间地形复杂容易迷路,怕是出去就找不到回来的路,只能按下心思等待禁军传来消息。 禁军统领傅雷是绝对的忠于皇帝,还有皇帝贴身侍卫数十人,上山的皇室勋贵品行不知,但却不至于找到皇帝使什么手段,只要没找回来尸体便是好消息,不过若真的找回来尸体…… 高明纯脸色一变,命罗璧将高竹彦请到帐中,低声吩咐了一些事。 高竹彦虽震惊不已,却不敢不照办,从高明纯入宫那一刻起,高皇后与高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亥时末,傅雷来报在东北角山腰找到了一枚玉佩,正是皇帝坠崖时佩戴的! “快在附近找寻有无陛下踪影!树上也别忘了看一看。”万一挂在哪个树上头八成能活命,只是近千人搜山这么大的动静,皇帝要是醒着都不吭一声,别是尸骨都凉了吧…… 呸呸呸! 高明纯蹙眉,她才二八年华,不想守寡! 山下帐篷里灯火通明,皇后娘娘不睡,旁人更没心睡觉,皇帝坠崖这么大的事,先捂着脑袋吧。 唯一睡着的杨钊元在被太医灌了一碗药汁后也醒了过来,小厮正守在一旁,见他醒来高兴极了。 “公子,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杨钊元笑的怪异,勉力坐起身又呕出一口血,心里却没这么畅快过:“陛下找到了么?” 小厮脸上的喜悦瞬间飞走,低声道:“只找见一只玉佩。” “扶我起来。” 杨钊元跌跌撞撞走到帐篷外,便朝最大那顶帐篷看去,里面一片光明,只是不见人影,他又向前走两步才见到那娇小人影站在帐篷外向东山看。 “皇后那边有别的动静么?” 小厮不明所以:“并未听说。” “你下去吧。” 杨钊元独自站着,明眸之中丝丝缕缕愉悦,他竟然能回到阿纯未死之前,还是皇帝坠崖这样的微妙时刻,一切尚未可知,难不成是上天垂怜他一片苦心? 子时末,禁军一校尉来报,找到陛下御用箭筒、弓/弩,紧接着是摔死的汗血宝马,只是不见皇帝的踪影。 汗血宝马的尸体摆在营地前的空地,万籁俱寂,差点累趴下的皇室勋贵和禁军侍卫跪在一旁,齐王浑身发抖,难不成皇帝真的死了?他瞟了一眼冷若冰霜的高皇后,不敢带头开口。 高明纯眼泪都没掉一滴,冷硬吩咐:“所有人全部去山上找陛下,必须找到陛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傅雷沉声应是,转身向前跑去,剩下的人更不敢啰嗦。 罗璧颤着手给高明纯送来一盏热茶,连让她坐下歇一会儿的话都不敢说。 派往东山的禁军如同泥牛入海再无声息,天光渐渐亮起来时,黎太后派人来问消息,东山的消息一直有人往宫里递,撑到这时候还没找到人黎太后也是坐不住了。 高明纯仰头看向天幕中熠熠闪光的北斗星,各种念头在心间盘旋,皇帝若真的坠崖摔死且无子嗣,那一定是要过继宗室子弟做太子,而先帝留下的皇子中只有已故湛王有一个儿子,远在封地的惠王也是新婚并无喜讯传出,可湛王世子不是襁褓幼子更亲近湛王妃,他若登基为帝,她这个先帝元后怕是要苟且偷生,就连高家也会被连累,倒不如自己‘生’个皇子出来…… “皇后娘娘!陛下找到了!” “皇后娘娘!陛下找到了!” 来报信的禁军眼中带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高明纯心中升起希望:“陛下如何?” “陛下尚在昏睡,昨日在山上采药的农女救了陛下!” “太好了!”营地沸腾起来,都不再是哭丧脸。 高明纯立刻要跟随禁军上山迎接陛下,报信禁军不敢劝,倒是一直怂巴巴的齐王凑上来:“皇嫂,小王陪您上山迎接陛下!” 两人并肩而去,步伐很快。 一直站在帐篷外的杨钊元轻轻蹙眉,皇帝怎么找回来了?这采药女前世可不曾有过。 东山断崖之下陡峭崎岖,几乎连路都没有,齐王身娇肉贵爬上去都有些费劲,却见柔弱女子高皇后身轻如燕手脚并用竟然走在齐王前头,在皇帝面前卖好这等美差齐王可不想让给别人。 走到半途,傅雷正遇上傅雷背着皇帝往下走,周身有七八个禁军侍卫守护着。 “陛下——”高明纯嗓音满含情意担忧,不复方才的冷静自持。 赵衡头发散乱,趴在傅雷背上并无回应,高明纯连忙握住他垂下来的手轻声唤:“陛下?陛下,陛下……” “傅统领快将陛下送下去,让太医诊治!” “是。” 傅雷背着赵衡往下山的路走,小心翼翼的生怕再把皇帝给磕着碰着,齐王站在一旁给他们让路,怪异的看了皇后一眼,还以为皇后要哭哭啼啼呢。 一行人匆匆忙忙护着皇帝下山,齐王靠在树上歇一会儿才想挪动,却听身后有沙沙声像,又传来一声娇喝:“公子别动!” 齐王好奇的扭头,只见一条拇指粗的银蛇吐着蛇信子朝他而来闭眼大嚎:“啊——蛇——”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背后有人轻笑:“公子莫怕,蛇没咬你。” 齐王似信非信睁开眼,却见那银蛇正绕在一妙龄女子手上不断扭曲,他瑟缩了一下:“多谢姑娘。” 女子笑笑把蛇放到药篓里,要往山下走,她身后还跟着禁军侍卫,齐王灵光一闪:“姑娘莫非是救了陛下的采药女?” “约莫就是我……”女子露出一个羞涩笑容,缓缓走到齐王面前。 齐王这才发现这女子个子高挑,竟然比他猛上三四寸,笑起来还有一对梨涡,齐王那颗躁动的心不安分起来,殷勤跟在女子身后:“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女子走在前面,不大文雅的翻了个白眼,说话时却柔美清甜:“奴家姓白。” “白姑娘啊,小王陪姑娘下山。” 高明纯很认真的想了想:“糕点?” 她最近很馋每日跟吃不饱似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饿了,总要换着花样找好吃的,好在吃得多也不怎么长肉,不然指定是瞒不下去的。 赵衡失笑:“阿纯,朕有这么小气么?” “陛下给个提示?” “好看的。”赵衡说的很模糊。 “簪子?步摇?宝石头面?”高明纯兴致勃勃的猜测,主要皇帝送的不是凡品她每一个都喜欢,仿佛能猜到她心思似的,比如头上这凤钗她等闲舍不得带出来。 可这次不一样,赵衡摇摇头,仍旧背着手:“不对。” “那到底是什么?”高明纯好奇的不得了,可皇帝不肯给提示,她只能眼巴巴盯着皇帝看。 一双明眸里满是好奇欢喜,赵衡忍了又忍才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阿纯再猜。” 太大的东西在皇帝身后藏不住,高明纯又罗列一堆耳环、玉佩、玉珏、珍宝,她喜欢漂亮精致的宝石,自然希望得到这些,可皇帝连连摇头,她嘟起嘴巴不甚高兴的扯扯皇帝衣摆:“夫君告诉阿纯嘛。” 撒娇可还行?赵衡笑意渐浓:“阿纯再猜——” 他话还没说完,高明纯气哼哼的跺跺脚、耍赖的朝他背后看去且动作幅度不小,赵衡连忙伸过来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乖乖……当心点儿!” 高明纯被他抱着只看见一束卷轴,伸长手臂就要去拿:“陛下我看到了!” “你啊!”赵衡从身后将卷轴拿出来,放到她手心里。 高明纯握着卷轴转来转去喜滋滋问道:“夫君,我可以打开看看么?” “去书房看吧。” 赵衡牵着她的手去了一旁的皇后书房,又从她手里拿走卷轴放到翘头案上缓缓展开,温柔的望着她缓缓道:“纯儿忧虑昙花花期短,夫君作这幅月下美人图留住这月下美色,贺吾妻芳辰。” 画作之上,五六朵昙花正在盛放,洁白如玉娇嫩可爱,画中人轻移莲步执起一朵昙花轻嗅,颊边梨涡深陷眉目含情,就连衣着首饰也与那晚所差无几,画作旁有赵衡题字赠言并盖了他的私章。 高明纯怔怔看了一会儿,心中皆是震惊与感动,她没想到皇帝会送这样用心的一份礼物,明明那晚入眠皇帝告诫她不许心软,这幅画是抚慰吗? “阿纯喜欢吗?”赵衡柔声问,拇指在她脸颊轻轻蹭了蹭。 高明纯哽咽着低声回应:“喜欢,很喜欢。” “喜欢便好,别哭。”他抱着她很宠爱的姿势,拍拍她后背小心安抚,颇有几分手足无措。 高明纯慢慢缓过来在他衣裳上蹭掉眼泪,小声说知道了,可眼睛忍不住看向那副画:“在夫君眼里,我这么美吗?” 赵衡亲亲她额头,笑道:“纯儿长得美,为夫画技好。” “夫君今晚陪着我吗?” 赵衡默不作答,却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可还未走远高明纯便着急道:“陛下,美人图还没收起来呢!” 皇帝彻底没忍住,哈哈大笑着往寝殿而去:“放心,自然有人将美人图收拾妥当。” …… 椒房殿内红烛高燃,伺候的宫女太监躲的远远地,直到半夜主子叫人伺候才上前去,行动有素无半分差池。 ** 八月二十八清晨高明纯早早便醒来了,窗外仍是暗沉的,内室夜明珠散发着浅淡光辉,身旁赵衡正在熟睡呼吸平稳,她悄悄翻了个身想看看,一扭头却看到他放大的俊脸,原来他侧躺着面朝里。 以前不是这样的,刚刚新婚时俩不熟悉的人睡到一起总要适应,无论睡前有多么亲密的动作,入睡是都喜欢平躺着睡,只不过最近赵衡渐渐变成面朝她的睡姿,很喜欢信赖的样子。 高明纯喜欢他的亲近,同时会回报同等的亲近给他。 此时静静望着他,高明纯一次又一次的发现赵衡长得是真好看,于是伸手在他眉间点了点,紧闭的双眼、高挺鼻梁,忽的想起诗经里的句子,“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正出神时,手指被人家抓住放到口中咬了咬,几乎没用什么力气,本该熟睡的人渐渐睁开眼,睡意浓重道了一句:“今日怎么醒那么早?” 高明纯勾了勾手指却触碰到他柔软的舌顿时不敢动了,朝赵衡依偎过去:“睡不着便自然醒了。” 赵衡打个哈欠,将她搂在怀里:“再睡半个时辰,不会迟的。” 他似乎又睡过去了,一只手放到她的肚子上下意识摩挲两下,高明纯跟着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很快睡了过去。 两人一直睡到青黛叫起,高明纯今日会格外繁忙要先在清波殿接受命妇恭贺,再到宴请诸人估计要到傍晚才能结束。 早膳准备的格外丰盛,御厨奉上各色点心之外还照着皇帝吩咐端来一碗香气四溢的长寿面,赵衡笑着看她:“先把面吃了。” “好。”其实高明纯很想吃小肉包,御厨做的小巧玲珑滋味鲜美,一口一个,但这碗面寓意更好。 长寿面鲜香美味不假,里面放了五六只虾子,平日高明纯是很喜欢吃的,今日不知怎的受不住这鲜味总想呕出来,若真呕了皇帝怕是要迁怒御厨,高明纯缓缓咽下口中的,朝皇帝莞尔一笑:“陛下,臣妾吃不下了,请陛下与臣妾同吃一碗长寿面。” 84.第八十四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谢太妃从小榻上挣扎起来跪谢黎太后, 眼看膝盖碰到地上, 黎太后才将她扶起来:“免了免了,快回宫休息吧, 齐王妃也跟着照顾吧。” “是, 谢太后娘娘恩典。” 婆媳二人和一众宫女太监回了谢太妃的寝宫,刚到寝宫谢太妃就将伺候的人全部赶了出去。 “母妃身体不适,先躺着睡一会儿, 臣妾在一旁伺候。”齐王妃对待婆婆一向殷勤孝顺。 谢太妃摆摆手:“无事,本宫的身体心里有数,你今日进宫来到底为的甚么事?” 齐王妃犹豫了,在谢太妃一再催促下说出了真相:“王爷想将宫里的白姑娘迎入府中,他不好与陛下提, 让臣妾入宫求见皇后娘娘或者太后。” “荒唐!”谢太妃厉声反驳。 齐王妃身子一抖,默默坐在凳子上不敢言语, 静静听谢太妃数落她。 “王爷不知道轻重你还跟着他胡来?本宫当真是看错你了, 那白姑娘是什么人?陛下的救命恩人!就连皇后对待人家都是客客气气的, 陛下还未来得及将白蓉蓉收入后宫倒让这不省心的惦记上了!你去见皇后了?” 齐王妃噙着眼泪:“不曾, 皇后娘娘在承乾殿照料陛下, 没有见臣妾。” 谢太妃哼了一声:“没见你才好, 若真是见了你将这件事说出口还不知是什么局面!” “王爷曾说那白姑娘与他两情相悦, 是以才让臣妾来宫里求人, 母妃, 王爷性子急臣妾也不敢多反驳啊。”齐王妃想跟谢太妃诉委屈。 可惜, 她想错了, 话刚落音一个狠厉的巴掌便落到了齐王妃娇嫩的脸蛋上。 齐王妃捂着脸颊不可置信:“母妃,何故殴打臣妾?” 她在家中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娇姑娘,做了王妃后只有后宅不大顺心,但她是王妃,谢太妃怎能随意对她动手,就连齐王也不能打她! “怎么?打你还亏了你了?”谢太妃只当这儿媳懦弱,逆来顺受惯了,打就打了。 “母妃欺人太甚!” 齐王妃捂着脸颊走出谢太妃寝宫,谢太妃惊了一下,连忙让宫女将齐王妃追回来,可齐王妃脚程奇快,派去的宫人没能追上不说,眼睁睁看齐王妃哭哭啼啼的走出宫门。 “娘娘,可要派人给王爷传信?王妃哭着跑出去对娘娘名声不太好。” 谢太妃表面上不以为然:“无妨,回头旁人问起来本宫只消说生病心情不好,碍不了什么事。先帝赐婚的都是什么人,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不说,还敢跟本宫置气,反了他了!” “娘娘,太后那边怕是会派人来问,要不要让人去康寿宫一趟?” “哼,黎氏贱妇!皇帝病怏怏的她便拿嫔妃撒气,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张狂到什么时候,旁人不敢装病待在寝宫不就是怕她报复,本宫可不怕,到底谁能赢且等着看呢!” 贴身伺候的宫女秋月不敢说什么,心知谢太妃是真的气坏了,简直口不择言。 —— 高明纯听到齐王妃哭着出了宫门还挺意外的,尤其是脸上还有个巴掌印,谢太妃平时温柔谦逊难道还会动手打儿媳妇? “谢太妃是真病还是假病?” 罗璧不敢断定:“太医说谢太妃吃错了东西脾胃失调需要静养,奴婢听人描述了谢太妃生病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真病。” “真是好玩了。” “娘娘说什么?” 高明纯神秘一笑:“到时候会告诉你的,咱们先去承乾殿告知陛下这件事。” 婆媳之间的斗争赵衡不做评论,只是听了高明纯的描述,他越来越确定,前世齐王那个摄政王就是个傀儡架子,他背后那人才是真正想要谋朝篡位的,那人不是皇子却与齐王有些渊源所以才能控制齐王等人。 赵衡披散着头发坐在榻上思索,高明纯闲来无事拿了一把梳子坐到他身后慢悠悠的给他梳头发,与她柔软的发丝不同,赵衡的头发又硬又直,握着不如柔软的舒适,梳通后拿来一顶白玉冠束发。 “陛下,看臣妾手艺如何?”高明纯拿来一面宝石镜子放到赵衡面前。 赵衡从深思中回过神才发现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素日苍白的病容也有了些精神:“阿纯梳的极好。” 高明纯噗嗤一笑:“陛下长的好,所以衬得臣妾梳头好看。” 赵衡认真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二十出头的他从前是春风得意的,额头眼角没有皱纹,面容更柔和亲切,不像前世那么冷厉,偶尔抱抱高家的小孩子都会吓到人家。 “陛下在看着自己的俊脸发呆吗?”高明纯边给他捏肩活血边打趣。 “大胆!”赵衡从背后捉住她的手,说出口的责骂也是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握着人家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后日皇姐便要出阁,陛下可要去大殿观礼?” 赵衡摇摇头,轻轻靠在她身上又小心不碰到她的肚子:“不了,朕现在还是个病秧子呢,等到那日阿纯不要表现的很高兴,记得担忧你的夫君。” “是是是,臣妾谨记在心。”高明纯莫名觉得赵衡喜欢亲近她,别扭了一几天后便接着这份亲近了,他们是夫妻,亲近些也没什么妨碍。 到了虞真长公主出阁这日,宫里六局二十四司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虞真长公主在太后的康寿宫出阁,到清波殿拜别太后皇后,高明纯早早起床换上朝服上妆梳发,她的头发可比赵衡的难弄多了,还要带着沉重华丽的花树冠,去承乾殿见赵衡时,赵衡就表露出了担忧。 “会不会太沉了点?”那么细的脖颈要戴着那么重的花树冠,他家小皇子还小啊,受不得累。 高明纯似真似假的抱怨一句:“大婚那日臣妾脑袋上顶着的比这个还要沉呢。” “女子为了漂亮可以付出很大代价啊……”赵衡幽幽道。 “陛下尽说风凉话,臣妾不能多待要去康寿宫了,陛下今日找些乐子打发时间吧。” “唔,朕晓得了,罗璧照顾好皇后,若有万一朕拿你是问。” “是。”高明纯也跟着罗璧应了一声。 等坐上步撵去康寿宫时,高明纯被略微摇晃的步撵晃的昏昏欲睡,她怀孕后最明显的症状便是嗜睡了,好在想打哈欠时可以拿起纨扇遮挡,以免被人看到认为皇后举止不雅。 康寿宫人还不多,高明纯陪着太后用了早膳一起去偏殿看虞真长公主梳妆。 大红嫁衣披在身上,连脸颊都染上了喜气色彩,虞真长公主坐在梳妆镜前喜气洋洋,没有丁点离愁别绪,高明纯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愿虞真长公主这一世可以得偿所愿吧。 皇室婚嫁繁琐程度高明纯是见识过的所以这次她做好了充分准备,清波殿里虞真长公主拜别太后与皇后时她可以说是强作欢喜,比黎太后的真心欢喜浅淡许多,除去赵衡吩咐过,另一层缘由则是她饿了,饿的胃里难受。 一对新人上前拜见,高明纯看了杨钊元一眼,这人脸上还有一道淡淡疤痕,想必是那日打出来的鞭伤,也不知回到公主府,虞真长公主看到这疤痕还未消下去会不会再来找她算账。 这念头一闪而过,高明纯只盼着虞真长公主赶紧出宫,她好回宫用膳。 虞真长公主以扇遮面,含情双眸不时看向身边的准驸马,丝毫不在意新妇的矜持,而杨钊元穿着红色婚服,一脸的冷凝庄重,直直盯着眼前并不敢抬头乱看,余光只能看到华丽的皇后朝服,大殿之中只有礼官的声音。 到了吉时,虞真长公主裹着红色绸缎喜气洋洋的马车,车轱辘缓缓转动,大队的人马渐渐离开皇城驶向公主府。 黎太后派了亲信全程观礼,饶是如此仍是泪流不止,高明纯忍着饥饿劝解:“母后不必忧心,待皇姐回门母后便能见到人了。” 虞真长公主两次出阁都住在京城,且能随心所欲的进宫探望黎太后,比一般的出嫁女好得多。 将太后送回康寿宫,高明纯回了承乾殿,御膳刚摆上没多久,高明纯这次没和皇帝客气,自个坐下先吃个半饱。 “陛下见谅,臣妾从没这样挨过饿。” 赵衡嘴角一抽:“咱们大婚你都知道在袖子里放两块点心,这回大意了吧?” “大意了。”高明纯后悔不迭,主要是为了虞真长公主出阁挨饿真的不值当。 “皇后今日怎的闷闷不乐?”黎太后压低嗓音问道。 高明纯收了心思,却不掩饰担忧表情,也低声对太后解释:“今日天气不大好,陛下去东山狩猎也无消息传来,臣妾担心陛下。” 黎太后拍拍她手背:“莫要担忧,过会儿就有人来禀报消息的。” 高明纯舒一口气,小声与黎太后讨论哪家儿郎能配得上公主。 虞真长公主奇怪的看了太后,太后轻易不与人示好,唯独对这小皇后处处照顾,她心里略微不满,却并未表现出来,反而耐心问趴在膝上的小郎君可要再吃些点心。 85.第八十五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赵衡扶着胸口眉头微皱, 还未伸手, 高明纯主动道:“臣妾来喂陛下吃吧。” “有劳阿纯。”赵衡靠在引枕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高明纯心揪了一下, 赵衡长得好看, 星目剑眉一身正气乍一看是个端方君子,相处两个月以来仍然没有改变她对他的印象,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赵衡待她又很不错,此时细细密密的心疼绕在心间,赵衡不光是皇帝,还是她的夫君,虽然她一直盼着做太后, 但在成为太后的漫长过程中他们相敬如宾互相扶持是最好的,尤其是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 她只盼着皇帝能好好活着。 “像个小儿一般……” 高明纯小心翼翼喂他吃完蛋羹, 再用丝帕帮他擦擦嘴角, 猛地听见赵衡这句感慨。 “陛下身体不适自然要臣妾好生照顾, 您现在什么都不必想, 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她故作轻松的哄着。 赵衡愣了一下, 继而笑道:“阿纯说的是, 你最懂我了。” 高明纯脸颊微红, 低声问:“陛下可要更衣?” “让刘德进来伺候吧, 朕, 怕累着你。” “是。” 刘德进了营帐, 高明纯正打算回帐内换件衣裳,却见皇帝营帐一丈外跪着数十人,几乎都是皇帝的贴身侍卫,此次皇帝坠崖他们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高明纯不打算插手,贴身侍卫的罪责都由皇帝来定,倒是那匹已经凉了的汗血宝马才需要好好查一查,她好奇极了。 太仆寺卿蒋坤已经围着汗血宝马转了大半个时辰,皇帝出行的马匹车架都由他和手下经手,若这马真有什么问题,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他,就算马没问题,这次也不会有好事。 高明纯远远看了一眼,等再回到赵衡身边就提到了那匹汗血宝马。 “那匹马让蒋坤带回去剖开肚腹看看到底吃了什么东西,查出结果再来见朕。”赵衡精神好一些后便开始着手处理事务,太仆寺卿自己不仅要查,还有大理寺的的人也会一起监督。 “朕的八名贴身侍卫,卢洪涛、王明,斩,其余六人各八十军棍。” “命人到东山找到那头熊瞎子,打死,剖开看是否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赵衡说完这些血淋淋的话想到高明纯在一旁坐着,心中一动,遂招手让她坐到身边:“阿纯,觉得朕心狠么?” 高明纯摇头:“陛下行事自然有陛下的道理。” “阿纯,朕在山上听到过一个故事,前朝一位富商有两个儿子,富商将泰半家产给了嫡子,另一个儿子不满,在富商死后打算将嫡子杀了取而代之,嫡子知晓了兄弟的阴谋却无证据,你说他是直接报官将兄弟抓起来,还是等兄弟露出马脚再报官呢?”赵衡不紧不慢道。 高明纯立刻明白过来,皇帝难道是受师父启发知道有人要害他了? “臣妾答了只是一家之言,陛下听听就算,可不要嘲笑臣妾。” 赵衡握住她的手指,青葱似的指尖纤弱无骨,笑了笑:“自然不会嘲笑阿纯。” “陛下说这两人是亲兄弟,那嫡子无缘无故向官府告亲兄弟难免被说残害手足不讲兄弟情义,若已经知道兄弟的阴谋大可以装作不知,等那人露出马脚来一举歼灭,如此既不会影响嫡子的名誉亦能手刃仇人。” 赵衡若有所思:“阿纯说的是。” 既然要做一代明君,赵衡就不允许身有污点,只不过需要将事情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否则便会重蹈覆辙。 ** 宫中黎太后派人传信来问陛下何时回宫,她在宫中已是寝食难安,奋斗半辈子守得儿子长大登基,黎太后以为能享福,可闹出来坠崖这一出,她老人家一边清扫宫中可能存在的隐患,一边盼着皇帝儿子赶紧回宫。 赵衡在营帐中休憩大半天情况稍有好转,柳院判来诊脉后确定现在回宫静养更好。 拔营回宫前赵衡问起那采药女。 “陛下,臣妾已同白姑娘说了,让她随咱们一同回宫,白姑娘救了陛下当得重谢。”高明纯不忘记给师兄争取好处,只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师兄的身份进宫那就是欺君之罪。 赵衡似笑非笑:“白姑娘?那人难道不是阿纯的师兄么?” “陛下……知道了?” 赵衡可有可无的点点头:“朕刚醒来令师兄便自报家门了。” 高明纯以手遮脸,不好意思看他:“臣妾还以为陛下不知道……” “放心,不会少了容斐白的赏赐,朕还需要白蓉蓉帮忙办件事。”前世容斐白没有出现,禁军搜山又没找到他的人或尸体,背后算计这件事的人肯定要查采药女到底是何人物,引蛇出洞总得摆好诱饵,白蓉蓉就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那陛下的意思是师兄可以以白蓉蓉的身份住在宫里?” 赵衡权衡片刻:“可以,不过他毕竟身份特殊,宫内住着多位太妃,规矩礼仪还需阿纯费心。” “多谢陛下。” 赵衡瞧她喜滋滋的样子稍稍开怀,高明纯抬眸看到他眼睛里的温柔笑意,愣了一下,继而回一个微笑。 皇帝坠崖后回来就怪怪的…… 皇城外禁军副统领韩城已经等候多时,皇帝坠崖之事并未通知文武百官,因此回程车马进入皇城堪称悄无声息,黎太后不顾劝阻侯在皇帝寝宫之外,见到被宫人抬下来的皇帝泪眼婆娑:“我的儿啊,这是遭了多大罪。” 赵衡多年未见母亲,无奈又动容:“母亲,朕并无大碍,咱们到内殿说话。” “好好好。”黎太后不自觉拉着高明纯的手,婆媳俩相携而去。 床榻之上到底比马车舒服许多,赵衡半躺在床上慢慢给黎太后解释来龙去脉,高明纯站在一旁听黎太后一口一个我的儿,眼泪快把赵衡袖子打湿了,谁劝都没用。 “皇帝日后可不许做这等危险的事,你乃万金之躯,若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好?” “朕答应母后不会再冒险了。” 黎太后满意了,哭大半晌妆面都花了,她自觉失态找个借口回康寿宫,高明纯借机问了那几人是否还在宫中。 “那胡小郎一直哭闹,虞真又疼他,本宫得到皇帝回宫的消息就让她们出宫了。”黎太后对高明纯亲近许多,说起话比从前随意,约莫是当做一家人了。 “还是母后想得周到,若是留到现在怕是不妥。”虞真长公主怕是真的看上了杨钊元,高明纯想起她在大火中护着肚子惨叫的模样心头冒出些许不忍,杨钊元日后还会造反,也不知皇帝和太后到底要如何抉择。 高明纯送黎太后回宫后才回到自己的椒房殿洗漱更衣,去东山走的匆忙,连续两天穿着那套胡服,此刻回到宫中放松下来方觉得浑身都是沙子。 青黛来伺候她洗浴,顺道说了在康寿宫所见:“娘娘,奴婢瞧着虞真长公主对您颇有微词,她总和太后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那些话明褒暗贬?” “是。” “湛王妃和齐王妃还有胡夫人留在宫中可曾说过什么,或者急躁不安的?” “湛王妃担心世子坐立不安的,齐王妃是太后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胡夫人一直紧张胡小郎,仿佛在宫里会伤到他似的。” 短短一天时间青黛看不出多少情绪是正常的,这几个人都很可疑,尤其是胡彬的身份,杨钊元护着他还说能做皇帝,也不知是什么身份,大安朝名正言顺的皇室血脉都好端端的,一个小孩儿可以做皇帝,难不成是天命之子,杨家人不至于脑袋昏聩到这个地步吧? 86.第八十六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这些都是皮外伤, 对壮年男子来说算不得什么大病,高明纯担忧的是另一层:“可还有别的伤,诸如脾脏破裂等等?” “臣并无探查到这些症状。” “那柳院判尽快为陛下医治吧。” “是,皇后娘娘, 陛下内伤严重,在陛下醒来前万不可再移动了。” “无妨, 就在此地扎营, 等陛下好转再回宫,陆敏你带人回皇城禀报太后,陛下已经找回正在营地养伤,请太后不必太过担心,本宫会照料好陛下。” 柳院判和陆敏领命而去,高明纯示意罗璧上前给陛下诊脉。 罗璧诊过后点点头:“柳院判说的没错, 陛下身上是外伤加内伤, 需要静养。” “那可有性命之忧?” “好好养着应该不会有大碍。” 高明纯不会和罗璧要一个绝对的保证,现在这个结果已经很心安了。 罗璧端来一盆清水, 高明纯拿来一张棉帕子打湿,小心翼翼给赵衡擦去脸颊手上的血迹泥痕,擦到手背时,赵衡突然动了动, 握住她的手:“阿纯?” “是我, 陛下。” 赵衡缓缓睁开眼, 呢喃道:“方才恍惚觉得……睁开眼看见你了, 还以为是在梦里……” “不是梦, 方才我上山接陛下去了。”高明纯回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抚。 赵衡的手紧了紧,唇边溢出一抹惨淡笑容:“不是梦便好。” 高明纯倒来一盏温开水送到他嘴边:“陛下喝口水润润嗓子。” 赵衡靠在她怀里慢慢喝水,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脸,柔情似水的目光中饱含苦涩,高明纯以为他痛的不清醒,让罗璧去叫太医来看。 “我,没大碍,你陪我一会儿。”赵衡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太医准备好药物来给赵衡将骨折的右腿重新固定好,期间赵衡额头冷汗直冒,却一声都不吭,最后太医给身上伤口上药才出言让高明纯出去透透气,高明纯走到帐篷外头才明白赵衡是怕伤口太狰狞吓到她。 齐王陪着采药女来到帐前,高明纯立时想起刚才把这个采药女忘到脑后了,遂走上前去。 “白姑娘,快拜见皇后。”齐王殷勤提示。 采药女白姑娘一直低着头,跪下磕头行礼,娇媚嗓音引得人心里发痒:“民女白蓉蓉见过皇后娘娘千岁。” “免礼,姑娘救了陛下本宫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姑娘呢。”高明纯亲自将白蓉蓉扶起来,两人站在一起更是凸显出白蓉蓉个头出奇的高。 白蓉蓉分外守礼,一直低着头不敢窥视皇后容貌:“民女不敢当。” “陛下如今还在静养,不如姑娘随本宫进宫,等陛下身体好一些,本宫定会为姑娘请赏。” 白蓉蓉还未回答,齐王先急了,但忌惮昨日暴戾的皇后,小声道:“娘娘,白姑娘不用进宫吧?不如先住到小王府上等待陛下和娘娘的召见?” 高明纯看了一眼齐王,忍着笑平淡道:“用不着,本宫心意已定,请白姑娘随本宫入宫,罗璧,白姑娘辛苦一天,你带白姑娘去洗漱、用些饭食。” 罗璧咬紧下嘴唇表情怪异,躬身对白蓉蓉道:“是,白姑娘请随奴婢来。” 白蓉蓉娇滴滴的对着高皇后一福礼,轻移莲步随罗璧去了旁边的帐篷,齐王盯着她曼妙纤细的背影出神,连高明纯何时离开都不知晓。 齐王摸着砰砰跳的心口,暗暗咬牙,如果陛下和娘娘真要赏赐什么,不如赏给她一个齐王侧妃的位子。 ** 罗璧叹为观止的看着白蓉蓉,想伸手捏捏她胸前那不大不小的一团,却被白蓉蓉一把拍开,翘起的兰花指风流端方,眉目流波:“没大没小!” “容公子,奴婢实在没想到您会扮成这个样子出现在东山,还救了陛下……”罗璧眼里的崇拜都要溢出来了。 “傻丫头,我扮成这样很安全。”白蓉蓉顶着女儿面貌用了男声。 高明纯来到帐中就见罗璧好奇不已问她胸前是怎么做的这么逼真的,白蓉蓉不耐烦解释,看见高明纯就把罗璧推出去:“去外头守着,我和你家皇后说说话。” 罗璧乖乖去了,出帐篷前努力了又努力才将笑意收回去。 高明纯站在已不远的地方仔细打量,直到看的白蓉蓉浑身发毛:“怎么了?” “我瞧师兄扮的像啊,好一个柔弱女子呢。”没见到采药女前,高明纯还以师兄没赶过来东山。 白蓉蓉、其实是容斐白容公子,一本正经道:“阿纯,实不相瞒我是昨日上午奉师命而来侯在东山等着救陛下。” 高明纯心头一惊:“师父算出来了?” 高明纯和容斐白师出同门,他们的师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明空居士,明空居士精通阴阳八卦武学剑道,生平只收过三个弟子,容斐白是自幼被明空居士捡回来的,高明纯则是因为外祖父与明空居士是好友,加之有武学天分才拜在明空居士门下,接到圣旨赐婚前就在外祖父家与毗邻而居的师父学武。 容斐白面色沉重:“不错,师父前日酉时命我来京,说有大事发生,要我务必按照他吩咐来做,你出嫁前师父送的玉佩可曾戴在身上?” “从未离身。” “师父说,这玉佩能帮你良多,只不过他能力有限,要你多加小心。”容斐白眼中似有泪光。 高明纯心中一震:“师父怎么了?” 容斐白沉声:“在我来京前师父便已羽化登仙,他命我将焚了尸身,洒在东山之上。” “怎么可能?师父还不到五十岁?!”高明纯不相信!她明明在赵衡死时还见到师父就在一侧! “师父离世前只说为了黎民百姓逆天而行,让你我不必介怀,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望阿纯尽心辅佐陛下整治山河,莫让奸佞有可乘之机。” 高明纯眼泪啪嗒不停地掉,闻言双膝跪地朝着东山行了大礼,拜祭师父明空居士在天之灵。 容斐白将她扶起来抹干净眼泪郑重承诺:“阿纯,你如今贵为一国之母,要事事小心,有任何事尽管吩咐师兄,师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师兄,我不要你赴汤蹈火……”高明纯抽泣着反驳。 这幅小孩儿模样倒是将容斐白逗笑了,耐心给她擦掉脸上的痕迹:“是是是,我家师妹是皇后,日后我就发达了。” “莫要再哭,免得让人看出异常。” 高明纯万般心事藏在心底,碍于目前状况只问:“师兄,你以白蓉蓉的身份出现,进宫一趟是免不了,日后打算如何?” “师父让我自由自在不受束缚,我却想来京城闯一闯,尝一尝宫中御膳的。” “那既如此,白姑娘,先用膳吧。” ** 赵衡敷了伤药换上干净衣裳,头发重新梳理,即便是重伤半靠在小榻上依然是不容直视的帝王龙威,他四处看看才问:“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在安顿那位白姑娘。” 赵衡顿了顿,挥手让太监下去。他从没想过一朝醒来竟回到从前,回到乱世的开端。 高明纯从外头回来见他剑眉紧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谁知进到帐中就见赵衡朝她伸出手,自然而然搂在怀中:“许久没见过阿纯了。” “陛下打猎几日竟把臣妾忘了不成?”高明纯顺口撒了个娇,脑中却在想看到的有关赵衡死亡时的画面。 赵衡死在一间临时建起的宫殿里,周围围着许多人,他穿着雪白的寝衣嘴唇苍白,高大健壮的身姿变得虚弱不堪,握紧的丝帕上有殷殷血迹。 高明纯也在这次看到许多人的未来,她父亲不在场,大哥二哥穿着战袍脸上都有血迹,尤其是大哥断了一臂直挺挺跪在地上,听赵衡吩咐:“朕自皇后离世后日日牵挂,如今命数已到要与皇后相见,还请两位舅兄将朕与皇后还有皇子合葬,多谢。” “朕死后,皇位传给三弟,还请三弟对这江山天下多多费心,朕的过失,自会和先帝请罪……” 赵衡说完这些话没多久便阖上眼,因着气息尚在,高明纯还能看到一干人流泪的场面,师父明空居士从屋外走进来,也一同跪下,泪流满面。 而后便是一片漆黑,赵衡死了。 高明纯试着再次接触赵衡,那画面再也没有出现过,玉佩是师父留给她的,难道她从昨日到今天凌晨接触到别人就能看到对方的死亡画面,皆是因为师父那块玉佩的缘故?师父曾说能力有限,也就是说之后她不能再看到这些了吧。 师父命不该死,如今因为泄露天机早早死亡,那在她看到的画面里,师父逆天改命的命运里,大安朝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赵衡俯身将她抱起来:“你这甚么脑子?不是说和朕一起看昙花?” “什么?”高明纯听他说了两边才明白过来,下来走到那盆昙花前打着哈欠等开花,实在是不雅。 赵衡干脆将人抱到腿上,一起坐等昙花慢慢开放,高明纯靠在他怀里打着哈欠小声解释:“陛下见谅,臣妾有孕后嗜睡,若是再睡着了,陛下记得……” “嗯,记着叫你。”赵衡在床上躺那么久早就睡够了,且精力旺盛。 昙花洁白花瓣渐渐展开美不胜收、香气四散,赵衡拍拍正迷糊的高明纯:“阿纯,开花了,你再不看就花谢了。” 高明纯猛地睁开眼,就见四五个花苞已经完全展开,白色花瓣微微颤动,她自赵衡膝上下来,走两步来到昙花身边,捏起一朵放在鼻下轻嗅,熟悉却难得一见的香气沁人心脾。 赵衡站在原地观赏这幅月下美人图,心情愉悦。 “陛下,您走近来看看我养的好不好?”高明纯招招手,说话也放松了许多。 “好。” 赵衡自然而然揽着她的肩,赞道:“阿纯养的花极好。” “可惜,它很快就败了。”高明纯依依不舍轻抚最喜欢的那朵。 “陛下要继续看吗?” 赵衡不大明白,反问她,高明纯摇摇头,娇小脸庞上第一次那么明显染上愁容:“还是不看了,花期那么短暂臣妾不想看它落败。” “那便就寝吧。” 高明纯打个哈欠说好,又命人将这昙花搬出去:“让它们赏一赏今晚月光吧。” 他的皇后是真心软啊…… 等到了内室,高明纯渐渐清醒,她还没忘记白日皇帝说过的话和他来椒房殿的目的,皇帝已经去净房洗漱了,出来时身上带着澡豆香气,高明纯没敢多呆,连忙起身去了净房,罗璧兴致勃勃给她介绍新研制的一款澡豆,香气清新便捷去污还有滋养肌肤的功效。 高明纯闻了闻:“香气扑鼻,罗璧姐姐辛苦了,你和青黛姐姐也用一些吧。” 罗璧和青黛相视一笑:“谢娘娘。” 哪个女儿不爱美呢。 出了净房,罗璧和青黛匆匆退下,王儒章客气的对两位大宫女道:“奴才在这伺候就成,两位姑娘歇着吧。” 罗璧不放心:“青黛姐姐,我和王公公守在这儿,万一娘娘传唤我去伺候。” 王儒章笑呵呵的:“还是罗璧姑娘想的周到,娘娘习惯你们伺候呢。” 青黛笑笑,也就去了。 —— 高明纯回来穿了件水红色寝衣,长发半干,一步步挪到床前,皇帝正在闭目养神,他穿件薄薄的轻绡寝衣清晰到可以透视。 “陛下?” “嗯?”赵衡似是迷糊的应了一句。 高明纯一喜,难道皇帝睡着了,她坐到床边从赵衡伸脚那片绕过去来到床里侧,赵衡没有丝毫动静,她不太明显的舒一口气拉着被子躺下阖上眼准备入睡,却听到身边人的笑声越来越大。 “陛下没睡着?”有点恼羞成怒了。 赵衡睁开眼,转过身一只手放在她腰上凑得近了些:“朕本来要睡了的,可惜被阿纯吵醒了。” 他身上都没盖被子,高明纯很快明白吵醒的双重意思,灼热的亲吻从颈后袭来,而后不得不翻身平躺过来,借着罗帐里的微弱光亮,看清他嘴边笑意,他们已经近四个月没有同房,高明纯担忧的捂着小腹,却见他慢慢亲吻安抚着。 “阿纯不怕,我轻轻的。” 他牵着她的手放到肩上,俯身下去时两人的长发落在一起,已然分不清彼此。 内殿烛火越燃越高,火苗亮堂堂的舞动交缠,燃到极致烛光大亮,那灯花爆起遗落一声细小的声音,烛火渐渐变弱,直到然出下一段灯芯。 ** 高明纯睡得迷迷糊糊时察觉到皇帝起身离开,这人起身时还不忘摸摸她渐渐隆起的小腹,甚至在她眉心亲了亲,缱绻缠绵。 “陛下,上朝……小心。”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朕今日不上朝。”赵衡抓着腰带扑到床上又在她脸颊亲了亲,却见她微微皱眉根本没被吵醒,笑了笑放下帷帐走到镜前穿衣,铜镜中的青年嘴角含笑眉头无波,像当年一样快活张扬。 赵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愣了一下,穿好衣裳伸个懒腰,窗外朝阳徐徐升起,他心中斗志无限,这样的好时光他绝对不能再丢。 宫女悄悄捧着铜盆进来伺候赵衡洗手净面,而后束发戴冠。 “王儒章。” 王儒章守了半夜,仍旧精神抖擞的,利落应了一声是。 “傅雷呢?” “大统领正在殿外候着。” 赵衡装扮好,饮了一盏茶:“走吧,见见大统领,尔等守在殿外莫要吵着皇后,听见响声儿赶紧进来伺候。” 宫女都应是,并不敢怎么抬头窥视圣颜。 赵衡在内殿精神抖擞的,到了殿外见到傅雷又是精神萎靡随时可能断气的痨病鬼样子,傅雷看的一惊,及时上前搀着皇帝。 “傅卿,随朕去练功房看看吧,朕许久没去了。” 傅雷犹豫不决:“陛下,您……” “现在就去。”赵衡不容拒绝,一意孤行。 傅雷无法,只得小心翼翼伺候着皇帝带着一行伺候的人去了练功房,皇帝的练功房原本是赵衡日日练功所用,偶尔还会叫禁军侍卫陪他练武,或者兴致一起召集世家子弟陪皇帝比武的,皇帝腿折这几个月练功房基本荒废,但练功房的宫人仍旧日日扫洒不敢怠慢。 “傅卿陪朕进去走走,其余人退下吧。” 傅雷搀着皇帝进了练功房,王儒章将扫洒宫人遣散,他自个守在练功房外,无人敢靠近。 门一关上,赵衡便不复那病秧子的虚弱样儿,随手拿起一把剑耍了两招,傅雷守在一旁,并未表现出任何讶异。 “朕好些日子不曾活动筋骨了,傅卿陪朕赤手空拳过两招?” “是。”傅雷卸下随身的佩剑,活动活动筋骨。 赵衡双拳紧握,眼神凶狠,傅雷微怔,丝毫不怯懦的迎战,两条健硕人影很快厮打在一起,谁都不让谁。 两人在武学造诣上傅雷更胜一筹,因他靠这个立足,往日比武傅雷陪练居多,可这次交手时傅雷发现皇帝的拳法比以往更狠厉、老辣,五十招内两人不相上下,傅雷性子耿直,接下来比试中更加认真、不留后手。 赵衡大病初愈体力不如以往,过了百招颓势渐显,傅雷及时收手:“陛下大病初愈不可脱力引发旧伤,这次是臣输了。” 赵衡大汗淋漓确实乏累,索性直接席地而坐歇着:“傅卿也坐吧。” “是不是奇怪朕的招式?”在坠崖前赵衡的武学只比一般禁军侍卫强些,只在前世带兵打仗时武学精进,躺在床上这几个月他并未忘记从前的心得,与傅雷打斗时一点没有保留全部使了出来。 “是。”傅雷老实回答,他原以为陛下大病初愈还不如从前,万万没想到竟远胜从前,简直不可思议。 赵衡转了转手腕心不在焉道:“朕得了两本武学图谱,待会儿你去承乾殿让王儒章给你拿来。” 傅雷是个武痴,欣喜道谢。 “走吧,朕要回去躺会儿。”赵衡缓过劲儿来只觉得浑身酸疼,傅雷心虚的不敢抬头。 皇帝回了椒房殿,恰好赶上早膳,高明纯正在喝粥,看见皇帝灰头土脸的样子差点没呛着:“陛下,这是怎么了?” 赵衡哀叹一声:“朕找傅雷切磋,谁知……哎。” 见他伤心,高明纯连忙将宫人遣出去,然而皇帝只是洗把脸就老实不客气的坐在她旁边舀一碗粥快速喝了,风云残卷了整个餐桌。 陛下你吃了我吃什么?你还是个病秧子吃不了这么多啊!再传膳也说不过去啊! 大概是察觉到高明纯的怨念,赵衡放慢速度,给她留了一点牛肉和包子。 高明纯怀着孩子劳累一晚上更不客气,两人吃了个半饱,好在早膳过后宫人端过来许多瓜果,夏天正是吃这个的时候。 87.第八十七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高明纯捧着一卷书靠在美人榻上, 没过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打瞌睡,困到极致时干脆往下缩了缩躺平睡着,等赵衡看完一页书看过来哭笑不得, 让青黛拿一张薄毯子给她盖上, 屋里四处放着冰盆, 怕她这么躺着着凉。 过了大半个时辰,昙花花苞慢慢动了,赵衡放下书卷走到美人榻旁边轻声叫醒高明纯。 高明纯勉强睁开眼:“陛下怎的还不睡?” 赵衡俯身将她抱起来:“你这甚么脑子?不是说和朕一起看昙花?” “什么?”高明纯听他说了两边才明白过来, 下来走到那盆昙花前打着哈欠等开花, 实在是不雅。 赵衡干脆将人抱到腿上,一起坐等昙花慢慢开放, 高明纯靠在他怀里打着哈欠小声解释:“陛下见谅, 臣妾有孕后嗜睡, 若是再睡着了,陛下记得……” “嗯,记着叫你。”赵衡在床上躺那么久早就睡够了, 且精力旺盛。 昙花洁白花瓣渐渐展开美不胜收、香气四散,赵衡拍拍正迷糊的高明纯:“阿纯,开花了, 你再不看就花谢了。” 高明纯猛地睁开眼,就见四五个花苞已经完全展开,白色花瓣微微颤动, 她自赵衡膝上下来, 走两步来到昙花身边, 捏起一朵放在鼻下轻嗅,熟悉却难得一见的香气沁人心脾。 赵衡站在原地观赏这幅月下美人图,心情愉悦。 “陛下,您走近来看看我养的好不好?”高明纯招招手,说话也放松了许多。 “好。” 赵衡自然而然揽着她的肩,赞道:“阿纯养的花极好。” “可惜,它很快就败了。”高明纯依依不舍轻抚最喜欢的那朵。 “陛下要继续看吗?” 赵衡不大明白,反问她,高明纯摇摇头,娇小脸庞上第一次那么明显染上愁容:“还是不看了,花期那么短暂臣妾不想看它落败。” “那便就寝吧。” 高明纯打个哈欠说好,又命人将这昙花搬出去:“让它们赏一赏今晚月光吧。” 他的皇后是真心软啊…… 等到了内室,高明纯渐渐清醒,她还没忘记白日皇帝说过的话和他来椒房殿的目的,皇帝已经去净房洗漱了,出来时身上带着澡豆香气,高明纯没敢多呆,连忙起身去了净房,罗璧兴致勃勃给她介绍新研制的一款澡豆,香气清新便捷去污还有滋养肌肤的功效。 高明纯闻了闻:“香气扑鼻,罗璧姐姐辛苦了,你和青黛姐姐也用一些吧。” 罗璧和青黛相视一笑:“谢娘娘。” 哪个女儿不爱美呢。 出了净房,罗璧和青黛匆匆退下,王儒章客气的对两位大宫女道:“奴才在这伺候就成,两位姑娘歇着吧。” 罗璧不放心:“青黛姐姐,我和王公公守在这儿,万一娘娘传唤我去伺候。” 王儒章笑呵呵的:“还是罗璧姑娘想的周到,娘娘习惯你们伺候呢。” 青黛笑笑,也就去了。 —— 高明纯回来穿了件水红色寝衣,长发半干,一步步挪到床前,皇帝正在闭目养神,他穿件薄薄的轻绡寝衣清晰到可以透视。 “陛下?” “嗯?”赵衡似是迷糊的应了一句。 高明纯一喜,难道皇帝睡着了,她坐到床边从赵衡伸脚那片绕过去来到床里侧,赵衡没有丝毫动静,她不太明显的舒一口气拉着被子躺下阖上眼准备入睡,却听到身边人的笑声越来越大。 “陛下没睡着?”有点恼羞成怒了。 赵衡睁开眼,转过身一只手放在她腰上凑得近了些:“朕本来要睡了的,可惜被阿纯吵醒了。” 他身上都没盖被子,高明纯很快明白吵醒的双重意思,灼热的亲吻从颈后袭来,而后不得不翻身平躺过来,借着罗帐里的微弱光亮,看清他嘴边笑意,他们已经近四个月没有同房,高明纯担忧的捂着小腹,却见他慢慢亲吻安抚着。 “阿纯不怕,我轻轻的。” 他牵着她的手放到肩上,俯身下去时两人的长发落在一起,已然分不清彼此。 内殿烛火越燃越高,火苗亮堂堂的舞动交缠,燃到极致烛光大亮,那灯花爆起遗落一声细小的声音,烛火渐渐变弱,直到然出下一段灯芯。 ** 高明纯睡得迷迷糊糊时察觉到皇帝起身离开,这人起身时还不忘摸摸她渐渐隆起的小腹,甚至在她眉心亲了亲,缱绻缠绵。 “陛下,上朝……小心。”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朕今日不上朝。”赵衡抓着腰带扑到床上又在她脸颊亲了亲,却见她微微皱眉根本没被吵醒,笑了笑放下帷帐走到镜前穿衣,铜镜中的青年嘴角含笑眉头无波,像当年一样快活张扬。 赵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愣了一下,穿好衣裳伸个懒腰,窗外朝阳徐徐升起,他心中斗志无限,这样的好时光他绝对不能再丢。 宫女悄悄捧着铜盆进来伺候赵衡洗手净面,而后束发戴冠。 “王儒章。” 王儒章守了半夜,仍旧精神抖擞的,利落应了一声是。 “傅雷呢?” “大统领正在殿外候着。” 赵衡装扮好,饮了一盏茶:“走吧,见见大统领,尔等守在殿外莫要吵着皇后,听见响声儿赶紧进来伺候。” 宫女都应是,并不敢怎么抬头窥视圣颜。 赵衡在内殿精神抖擞的,到了殿外见到傅雷又是精神萎靡随时可能断气的痨病鬼样子,傅雷看的一惊,及时上前搀着皇帝。 “傅卿,随朕去练功房看看吧,朕许久没去了。” 傅雷犹豫不决:“陛下,您……” “现在就去。”赵衡不容拒绝,一意孤行。 傅雷无法,只得小心翼翼伺候着皇帝带着一行伺候的人去了练功房,皇帝的练功房原本是赵衡日日练功所用,偶尔还会叫禁军侍卫陪他练武,或者兴致一起召集世家子弟陪皇帝比武的,皇帝腿折这几个月练功房基本荒废,但练功房的宫人仍旧日日扫洒不敢怠慢。 “傅卿陪朕进去走走,其余人退下吧。” 傅雷搀着皇帝进了练功房,王儒章将扫洒宫人遣散,他自个守在练功房外,无人敢靠近。 门一关上,赵衡便不复那病秧子的虚弱样儿,随手拿起一把剑耍了两招,傅雷守在一旁,并未表现出任何讶异。 “朕好些日子不曾活动筋骨了,傅卿陪朕赤手空拳过两招?” “是。”傅雷卸下随身的佩剑,活动活动筋骨。 赵衡双拳紧握,眼神凶狠,傅雷微怔,丝毫不怯懦的迎战,两条健硕人影很快厮打在一起,谁都不让谁。 两人在武学造诣上傅雷更胜一筹,因他靠这个立足,往日比武傅雷陪练居多,可这次交手时傅雷发现皇帝的拳法比以往更狠厉、老辣,五十招内两人不相上下,傅雷性子耿直,接下来比试中更加认真、不留后手。 赵衡大病初愈体力不如以往,过了百招颓势渐显,傅雷及时收手:“陛下大病初愈不可脱力引发旧伤,这次是臣输了。” 赵衡大汗淋漓确实乏累,索性直接席地而坐歇着:“傅卿也坐吧。” “是不是奇怪朕的招式?”在坠崖前赵衡的武学只比一般禁军侍卫强些,只在前世带兵打仗时武学精进,躺在床上这几个月他并未忘记从前的心得,与傅雷打斗时一点没有保留全部使了出来。 “是。”傅雷老实回答,他原以为陛下大病初愈还不如从前,万万没想到竟远胜从前,简直不可思议。 赵衡转了转手腕心不在焉道:“朕得了两本武学图谱,待会儿你去承乾殿让王儒章给你拿来。” 傅雷是个武痴,欣喜道谢。 “走吧,朕要回去躺会儿。”赵衡缓过劲儿来只觉得浑身酸疼,傅雷心虚的不敢抬头。 皇帝回了椒房殿,恰好赶上早膳,高明纯正在喝粥,看见皇帝灰头土脸的样子差点没呛着:“陛下,这是怎么了?” 赵衡哀叹一声:“朕找傅雷切磋,谁知……哎。” 见他伤心,高明纯连忙将宫人遣出去,然而皇帝只是洗把脸就老实不客气的坐在她旁边舀一碗粥快速喝了,风云残卷了整个餐桌。 陛下你吃了我吃什么?你还是个病秧子吃不了这么多啊!再传膳也说不过去啊! 大概是察觉到高明纯的怨念,赵衡放慢速度,给她留了一点牛肉和包子。 高明纯怀着孩子劳累一晚上更不客气,两人吃了个半饱,好在早膳过后宫人端过来许多瓜果,夏天正是吃这个的时候。 88.第八十八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四位嬷嬷规矩极为严厉, 她们曾教导先帝皇后的礼仪, 高明纯赐婚成为太子妃时亦是她们四人被送到高家教导太子妃礼仪。 “殿下还请多用心,否则殿下越拖越不能出门见客。”嬷嬷年老积威,说出口的话也很不客气。 虞真长公主却不敢多反驳, 因为这是黎太后派来的, 甭管她心里有多少怨恨都要忍着,晚间杨钊元从书房回来来到她房里, 两人温存许久, 虞真长公主靠在杨钊元肩上诉说委屈。 杨钊元一手揽着虞真长公主光裸的肩,温声道:“殿下不必介怀, 太后娘娘是向着殿下的, 只是那日你在承乾殿做的太过了, 若要传出去陛下脸上无光, 何况陛下不日就要复朝,若不教训殿下, 肯定有御史站出来攻讦殿下忤逆帝后, 那后果可比现在严重多了。” “哼, 陛下被高明纯那个女人迷惑了。” 杨钊元没接话,他正面躺着看向承尘, 慢慢回味着那个名字, 而后忽然翻身将虞真长公主压在身下一声不吭的开始动作,虞真长公主很快被弄得意乱情迷, 轻哼出声。 …… 第二日, 虞真长公主起的晚了, 睁开眼就看见四位嬷嬷站在床边,而杨钊元不知所踪,她猛地发现盖着身子的被子滑脱了,连忙抓住被子遮住胸口,但臂膀上的痕迹让最年长的嬷嬷看了个一清二楚。 “殿下,身为女子不可贪欢重欲。” 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让虞真长公主羞愤欲绝,任凭哪个女子也不愿意被人说重欲! “殿下,已是日上三竿,还请殿下起床净身。” 虞真长公主咬碎银牙和血吞,裹着被子去了净房,另外几位嬷嬷无奈摇摇头,公主当年的教养嬷嬷不得她喜欢,她求了先帝,先帝一句话就让那嬷嬷去了别处,再来的教养嬷嬷根本不敢管教她,因此养成这个样子。 不过公主的房中事,她们不好管教,但驸马不经传唤是不能进入公主卧房的,传话的人自是教养嬷嬷。 等到晚间虞真长公主见不到杨钊元才明白发生何事,但这等事她何尝能张嘴和黎太后告状,只能咬牙扛着等待日后反击。 ** 皇帝复朝有一大堆事务等着他去忙,可朝臣看着虚弱无力走到宝座上的皇帝都提心吊胆的,生怕皇帝下一刻便喘不过气来,可皇帝坚持着没在大朝会上倒下,还在散朝前让王儒章宣读一份圣旨,册封国丈高均海为承恩候,朝臣自是不敢多说什么,若是皇帝没病早就该封了。 丞相顾成直求见皇帝,可皇帝还未说话就已经冷汗直流,吓得顾成直一句话不敢多说,慌忙告退,而给皇帝诊病的柳院判被人挤在太医院里被一群人追问皇帝病情,许多朝臣不敢打扰皇帝养病很少进宫拜见,这一见面朝臣们都觉着这江山风雨飘摇了。 看起来连喘气都费劲的皇帝此刻正躺在承乾殿吃解药,高明纯守在他身边看有无异常反应。 “这药太要命了……”赵衡还喘着粗气,他生来很少这般无力过,但为了体验这药的具体药性如何还是要吃两次以便日后模仿。 高明纯见他慢慢好转松了一口气,端来一杯水喂给他:“陛下今日太冒险了。” 赵衡但笑不语,抓着她的手亲了亲:“过几日就是阿纯的生辰呢。” “陛下身子不便,臣妾就不过生辰了吧。”高明纯确实没心思,尤其是不敢都让人看出来怀有身孕,她肚子已经有一点点弧度,里女人都是人精她不想冒险。 “不行,这是阿纯嫁过来第一次过生辰怎能不盛大?恰好可以借机将阿纯想见的人都请进宫里来,你不是想见见小侄子么?”赵衡与她闲话家常。 高明纯确实是想见的,三日前高家派人来宫里报喜,高竹彦的妻子生下了高家第一个孩子,金贵的长子嫡孙,皇帝与她当时赏赐了不少东西过去,就连黎太后也有单独赏赐,当初虞真长公主一事高明纯还以为会和黎太后疏远,可黎太后不动声色的,高明纯摸不清却更加依赖了赵衡一些。 黎太后人不错,更维护皇帝,皇帝说什么她都听,有赵衡护着黎太后应当不会怎么为难她。 “还是算了,孩子还没满月就出来吹风不好,等他长大再见。”高明纯勉强按捺着心思。 赵衡若有所思的,摸摸她的肚子问:“日后咱们皇儿出生了,你长兄家那孩子可以给和他一块儿玩耍做个伴读,表兄表弟么一起长大。” 高明纯忧心忡忡:“陛下怎么这般确定是个皇子,若是个公主,陛下难道就不喜欢了吗?” “当然不会。”赵衡一时失语没想好怎么说。 “皇子公主朕都喜欢,不过朕做了一个梦,梦到咱们皇儿了,是个淘小子,咱们的公主还是当妹妹,有哥哥保护。” “陛下什么时候做的梦,怎么不和臣妾说呢?”高明纯十分好奇,追问他孩子长什么样子。 赵衡仔细想了想:“在梦里,朕没看清楚,肯定随了你我的好相貌。” 高明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这是赵衡第一次自诩好相貌,他自己也认识到了,俩人不约而同想起大婚洞房花烛夜,高明纯清楚看到赵衡面貌的惊讶。 红衣美男子剑眉星目,一双明眸带着淡淡笑意,像对待小孩儿似的哄她。 “纯儿,疼吗?”他伏在她肩头,唇舌一寸寸丈量她滑腻的肌肤。 “阿纯,让我抱抱。”他新奇不已。 床笫之间的赵衡和白日里不大一样,高明纯想一想还是会脸红,昏昏沉沉的罗帐里她乖乖躺着看他缓缓俯身覆在身上,疼痛让她那一夜心口乱跳,连靠在他怀里睡过去时无知无觉,更不知第一次见到皇后的皇帝抱着她好奇的看了大半晌。 “阿纯,朕今日能去椒房殿睡吗?”赵衡复朝前两日高明纯便已经搬回椒房殿了。 高明纯脸颊红红:“陛下,臣妾腹中……” 他凑过去在她耳边耳语,高明纯脸颊越来越红,最后在赵衡完全恢复前借机离开了承乾殿。 椒房殿 晚膳前高明纯已经有些饿了,罗璧和青黛让她吃了点点心垫垫,青黛已经从菡萏阁回来,还是与白蓉蓉发生冲突,哭着回椒房殿请求皇后允许她回来伺候,白蓉蓉仗着对皇帝有救命之恩在宫中嚣张跋扈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众人都等着皇后如何反击。 皇后搬回椒房殿第三日晚膳,皇帝驾临陪皇后一同用膳,御膳房准备充分,将皇帝的饭菜送到了椒房殿,两人坐在一起吃饭,身边并无人伺候,宫女太监在料理妥当后就被赶出去了,皇帝舒了一口气。 “来,哄哄我家阿纯和皇儿吃顿饭。”赵衡夹起一块肥嫩的鱼肉送到高明纯嘴边。 高明纯张口吃了,赵衡发掘出来乐趣,这三个月他俩都是分开吃饭的,这还是头一次,于是换着花样吃喂给她吃,直到吃完高明纯觉得有些撑,两人打算出门走走消消食。 夏夜晚风,偶尔听到一些蝉鸣蛐蛐叫,引路的宫女提着灯笼身姿妖娆,说话时一口吴侬软语很是动听,高明纯看着她不免想到一个问题,后宫之中不会只有皇后一个女人,现在是特殊时期皇帝才留她一人在身边,若是日后皇帝所谋之事功成,他的后宫必定向前朝都君王一般佳丽三千。 高明纯暗暗叹了一声气,那时候肯定要比现在辛苦吧,皇帝后妃不像平常人家的小妾由主母定夺生死,人家有皇帝撑腰,再生个儿子说不定日后就是太后。 “阿纯?想什么呢?”赵衡说了一段话没听到她回答,就看她漫无目的的随他朝前走,根本没在意他说了什么。 高明纯回过神,摇摇头,日后她保护好皇子,等到他登基,她应该比黎太后过的还要惬意潇洒。 不过,她想的这些明显不能告诉皇帝真相,太伤人心了。 “臣妾怕草地里有蛇……”她胡诌了一个借口。 赵衡沉默了,想来想去觉得吓到她不好,于是提议返身回椒房殿,罗璧喜滋滋来报,高明纯养的那株昙花仿佛要开花了。 “陛下,咱们看昙花罢?”这昙花是高明纯心爱之物,出嫁时昙花作为陪嫁一起来到椒房殿,几日前花苞逐渐长大,她一直盼着看开花。 89.第八十九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有劳阿纯。”赵衡靠在引枕上, 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高明纯心揪了一下,赵衡长得好看, 星目剑眉一身正气乍一看是个端方君子, 相处两个月以来仍然没有改变她对他的印象,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赵衡待她又很不错,此时细细密密的心疼绕在心间, 赵衡不光是皇帝, 还是她的夫君, 虽然她一直盼着做太后, 但在成为太后的漫长过程中他们相敬如宾互相扶持是最好的,尤其是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她只盼着皇帝能好好活着。 “像个小儿一般……” 高明纯小心翼翼喂他吃完蛋羹, 再用丝帕帮他擦擦嘴角,猛地听见赵衡这句感慨。 “陛下身体不适自然要臣妾好生照顾,您现在什么都不必想, 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她故作轻松的哄着。 赵衡愣了一下, 继而笑道:“阿纯说的是,你最懂我了。” 高明纯脸颊微红,低声问:“陛下可要更衣?” “让刘德进来伺候吧,朕, 怕累着你。” “是。” 刘德进了营帐, 高明纯正打算回帐内换件衣裳, 却见皇帝营帐一丈外跪着数十人, 几乎都是皇帝的贴身侍卫,此次皇帝坠崖他们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高明纯不打算插手,贴身侍卫的罪责都由皇帝来定,倒是那匹已经凉了的汗血宝马才需要好好查一查,她好奇极了。 太仆寺卿蒋坤已经围着汗血宝马转了大半个时辰,皇帝出行的马匹车架都由他和手下经手,若这马真有什么问题,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他,就算马没问题,这次也不会有好事。 高明纯远远看了一眼,等再回到赵衡身边就提到了那匹汗血宝马。 “那匹马让蒋坤带回去剖开肚腹看看到底吃了什么东西,查出结果再来见朕。”赵衡精神好一些后便开始着手处理事务,太仆寺卿自己不仅要查,还有大理寺的的人也会一起监督。 “朕的八名贴身侍卫,卢洪涛、王明,斩,其余六人各八十军棍。” “命人到东山找到那头熊瞎子,打死,剖开看是否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赵衡说完这些血淋淋的话想到高明纯在一旁坐着,心中一动,遂招手让她坐到身边:“阿纯,觉得朕心狠么?” 高明纯摇头:“陛下行事自然有陛下的道理。” “阿纯,朕在山上听到过一个故事,前朝一位富商有两个儿子,富商将泰半家产给了嫡子,另一个儿子不满,在富商死后打算将嫡子杀了取而代之,嫡子知晓了兄弟的阴谋却无证据,你说他是直接报官将兄弟抓起来,还是等兄弟露出马脚再报官呢?”赵衡不紧不慢道。 高明纯立刻明白过来,皇帝难道是受师父启发知道有人要害他了? “臣妾答了只是一家之言,陛下听听就算,可不要嘲笑臣妾。” 赵衡握住她的手指,青葱似的指尖纤弱无骨,笑了笑:“自然不会嘲笑阿纯。” “陛下说这两人是亲兄弟,那嫡子无缘无故向官府告亲兄弟难免被说残害手足不讲兄弟情义,若已经知道兄弟的阴谋大可以装作不知,等那人露出马脚来一举歼灭,如此既不会影响嫡子的名誉亦能手刃仇人。” 赵衡若有所思:“阿纯说的是。” 既然要做一代明君,赵衡就不允许身有污点,只不过需要将事情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否则便会重蹈覆辙。 ** 宫中黎太后派人传信来问陛下何时回宫,她在宫中已是寝食难安,奋斗半辈子守得儿子长大登基,黎太后以为能享福,可闹出来坠崖这一出,她老人家一边清扫宫中可能存在的隐患,一边盼着皇帝儿子赶紧回宫。 赵衡在营帐中休憩大半天情况稍有好转,柳院判来诊脉后确定现在回宫静养更好。 拔营回宫前赵衡问起那采药女。 “陛下,臣妾已同白姑娘说了,让她随咱们一同回宫,白姑娘救了陛下当得重谢。”高明纯不忘记给师兄争取好处,只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师兄的身份进宫那就是欺君之罪。 赵衡似笑非笑:“白姑娘?那人难道不是阿纯的师兄么?” “陛下……知道了?” 赵衡可有可无的点点头:“朕刚醒来令师兄便自报家门了。” 高明纯以手遮脸,不好意思看他:“臣妾还以为陛下不知道……” “放心,不会少了容斐白的赏赐,朕还需要白蓉蓉帮忙办件事。”前世容斐白没有出现,禁军搜山又没找到他的人或尸体,背后算计这件事的人肯定要查采药女到底是何人物,引蛇出洞总得摆好诱饵,白蓉蓉就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那陛下的意思是师兄可以以白蓉蓉的身份住在宫里?” 赵衡权衡片刻:“可以,不过他毕竟身份特殊,宫内住着多位太妃,规矩礼仪还需阿纯费心。” “多谢陛下。” 赵衡瞧她喜滋滋的样子稍稍开怀,高明纯抬眸看到他眼睛里的温柔笑意,愣了一下,继而回一个微笑。 皇帝坠崖后回来就怪怪的…… 皇城外禁军副统领韩城已经等候多时,皇帝坠崖之事并未通知文武百官,因此回程车马进入皇城堪称悄无声息,黎太后不顾劝阻侯在皇帝寝宫之外,见到被宫人抬下来的皇帝泪眼婆娑:“我的儿啊,这是遭了多大罪。” 赵衡多年未见母亲,无奈又动容:“母亲,朕并无大碍,咱们到内殿说话。” “好好好。”黎太后不自觉拉着高明纯的手,婆媳俩相携而去。 床榻之上到底比马车舒服许多,赵衡半躺在床上慢慢给黎太后解释来龙去脉,高明纯站在一旁听黎太后一口一个我的儿,眼泪快把赵衡袖子打湿了,谁劝都没用。 “皇帝日后可不许做这等危险的事,你乃万金之躯,若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好?” “朕答应母后不会再冒险了。” 黎太后满意了,哭大半晌妆面都花了,她自觉失态找个借口回康寿宫,高明纯借机问了那几人是否还在宫中。 “那胡小郎一直哭闹,虞真又疼他,本宫得到皇帝回宫的消息就让她们出宫了。”黎太后对高明纯亲近许多,说起话比从前随意,约莫是当做一家人了。 “还是母后想得周到,若是留到现在怕是不妥。”虞真长公主怕是真的看上了杨钊元,高明纯想起她在大火中护着肚子惨叫的模样心头冒出些许不忍,杨钊元日后还会造反,也不知皇帝和太后到底要如何抉择。 高明纯送黎太后回宫后才回到自己的椒房殿洗漱更衣,去东山走的匆忙,连续两天穿着那套胡服,此刻回到宫中放松下来方觉得浑身都是沙子。 青黛来伺候她洗浴,顺道说了在康寿宫所见:“娘娘,奴婢瞧着虞真长公主对您颇有微词,她总和太后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那些话明褒暗贬?” “是。” “湛王妃和齐王妃还有胡夫人留在宫中可曾说过什么,或者急躁不安的?” “湛王妃担心世子坐立不安的,齐王妃是太后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胡夫人一直紧张胡小郎,仿佛在宫里会伤到他似的。” 短短一天时间青黛看不出多少情绪是正常的,这几个人都很可疑,尤其是胡彬的身份,杨钊元护着他还说能做皇帝,也不知是什么身份,大安朝名正言顺的皇室血脉都好端端的,一个小孩儿可以做皇帝,难不成是天命之子,杨家人不至于脑袋昏聩到这个地步吧? “青黛,进宫来的白蓉蓉是我师兄容斐白,你见过的,她在宫中住一阵子,你去伺候他务必不能露馅。”其实让罗璧去伺候白蓉蓉是最好的,俩人可以给皇帝诊诊脉,但罗璧不如青黛细心,说不定会连累师兄露馅。 青黛应是。 高明纯换好衣裳出来,各路打探消息的太妃各显神通,送吃的送玩意,邀请皇后去她们宫中坐坐,一准儿是在黎太后那儿没得到消息才来椒房殿,先帝留下的太妃呆在宫中都不安分。 “一律拒了,这几日本宫要照顾陛下,她们若是愿意来椒房殿便来吧。”高明纯有一个正经婆婆,是绝对不愿意再去和太妃们凑到一起多找几个婆婆。 不过就算她们来,高明纯也不一定呆在椒房殿就是了。 * 皇帝宫中灯火通明,高明纯饥肠辘辘来到承乾殿却见赵衡正在看奏章,刘德在一旁捧着烛台,室内寂静无声,高明纯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 “陛下,您刚回宫身子不适,何必如此忙碌,休养两天再处理政事不迟。”皇帝坠崖的事早晚要向文武百官公布。 赵衡放下奏章,眉目间疲态尽显:“朕怕遗漏要事,阿纯可曾用过晚膳?” “不曾,臣妾来陪陛下用膳。” 赵衡微微一笑,终于开口让刘德命人将晚膳呈上来,阿纯刚嫁过来时容易害羞,如今敢说敢做,将皇后当的有模有样。 御厨做的晚膳是经过太医授意的药膳,高明纯先伺候赵衡用膳,他一直眉头紧锁,应是伤口和骨折的腿开始肿胀疼痛,吃了小半碗便不再用了。 “阿纯先吃吧,朕没胃口。” 高明纯坐在不远处慢慢吃着,赵衡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她的身影。 高夫人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撒开,高二夫人悄悄打量了周围,无一不精致华丽,而皇后与在闺中时无异,只是多了几分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仪,心里说不出的羡慕,暗中捏捏嫡女高明宜的手指,示意她多说话。 “娘,府里都好吗?爹身体怎么样?羽儿长的怎么样?胖不胖?”高明纯一心一意念着嫡亲的侄子。 提起嫡长孙高夫人笑的有了鱼尾纹:“府中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忧,羽儿胖乎乎的很扎实,你大嫂怀他的时候养得好,还没出月子都已经有九斤啦!” 高明纯眼前浮现出一个胖娃娃,心里喜欢的不行,过一会儿却想自家皇儿生出来是什么样子的。 高夫人见她好奇的不行,心中一动又捡了羽儿两三件趣事说给她听,高二夫人适时补充两句,高夫人的二儿媳蒋氏则是温柔笑着并不多言,但三人不约而同都在哄高明纯开心。 高明宜看了半晌觉得无趣又羡慕,无论如何堂姐已经是当朝最尊贵的女人了呢,而她…… “宜妹妹怎么不说话?要是不舒服就跟本宫说。”初次进宫会有诸多不适,高明纯体贴了一句。 “回娘娘,并无不适。”其实在刚刚朝拜时高明宜紧张的直冒汗,幸好没有弄花妆容,否则让人看见多丢人。 “那便好,你们进宫早要不吃些点心垫垫,接下来还有挺长时间开宴。”高明纯让青黛送过来许多精美茶点,紧张许久的高家人确实腹中饥饿,略微吃些点心,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众人又聊了一炷香时间,高二夫人主动说要带着高明宜出去走走,见见手帕交,给皇后母女留出说体己话的机会。 高明纯让青黛照顾她们,等人走了又松一口气。 “娘,我怎么觉得二婶心事重重的想说什么一直没说呢。” 高夫人叹了一口气,她与妯娌相交多年一直和睦相处,进宫前高二夫人就求了一通,如今她自然要帮忙,沉吟片刻道:“先前与明宜订婚那家公子一月前突发高热亡故,明宜与他家亲事作罢,如今你做皇后咱家水涨船高再求亲的身份都不低,可明宜不愿意嫁人,你二婶想让你给明宜选个人家,再者劝劝明宜想开点。” “不过,让人挑选人家的事我已经回绝,好赖都有你爹和你二叔做主怎能轮到你操心,但你也劝劝明宜,好时光就这两三年,蹉跎过去后悔晚矣。” “我怎的劝?”高明纯一头雾水,她大婚还是一道圣旨送到家里呢。 高夫人失笑:“说话还跟小孩儿似的,难道和陛下也是这么说?” 女儿单纯不知世事,她有喜有忧,还能保持这份心性一定有陛下宠爱的。 “这么说也没什么吧。”高明纯不大好意思,连忙和高夫人承诺待会儿找机会和高明宜说说话。 说完别人家的事,高夫人照例悄悄问高明纯肚子有无消息,高明纯只能摇头,高夫人担忧道:“陛下如今身体渐好,你抓紧怀上孩子,总归……自己的才最好。” 高夫人话里有话,高明纯听话点头,怕承受良心谴责便将话转到一直没存在感的二嫂蒋氏身上:“二嫂在府中还适应吗?我让人送去的红珊瑚好看吗?娘曾与我说你喜欢红珊瑚。” 蒋氏新嫁入高家第一次见皇后小姑子,陡然被问起话脸颊微红但仍保持着仪度:“臣妇一切都好,母亲待臣妇很好,红珊瑚极漂亮,臣妇一定好生伺候母亲,请娘娘不必挂怀。” “那便好。”听了她的话高明纯确实心中舒畅,她并不希望两位嫂嫂与母亲勾心斗角,况且父母都不是好赖不分的人。 未时初,青黛来报,宫宴要开始了。 高明纯整理衣冠重审妆容,确定万无一失后方出现在宫宴上,她的生辰宴皇帝太后虽未到场庆贺,但赏赐不断,像是特意给她做面子,而在场贵妇人们清楚认知到高皇后受宠名不虚传,但其举止有度并不骄纵,看起来单纯无害温和好相处,实际怎样并不清楚。 冗长宫宴过后众人到宫里的戏台子听说书女先生讲故事,这是黎太后最喜欢的一位说书先生,平日在康寿宫专门给她说,今日特意让出来给皇后生辰宴添彩。 高明纯很给面子的端坐在首位听说书先生讲,她身旁坐着一位老王妃听的如痴如醉连连称好,末了对皇后谢了又谢。 老王妃丈夫晋王已故,晋王生前是一位人人称道的贤王备受尊敬,老王妃出身望族,礼仪风范远胜普通闺秀,这些年在京城贵夫人之中很有名望,高明纯在闺中亦听过老王妃的名声,这生辰宴她并未请老王妃到场,赵衡看过礼单人名后又加上三人,德高望重的老王妃、长寿和善的老封君与当朝宰相顾成直的夫人,三位都坐在高明纯不远处,都与她有过简单交谈。 三人均是心照不宣的默契,出宫后不经意间赞扬当朝皇后端庄大方仪度不凡,堪称国/母典范。 等到傍晚天色暗下来,来宫中的贵妇人们都准备出宫回府,还未起身,皇帝近侍王儒章来报:“陛下贺娘娘生辰,特地吩咐放一场焰火请诸位同赏。” 话刚落音,清波殿外响起阵阵爆竹声,火光冲上宫墙之上炸开美丽焰火,声声不绝于耳。 “陛下当真宠爱皇后娘娘啊。” “皇后乃六宫之主,又是第一次在宫中办生辰宴,自然要盛大些,况且也要用这热闹冲冲宫里的霉气。” 众人陆续离宫,高夫人来同皇后道别,高明纯忙乱大半天想起堂妹的亲事,又觉得当母亲的面说不大好,正犹豫不决时,一直害羞不愿意多说话的高明宜忽然直直道:“姐姐,我住下陪你好不好?” 高明纯一怔,堂妹还未婚嫁住在宫中不大合适,何况娘家留人在宫里也需要同皇帝和太后禀报,她不能擅自做主。 可她还未答,高二夫人已经面红耳赤的拧了高明宜一把,结结巴巴道:“明宜不懂事,娘娘不必放在心上,臣妇这就带她回去。” 就连高夫人脸色也不大好,听过高二夫人的解释才缓和一些。 高明纯思索片刻,并不挑破,笑道:“娘,你们路上当心,本宫派两名禁军侍卫护送你们回府,青黛,将我给羽儿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青黛抱过来一只锦盒,还有做给高家小公子的衣裳。 高家人很快消失在宫墙之外,高明纯站在殿门口怔忪:“青黛,刚是我会错意了么?” 难道高明宜那句话的意思是想留在宫中随君伴驾?她可是高家二房的嫡长女! “娘娘……”罗璧欲言又止。 高明纯回到殿内半靠在引枕上;“罗璧,有什么就直说罢。” 罗璧大着胆子,道:“奴婢按照娘娘吩咐在宫中照料二夫人她们,可奴婢发现明宜小姐总是去看虞真长公主,她们二人对视时神色怪怪的。” 其实在殿内拜见时罗璧便注意到高明宜神色不安,高二夫人母女与皇后说完话出来走动时,虞真长公主还曾与高明宜说过一句话,和和气气的比对高明纯都要温和,可没道理两个不认识的人会这么亲近,青黛常常交代罗璧她们伺候皇后,对外人要时时留个心眼,罗璧记在心中从不曾懈怠。 90.第九十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高明纯勉强睁开眼:“陛下怎的还不睡?” 赵衡俯身将她抱起来:“你这甚么脑子?不是说和朕一起看昙花?” “什么?”高明纯听他说了两边才明白过来, 下来走到那盆昙花前打着哈欠等开花, 实在是不雅。 赵衡干脆将人抱到腿上, 一起坐等昙花慢慢开放,高明纯靠在他怀里打着哈欠小声解释:“陛下见谅,臣妾有孕后嗜睡,若是再睡着了,陛下记得……” “嗯,记着叫你。”赵衡在床上躺那么久早就睡够了,且精力旺盛。 昙花洁白花瓣渐渐展开美不胜收、香气四散, 赵衡拍拍正迷糊的高明纯:“阿纯,开花了, 你再不看就花谢了。” 高明纯猛地睁开眼,就见四五个花苞已经完全展开, 白色花瓣微微颤动, 她自赵衡膝上下来, 走两步来到昙花身边, 捏起一朵放在鼻下轻嗅, 熟悉却难得一见的香气沁人心脾。 赵衡站在原地观赏这幅月下美人图, 心情愉悦。 “陛下, 您走近来看看我养的好不好?”高明纯招招手,说话也放松了许多。 “好。” 赵衡自然而然揽着她的肩, 赞道:“阿纯养的花极好。” “可惜, 它很快就败了。”高明纯依依不舍轻抚最喜欢的那朵。 “陛下要继续看吗?” 赵衡不大明白, 反问她, 高明纯摇摇头,娇小脸庞上第一次那么明显染上愁容:“还是不看了,花期那么短暂臣妾不想看它落败。” “那便就寝吧。” 高明纯打个哈欠说好,又命人将这昙花搬出去:“让它们赏一赏今晚月光吧。” 他的皇后是真心软啊…… 等到了内室,高明纯渐渐清醒,她还没忘记白日皇帝说过的话和他来椒房殿的目的,皇帝已经去净房洗漱了,出来时身上带着澡豆香气,高明纯没敢多呆,连忙起身去了净房,罗璧兴致勃勃给她介绍新研制的一款澡豆,香气清新便捷去污还有滋养肌肤的功效。 高明纯闻了闻:“香气扑鼻,罗璧姐姐辛苦了,你和青黛姐姐也用一些吧。” 罗璧和青黛相视一笑:“谢娘娘。” 哪个女儿不爱美呢。 出了净房,罗璧和青黛匆匆退下,王儒章客气的对两位大宫女道:“奴才在这伺候就成,两位姑娘歇着吧。” 罗璧不放心:“青黛姐姐,我和王公公守在这儿,万一娘娘传唤我去伺候。” 王儒章笑呵呵的:“还是罗璧姑娘想的周到,娘娘习惯你们伺候呢。” 青黛笑笑,也就去了。 —— 高明纯回来穿了件水红色寝衣,长发半干,一步步挪到床前,皇帝正在闭目养神,他穿件薄薄的轻绡寝衣清晰到可以透视。 “陛下?” “嗯?”赵衡似是迷糊的应了一句。 高明纯一喜,难道皇帝睡着了,她坐到床边从赵衡伸脚那片绕过去来到床里侧,赵衡没有丝毫动静,她不太明显的舒一口气拉着被子躺下阖上眼准备入睡,却听到身边人的笑声越来越大。 “陛下没睡着?”有点恼羞成怒了。 赵衡睁开眼,转过身一只手放在她腰上凑得近了些:“朕本来要睡了的,可惜被阿纯吵醒了。” 他身上都没盖被子,高明纯很快明白吵醒的双重意思,灼热的亲吻从颈后袭来,而后不得不翻身平躺过来,借着罗帐里的微弱光亮,看清他嘴边笑意,他们已经近四个月没有同房,高明纯担忧的捂着小腹,却见他慢慢亲吻安抚着。 “阿纯不怕,我轻轻的。” 他牵着她的手放到肩上,俯身下去时两人的长发落在一起,已然分不清彼此。 内殿烛火越燃越高,火苗亮堂堂的舞动交缠,燃到极致烛光大亮,那灯花爆起遗落一声细小的声音,烛火渐渐变弱,直到然出下一段灯芯。 ** 高明纯睡得迷迷糊糊时察觉到皇帝起身离开,这人起身时还不忘摸摸她渐渐隆起的小腹,甚至在她眉心亲了亲,缱绻缠绵。 “陛下,上朝……小心。”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朕今日不上朝。”赵衡抓着腰带扑到床上又在她脸颊亲了亲,却见她微微皱眉根本没被吵醒,笑了笑放下帷帐走到镜前穿衣,铜镜中的青年嘴角含笑眉头无波,像当年一样快活张扬。 赵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愣了一下,穿好衣裳伸个懒腰,窗外朝阳徐徐升起,他心中斗志无限,这样的好时光他绝对不能再丢。 宫女悄悄捧着铜盆进来伺候赵衡洗手净面,而后束发戴冠。 “王儒章。” 王儒章守了半夜,仍旧精神抖擞的,利落应了一声是。 “傅雷呢?” “大统领正在殿外候着。” 赵衡装扮好,饮了一盏茶:“走吧,见见大统领,尔等守在殿外莫要吵着皇后,听见响声儿赶紧进来伺候。” 宫女都应是,并不敢怎么抬头窥视圣颜。 赵衡在内殿精神抖擞的,到了殿外见到傅雷又是精神萎靡随时可能断气的痨病鬼样子,傅雷看的一惊,及时上前搀着皇帝。 “傅卿,随朕去练功房看看吧,朕许久没去了。” 傅雷犹豫不决:“陛下,您……” “现在就去。”赵衡不容拒绝,一意孤行。 傅雷无法,只得小心翼翼伺候着皇帝带着一行伺候的人去了练功房,皇帝的练功房原本是赵衡日日练功所用,偶尔还会叫禁军侍卫陪他练武,或者兴致一起召集世家子弟陪皇帝比武的,皇帝腿折这几个月练功房基本荒废,但练功房的宫人仍旧日日扫洒不敢怠慢。 “傅卿陪朕进去走走,其余人退下吧。” 傅雷搀着皇帝进了练功房,王儒章将扫洒宫人遣散,他自个守在练功房外,无人敢靠近。 门一关上,赵衡便不复那病秧子的虚弱样儿,随手拿起一把剑耍了两招,傅雷守在一旁,并未表现出任何讶异。 “朕好些日子不曾活动筋骨了,傅卿陪朕赤手空拳过两招?” “是。”傅雷卸下随身的佩剑,活动活动筋骨。 赵衡双拳紧握,眼神凶狠,傅雷微怔,丝毫不怯懦的迎战,两条健硕人影很快厮打在一起,谁都不让谁。 两人在武学造诣上傅雷更胜一筹,因他靠这个立足,往日比武傅雷陪练居多,可这次交手时傅雷发现皇帝的拳法比以往更狠厉、老辣,五十招内两人不相上下,傅雷性子耿直,接下来比试中更加认真、不留后手。 赵衡大病初愈体力不如以往,过了百招颓势渐显,傅雷及时收手:“陛下大病初愈不可脱力引发旧伤,这次是臣输了。” 赵衡大汗淋漓确实乏累,索性直接席地而坐歇着:“傅卿也坐吧。” “是不是奇怪朕的招式?”在坠崖前赵衡的武学只比一般禁军侍卫强些,只在前世带兵打仗时武学精进,躺在床上这几个月他并未忘记从前的心得,与傅雷打斗时一点没有保留全部使了出来。 “是。”傅雷老实回答,他原以为陛下大病初愈还不如从前,万万没想到竟远胜从前,简直不可思议。 赵衡转了转手腕心不在焉道:“朕得了两本武学图谱,待会儿你去承乾殿让王儒章给你拿来。” 傅雷是个武痴,欣喜道谢。 “走吧,朕要回去躺会儿。”赵衡缓过劲儿来只觉得浑身酸疼,傅雷心虚的不敢抬头。 皇帝回了椒房殿,恰好赶上早膳,高明纯正在喝粥,看见皇帝灰头土脸的样子差点没呛着:“陛下,这是怎么了?” 赵衡哀叹一声:“朕找傅雷切磋,谁知……哎。” 见他伤心,高明纯连忙将宫人遣出去,然而皇帝只是洗把脸就老实不客气的坐在她旁边舀一碗粥快速喝了,风云残卷了整个餐桌。 陛下你吃了我吃什么?你还是个病秧子吃不了这么多啊!再传膳也说不过去啊! 大概是察觉到高明纯的怨念,赵衡放慢速度,给她留了一点牛肉和包子。 高明纯怀着孩子劳累一晚上更不客气,两人吃了个半饱,好在早膳过后宫人端过来许多瓜果,夏天正是吃这个的时候。 赵衡浑身酸疼在皇后的美人榻上躺着,连吃个葡萄都是高明纯一颗一颗喂着,更增加了皇帝病弱的可信度。 黎太后知道了心急如焚,一直追问赵衡说的那个神医什么时候到京城,要不就命人快马加鞭接过来。 赵衡想了想:“母后放心,就这两天肯定能到。” “那就成,你这样要吓死母后了。” 赵衡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勉强安慰黎太后两句,母子俩说了一会儿提到住在菡萏阁的白姑娘该如何安置。 黎太后主张皇帝将其收入后宫,赵衡嘴角一抽,反对道:“母后,白姑娘规矩礼仪都差一些在宫里住着很是束缚,不如封她做个郡主县主,宫外赐座宅子,日后母后给她操心找个婆家,也不算辱没朕的救命恩人。” 91.第九十一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高明纯捧着一卷书靠在美人榻上, 没过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打瞌睡, 困到极致时干脆往下缩了缩躺平睡着,等赵衡看完一页书看过来哭笑不得,让青黛拿一张薄毯子给她盖上, 屋里四处放着冰盆,怕她这么躺着着凉。 过了大半个时辰, 昙花花苞慢慢动了,赵衡放下书卷走到美人榻旁边轻声叫醒高明纯。 高明纯勉强睁开眼:“陛下怎的还不睡?” 赵衡俯身将她抱起来:“你这甚么脑子?不是说和朕一起看昙花?” “什么?”高明纯听他说了两边才明白过来, 下来走到那盆昙花前打着哈欠等开花,实在是不雅。 赵衡干脆将人抱到腿上,一起坐等昙花慢慢开放, 高明纯靠在他怀里打着哈欠小声解释:“陛下见谅,臣妾有孕后嗜睡, 若是再睡着了, 陛下记得……” “嗯, 记着叫你。”赵衡在床上躺那么久早就睡够了,且精力旺盛。 昙花洁白花瓣渐渐展开美不胜收、香气四散,赵衡拍拍正迷糊的高明纯:“阿纯, 开花了, 你再不看就花谢了。” 高明纯猛地睁开眼,就见四五个花苞已经完全展开, 白色花瓣微微颤动, 她自赵衡膝上下来, 走两步来到昙花身边, 捏起一朵放在鼻下轻嗅,熟悉却难得一见的香气沁人心脾。 赵衡站在原地观赏这幅月下美人图,心情愉悦。 “陛下,您走近来看看我养的好不好?”高明纯招招手,说话也放松了许多。 “好。” 赵衡自然而然揽着她的肩,赞道:“阿纯养的花极好。” “可惜,它很快就败了。”高明纯依依不舍轻抚最喜欢的那朵。 “陛下要继续看吗?” 赵衡不大明白,反问她,高明纯摇摇头,娇小脸庞上第一次那么明显染上愁容:“还是不看了,花期那么短暂臣妾不想看它落败。” “那便就寝吧。” 高明纯打个哈欠说好,又命人将这昙花搬出去:“让它们赏一赏今晚月光吧。” 他的皇后是真心软啊…… 等到了内室,高明纯渐渐清醒,她还没忘记白日皇帝说过的话和他来椒房殿的目的,皇帝已经去净房洗漱了,出来时身上带着澡豆香气,高明纯没敢多呆,连忙起身去了净房,罗璧兴致勃勃给她介绍新研制的一款澡豆,香气清新便捷去污还有滋养肌肤的功效。 高明纯闻了闻:“香气扑鼻,罗璧姐姐辛苦了,你和青黛姐姐也用一些吧。” 罗璧和青黛相视一笑:“谢娘娘。” 哪个女儿不爱美呢。 出了净房,罗璧和青黛匆匆退下,王儒章客气的对两位大宫女道:“奴才在这伺候就成,两位姑娘歇着吧。” 罗璧不放心:“青黛姐姐,我和王公公守在这儿,万一娘娘传唤我去伺候。” 王儒章笑呵呵的:“还是罗璧姑娘想的周到,娘娘习惯你们伺候呢。” 青黛笑笑,也就去了。 —— 高明纯回来穿了件水红色寝衣,长发半干,一步步挪到床前,皇帝正在闭目养神,他穿件薄薄的轻绡寝衣清晰到可以透视。 “陛下?” “嗯?”赵衡似是迷糊的应了一句。 高明纯一喜,难道皇帝睡着了,她坐到床边从赵衡伸脚那片绕过去来到床里侧,赵衡没有丝毫动静,她不太明显的舒一口气拉着被子躺下阖上眼准备入睡,却听到身边人的笑声越来越大。 “陛下没睡着?”有点恼羞成怒了。 赵衡睁开眼,转过身一只手放在她腰上凑得近了些:“朕本来要睡了的,可惜被阿纯吵醒了。” 他身上都没盖被子,高明纯很快明白吵醒的双重意思,灼热的亲吻从颈后袭来,而后不得不翻身平躺过来,借着罗帐里的微弱光亮,看清他嘴边笑意,他们已经近四个月没有同房,高明纯担忧的捂着小腹,却见他慢慢亲吻安抚着。 “阿纯不怕,我轻轻的。” 他牵着她的手放到肩上,俯身下去时两人的长发落在一起,已然分不清彼此。 内殿烛火越燃越高,火苗亮堂堂的舞动交缠,燃到极致烛光大亮,那灯花爆起遗落一声细小的声音,烛火渐渐变弱,直到然出下一段灯芯。 ** 高明纯睡得迷迷糊糊时察觉到皇帝起身离开,这人起身时还不忘摸摸她渐渐隆起的小腹,甚至在她眉心亲了亲,缱绻缠绵。 “陛下,上朝……小心。”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朕今日不上朝。”赵衡抓着腰带扑到床上又在她脸颊亲了亲,却见她微微皱眉根本没被吵醒,笑了笑放下帷帐走到镜前穿衣,铜镜中的青年嘴角含笑眉头无波,像当年一样快活张扬。 赵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愣了一下,穿好衣裳伸个懒腰,窗外朝阳徐徐升起,他心中斗志无限,这样的好时光他绝对不能再丢。 宫女悄悄捧着铜盆进来伺候赵衡洗手净面,而后束发戴冠。 “王儒章。” 王儒章守了半夜,仍旧精神抖擞的,利落应了一声是。 “傅雷呢?” “大统领正在殿外候着。” 赵衡装扮好,饮了一盏茶:“走吧,见见大统领,尔等守在殿外莫要吵着皇后,听见响声儿赶紧进来伺候。” 宫女都应是,并不敢怎么抬头窥视圣颜。 赵衡在内殿精神抖擞的,到了殿外见到傅雷又是精神萎靡随时可能断气的痨病鬼样子,傅雷看的一惊,及时上前搀着皇帝。 “傅卿,随朕去练功房看看吧,朕许久没去了。” 傅雷犹豫不决:“陛下,您……” “现在就去。”赵衡不容拒绝,一意孤行。 傅雷无法,只得小心翼翼伺候着皇帝带着一行伺候的人去了练功房,皇帝的练功房原本是赵衡日日练功所用,偶尔还会叫禁军侍卫陪他练武,或者兴致一起召集世家子弟陪皇帝比武的,皇帝腿折这几个月练功房基本荒废,但练功房的宫人仍旧日日扫洒不敢怠慢。 “傅卿陪朕进去走走,其余人退下吧。” 傅雷搀着皇帝进了练功房,王儒章将扫洒宫人遣散,他自个守在练功房外,无人敢靠近。 门一关上,赵衡便不复那病秧子的虚弱样儿,随手拿起一把剑耍了两招,傅雷守在一旁,并未表现出任何讶异。 “朕好些日子不曾活动筋骨了,傅卿陪朕赤手空拳过两招?” “是。”傅雷卸下随身的佩剑,活动活动筋骨。 赵衡双拳紧握,眼神凶狠,傅雷微怔,丝毫不怯懦的迎战,两条健硕人影很快厮打在一起,谁都不让谁。 两人在武学造诣上傅雷更胜一筹,因他靠这个立足,往日比武傅雷陪练居多,可这次交手时傅雷发现皇帝的拳法比以往更狠厉、老辣,五十招内两人不相上下,傅雷性子耿直,接下来比试中更加认真、不留后手。 赵衡大病初愈体力不如以往,过了百招颓势渐显,傅雷及时收手:“陛下大病初愈不可脱力引发旧伤,这次是臣输了。” 赵衡大汗淋漓确实乏累,索性直接席地而坐歇着:“傅卿也坐吧。” “是不是奇怪朕的招式?”在坠崖前赵衡的武学只比一般禁军侍卫强些,只在前世带兵打仗时武学精进,躺在床上这几个月他并未忘记从前的心得,与傅雷打斗时一点没有保留全部使了出来。 “是。”傅雷老实回答,他原以为陛下大病初愈还不如从前,万万没想到竟远胜从前,简直不可思议。 赵衡转了转手腕心不在焉道:“朕得了两本武学图谱,待会儿你去承乾殿让王儒章给你拿来。” 傅雷是个武痴,欣喜道谢。 “走吧,朕要回去躺会儿。”赵衡缓过劲儿来只觉得浑身酸疼,傅雷心虚的不敢抬头。 皇帝回了椒房殿,恰好赶上早膳,高明纯正在喝粥,看见皇帝灰头土脸的样子差点没呛着:“陛下,这是怎么了?” 赵衡哀叹一声:“朕找傅雷切磋,谁知……哎。” 见他伤心,高明纯连忙将宫人遣出去,然而皇帝只是洗把脸就老实不客气的坐在她旁边舀一碗粥快速喝了,风云残卷了整个餐桌。 陛下你吃了我吃什么?你还是个病秧子吃不了这么多啊!再传膳也说不过去啊! 92.第九十二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高明纯觑见虞真长公主的神色, 暗叹如若杨钊元造反, 那么将身怀六甲的公主烧死在火中便不足为奇,自古成大事无不心狠手辣, 虞真长公主势必不能嫁给杨钊元, 只不过做主的人是太后和皇帝, 高明纯这新晋皇后着实说不上什么话, 说不准还会弄巧成拙让虞真长公主心生不满。 清波殿殿门口, 罗璧仍旧毫无踪迹,也不知有无打探到东山狩猎的状况。 “皇后今日怎的闷闷不乐?”黎太后压低嗓音问道。 高明纯收了心思, 却不掩饰担忧表情, 也低声对太后解释:“今日天气不大好, 陛下去东山狩猎也无消息传来,臣妾担心陛下。” 黎太后拍拍她手背:“莫要担忧, 过会儿就有人来禀报消息的。” 高明纯舒一口气, 小声与黎太后讨论哪家儿郎能配得上公主。 虞真长公主奇怪的看了太后,太后轻易不与人示好, 唯独对这小皇后处处照顾, 她心里略微不满, 却并未表现出来, 反而耐心问趴在膝上的小郎君可要再吃些点心。 小郎君抿嘴一笑,羞羞道:“多谢长公主殿下, 彬儿不吃了。” “彬儿可会写你的姓名?” 胡彬用食指在虞真长公主手心比划了自己的名字, 虞真长公主夸赞不已, 若不是身上没有趁手的礼物怕是要当场赏给小郎君一些东西。 齐王妃胡氏瞄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杨婉莹嗤笑:“怕什么, 又不是太后下懿旨说要你胞弟尚主了。” 杨婉莹欲哭无泪,只盼着能将儿子早点还回来,难不成在入宫前黎太后就相中了弟弟杨钊元,所以才特地让她带着儿子入宫? 巳时末,禁军来报陛下在东山亲手猎到两只红狐,赠予黎太后做昭君套。 黎太后笑盈盈道:“哪能都让本宫得了,本宫与皇后一人一条,免得辜负陛下一片心意。” 高明纯脸颊微红,端是新婚小妇人的娇羞,低声谢过太后努力做出端庄模样,看起来格外可爱大方,黎太后心中满意,先帝总算做了一件靠谱的事儿,给皇帝找了个好皇后。皇后得了黎太后的眼缘,命妇们见缝插针夸赞陛下身手不凡,黎太后是天下慈母表率,皇后是当之无愧的国母。 好话儿听多容易让人心情愉悦,黎太后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同命妇们讨论朝中优秀儿郎神采奕奕。 到了午时,黎太后乏了,便让命妇出宫归家,并未说今日到底相中谁家儿郎了,只留下两位王妃还有胡夫人杨氏婉莹并小郎君在宫中用膳,此举不言而喻,命妇们出宫后都有无事一身轻之感。 午膳三位儿媳并一个女儿陪着黎太后用了午膳,杨婉莹忐忑不安,手中紧紧拽着胡彬,只喂胡彬胡乱吃了些东西,她自己几乎滴水未进。 午膳后,黎太后邀他们下午去御花园赏牡丹便去殿内午睡,虞真长公主邀她们去偏殿说话,高明纯借口欣赏湛王妃的手镯,碰了碰她的手背,却只见到:有人掰开湛王妃的嘴巴灌进去一碗黑漆漆的药汁,不多时湛王妃便抽搐着七窍流血而亡。 轮到齐王妃和杨婉莹并无多少特别,俩人均是上吊自尽而亡,猛然见到三个凄惨的死相再对比眼前的花容月貌言笑晏晏,高明纯胃口不适,借口椒房殿内尚有事务需她亲自打理,匆匆回去了。 罗璧正守在椒房殿内,一见到高明纯便说出与禁军一般无二的消息。 “罗璧,你再给诊诊脉,我方才胃里不舒服。”高明纯怀疑自个是不是有喜了。 罗璧没有不答应的,诊过后:“娘娘脉象很好,并无疾病,连早上的风寒也已好全。” 高明纯拍拍胸口,对贴身宫女实话实说:“我还以为是有孕之相。” “娘娘两日前才没了月信,应不会有孕。”罗璧是个直肠子,连拐个弯都不会。 青黛见高明纯脸色不好,安慰道:“娘娘不必担忧,如今您椒房独宠,很快便会有小皇子的。” “没有也好。”高明纯期盼有子是为地位稳固,可皇帝未来生死不知,她便是有子也难平安长大,还是先操心着皇帝的生死吧。 高明纯到书房写了两张纸条卷好放进信箍之中,命罗璧和青黛守着椒房殿不准外人进入,她换了便装亲自将信绑在信鸽腿上,揣着信鸽避过宫中的宫女太监,皇帝后宫唯有皇后一人,住在各宫的唯有先帝嫔妃,此时午时阳光灼热刺眼,宫内幽径并无人烟,行至宫墙附近小心避过巡逻的禁军,将信鸽放飞后又将一石子抛向鸽舍,正在休憩养尊处优的鸽子们尽数飞起,宫墙内外皆有,那两只信鸽也就不打眼了。 高明纯的信鸽要去找两个人,一个是陪着皇帝在东山狩猎的长兄高竹彦,要长兄尽力守在皇帝身边以防万一,另一个则是同一师门的不靠谱师兄,请他去东山山崖底下呆着,万一皇帝真的掉下去,有师兄在下面垫底应该死不掉。 东山距离皇宫不远,高竹彦收到皇后妹妹的飞鸽传书,狐疑妹妹为何不直接给陛下递信,但仍旧按照高明纯的吩咐去皇帝赵衡帐中请安。 赵衡正在帐中擦拭宝剑,听闻大舅子来访很是和善的命太监放人进来。 皇帝陛下赵衡着胡服身长玉立,嘴角噙着淡淡笑容,眉目间透着一股子随性从容,抬手免了高竹彦行礼,以家常口气问:“长辉,可是有事?” 长辉是高竹彦的字,他虽比赵衡年长又是名正言顺的大舅子,可仍当不得赵衡一声长兄。 “臣,问稍后能否与陛下一起打猎,皇后娘娘喜爱狐裘,臣想打来几只狐狸借陛下的便利将狐裘送予皇后娘娘。” “无不可。”赵衡放下宝剑,笑容渐淡,舅兄求见当真只有这么点事? 赵衡一答应高竹彦便转了话锋,谈起赵衡的宝剑,赵衡是先帝二皇子,大皇子身子骨不行,先帝担忧儿子便请了最好的武师教赵衡习武,因此赵衡是皇子中最为壮硕的,东山打猎一行赵衡猎到的野物最多,不大稀奇的赏给了臣属或直接命人烤来吃,毛皮成色好的都留给了太后与皇后。 赵衡大婚前并无妾侍,迎娶高明纯近两月时间独宠皇后,并无广纳嫔妃之意,文武百官操心皇上的子嗣,曾提议广选天下殊色充盈后宫,赵衡理都没理,似乎对臣工干预家事不满。 文武百官只当皇帝与皇后新婚情浓,便不再讨嫌,东山狩猎随行伺候的不乏昳丽宫女,却并无人晚间在皇帝帐中伺候,赵衡为人看似随和心思却深不可测,高竹彦很是担忧,自家小妹能否与皇帝相安无事。 纵使高竹彦心中百转千回,心里的话却是不能与皇帝说道的,等到过了午时,赵衡见外头凉爽便要骑马出去走走,高竹彦紧随其后,随性官员勋贵子弟纷纷上马开始这一场狩猎。 赵衡箭法优秀骑术过人,他几乎是领头在最前面的,高竹彦欲跟上前去,但打马之时总有人抢在他前头,人群渐渐散开来。 与高竹彦相熟的杨钊元喊道:“长辉,你我比试一场如何?” 草丛之中跑过一只灵巧小鹿,四腿肥硕皮毛鲜亮,尤其头上鹿茸引得人眼馋,高竹彦瞧着小鹿朝树林里钻,双腿夹了夹马腹,吃饱喝足的枣红马立即向前跑去,小鹿本就惊慌,闻声四窜快的让人看不清到底在何处,高竹彦与杨钊元一前一后追向小鹿,仓促间高竹彦瞧见赵衡驭马向密林深处,立刻转头想跟过去。 不想,杨钊元拎着箭弓拦住他:“长辉,说好你我比试,你要去哪儿?” “陛下……” “陛下身边有齐王还有禁军首领,不会有事的。”杨钊元双眸明亮,鬓间一缕乱发被风吹到眼前,扭头被风吹走,又是英姿飒爽的少年郎。 高竹彦不安的向前看了一眼,赵衡已经不见踪影,顷刻间不安更盛,他立刻驭马追去,杨钊元停在原地,唇边渐渐勾起一抹诡谲笑意,现在赶过去怕是已经晚了。 “陛下——” “陛下马被熊瞎子惊了不听使唤,如今正在朝着断崖追去!”禁军首领傅雷大喊。 高竹彦甩了一下手中马鞭,枣红马跑的更快,他朝傅雷怒吼:“快追!” 还不等他们追上去,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齐王变了调的嗓音从断崖传来:“陛下——” …… 未时末,太后还未从午睡中醒来,禁军密报直奔椒房殿:“启禀皇后娘娘,娘娘,陛下在东山打猎坠入悬崖,生死不明!” 本在榻上闭目养神的高明纯猛地睁开眼:“什么?” 高明纯勉强睁开眼:“陛下怎的还不睡?” 赵衡俯身将她抱起来:“你这甚么脑子?不是说和朕一起看昙花?” “什么?”高明纯听他说了两边才明白过来,下来走到那盆昙花前打着哈欠等开花,实在是不雅。 赵衡干脆将人抱到腿上,一起坐等昙花慢慢开放,高明纯靠在他怀里打着哈欠小声解释:“陛下见谅,臣妾有孕后嗜睡,若是再睡着了,陛下记得……” “嗯,记着叫你。”赵衡在床上躺那么久早就睡够了,且精力旺盛。 昙花洁白花瓣渐渐展开美不胜收、香气四散,赵衡拍拍正迷糊的高明纯:“阿纯,开花了,你再不看就花谢了。” 高明纯猛地睁开眼,就见四五个花苞已经完全展开,白色花瓣微微颤动,她自赵衡膝上下来,走两步来到昙花身边,捏起一朵放在鼻下轻嗅,熟悉却难得一见的香气沁人心脾。 赵衡站在原地观赏这幅月下美人图,心情愉悦。 “陛下,您走近来看看我养的好不好?”高明纯招招手,说话也放松了许多。 “好。” 赵衡自然而然揽着她的肩,赞道:“阿纯养的花极好。” “可惜,它很快就败了。”高明纯依依不舍轻抚最喜欢的那朵。 “陛下要继续看吗?” 赵衡不大明白,反问她,高明纯摇摇头,娇小脸庞上第一次那么明显染上愁容:“还是不看了,花期那么短暂臣妾不想看它落败。” “那便就寝吧。” 高明纯打个哈欠说好,又命人将这昙花搬出去:“让它们赏一赏今晚月光吧。” 他的皇后是真心软啊…… 等到了内室,高明纯渐渐清醒,她还没忘记白日皇帝说过的话和他来椒房殿的目的,皇帝已经去净房洗漱了,出来时身上带着澡豆香气,高明纯没敢多呆,连忙起身去了净房,罗璧兴致勃勃给她介绍新研制的一款澡豆,香气清新便捷去污还有滋养肌肤的功效。 高明纯闻了闻:“香气扑鼻,罗璧姐姐辛苦了,你和青黛姐姐也用一些吧。” 罗璧和青黛相视一笑:“谢娘娘。” 哪个女儿不爱美呢。 出了净房,罗璧和青黛匆匆退下,王儒章客气的对两位大宫女道:“奴才在这伺候就成,两位姑娘歇着吧。” 罗璧不放心:“青黛姐姐,我和王公公守在这儿,万一娘娘传唤我去伺候。” 王儒章笑呵呵的:“还是罗璧姑娘想的周到,娘娘习惯你们伺候呢。” 青黛笑笑,也就去了。 —— 高明纯回来穿了件水红色寝衣,长发半干,一步步挪到床前,皇帝正在闭目养神,他穿件薄薄的轻绡寝衣清晰到可以透视。 “陛下?” “嗯?”赵衡似是迷糊的应了一句。 高明纯一喜,难道皇帝睡着了,她坐到床边从赵衡伸脚那片绕过去来到床里侧,赵衡没有丝毫动静,她不太明显的舒一口气拉着被子躺下阖上眼准备入睡,却听到身边人的笑声越来越大。 93.第九十三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幸好, 先帝后面接连生出儿子来, 皇子渐渐长大成人之后先帝重心转移, 虞真长公主不再是先帝眼中唯一喜爱的孩子, 几个出色的皇子他都喜欢,还信誓旦旦要培养出个好太子来继续这辉煌盛世, 他则可以安心泡在女人堆里醉生梦死。 大皇子湛王身子弱, 不能胜任太子重任,赵衡聪慧机敏先帝从小就喜欢他,说他和虞真不愧是亲姐弟, 一直属意他做太子,而老三齐王爱玩闹胸无大志, 最小的惠王倒是个正经的,不过他与赵衡感情好事事以赵衡为尊,当然不会抢夺太子之位。 赵衡便顺理成章的被册封为太子, 先帝指派了三师三少教导太子, 他自个抱着美人儿快活去了。 先帝晚年变得越来越糊涂,但有一点记得门清儿, 朝纲不能乱、太子不能废,任谁说太子越权他都充耳不闻,因为赵衡对他毕恭毕敬从无反叛之心, 别的朝臣劝的再多都没用, 不过他最糊涂时对已经出嫁的虞真长公主依旧百依百顺, 唯独驳了她一件事, 便是赵衡的太子妃人选。 先帝晚年清醒的时候不多, 这回绝对算一次,赵衡偶尔和高明纯说起先帝会迷惑先帝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但先帝确实有大智慧。 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将虞真长公主捧得太高,让她有些忘乎所以了。 此时,虞真长公主气的双颊绯红,怒气冲冲道:“皇后真是好大的本事!” 高明纯讶异反问:“殿下已经夸了本宫两遍了,本宫都要受之有愧了,来人,将陛下与本宫给虞真长公主准备的贺礼拿来。” 罗璧将贺礼端到虞真长公主面前,是一对战国云雷纹玉珏、宝石头面一副,上等玉佩一对,硕大南珠二十颗并夜明珠两颗。 帝后赏赐本就是莫大殊荣,何况战国云雷纹玉珏何等珍贵,但这在虞真长公主看来这点东西不过是高明纯另一种讽刺而已,挥手掀翻罗璧手中的托盘,首饰珠宝散落一地,玉佩碰到地板碎成两半,罗璧惊慌失措的跪下。 高明纯缓缓站起身神色冷凝:“虞真长公主这是何意?要犯上吗?” “你算什么……!”虞真长公主还未说完,却被杨钊元按住手。 杨钊元上前一步,拱手揖礼:“皇后娘娘见谅,长公主殿下神思不属并非有意冒犯娘娘。” “杨驸马,本宫与长公主殿下说话用不着你多言。”高明纯目光扫过那长身玉立的杨钊元,只觉厌恶,从知道那些人死前的场景后,若说她最想让谁死,杨钊元必然排第一位的。 杨钊元恭恭敬敬道了一声是,俯首时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愉悦笑意。 而对虞真长公主来说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高明纯明知她心悦杨钊元还在东山用马鞭抽他,如今又将她爱重的驸马视若无物,岂不是把她的面子往地上踩! “皇后娘娘如此自大狂妄,真当自己是这宫中第一人?若是陛下……” “若是朕如何?”赵衡突然从内殿走出来,虽然仍旧面色虚弱,但眸中嘲讽毫不遮掩。 虞真长公主眼神猛地瑟缩了一下,还以为皇帝已经昏死过去,没想到居然醒着还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她对高明纯端着小姑子的身份,可对赵衡还是怕的。 高明纯连忙去扶着赵衡,赵衡步伐虚弱,半边身子都靠在她身上,他拍了拍她手背以示安抚亲近,一步步走到虞真长公主面前,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首饰珠宝,深吸一口气:“虞真,你当真是被先帝宠的没脑子了么?” “陛下何出此言!”虞真长公主拧着脖子,目光锐利。 赵衡扯了扯嘴角,抬脚将那战国云雷纹玉珏踢到一旁:“你刚才想说什么?是不是想说若是朕死了皇后该是何等凄凉?朕还真是想不到皇姐竟然盼着朕死,也不知朕死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前世高明纯母子之死是赵衡一辈子的逆鳞,除了高明纯谁也碰不得,就连他自己也不敢去想象高明纯怀着孩子怎样小心翼翼委曲求全才能安然将孩子生下来,她本该是他独一无二的妻子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当年她留下的绝笔信,赵衡每一个字都记得,却从不敢回想面对,可他的亲姐姐当朝虞真长公主竟然以此想象为乐,前世他从未听说虞真长公主为先帝赵衡的遗孀做过什么。 如今看来,虞真长公主也是不可能做过什么的,她任性妄为只图自己快活,无法无天的性子活脱脱是另一位先帝,但她不如先帝聪明,先帝玩乐享受却分得清孰轻孰重! 虞真长公主脸一红,不敢与赵衡对视,扭头看向别处:“本宫岂敢诅咒陛下。” 赵衡懒得与她辩驳,冷笑一声:“那皇姐最好记着,没了朕与母后,皇姐过的连其他公主都不如。” 他又指了指高明纯:“她是先帝赐婚,朕从玄武门正门亲自迎娶回来的正宫皇后,还请皇姐牢记这点。” “是,虞真遵旨。”虞真长公主行了万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行了礼就想走,谁知赵衡突然出声叫住她,又让罗璧将散落一地的珍珠、碎掉的玉佩捡起来,重新放到托盘里送到她面前。 “谢赏。”他冷冷说了两字。 虞真长公主屈辱的与杨钊元一同行礼,谢恩,端了那首饰气冲冲走出承乾殿。 承乾殿中一片静谧,大太监刘德满头大汗瑟瑟发抖,直到赵衡与高明纯看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奴有罪。” “有罪?你有何罪?朕打小就是你伺候的,劳苦功高。” 刘德心里一喜,陛下记得他从小的辛苦便是不追究了吧,他喜滋滋的要道谢,却听头顶传来一道清脆女声:“刘公公伺候陛下固然有功,可也不能功过相抵,不如公公先回答本宫一个问题,陛下与本宫交代过承乾殿伺候的宫人任何人不得将陛下病情告知旁人,方才虞真长公主开口问了,公公竹筒倒豆子般答了出来,看来公公对陛下的命令置若罔闻呐!你可是承乾殿的太监总管,连个小太监都不如了?” 高明纯口吻咄咄逼人,刘德自知有罪却想皇帝未开口问罪,皇后开口过问已是逾越,因此试探道:“奴才以为虞真长公主不是外人,长公主是陛下的嫡亲姐姐,怎会对陛下不利?” 赵衡笑了,自嘲道:“朕突然想起来了,五年前你犯过错差点被赶出东宫,是皇姐替你求的情,你才有今天,你倒是知恩图报。” 刘德心里七上八下,最近他越发摸不准陛下的性子,犹豫道:“长公主确实对奴才有恩,但陛下才是奴才的主子,奴才绝对不会背离陛下的。” “朕信你没那个胆子,不过,这么多年你也老了,歇歇吧,从今儿起就歇着,改成王儒章任太监总管罢。”赵衡淡淡说完,转身回了内殿。 刘德跪在正殿上还没回过神儿来,等反应过来看到从前对他马首是瞻的王儒章跟在帝后身后伺候才明白过来。 “陛下——”他还未喊出口,禁军统领傅雷亲自进来将人拉了出去。 傅雷与刘德共事不久,只道一声:“刘公公,一路走好。” 刘德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冉冉升起的朝阳映在他瞳孔里成为最后的神采。 —— 虞真长公主捧着托盘出了承乾殿一度想将托盘扔掉,还未动作就被驸马发现端倪及时阻止。 “殿下不可意气用事,这是在宫里。”杨钊元柔声安抚。 虞真长公主喜欢他的温柔呵护,这会儿怒火三丈如何忍得,狠狠跺了跺脚发泄,却没敢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路气冲冲出了宫,没和黎太后打声招呼。 不过承乾殿出了这么大的事,黎太后怎会听不到风声,尤其是傍晚赵衡坐着步撵来了康寿宫,黎太后既惊又喜,但看赵衡面色阴沉将白日承乾殿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一遍,黎太后心中一沉。 “母后,虞真该多管管了,她嚣张跋扈到了朕面前来,朕与她是亲生姐弟可以不多加计较,但御史与朝臣都看在眼中,朕若不惩罚她、颜面何存?” 黎太后不安道:“衡儿,你们是亲姐弟,娘只得你们两个孩子。” 赵衡虚弱一笑:“儿臣亦怕母后为我们姐弟伤心,只是为了虞真好,还请母后不要心软。” “那要怎的做?” “朕找了宫中四位有资历的嬷嬷,皆是教导过公主郡主的,礼仪风范没得挑,让她们去公主府中住一阵子罢。” 94.第九十四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哎, 都依你喜欢。”黎太后对女儿极是宠溺, 反正就算杨钊元不配做驸马, 日后和离再嫁就是。 黎太后爱女心切,本可以直接下旨赐婚, 却请了相交甚好的安王妃做冰人去了杨家一趟,过了两三日杨钊元识趣的向赵衡奉上奏章,求娶虞真长公主, 赵衡应允, 这桩婚事成了一半,虞真长公主出入宫廷可谓春风得意。 “你既已如愿便去承乾殿谢了皇帝与皇后,你这婚事还需皇后操持呢。”黎太后劝道。 虞真长公主柳眉轻扬:“母后, 便是我不谢,皇后还敢克扣本宫嫁妆不成?” “你这话可不是在抬杠吗?高氏是皇后犯不着做这等不识大体的事, 那日在承乾殿发生的事你当本宫不知道?” “母后为何向着那高氏?” 黎太后叹息一声:“虞真, 你是盼着帝后不和吗?” 这可是大事, 帝后不和后宫必然动荡, 朝局之上自然会为新后人选争议不休, 更不知多少人想将女儿送到宫中来一场博弈, 皇帝东山坠崖到底是何人所为尚不清楚,黎太后当然不希望后宫再出岔子, 再者, 皇帝喜爱皇后, 皇后为人无可挑剔, 黎太后只想求稳。 可惜虞真长公主被先帝宠爱过头, 连简单事理都不愿意深思,行事全凭喜好。 “母后何故给女儿扣这么大罪名,女儿去承乾殿道谢还不成么?” 虞真长公主自黎太后宫中挑了一对金盘两支凤钗准备献给帝后,不甚痛快的去了承乾殿,而皇帝正和户部尚书议事,皇后在椒房殿给六局二十四司训话,她将这些东西交给大太监刘德,步履轻快出宫而去。 椒房殿 六局二十四司等人散去后,高明纯觉得胃里翻涌,过一会儿直奔净房将午膳吐了个干净。 罗璧紧张极了抓着高明纯的手腕要给她诊脉,高明纯摆摆手继续清水漱口,她之所以会吐是因为花厅里挤满了人,乌泱泱的人群气味不太好闻,加之天气越来越热才想吐。 “娘娘,陛下要让您瞒到什么时候?万一下次娘娘当着别人的面想呕怎么办?” 高明纯无奈笑笑:“无事,拿点梅子来。” 按高明纯自己想也不愿意现在就放出有孕的消息,只贴身伺候的人知晓等胎坐稳再公布更安全,况且她也拿不准陛下会不会重蹈覆辙。 吃过梅子胃里好受许多,高明纯回到内殿小睡片刻,梦里很是清净,谁知一觉醒来日暮沉沉,已经快到晚膳时分,如今一日三餐均是高明纯陪着皇帝吃的,此刻自然要回承乾殿。 承乾殿内还未燃起灯火,高明纯踏进内殿却见赵衡歪在引枕上看窗外,神情是少见的迷茫。 “陛下?” 赵衡转过头,在昏黄散乱阳光里看到站在暗处的女子,盈盈笑着,眸中盛满担忧,他心中一软,招手道:“阿纯回来了。” 高明纯坐到榻上,一双手放在他手掌里,略微湿润的手心贴着她清凉手背:“陛下方才在想什么?” “户部尚书来跟朕说阳翟大旱,若不再降雨怕会出事,朕命户部先做好准备,刚在心里跟老天爷求一场雨。”此时正值小满,田地里的谷物正值灌浆成长,若是谷物干旱而死老百姓没得吃阳翟必然动荡不安,若赵衡身体安好还要举行祭祀向上天求雨,前世齐王等人借用这场天降甘霖为赵郴造势,民间亦有传闻湛王世子才是大安朝真正的皇帝。 “臣妾方才回来看了看天边似有黑云飘来,天气又燥热不堪,定会下雨的。” “那便好。” 赵衡坐起身,抬手轻轻摸了摸她小腹:“一个多月了,皇儿可有闹你?” “皇儿很乖,陛下莫要为臣妾担忧。” “乖乖的便好,朕真是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他。”从前赵衡经常想象孩子的样子,只可惜孩子好像怨他,来如梦都不曾有过。 “陛下,臣妾准备了一份皇姐的嫁妆礼单,陛下可要过目?”高明纯将礼单展开,长长礼单上尽是内库珍宝。 赵衡粗粗看了一遍:“不错,改日你让母后看一看。” 等高明纯把礼单收起来,赵衡又加了一句:“再让皇姐看一遍。” 他并不会因为前世虞真长公主被烧死在公主府就不让她嫁给杨钊元,虞真长公主不愿意不说,再者他无意因此与虞真长公主说明原因,但虞真长公主好歹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赵衡可以保证日后让虞真长公主全身而退。 “是。” 到了晚间,天气越来越阴沉,狂风大作,高明纯用过晚膳看着哗啦啦的雨滴落下来,心情舒畅,阳翟距离京城不远,想必也有一场甘霖。 “陛下求雨应验了呢。” 赵衡笑了笑,心底到底松了一口气,恨不能腿骨立刻好起来,看一看这大好河山。 高明纯却是问过罗璧和柳院判,赵衡整日躺在床上身体僵硬,每日需要给皇帝按摩活血,方不会影响身体恢复,她净手后准备亲自按摩,赵衡不大放心。 “陛下,臣妾身子好着呢,而且臣妾以前在家经常给祖母按摩,难道陛下信不过臣妾?” “朕自然信得过阿纯,只不过怕累着你,不过阿纯坚持,那朕就躺好享受吧。”赵衡说着真让人拿开引枕,老老实实枕在方枕上,等待捶腿按摩。 高明纯按照罗璧教的,慢慢从脚掌按起,赵衡身材高大脚掌自然宽大,她伸出手掌比较一下才发展还不及他半只脚的长度,不由笑出声。 “阿纯笑我脚臭?”四下无人,赵衡放松很多,如同平常夫妻一般和高明纯拉家常。 高明纯闻弦歌知雅意,当即改口:“没有的事,夫君爱洁妾身可是一清二楚呢。” 她手下动作不断,力气倒真的不小,赵衡蹙紧的眉头渐渐放开,后来简直舒服到昏昏欲睡了。 “阿纯想家吗?” 自大婚后,高明纯就再未见过父母,东山之行见到长兄是意外之喜,本朝虽对女子管教松散,但皇后一言一行均有人盯着,她要见父母本就不易。 “想的。”高明纯干脆利落说了实话,没有补充说甚么已经嫁入宫中这才是她的家。 赵衡握住她的手揉了揉:“改日将你母亲请到宫中来吧,你怀有身孕,我不能多加照顾,只能请岳母好好安抚你。” 高明纯感动不已,顺势俯身趴在赵衡未受伤的胸膛上:“妾身谢过夫君。” 柔软身躯贴近着馨香扑鼻,赵衡不禁心猿意马,只可惜腿伤疼痛有心无力,可也不想放走高明纯,一手环着她腰两人静静靠了一会儿。 “陛下,妾身趴着胳膊肘都麻了。”高明纯很想起身。 赵衡其实是不想放手的,怕伤着孩子只能委曲求全:“阿纯讨好我一下。” 高明纯霎时颊边飞霞,前面两月他们夫妻形影不离,晚间欢好,她经常无力承受,赵衡心思坏,每当她讨饶时总要附在她耳边含着耳垂还要轻轻吹气:“娇娇讨好我一下。” 浑身酸软的高明纯只能攀附在他身上,在他唇边印一连串绵软无力的亲吻,连蜻蜓点水都不如。 此时,赵衡微微抿嘴,眸中带笑,那么的不怀好意…… 高明纯慢吞吞往前挪了挪:“夫君,妾身怕羞……” 放在她腰间的手掌稳稳托着腰身防止下滑,说出来的字句却让人不那么安稳。 “阿纯莫怕,这内殿只有你我二人。”他以眼神狠狠鼓励了一下。 高明纯被他笑的耳朵发烫,忍不住俯首埋在他颈窝里:“那夫君答应,阿纯讨好之后不准再欺负我。” “阿纯放心,你若来讨好,今日夫君定然不会欺负你了。” 高明纯听清了他的文字游戏,却没有反驳逃跑,慢慢抬起头闭上眼准备亲在他唇边,可两唇相接才发觉并没有落在唇边,他温热的唇瓣霎时传来羞人的濡湿,舌尖抵开牙齿,勾着她的舌尖攻池掠城。 “唔唔,夫……君……” 赵衡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护在颈后,含混道:“对不住阿纯,夫君实在想你……” 领路小太监在殿外行礼禀告,高明纯看到他身后露出的女人衣角。 “启禀皇后娘娘,高夫人到了。” 高明纯压抑着泪意,颤声道:“请高夫人进殿。” 帝后成婚后,皇帝尚未册封高明纯的母族,因此高夫人仍是按照原先的册封着三品诰命衣冠迈入殿中,她垂着眼眸一步步走到高明纯一丈外的地方行礼问安。 “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高夫人免礼。”高明纯傻傻盯着高夫人跪伏在地的背影,一入宫廷,便是君臣之别了。 等高夫人起身,母女对视才发现俩人均是泪盈于眶。 “娘。”高明纯小声唤道,如同幼时那般依恋母亲。 高夫人气质温婉为人谨慎,此刻也忍不住露出既心疼又欣慰的神情,柔声安慰:“娘娘莫哭。” 高明纯将宫女太监全部遣了出去,罗璧守在门外,内室留母女俩说话,高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怜惜的摸摸高明纯脸颊:“我儿瘦了。” “娘,我好想你。”高明纯扑在高夫人怀里,再也忍不住泪意。 高夫人拍拍她肩膀:“别哭了,哭肿眼睛就不好看了,你一哭眼睛就肿不记得了?” 高明纯蓦的破涕为笑,搂着高夫人不撒手:“我很想娘啊,还想爹和哥哥。” 说到这个,高夫人猛地严肃起来,推开高明纯低声问:“你还说呢,你爹还有你哥被你吓得魂都没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让咱们准备一个男孩儿……” 高竹彦自东山回来便将高明纯的要求告诉了其父高均海,高家几人虽不明白,却仍旧按照她的要求去做了,加之皇帝回宫后病情严重,高家人整日提心吊胆就怕出事,高夫人进宫来要问的便是这件事。 高明纯心底愧疚,皇帝言明不能将有孕的消息告诉高家,她只能暂时瞒着母亲,至于暗中准备的怀孕妇人还要留着。 “留着做什么?阿纯,你是皇后,这种混淆皇室血脉的事可做不得。” “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真的混淆皇室血脉,再说宫里人多眼杂我想做点什么都有一群人跟着,皇帝还活着呢。”高明纯是怕,万一皇帝出事,她是继续要腹中孩子继承皇位还是将他替换出去,不用经受这风雨飘摇的江山变动。 “那你要做什么?” 高明纯硬着头皮第一次跟母亲撒谎:“母亲,那女子你们只要让她好吃好喝活着我用不着她,现在陛下病重咱们当务之急是找民间的神医来给皇帝治病,母亲出宫后让父亲还有哥哥悄悄去民间寻找神医,如果能治好陛下的病咱们高家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高夫人似信非信低声问:“陛下到底病到什么程度了?” “陛下现在还不能起身。” 高夫人大惊,若是陛下出事,那她可怜的女儿不就要…… “阿纯你放心,娘回去就跟你爹说。”高夫人担心则乱,完全没注意到高明纯躲闪的眼神。 高明纯愧疚的不得了,可现在的情形只能让父母跟着担惊受怕。 “阿纯,你在宫中一定要保重自个,有事就让人联系爹娘。”高夫人一片拳拳爱子之心,生怕皇帝一个不保,高明纯跟着受罪。 “娘你放心,一时半会儿的,陛下还好着呢。”高明纯说了一句没什么可信度的话。 高夫人心事重重,偏偏两人还没多说几句黎太后命人来请,在去康寿宫的路上高明纯跟高夫人交代了桂花蛋的缘由,两人到了康寿宫,黎太后似乎已经等待多时了。 她坐在主位上,穿着家常衣裳笑容和蔼:“皇后,高夫人刚进宫没多久就被本宫叫来了,没打扰到你们母女叙话吧?” 高明纯温婉一笑:“母后说笑了,无妨的,臣妾和母亲只是说点家常话而已。” “那便好,本宫正让厨子做那桂花蛋呢,可惜他怎么都做不成,本宫实在好奇所以想请高夫人给个方子,看看这桂花蛋到底是怎么做的。”黎太后在吃上面的心思表现的淋漓尽致。 有太监端来笔墨纸砚,高夫人口述方子,小太监将方子写在纸上,随后完成将方子交给小厨房的厨子,黎太后仿佛了了一桩心事一般,与高夫人闲话家常问。 “高夫人不常入宫,本宫与夫人还是第一次正经见面,夫人家中一切可好?” 高夫人谨慎回答:“谢太后娘娘操心,臣妇家中一切都好。” 黎太后眯着眼睛,仿佛想起了什么,笑着问:“本宫记得皇后还有两个哥哥,夫人这两子可曾婚配?” “回娘娘的话,均已婚配。” “夫人好福气呢,儿女婚事俱已办妥便等着日后含饴弄孙。”黎太后说的意味不明。 高明纯奇怪的看了黎太后一眼,黎太后平时万事不管的,难道这是在抱怨她没给皇帝准备别的女人?给皇帝准备女人倒是没什么难的,只是皇帝现在真病着,太后就不怕儿子折了? 高夫人更是惶恐,黎太后闲聊似的将高家人口打听个清楚,连高家旁支男子可有无未曾婚配的都问了个清楚明白,不知道的还以为黎太后要给什么人赐婚。 可她问完偏偏什么都没说,等到厨子将做好的桂花蛋呈上来,她命人分给高明纯和高夫人尝尝,黎太后宫里的厨子手艺果真不一般,拿到方子后便将这桂花蛋做了出来,与高夫人做的一般无二。 “母后,这与臣妾幼时吃的一模一样呢,母亲多年不给臣妾做这个,臣妾能再吃到这桂花蛋全赖母后关照了。” 黎太后笑眯眯的,极是开心,慢吞吞品尝那桂花蛋,高明纯知晓她吃东西不喜欢旁人打扰,于是带着高夫人告辞离开。 高夫人仍是惴惴不安:“太后今日是何意?” 高明纯也是不解,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引起黎太后异常的人,低声问:“母后,可曾有人给咱家说亲,对方是虞真长公主的?” “长公主?”高夫人仔细一回想,点头:“一年半前有人来给你长兄说亲,说的便是虞真长公主,可你两位兄长都是九岁便定了亲,咱家又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家,和那冰人说明已经订过亲了,冰人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后来又来过咱家两次,我不知她用意,便说旁支子弟还有尚未婚配的。” “后来呢?” “后来那冰人便未来过了。”这于高夫人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女婚事向来如此讲究先来后到,若是高家退婚迎娶虞真长公主怕是会被人戳断脊梁骨。 高明纯福至心灵,明白了虞真长公主为何一直看她不顺眼,原来竟是哥哥惹的祸,虞真长公主丧夫两年近日要出阁,方才在康寿宫黎太后也是替虞真长公主抱不平吧?说不定虞真长公主就在殿内躲着没出来见她们。 “阿纯,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 “那太后可曾借这件事怪罪于你?” 高明纯摇头否认:“不曾,太后为人和蔼与世无争,并不是挑刺的性子,再说虞真长公主就要出嫁了,再提这桩旧事有什么意思呢?” 何况虞真长公主那么喜欢杨钊元,此时发问不过是出口气要高家提心吊胆,日后巴不得别人不记得这桩事,若是高明纯给她低头奉上丰厚添妆此事便就此烟消云散。可高明纯也是有脾气的,她有腹中孩子护体,偏不向虞真长公主低头讨好。 康寿宫一行勉强打散高夫人先前的忧思,等出宫后,愁眉苦脸的模样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皇后娘家即将被册封承恩公,皇后亲娘还这么不高兴,那指定是皇帝病重不容乐观,若是皇帝撒手没了,一个承恩公还不如原先的礼部尚书好使。 “看来皇帝是真的病重,高家正在暗地里搜寻名医,高均海的贴身小厮去阳翟请当地一个专治内伤的名医了。” “请名医?那让名医进不了京罢,皇帝这么遮遮掩掩的难道是怕人知道他要不好了?真有意思。” “钊元,不如把那名医请来给你医治,过几日你就要当驸马了,如此虚弱怎能行房?” “……” “哈哈哈哈——”疤脸男子笑的张狂无畏。 齐王没听到皇帝封妃的消息,何况高皇后看起来怪厉害的,肯定不会让白姑娘作为陛下的救命恩人留在后宫,齐王暗暗思索让陛下主动开口将白姑娘赐给他的几率有多少。 他正溜达呢,迎面走来一个着宝蓝襦裙香气宜人的高挑女子,她衣裙随风翻飞似要乘风而去。 “白姑娘!” 容斐白怯生生看他一眼,声音里还带着哭腔:“齐王殿下,怎么是您?” 95.第九十五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白姑娘!” 容斐白怯生生看他一眼, 声音里还带着哭腔:“齐王殿下,怎么是您?” 齐王美滋滋的:“怎么就不能是小王, 自东山一别小王时时记挂着白姑娘呢,白姑娘在宫里过的可好?喲, 白姑娘怎么哭了?” “没甚么,殿下见笑。”容斐白又嘤嘤哭了两声。 齐王心疼的心肝都要碎了, 前后看看柔声哄道:“白姑娘, 这里不方便说话,咱们找个僻静地方, 你有什么委屈都告诉本王,本王定会给你做主。” “真的么?”容斐白娇娇柔柔的, 任由齐王拽着她衣袖来到一处假山后头。 齐王殷勤的用袖子擦掉石凳上的灰尘:“白姑娘, 快请坐。” “奴不敢坐,还是殿下坐吧。” 齐王自诩最是怜香惜玉,怎能让佳人站着自己坐着, 再三要求容斐白坐下, 他自个为着守礼的名头老老实实站着, 低头便可以看见容斐白我见犹怜的侧颜, 那股子心疼简直要泛滥成灾了。 “多谢齐王殿下, 奴在这深宫之中能见到一个认识的人真开心,齐王殿下入宫来有甚么事吗?奴可不能耽误齐王殿下的正事。”容斐白嘤嘤着说完这一段酸溜溜的台词。 齐王心里甜的跟喝了蜜似的:“能听得白姑娘这句话,小王就是死……” 他还未说完, 容斐白眼神灼灼盯着他, 等着听未尽之语。 “小王真是深感荣幸!” 齐王凑过来坐在石凳另一边, 忍耐着不去碰人家小手,毕竟这是在宫内,宫女嫔妃都是碰不得的,用了毕生最温柔的声音问:“白姑娘可是在宫中受了什么委屈?” “奴在宫中一个人都不认得,呜呜,实在是想家,可皇后娘娘又不准奴回家去,奴在这深宫之中锦衣玉食却无一人懂我的心,还不如守着茅草屋吃糠咽菜!”容斐白用手帕盖着眼睛嘤嘤哭泣,语气里满是坚韧不屈,仿佛这宫城掠夺了她的意志,污蔑了她高尚的情操。 “白姑娘何出此言?这宫里也有它的好处啊,白姑娘在宫中数日可曾见过陛下?”齐王暗怀心机的问。 容斐白天真无邪的看他一眼,眼波流转:“奴就见过陛下一次,皇后娘娘也在。” 那就是说白姑娘还不曾被皇兄收用!齐王兴奋的直搓手,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承乾殿和皇帝要人! “白姑娘,若是能走出这深宫,你可愿意?”齐王话中有深意。 容斐白害羞垂眸,说出的话却幽怨哀伤:“若是能走出这宫城得一知心人托付,奴这一生也不算白活了!” 齐王激动难耐,十分莽撞的抓住容斐白纤弱无骨的小手:“白姑娘你放心,小王便是值得你托付终生的人!本王这就去和皇兄说!” “可,后宫之事怕是要皇后娘娘做主呢。” 齐王莫名想起高皇后面无表情甩鞭子的模样,浑身一抽抽却做出一副大无畏的样子:“本王去找皇兄说,只要皇兄答应那皇后娘娘还敢拒绝不成?白姑娘,你便等着本王的好消息吧!” “嘤嘤嘤多谢齐王殿下,那奴此刻便回去等殿下来接奴家。”容斐白感动不已。 自觉得到美人芳心的齐王斗志昂扬,殷勤地将容斐白送到宫门口,等她转身进了后宫地界,齐王整整衣衫朝承乾殿而去,一路上还在掂量着该给白姑娘一个什么名分,侧妃?不行,白姑娘身份太低,通房侍妾之流又太过辱没白姑娘的美貌,索性折中当个贵妾,不高不低白姑娘肯定满意。 承乾殿 “陛下,齐王殿下求见。” 赵衡正在批阅奏章,闻言让伺候笔墨的小太监将笔墨等收起,奏折摆放整齐,再将引枕放下平躺在小榻上,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 齐王应召进入承乾殿内殿,猛然见到皇帝的模样,惊了一惊:“臣弟拜见陛下。” “三弟免礼。” “陛下如何这般严重了?”齐王只在东山看过皇帝一眼,当时皇帝还在昏昏沉沉睡着,高皇后看护严密根本不让外人接近皇帝,回宫后他倒是来过一次,可皇帝仍在昏睡,谁也不见。 赵衡虚弱一笑:“朕无事。” 齐王看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连忙上前来帮忙,赵衡半边身子都靠他出力扶起来。 “三弟来见朕有何事?” 齐王支支吾吾准备好额雄心壮志刺啦一下被当头浇灭,他自觉不靠谱也不能在这时候跟皇帝要一个女人,于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肯说实话。 高明纯回来承乾殿就见赵衡有一搭没一搭和齐王说话,齐王看见她猛地一下直起身,恭恭敬敬行礼:“臣弟见过皇嫂。” “殿下免礼。”高明纯识趣道:“陛下和殿下有事要谈,那臣妾先行退下了。” “哎哎皇嫂不用走。”齐王哪敢耽误高皇后见陛下,他又不是想挨鞭子。 “小王就是来看看皇兄,没什么大事,这就告退,不敢叨扰皇兄皇嫂。” 他说完果然拱手一揖,离开了承乾殿。 赵衡与高明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一个无奈笑容。 “齐王殿下没说什么?” “没有。”赵衡一直有一个疑惑,齐王自小胆小怯懦没什么大主意大志向,如今看来亦是胆小如鼠,那他是如何一力赞同赵郴夺位,又被册封摄政王的? 赵衡沉默着想事情,高明纯没有多嘴问,家国大事皇帝有皇帝的思量诸多不能说,连那匆匆处理掉的宫女绿珠也是如此,她不会多问,顶多心里有点不大痛快,可想想皇帝保命也能给她肚子里的孩子挣得未来,那点不甘便也烟消云散了。 “阿纯,你让容公子继续和齐王联络。”暗卫不能调查出来有用信息,非常之时只能行非常之法。 高明纯答应了。 不多时,畅月楼的白蓉蓉求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见了白蓉蓉,不到半个时辰白蓉蓉从承乾殿走出来,一手捂着脸颊一手提着裙摆委屈万分的跑入畅月楼,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神色严肃,同白蓉蓉进入畅月楼后便狠狠关上大门,而后畅月楼传出白蓉蓉的嘤嘤哭泣。 晚间,皇后娘娘赏赐给畅月楼诸多珠宝,第二日白蓉蓉独自在花园散心,神色落寞,陪伴的宫女不忍,小声劝解着。 这一幕落到有心人眼里,自然记在心中。 再之后,白蓉蓉从畅月楼搬出去,又回去住刚入宫的菡萏阁,距离承乾殿较远又冷清,她日夜呆在菡萏阁中,连后宫之人的邀约都不曾理会。 齐王想见白蓉蓉都不得半分机会,菡萏阁虽然冷清,可也属于后宫范围内,无故擅入后宫,他可不想去试探高皇后在后宫的权威。 贴身伺候齐王的小厮见主子愁眉不展的,给他出了一个主意:“王妃娘娘常常入宫拜见太妃娘娘,她在后宫行走自如,见白姑娘一面肯定不是难事。” 齐王眼睛一亮,喜滋滋的带上珍藏的珠宝去找齐王妃了。 齐王妃胡茜茜自新婚后便温柔小心的讨好着齐王,可惜她容貌不如府中侧妃姨娘,根本不得齐王喜欢,这还是齐王第一次主动来她院子里,还送那么多珠宝。 一番温存后,齐王搂着齐王妃愉悦道:“王妃,改日你入宫给母妃请安时,替本王带一封信给菡萏阁中的白蓉蓉白姑娘。” 齐王妃原本乐的就要升天了,满心想着明日如何在妾侍面前显摆,齐王一句话犹如一支利箭瞬间彻底将她从天上射了下来。 “殿下,这是何意?” 齐王乐呵呵道:“白姑娘心悦本王,只不过现在皇兄身体不好,本王不好和皇兄提这事,你先替本王把信带过去,免得白姑娘心里着急。” “可,若是被人察觉,殿下就是……”就是私通宫人的大罪! 齐王浑不在意:“无妨,白姑娘是宫里的贵客,收一两封信算不得什么。” 齐王妃敢怒不敢言,捏着齐王递过来的薄薄一封信犹如吃了十斤黄连,满心苦涩无人诉说。 领路小太监在殿外行礼禀告,高明纯看到他身后露出的女人衣角。 “启禀皇后娘娘,高夫人到了。” 高明纯压抑着泪意,颤声道:“请高夫人进殿。” 帝后成婚后,皇帝尚未册封高明纯的母族,因此高夫人仍是按照原先的册封着三品诰命衣冠迈入殿中,她垂着眼眸一步步走到高明纯一丈外的地方行礼问安。 “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高夫人免礼。”高明纯傻傻盯着高夫人跪伏在地的背影,一入宫廷,便是君臣之别了。 等高夫人起身,母女对视才发现俩人均是泪盈于眶。 “娘。”高明纯小声唤道,如同幼时那般依恋母亲。 96.第九十六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随行禁军一千均在下山途中, 断崖之上派人系上绳子向下搜寻, 暂未找到陛下踪影。” “随本宫一同去康寿宫面见太后。” “是。” 椒房殿与康寿宫相距不远, 几人步伐很快,转瞬之间小跑到了康寿宫门前, 虞真长公主正和两位王妃、杨婉莹陪伴胡彬玩耍, 猛然见到高明纯身后跟着一名禁军侍卫神色匆匆, 不由停下踢毽子的动作, 迎上前来:“皇后娘娘, 何事这样急匆匆的还带着禁军侍卫。” 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禁军只听命于帝后,尊贵如虞真长公主也只能敬而远之。 高明纯神色肃穆:“皇姐,本宫有要事须得面见母后。” “母后尚在安寝……”虞真长公主还未说完, 高明纯连停下都不曾, 掠过她直奔康寿宫大殿。 齐王妃娇娇一笑:“皇后娘娘怎的这样着急, 咱们过去看看是何事?” 虞真长公主点点头,拉着胡彬向前走, 胡彬不安的看向母亲杨婉莹,却见杨婉莹微微摇头,示意不可忤逆长公主。 她们一行人走到康寿宫门前,却被青黛拦住。 “长公主殿下, 两位王妃恕罪, 皇后娘娘与太后有事相商, 暂不允外人进入。” 虞真长公主脸色一沉, 冷哼一声, 转身走了,湛王妃和齐王妃面面相觑,眼底却是淡淡笑意,长公主与皇后娘娘不和,她们乐见其成。 黎太后刚穿好衣裳正在梳妆,梳头宫女正请示用哪个簪子,却闻皇后请见,黎太后一头雾水。 “请母后挥退左右。” 黎太后还未见过高明纯如此严厉的模样,纳闷道:“到底何事?” 高明纯简洁明了说了两个字:“东山。” 黎太后脸色一变,厉声呵斥左右退下,副统领韩城上前再次将那番话重复一遍:“娘娘,陛下在东山打猎坠入悬崖,生死不明!” “我的儿!”黎太后如遭雷轰,脸色煞白。 高明纯微微提起裙角双膝跪地:“母后,儿臣有一事相求,请母后应允。” 副统领韩城连忙退下,殿内只余婆媳二人。 “何事?”娇柔如菟丝花的黎太后彻底慌神。 “儿臣想亲去东山寻回陛下!” 黎太后愣愣道:“本宫也去。” “母后,皇城还需您守着,陛下东山坠崖兹事体大,到底是何原因如今你我都只能听信他人所言,儿臣想亲眼去东山看一看,只是陛下坠崖之事不可让外人知晓引起慌乱,若有心之人趁机谋乱,皇城危矣!” 黎太后缓过神来也知方才所言甚是荒唐,将利害关系想一想便明白了,扶起高明纯道:“皇后放心,本宫定然守着这皇城。” “还有一事,需母后开口……” “你尽管说!” “母后,东山狩猎……” …… 不多时,高明纯从康寿宫殿内疾步走出来,吩咐韩城加强皇城巡防,只带着罗璧一人回了椒房殿,正坐在石桌边说话的虞真长公主等人只瞧见韩城俯首听耳的恭敬,心中均是艳羡,小小年纪的皇后竟能有如此权威! 韩城到殿内听了黎太后吩咐,也匆匆离开,路过虞真长公主等人时滴水不漏的行了大礼才离开康寿宫。 胡彬打了个哈欠,小声跟杨婉莹说想回家,他声音虽小,可大人们都听的清清楚楚,只不过没有黎太后首肯谁敢贸然离开。 虞真长公主牵着胡彬的手:“本宫去请示母后。” 杨婉莹忙不迭谢过长公主。 恰巧,黎太后梳妆打扮停当从康寿宫内走了出来,神色略微憔悴。 “母后,可是方才被皇后吵醒睡得不好了?” 黎太后摆摆手,并不多说皇后如何,虞真长公主忍着不悦,柔声道:“母后,胡家小郎困顿不已,儿臣想带他四处走走,母后可有事吩咐?” 往常黎太后兴许闻弦歌知雅意将人放走了,可有皇后临走前说的话,黎太后神色不变,招手唤来皇后留在这的宫女青黛:“你带着胡小郎去本宫殿内睡一觉,好生守着,莫要冷着热着。” “正好,胡小郎睡了,咱们说些家常,本宫想听听外头的新鲜事儿。”黎太后兴致勃勃。 青黛上前抱走胡小郎,黎太后话说的软和,却不容置疑。 ** 皇城到东山骑马需要半个时辰,高明纯带着一百禁军疾驰而去,前朝和当朝民风开放,闺阁女子学习骑射习以为常,骑行之时四马齐驱,两名禁军侍卫守在两侧,一路行过尘土飞扬,身着简洁胡服戴着幕离的高皇后让人看不清神色。 东山脚下已是一片慌乱,皇帝坠落的断崖与扎营的山脚是相反方向,欲到断崖之下搜寻皇帝踪影的进军须得从山上下来再围着东山绕半圈才能到达,只是东山开阔树林茂密,山高近百丈,那断崖也有三四十丈,若是不巧,陛下怕是凶多吉少…… 禁军统领傅雷满头大汗,匆匆朝断崖下面赶,却有侍卫从后方疾驰来报。 “傅统领,皇后娘娘听闻陛下坠崖,已经从宫里赶过来了。” “什么?” 傅雷惴惴不安,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却咬牙吩咐:“派十人去迎皇后娘娘,务必保证皇后娘娘安全无虞。” “是。” 高皇后的到来并不是一个秘密,神色慌张的齐王口不择言:“皇后这时候来添什么乱?” 随行打猎的多数是皇室贵族和勋贵子弟,目前众人之中齐王身份最高,他出言指责皇后其余人不敢附和,更不敢指责,傅雷心慌慌,瞄了齐王一眼淡淡道;“齐王殿下慎言。” 齐王一哽,扬起马鞭朝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马儿吃痛奋力向前跑去。 杨钊元听闻皇后要来莫名向后看了看,心道:皇后娘娘才二八年华就要守寡了。 傅雷率众人赶到断崖下面才发现情况很糟糕,地形杂乱不说,还有一条断断续续的小溪缓缓流过,地上不乏腐叶鸟兽死尸,气味难闻。 “叶正,你率二百人向东找寻陛下!” “王柳,你率二百人去小溪附近找寻陛下。” “贺大龙,你摔五十人留守此地等候皇后娘娘,其余人随我上山寻找陛下!” “是!” 禁军全部大汗淋漓,可谁都不敢喊累,傅雷一声令下所有人纷纷上山而去,齐王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其余能跑能动的皇室勋贵都下马上山找皇帝,要是皇帝要没了,他们这些人是何情况还不得而知。 齐王渴的厉害,拿了水袋咕嘟咕嘟喝了一通,袖子一抹嘴:“本王在这儿等候皇后,钊元,你方才坠马摔得不轻,也同本王留在这儿吧。” 杨钊元神色狼狈,脸上还有泥土印,听此一言勉强笑道:“就听齐王殿下的,对了,竹彦,你也留下等着皇后吧。” 高竹彦神色不明,却没有反驳。 半个时辰不到,阵阵马蹄声越来越近,齐王和杨钊元一同起身向远方看去,百人骑行而来,打头阵的是个胡服女子头戴幕离看不清面容,距离他们有十丈之遥高明纯勒马停缰,利落翻身下马,落地后也不用人扶,提着马鞭朝齐王他们走来。 山风吹起幕离露出幕离下一抹白皙面庞,若隐若现引人好奇。 行至一丈之处,高明纯摘下幕离扔给罗璧,皎皎玉面得见天光,琼鼻樱唇,最妙是一双明目如电透着俾睨众生的桀骜,被视之人无不心尖发颤。 杨钊元握紧拳头,按捺心头激荡,目光不舍的从高明纯脸上移开,单膝跪地与齐王等人拜见皇后。 高明纯扫过这些人,只在瞬间看见那杨钊元的面貌,似乎比逼死青黛时年轻狼狈些,握着马鞭的手不由紧了紧。 “情况如何?” 当朝皇后清冷如山泉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山谷间回荡。 齐王莫名心虚了一下,拱手回道:“傅统领等人均已上山搜寻陛下踪影,另有十名陛下的贴身侍卫从山顶向下搜寻陛下踪影,目前,暂未有消息传来。” 高明纯略微颔首:“起来吧。” “陛下坠崖之时,你们都在做什么?” 齐王脸色一僵,皇帝出事他和傅统领还有三四名侍卫离得最近,目击现场的他只好再次开口描述皇帝出事的场面:“我等随侍陛下在树林深处见到一头熊瞎子独行,陛下想将熊瞎子猎到手,那块儿山地平稳,我等都骑着马追寻陛下,谁知那头熊瞎子突然狂躁冲向陛下那匹马,陛下的马受惊在山中狂奔不止,我等追在后面,还不曾追上陛下却见前方突然出现一处断崖,陛下连人带马都掉了下去……” 97.第九十七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齐王美滋滋的:“怎么就不能是小王, 自东山一别小王时时记挂着白姑娘呢,白姑娘在宫里过的可好?喲,白姑娘怎么哭了?” “没甚么,殿下见笑。”容斐白又嘤嘤哭了两声。 齐王心疼的心肝都要碎了,前后看看柔声哄道:“白姑娘, 这里不方便说话, 咱们找个僻静地方, 你有什么委屈都告诉本王,本王定会给你做主。” “真的么?”容斐白娇娇柔柔的,任由齐王拽着她衣袖来到一处假山后头。 齐王殷勤的用袖子擦掉石凳上的灰尘:“白姑娘, 快请坐。” “奴不敢坐,还是殿下坐吧。” 齐王自诩最是怜香惜玉,怎能让佳人站着自己坐着,再三要求容斐白坐下, 他自个为着守礼的名头老老实实站着,低头便可以看见容斐白我见犹怜的侧颜,那股子心疼简直要泛滥成灾了。 “多谢齐王殿下,奴在这深宫之中能见到一个认识的人真开心,齐王殿下入宫来有甚么事吗?奴可不能耽误齐王殿下的正事。”容斐白嘤嘤着说完这一段酸溜溜的台词。 齐王心里甜的跟喝了蜜似的:“能听得白姑娘这句话, 小王就是死……” 他还未说完,容斐白眼神灼灼盯着他,等着听未尽之语。 “小王真是深感荣幸!” 齐王凑过来坐在石凳另一边, 忍耐着不去碰人家小手, 毕竟这是在宫内, 宫女嫔妃都是碰不得的,用了毕生最温柔的声音问:“白姑娘可是在宫中受了什么委屈?” “奴在宫中一个人都不认得,呜呜,实在是想家,可皇后娘娘又不准奴回家去,奴在这深宫之中锦衣玉食却无一人懂我的心,还不如守着茅草屋吃糠咽菜!”容斐白用手帕盖着眼睛嘤嘤哭泣,语气里满是坚韧不屈,仿佛这宫城掠夺了她的意志,污蔑了她高尚的情操。 “白姑娘何出此言?这宫里也有它的好处啊,白姑娘在宫中数日可曾见过陛下?”齐王暗怀心机的问。 容斐白天真无邪的看他一眼,眼波流转:“奴就见过陛下一次,皇后娘娘也在。” 那就是说白姑娘还不曾被皇兄收用!齐王兴奋的直搓手,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承乾殿和皇帝要人! “白姑娘,若是能走出这深宫,你可愿意?”齐王话中有深意。 容斐白害羞垂眸,说出的话却幽怨哀伤:“若是能走出这宫城得一知心人托付,奴这一生也不算白活了!” 齐王激动难耐,十分莽撞的抓住容斐白纤弱无骨的小手:“白姑娘你放心,小王便是值得你托付终生的人!本王这就去和皇兄说!” “可,后宫之事怕是要皇后娘娘做主呢。” 齐王莫名想起高皇后面无表情甩鞭子的模样,浑身一抽抽却做出一副大无畏的样子:“本王去找皇兄说,只要皇兄答应那皇后娘娘还敢拒绝不成?白姑娘,你便等着本王的好消息吧!” “嘤嘤嘤多谢齐王殿下,那奴此刻便回去等殿下来接奴家。”容斐白感动不已。 自觉得到美人芳心的齐王斗志昂扬,殷勤地将容斐白送到宫门口,等她转身进了后宫地界,齐王整整衣衫朝承乾殿而去,一路上还在掂量着该给白姑娘一个什么名分,侧妃?不行,白姑娘身份太低,通房侍妾之流又太过辱没白姑娘的美貌,索性折中当个贵妾,不高不低白姑娘肯定满意。 承乾殿 “陛下,齐王殿下求见。” 赵衡正在批阅奏章,闻言让伺候笔墨的小太监将笔墨等收起,奏折摆放整齐,再将引枕放下平躺在小榻上,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 齐王应召进入承乾殿内殿,猛然见到皇帝的模样,惊了一惊:“臣弟拜见陛下。” “三弟免礼。” “陛下如何这般严重了?”齐王只在东山看过皇帝一眼,当时皇帝还在昏昏沉沉睡着,高皇后看护严密根本不让外人接近皇帝,回宫后他倒是来过一次,可皇帝仍在昏睡,谁也不见。 赵衡虚弱一笑:“朕无事。” 齐王看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连忙上前来帮忙,赵衡半边身子都靠他出力扶起来。 “三弟来见朕有何事?” 齐王支支吾吾准备好额雄心壮志刺啦一下被当头浇灭,他自觉不靠谱也不能在这时候跟皇帝要一个女人,于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肯说实话。 高明纯回来承乾殿就见赵衡有一搭没一搭和齐王说话,齐王看见她猛地一下直起身,恭恭敬敬行礼:“臣弟见过皇嫂。” “殿下免礼。”高明纯识趣道:“陛下和殿下有事要谈,那臣妾先行退下了。” “哎哎皇嫂不用走。”齐王哪敢耽误高皇后见陛下,他又不是想挨鞭子。 “小王就是来看看皇兄,没什么大事,这就告退,不敢叨扰皇兄皇嫂。” 他说完果然拱手一揖,离开了承乾殿。 赵衡与高明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一个无奈笑容。 “齐王殿下没说什么?” “没有。”赵衡一直有一个疑惑,齐王自小胆小怯懦没什么大主意大志向,如今看来亦是胆小如鼠,那他是如何一力赞同赵郴夺位,又被册封摄政王的? 赵衡沉默着想事情,高明纯没有多嘴问,家国大事皇帝有皇帝的思量诸多不能说,连那匆匆处理掉的宫女绿珠也是如此,她不会多问,顶多心里有点不大痛快,可想想皇帝保命也能给她肚子里的孩子挣得未来,那点不甘便也烟消云散了。 “阿纯,你让容公子继续和齐王联络。”暗卫不能调查出来有用信息,非常之时只能行非常之法。 高明纯答应了。 不多时,畅月楼的白蓉蓉求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见了白蓉蓉,不到半个时辰白蓉蓉从承乾殿走出来,一手捂着脸颊一手提着裙摆委屈万分的跑入畅月楼,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神色严肃,同白蓉蓉进入畅月楼后便狠狠关上大门,而后畅月楼传出白蓉蓉的嘤嘤哭泣。 晚间,皇后娘娘赏赐给畅月楼诸多珠宝,第二日白蓉蓉独自在花园散心,神色落寞,陪伴的宫女不忍,小声劝解着。 这一幕落到有心人眼里,自然记在心中。 再之后,白蓉蓉从畅月楼搬出去,又回去住刚入宫的菡萏阁,距离承乾殿较远又冷清,她日夜呆在菡萏阁中,连后宫之人的邀约都不曾理会。 齐王想见白蓉蓉都不得半分机会,菡萏阁虽然冷清,可也属于后宫范围内,无故擅入后宫,他可不想去试探高皇后在后宫的权威。 贴身伺候齐王的小厮见主子愁眉不展的,给他出了一个主意:“王妃娘娘常常入宫拜见太妃娘娘,她在后宫行走自如,见白姑娘一面肯定不是难事。” 齐王眼睛一亮,喜滋滋的带上珍藏的珠宝去找齐王妃了。 齐王妃胡茜茜自新婚后便温柔小心的讨好着齐王,可惜她容貌不如府中侧妃姨娘,根本不得齐王喜欢,这还是齐王第一次主动来她院子里,还送那么多珠宝。 一番温存后,齐王搂着齐王妃愉悦道:“王妃,改日你入宫给母妃请安时,替本王带一封信给菡萏阁中的白蓉蓉白姑娘。” 齐王妃原本乐的就要升天了,满心想着明日如何在妾侍面前显摆,齐王一句话犹如一支利箭瞬间彻底将她从天上射了下来。 “殿下,这是何意?” 齐王乐呵呵道:“白姑娘心悦本王,只不过现在皇兄身体不好,本王不好和皇兄提这事,你先替本王把信带过去,免得白姑娘心里着急。” “可,若是被人察觉,殿下就是……”就是私通宫人的大罪! 齐王浑不在意:“无妨,白姑娘是宫里的贵客,收一两封信算不得什么。” 齐王妃敢怒不敢言,捏着齐王递过来的薄薄一封信犹如吃了十斤黄连,满心苦涩无人诉说。 “臣并无探查到这些症状。” “那柳院判尽快为陛下医治吧。” “是,皇后娘娘,陛下内伤严重,在陛下醒来前万不可再移动了。” “无妨,就在此地扎营,等陛下好转再回宫,陆敏你带人回皇城禀报太后,陛下已经找回正在营地养伤,请太后不必太过担心,本宫会照料好陛下。” 柳院判和陆敏领命而去,高明纯示意罗璧上前给陛下诊脉。 罗璧诊过后点点头:“柳院判说的没错,陛下身上是外伤加内伤,需要静养。” “那可有性命之忧?” “好好养着应该不会有大碍。” 高明纯不会和罗璧要一个绝对的保证,现在这个结果已经很心安了。 罗璧端来一盆清水,高明纯拿来一张棉帕子打湿,小心翼翼给赵衡擦去脸颊手上的血迹泥痕,擦到手背时,赵衡突然动了动,握住她的手:“阿纯?” 98.第九十八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八月十三, 皇帝一道圣旨差不多让后宫炸开了锅。 皇帝下旨册封封菡萏阁白蓉蓉姑娘为嘉怡县主,并在京城赐了一座宅邸,次日嘉怡县主便御赐珠宝去了新宅,速度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众人都等着看白姑娘和高皇后撕个你死我活, 可白蓉蓉这么痛快认账, 简直不可思议。 最高兴的莫过于齐王, 先前齐王妃进宫和谢太妃说这事儿最后挨个巴掌回来,气得回娘家住了一阵子还是他去岳父家低声下气请回来的,如今白姑娘在京城单独开府居住, 那就证明皇帝对白姑娘无意,当天下午就让小厮提着礼物珠宝去了县主府。 白蓉蓉并没有见他,只一个伺候的小丫头来回复:姑娘刚从宫里出来还未安顿好,不方便招待客人。 齐王不由分说将礼物留下, 道是改日再来探望白姑娘。 八月十五、宫里举办中秋家宴,皇室众人几乎全数到齐,赵衡气喘吁吁坐到主位上的模样所有人都看了个清清楚楚,黎太后劝不住皇帝加上那新来的神医自诩医术高明一定会治好陛下,现在看着还不如不治。 皇室老臣对病怏怏的皇帝保持沉默, 只是那互相看来看去的目光蠢蠢欲动。 湛王妃与湛王世子亦在家宴席上,湛王世子年方七岁锦衣玉袍玉雪可爱,给帝后太后敬酒时丝毫不怯场, 湛王妃喜气洋洋的, 对湛王世子的表现极为满意。 “侄儿给太后奶奶、皇叔皇婶敬酒, 愿三位长辈健康长寿。” 黎太后平时看这便宜孙子还算顺眼,可余光瞧见皇室重臣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立刻想到某种可能,当即连笑都不想笑了,面色淡淡的让湛王世子退下,至于皇帝赵衡,坐在主位迷迷糊糊头都要抬不起来了,后来干脆离场回宫歇息。 先帝弟弟皇帝亲叔叔鲁王直接起身发问:“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陛下的病到底如何了,臣看陛下的样子不大好,这、这可让我等坐立不安呐。” 他一开口,另外两位叔字辈王爷也开口发问,黎太后可不能轻易让他们退下,只她日日在后宫与嫔妃来回算计,与这些皇室怎么说才不会出错还要仔细思量。 鲁王不给她思考的时间,拱手又问:“太后、皇后,陛下身体不适膝下又无子嗣,这可是大大的不妥,且陛下后宫只有皇后一人更无先例,还请太后为陛下广纳后宫延绵子嗣。” 就差指着皇后名字说祸国妖后了。 高明纯坐在主位一言不发看起来怯懦软弱,黎太后心里有火,厉声问:“鲁王这是何意?难不成要插手陛下后宫? “臣不过是担忧皇室子嗣延绵,陛下病重又无子嗣,太后娘娘还是早做打算的好。”鲁王就是个混不吝什么话都敢说,整日仗着是皇帝长辈先帝亲弟作威作福,偏偏追随他的一众闲散王爷个个都是如此。 一时之间,好好的中秋家宴变成众人追问皇帝子嗣操心皇位继承的大事。 黎太后谎称头疼直接离场,主位上坐着的只剩下高皇后一人,众人一阵沉默,他们并不清楚皇后为人,宫中传言皇后年幼却深得皇帝喜爱并无多少手段,沉默之后家宴上开始闹腾起来,叽叽喳喳如同闹市,鲁王等人不将皇后放在眼里,大声与人喝酒吃肉,毫无半分风度儒雅可言。 湛王世子不解:“娘,皇后怎么不说话?” 湛王妃不以为然:“这儿就没皇后说话的地儿。” 高家被封承恩候怎样?不过一个三品礼部尚书,高明纯能做皇后全靠先帝的赐婚,如今皇帝病危她在宫中无权无势,又有何颜面?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皇室肆无忌惮。 高明纯坐在主位眼皮都不抬慢吞吞喝一碗沙参玉竹老鸽汤,跟没听到似的,那群皇室王爷越闹越不像话,拎着酒瓶来到她面前。 “臣见过皇后娘娘,还未曾听娘娘说陛下病情到底如何呢?如若陛下病重,娘娘可要早做打算呐。”鲁王世子二十多岁尖嘴猴腮容貌不佳,尤其流里流气的目光更让人厌恶。 他摇摇晃晃站在那儿,既不行礼问安又无要事禀报,口中还桀桀笑着,仿佛有什么好玩之事,上位几位太妃太妃眼观鼻鼻观心,跟没听到似的。 齐王犹豫了一下想站起身,却被齐王妃拉住:“王爷不要多管闲事。” “本王是怕鲁王世子……”齐王没敢说完,杨钊元脸上的鞭痕历历在目,他是想拉着这堂兄不要找死。 鲁王老神在在坐在自个位置上,不出言喝止,其余几位宗室却不敢太放肆了,摆长辈架子耍个酒疯是小事,可公然对皇后不尊,不是小事。 鲁王妃胖乎乎的平庸面庞上尽是嘲讽的笑,若不是太宗偏心让先帝继位,如今坐在首位的应是他们一家子,小小皇后又能如何?当家做主的人可都不在这儿。 可偏偏这时,皇后出声了。 “此人是谁?如此无礼,无父母教养么?”高明纯淡淡的。 满场皆寂,鲁王吃肉的动作都顿住了,下一刻勃然大怒,高皇后这意思是鲁王世子死爹没娘没人教呢! 鲁王世子面红耳赤:“皇后娘娘可别口出狂言!” 鲁王妃直接起身站到儿子身旁:“皇后娘娘,臣妇做错甚么要皇后娘娘如此咒骂?” 跟泼妇似的,大声嚷嚷,两位昔年与鲁王妃交过手的王妃太妃头皮发麻,鲁王妃出身乡野规矩礼仪一点都无,撒泼耍横手段一流,怕是要当场与皇后娘娘闹起来,而鲁王这是一怔,继续由着妻儿闹腾。 高明纯缓缓看过来,心道这一家子蠢蛋还真是会选时候,可在场五六十个皇室中人都一言不发,到底凉薄了些。 “鲁王妃,何人给你的胆子在宫里的中秋家宴大吵大闹?” 鲁王世子目光里流露不屑,看到鲁王妃的眼神示意就想装疯卖傻耍酒疯,摔了酒杯就要撕衣服闹腾,高明纯以扇遮面并不看那恶心场面,直接唤人来:“傅雷、韩城,鲁王世子不尊本宫扰乱家宴无视皇家尊严,杖责一百二。” 守在暗处无人察觉的禁军大统领、副统领应声而到,直接提起鲁王世子,都没给鲁王妃反应的时间。 鲁王世子被两位统领抓小鸡似的提溜走了,想张嘴叫喊还没喊出声就被一块臭抹布捂住嘴,鲁王妃回过神来终于怕了:“皇后娘娘,王爷……” “娘娘,小儿乃我鲁王世子,怎能说打就打?!”鲁王中气不足道。 高明纯笑了一声:“鲁王一家好生可笑,鲁王世子目无法纪却还来问本宫为何惩戒?难不成鲁王觉着做了皇亲便可在这宫中胡作非为吗?” “臣、臣何曾!”鲁王酒意上头,面红耳赤说话都说不清。 鲁王妃立刻想就地撒泼,谁知高明纯直接叫来两名禁军,凛凛大刀在鲁王妃面前一晃吓得她立刻抓住鲁王袖子,而不远处正传来鲁王世子被打的哀嚎声,一声比一声惨,跟杀猪没两样。 鲁王妃腿一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娘娘饶命,臣妇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鲁王老脸一红,站在那儿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本宫乏了,时辰不早了,各位各自回府吧。”高明纯直接起身离开,任凭鲁王与鲁王妃在后面哀求头也未回。 其余皇室面面相觑,均是不发一语,齐王直接拉着齐王妃迅速离开,他就说惹到高皇后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鲁王夫妇可不肯走,一百二十杖责打完鲁王世子命都没了,两人匆匆到承乾殿求见,可皇帝根本没在承乾殿,天已大黑后宫是进不去的,趁着谢太妃还未走远,好一顿求情才说动谢太妃到康寿宫跑一趟找黎太后求情。 谢太妃拿了鲁王妃给的银钱往康寿宫赶,伺候的大宫女不明所以:“娘娘为何要得罪皇后也要帮鲁王世子?” “皇后此举不甚明智,本宫瞧着她是个冲动易怒的,况且皇帝身子不行大家有目共睹,鲁王在宗室的号召力不俗,本宫不想失了这个助力,再者本宫觉得鲁王一家今日是存着试探的心思,帝后不敢真对鲁王一家动手,现如今谁不想知道皇帝到底会不会死。” “……娘娘英明。”宫女瑟瑟发抖,前后观望了好一阵子。 谢太妃眸中浮现一丝微笑,想到眼中只有美人儿全靠她筹划一切的齐王又无奈叹气:“齐王整日想着那白蓉蓉,倒不如本宫出手将嘉怡县主送到齐王府去,省得他天天念着不肯上进。” 99.第九十九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齐王没听到皇帝封妃的消息, 何况高皇后看起来怪厉害的, 肯定不会让白姑娘作为陛下的救命恩人留在后宫, 齐王暗暗思索让陛下主动开口将白姑娘赐给他的几率有多少。 他正溜达呢, 迎面走来一个着宝蓝襦裙香气宜人的高挑女子, 她衣裙随风翻飞似要乘风而去。 “白姑娘!” 容斐白怯生生看他一眼,声音里还带着哭腔:“齐王殿下, 怎么是您?” 齐王美滋滋的:“怎么就不能是小王,自东山一别小王时时记挂着白姑娘呢, 白姑娘在宫里过的可好?喲, 白姑娘怎么哭了?” “没甚么,殿下见笑。”容斐白又嘤嘤哭了两声。 齐王心疼的心肝都要碎了,前后看看柔声哄道:“白姑娘,这里不方便说话, 咱们找个僻静地方, 你有什么委屈都告诉本王, 本王定会给你做主。” “真的么?”容斐白娇娇柔柔的, 任由齐王拽着她衣袖来到一处假山后头。 齐王殷勤的用袖子擦掉石凳上的灰尘:“白姑娘,快请坐。” “奴不敢坐,还是殿下坐吧。” 齐王自诩最是怜香惜玉,怎能让佳人站着自己坐着, 再三要求容斐白坐下,他自个为着守礼的名头老老实实站着, 低头便可以看见容斐白我见犹怜的侧颜, 那股子心疼简直要泛滥成灾了。 “多谢齐王殿下, 奴在这深宫之中能见到一个认识的人真开心,齐王殿下入宫来有甚么事吗?奴可不能耽误齐王殿下的正事。”容斐白嘤嘤着说完这一段酸溜溜的台词。 齐王心里甜的跟喝了蜜似的:“能听得白姑娘这句话,小王就是死……” 他还未说完,容斐白眼神灼灼盯着他,等着听未尽之语。 “小王真是深感荣幸!” 齐王凑过来坐在石凳另一边,忍耐着不去碰人家小手,毕竟这是在宫内,宫女嫔妃都是碰不得的,用了毕生最温柔的声音问:“白姑娘可是在宫中受了什么委屈?” “奴在宫中一个人都不认得,呜呜,实在是想家,可皇后娘娘又不准奴回家去,奴在这深宫之中锦衣玉食却无一人懂我的心,还不如守着茅草屋吃糠咽菜!”容斐白用手帕盖着眼睛嘤嘤哭泣,语气里满是坚韧不屈,仿佛这宫城掠夺了她的意志,污蔑了她高尚的情操。 “白姑娘何出此言?这宫里也有它的好处啊,白姑娘在宫中数日可曾见过陛下?”齐王暗怀心机的问。 容斐白天真无邪的看他一眼,眼波流转:“奴就见过陛下一次,皇后娘娘也在。” 那就是说白姑娘还不曾被皇兄收用!齐王兴奋的直搓手,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承乾殿和皇帝要人! “白姑娘,若是能走出这深宫,你可愿意?”齐王话中有深意。 容斐白害羞垂眸,说出的话却幽怨哀伤:“若是能走出这宫城得一知心人托付,奴这一生也不算白活了!” 齐王激动难耐,十分莽撞的抓住容斐白纤弱无骨的小手:“白姑娘你放心,小王便是值得你托付终生的人!本王这就去和皇兄说!” “可,后宫之事怕是要皇后娘娘做主呢。” 齐王莫名想起高皇后面无表情甩鞭子的模样,浑身一抽抽却做出一副大无畏的样子:“本王去找皇兄说,只要皇兄答应那皇后娘娘还敢拒绝不成?白姑娘,你便等着本王的好消息吧!” “嘤嘤嘤多谢齐王殿下,那奴此刻便回去等殿下来接奴家。”容斐白感动不已。 自觉得到美人芳心的齐王斗志昂扬,殷勤地将容斐白送到宫门口,等她转身进了后宫地界,齐王整整衣衫朝承乾殿而去,一路上还在掂量着该给白姑娘一个什么名分,侧妃?不行,白姑娘身份太低,通房侍妾之流又太过辱没白姑娘的美貌,索性折中当个贵妾,不高不低白姑娘肯定满意。 承乾殿 “陛下,齐王殿下求见。” 赵衡正在批阅奏章,闻言让伺候笔墨的小太监将笔墨等收起,奏折摆放整齐,再将引枕放下平躺在小榻上,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 齐王应召进入承乾殿内殿,猛然见到皇帝的模样,惊了一惊:“臣弟拜见陛下。” “三弟免礼。” “陛下如何这般严重了?”齐王只在东山看过皇帝一眼,当时皇帝还在昏昏沉沉睡着,高皇后看护严密根本不让外人接近皇帝,回宫后他倒是来过一次,可皇帝仍在昏睡,谁也不见。 赵衡虚弱一笑:“朕无事。” 齐王看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连忙上前来帮忙,赵衡半边身子都靠他出力扶起来。 “三弟来见朕有何事?” 齐王支支吾吾准备好额雄心壮志刺啦一下被当头浇灭,他自觉不靠谱也不能在这时候跟皇帝要一个女人,于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肯说实话。 高明纯回来承乾殿就见赵衡有一搭没一搭和齐王说话,齐王看见她猛地一下直起身,恭恭敬敬行礼:“臣弟见过皇嫂。” “殿下免礼。”高明纯识趣道:“陛下和殿下有事要谈,那臣妾先行退下了。” “哎哎皇嫂不用走。”齐王哪敢耽误高皇后见陛下,他又不是想挨鞭子。 “小王就是来看看皇兄,没什么大事,这就告退,不敢叨扰皇兄皇嫂。” 他说完果然拱手一揖,离开了承乾殿。 赵衡与高明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一个无奈笑容。 “齐王殿下没说什么?” “没有。”赵衡一直有一个疑惑,齐王自小胆小怯懦没什么大主意大志向,如今看来亦是胆小如鼠,那他是如何一力赞同赵郴夺位,又被册封摄政王的? 赵衡沉默着想事情,高明纯没有多嘴问,家国大事皇帝有皇帝的思量诸多不能说,连那匆匆处理掉的宫女绿珠也是如此,她不会多问,顶多心里有点不大痛快,可想想皇帝保命也能给她肚子里的孩子挣得未来,那点不甘便也烟消云散了。 “阿纯,你让容公子继续和齐王联络。”暗卫不能调查出来有用信息,非常之时只能行非常之法。 高明纯答应了。 不多时,畅月楼的白蓉蓉求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见了白蓉蓉,不到半个时辰白蓉蓉从承乾殿走出来,一手捂着脸颊一手提着裙摆委屈万分的跑入畅月楼,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神色严肃,同白蓉蓉进入畅月楼后便狠狠关上大门,而后畅月楼传出白蓉蓉的嘤嘤哭泣。 晚间,皇后娘娘赏赐给畅月楼诸多珠宝,第二日白蓉蓉独自在花园散心,神色落寞,陪伴的宫女不忍,小声劝解着。 这一幕落到有心人眼里,自然记在心中。 再之后,白蓉蓉从畅月楼搬出去,又回去住刚入宫的菡萏阁,距离承乾殿较远又冷清,她日夜呆在菡萏阁中,连后宫之人的邀约都不曾理会。 齐王想见白蓉蓉都不得半分机会,菡萏阁虽然冷清,可也属于后宫范围内,无故擅入后宫,他可不想去试探高皇后在后宫的权威。 贴身伺候齐王的小厮见主子愁眉不展的,给他出了一个主意:“王妃娘娘常常入宫拜见太妃娘娘,她在后宫行走自如,见白姑娘一面肯定不是难事。” 齐王眼睛一亮,喜滋滋的带上珍藏的珠宝去找齐王妃了。 齐王妃胡茜茜自新婚后便温柔小心的讨好着齐王,可惜她容貌不如府中侧妃姨娘,根本不得齐王喜欢,这还是齐王第一次主动来她院子里,还送那么多珠宝。 一番温存后,齐王搂着齐王妃愉悦道:“王妃,改日你入宫给母妃请安时,替本王带一封信给菡萏阁中的白蓉蓉白姑娘。” 齐王妃原本乐的就要升天了,满心想着明日如何在妾侍面前显摆,齐王一句话犹如一支利箭瞬间彻底将她从天上射了下来。 “殿下,这是何意?” 齐王乐呵呵道:“白姑娘心悦本王,只不过现在皇兄身体不好,本王不好和皇兄提这事,你先替本王把信带过去,免得白姑娘心里着急。” “可,若是被人察觉,殿下就是……”就是私通宫人的大罪! 齐王浑不在意:“无妨,白姑娘是宫里的贵客,收一两封信算不得什么。” 齐王妃敢怒不敢言,捏着齐王递过来的薄薄一封信犹如吃了十斤黄连,满心苦涩无人诉说。 100.第一百章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高明纯灵机一动, 抓起罗璧的手, 却只见脑中涌进漫天血色, 罗璧蜷缩在血色中不住呻/吟, 她心心念念着娘娘尚在避暑山庄还有小皇子, 她不能死! 高明纯试图再感知到别的,可反反复复仍旧是那瞬间的画面, 罗璧一头雾水,傻愣愣看皇后娘娘放下她的手, 拉起青黛。 青黛与罗璧不同, 她不是穷苦人家出身,她父亲曾是一县县令,只是办案时得罪了当朝权贵,一家男丁悉数被斩, 女眷被卖做奴隶, 青黛母亲不堪受辱上吊自尽, 姻缘巧合之下青黛被卖入高家做了扫洒丫环, 后来高夫人见其能识文断字,细心调/教了一年送给女儿做大丫环。 高明纯感知到有关青黛的片段里,青黛守着一间空旷华丽的屋子,静静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她听到有丫环在外面禀报:“姑娘,大人来了。” 门扉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 一缕斜阳顺着缝隙洒进昏暗房间, 走进门来的高大男子身着官服, 衣角绣着繁复花纹,皂角靴踩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声响,男子身上淡淡的沉香味由远及近,青黛不敢抬头看他,垂着眸子看地面。 男子在青黛面前站定,缓缓舒一口气,低沉优雅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你让人喊我来,有甚么要紧事?” 青黛缓缓站起身,继而跪在男子脚边泣道:“大人如今已身居高位,志得意满,奴婢恭祝大人日后权势如日中天福寿绵长,只不过今日是我家皇后娘娘和皇子殿下七七,青黛愿追随主子而去,还请大人成全。” “七七?”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串佛珠,佛珠上有了浅淡光泽,想必日日被人拿在手中捻动。 青黛以头抵地,并不敢动弹。 男子弯腰将她扶起来,清冷的面目渐渐清晰起来,他眉眼之间极冷漠,丹凤眼底是浓厚的嘲讽:“阿纯的七七我自是记在心中,她生前喜欢你伺候,你去后也要尽心伺候她不得怠慢。” “奴婢遵命。” 男子自袖中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送到青黛面前:“姑娘一路走好。” 青黛一点儿没犹豫,接过匕首朝脖子上猛地划去,殷红鲜血喷溅而出,男子站在那儿不闪不躲,任由血迹溅到衣裳上,就连发间白玉冠也沾上两点血迹。 青黛死的悄无声息,男子在她咽气后俯身在鼻翼间探了探气息,确定已经死透才转身迈着方步离开。 高明纯猛地放开青黛的手,各种思绪涌入脑海中,偏青黛和罗璧担心她殷殷看着。 “罗璧,青黛,我去趟净房。” 这是不准她们跟去的意思。 青黛和罗璧站在原地,青黛觉着不对劲,问罗璧:“娘娘这是怎的了,可是风寒没好的缘故?” “娘娘身子一向很好,风寒喝碗姜汤就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别的药她嫌苦都不肯吃,去康寿宫前我给娘娘诊脉还是好好的。” “那是怎的了?” 俩人都没答案,只能等待高明纯从净房出来。 高明纯却是坐在净房里发呆,自从梦到皇帝坠崖她触摸到谁就能感知到其死亡前的片段,小太监的死已经证实她是真的有了劳什子未卜先知的本事,只是未来到底会发生甚么事?青黛口中的皇后主子不是别人,她和罗璧死前都念着皇后和皇子,难不成她竟是带着儿子一起死的? 只是,青黛身为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何等情况下才会落入那男子手中?还有虞真长公主,虞真长公主身怀六甲被驸马烧死在公主府内,无论驸马是谁谋害公主就不怕皇帝找他算账掉脑袋么? 难道……有人造反么? 不对,皇帝坠崖! 高明纯猛地抬起头,如若皇帝坠崖生死不明,那可不是有人要揭竿而起么? 先帝玩女人身子虚早登极乐,留下的成年子女仅有七个,三位公主四位皇子,大皇子即已故湛王赵渊身体虚弱,先帝去后他支撑不住随先帝而去年仅二十四岁,老二赵衡被先帝立为太子登基为帝,老三惠王赵致年初赴封地镇守一方百姓,老四齐王赵钰今年弱冠尚在京中,此次赵衡去东山狩猎就有齐王陪同! 夫妻同体,皇帝可以死,但绝对不是现在死! 高明纯立刻起身走出净房,吩咐青黛去打听东山狩猎可有什么消息。 “娘娘,赏花宴会就要开始了,您得去清波殿见那些大臣夫人们了。” 高明纯蹙眉,这宴会不得不去,否则太后那儿都交代不过去,她想了想:“东山那边传来任何消息都要去报给我。” “是。” 高明纯整理好仪容率先带着青黛去了清波殿,清波殿宽敞明亮,皇家举办什么宴会都喜欢在这儿,此次为虞真长公主选驸马更是用尽心思,虞真长公主前一个驸马选的草率,自先帝去后,黎太后对那驸马一家子的怨言越来越重,这次打定主意选个位高权重容貌俊郎的好儿郎来,因此奉命来见的命妇们多是不安的。 尚主这事儿自古以来都是毁前程的居多,哪家前途大好的儿子愿意尚主呢? 高明纯进入清波殿内殿,里面密密麻麻跪了一片衣着华丽的命妇,猛一看着实能闪到眼睛,她刚刚入座坐定招呼众位命妇起身,还没坐稳当,黎太后和虞真长公主驾到。 黎太后自然是要坐在主位的,高明纯和虞真长公主坐在她一左一右的位置,静等命妇们一一给黎太后行请安。 下首坐着两位王妃,寡居的湛王妃和刚刚新婚的齐王妃,两位王妃先和黎太后拉家常说了好听话,齐王妃则是着重介绍了娘家嫂子杨氏,杨氏身旁还坐着一位小郎君,睁着露水似的大眼睛到处看来望去。 黎太后和季氏说着闲话,高明纯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小郎君上面,那双眼睛仿佛在哪里见过……好似是青黛死前见到的那男子,两人眼睛极是相像,难不成是父子? “皇后一直看那小郎,胡夫人,将你家小郎带上前来,让本宫与皇后好好看看,本宫日日盼着皇后能给陛下生出这般好模样的皇子来呢。”黎太后笑盈盈的,眉宇之间不减当年风采。 被称作胡夫人的杨氏婉莹自然不敢不送,小声嘱咐小儿一句,那五六岁的小郎君端端方方走上前来稳稳当当给太后皇后还有长公主行礼,如此晶莹玉貌的小人儿,连面上清冷的虞真长公主也忍不住露出艳羡神色,与她年龄一般大的都是七八岁大的孩子母亲了。 黎太后细细打量了一番,赞道:“你家小郎君容貌过人,可真是外甥像舅,这双明眸与你那兄弟一般无二。” 杨婉莹心头一震,勉强保持笑容:“娘娘谬赞。” 黎太后醉翁之意不在酒,拉着小郎君的手对高明纯道:“你还不知,这杨家人一双明眸极有神采,我曾见过杨氏那弟弟,说是朱颜玉貌亦不为过,杨氏,你那弟弟唤做甚么?” “家弟名为钊元。” “喔,本宫想起来了,叫杨钊元,今年多大了?” 杨婉莹冷汗都要落下来了,结结巴巴回应:“家弟今年弱冠。” 黎太后满意的点点头,高明纯在心里谢过太后,脑中却在想这杨钊元是谁,她可曾见过?观那人当时言语仿佛对她感情特殊,杨钊元与杨婉莹是亲姐弟,出身淮阳杨家,而湛王妃杨蕙君同样出身杨家,与杨婉莹姐弟是没出五服的亲戚! 湛王与湛王妃育有一子,年方七岁,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子弟,如若皇帝坠崖而亡,皇帝没有亲生子必然要从皇室宗族过继一人做皇帝,而最亲近的莫过于刚刚七岁的湛王世子赵郴。 高明纯冷汗从后颈落下来没入衣领,她努力让自个保持淡然,心急如焚的等待东山那边传来消息。 胡家小郎君约莫是有些怕的,站在那儿不动如山,高明纯心中一动,从榻上下来抓住小郎君的手柔声问:“小郎君可要吃些什么点心,莫怕啊。” 胡家小郎君死前画面立刻涌入高明纯脑中,递给青黛匕首的男子杨钊元手提长刀周身浴血,高声对抱着小郎君的疤脸男人道:“我带小郎冲出去,小皇帝已死,赢了这场仗小郎便可登基为帝!” 疤脸男人笑的张狂:“如你所说!这大安朝的天下终究是我的!” 话未说完,一支飞箭从外射进来,直直插/入这小郎胸口,小郎当即殒命。 101.赵衡番外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母后言重,都是臣妾分内之事。” “本宫命厨子做了新点心叫黄金如意卷, 皇后来尝尝。”因高明纯夸康寿宫的厨子菜做得好没重过样, 黎太后尤其喜欢跟高明纯分享心得。 高明纯夹起一块尝了尝:“鲜香可口,论鉴赏美味的心得母后可以说是后宫第一人呢。” 为表示所言不虚, 她连吃了两块才放下筷子,也的确忙碌大半天饿着了。 “就你会说话,不过这夏日炎热,本宫正想着做些什么吃的解暑, 宫里花样就那么些吃都吃腻了。” 高明纯微笑:“这等小事母后何须烦忧,臣妾命厨子做些新花样出来保准让母后满意就是了,再不济民间也有新鲜吃法呢, 臣妾儿时苦夏, 母亲和人学做桂花蛋亲自做给臣妾吃, 那桂花蛋甜美爽口,臣妾倒是开胃了一夏天就爱吃这个, 臣妾母亲都不耐烦给臣妾做桂花蛋了。” 黎太后大笑不已,又被桂花蛋吸引了注意力,连忙问起做法。 “臣妾于庖厨之事不大灵通, 模糊记得是用鸡子黄、蔗糖、猪油还有绿豆粉做的,鸡子黄和绿豆粉混在一起, 将猪油放到锅中, 等油烧热再将糊浆那倒进锅里, 要不停的搅拌, 炒到糊浆变稠便可出锅, 这桂花蛋不粘锅不粘勺不粘牙,极是有趣。” 黎太后果然感兴趣,笑道:“本宫让厨子先试试,等日后高夫人进宫来,再请她指点。你入宫已有三月,改日将你们请进宫,本宫还不曾与她细聊呢。” 高明纯松一口气,恭恭敬敬谢过黎太后。其实赵衡已经应允让母亲进宫,她大可以直接将母亲召进宫,只是不如先让黎太后知晓,她虽是后宫之主,但头上也有婆母盯着。 从康寿宫回来,高明纯想着总该去见一见皇帝,一直躲着不见人说不过去,可到了内殿才发现人不在。 “陛下呢?” 扫洒宫女腿一软跪下了:“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承乾殿的宫女都这么没出息么?高明纯微微皱眉:“你在做什么?” 扫洒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磕磕巴巴回:“奴婢,奴婢在给陛下铺床。” 受伤之后赵衡除了呆在内室床上就在内殿的小榻上躺着,小榻旁边的矮几上面堆放着文武百官的奏章,此时看上去有些散乱,高明纯知晓赵衡喜欢整洁,就算看过的奏章亦不会随意堆放,她跨过门槛走到那宫女身旁。 “谁给你的胆子偷看陛下的奏章?” 扫洒宫女尖叫着否认:“奴婢没有偷看,皇后娘娘不能冤枉奴婢!” “吵死了,这宫女规矩是谁教的?给本宫把人拖下去!” 扫洒宫女抬起头露出一张娇媚面容,如水眼眸里尽是惊慌:“娘娘冤枉人啊!” 高明纯闭了闭眼,冷声问:“胡庆,你是死的么?给本宫把这奴才拉下去!” 椒房殿大太监胡庆缓过神来,连忙小跑过来捂住那宫女嘴巴,反剪双手拖了出去,另外三个在内殿扫洒的宫女跪地讨饶,看起来像是高明纯身为皇后却在皇帝的承乾殿作威作福。 刘德小跑过来就看见这乱糟糟的一幕,忙和高明纯请罪:“皇后娘娘恕罪,为这奴才动怒伤神不值当啊!” “刘公公,那扫洒宫女翻乱了陛下奏章,谁给她的胆子?”皇帝奏章有专门负责的太监,旁人是万万动不得的。 刘德一身冷汗:“奴才这就去审问那宫女。” “陛下呢?” “陛下在湖边纳凉,命奴才请娘娘过去。” 高明纯面无表情:“本宫这就过去。” 宫人将小榻上躺着的皇帝抬到湖边,赵衡抓着一卷书慢吞吞看着,余光瞄见皇后带着人走来表情更加正经,假装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那卷书上头。 “臣妾见过陛下。” “皇后无需多礼。” 赵衡握住她的手:“发生何事?”他从没见过高明纯表情这般难看,更是担心她身体会不会有问题。 高明纯还未回答,刘德已经跪下请罪,说是驭下不严,有个扫洒宫女偷看陛下的奏章。 “偷看奏章?”赵衡表情顿时冷凝。 “刘德,你去将那宫女带过来,朕亲自来审问,人不要弄死了。”赵衡特地交代了最后一句。 刘德连声应是,满头大汗的小跑而去。 高明纯按捺着不悦,舒了一口气:“陛下不怪臣妾擅自处置宫人便好。” 赵衡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阿纯办事朕自是放心,你是后宫之主,尽可以放心大胆的处置宫人。”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那扫洒宫女被带来了,发髻凌乱妆容犹在,步履匆匆走到皇帝面前,却仍旧是美的,难道只是一个献媚的宫女么? “奴婢绿珠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柔软甜美的嗓音自她口中缓缓溢出,方才在承乾殿内的慌乱已经不见踪影。 赵衡哼了一声:“为何偷看朕的奏章?” 绿珠跪伏在地露出一截细腻白嫩的脖颈,说出口的话带着几分慌乱无措:“奴婢并未翻看陛下的奏章,是皇后娘娘看见奴婢在矮几旁扫洒便认定奴婢翻看了陛下的奏章,陛下,奴婢冤枉啊!” 她说完,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了赵衡一眼,贝齿轻轻咬着嫣红唇瓣,端是弱质风流,某个角度看起来与高明纯有一两分相似。 “蠢货!”赵衡冷冷吐出这两个字,又看了刘德一眼。 “照这张脸上打,打到她招认为止。” 刘德心里一抖,咬咬牙亲自上手抽那绿珠的脸,绿珠不可置信的尖叫,还未嚎出声便被人堵住口舌,只听方才面色温和的皇帝不咸不淡道:“别把人打死了,招认了便让人禀给朕听。” “朕不想吹风了,皇后陪朕回承乾殿吧。” “是。” 宫人抬着小榻走远,湖边啪啪啪扇耳光的声音不绝于耳,直到回到内殿赵衡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皇后微微一笑:“阿纯莫怕。” “臣妾不怕,臣妾只是……” 宫人全部退了出去,赵衡握着高明纯右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怕那宫女是有心之人派来的?” “是。” 后宫之内盘根错节,尤其先帝驾崩不到一年,后宫二十多位太妃均是生育过子嗣的有功之人,她们盘踞在后宫数十年或更久,赵衡与高明纯掌管这座宫城也仅有半年多,也未有完全把握保证这宫城中人尽数忠心于他们。 “阿纯,朕日后要做一些事,还需阿纯配合才行。” “陛下但说无妨。” 赵衡笑意渐浓,让她附耳过来,高明纯凑过去耳垂却被人含入口中:“阿纯仿佛吓到了,朕先安慰安慰下阿纯……” 高明纯:…… …… 承乾殿中扫洒宫女擅自翻看陛下奏章被处死的消息不胫而走,后宫之人不敢多加议论,往承乾殿伸的手或多或少有缩回来的,即便帝后刚上任没多久,他们却是大安朝第一尊贵的人儿,想算计的人自然要好好掂量掂量。 黎太后亦不是好惹的,既然后宫之人闲的发慌,她便将二十多位太妃尽数请到康寿宫里来,笑盈盈道:“本宫的宝贝公主要出阁了,本宫准备了些许嫁妆首饰,还请各位集思广益出出主意看还缺不缺什么,本宫可不准旁人把虞真看轻了去。” 众位太妃的脸色很精彩,虞真长公主是当朝皇帝的嫡亲长姐,谁敢看轻? 可黎太后无缘无故请她们过来能是这么个简单意思么?原本众位太妃也是来给虞真长公主添妆的,可看黎太后这架势显然不能善了,那虞真长公主的嫁妆单子丰厚的让人眼馋,黎太后还要让人参谋,不是显摆还能是什么?这添妆也不能拿的少了,太妃们只能肉疼不已的拿出原先的两倍来献给黎太后。 黎太后招待完太妃们,又给虞真长公主的嫁妆单子添了一笔,忿忿道:没了银钱看你们还能如何作妖! 谢太妃从小榻上挣扎起来跪谢黎太后,眼看膝盖碰到地上,黎太后才将她扶起来:“免了免了,快回宫休息吧,齐王妃也跟着照顾吧。” 102.大婚番外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  八月十三,皇帝一道圣旨差不多让后宫炸开了锅。 皇帝下旨册封封菡萏阁白蓉蓉姑娘为嘉怡县主, 并在京城赐了一座宅邸, 次日嘉怡县主便御赐珠宝去了新宅,速度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 众人都等着看白姑娘和高皇后撕个你死我活,可白蓉蓉这么痛快认账,简直不可思议。 最高兴的莫过于齐王,先前齐王妃进宫和谢太妃说这事儿最后挨个巴掌回来, 气得回娘家住了一阵子还是他去岳父家低声下气请回来的,如今白姑娘在京城单独开府居住,那就证明皇帝对白姑娘无意, 当天下午就让小厮提着礼物珠宝去了县主府。 白蓉蓉并没有见他, 只一个伺候的小丫头来回复:姑娘刚从宫里出来还未安顿好, 不方便招待客人。 齐王不由分说将礼物留下,道是改日再来探望白姑娘。 八月十五、宫里举办中秋家宴, 皇室众人几乎全数到齐,赵衡气喘吁吁坐到主位上的模样所有人都看了个清清楚楚,黎太后劝不住皇帝加上那新来的神医自诩医术高明一定会治好陛下, 现在看着还不如不治。 皇室老臣对病怏怏的皇帝保持沉默,只是那互相看来看去的目光蠢蠢欲动。 湛王妃与湛王世子亦在家宴席上, 湛王世子年方七岁锦衣玉袍玉雪可爱, 给帝后太后敬酒时丝毫不怯场, 湛王妃喜气洋洋的, 对湛王世子的表现极为满意。 “侄儿给太后奶奶、皇叔皇婶敬酒, 愿三位长辈健康长寿。” 黎太后平时看这便宜孙子还算顺眼,可余光瞧见皇室重臣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立刻想到某种可能,当即连笑都不想笑了,面色淡淡的让湛王世子退下,至于皇帝赵衡,坐在主位迷迷糊糊头都要抬不起来了,后来干脆离场回宫歇息。 先帝弟弟皇帝亲叔叔鲁王直接起身发问:“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陛下的病到底如何了,臣看陛下的样子不大好,这、这可让我等坐立不安呐。” 他一开口,另外两位叔字辈王爷也开口发问,黎太后可不能轻易让他们退下,只她日日在后宫与嫔妃来回算计,与这些皇室怎么说才不会出错还要仔细思量。 鲁王不给她思考的时间,拱手又问:“太后、皇后,陛下身体不适膝下又无子嗣,这可是大大的不妥,且陛下后宫只有皇后一人更无先例,还请太后为陛下广纳后宫延绵子嗣。” 就差指着皇后名字说祸国妖后了。 高明纯坐在主位一言不发看起来怯懦软弱,黎太后心里有火,厉声问:“鲁王这是何意?难不成要插手陛下后宫? “臣不过是担忧皇室子嗣延绵,陛下病重又无子嗣,太后娘娘还是早做打算的好。”鲁王就是个混不吝什么话都敢说,整日仗着是皇帝长辈先帝亲弟作威作福,偏偏追随他的一众闲散王爷个个都是如此。 一时之间,好好的中秋家宴变成众人追问皇帝子嗣操心皇位继承的大事。 黎太后谎称头疼直接离场,主位上坐着的只剩下高皇后一人,众人一阵沉默,他们并不清楚皇后为人,宫中传言皇后年幼却深得皇帝喜爱并无多少手段,沉默之后家宴上开始闹腾起来,叽叽喳喳如同闹市,鲁王等人不将皇后放在眼里,大声与人喝酒吃肉,毫无半分风度儒雅可言。 湛王世子不解:“娘,皇后怎么不说话?” 湛王妃不以为然:“这儿就没皇后说话的地儿。” 高家被封承恩候怎样?不过一个三品礼部尚书,高明纯能做皇后全靠先帝的赐婚,如今皇帝病危她在宫中无权无势,又有何颜面?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皇室肆无忌惮。 高明纯坐在主位眼皮都不抬慢吞吞喝一碗沙参玉竹老鸽汤,跟没听到似的,那群皇室王爷越闹越不像话,拎着酒瓶来到她面前。 “臣见过皇后娘娘,还未曾听娘娘说陛下病情到底如何呢?如若陛下病重,娘娘可要早做打算呐。”鲁王世子二十多岁尖嘴猴腮容貌不佳,尤其流里流气的目光更让人厌恶。 他摇摇晃晃站在那儿,既不行礼问安又无要事禀报,口中还桀桀笑着,仿佛有什么好玩之事,上位几位太妃太妃眼观鼻鼻观心,跟没听到似的。 齐王犹豫了一下想站起身,却被齐王妃拉住:“王爷不要多管闲事。” “本王是怕鲁王世子……”齐王没敢说完,杨钊元脸上的鞭痕历历在目,他是想拉着这堂兄不要找死。 鲁王老神在在坐在自个位置上,不出言喝止,其余几位宗室却不敢太放肆了,摆长辈架子耍个酒疯是小事,可公然对皇后不尊,不是小事。 鲁王妃胖乎乎的平庸面庞上尽是嘲讽的笑,若不是太宗偏心让先帝继位,如今坐在首位的应是他们一家子,小小皇后又能如何?当家做主的人可都不在这儿。 可偏偏这时,皇后出声了。 “此人是谁?如此无礼,无父母教养么?”高明纯淡淡的。 满场皆寂,鲁王吃肉的动作都顿住了,下一刻勃然大怒,高皇后这意思是鲁王世子死爹没娘没人教呢! 鲁王世子面红耳赤:“皇后娘娘可别口出狂言!” 鲁王妃直接起身站到儿子身旁:“皇后娘娘,臣妇做错甚么要皇后娘娘如此咒骂?” 跟泼妇似的,大声嚷嚷,两位昔年与鲁王妃交过手的王妃太妃头皮发麻,鲁王妃出身乡野规矩礼仪一点都无,撒泼耍横手段一流,怕是要当场与皇后娘娘闹起来,而鲁王这是一怔,继续由着妻儿闹腾。 高明纯缓缓看过来,心道这一家子蠢蛋还真是会选时候,可在场五六十个皇室中人都一言不发,到底凉薄了些。 “鲁王妃,何人给你的胆子在宫里的中秋家宴大吵大闹?” 鲁王世子目光里流露不屑,看到鲁王妃的眼神示意就想装疯卖傻耍酒疯,摔了酒杯就要撕衣服闹腾,高明纯以扇遮面并不看那恶心场面,直接唤人来:“傅雷、韩城,鲁王世子不尊本宫扰乱家宴无视皇家尊严,杖责一百二。” 守在暗处无人察觉的禁军大统领、副统领应声而到,直接提起鲁王世子,都没给鲁王妃反应的时间。 鲁王世子被两位统领抓小鸡似的提溜走了,想张嘴叫喊还没喊出声就被一块臭抹布捂住嘴,鲁王妃回过神来终于怕了:“皇后娘娘,王爷……” “娘娘,小儿乃我鲁王世子,怎能说打就打?!”鲁王中气不足道。 高明纯笑了一声:“鲁王一家好生可笑,鲁王世子目无法纪却还来问本宫为何惩戒?难不成鲁王觉着做了皇亲便可在这宫中胡作非为吗?” “臣、臣何曾!”鲁王酒意上头,面红耳赤说话都说不清。 鲁王妃立刻想就地撒泼,谁知高明纯直接叫来两名禁军,凛凛大刀在鲁王妃面前一晃吓得她立刻抓住鲁王袖子,而不远处正传来鲁王世子被打的哀嚎声,一声比一声惨,跟杀猪没两样。 鲁王妃腿一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娘娘饶命,臣妇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鲁王老脸一红,站在那儿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本宫乏了,时辰不早了,各位各自回府吧。”高明纯直接起身离开,任凭鲁王与鲁王妃在后面哀求头也未回。 其余皇室面面相觑,均是不发一语,齐王直接拉着齐王妃迅速离开,他就说惹到高皇后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鲁王夫妇可不肯走,一百二十杖责打完鲁王世子命都没了,两人匆匆到承乾殿求见,可皇帝根本没在承乾殿,天已大黑后宫是进不去的,趁着谢太妃还未走远,好一顿求情才说动谢太妃到康寿宫跑一趟找黎太后求情。 谢太妃拿了鲁王妃给的银钱往康寿宫赶,伺候的大宫女不明所以:“娘娘为何要得罪皇后也要帮鲁王世子?” “皇后此举不甚明智,本宫瞧着她是个冲动易怒的,况且皇帝身子不行大家有目共睹,鲁王在宗室的号召力不俗,本宫不想失了这个助力,再者本宫觉得鲁王一家今日是存着试探的心思,帝后不敢真对鲁王一家动手,现如今谁不想知道皇帝到底会不会死。” “……娘娘英明。”宫女瑟瑟发抖,前后观望了好一阵子。 谢太妃眸中浮现一丝微笑,想到眼中只有美人儿全靠她筹划一切的齐王又无奈叹气:“齐王整日想着那白蓉蓉,倒不如本宫出手将嘉怡县主送到齐王府去,省得他天天念着不肯上进。” 贴身宫女不敢言语了,齐王府中那三十多名姬妾大半不都是这么来的么,哪儿看见齐王满足了? 一行人紧赶慢赶来到康寿宫,康寿宫中灯光大亮,还能听到人说话声,谢太妃赶紧让人进去禀报,小太监收了银子匆匆去了,不大会儿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