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郡主》 1.重生 承平十九年,立夏才没过去几日,京城便阴雨不断。 忠国公府谢家因为这阴雨更是增添了几许愁云。 半个月前,永昭郡主染了风寒,原以为不过几日就好了,没想到,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京城谁不知道,当年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四十五岁高龄生下郡主,平日里都是当眼珠子来宠着的,而今病成这般,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岂能不心急。 御医来了一批又一批,永昭郡主却丝毫不见好转的迹象。凤阳大长公主这几日不知摔了多少药碗,斥退了多少御医。 凤阳大长公主伤心之余,府邸却生了些流言蜚语。有几个丫鬟竟然私底下嘀咕,说郡主怕是被脏东西缠着了。要知道,自本朝开国以来,圣上最忌讳怪力乱神之说,凤阳大长公主也不例外,这若是往日,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定会震怒,直接处置了这丫鬟。可这次,凤阳大长公主殿下非但没动怒,反倒是急急差人请了佑安寺的得道高僧入府诵经。 国公爷谢敬挑眉想劝,可看母亲伤心欲绝,加之他平日里也极疼爱幼妹,到底是没拦着。 府邸阴霾笼罩多日,上上下下的人无不小心翼翼,再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 此刻的凤昭院 谢元姝缓缓睁开眼睛,心头疑惑极了。 镇北王韩砺领兵打进紫禁城,那时的她被新帝朱崇囚禁在兰涟小筑,她清楚的记得,宫里人心惶惶,每日都有人传皇城即将被攻破。可谢家没了,镇北王便是真的打入内廷,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只她没想到,朱崇慌慌张张的从乾清宫来,口口声声要把她献给镇北王。 她气急攻心,拔了侍卫的剑一刀刺在朱崇胸口,她从未想过自己真的亲手杀了朱崇。这之后发生了什么,她都不记得了。只听到外头宫人逃窜的声音,直到再次醒来,发觉自己竟然还在谢家。 因为惊讶,她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伸手正欲掀掉身上厚厚的锦被,却在这时,丫鬟芷东发觉了这边的动静,见她醒来,难掩欣喜道:“郡主,郡主,您醒了?” 外头,正跟着高僧诵经祈福的凤阳大长公主和各房太太,闻着里面的动静,身子一僵。 还是大太太纪氏反应快,忙搀扶大长公主殿下,急急往屋里走去。 凤阳大长公主这些日子强撑着,一滴泪都未落,这会儿,看宝贝闺女红红的脸颊,眼底一片清明,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把谢元姝搂在怀里,哽咽出声。 谢元姝这会儿是彻底回过神来了,自己这是回到了十四岁那年,记忆中,这个时候她大病一场,母亲还请了高僧入府诵经。 “母亲……”想到前世种种,谢元姝也不由落下泪来。 凤阳大长公主哪里见得她这般,伸手捋了捋她耳侧有些汗湿的头发,喃喃道:“幼姝,我的幼姝……”。 幼姝是谢元姝的闺名,可对于重活一世的谢元姝,再次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是心绪万千。 上一世,她出嫁不过三年,大哥在西北战事中重伤而亡,嫡子谢少恒随父出征,落得个生死不明。 忠国公府一夜间阴霾笼罩,可她,却被陈延之困在内宅,不得出府一步。她那样骄傲的性子,跪在地上哀求他,让他允她回府送大哥一程。她以为,她和他虽无夫妻情分,可看在她爱恋他那么多年的份上,看在她替他照顾谦哥儿的份上,他会答应她。 可他却是那样的无情,狠狠拽着她的手腕,冷冷道:“你以为你大哥是怎么死的?圣上这些年尊凤阳大长公主殿下这姑母,可不代表圣上心里不忌惮谢家掌控的兵力。如今这风头浪尖上,人人都在看谢家的笑话,咱这位圣上,近来心思愈发不易琢磨了,这说不准什么时候便是谢家满门获罪。区区死了一个谢敬,又怎会消了圣上的猜忌之心?” 谢元姝使劲想要挣脱他:“若真如你所言,我才更要回去。你我虽为夫妻,可不过徒有夫妻之名。这两年,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也因为自己一些痴心妄想,觉得只要我做的够好,你最终定能看到我的身影。可我错了,我再不敢奢望这些了。” 陈延之眉头微蹙,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呵呵,真是天大的笑话。你既已嫁进陈家,便是陈家的人,岂容你胡来!” 说罢,还不忘又讽刺一句:“当年,你可问过我是否真的想娶你?你可知我真正倾慕之人永远都是锦娘。若不是因为你身份尊贵,娘亲又怎么会背着我,去母留子,害的谦哥儿自幼就没了生母。” 怎么有人可以这么无耻? 谢元姝虽早就知道他的无情,可听到这番话,还是忍不住有些伤心:“你怨我?我知你怨我。可我又何尝不怨。你若是个有骨气的,就不该因为我们自幼的婚约,逢年过节差人给我送礼物,不该对我嘘寒问暖,若不是那样,我也不会会错意。” “你以为依着我谢元姝的骄傲,会在知道你已有属意之人的情况下,赖着你吗?” …… 直至新帝登基,谢元姝彻底见识了他的无耻。 “姝儿,算我求你。新帝登基不过三个月,穆家就被满门抄斩。这样下去,迟早会轮到陈家。” “新帝还是太子时,就对你有心思。你如今还是完璧之身,入宫之后……。” “幼姝,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谢元姝的晃神让凤阳大长公主再次的提了心,紧张的抓住她的手。 谢元姝眼中含泪,笑着摇摇头:“母亲,您不用担心。姝儿只是太开心了。” 老天爷既肯让她重活一世,那就还有机会。 糊里糊涂的话虽说让凤阳大长公主有些疑惑,可看她嘴角的笑意,也没多想。 一旁,大太太纪氏掩嘴笑道:“母亲,郡主病了这么些日子,都没怎么进食。这会儿,怕是饿的恍惚呢。” 凤阳大长公主听了,宠溺的掐掐谢元姝的脸颊,“可不是瘦了。 说完,吩咐身边的嬷嬷往膳房去,弄些好克化的食物来。 谢元姝病了的这些日子,凤阳大长公主直接就住在了凤昭院,各房太太跟着也没少折腾。 若论起年龄来,长房大姑娘谢云菀和谢元姝不过相差三个月,可却得称谢元姝一声小姑姑。更别说几位太太了,瞧着那么小点儿的小姑子,却要当平辈来看,别提有多臊得慌了。 谢元姝看着面前的几人,最终视线落在谢云菀身上。 “小姑姑,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 谢云菀一身藕荷色簇团蔷薇上裳,云白色的百花缎裙。一双漂亮的眸子,像极了大太太纪氏。 见她满眼的欣喜,谢元姝不觉有几分讽刺。上一世,她竟然那么傻,从未觉得这眸子深处,掩藏着嫉妒和不甘。 母亲和定国公府陈家老夫人是闺中密友,曾有过约定,日后有机会了做儿女亲家。没想到,母亲到四十五岁高龄才生下她。而定国公府世子爷陈延之风度翩翩,自幼就是聪慧懂事的孩子,虽差着辈分,可论年龄,她比陈延之还小三岁,两家也不是同宗同族,倒也没什么不合适的,这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所以自小,在她的记忆中,就经常往定国公府去做客。 而陪伴她身边的,每次都少不了谢云菀。若不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替陈延之遮掩,她又如何能丁点儿疑心都没有,认为陈延之倾心于她。 若不是她,她也不会和宝桐生了嫌隙。宝桐自幼入府陪她,事事关心自己,便是最后,若不是有宝桐暗中相帮,朱崇又怎么会甘心把她囚在兰涟小筑。朱崇天性残忍,更别提历经圈禁终于荣登大宝,骨子里的暴虐更是变本加厉。等他回过神来,又怎会轻易饶过宝桐。 那日她一剑刺死朱崇,却不敢开口问她,宝桐怎么样了。 想到这些,谢元姝眸子里闪过一阵冷意。 谢云菀看谢元姝静静的坐在那里,并未回应自己,倒也没发觉她的异常。她这小姑姑自幼就被祖母娇宠着,性子喜怒无常,如今又大病初愈,神色不济也是有的。 只是心中到底不是滋味。就因为有谢元姝的存在,京城的贵女间,只知忠国公府有永昭郡主,而不知她这个长房嫡长女。便是爹爹和几位叔父也格外的偏宠她。平日里得到的好玩的,也都先往凤昭院送去。 谢云菀心头如何能不恨,她盼啊盼,好不容易这次老天爷开眼,谢元姝眼瞅着就要死掉了,可她愣是醒来了,她的命,怎么就那么硬呢? 2.往事 黑漆云母事事如意填漆床上,因为大病初愈,谢元姝神色多少有些不济,可落在谢云菀眼中,却碍眼极了。京城谁不知道谢元姝的美貌,尤其是那浑身的贵气,便是宫里的两位公主,也鲜少能比得过。如今病了这么一场,连之前微微的婴儿肥也都尽数消退,更是衬得她眉目如画。 谢云菀私下里在梳妆镜前模仿过无数次她的姿态。可惜,到底是东施效颦,她从未被千娇百媚的宠着,又怎么可能有谢元姝那与生俱来的倨傲和自信。 床上,谢元姝把谢云菀的神色尽数看在眼中,只她如今多少有些困倦,对付她,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谢元姝轻轻打了个哈欠,懒懒的靠在大红色丹凤朝阳大迎枕上。 凤阳大长公主知她定是累了,便打发了众人离开。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谢元姝整个身子埋在母亲怀里,像只撒娇的小猫咪。 凤阳大长公主笑着轻拍她的后背,可言语间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你说你这孩子,从小到大什么事儿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定国公府每年的百花宴,哪就那么重要了。本就身子有些不爽,怎还强撑着要去凑热闹。” 谢元姝听了这话,身子一僵。 是啊,记忆中百花宴前她确实染了点儿风寒,可她有记忆起,定国公府百花宴她每年都是要去的。每次去了,陈延之总是拿出不知从哪里搜寻来的小玩意逗她开心。其实,有母亲娇宠着,宫里也经常有赏赐,她哪里就是眼皮子浅,稀罕陈延之寻来的小玩意。只不过是因为他送的,她才格外的看在眼中罢了。 在她记忆中,陈延之待她温柔有礼,从不因为她郡主的身份,还有凭白高了的辈分而显得拘谨。这样的陈延之,在她未嫁给她之前,一直都像大哥哥一样的疼着她。 “母亲,是姝儿错了。日后,姝儿再也不会让母亲担心了。” 凤阳大长公主知道她惯会撒娇卖乖,也不好再教训她。 可还是忍不住嘀咕几句:“你可还记得你五岁那年,失足从假山上摔下来,当时若不是镇北王府的大公子冲上前……” 说到这,凤阳大长公主不由又有几分哽咽。 听母亲突然提到韩砺,谢元姝心中顿时有些说不清的感觉。在她的记忆中,确实不怎么记得当年的细节了,她隐隐记得,当年韩砺为了救她,伤了手臂。母亲做主请了宫中的御医给他医治,似乎有半个月的时间,他被母亲强留在府邸养伤。而她,偷偷带了丫鬟往他屋里去,乖巧的趴在他床边,和他说话。 许是她有些聒噪,韩砺只偶尔答应她几句。她自幼被娇宠着长大,哪里见过这么惜字如金的人,便觉几分动怒。 可也怪了,即便是生气,她还是日日往他屋里去。只不过最后聊着聊着就趴在那睡着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没几日,他便和母亲请辞,随镇北王离京了。 谢元姝起初还有些恍然若失,可毕竟是小孩子,没多久便抛到脑后去了。 这之后,每年万寿节,千秋节,皇太后寿辰,谢元姝也远远见过他的身影。后来,皇上更是选他入御林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这是忌惮镇北王府手中掌控的兵力,西北终究是让皇上放心不下。 可谁又能想到,他入京不仅能全身而退,之后还袭了镇北王的爵位,最后更是率兵打进了紫禁城。 见她不说话,凤阳大长公主只当她脸皮薄,笑着转开话题道:“罢了,不说这些了。你大病初愈,我一会儿差人让太医院的常太医开些调理身子的药,你可别想摸鱼打诨躲过去。” 谢元姝知道母亲是在担心自己,重活一世,她又怎会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再让母亲忧神,低声应道:“我这次肯定不耍赖,母亲若是不放心,可以让嬷嬷看着我。” 听着这孩子气的话,凤阳大长公主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捏着她的腮帮子,笑骂着:“你这小东西,也就会哄我开心了。” 屋子里暖暖的,枕在母亲身上的谢元姝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外头已经是夕阳西下。 膳房那边早已送了银耳莲子羹,紫米粥来,都是些好克化的。 芷东正准备侍奉她用膳,却见谢元姝摇摇头:“都撤了吧。” 知道她大病初愈没什么食欲,芷东拿了茶水上前,缓声劝着,“郡主,昨个儿表姑娘差人捎了亲手做的甘露饼和玫瑰糕,您可要尝尝看?” 芷东口中的表姑娘正是户部尚书萧家的长房嫡女萧瑗。丧母长女,那继室裴氏又是个厉害的,暗地里没少给她立规矩。怀宁侯府周家老夫人实在不落忍,便把外孙女接到了自个儿身边。等到萧瑗六岁那年,周家老夫人左思右想还是求到凤阳大长公主身边来,想让萧瑗给郡主做个伴。 周家老夫人育有两女,除了嫁入萧家的大女儿,二女儿正是国公爷谢敬的发妻。可惜同样福薄,嫁过来不过两年,生谢少恒难产去了。也是碍着这层关系,周家老夫人才和凤阳大长公主开了这个口。 凤阳大长公主早就喜欢萧瑗这孩子,和谢元姝年岁相当,却看上去沉稳许多。尤其她四十五岁生下女儿,阖府的姐儿虽也相差不过几岁,便是长房嫡长孙女谢云菀也不过比女儿长几个月。可到底是差着辈分的。小时候还好,没什么规矩,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谁又敢在女儿面前失了规矩。 凤阳大长公主如何能不急,怕这样下去,女儿难免寂寞。没成想,这个时候周家老夫人开口了,凤阳大长公主哪有不同意的。 就这样,从六岁起,萧瑗几乎是留在了忠国公府。 府邸的下人因着之前大太太的缘故,皆称呼她一声表姑娘。 这几日之所以没在府邸,盖因户部尚书家那位继室摔了腿,碍着孝道,回府侍奉汤药去了。 看着芷东端上来的红漆缠枝纹食盒,谢元姝的手不由有些颤抖。上一世,这个时候宝桐确实是回府去了。 可那裴氏又怎么会放掉这个机会,按说裴氏是安阳侯府出来的,可做的事情是半分体面都没有。许也因为她是庶出,以继室的身份嫁入萧家,眼中自然容不下宝桐这嫡长女。 上一世,记忆中好像是半个月之后,宝桐才又回到忠国公府,回来之后,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在她逼问之下,她才告诉她,裴氏想把她嫁给祈王府的二公子。这京城谁不知道祈王府的二公子生下来就病怏怏的,性子暴躁,平日里没少责罚身边的小厮和丫鬟。 宝桐若嫁过去,一辈子算是都毁了。 谢元姝当然气不过,拉着她到了母亲面前,有母亲出面,给那裴氏一百个胆子,谅她也不敢再生妄想。 可谢元姝没想到的是,她能救宝桐一次,却救不了她第二次。 一次中秋家宴,宝桐就成了太子婕妤。人人都说她蓄意勾搭太子,谢元姝自然不信,可有谢云菀在她身边,又岂容她不信。如今想想,还是她太傻了,宝桐那样的性子,又怎么会做出那般伤风败俗之事。定是有人陷害她的,可这人是谁? 想到这个,谢元姝紧紧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芷东,安排人去萧家传话,就说尚衣局给宝桐做的新衣到了。” 重活一世,谢元姝断然不会让宝桐受任何委屈的, 芷东并未察觉谢元姝的异常,自家主子自幼被大长公主殿下娇宠着,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她们这些当奴婢的,除了在身边尽心侍奉好,哪敢多一个字。 只是听着谢元姝这话,她还是有些诧异。往日里,表姑娘也不是没离开过郡主,这多则十天半月,少则四五天,郡主也没这般心急过。在她看来,近几年比起表姑娘,郡主和大姑娘谢云菀倒是更亲近些。 芷东只当主子大病一场,有些孩子气,忙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芷青,安排人往萧家传话去。 谢元姝睡了这么些天,确实身上懒的很。可想到病了这么些天,还没好好沐浴过,这可怎么行。用了几块点心后,便吩咐芷东替她沐浴梳妆。 芷东知自己劝不住小主子,无奈吩咐婆子们又添了几个火盆。 等到谢元姝沐浴梳妆完,就听外头丫鬟进来传话说,几位老爷来看郡主了。 谢元姝身上着月华锦上裳,玫瑰紫缎裙,明眸皓齿,听到丫鬟的传话,急急就往外室走去。 谢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元姝扑了个满怀。 谢元姝和他相差二十多岁,对于这幼妹,他几乎是当女儿在养的。平日里别说训斥了,便是连皱眉都没有过。 谢元姝自幼被娇宠着,并不知自己辈分莫名长了一辈是什么意思,小的时候,跟着谢少恒他们叫谢敬爹爹,逗的大家直笑,三岁之后,才被身边的嬷嬷教导着,再不许叫爹爹,得叫大哥。 所以比起二老爷谢至和三老爷谢山,在谢元姝心里,谢敬真的是长兄如父。 见谢元姝这么黏着谢敬,谢至和谢山相视一眼,皆有些受伤。 这边,谢敬才不理会两兄弟的面面相觑,看着谢元姝消瘦的脸颊,心疼极了,直接差人往城南去买谢元姝最爱吃的蟹肉馄饨。 三老爷谢山终于忍不住开口调侃:“大哥,不知道的以为你这是在养女儿呢。” 知道三哥惯是会说笑,谢元姝也被逗得噗嗤笑了出声,可想到上一世,她都没能送大哥最后一程,二哥和三哥也在流放途中被奸人所害,她便忍不住落下泪来。 谢敬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幼姝,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惹你伤心了?” 谢元姝却是摇摇头,直直的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好一会儿,她复又埋在谢敬怀里,哭泣出声。 谢敬真的被吓着了,毕竟自己这幼妹向来是骄纵的主,阖府上下谁不捧着宠着,因此脾气也大,胆子也大,过往这些年,除了撒娇卖乖的时候,何曾哭的这么伤心过。 五岁那年偷偷爬到假山上,这满京城都找不出比她更胆大的贵女来了。 谢敬正琢磨着该怎么哄她,却感觉谢元姝抱着他的力道更大了,嘴里还不停喃喃着:“大哥,大哥……” 好像他离家多年似得。 谢敬不知道的是,对于谢元姝来说,这比离家多年还要让她难以承受。 她恨自己上一世的无力。 听她喃喃的叫着自己,谢敬温声道:“不怕,不怕,大哥永远都在,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你的。” 谢元姝心情复杂极了,她想告诉大哥,上一世谢家满门覆灭,告诉大哥,他遭奸人陷害,死在了西北。可话到嘴边,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大病一场,母亲请了高僧入府诵经,这个时候,她若说这些惊世骇俗的话,大哥许真的以为她被鬼附身了。 那就慢慢来好了。既然她重生了,那肯定有机会,一步步筹划。 想通这些,她突然觉得心里畅快了许多。 3.动怒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等几个哥哥离开,谢元姝明白,重活一世,自己到底不是当年稚嫩的少女了。未来会发生什么,她该怎么防备,怎么谋划,这都需要她细细的捋一捋。 她素来不关心外面的事情,生活中最上心的事儿都是围着陈延之转。这一世,她绝对不要在重蹈覆辙了。少女的爱恋算什么,比起谢家面临的危机,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几个丫鬟看她眉头微蹙,心头不由有些疑惑。也不知是不是她们的错觉,似乎郡主这次醒来之后,有些不一样了。人确实还是之前那个人,可她们毕竟贴身侍奉郡主多年,郡主往日里惯是天真散漫,这世间又能有什么事情惹了郡主烦心呢? 谢元姝没有理会她们,懒懒靠在金丝引枕上,心底暗道,既然不知从何开始改变,那便一步步来吧。眼前当务之急,是断然不能让宝桐有什么意外。上一世,太子既然设计宝桐成了他的枕边人,可想而知,他早就对宝桐存了别的心思。 谢元姝不知道自己重生一世,历史的轨迹会如何。可不管怎么,还是未雨绸缪为好。 这天晚上,谢元姝久久未入眠,守在账外的芷东听着小主子辗转反侧,起身点了支安神香。 许是安神香真的起了作用,没过半柱香的时间,谢元姝就睡着了。 翌日,谢元姝梳妆打扮妥当,就去了鹤安院。各房的太太和姐儿们也都到了,见她来了,大家互相行礼问了安。 谢家共三房,皆是嫡出。长房和二房皆是两子一女,三房一子,仔细说来,算不上子嗣旺盛。 好在三房都是嫡出,没那么些争风吃醋,兄弟阖墙的事情。凤阳大长公主虽也想多些孙儿承欢膝下,却从未想过,给儿子房里添新人。 凤阳大长公主不爱做规矩,规定孙儿们每逢初一十五往她这里来请安,可今个儿,谢元姝大病初愈,他们这些当小辈的,自是要来给谢元姝见礼的。 等谢元姝坐下没几分钟,几位少爷就从前院过来了。 大少爷谢少恒如今在密云大营历练。二少爷谢少远虽也跟着谢敬自幼习武,却更寄情于史书典籍,两年前就考了秀才功名,如今在国子监读书,明年秋闱准备下场。 三少爷谢少安和四少爷谢少陵都在宫里当差,这么小年纪就被选到宫里当差,谁都觉得是皇上的恩典。 上一世,谢元姝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惜,帝心难测,皇上早对谢家有了杀意。 至于三房的五少爷谢少阳,那就是个混世魔王。仗着年纪小,没少做出格的事情。 这混世魔王上一世最和谢元姝亲近,别的晚辈都把她当小姑姑敬重,这孩子,在她面前却丝毫不拘束,也因此,谢元姝格外的偏宠他。 这次谢元姝病倒,谢少阳日日往她院里来,见谢元姝沉睡不醒,急的眼眶都红了。大骂宫中的御医是庸医,几天前留了书信说是往外头去寻名医,至今还未回来。 等谢元姝一醒,府邸已派人去给他传了消息。只是,路途遥远,回来该是还有几日的功夫。 等相互见了礼,凤阳大长公主也不拘着几个孙儿,就让他们先下去了。 府邸久违的欢快,凤阳大长公主早膳都用的比往日要多一些。 大夫人纪氏见凤阳大长公主脸上的笑容,跟着也松了一口气。她因为是续弦,这些年虽执掌中馈,却怕行差踏错。这次郡主病倒,她也是日日的提着心。 如今谢元姝好了,她心下还是有些后怕,便提议说,等过几日陪着郡主往佑安寺去上香,求个平安符。 虽知道纪氏这般说,多半也是为了在母亲面前刷存在感,可能够做到数十年如一日,倒独纪氏一人了。 对于纪氏,谢元姝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人都有私心,她也从不会把别人的善意踩在脚下。 她琢磨不透的是,纪氏这样的人,怎么就教养出谢云菀那样的女儿来了。 谢家倒了,她谢云菀又能捞得到什么好处,没了娘家的倚仗,她又算个什么东西。 上一世,因为贪恋东宫太子妃之位,早就和太子有了苟且。等到东窗事发,被大哥送到了郊外的庄子上。可她到底是有能耐,收买了庄子上的婆子,愣是求到了太子跟前,说自己有了太子的骨血,愣是仗着这个,入了东宫。 虽说她削尖脑袋的才入东宫不久,太子就被圈禁了。可东宫唯一的皇太孙傍身,陪着太子经历圈禁之后,终于母凭子贵,爬到了中宫皇后的位子上。 只可惜,这样的美梦也不过短短半年,韩砺就挥兵南下,攻入紫禁城。 谢元姝至今都记得,她被朱崇囚禁在兰涟小筑,她曾来看过她一次。 她是个厉害的,知道朱崇不喜她往兰涟小筑来,除了那一次,便从未踏足过。 那时候,她到底是有了皇后的尊荣,神色间已有了上位者的居高。 她头戴龙凤珠翠冠,一身华服,浅笑的走到她面前,缓缓道:“小姑姑。” 谢元姝是恨她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谢家功高震主,皇上早就有猜忌之心,要怪只能怪谢家太忠心了。从未想过有任何的退路。 赤胆忠心,换来的只是更加惨烈的结局。 可她怎么都没想过,最后压倒谢家的,是谢云菀亲自呈在皇上面前的书信。说是从大哥书房偷来的,当时大哥已经去世,往日里来往的世家都避之不及。便是下葬那日,也是门可罗雀。 所有人都在猜测,皇上到底会不会给谢家留一线生机。 那个时候,谢元姝被软禁在内宅,也是日日提着心。她得到的消息不多,为了得到消息,她拿自己的体己去贿赂底下的丫鬟。可怎么都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谢云菀的大义灭亲。 她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书信,上面写着大哥和莽子通敌之事。 一瞬间,雷霆震怒,谢家满门百口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母亲气急攻心,当场就晕过去了。虽宫里给了恩旨,大长公主殿下可往西宁行宫去休养。可母亲的性子,又岂会接这样的恩旨。 想到这些过往,谢云姝眼底一阵冷意。 好在这时外头的婆子进来传话说,表姑娘过来给大长公主殿下请安了。 闻言,谢元姝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起身就往外头走去。 凤阳大长公主知道两人要好,笑了笑,没说什么。 谢云菀却无法保持淡定。昨个儿她就听丫鬟说,谢元姝差人往萧家递了话,让萧瑗往国公府来。这事儿看着虽简单,可落在她眼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这些年,虽说萧瑗常伴谢元姝左右,可有她的存在,谢元姝也并未偏袒了萧瑗去。 怎么突然间,竟然像变了个性子一般。 谢云菀向来就不把萧瑗放在眼中,不过是寄居府邸的表姑娘,周氏也已去世多年,她还好意思舔着脸面往国公府来打秋风,一看就是没羞没臊的东西。 外头,萧瑗刚绕过九曲回廊,就见谢元姝一身浅色折枝花衣裙,急急向她走来。 “宝桐!”还没等萧瑗晃过神来,就被谢元姝一把抱住。 这样的谢元姝是萧瑗不熟悉的,她只当谢元姝大病一场,小孩子心性。 谢元姝却是真的高兴,尤其是想到上一世自己最后都没能见宝桐一面,想到朱崇的残暴,她就忍不住指尖有些颤抖。 十五岁的宝桐,温温婉婉,眼角弯弯。再不是记忆中无奈嫁入东宫做了太子婕妤的她。 见她直直的盯着自己,萧瑗忍不住摸摸脸颊,低声道:“郡主,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就见谢元姝轻笑出声,“我只是看你今日的妆容很别致,瞅着空了你也教教我。” 萧瑗这些日子一直都提着心,不知抄了多少经卷供奉在佛祖面前。这会儿看她还有精力打趣自己,她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说说笑笑的进了屋。 凤阳大长公主早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见两人一进来,便打趣道:“果真还是孩子呢,几日不见,竟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 萧瑗恭敬的给凤阳大长公主行礼问安。 凤阳大长公主惯是喜欢懂事的孩子,加之周家老夫人的缘故,更是愿意给萧瑗体面,不免多和她说了几句。 一旁谢云菀心里微微有些不喜,萧瑗算是什么东西,丧母长女,就是一个扫把星。 可祖母竟然待她比自己这嫡亲的孙女还好。不就是因为谢元姝的缘故吗?祖母这般爱屋及乌,谢云菀总是忍不住的心里泛酸。 凤阳大长公主知道两孩子多日未见,萧瑗在她面前多少有些拘谨,就打发她们下去了。 谢云菀倒是想跟着出去,可谢元姝亲昵的挽着萧瑗的手,竟是看都没看她一眼,这样急急的凑上去,不是自讨没趣吗? 这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等到谢元姝和萧瑗的身影离开自己的视线,她才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失了分寸。可这个时候再追出去,岂不是更丢脸。 想了想,只见她强撑着嘴角的笑意和凤阳大长公主道:“小姑姑和宝桐多日未见,菀儿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还是留下来陪祖母打叶子牌好了。” 这边,谢元姝问起了萧瑗这段时间在萧家的事情。 果然,萧瑗欲言又止。 谢元姝知她脸皮薄,入府陪伴她左右贵女间已经有传言说她是为了给自己增加婚嫁的筹码。也因为这个,萧瑗受了委屈,总是咬碎牙往肚子里咽。生怕给自己添了麻烦。 想到这些,谢元姝也不逼她,只转移话题说最近尚衣局新送来了衣裳。因她回府还未试过,一会儿回去就可以试试,若有哪里觉得不合适的,再送到尚衣局去改。 等到两人回到凤昭院,丫鬟们早备好了茶点。 临窗的大炕上摆着金丝楠木如意纹的小案桌,两人先后落座,吃了几口茶,谢元姝便不由打量起面前的萧瑗来。 大概是上一世的记忆太过惨痛,所以看着眼前的萧瑗,她心底着实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被这么打量着,萧瑗多少也觉得有些异常。她自幼就陪伴谢元姝左右,方才在鹤安院请安时她就觉得怪怪的,似乎,郡主这次醒来之后,格外的黏着自己。之前,郡主待她亲近,却和现在不一样。她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出异常来。 “郡主可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萧瑗确实也想不出还会有什么别的理由。 闻言,谢元姝笑了笑,吩咐芷东把尚衣局做的衣服拿出来。 萧瑗虽心里有些疑惑,可也不好多说什么。 尚衣局送来的新衣服,早在两个月前就选好了花样。 芷东几人侍奉两人穿好新衣。 萧瑗下意识向谢元姝投去疑惑的目光,往日每每穿上新衣,谢元姝总免不了会说不知道陈家世子爷会不会喜欢。今个儿倒是奇了,若她没记错,从她入府到现在,谢元姝竟然连一次都没提及陈延之。 想到谢元姝从定国公府参加百花宴回来之后就病倒了,再到如今的闭口不提。萧瑗缓声问道:“世子爷可是惹郡主不开心了?” 谢元姝自然知道萧瑗何以会有这样的疑惑,可这事儿一两句话也解释不清。反正这一世,她定要离陈延之远远的。 见她不说话,萧瑗只当她默认了,宽慰她道:“往日里世子爷总护着郡主,若真惹了郡主生气,怕也是无心之失。” 还没等谢元姝开口,就听外头丫鬟传话说,陈家世子爷来了。 谢元姝闻言,身子一颤,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没有说话。 萧瑗疑惑的看向她:“郡主?” 屋里侍奉的丫鬟们也都察觉出了些异常。 几个丫鬟面面面相觑,心底皆有些疑惑。定国公府百花宴回来的路上,郡主并未见任何异常,一路上很开心,一点儿都不像和世子爷闹了别扭。这之后,世子爷也来府邸看过郡主几次,可郡主都在昏睡中,也不可能惹了郡主生气。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萧瑗不由有些心急:“郡主,这样让世子爷等着,怕是不太好。” 谢元姝觉得自己都有些站不稳。 陈延之曾经是她的所有,可他竟然那样待她,她更难以释怀的是,他没能让自己见大哥最后一面,为了一己之私,把她当做礼物送给朱崇。 这种情绪,如何能是恨这个字能简单描述的。 重生一世,她知道自己迟早会见到陈延之,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她不是不敢见他,而是怕自己忍不住,会杀了他。 芷东最了解不过郡主的性子,见郡主这般神色,她暗暗叹息一声,便往外头去了。 不一会儿,芷东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只小鹦鹉,不用想,定是陈延之拿来逗她开心的。 “拿出去丢了!”谢元姝眼皮都没抬,低斥一句。 她年岁小,被娇养着,千金之躯,平日里也不是没有过动怒的时候。可从未这般待过世子爷。 谁不知道,郡主最喜欢的就是世子爷了,因为自己身份尊贵,又凭白长了辈分,她和世子爷在一起时,从来都是娇憨可人,便是使小性子也是从未有过的。 因着这个,凤阳长公主有几次还打趣过郡主。 看着芷东的为难,萧瑗不着痕迹的朝她摇摇头。她怎么可能想到谢元姝是真的厌恶了陈延之,恨透了陈延之。她只当她有些孩子气,发些小脾气。这若真的拿出去丢了,不到半个时辰,怕是就后悔了。 到时候,可就是她们这些当奴才的,办事不利了。 谢元姝懒得去理会大家心里的揣测,转移话题道:“之前听母亲说,皇后娘娘准备给太子殿下选妃了。这连日的阴雨,今个儿终于放晴,宫里应该也快有消息传来了。” 4.委屈 萧瑗点点头:“若不是这些日子天气不好,皇后娘娘哪里还坐的住。大皇子本就占着长字,如今膝下又有了子嗣,皇后娘娘的心情可想而知了。” 三个月前,大皇子妃平安诞下皇长孙。 大皇子虽是庶出,又不得皇上喜欢,可到底这是皇上第一个孙儿,如何能不宠着。 满月那日,乾清宫赐了名,朱禛。禛,吉祥之意。可见这皇长孙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郑皇后不知暗地里摔了多少杯子。她虽说如今是中宫皇后,可宗亲中,谁又心底没点计较。 她唤郭太后一声姨母,被指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朱陵,做了太子良娣,郭太后如何能不偏疼她。偏偏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腕,得了太子独宠。逼的当时的太子妃穆氏都要避她三分。等到朱陵登基,又设计爆出皇后娘家穆家在军需中掺假,之后阳陵侯府又陷入贪墨风波。 穆皇后再傻,也知皇帝早有废掉自己的心思。她这些年无所出,此为罪一,不能揣摩圣心,此为罪二。若不是有皇上在背后支持,郑氏何以这么嚣张跋扈,步步紧逼。 为自保也为了给阳陵侯府留条后路,她自请下堂,避居长春宫。每日吃斋念佛,不问世事。除了去太后慈宁宫里陪着太后和几位太妃打打叶子牌,素日里是从不出长春宫一步。 以这样的手段入主中宫,宫里宫外又如何能没点流言蜚语。郑氏心里也有数,加之岁月不饶人,她虽平日里极注重保养,可到底比不得宫里年年新进的美人,这些年,每月除了初一十五,皇上也鲜少往她屋里去了。 起初几年,见着皇上宠幸那个新人,她还拈酸吃味,暗地里没少使伎俩。后来,她也看开了,恩宠算什么,只要她的儿子是太子,那她便是整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姨母因为她逼的穆氏退居长春宫对她颇有不喜,但不也拿她没办法吗? 她执掌六宫,如今唯一上心的便是太子的事情了。大皇子比太子年长两岁,如今已经有了子嗣。她如何能不急。 有郑皇后在,大皇子妃自打生下皇长孙,整日里战战兢兢的。 按说大皇子已经大婚生子,也到了出宫建府的时候了。可皇上却丝毫都没有提及此事。 郑皇后也跟着装糊涂。 提及大皇子,谢元姝也忍不住摇了摇头:“我听母亲说,大皇子小时候没那么胖的。自打两岁那年生了大病,太医院也不知用了什么药,没几年的时间便变成那样。人胖倒罢了,因为胖,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笑话,这一来,大皇子更是怕错上加错,原先憨厚的性子,如今只剩下木纳了。也难怪越来越不得皇上喜欢。” 萧瑗附和道:“确实如此。不过皇后娘娘倒是会彰显自己的宽厚,愣是把陈大姑娘指给了大皇子。” 谢元姝冷哼一声:“陈大姑娘自幼养在陈家大太太身边,可到底是庶出,虽记在大太太名下,可又如何比得上真正嫡出的贵女。皇后哪里是在抬举大皇子,这是暗地里恶心大皇子呢。也就大皇子憨厚老实,觉得皇后宽厚。” 东宫选妃,牵涉重大。 若她记得没错的话,上一世,皇后看中了镇北王府老王妃娘家安阳侯府的嫡长女裴青榆做太子妃。 她倒是想和忠国公府结亲,可一来怕惹了皇上猜忌,二来,她那行事作风不得母亲喜欢,才辗转把目光放在了安阳侯府身上。 要不说皇后是九转回肠,又想给太子拉拢势力,又怕做的太明显惹皇上不喜。她怎么就笃定,镇北王府老王妃能够左右镇北王府的站队?可见,她这些年养尊处优,野心大了,脑子却没怎么长。 上一世,她确实是选了裴青榆做太子妃,可谁又能想到。内定太子妃不过三日,泰山地震。 这可是不祥之兆,郑氏就是再喜欢裴氏做太子妃,这会儿也只能另则他人了。 而最终的太子妃是皇上钦点的都御史顾家的姑娘顾潋。 谢元姝仔细的回忆着上一世发生的事情,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想落下。只是,时间隔了太久,有些事情到底是记不清了。加上她上一世被众人捧着,宫里宫外发生了什么,多数也都只是当做八卦来听的。有时候,听倒是听了,却并未真的进了她的耳朵。 又这么闲聊了半柱香的时间,丫鬟进来传话说大姑娘来了。 对于谢云菀的不请自来,谢元姝丝毫都不意外。 她早就中意太子妃之位,想必方才在鹤安院母亲和几位嫂嫂也提及了太子即将选妃之事,让她坐不住了。 很快,谢云菀就走了进来。 谢云菀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炕上放着的新衣。绣碧连珠兰花纹百褶裙,松花色百蝶穿花蜀锦上裳…… 看着看着眼前这些,谢云菀微微有些出不上气来。 重活一世,谢元姝如何看不出她的小心思。 她懒懒的靠在霞影西番莲大迎枕上,漫不经心的看着她。 若是往日,谢元姝早招呼她坐下了。虽她是长辈,可谢元姝向来和她亲近,从未摆过长辈的谱。 可今个儿,她却像是看戏一般,迟迟未开口说话。 谢云菀不由心里有些慌慌的,浅笑道:“小姑姑……” 萧瑗也察觉出了几分异常,依着她对谢元姝的了解,谢元姝这绝对是在故意冷着谢云菀了。 原本想要打探一番太子选妃之事的谢云菀,在她这样的态度下,早已经想好的话竟然梗在喉咙,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真的恨不得撕碎谢元姝嘴角那抹笑意,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不错,可她也是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她怎么能这么故意怠慢自己。 还好萧瑗这个时候开口了:“大姑娘坐吧,郡主病了这么些日子,这是还没晃过神来呢。” 谢云菀哪里会不知道萧瑗在给她找台阶下,可她算什么东西,丧母长女,来侯府陪伴谢元姝,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日后婚嫁谋个好前程罢了。她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可怜她。 心里实在是气不过,她也顾不得自己过来是的目的了,猛的转身,哭着就跑了出去。 萧瑗下意识的起身准备去拦,却被谢元姝一把抓住了手:“无碍,她要哭就哭去吧,我又没怎么着她。” 萧瑗不赞同的摇摇头:“郡主,你这是在和谁生气呢,大姑娘素来沉稳大方,这么哭着从凤昭院回去,怕是会惊动大长公主殿下。” 这边,谢云菀哭着回到瑶光院。 屋子里的丫鬟都有些吓着了,这大姑娘是怎么了,不是往郡主那里去了吗?怎么这才刚出去没一会儿就哭着回来了? 伴雪方才是陪着谢云菀往凤昭院去的,她是谢云菀身边的一等丫鬟。方才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这当丫鬟的哪敢置喙,忙递了浸湿的帕子递上前宽慰道:“姑娘,郡主大病一场才醒来不过两日,使点小脾气也是有的。您怎么就哭着跑回来了。这若传到大长公主耳中,到时候,怕是会觉得姑娘不懂事。” 伴雪是真的觉得自家姑娘这事儿做的太不妥当。便是郡主真的给了姑娘没脸,可到底姑娘还叫郡主一声小姑姑,怎么能真的和郡主置气了呢? 这若是传出去,外头人岂不说姑娘失了规矩。 谢云菀回来的路上其实也觉得自己乱了阵脚。可她到底是心里气不过。尤其萧瑗那话一出,她别提有多难堪。 按说她是国公府长房嫡孙女,该有祖母护着,母亲宠着,可如今,因为有谢元姝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谢元姝身上,她自是意难平。 “我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母亲因为是爹爹的继室,这些年做事就怕行差踏错。即便生了二弟,又有什么用。这日后,国公府的爵位不还是大哥的。若大哥是和我是一母同胞,我又何至于受这委屈。” 谢云菀说着,越说越觉得气不顺。 伴雪听着都要吓坏了,忙给伴玉使了个眼色让她在外面盯着。 “姑娘,您快别说了。这若是隔墙有耳,便是有大太太护着,老爷定也饶不了您的。” 屋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周围侍奉的丫鬟,也都屏气凝神,战战兢兢的。 谢云菀见状心头更是一阵怒火,甩手就摔了桌上的茶盏,“怕什么?瞧你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的样子。这里是我的院子,谁敢传出去一个字不成?” 谢云菀说完还不解气,一把又摔了桌上的杯子,狠狠道:“那萧瑗又算什么东西,一个寄居府邸打秋风的表姑娘,怎也敢坐在那里看我的笑话!也是娘亲宽厚,否则,这些年又如何能容她在面前晃悠!” 伴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姑娘,您就别闹腾了。往日里,连夫人都夸您稳重,聪慧。怎么今天愣要置这个气呢?” 伴雪还想再劝,却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只见大太太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谢云菀心里满是委屈,可在母亲冷冷的目光下,她突然觉得指尖有些颤抖。 纪氏原正陪着大长公主殿下侍弄花草,闻着风声,急急就赶来了。 只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心教导的女儿,竟然会说出那般大逆不道之话。 这话幸好是她听到了,若落在老爷耳中,老爷会如何做想。老爷怕会觉得她有教唆之嫌。 伴雪是谢云菀的贴身丫鬟,看大太太震怒,她急急请罪道:“大太太息怒,是奴婢没能劝着些姑娘,太太若要责罚,就责罚奴婢吧。” 纪氏冷着脸示意她们都退下。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 谢云菀掩面就哭了起来。 纪氏将她的委屈看在眼里,更是压不住怒火,斥责道:“还有脸哭?我原以为我精心教导下,你知进退,懂礼仪。可这会儿看看,全都喂狗了?便是外头普通人家的闺女也不会如此失了规矩。” 谢云菀又羞又急,她长这么大,何曾被母亲这般骂过。 可这一切难道都是她的错吗?凭什么,所有人都向着谢元姝。 看她的神色,纪氏也知道她知道厉害了,只是嘴硬不愿意认错。到底是自己精心娇养着的女儿,她也不忍对她太过疾言厉色,轻叹一声道:“我知你自幼见你祖母,你爹爹,你几个叔叔把郡主捧在手心,心里不平衡。” “可你也知道,你祖母四十五岁高龄生下郡主,这如何能不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你爹爹和几位叔叔最重孝道,又怎么可能不疼郡主。” “便是外头哪家有了老来子,不也围着团团转。” “何况郡主是你的长辈,又大病初愈,你便是什么时候使性子,也不该这个时候。你祖母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这次不会因为你失了规矩而放在心上,可若你不知悔改,蒙了心,日后怕是连娘都护不住你。” 5.母亲 纪氏脑子里乱极了,陡然生了这样的事端,她必得带着谢云菀往郡主面前去赔罪的。 大长公主殿下育有三子一女,所以国公府三房皆是嫡出。可这妯娌间,也唯有她是继室。这里面的艰难,也唯有她自个儿知道。却不想,小心翼翼这么些年,竟然会弄得如今这样没脸。 费劲心思的教养女儿,行事竟然这般由着性子。 见母亲竟要压着自己去给谢元姝道歉,谢云菀气急道:“母亲方才也说了,女儿最多也只是使了些小性子,怎么就值得如此兴师动众的去道歉。这若被二房三房知道了,不得暗中笑话我。” 纪氏听了这话,险些没气的背过气去。 谢云菀知道母亲虽然气她不懂事,可心底还是疼她的。便壮着胆子又道,“这些年走到哪里,所有人都围着小姑姑转。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没错,可女儿难道就凡事低她一头?您是没看到方才她是怎么作践女儿的。” 纪氏皱了皱眉,按说这些年她执掌中馈,阖府的情况她都看在眼底。郡主虽被大长公主殿下娇宠着,可除了有时候有些孩子气,并不是骄纵跋扈的主。 平日里和菀姐儿的亲近,这是阖府都知道的事情。就因着两人亲近,她私底下没少叮嘱女儿说,即便是再亲近,也切莫忘记长幼尊卑,失了规矩。 怎么突然间就给了菀姐儿没脸? 纪氏思来想去,都没能想出个缘由来。最终暗暗叹息一声,交代丫鬟们给谢云菀重新梳妆打扮,一会儿便往凤昭院去。 母亲的性子谢云菀是知道的,她知自己逃不过,也知多说无益,便任由丫鬟们给她梳妆更衣。 可心中却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如有一日,她绝对要把今日的屈辱千百倍的还给谢元姝。 纪氏携了谢云菀往凤昭院去的消息,没一会儿便传到了大长公主殿下耳中。 凤阳大长公主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看得出很是满意纪氏的识趣。 褚嬷嬷侍奉凤阳大长公主多年,主仆情分自然是不同,开口道:“奴婢平日里瞧着,大姑娘知书达理,也不像是争强好胜的主。可今个儿这事儿,奴婢倒觉得是自己眼拙了。” 郡主大病初愈,大长公主殿下跟着提心吊胆,这好不容易郡主能平安无恙,怎忍郡主受丁点儿的委屈。 大姑娘却偏在这个时候生这样的事端,这传出去,别人只会觉得她没规矩。便是郡主真的给了她没脸,她也该受着,谁让她是晚辈呢? 想当年大长公主殿下四十五岁高龄怀着郡主,老国公爷欣喜万分,只还没等到殿下临盆,西南有了状况,老国公爷五十多岁高龄帅兵出征,仗是打赢了,却受了重伤,没能回来见郡主一面。 也因此,这之后大爷袭了爵,就格外的宠着郡主。长兄如父,他这是在怪自己,随父出征,没能保护好父亲。可这爱又不似严父,倒是满满的怜惜。 凤阳大长公主也不免回忆起了往事,她膝下三子一女,老国公爷待三个儿子,可谓是真正的严父,哪个没随着他上过战场。 老国公爷若还活着,见着粉雕玉琢的幼女,怕是再无这样的严厉,娇宠起女儿来她看比她都要厉害。这么想着,凤阳大长公主鼻头忍不住一酸。 褚嬷嬷见状,忙宽慰道:“殿下莫要伤心了,郡主此番福大命大,能够醒来,已经是万幸,定是老国公爷在天上保佑郡主呢。” 凤阳大长公主笑着点点头,吩咐身边的大丫鬟流朱道:“去把郡主叫来,这小东西,闯了祸以为躲着就没事了?” 这边,不等流朱去传话,谢元姝已经和大丫鬟往鹤安院来的路上了。 芷东给她披了披风。 两人才刚转过抄手游廊,不想竟和大少爷谢少恒撞上了。 谢少恒一身宝蓝色云纹团花锦袍,头戴玉冠,风度翩翩,见着谢元姝,恭敬的行礼道:“小姑姑。” 这两个月,谢少恒都在密云大营历练,得知谢元姝重病,前几日急急回了府。 谢少恒是谢敬的长子,长相俊朗,和世家大族那些纨绔子弟相比,被谢敬教导的持重懂礼。 四年前,由皇上亲自指婚,娶了内阁大学士卫家的姑娘。可惜卫氏福薄,生轩哥儿时难产,只见了孩子一面便去了。 因着这事儿,总免不了些流言蜚语,说长房风水不好。当初大哥谢敬娶了怀宁侯府大姑奶奶周氏,也是死于难产。 凤阳大长公主难免心疼这宝贝孙儿,三年的孝期过后,就没少张罗着给长孙续弦。可一年多过去了,谢少恒借着公务繁忙,一直都没个准话。 谁都看得出,他心里是放不下卫氏。 心中暗暗叹口气,谢元姝缓缓道:“军、中虽训练紧张,还是得注意自己的身子。” 听了这话,谢少恒难掩表情的疑惑。他是长房嫡长孙,和谢元姝虽差着辈分,可实际上比她还要长六岁。怎么,方才她的话,竟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只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见流朱迎面走来过来,笑着行礼道:“奴婢刚要去请郡主呢。” 说完,又给谢少恒见过礼。 谢元姝点点头,和谢少恒一前一后的进了屋。 一进去,凤阳大长公主便和谢少恒提起了续弦之事,她这孙儿的脾气执拗,今个儿早上也不方便开口问他,是以才差人特意把他叫到屋里来。 谢少恒早知祖母叫他来必是要谈及给他续弦之事,可他现在并无此意。 凤阳大长公主见他如此,心下虽急,也不好太勉强他。 等到谢少恒离开,凤阳大长公主终于想起了谢元姝惹出的事儿,她忍不住伸手弹了谢元姝额头一下,笑骂道:“你说你,凭白长了一辈,怎还这么孩子气,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谢元姝早知母亲会教训她,挽着凤阳大长公主的胳膊撒娇道:“女儿哪就为难她了,何况,宝桐还在呢,我还能真的给她没脸不成?” 凤阳大长公主也有些疑惑,她虽娇宠着女儿,可她除了有些孩子气,天真散漫,谁又敢说她是骄纵的主。 怎么好端端的,竟然和菀姐儿生了嫌隙。 她并不知道,如今的谢元姝,早就不是当初的谢元姝了。 不等凤阳大长公主再教训她,谢元姝喃喃低语道:“母亲,宝桐这次从萧家回来,看上去心思颇重,定是那裴氏又为难她了。” 凤阳大长公主看她一眼,暗暗叹息一声:“我知你和宝桐要好。可她毕竟姓萧,当初周家老夫人想让她入府陪你,娘也乐得成全。可这婚配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你是郡主,还能真的插手别府的家事不成?” 谢元姝鼓鼓腮帮子,“那女儿也不能让宝桐嫁给祈王府那蠢货……” 话还未说完,她自个儿先愣在了那里。 “祁王府?”凤阳大长公主挑挑眉,心下有些不喜,“可是宝桐求到你面前来了?” 谢元姝忙摇摇头:“怎么会?宝桐那性子您还不知道,凡事都压在心底,避嫌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和我说这些。只是女儿看她满腹心事,着人去查的。” 听她这么说,凤阳大长公主才终于缓和了神色。萧瑗入府陪伴女儿,当年存着什么心思,大家都心照不宣。这些年,她看她懂事知规矩,也乐得抬举她。可若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利用了女儿的天真散漫,她定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可看女儿可怜兮兮的样子,她还是不由有些心软:“罢了,我知你和宝桐素来要好,便和萧家传个话,就说我还想再留她两年。只是,还是得周家老夫人做主,早些定下妥当的婚事为好。否则,娘即便是贵为大长公主,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别家的家事。” 有娘亲这句话,谢元姝就放心了。她激动的整个人埋在凤阳大长公主怀里,开心道:“我就知道母亲最疼我了。” 凤阳大长公主无奈抚额,啼笑皆非道:“你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方才陈延之往鹤安院来请安,温文尔雅,言语间对你满是关切。你倒好,怎好把世子拒之门外,连送的东西都打发丫鬟拿出去扔掉。这是在生哪门子气呢?” 见她不说话,凤阳大长公主轻轻拍拍她的后背,低声道:“也亏得我和定国公府老夫人多年情谊,有老夫人在,等你嫁过去,断然不会让你受任何的委屈。只是,婚后毕竟是不同的。你又是长房孙媳妇,纵有所有人疼着,也该改改自己这小脾气。” 见谢元姝久久不说话,最后竟哽咽出声,凤阳大长公主顿时觉得不对,忙把她拽起来。 果然,谢元姝眼睛湿湿,鼻子红红的。 谢元姝想要把上一世的事情告诉母亲,可微微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见她这样,凤阳大长公主更是心急。 谢元姝拉着她的手,哽咽道:“女儿想一辈子呆在母亲身边……” 听着这孩子气的话,凤阳大长公主不由暗暗摇头。 6.表姑娘 等到这日晚些时候,凤阳大长公主吩咐侍立在一旁的大丫鬟流朱:“去把库房开了,把那支点翠垂珠银杏叶耳坠拿给菀丫头。” 流朱闻言,起身便退了出去。 褚嬷嬷笑着上前给自家主子捶着肩膀:“殿下宽厚。” 凤阳大长公主笑道:“菀丫头心气儿高,被纪氏逼着去给幼姝赔了礼,心底怕是难受的紧。小姑娘家的,脸皮薄,我这当祖母的,也不好太过偏袒幼姝去。” 这边,谢元姝一回到凤昭院,在丫鬟的侍奉下换了常服,便让丫鬟芷宁去隔壁的兰颐院请萧瑗过来。 萧瑗还当方才大长公主殿下训斥了她,急急就赶了过来。 没想到,这才刚进门,就见她一副得意的样子,哪里像被人训斥过。 谢元姝拉着她坐下,笑眯眯的看着她道:“宝桐,刚才母亲和我说了,想再留你两年。你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母亲既已发了话,那裴氏便是再气不过,也不敢拂了母亲的面子。” 话音刚落,萧瑗凌厉的目光就看向身边的丫鬟春兰和春桃。 “不知所谓的东西,谁让你们在郡主面前嚼舌根的!” 春兰春桃噗通跪在地上,神色慌乱。 萧瑗更是气急,正欲动火,就被谢元姝挽着手,“宝桐,又何须丫鬟们在我面前嚼舌根,你心里藏着事儿,我岂能不管。” 听谢元姝如此说,萧瑗鼻头一酸:“郡主……” 谢元姝拍拍她的手,“你呀,就是太重规矩。你入府陪我这么些年,从六岁那年起,一年里大半年都在国公府,有什么事情是不好和我开口的。你若所嫁非人,受了委屈,我心里岂能好过。” “若是可以,我倒巴不得你一直陪着我呢,把你一直留在国公府。” 原本随意的一句话,却是让谢元姝心底猛的一咯噔。 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大奶奶卫氏走了三年,谢少恒一直未续弦。宝桐六岁到国公府,两人也算相熟。更别提,两人还是表兄妹。 谢元姝犹豫的目光落在萧瑗身上,虽觉得这算得上一门好亲事,可又怕自己冒然开口,伤了宝桐。 宝桐怕是不愿意当人家的继室的。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萧瑗知道她必是留了话。 她微微抬眸,哽咽道:“郡主这般待我,我又怎会疑心郡主待我之心。有什么话,郡主大可以直接和我开口。” 谢元姝直直看着萧瑗,一双眼睛少有的郑重,“那我就说了,你若觉得不妥,就当我没说,莫要放在心底,为难自己。” 萧瑗轻轻点了点头。 “宝桐,你觉得砚青怎么样?” 砚青是谢少恒的字,萧瑗一听,哪还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她眸子里满是惊讶,脑子里瞬间乱哄哄的。 见她不说话,不像是拒绝,倒像是震惊更多一些,谢元姝缓缓又道:“砚青是什么脾性,想必你心里也清楚。卫氏去了已有四年,他却至今未续弦,可见是情深之人。你性子温婉,两人又是表兄妹的关系,便是不能如卫氏一般在他心里有着同样的分量,看在你姨母的份上,定也能和你相敬如宾,等时间长了,谁又敢说你进不了他的心。” 从前,谢元姝从未想过撮合两人,可重活一世,她觉得未尝不可。 萧瑗听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郡主,您快别说了。大长公主殿下定会给表哥则一门得力的婚事。我是丧母长女,这些年又寄居在国公府,这若传出去,坏的是表哥的名声。还以为是我居心叵测,暗中勾搭了表哥呢。” 谢元姝看着她,安抚的握紧她的手,一字一顿道:“你是什么样的品性,别人不知,母亲能不知道。” 萧瑗还是觉得此事不妥,摇头道:“不可,不可,我怎能因为我的私心把主意打到表哥身上。又怎么能给国公府惹了流言蜚语。” 谢元姝知她一时半会儿还转不过弯来,可看得出,除了这些额外的担心,她并不反对嫁给谢少恒,可见心底还是中意谢少恒的。 谢元姝知道此事急不得,思忖着什么时候,她去探探谢少恒和母亲的口风,再做定夺不迟。 这晚,萧瑗留在凤昭院用了晚膳。 萧瑗被谢元姝方才那番话搅的心底慌乱的很,谢元姝无奈,吩咐芷东去拿些饭后甜点来。 这才刚出门,大长公主殿下赏赐了谢云菀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谢元姝面色倒也未变,可萧瑗如何能看不出她一闪而逝的不悦。 这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竟像是和大姑娘真的生了嫌隙。 想了想,她还是没忍住开口劝道:“大长公主殿下既然赏了大姑娘,这是在安抚大姑娘呢。这些年,大姑娘时常往凤昭院来,和郡主也颇为亲近,若因着什么事儿真的惹了郡主动怒,郡主别放在心上。” 谢元姝紧紧攥着手中的茶杯,等她反应过来时,那莲纹青花瓷杯竟是被她捏碎了。 萧瑗陡然变色:“郡主!” 周围的丫鬟也都吓坏了。 她们何曾见过郡主这般,分明脸上也不见愠怒,却因为萧瑗的几句相劝就这般折腾自己。 等谢元姝回过神来,便看大家慌乱成一团。 她微微勾勾唇角,沉声道:“今个儿这事儿谁都不许让母亲知道。就说是我自个儿不小心才受伤的。” 芷东急急拿了膏药和棉布帮她清理伤口,一旁的萧瑗看上去真的是被吓着了,满目担忧的看着谢元姝。 谢元姝用另一只手挽了她的手,浅笑着开口:“你别担心,我没事的,只是方才有些出神。都怪之前缠着大哥教我射箭,不知不觉间手劲儿竟然变得这么大了。” 萧瑗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她不是三岁小孩子,怎么可能被这几句话就糊弄住。只她看得出谢元姝不愿在谈及此事,既如此,她也不好勉强她。 她紧紧握着谢元姝的手,哽咽道:“郡主惯会哄我。” 芷东给谢元姝包扎好伤口,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大姑娘是哪里得罪了郡主。她和芷青几个丫鬟都是大长公主殿下精挑细选派来侍奉郡主的。她们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瞒着大长公主殿下。 何况,这事儿她们即便是想瞒,又怎么能瞒得住。郡主自幼被娇宠着,凡事都有身边的丫鬟们伺候着,怎么可能就平白无故的伤了手。 谢元姝也知这个理由太烂,想了想,复又开口道:“那便说是我一时兴起,修剪那株玉兰花时不小心戳伤的。” 谢元姝的凤昭院,确实花花草草很多。什么牡丹,玫瑰,葡萄藤,完全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想着什么了,便吩咐底下的人给自己弄来。没想到,几年的功夫,竟也别有一番风味。 谢元姝平日里也由丫鬟们侍奉着拿着剪刀修修剪剪一番。 所以这个理由倒也不算牵强。可芷东还是有些犹豫,这若被大长公主殿下发觉她们撒谎,怕是会直接撵出府去。 谢元姝沉声道:“你们虽是母亲指派过来的,可到底我才是你们真正的主子。若什么事儿都事无巨细的回禀给母亲,我日后又如何敢用你们,又如何交代给你们事情!” 芷东几人俱是身子一僵,却也觉得郡主的话不无道理。之前她们还觉得郡主年纪尚小,可自打这次郡主病中醒来,竟然是换了个人一般。 几人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也知道,郡主既然发了话,那便由不得她们选择了。她们是郡主的贴身婢女,过两年等郡主大婚后,势必会陪着郡主。说到底,郡主才是她们一辈子的主子。 想通之后,几人跪在地上齐声道:“奴婢谨遵郡主之命。” 一旁,萧瑗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她看向谢元姝,只见她一身浅紫色兰花纹银丝常服,乌黑的头发随意挽着,人还是那个人,可浑身的气度却不一样了。 原先颇有些稚嫩,这会儿竟像是一夜间消散殆尽。 就说方才提点丫鬟们的那几句话,那样的镇定和自恃,竟然有了些大长公主殿下的影子。 谢元姝知道她的转变会引人猜测,可她到底装不出十四岁的样子,经历了那么多,又怎么能找回当初的天真无邪。 这晚,萧瑗满腹心思的回了兰颐院。 离开前,谢元姝状似无意的低声问她:“宝桐,你想过自己会有来世吗?” 没头没脑的话让萧瑗噗嗤笑了起来:“郡主这是又看什么话本子了?我虽平日里抄些经卷,偶尔也诵经念佛,可并不觉得,人会有来世。” 谢元姝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强压着才没哭出声。 她以为自己会彻夜未眠,却不想,由丫鬟们侍奉着沐浴更衣,才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自打重生归来,她生怕自己是在做梦,梦醒了,又回到上一世的惨烈。晚上更是不敢入睡,怕看到谢家满门覆灭,怕看到宝桐惨遭折磨。 让她诧异的是,这天晚上,她竟然梦到了五岁那年,被韩砺所救。她乖巧的倚在他床边,喃喃道,都怪我不好,害你受了伤…… 7.哭泣 到了第二天,谢元姝和萧瑗用过早膳之后,一同往鹤安院给凤阳大长公主请安。 走过青石小径,离鹤安院不远处,就见大太太纪氏和谢云菀迎面走来过来,手里牵着轩哥儿。 昨个儿晚上,大长公主殿下赏了谢云菀,纪氏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大长公主殿下这赏赐,明着是赏,可她多少觉得有些在斥责她教导有失。 加之昨个儿老爷回府,定是闻着了风声,虽并未开口问她,也没因此斥责菀姐儿,可看得出,老爷心底到底是不喜的,觉得菀姐儿失了规矩。 左思右想,今个儿早上天还未亮,纪氏就起身了。亲自给轩哥儿穿戴整齐,携了谢云菀往鹤安院来请安。 经过昨个儿的事儿,纪氏知道,今个儿二房三房的人必少不了看戏的心情。 “郡主今天的气色,看着好了许多。”纪氏走上前,浅笑着开口。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谢元姝笑着道:“让大嫂担心了。” 说完,看着大太太身侧的谢文轩,粉雕玉琢的样子,别提多可爱了。她缓缓蹲下身子,笑着掐掐他的脸颊,“轩哥儿今天好乖巧。” 说着,就要抱他起来。纪氏见状,忙拦着:“郡主你不知道,孩子这个岁数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大嫂抱着都吃力,郡主小心别扭了腰。” 纪氏是真担心,郡主大病初愈,菀姐儿就惹了那样的事端,她又怎敢再让郡主有任何的闪失。 谢元姝手受了伤,倒也没有强撑着抱起谢文轩。 她笑着捏捏谢文轩肉呼呼的脸,才缓缓站起身。 一旁的谢云菀见她起身,对着她欠了欠身,低声道:“小姑姑。” 她特意戴了昨个儿凤阳大长公主赏的点翠垂珠银杏叶耳坠,看上去有些拘谨。 谢元姝也无意在这个时候为难她,点了点头,就牵着谢文轩的手往鹤安院去了。 见状,纪氏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等到几人到了到鹤安院,二太太和三太太已经到了,二姑娘谢云萱恭敬的站在二太太身侧。 凤阳大长公主看着乖巧懂事的轩哥儿,不免又提起给谢少恒续弦之事。 萧瑗听了,身子一僵,朝谢元姝看去。生怕她这个时候冒然说些什么。 谢元姝安抚的朝她笑了笑。 纪氏听大长公主提起给大少爷续弦之事,自知自己失职,忙告罪道:“是妾身的错,总想着无论如何得合了大少爷的意,不想,竟耽搁到了现在。” 她是继室,大少爷虽说对她敬重,人前人后从未失了规矩,可到底不是自己亲身的,有些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凤阳大长公主摇头叹息一声,“哪能是你的错。砚青心里有卫氏,这大家都知道。” 见大长公主并未责怪她办事不利,纪氏缓缓松了口气,说起了世家大族适龄的贵女。 瞧得出,她是精挑细选过的,可之前选的,哪个不也是知书达理,端庄大方,可哪个都不见大少爷点头,她这当继母的,难免有些为难。 凤阳大长公主知道谢少恒是个深情的,可这都四年多了,轩哥儿也得有人教导,这再拖下去如何是好。 还待再细问,有丫鬟进来回禀:“殿下,宫里刚刚传了消息,说皇后娘娘七日之后替太子殿下选妃。”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七日之后就选妃,可见郑皇后有多心急了。 谢元姝似笑非笑的往谢云菀看去,果然,听到七日后太子选妃,她整个人都有些难掩的激动。 谢元姝不禁心底嘀咕,怎么上一世,她竟然丝毫都没有察觉呢? 果真是自己太蠢了。 太子殿下选妃,凤阳大长公主这姑祖母自然是要入宫作陪的。依着坤宁宫那位的性子,这帖子,怕是下午就到了。 “太子殿下选妃,前朝后宫系于一身,也不知会是谁家的贵女入选。”二太太缓缓道。 三太太轻抿一口茶,笑着开口:“听说大家都看好兵部尚书傅家和安阳侯府裴家的姑娘呢。” 凤阳大长公主道:“未必会真的如了皇后的意,皇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想着借着这次大婚给太子积蓄势力。可皇上如今身子康健,未尝不会引了猜忌。” 大夫人点点头:“谁又说不是,天家无父子。好在我们国公府不掺和这事儿。” 说完,又继续道:“等妾身忙完大少爷的婚事,菀姐儿的婚配也该准备起来了。” 按说谢云菀年芳十四,婚事早该定下的。就待及笄之后,准备嫁妆,十里红妆出嫁了。 确实,作为国公府长房嫡长女,谢云菀的婚约早在她十一岁那年就已经是定下的。对方是淮安侯府郭太后娘家长房嫡次子郭平。只可惜,一年半之前,木兰秋弥从马上摔了下来,当场便去了。 郭太后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给了懿旨,让谢云菀另则婚配。 可谢云菀到底是被此事牵连,事情过去已经一年多了,愣是没能找到合适的人家。 上一世,谢元姝其实是可怜过她的,她想为自己谋出路,哪怕是暗中勾搭太子,想要给自己博前程,这都没什么。 可她竟然拿整个国公府上百条人命去博她的生路,这就无耻了。 听纪氏提及她的婚事,谢云菀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二太太三太太忙出言安慰。 谢元姝想起前世种种,再看着眼前谢云菀梨花带雨的样子,神色便更冷了几分,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 她这才伸手,便听褚嬷嬷一声惊呼,“郡主怎么受伤了?” 谢元姝怔了怔,半晌才发觉,自己原先被袖子掩盖着的伤口,不小心露了出来。 芷东和芷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都要吓死了。 凤阳大长公主又气又心疼,从方才到现在,幼姝手上有伤,竟被她瞒的这么紧。 不等凤阳大长公主责罚,谢元姝笑着开口道:“母亲,您别怪芷东她们。是昨个儿姝儿一时兴起修剪院中的那株玉兰,不小心戳到了自己。” “我怕母亲担心,便命她们莫要声张。” 谢元姝才醒来不过两日,凤阳大长公主心头的石头刚放下没几日,就见她又伤了自个儿,如何能让她不乱想。 想着昨个儿大太太说要带着幼姝往佑安寺去求平安符,凤阳大长公主再等不得,说明个儿便往佑安寺去,她也一同前去。 大长公主既然已经发话,哪个敢说一个不字。 只谢云菀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差点儿没气的一口血吐出来。 她并非真的要和谢元姝过不去,可为什么每次都这样,她受的那些委屈难道不算是委屈。自打那郭平落马身亡,外头人都在说她克夫,命格不好。她只盼着祖母和母亲能多怜惜她一些,可有谢元姝在,一点风吹草动,大家又都围着她转。 她恨母亲为什么没能早点嫁给父亲,若母亲是父亲的发妻,她有嫡亲的兄长护着,又何须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可如今,只要有大哥在,未来袭爵之人永远不会是二弟,又会有谁护着她。 强忍着心中的酸涩,等她一回到瑶光院,便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大太太知道因为今个儿提及了婚嫁之事,惹她想起了往事,急急宽慰道:“娘知你心里不好受,可有你祖母在,定会给你则一门好的婚事,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谢云菀含泪看向纪氏,哽咽道:“娘又何须拿这些话哄我。自打那郭平身亡,外头人都是怎么议论女儿的,娘真的能不知道。” 纪氏确实也因着这事儿添了不少忧愁,可事已至此,都得向前看。 见纪氏不说话,谢云菀委屈道:“若是小姑姑遇上了这事儿,祖母定不会让小姑姑有任何的委屈。可我也是祖母嫡亲的孙女儿,凭什么祖母凡事都替小姑姑筹划,却不拉我一把呢?” 纪氏确实有些听不懂了。大长公主殿下怎么就没替她着想了,可出了那样的事情,京城世家大族多少有些避讳。她又不想让女儿外嫁,这事儿才耽搁下来的。 谢云菀擦了擦眼泪,喃喃道:“皇后娘娘早有意给太子殿下选妃,祖母若真疼我,就该……” 话还未说完,就听纪氏厉声道:“闭嘴!” 女儿的话对她来说无异于是惊世骇俗,谢家以军功起家,就怕功高震主,惹了皇上猜忌。怎么还敢和东宫再牵扯上关系。 谢云菀也知自己方才有些失言,为了不引起母亲的猜忌,她扑倒在母亲怀里低泣出声。 她真的不甘心,为什么阖府上下,都没人替自己做主。 凤阳大长公主到底没真的处置了谢元姝身边侍奉的丫鬟,只是象征性的罚了三个月的月例。 可想着这些奴才竟敢把这事儿瞒下来,她这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褚嬷嬷知道自家主子是在担心郡主,可她倒觉得郡主这一病,像是真的长大了。 “殿下,郡主自幼被您娇宠着,身边的丫鬟虽尽心侍奉郡主,却也只当郡主是小主子。凡事都不敢越过您去。” “之前,那是有您护着。可总有一日,郡主要大婚的。老奴之前还担心,怕郡主震不住这些奴才,底下有人奴大欺主,如今看看,郡主是真的长大了,殿下您该感到宽慰才是。” 凤阳大长公主心知褚嬷嬷说的在理,语气有些感慨道:“你说的是,她总有长大的一天,我也该学着放手的。” 8.佑安寺 翌日一大早,二门的婆子早就备好了马车,等众人往鹤安院请安用过早膳之后,一行人就往佑安寺去了。 车上,谢元姝却有些神游九霄。记忆中,似乎就在这几天,韩砺借着给朝廷纳贡入京,被皇上留在了御林军。 自本朝开国,韩家掌控西北永远都是历任皇帝心头一根儿刺,之前,也不是没有朝臣上折子,让镇北王府送子入京为质。可镇北王府掌控数十万精锐,皇上又怎敢做的这么直接。 这稍有不慎,就怕引火烧身,到时候要收场可就难了。 好在要找借口把韩砺困在京城一段时间,倒也不是难事。给个恩旨,任谁都不会戳穿这层窗户纸。 当然,这里面昭华大长公主定是没少出力。 当年太、祖打下这天下,独宠宫中的淑老太妃裴氏,可惜子嗣艰难,好不容易生下女儿静安公主,竟连满月都没挨到,就早夭了。淑老太妃伤心欲绝,太、祖心疼不已。为给淑老太妃一些宽慰,太、祖做主接了淑老太妃娘家安阳侯府的侄女入宫陪伴左右,之后更是给了昭华公主的封号。 昭华大长公主年幼时得太、祖怜惜,尊贵虽比不过凤阳大长公主,却谁都不敢小觑。一次万寿节,宫中设宴,因对老镇北王一见钟情,昭华大长公主跪在御前,求太、祖赐婚。当时老镇北王已有一妻,大同总兵孟家嫡长女,已怀有身孕。圣旨已下,谁都不敢抗旨不尊,可孟氏生产之后便别府而居,所以这些年,孟老夫人和昭华大长公主,居于镇北王府东西两府,一直都是死对头。 昭华大长公主顺利求了太、祖赐婚,原以为一切都圆满了。熟料,入府五年,肚子丁点儿动静都没有。不得已抬了贴身丫鬟袁氏做了老镇北王的妾室,得子之后记在了自己名下。 所以,这些年,她仗着自己是太、祖亲自赐婚,虽没夺了正妻之位,却把自己当做了王府真正的老祖宗,平日里没少偏袒二房。可惜二老爷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当年昭华大长公主费尽心机都没能让他袭了爵,这口气至今未能咽下去。便把所有希望寄在了二房三少爷韩庆身上。 所以,皇上能顺利把韩砺留在御林军,镇北王府没有什么动静,这里面必是少不了昭华大长公主的功劳。 镇北王府长房有两子,嫡长子韩砺,庶子韩靖,昭华大长公主自不会把区区一个庶子放在眼中。 可重活一世,谢元姝却觉得,皇上和镇北王府的交锋,未必就是皇上赢了。谁又敢说,镇北王府没想过走这招险棋呢? 毕竟天子脚下,更方便结、党、营、私,拉拢势力。 没一会儿,马车就到了佑安寺。 由丫鬟扶着,谢元姝缓步下了车。 佑安寺算不得京城最大的寺庙,却是香火最旺盛。当年太、祖打进紫禁城,令内务府和工部修缮这座寺庙。到现在,历经三朝,已经是京城最著名的皇家寺庙。 不过虽说是皇家寺庙,平日里寻常百姓家,普通香客也是能来上香祈福的。 按说凤阳大长公主来,早该有人清场,可昨个儿凤阳大长公主已提前派人传话,无需兴师动众,扰了百姓上香。 这边,早有小和尚恭候多时。 一行人随着小和尚一起进了佑安寺。 连日阴雨后,寺庙里更显郁郁葱葱,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的清香。 上一世,谢元姝并不信佛,这一世,她却跟着凤阳大长公主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愿佛祖保佑谢家平平安安,几位哥哥平安顺遂。” 等拜了佛祖,添了香油钱,便有小沙弥过来问郡主要不要抽签。 谢元姝迟疑了下,却见凤阳大长公主笑着朝她点点头。 见状,谢元姝浅笑着拿过签筒,最后抽了一支上上签。 凤阳大长公主自是满意,笑着让其他几个姑娘也抽抽看。 二姑娘谢云萱和萧瑗皆是上签,唯谢云菀,抽到了下下签。 众人一阵沉默,还是大夫人纪氏上签宽慰她:“这一次又如何做的了准。” 迎着众人的目光,谢云菀又抽了两次,可每次,都一样是下下签。 谢云菀一双眸子瞬间就红了。 纪氏见状,拍拍她的手,想要安慰她一番,心下却也一阵不安。 今个儿大长公主往佑安寺来,是为了给郡主求平安符,图个吉祥。女儿纵是再有委屈,也不好这个时候,在佛祖面前哭哭啼啼,失了规矩。 想了想,她缓声道:“一会儿你在禅室多抄几卷经书,这签自然可解。” 谢云菀如何不知,母亲是在担心什么,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没落下来,点了点头。可袖子里的手却紧紧抓着木签,恨不得把这木签折断。 见她神色无异,凤阳大长公主带着大家离开大殿,往后面禅院走去。 只才刚到后院,从禅室听经出来,就有丫鬟进来回禀,说定国公府陈家大太太带着几位姑娘过来给大长公主殿下请安了。 事情哪里会这么巧,谢元姝轻抿一口茶,那日她把陈延之拒之门外,怕是陈家大夫人已经闻着了风声。 很快,陈家大夫人一行人就进来了。让谢元姝诧异的是,陈延之竟然也跟来了。 谢元姝愣愣的看着陈延之一身石青色宝相花玉绸锦袍,温文尔雅。 可重生一世,谢元姝再不觉得他的笑容温和清雅。 尤其想到上一世他的残忍和无耻,谢元姝顿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陈家大太太李氏和母亲说着什么,看着陈延之恭敬有礼的给母亲请安,看着傅锦笑意嫣然的站在陈家大太太身后。 为了不让母亲发觉她的异常,再惹了母亲担心,她竭力让自己不要再沉浸在上一世的记忆中,可记忆却那么鲜明,似乎已经融入她的骨髓,让她再逃不掉。 眼前的傅锦一身月白色兰花刺绣褙子,鹅蛋脸,肤如凝脂,怯怯的站在陈家大太太身后,谁又能想到,这样眼神无辜的她,竟然早已经和陈延之私相授受。 傅锦是定国公府二房二太太白氏的外甥女,父母离京外任路上遭了劫匪,留下这么一个孤女。白氏不落忍,就接了外甥女在自己身边。 上一世,得知傅锦竟然暗地里勾搭了陈延之,还有了身孕,白氏差点儿没气过去。只到底是她的外甥女,纵不耻她的不知检点,还是求到了陈家大太太身边,求留她一命。 李氏岂能心软,一边骂傅锦这小贱蹄子不知羞,一边又觉得是白氏教导有失,才惹出这样的丑事。郡主和儿子大婚在即,这事儿势必是得瞒下的。就是连老夫人那里,也得瞒着。否则,大长公主怪罪下来,岂能绕过陈家。 好在郡主对儿子一片痴情,嫁过来纵然知道了真相,便是念着旧情也会忍了这口气,如此,傅锦是更不能留的。去母留子,已经是便宜她了。 上一世,谢元姝确实太卑微,得知真相之后,为了护着陈延之,竟然忍了委屈把谦哥儿养在身边。母亲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若她不这么做,定会求到皇上面前,给陈家治罪。她虽怪陈延之辜负了她,却也不忍陈家满门遭难。 可她万万想不到,她的退让非但换不来陈延之的一丝悔意,反倒连她房里都不踏入一步。说是因她之顾,害的谦哥儿自幼没了生母。 他看着她的目光,好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心里发寒,不是没想过和离,可到底还是心软了。 此刻回想起上一世的种种,谢元姝深深吸了口气,才压下心中的暗涌。 这边,陈延之见他进门到现在,谢元姝只字未言,看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疑惑。 那日她大病初愈,她把他拒之门外,他只当她身子刚好,小女孩家脸皮薄,不想他见着她的病容。 母亲却担心他是不是哪里惹了郡主不快,听闻今个儿大长公主殿下往佑安寺来,便强压着他也来了。 陈延之心中微怒,可也不好失了孝道,惹了母亲伤心。 这会儿,被谢元姝这么冷着,他顿觉有几分失了颜面。 而陈家大太太李氏,方才见谢元姝一瞬不瞬的盯着陈延之,心底暗松一口气。她并不知,谢元姝之所以盯着陈延之,是因为恨他至极。 谢元姝只要一想到自己上一世的忍辱负重,就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上一世,她真的是眼盲心盲,愚蠢至极。这一世,她必要千百倍的让他还回来。 坐在谢元姝身侧的萧瑗见她紧攥着的手,不由有几分担心,轻轻抓住了她的手。 谢元姝深吸一口气,朝她笑笑,示意她不用担心。 凤阳大长公主只当她才从禅室听经出来,这会儿又被拘在屋里,定是觉得无趣了。笑着遣了她们后院吃茶去。 母亲既已这么说,谢元姝也不好拒绝,惹了母亲担心,带了众人就出去了。 佑安寺的院落雅静幽深,上一世,她也是极喜欢的。 满目的绿树苍苍,脚下青石砌的小径,鼻尖萦绕着的檀木香味,仿佛整个人也染上了香火气,心里也平静了许多。 见她眼中的笑意,萧瑗提着的心终于是落在了肚子里。 谢元姝身份尊贵,平日里,众人都围着她。只今个儿,陈家世子爷也在,大家吃了一杯茶,就心照不宣的避开了。 见谢元姝一副淡淡的样子,陈延之再忍不住缓步上前,开口道:“郡主,我可是哪里惹郡主不快了?” 谢元姝确实没想到陈延之会这般问她。 她静静的看向他,半晌,噗嗤笑了出来:“世子爷多心了,世子爷又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我怎会恼了你?” 一句话让原本心里就存了鬼的陈延之,神色有几分的紧张。 上一世,谢元姝心思单纯,便是察觉了也不会多心。可重活一世,看着眼前的陈延之漏洞百出,她就忍不住再一次的骂自己上一世太蠢。 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宠着谢元姝,这整座京城无人不知。 对于自己和谢元姝自幼的婚约,陈延之原先也不做他想,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为定国公府长房嫡长子,他自小就知自己肩上背负的责任。 直到傅锦出现。他从未见过那般温柔似水,惹人怜惜的女子。尤其和她在一起时,他再不用小心翼翼,斟酌用词,这样的她,让他如何能不倾心。 之后,他便愈发觉得谢元姝趾高气昂,骨子里的骄傲自恃,即便在他面前,也掩藏不住。 凭什么自己要在她面前永远低一头,娶妻娶贤,他看的明白,即便是母亲在谢元姝面前也不失恭敬。她身份尊贵不说,辈分也摆在那里,谁敢在她面前失了规矩。 就像此刻,她浅笑的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恼意,可他愣是察觉到了她的倨傲。 他忽的心中一阵烦躁,又寒暄了几句,便找了借口离开了。 见他仓皇离去的背影,谢元姝沉默半晌,缓缓勾起了唇角。 她对陈延之更多的记忆,是他的冷酷,残忍,也因着这样惨痛的记忆,让她差点儿忘了,此时的陈延之,不过十七岁,稚嫩的很,她又何须惧他。 上一世,也是她给了他伤害她的权利,这一世,她看他届时还能拿什么做倚仗。 9.看戏 却说这边,几个姑娘们在后花园散步。 谢云萱平日里虽和谢云菀谈不上交好,可也知,因为方才抽签之事,她心底怕是不好受,便低声宽慰起她来。 哪知谢云菀狠狠瞪了她一眼,似是觉得她的宽慰让她失了面子。 谢云萱一时气急,之前她还觉着谢云菀是因为郭家二公子之事脾气有些怪,这会儿瞧着,却觉自己许从未了解过她。 方才求签那事,那么多人在,又怎么能真的瞒住。 伴雪也不知自家姑娘到底是怎么了,二姑娘好心宽慰她,她却这般给二姑娘冷脸,忙向谢云萱赔罪道:“二姑娘,你别恼了我家姑娘。” 谢云萱心中不是滋味,可也不想姐妹间真的生了争执,徒惹得别人看了笑话。 强压下心中的不快,谢云萱转身和定国公府二姑娘闲聊起来。 伴雪见谢云萱并未揪着此事,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想着自家姑娘愈发敏感的性子,她这当奴婢的,心里也为难的很。 她自幼跟在姑娘身边,更知道姑娘是个有主意的,气性大,争强好胜。她们即便是有心相劝,又怎敢轻易开口。 原先,和郭家二公子的婚配,姑娘瞧着就不怎么乐意,觉得郭家二公子虽是二房嫡子,将来却袭不了爵,还得仰长房的鼻息。之后,郭家二公子生了意外,她冷眼瞧着,姑娘也未见多伤心,似乎瞧着还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她知自家姑娘心里头,自幼就把自己和郡主做比较。觉得郡主日后嫁入定国公府,便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如此想着,她心里怎能满意这门亲事。 要她说,姑娘就是太好强了,郡主是大长公主殿下的掌心宠,她便是嫉妒哪个不好,偏偏想和郡主争个高低。 只这些话,她只敢心底暗自嘀咕。 而谢云菀见谢云萱转身和定国公府二姑娘陈莹闲聊起来,心中更是暗恼。 谢元姝怎么就那么讨厌呢?若不是祖母要来佑安寺给她请平安符,她也不会去抽那鬼签,若不是定国公府大夫人担心谢元姝和陈家世子爷闹了别扭,也不会今个儿特意往佑安寺来。如此,她即便抽了下下签,倒也不至于弄得这般下不来台面。 凭什么,凭什么她所有的不痛快都是源自谢元姝, 谢云菀越想越气,当即眼一红,就往别处走去。 伴雪急急追上,不想,姑娘越走越远,眼看就要到了树林深处。 这里虽说是皇家寺院,可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人防守,伴雪刚要出口相劝,却见谢云菀脚步一顿,不知看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伴雪急急走上前,下一瞬,差点儿没吓破胆。 那不是陈家世子爷吗?怎么会和那表姑娘拉拉扯扯的? 伴雪心中震惊极了,脸瞬间变得苍白,她斟酌着该怎么劝姑娘离开这是非之地,却见谢云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四周格外的安静,伴雪只见陈延之急切的开口:“锦表妹,我怎知母亲会带你前来,若我知道,说什么也不会答应母亲往佑安寺来的。便是找了借口,也不会让锦表妹这般难堪。” 傅锦泪眼朦胧,声音颤颤:“世子爷,你这是做什么?你和郡主自幼就有婚约,我不过是寄居府邸的表姑娘,又隔了房,怎敢想那些不该想的。” “就当锦儿求你了,不要在来找我了,若被大太太发现,锦儿失了名声是小,便是世子爷也不好交代。” 陈延之一听,顿时心下更急,“锦表妹,我知你心中的顾忌,我又何尝不痛苦。可你也看到了,郡主身份尊贵,娶了这样的妻子,我这辈子注定得低她一头。有凤阳大长公主宠着,我都不敢奢求她日日往母亲面前晨昏定省,你当我真的心底愿意这门亲事,这份苦处,我一直压在心底,无人能够诉说,也唯有锦表妹知我的心意。” 像是下定决心,陈延之沉声道:“你放心,我必不会委屈你的。你再等等,瞅着合适的时机,我定会跪在母亲面前,求她成全我们。” 傅锦一副吓傻的样子,哭着道:“世子爷,你怎可这般轻率。京城谁不知郡主被凤阳大长公主娇宠着,这若知你有退婚之意,整个国公府如何自处。你如何能让锦儿当这个罪人?到时候,大长公主震怒,锦儿如何逃得过?” 陈延之突地止住了声音,半晌之后,有几分凝重的开口道:“锦表妹,不会和你想的一样的,你这是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你也知道,祖母和大长公主殿下尚未出阁时就是好姐妹,我执意退婚,虽会惹了大长公主不快,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大长公主不会真的为难我们的。” 一席话让傅锦怔怔愣在了那里,看上去有些犹豫,又有些畏惧。 陈延之哪由得她犹豫,一把搂了她在怀里,“锦表妹,你放心,凡事有我扛着,祖母向来最疼我,定会护着我的。” 傅锦使劲儿挣脱开他,哽咽道:“我知老夫人会护着表哥。可又如何容得下锦儿?在老夫人看来,想必觉得是锦儿暗中勾搭了世子爷,又如何会让锦儿和世子爷在一起?” “便是姨母,若是知道此事,怕也会后悔当年把锦儿接到府中,若因此遭了老夫人和大太太的迁怒,我又如何能心安?” “我只是寄居在侯府的表姑娘,父母双亡,若不是姨母这些年护着,怕是不会活到今日。我这样的人,世子爷说要娶我?这怎么可能。自古以来结亲都是结两姓之好,世子爷若是娶了郡主,日后便有强势的岳家,我如何敢和郡主相争?” 说着,她不由有几分自怜,哽咽道:“世子爷可知自从锦儿得知世子爷对我的心意,便日日战战兢兢,生怕被人发觉。这些年,因为寄居国公府,下人们虽明面儿上不说,可心底都觉得我是上门来打秋风的表姑娘。若不是姨母护着,锦儿这些年受的委屈还不知道有多少。” “可纵然再委屈,锦儿也不敢表现出来。怕府邸的姑娘们觉得我晦气。” 见她梨花带雨的样子,陈延之顿时心疼不已,“锦表妹,我既然豁出去跪在母亲面前求她成全,那便是想娶你为正妻。万万不敢有任何低看你的意思。我发誓,我从未想过让你做我的妾室,有了你,这一辈子,我眼里再容不下任何一个女人。若是可以,我真想挖出心来,让你看看,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傅锦怎料到他会这般咒自己,忙捂了他的嘴:“世子爷嘴上也没个忌讳……” 见她这是在担心自己,陈延之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紧紧抓着她的手,“你一定得信我,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用不了多久,我一定会把你明媒正娶。” 等到两人离开,伴雪发觉自己双腿打颤,差点儿都有些站不稳。 谢云菀冷哼一声:“方才的事儿不许声张出去,若有半点儿的风声走露,看我不把你撵出府!” 伴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尤其想到之前郡主和姑娘交好,姑娘总在郡主面前说,陈家世子爷对郡主真心相待,夸郡主和世子爷,郎才女貌,真真是一对璧人。 这会儿,她终于是反应过来了,姑娘分明是早就察觉出了端倪,却藏在心底,就是想到时候看郡主的笑话。 郡主被千娇百宠的长大,姑娘乐得在旁看戏却不点破,就是想等到郡主大婚,事情再无回旋的余地,看着郡主不得陈家世子爷喜欢。 想及此,伴雪脸色更是苍白,身上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有了方才的那场戏,等谢云菀回去时,众人都看得出她心情好转了许多。 谢元姝的目光扫向她,傅锦前脚回来,后脚谢云菀也跟着回来,重活一世,看着眼前的谢云菀,她发觉自己看清了许多事情。 谢云菀气性大,方才连续抽了三次下下签,她还以为她会闷闷不乐一路。而今,她恢复这么快,怕是方才撞上了什么不该撞上的事。 而这事儿是什么,自然逃不过陈延之和傅锦的丑事了。 想着上一世不知谢云菀多少次看了自己的笑话,谢元姝咯咯笑了起来。 众人诧异的看向她。 谢元姝缓缓抬眸,一双乌黑的眸子饶有趣味的看向谢云菀:“看来这佑安寺果然是清净之地,方才还见大姑娘闷闷不乐,这没一会儿功夫,便由阴转晴,大嫂若是知道了,心底必然也会感到宽慰的。” 说完,谢元姝甚觉无趣,起身便往屋里走去。 只刚走到门口,便听里面传来定国公夫人的声音:“若殿下肯和皇上开这个口,大皇子出宫建府一事,皇后娘娘即便想拦着,又如何能拦得住……” 谢元姝微微皱眉,心道,李氏今个儿前来,果然还有更深的目的。 陈家出了位大皇子妃,如今又有了皇长孙,如何能再不替大皇子奔走。 这史书上,东宫太子殿下能顺利坐上皇位的,掰手指也能数的过来。陈家这是终于坐不住了。 10.世子爷 李氏今年也三十多了,穿着件绛紫色牡丹团花褙子,戴着玉兰花头如意簪,见谢元姝进来,嘴角慈爱的笑容,看上去还是那么温柔和善。 和记忆中一样,李氏似乎永远是这样。 上一世,她和陈延之两相生厌,可李氏待她却是极好的。知道她不得陈延之喜欢,经常召她往屋里去打叶子牌,宽慰着她,不愿让她受了丁点儿的委屈。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李氏对她的这些好,并非她看到的那样。当年陈延之和傅锦的丑事正是被李氏瞒了下来,便是定国公府老夫人,也被瞒得死死的。否则,她若早知那桩丑事,便是再倾心于陈延之,依着她的骄傲,也不会再纠缠他。 而这之后,谢家遭难,李氏也默许陈延之把她软禁在后院,再未叫她去打叶子牌。 便是最后陈延之把她送给朱崇,李氏也没替她说过一句话。 此刻,面对着李氏,她再没和往日一样,亲昵的凑上前。 李氏眼中闪过一些惊讶,不过面上却丝毫不显,微笑着开口道:“郡主大病初愈,瞧着是消瘦了不少,这些日子我也是日日提着心,特意给郡主求了平安符。” 一边说着,她一边从荷包里拿了平安符出来。 这确实是李氏会说的话,已经完全把自个儿当儿媳妇看了。 “让您担心了。”谢元姝面儿上戴着笑,可并未亲手接过平安符。 芷东微微愣了愣,上前把平安符收了起来。 李氏也有一瞬间的微怔,可下一瞬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郡主怎么可能会故意疏离自己? 方才,郡主一瞬不瞬的盯着儿子,对儿子的痴心又岂能是假,既如此,她又怎么可能故意给自己没脸? 想通这些,李氏更觉自己方才的疑心有些太过敏感了。 凤阳大长公主自然也没料到女儿会如此行事,可心下却一阵欣慰。自打女儿醒来,确实是长大了许多。 她其实挺瞧不上李氏的八面玲珑,更别说方才还和她提及了大皇子出宫建府的事。 谢家不掺和储位之争,便是定国公府老夫人,也不会这般唐突的和她开这个口。 而李氏敢开这个口,不过是仗着日后幼姝嫁入陈家,她又是当婆婆的,觉得她会因此给她几分脸面。 等到这日谢元姝回府,已经是暮色沉沉。 只没想到,才刚下马车,就有人回禀,五少爷回来了,回京的路上遇上了劫匪,幸亏遇上入京纳贡的镇北王世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凤阳大长公主得知谢少阳路上遭了劫匪,顿时大怒:“怎不早些差人来传话?” 那小厮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息怒,奴才也想过差人往佑安寺去,可五少爷说,怕惊扰了殿下和郡主……” 话未说完,凤阳大长公主急急就往内院走去。 青松院 谢少阳确实受了伤,不过只是些小伤,并不碍事。 三太太董氏却是哭红了眼睛,“你说你,离京也不知多带些侍卫,若不是恰巧遇上镇北王世子,可如何是好。” 谢少阳也知自己惹了母亲担忧,低声道:“是,儿子谨遵母亲教诲,日后再不敢了。” 三太太岂能不知他的性子,伸手捶他一下,“你也就知道哄我开心,等你父亲回来,看我不让你父亲拘着你,给你立立规矩。” 正说着,丫鬟进来回禀,大长公主殿下和郡主正往这边来了。 董氏急急迎出去。 见祖母来了,谢少阳恭敬的跪在地上行礼:“孙儿给祖母请安。” 他自知自己这次偷偷离府,惹了祖母担心。 凤阳大长公主上下打量他一番,知他并无什么大碍,心头的石头终于是放了下来。 可想到他偷偷离府,差点儿就没能平安回来,她就忍不住有些后怕。 见祖母迟迟不叫他起来,谢少阳求救的视线偷偷瞥向谢元姝。 自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府邸的其他少爷对着谢元姝难免有些拘谨,唯这谢少阳,每次闯了什么祸,总没羞没臊的向谢元姝求救。 看着这样的谢少阳,谢元姝假装生气道:“我看你是愈发不知规矩了,偷偷离府的事情你也干得出来,这次定得让三哥好好教训教训你。” 众人哪里不知谢元姝是在打趣她,连凤阳大长公主都忍不住笑了出声。 凤阳大长公主自然也就是做做样子,怎肯真的罚了谢少阳。何况,这次谢少阳离府,也是因着担心幼姝。 凤阳大长公主暗暗叹息一声,想到幼姝五岁那年也被韩砺所救,不由觉得这位镇北王世子爷和谢家有缘。 这么想着,她差人一会儿备了礼往镇北王府在京的宅子送去。 而谢元姝却有些出神。 上一世,谢家满门忠烈,从未掺和储位之争,却仍然逃不过皇上的猜忌。太子登基前,谢家就已经满门覆灭。 谢家以军、功起家,即便心里再坦荡,也免不了被皇上疑心。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谢家出事儿那会儿,满朝竟没几人敢替谢家求情。 这一世,谢家若想逃过这劫难,便得让皇上即便疑心,也不敢动谢家。唯一的法子,就是得找个强势的同盟。 而镇北王韩家,倒是个极好的选择。 镇北王是本朝唯一的异姓王,皇上早有削藩之意,上一世,也是皇上撤藩旨意之后,韩家才反了。可这些年,韩家遭皇上猜忌,也是举步维艰。否则,这次韩砺也不会亲自纳贡入京。 此时的韩家,还没胆子举兵造、反,若这个时候,谢家能从中相帮,镇北王府不会不念谢家的情。 依着上一世的记忆,用不了多久,皇上便会把韩砺留在御林军,上一世,谢元姝虽不知韩砺是如何全身而退,可即便不知细节,这在京为质的日子怕也不好过。 所以,若借着谢少阳这次遭了劫、匪,得韩砺相帮,和韩家拉近关系,皇上即便疑心,也不会过多的揣测。 镇北王府在京府邸 常安才送走了忠国公府的管事,他随世子爷入京,早知凶吉未卜,却不想,世子爷赶巧救了忠国公府五少爷。 他自幼就侍奉在世子爷身边,不由想起多年前,世子爷还曾救了永昭郡主,不由心里感慨着,世子爷和谢家的人,未免也太有缘了些。 不过这些,他也只敢在心底暗自嘀咕,尤其想到他们此番入京,明个儿势必往宫里去给皇上请安,他就不由替自家主子捏把汗。 往年,这入京纳贡哪需要世子亲力亲为,而之前每次入京,老王爷也会随着来,可这次,世子爷只身入京,若皇上把世子爷扣在京城,可如何是好。 韩砺把他的担心看在眼中,笑了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常安,这些年皇上猜忌心越来越重,我若不走这么一遭,父王的压力可想而知。” 说完,顿了顿,又道:“何况,这次入京也并非坏事。天子脚下,若皇上真有什么动作,我们也不至于太被动。” 这边,等凤阳大长公主和三太太离开,谢少阳便凑在谢元姝跟前,兴致勃勃的说起了被韩砺所救之事。 “小姑姑,你不知道,世子爷杀伐狠厉,没多久,那些劫匪就死的死,逃的逃。” 谢元姝静静的听着,心情却颇有些复杂。 上一世,韩砺能带兵攻入紫禁城,可见就不是等闲之辈。 见她不说话,谢少阳还当她不信,急急道:“小姑姑,我是真不骗你。这京城世家大族多是纨绔子弟,要我看,世子爷和大哥若真的切磋起来,定是不相上下。” 这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平日里谢少阳最是敬重谢少恒这大哥,这会儿,竟然肯这般说,想必心里是极其佩服韩砺的。 谢元姝笑骂他一句:“你是惯会偷懒,又被三哥给宠坏了,否则,怎可能连那几个劫匪都对付不了。” 一句话瞬间就戳到了谢少阳心里,这之前,有祖母宠着他,小姑姑护着他,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懒散贪玩有什么不好。可今个儿他却深深的意识到,自己再不能这样下去了。若非这次有韩砺相救,他怕是早就尸首异处了。 等祖母和小姑姑从佑安寺回来,定会哭死过去。 这么想着,他都有些后怕。他离京是为了给小姑姑寻名医,为了帮小姑姑,若真的生了意外,小姑姑怕一辈子都不会解开这心结了。便是母亲,即便平日里宠着小姑姑,心中也多少会和小姑姑生了嫌隙。 “小姑姑,你放心,经此一事,我一定会勤加习武的。” 听他这么说,谢元姝笑着点点头,还未来得及回他,却见谢少阳猛的拍了一下头,像是想起什么了,嘀咕道:“小姑姑,你怕是不信,我这次差点儿被一个道士给骗了,说是南边来的,会炼制什么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丹、药。” “我这么聪明,又岂会信他。当即差人就把他给绑了。” 闻言,谢元姝心底猛的咯噔一下。 上一世,太子被圈禁那几年,东宫人心惶惶,谁都觉得,太子再无起复的可能。直至承平帝身边出现了一个老道士,炼制的正是长生不老之药。这老道士叫杨天弘,为了炼制丹药,整个皇城都被他弄得乌烟瘴气的。可承平帝却极其宠信他,便是乾清宫总管太监赵保也得靠边儿站。 11.东宫选妃 见谢元姝,久久没回他。谢少阳有些疑惑的看向小姑姑,只见她低垂着眼睑,像是有些神游九霄。 他哪见过谢元姝这样子,忙开口道:“小姑姑……” 谢元姝恍然回神,缓缓开口:“你可知那道士叫什么?” 谢少阳努力的回忆着,半晌才开口道:“好像是姓杨,其他就不记得了。” 谢元姝听了,眼神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这位几年后承平帝身边的大红人,承平帝甚至因为宠信他,而改信道教。还在城东大兴土木,建了天虚道场。 天虚道场建起不过一年,乾清宫又有旨意传出,下令宗亲贵族,满朝文武,皆改姓道教。也是因为有这桩灭佛之事,镇北王韩家才暗中联合京城各大寺庙,顺利打进紫禁城。 “你派人好生看着这杨道士,他既从南边来,家里可否还有其他亲眷,这些你都好好打听清楚。” 听着谢元姝的嘱咐,谢少阳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就一个说疯话的老道士,怎么小姑姑会对他的事儿这般上心。 见他眼中的疑惑,谢元姝缓声道:“我知你心中有疑惑,可这事儿,一句两句也跟你解释不清。你按我说的办就是,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小姑姑既然已经这么说,谢少阳又岂会再多嘴,忙点头应下。 隔日一早,谢元姝才醒来,便听芷东笑着回禀,五少爷天还未亮,就在院子里练武了。 谢元姝噗嗤一笑,不过心下却有几分慰藉。昨个儿她还以为谢少阳自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他是真的放在心里了。 等用过早膳,谢元姝便差人往隔壁叫了宝桐往她屋里来。 昨个儿在佑安寺,她给几个哥哥都求了平安符。琢磨着绣个香囊,把平安符放在里面,送给几个哥哥。 可她自幼被母亲娇宠着,针线是半点儿不通。 往日里,宝桐经常在屋里做针线,她只在旁看着,并没任何想学的心思。 这一世,她虽还是觉得自己不喜拘在那里做女红,可还是想试着绣几个香囊。 宝桐的女红便是在整个京城的贵女间也是数一数二的,有她手把手的教着,谢元姝觉得自己哪怕是照猫画虎,也总归是能绣出来的。 见她难得的有兴致,萧瑗哪有不应的,忙让丫鬟拿了针线来。 “郡主怎么突然想着做针线了?”萧瑗哪里不知道她的性子,最是坐不住。 谢元姝微微勾勾唇角:“昨个儿往佑安寺去求平安符,想着几个哥哥经常外出征战,便琢磨着做几个香囊,把平安符放进去,让哥哥们贴身带着。” 听谢元姝这么说,萧瑗笑了笑,道:“郡主有这个心,几位爷定会十分开心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就到了东宫选妃之日。 天才刚刚亮,崇华门就挤满了各府的车。 宫里头规矩多,虽这些备选的贵女各个都是自幼就被教养嬷嬷教习规矩,可真正面对这红装绿瓦,深宫高墙,谁都不免有几分紧张。 慈宁宫 谢元姝半个时辰前就随母亲入宫来了,知道她大病初愈,郭太后忍不住感慨几句:“好孩子,看着确实是消瘦了些。” 郭太后一身明黄色万寿葫芦纹褙子,鬓发已有些发白,满目的慈爱,又因着今天是太子选妃之日,看着更是和善几分。 谢元姝恭敬的给郭太后行了礼:“让太后娘娘担心了。” 还未等郭太后再开口,便听坐在一旁的皇后郑氏笑着道:“我倒瞧着郡主这一病,长大了许多。” 郭太后扫了皇后一眼,此番太子选妃,依着她的心思,挑个品行端正,温婉大方的女子即可。可这外甥女的心思,她如何能不知,生怕东宫势弱,想给太子找个得力的岳家。 她这些小心思,也不怕遭了皇帝的猜忌。 天家向来无父子,太子自生下来就是储君,皇后也该知足的。当年,逼得穆皇后退居长春宫,虽过了这么些年,可难免还有些流言蜚语。皇帝虽嘴上不说,可难保心中不恼,觉得他因此事失名。 偏偏皇后看不见,事事都要争,根本不知小心谨慎为何物。 她更知这次她看中了安阳侯府的嫡长女裴氏,不就是存着笼络镇北王府的心思?她这素来不理会朝堂之事的老婆子都能看得出来,皇帝难道就是睁眼瞎,不知她的用心? 可她又怎劝得动郑皇后,自她入主坤宁宫,她便再听不得一个劝字。 郭太后心里嘀咕着,直到总管太监李忠明进来传话。 “太后娘娘,姑娘们都到了。” 没一会儿,由内侍领着,一众贵女缓步走了进来。 “臣女给皇太后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郭太后强压下心中的担心,徐徐道:“起来吧。” 诸位姑娘有的是初次入宫,虽早被叮嘱过,宫中规矩大,要做到目不斜视,笑不露齿。 可方才跪拜间,瞧着站在皇太后身侧的谢元姝,颇有些惊为天人。 这是哪家的贵女?难道,是太后娘娘的侄孙女,若如此,她们这些人今日入宫还有什么意思。 直到从慈宁宫出来,太后娘娘遣她们往御花园去吃茶,她才忍不住问身边人道:“你可知方才殿中那位,是谁家的姑娘?” 回话的是佥事指挥使温家姑娘:“你竟不知永昭郡主?” “什么?方才那位竟然就是永昭郡主?”她自然是听说过永昭郡主的,谁不知道当年凤阳大长公主殿下老蚌生珠,郡主更是才满月就被皇上册封为永昭郡主,这天大的荣宠,便是比起宫中的两位公主,也不差的。 “看永昭郡主的芳龄,虽和太子殿下是姑侄,辈分上长一些,可史书上也不是没有过入选的先例,看太后娘娘对永昭郡主的喜爱,莫不是早就看中了郡主做太子妃?” 听她这么问,温家姑娘顿时失笑:“妹妹这必是第一次来京吧,永昭郡主早就和定国公府世子爷有了婚约,怎会和东宫扯上什么关系?” “而且我听父亲说,皇后娘娘有意让裴家姑娘入主东宫。” “哦?怎么会是裴家姑娘?妹妹听闻皇后娘娘疼爱郑家姑娘,妹妹还以为郑家姑娘机会更大呢。” 温家姑娘摇摇头:“皇后娘娘是疼爱郑淼这个侄女,可妹妹别忘了,昭华大长公主殿下和裴家的关系,皇后娘娘如何肯放过这样的机会。” “何况,若说宠爱,郭家二姑娘郭蓁也颇得皇后娘娘的偏宠,这淮安侯府也是皇后娘娘的母族,再说,还有太后娘娘在,这郭二姑娘比起郑淼,我倒觉着更适合东宫太子妃之位呢。可惜,不也没这个体面。” 之前说话的姑娘点了点头,小声又道:“姐姐,今个儿太子选妃这样的日子,我听说,恭妃娘娘身子抱恙,并未前来。” 话才说完,就见温家姑娘面色一白,低斥一句:“妹妹慎言。恭妃娘娘避居长春宫多年,别人躲都来不及呢,妹妹莫要给自己惹麻烦。” 这边,谢元姝浑然不知自己被人议论了。今个儿东宫选妃,诸位贵女们比试了才艺,女红,书法。可明眼儿人都瞧得出来,裴家姑娘最得皇后欢喜。 萧瑗微笑着:“裴家这次是真的要成为真正的皇亲国戚了。” 萧瑗如此说,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当年昭华大长公主因为被养在淑太妃身边,这些年,没少仗着这个在镇北王府作威作福。可难免也让人笑话。 裴家既不是外戚,又不是宗亲,她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可这次,裴家姑娘即将成为东宫太子妃,等到太子登基,京城这些世家大族,谁还敢小觑裴家。 谢元姝轻抿一口茶,心中一阵冷笑。 见谢元姝嘴角那一抹淡淡的嘲讽,萧瑗颇为觉得古怪。可又觉得许是自己多想了,裴家和谢家向来没有牵扯,裴家姑娘即便做了太子妃,郡主又如何会放在心上。 却在这时,前面一阵喧嚣声,没一会儿,就有宫女过来回禀,太子殿下来了。 谢元姝抬眸望去,直至朱崇走到她更前,瞧着他一身蟒袍,头戴玉冠,她的手就不自觉的收紧。 朱崇虽是太子,可在人前,又怎会失了规矩,只见他恭敬的对着谢元姝道:“姑母。” 谢元姝毕竟比他长了一辈,又得承平帝恩宠,太子这声姑母,她自然是担的起。 朱崇看她神色淡淡,并未觉得恼火,面上的笑容反倒是更甚。 一旁,萧瑗都要吓死了,忙起身给太子行礼:“给太子殿下请安。” 朱崇笑笑:“起来吧。” 虽恨不得杀了朱崇,可谢元姝也知,自己任性不得,缓缓开口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何事?” 朱崇笑道:“姑母这些日子身子抱恙,我宫中有上好的人参,想着什么时候差人给姑母送去。” 因为有上一世的记忆,谢元姝如何能不知,太子对她的心思,徐徐道:“那便谢过殿下了。” 朱崇身为太子,什么时候不是众人捧着。偏谢元姝这倨傲的性子,让他觉得颇有些玩味。 见谢元姝无意再搭话,朱崇笑笑,正欲离开,这时早已闻着消息的谢云菀,缓步走了过来。 谢云菀一身浅紫色镶边刻丝百花褙子,梳着双丫髻,头戴点翠缠枝珠花,看着朱崇的那眸子里都是媚态,那含苞待放的样子,便是今个儿这么多的贵女中再无人能比得过她。 虽早知今个儿谢云菀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可谢元姝看在眼底,还是忍不住骂一声小贱蹄子。 她这般作态,丢的可是谢家的脸面。 这边,朱崇闻着鼻尖淡淡的芳香,再看着谢云菀眼中的娇态,脑海中不由出现了销、魂蚀、骨这四个字。他如今还未娶正妃,可幸过的宫女,两只手怕也数不过来。谢云菀虽不是什么绝色美人,但也稍有姿色,又比谢元姝知情趣,若她有意,他尝一尝又何妨 。 可朱崇再是猴急,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失了仪态。美人既有意,总归会自个儿送上门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等这日从宫里出来,才上马车,谢元姝扬手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 谢云菀整个人被打的愣在了那里,又气又急。 方才在宫里,谢元姝是忍着才没当众发作。 她既重生一世,又岂会让谢云菀毁了谢家的名声。 “不知所谓的东西,这般上赶着对太子殿下暗送秋波,你以为别人都是睁眼瞎子,看不出你的心思。” 虽被说中心思,可谢云菀如何会承认:“小姑姑你在说什么,菀儿怎么听不懂?” 见她还敢在这装委屈,谢元姝冷冷道:“太子殿下今日选妃,皇后娘娘早看中了裴家的姑娘,你岂能不知。既然知晓,却为了给自己谋出路,恬不知耻的上前勾搭太子。我这当姑姑的,难道还没资格管教你不成?” 12.骄傲 谢元姝的气势太过凌厉,谢云菀紧咬着嘴唇,想要辩解,可在她那样的目光下,她又怎敢再说一个字。 外头的婆子早闻着了里边的动静,急急回禀给凤阳大长公主。 凤阳大长公主殿下闻着消息,脸色变得顿时有些难看。 幼姝是什么性子,这些年何曾故意给过小辈们没脸,这次突然发作,可想而知并非是无中生有。 一旁身着绛紫牡丹刻丝褙子的大太太纪氏,也被吓傻了。 急急开口道:“殿下,是我教导无方,还请殿下责罚。” 谢云菀是她膝下唯一的闺女,按说受了委屈,她下意识的会偏袒一些。可想到那日,她口出狂言,如今生了这桩丑事,倒也不像郡主在故意给女儿没脸。 纪氏这些年行事稳妥,小心翼翼,最是守礼知规矩,这会儿脸上别提有多挂不住了。 原本因着那郭家二公子坠马一事,外头就有了一些流言蜚语。二房那位难免觉得晦气,怕因着谢云菀之顾,日后连累了萱姐儿的婚事。这会儿,若闻着菀姐儿做了这般糊涂事,她怕是再坐不住的。 忠国公府 二太太姜氏,三太太董氏今日并未往宫里去,瞅着这时辰,大长公主殿下也该回府了,两人便往垂花门去迎接。 没想到,竟看到大长公主殿下脸色阴沉,大夫人纪氏也是眼睛红红,不用想,这定是生了什么大事。 强压下心底的疑惑,两人给大长公主殿下行礼之后,就跟着往鹤安院去了。 “你这孽障,还不跪下!”凤阳大长公主一落座,直接拿了桌上的杯子就朝谢云菀摔去。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谢云菀眼眶红红,看上去别提有多委屈了。 纪氏哪见过殿下发这么大的脾气,忙拽了女儿一起跪在地上。 众目睽睽下被这般发作,谢云菀抬眸看向凤阳大长公主,仍在装白莲花:“菀儿不知祖母何以这般震怒?祖母平日里宠着小姑姑,菀儿心底不敢有怨。可今个儿,菀儿也糊涂的很,菀儿自问在宫里并未失了规矩,却平白无故遭了小姑姑一记耳光,祖母不问缘由,就当众责罚我,难道在祖母心里,只有小姑姑,就没有我这嫡亲的孙女儿吗?” 一句话听的纪氏差点儿没晕过去,可看着女儿梨花带雨的样子,那委屈又无辜的神情,她也不由有些恍惚,许这事儿真的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准。 谢元姝早就料到她会狡辩,她觉得自己上一世确实是小觑了谢云菀,她怎么就这么会装无辜,装可怜呢? “你敢说,你对太子殿下没半点私心?依着你的骄傲,那郭家二公子即便没生了意外,你心底怕也瞧不上这桩婚事吧。郭平虽是二房嫡子,将来却不能袭爵,你如何会甘心。终于,老天如你所愿,那郭平再碍不着你的眼了。可你必也没想到,外头会有那些流言蜚语,有了这些流言蜚语,你是否觉得日后的婚配,更是连郭平都不及,如此,也只有一条路可选,那便是外嫁。可你又如何舍得离开京城这繁华之地,如此便把心思放在了太子身上。太子娶了正妃又如何?凭着忠国公府满门忠烈,军功赫赫,你怕早存了效仿皇后娘娘的心思,是不是?” 谢元姝的每句话都像是生生戳在了谢云菀心上,许也是被谢元姝刺激了,她已经有些失了理智,恨恨道:“小姑姑自幼有祖母护着,自然不需要替自己谋划。而我,虽是谢家长房嫡长女,可有小姑姑在,我这又是哪门子的嫡长女。哪家的嫡长女像我这般,日日要在你面前做小伏低,处处被你压着。” “祖母不疼我,我万万不敢存了怨怼之心。可凭什么,连母亲都不帮我。不就因为是爹爹的继室,才怕行差踏错。” 这番话出口,在场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郡主哪是冤枉她了,这明明就是争强好胜,对长辈暗存怨怼,平日里的礼仪教化不知都学到哪里了? 纪氏猛的回神,在地上磕着头:“殿下,这孽障怕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给魇着了……” 说着,纪氏再忍不住,哽咽出声。 凤阳大长公主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这些年纪氏持重本分,万不会私底下故意教唆女儿。 可见,这人啊,就怕贪欲太大。 “罢了,回去之后把女戒抄个百遍,你便是再不懂事,也该好好反省反省,东宫这趟浑水,你有那本事搅合进去?” “你是我谢家长房嫡长女,偏要上赶着给人做妾,即便是太子,又如何?你这样,把萱姐儿至于何地?我谢家,哪房有过姨娘,这能入门的都是正经太太,当家主母。怎你就不知羞耻,要在东宫做小伏低。” 一旁,二太太姜氏真的恨不得撕碎这小贱蹄子。因着郭家之事,萱姐儿的婚事已受了牵连,这次若不是郡主戳穿了她,更不知要如何连累女儿的婚事了。 她平日里也不是什么刻薄之人,可这会儿,还是没忍住对着纪氏道:“大嫂,我平日里敬你,可你也不好让菀姐儿这般毁我们二房啊?再说句不好听的,菀姐儿若真给太子做了妾室,这连累的不光是府邸的姑娘,便是几位少爷,谁又能落着好。” 纪氏何曾这般没脸过,只恨生了这孽障,让她这些年的威严扫地。 凤阳大长公主今个儿也乏了,直接道:“好了,都退下吧。” 纪氏看谢云菀跪在那里,紧咬嘴唇,忙拽了她出去。 凤阳大长公主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暗暗叹息一声。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褚嬷嬷斟了杯茶递上前:“殿下,这亏得是郡主瞅出了端倪,悬崖勒马,否则,大姑娘若真的做出了丑事,我们忠国公府怕是百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便是皇上,难免不会因此疑心谢家。” 凤阳大长公主叹气:“也是我老了,竟没看出些蛛丝马迹,只当她因着郭家二公子之事受了委屈,有些争强好胜。” 想到谢家若真的因此遭了皇上的猜忌,疑心谢家的忠心,凤阳大长公主便有些后怕。 褚嬷嬷低声道:“殿下还是早些给大姑娘定下亲事为好,也省的大姑娘再生一些有的没的心思。” 出了鹤安院的谢云萱挽着姜氏的胳膊,口中也有些不忿:“娘亲,我就说大姐姐惯是会争强好胜,郭家公子那事儿之后,更是变了一个人,今个儿,娘亲总该信我了吧。” 姜氏冷哼一声:“你大伯母平日里最知规矩,怕是这会儿也懵了。虽谁也不会疑心她有教唆之嫌,可教导有失这她又如何逃得过。” 不过,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叮嘱女儿道:“你大姐姐犯了错,可人前你也不好和她生了嫌隙,失了规矩。经此一事,你祖母定会尽早把她嫁出去,没的凭白为此让二房和长房生了嫌隙。” 凤昭院 经过方才那事儿,萧瑗好半天才晃过神来,忍不住唏嘘道:“郡主,大姑娘这般不懂事,大太太怕是要气死了。” 谢元姝笑笑,想着自己重生一世,到底是让谢云菀和东宫隔绝开来,不免有几分宽慰。 可她也知道,谢云菀惯是掐尖要强的性子,又岂会轻易就歇了心思。所以也不敢掉以轻心。 “她上赶着给太子做妾,可也得想想,她有没有皇后娘娘那七巧玲珑心。太子殿下虽还未大婚,可幸过的宫女,若不是皇后替他收拾烂摊子,怕是早有御史上书弹劾他私德有失。” 记忆中,上一世东窗事发,大哥谢敬直接差人把谢云菀送到了郊外的庄子上,之后又跪在御书房外请罪。 可谁都料不到,谢云菀已有了身孕,郑皇后又从中相帮,如此,到底还是让她做了太子侧妃。 也因此,承平帝愈发疑心谢家,直至谢家最后满门覆灭。 想到这些,谢元姝紧紧攥了手中的帕子。 自她醒来,她实际上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怕自己即便重生一世,也改变不了历史的轨迹。 可眼前,她戳穿了谢云菀,遇到了道士杨天弘,可见老天爷还是厚待她的。 再说长房这边 纪氏都不知自己是怎么从鹤安院走回来的。 一进门,转身就给了谢云菀一记耳光。 谢云菀直接就被打懵了:“母亲,莞儿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为何这些年,您从不肯替女儿好好筹划。若非如此,女儿如何会生了别的心思,自己来赚这个前程。” 伴雪差点没吓晕过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拽着谢云菀的衣角:“大姑娘,奴婢求您了,您就和太太低个头,认个错。” 话音刚落,谢云菀一脚就踹开了她,满腹委屈的看着纪氏:“娘,莞儿是真不知道,到底哪里做错了?难道替自己谋出路,也算是错吗?这些年,若不是您小心翼翼,那谢元姝如何会让我这般没脸。今个儿东宫选妃,哪家的姑娘不是存了心思入宫的。女儿即便有接近太子殿下之意,她又有什么资格这么作践女儿?不过是仗着祖母宠着她,才有这个底气罢了。” 不等纪氏开口,便听外头的丫鬟传话说,二少爷来了。 谢云菀又是急又是气,到底是哪个贱婢在二弟面前嚼舌根了。 谢少远一身月白色暗纹团花锦袍,进来后,恭恭敬敬的给纪氏行了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看着谢少远,纪氏再忍不住落下泪来。 谢云菀顿觉难堪,委屈的看着谢少远道:“二弟,这些年,因着母亲是爹爹的继室,什么时候不是谨小慎微,这里面的艰难,你如何会看不到。你当姐姐只是为了给自己谋出路,姐姐何尝不是为了你。” “有大哥在,日后等大哥袭爵,这府邸还会有你的位置。你虽读书好,可即便考取功名,不也得避大哥几分。” 谢少远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冷冷道:“我从未有和大哥相争的心思,大姐这样口口声声为了我,是要强拉着我做这个罪人了。” 谢云菀如何听不出他言语中的淡漠和嘲讽,又急又羞,匆匆解释道:“二弟,你怎可这般疑心我。这家里,唯有我和你是一母同胞,是真正的亲人。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 谢少远眉头微蹙:“大姐还是莫说这样的话。这些年,我尊大哥这长兄,从不敢也不会有别的心思。自幼爹爹就教导我们兄友弟恭,谢家绝不会有兄弟阖墙的事情发生。这些,我一直都谨记在心。我以为,大姐也和我一样,没想到,却只为自己着想。你这样做,让母亲如何自处,你对得起母亲吗?” “你口口声声说母亲这些年小心翼翼,可祖母若不信任母亲,又如何会把掌家之权交给母亲。这些年,二婶,三婶从未分的半分去。” 说罢,对着纪氏一字一顿道:“母亲,儿子看大姐身边侍奉的丫鬟再留不得的。早知大姐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却从未回禀给母亲,这样的奴才,要她们有何用?” 13.见礼 谢云菀听到这里,哪能不气。 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的看着谢少远道:“二弟,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长姐?这几个丫鬟自幼就侍奉在我身边,你怎可这般对我?” 谢少远淡淡开口:“她们若是堪用之人,事情便不会到今天这一步。” 知道母亲向来宠着二弟,谢云菀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委屈的看向纪氏:“母亲,您若是听二弟的撵了伴雪她们几丫鬟出府,日后,谁还敢尽心在女儿身边侍奉。如此,女儿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怕是连萧瑗这表姑娘都要比女儿像正经主子。” 谢云菀哭的伤心,毕竟是自己的女儿,纪氏即便是再气她不知轻重,也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好做到这一步。 菀姐儿的话也没错,遣散几个丫鬟是小,可这府邸的下人,哪个不是迎高踩低之人,若她执意处置了这几个丫鬟,等女儿大婚之后,身边连个可用之人都没,这让她如何舍得。 谢少远看母亲的神色,知母亲这是不落忍了,缓缓开口道:“儿子先退下了,只若有下一次,纵是儿子不插手,父亲定也会过问的。” 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谢云菀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对着这样的目光,谢云菀心底猛的一跳,可下一瞬,却觉得前所未有的难堪。 凭什么,她和他是同胞姐弟,他却这般待她? 纪氏心疼女儿,最后只罚了几个丫鬟半年的月例,也就作罢了。 既大长公主殿下只罚了女儿在屋里抄女戒,她又如何忍心真的为难女儿。 只盼着她,经此教训,能想明白些。 等到翌日一大早,谢元姝用过早膳,就听身边的丫鬟说,昨个儿夜里,大姑娘抄了一夜的女戒,想来定是有了悔意。 若没有上一世的事情,谢元姝恐也会觉得她只是一时蒙了心。可重活一世,她又怎会小觑她。 能彻夜抄女戒,可想而知,这是做给大家看的。单这一点儿,谢元姝也忍不住有些佩服。 “听说,昨个儿二少爷差点儿发落了伴雪那几个丫鬟,若不是大太太不落忍,这几个丫鬟早就被撵出府去了。” 芷东一边侍奉着她梳好妆,一边回禀着。 上一世,谢家满门遭难,谢云菀自然不能不替这唯一的亲弟弟谋生路。承平帝也不想太过赶尽杀绝,下了旨意,贬谢少远为庶民。可谁都没想到,谢少远抗旨不尊,说他是谢家子孙,宁愿跟着几个叔叔兄弟流放,也不愿苟活。承平帝既给他一次机会,又岂会给第二次,龙颜震怒,直接以抗旨不尊为由赐了毒酒。 这样的谢少远,让谢元姝也颇为惊讶。明明他不过一介书生,不比谢少恒随大哥常年外出征战,可骨子里的血、性,却丝毫都不差。 沉默片刻,谢元姝吩咐芷青道:“二少爷读书辛苦,去让膳房做了银耳莲子羹,给二少爷送去。” 话才说完,就听外头传来谢少阳的声音,一如往日的嬉笑:“小姑姑,你只看二哥读书辛苦,怎看不到我习武也耗了精力,你也太厚此薄彼了。” 谢元姝笑骂一句:“这整个府邸也就你敢伸手和小姑姑要东西了。” 说罢,笑着又道:“罢了,便把前些个儿皇上赐给我的那匕首给你拿去玩吧。” 谢少阳差点儿没笑晕过去:“我才不要,那匕首是皇上拿来哄你开心的,也就护身可以。” “既能护身,拿着便没坏处。”谢元姝才不由着他,直接就遣了芷东拿了匕首来。 谢少阳今个儿过来倒也不是真的来讨赏的,他确实是有正事儿要回禀小姑姑。 之前那个满嘴疯话的道士,他已经着人打听清楚了,那道士叫杨天弘,是从南边来的,可祖籍是在山东,听说家里还有一老母亲。这杨天弘往南边去,原是打了主意往西南王朱胤府上自荐做府中宾客,没想到,没得了西南王的赏识,直接就被门口的小厮给丢了出来。 后来,见在西南属地投奔无望,他便辗转北上,想着京城世家大族多,若能入哪家做了幕僚,便把老母亲接来京城享福。 谢元姝这些天一直都在等,原以为还需等个几日,没想到,谢少阳办事得力,不过几日的功夫就调查清楚了。 “你去置办个院子,好生安顿好杨天弘。记住了,莫让任何人发觉。” “还有,去寻杨天弘的老母亲,找个隐蔽的地方,好生照顾着。” 如果说,谢元姝说第一句话时,谢少阳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她到底要做什么,那么现在,他就是再愚笨,也琢磨出东西来了。 小姑姑这是要让这杨天弘给谢家卖命了,否则,也不至于把主意打到人家老母亲头上。 可小姑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就一个说胡话的疯道士,小姑姑怎肯为了这个,废这么大的心思。 谢少阳愣愣的看着她,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从小姑姑大病初愈,办的事情总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知道自己即使问了,小姑姑不过是拿话搪塞他,谢少阳也没再开口。既然是小姑姑交代的事情,他办妥就是。 谢少阳心中的想法如何能掩盖的住,谢元姝笑笑,最后安抚他一句:“你只要知道,小姑姑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谢家,这就足够了。” 闻言,谢少阳更是疑惑了。 有祖母和大伯在,谢家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小姑姑暗中操心的? 这时,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大少爷带了镇北王世子爷往鹤安院去了。 谢元姝愣了愣。 谢家和镇北王府往日里并无往来,怎么韩砺会突然往府邸来? 她这厢正疑惑着,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已经派了身边的嬷嬷来请她和五少爷过去。 谢少阳随谢元姝一块去了鹤安院,人才刚走到屋檐下,就听里面清越的声音,“殿下谬赞了……” 因为有上一世的记忆,谢元姝感觉自己脚下的步子有些虚浮。等她走进屋,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谢少恒身侧的韩砺。 只见他一身靛蓝色团花暗纹锦袍,头戴玉冠,挺鼻薄唇,温润如玉。 这和记忆中他的沉默寡言,竟然丝毫都不一样。 不过也是,当年自己害的他伤了右手,他那时也不过长自己几岁,又岂会和自己多言。 等谢元姝和谢少阳给凤阳大长公主请了安,就见谢少恒笑着道:“小姑姑。” 谢元姝轻轻点了点头,强装镇定。 这时,只见韩砺也恭敬的朝她行礼:“郡主。” 也不知是因为自己重生一世,有些神情恍惚,还是真的就是如此,直到谢元姝落座,她都感觉韩砺不着痕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见她落座,一旁的谢少阳早忍不住了,上前对着韩砺抱拳道:“那日多谢有世子爷在,我早琢磨着什么时候请世子爷一同去吃酒,以谢世子爷相救之恩。” “五少爷客气了,那日也不过是举手之劳。”韩砺笑着回道。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谢少恒就要带着韩砺离开,说是早就听闻韩砺骑射厉害,一会儿往城南围场去切磋切磋。 谢少阳怂恿谢元姝道:“小姑姑,要不我们也一同去,听大伯说小姑姑前些日子缠着他学射箭,一会儿小姑姑也指点指点我。” 这话就有些打趣的味道了,谢元姝忍不住笑骂一句:“好啊,一会儿定让你开开眼界。” 话音刚落,谢元姝明显察觉韩砺的嘴角勾了勾,似乎在强忍着才没笑出来。 谢元姝也知自己方才说大话了,不由微微感觉脸颊有些发热,侧首吩咐芷东道:“你去把宝桐叫来,一会儿一同往围场去。” 既这一世谢元姝打算撮合宝桐和谢少恒,今个儿倒是个极好的机会。 这边,萧瑗得了消息,如何不知谢元姝在打什么主意。 春兰侍奉着她梳妆打扮,挑了件镂金百蝶穿花窄袖褙子,看姑娘神色紧张,她低声宽慰道:“姑娘,郡主既有这个心思,姑娘便受了郡主的好意就是。若真能嫁给大少爷,日后那裴氏又怎敢在拿捏姑娘。奴婢也知,姑娘素来心思重,怕惹了些流言蜚语,可若真的是大长公主殿下做主,把您留在国公府,外人只有羡慕的份儿,又岂会横加揣测。” 萧瑗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可还是有些左右为难,不过到底还是没找了借口避开。 见她终归还是来了,谢元姝高兴的挽着她上了马车,她能来,那便是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的,“我方才还怕你找了借口不来呢。” 萧瑗脸上有些羞涩,可眼中的不安却再也掩饰不住,谢元姝看在眼中,缓缓开口:“宝桐,你既来了,那便别在胡思乱想,一会儿我会找机会探探砚青的话,若他有意与你,那我们就成功了一半。母亲那边,有我在,定不会让你为难的。” 从小到大,除了外祖母何曾还有其他人替自己筹划,萧瑗忍不住就红了眼睛。 谢元姝最受不得她这样,急急道:“可不许哭,不吉利的。” 萧瑗也不想一会儿见着表哥和镇北王世子爷时失了礼,忙收敛了下情绪,转移话题道:“镇北王世子爷只身纳贡入京,这胆子也颇大了,别的藩王每年奉召入京,哪个不是父子一同来,便是京城郊外,也掩藏着数千私兵。世子爷也不怕皇上留他在京为质?” 谢元姝笑道:“镇北王府数十万精锐,皇上哪怕想把他扣在京城,也会给道恩旨,看吧,过几日乾清宫该就有消息了。” 左右这镇北王世子爷平日里也和她们没什么交集,萧瑗也没多问。加之她想到一会儿郡主会去探表哥的口风,心头就愈发忐忑了。 表哥若无意于她,她日后还有何脸面再留在国公府。 可春桃说的对,什么事都得试一试的,她长这么大,凡事都小心翼翼,生怕给人留了话柄。可这次却是婚姻大事,若她再不为自己搏一搏,她许就真的再没机会了。 14.围场 城南围场是皇家围场,本朝男女大防并不严格,所以此处也常有贵族女子前来。 只谢元姝没想到,会那么巧,遇上陈家的人。 自那次佑安寺一别,这是谢元姝第一次见到陈延之。 她倒也不是躲着陈延之,只是,每每见着他免不了会想到上一世。 她看了陈延之身侧的傅锦一眼,浅笑的开口道:“这几次倒真是赶巧了,每次都能遇到世子爷。” 没等陈延之开口,陈家二姑娘陈莹笑眯眯上前道:“大哥早就说带我们来骑马,今个儿难得的好天气,便过来了。” 谢元姝听了,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一旁,韩砺微微凝神,人都说郡主和陈家公子郎才女貌,郡主虽被凤阳大长公主娇养着长大,对着陈家世子爷,却温婉可人。可见,这些也只是传闻。 郡主方才那话,不像是小女孩家撒娇的味道,倒像掩藏着些讽刺。而且,对着陈家世子爷时那距离感,连他这个初入京城的人也感觉到些异常。 韩砺这厢正暗自嘀咕着,不想却被谢元姝逮了个正着。他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下一瞬,又不觉有些好笑。 陈延之却不免有些尴尬,往日里,郡主什么时候不是缠着自个儿。可自打郡主大病初愈,虽嘴上说并未和自己生了嫌隙,可他又如何感觉不到,郡主对他的淡漠。 原先,他恨不得离谢元姝远远的,可这会儿也不知怎么了,见她似笑非笑的样子,忍不住就心头瑟缩一下。 谢元姝也不理会他的难堪,直接就往靶场去了。 由丫鬟们侍奉着换好骑装,外头,谢少恒和韩砺已经比试过一场了。 见她来了,谢少阳笑着忙把弓箭递上前,“小姑姑。” 谢家是军、功起家,谢元姝有谢敬这大哥亲自教导,虽箭术算不得精湛,倒也是有模有样的。 韩砺也难掩眼中的惊讶,眼前的谢元姝穿着件月白色百蝶穿花骑装,更是衬得她的腰身不盈一握。 随着“铮”的一声,利箭中靶,虽离靶心有一些距离,可那气势,却丝毫不输。 陈延之怔怔的看着谢元姝,眼底的情绪有些隐晦不明。 这样的谢元姝是他所不熟悉的,自从她醒来,她总给他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谢元姝冷眼看着,等她足足射了十八箭,转身把弓箭交给身边的丫鬟,芷东早就备好了浸湿的帕子,递上前。 被她这般冷着,陈延之心中多少有些气闷,便提议和韩砺切磋一番。 方才谢元姝并未看到韩砺和谢少恒比试,这会儿,见着韩砺拉弓,她才恍然发觉,原来他手臂的伤至今未好。 一般人都是左手持弓,可他,却是右手。 若不是当年伤着了筋骨,又如何会这样。 萧瑗发觉她情绪莫名有些低落,忙低声问她,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谢元姝浅笑这摇摇头。 这城南围场既是皇家围场,除了射猎跑马之外,少不了有吃茶观赏之地。 谢元姝身份尊贵,下人们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等用过午膳,谢少阳邀韩砺去比试骑马,谢元姝终于找着机会,探探谢少恒的口风。 萧瑗也被她找了借口给支开了。 “砚青,你可愿娶宝桐做续弦?”谢元姝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开口道。 虽在谢少恒早就有些预感,小姑姑留他下来,该是有什么话要和他说,但也从未想过,是因着他续弦之事。 见他眼中的惊讶,谢元姝笑了笑,缓缓又道:“卫氏去了也有四年了,母亲不逼你,但也不会一直纵容你。你是谢家的长房嫡长子,将来是要袭爵的,内宅如何能连个当家主母都没有。” “我知你一来放不下卫氏,二来,怕轩哥儿受了委屈,可若是宝桐,定不会让你有任何的为难。” “谢家军、功起家,难保不遭皇上猜忌,宫里的贵主也想借谢家之势,难保之后不会有什么动作。所以,你这婚事还是早些定下来为好。” “小姑姑可是闻着什么风声了?”谢少恒更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惊讶。 谢元姝笑着摇摇头:“你勿要多想,这也只是我自个儿琢磨罢了,就是母亲那里,我也只字未提。你也知,当年宝桐为什么会往国公府来陪我,便是看着这些,我也不忍她所嫁非人。你和她又是表兄妹,若能成了这桩美事,若是大嫂在,定也会觉得欣慰的。” 上一世,郑皇后可不就是想把自己的侄女郑淼指给谢少恒做续弦。凤阳大长公主怎能不知她的谋划,匆匆定了太仆寺卿明家的嫡次女。 没想到,之前只知性子温顺懂礼,嫁过来之后才发觉,根本不是经事儿的主。一遇着事儿,就找大太太去拿主意,为着这个,母亲没少头疼。 这一世,谢元姝断然不会让谢少恒娶这么一个没主见之人。 谢少恒自然不知她心中的思量,他之前从未想过和表妹有什么牵扯,可这会儿仔细想想,未尝不可。表妹的性子最是稳重知礼,这些年又常在府上,祖母也称赞不已。 他只是担心,让表妹做自己的续弦,会不会委屈了她。 听到他的担心,谢元姝安抚他道:“我既来问你,那便是提前探过宝桐的心思,否则也不会贸然开这个口。” “你也知道,她心思颇重,怕给府邸添一些流言蜚语,可若是母亲做主留她在府中,外人又敢说些什么?” 另一边,陈延之的心头乱哄哄的,他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往日里,他恨不得谢元姝离她远远的,他最讨厌谢元姝缠着他了。可终于等到了这一日,他却觉得自己并不怎么开心。 加之那日他允诺了傅表妹,会跪在母亲面前求母亲成全。当时的他也是真情实意,不敢有半分哄骗搪塞。可每每他鼓起勇气往母亲屋里去,话最终都梗在喉咙口,到底是没说出来。 他自问自己对表妹的心思不假,更不敢有任何的玩弄之意,可为了表妹,却要让母亲伤心,只这么一想,他就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四书五经都白学了,明知不可为偏偏为之,这是大不孝。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连自己都有点儿讨厌自己了。 他不敢承认的是,方才看着镇北王世子爷在旁,他心中就忍不住的嫉妒,这镇北王世子爷迟迟未离京,皇上必是要他留下来做质子的。他算什么东西,敢在郡主面前出风头。 傅锦见他眉头微蹙,如何不知他心情不爽。 那日他答应她,瞅着机会就和大太太提及两人之事,可这都过去几日了,她痴痴等着,却不见他有任何的动作。 傅锦倒也不会疑心他对自己的心思,可方才,他看郡主的眼神,竟不似之前的厌恶,反倒是多了些欣赏之意。这让她心底怎能不泛酸。 可尽管如此,她也只能强压下心头的酸涩。 “世子爷,我们回去吧,若不然,二姑娘会起疑心的。” 闻言,陈延之的眸子却深了深,一把拽了她往假山里面。 “你口口声声说怕二姑娘起疑心,实际上是想说怕惹郡主不喜吧。” 傅锦如何会料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惹了他动怒,她确实没有言外之意,偏偏陈延之这么敏、感,觉得她是在忌惮郡主。 不过这个误会却让她方才的疑心尽数消散而去,果然,是她太过战战兢兢了,她刚才那么一句话就惹的世子爷失了平日的镇定,可见,世子爷打心眼是厌恶郡主的。 想通这个,她也没推开陈延之,反倒是不着痕迹的更贴近他一些,“世子爷……” 陈延之哪里经得住这个,加之他心头一股无名火,脑子里一片空白,伸手就朝傅锦的衣服探去。 等到骤雨方歇,陈延之才恍惚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锦表妹,我定不会辜负你的。”陈延之心头空空的,看着傅锦娇羞的样子,自知是自己失礼在先,低声宽慰她道。 这日,快到申时,谢元姝才启程回府。 马车里,谢元姝乐呵呵的看着萧瑗。 见她这神态,萧瑗如何不知,谢少恒是什么心思,羞的脸颊红红的,低头不再看她。 谢元姝见她这般,笑得更开心了,纤细的手指不怀好意的戳戳她的胳膊:“宝桐,方才我探了砚青的口风,他并无任何推脱,唯一担心的是你给他做续弦会委屈了你。” 萧瑗这才抬眸,有些难以置信道:“表哥真的这么说?” 谢元姝这会儿也不逗她了,笑着点点头:“我还会哄你不成。你自幼就在国公府,砚青岂能不知你的性子,自然是满意你的。” 萧瑗心里忍不住的窃喜,可想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表哥虽点了头,还有大太太和大长公主殿下,她自知自己身份尴尬,想到大太太和大长公主殿下若闻着消息,也不知会不会觉得她痴心妄想,觉得她心术不正,暗中勾、搭了表哥。 想到这些,她的神色又变得有些黯然。 见她眼中的担心和犹豫,谢元姝轻轻抓着她的手,宽慰她道:“好了,其他的事情就别多想了,凡事有我呢。母亲最疼我,我定能让母亲松口的。” 等到两人回了府,两人往鹤安院去请了安,谢元姝便让萧瑗先回去了。 凤阳大长公主见状,如何不知女儿有话和她说。 只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事。 凤阳大长公主平日里再是纵着她,这会儿也忍不住的绷紧了脸:“幼姝,你说,是不是宝桐怂恿你的?她可是暗中早就对砚青有了什么心思?” 不怪凤阳大长公主这么想,这些年萧瑗虽在国公府,可她从未想过撮合她和谢少恒。 谢元姝鼓鼓腮帮子,下一瞬,眼眶也跟着红了,看着十分委屈的样子。 “难道在母亲心里,我就这么不懂事,连是不是当了别人手中的棋子都不知?” 凤阳大长公主哪里想到会惹了她哭,可再一想,自己方才确实是有些严厉过头了,随即缓和了语气道:“好了,不哭了,不哭了……” 谢元姝撇撇嘴,“皇后娘娘之前也不是没想过和谢家联姻,若非如此,前几日东宫选妃,菀姐儿怎会动了那样的心思。可母亲想过没有,若什么时候,皇后娘娘给道恩旨,把自己侄女指给砚青做续弦,我们谢家岂不被动。这京城的贵女,身份高的,谁也不会委屈自家姑娘做续弦,身份低一些的,瞧着温婉大方,可又哪里见识过大场面,如何当得了当家主母。便是日后入宫,给宫里的贵主请安,也不免战战兢兢,在御前失了规矩。” “可宝桐就不一样了,行事稳重,自幼就随我经常往宫里去,若不是那裴氏故意拿捏,怎可能婚事拖到现在。就是周家老夫人,若闻着这消息,也得感慨母亲宽厚仁慈。如此,周家和谢家算得上是亲上加亲了,又有何不妥。有宝桐在,哪怕日后有了子嗣,轩哥儿又如何会受丁点儿委屈。” 凤阳大长公主万万想不到女儿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惊讶的同时,又不免感慨她真的是长大了。 前几日,她就听说女儿拘在屋里给几个哥哥绣香囊,说要把给哥哥们求得平安符放在里面,让哥哥们随身携带。她当时就不免有些感慨,觉得女儿懂事了。这会儿,她更觉有些难以置信。女儿什么时候竟然想的如此通透,如此周到。便是连她,都未想的这么深远。 见母亲像是有松口的迹象,谢元姝偎依在母亲怀里,撒娇道:“母亲,您便依了女儿吧。宝桐陪我这么多年,从未因为自己的私心,和女儿求过什么。女儿岂能不替她打算,这些年,女儿身边能够说体己话的,也就宝桐一人。除了她,府邸年岁差不多的皆是小辈,便是宫里,几个公主见了女儿,也得行小辈之礼,若不是有宝桐陪着,女儿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事儿你容我和你大哥大嫂商量一下,切勿声张出去。”凤阳大长公主叮嘱道,可谢元姝如何看不出,母亲这是同意了。 15.不服 等到谢元姝离开,一旁侍奉的褚嬷嬷终于忍不住缓缓开口:“殿下,老奴思量着,表姑娘平日里知规矩,万万不会暗地里怂恿郡主和您开这个口。” 不用褚嬷嬷说,凤阳大长公主也不会真的疑心宝桐做了没脸的事。只是,她之前从未想过撮合两人。可细细琢磨一番幼姝的话,这门亲事未尝就不是门好姻缘。 何况,砚青也点了头。 这般思量着,凤阳大长公主开口吩咐屋里的丫鬟:“去给外头当值的人说,国公爷一回府,便让他过来一趟。” 等到凤阳大长公主用过晚膳,谢敬才回了府。 因为常年征、战,平日里又勤于练兵,谢敬第一眼给人的感觉颇有些严肃。 母亲急急把他寻去,谢敬还当是有什么要事,不想,竟然是为了砚青续弦之事。 听了母亲的话,谢敬不由有些感慨:“这些话真的都是出自幼姝之口?” 不怪谢敬心下诧异,他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妹子,年岁又差了那么多,平日里阖府上下的人谁不是把她当眼珠子来宠着。被众人捧着,谢敬当她一直小孩子心性,无忧无虑。怎么都想不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深刻的话来。 “可是有什么人在幼姝跟前嚼舌根了?”谢敬自问把妹妹护在羽翼之下,下意识的开口道。 凤阳大长公主摇摇头:“怎么可能?许她真的是长大了吧。前几日拘在屋里给你们几个哥哥绣香囊,说是要把那日特意请的平安符放进去,让你们随身带着。” 闻言,谢敬眼中满是笑意,可想到幼姝根本不通女红,便急急道:“府里也不是没有绣娘,哪里需要幼姝亲自拿针线了?仔细别伤了手才是。” 就知道他要心疼,凤阳大长公主笑骂一句:“你就纵着她吧。眼瞅着再过一年她就要及笄了,等到大婚那会儿,少不得要亲自绣了锦帕,鸳鸯枕,就当她现在练练手了。” 想到他再留不了幼妹几年了,谢敬颇有一种嫁女儿的心态,有些不舍。 凤阳大长公主看的直摇头,“这不知不觉间,她都这么大了。你父亲若是能看到,必会很欣慰的。只她自幼被我娇宠着,我之前还担心她孩子心性,嫁过去之后毕竟不比家里,难免受些委屈。今个儿瞧着,她是当真长大了。” 谢敬冷哼一声:“有我在,谁敢给幼姝委屈受!” 见他这般,凤阳大长公主笑着转开了话题:“好了,今个儿叫你来是说宝桐和砚青的事情,怎么扯到幼姝身上去了。” 周氏当年撒手而去,谢敬这些年心中一直都有愧,哪有不同意的。 “这事儿你回去还是和纪氏好好说说,她毕竟是长房太太,怕是心里还有别的什么想法。” 谢敬点点头:“儿子知道了。” 沉香院 听着大长公主殿下有意让宝桐给世子爷做续弦,纪氏脸上虽挂着笑意,心里总还是有些不怎么顺。 可她又哪敢说一个不字。 这些年,周氏在老爷心里是什么样的位置,她怎能不知。也正因为知道,她从未敢流露出任何的拈酸吃味,这些年和老爷也算是相敬如宾。 她不是拎不清的人,宝桐虽是丧母长女,可却是周氏的亲外甥女,这些年又陪伴郡主左右,知书达理,稳重大方,这样的人,她也寻不出哪里配不上世子爷。 阮嬷嬷方才一直都提了心,就怕自家主子刚才失了稳妥。 “夫人且宽了心,要老奴看,老爷方才肯问夫人的意见,那便是敬着您,您万不可因为表姑娘的事情,和老爷生了嫌隙。” 纪氏方才也只是一瞬间的惊讶和恍惚罢了,她执掌中馈这些年,怎可能失了半分分寸,但还是有些没忍住道:“这之前,母亲是丝毫都没流露出想把宝桐留在府中的意思,这会儿,怎么突然间竟然会有了这心思?” 阮嬷嬷恭敬道:“不管为着什么,大长公主殿下既点了头,这事儿就该备起来了。卫氏也走了四年多,世子爷屋里,也不能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这知道的是说世子爷情深,不知道的,难免觉得主子有别的心思。如今这事儿再无需主子烦心了,总归是大长公主殿下亲自挑的,断不会有错。” 纪氏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暗暗叹息一声:“你说的对,这也算得上是一桩喜事了。” 没等阮嬷嬷开口,就听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便是丫鬟们请安的声音:“大姑娘!” 谢云菀是又气又急,径直走到屋里,都顾不及给纪氏行礼问安,便气冲冲道:“母亲,这事儿可是真的?祖母真的有意让宝桐给大哥当续弦?” “没规矩的东西!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莽撞?”纪氏低斥一句。 谢云菀看母亲这神色,哪里还会不明白。 她不甘心的朝母亲行了礼,急急又道:“母亲,这事儿您可不能答应。那萧瑗算什么东西,丧母长女,扫把星一个……” 话还未说完,就见纪氏猛的把手中的杯子一震,怒极道:“住嘴!我看你如今是越发不知轻重了!什么丧母长女,你可知,宝桐虽姓萧,却叫先太太周氏一声姨母,便是碍着这个,你这丧母长女也不该说出口!” 谢云菀委屈极了,她平日里最是瞧不起萧瑗,不过是上门打秋风的表姑娘,不过是想仗着自己陪伴谢元姝左右,给自己的婚事添筹码,没想到,她竟然要成为大哥的续弦,日后便是这府邸的世子夫人。 凭什么?她到底哪里配的上大哥? 之前因为郭家二少爷之事,谢云菀虽然委屈,可她到底是国公府长房嫡出的姑娘,在萧瑗面前,她骨子里的倨傲自傲几乎是下意识的。这让她如何接受,自己平日里踩在脚底下,心中鄙夷的人,竟然成为她的大嫂。 她怎么就那么好命? 谢云菀是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母亲,这些年,因为您是爹爹的继室,忍了多少委屈。若让人知道宝桐成了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夫人,岂不让人觉得您软弱可欺。您但凡有些气性,也该拦着。” 纪氏何尝心里就痛快了,可为着这事儿,和老爷生了嫌隙,也惹得大长公主不喜,她如何会干这样的蠢事。 原她就有些不快,这会儿更是被谢云菀搞得心头一阵烦闷:“好了,大人的事情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孩子插手!” 谢云菀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心头难受极了。 见此,纪氏暗暗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也不是母亲恼你,这些日子,你看看你做的事情,哪一件得了你爹爹的欢喜。你以为我心底就痛快了,可即便不痛快,不还得忍着。若非如此,这些年,你爹爹能这般敬着我,你祖母能把这掌家之权交给我。” “人有时候总免不了忍些委屈的,切不能太过计较眼前的得失。宝桐做了世子爷的续弦又如何?不还得敬着我这婆婆,有老爷在,有你祖母在,她敢失了半分的规矩?怎你偏就容不下她?” 听母亲这么说,谢云菀整个人都好气死了。 母亲当真是愚钝,怎就能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 可她也知道,她再多说,必要惹了母亲的训斥,强压下心中的不快,等她回了自个儿屋里,伸手就要摔了墙角的花瓶。 伴雪手疾眼快的上前拦着,其他几个丫鬟早已经吓得跪在地上。 “姑娘,您便是生气,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再惹了流言蜚语。大太太这些年恭顺稳重,做什么事情不是小心翼翼,这事儿既然大长公主和老爷都点了头,大太太还能说一个不字?” “大太太又如何会为了一个表姑娘,惹了大长公主和老爷不喜。奴婢说句不该说的,日后姑娘总是要出嫁的,谁做了未来的世子夫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云菀就是气不过,虽母亲没说,可她怎么猜不出来,萧瑗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想着攀大哥这高枝。以她对谢元姝的了解,这定是谢元姝在祖母面前说了什么,否则,萧瑗哪来这么大的脸。 谢云菀气的正是这个。 凭什么,凭什么她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肆意妄为,都敢插手长房的事情,祖母和爹爹竟然还纵着她。 谢元姝并不知谢云菀因着宝桐的事情差点儿抓狂。 她前脚才从母亲那里回来,就有丫鬟进来传话,说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内侍小林子过来请安了。 谢元姝抿抿唇,想到东宫选妃那日,朱崇说他宫里有上好的人参要送给她,她的眼神就冷了几分。 “奴才给郡主请安。” 谢元姝有些走神,眼皮都没抬,懒懒的靠在大红色金丝迎枕上。 “之前郡主身子抱恙,太子爷很是担心,这不,便差人开了库房让奴才亲自把这上好的人参送来。”小林子恭敬的回禀。 一旁,芷东缓步上前把东西收下,笑着道:“郡主大病初愈,身子有些懒散,回去回禀太子殿下,就说太子殿下的好意,我家郡主心领了。” 小林子不过是跑腿的,哪敢胡乱揣测,点头就离开了。 芷东侍奉自家主子这么久,如何不知,郡主这是故意给了太子殿下没脸。 可为什么呢? 这时,萧瑗过来了。方才,她在门口瞅着了小林子的身影,早已知道是太子殿下差人给郡主送了上好的人参。 可让她琢磨不透的是,郡主似乎看着并不高兴。 芷东朝她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见她来了,谢元姝拽了她的手坐在旁边,笑着把母亲的态度告诉了她。 萧瑗脸颊红红,有几分不敢相信。 “郡主……” 谢元姝有几分打趣道:“过不了多长时间,这郡主再叫不得了,该改口叫我小姑姑呢。” 原还有几分感伤的萧瑗被她逗得噗嗤笑了出来。 16.掌嘴 翌日一早,等谢元姝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芷东笑着递了浸湿的帕子上前,“奴婢许久没见郡主睡得这么沉过,便交代底下的丫鬟,谁都不许扰了郡主。” 谢元姝揉揉眼睛,睡了这么长时间,这会儿她是浑身舒爽。她也知道,大概是昨个儿宝桐的事情有了着落,她绷紧多日的神经终于是放松了些。 重生一世,她一直害怕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事情依旧按着上一世的轨迹发展。 担惊受怕了这么些日子,谢元姝今个儿的心情是格外的好。 芷东看在眼里,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因为心情好,谢元姝今个儿早膳都比往日要用的多一些,正琢磨着一会儿叫了宝桐来,往鹤安院去给母亲请安,不料竟有丫鬟急急进来回禀:“郡主,不好了,大姑娘往表姑娘屋里去,闹腾起来了。” 谢元姝听着,眉头微蹙。 她想过谢云菀定会对此事耿耿于怀,却不想,她竟然如此沉不住气。 兰颐院 萧瑗用过早膳,正准备往谢元姝屋里去,就听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谢云菀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萧瑗哪能不明白她是为了什么事情来,只她怎么都没想到,谢云菀竟是丝毫都不给她留情面。 “萧瑗,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若是个规矩的,便不该把大哥当做你的救命稻草。丧母长女,这些年能寄居在府邸,不过是仗着祖母的怜惜。没想到你脸皮这般厚,得了祖母的庇佑非但不知足,还恬不知耻的想一辈子都留在国公府。” “我原还以为你有这自知之明,没想到,你就是只大尾巴狼,装模作样的,哄骗的小姑姑团团转不说,如今还敢盯上世子夫人的位子?你也不照照镜子,你到底配不配!” 谢云菀是断然不会让萧瑗得逞的。昨个儿夜里她辗转反侧,胸口堵着一口气怎么都出不来,她若不这么闹腾一番,萧瑗怕真的就留在府中了。所以,即便是冒着被祖母训斥的风险,她也得试一试。 她毕竟是祖母嫡亲的孙女儿,祖母便是再动怒,也不会真的和她生了嫌隙。何况,她这么做,全都是为了国公府。 饶是知道谢云菀平日里瞧不起自己,当她不过是上门打秋风的表姑娘,可被她这么劈头盖脸的骂着,萧瑗还是险些没站稳。 “大姑娘,你误会我了……” 萧瑗解释的话还未说出口,却见谢元姝缓步走了进来。 谢云菀微微怔了怔,她不是没想过,会惊动了谢元姝,可她既然敢闹腾,便不会轻易的退缩。 谢元姝看了谢云菀一眼,低斥一句:“蠢货!” 谢云菀哪里能沉得住气,哽咽道:“小姑姑,你真的是被萧瑗给骗了,这外头的人谁不知她称之前的大太太一声姨母。若她是个守本分的,就不该给国公府惹这样的麻烦。她若成了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让我娘亲脸面往哪里搁。这不是弄得家宅不宁吗?” 见谢元姝不说话,她定了定,又道:“小姑姑,这些年她有您在旁护着,就该更知进退,可她,这是要害我们谢家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屋里侍奉的丫鬟早就吓得跪了一地,谢元姝却是噗嗤笑了出声。 “小姑姑……”谢云菀心里一阵慌乱,委屈的看着谢云姝。 “来人,押了大姑娘往祠堂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才可起来。”谢云姝云淡风轻的开口。 谢云菀的眼中满是惊讶,下一瞬,她一把推开上前想要押着她的婆子,大声道:“谢元姝,你怎么敢!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你怎么就不去死呢?当年祖母四十五岁高龄生下你,京城谁不说祖母是老蚌生珠,你可知你自生下来就是个笑话!” 一旁,伴雪几个丫鬟倒想替自家姑娘求情,可听着这话,却险些没吓晕过去。 姑娘是疯了不成?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谢元姝心里是明白谢云菀对她的嫉恨的,可也万万没想到,她竟敢编排起母亲来。 “来人,掌嘴二十,看她日后还敢不敢这般大不敬!” 若之前婆子们押了谢云菀往祠堂去,心中不免还有些犹豫,可这会儿,她们哪里敢有丝毫的犹豫,就大姑娘那番话,掌嘴都是轻的。 只见两个婆子冲上前,一左一右的制住谢云菀,另一个婆子,扬手就是一记凌厉的耳光。 一时间,屋里的人都震住了。 萧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郡主,都是我的错,此事都是因我而起,郡主若是罚,便罚我吧。” 起先,谢云菀还使劲的挣扎着,歇斯底里的样子恨不得冲上前杀了谢元姝,可几个巴掌之后,她的嘴角都是鲜血,之后便是苦苦的哀求声。 萧瑗何时见过郡主动这么大的怒,她本就心思重,更觉自己是个罪人。 谢元姝也没扶她起来,一字一顿道:“宝桐,我今个儿罚她,并非因她来找你闹腾。而是她竟敢有那些大逆不道之话,当真是其心可诛!” “母亲和大哥既点了头,许你做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夫人,那便是看中你的品性。记住了,从今个儿起,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我们谢家,若小辈们犯了什么错,该罚便罚,毕竟日后砚青是要袭爵的,若还把自己当成寄居在国公府的表姑娘,我想,不仅仅是我,连母亲都会失望的。” 萧瑗微微怔了怔,半晌之后,她缓缓站了起来。 郡主对她的提点,她如何听不出来。这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子,是郡主从中相帮,可日后的路,都得靠自己一步步走的。 见她起身,谢元姝眼神里满是欣慰。 这边,婆子们也都已经止了手,看谢云菀狼狈至极,谢云姝淡淡道:“我知你心中不服,无妨,你大可以在大嫂面前哭诉,说我这当小姑姑的,故意给你没脸。我倒要看看,大嫂会怎么偏袒你!” 纪氏那很快知道了谢云菀被罚的消息。 “你说郡主使人掌大姑娘的嘴?!”纪氏差点儿晕过去。 进来回禀的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太,具体怎么回事,奴婢也不知道。只晓得大姑娘因着表姑娘要给大少爷做续弦之事,往表姑娘屋里去闹腾。郡主许是因此恼了大姑娘。” 纪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上次因着菀姐儿在宫里失了规矩,谢元姝出手打了菀姐儿,她虽也觉得菀姐儿不该有那非分之想,可毕竟是自己的亲闺女,心里如何能痛快了。谢元姝这瞧着是打了菀姐儿的脸,实际上,阖府上下谁不看她的笑话。 而今,这才没过几日,她竟使人掌菀姐儿的嘴,这如何说的过去? 姑娘家都是要脸面的,哪怕是大长公主,顶多不过是罚姑娘们抄经书,哪里会给姑娘们这样的难堪。 这若传出去,菀姐儿还要不要做人了? 纪氏想着这些,气急的站起身,就要往凤昭院去。 菀姐儿因着宝桐的事情,心中不快,去找宝桐的麻烦,她何至于就为了维护宝桐,这般作践菀姐儿。 阮嬷嬷看她震怒,小心翼翼道:“夫人,郡主平日里不是张狂之人,这里面该是有什么缘由的。” 纪氏这个时候怎能听得进去劝,她只知道谢元姝这是生生的打了她的脸。 阮嬷嬷知劝不住自家主子,急急跟了上去。 等纪氏到了兰颐院,看着脸肿的通红,浑身狼狈的谢云菀,险些气的没晕过去。 谢云菀见母亲来了,猛的冲上前,抱着纪氏的腿,歇斯底里的哭了起来:“母亲,您要给我做主,这次,您一定得给女儿做主……” 纪氏又气又急,她平日里鲜少有震怒的时候,可这会儿,让她如何能不动怒。 “郡主,你平日里偏袒着宝桐,大嫂也不说什么。可菀姐儿到底姓谢,你怎能为了一个外人,这般给菀姐儿没脸!” 面对她的质问,谢元姝嘲讽的勾勾唇角,幽幽道:“大嫂,您也不问问,我到底是因着什么原因,要这样罚菀姐儿。” 看她神色自若一点都不像做了错事的样子,纪氏身子猛地一僵,凌厉的视线就朝伴雪几个丫鬟看去。 伴雪跪在地上,支支吾吾的。 见状,纪氏的脸色变得更是难看了。 谢元姝冷哼一声,浅笑道:“罢了,她不敢说,那便由我说给大嫂听。” “菀姐儿说,当年母亲四十五岁高龄生下我,京城谁都说母亲是老蚌生珠,而我,自生下来就是个笑话。” 纪氏便是想破脑袋也万万想不到,女儿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谢云菀,哽咽道:“你可曾说过这样的话?” 谢云菀一阵胆怯,委屈的看着她。 看她这样,纪氏气急骂道,“孽障!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的孽障!” 说完,眼前一黑黑,直接就晕了过去。 “大夫人!大夫人!”周围瞬间乱成一片。 17.请罪 纪氏被人抬着回了沉香院。 若能这么一直睡下去倒也好了,等她醒来,几乎是恍惚了那么几秒,才回过神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阮嬷嬷暗暗叹息一声,拿了浸湿的帕子上前,“主子,您可不能真的倒下去。殿下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便是看着您往日恭顺守礼,也不会太为难您的。” “方才大姑娘一直守在您跟前,老奴见她哭的厉害,脸上又都是伤,这若真的留了疤,如何是好,便做主让大姑娘先回去了。” 想到那孽障,纪氏几乎是倒抽了口气,可到底是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她终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那孽障怕是真的被脏东西魇住了,嬷嬷,你说我这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生了这样不知规矩的东西!” 说完,纪氏挣扎着就要起身,往鹤安院去请罪。 丫鬟们侍奉着纪氏重新梳了妆,就出门了。 鹤安院 今个儿这天气好,二太太姜氏三太太董氏用过早膳后就往鹤安院来陪着凤阳大长公主打叶子牌了。 中间不免提起宝桐给谢少恒做继室的事情来。 “宝桐自幼就住在府中,懂礼知规矩,这桩婚事再好不过了。也是媳妇迟钝,之前竟没想到这一茬。”姜氏昨个儿闻着消息时,还满是诧异。不过到底这事儿和他们二房没什么关系,大长公主既然点了头,这事儿该就是定了。 董氏也笑着道:“二嫂说的是,这孩子我也喜欢的很。” 凤阳大长公主听着这话,眼中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又闲聊几句之后,姜氏又说到安阳侯府裴家老夫人寿辰将至。前几日东宫选妃,如今旨意虽未下达,可京城谁不知道,裴家日后便是太子的岳家了。 有了这么一桩喜事,这次裴家老夫人寿辰,必定是门庭若市。 还未再多说,就见褚嬷嬷脸色阴沉的走了进来。 等她回禀完,二太太三太太差点儿没吓傻在那里。 当年,大长公主四十五岁高龄生下郡主,她们这些当儿媳的,难免意外。可这到底是一桩喜事,谁敢多说什么。 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大姑娘竟然会如此心存怨念。 屋里的空气瞬间像是凝滞了一般,凤阳大长公主气极反笑,“东宫选妃做出那样的丑事来,我这当祖母的,原还当她是个孩子,因着郭家二公子之事,让她一时蒙了心。这会儿看着,平日里的礼仪教养大抵也都是装出来的!” 自打幼姝生下来,她是当眼珠子宠着,万万想不到,这没规矩的东西会拿着这事儿让幼姝难堪。 “去,去把那孽障叫来!我倒要问问,这些年我这当祖母的可曾苛责过她,竟让她如此记恨于心?” 还未等阮嬷嬷出门,就听外头丫头进来回禀,说大太太来了。 纪氏知这事儿非同小可,如何敢替谢云菀求情,一进门,也顾不得二太太和三太太也在,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哽咽道:“母亲,是儿媳这些年教导有失,才让那孽障口出狂言,还请母亲责罚!” 纪氏脸色苍白,看得出也吓坏了,可出了这样的事情,凤阳大长公主再念着她往日里沉稳规矩,她也逃不过这教导之失。 凤阳大长公主是这府邸的老祖宗,便是活到这个岁数,也从未这样的没脸过。 尤其想到老国公爷当年西南征战,都没能见到女儿一面,心头的怒火更是一阵翻滚。 一旁,二太太姜氏忍不住开口道:“大嫂,你是什么品行,母亲岂能不知,又如何会怀疑你暗中教唆。只是,她惹出这样的事情,如何就敢躲在屋里,反倒是大嫂在这跪地请罪。” 纪氏身子猛地一僵,却在这时,门口一阵响动,接着便听到守门的丫鬟恭敬的声音:“奴婢给郡主请安。” 谢元姝方才在门口就已经闻着了里面的动静,等她一进门,就见纪氏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见她来了,凤阳大长公主慈爱的目光看着她,招手让她上前。 这些年,她以为在自己的庇护之下,幼姝定是丁点儿委屈也不会受。可如今,竟有人拿那件事故意给幼姝没脸,想着这些,凤阳大长公主眼眶就不由有些微微发红。 谢元姝偎依在母亲身边,低声道:“母亲,幼姝能有母亲庇护,有几个哥哥宠着,丁点儿都不委屈。” 说罢,视线落在纪氏身上,又道:“便是大嫂,平日里也是极其护着我。” 纪氏万万没料到谢元姝这个时候会替她说话,忍不住拿了帕子掩面低泣出声。 看她这样,谢元姝缓缓道:“我既已罚了菀姐儿,这事儿便就此作罢。她毕竟是我们谢家长房嫡长女,若真的闹腾太大,她失了脸面是小,连带着谢家失了名声,就不值当了。只是,大嫂也该好生教导菀姐儿一番,若有下一次,纵是我有心绕过她,大哥那里,定也不会无动于衷的。” “我们谢家以孝治家,就菀姐儿今个儿这些话,便是直接搅了头发送到庵堂当姑子,也不算委屈了她,你说呢?” 既然幼姝已经这么说了,凤阳大长公主也不想显得太苛责,只沉声道:“好了,起来吧。过几日便是安阳侯府裴家老夫人寿辰,之后宝桐和砚青的事情也该备起来了,就让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在旁帮着你,万不要出了任何的差错。” 凤阳大长公主这么说,纪氏如何不知,殿下到底是因为这事儿恼了自己,否则,也不会特意说让董氏和姜氏在旁帮着她。 可她又如何敢有任何的不满,恭敬道:“那便麻烦二弟妹和三弟妹了。” 等到纪氏回了沉香院,再忍不住伸手甩了桌上的茶盏,厉声道:“还不让那孽障滚过来!” 此刻,谢云菀坐在檀木雕花梳妆台前,看着西洋镜中自己惨不忍睹的脸颊,虽已经敷了膏药,可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到底是十几岁的姑娘,众目睽睽之下受了这样的委屈,脸上的疼痛是小,这心头,却恨不得杀了谢元姝。 “姑娘,您莫怕,这是上好的膏药,不出几日,定看不出丝毫的伤痕来。”伴雪低声宽慰着。 谢云菀一把拿过她手中的膏药,恨恨的甩在地上,“你也看到了,小姑姑是怎样的嚣张跋扈。我今个儿确实是失了些规矩,可难道那些流言蜚语不是真的吗?她如何能为了这个,让我如此没脸。” “她被祖母千娇百宠的长大,难道我心里就不苦。她怎敢,怎敢这样作践我。” 伴雪哪里不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见她这般,又如何敢再劝。 她心头担忧的是,大夫人往鹤安院去请罪,姑娘若是个聪明的,也该前去的。 可姑娘如今也大了,脾气是愈发的喜怒无常了。她这当奴婢的,即便是有心想劝着些,也得斟酌着些才敢开口。 见她欲言又止,谢云菀如何不知她在想什么,脸上立时就涌了怒火,“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如何还能见人。这脸上的伤,若让二房和三房的人瞧见,不定背地里怎么笑话我。” 说完,狠狠攥着手中的帕子,落下泪来。 见状,伴雪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任由谢云菀哭闹着,直到大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琥珀过来传话,说大夫人请大姑娘往屋里去。 谢云菀脸上有几分难堪,也有几分愠怒。可到底也不敢不去。 纪氏因为失了脸面,从鹤安院一回来,就头晕的靠在了迎枕上。 见谢云菀缓步走进来,她面色瞬间就变了,“孽障!还不给我跪下!” 谢云菀委屈的轻咬嘴唇。 看她脸上的伤痕,纪氏是又气又急,“你是魔怔了不成?纵母亲平日护着你,你怎敢那样口出狂言?这次若不是郡主在你祖母面前说了话,母亲即便有心护你,你祖母也必绕不过你。” 这不提谢元姝还好,一听这话,谢云菀脸上便青一阵白一阵的,“母亲,您还真信小姑姑替女儿说话。她这是在故意给您没脸呢。” 纪氏一听这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你这糊涂东西,怎就这么不懂事。你是非要气死我吗?” 谢云菀哽咽道:“反正每次不管什么事情,错的总是女儿。女儿若不是心头气不过,又怎么会去找宝桐,若不是觉得宝桐做了大哥的续弦,会让母亲没脸,又怎会生了这样的事端。” 听着这话,纪氏猛的咳嗽几声,好半晌才缓过来,“我昨个儿已经和你说了,让你莫要插手此事,你偏不听劝。罢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只盼着你能好生反省反省,若再惹出这样的事端,你父亲如何能轻饶你!” 看母亲这般,谢云菀心里恨的直咬牙,可也不敢再出口反驳。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纪氏只有盼她好的,如何能真的不替她着想,尤其看她脸上伤痕累累,她也不忍再责罚她,暗暗叹息一声之后,便遣她出去了。 等谢云菀离开,纪氏揉了揉微微有些发痛的太阳穴,感慨道:“也该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了,只她这样不懂事,尽耍那些小聪明,这次,更是让殿下寒了心,殿下怕是再不会过问她的婚配了。” 18.礼物 接下来几日,谢元姝都拘在屋里做针线,终于赶在安阳侯府老夫人寿辰前三日,把给几个哥哥的锦囊做好了。 这日萧家来了帖子,说是明个儿会亲自接了宝桐回府,谢家和萧家既有结亲之意,那大婚前,宝桐再住在国公府,就有些不合适了。 如今,京城谁人不知,凤阳大长公主有意把宝桐留在国公府,萧家说什么也得在安阳侯府老夫人寿辰前,把宝桐接回府的。否则,届时丢的可都是萧家的脸面。 不用想,裴氏暗地里不知摔了多少杯子。明明平日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继女,陡然成了忠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夫人。裴氏初闻着消息时还不信,大长公主殿下是疯了不成?这京城的贵女多的是,怎么就肯给宝桐这体面? 可这事儿又岂容她不信,就连萧家老夫人,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次也坐不住了,直接把她叫到跟前,训斥了一番。 “你也瞧见了,大长公主殿下这是要抬举宝桐,往日里你再怎么不待见宝桐,日后也给我把这心思收起来,没得让人看了笑话。” 按说宝桐是萧家长房嫡长女,即便裴氏因着私心,故意给宝桐没脸,萧家老夫人也该对宝桐有些怜惜之情。偏偏当初这桩婚事萧家老夫人并不喜欢,她私心是想让自己的内侄女嫁给长子的,没想到,萧家老爷不同意,看中了周家的嫡女。因着这原因,萧家老夫人连带着便不喜宝桐。加之周氏生了宝桐就去了,萧家老夫人更觉晦气,这些年,也就放任裴氏故意给宝桐没脸。 可今非昔比,她也没想到这平日里丝毫不显山露水的嫡长孙女竟然有如此造化,大长公主亲自点名让她给世子爷做续弦。这个时候,她如何还能坐得住。 有老夫人这番话,裴氏这心底再不乐意,也只能应下。 她倒是想给宝桐没脸,可宝桐从今个儿起代表的可是谢家的脸面,若惹了大长公主震怒,闹到皇上跟前,她身后即便有安阳侯府,也断然救不了她。 萧瑗听着裴氏亲自接她回府的消息,颇有些难以置信。 谢元姝冷哼一声:“看她日后还敢不敢得瑟,若她再敢为难你,无需我开口,母亲定也不会轻饶她。便是让你爹爹休了她,萧家也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萧瑗如何不知,谢元姝并不是在说大话。 想到自己这些年受的委屈,想到她如今的这一切,都是谢元姝给的,她就忍不住红了眼睛:“郡主……” 谢元姝轻轻抓着她的手,“好了,日后再不许哭了。就把以前所有的委屈都忘了,日后,有我在,有母亲在,有砚青在,整个京城,谁还敢给你委屈受。” 知道郡主不喜她哭,萧瑗强压下眼中的泪水,笑着道:“郡主的话我都记下了,这接下来的路我一定不会让郡主失望的。” 等到第二天,裴氏果然来了,身边还带着她唯一的嫡女萧妤。 只见她一身杏色遍地兰花银丝褙子,头上戴着白玉南珠九转玲珑簪,显然是精心装扮过的,可再怎么装扮,压盖不住脸上的憔悴。想必,昨个儿夜里是彻夜未眠。 等她给凤阳大长公主恭敬的行了礼,凤阳大长公主浅笑道:“坐吧。” 凤阳大长公主虽已赐座,可裴氏到底是心虚,也只敢坐了半个身子。 等她落座,终于把视线落在了萧瑗身上,满脸的笑意道:“有些日子没见,宝桐瞧着倒是长高了些。” 裴氏确实也不知该如何寒暄,往日里对着这继女,她什么时候给过她好脸,这会儿陡然一变,她嘴角虽堆着笑,到底是有几分讪讪的。 “太太。”萧瑗恭敬的福了一福。 萧瑗一如既往的恭顺,可落在裴氏眼中,却觉得她这声太太,颇有些意味深长。 谢元姝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偎依在凤阳大长公主身旁,撒娇道:“母亲,宝桐虽是嫁到我们谢家,可这些年,宝桐也和府中的姑娘们一般,女儿已经想好了,把之前宫里赏赐的嵌猫睛石掐丝坠珠金簪给宝桐做添妆,另外还有城北的一间茶铺,城南的庄子。母亲觉得如何?” 凤阳大长公主再疼爱她不过,如何不知她耍什么小聪明,这是故意在提醒裴氏,宝桐今时不同往日,她若再敢别有用心,谢家肯定是不依的。 果然,裴氏顿时就脸色一阵苍白,藏在袖子中的手也紧紧的攥着。 她早就听闻凤阳大长公主宠着郡主,可这样的无法无天,这样的倨高自傲,还是让她微微有些心惊。 一旁,褚嬷嬷笑着道:“殿下,郡主这哪里是在说自个儿,这分明是向您讨宝桐姑娘的添妆呢。” 一句话逗得凤阳大长公主更是忍不住笑了出声,宠溺的看看谢元姝道:“你这小东西,竟敢把主意打到母亲头上来。” 说罢,吩咐褚嬷嬷道:“那便把那白玉连珠飞燕钗和红宝石串珠蝶恋花金顶簪给宝桐做添妆吧。” 萧瑗忙起身谢过。 一时间,裴氏的脸色更有些挂不住了。 来之前还想着,何以凤阳大长公主会给宝桐这样的体面,这莫不是宝桐暗地里和世子爷有了什么丑事,可这会儿,她再不敢这么想,就凤阳大长公主对宝桐的恩宠,这哪里像是生了嫌隙的样子,这分明就已经把宝桐当做了自己的孙媳妇。 正说着,外头有丫鬟进来回禀:“回殿下,大夫人和大姑娘过来请安了。” 裴氏并不知谢元姝之前给了谢云菀没脸,见纪氏进来,笑着站起身和纪氏相互见了礼。 几日不见,谢云菀脸上的伤也好了大半,又因为上了妆,倒也没叫人瞧出丝毫来。 她这几日都拘在屋里,今个儿被纪氏逼着,才肯往鹤安院来。 听说裴氏今个儿带了萧妤亲自往府邸来接宝桐回府,谢云菀心中虽不喜,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闹出什么事儿来。 她瞧得出,裴氏对宝桐的态度到底是不一样了,原不过是她任意拿捏的继女,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忠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夫人,这事儿,裴氏怕是有些日子才能晃过神来。 那日她被谢元姝责罚,虽祖母没责罚她,可到底还是被谢敬知道了。谢敬素日里以为纪氏是个周全的,后宅的事情也都全权交给她,万万想不到,她亲自教导出来的女儿,会说出那般大逆不道的话来。 气的就要差人要把谢云菀送到外头的庄子上。 纪氏跪在地上,哭着求他:“老爷,那孽障,老爷怎么罚她都不为过。妾身不敢替她委屈。可她毕竟是我们谢家长房的嫡长女,这若突然被送到郊外的庄子上,岂不惹人揣测。妾身如何敢再因着她连带了二房萱姐儿的婚配。” 看她这样,谢敬狠狠甩袖就往书房去了。虽没有真的叫人强压了谢云菀往庄子上,可这几日里,都没往纪氏屋里来。 纪氏如何能不知,老爷这是真的恼了她了。 好在谢家没有姨娘,否则,纪氏这次是真的哭都不知往哪里哭去。 纪氏平日里最会揣测凤阳大长公主的心意,这会儿,听说大长公主和郡主特意给宝桐添了妆,她又如何能丁点儿表示都没有。 这不仅得有表示,还得让大长公主知道,对于宝桐给世子爷做续弦,她是丁点儿的不喜都没有。 便笑着说要把城中的一间铺子给宝桐做添妆。 谢云菀闻言,差点儿没坐得住。 母亲手里有多少东西,她岂能不知。原先母亲和她说过,这铺子是要给她的。而今,竟然便宜了宝桐,她怎不知母亲是在将功赎罪,是在作为祖母看,可即便知道,她心头还是一阵愤怒。 凤阳大长公主笑着点点头,自然不会说什么。 等到裴氏带了宝桐离府,谢云菀和纪氏回沉香院的路上,她再也忍不住,嘀咕道:“母亲,您之前说过要把那铺子留给女儿做嫁妆的。” 纪氏忍不住皱眉,低斥一句:“眼皮子浅的东西,之前做了那样的蠢事,母亲如何能连点儿表示都没有。” “只盼你祖母别因此真的恼了你。” 谢云菀心中不满,可也不敢再说什么。 见她这样,纪氏暗暗叹息一声:“后日便是安阳侯府老夫人寿辰,到时候万不可再失了规矩,可记住了?” 谢云菀不由红了眼睛:“母亲,如今连宝桐都成了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不定会有多少人背地里笑话女儿呢。” 纪氏知她心里不好过,看着她一阵沉默,半晌之后,才暗暗叹息一声,“你放心吧,母亲定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 这边,谢元姝陪着母亲修剪一番院里的花草,才回了凤昭院。 “郡主,奴婢倒也奇怪了,大太太怎么就教养出了大姑娘这样的闺女。莫说府中,便是外头,谁不知道大太太的品性,这若大姑娘再不知悔改,大太太就是再身子正,也免不了一些流言蜚语。奴婢听说,大老爷这几日都宿在书房呢。” 谢元姝轻抿一口茶,缓缓道:“大哥最重孝道,这次如何能不恼了大嫂。” 正说着,谢少阳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谢元姝笑骂一句:“这是遇着什么开心的事儿了?” 一旁,芷东早已奉上了茶。 谢少阳大口喝了茶,才道:“皇上留了镇北王世子爷在御林军,这不,今个儿大家兴致高,就往围场去了。” 说着,从袖子里拿了一把赤金镶汉白玉短匕首来,笑道:“那日,我只随口和世子爷说了一句,小姑姑把宫里赏的匕首给了我防身用,没想到,世子爷今个儿竟给了我这个,说是拿来给小姑姑玩的。” 谢元姝直接就愣在了那里,不过她身份摆在那里,韩砺给她送个小礼物,谁又敢说什么。 只她有些琢磨不透,他怎么会突然送自己东西玩? 还是说,他知道自己入京为质,想借着自己让韩家和谢家搭上关系。 可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谢元姝并不反感。重生一世,她早已有心让谢家和韩家结盟,只是苦于不知该怎么做,怕惹了皇上的猜忌。 而今,韩砺既主动示好,倒也解了她的一桩心事了。 谢元姝拿过匕首,利刃出鞘,那幽幽寒光,不用想,定是削铁如泥。用这个来当贴身之物,谢元姝上一世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可这一世,她心中很是满意。 19.贺寿 很快到了安阳侯府老夫人寿辰这日。 芷东侍奉着自家主子梳妆妥当,谢元姝站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中自己的模样,微微勾了勾唇角。 她再不是那个被困在陈家后宅的可怜女人,再不会被陈延之送给新帝,重生一世,她定会让这些人都付出代价。 “郡主,大太太,三太太和几位姑娘已经往二门去了。”门外有丫鬟回禀着。 谢元姝眉头微蹙,按说今个儿安阳侯府老夫人寿辰,二嫂也该去的。 一旁,芷东缓声解释道:“今个儿一大早,礼部侍郎家差人来传了话,说是他们家老太太不小心摔了一跤,二太太急急往大长公主那里请了安,便回娘家去了。” 谢元姝点点头,带了芷东几个丫鬟出了凤昭院。 等她过去时,纪氏和董氏也刚到没几分钟。 见她来了,纪氏笑着拽了她的手,道:“郡主今天气色是真好。” 嘴上这么说着,可她心里却忍不住的一阵心惊。 自打郡主这次醒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两次责罚了菀姐儿,这罚便罚了,竟是丝毫都不留情面。 这样的谢元姝,和她记忆中如何能一样。她这当大嫂的,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除了被大长公主娇宠着,之前可从未做过任何打她脸面的事情。可这次,她却这样的雷厉风行,这样的不留余地。 饶是纪氏平日里再规矩守礼,这几日心头也忍不住的琢磨起来。 细细算算,这所有的事情,哪件不是谢元姝突然发作,竟让她有些怀疑,她有些在针对菀姐儿。 可怎么会呢? 她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谢元姝,只见她一身月白色金丝滚边褙子,紫色牡丹挑线裙,梳着双丫髻,头戴白玉珠花,乌黑的眸子里满是镇定,这浑身的气势竟然和大长公主年轻那会儿,有九分相似。 一旁,董氏也忍不住夸赞道:“大嫂说的没错,郡主可不是一日比一日气色好了。” 董氏是真心喜欢谢元姝,加之她听说前几日谢元姝把宫里赏赐的匕首拿给儿子当防身用,心头更觉欣慰。 她初嫁到谢家,面对这么一个年龄相差这么多的小姑子,多少也是有些不适,可这些年相处下来,她是真喜欢这孩子。 纪氏笑着附和道:“郡主是随了殿下,就是这浑身的气度,也越发和殿下相似了。” 说笑间,几人相继上了马车。 马车里,谢云萱紧挨了谢元姝坐下,“小姑姑,宝桐姐姐今天应该也会往安阳侯府去吧。” 谢元姝笑着点点头。 裴氏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往日里,鲜少带了宝桐往外头去走动,她眼中除了自己的嫡女萧妤,如何肯给宝桐体面。若不是这些年,宝桐陪伴她身边,外面的人怕是都不知安阳侯府有个嫡长女了。 可这次,她如何再敢这样小家子气,也不怕大家背地里戳她的脊梁骨。 谢云菀沉默的看着两人,心头暗恨。 可是转念一想,她谢元姝得意个什么劲儿。那日她在城南围场见着陈延之和傅锦互诉衷肠,她就等着瞧,总有一天谢元姝会成为这整个京城的笑话。 那陈家大夫人是个厉害的,怎可能让区区一个傅锦毁了谢家和陈家的姻缘,可她也极其溺爱陈延之,定会暗中护着陈延之。 最好谢元姝就这样傻乎乎的嫁到许家,到时候,即便等到东窗事发,便是祖母再护着她,她也休想再和以前一样骄傲自恃。 想着这些,她微笑着开口道:“二妹尽管放心吧,如今整个京城谁不知道祖母要给宝桐这体面,那裴氏再是个不知规矩的,也多少会有些忌讳的。” 说完,她顿了顿,像是有几分斟酌,又道:“不过裴家如今出了个太子妃,即将成为真正的皇亲国戚,裴氏这当姑母的,心头怕是早就乐开了花。宝桐即便是我们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可入宫少不得还得低太子妃一头,所以这最终谁输谁赢,谁能说得准呢?” 谢元姝抬眸,似笑非笑的看着谢云菀。 这样的目光下,谢云菀到底是被逼着转开了头,可心底如何能服气。 她又说的没错,裴家姑娘成了东宫太子妃,钦天监那边挑了吉日,过几日乾清宫该就有旨意了。宝桐当了大哥的续弦又怎样,她身份再高能高的过太子妃。 马车很快到了安阳侯府门口。 果然如谢云菀所想,门口早就停了许多马车。 裴家大太太骆氏早就在门口等着了,知道今个儿大夫人携了郡主来,忙笑着引了几人往后院去。 等到了裴家老夫人的宁春堂,早有人给裴家老夫人拜寿请安。 今个儿是裴家大喜的日子,便是以往寿辰,裴家老夫人也没这个体面。如今,外头都知道裴家出了位太子妃,便是平日里鲜少走动的人家,今个儿也都来贺寿了。 裴家老夫人如何能不高兴,穿着一身紫色金丝如意纹褙子,头上戴了赤金镶红宝石头面,满脸的笑意,看上去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几岁的样子。 裴青榆站在裴家老夫人身侧,一身缕金百蝶穿花褙子,几日不见,早已有了几分上位者的尊荣。 等谢元姝给裴家老夫人拜了寿,只见她浅笑的上前,微微欠了欠身:“郡主。” 见状,裴家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一旁,裴家二房太太笑着打趣一句:“这过几日就该改口叫姑母了。” 裴青榆脸上顿时满是羞涩。 谢元姝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若不是重活一世,谁又能想到,几日后,泰山地震,裴青榆与太子妃之位失之交臂,瞬间,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和太子议过婚事,日后又有谁敢娶她。裴家老夫人闻着消息,当日就中风病倒了。 这时,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姑奶奶和几位姑娘过来了。 谢元姝恍然回神,果然,裴氏带了宝桐和萧妤走了进来。 宝桐给裴家老夫人送了亲自绣的松岭贺寿抹额,她笑得端庄,裴家老太太晃了下神,才笑着道:“瑗丫头有心了。” 对于宝桐成了忠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裴老夫人着实也意外的很。心里也忍不住懊悔起来,前些年怎就没劝着点儿女儿,可又一想,裴家现在成了太子的岳家,纵是仗着这个,她也不敢仗着自己攀了高枝不敬裴氏这继母。 没一会儿,更多的宾客往宁春堂来给裴家老夫人贺寿。 陈家的人自然也来了。 只是,谢元姝的目光再不会痴痴的看着陈延之。百无聊赖间,她正准备拉了宝桐往水榭去吃茶,却在这时,有丫鬟进来回禀,“老夫人,韩家世子爷过来给您请安了。” 谢元姝下意识的回眸,就见韩砺一身石青色团花暗纹刻丝袍子,头戴玉冠,浅笑着走了进来。 众人谁不知道当年昭华大长公主御前求□□爷赐婚,愣是嫁到了镇北王府。这些年,只偏袒着二房,视韩砺为眼中钉肉中刺。 可这镇北王世子爷倒是个知礼的,今个儿竟然也来给老夫人贺寿了。 尤其想到皇上指了他往御林军,众人看着他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了。 一个在京为质的世子,也不知最终是福是祸。 裴家老夫人和他说了几句话,又问了昭华大长公主身子骨可好,韩砺一一答过,裴家老夫人浅笑的点了点头,便遣了屋里的姑娘和少爷们往外头水榭去吃茶。 谢元姝一瞬不瞬的盯着韩砺离开,一旁,宝桐察觉出她几分异样,上前低声道:“郡主。” 谢元姝拉了她的手,走出屋外。 谢元姝虽年龄和在场的姑娘们差不多,可毕竟辈分和身份摆在那里,想着一会儿免不了被人围着奉承,她不自在,大家也不自在,便故意落后几步。 正当她要寻个僻静的地方时,远远就见着魏家的人也来了。 东承侯府魏家是凤阳大长公主的母族,孝仁皇后去了之后,魏家便逐渐势弱。 侯爷魏昆也就是谢元姝的表哥,如今在翰林院谋了个闲职,这些年,虽魏家曾经出了皇后,却一直本本分分,默默无闻。 凤阳大长公主倒也想过抬举魏家子弟,奈何各个烂泥扶不上墙,成日的提笼遛鸟,无心正事。见状,凤阳大长公主除了摇头,又能怎么办。偏偏上一世,魏家全身而退,甚至在谢家满门覆灭之后,承平帝还给了魏家恩旨,本朝外戚三代而终,承平帝却下旨,给了东承侯府世袭罔替的恩旨。 若不是重生一世,谢元姝忒瞧不上魏家的作风,可现在,她却觉得,魏家作为外戚,上一世能全身而退,不得不说是命数。 沉思间,魏家大太太薛氏已经带了几个姑娘上前。 “郡主。”薛氏出自江宁织造薛家,这些年执掌中馈,很得魏家老夫人喜欢。 “表嫂。”因为差了辈分,平日里也鲜少和魏家的人走动,谢元姝看的出,她这声表嫂叫出去,薛氏脸上颇有几分拘谨。 见状,谢元姝心底不由一乐,上一世她怎就没察觉表嫂是这么有趣的人。 魏家共有两房,薛氏生了一子一女,姨娘安氏原先是魏昆的通房丫鬟,后来被薛氏抬了姨娘,生有一子,对薛氏恭恭敬敬,倒没闹出什么笑话来。二房二太太颜氏生有一女,可惜嫁过来不过五年,二老爷就去了,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这些年,一直都吃斋念佛,从不踏出后宅半步。 也因着这原因,今个儿薛氏除了带了自己的嫡女魏茹还带了二姑娘魏嫣。 两人见着谢元姝,恭敬的行礼问安:“姑母。” 谢元姝点点头,看得出,两姑娘都是守礼的性子。 寒暄几句之后,谢元姝也没多留她们,见不远处兰花开得甚美,便往那边去了。 等谢元姝刚走近那处小花园,却听里面隐隐传来哭泣的声音。 待她看到傅锦梨花带雨的偎依在陈延之怀里时,一旁的宝桐早已经是吓得脸色苍白。 谢元姝急急捂住她的嘴,躲在暗处,轻轻摇了摇头。 20.安抚 “世子爷,这些日子锦儿真的害怕极了,都怪锦儿,若锦儿没有往国公府来,也不会让世子爷这么为难。” “锦表妹,你怎么这么说。我早就心仪于你,我们又有做错什么?只是这几日,母亲身子微恙,我这当儿子的,总不能这个时候跑到她面前,惹她伤心。” “不过锦表妹,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你才是我日后的世子夫人,在我心里,谁都比不过你去。” 傅锦声音颤颤:“世子爷,我又岂敢和郡主相争。郡主得大长公主宠爱,若知道了真相,如何会绕的过我。” “锦表妹,你不要胡思乱想。” …… 等到两人离开,萧瑗再忍不住,猛的站起身来。 还未等她开口,她便撞见谢元姝一双沉静的眸子,看上去,似乎并不惊讶方才世子爷和傅锦的丑事。 难道郡主早就知道了? 想及此,萧瑗急急道:“郡主,我万万没想到陈家世子爷是这样的人!他竟敢这般待你。那傅锦也是个恬不知耻的,要我说,郡主就该告诉大长公主殿下。” 见她脸色苍白,浑身发抖,谢元姝冷笑一声,道:“这事儿不急于一时。” 听着这话,萧瑗更是诧异:“郡主,我说句僭越的话,我自幼陪伴郡主身边,知道郡主对世子爷的痴心。可如今,世子爷做了这样的丑事,郡主又岂能再嫁给他。这京城世家大族,确实是三妻四妾,可郡主又如何能受这样的委屈。” “便是大长公主殿下知道了,也要心疼郡主的。” 萧瑗只当谢元姝是故意替陈延之遮掩,区区一个傅锦,虽让郡主有些难堪,可郡主又如何会放在眼中。她万万不好想到,谢元姝是真的想看陈家的好戏。 上一世,她就那样傻傻的嫁给了陈延之。可这一世,她成了那个看戏的人。 萧瑗甚少有现在这样惊疑不定的时候,她有些疑惑的看着谢元姝,还想说些什么。 谢元姝挽着她的手,“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说罢,转身就准备离开。 熟料,这才刚转身,就见一身石青色团花暗纹刻丝袍子的男子,不是镇北王世子爷韩砺,又是谁。 萧瑗直接就吓傻了。 世子爷会不会听到了什么? 谢元姝也被吓了一跳,不过面上却并未显现出来。 她轻轻朝着萧瑗笑了笑,“我和世子爷有几句话要说,你先往水榭去吃茶吧。” 萧瑗犹豫了几秒,还是离开了。 一时间,就剩下了谢元姝和韩砺两人。 谢元姝重新打量起面前的韩砺来,许是因为有了上一世的记忆,知道他最终带兵打入紫禁城,她看着他时就莫名有些紧张。 “郡主恕罪,我并不无意偷听,只是想避开时似乎有些来不及了。” 谢元姝深深看他一眼,半晌,浅笑着开口道:“无碍,我相信世子爷不是爱嚼舌根之人,即便看到了什么,也不会给我难堪的。” 听着她这样的话,韩砺心中微微有些惊讶。 京城人谁都说永昭郡主被大长公主宠的无法无天,可今个儿他瞧着,郡主倒是有些让人琢磨不透,哪像一个养在深闺被娇宠着长大无忧无虑的贵女。 这样的丑事,依着她尊贵的身份,这般沉得住气,岂非是怕闹开了场面不好看那么简单。 看他眼神中的揣测,谢元姝噗嗤一笑,漫不经心道:“世子爷猜猜,陈家长辈若是知道了这桩丑事,会是瞒天过海,还是往谢家来请罪呢?” 说罢,不等韩砺开口,只听她语气带着几分嘲讽,自言自语道:“换做是我,肯定不能让一个上门打秋风的表姑娘连累了定国公府的名声,更不可让谢家和陈家因此生了嫌隙。若真的闹开来,皇上尊母亲这姑母,定不会轻饶了陈家。就是御史那边,怕也少不了弹劾陈家。” “所以,若我是陈家大夫人,定会来一招瞒天过海。若能让郡主傻乎乎的嫁进门,就凭着往日里她待世子爷的痴情,也会强忍了委屈,不会真的舍得世子爷获罪的。” 说完,她顿了顿,又道:“这陈家大夫人还是个极其耳根子软的人,最见不得世子爷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若这表姑娘肚子里已经有了世子爷的骨血,你说这大夫人会不会来一招去母留子。既不会真的和儿子生了嫌隙,也不会阻碍和谢家的联姻。只要等郡主傻乎乎的嫁过去,这孩子,不认也得认了。” 若说刚才韩砺还只是有些微微的疑惑,那么现在,他真的掩盖不住心头的震惊。 这郡主当真是好玩,表面上看着是被众人捧着的贵女,千娇百宠,就是象牙塔里面出来的,不谙世事。可实际上,却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比谁都清明。 韩砺静静的看着她,竟不知自己这么做有些失礼,等谢元姝佯装生气的瞪他一眼,他才回过神来,浅笑道:“郡主恕罪。” 谢元姝微微一笑,转开了话题:“世子爷送我的匕首,我很是喜欢,世子爷有心了。” 听她这么说,韩砺不禁又看向她:“只是个随意赏玩的东西,郡主莫要放在心上。” 谢元姝深深看他一眼,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将话挑明道:“皇上留了世子爷在御林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是想留世子爷在京为质。” “自打太、祖打了这天下,西、北终归让皇上心头不安。难保什么时候不会真的生了撤藩的主意。” “我想,世子爷此番只身入京,应该已经做好了九死一生的准备。只是京城这些世家大族,看戏的颇多,真正能够帮韩家的,却没有几个。” 韩砺心中一凛,万没想到谢元姝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 此刻他的感觉已经无法用惊讶来形容了。 看他突然凌厉的目光,谢元姝漫不经心的微微勾了勾唇角,幽幽道:“世子爷可想过和谢家暗中结盟?” 虽早就知道谢元姝是个胆大的,可韩砺还是有些摸不着头绪。 一个养在深闺的贵女,竟然懂得朝堂这些关系,还率先递上了这橄榄枝。 谢元姝不是不知道韩砺此刻的疑惑,可上辈子,谢家满门覆灭,这一世,她定要做些什么的。反正韩家如今在京城也没有倚仗,虽不至于被皇上压的死死的,可想必上一世他能全身而退,必是艰难万分。 这个时候,谢家若释放结盟之意,对于韩家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若这一世仍然按照上一世的轨迹,韩砺带兵攻入紫禁城,那她起码可以保谢家全身而退。哪怕像魏家一般,做个富贵闲人,也好过上一世的惨烈。 见她神色自若的样子,韩砺心头更是疑惑了。 谁不知道忠国公府以军功起家,这些年,皇上尊凤阳大长公主这姑母,对谢家,那是滔天的恩宠。可从郡主方才的话来看,谢家,似乎并没有如表面看到的那般。 难道说,皇上也开始不放心谢家,想除之而后快了? 想着这些,他双手抱拳,沉声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回去就派人送密信给父亲。” 谢元姝满意的点点头,又道:“世子爷才初入御林军,皇上且不会现在就对韩家动手。人都道世子爷只身入京,可我琢磨着,世子爷不会这般鲁莽,孤勇有时候是要不得的。” “若我没猜错,世子爷该是把自己的暗卫掩藏在京城这大大小小的寺院了。” 如今正是盛夏,今个儿的太阳又是格外的好,可这一刻,韩砺却感觉后背一阵凉风吹来。 见他脸上的凝重,谢元姝没再多说什么,缓步便离开了。 韩砺眉头微蹙,并没有开口问她,何以会知道这样的秘密。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谢元姝离去的背影,心头顿时是百感交集。 不过好在,谢家并不是他的敌人,否则,确实是有些难办了。 这边,谢元姝才回了水榭,萧瑗就急急迎了上前。 “郡主……”萧瑗自打方才回来,就掩不住的胆战心惊的。 陈延之是疯了不成?怎敢这样欺瞒郡主? 偏偏此事还被镇北王世子爷瞅了去,这事儿是愈发的乱了。 谢元姝知道她的担心,低声在她耳边安抚道:“不用担心,镇北王世子爷不是多嘴之人。” 萧瑗如何能放宽了心,郡主自幼被大长公主娇宠着,何曾受过任何的委屈。 见她欲言又止,谢元姝缓缓又道:“陈家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吧,我不会委屈自己的。” 萧瑗心里暗暗叹息一声,郡主向来就是主意大的,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不是不知道轻重之人,虽心里还是乱糟糟的,可也知道,郡主的事情,她过多的插手,便是因着担心,也难免有些僭越之嫌。 芷东几个丫鬟方才被谢元姝打发往别处去,所以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可瞧着表姑娘回来之后就忧心忡忡的,心底到底是生了些疑惑。 可她们这些当奴婢的,又如何敢多嘴一句。只尽心侍奉好主子,旁的万万不敢多想。 21.暗示 此时,有丫鬟过来回禀,“郡主,方才皇后娘娘差人给老夫人送来了寿礼。听说大皇子和太子殿下也刚往后院去了。” 谢元姝点点头,没有说话。 萧瑗低声问道:“郡主,既然大皇子和太子殿下来了,我们可否也要过去一趟。” 谢元姝挑挑眉,没说话。 萧瑗只当她因为陈延之之事心底不舒服,也没再说什么。 等谢元姝在水榭喝了一杯茶,果然就见太子一行人往她这里来了。 诸人忙给太子行礼问安。 待朱崇走到她面前,只见他恭敬道:“听说姑母前些日子往城南围场去,箭术颇有长进,恰巧前些个儿父皇赏了我一套弓箭,选泰山燕牛之角所制,我估摸着姑母必会喜欢,就想着差人往忠国公府送去。” 上一世,谢元姝从来都不曾想过,朱崇会对她藏有那样的心思。虽知道他在东宫没少做混账事儿,可到底对自己还算尊重,以为他是个规矩的。她万万没想到,他会那般无耻。 想着这些,她淡淡道:“既是皇上赏给殿下的,殿下又怎好再送与我。若皇上知道了,岂不觉得我没有规矩。” 朱崇就喜欢她这牙尖嘴利的样子,平日里,他见到的那些贵女,包括宫里的妃嫔,哪个不是对他又敬又畏,也唯有谢元姝,敢这么对她说话了。 他哈哈一笑,道:“姑母真会说笑,这阖宫上下谁不知道父皇对姑母的恩宠,每每入宫,父皇少不得都会拿了库房的奇珍异宝给姑母玩。与这些东西相比,这小小的弓箭又算的了什么。” 谢元姝不欲再和他多说,便把视线落在了大皇子朱恪身上。 恪,谨慎恭敬之意,单从这个名字来看,就能看得出,承平帝是多不待见这个庶长子了。 承平帝膝下就这么两个皇子,大皇子的生母端妃,当年不过是郭太后宫里的大宫女,生的有几分姿色,一次御花园偶遇当时还是太子的承平帝,就被承平帝给幸了。 虽没记档,承平帝身边的内侍也赐了落胎药,偏偏这端妃还是怀了,等两个月后,想瞒却是再也瞒不住的。幸了母妃宫里的大宫女,这若被那些御史知道,少不得被弹劾。郭太后为了掩人耳目,直接就赏了这宫女往东宫。 因着这原因,承平帝自然不喜大皇子,觉得是自己身上的污点,更疑心是端妃使计,故意留了这孩子。所以,一直都不喜端妃。 等到他登基,更是故意放任郑皇后给端妃没脸,端妃如何能不知自己不讨皇上喜欢,郁结于心,没几年就去了。 这之后,大皇子在宫中,更是步履维艰,郭太后纵有心护着,可如今,后宫都是郑皇后的天下,她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好在前些日子大皇子妃生了皇长孙,这些日子,对大皇子倒也不像往日那般苛责了。 见谢元姝浅笑的看着他,大皇子朱恪突然提了心,恭敬的道了声姑母。 谁不知道谢元姝被凤阳大长公主娇宠着,便是宫里,父皇待她也极其恩宠,往日里他如何能入的了她的眼睛。 可今个儿却奇了,她竟然冷着太子,倒关心起自己来了。 一旁,朱崇嘴角的嘲讽丝毫都不加遮掩,在他心里大皇子木讷愚钝,他从未瞧的上他。 可怎的今天,谢元姝竟然肯给他这体面。 稍顿一下,朱崇心里一阵冷笑,谢元姝今年已经十四岁了,用不了多久就要及笄了,等她嫁到陈家,不管是看在大皇子妃的面子上,还是因着陈家是大皇子的岳家,总不好让大皇子太过难看的。 想着这些,他心头一阵不爽。 那陈延之有什么好的,竟然能娶了谢元姝。 这些年,他心里一直都藏了个秘密。总想讨了谢元姝往他东宫来。 想着人前姑母,人后春闺,这是何等的快意。 可他也只敢想想,万万不敢真的在谢元姝面前失了规矩。 可心头的那股子劲儿却怎么都收不住。尤其谢元姝这次大病初愈,仿佛一夜间长开了似得,更是勾的他心痒痒。 重活一世,谢元姝不会看不出朱崇是怎样的人面兽心。 尤其想到自己上一世被他囚禁在兰涟小筑,她心头更是一阵暗火。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上一世,朱崇起码还知道收敛一些,万万不敢和眼前一样,这样肆无忌惮的看着自己。 谢元姝正准备找了借口离开,突然前面传来熟悉的身影,只见韩砺和裴家几位公子走了过来。 朱崇娶了裴家姑娘做太子妃,打的正是能辗转得到镇北王府的支持,这会儿见韩砺来了,如何可能端着身份。 韩砺才刚要给他见礼,就见他率先开口道:“世子爷初入京,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差人往东宫传话。” 听朱崇这么说,谢元姝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韩砺拱手谢过太子,见谢元姝眼神那掩藏的嘲讽,略微有些诧异,不料转头却看到朱崇看谢元姝时的目光,都是男人,他如何能不知太子这眼神代表什么。也难怪,郡主会藏了愠怒。 不知为什么,韩砺顿时心头一阵不喜。 方才郡主和他说的那番话,让他直到这会儿都有些心惊。郡主身份尊贵,原该无忧无虑,怎会突然和他提及谢家和韩家联盟之事。这会儿,他算是明白了。这皇城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有多少人能真的顺心。 想到这些,他不由攥紧了手。 这日,谢元姝回府之后,已经是暮色渐沉。 一行人往鹤安院给凤阳大长公主请了安,便各自回去了。只谢元姝偎依在母亲身侧,说起今个儿裴家老夫人寿辰,不仅皇后送了寿礼,连太子殿下和大皇子也来了。 凤阳大长公主笑笑:“皇后到底有些太心急了。自打皇上登基,郑氏入主中宫,看看她都干了什么事儿,除了皇上潜邸之时生的大皇子和二皇子还有两位公主,这些年,竟再无别的子嗣。皇上身子康健,宫里每年又新进那么多的美人,如何能不帮着皇上绵延子嗣。可见,必定是这郑氏背地里动了手脚。” “偏偏太后也跟着装糊涂,其实也是,皇帝到底不是她亲生的。” 今上并不是郭太后所生,不过是记在郭太后名下当做嫡子,之后又被册封为太子。 这事儿,因着忌讳,鲜少有人提及。可谁又能否认这个事实。 当年生承平帝的那个宫女因为血崩,当场就去了,之后,更是查无可查,只知道是从南边逃难来的,祖籍和家眷什么,都无处可查。 不用想,这里面郭太后定是做了手脚的,否则,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怎么可能就丁点儿的踪迹都没有。 谢元姝喃喃道:“是啊,因着这个缘故,太后还不事事纵着皇后。而皇后就这么一个嫡子,又是东宫太子,可不得为太子扫清所有障碍。” 闻言,凤阳大长公主冷哼一声:“嫡子?皇上潜邸之时,她不过是东宫太子婕妤,便是穆氏无所出,她的儿子,怎能占了嫡字?即便她之后当了皇后,可宗亲中,谁心里没点儿计较。正统嫡出,亏她有这个脸。” 谢元姝算是听明白了,母亲心底根本就不待见太子。 斟酌一下,她缓缓道:“母亲,我们谢家以军功起家,这些年,阖府上下赤胆忠心,皇上也颇为尊敬母亲这姑母。可毕竟帝心难测,心里难保不会觉得谢家功高震主。母亲可否想过,有那么一日,皇上可能会对谢家动手?” 短短两句话,凤阳大长公主瞬间心头一阵惊讶,也不知为什么,竟然让她后背一阵凉飕飕的。 见母亲没说话,谢元姝又道:“皇后娘娘是个心思深沉的,这些年,一直想拉拢我们谢家站队,可一直都未得逞。可若等到太子登基,郑氏真的成了慈宁宫太后,又如何不和我们谢家清、算这笔账,到时候,即便母亲贵为大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怕也逃过不莫须有的罪名。宗亲中,为了自保,谁又敢替谢家说一个字。” 凤阳大长公主一脸正经的看着女儿,万万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 可怎么会,若宫里有什么动向,她早该闻着风声了。 “幼姝,你和母亲说,可是有人在你面前嘀咕些什么了?” 凤阳大长公主神色凝重,凌厉的眸子看着女儿。 谢元姝偎依在母亲怀里,喃喃道:“没什么,只是,只是女儿不太喜欢太子看着女儿时的目光……” 无需她再多说,凤阳大长公主如何能不知她在说什么。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这自幼被她娇宠着的女儿,巴掌大的小脸,明眸皓齿,眉目间的高贵之气,便是宫里的两位公主,也鲜少有这样的自恃。 这整个京城的贵女,谁又能比得过女儿。 可她从未想过,太子竟然生了那龌龊的心思,枉她平日里还觉得他是个规矩的,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竟然让幼姝难堪。 “这不知规矩的东西!” 凤阳大长公主面色一沉,满目的愠怒道。 谢元姝宽慰她道:“母亲勿要动怒,太子即便有那贼心,也不敢真的失了规矩。只是,女儿到底是担心。您也知道,外头人都说太子恭顺有礼,可那是皇后替他把东宫那些丑事都遮了下来。他那暴、虐的性子,若等到他登基,我们谢家,岂不被动。” 谢元姝今生是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朱崇顺利登基的。 而能够说服母亲,让谢家和韩家结盟,这一步至关重要。 22.结盟 凤阳大长公主在片刻的恍惚之后,正色的看着谢元姝。 谢元姝看的出,她方才那些话,母亲是听到耳中了。 上一世,谢家满门遭难,她却被困在许家后宅,那个时候,可想母亲的艰难。 大哥没了,砚青又生死不明,忠国公府经受了这样的打击,没等来乾清宫抚慰的旨意,却等来谢家满门获罪。 即便此刻,她都清醒的记得,上一世她是怎样的痛彻心扉,孤助无援。 可母亲呢?她出身高贵,怕是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在她面前尊敬守礼的承平帝,其实早就容不得谢家了。 想到这些,谢元姝强压下心中的痛楚,看着母亲道:“母亲,镇北王世子爷此番入京为质,韩家定是如履薄冰,若这个时候,我们能暗中和韩家结盟,这个情,韩家定会记在心里。虽这些年皇上对镇北王这异姓王早有忌惮之意,可韩家镇守西、北这么多年,势力盘旋,朝中还有哪个能帮着皇上镇守西、北。纵然是大哥,也未必就能取而代之。” “何况,皇上又怎么可能派大哥去,谢家如今已经是让他夜不能寐,又怎肯再让谢家做大。可放眼朝中,谁又能和大哥相提并论。如此。便让韩家继续镇守西、北。而有了韩家和谢家的结盟,皇上想动谁,都再动不得的。只要维持了这平衡,我们谢家才能固若金汤。” “便是日后太子真的登基,郑皇后入主慈宁宫,想拿我们谢家开刀,也得掂量掂量。不管如何,我们谢家不至于丝毫防备都没有。” 凤阳大长公主满眼惊讶的看着谢元姝, 她很难相信,这些话是从她最娇宠着的女儿口中说出来的。 这个女儿,自从她出生,哪个时候不是被众人捧着,她以为自己把她护在羽翼之下,让她能一辈子无忧无虑,天真娇憨,她怎能想到,女儿竟然有这般高见,这样的谋略。 一时间,凤阳大长公主顿时是百感交集。 既诧异,又欣慰,还有些感伤。 是她没保护好女儿吗? 是她考虑的不够周全吗? 想到太子敢对女儿生了龌龊的心思,她心头更是一阵怜惜。女儿今个儿既和她提及此事,想必太子这样的行径也不是第一次,可却被女儿瞒的死死的。 究其缘由,不就是太子是东宫储君,怕闹腾开来,即便承平帝尊她这个姑母,替女儿做主。可也免不了因此疑心谢家,觉得谢家不把东宫放在眼中。 想着这些,凤阳大长公主不由心头一颤,半晌,开口道:“你说的这些话,母亲都记下了。等你大哥回府,我会找和你大哥细谈。” 说着,轻轻拍了拍谢元姝的手,“你放心,有母亲在,断然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这事儿,你切勿再自个儿忧神。” 听着这些话,谢元姝知道,母亲对太子,对承平帝已经有了警觉,并未觉得自己方才那番话是无稽之谈。 这样就好了,有母亲在,有大哥在,若能和韩家结盟,便是谢家运气再差,也不至于落得和上一世一样。 她乖巧的偎依在母亲怀里,心头压抑了多日的惧怕,也慢慢消散开来,随口就提起了今个儿裴家老夫人寿辰,魏家人也去了。 提起魏家,凤阳大长公主暗暗叹息一声:“东承侯府这些年是愈发没落了,此番裴家老夫人寿辰,寿礼的置办怕是就让魏家头痛了些日子。” 说话间,凤阳大长公主不由又想到魏家那不争气的子弟,整日的不误正事,如今这是还有爵位,等到三代而终,又该靠什么生活。 见母亲眉头微蹙,谢元姝宽慰她道:“魏家如今的处境,我倒觉得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魏家毕竟是外戚,这些年,若不是这样默默无闻,不争不抢,怎可能不遭皇上猜忌。只要魏家不牵扯到储位之争,有母亲在旁看顾一些,魏家即便不能如往日一般显赫,也会平安无虞,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这日,谢元姝和母亲一同用了晚膳,才回了凤昭院。 等她离开,褚嬷嬷忍不住感慨道:“郡主方才那番话,是真的长大了。只老奴也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会有那样龌龊的心思,郡主前些日子病倒,怕是因着太子之事忧思过甚。” 凤阳大长公主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沉声道:“他既敢这样逾越,那便怪不得我这当姑祖母的不帮衬他。” 说完,凤阳大长公主便让人差了谢敬过来。 今个儿裴家老夫人寿辰,谢敬吃了酒才回府。 是以,听了凤阳大长公主说太子殿下对谢元姝有非分之想,一下子就怒了:“那不知礼数的东西,竟敢这样待幼姝,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凤阳大长公主低斥一句:“瞧你这暴脾气,倒还没幼姝能沉得住气。她之所以今个儿才肯说给我听,不就怕你们几个当哥哥的,关心则乱。这些年,皇上尊我这个姑母,可太子毕竟是东宫储君,若因着你的鲁莽,纵是皇上罚了太子,皇上心里又怎能不因此猜忌谢家,觉得谢家功高震主。便是皇后郑氏,又岂能吃了这个闷亏,总会想着法子来出这口气的。” 谢敬冷哼一声,可到底也没冲出屋去。 看他气呼呼的样子,凤阳大长公主斟酌了下,又把谢家和韩家暗中结盟之事说了出来。 谢敬的身子明显微微僵了一下,待他反应过来时,难掩眼中的欣慰道:“幼姝是真的长大了。就这样的深思熟虑,倒和父亲当年有些相似。” 提到老国公爷,两人都不免有些感伤。 当年西南战、事,老国公爷没能回来看幼姝一面。若他知道自己的幼女受了这样的委屈,怕是比谢敬更沉不住气。 谢家这些年赤胆忠心,满门忠烈,可太子竟是个不知轻重的,他敢生了这样龌龊的心思,那便是自恃自己是东宫储君,谢家永远都是臣。 若等到他登基,这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到时候,岂不更猖狂。 谢敬这些年也多少是感觉到了皇上的忌惮,只碍着母亲,到底没敢说什么。可这样的赤胆忠心其实是拿谢家满门做赌注。 他万万没想到,这些年自己没戳破这层窗户纸,竟然被幼姝戳破了。 这一点,就让他觉得顿时有些五味陈杂。 他以为有自己这个大哥在,幼姝再大的烦心事儿不过是陈家世子爷惹了她不开心,可惜,他错了。 原来自己并没有好好的把幼妹护在羽翼之下,否则,她又如何会做出这样的谋划来。 “母亲放心,谢家有我在,定不会让幼姝再受任何委屈的。” 凤阳大长公主点点头,“镇北王世子爷如今在京为质,你在旁看顾着些,这京城惯是迎高踩低之人,撇开谢家和韩家结盟之事不说,便是看在他当年救了幼姝,前几日又救了少阳的份上,我们谢家也该帮衬着些。” 这话凤阳大长公主不说,谢敬自然也是放在心上的。 可既然谢家和韩家有结盟之意,那便更得用心些。 谢敬这般想着,不免又想到,古往今来,两家结盟大多靠姻亲来稳固,血脉相承,才是稳若金汤。 可谢家虽有适婚的姐儿,却又有哪个能周旋其中,有这谋略和胆量。 斟酌间,他心里猛地一颤,若真要寻出一个来,幼姝是最合适不过的。 可下一瞬,他又暗暗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想法太没来由了。幼姝自幼就和陈家世子爷定了亲,这些年,对陈家世子爷的倾慕,他们这几个当哥哥的如何能看不到。 何况,他也舍不得幼姝离京。镇北王世子爷总有一日是要离京回西、北去的,到时候,若幼姝嫁给他,如何能不跟着去。 他自幼就是把幼姝当女儿来养的,想到幼姝过一年就要及笄,嫁到陈家去,他都心里失落的很,更别提,要离开京城了。 凤阳大长公主并不知他心头所想,嘱咐他几句之后,不免提到魏家。 “你外祖母病逝前,无数次的叮嘱我,让我看顾着魏家一些。怎奈魏家子弟不争气,想想,我真是愧对你外祖母。” 屋子里一时静默下来。 半晌,谢敬缓缓道:“母亲觉得若把菀丫头嫁到魏家去如何?” 凤阳大长公主眉头微蹙,暗暗叹息一声:“自打那郭家二少爷落马身亡,菀丫头的婚配确实是有些棘手。魏家有我们谢家看顾,菀丫头嫁过去,自然是受不了任何委屈。只是,这孩子心气儿高,我觉得她怕是不愿的。” 因着上一次谢云菀那番大逆不道之言,谢敬对这个女儿早就失望透顶。 只他也并非故意委屈女儿,魏家虽不显,可有谢家看顾,确实也是不错的选择。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她不愿的。” 听着他这话,凤阳大长公主笑着道:“这事儿还是得和纪氏商量商量。她虽是你的继室,可这些年,极其重规矩,我也断然不会疑心她在暗地里教唆菀丫头。所以,从今个儿起,你再不许往书房去。这阖府上上下下这么些人,纪氏脸面如何能好看。” 23.魏家 谢敬连着几日宿在书房, 所以, 当这晚谢敬往正房去的时候,纪氏眼眶顿时就有些红红的。 谢敬看她这样, 伸手抓了她的手,“你这些年执掌中馈, 办事再是周全不过,我怎会真的恼了你。只这次, 菀丫头太不像话。” 纪氏今个儿给裴家老夫人去贺寿,自是装扮了一番,可到底因着这几日的事情,憔悴了几分。她向来是小心谨慎,和谢敬虽不说是琴瑟和谐, 但老爷却肯给她体面, 这些年,很是尊她这个继室。 也因着这个,她心头更是愧疚的厉害, 觉得是自个儿没把女儿教导好,才生了这样的丑事。 这会儿,听谢敬这么说,原还强撑着的她, 忍不住就落下泪来, “老爷能这么说, 妾身便是有再大的委屈, 也算不得委屈。老爷放心, 菀丫头只是一时蒙了心,断然不会再犯傻的。” 看谢敬眉头微蹙,没说话,纪氏斟酌了下,出声问道:“老爷可是有什么话要和我商量?” 谢敬深深的看她一眼,沉声道:“今个儿裴家老夫人寿辰,东承侯府的人也去了。我暗中琢磨着,想把菀丫头嫁到魏家。” 纪氏听了,身子一僵,吃惊极了,“老爷怎会有这样的想法?之前,妾身并未听老爷说过?” 说着,她顿了顿,迟疑了下,又道:“老爷也无需瞒着妾身,老爷可是因为之前的事情,真的恼了菀丫头?” 谢敬摇摇头,宽慰她道:“我再是恼她,她也是我亲生的,又怎么会故意给她没脸。做什么事情,不也想着替她考虑周全。” “你也知道,因为郭家二少爷之事,外头不少流言蜚语,但凡有些忌讳的人家,又怎会满意这桩婚事。剩下的,即便肯娶她,也是存了私心,看重的是谢家这个岳家,既然有所谋,菀姐儿嫁过去,岂能舒心。” “除此之外,那便只能外嫁,可你又舍不得,如此,东承侯府倒算是一门不错的婚配。东承侯府这些年得谢家照拂,和谢家又是这样的关系,便是碍着这个,也断然不会让菀丫头受委屈的。” 听他细细道来,纪氏如何又会真的疑他。 想了想,她缓声道:“若是妾身没记错,那东承侯府世子爷峋哥儿之前是有过婚约的,可惜女方那边因为父亲贪墨之罪,全家流放在外,那姐儿也是个性子烈的,说是不想耽搁峋哥儿,竟是投湖自尽了。” 谢敬点了点头,“峋哥儿那孩子,我也见过,就是有些被魏家老夫人宠坏了,贪玩一些,本性不坏的。” “何况,菀丫头在你身边教导着,等她过去,魏家上上下下如何会不喜。因为宠着她,也无需日日往婆母和老夫人面前做规矩,若能劝着世子爷长进些,届时有谢家帮着,总归是委屈不了菀丫头的。” 纪氏这些日子也是极其头痛女儿的婚事,这会儿,听老爷细细分析,心下也觉得老爷的话在理。 女儿现在这情况,纵有大长公主帮着勉强嫁入高门,过去了,也未尝不会被人挑剔。这瞧着是如意了,实际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如何舍得自己精心教养的女儿被人日日的耳提面命,日日的在旁立规矩。 如此,魏家倒是极其合适的。 过去就是世子夫人,虽东承侯府今非昔比,比不得京城真正的富贵人家,可有谢家帮衬着,有大长公主在,过个小日子,倒也是无碍的。 这般想着,纪氏心里是愈发满意这桩婚事了。 “世子爷今年已有十八了吧?”纪氏问道。 谢敬点点头:“因着之前的事情,耽搁了几年。可岁数长些也有好处,等菀丫头嫁过去,有了子嗣,该是就知道身上的重任了。” 听到这儿,纪氏再不会疑心老爷是故意给菀丫头没脸。 她看得出,老爷是真的替菀丫头着想的。 可是,想到菀丫头的性子,这些日子做的糊涂事,她又不由得提了心。 魏家虽位列侯府之列,可这些年愈发不显。否则,那魏右峋也不会拖到这个年纪还未再议婚。 女儿是个心气儿高的,要她点头,她少不得好生劝着一些。 另一边,韩砺也回了府。 常安紧紧跟在他后面,神色凝重道:“主子,您此次入京,皇上留了您往御林军,这谁都看得出来,是想让您在京为质。这个时候谢家有意和韩家结盟,奴才不敢疑心郡主小孩子心性,可郡主虽身份尊贵,朝堂之事又岂是她说了算。谢敬和大长公主殿下,也不知知不知道此事。” 韩砺脚步顿了顿,看他一眼,浅笑道:“我也只当郡主千娇百宠,和京城那些贵女无异。可今个儿那番话,竟是连我都钦佩不已。我们这次入京,寺庙藏兵这事儿,只有几个人知道,可郡主却一语戳破,你说,这样的女子,天下能有几个。” 常安听了莫名一阵心惊,“主子,这可怎么办?” 韩砺笑笑:“你放心,郡主既肯提醒我让我小心行事,就绝对不会拿这件事儿做把柄。相反,是为了显示谢家的诚意。” 说话间,两人就进了屋。 早有仆人奉了茶上来。 韩砺漫不经心的拿起茶杯,似笑非笑道:“我若是没记错,都察院监察御史孙家这些年奉命出巡盐务,暗地里不知拿了多少孝敬,而这些银子,大多都送往了东宫。” 韩家这些年虽无诏不入京,无诏不可离藩。可天高皇帝远,韩家又岂能丝毫防备都没有。这些年派出去的探子,足够探出京城这些官场的弯弯绕绕。 韩砺初入京,其实是并无意拿孙家开刀。只是,想到今个儿太子看郡主的眼神,他不妨把这个当做礼物,送给郡主。 常安一听这话,岂能琢磨不出主子的心思。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震惊。 不待他开口,就听韩砺又道:“着人把这事儿捅出去,我就不信,失了孙家的孝敬,太子殿下还能不能再那么猖狂。” 巡盐御史可是肥差,东宫的开销,平日里的打点都靠着这进项,若没了,太子免不了会头痛。 谢元姝并不知韩砺会送她这个大礼。接下来的几日里,她都拘在屋里看话本。 期间,太子果然差人给她送来了那上好的弓箭,她眼皮都没抬,直接打发人收到库房去了。 依着上一世的记忆,该是裴家老夫人寿辰后五日,泰山那边便发生地震。 所以,也就是明晚了。 泰山地动,京城虽未有大的灾难,却也震感明显。 因着这个,京城也是人心惶惶,有了些流言蜚语,说是京城怕也逃不过地动。 承平帝震怒,着钦天监观察天象。 这样足足半个月,原先的人心惶惶才终于是平息下来。 之后便有折子送到御前,说泰山居东,那代表是东宫有不祥,而这不祥自然是这次东宫选妃选出的太子妃裴氏了。 承平帝本就不喜郑皇后暗地里的那些小动作,当即就下旨,选都御史顾家之女顾潋为太子妃。 一夜间,裴家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 郑皇后虽心有不甘,可也不敢违背这天意。之后便随皇太后往佑安寺祈福。 谢元姝有些神游九霄,却在这时,芷东神色紧张的走了进来。 待她走上前,只听她低声回禀道:“郡主,奴婢听说,大老爷有意让大姑娘和魏家世子爷结亲。” 谢元姝听了,愣了愣,才晃过神来。 她诧异的看着芷东:“怎会这样?” 芷东恭敬道:“奴婢也是听大太太身边侍奉的丫鬟琥珀姐姐说的。说是那日裴家老夫人寿辰之后,大老爷便和大太太提及此事。只这几日,大夫人斟酌着该怎么和大姑娘开口,才拖了下来。” “这是大哥的意思?还是母亲的意思?”谢元姝不记得,上一世有过这样的事情。 母亲这些年有心照拂东承侯府,可她并未听说过,母亲动过和魏家联姻之事。 “奴婢私心觉着,该是大老爷的意思。自那郭家二公子坠马身亡,大姑娘的婚事不免棘手。大老爷这才想起了魏家。如此,倒也一举两得。等大姑娘嫁过去,魏家和谢家成了姻亲,日后的来往只会更多。” “而大姑娘,嫁过去也不至于受了委屈,魏家如今虽不显,到底有大长公主在,倒比勉强嫁入高门舒心多了。” 芷东的话音刚落,就听谢元姝冷笑一声。 芷东疑惑的看着她,“主子可是觉得大姑娘会闹腾起来?可奴婢倒觉得,因着上次的事情,大姑娘未必有这个胆子。” 谢元姝微微勾勾唇角,“她那争强好胜的性子,如何会看得上这门婚事。你看着吧,且有闹腾的时候。” 上一世魏家全身而退,这一世,有谢家在,大哥又动了和魏家结亲之意,魏家的运势只会更好。 想到上一世谢云菀做的那些龌龊之事,嫁入魏家,当了魏家的世子夫人,倒是便宜她了。 即便她不闹腾,谢元姝也绝对不会让她嫁到魏家的。 母亲和大哥有心提携东承侯府,谢家的姑娘虽不多,可也未必就非得是谢云菀。 24.郑皇后 第二天, 谢元姝用过早膳后就去了鹤安院。 南边新进贡来了新鲜的荔枝, 凤阳大长公主刚准备差人往凤昭院送去,见她来了, 忍不住笑骂一句:“你这丫头,来的倒巧。” 谢元姝偎依在母亲身边, 撒娇道:“母亲,自打宝桐回了萧家, 女儿好无聊呢。宝桐若是出嫁前一直住在府邸该有多好。” 听着这孩子气的话,凤阳大长公主伸手捏捏她的脸颊,“你这孩子,昨个儿才说你长大了,今天这又开始不着调了。” 谢元姝噗嗤一笑, 起身拿过一旁案桌上的荔枝, 正要剥开来,就见芷东浅笑道:“郡主,还是奴婢来吧, 小心伤了手。” 谢元姝摇摇头:“哪里就那么娇贵了,你不知道,这吃荔枝,剥皮也算是一种乐趣。” 一句话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凤阳大长公主也是满目宠溺的看着她, 她膝下就这么一个娇滴滴的闺女, 可不就怕她受了委屈。 前几日那番话, 她心惊了好几日, 怕她忧思太甚, 伤了身子。今个儿听她这逗趣的话,她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吃了几个荔枝后,谢元姝很自然的聊起了谢家和魏家联姻之事。 凤阳大长公主笑了笑:“原我也没想过。只是那日你大哥从安阳侯府回来,许是见着了魏家的人,才生了这主意。” 顿了顿,凤阳大长公主又道:“你大嫂为着菀姐儿的事情,这些日子瞧着都消瘦了几许。这仔细说来,魏家倒是再合适不过。” 谢元姝沉默几许,开口道:“确实,魏家和谢家联姻,是不错的主意。只是,菀姐儿气性大,未必就瞧的上魏家。这若一个不好,闹腾开来,倒是让两家生了嫌隙。如此,母亲岂不为难。” 凤阳大长公主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性,可也并未多想。 见她眉头微蹙,谢元姝含笑道:“母亲若真的想提携东承侯府,我倒觉得萱姐儿不错。有二嫂宠着,她多少有些孩子气一些。嫁到魏家,倒也省了日日在婆母面前做规矩,老夫人也会格外的宠着她。再有母亲护着,定然不会受任何委屈的。” 凤阳大长公主似乎微微愣了愣,半晌,才又道:“这件事先看长房那边吧,若菀姐儿点了头,这事儿也便这样了。也算我这当祖母的给她体面。若她不肯,再问萱姐儿也不迟。” 谢元姝忍不住有些感慨:“也是萱丫头心思单纯,若换菀丫头,定会疑心母亲不宠她,长姐不要了才想到她。” 听了这话,凤阳大长公主难掩欣慰道:“也是你二嫂教导的好,不过这事儿也得萱丫头和你二嫂都点了头,即便母亲想提携魏家,也不会因着这私心,就勉强了府邸的姑娘。” 可能知道今晚会地动,谢元姝回了凤昭院后便有些心神不宁的。 见她这样,芷东笑着道:“郡主,不如奴婢点些安神香。” 谢元姝摇摇头,让她摆好笔墨纸砚,抄起了经书。 芷东不由诧异,这往日里,郡主可没这个爱好的。可也不知怎么回事,自打这次醒来,心烦意乱时,便免不了抄经卷。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谢元姝足足抄了两卷经书后,不一会,屋子果然摇晃起来。 屋子里侍奉的丫鬟都吓傻了,忙扶了她出去。 “郡主,今年钦天监也不曾说会有地动啊。”芷东几个丫鬟都吓坏了。 谢元姝安抚一句:“只是轻微的震动,想来震中不在京城。” 才说完,就见凤阳大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流朱过来了,见着谢元姝,她微微福了一福,“殿下差奴婢过来,看看郡主。” 见谢元姝无恙,她叮嘱芷东几个丫鬟道:“殿下说了,今个儿夜里,值夜的人谁都不许贪睡。若郡主有个什么闪失,殿下必不轻饶。” 芷东几个低声应诺,流朱姐姐是大长公主殿下身边的一等丫鬟,她们当然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不过,即便流朱姐姐不说,她们也丝毫不敢偷懒的。 因为突如其来的地动,谢元姝懒懒的躺在贵妃椅上,让人在旁掌了灯,看起了话本。 这期间,地动又来了几次,不过都是轻微的。 等到了寅时,芷东上前低声道:“郡主,您也累了一夜,躺下歇一会儿吧。奴婢们在外守着。” 谢元姝确实也有些疲倦,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巳时。 可能是昨个儿真的累了,谢元姝醒来后,还有些觉得困倦,芷东劝她不如再睡一会儿,她摇摇头:“不了,一会儿往母亲那里去看看。” 不一会儿丫鬟们备好了洗漱用的东西,缓步走了进来。 芷东侍奉着自家郡主洗漱更衣,又简单的用了点早膳,便往鹤安院去了。 经过昨个儿的地动,今天各房的太太和姑娘们都来了。 见谢元姝神色有些不济,大太太难掩怜惜道:“郡主该再多歇息一会儿的。” 谢元姝笑着道:“让大嫂担心了,昨个儿夜里,想必大嫂也提着心吧。” 纪氏昨个儿可不一宿没睡,她是这府邸的当家夫人,即便睡下,又怎能睡得踏实。 一旁,二太太感慨道:“这也不知是哪里地动了,京城震感都这么强。” 三太太附和道:“是啊,这快马加鞭,消息入京怎么也得几日。” 说着,却见谢敬身边的长随李德过来回禀:“殿下,大老爷一大早就往宫里去了,方才传出话来,宫里倒也无大恙,只东宫一座偏殿因为地动走了水,不过很快就被扑灭了,并未伤着人。” 凤阳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就遣他下去了。 一时间,屋里一阵沉默。 偏偏这个时候地动,偏偏又是东宫走水。 这多少是些不祥之兆呢。 可如何会不吉呢? 大家不由都联想到了前些日子东宫选妃。 只这到底是有些避讳,一时间,众人都沉默着没说话。 坤宁宫 郑皇后神色凝重的转着手中的檀木佛珠,心情复杂极了。 她今年也是四十的人了,穿着一身紫色连珠对孔雀金丝纹褙子,头上的发丝不见一丝凌乱,只眼下一片青色,是这些年鲜少有的憔悴。 赖嬷嬷是侍奉郑皇后身边多年的老人了,主仆情谊自然不同。这会儿瞧着主子神色严肃,缓缓劝慰道:“娘娘,昨个儿京城只是有些震感,这又是什么大事。至于东宫那边偏殿走了水,定是底下的奴才们懒散,娘娘打罚了就是,没的为着这个为难自个儿。” 郑皇后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你说的是。许真的是本宫有些胡思乱想了。” “着人去查,昨个儿偏殿是哪些人在当值,查出来,直接送到慎刑司去,也该让他们长长教训了。” 赖嬷嬷恭敬道:“这事儿交给梁禺顺就好,定不会让娘娘失望的。” 梁禺顺是坤宁宫的总管太监,这些年,很得郑皇后倚重。 郑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瞅着这时辰,也该往慈宁宫走走了。昨个儿地动,姨母怕也受了惊吓。” 自打承平帝登基,先皇后穆氏退居长春宫,这些年,郑皇后和郭太后便多少有些嫌隙。 依着郑氏的性子,怎肯留了穆氏到现在。她如今虽避居长春宫,不问世事。除了偶尔往慈宁宫去陪太后打叶子牌,从不出长春宫一步。 可她毕竟是先帝爷给皇上钦点的太子妃,是皇上的发妻。皇上如今即便是废了她,有她杵在那里,郑氏心头还是不免酸涩。 好在她膝下没有子嗣,可太后娘娘看她可怜,把惠安公主养在她身边。惠安公主是之前皇上尚在潜邸时的太子昭仪田氏所出,田氏也是个福薄的,一次偶然风寒,都没撑到太子登基。 把一个不受宠又庶出的公主养在穆氏身边,原也不过一件小事。可郭太后这样做,到底是让她脸上有些难堪。 看自家主子的神色,赖嬷嬷如何不知,自家主子在想什么。 她暗暗叹息一声,劝慰道:“娘娘,您如今才是中宫皇后,又何须把穆氏放在眼里。她十几年前就败给您了,还能有翻身的可能不成?” “太后娘娘待她宽厚,老奴觉得,倒不是故意给娘娘没脸,毕竟当年穆氏是先帝爷钦点给皇上的正妃,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后娘娘这是怕自己百年之后,无法面对先帝爷呢。” 郑皇后冷哼一声:“这好人全让姨母给做了,本宫倒是那个恶人了。” 她确实也不觉得如今的穆氏会是个威胁,这些年,碍着有郭太后在,底下的奴才们也从未敢亏待了长春宫的吃穿。 这些,她确实都不放在眼中。她唯一心中难以释怀的是,她虽生了朱崇,也顺利让儿子坐上了太子之位。可这个嫡出正统,到底是有些心虚。所以,对于昨个儿京城地动,东宫偏殿走水,她生怕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娘娘,您就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了。皇上就太子殿下这么一个嫡子,大皇子又烂泥扶不上墙,这些年,皇上可曾给过大皇子好脸色,按说大皇子如今有了皇长孙,皇上也该提及给大皇子出宫建府一事了,可皇上不说,便是极其不待见大皇子。您又何须担心昨个儿之事威胁到太子殿下呢?” “皇上膝下就这么两个皇子,将来继承大统之人,除了殿下,还能有谁?” 25.慈宁宫 慈宁宫里, 满是檀木香味。 郭太后素爱礼佛, 因着昨个儿的地动,郭太后一大早就往佛堂去诵经祈福。 等她从小佛堂出来, 就听身边的宫女回禀说,恭妃娘娘和惠安公主过来请安了。这会儿, 正在外头候着呢。 宫女口中的恭妃,正是先皇后穆氏。避居长春宫之后, 承平帝便赐了恭这个封号。 恭,恭顺之意。可见承平帝对穆氏的不喜。 她是承平帝的嫡妻,当年先帝爷亲自指婚,可谁又能想到,造化弄人。 想着这些, 郭太后暗暗叹息一声, 低斥宫女一句:“恭妃既然早就过来了,为何不提前回禀哀家?” 宫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景嬷嬷见那宫女胆战心惊的跪在那里,大气不敢喘, 低声道:“娘娘,恭妃娘娘最是规矩的性子,这些,您也是知道的。既然知道娘娘在小佛堂诵经, 又怎会让宫女们回禀, 扰了娘娘礼佛。” 郭太后就是有些气不顺, 并不曾真的要发作。 摆了摆手, 道:“罢了, 都退下吧。” 宫女们侍奉着郭太后换了衣服,穆氏才缓步走了进来。 穆氏一身藏青色素面妆花褙子,头上只简单的戴着一支白玉簪,瞧着不怒不喜,眼底一丝波澜都没有。 若不是为了阳陵侯府,穆氏又何以会苟活到今日。可宫中妃嫔自戕是大罪,她死了倒没什么,若惹了皇上猜忌,觉得她有怨怼之心,她这些年的忍辱负重,算是都白费了。 郭太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底如何能不唏嘘。 “嫔妾恭请太后娘娘圣安。” 郭太后点点头,忙让人赐座。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等穆氏落座,一旁,惠安公主乖巧道。 惠安公主如今是被记载穆氏名下,小的时候再是不懂事,近几年也明白了,父皇不喜母妃。 可她从不觉得有任何的委屈,她的生母田氏早就去了,这些年,若不是母妃教导,她只怕比现在更艰难。 二妹宁德公主毕竟有生母淳嫔娘娘护着,可她,若不是有母妃在,怕是父皇早就忘记还有她这个女儿了。 见她乖巧懂事的样子,郭太后笑着拉着她的手,道:“这孩子真是见缝的长,过年那会儿,还不显。这几日瞧着,倒是有大姑娘的样子了。” 穆氏浅浅笑了笑,道:“可不是,一转眼就要到议婚的年龄了。” 听穆氏这么说,郭太后如何不知,她早已经在忧心惠安公主的婚配之事。 要说惠安公主也是可怜的,且不说庶出的身份,被养在穆氏身边,郑皇后连带着都也不喜惠安,倒是颇给淳嫔所生的宁德公主体面。 郭太后岂不知她这是故意的,可她这当祖母的,又如何能看着她故意拿捏惠安的婚事。 她拍了拍惠安公主的手,满目慈爱道:“惠安自有哀家护着,她的婚事儿,怎么说都得哀家点了头,万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 说完,郭太后又忍不住一阵感慨。 都说天家的公主最是尊贵,可她这两个孙女,虽贵为公主,却并不得皇帝喜爱。 若仔细说起来,忠国公府的永昭郡主,皇帝是真的宠溺的很。 但凡入宫,总少不了赏赐。若是碍着凤阳大长公主这姑母,倒也罢了。可她冷眼瞧着,皇上是真的喜欢永昭郡主。 郭太后又问了惠安公主这几日读了什么书,和宫里的绣娘学了什么新的花样子,这时,有宫女进来传话:“娘娘,皇后娘娘和淳嫔过来给您请安了。” 郭太后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没一会儿,郑皇后一行人就走了进来,淳嫔和宁德公主紧跟在她身后。 “姨母。”郑皇后的这声姨母,倒有些撒娇的味道。 按说她如今是中宫皇后,该喊郭太后母后,可今个儿,她却喊了姨母,可见,是遇着什么为难的事情了。 郭太后最了解不过自己这外甥女,必是因为昨个儿东宫走水之事,心里犯愁了。 郭太后也没戳穿她,点了点头,让她坐下。 接着,淳嫔和宁德公主也给郭太后请了安。 穆氏在方才宫女进来回禀说皇后过来时,已经恭敬的站在了一旁,这会儿,垂着眼帘,缓缓欠了欠身:“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当年,穆氏还是中宫皇后,郑皇后再得宠,也不过是皇上的妾室。而今,穆氏却不得不在郑皇后面前做小伏低,这里面的酸楚,可想而知。 郑皇后一副上位者的倨高,漫不经心道:“知道你是个规矩的,起来吧。” 郭太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里顿时有些愠怒。 穆氏怎么说也是皇帝的发妻,郑皇后这般,确实没有容人之度。 这时,淳嫔笑着看向穆氏,意味深长道:“恭妃姐姐今个儿难得的出了长春宫,倒是奇了。不过也是,恭妃姐姐最是孝顺,昨个儿地动,恭妃姐姐必是担心太后娘娘受了惊吓。” 淳嫔这些年唯郑皇后马首是瞻,她之前不过是太子宫里的太子昭仪,如今,有皇后护着,她可不得酸穆氏几句。她最是了解郑皇后的心事儿,昨个儿东宫走水,皇后心头怕是又对穆氏耿耿于怀了。 既然皇后为了彰显自己的宽容,大度,不便出手,那她,便替皇后娘娘出手了。 承平帝自从登基,每隔三年宫里都有新晋的美人,可有郑皇后在,如今除了已逝的端妃,妃位上的也唯有穆氏一人,嫔位倒是有三个,可除了淳嫔,其他两个,都无育嗣之功,自然没这个资格往慈宁宫来请安。 不过听说这几日皇上身边有了个婳贵人,很是得宠。 若换做早年,早就被郑皇后暗地里处置了。可近些年,郭太后冷眼瞧着,郑氏对于后宫这莺莺燕燕,也没那么放在心上了。 她如今已经是四十的人了,如何在能和娇滴滴的新人争高下。如此,倒不如识趣点儿,反正最后她都会暗中赏了避子汤,也就随皇上折腾了。 “姨母,这昨个儿地动,也不知是哪里遭灾了。”郑皇后拿着青花瓷茶杯,轻抿一口,缓缓道。 郭太后摇摇头:“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管是哪里,皇帝都少不得头痛。” 郑皇后点点头:“我方才已经差人往御书房送了早膳,只是到底担心皇上政务繁忙,不顾自己的身子。” 说罢,顿了顿,又道:“只盼着婳贵人能好好的侍奉皇上,如此,也不枉皇上日日宠幸她。” 郑皇后这么说,倒也不是吃味,如今太子娶妃在即,东宫又走水,她怎可能在这个时候,不知轻重。她恨不得婳贵人把皇上哄的开开心心的,这样,对于东宫走水一事,皇上也不至于多想。 郑皇后万万想不到的是,此次地动,是东岳泰山,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又闲聊了一会儿,郑皇后浅笑的把宁德公主拉在身边,慈爱道:“宁德这眼瞅着就要及笄了,臣妾思寻着,怎么着都得给她寻一门合适的婚配。她承欢我膝下这么些年,和我嫡出的也没两样,到时候,我肯定是要亲自添妆,让她自坤宁宫出嫁的。” 方才在门口,郑皇后已经闻得穆氏对惠安公主婚事的忧心,心头如何能不泛酸,她之前也没想过给宁德公主这体面,可因为存着故意给穆氏添堵的心思,她便故意提及了此事。 说完,她满是嘲讽的看向穆氏,可让她气愤的是,穆氏像是根本没听到她的话一般,依旧恭顺的坐在那里。 郭太后岂不知她的心思,笑了笑,道:“惠安和宁德都长大了,宫里就这么两个公主,哀家哪个都不会让她们受了委屈的。” 闻言,郑皇后面上不由讪讪的,可她也不急,她到底是中宫皇后,是两个公主的嫡母,到时候她要给惠安公主指婚,即便是姨母,也不会真的因为一个庶出的公主,真的和她生了嫌隙。 心中这般盘算着,郑皇后陪着郭太后又喝了半盏茶,便离开了。 慈宁宫外面长长的宫道上,淳嫔小声道:“娘娘,您何须忍穆氏这么些年,这些年,她瞧着是个安分的,可心头如何能不恨。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得了太后娘娘的庇护,可见,并不如表现的那般恭顺。” 郑皇后微微勾勾唇角:“这宫里的女人,若没了子嗣的傍身,任她再折腾,又能翻出什么花样儿来。你也看到了,这些年,皇上一次都没往她宫里去过。她虽位及妃位,可她那长春宫,和冷宫无异。本宫又何必讨这个麻烦。” 淳嫔听着这话,知道方才自己逾越了,忙告罪道:“娘娘,是嫔妾多嘴了。” 郑皇后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浅笑道:“罢了,你是什么品行,本宫如何能不知。只是这话,无需再说。” 这边,郑皇后和淳嫔离开没一会儿,穆氏和惠安公主也退了下去。 一时间,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郭太后暗暗叹息一声:“瞧瞧她,如今是愈发拿大了。眼底早就没哀家这个姨母了。” “主子,皇后娘娘这是在害怕呢。穆氏毕竟是皇上的发妻,这些年,碍着宗亲和外头的流言蜚语,她没把穆氏怎么样。可昨个儿东宫走水,她心里头,又如何能舒服。”景嬷嬷低声道。 “是啊,太子虽如今是东宫储君,可到底这个嫡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郭太后一边说着,一边神色凝重的转着手中的檀木佛珠。 这时,有宫女进来回禀,“太后娘娘,听说梁公公把东宫两个值夜的太监送到慎刑司去了。” “这蠢货!”郭太后猛的把手中的茶杯一阵,脸色难看极了。 “主子,皇后娘娘也是怕因为昨个儿东宫走水之事,底下的奴才嚼舌根,凭白惹了一些流言蜚语。想来也是无奈之举。” 郭太后冷哼一声:“她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原不过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儿,这下好了,非要闹腾成这样。” 26.消息 十天后, 泰山地动的消息, 终于传到御前。朝堂一片哗然。 自本朝开国以来,也有过几次地动。可东岳泰山, 却从未有过的。 再加上地动那日东宫走水,更惹众人揣测, 一时间,流言满天飞。 谢元姝听到这消息的时候, 也恍惚了那么一会儿。 虽她重生一世,并不像别人一般惊讶,可心头还是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 “郡主,听说钦天监监正汪大人今个儿早朝上了折子,说泰山居东, 东宫又在当日走水, 此为大凶。” 芷东一边递上茶水,一边道。 紫禁城这几日是格外的沉闷,便是前些日子连日阴雨, 也没这样人心惶惶过。 她们这些下人们,也都感觉到了有些紧张的气息。 谢元姝合上手上看了一半的话本子,吩咐道:“交代底下的人,切不可非议东宫之事, 若因此惹了祸, 本郡主也保不了他们。” 芷东低声应诺。 谢元姝没有再多言, 正准备换了衣裳往鹤安院去, 就见谢少阳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谢元姝笑笑:“瞧瞧你, 哪像这府邸的主子,每次来我这里,都横冲直撞的,也不怕底下的奴才笑话了去。” 谢少阳浑然不在意,走近几步,“小姑姑,您说巧不巧。我前些日子才把那杨天弘的老母亲从山东接来京城,泰山就地动了。据说,那杨天弘老家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 谢元姝眉头微蹙,也不免有些诧异。 “小姑姑,这杨天弘被关起来这些天,我按照您的吩咐,以礼相待,可这人竟是个倔脾气,没有一日不在闹腾。如今,闻着这消息,竟是抱头痛哭。说小姑姑是他的恩人,嚷嚷着要给小姑姑磕头道谢呢。” 谢元姝扫他一眼:“他真是这么说的?” 谢少阳点点头:“这道士瞧着倒也不像是小人。如今,阴差阳错我们救了他的老母亲,他自然感激我们谢家。” 谢元姝微微勾勾唇角:“他既然嚷嚷着想见我,那正好,这几日我也琢磨着,总不能把他一直晾在那里,也是该会会他了。” 谢少阳虽知道小姑姑要这个人有用,可小姑姑冒险去见他,他还是不免有些犹豫。 见他迟疑,谢元姝笑骂一句:“有你在,他还能伤着我不成?” 知道小姑姑执意如此,谢少阳也不再劝。 喝了一杯茶后,两人便往鹤安院去给凤阳大长公主请了安,说是要往城北书肆去一趟。 凤阳大长公主也没想到这两个小东西背后藏了秘密,交代他们多带些人,就遣他们下去了。 外头,婆子们早已经备好了马车。 为了不惹人注意,谢少阳也坐进了马车。 看小姑姑慵懒的靠在金丝吉祥纹大迎枕上,他低声道:“小姑姑,如今外头都在传,裴家姑娘当不成这太子妃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谢元姝低喃一句:“郑皇后当初选裴家女为太子妃,皇上恐心中早已不喜。如今,泰山地动,东宫走水,心中自然有些计较。” 听了她的话,谢少阳急急道:“小姑姑也觉得,皇上会另指一位太子妃?” 谢元姝点点头:“接二连三的事情,岂容皇上不忌讳。这别说是东宫太子妃,便是普通人家,也会斟酌再三的。” “只可惜了郑皇后费尽心机,如今,在东宫选妃之事上,是半分都不可能插手了。” 谢少阳知她的言外之意,嗤笑一声:“之前皇后也不是没打过我们谢家的主意。如今却是,枉费心机。” 车子很快到了南通巷口。 谢少阳亲自扶了谢元姝下了马车。 幽深的巷子里,瞧着没住几户人家,确实是隐蔽的很。 谢元姝缓步走进去,谢少阳吩咐几个随行的侍卫在外头守着,也跟了进去。 院里,杨天弘正在喝茶,桌子上还放着棋盘。 见有人来了,杨天弘微微怔了怔,才晃过神来。 谢元姝出身高贵,杨天弘也是混过江湖的,这会儿如何能不知,眼前这位,该就是忠国公府的永昭郡主了。 他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磕头道:“奴才见过郡主!郡主的大恩大德,奴才没齿难忘,日后,若有什么差遣,奴才纵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对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杨天弘说的恳切,看得出,是个真爽的性子。 谢元姝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他一番,半晌,才道:“你放心,我既这般费尽心机,那日后,定少不了你效劳。只如今还不是时候,你可以安心的住着,至于老夫人,你如今还见不着。不过,老夫人身边有十几个丫鬟侍奉着,便是比京城世家大族的老封君,日子都不差的。所以,你尽管可以放心。” 杨天弘也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郡主把老母亲控制住,是为了什么。 “奴才多谢郡主,这辈子,奴才定会对郡主忠心耿耿。” 谢元姝缓步走到桌前,看着桌上的棋盘,笑道:“看来,先生痴迷这棋术,若先生不嫌弃,可否愿意和我下一盘。” 这句话一出口,杨天弘脸色都变了。 先生这两个字,可见郡主对他的敬重。 这是这些年从未有过的。 杨天弘也不扭捏,起身走了过去。 谢元姝纤细的手指捏着黑子,率先落子。 上一世,谢元姝下棋的水平只能说一般,可她被陈延之困在内宅,闲来无事,研究的最多的便是这棋术。 杨天弘这棋盘是古棋,一旁,谢少阳也有些琢磨不透。 可看小姑姑和杨天弘一来一往,他倒是有了观棋的兴致。 半局过后,只见杨天弘抱拳道:“郡主天资聪慧,杨某实在佩服。这古棋,杨某之前以为天下再无人是我的对手,如今,郡主步步紧逼,我却是防不胜防。” 杨天弘这话确实是心里话,如果说之前他那番忠心的表态,心中多少有些不服,他铮铮男子,却要给一个小丫头片子办事,可现在,他是不服不行了。 谢元姝浅浅笑了笑:“先生严重了。我能结交先生,也是一件幸事。之前,少阳若有什么礼数不周的地方,还请先生多多包涵。” 杨天弘听了,急忙起身,躬身道:“郡主言重了。” 瞅着外头的时辰已晚,谢元姝也不再多留。 回程的马车上,谢少阳难掩惊讶的看着谢元姝。 自打小姑姑这次大病醒来,做的事情是一件比一件让他惊讶。 小姑姑养在深闺,平日里的棋术都是跟学堂的先生一起学习的,怎么突然间,竟然会精通这古棋了?而且,还如此精湛。 谢元姝看他一眼:“这得多谢大哥给我在书肆淘的闲书。其中一本,便介绍了古棋的下法。我看着新奇,便钻研了一番。没想到,今个儿竟然派上用场了。” 谢少阳恍然大悟,是啊,小姑姑素来不爱看什么四书五经,女戒女训之类的,倒是爱看一些杂七杂八的书。大伯父也宠着小姑姑,时不时便往书肆去淘书。 这么一想,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等到两人回了府,才刚下马车,便瞧见了安阳侯府的马车。 泰山地动,东宫又走水,裴家这是坐不住了。 可谢元姝并不记得,上一世安阳侯府会在这个时候往谢家来。 和裴家结亲是郑皇后的意思,这会儿他们不急急的往宫里去探郑皇后的口风,怎么反而往谢家来了。 谢少阳因为有事,直接往前院书房去了。谢元姝斟酌了下,也回了自己的凤昭院。 见她回来,芷东几个丫鬟急急奉上了茶。 “郡主,安阳侯府侯夫人来给大长公主殿下请安来了。” 谢元姝点点头:“方才在外头,我也瞧着安阳侯府的马车了。” 芷东忍不住唏嘘道:“裴家因着太子妃之事,如今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上,想来,是想探探大长公主殿下的口风。” 谢元姝轻抿一口茶。 安阳侯府这侯夫人骆氏,她是有印象的。自打入了裴家的门,便安安分分的。只可惜福薄,膝下除了嫡出的闺女裴青榆,这些年,连个哥儿都没有。 如今安阳侯府的世子爷,是妾室所生。这姨娘是裴家老夫人娘家内侄女,安阳侯虽没做出什么宠妻灭妾的事情来,可这些年,碍着这个,这骆氏也是极其艰难的。 好不容易闺女裴青榆成了内定太子妃,骆氏终于能扬眉吐气一回了。谁能想到,泰山地动。 “母亲可是见她了?”谢元姝虽觉得这骆氏也是个可怜人,可如今这节骨眼儿上,她竟敢往谢家来,这多少是有些逾越了。 芷东摇了摇头:“大长公主借着身子乏,并未见这骆氏。可这骆氏也是个厉害的,竟然跪在鹤安院,说是今个儿一定要求见大长公主殿下。” 谢元姝冷哼一声,“蠢货,皇上虽尊母亲这姑母,可眼前这事儿,岂是母亲能够插手的。” 说完,谢元姝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脸愠怒的便往鹤安院去了。 果真,骆氏跪在院里,脊背挺直,看得出,是个执拗的性子。 见她来了,骆氏瞬间就红了眼睛,“郡主,您请殿下帮帮我,我真的是无路可走了。” 谢元姝淡淡道“侯夫人,我知你忧心裴姑娘的处境。可是,今个儿往谢家来,这并非是明智之举。母亲这些年不问朝政,更不会插手东宫之事。这个,我想侯夫人不会不知道。” 骆氏一脸震惊的看着她,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侯夫人既然知道,今个儿还是来了,这就不得不让我揣测侯夫人的用心了。” 说完,谢元姝冷冷看她一眼,不再多说,径直往屋里走去。 徒留骆氏胆战心惊的跪在那里。 骆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真的诧异极了,人都说郡主被大长公主殿下娇宠着,不谙世事。可方才,郡主竟然一语就戳穿了她。 确实,她今个儿敢往谢家来,是得了皇后娘娘的提点。 自从泰山地动的消息传到京城,她当天就往坤宁宫递了请安折子。 可皇后娘娘却迟迟未召见她。 直到昨个儿,坤宁宫派人来捎了话,说让她请大长公主殿下出山。 皇上尊大长公主殿下,只要大长公主开口,裴家女有九成的把握继续做这太子妃。 27.信笺 凤阳大长公主见女儿过来, 笑着招手让她上前。 谢元姝浅笑的坐在母亲身边:“母亲, 这骆氏敢来扰您清闲,她自个儿不会有这样的胆子。我觉得, 这事儿和坤宁宫脱不了干系的。” 凤阳大长公主轻轻拍拍她的手,“皇后这是真的急了。就冲着今个儿骆氏往谢家来, 可见,皇上多少是有重新立太子妃的意思。皇后怕是没法了, 前些日子急急打罚了东宫两个值夜的太监,没成想最后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谢元姝冷哼一声:“可皇后再怎么着急,也不该把主意打到我们谢家头上。她入主中宫这么些年,到底是得意了,大概觉得母亲不会不给她这个体面。” 凤阳大长公主听了, 无奈的捏捏谢元姝的脸颊, 笑骂一句:“你呀,何苦故意给骆氏没脸,她不过是依着主子的话行事, 还能真的一直跪在那里不成?” 谢元姝鼓鼓腮帮子:“母亲,我可没您的好脾气,竟敢把主意打到母亲头上,我没直接差了婆子把她撵出去, 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外头, 骆氏又跪了半柱香的时间, 心下终于无望。由身边的嬷嬷搀扶着, 离开了。 这事儿又如何能瞒得住。 谢云菀也早早就得到了消息。 那日裴家老夫人寿辰, 裴青榆多得意啊。虽还未有册封的旨意,可早已经把自己当做了东宫的女主人。 那浑身的贵气,眉目间的倨高,她看在眼中,心底有多恨,只有她自个儿知道。 “哼,瞧她之前小人得志的样子,谅她也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落败的凤凰不如鸡,这京城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谢云菀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刻薄。 伴雪小声道:“姑娘,大长公主殿下已经下了命令,阖府上下,不得非议东宫之事……” 话还未说完,就见谢云菀冷冷瞪她一眼,“奴大欺主的东西,若再敢在我耳边唠叨这些有的没的,看我不直接把你送到勾栏去。” 伴雪顿时吓得跪在地上。 谢云菀一声冷笑:“祖母说不许底下的人非议东宫之事,可小姑姑呢?小姑姑方才不也故意折辱了骆氏。凭什么小姑姑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我,处处受制于人。” “偏我不信这个理,人的前程都是靠自己挣的。如今裴氏既当不成这个太子妃,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另行选妃。届时,我怎么着都得为自己搏一搏的。” 谢云菀确实是不死心。她是忠国公府的长房嫡长女,若真的得了太子的宠幸,木已成舟,谢家还能真的拦着她不成? 有谢家在,太子待她只会更好。 伴雪听了她这话,吓得差点儿没魂飞魄散。 只是想到这几日的传言,她神色间满是挣扎。 听说国公爷准备把姑娘许给魏家世子爷,可大夫人到这会儿还没和姑娘提及,她们这些当奴才的,也不好逾越了。 加之前几日姑娘犯了错,大夫人虽只罚了她们几个月的月例,可自那之后,她们做什么事情都是小心谨慎,万不敢再犯任何差错的。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谢云菀瞬间心里一股说不清的忐忑,她猛的一拍桌子,厉声道:“说!这几日到底瞒了我什么?” 伴雪浑身一个瑟缩,吓得都哭出来了,“姑娘,不是奴婢有心瞒您。是奴婢不敢啊,听说老爷准备把您许给魏家世子爷,可大夫人却迟迟未说给姑娘,奴婢也有些琢磨不透了。故才瞒着姑娘。” 谢云菀双腿一软,难以置信道:“你胡说!怎么会,爹爹怎么会这么狠心?” 伴雪强忍着害怕,哽咽道:“姑娘,奴婢万万不敢骗您,这事儿,阖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了。奴婢有几个胆子敢无事生非。” 谢云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满是愕然的愣在了那里。 伴雪斟酌片刻,小声道:“姑娘,那魏家虽说如今已经不显,可这些年,有大长公主照拂,也不至于真的就艰难。” “谢家若和魏家真的联姻,日后,大长公主更会提携魏家,姑娘嫁过去,碍着两家的长辈,定不会受任何委屈的。” 谢云菀哪听得了这些,直接拿了桌上的茶杯就朝她甩去:“你这贱婢,何时需要你替我谋划了?当初和郭家二公子之事,我心底本就不愿,可碍着孝道,碍着是太后娘娘的懿旨,我不敢不从。这好不容易和郭家没了干系,我怎能嫁到魏家去。” “这不是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看我的笑话。魏家,呵呵,魏家,父亲最重孝道,这是揣摩着祖母的心思,要把我当做这枚棋子,提携魏家呢。所以,丁点儿都不在乎,我到底会不会受委屈。”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被人任意安排,我不甘心!”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祖母想要提携魏家的心思,这些,她都知道。可凭什么不是小姑姑,不是二姑娘,偏偏是自己? 不过是因为母亲是爹爹的续弦,好欺负罢了。 谢云菀到底没沉住气,直接就往沉香院去了。 伴雪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想拦着,却又哪里有那个胆子。 谢云菀快步走过九转回廊,没几分钟就到了纪氏的院子。 外头守门的丫鬟见她来了,刚准备打招呼,却见她脸色铁青,双目泛红。 丫鬟微微欠了欠身,忙掀开帘子。 屋里,纪氏正对着这个月的账本,见谢云菀来了,便合上了手中的账本,笑着看着她。 可看她双目泛红,眼中浸满泪水,纪氏便把视线落在了伴雪身上:“你说,姑娘这是怎么了?” 伴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哪敢说一个字。 无需伴雪开口,只见谢云菀声音颤颤道:“母亲,那件事是真的吗?爹爹真的准备把我许给魏家世子爷?” 纪氏愣了愣,原她还想瞅着合适的时间和女儿说的,只是这几日手头的事情多,她一直拖到了现在。 而今,既然她知道了,也罢。 “你爹爹确实有这个意思,我也是点了头的。” 纪氏这话一出口,谢云菀瞬间就炸毛了。 “母亲,我到底是不是母亲亲生的?魏家是什么情景,您如何能不知?既然知道,却不拦着父亲,您怎么能这么对我?” 纪氏知道她会有些不愿,可也没料到,她竟然敢在这里质问自己。 她猛的把手中的茶盏一震,屋里的空气瞬间凝滞起来。 “孽障,竟敢质问起我来了?你爹爹若不是宠着你,又怎么会替你这般谋划?魏家虽不显,可不有你祖母照拂,有你爹爹在,少不得日后会提携魏家世子爷?只要谢家一日不倒,你嫁到魏家,便受不了任何委屈。” “如此良苦用心,到了你口中却成了你爹爹故意给你没脸。我怎就教出了你这么个不知感恩的东西?就你前些日子做的蠢事,你爹爹肯替你如此谋划,已经是对得起你了!” 纪氏的言语间满是震怒,她都有些不相信,眼前的闺女,真的是她自幼精心教导出来的。 谢云菀心中冷笑不止,哽咽道:“是啊,每次都是我的错。可我也不是三岁小孩子,爹爹想让我嫁给魏家,不过是揣摩着祖母这些年有提携魏家的心思,而我嫁过去,两家有了姻亲,如此便解了祖母的心头事。爹爹这是在尽孝,可为何要让我做这枚棋子。” “为什么一定的是我?不是还有二妹?” 这么不知规矩的东西,纪氏险些要气晕过去,“你怎么就这般不懂事?何必争这一时的高低?魏家日后未必就依旧这样默默无闻下去,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你爹爹的用心呢?” 谢云菀向来是争强好胜,如何听得进去这些劝,“反正女儿不会嫁的,若爹爹执意相逼,那女儿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也省的被人这般作践。” 屋里瞬间死一般的沉寂,纪氏气的险些晕过去。 还是阮嬷嬷急急劝着谢云菀道:“大姑娘,您怎可说这样让太太伤心的话。这些年,太太对姑娘尽心不尽心,姑娘怎能真的疑心太太?” 谢云菀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口不择言了,可她心里的委屈又和谁去说。 让她嫁到魏家,她绝对不应的。 嫁到魏家,自己可不得一辈子被谢元姝踩在脚下。魏家仰谢家鼻息,她才不要这么委屈自己。 许是真的气急不过,谢云菀当晚就病倒了。 纪氏虽有心瞒着,可这病了的缘由,又如何能瞒得住。 若是往日,谢云菀身子有个什么微恙,必然是要请太医院的常太医来看的,可这次,纪氏却只是让府邸的郎中开了药。 凤昭院 谢元姝闻着消息时,心头忍不住一阵冷笑。 她早就料到谢云菀会闹腾起来,可闹腾成现在这样,倒也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这样,到底是仗着自己是纪氏亲生的,觉得纪氏最终会低这个头。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重生一世,谢元姝觉得,谢云菀这些小伎俩,有时候也挺愚蠢的。 芷东沏了上好的太平猴魁递到她手边,“郡主,这阖府都知,大姑娘这病是心病,大太太教养出大姑娘这样的闺女,想来心里都要急死了。” 谢元姝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她既无意,大哥又岂会真的强迫她嫁到魏家去。” 芷东低声感慨道:“也是大长公主殿下和大老爷宽厚。只是,因着大姑娘病倒之事,到底是惹了阖府上下的人议论,大姑娘难道就没想过,她这么做,让大太太的脸面往哪里搁。便是大老爷,定是对她愈发失望的。” 这时,有丫鬟进来,说是镇北王世子爷派人送了信笺过来。 谢元姝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丫鬟恭敬的把信呈上前。 谢元姝伸手接过,心头却难掩诧异。 韩砺怎么会突然给她写信。 等她打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韩砺强劲有力的字迹,看得出,功底深厚。 谢元姝微微勾勾唇角,见上面只简单的写了一行字,“都察院监察御史孙呈,盐务徇私,东宫。” 谢元姝淡淡一笑,让芷东点燃油灯,顷刻间,信笺烧成灰烬。 韩砺这是在表诚意了。 想到他这样的用意,谢元姝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见她的神情,芷东心中一阵疑惑。尤其看郡主看完那信笺之后直接就烧掉了,更觉不解。 谢元姝把一切都看在眼中,笑着让她备好笔墨纸砚,写了静候佳音四个字,便差人暗中送到镇北王府。 她之前试探韩砺镇北王府和谢家结盟之事,虽她知道韩家不会白白放过这样的机会。可韩砺竟然这么快就给她送这样的大礼,可见,对于两家结盟之事,是很有诚意的。 28.二房 竹筠院内 金缕雕花香炉里, 轻烟袅袅。前些日子, 礼部侍郎姜家老太太摔了一跤,二太太姜氏心头如何能不急, 回府侍奉了几日汤药,可母亲的身子却一日比一日差, 宫里的御医也来看过了,说老太太怕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这母亲若有个什么不好, 萱姐儿的婚配,免不了被耽搁。 虽她膝下还有两个儿子,可姐儿到底和哥儿不同,三年的孝期,哪家也不愿意这般折腾。 谢云萱知道母亲忧心她的婚事, 她偎依在母亲身边, 低声宽慰道:“母亲,外祖母定能好起来的。” 姜氏抬眸看着女儿,顿了顿, 想起这些年,母亲一直想撮合怀哥儿和萱姐儿,这之前,姜氏也并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可前几日, 她回府侍疾, 不巧听了大嫂和贴身嬷嬷的几句话。 “母亲是老糊涂了, 怀哥儿和萱姐儿这些年都是兄妹情分, 我万万不敢做他想的。” “何况, 皇上虽尊大长公主殿下这姑母,可谢家毕竟是功高震主,还有坤宁宫的皇后娘娘,这些年,心头如何能和谢家不生嫌隙。便是碍着这个,我也绝对不能让萱丫头进门。” “哎,我又如何想愿意当这个恶人,萱丫头懂事,乖巧,可她毕竟是谢家女,我怎么敢冒这样的险。” 听着这些话,姜氏如何能不知,大嫂心中根本就不愿意这桩婚事。只是之前碍着母亲在,她不好直接拒绝。而今,母亲病倒,她可不就生了别的心思。 姜氏是个骄傲的人,当即恨不得冲出去和大嫂争执一番,可她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她倒不怕闹腾,就怕连带了女儿的声誉。 也因着这事儿,这几日她心头一直都堵得慌。 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谢云萱缓缓道:“娘,可是大舅母不愿女儿和表哥的婚事?” 闻言,姜氏满眼的诧异,“萱儿,你告诉娘,你怎么会知道的?可是你大舅母往日暗中给你难堪了?” 姜氏说这话的时候,指尖都在颤抖。 若大嫂真的敢作践女儿,她说什么,也不会饶过她的。 谢云萱笑了笑,像是有几分自嘲道:“娘,我也不是傻子。小的时候确实品不出些什么来,可如今我也长大了,又怎么可能分毫端倪都瞧不出。” 听着这话,姜氏瞬间红了眼睛:“好孩子,你怎么不和娘亲说。” 谢云萱偎依在她怀里:“娘,我这不是怕惹了外祖母伤心吗?” 说着,谢云萱声音难免有些哽咽:“何况,这些年,表哥待我也是极好的。” 不等她再说什么,姜氏凝神道:“便是待你再好,娘也不会让你嫁给怀哥儿了。你外祖母之前那些话,权且当做玩笑话,娘一定不会让你在你大舅母面前做小伏低的。” 说完,姜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斟酌了下,她才又开口道:“你也知你祖母想要提点东承侯府,你大姐姐这几日病着,可见是不乐意嫁到东承侯府的。” “昨个儿你祖母探过我的话,想让我问问你的意思,愿不愿意嫁到魏家去。” 谢云萱先是愣了下,半晌,才开口道:“我听娘的。” 姜氏紧紧抓了她的手,缓缓道:“你祖母这么说,娘万万不敢疑心你祖母故意给我们二房没脸。只你大姐到底是长房的,之前又和郭家议婚,所以你祖母才首先选了她。可她争强好胜,倒觉得你祖母是故意给她难堪。” “可娘亲对于和魏家结亲之事,心头是认可的。那世子爷峋哥儿不是什么坏性子,你嫁过去之后,有谢家在,阖府的长辈,必定会宠着你。若峋哥儿是个争气的,少不得你大伯父日后会提点他。如此,娘也就放心了。” 谢云萱知道母亲是为了她,听了这话,她点了点头道:“娘,您说的我都明白。我也不像大姐一样,凡事都疑心是祖母故意给她没脸。若我这么想,反倒是辜负了祖母这些年对我的疼爱。” “其实仔细想想,女儿也不想日日在大舅母跟前做规矩,她本就不喜欢女儿,女儿纵然做的再好,也不会入了她的眼。如此,倒不如放过自己。” “魏家如今虽艰难,可我相信,母亲不会害我的,便是大伯父和祖母,也定不会让我受任何委屈的。” 见她这么懂事,姜氏心中很是宽慰,她宠溺的摸了摸谢云萱的脸颊,笑道:“你能这么想,娘就放心了。可你要知道,这不是你大姐不要,你捡了这便宜,而是,这本就该是你的。” 谢云萱笑着点了点头:“娘,我又不是大姐那样的性子,怎会这么想。” 姜氏眼中的笑意更深:“我们谢家就菀姐儿和你两个姑娘,如今,你祖母已经对菀姐儿失望至极,你祖母若知道你这么懂事,自然会更看重你。” 这边,韩砺刚从西苑回来,今个儿御林军在西苑练、兵,他身上的衣服早就汗、湿了。 刚回府,便听常安说,郡主差人送了信笺。 韩砺也没来得及收拾收拾,直接就往书房去了。 虽镇北王府在京城的府邸,并不大,可阖府侍奉的奴才却极重规矩。世子爷平日里瞧着不是苛责之人,可谁若敢闯了书房重地,撵出府去就已经算是极大开恩了。 常宁恭敬的把信笺呈上前,他心头诧异极了,他和世子爷初入京城,并未和永昭郡主打过几次交道。虽谢家如今和韩家有结盟之意,可世子爷的信才刚去,郡主当日就回了信,这倒让他有些琢磨不透了。 谁不知道,永昭郡主身份尊贵,便是宫里的太子殿下,也对她恭敬有加。 更别说,永昭郡主辈分高,这样的人,即便不趾高气昂,也是自恃身份的。这些日子,世子爷往御林军去,作为世子爷身边的长随,京城的冷暖他也算是见识了。所以对于永昭郡主给世子爷的回信,他更是有些猜不透。 韩砺无暇顾及他的困惑,只见他拆开信笺,随即,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常安忙道:“世子爷,郡主信中可是写了什么?” 常安自幼就是韩砺的贴身侍卫,这话,别人问不得,他问了,谁都不会觉得他逾越。 韩砺笑着把信笺递给他。 看着纸上静候佳音四个字,常安忍不住道:“这永昭郡主当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闻言,韩砺笑了笑:“是啊,不是这几次打交道,我都要忘了,郡主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我救下的小姑娘了。” “往年千秋节,万寿节,虽也随着父王往京城来,见过郡主几次。可在我的印象中,郡主和京城的贵女无异,只不过看上去更高贵些罢了。” 韩砺确实没想到,这次入京,谢元姝竟然会给他这样的惊喜。 韩砺今年也已经十九了,却一直未娶妻。他随父亲常年在军中历练,加之昭华大长公主有心在他婚事上做鬼,便耽搁到了现在。 往日里,他对娶哪家的姑娘没什么特别的看法,依着他的心思,端重,守礼,不是昭华大长公主安排的人就好。而且,依着祖母和母亲的意思,是想让他娶了孟家表妹,对于这样的安排,他原也没觉有什么不妥。 可近些日子,他不得不承认,对于这永昭郡主,他心头隐隐泛了些涟漪。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可有时候又稚气未脱,就比如眼前的信笺,静候佳音这四个字,可不是存了些打趣他的意思。 韩砺眼中的笑意让常安惊奇不已。 还未等他开口,只听韩砺吩咐道:“听说郡主惯爱看些话本。你差人往西北寻一些来,郡主常年呆在京城,定会觉得西北的话本新奇。” 常安点头应下,不过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回禀。 看他的神色,韩砺缓声道:“说吧,还有什么事?” 常安躬身道:“世子爷,据暗卫传来的消息,前几日郡主和谢家五少爷往南通巷口去了,看上去颇为谨慎。所以底下的人也没敢再靠近,怕惊动了郡主。” 韩砺沉默几许,沉声道:“把人都撤了,日后勿再盯着郡主,以免惹了郡主猜忌。” 常安心中虽有些疑惑,可也只能依令行事。 很快到了第二天,谢元姝用了早膳之后,依例去了母亲那里。 刚走到门口,便听里面纪氏小心翼翼的声音:“母亲,都怪我平日里没教养好这孽障,让她一次又一次的惹母亲伤心。” “可母亲放心,这古往今来儿女婚嫁什么时候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次我说什么也由不得她再闹下去的。” 谢元姝眉头微蹙,直接就走了进去。 见她来了,纪氏忙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谢元姝恭敬的给母亲问过安,不待纪氏开口,便淡淡道:“大嫂,方才你说的话我也听到了些。按说菀姐儿是我们谢家长房嫡长女,这阖府上下谁敢给她委屈受。可如今闹腾成这样,我看这事儿还是算了吧。” “强让她嫁过去又有什么意思,结亲是结两姓之好,菀姐儿心中存了怨气,哪怕是嫁过去,于两家也都无益。她心底怕是一辈子都对母亲心存怨怼了。” 谢元姝的话丝毫都不客气,纪氏听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忙起身告罪:“母亲,那孽障只是一时拎不清,万不敢对母亲心存怨怼的。” 谢元姝神色冷冷的看着她:“大嫂护女心切,这些大家都能体谅。可和魏家的事情,便不必再提及了。母亲想和魏家结姻亲,也不是非得菀姐儿。” 一句话说的纪氏差点儿没站稳。 她知道自打郡主醒来,行事便不似往常,可这样的步步紧逼,让她着实是不好招架。 这时,凤阳大长公主也开口了,“幼姝说的是,此事就莫要再提了。日后,菀丫头的婚配,全由你做主即可,也不必回禀我,左右我也老了,管不了了。没的让她心底怨怼我这当祖母的。” 纪氏顿时吓了一跳,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母亲,请您明鉴,菀丫头再是不分轻重,也万万不敢对您心存怨怼的。” 凤阳大长公主确实是对谢云菀失望之极,她暗暗叹息一声,道:“好了,起来吧,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纪氏哪敢起来,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生了这样的孽障,一事未平又生一事。 想到郡主方才那句,谢家和魏家结亲,也未必就得是菀姐儿,她这后背就一阵阵的寒意。 难道母亲已经决定,让二姑娘嫁到魏家去了? 想着这些,她心底更加不安了。 这和魏家结亲是老爷提出来的,如今,落得这样的结局,老爷虽不说,可日后,怕再也不会管菀姐儿的婚事了。 就连她,老爷也难免怪罪。 见她跪着不肯起来,谢元姝对着阮嬷嬷道:“阮嬷嬷,扶了大嫂起来。” 阮嬷嬷哪敢不从,忙扶了自家主子起来。 片刻的恍惚之后,纪氏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强忍着心酸道:“那便依母亲所说,此事便作罢吧。等那孽障病好了,我定让她往您面前来请罪。” 29.不忿 谢云菀这几日确实是病了, 伴雪侍奉着她才用过汤药。 见自家姑娘面儿上的憔悴, 伴雪算是知道了,主子是说什么都不会嫁到魏家去的。 自打主子病了, 夫人倒是来过一回。可之后几日,除了安排身边的大丫鬟琥珀过来问过几次, 便未往姑娘院里来过。 伴雪知道,夫人这次是真的恼了自家姑娘了。 还有鹤安院那边, 若往日里姑娘有个什么头痛脑热,少不得会赏些东西下来。可这次,却迟迟没有动静。 她知道自家姑娘是个气性大的,可闹了这么一出,她也有些说不准, 到底是值不值了。 正想着, 就有丫鬟进来回禀:“姑娘,夫人方才往鹤安院去请了安,这会儿, 正往这边来呢。” 闻言,谢云菀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脸色难看极了。 见状,伴雪忙宽慰道:“姑娘, 一会儿夫人过来, 您可千万别再惹夫人动怒了。” 姑娘虽是夫人亲生的, 可这几日伴雪冷眼瞧着, 夫人是真的动了怒。 姑娘若再这么不懂事, 怕是真的伤了母女情分。 谢云菀听她这么说,面色一白,难掩羞恼道:“我又岂会不知,母亲今个儿定是往祖母跟前请罪去了。这些年,母亲就是太小心翼翼了,母亲怎么说也是父亲明媒正娶进门的,虽是父亲的继室,可只要不犯大错,祖母还能真的休了母亲不成?” “母亲但凡能为自己想一些,替我想一些,我又何须闹腾到这样的地步。” 说着,她脸上又添了几许的愠怒。 伴雪都要吓晕过去了,姑娘这话,分明就是存着对夫人的怨怼。 伴雪还想着劝自家姑娘几句,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没一会儿纪氏缓步走了进来。 看到纪氏冷着脸走了进来,伴雪几个丫鬟忙上前行礼:“见过太太。” 纪氏何曾像今个儿这般难堪过,说句不中听的话,若菀姐儿不是她亲生的,她必是要给她立立规矩的。 “母亲。”谢云菀知道纪氏定是在鹤安院受了委屈,带了几分哽咽的叫了声母亲,便要强撑着站起来给她请安。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事已成定局,她虽心中恼怒,可再责罚女儿,又能有什么用。 纪氏暗暗叹息一声,坐在谢云菀床前。 见她这样,谢云菀哽咽道:“母亲,我也知道我又惹您生气了。可女儿又有什么法子。若女儿没脸了,母亲难道就能面上有光。” 见她到这会儿了都不知悔改,纪氏心中的酸涩可想而知,不待她再抱怨,纪氏缓缓道:“你祖母多半已经决定把二姑娘嫁到魏家去了,日后,魏家再和你没什么关系了。” 闻言,谢云菀满是诧异,压在心头的石头瞬间就落了下来,可没过几秒,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生了些异样的酸涩。 可到底她还是高兴的。 只要不嫁到魏家去,她闹腾这么一场,总归是有收获的。 纪氏不过是过来通知她一声,她也有些乏了,交代丫鬟们好生照顾着谢云菀之后,就离开了。 伴雪眉眼间满是诧异:“姑娘,大长公主殿下竟然会让二姑娘代替您嫁到魏家。” 谢云菀冷哼一声:“这些年,二妹妹虽表面尊我这个长姐,可因着母亲是爹爹续弦的缘故,她心头不定怎么耻笑我呢。如今倒好,我丢弃不要的东西,她却得接着。日后看她还敢不敢看我的笑话去。” 伴雪是真的搞不懂自己姑娘了,这二姑娘往日并未和姑娘有什么嫌隙,怎的姑娘这样埋汰二姑娘。 这若被人传出去,岂不又惹了麻烦。 许是这事儿终于告一段落,谢云菀觉得自己精神都好了许多,让丫鬟们搀扶着沐浴梳妆。 等到这日晚些时候,谢云菀便往鹤安院去了。 谢元姝正陪着母亲用晚膳,见她来了,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了顿。 谢云菀缓缓欠了欠身:“祖母,菀儿病的这几日,让祖母忧心了,都是菀儿的错,还请祖母责罚。” 谢云菀乖顺的样子引得谢元姝心头一阵冷笑。 谢元姝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眸看向她。 布菜的几个丫鬟见郡主放下了筷子,欠了欠身,缓步退到了一旁。 谢云菀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头嫉妒极了。 在这府中,便是母亲陪祖母用膳,也不会坦然的坐在那里,让人侍奉着。 可偏偏谢元姝就有这个体面,凭什么,凭什么她一出生宫里就给了她郡主之尊,凭什么她虽称母亲一声大嫂,可因为这郡主之尊,母亲对她还得避着几分。 谢云菀真的是气不过,为什么所有的好事儿都让谢元姝给占了去。 可再怎么不平,她还是欠了欠身,道了声小姑姑。 谢元姝微微蹙眉:“你既是病着,又何必强撑着往母亲跟前请安,这若伤了身子,心中可不得怨怼母亲待你苛责。” 谢云菀眼中顿时莹莹泪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祖母,菀儿万万不敢这么想。” 凤阳大长公主微微叹口气:“罢了,你小姑姑也说得对,你既然病着,便退下吧。” 谢云菀如何听不出,祖母这是护着小姑姑。可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羞恼,她缓步退了出去。 看她离去的背影,凤阳大长公主笑骂谢元姝一句:“今个儿这是又什么了?她虽是个拎不清的,可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你多少还是让着她些。” 谢元姝取过桌上的蜜橙,一边剥着皮,一边道:“女儿又怎么是故意为难她。她若是个知规矩的,我也懒得动怒。” 嘴上虽说不承认,可谢元姝心底却道,自己便是真的拿她撒气了又如何? 就她上辈子做的大逆不道的事情,她没直接把她发落到外头的庵堂,一辈子青灯常伴,已经是很宽厚了。 这时,外头有丫鬟进来传话说,国公爷来了。 许是在门口撞见了谢云菀,谢敬进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大哥这样皱着眉头多难看,瞧着老了几岁呢。”谢元姝打趣一句。 话音刚落,谢敬到底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伸手摸摸她的头,笑骂道:“你是愈发不知规矩了,都学会打趣大哥了。” 谢元姝笑着躲开他,亲自给他盛了汤。 按说这些事情哪里需要她亲自动手,屋里不是没有布菜的丫鬟。可重活一世,谢元姝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谢敬虽嘴上怪跟前侍奉的丫鬟没眼力劲儿,怎可让郡主亲自动手,可眼中的笑意却是骗不了人。 今个儿这汤,喝着也格外的美味。 凤阳大长公主也没忍住噗嗤笑了出声,看谢元姝的眼神也更多了些欣慰,觉得她到底是长大了。 谢敬今个儿往宫里去了,这次泰山地动,东宫走水,今个儿皇上叫了几个老臣往御书房去,说是瞅中了都御史顾家的姑娘顾潋为太子妃,最迟不过明日,旨意应该就下了。 凤阳大长公主轻叹一声:“到底是苦了裴家的姑娘。折腾这么一场,这辈子怕是只能孤灯常伴了。” 被选为准太子妃,日后又有哪家敢娶,等到太子登基,少不了因此获罪。 不过左右和谢家也没什么关系,凤阳大长公主感慨几句之后,便提及了把二姑娘嫁到魏家的事情。 谢敬凝神道:“萱丫头如此懂事,倒也不枉费母亲疼她一场。” “也怪儿子没教导好那孽障,这几日惹了母亲忧神。” 谢敬素来孝顺,说着,眼底一片阴霾。 凤阳大长公主缓缓道:“又怎是你的错,这些年,内宅的事情又何须你操心。菀丫头就是气性太高,心太大了。她既不愿意,我也不好勉强了她。” 母亲的这番话更是让谢敬无地自容,“母亲。” 却说另一边,谢云菀红着眼睛回了瑶光院。 谢敬在她眼中自幼就是严父,她也知道自己这些日子一次又一次的惹了事,父亲定是恼了她。 可方才在鹤安院门口,她恭顺的给父亲请安,等来的却是一句:“我们谢家虽以军、功起家,比不得外头诗礼传家,可也绝对容不得府邸有什么藏污纳垢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谢敬就甩袖离开了,徒留谢云菀一人呆愣在那里。 谢云菀一路上害怕极了,尤其想到父亲这意味深长的话,她一回来就扑倒在床、上,哭了起来。 伴雪也是脸色苍白,可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惧意,宽慰着自家姑娘:“姑娘,老爷今个儿这是在气头上,才说了这样的话,姑娘莫要放在心上。万不敢因此和老爷生了嫌隙。” 谢云菀哭的伤心,听了她这话,猛的抬眸:“爹爹往日里何曾对我这样疾言厉色过,这若不是因着魏家的事情,又怎么会待我这样。” 谢云菀心里是又怕又气,她本该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可有谢元姝的存在,不知道的还以为谢元姝才是爹爹的女儿。 而她,倒像是个庶出的。 若今个儿这事儿是小姑姑闹腾着不想嫁到魏家,父亲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这些年,不论小姑姑做什么,父亲什么时候不是依着她,可到底凭什么,这些宠爱本该是她的。 见她脸上的悲怒,伴雪小声道:“姑娘,奴婢琢磨着,老爷不会真的因此厌弃了姑娘。何况还有夫人在,许过些日子,老爷就不生气了。” “这几日,老爷忙于公务,很晚了都在书房。姑娘若是有心,不如亲自做了宵夜给老爷送去。老爷定能体谅姑娘的孝心的。” 谢云菀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道:“也是,爹爹最重孝道,这次也未必就因为我的闹腾才恼了我,而是觉得我这么一闹让祖母失了颜面。” “若我肯用心些,父亲肯定不会真的怪我的。” 30.赏赐 第二天, 果真如谢敬所言, 早朝时,承平帝便让内侍宣读了册封都御史顾家女顾潋为太子妃的旨意。 “都御史之女顾氏, 温厚恭顺、蕙质兰心,着册封为东宫太子妃。” 虽京城早就有传闻, 裴家姑娘与太子妃之位无缘,可让众人跌破眼镜的是, 皇上竟然会选了都御史顾家的女儿。 郑皇后属意裴家姑娘,盖因裴家和镇北王府之间的关系,若能够结为亲家,有昭华大长公主从中周旋,镇北王府不久之后少不得会成为太子强有力的支持者。 可如今, 郑皇后所有的心思都白费了。 皇上更是在册封太子妃的旨意中提及温厚恭顺四个字, 这让郑皇后不觉有几分忐忑。 本来她替太子谋划,她以为皇上虽有些不喜,可到底太子是嫡出, 大皇子又不争气,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成想,皇上心中早有计较。 赖嬷嬷见她眉头紧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斟酌了下, 缓缓开口道:“娘娘, 如今事已成定局, 我们还是得向前看的。若非这次泰山地动, 东宫接着走水,事情未必会闹腾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可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娘娘再怎么气不过,也只是徒增忧虑。当务之急,是让皇上莫要疑心主子。” 郑皇后抚着手上金缕嵌红宝石护甲,暗暗叹息一声:“圣旨已下,本宫这次真的是闹了笑话。若是早些年,本宫有皇上的恩宠,许还能劝着皇上改了主意,可现在,这份苦楚,本宫除了受着,还有什么法子。” 想到这次不定会有多少人看她的笑话,郑皇后心头更是堵得慌。 之前她提点那骆氏往忠国公府去见凤阳大长公主,皇上尊她这个姑母,若她肯出面,事情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凤阳大长公主却避而不见,郑皇后心头如何能不愤恨。 这些年,她明里暗里的也不是没想过拉拢谢家,可谢家却是岿然不动。 谢家到底依仗着什么,郑皇后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了。 赖嬷嬷微微叹息一声,“娘娘,大长公主殿下这些年从不插手朝政,又怎么会为了太子妃的事情,惹了皇上猜忌。” “哼!她这是根本没把本宫放在眼里。”郑皇后冷冷道。 她这些年养尊处优,如何能不计较。她只觉得凤阳大长公主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谢家如今的荣宠,一切不过是君恩。她难道就不想想,皇上总有驾崩的一天,等到那一日,太子登基,她又岂会轻易饶过谢家。 看她眼中的怒火,赖嬷嬷又道:“娘娘,您心中再是不爽,也万不敢这个时候惹了谢家。谢家军功起家,连皇上都避让三分,您又何须惹这样的麻烦。” 顿了顿,她缓缓道,“老奴有个法子,许能变被动为主动,只是不知当不当说。” 自打郑皇后入宫那一日,赖嬷嬷便侍奉她左右,这宫里若说信得过的人,便属她了。 “说吧,你和本宫又有什么不可直说的。若不是这些年嬷嬷在身边提点,本宫也不会有今日。” 赖嬷嬷哪敢拿大,忙欠了欠身,才开口道:“老奴是想着,这个当口,娘娘不如奉太后往佑安寺去祈福。一来,可让皇上看到您的用心,二来,也能彰显您的威严。” “奉太后往佑安寺祈福,届时这些内外命妇都得随行的。娘娘还怕找不回面子。” 郑皇后闻言,果然脸上一阵喜色,笑着道:“还是嬷嬷厉害,怎么本宫竟没想到这样的好法子。” 赖嬷嬷笑着回道:“娘娘执掌六宫,大大小小的事情烦心,难免有想不到的时候。” 凤昭院 昨个儿夜里,谢元姝又梦魇了。梦到自己被软禁在兰涟小筑,又亲手杀了太子朱崇。 画面一转,又回到了定国公府,陈延之骂她蛇蝎心肠,若不是她,谦哥儿也不会自幼没了生母。 即便是在梦中,谢元姝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愤恨,伸手想要挣脱开他,直到最后,她猛的惊醒,就再睡不着了。 芷东见她面色憔悴的样子,缓声劝着道:“奴婢要不点了安神香,郡主再接着睡一会儿。昨晚奴婢听着动静,郡主梦魇了好几次。等会儿往鹤安院去,大长公主殿下又该紧张了。” 谢元姝点了点头,懒懒的蜷缩在被子里,回想了好多事情,不知不觉竟是真的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外头的天已经亮了。 芷东见她醒来,抿嘴一笑:“郡主的气色,瞧着好了许多。” 谢元姝懒懒问道:“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 芷东递上一杯茶水,笑着回道:“已经是巳时了。” 谢元姝喝了一口茶,由丫鬟们侍奉着洗漱梳妆。 这时,大长公主殿下身边的大丫鬟流朱过来了。 见她已经醒来,流朱笑着微微欠了欠身,“殿下知道郡主昨个儿没睡好,差奴婢过来看看,担心郡主是不是身上有什么不舒服。” 谢元姝笑道:“不过就是懒散了些。” 流朱见她神色无异,缓步上前,回禀道:“郡主,今个儿早朝,册封太子妃的旨意下来了,是都御史顾家的女儿。这会儿,几位太太和姑娘都在鹤安院,听闻这事儿,也是唏嘘不已。” 谢元姝点头,“坤宁宫可有什么动静?” 流朱诧异的看着她,摇了摇头,“奴婢并不知。” 谢元姝笑笑,是啊,是她有些心急了。这册封太子妃的旨意才下,皇后奉太后往佑安寺去祈福,且有些日子呢。 想着这些,谢元姝起身便往鹤安院走去。 “这天儿是愈发热了。”一出院子,谢元姝便让忍不住感慨道。 流朱笑道:“奴婢瞧着这凤昭院的花开得是更好了,便是那葡萄藤,许不过了多久,也该结果了。” 谢元姝嘴角的笑意更甚,“是啊,到时候我差芷东她们几个采摘了,也赏你一些。” 流朱如何不知郡主是在打趣她,忙欠了欠身:“那奴婢先谢过郡主了。” 几人很快就到了鹤安院。 外头,守门的丫鬟见谢元姝过来,浅笑的福了一福,“奴婢给郡主请安。” 谢元姝今个儿穿了件月白色刻丝牡丹花褙子,梳着双丫髻,头戴缠丝赤金玲珑珠花。 见她来了,谢云菀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谢元姝看在眼中,冷哼一声。 谢元姝这会儿还不知,昨个儿谢云菀亲自做了宵夜往前院送去。没想到,却被谢敬训斥她不知规矩,书房重地,岂是她一个姑娘家可以来的。 谢云菀委屈到了极点,她怎么都没想到,父亲会这样震怒,丝毫情面都没给自己留。 可为什么,记忆中,谢元姝很小的时候,父亲常带她在书房,抱她坐在腿上,任她玩闹。 记得有一次,谢元姝不小心弄翻了墨汁,桌上一片狼藉,可父亲却哈哈的笑着,还是祖母亲自发了话,说谢元姝也大了,多少有些调皮,害怕妨碍了父亲的公务,才拘着她不让她日日往书房去找父亲。 可即便是这些年,父亲的书房对谢元姝来说,还不一样是来去自由。 凭什么换成了自己,父亲竟是那样的疾言厉色。 想着这些,谢云菀的脸色更是难看了。 谢元姝神色如常的给母亲请了安,之后又和诸人相互见了礼。一双乌黑的眸子便落在谢云萱身上,“我记得我库房里有支八宝攥珠红宝石簪子,很适合萱丫头。一会儿我便差人送过去。” 姜氏一听,明显怔了怔。 这八宝攥珠红宝石簪子,她若没记错的话,该是宫里的内造之物,是当初凤阳大长公主出嫁时,孝仁皇后给凤阳大长公主的添妆,之后又到了郡主手中。 这般贵重的东西,郡主如今却要给萱姐儿,她真的有些难以揣摩郡主的心思了。 “郡主,这如何使得?” 见她急切的样子,谢元姝笑笑:“萱丫头是我们谢家的姑娘,既谢家如今要和魏家联姻,我这当姑姑的,总不会委屈了她。” 姜氏再是迟钝,这会儿也晃过神来了。 魏家毕竟是凤阳大长公主的母族,这两家联姻之事岂是儿戏,郡主这是在暗中提点她,魏家如今虽有些不显,可有母亲在,有她在,魏家总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想明白这些,姜氏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也不再推辞,对着谢云萱道:“还不谢过你小姑姑。” 谢云萱忙起身,福了福身子:“萱儿谢过小姑姑。” 谢元姝笑着看着她:“都是自家人,哪那么多规矩。” 知道她才醒来,凤阳大长公主差人拿了点心上来。 桃花酥,莲子糕,糖蒸栗粉糕,都是谢元姝素日里最爱吃的。 “你也是,才醒来就急急往鹤安院来,也不先用些早膳,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凤阳大长公主知道她昨个儿夜里没睡好,早就心疼了,这会儿,见她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子,一脸的不赞同道。 谢元姝轻轻咬了一口莲子糕,撒娇道:“我不是听说今个儿早朝,皇上册封都御史顾家的女儿为太子妃,心里惊讶,才急急过来了嘛。” 提及这事,凤阳大长公主语气颇有几分唏嘘道:“也怪裴家心太大了,否则也不会有这飞来横祸。最可怜的还属裴家姑娘,这古往今来,女子最是难做,经此一事,她算是彻底被裴家当做弃子了。” 31.入宫 听了凤阳大长公主的话, 几位太太也有些感慨。 可不是, 这千怪万怪,都是裴家野心太大了。 只谢云菀一人, 心中一阵窃喜。 凤阳大长公主又留她们说了一会儿话,身子便有些乏了。 众人见状, 皆退了下去。 见众人离去,凤阳大长公主突然问褚嬷嬷道:“近些日子, 好像没见陈家世子爷往府里来?” 褚嬷嬷笑了笑:“往年,那是郡主和世子爷年岁都小,如今郡主来年就及笄了,虽自幼就有了婚约,该避讳的, 也得注意些的。” “那李氏是个周全之人, 想来私底下也提点过世子爷。” 褚嬷嬷确实不会往别的地方想,谁不知郡主和世子爷自幼就亲近。 凤阳大长公主轻轻点了点头,“也是。许这些日子事情太多, 我有些多心了。” 褚嬷嬷给自家主子轻轻捏着肩膀,道:“方才郡主把那八宝攥珠红宝石簪子赏给了二姑娘,老奴瞧着,大姑娘面色不是很好。” 凤阳大长公主冷冷道:“她如今是愈发争强好胜了, 原是她吵着闹着不愿意嫁到魏家去, 这会儿竟还拉了脸, 罢了, 就当我白疼她一场。” 知道主子不欲再谈这话题, 褚嬷嬷缓缓道:“老奴早就说,郡主是真的长大了。瞧今个儿做的事情,再没这么周到的。老奴之前还觉得,因着大姑娘这么一闹腾,二房虽嘴上不说,可心中难免有些计较。可郡主这八宝攥珠红宝石簪子一赏下来,二太太也该安心了。” 凤阳大长公主笑了笑,眼中难掩欣慰:“是啊,之前我总放心不下,怕她被我宠坏了。如今看看,是真的长大了。” 褚嬷嬷笑着附和道:“老奴瞧着,郡主近来的行事作风,倒像殿下当年。” 却说谢云菀心情复杂的出了鹤安院,原和魏家联姻之事,是她不要了,才落在谢云萱头上。可想到谢元姝竟然把那支八宝攥珠红宝石簪子赏给了谢云萱,她心头就隐隐有些不快。 谢元姝疯了不成,赏了什么不好,偏偏是这支八宝攥珠红宝石簪,这不是故意让她下不来台吗? “姑娘。”伴雪早就察觉自家主子脸色不好,她心里如何能不清楚,主子是为了什么。 想到昨个儿主子才被老爷训斥,这若再惹出什么事儿来,她们这些当奴才的,怕是第一个逃不过。 谢云菀也知自己这个时候发作不得,强压下心中的酸涩,她缓步上前对着谢云菀道:“二妹妹,往日里你常往我院里吃茶,这些日子竟也没见妹妹呢。妹妹可别因为上次在佑安寺的事情,恼了姐姐。” 谢云萱突听她这么说,也没多想,摇了摇头:“大姐姐多心了,我怎会因着那么一件小事和大姐姐生了嫌隙。” 一旁,二太太姜氏见谢云菀突然邀请女儿往她屋里吃茶,心头有些不喜,可碍着大太太和三太太也在,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谢云菀既邀了谢云萱,纵她心里再怎么不待见谢元姝,也不可能落下这小姑姑。 谢元姝笑着看着她,这样的目光下,也不知道为什么,谢云萱竟然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我便不去了。” 闻言,谢云菀一口气差点儿没喘过来。 看吧,她就是这样的居高自傲,完全不顾及她会不会下不来台。 未等她开口,纪氏忙笑着道:“你这孩子,郡主昨个儿夜里没休息好,这会儿该要回去补眠呢。还是改日吧。” 谢云菀如何不知母亲这是怕她再失了规矩。 强忍着心中的不喜,她轻轻点了点头。 等谢元姝回了凤昭院,便听丫鬟回禀说,皇后娘娘派人传了话,说请郡主明个儿往坤宁宫去吃茶。 这册封太子妃的旨意才下,郑皇后就请她去吃茶,谢元姝再傻也知道,必是那日她使了裴家大夫人骆氏往谢家来,如今裴家这棋子是用不得了,她定是怕母亲和她生了嫌隙,才辗转往她这里来的。 “郡主,这皇后娘娘的心思,真是让人难以捉摸。”芷东眉头微蹙道。 谢元姝笑笑:“不过是去吃茶,往日里也不是没有过。” 说完,谢元姝便吩咐芷青去开了库房,把那支八宝攥珠红宝石簪给二房送去。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芷青便回来了。 见谢元姝懒懒的靠在金丝引枕上看着话本子,她缓步上前回禀道:“郡主,奴婢方才往竹筠院去,见二姑娘哭着回来了。” “见奴婢在,二姑娘忙擦了眼泪,装作无事的样子。说很喜欢这八宝攥珠红宝石簪,谢郡主怜惜。” 谢元姝不用想,也知定是谢云菀不阴不阳的在谢云萱面前说了什么。 她心底许还真的以为,萱姐儿能嫁到魏家,不过是捡了她的便宜。 虽早就知道她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可这样小家子气,让谢元姝如何能不动怒。 见郡主眉头微蹙,芷东低声回禀道:“郡主,奴婢听说,昨个儿大姑娘亲自做了宵夜送到大老爷书房,却被大老爷训斥了。许也因为这个,大姑娘心情有些不好,把气撒到了二姑娘身上。” 谢元姝冷哼一声:“她且这样作死吧,我倒要看看,她费尽心机最终能给自己赚个什么样的前程。” 很快到了第二天 谢元姝用过早膳之后,便往鹤安院去了。 昨个儿凤阳大长公主已经知道郑皇后差人来传了话。 她只懊恼,郑皇后惯会用这些小心思。 皇后娘娘突然召见小姑姑,却并未让自己随行,谢云菀攥着手中的帕子,心中懊恼极了。 这若是往日,皇后娘娘少不得也给她体面。可今个儿,怎竟像是忘记她一般。 因为要入宫,谢元姝和母亲请安后就往宫里去了。 才刚到宫门口,便见坤宁宫的总管太监梁禺顺等在那里。 “奴才给郡主请安!”说罢,弓着身子,便要扶谢元姝下马车。 太监是无根之人,能混到梁禺顺这个地位,可见是眼明手快之人。 谢元姝笑笑,把手搭在他手上,缓步走了下来。 依着谢元姝的尊贵,加之承平帝素来宠着她,往日里她往宫里来,定是要坐轿撵的。可重生一世,谢元姝对这样的殊荣避之不及。 “把轿撵都撤了吧,我也许久未在宫里好好走动走动,今个儿便当做散步吧。” 梁禺顺一阵诧异,可转念一想,郡主年岁小,喜怒无常些也是有的。便让众人撤下了轿撵。 一路上,梁禺顺恭顺的在前引路。心里却止不住的感慨,这永昭郡主是长得是愈发的出众了,凤阳大长公主生郡主时,已经是四十五岁高龄,可不是当眼珠子宠着,也因此,皇上也颇为看重郡主。便是宫里的两个公主,也没这样的荣宠的。 要不说这都是命呢,郡主生来便是有福之人。 没一会儿,谢元姝便到了坤宁宫。 郑皇后一身明黄色金丝鸾凤朝阳褙子,头戴缠丝镶珠凤簪,见她来了,笑着道:“瞅着这时辰,郡主该是走着过来的吧。” 谢元姝笑着上前行了礼:“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郑皇后笑着赐座:“郡主也是,皇上既许郡主入宫乘撵,这宫里宫外谁又敢非议,这天气渐热,若中了暑气可怎么好。” 说罢,凌厉的目光就看向梁禺顺,“你这当奴才的也该劝着些,郡主若有什么不好,你几个脑袋够砍的。” 梁禺顺忙磕头请罪,“娘娘恕罪。” 郑皇后也未必是真的要发落了梁禺顺,摆了摆手道:“罢了,退下吧。” 待梁禺顺退下,坐在郑皇后下首的淳嫔笑着道:“皇后娘娘当真是偏心,今个儿这茶,若嫔妾没弄错,该是上好的庐山云雾,嫔妾今个儿也是拖了郡主的福,才能品尝一二。” 郑皇后笑骂一句:“你呀,惯是会讨赏。罢了,一会儿回去本宫便给你带些回去,也省的你在这里说本宫偏心。” 这时,站在淳嫔身后的宁德公主浅笑的上前给谢元姝行礼:“姑母。” 谢元姝打量着宁德公主,她知淳嫔这些年仰郑皇后鼻息,宁德公主虽是庶出,可也因为皇后看护,颇有把自己当做嫡出公主的意思。 她记得上一世,郑皇后最后把她指给了镇北王府三少爷韩庆。 谁不知那韩庆被昭华大长公主宠坏了,还没大婚房里的丫鬟就有了身孕,惹出的风、流、事从来就没少过。 宁德公主嫁过去之后,没少受委屈,可这肮脏她又不敢闹腾开来,何况,她离京外嫁,纵是有委屈,也不可能往郑皇后这里来哭求。 原先几次,她特意写信给淳嫔娘娘,淳嫔如何能不心疼,去坤宁宫求郑皇后给女儿做主,可后来,郑皇后便训斥淳嫔不知规矩,宁德公主既嫁入了韩家,那她便是镇北王府的媳妇,何况还有昭华大长公主在,与其闹腾成这样,不如好好讨了昭华大长公主的疼爱,之后再生个哥儿,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她不自救,却让淳嫔跑她这里来哭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个当嫡母的故意苛责她。 想到上一世,谢元姝不由有些神游九霄,却在这时,外头传来太监的唱和声,“皇上驾到!” 众人忙起身行礼问安。 朱陵一身黑色龙腾金丝常服,见谢元姝恭敬的给他行礼问安,便打趣道:“往日里,幼姝见着朕,可是叫朕皇上表哥的。今个儿,怎么竟是改了口。” 郑皇后浅笑道:“郡主这是长大了,皇上还当郡主是稚气未除的小姑娘呢。” 谢元姝见朱陵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缓缓开口道:“幼姝这不是不敢嘛,都说皇上表哥这几日里好吓人,幼姝可不想遭了无妄之灾。” 孩子气的话逗得朱陵哈哈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因着泰山地动,东宫走水,他确实是没个好脸色。可这宫里宫外,还没人敢把这事儿戳破。偏偏这谢元姝几句孩子气的话,让他心头几日的阴霾散了许多。 “你呀,惯会撒娇。朕便是再动怒,又怎么会让你受了委屈。” 说罢,又道,“既然皇后今个儿给你备了这上好的庐山云雾,朕便把前几日靖南王进贡的掐丝珐琅青瓷茶蛊赏给你。你觉得可好?” 谢元姝笑了笑:“皇上表哥赏的,那自然是极好的。只是皇上表哥莫要后悔,幼姝拿去的东西,再舍不得还回来的。” 一句话,更是逗得朱陵喜笑颜开,“你呀,越发是牙尖嘴利了,这是拐着弯的说朕小心眼儿呢,罢了,那朕便把这次靖南王府一同进贡的铱金兰花香炉掐丝熏炉给你。这下,可满意了吧。哎,再这样下去,朕库房里面的东西,可都要被你掏、空了。” 见皇上开心,郑皇后忙笑道:“皇上难得这么开心,今个儿臣妾留了郡主在坤宁宫用膳,不如皇上也…… ” 话还未说完,就见朱陵摇了摇头:“前朝公务繁忙,朕一会儿还得往御书房去。” 郑皇后心里猛地一咯噔,知道皇上这是因着裴家的事情恼了她,否则,也不会直接给她没脸。 只这样想着,她面上并不敢表露分毫,恭顺道:“皇上也该注意点儿自己的身子。” 朱陵点点头,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等到谢元姝在坤宁宫用完午膳,已经是未时。 看她离开,宁德公主终于忍不住嘀咕一句:“母后,父皇那般宠着姑母,这不知道的,还以为父皇对姑母有什么心思呢。” 郑皇后眉毛一挑,低斥一句:“糊涂东西!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一旁,淳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替宁德公主告罪道:“娘娘,宁德也是不懂事,都怪嫔妾,没教导好她。” 郑皇后冷哼一声:“皇后尊凤阳大长公主这姑母,连带着也偏宠郡主一些。这样的话,这是被本宫听到了,若是被皇上知晓有人竟敢在背后编排此事,便是有本宫护着,宁德也少不得会获罪。至于你,一个教导有失,这后半辈子就在冷宫呆着吧。 32.宫门口 谢元姝出了坤宁宫, 依旧由梁禺顺引路, 很快就到了宫门口。 巧的是,竟遇到了刚刚换班的韩砺, 还有郑皇后的侄子郑闵。 郑皇后极其疼爱郑闵这侄儿,如今也在御林军当值。 两人给谢元姝行礼之后, 郑闵便笑着开口道:“听闻皇上今个儿也往坤宁宫去了,郡主真是厉害, 每次入宫,皇上便少不得会赏了东西下来。这样的恩宠,便是宫里的两位公主,也没有的。” 谢元姝惯讨厌他这油嘴滑舌的样子,尤其因为有郑皇后护着, 她心中更是对他一阵厌恶。 “郑公子真是厉害, 我才从坤宁宫出来,公子就得了消息。这不知道的,不免疑心公子有窥视之嫌。” 一句话说的郑闵冷不丁就打了个寒颤, 若方才他的话只是有些玩笑的意思,那么现在,他都要后悔死了。 他得郑皇后偏宠,即便是在御林军当值, 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今个儿, 这是真的惹了祸了。 窥视之嫌, 这若真的闹腾开来, 姑母也保不住他。 想及此, 他双手抱拳,恭敬道:“郡主勿要恼了我,我只是一句玩笑话,万万不敢有别的心思。” 一旁,韩砺瞧着谢元姝云淡风轻便给了郑闵厉害,眼底也染上几许意味深长的笑意。 谢元姝看在眼中,幽幽道 :“皇上这几日为了东宫的事情,头痛不已,你们在皇上跟前当值,更该谨言慎行才好。” 听着她的话,韩砺眼中的笑意更深。他如何能听不出来,郡主这句话的言外之意,郡主这是等不及看东宫的好戏了。 “郡主放心,我们定会谨言慎行,万不敢在这个时候给皇上添任何的麻烦。” 谢元姝笑着点点头,缓步就离开了。 目送她的背影离开,郑闵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世子爷,刚才没吓到你吧?这永昭郡主到底是被凤阳大长公主给宠坏了,便是皇上,这些年待她也是滔天的恩宠。也难怪,会养成这样居高自傲的性子。” “我平日里虽有姑母护着,可对着这永昭郡主,往日里是丝毫不敢有任何的僭越的,也是方才贪了几杯酒,才失了仪态。” 韩砺笑着看他一眼:“其实郡主提点的也对,伴君如伴虎,尤其这几日东宫这些事儿,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郑闵点了点头,可心里却不以为然。 他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这镇北王府世子爷,如今整个御林军谁不知道,皇上留了他在御林军,不过是想留他做质子。 要他说,这世子爷也是个可怜的。这若是镇北王真的重视这个儿子,说什么也不该让他来当这个质子。镇北王府三位少爷,何必拿一个嫡子冒险呢? 可见,镇北王府肯定也是一团内、乱。 这样打量着韩砺,郑闵不得不承认,这位镇北王府世子爷,风度翩翩,样貌在整个京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只是可惜的是,这生的再好,也不过一副皮囊,依着皇上对镇北王府的忌惮,这京城,谁家肯把贵女嫁给他。 如此一想,郑闵心底暗暗叹息一声,凑近韩砺低声道:“世子爷,我也看你和我脾气相投,才和你多说一句。你也看到了,皇上对郡主这般恩宠,这阖宫内外,谁不羡慕。可我冷眼瞧着,皇上八成是对郡主动了心思,这虽说后宫佳丽三千,可哪一个能比得上郡主的。” “就皇上这几日宠着的婳贵人,若仔细瞧着,和郡主倒是有几分相似呢。” 郑闵还要再说什么,却见韩砺眼神一凌,沉声道:“郑公子今个儿确实是喝多了。” 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郑闵还当他在害怕,笑了笑,道:“罢了,到底也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毕竟皇上即便真有这样的心思,郡主已经和定国公府世子有了婚约,何况还有凤阳大长公主在,皇上自然也不敢失了分寸。” 马车上,芷东想到方才郑闵的失礼,忍不住嘀咕一句:“郡主,皇后娘娘真是把郑闵宠的愈发不知规矩了。要奴婢说,郡主方才就不该轻易饶过他,也该让他长长教训。” 谢元姝摸着自己手腕上的镶金点翠玛瑙石镯子,“他背后毕竟有皇后,我也碍不着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惹了皇后的猜忌。” “你且瞧着吧,他这般大胆,迟早会惹出祸事来的。” 芷东就是替自家郡主委屈,犹自愤愤道:“也是成国公府世子爷身份尴尬,虽先帝爷那会儿就已经请封为世子,可毕竟是过继来的嗣子。当年成国公夫人大婚之后多年未有动静,不得已抱了这个嗣子养在身边,谁也想不到,后来会生了二公子郑闵。也难怪皇后娘娘这么疼他。这毕竟是成国公府真正的长房嫡子,奴婢觉着,皇后娘娘早想把这世子之位给了郑闵。” 谢元姝笑了笑:“当年是先帝爷做主给了郑家大公子这世子之位,皇后若想让郑闵取而代之,除非,这郑家大公子死了,否则,她这辈子别想。” 芷东心里猛地一咯噔,惊讶道:“郡主的意思,是皇后迟早会对郑家大公子动手?” 谢元姝摇摇头:“皇后最是行事谨慎,怎可能为了这世子之位,招了皇上的猜忌。只是,皇后懂得这个理,成国公夫人未必就肯歇了这心思。” 上一世,成国公夫人柳氏可不就暗中给这嗣子下、毒,等到太子被圈禁,这事儿也被闹了出来,承平帝震怒,骂她是毒妇,成国公府本就危机四伏,没几日,就传出成国公夫人病逝的消息。不用想,这柳氏是被成国公当做弃子了。 马车很快到了忠国公府。 谢元姝先回了凤昭院换了身衣服,才往鹤安院去请安。 凤阳大长公主得知承平帝把靖南王府前几日进贡的东西都赏了女儿,眉头微蹙,顿了顿,道:“日后往宫里去,让萱丫头或者菀丫头也随着。” 上一世,谢元姝许琢磨不出母亲为何会这么说,可此刻,她又如何能不知。 “母亲,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怎可能不知道避嫌。” 凤阳大长公主笑着拍拍她的手,“是啊,这几日我瞧着你是你真的长进了。” “今个儿往坤宁宫去,皇后可说了些什么?” 谢元姝含笑道:“就是闲聊了几句,淳嫔和宁德公主也在,没一会儿皇上就来了,皇后还留了皇上在坤宁宫用午膳,皇上怎肯给她这个体面,借口公务繁忙,就离开了。” 凤阳大长公主淡淡一笑:“东宫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后到底是急了。只她到底沉不住气,当初若不是早早打罚了那两个值班的太监,东宫之事又何以到今天这个地步。” 谢元姝冷哼一声:“今个儿在宫门口,女儿还见着了镇北王世子爷和郑闵,那郑闵果真是被皇后宠的无法无天了,女儿瞧着,总有一日他会惹出祸事来。” 凤阳大长公主笑笑:“如今成国公府世子爷是先帝爷还在世时就封的。即便之后成国公夫人生了郑闵,虽得宠,却如何能越得过世子爷去。郑家除非敢冒着不尊先帝爷恩旨的危险,执意让郑闵取而代之,否则,成国公夫人也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了。” “要我说也是报应,当初那般急急的抱了嗣子,怎么说也小时候也是承欢膝下,怎能真的因为有了亲骨肉,就对嗣子那般苛责。没的让人笑话了去。” 谢元姝心里忍不住唏嘘。 凤阳大长公主也没继续聊这个话题,说起了魏家明个儿往府里来的事情。 谢元姝笑道:“峋哥儿至今都未成婚,如今闻着母亲有和魏家结亲之意,舅母如何能不心急。” 魏家虽说是凤阳大长公主的母族,可京城的贵女,但凡有些计较的人家,怎么肯把自己的闺女嫁到魏家。 魏家的子弟若能出息一点,那也便罢了,偏偏整日提笼遛鸟,半点样子都没有。 凤阳大长公主也知自己这个侄孙的性子,心底已经琢磨好,明个儿往府邸来,她定是要好生提点提点他的。 若他再这样不长进,便是她再有提携之意,也是白费心机。 见母亲叹气,谢元姝宽慰道:“母亲,这魏家之前无论怎样,如今两家结亲,又怎么可能不体会母亲的良苦用心。想来舅母也不会就这样任由峋哥儿懒散下去,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若这么白白浪费掉,舅母到了底下也无法和魏家列祖列宗交代的。” 凤阳大长公主点了点头,“若能这样,我也便安心了。” 谢元姝又陪着母亲说了一会儿话,才回了凤昭院。 才进门,就听芷青说,表姑娘写了信来。 自那日裴家老夫人寿辰,宝桐一直都拘在萧家备嫁妆,两人有些日子没见了。 谢元姝打开信,宝桐在信中说了这几日拘着做嫁妆,若说府邸有什么大事,那便是因着东宫走水之事,裴氏瞧着日日的提着心,等到泰山地动的消息传来,裴氏直接就病倒了。 不过还是强撑了身子,日日在菩萨面前祈求,裴家女能顺利当了太子妃。 直到皇上册封都御史顾家女为太子妃的旨意传来,裴氏彻底是歇了心思。 因着此事,裴氏在萧家很是失了颜面。往日里,多少对宝桐这个继女有些嫌隙,可这几日,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瞅着时间便找她往屋里去吃茶,打叶子牌。 谢元姝看的直乐呵。 芷东见自家郡主眼中的笑意,道:“表姑娘不愧是自幼就陪在郡主身边,这一封信便把郡主逗得这般开心。” 谢元姝紧紧捏着手中的信笺,心底微微有些动容,她终于还是救了宝桐。 33.水榭(捉虫) 隔日清晨, 谢元姝才用过早膳, 看了会儿话本子,便听丫鬟们进来回禀, 说是魏家来人了。 除了东承侯府侯夫人薛氏,府邸的两个姑娘, 世子爷魏峋,就连魏家老夫人也来了。 “舅母竟然也来了?”谢元姝微微有些诧异。 这些年, 东承侯府愈发不显,东承侯府的爵位三代而终,舅母沈氏如何能不替子孙们考虑,可这些年,也是规矩的很, 没在母亲面前提及一个字, 这若换做别的人,就仗着魏家是孝仁皇后的娘家,无需母亲发话, 早就打起两家联姻的主意了。 可沈氏却没有,直到母亲主动提及,沈氏今个儿才带了峋哥儿往府邸来,单这一点, 谢元姝心中就颇为钦佩, 觉得沈氏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等谢元姝到了鹤安院, 还未进屋, 就听到里面一阵热闹。 谢元姝领着丫鬟进了屋, 各房的太太和姑娘们也已经来了。 见她进来,凤阳大长公主笑着招手让她上前。 谢元姝恭敬的给母亲请安问好,转身也和沈氏问了好:“舅母。” 沈氏也有些日子没见到谢元姝,这会儿见她笑着和自己问好,眉目间满是慈爱道:“有些日子没见,郡主出落的是愈发伶俐了。” 沈氏的记忆中,谢元姝还是那个被凤阳大长公主娇宠着,天真娇憨的小姑娘,可今个儿一见,却让她微微怔了怔,谢元姝一身苏绣百花绛紫褙子,梳着双丫髻,明眸皓齿,竟然比当年还未出阁的凤阳大长公主还要耀眼几分。 这倒也罢了,那眼神中的镇定,浑身的气度,让人真的是移不开眼睛。 一旁,谢云菀见谢元姝一进来,众人的目光就都到了她身上,脸色讪讪的,心里忍不住嘀咕道:“这魏家老夫人真会献殷勤,明知道祖母最宠小姑姑,她才故意说这番讨喜的话,哄了祖母开心!” “可见,魏家是真的没落了,否则,何以这样捧着谢元姝!” 沈氏拉着谢元姝的手又说了几句话,小辈们便过来给谢元姝见礼。 魏茹和魏嫣两姑娘上次在裴家老夫人寿辰,谢元姝已经是见过了,所以并不生疏。 唯有魏家世子爷,谢元姝并未有什么印象。 是以,当魏峋缓步上前给她请安时,她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番。 单说魏峋的相貌,依谢元姝来看,倒也称得上是风度翩翩。可让她意外的是,魏峋和她平日里见得那些纨绔子弟一点都不一样,说话落落大方,纵是对着她这个姑母,也丝毫不见拘谨,也不见恭维。 就冲着这个,谢元姝便很满意和魏家的这门亲事。 这只要根上不坏,往日里懒散贪玩些,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等成婚之后,有谢家提携,他自个儿再争气些,定也不会让萱姐儿受了委屈。 这时,有丫鬟进来回禀,几位少爷来了。 今个儿魏家来人,几日前,凤阳大长公主早就交代几个孙儿,便是有什么再大的事情,也给推了。 沈氏瞧着谢家几个儿郎进来,嘴角也是堆满了笑意。 这些年,提及凤阳大长公主这几个孙儿,沈氏心头怎能不羡慕。各个生的俊俏,各个又有出息。 几人方才在过来的路上,已经知道魏家老夫人也来了,是以,一进门就上前给两位长辈请了安,又转身对着谢元姝道了声小姑姑。 看着一屋子的小辈,凤阳大长公主欣慰的点了点头,笑道:“罢了,我也不拘着你们在跟前,都往外头去玩吧。” “我留老夫人和侯夫人也说会儿话。” 闻言,众人缓步退了出去。 谢少恒几兄弟带了魏峋往前院去,姑娘们则往水榭去吃茶。 魏茹和魏嫣瞧着都是规矩的孩子,之前见着谢元姝时,难免还有些拘谨,可两次相见,她们也瞧出来了,郡主虽说长了一辈,身份又尊贵,可也不是难相于之人,所以,也便流露出了些小女孩姿态。 姑娘家坐在一起,除了胭脂水粉,说的最多的便是这贵女间的事情了。 席间就免不了提及裴青榆。 这不管是年龄,家世,才貌,裴青榆都有这资格坐上太子妃之位,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说来也是造化弄人。 “姑母,裴家姑娘当真是可怜,我听说,圣旨下的那一日,裴家姑娘差点儿就上吊自杀了,亏得身边侍奉的奴婢发现的早,否则,怕是华佗在世都没办法了。” 谢云萱笑了笑:“裴家姑娘虽可怜,可这样的举动,可想把裴家上下都吓坏了。这若真的闹腾开来,御史即便不参裴家一本,便是被人知道,也少不得会说裴家姑娘对皇上存了怨怼之心。” 盛夏的水榭里,波光袅袅,莲花绽放。偶有微风吹过,好不惬意。 谢元姝懒懒的靠在椅子上,瞧着眼前的水波,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 却在这时,谢云菀阴阳怪气道:“东宫的事情,又岂容你们这样乱嚼舌根。” 魏家两位姑娘愣了愣,面面相觑,半晌突然才想起来,她们方才提及裴家姑娘,这怕是触及大姑娘的伤心事了。 谁不知道大姑娘之前和郭家二少爷有过婚约,之后却落了克夫之名。 一时间,两人不由有些拘谨。 可心下却忍不住嘀咕着,这菀表姐也太不好相处了,这般的娇弱可怜,亏得是没嫁到魏家,否则,谁又能这样处处顾及她的心思,避讳着。 谢云萱可没魏茹和魏嫣这般好脾气,前几日,谢云菀请她往屋里去吃茶,她也没多心,没想到才坐下,她就阴阳怪气的和她说魏家如何如何不显, 之后又处处暗示她,这魏家的婚事,是她不要了的,才落到了她头上。 谢云萱平日里纵是好脾气,也瞬间沉了脸,这几日每每想着这事儿,她心中就懊恼的很,也怪她嘴拙,当时也没怎么还击了谢云菀。 这会儿,见谢云菀又在这里阴阳怪气的,她怎么可能当没看见。 只见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意味深长道:“大姐姐,我们不过是在说裴家姑娘,大姐姐怎就想到自个儿身上了,这般自怜,这日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大姐姐不如先给我们画个圈,否则这若不小心越了界,岂不又惹大姐姐伤心。” 谢云萱的话一出口,谢云菀瞬间就红了眼眶。 “小姑姑,二妹是愈发没规矩了,小姑姑难道就任由她这样作践我?” 见众人都乐得看戏,谢云菀满腹委屈的看着谢元姝道。 谢元姝撇撇嘴,漫不经心道:“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脸面,之前你不还嚷嚷着,母亲四十五岁高龄生了我,是以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笑话。怎么今个儿竟然想让我给你做主了?” 闻言,魏茹和魏嫣差点儿没吓死过去,她们原还以为谢云菀不过是争强好胜,掐尖要强些。没想到,她竟敢这么目无长辈。 这样的人,若是真的入了魏家的门,还不折腾的府邸上下不得安宁。 谢云菀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万万没想到谢元姝会把这事儿说出来。 她再也忍不住低泣出声,“你们都欺负我,我知道你们都不待见我!” 谢元姝嘲讽的看她一眼:“既然知道,那还不滚下去!” 这句话出口,众人都看得出,她是真的动怒了。 谢云菀面色一变,拿起桌上的茶盏就要朝谢元姝甩去。 伴雪忙拦着自家姑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娘,您怎这般不知轻重,还不跪下给郡主请罪。” 谢云菀终还是没敢把茶盏扔出去,跺了跺脚,气急道:“小姑姑不过是仗着有祖母宠着,才敢这样给我难堪。” 谢元姝笑而不语,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直看的谢云菀心里发毛。 半晌,谢元姝才开口道:“掐尖要强,不知规矩,见识浅薄。我倒要看看,你瞧不上东承侯府,却能给自己挣个怎样的前程!” 等到谢云菀哭着离开,谢云萱冷哼一声道:“小姑姑,我看大伯母也是太心慈手软了,大姐姐虽是大伯母亲生的,可纵的她这样没规矩,大伯母难道就不怕连带了府邸的名声。” 魏茹和魏嫣毕竟是客人,这个时候也不好说什么,可心里却觉得,这位菀表姐,实在是太惹人讨厌了。 谢元姝凝神片刻,吩咐芷东道:“我若是没记错,柳安巷口住的方嬷嬷之前在慈宁宫当过差,规矩自然是极好的。这京城的世家大族,也有不少人请方嬷嬷往府邸去。” “既如此,若能请入府来教导大姑娘几日,想来,大姑娘再是愚钝,也该会有些长进的。” 芷东迟疑了下,低声道:“郡主有心提点大姑娘,可大太太那里,若是知道了,恐……” 话还未说完,只听谢元姝似笑非笑道:“大嫂教导不好女儿,我这当姑母的,便替她教导一番,有何不可?” “便是大哥知道了,难道还会怪我不成?” 谢云萱缓缓开口道:“小姑姑这话说的没错,大伯母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是失了周全,大伯父又无暇理会内宅之事,若就这样下去,日后还不定生出什么祸事来。” 34.决心 待魏家人离开, 水榭发生的事情, 瞬间就传遍了府邸。 纪氏差点儿就没站稳,问身边的大丫鬟琥珀:“这到底是怎么了?一日都不让人安生!” 琥珀小声回道:“奴婢也是听水榭侍奉的丫鬟们说, 姑娘们坐在一起吃茶,席间魏家姑娘不免提及了裴家的事儿, 大姑娘听了,觉得魏家姑娘是暗有所指, 便甩了脸。” “之后,二姑娘便和大姑娘斗了几句嘴,您也知道的,上次大姑娘请二姑娘往屋里喝茶,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琥珀是纪氏身边的得力丫鬟, 纪氏自然不会疑心她所说的话有什么不实。 只见她眉头紧蹙, 冷声道:“她是魔怔了不成?这些天,惹了多少祸事出来。怎就成了这样敏、感的性子,处处疑心别人是暗中作践她。” “我怎就教养出了这样拎不清的东西!” 纪氏掩不住的怒气, 屋里侍奉的丫鬟都战战兢兢的,她们何曾见过夫人这般动怒,可近些日子,每次都是大姑娘惹了太太生气。 阮嬷嬷见夫人脸上的怒气, 缓声道:“太太, 老奴说句僭越的话, 老奴知道您虽气急大姑娘不懂事, 可到底还是护着大姑娘。” “这原也没什么, 为人父母,可不就是这样。可大姑娘这一次又一次的失了规矩,您再不能装作看不见了。” “且不说殿下心里是怎么想的,便是二少爷,见着您这般,日子久了,恐也和您生了嫌隙。” “二少爷最是孝顺的孩子,又饱读圣贤书,上次要打发了大姑娘身边侍奉的丫鬟,您拦着不让。可这之后,大姑娘非但没有改过,反倒是一次比一次让人心寒。二少爷看在眼中,如何能心底没点计较。” 几句话说的纪氏瞬间变了脸色。 是啊,她如何能感觉不到,儿子因着这事儿,心底和自己生了嫌隙。 谢家的规矩,少爷们从三岁起就被接到前院教养,说是怕养于妇人之手,成了优柔寡断的性子。 谢少远也不例外,除了三岁之前,之后和纪氏接触的不算多。可即便如此,母亲间并未就淡漠了。只要在府中,谢少远是日日往她这里请安。 纪氏心中如何能不欣慰。这后宅的女人,哪个不是靠子嗣傍身,说到底,有了这儿子,她才能这些年执掌中馈,得老爷敬重。 所以,听到阮嬷嬷说的那番话,她心里感慨极了。 她疼菀姐儿不假,可若因着这样的偏袒,让儿子觉得她做事不公正,因此和她真的生了嫌隙,这代价也太大了。 想着这些,纪氏眼睛有些湿、润,哽咽道:“嬷嬷不说,我心底又如何能没点计较。少远这孩子,最是孝顺,闹的现在这般,也是我太过心软了。” 见纪氏这样子,阮嬷嬷也有些感慨:“夫人宽厚,这阖府上下都知道。可再是宽厚,也该给大姑娘立立规矩了。今个儿大姑娘都敢拿了茶盏作势要往郡主身上甩,这亏得是被伴雪给劝住了,夫人想想,这若真的甩出去,殿下能不和您生了嫌隙,老爷还能沉得住气?” “郡主可是殿下和国公爷心尖尖上的人,大姑娘却敢这样放肆,谁家容得下这样的晚辈,敢这样不知规矩。” 听着这些,纪氏心里更是难过,叹息一声:“我上辈子也不知做了什么孽,要经受这样的事情。她是我们谢家的长房嫡长女,平日里吃的穿的,可曾亏待过她。即便因着郭家之事,心里有些委屈,可若是个拎得清的,也不该弄到这番田地。” “可见,往日里的规矩就没学好。” 纪氏再由不得自己心软,沉声道:“既然郡主请了方嬷嬷入府,那便好生礼待着嬷嬷,没的让人觉得我们长房失了规矩。” 却说谢云菀这边,听到谢元姝找了教养嬷嬷教她规矩,谢云菀差点儿就气急攻心。 “谢元姝,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这样作践我!” 一边说着,谢云菀拿起桌上的花瓶就要摔到地上。 伴雪一把拦着:“姑娘,这莲纹青瓷花瓶可是大长公主殿下赏给您的,您万万使不得。” 一句话瞬间点燃了谢云菀的怒火,“你个贱蹄子,除了日日提醒我自己身份卑贱,我要你还有何用!” 伴雪忙磕头道:“姑娘疑心奴婢,奴婢不敢委屈。可奴婢敢对天发誓,奴婢事事都是为了姑娘,万不敢有任何僭越。” 谢云菀自知这花瓶摔不得,哭着就要往纪氏房里去让母亲给她做主。 伴雪拽着她的腿,哽咽道:“姑娘,您便别闹了。方才,夫人派了身边的靑嬷嬷和桂嬷嬷过来,说是要督促姑娘这些日子好生学学规矩。” 谢云菀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说什么?!母亲怎会这般待我!” 伴雪哭着,没有说话。 谢云菀一把踹开她,却也没再闹着往纪氏房里去。 “母亲竟不敢替我说一句话,你说,多讽刺啊。堂堂忠国公府国公夫人,竟然连自己的闺女都护不了。还得处处避小姑姑几分。” 伴雪都要吓坏了,“姑娘,您便少说一句吧。” 谢云菀犹自自言自语道:“母亲只听到我在水榭失了规矩,却并不曾问我,我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你说,天底下有这样的母亲吗?人都说为母则强,可我看到的却是这些年她生怕惹了祖母不满,行事小心谨慎,半分都不替我谋划。” 伴雪见自家主子哭的伤心,劝道:“姑娘,您又何须处处钻这个牛角尖……” 不待伴雪说完,就见谢云菀冷冷瞪着她,怒极道:“你再敢多说一个字,你看我敢不敢把你发卖到勾栏去。在谢家,我被小姑姑压着,我确实没有办法,可若说处置你这么一个贱婢,我想即便是母亲,也不会拦着我。” 伴雪赶忙磕头:“奴婢错了,姑娘若是生气,您大可以打罚奴婢,奴婢求姑娘,万万别把我撵出府去。” 谢元姝刚回到凤昭院没一会儿,纪氏遣了身边的两位嬷嬷往瑶光院的事情,就传到了她耳中。 芷东原还担心大姑娘若往大太太那里去哭闹,大太太难免和郡主生了嫌隙。这会儿,听着这消息,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郡主,大太太到底是周全。奴婢方才还担心,大太太对您插手长房的事情生了不满呢。” 谢元姝顿了顿,凝神道:“大嫂这些年行事稳妥,我心中也敬她几分。今个儿也并未故意让大嫂难做。” 芷东小声道:“奴婢听说,二少爷因着大姑娘的事情,和大太太母子间竟然有些生分了。大太太再迟钝,也该知道二少爷是觉得她办事不周全。” “便是碍着这个,大太太也不好再护着大姑娘的。” 谢元姝淡淡道:“大嫂护着大姑娘是真,可若因着这个和二少爷生了嫌隙,这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二少爷并非年幼不懂事,这府邸诸事,他都看在眼中,碍着孝道他不好和大太太起了冲突,可心底肯定是不喜的。” 芷东点点头:“有大姑娘这么个女儿,也真是为难大太太了。就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大太太虽依旧执掌中馈,可失了公允,又如何服众。” 在谢元姝和芷东说话这会儿,纪氏再次往鹤安院去请罪了。 凤阳大长公主看她的目光,到底是冷了些。 纪氏恭敬的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缓缓道:“母亲,儿媳知道这段时间让您失望了。那孽、障毕竟是我生养的,之前我不免护着她,替她遮掩。可从今个儿起,母亲放心,便是为了谢家的脸面,我也不会再自欺欺人了。” 凤阳大长公主确实失望,可也知道,纪氏方才遣了身边的嬷嬷往瑶光院去,也知道她这么做,中间有二少爷的缘故,所以,并没故意为难她。 只见她敛神道:“你今个儿既然说了这番话,你记住了,没人逼你这么做。可既然说了,那我便记在心底了。我是什么性子,这些年,你也该知道。若不是因为你这些年恭顺守礼,办事周全,我这样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人,又岂会一次又一次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闻言,纪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她自问入府之后,殿下从未苛责过她,一进门,便把这掌家之权给了她,这些年,更是没故意苛责她。想及此,她就不免羞愧。 “母亲,是我糊涂了,以为一心替菀丫头着想,便是为她好。殊不知,却让她越来越无法无天。今个儿那孽、障竟敢差点儿伤着郡主,这若是被人传出去,外头不免说我们谢家治家不严。” “我岂敢让我们谢家因着菀丫头招了这样的流言蜚语。那孽、障,确实是得好生学学规矩的。母亲放心,我定不会再让母亲失望的。若如此,我也没这个脸面再掌这个家了。” 几句话说的连凤阳大长公主都差点儿变了脸色。 凤阳大长公主怔了怔,缓了语气道:“你放心,这些年你主持中馈,阖府上下谁敢说一个不字。若有,便回禀给我,我自会给你做主。” “只要你能拎得清,该你的就还是你的。所以,心软的时候,不妨想想二少爷,他自幼就敬你这个母亲,别真的让他对你失望了。” 纪氏闻言,瞬间就红了眼睛,哽咽道:“儿媳谨遵母亲教诲。” 35.方嬷嬷 另一边, 魏家一行人也回了东承侯府。 魏老夫人由薛氏搀扶着下了马车, 想到方才两孙女谈及水榭发生的事情, 魏老夫人侧首看了薛氏一眼,低叹一声道:“亏得这大姑娘瞧不上我们东承侯府,否则,这若真的嫁进来, 怕是搅合的府邸上下不得安宁。” 薛氏微微蹙眉:“母亲说的是, 我这心里也后怕的很,大长公主殿下有心提点东承侯府, 可若真的娶了这么一个不知规矩的人进来,可不惹了母亲头痛。” 魏老夫人点点头:“好在老天开眼, 我瞧着萱姐儿那孩子,倒是极其规矩, 教养是极好的。之后的婚事你费心一些,该备的彩礼也早些备起来, 万不能让人看低了去。” 薛氏浅笑道:“母亲就放心吧, 我盼着峋哥儿娶妻也有些年了,如今能和忠国公府结亲,我可不得亲力亲为, 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差错的。” “这说不准,等明年, 母亲就能抱上重孙了。” 闻言, 魏老夫人眼中已经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很快到了第二天, 谢元姝简单的用了些早膳, 又在院中修剪了一番花草,就往鹤安院去了。 得知她又折腾院中的花草,凤阳大长公主笑道:“你呀,仔细再伤了手。” 谢元姝嘿嘿一笑,偎依在母亲身边,“这过不了多久,葡萄架就结果了,到时候我亲自摘了让母亲尝尝。” 凤阳大长公主噗嗤一笑:“你呀,惯是会哄我开心。。” 谢元姝笑着撒娇道:“这阖府上下也没几个能和姝儿玩到一起的,宝桐又回了萧家,母亲再不许我折腾这些花花草草,我可不更无聊了。” 凤阳大长公主笑骂一句:“你大哥说的没错,你呀,越发是伶牙俐齿了。也不知跟了谁。” 谢元姝意有所指道:“说起这伶牙俐齿,姝儿又怎么比得过菀姐儿。” 提及谢云菀的事,凤阳大长公主瞬间就沉了脸,“也是你大嫂纵着她,可你放心,昨个儿你大嫂过来请罪,说若有任何的偏袒之心,便交出这掌家之权。” 谢元姝听了,多少是有些意外。她昨个儿虽然已经听说纪氏差了身边的两个嬷嬷往瑶光院去,可竟然立了这样的军、令状,着实不像是她的性子。 见她眼中的疑惑,凤阳大长公主缓缓道:“她若再这样护着菀丫头,只会让二少爷和她愈发生了嫌隙。这孰轻孰重,她若连这个都拎不清,便白活了这些年了。” 凤阳大长公主的话不难理解,确实,纪氏是大哥的续弦,何况还有砚青在,纪氏这些年能执掌中馈,多少也仗着膝下有二少爷。她日后所有的指望也都在二少爷身上了,若因着这事儿和二少爷生了嫌隙,可就不明智了。 “大嫂能想明白这些,母亲该感到宽慰才是。那方嬷嬷最是厉害,若在她的教导之下,菀丫头有些长进,也不枉费大嫂这般苦心。” 谢元姝这番话其实是在宽慰母亲,依着她上一世对谢云菀的了解,她即便是忍着委屈学了规矩,可心中又如何能不恨。 可即便如此,谢元姝还是这么做了。她便是故意要给谢云菀没脸。 她知道,这些日子纪氏也不容易,她也不是故意和大嫂过不去。比起大嫂因着这些事心底对她的埋怨,她绝对不允许谢云菀和上一世一样,毁了谢家。 凤阳大长公主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可也不免提醒一句:“菀丫头失了规矩,自然有我这个当祖母的责罚她,可你一次又一次,直接给了菀丫头没脸。你大哥自然不会因着这个和你生了嫌隙,可你大嫂,心中免不得会多想。” 闻言,谢元姝低垂着头,玩着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没有作声。 正在这时,谢敬来了。 今个儿是休沐之日,谢敬难得在家,方才在门口,他已经听到了母亲的话。 这会儿见谢元姝低垂着头,便道:“母亲,是那孽、障做错了事儿,幼姝这当姑姑的,怎还没资格责罚她了?” 知道他是个直性子,素日里又宠着女儿,凤阳大长公主笑骂一句:“你呀,就惯着她吧。” 被大哥这般护着,谢元姝笑着上前挽了谢敬的胳膊:“我就知道,大哥定不会怪我的。” 谢敬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大哥岂会不知,你虽是我们谢家的掌上明珠,却从不是跋扈之人,若处罚了谁,必是有缘由的。” 说罢,谢敬顿了顿,又道:“就凭那孽、障昨个儿差点儿伤了你,我就该把她发落到外头的庄子上去。” 话音刚落,凤阳大长公主低斥一句:“瞧你这牛脾气,你纵是做什么,也该考虑考虑纪氏的立场。” 对凤阳大长公主来说,打罚了一个姑娘是小,可若因着这事儿让纪氏和女儿生了嫌隙,这就真的不划算了。 谢敬面上仍然有几分愠怒:“最好这是最后一次,否则,便是儿子治家不严了。” 凤阳大长公主也知儿子的性子,也不再多说什么。 丫鬟们早已泡了茶,谢元姝亲自给大哥倒了茶,递上前:“大哥,大嫂办事最是周全,之前,偏袒菀姐儿一些,那也是人之常情。” 谢敬听了,嘴角终于有了笑意,从她手中接过茶,感慨道:“也难为你如今还帮着你大嫂说话。她偏袒菀丫头是真,可也逃不过教导有失四个字。我知你说这番话,是怕她难做。就冲着这点,你大嫂也万不会疑心你,更别提和你生了嫌隙。” “若非如此,那便是我这些年眼拙了。” 谢敬这句话虽并无责怪纪氏之意,可也听得出,心里多少是有些失望。 半盏茶之后,谢敬便往书房去了。 谢元姝赔母亲又坐了会儿,也回了凤昭院。 才刚进门,就听丫鬟进来回禀,说是方嬷嬷入府了,这会儿已经往大太太跟前请安了。 见自家郡主微微勾勾唇角,没说话,芷东缓缓道:“方嬷嬷之前在慈宁宫当过值,定是严谨之人,大姑娘这次是免不得受些苦了。” “只是她性子娇,也不知会不会再闹腾起来。” 谢元姝撇撇嘴:“你当我为什么偏偏请了方嬷嬷入府,她是慈宁宫侍奉过太后的宫人,谢云菀心高气傲,即便心里委屈,也万万不敢在方嬷嬷面前闹腾的。否则,这过不了多久,宫里宫外的贵人就该知道她是什么品性了。” 沉香院 昨个儿夜里谢云菀几乎是一夜未眠,心中委屈极了,可再怎么委屈,今个儿方嬷嬷入府,她也不敢失了规矩。 昨个儿闹腾那么一场,虽被魏家两位姑娘瞧了去,可魏家如今和谢家结亲,又怎么可能会乱嚼舌根。所以,这次方嬷嬷入府,只当是府邸有姑娘即将出嫁,学些日子的规矩,也省的过门之后,被婆家挑剔了。 纪氏端坐在檀木雕花椅子上,一身深紫色金丝绣牡丹褙子,嘴角带着笑意,看上去比往日都要沉稳庄重。 见状,谢云菀知道,母亲这次是铁了心要给自己立规矩了。 心中不由一阵委屈,可有方嬷嬷在,她也不敢表现出分毫。 恭敬的给母亲请安问好之后,谢云菀转身对方嬷嬷福了一福,浅笑道:“这些日子便劳烦嬷嬷费心了,菀儿定会用心学的。” 方嬷嬷一身青色吉祥纹褙子,双鬓有些发白,面色严肃,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 见谢云菀对她礼待三分,心中不觉有几分满意。 她这些年也不是没教导过高门里的贵女,也有实在不像话的,所以,虽是初次相见,谢云菀倒是给了她不错的印象。 纪氏看在眼中,心中多少是有些宽慰。 她又怎么忍心真的给女儿没脸,她只盼着女儿能懂事些,长进些,这样她也不至于一次次的难做。 纪氏留了方嬷嬷吃了一杯茶,两人便往瑶光院去了。 这时,阮嬷嬷进来了,见她眉目间的疲惫,缓步上前低声道:“太太,老爷方才往鹤安院去了。听闻,郡主还替太太说了好话,说太太这些年再周全不过,之前心疼大姑娘也是人之常情,让老爷莫要因此和太太生了嫌隙。” 纪氏怔了怔,昨个儿菀姐儿差点就伤了郡主,她还当郡主必要在老爷面前告状,却没想到,郡主竟然还肯替她说话。 不由得,她心中微微有些动容。便是之前对郡主一些小小的不满,也都消散殆尽了。 阮嬷嬷如何能不知自家主子的心思,缓声道:“太太,这些年,郡主尊您这个大嫂,郡主身份尊贵,又得大长公主殿下和几位老爷娇宠,若是个骄纵跋扈的性子,早仗着这些日子的事情给太太没脸了。可郡主却从未让太太难做过,说来,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纪氏点头道:“郡主这孩子,也确实是有心了。不过,也幸亏有嬷嬷常在我身边提点一些,否则,我难保不做了错事。” 阮嬷嬷忙道:“太太言重了。老奴也只是尽心侍奉太太。” 说完,她又道:“只是老奴还是不得不多嘴一句,方嬷嬷素来规矩重,大姑娘少不得会受些苦,太太可万万不能耳根子软。” 纪氏沉声道:“嬷嬷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36.御书房 方嬷嬷入府的消息, 很快就传到了二太太姜氏耳中。 谢云萱这几日正跟着姜氏对账本, 听着丫鬟的回禀, 她微微一笑,道:“母亲,大伯母再没这般没脸的时候。本来,她宠着大姐姐一些没什么, 可大姐姐如今都敢一次次的在小姑姑面前失了规矩, 大伯母这若再偏袒大姐姐,可就真的太不知轻重了。” 姜氏放下手中的账本, 叹息一声:“方嬷嬷往府邸来,并不知菀姐儿做的那些糊涂事儿。你如今和魏家的婚事也定下了, 心中纵然再恼她,面子上也莫要失了分寸。礼让三分, 总是没错的。就是你祖母和小姑姑瞧着,也会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谢云萱轻轻点了点头:“母亲, 我知道的。又怎么会真的和她计较。” 姜氏满意的拍拍她的手, “你能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 日子便这样过去两日,天气渐热, 这天谢元姝用过早膳往鹤安院去陪母亲打了一会儿叶子牌,回来之后便懒懒的躺在贵妃椅上, 看起了话本子。 见她神色悠闲, 芷东笑着递上了刚沏好的茶, “郡主, 奴婢瞧着,今个儿殿下难得的兴致高。这几日大姑娘随着方嬷嬷学规矩,竟像换了一个人一般,想来,殿下心中也深感欣慰。” 谢元姝接过茶杯,轻抿一口,抬眸道:“是啊,府邸有些日子没这般平静了。菀姐儿跟着方嬷嬷学规矩,落在众人眼中,该是和你一样,觉得她虔心改过。可你知道吗?我更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芷东听了,琢磨着自家郡主的话,也觉得颇为有道理。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只听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谢少阳一脸笑意的走了进来。 看他脸上难掩的笑意,谢元姝笑骂一句:“今个儿这是中头筹了?” 谢少阳抑制不住笑意上前道:“小姑姑,你知道吗?方才宫中可是发生了大事。” 谢元姝浅笑的看着他。 谢少阳颇有几分幸灾乐祸道:“小姑姑,你定想不到,半个时辰前,皇上差人打了郑闵二十大板,听说人当场就晕过去了。” 谢元姝诧异的看着他:“皇后娘娘一直疼爱郑闵这侄子,因着这个,皇上素日里也颇为看中他,怎么突然……” 见她眼中的诧异,谢少阳难掩唏嘘道:“你怕是不信,这郑闵仗着皇后娘娘宠爱,竟然在宫里和侍卫们暗中赌、博,还吃酒。也不知怎么,竟然传到了皇上耳中。今个儿被乾清宫的赵公公直接逮了个正着。” “原本因为东宫的事情,皇上这些日子心情就不好。这事儿一出,又如何饶的过郑闵。赌、博倒也罢了,这还敢吃酒,宫里可都是贵主,这即便他没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也难逃其咎。” 谢元姝转着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不由想到前几日在宫门口郑闵出言不逊之事。 上一世,郑闵仗着自己有皇后护着,在御林军中是耀武扬威,好不得意。 可这一世,却落得今个儿这般境地,这难道只是个巧合? 不由得,谢元姝脑海中浮现出韩砺的身影。也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事儿和他脱不了干系。 可不管如何,得知郑闵栽了这样的大跟头,她还是忍不住的开心。 她早就看不惯郑闵的不知规矩,若不是因着皇后娘娘在,她又怎么会对他的出言不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姑姑,你说这郑闵闯了这弥天大祸,皇上还会留他在御林军吗?可若不留他在御林军,皇后娘娘岂不是失了脸面,如何能甘心。” “难不成皇后娘娘还辗转抬举郑家大公子不成?” 谢元姝闻着谢少阳的疑惑,心下也不由一阵唏嘘,顿了顿,她才开口道:“郑家大公子虽说是过继的嗣子,可毕竟是成国公府的世子爷,皇后虽这些年虽更为偏袒郑闵。可出了这事儿,能把自己摘出去就不错了,如何还敢替郑闵求情。” “皇上赏了郑闵二十大板,这已经是看着皇后的面子上,饶他一条狗命。依着我对皇上的了解,日后他别说继续留在御林军了,怕是连入宫都没机会了。” 听着这话,谢少阳凝神道:“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之前三哥和四哥同样在宫里当值,可郑闵却仗着有皇后娘娘在,没少趾高气昂。如今,看他还怎么嚣张。” 坤宁宫这边 郑皇后闻着郑闵被皇上责罚的消息,整个人差点儿没晕过去。 原本东宫的事情已经够她头痛的了,而今,素来宠爱的侄子又闯了这样的弥天大祸,纵然她平日里养尊处优,这会儿也觉得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不成器的东西,枉费本宫这些年费尽心机的提携他。” 见皇后娘娘震怒,赖嬷嬷低声宽慰道:“娘娘,事已至此,您可不能沉不住气。” 郑皇后暗暗叹息一声,揉着太阳穴道:“嬷嬷,你说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了?一事未平又生一事。” 赖嬷嬷缓声道:“娘娘,您想想潜邸那会儿,今个儿发生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您膝下有太子殿下,只凭着这个,谁又敢对您不敬。” “不过今个儿二公子惹的祸事,老奴还是不得不说句僭越的话,二公子闯了这样的弥天大祸,娘娘万万不好再抬举他的。您纵然宠着这个侄子,可也不好因着他,让皇上对您心生不满。” 赖嬷嬷所言,郑皇后不会不懂,可心底到底是有些犹豫。 “嬷嬷,您的意思难不成让我舍弃郑闵,转而抬举大公子?” 赖嬷嬷徐徐道:“娘娘,不管是大公子还是二公子,都是您的侄儿。何况,大公子还被请封为世子。有些话,老奴之前不说,可今个儿却不得不开这个口。二公子若成器些,您便是偏袒他一些,也没什么。可偏偏,您这些年看错了人。” “大公子的世子之位是先帝爷给的恩旨,除非大公子死了,否则绝对不可能落在二公子头上。可国公夫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若大公子真有什么意外,难保惹了皇上猜忌,更把成国公府推到风头浪尖上。” “既然如此,娘娘何不直接就选了大公子,他所有的荣宠皆得力于成国公府,都仰仗您的提携,日后只会更尊敬您这个当姑母的。” 郑皇后抬眸看了赖嬷嬷一眼,半晌,才又重重叹息一声:“这些年也是本宫糊涂了。如此简单的道理,本宫却一直都没想明白。”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郑晟又何尝不是一种选择。只是,他到底只是嗣子,就怕我这么做,惹了大哥伤心。” 赖嬷嬷听她这么说,一字一顿道:“娘娘,国公爷岂会不明白您的苦心。至于柳氏那里,您又何须在乎她是什么心思。” “若她因着此事和您生了嫌隙,对您心存怨怼,老奴说句不中听的,成国公府也不是少了她就不可以。若她真是个拎不清的,老奴反倒担心她给娘娘惹了麻烦。暗中除掉,倒也省了娘娘一桩烦心事儿。” 赖嬷嬷的话让郑皇后忍不住一阵阵心惊。 见郑皇后不说话,赖嬷嬷俯身又道:“娘娘,老奴也且这么一说,万不敢因此惹了娘娘烦心。” 郑皇后轻轻摇了摇头:“本宫又岂会疑心嬷嬷,只是这事儿,暂且先放下。” “你给本宫重新梳妆打扮,一会儿本宫往御书房去一趟。” 出了这样的乱子,郑皇后自然免不了要去请罪。 赖嬷嬷知道主子心里不舒服,低声宽慰一句:“娘娘,不管怎么说,您如今是正位中宫,这阖宫谁有资格看您的笑话。” 郑皇后微微勾勾唇角,“她们面上是不敢,可不保证心中不会。所以本宫已经决定,一会儿把奉太后娘娘往佑安寺祈福的事情说与皇上听。看谁还敢再看本宫的笑话。” 闻言,赖嬷嬷面色一变,有些犹豫道:“娘娘,这事儿您还没来得及提前请示太后娘娘的意思,太后娘娘若因此恼了您……” 郑皇后颔首:“放心,姨母纵然心中恼本宫,也不会真的和本宫置气,闹腾开来。” 赖嬷嬷有心劝着些,可听郑皇后这么说,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很快,郑皇后到了御书房。 见她来了,太监赵保恭敬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承平帝不喜后宫干涉朝政,所以这些年,郑皇后纵是中宫主位,也鲜少往御书房来。 可这会儿,闻着里面的低语浅笑,郑皇后心中一阵恼怒。 都说婳贵人这些日子得皇上眷顾,因着东宫之事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个儿,她竟连御书房都来了,这样的荣宠,让郑皇后如何能不动怒。 依着皇上的性子,方才处罚了郑闵,应该还在气头上。可婳贵人却有这样的本事,让皇上如此开心,皇上得有多宠着婳贵人,才给她这样体面啊。 见她眉头微蹙,赵保低声回禀道:“皇后娘娘,这婳小主也是有心,亲自做了花果茶给皇上送来,娘娘可别恼。” 郑皇后再是生气,这个时候,也不可能真的闹腾开。 只见她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缓缓道:“你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本宫过来给皇上请安了。” 赵保得令,转身进去回禀。 没一会儿,赵保就出来了,只是神色间有些为难。 “本宫可是扰了皇上的兴致?”郑皇后见他脸上的为难,隐约也知道,皇上怕是不欲见她。 赵保躬身道:“娘娘,您是皇后,这宫里又有哪个小主能越得过您。皇上也不过是新鲜几日罢了。” 郑皇后笑了笑:“皇上既没时间见本宫,那便请公公代为传句话,就说本宫欲奉太后娘娘往佑安寺祈福,特来问问皇上的意思。” 赵保忙道:“娘娘如此孝心,皇上定会感到宽慰的。奴才这就进去回禀皇上。” 说罢,赵保又进去了。 只是这次,到底没让郑皇后失望。 “娘娘,皇上说了,娘娘奉太后往佑安寺祈福,着内务府准备即可。” 37.私心 御书房外长长的宫道上, 赖嬷嬷心中也诧异极了。这后宫佳丽三千, 往年皇上身边也不是没有得宠的新人, 可如婳贵人一般,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也难怪,娘娘的脸色会那么难看。 可心里虽这么想着,她还是不得不劝着自家娘娘几句, 这接二连三的事情, 有婳贵人侍奉皇上身边,倒也不全是坏事。 听着赖嬷嬷的话, 郑皇后坐在凤撵上,漫不经心道:“嬷嬷放心, 本宫也只是一时觉得懊恼罢了。且不说潜邸那会儿,就说本宫入主坤宁宫这么些年, 皇上身边何时缺过美人。可这容颜易逝,再美的东西, 总有失了新鲜的那一日。本宫又何须把她们放在眼中。” 赖嬷嬷听着, 忙附和着:“娘娘能这么想,老奴也就放心了。婳贵人得皇上宠爱,可她再得宠, 还能越得过您不成?她区区一个贵人,连往您跟前请安的资格都没有, 等过些日子, 皇上冷了她, 娘娘今个儿这口气, 不用娘娘吩咐,老奴定不会绕了她。” 郑皇后微微勾勾唇角,懒懒道:“罢了,不说这个了。本宫今个儿未知会姨母一声,便把奉姨母往佑安寺祈福的事情定了下来,姨母多少会恼了本宫。” 赖嬷嬷低声回禀道:“娘娘,老奴听闻,今个儿郭二姑娘入宫了,这会儿正陪太后娘娘说话呢。有郭二姑娘在,太后娘娘心中再恼,还能当着晚辈的面,给娘娘难堪不成?” 闻言,郑皇后微微顿了顿,缓缓问道:“过了今年,蓁丫头该有十四了吧?” 赖嬷嬷缓声道:“是啊,二姑娘也到了婚嫁的年龄了。这些年二姑娘得太后娘娘宠爱,这婚事必定是差不了。只是老奴也不知,太后娘娘最后会相中哪家的公子爷。” 淮安侯府是郑皇后的母族,这郭二姑娘唤郑皇后一声姑母,可到底是比不上郑淼得宠。一直以来,郑皇后也无意拿捏她的婚事,可因着泰山地动,东宫走水一事,裴家给折进去了。她自然就生了别的心思。 见郑皇后一阵沉默,赖嬷嬷顿时觉得奇怪。 不过她毕竟侍奉郑皇后多年,没一会儿便揣摩出了主子的心思。 娘娘难道是想插手二姑娘的婚配? 这个念头一出现,赖嬷嬷不由心底咯噔一下,两年半以前,靖南王府世子妃病逝,而今,这眼瞅着三年的守孝期就满了。娘娘莫不是打算把二姑娘指给靖南王世子爷做续弦。 若真是这样,太后娘娘必然不会坐视不理。这谁不知道,郭家二姑娘虽称太后娘娘一声姑祖母,却常年承欢太后娘娘膝下。太后说什么都不会让她外嫁的。 何况,皇上对靖南王府早有猜忌,太后又怎么可能让二姑娘趟这浑水。 若皇后娘娘执意插手二姑娘的婚事,借机拉拢靖南王府的支持,两人少不得会生了嫌隙。 郑皇后许也在为难,半晌没再开口。 内侍们抬着凤撵,小心翼翼的往慈宁宫去,只这离慈宁宫还有一段距离,就见淳嫔和宁德公主缓步走了上前。 这些年,淳嫔惯是会做小伏低,赖嬷嬷瞧着她的身影,如何能不知,她怕是已经听着御书房的事情,特意过来的。 果然,等她恭敬的给郑皇后请过安,便开口了:“娘娘,要嫔妾说,那小贱蹄子是太没规矩了,御书房岂是她能踏足的地方!” 宁德公主的口气也满是不忿:“母后,您可不能由着这婳贵人,否则她会越发没有规矩的。” “我就知道,若不是她仗着那张脸,如何敢这样恃宠而骄……” 话还未说完,就见淳嫔瞬间白了脸色,侧首瞪她一眼。 宁德也知自己又失言了,一时间也有些怯怯的。 可心里如何能服气。 她又没有说错什么,仔细瞧那婳贵人的容颜,可不是和永昭郡主有几分相似。到底母妃有什么避讳的,这事情有心人都看得出来,她嘀咕几句又怎么了。 淳嫔见郑皇后神色微变,却并未开口训斥宁德,心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可心中却打定主意,回去得好生叮嘱女儿一番,万万不要再这样失言了。 这些年,皇后娘娘虽给女儿些体面,可这样的胡说八道,若有朝一日宫里真的生了些流言蜚语,皇上少不得会震怒。 等到那时候,查出是从宁德嘴里传出去的,纵然有皇后娘娘在,又如何会护得住女儿。 皇后娘娘这些年养尊处优,可对此事却一直避讳,想来也是知道,这是皇上的逆鳞,她这些年仰皇后鼻息而活,又怎么敢惹这麻烦。 慈宁宫 御书房的事情既已传到淳嫔的耳中,郭太后自然也闻着风声了。 只郭太后怎么都没想到,郑皇后会这般狂妄,连知会都没知会一声,便说要奉她往佑安寺祈福。 郭家二姑娘郭蓁半个时辰前就往慈宁宫来了,她也着实没料到,皇后娘娘会这般目中无人。 可她到底唤郑皇后一声姑母,也不好说什么。 景嬷嬷看自家主子脸上的愠怒,低声道:“娘娘,因着泰山地宫,东宫走水一事,皇后娘娘这些日没少头痛。今个儿,偏偏那郑闵又闯了祸事,皇后娘娘许也是没办法了,才想了这法子。” “加之这事出突然,才没来得及和娘娘商量。” 郭太后闻言,冷哼一声:“自打她入主中宫,到底是厉害了。便是哀家,也不得不避她几分。” 郭太后这番话不无感慨,她心中确实是恼了郑皇后,可郑皇后毕竟是她的外甥女,又怎么可能真的闹腾开来。 若不是碍着这层关系,今个儿坐在皇后位子上的是别人,她怎么可能这般忍让。 说到底,不管是淮安侯府还是成国公府,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她又能怎么办。还能废了她这不成。 感慨间,只听宫女进来回禀,皇后娘娘过来了。 郭蓁缓步站到郭太后身后,屋里一时间静的可怕。 很快,郑皇后便进来了,身后还跟着淳嫔和宁德公主。 郭太后脸色很差,甚至郑皇后和淳嫔几人给她行礼问安,她都没说一个字。 郑皇后倒也不觉尴尬,请安之后便缓步坐在了一旁的檀木雕花椅子上。 淳嫔和宁德公主只当没看到,规矩的站在了一旁。 “姨母,我知这事儿是我逾越了,可我这些日子,心里苦啊。晦气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若是早些年,皇上许还肯给我这个脸面,可如今,我又何尝不是怕行差踏错。” “偏偏郑闵又惹了这样的祸事,这阖宫内外,谁不暗中看我的笑话。便是宫里这些奴才,许也忍不住嚼舌根呢。” “方才我往御书房去请罪,姨母怕也知道的,那婳贵人竟然也在里面,我这个时候若不做些什么,连累的不仅仅是成国公府的名声,便是淮安侯府,姨母您,也跟着失了颜面。” 说着,郑皇后不由竟然有些哽咽,倒也是这些年少有的。 原本在气头上的郭太后,这会儿也只能暗暗叹息一声,“罢了,哀家又岂会真的和你生了嫌隙。左不过往佑安寺去,哀家常年呆在宫里,出去走走,就当是散心了。” 郑皇后闻言,有些欲言又止道:“姨母,今个儿皇上处罚了郑闵,我也有些琢磨不透皇上的心思了,这些年,郑闵随驾御前,皇上竟然说罚就罚了。” “御医说,这没两个月休养,怕是连床都下不来。” “郑闵代表的可是成国公府的脸面,我素日里也偏宠他,可惹了这祸事,我也不敢让皇上既往不咎,便思寻着不如让郑晟补了郑闵的缺,只是,这事儿还得劳烦姨母探探皇上的口风。 ” 郭太后转着手中的檀木佛珠,听了郑皇后这话,眉头微蹙,道:“让哀家开这个口,倒也不是不可。只你也真的想清楚了,这些年因着晟哥儿这个嗣子,柳氏没少闹腾。” 郑皇后缓缓道:“姨母,您当我就真的忍心。只是,皇上的性子您也不是不清楚,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内宫郑闵日后还能不能出入,这都两说。” 郑皇后倒也不是在装可怜,能在皇上身边当差,这可是极大的体面。她不能不替成国公府做长远的考虑。 郭太后暗暗叹息一声,要知道这郑闵素日里还叫她一声姨祖母,她虽没像皇后那样偏宠他,可心头也是疼他的。而今,却做了那样的糊涂事,她也忍不住有些感慨。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哀家,也不免多说一句。晟哥儿毕竟是嗣子,如今你有心抬举,瞅着时间了,不妨把柳氏叫进宫来,嘱咐一番。没的折腾出不该有的事情来。” 郑皇后轻抿一口茶,道:“姨母就放心吧,这事儿我心里有数。” 说完,郑皇后笑着把视线落在了郭蓁身上。 郭蓁乖巧的笑了笑,叫了身姑母。 郑皇后招手让她上前,待她走近,只听她笑着道:“这孩子,我若没记错,该是有十四了吧。” 因为有郑淼在,所以郑皇后平日里虽也待郭蓁和颜悦色,可到底比不过郑淼。 这会儿,见她突然这么慈爱,郭蓁心中没来由的有些不安。 不过她也没多想,还当是因为今个儿的事情,姑母在做给太后娘娘看呢。 郭太后也是这么想的,见郑皇后这般,不免笑着开口道:“可不是,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这孩子也是懂事,这些年时常入宫哄哀家开心,这不,今个儿入宫还特意给哀家做了抹额,那绣工当真比得上宫里的绣娘了。” 郑皇后微微一笑,“这样的孝心,也不枉姨母这些年偏疼她。” 郑皇后虽存了心思把郭蓁指给靖南王世子爷,可这会儿,又怎么可能说出来。 她倒也不怕郭太后震怒,只是觉得没必要罢了。 这古往今来,儿女的婚事什么时候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若要给郭蓁这个体面,淮安侯府该也知道轻重,断然不会闹腾到太后跟前来。 而到时候,郭太后即便有心护着郭蓁,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左右这些年,她也退让了不止一次,又何须再在乎这一次。 这般想着,郑皇后心中一阵得意。 38.婳贵人 待郑皇后离开, 郭太后沉默几许,半晌都没开口说话。 郭蓁见她这般, 知道姑祖母乏了, 便退下了。 郭太后见她离去的背影, 感慨道:“蓁姐儿这孩子, 愈发懂事了。” 景嬷嬷笑着给太后斟满茶,“娘娘说的是, 不过要老奴说, 二姑娘才是有福气的,这些年得您看顾,这样的荣宠便是这阖宫都是少有的。就是不知, 娘娘会给二姑娘找个什么样的夫婿。” “自然要千挑百选,也不枉她这些年对哀家的孝心。” 看太后眼中的笑意,景嬷嬷犹豫了下, 又道:“老奴侍奉娘娘身边多年,知道娘娘心底因着皇后的事情不好受。其实老奴也觉得这次皇后娘娘行事有些不妥,冒犯了您。” 郭太后却不由有些神游九霄, 说道:“想当年, 她不过是东宫太子良娣,得哀家庇护,日日往哀家这里晨昏定省。如今, 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这亏得她还叫哀家一声姨母, 否则, 哀家怕是连这仅存的体面也没了。” 景嬷嬷恭敬道:“但凡进入这内宫的人,谁又可能一成不变。娘娘左右当了这么些年的懒散闲人,皇后爱折腾,便让她折腾去吧。没的因着一些小事,您和皇后娘娘生了嫌隙,反倒是让人看了笑话。” 其实不用景嬷嬷说,郭太后也知道这个道理。 她老了,只留了太后的尊荣,却再管不了这后宫的事情了。 见太后暗暗叹息一声,似乎有几分疲倦,景嬷嬷忙上前替自家主子轻轻捶着肩膀,“依着皇后娘娘的性子,这次往佑安寺去祈福,内外命妇定会随行。就连老奴都不得不感慨,皇后娘娘这一招实在高明。” “只是老奴依然担心一事,这婳贵人得皇上恩宠,老奴可是听说,婳贵人的月事晚了几日,许真的是有了。 ” 郭太后明显有些震惊,“你说的可是真的?” 景嬷嬷点点头:“李忠明最近认了个干儿子,恰巧之前在钟粹宫那里当差,老奴估摸着,既是从他口中传出来,八成不会有错的。” “想想皇上登基之后,后宫虽每年都有新人,却一直都未有怀孕的音讯。太医院的御医们也不是没瞧过,可各个都说皇上身子康健。之前老奴还怀疑,是不是皇后娘娘暗中授意太医院那边,否则,皇上既然身子康健,怎么登基后竟然一直都未有子嗣。” “而今,这婳贵人却有了身孕,皇后娘娘若是知道,指不定会多心。所以老奴不免担心,皇后娘娘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闻言,郭太后的太阳穴止不住的跳动不已,半晌,她才开口道:“这些年,皇上一直都无子嗣,就连哀家也都怀疑是皇后背地里动了手脚。可即便是怀疑,哀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婳贵人有孕,皇上若得知,不定多高兴。这孩子说什么都的平安降生的。” 说罢,郭太后沉声吩咐道:“暗中派人看护好婳贵人。哀家断不能让皇后因着自己的一己之私,做了糊涂事。” 景嬷嬷如何能不明白主子的心思,恭敬道:“娘娘放心,老奴会安排好的。” 这紫禁城向来没有秘密,很快,皇后娘娘奉太后往佑安寺祈福的消息,就传了出来。顺带着,坊间也传出了郑皇后在御书房外头受了委屈,有不少人闻着这消息,不由有些唏嘘,这婳贵人竟然这般得宠,连御书房都能踏足。 谢元姝对这位婳贵人倒也有几分印象。 只是让她更印象深刻的是,等到太子朱崇登基,竟然借口说婳贵人所生的三皇子体弱多病,不宜养在宫中,最后下旨让三皇子往寺院去住着。 那个时候,她被朱崇软禁在兰涟小筑,闻着这消息,她再是愚钝,心中也渐渐有了些揣测。 这婳贵人的孩子,若她没猜错,应该不是皇上的。而到底是谁的,谢元姝倒觉得这孩子有七八成可能是郑闵的。 若非如此,为何宫中容不下他,却还留了他的性命。 “郡主?”见郡主沉默着没说话,芷东不由有些担心,急急开口道。 谢元姝恍然回神,“皇后娘娘奉太后往佑安寺祈福,这是大事儿。把那日要穿的衣服,早些备起来吧。” 芷东点头应是。 想到自己重活一世,掌控了郑家这么一个把柄,谢元姝心情便格外的好。 因为这样的好心情好,等她往鹤安院去给凤阳大长公主请安时,连凤阳大长公主都忍不住调侃一句:“这是有什么开心事儿了?眼中的笑意竟藏都藏不住。” 凤阳大长公主还当陈延之送了什么东西来,谢元姝偎依在母亲身边,“哪里是因为他,母亲就不容女儿没来由的开心吗?” 见她大病初愈之后第一次这般开心,凤阳大长公主也难得的好心情。又打趣她几句之后,便提及了过几日往佑安寺祈福的事情。 谢元姝徐徐道:“皇后娘娘本就因着东宫之事失了颜面,自然要想法子扳回这一局了。” “她虽坐在皇后这个位子上,可穆氏这些年避居长春宫,她如何能让穆氏看了她的笑话。” “要我说,太后娘娘也是个沉得住气的。这些年,皇后愈发势大,早些年做什么事情,还知会太后一声。近几年,是愈发的自恃了。这亏得皇后叫太后一声姨母,否则,哪能这般相安无事。” 凤阳大长公主听了,也是忍不住一阵叹息:“今时今日,太后还能如何。自从皇后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太后便管不住这个外甥女了。” 谢元姝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依女儿看,皇后是仗着膝下有太子,才愈发不把太后放在眼中了。” “太后怕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得避着这个外甥女几分。” 两人正说着,就见纪氏来了。 想来,她也听到了几日后往佑安寺祈福的事情。 她是忠国公府国公夫人,自然也是要去的。 只是,谢云菀毕竟是她的嫡长女,这几日跟着方嬷嬷学规矩,她也有些琢磨不准,该不该让菀丫头随行。 可她到底也没敢贸然的和凤阳大长公主开这个口,她今个儿来,就想着若凤阳大长公主提及了菀丫头,那她便让菀丫头也跟着,若没有,她也不好偏袒女儿。 谢元姝看着她的神色,哪里能不知她心中所想,可到底也没戳破,只浅笑道:“菀丫头这几日跟着方嬷嬷学规矩,我还以为她身子娇,难免有些怨气,没想到,竟然如此沉得住气。既如此,那便多学几日吧,便是大哥看到,也会觉得欣慰的。” 纪氏万没想到,郡主会这样说。 她倒也没疑心郡主是故意作践女儿,毕竟,这几日她瞧着菀丫头懂事的样子,也欣慰不已,想来,老爷也是一样的。 是以,这个时候她也只能附和着,她再是心疼女儿,也不好让郡主和殿下觉得她有偏袒之心。 “郡主说的是,这孩子这几日确实是长进了不少。也亏得郡主请了方嬷嬷入府,才没让她继续执迷不悟下去。” 谢元姝心中有几分不屑,可也没当面给纪氏难堪,只暗暗点头道:“她若真有心改过,倒让大嫂安心了。只是,就怕她暗中觉得是我这个当姑母的,故意作践她。” “我如何能不知,这些年我得母亲和几位哥哥看重,莞丫头看在眼中,心底终有些不平。” 纪氏瞬间脸色苍白,急急道:“郡主放心,她只是一时魔怔了,大嫂万不会由着她继续错下去的。” 谢元姝轻抿一口茶,“我也不是故意要给大嫂没脸,只是,你也知道大哥的脾气,若她这次不好好改过,即便是有母亲在,也保全不住她的。” “再说句不中听的,若因菀丫头做了错事,大哥真的处置了她,真正伤心的,该是大嫂。真正为难的,也是大嫂。” 纪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如何不知郡主这是在暗中提点她。 想来郡主也琢磨出她方才的来意了,想着这些,她不由有些心惊。 纪氏不由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这小姑子,心中不得不感慨着,郡主真的是长大了。尤其这次病愈,更是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小小年纪就能心思如此敏锐,便是她执掌中馈这么些年,也鲜少有她这样的镇定和灵敏。 不由的,她心中顿生感慨,这亏得郡主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否则,就冲着菀丫头做的那些糊涂事,她早就在殿下跟前给她上眼药了。 可郡主非但没有,还一如既往的尊她这个大嫂。 便是冲着这个,纪氏也再不敢怀疑,郡主是故意给菀姐儿没脸。 又吃了半盏茶之后,纪氏便离开了。 凤阳大长公主看她恭顺的离开,不免感慨一句:“纪氏倒是长进了许多,方才我还以为,她会开口和我提及菀姐儿往佑安寺一事。” 谢元姝笑笑:“母亲,您便安心吧。大嫂是生了菀姐儿没错,可她首先是我们忠国公府的国公夫人,何况又是继室,这些年,母亲给她体面。如今为了二少爷,她也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凤阳大长公主轻轻点了点头:“也只盼着菀姐儿能懂事些,否则,便是我有心给纪氏体面,这样的荣宠,她也受不起。” 39.献殷勤 另一边, 谢云菀才跟着方嬷嬷学了一个时辰的规矩。 方嬷嬷入府已经有几日了,这几日见谢云菀规矩礼仪方面丝毫不懈怠, 她心中很是满意。 只心里也有些奇怪, 她在慈宁宫当过差, 即便是依着她严厉的性子, 大姑娘的规矩学的也是极好的。她如何能瞧不出,若不是自幼就学着, 怎么可能在短短几日之内, 就有这样的长进。 可若真是这样,为什么谢家会特意请她入府,给大姑娘立规矩呢? 难道是因着大姑娘之前和郭家二公子的婚事, 大夫人怕大姑娘日后的婚配艰难,是以才愈发严格的要求她。因着这克夫之名,那些高门大族如何能心中没点儿计较。可若大姑娘端重守礼, 许也能弥补几分。 不过这事儿左右也和她没关系,方嬷嬷便也没再纠结,一个时辰的教导结束之后, 便回了自己屋里。 谢云菀恭敬的送方嬷嬷离开, 待方嬷嬷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才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方嬷嬷教导严厉,她又因着方嬷嬷之前在慈宁宫当过差的缘故, 更不敢在方嬷嬷面前有任何的懈怠。几日的折腾, 弄得她是全、身酸、痛。 她性子要强, 方嬷嬷在时也只是强忍着, 这会儿,方嬷嬷一走,瞬间就红了眼睛:“这老东西,竟敢这样折磨我!” 伴雪知道自家姑娘受了委屈,缓声劝着道:“姑娘,奴婢给您捏捏肩膀吧。” 谢云菀冷哼一声,可到底还是转身坐在了椅子上。 伴雪心头一松,笑着上前轻轻的给自家姑娘捏着肩膀。 谢云菀本就心情不好,她这么一捏,她忍不住哎呀一声,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死丫头,想疼死我是吗?” 伴雪小心翼翼道:“姑娘,就是酸、痛才要捏的,否则,明个儿早上只会更痛。” 谢云菀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母亲不护着她也就罢了,偏还派了身边的两个嬷嬷紧紧盯着她,这好在府邸的丫鬟没在方嬷嬷面前嚼舌根,否则,她的脸都要丢尽了。 好在这时,有丫鬟进来传话,“姑娘,方才宫里传了话,说是五日之后,皇后娘娘奉太后往佑安寺祈福。内外命妇皆要跟着去的。” 皇后娘娘竟然要奉太后往佑安寺去,闻着这消息,谢云菀脸上终于是浮现了笑容。 “你说的可是真的?” 丫鬟点头道:“奴婢怎敢欺瞒主子。” 听着这话,谢云菀难掩欣喜道:“伴雪,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我准备那日要的衣裳和首饰。” 进来回禀的丫鬟见她这么开心,瞬间一副拘谨的样子。 看她这样,谢云菀的脸色变了变,低斥一声,“没用的东西,说,到底有什么瞒着我的?” 丫鬟小声道:“奴婢听说大太太方才往鹤安院去了,郡主发了话,说瞧着姑娘这几日长进不少,既如此,这次便不必往佑安寺去了,好生跟着方嬷嬷学规矩即可。” “你说什么?!”谢云菀从没像现在这样羞愤过,她气的差点没晕过去,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这样折辱我!” 伴雪也怔在了那里,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家主子,“姑娘,您可千万要沉得住气。如今,方嬷嬷在府中,日日盯着姑娘,姑娘可万不敢因着一时之气让方嬷嬷看了笑话。” 谢云菀满目通红,双眸里竟是怨恨和不甘,“我就知道,谢元姝是个厉害的。只可惜,祖母疼她,父亲和几位叔父也护着她,我奈何不了她。可凭什么我要一次次的忍了这委屈……” 说着,她又是一阵哽咽:“往日里,起码母亲还护着我,可现在,她是愈发的小心谨慎了!” 伴雪听了,心里也有些唏嘘。 “姑娘,郡主得大长公主殿下和几位爷喜欢,可总有出嫁的一日不是?” 想到那日她在裴家老夫人寿辰上看到的那一幕,她又安抚自家姑娘道:“姑娘,您忘了那日在裴家老夫人寿辰上看到的事情了,郡主的得意,也只是一时得意罢了。等她嫁到定国公府,姑娘还不怕没笑话看。” “您没的为了这个一时的委屈,失了分寸,让方嬷嬷看了去。” 原本恨不得直接冲到母亲面前和母亲哭诉的谢云菀,这会儿听了伴雪这番话,嘴角果然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是啊,我怎么忘记这个了,方才果真是气糊涂了。” “她谢元姝得祖母偏宠又如何?性子骄纵不说,女红方面更是一窍不通,说白了就是个漂亮的花瓶。她又甚少学习掌家之事,等真的嫁过去,便是她身份再尊贵,陈家老夫人心底能没点计较。” “到时候又有傅家姑娘在,就凭着世子爷对这位表姑娘的痴情,她的委屈且在后头呢。” 说着,谢云菀突然笑了起来,又道:“伴雪,这细细数一数,陈家世子爷有些时日没往府邸来了吧。” 伴雪点头应是。 “哼!陈家世子爷这些日子有了傅家姑娘这温软如玉,自然不会想到往府邸来讨谢元姝开心了。” 想到谢元姝得知真相的那一瞬,谢云菀心底就格外的痛快。 “伴雪,要我说这傅家姑娘也是个心机深的,你说,她有这个胆子爬了世子爷的床,如何能不替自己想条后路,不说别的,怎么着,也该有个子嗣傍身的。” “小姑姑自幼就居高自傲,你说,若是等到东窗事发那一日,她会是什么表情呢?” 伴雪低声道:“姑娘说的是,所以姑娘根本不必争这一时的高低。” 听了这话,谢云菀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见状,伴雪继续给自家姑娘捏着肩膀,“奴婢倒是觉得,而今姑娘非但不应该动怒,反倒应该和郡主示弱。” 闻言,谢云菀眉头微蹙,不过到底是没开口训斥她。 伴雪看她这样,继续道:“这不说别的,便是为了姑娘日后的婚嫁,姑娘也不该和郡主闹腾开来。” “这几日,姑娘跟着方嬷嬷学规矩,众人都瞧得到姑娘的用心。这个时候,姑娘何不再表现出些诚意。” 谢云菀漫不经心的转着自己手腕上的汉白玉镯子,“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讨好小姑姑?” 若是以前,谢云菀早发脾气了,可这几日她跟着方嬷嬷学规矩,差点儿没丢了半条命,她这个时候确实不该和小姑姑在僵持着,这样对自己半分好处也没有。 谢云菀看她一眼,暗暗叹息一声,道:“难得你尽心,你放心,你自幼就跟着我,日后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伴雪忙恭敬道:“奴婢尽心尽力侍奉姑娘,不敢有任何的私心。” 谢云菀抬眸道:“你方才的话确实提醒了我,与其这样使小性子,落入小姑姑的圈套,不如,以退为进。” “我记得小姑姑最爱吃玫瑰糕和榴莲酥。一会儿随我往小厨房去,我亲自做了给小姑姑送去。想来,祖母看到了,也会看到我的用心。” 凤昭院 用过午膳之后,谢元姝小憩了一会儿,这会儿才刚醒来。 芷东见她懒懒的蜷在那里,笑着递上刚沏好的庐山云雾。 这庐山云雾还是谢元姝上次往坤宁宫去,郑皇后赏赐的。 谢元姝轻抿一口,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道:“所有的人都以为皇后娘娘这次闹了笑话,皇上又因着郑闵的事情,迁怒于皇后。可谁又能想到,皇后竟然会来了这么一招,奉太后往佑安寺祈福,这手腕当真是厉害。皇上再怎么恼,也不至于拦了她去。” 正说着,就见芷青走了进来,“郡主,二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这几日谢云菀跟着方嬷嬷学规矩,更别提上次她还让人打了她的脸,所以这还是那件事之后她第一次往她院里来。 芷东见她敛了神,还当她要动怒,小声劝着道:“郡主,大姑娘既然来了,也不好让大姑娘就这样回去。连殿下今个儿都说大姑娘长进了不少,郡主若再给了大姑娘没脸,这传出去反倒是郡主这当姑姑的故意苛责她了。” 谢元姝倒也不怕谢云菀玩心机,只是不忍母亲担心罢了,点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芷东闻言,忙侍奉着主子梳妆。 谢云菀缓步走进屋,才入内室,就见谢元姝坐在梳妆镜前,芷东几个丫鬟笑着围着谢元姝,小心翼翼的侍奉着。 谢元姝乌黑的头发梳了双丫髻,芷东捧了赤金环珠红宝石珠花递给她看:“郡主,今个儿戴这个可好?” 谢元姝浅笑的点点头,并未因为谢云菀进来,而转身和她说话。 谢云菀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低垂着头恭敬道:“小姑姑。” 谢元姝闻言,抬眸看向镜子中的她,淡淡道:“难得大姑娘今个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谢云菀强压下心中的不快,笑着上前道:“小姑姑,菀儿知道前些日子是菀儿失了规矩,这几日,在方嬷嬷的教导下,菀儿更知道自己错了。” “小姑姑其实说的对,是菀儿魔怔了,纵然因为和郭家二公子之事,菀儿受了些委屈,可也不该那般小家子气。菀儿不敢奢求小姑姑能立马原谅我,只希望小姑姑别因为菀儿动了怒,伤了身子。” 若是上一世,谢元姝早就被她这几句话给哄住了。 想着上一世的种种,谢元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你能这么想,倒也确实是长进了。” 说罢,随手从檀木雕花案桌上放着的金丝木如意红宝石妆奁中拿出一支金镶玉红宝石耳环,递给她:“方才瞧你盯着这对耳环,既然你钟意,我便赏给你了。” 谢云菀心中猛的咯噔一下,她方才确实是不忿,尤其看着小姑姑的妆奁中,哪一件都是珍宝,心中就不免有些不平。可她以为自己掩饰的极好的。小姑姑难道是看出些端倪了? 可再一想,谢云菀却觉得自己有些自己吓唬自己。 小姑姑的妆奁中哪里缺这些奇珍异宝了,不过是和往日一样,随手赏给她罢了。 她贵为郡主,又得皇上宠爱,屋里内造的东西都不少,自然不会关心,这随手的赏赐,其实是对她最大的羞、辱。 谢元姝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心中冷哼一声:“果然是掐尖好强的性子,如今倒也学会在我面前演戏了。” 看谢元姝没说话,谢云菀笑着接过耳环,又从丫鬟手中拿过红木雕花食盒,道:“小姑姑,今个儿我做了您最爱吃的玫瑰糕和榴莲酥,您若是喜欢,我明个儿再做。” 既然她喜欢在自己面前献殷勤,谢元姝自然也乐得成全她:“菀丫头有心了。” 闻言,谢云菀一时有些无措,她原本不过是些场面话,怎会料到谢元姝会真的应承下来。 她又不是厨娘,何况今个儿为了做这两样糕点,她的手都受伤了。 可她也知道,这也怪自己方才太心急,只能强撑着嘴角的笑意,点了点头:“难得小姑姑喜欢,那这几日菀儿都做了给小姑姑送来。” 谢元姝笑着点点头。 等到谢云菀离开,谢元姝指了指那红木雕花食盒,道:“大姑娘如此有心,这些东西,让外头洒扫的丫鬟都分了吧。” 芷东心下诧异,可也知道,郡主性子执拗,忙差人把糕点拿了出去。 40.贤名 接下来几日, 谢云菀果真日日做了点心送来,见她这般殷勤, 连芷东都忍不住嘀咕道:“大姑娘倒也真的有心。” 谢元姝却依旧让人把点心赏给了外头的洒扫丫鬟, 并未有任何的动容。 见芷东眼中的疑惑,谢元姝笑笑, 道:“有个词叫做无、欲无求, 你可想过,菀丫头这般殷勤的讨好我, 其实反倒是表现的太刻意了。” “她第一次来,别人会觉得她知错就改,可接连几日都不停歇, 倒像是在故意做给别人看了。” “何况, 大嫂还在那里,她这样做, 岂不是打大嫂的脸面。她是我们谢家的长房嫡长女, 何须日日做这些活计。” 芷东听了, 心下一阵了然,“郡主说的也有道理。大太太想来也不愿意看到大姑娘这样作践自己的。” “起初几次,还可以当做是孝心。可日日这么做, 确实是让大太太失了颜面。” 谢元姝点点头,“大嫂自幼就悉心教导菀丫头, 之前确实也觉得她失了规矩。可这凡事, 都有个平衡之术, 太过了, 反倒是落了下乘。” 谢元姝尚不知道,此刻的沉香院,纪氏确实是因着此事动了怒。 这些日子谢云菀跟着方嬷嬷学规矩,纪氏原也不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没想到,这糊涂的东西,竟然如此迟钝。 谢云菀听闻母亲身边的丫鬟传话说,让她往沉香院一趟。还以为母亲改了主意,要带她往佑安寺去。 她怎么都没想到,才进门,就被母亲训斥了。 谢云菀眼眶红红,心中委屈极了,“母亲,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往日里,母亲从不这样待我的。果然,比起我这个亲闺女,母亲还是更看重二弟,为了这个嫡子,母亲这是要彻底厌弃我了。” 纪氏看着她委屈的样子,原先的愤怒这会儿更多成了失望。 她怎么就教养出这样不知轻重的东西。 “你还有脸觉得委屈?”纪氏差点要气糊涂了,她怎么能听不出谢云菀言语间对她的怨怼。 “你孝敬你小姑姑没错,可这样日日往凤昭院去献殷勤,你不觉得没脸吗?” “我问你,郡主是能拿捏你的婚事还是怎么?值得你做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你可是我们长房嫡长女,何必做这些丫鬟的粗使活计。” 闻言,谢云菀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哽咽道:“之前母亲怪我不敬小姑姑,这会儿,我按着母亲说的做了,却还是遭到母亲的训斥。我都怀疑我到底是不是母亲肚子里出来的。” 纪氏气急,一把摔了桌上的茶盏:“我之前那般说,是你确实做了错事,希望你能改过。可你,这岂是真心改过。若真的想要弥补,也不至于这样让人看了笑话。你怎么就不能收收你肚子里那些小心思,让我安心几日呢?” “许多事情,不在你表面怎么做,你当你祖母是瞎子,还是当郡主是瞎子?” 一旁,阮嬷嬷也忍不住开口道:“大姑娘,这事儿原本老奴没插嘴的资格,可今个儿,也不得不逾越一次。” “我们谢家长幼尊卑,您若真心敬着郡主,便收起这些算计。老奴也知道,姑娘自幼就是个有主意的人,可慧极必伤,有时候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姑娘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不用姑娘去争这个脸面,太太还能不为姑娘谋划不成。可这些日子,哪一件事情不是姑娘自己想差了,最后落得个尴尬的地步。” “殿下和老爷眼中从来都容不得不干不净的东西,姑娘这样费尽心机,反倒是闹了笑话,更连带着让太太也失了脸面。” 阮嬷嬷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戳在谢云菀的心窝上,她忍不住指尖一阵颤抖,可心底到底是不服气。 若不是母亲厌弃了她,又怎么会事事都觉得她做的不周全。 换做往日,母亲从不会这样待自己。母亲到底是做了选择了,为了二弟的前程,舍弃了自己。 见她紧咬嘴唇,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纪氏几乎要气晕过去,“罢了,下去吧。左右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 听了这话,谢云菀心中更是酸涩,转身哭着就跑了出去。 “没规矩的东西!”纪氏揉着微微发痛的太阳穴,低斥一句。 阮嬷嬷低声劝慰道:“主子,大姑娘许也只是一时想不开。瞅着时间了,不如老奴亲自走一趟,和大姑娘谈一谈。” 纪氏哪里想过自己精心教导的女儿,有朝一日会这样让她头痛。 “也好,那便劳烦嬷嬷了。” 阮嬷嬷恭敬道:“太太言重了,老奴也只是做些分内之事。” 说完,阮嬷嬷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大姑娘方才的话里,处处都是对主子的怨怼之意。这可如何是好。 时间就这么一日日的过去,转眼间,郑皇后奉太后往佑安寺祈福的日子就到了。 这日天才刚刚亮,芷东便叫了自家郡主起来:“郡主,已经卯时了。听闻,大太太和二太太已经往鹤安院去了。” 谢元姝伸伸懒腰,瞧着外头才刚刚亮的天空,嘀咕一句:“佑安寺一行,皇后娘娘是彰显了威严,可昨个儿夜里,也不知折腾了多少人不能好生歇息。” 芷东拿了浸湿的帕子给她擦擦脸,笑着道:“今个儿最出风头的想来是顾家姑娘了。若不是泰山地动,谁又能想到,顾家姑娘有这样的荣宠。” 谢元姝淡淡一笑。 荣宠,这又是哪门子的荣宠。郑皇后原先选中的是裴家姑娘,如何能不迁怒到顾潋身上。何况,上一世太子大婚之后,郑皇后的侄女就爬了太子的床,郑皇后气急,可也不得不收拾这个烂摊子,几日之后郑淼就变成了东宫太子良娣。 更不用说,顾氏性子温顺,郑淼却虎视眈眈,想效仿姑母,成为东宫真正的女主人。 见她沉默,芷东还以为她是没睡够,笑着道:“郡主,一会儿在车上,您可以再眯一会儿。左右也没人看到。” 谢元姝笑睨她一眼:“你这丫头,愈发大胆了,也学会打趣我了。” 芷东笑着服侍她梳妆打扮,她手脚利索,连谢元姝都忍不住夸一句:“你这手艺,都赶得上母亲屋里的流朱了。” 芷东谦逊道:“奴婢怎能比得上流朱姐姐。” 没一会儿,谢元姝便梳妆打扮妥当,往鹤安院去了。 见她来了,凤阳大长公主让她用了几块点心,说是今个儿行程长,没得饿了肚子。 谢元姝笑道:“内务府负责这次所有流程,皇后娘娘便是再虔诚祈福,还能真的斋戒,让人饿肚子不成?” 凤阳大长公主却是冷哼一声,“她确实不敢如此,可底下的人,心底如何能不琢磨。皇后这次往佑安寺去,要的是赢得一个贤名,一些赞誉。” 这话也只有凤阳大长公主敢这么说了,听着这话,谢元姝噗嗤一笑:“左右她管不到我头上来。” 说罢,还不忘打趣二姑娘谢云萱一句:“萱丫头一会儿若是饿了,便往小姑姑这里来,总不会饿着你的。” 一句话逗得大家呵呵笑了起来,凤阳大长公主笑骂一句:“你呀,才说你长大了,这会儿又有些孩子气。” 说完,便有管事进来回禀,说是外头的车子已经备好了,瞅着这时间,可以出发了。 凤阳大长公主点点头,由纪氏搀扶着,便往外面走去。 马车先是往崇安门集合,没一会儿,便听到了太和钟的声音,该是太后娘娘和皇后起架了。 之后便是众人随行,好不盛大。 虽上一世就经历过一次,可谢元姝还是忍不住撩起了帘子,让她诧异的是,才刚望出去,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韩砺。 想来,是皇上特意差了御林军随行,以示孝道。 “小姑姑,这内务府的安排会不会太过了。泰山地动才不久,那么多的灾、民,皇后娘娘却如此破费,皇上虽没说什么,可心中会没点计较?” 面对谢云萱的疑惑,谢元姝呵呵一笑,道:“皇后急着找回自己的颜面,自然恨不得场面再壮观些。至于花费,有太子殿下在,下面的人少不得会有些孝敬。皇上心里如何能不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谢云萱听她这么说,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提及了大姑娘谢云菀:“小姑姑,大姐姐气性高,这会儿不定怎么发火呢。” 这几日谢云菀做的事情也传到了谢云萱耳中,她心里着实有些瞧不上谢云菀的做法。 大太太这样掐尖要强,这样费尽心机,偏偏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她做什么,也该顾及着大伯母的面子的。 否则,何以闹得让众人看了笑话。 谢元姝懒懒抬眸:“她爱闹腾,就让她闹腾去吧。左右有方嬷嬷在,不过就是多学些日子的规矩。” 谢云萱如何听不出小姑姑言语间对谢云菀的奚落,只她也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更不会落井下石,也就没再开口。 谢元姝知道她懂事,笑着靠在大红色金丝迎枕上,闭目养神起来。 等她再被谢云萱叫醒时,马车已经到了佑安寺脚下。 41.诧异 郑皇后一身明黄色金丝鸾凤朝阳绣纹褙子, 东珠正佩于胸前,众人缓步跟在后面, 待走到殿中, 郑皇后和郭太后依次上了香,着人给寺院添了香火钱, 便往后院去了。 佑安寺本就是皇家寺庙, 今个儿有贵人来,后院的禅院早就收拾妥当了。 郑皇后和郭太后住的自然是佑安寺最大的禅院。而谢家人则被安排在了东面的禅院, 是佑安寺第二大禅院。 折腾了大半天,谢元姝也有些累了,一进门便懒懒的坐在了座椅上, 芷东奉了茶上前, 忍不住低声道:“郡主,今个儿倒也怪了, 恭妃娘娘竟然也来了。” 这整个京城的人谁不知道, 自打穆氏退居长春宫, 往日里这样的盛典,她从来都是避之不及的。可今个儿,竟然难得的露面, 这如何能不让人奇怪。 谢元姝接过茶水轻抿一口,因为上一世的记忆, 她倒也并未太过惊讶。郑皇后要这个盛名, 这个时候自然需要穆氏现身了, 她就是故意让大家看清楚, 她才是真正的中宫皇后,这里面的炫耀和警醒,想来明眼人都能琢磨的出来。 上一次,东宫选妃,穆氏身子抱恙,并未现身。这也是谢元姝大病初愈之后,第一次见到穆氏。 谢元姝静静的坐在那里,不由回想起上一世。 上一世,因着穆氏的关系,阳陵侯府成了极其尴尬的存在。可谁又能想到,等到太子圈禁,承平帝竟然会把阳陵侯府二姑娘穆嬿指给谢少阳。 仿若一道惊雷,三太太哭着求到母亲面前。 可圣旨已下,京城又因着太子圈禁一事,人人自危,母亲虽也暗恼,可又能如何? 谢元姝当时已经嫁到定国公府,闻着这消息,也着实是头痛。可惜,谁也想不到,阳陵侯府二姑娘那样一个羸弱的女子,在谢家满门获、罪之后,竟然穿了孝衣,跪在宫门口,替谢家伸冤。 之后,谢少阳流放中遇、难,这二姑娘更是御前请旨,要替夫君收敛遗骨。 便是穆皇后,多年在宫中默默无闻,这个时候,也跪在御书房外,替谢家求情。 谢元姝知道,阳陵侯府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郑皇后的关系,穆家迟早会获、罪。倒不如,拉谢家一把,若谢家有起复的可能,等到日后太子登基,阳陵侯府许还能保住些血脉。 可即便是存着这样的私心,谢元姝也感念阳陵侯府这样的勇气。 因着这事儿,上一世等到朱崇登基,穆家第一个就被清、算了。 “郡主,表姑娘过来了。”芷东的话让谢元姝猛的回过神来。 萧瑗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谢元姝神色有些不济,她难掩关切道:“郡主怎不歇一会儿。” 谢元姝摇摇头:“皇后娘娘这会儿在阐房抄经卷,底下的人也都在效仿,抢着表忠心。我不抄经卷也就罢了,若再偷懒,传出去,岂不惹了闲话。” 闻言,萧瑗轻声道:“今个儿恭妃娘娘竟然也来了。恭妃娘娘从不招惹是非,也不知皇后使了什么手段。” 谢元姝冷哼一声:“阳陵侯府这些年战战兢兢,皇后哪需要什么手段。” 听她语气中含着怒气,萧瑗心中不免有些诧异,“郡主这是怎么了?瞧着倒像是因为阳陵侯府的事情动怒了?” 谢元姝当然不会告诉她上一世阳陵侯府替谢家请罪一事,她摇了摇头,不屑道:“我只是觉得皇后有些太张狂了。穆氏这些年病着,从来都是避着皇后的锋芒,可这样都没能让皇后歇了心思。” 萧瑗也是感慨不已:“且不说如今的穆氏,就是当年尚在潜邸那会儿,穆氏也难和皇后相较。只是可怜了阳陵侯府的几位姑娘,莫说京城这些世家大族了,便是外嫁,谁敢招惹这样的麻烦。” 听着这话,谢元姝一阵静默。 萧瑗见她这神色,笑着转移话题道:“今个儿怎么没见大姑娘来?” 谢元姝便把请了教养嬷嬷的事情说给她听。 “大姑娘许真是魔怔了,按说也是大太太精心教导,怎么偏偏养成这样争强好胜的性子。”萧瑗显然有些意外。 谢元姝笑笑:“我们往外面去走走吧,边走边聊。” 萧瑗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待两人走到后花园,便见贵女们围着宁德公主,不知在说些什么。 宁德公主虽不是郑皇后所生,可这些年得郑皇后看顾,是以,在这些贵女间,谁不处处捧着她。 唯阳陵侯府两位姑娘,看上去脸色苍白,不用想,定是被宁德公主故意奚落了。 若没有上一世的事情,谢元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现在,她又怎么能无动于衷。 见她来了,宁德公主面色微微有些不喜,可还是强撑着嘴角的笑意,缓步上前,恭敬道:“姑母。” 众人也依次过来请安。 待阳陵侯府二姑娘穆嬿走上前,谢元姝浅笑道:“听说二姑娘棋艺精湛,今个儿既然遇到了,不如坐下来陪我下一局,可好?” 众人直接愣住,就连萧瑗也呆住了,郡主这是怎么了,瞧着像是故意给穆家姑娘体面。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郡主惯是想一出是一出,今个儿许也是有些闷了,才有此举吧。 穆嬿也被谢元姝搞得有些手足无措,可看着郡主眼中的笑意,她微微欠了欠身,恭敬道:“谢郡主青睐。” 因着阳陵侯府失势的关系,穆嬿自幼的生活便循规蹈矩的,也唯有对棋艺有些兴趣。五岁那年跟着先生学习,到如今,确实是颇有些长进的。 只是,她身份尴尬,往日里除了和府邸的丫鬟闲暇时玩玩,还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棋。 尤其对面还是身份尊贵的永昭郡主,可想而知,她有多么紧张。 谢元姝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穆嬿,即便是重生一世,她都无法把眼前这个拘谨又娇弱的女子和那个跪在宫门前替谢家请罪之人连在一起。 她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纤细的手指拿起白子。 谢元姝不知,在自己打量穆嬿的同时,穆嬿也在偷偷的打量她。 这京城谁不知道永昭郡主自幼得凤阳大长公主娇宠,就是皇上都颇为看重她,更别提,凭白高了的辈分,也因着这个,郑皇后对着郡主也向来和善。 这样身份尊贵之人,往日里,她连上前请安的资格都没有的。是以,她现在心头诧异极了,何以郡主竟然会突然请她下棋。 这样的荣宠,是她从不敢想的,所以此刻相比窃喜,她更多的是疑惑。 见郡主落下一子,她强忍着指尖的颤抖,拿起黑子。 过了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她心头更诧异了。她自幼跟随先生学习棋术,虽未比试过,可也是有些建树的。可眼前,她却被郡主压的进退两难。 郡主身份尊贵,又被凤阳大长公主娇养着,何以会这般高的棋术。 要知道,京城这些贵女们平日里谈论的更多是些胭脂水粉,说起下棋,也不过是为了锦上添花,摆一些花架子罢了。 这般想着,她诧异的目光看向谢元姝。 谢元姝自然看到了她的疑惑,不过她并未在意,她嘴角微微勾了勾,伸手拿了一粒黑子,落在棋盘上。 穆嬿眼中难掩惊讶,她刚才竟然没想到可以这么走。 “多谢郡主指点。”穆嬿恭敬道。 话音刚落,就见宁德公主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就你那点能耐,也敢在姑母面前献丑。” 穆嬿的身子猛的一僵,她知道宁德公主一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可以说,每次两人相遇,宁德公主都少不得会为难她。 可她又能怎么办,宁德公主有皇后娘娘做倚仗,她也只能一避再避。 正斟酌着该怎么开口,却在这时,谢元姝浅笑的看向宁德公主,虽未见动怒,可宁德公主却一阵心虚。 她得郑皇后看顾,可毕竟只是庶出,再加上叫谢元姝一声姑母,如何敢在她面前闹腾开来。 “姑母,方才是我失仪了。” 谢元姝笑了笑:“瞧你,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在这里请罪了。这若是被淳嫔娘娘知道,该要说我这当姑母的,欺负你了。” 一句话说的宁德公主面上讪讪的,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母妃这些年仰皇后鼻息生活,谢元姝身份尊贵,辈分又摆在那里,加之又有父皇宠着,母妃见了她都避几分,又怎么敢因着今个儿这事说那些僭越的话。 可她心中到底有几分不忿,在她看来,能让谢元姝这样跋扈的,还不是因为父皇的恩宠。 这些日子,婳贵人那般得宠,父皇几乎日日召她侍寝。也是因为和谢元姝有几分相似。 可也不知为什么,皇后娘娘和母妃对这件事这么避讳。 见她沉默着没说话,谢元姝懒懒道:“我也有些乏了。” 说完,缓缓站起身,看着穆嬿,浅笑道:“穆姑娘棋艺不错,我恰巧得了一本关于棋术的书,等瞅着时间了,我差人给你送去。” 说完,不待穆嬿晃过神来,她便转身离开了。 萧瑗缓步跟上前。 徒留众人一阵惊讶。 “郡主今个儿这到底是怎么了?何以突然抬举起穆家姑娘来了?” “是啊,今个儿皇后娘娘奉太后往佑安寺祈福,穆家人的难堪可想而知,可郡主偏偏来了这么一出,这太让人奇怪了。” “你们就是爱胡思乱想了,郡主身份尊贵,不过就是一时兴起,哪里会有别的什么缘由。” “就是,穆嬿若因为今个儿这事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才是大错特错呢。” 原本被众人捧着的宁德公主,这会儿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心中别提有多懊恼了。 只见她狠狠瞪了穆嬿一眼,气急就离开了。 “郡主,您今个儿这一出,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难免对郡主不喜。” 萧瑗自幼陪伴谢元姝,这些话,别人问不得,她却没那么多避讳。 见她一脸疑惑,谢元姝笑了笑:“无碍,不过是下了一局,皇后娘娘若连这点肚量都没有,也不会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这么些年。” 想到穆家姑娘的处境,萧瑗叹息一声,道:“要说这穆家姑娘,也挺可怜的。谁能想到,当年穆皇后会逼的自请下堂。” “外人都道京城繁华,可这些侯门贵女,命运是半分由不得自己。” 说到这,萧瑗便有些感伤。自己若没有郡主的看顾,虽不至于落得和穆家姑娘一般进退两难的地步,却也差不多。 谢元姝知道她又多心了,便拉了她的手,缓缓道:“你呀,别总是这么多心。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 萧瑗笑着点点头,下一瞬,却不由有些怅然:“郡主,今个儿陈家的人也来了。陈家世子爷那边……” 谢元姝看着不远处开得艳丽的花朵,似笑非笑道:“陈家若真的因此获罪,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萧瑗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刚想说些什么,却有丫鬟过来回禀,“郡主,方才坤宁宫的总管太监梁禺顺来了,不知说了些什么,皇后娘娘瞧着脸色很是不好。” 谢元姝早就知道韩砺会向东宫发难,却没有想到,会独独瞅中这一日。 督察院监察御史孙呈这些年孝敬了皇后多少银子,皇后如何能不急。 42.孙家事发 想到上一世郑皇后借着这次奉皇太后往佑安寺祈福, 颇是威风了一把。可这一世,她有韩砺暗中相帮,郑皇后还想和上一世那般得意,怕是再不能了。 这般想着,谢元姝转身便回了禅房。 凤阳大长公主想来也闻着了消息,谢元姝一进门,便觉屋里的气氛异常的凝重。 见她回来,凤阳大长公主沉声道:“今个儿朝堂上有人弹、劾督察院监察御史孙呈, 说他借着出巡盐务中饱私囊。皇上大怒, 派人彻查此事。” 谢元姝听了, 装作疑惑道:“都察院监察御史孙家,若姝儿没记错,往日里太子殿下颇为赏识孙家两位公子。” 闻言,凤阳大长公主暗暗叹息一声:“是啊,这些年无人不知太子殿下和孙家亲近,这个时候, 孙大人被弹劾, 免不得挖出些肮脏事。皇上就太子这么一个嫡子, 大皇子又不争气,外头那些人可不想趁机得了太子殿下的眼,等到太子登基, 少不得会封妻荫子。可皇上最见不得下头这些人结、党、营、私, 这些年, 孙家到底孝敬了东宫多少银子, 事到如今,皇后怕是骑虎难下了。” 一旁,纪氏缓声道:“母亲的意思,是皇后娘娘还有心思保下孙家?” 凤阳大长公主冷冷笑着:“近些日子,哪一件事情和东宫脱得了关系,再加上郑闵之事,皇上难免会迁怒。皇后就是有心想保孙家,这回也该掂量掂量,自己该不该出这个头了。” 纪氏听了,不由一阵唏嘘:“自从皇后娘娘入主中宫,后宫无人能与之抗衡,更因为有太后娘娘在,她在后宫更是只手遮天。许也因着这个,皇后娘娘没了潜邸那会儿的谨慎,这会儿,想来很是头痛呢。” 凤阳大长公主点头道:“孙家这事儿一出,皇后这次奉太后往佑安寺祈福,没能扬威,反倒是闹了笑话。要说这真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完,凤阳大长公主也不继续这个话题,瞧着谢元姝道:“听流朱说,方才你和穆家二姑娘对弈,还赏了她一本棋书?” 谢元姝笑着偎依在母亲身边,撒娇道:“女儿就是无聊了,加之不知什么时候听了那么一耳朵,说是穆家二姑娘棋艺精湛,所以才一时兴起,邀穆姑娘下了一局。” 凤阳大长公主倒也没多想,只也忍不住感慨道:“恭妃当年还未避居长春宫前,穆家姑娘也常往宫里去,我也曾见过,记忆中倒是颇为规矩的孩子。” “只可惜,后来阳陵侯府没落,穆家姑娘也到了婚嫁的年龄,可谁又愿意趟这浑水。” 谢元姝忍不住道:“这谁又说得准呢?要我说,穆家二姑娘是难得的女子,瞧着恭顺规矩,福气许还在后头呢。” 纪氏听了,笑着道:“郡主这话倒也奇了,这京城别说有门第的人家了,便是普通人家,也不可能不忌惮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便是为了子孙后代,也绝对不可能和穆家结亲。郡主怎么会觉得穆家姑娘有福呢?” 谢元姝微微勾勾唇角:“穆氏自从避居长春宫,可这些年吃的用的,哪一样会比坤宁宫差了,虽是有太后娘娘护着,可谁又敢说,这不是皇上的意思。” “穆氏毕竟是当年先帝爷赐婚,皇上早些年宠着郑皇后,可这些年,心头能没点计较。” 几句话说的纪氏怔了怔,喃喃道:“郡主说的,倒也颇有几分道理。” 却说郑皇后这边 闻着消息,郑皇后只觉脑袋轰的一声,险些没晕过去。 原先在屋里侍奉的妃嫔和过来请安的夫人们见状,都敛神退了出去。一时间,屋里静的可怕。 见众人离开,郑皇后突地打了个寒颤,按说已经是盛夏了,可郑皇后却感觉后背一阵凉飕飕的。外头传来的钟鼓声,更扰的她心神不宁。 这些年,东宫很大部分都仰仗孙家的孝敬,偏偏这个时候,孙家被弄得风头浪尖上,郑皇后如何能不急。 “不可以,孙家不能就这么折进去,我这就回宫,往御书房去求情。” 郭太后端坐在檀木雕花椅子上,手执佛珠,闻言,低声训斥道:“糊涂东西!外头那些人巴不得这事儿和东宫脱不了干系,你呢,却急的往上撞,你以为你还如当年那般圣眷优渥,在皇帝耳边吹吹枕边风,就能把此事平息下来。” 郭太后的训斥让郑皇后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 屋里侍奉的宫女皆屏气凝神,她们侍奉郑皇后身边多年,何曾见过郑皇后这般失态过。 郑皇后无助的看着郭太后,难掩哽咽道:“姨母,这定是有人存心和我过不去,恳请姨母提点。姨母也知,东宫这些年若只靠着宫里的份例,谁还肯替太子卖命。若没了孙家的孝敬,可怎生是好。” 看她神色慌乱,郭太后又是生气,又是叹息,“你呀,目光怎么如此短浅。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就是帮着太子积势,可你别忘了,皇帝身子康健,你当皇上瞎了?你这般急切,莫不是盼着皇帝早死?” 一句话说的郑皇后猛的僵在了那里,声音颤颤道:“姨母,我万万不敢有这样的心思。若姨母疑心我,那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 郭太后暗暗叹息一声,先帝爷在世时,她虽贵为中宫皇后,膝下却无子嗣。所以,承平帝其实是宫女所出,可惜这宫女福薄,生产时血崩,当场就去了。 这孩子就这样养在了郭太后身边,更记在了玉蝶上当做嫡子,之后又被立为太子,最后郭太后更是费尽心机的把他送上了皇位。 幸运的是,当年那个宫女,是南边逃难来的,祖籍家眷什么的都已查不清,也碍着这个,这些年,她才能安心坐稳这太后的位子。 可她又如何不知,这些年,承平帝从未停止去找自己的母家,所以,她才会这般护着郑皇后。 回忆起这些往事,郭太后的神情愈发凝重,半晌,她才开口道:“罢了,哀家也只是随口一说,谅你也没这样的胆子。” 说罢,郭太后又道:“今个儿不管发生多大的事,也不可这样匆匆回宫去,没得让人看了笑话。至于孙家,就看皇帝怎么做了?若是满门获罪,那也是孙家的命数。” 郭太后的这话,算是让郑皇后做最坏的打算了,郑皇后如何能听不出,可心中到底是有些不甘心,“姨母,这到底是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敢使这样的手段,难道是大皇子?” 不待郭太后开口,郑皇后就摇了摇头,“不会的,大皇子没这样的胆子,也没这样的头脑。” 可除了大皇子,谁又视东宫为眼中钉肉中刺呢? 皇上膝下子嗣单薄,做这样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的。 思来想去,郑皇后心中更是一阵惧怕,这,难道是皇上授意的? 见她眼中的惊惧,郭太后脸色也很不好看,“好了,就别胡思乱想了。不管是不是皇帝授意,此事,你莫要插手。你只需好好当好这个皇后,旁的,别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皇帝膝下就这么两个皇子,大皇子又不堪用,你即便不使这些手段,还怕别人拦了太子的路不成?” 郑皇后哽咽道:“若皇上是姨母亲生的,我又何须这般费尽心机。何况,如今还有了皇长孙,这史书上,也不乏……” 话还未说完,郭太后就狠狠瞪了她一眼。 郑皇后也知自己方才失言了,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声道:“姨母,方才是我失言了。” 郭太后当然也不会真的怪罪她,安抚她道:“你呀,就是太多心了。皇长孙才多大点,还能争得过太子不成?便是皇帝真有这样的心思,你以为皇帝就敢这样冒险,把江山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且不说西、北的镇北王,就单单说西、南的靖南王,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么一个小孩子坐上皇位。只怕旨意一下,靖南王就反、了。” “这个道理,哀家懂,皇帝更知其中的厉害。所以,眼下谁能比得过太子,谁能比得过他正统嫡出!” 几句话,多少是让郑皇后安心了些。 是啊,眼下谁又能比得过太子。 而此时,韩砺和其他几位侍卫正在巡逻。 韩砺虽初来乍到,可大家都知,就仗着镇北王手中数十万精锐,皇上也不敢轻易把这位镇北王府世子爷怎么样。 加之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这位世子爷性子直爽,丝毫不见倨傲,比起那郑闵的嚣张跋扈,算是极其好相与的人了。 所以,闻着孙家事发的消息,几人不免嘀咕道:“世子爷,我看东宫这些日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啊,这接二连三的,皇后娘娘不得头痛死。” 韩砺听了,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亏得郑公子不在,否则这些话若被他听了去,定是要治了你的罪。” 那侍卫听了,冷哼一声:“他,他这会儿还躺在床上,下不得地吧。何况,出了这样的事,皇上定会找人补他这个缺的,怎么可能在给他这样的体面。” 韩砺点点头:“今个儿皇后奉太后娘娘往佑安寺祈福,明个儿才启程回宫去,一会儿,可得细细巡逻,若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可是难逃其咎。” 说完,韩砺便说自己往忠国公府歇脚那边去巡逻。 众人也没在意,笑着就散开了。 谢元姝才从母亲那里回来,小憩一会儿之后,便差了芷东她们备好笔墨纸砚,准备抄一卷经书。 今个儿皇后奉太后往佑安寺来,钦天监选了吉时,要明个儿巳时才会启程回宫。 想到要打发这么长的时间,谢元姝想了想,觉得既然来了寺院,那便抄一卷经书供奉在佛祖面前好了。 这才刚动笔没写几个字,却见丫鬟进来回禀,“郡主,韩家世子爷来了。” 闻言,谢元姝的手猛的一颤。 43.告状 很快, 韩砺被引进了内室,一进门,就见谢元姝一身绣折枝桃花金丝褙子,蜀锦百褶裙,梳着双丫髻,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向他时,似乎微微顿了顿, 才开口道:“世子爷偏偏选了今个儿向东宫发难, 不用想, 必是让皇后头痛极了。朝臣们虽不敢把结、党、营、私的帽子扣在太子身上,可这父子之间,难免会生了嫌隙。” 这一世,谢元姝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太子登上皇位了,所以,对于韩砺选在今个儿这样的日子给她送这份大礼, 她心中确实是佩服。 几乎是下意识的,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只见他身材修长,面带微笑,一双眼睛极其镇定。 被她不着痕迹的打量, 韩砺不可能丝毫没有察觉。 他心中忍不住一阵笑意, 觉得郡主好生有趣, 缓缓道:“太子殿下敢对郡主不敬, 日后这样的事情,郡主若不方便出手,大可以交给我。” 谢元姝万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只是,等她再开口时,声音中也不免夹杂一些笑意:“若我没猜错,郑闵被皇上责罚一事,也是世子爷做的吧。” 说完,不待韩砺回答,她又道:“世子爷肯替我出气,我当然开心。只是,这京城人多眼杂,世子爷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其实这些话,谢元姝原本没必要说的。上一世,没有和谢家结盟,他都能从京城全身而退,之后又帅兵打入紫禁城,这样的人,又何须她提点。 可也不知为什么,她还是说了。 闻言,韩砺微微怔了怔,可下一瞬,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郡主放心,我心里有数。” 谢元姝听他这么说,也没再说什么。 若她记得没错,上一世,韩砺入京为质,承平帝不是没想过借着给韩砺指婚,只是一直未瞅着合适的时机。 镇北王府又怎么可能让承平帝抢了这个先,拿捏了韩砺的婚配,所以,由镇北王府老王妃孟氏做主,把自家娘家侄孙女许给了韩砺。请安折子传到御前,承平帝大怒,可也知道,依着镇北王府的顾忌,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所以,才会有之后郑皇后把宁德公主许给镇北王府三少爷韩庆之事。 那时候,她和陈延之即将大婚,也只听了那么一耳朵,并未放在心上。不过听闻,那孟家姑娘是极其温顺守礼之人,又有孟氏这姑祖母护着,算得上是一桩完美的婚配了。 韩砺见谢元姝突然沉默,并不知她在想什么。 外头已经是夕阳西下,橘黄色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在谢元姝身上,韩砺愈发觉得眼前的谢元姝让人移不开眼睛。 尤其在阳光的照射下,她的眸子愈发黑白分明,韩砺忍不住抿了抿唇,拱手道:“郡主,我一会儿还要往太后娘娘那里去巡逻,便先退下了。” 谢元姝点点头:“去吧,这寺庙人多眼杂,你在我这里待久了,不免惹了闲话。” 等到韩砺离开,谢元姝不由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关心他了。 上一世,他既然能顺利坐上那个位子,可想而知是小心谨慎之人,又何须她的提醒。 芷东见自家郡主的神色,竟像是和自个儿在生气,便笑着开口道:“郡主,奴婢看这韩家世子爷倒比京城这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好多了。虽是入京为质,可人却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说罢,又道:“我看他待郡主也极其用心呢。” 原不过一句随意的话,却是让谢元姝心里猛的咯噔一下。 许也因为芷东这句话,谢元姝再拿起笔抄经卷时,怎么都没能静下心来。 芷东还当她累了,劝她要不歇一会儿。 谢元姝摇了摇头,“无碍,等我把这卷书抄完再说。” 见郡主这般执拗,芷东心中也有些疑惑。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郡主还好好的,可韩家世子爷过来请安之后,她便瞧着郡主有些心神不定的。 很快,暮色降临。 郑皇后方才也抄了一卷经书,亲自供奉在了佛祖面前。可因着孙家的事情,到底是心中郁闷。 “皇后娘娘,淳嫔娘娘和公主过来给您请安了。” 闻着宫女的回禀,郑皇后暗暗叹息一声,“让她们进来吧。” 这些年,淳嫔仰皇后鼻息而活,向来是规规矩矩,小心谨慎。 今个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自然是要往皇后跟前来的。 没一会儿,淳嫔和宁德公主就进来了。 看郑皇后眉头微蹙,淳嫔心下一凛,请安之后,便低声道:“娘娘,嫔妾知道您因为孙家的事情忧心,可您再忧心,也万万得注意自己的身子。” 郑皇后知道她恭顺,低低嗯了一声。 一旁,宁德公主也开口道:“母后,女儿不懂那些朝堂之事,可女儿知道,太子哥哥是正统嫡出,是父皇唯一的嫡子。这宫里,谁还能比得过太子哥哥不成?” 天真无邪的话倒真的是让郑皇后舒展了眉头。 “你呀,到底是长大了,也会哄母后开心了。”郑皇后说着,拉了她的手往身边坐下。 淳嫔见状,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宁德公主也是一阵窃喜,这些年,她费尽心机的讨好母后,到底是没白费功夫,母后待她,和嫡出的女儿也不差的。 只是,想到今个儿谢元姝那般抬举穆家姑娘,她这心里,就一阵不忿。 “母后,您可知今个儿姑母和穆家二姑娘对弈,之后还赏了穆家姑娘一本书。这不是故意给您难堪吗?谁不知道,穆家人是姑母的心头刺,谁见了不是躲得远远的。偏偏姑母,这样的不知所谓。” 因着孙家的事情,为了不给主子徒增烦恼,赖嬷嬷还未把此事回禀给郑皇后听。 是以,郑皇后听了,微微愣了愣。 看她的脸色,宁德公主又添油加醋道:“母后,姑母这些年得父皇偏宠,我自然不敢在姑母面前失了规矩。可也绝对见不得她这般不识趣,她但凡对您有一分敬畏之心,断然不会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 话音刚落,淳嫔面色瞬间就白了。 方才郡主和穆家二姑娘下棋之事,她也听说了。可也并未放在心上。 郡主被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宠坏了,天真散漫,惯是想一出是一出,宁德怎好拿这事儿做文章呢? 淳嫔这些年能安然无忧,自然不会是愚笨之人。她讨好郑皇后是一回事,可她更知道,永昭郡主是万万动不得的。 否则,闹到皇上跟前,又怎好收场。 “你呀,愈发是会使小性子了。郡主不过是闲来无聊指了穆家姑娘陪着下棋,这多大点儿事儿,也不怕惹了皇后娘娘烦心。” 宁德公主见母妃这般小心谨慎,心中更是不悦。 她难掩委屈道:“母妃这么说,倒像是我在无事生非了。我这些年得母后宠爱,就是替母后不平。她虽说是郡主之尊,可到底对母后该有敬畏之心。可她何曾把母后放在眼中,今个儿恭妃娘娘也往佑安寺来,母后不就是让众人看穆家的笑话,给众人一些警醒。” “可被她这么一搅合,母后这样费尽心机,反倒是成了笑话。” 郑皇后听了,眼神果然冷了几分,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赖嬷嬷道:“公主,您对皇后娘娘的孝心,皇后娘娘如何能不知。只是,今个儿这事儿,怕是公主多心了。” “郡主今年也不过才十四岁,连皇上都说,郡主被他宠的天真散漫。皇后娘娘又岂会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和郡主生了嫌隙。” 宁德公主怎么都没想到,赖嬷嬷会给她这个没脸。 可她到底是皇后身边侍奉多年的老嬷嬷,她纵然心中不喜,也不敢表现丝毫。 “嬷嬷说的是,本宫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郑皇后方才确实是有些动怒,可这会儿听赖嬷嬷这么一说,倒也清醒了几分。 孙家事发,这些日子本就是多事之秋,不管永昭郡主今个儿是故意还是无意,都不重要的,她犯不着为了这事儿,得罪了谢家,也犯不着为了这个,让皇上觉得她没有容人之度。 郑皇后既已发话,宁德公主再怎么不甘心,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淳嫔更是一阵心慌,忙拉了她退了出去。 见两人离开,赖嬷嬷缓声道:“娘娘,公主到底是长大了,心思也多了。” 闻言,郑皇后不由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嬷嬷觉得,郡主今个儿闹这么一出,完全是无意之举?” 赖嬷嬷恭敬道:“有意无意,娘娘何必计较这个。郡主不过半大的孩子,又得皇上偏宠,老奴只是觉得,娘娘没必要因着这个,惹皇上不喜,也惹了凤阳大长公主的猜忌。” 赖嬷嬷伺候郑皇后多年,郑皇后当然不会疑心她的忠心。 她不由暗暗叹息一声,“嬷嬷说的是,本宫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说完,郑皇后轻轻扶额,又道:“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太后劝本宫莫要插手孙家的事情,左右折了一个孙家,还会有另一个。可本宫这样置若罔闻,难免让底下效力的人寒心。” 赖嬷嬷迟疑一下,开口道:“娘娘多虑了,能为太子殿下效力,是他们的福气。谁不想得了这从龙之功。” 一句话,果然是让郑皇后心中大为宽慰,“嬷嬷所言极是,” 44.云雨 郑皇后主仆说话的这会儿,定国公府大夫人李氏也是满腹心思。 今个儿皇后娘娘奉太后往佑安寺祈福, 原就是为了立威, 偏偏这个时候, 郡主会突如其来的给穆家姑娘脸面。 只要一想到潜邸之时皇后和恭妃娘娘生的嫌隙, 她这心里, 就隐隐有些觉得郡主不懂事。 大皇子妃陈敏今个儿也来了,见嫡母脸上的愠怒, 如何能不知道, 太太心里在想什么。 她原是国公府庶出的姑娘, 也是太太宽厚,自幼就把她教养在身边, 更记在大太太名下, 之后皇上指婚, 把她许给了大皇子。 可惜,大皇子不得皇上喜欢,又因着庶长子的缘故, 皇后娘娘也视大皇子为眼中钉肉中刺,尤其她生下皇长孙之后, 皇后更是心中不忿。 可想而知,她这些日子的艰难。 她倒也没敢奢求别的什么,只是,宫中的日子太过战战兢兢, 她就指望着什么时候皇上能给道恩旨, 许大皇子出宫建府。如此, 她也不至于被皇后压的连喘气儿的功夫都没有。 “太太,郡主年岁小,又被大长公主殿下娇宠着,许也没想那么多,您又何须为了这个伤神。” 陈敏自幼得李氏教导,即便如今成了大皇子妃,也万不敢在李氏面前失了规矩。 说到底,大皇子日后还得仰仗着娘家。 李氏知她性子温顺,闻言,暗暗叹息一声:“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不多心。说起延之和郡主的婚事,外头都觉得是我们定国公府高攀了,确实,郡主身份尊贵,可若不是因为当年你祖母和大长公主殿下的约定,我又何尝真的愿意让延之招惹这麻烦。” “她身份尊贵,连我这未来的婆婆,都不得不处处捧着她。我当了一辈子的儿媳,在你祖母面前日日晨昏定省,日日立规矩,现在倒好,轮到我了,反倒是没了这样的福气,还得忌惮着谢家,怕凤阳大长公主觉得我委屈了郡主。” 李氏所说倒也不是无事生非,陈敏当然也知道她的为难。 “太太,我看您是多心了。郡主虽说身份尊贵,但也不是嚣张跋扈之人。这些年我冷眼瞧着,郡主反倒是更迁就延之一些。什么时候不是郡主在背后追着延之,这天真散漫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让延之受了委屈。” 闻言,李氏忍不住点了点头,是啊,郡主对延之从来都未使过小性子,其实仔细说起这桩婚事,定国公府其实是沾了光的。 否则,皇上把敏丫头指给大皇子的那一刻起,京城那些世家大族少不得会选择站队,陈家也少不得会因此而失了颜面。 可因着和谢家的联姻,因着郡主身份尊贵,陈家虽作为大皇子的岳家,平日里交往的那些世家并未因此和陈家疏远了关系。 一旁,陈家二姑娘陈莹听大皇子妃这么说,笑着附和道:“可不是,上次大哥带我往城南围场去,恰巧遇到了郡主。谁瞧着不觉得大哥和郡主是郎才女貌。” “母亲担心郡主身份尊贵,嫁过来之后,让母亲为难。可我倒觉得,就凭着郡主待大哥的真心,定会日日往母亲跟前晨昏定省,绝对不会让母亲失了颜面。” 李氏忍不住感慨一声:“我又哪里计较这个了。只要你大哥能好好的,定国公府能有个倚仗,我受些委屈,也不算什么事儿。” 陈莹怎么能听不出,母亲的言外之意。 是啊,若不是因为和谢家的联姻,定国公府只会比现在更艰难。 “也不知,皇上何时会允大皇子出宫建府?”陈莹提及此事,眉头也忍不住微蹙。 她和陈敏自幼就交好,虽陈敏是庶出,可她自小就喜欢大姐姐,如何舍得大姐姐受委屈。 陈敏淡淡一笑,安抚的拍拍她的手,道:“皇后娘娘如今执掌六宫,此事又谈何容易。” “我只盼着,太子殿下早日大婚,生了皇太孙,许到那个时候,皇上才会给大皇子这个体面。” 李氏一直也担心大皇子妃在宫里受了委屈,尤其想到那日她和凤阳大长公主提及此事,可宫里却迟迟未有动静。 大长公主四十五岁高龄生下郡主,如珠似玉的宠着,即便为了郡主,她揣摩着殿下也该帮大皇子一把。 没成想,殿下丝毫都没把她的话听到耳中。 想着这些,她心中到底有些不快。 “太太,大皇子不得皇上喜欢,此事即便大长公主殿下和皇上提及,也未必就真的能如愿。若因着此事,太太和凤阳大长公主殿下生了嫌隙,女儿心中如何能过得去。” 陈敏是万万不想事情发展到那般地步,她确实是盼着能出宫建府,可若因着这个,让谢家和陈家生了嫌隙,就太不值得了。 李氏轻抿一口茶:“你放心,我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心中即便有些计较,也不会惹了流言蜚语的。” “何况,郡主毕竟还未嫁过来,俗话说的好,女生外向,等郡主和延之大婚之后,有郡主在中间周旋,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又怎么可能置若罔闻。” 听李氏这么说,大皇子妃就放心多了。 她轻抿一口茶,笑着转开话题道:“今个儿怎没见锦丫头来?” 李氏冷哼一声:“往日里,看在你二婶的面儿上,我给她些体面。只今个儿这样的场合,她一个寄居在府邸的表姑娘,哪有资格来。” 不过一个寄居在府邸的表姑娘,又隔了房,陈敏也未放在心上,漫不经心道:“锦丫头应该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了,也不知二婶会替她寻个什么样的人家。” 李氏缓缓道:“她不过一个孤女,左右不过是一些小门小户。到时候,我们给些添妆,也就是了。” 陈敏点点头:“太太说的是。” 李氏万万想不到,她口中这个上不得台面的表姑娘,此刻刚和陈延之一番风雨过。 两人今个儿并未往佑安寺去,平日里有李氏在,两人即便心中有些难耐,也不得不忍着。 今个儿好不容易得了空,两人又岂肯浪费这大好时光。 傅锦生的倒也不说多漂亮,可却是那种惹人怜惜的娇美,尤其经历方才一阵风雨,此刻她难掩羞涩的埋在陈延之怀里,连脖颈都微微有些泛红。 陈延之轻轻的搂着她,瞧她羞涩的样子,难掩笑意道:“爷还从未见过你这般害羞的姑娘。” 傅锦伸出粉拳,轻轻捶他一下,“世子爷这话,倒像是招惹过好些女孩子。” 陈延之笑着抓住她的手,轻咬一口:“表妹这话,太让人伤心了。自从表妹入府那一日,我眼中便再放不下别人。” 这样的甜言蜜语之下,傅锦自然不会再说些无趣的话。 只是,想到今个儿大太太带了二姑娘往佑安寺祈福,她却独独被留了下来,心中还是有些委屈。 她到底是寄居在府邸的表姑娘,往日里,大太太给她体面,不过是随手的恩典。 到了真正重要的场合,大太太又怎么可能想到她。 陈延之知她心里委屈,心中也有些觉得母亲这事做的不妥。 锦儿知书达理,温婉大方,如何就不能往佑安寺去了。 见他眉头微蹙,傅锦伸手轻轻抚着他的额头,眼中莹莹泪光,道:“世子爷,锦儿不敢觉得委屈。今个儿皇后娘娘奉太后往佑安寺祈福,我这样的身份,大太太不带我去,我万万不敢因此埋怨大太太。若如此,锦儿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傅锦的话更是让陈延之心疼不已。 他紧紧搂她在怀里,心疼道:“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会把你明媒正娶,到时候,绝对不会让你再受这样的委屈。” 傅锦要的就是陈延之这样的表态,这些日子她和世子爷相处想来,她看得出,世子爷是真心待她的。 只是,不知道世子爷到底什么时候会说和大太太提及此事。 想及此,她心下不由有些惆怅。 世子爷到底是孝顺,她看得出,世子爷也很为难,总想瞅着合适的时机了,再和大太太说这事。可她又忍不住有些害怕,害怕事出有变。 发觉她突然低落的情绪,陈延之低声宽慰她道:“你莫要胡思乱想,这些日子泰山地动,东宫走水,接二连三的事情,我也不好这个时候惹母亲心烦。” “可我岂会是薄情寡义之人,我这辈子认定表妹了,只有表妹,能当我的发妻。” 见世子爷这般耐心的安抚她,傅锦心中果然松了一口气。 “世子爷,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陈延之就喜欢她的温柔懂事,笑着道:“表妹,你放心,我这辈子定不会辜负你。” 这般坚定的语气,还有充满爱意的目光,傅锦又怎会疑心他。 她难掩哽咽道:“我若信不过世子爷,便不会迈出这一步了。” 陈延之闻言,再次压倒在她身上。 傅锦一阵羞涩:“世子爷,您便饶了我吧。” 陈延之坏心眼的咬了她一口,“今个儿可是你先来招惹我的,若这么容易就放了你,岂不是让你受了委屈。” 傅锦想要辩驳,可在陈延之的猛攻之下,哪里还能说出一个字来。 直到一切都归为平静之后,她觉得自己身子都要散了。 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陈延之的眼睛,鼻子,嘴唇,轻笑道:“锦儿能侍奉世子爷身边,这辈子,便是死了也无憾了。” 45.波澜再起 翌日, 天才刚刚亮谢元姝就醒来了。 闻着帐子中的动静, 芷东缓缓掀开帘子, 笑着道:“因着孙家之事,昨个儿晚上不知多少人睡不踏实, 郡主倒好, 竟然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谢元姝笑着伸了个懒腰, 昨个儿晚上她确实是睡的安稳,这会儿浑身神清气爽的。 因为和镇北王府结盟一事, 这一世和上一世确实有些事情不一样了,而这样的改变, 能让谢家不至于处于被动地位,她如何能不高兴。 芷东笑着侍奉她梳妆打扮,正梳着头的功夫,却见芷青匆匆走了进来。 “郡主,奴婢听闻,方才成国公府国公夫人给皇后娘娘去请安,也不知因着什么事儿,竟被皇后娘娘训斥了。” 谢元姝笑着没有说话。 芷东见状, 缓声道:“那柳氏莫不是因着郑家二公子之事, 求到皇后娘娘面前了?” 闻言,谢元姝点了点头, 有几分讽刺道:“因着柳氏的娇宠, 郑闵做了多少糊涂事。可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如何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皇上厌弃, 反倒是便宜了郑晟这个嗣子。” 芷东不由有些讶然:“郡主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想要抬举郑家大公子?” 若真是如此,柳氏今个儿往皇后娘娘面前哭诉,倒也可以理解。 可这也未免太愚笨了,皇后娘娘因着孙家之事,本就心情不好,她什么时候闹腾不好,偏偏往这枪、口上撞。 谢元姝但笑不语,等梳妆打扮妥当之后,简单了用了些早膳,便往凤阳大长公主房里去了。 凤阳大长公主这边也闻着了消息,谢元姝刚走到屋檐下,便听屋里大太太纪氏忍不住感慨:“这柳氏这些年到底是养尊处优,没了规矩。成国公府虽说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可出了这样的事情,她非但不知悔改,还敢往皇后娘娘面前哭诉,这心未免也太大了点儿。” 凤阳大长公主轻抿一口茶,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外头丫鬟给谢元姝的请安声,“奴婢给郡主请安。” 闻着外头的动静,凤阳大长公主嘴角带着笑意,看向门口。 谢元姝缓步走进来。 见她脸色红润,神清气爽,凤阳大长公主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寺庙果真是清净之地,瞧你这样子,昨晚该是睡的安稳。” 谢元姝笑着给母亲请了安,又和大太太见了礼,才偎依在母亲身边道:“可不是,女儿自大病初愈以来,第一次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凤阳大长公主拍拍她的手,笑骂一句:“你是睡好了,可昨个儿晚上,不知有多少人辗转反侧。” 说完,凤阳大长公主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见状,谢元姝疑惑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旁,纪氏缓缓道:“昨个儿晚上,恭妃娘娘抄了一夜的经卷,今个儿天才刚刚亮,就往佛堂去供奉了。” 穆氏自打避居长春宫,平日里多半的时间都是在礼佛。可郑皇后到底是无容人之度,奉太后往佑安寺祈福,偏偏还不放过这穆氏。 无非就是想让穆氏丢尽脸面,让大家看看,谁才是那个真正的上位者。 其实,郑皇后又何须这样呢,这整个京城中,谁不知当年她逼的穆氏自请退位。 她以为自己这样羞、辱穆氏,就真的能威慑大家了,她难道就不想一想,为何这些年,穆氏虽避居长春宫,可吃穿用度,却还依着皇后的惯例。 这虽说是有太后娘娘庇护,可内务府那些奴大欺主的东西,若不是揣摩着皇上的心思,又怎么可能这般行事。 她逼的穆氏退位,可穆氏怎么说都是先帝爷指给皇上的太子妃,是皇上的发妻。 若不是如此,上一世,阳陵侯府何以在承平帝驾崩,新帝登基之后才遭难。 就冲着这个,谢元姝敢说,在皇上心里,还是有穆氏的地位的。 皇上早年被郑皇后勾的失了魂,可在位这么些年,难免心中不会懊悔。且不说别的时候,就是每年往太庙告慰先祖,心中当真能够一丝愧疚都没? 凤阳大长公主感慨道:“当年先帝爷指了穆氏做东宫太子妃,诏书写着,穆氏温婉端重,蕙质兰心。可惜啊,这样性格的女子,做个当家主母还可以,可后宫那些肮脏,她这样不争不抢,不愠不怒,如何会是郑皇后的对手。” 这撇开承平帝当年对郑皇后的偏宠不说,穆氏但凡有些手腕,也不至于被逼到这样的境地,阳陵侯府,也不至于战战兢兢这么些年。 听母亲这么说,谢元姝低声道:“母亲,皇后娘娘如今虽执掌六宫,可这接二连三的事情,皇上心底能没点计较。这个时候,心中恐也忍不住把当年穆氏的恭顺宽容和皇后娘娘相比。” 想到上一世谢家获罪时,阳陵侯府挺身而出,谢元姝便忍不住想打破眼前阳陵侯府这样的僵局。 而要打破这样的僵局,必须利用承平帝心中那掩藏的愧疚。 可穆氏性子太过温顺,又被郑皇后压制了这么些年,若要让她转变心意,这谈何容易。 凤阳大长公主倒也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毕竟,穆氏早就成为郑皇后的手下败将,这些年都过去了,又怎会有别的心思。 沉默间,有丫鬟进来回禀:“殿下,皇后娘娘差身边的嬷嬷过来传话,说想请您和郡主过去吃茶。” 钦天监选的吉时,要到巳时才启程回宫。皇后虽因着孙家之事,失了颜面,可也不可能今个儿一整天都不召见众人。 谢元姝亲自扶了母亲起身,一旁,大太太纪氏也缓步站了起来,恭敬的送凤阳大长公主出了屋。 这边,赖嬷嬷早在外头候着了。 见着两人来了,赖嬷嬷忙上前福了一福,“老奴给殿下请安,给郡主请安。” 谢元姝笑了笑,心底不由有些瞧不上皇后的行事作风。 若不是因为昨个儿她失了颜面,又怎么可能遣了身边的嬷嬷早早在这里候着。 也难怪母亲这些年都不喜郑皇后,只不过碍着皇后膝下有太子,这些年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寺庙到底是比宫里冷些,昨个儿晚上,姑母睡的可还好?” 郑皇后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扶了凤阳大长公主坐下。 谢元姝心中恼怒,却也不好表露出来,浅笑着给她行了礼,“姝儿给皇后娘娘请安。” 郑皇后见她这般懂事,笑着点了点头,“郡主是愈发懂事儿了。想想小时候,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被皇上娇宠着,时常往宫里来,转眼间,竟然就要到出嫁的年龄了。” 方才谢元姝还有些疑惑,郑皇后何以这般热情,此刻她这话一出口,她便多少揣摩出了她一些心思。 郑皇后这必定是有求于母亲的。 可到底是什么事儿呢? 莫不是想要母亲出面替郑闵在皇上面前求情? 想着这样的可能性,谢元姝心中不由有几分不快。 “今个儿请姑母过来,我也是实在没法了。我也不怕让姑母笑话了去,因着郑闵这孩子做的那糊涂事儿,方才柳氏跑我这里来哭了一鼻子。郑闵毕竟是郑家的长房嫡子,我虽也觉得他做事糊涂,可若这样不管不顾,倒是闹的阖家不宁。” 郑皇后倒也没敢想继续留郑闵在御林军,她既然已经准备让郑晟取而代之,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生了悔意。可这郑闵到底是柳氏的嫡子,母亲也格外的宠着这个孙儿,她又岂能丁点儿都不帮衬他。 怎么说,也断然不能让郑闵自此断了前程。 凤阳大长公主轻抿一口茶,缓缓道:“我知你偏袒郑闵这侄儿,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与其想方设法护他周全,不如先让他娶妻生子,等过几年长进了,再替他细细谋划,也不算迟。” 凤阳大长公主这话倒也不完全是搪塞,她倒也不是不能应了皇后,有她出面,承平帝还能不给她这个体面。 她只是懒得插手这样的肮脏事。 这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不至于会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袒护郑闵。 可郑皇后许也真的是身处高位多年,觉得自己能够一手遮天了。 郑皇后如何听不出她的推辞,心下虽有些不悦,可也不可否认,大长公主的话倒也在理。 男人嘛,未成婚之前都是小孩子。等大婚有了子嗣,也不至于向往日那样不知轻重。 左右,皇上膝下就太子这么一个嫡子,眼下且听姨母的话,拉郑晟一把,等太子登基之后,她若想要抬举郑闵,郑晟但凡是个聪明的,就不该有别的心思。 这么想着,她不免觉得方才和凤阳大长公主开这个口,有些唐突了。 这时,淳嫔和宁德公主恰巧过来给皇后请安。 见凤阳大长公主和谢元姝也在,宁德公主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谢元姝看在眼中,怎能不知必是因为昨个儿的事情,惹了宁德公主不快。 这些年,宁德公主仗着有皇后撑腰,早就自诩和皇后嫡出的公主也没两样。不过,谢元姝也并未把她放在心上,只要她不来惹她,她犯不着对她动手。 有淳嫔这八面玲珑之人,宁德公主又惯会哄皇后开心,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只是这样的热闹不过一会儿,就听外头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郑皇后闻着外头的动静,眉头微蹙。 一旁,赖嬷嬷凝神往外头走去,“没规矩的东西,也不怕冲撞了娘娘!” 屋里的人都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凝香,“皇后娘娘,不好了,方才太后娘娘用了几块糕点,这会儿,竟然身上不爽,胸闷的厉害。” 郑皇后的脸色瞬间就变的苍白,她猛的站起身,颤着声音道:“怎么会这样!” 郑皇后奉太后往佑安寺来,原本她是主角,可她做梦都没想到,昨个儿孙家事发,今个儿竟然连太后娘娘都不好了。 这佑安寺的饭菜都以斋饭为主,便是糕点,也是精挑细选,万不可能出了什么差池。 可太后娘娘却身子抱恙,这难道是背后有人故意动了手脚? 46.惠安公主 郑皇后脚下踉跄的急急出了屋, 谢元姝也扶着母亲往郭太后那边走去。 只她心中到底也有些疑惑,上一世,并未有这样的事情的。郭太后身子康健,怎么会突然就病了呢? 佑安寺是皇家寺庙,此番太后来了, 膳房那边万不可能出了差错的。可谢元姝却怎么都无法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待几人进了屋,只听得里面宫女的哭泣声,见郑皇后来了,几个宫女一副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给她请安。 郑皇后瞧着床上郭太后面色苍白,因为憋闷, 脸色十分不好。这些年, 太后身子康健, 哪里有过这样羸弱的时候。 淳嫔喃喃道:“皇后娘娘, 这可怎么办?怎么好端端的……” 淳嫔的话还未说完, 就听郑皇后一声厉喝:“晦气的东西,太后身子康健, 你有什么可哭的!” 说罢, 冷冷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宫女, 沉声道:“本宫今个儿倒要看看, 谁还敢哭。” 一旁侍奉太后多年的景嬷嬷这时恭敬的上前, 缓声道:“娘娘, 老奴已经差人去请御医了, 您先别急。太后定会无碍的。” 听着这话,郑皇后脸上一股说不清的神色。此次往佑安寺来,钦天监选的吉日,不过是在佑安寺歇脚一日的功夫,所以,并未让太医院的御医们随行。 可谁又能想到,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情。 这时,恭妃和惠安公主也神色慌张的来了。 穆氏恭敬的给皇后和凤阳大长公主请了安,看得出,她眼中有掩盖不住的慌乱。 这些年,多亏太后庇佑,她才能安然无恙,阳陵侯府才能苟延残喘,这若太后娘娘真有什么意外,她如何能不感到无助。 见她来了,郑皇后眼中有些许的愠怒,可也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发作了穆氏去。 何况,这些年,穆氏谨小慎微,她便是想找茬,也从没有这样的机会。 可每每见着穆氏,她这心里就憋屈的很。当年先帝爷把穆氏指给皇上,说到底,是皇上的发妻,即便如今被皇上废了,她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宁德公主见皇后神色不好,如何能不知道,母后这是因着什么。 可她毕竟是晚辈,不敢在恭妃面前失了规矩,也只能狠狠瞪惠安公主一眼。 谢元姝冷冷瞧着,却不见惠安公主面上有任何的羞恼,反倒是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面色苍白的瞧着郭太后。 这惠安公主自幼就养在穆氏身边,虽不是亲生母女,倒也是日日惺惺相惜,往日里两人全靠郭太后照拂,郭太后这么一病,她又如何能不跟着着急。 可也不知是谢元姝想多了,还是真的如此,她总觉得眼前惠安公主的焦急之外,还掩藏着些什么。 她努力的回想着,上一世,这惠安公主这个不惹眼的公主。 可怎么想都寻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她身份尊贵,虽经常往宫里来,可惠安公主随了穆氏小心谨慎的性子,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她只记得她被皇后指给了阳陵侯府的二公子,除此之外,她印象中只是她规矩懂事的样子。 谢元姝在心里琢磨着,到最后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很快,太医们就来了。 郑皇后急急站起身,来人正是太医院的首席太医常太医。 六十多岁的年纪,侍奉过两、朝君、王。一进门给皇后和凤阳大长公主殿下行礼之后,便给郭太后把起脉来。 郑皇后屏气凝神,再没这么紧张的时候。 半晌,常太医松开了手。 “太后娘娘这到底是怎么了?可有中毒之迹?”郑皇后心里别提有多慌乱了。 她奉太后往佑安寺来祈福,这若真的有个什么不好,且不说朝臣们怎么想,就是皇上,心中也定然会恼了她。 皇上虽说不是太后娘娘亲生,可这些年,日日往太后跟前晨昏定省。如今,若太后因着她的缘故,有个什么差池,她这罪可就大了。 “娘娘莫要担心,太后娘娘有些气机闭阻,脉络不通,微臣调些药好生养着即可。” 听了他的话,郑皇后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待郭太后喝下常太医配的药,终于是能说出话来了。 “皇后,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 郑皇后哽咽道:“快要到巳时了。” 郭太后见她这样子,沉声道:“既是快到巳时,也该启程回宫了。” 郑皇后正要说些什么,却听郭太后极具威严道:“哀家只是突然有些不适,怎值得这样兴师动众的。” 郑皇后如何能不知郭太后这是在担心什么,原本因着孙家之事,这次佑安寺之行就不免惹了些流言蜚语。 若太后再有个什么不好,惊动了皇上,这事儿可就大了。 这些年,皇上虽对太后以天下养,可太后却一直都谦和温顺,不就是为了让皇上能看到她的良苦用心。她年岁也老了,即便她自己不承认,她心中也是不免有些忐忑。这唯有等到太子顺利登基那一日,她才能安下心来。 所以,她这个时候,就是强撑着也要启程回宫的。她万不可让郑皇后因着此事失了颜面,也连累了太子。 可她再怎么替郑皇后谋划,因着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这日起驾回宫时,气氛到底是不同了。 马车里,谢元姝还是有些觉得今个儿这事诡异。 “母亲,太后昨个儿还好好的,怎么偏偏今天出了事儿?常太医说太后只是气机闭阻,脉络不通,可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凤阳大长公主猛的身子一僵,好半晌才恍惚过来,她到底在暗示些什么。 “幼姝,你怎么会这么想?” 见母亲眼中的震惊,谢元姝轻轻抓了她的手,缓声道:“母亲,您别急,我也只是这么一说。” 谢元姝未有任何的证据,自然也不可能乱说,便把话题转移到了惠安公主身上。 “惠安公主自幼养在恭妃娘娘身边,常往慈宁宫去,此番太后病倒,她瞧着倒也孝顺。只是,这太后娘娘再是护着她们,到底还是越不过郑皇后去。” 凤阳大长公主听了,暗暗叹息一声,“这孩子确实是可怜。她母妃早早就去了,太后虽说做主把她养在穆氏身边,可这到底是福是祸,谁又说得准呢?” “郑皇后把穆氏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惠安养在穆氏身边,郑皇后不敢对穆氏怎么样,可若是拿捏惠安公主的婚配,谁又能说什么。” 说罢,凤阳大长公主又道:“太后一心替郑皇后谋划,若真有一日,郑皇后要拿捏惠安公主的婚配,我想,太后也不会真的因此和郑皇后闹腾开。要我说,太后确实是老了,别的不说,就说今个儿这事儿,她这样急急的起驾回宫,确实是为了不招惹了更多的流言蜚语,为了保住皇后残存的威严 。” “可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后若是个孝顺的,即便是惊动的圣驾,也不该这么急匆匆的就回宫去。” 听着这番话,谢元姝轻轻点头道:“母亲说的是,太后娘娘这次却是有些自乱阵脚。” 另一边,景嬷嬷见主子神色好了许多,心中多少是松了一口气:“娘娘,方才真的吓坏老奴了。” 郭太后靠在吉祥纹金丝迎枕上,轻声道:“这年岁不饶人呢。哀家到底是老了。” 景嬷嬷顿了顿,道:“娘娘莫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娘娘身子康健,还要看着太子殿下荣登大宝,怎么会老呢?” 闻言,郭太后重重叹息一声。她虽是太后,可却并不是真的能够高枕无忧。 皇帝到底不是她亲生的,早些年,皇帝宠着郑皇后,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这事儿可以说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大的错事儿了。 当年皇上年轻气盛,可穆氏到底是皇上的发妻,等回过神来,他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反倒会把一切的罪责都放在皇后身上。 郭太后怕啊,就怕有这么一日。可这一日,到底还是来了。 近几年,皇帝待皇后到底不如从前了,近来有了婳贵人,连每月初一十五往坤宁宫去的惯例都破了。郑皇后倒是心大,觉得自己有执掌六宫的权利,膝下又有太子,倒也没因着此事拈酸吃味。 可郭太后怎么可能不多想。 皇帝年老了,心思重了。加之皇后费尽心思的想给太子积势,如何能不遭了皇帝的猜忌。 虽然这些年,有她护着,穆氏虽避居长春宫,底下的奴才们并未故意折辱了穆氏。可即便是这样,又如何能平息了皇帝心中的愤怒。说来也是她当年一时耳根子软,没拦了郑皇后去。这皇后的位子,原先可能是荣宠,可如今,却是烫手的山芋了。 毕竟这事儿放在外头,也逃不过宠妾灭妻四个字。 “娘娘,您莫要多想。皇后膝下怎么说都有太子殿下在,只碍着这个,皇上也不会给皇后娘娘没脸的。” 郭太后点点头,“只盼着太子早日大婚,给哀家早点儿生个孙儿。” 景嬷嬷笑道:“娘娘就放心吧,钦天监选的吉日,再有两个月,太子就大婚了,这许到了年底,太子妃娘娘就有了身孕呢。” 眼下郭太后确实也想不了太多,她竭力的压下心中的不安,笑道:“是啊,东宫若有了子嗣,也解了哀家一桩心事。” 说完,郭太后又忍不住感慨道:“哀家昨个儿瞧着太子妃,倒是个温婉庄重的,便是比起之前的裴氏,也不差的。” 景嬷嬷却有些忧心道:“毕竟有裴氏在前,皇后娘娘心中如何会满意太子妃。而且,这顾氏虽说性子温婉,可姿色不过是小家碧玉,便是比起太子殿下身边的大宫女也稍微逊色了些。老奴就怕,殿下因此冷落了太子妃娘娘。” 47.不甘心 郭太后身子抱恙,郑皇后也没敢再摆架势, 直接就陪着郭太后往慈宁宫去了。 一众妃嫔自然也跟着。 待回到慈宁宫, 郭太后不忍折腾大家, 摆手便要打发她们退下。 这时, 外头传来太监的唱和声, “皇上驾到!” 虽知道这事儿瞒不住皇上,可闻着外面的动静,郑皇后还是忍不住心底咯噔了一下。 承平帝一身明黄色金银丝龙袍,大步走进门,郑皇后起身行礼问安,可承平帝却连眼神都未留在她身上,直接就往郭太后跟前走去。 郑皇后知道这些年皇上待她到底不如从前了, 可众目睽睽之下被皇上这样无视,她还是心中不由有些委屈。 皇上该是真的恼了她了。 可怎么能是她的错呢?她又怎么能料到太后身子会不爽。 “儿子给母后请安。”承平帝的声音满是关切, 可谁都能听出,他掩藏着愠怒。 郭太后知道他是因着这接二连三的事情恼了皇后, 笑道:“哀家无碍,都是底下那些人小题大做,惊扰了皇帝。” 方才郑皇后闹了个没脸, 这会儿可不得说些好听的话, “都是臣妾无用, 还请皇上责罚。” 这不说还好, 郑皇后一开口, 承平帝怒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且不说泰山地动, 东宫走水,就说孙家一事,这些年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没想到皇后竟然会拿了底下那么多的孝敬。偏偏这火他还得压着,太子是东宫储君,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自然不会让太子脸上无光。 可他不忍发作太子是一回事,并不代表他不窝火。 好一个皇后,之前以为她只是些小心思,小算计,可现在看看,哪一件事情办的得力了,徒惹了那么多的流言蜚语。 在皇上冷冷的目光下,郑皇后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妾知道皇上恼了臣妾,断不敢辩驳一句。可臣妾也都是为了太子,皇上膝下就这么一个嫡子,泰山地动,东宫跟着走水,臣妾如何能不多心。太子早早被皇上立为储君,这是天大的恩典,可近来这些事儿,外头已经有人再传,说是东宫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臣妾知道皇上向来忌讳这些怪力乱神之说,您为着前朝的事情已经是殚精竭虑,臣妾又如何敢拿这事儿再给皇上添麻烦,不得已,臣妾才想到奉母后往佑安寺祈福的法子。” 郑皇后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一旁,郭太后神色复杂的看向承平帝,暗暗叹息一声道:“皇帝,皇后也是用心良苦。” 听了这话,承平帝最终还是敛了怒意,沉声道:“罢了,起来吧。” 话音刚落,就听宫女进来回禀,说是太子殿下和大皇子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没一会儿,只见朱崇和朱恪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只不过,这朱崇在前,朱恪在后。 论起来,这原也没什么,毕竟朱崇是东宫太子,何况大皇子又不得皇上喜欢。 可承平帝眸子里还是闪过一丝不快。 他虽不喜朱恪这个长子,可自古以来长幼有序,太子愈发是没规矩了。 这般想着,待两人给太后请安之后,承平帝便看着朱恪道:“你大婚也有些年,如今膝下更有了子嗣,也是时候出宫建府了。” 朱恪生母早逝,这些年不得承平帝喜欢,大家都以为,皇上是打算一直冷着这个不得宠的长子了。所以,谁都没有料到,皇上会突然提及大皇子出宫建府一事。 听父皇这么说,朱恪自然是极其欢喜的,他人虽然木纳笨拙,可也因为这样,他的欢喜之色丝毫都掩盖不住,倒让人觉得真实的可爱。 “父皇可是说真的?儿臣多谢父皇恩典!” 这天家向来无父子,即便太子殿下自幼得承平帝教导,这些年,父子间到底是生分了些。所以,看着朱恪那憨厚老实的样子,第一次,承平帝没动怒,反倒是觉得有些感慨。 他膝下子嗣单薄,然而却因为大皇子生母卑贱,迁怒到大皇子身上。可这些年,大皇子却并未因此抱屈,对他暗生怨怼。反倒是乐呵呵的,这样的他,让承平帝感觉到了些普通人家的父子之情。 郑皇后见承平帝突然提及大皇子出宫建府一事,心头暗恨。 这宫里谁不知道,皇上厌恶大皇子,可今个儿,皇上却突如其来的给他这样大的恩典。这不是让大家看她的笑话吗? 郭太后如何能不知郑皇后心中的不忿,没等她说些不中听的话,便急急开口道:“是啊,皇帝说的是,大皇子确实是到了出宫建府的时候了,总这样拘在宫里,倒也委屈了他。” “哀家到底是老了,否则早该想到这事儿的。” 郭太后这话一出口,谁又能听不出,她这是在护着郑皇后。 这些年,郑皇后执掌六宫,太子出宫建府一事,本该是她这个嫡母该操心的事情,可她迟迟未开口,可见是故意给大皇子没脸的。 偏偏郭太后把这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 这说到底,还是护着郑皇后这外甥女的。 众人一时间各有各的心思,只是谁都没注意到,承平帝嘴角那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 “这又怎会是母后的错,母后宽厚,待膝下这几个孙儿从未有过偏颇。这点,儿子都是看在眼中的。” 承平帝的话说的真诚,可落在郭太后耳中,却是变了味道。 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郑皇后是她的外甥女,碍着这关系,她自然是处处替太子着想的。皇上却偏偏说她没有偏颇,这分明就是拿这话臊她呢。 一时间,郭太后脸上讪讪的。 见郭太后没说话,承平帝笑道:“母后佑安寺一行,该是累了,儿子便不扰母后休息了。” 说罢,起身就离开了。 “臣妾恭送皇上!”众妃嫔恭敬行礼。 恭妃一如既往的温顺守礼,低垂着眼睛,不见喜怒。 若是往日,承平帝从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可这一次,在经过穆氏跟前时,承平帝的脚步,下意识的顿了顿。 穆氏即便低垂着头,也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 郑皇后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皇上今个儿真的太奇怪了,给了大皇子出宫建府的恩典不说,竟然还想起了穆氏。 好在,承平帝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穆氏一眼,就离开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也极其有眼色,相继都退了出去。 等大家离开,郑皇后终于是没忍住哭了起来,“姨母,我到底做错什么了?皇上怎能这样给我没脸?” 郭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一眼:“哀家早就告诉你,别那么多小心思,皇帝眼中容不得那么些肮脏事儿。” “太子已经是东宫储君,你到底还在怕什么。这些年,太子仗着自己身份尊贵,在大皇子面前,时时刻刻提醒大皇子,他是君,大皇子是臣。” “可你莫要忘了,皇上都在看着呢。你以为这些事儿皇上都不知道。” 郑皇后委屈极了:“姨母,这又如何能怪太子。皇上不喜大皇子,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大家也都是揣摩着皇上的心思行事,怎么最后竟然成了罪过。” 郭太后气急的摇摇头:“你呀,越发是拎不清了。皇上不喜大皇子,可大皇子到底是皇上的庶长子,他可以苛责大皇子,可你们做出来,这就埋下祸患了。你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碍着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就该对大皇子宽厚些。可你,这些年愣是不听哀家劝导。哀家知道自己老了,管不了你了,可你怎么就这么不知轻重呢?” 几句话说的郑皇后心中忐忑极了。 她知道姨母到底是护着她的,否则,也不会和她说这些。 她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道:“姨母,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自问这些年能揣摩圣心,没想到,到头来竟然落得这样难堪的境地。” 尤其是想到方才承平帝看穆氏的眼神,她心中更委屈了,“母后,这些年若不是您护着穆氏那小贱、人,她如何能活到今日。若不是如此,今个儿也不会让我这样失了颜面。” “凭什么,凭什么过了这么多年,皇上还会再次注意到她。” 郭太后一声厉喝:“皇后慎言!这穆氏到底是先帝爷指给皇帝的发妻,你若不明白这一点,哀家这些年便白袒护你了。” 发妻!发妻! 郑皇后猛的站起身,气急道:“她都已经被皇上给废了!” “糊涂东西!”郭太后一把摔了身旁小案桌上的茶杯,“当年先帝爷把穆氏指给皇帝做太子妃,等皇帝登基,她自然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可你,偏要费尽心机的取而代之。哀家当时就怕有朝一日皇上生了悔意,可皇帝是九五之尊,即便心中懊悔,也断然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错,只会把这所有的罪责归咎于你。” 郑皇后如何能甘心,早在潜邸那会儿,穆氏就已经是她的手下败将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让她如何承认其实她根本就没赢。 “不,姨母,我没有做错,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做错。” “这后宫,唯有把敌人踩在脚下,才能够高枕无忧。潜邸那会儿,我确实位份不如穆氏,可现在,我才是中宫皇后,我才是皇上的妻子。” “皇上百年之后,那穆氏也只是个妾室,只配葬在妃陵。” 48.转变 郑皇后能说出这样的话, 郭太后也知, 自己多说无益。 只她还是忍不住再提点一句:“哀家知道你心里委屈, 可你就真的以为,你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这事儿当真一点错都没有。你这根本是没给自己留了后路,等到皇上真的因此事和你生了嫌隙, 你说说, 你该拿什么来保全自己。” 郭太后说完, 也不再看郑皇后, 起身由景嬷嬷搀扶着, 便往内室去了。 转身之际, 只听郑皇后冷冷的声音道:“我既然当年能逼的她自请下堂, 就没准备给自己留退路。何况还有姨母在, 皇上对您孝顺, 只盼着姨母日后能多看顾我一些。” 说完, 郑皇后就离开了。 郭太后摇了摇头, 看上去头痛极了。 景嬷嬷搀扶着她坐下, 安抚她道:“娘娘, 皇后娘娘许也是一时没想开。这些年皇后娘娘执掌六宫,从未有过大错,皇上又怎么可能轻易责罚的娘娘。” 郭太后转着手上的檀木佛珠, 沉声道:“若她性子能如穆氏一般恭顺, 没那么多算计, 哀家倒也放心了。可你看她, 就说她方才那番话,若是有人在皇帝跟前嚼舌根,皇帝能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可郭太后就是再懊悔当初没能拦了郑皇后,如今事情也已经成为定局,她也根本没有选择,唯有和郑皇后站在同一条线上。 见郭太后微微叹息,景嬷嬷缓声道:“娘娘,您且安心吧。皇后娘娘也不是没手腕的人,这些年,做的事情虽说不算是滴水不漏,倒也并未真的闹腾开来。何况,这婳贵人有身孕之事,怕是也瞒不了多久了,到时候,皇上若是知道,如何能不欢喜。之后又是太子大婚,这接二连三的喜事,总归是好事。” 郭太后点点头,低声道:“是啊,你说的不错。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事情,弄得宫里头人心惶惶的,也是该热闹一番了。” 却说长春宫这边,穆氏一回宫便遣散了屋里侍奉的宫女。 她和郑皇后这么些年不对付,可她已经早就歇了心思了,她只盼着皇上能看在她的小心翼翼上,保住阳陵侯府。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惠安公主会在太后身上动手脚。 这些年,自打她避居长春宫,虽吃穿用度都有太后照拂,可她又如何不知,她始终是郑皇后心中的一根刺。 被郑皇后逼的自请下堂,从堂堂中宫皇后到长春宫恭妃,她再是不争不抢,持重守礼的性子,这心里,又如何能不郁闷。加之阳陵侯府也跟着她这些年战战兢兢,她更是多年忧心过甚,身子骨时好时不好的。 可她这样的处境,又怎好时常宣太医院的人前来,这落在郑皇后眼中,不免遭了郑皇后的猜忌。也亏得惠安公主孝顺,这些年,偷偷读些医书,这么多年下来,倒也颇有些长进。 其实今个儿太后娘娘突敢身子不适,她就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可她到底不敢相信,也不敢露出任何的端倪,惠安虽不是她亲生,可这些年,倒也胜似亲生。她又如何能不护着她。 然而,她还是忍不住心惊胆战的,方才太医院的常太医只说太后娘娘气息受阻,并未发觉任何别的迹象。这次是险险避过了,可若真的被查出来是惠安做的,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皇上岂能轻易饶过。 见穆氏冷冷看着她,惠安公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可开口的话,却是让穆氏直接愣在了那里。 “母妃,您放心,太后娘娘所用的点心并无不妥,女儿只是采了佑安寺后院的兰花送给太后,这兰花和太后娘娘屋里金丝刻如意纹香炉中的安神香一结合,再加上太后恰巧吃的杏仁酥,才引了太后气闷。断然不会有人察觉的。” 穆氏望着她,险些没晕厥过去,她只感觉自己牙齿都在打颤,又惊又惧道:“你这孩子,怎敢做这样阴损的事情。若是被皇后娘娘知道……” 不待穆氏说完,就听惠安公主哽咽道:“母妃,您莫要再这样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了。您以为您这样,就能让皇后娘娘饶过阳陵侯府,就能保阳陵侯府全身而退?” “太子已经是东宫储君,真等到有朝一日太子殿下登基,皇后娘娘入主慈宁宫,母凭子贵,到时候,又怎么会放过您,放过阳陵侯府!” “您虽然被废,避居长春宫,可说到底,您是父皇的发妻,当年是皇爷爷亲自指婚,因着这个,皇后这些年耿耿于怀。您以为您退让,就能够平息她心中的怒火吗?不会的,若潜邸之时您只是父皇的侧妃,妃嫔间偶有争斗,有些小嫌隙,郑皇后许也就真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您不是,郑皇后这些年每每想起这个,怎能不如鲠在喉。” 惠安公主的每一句话就如刀子一般戳在穆氏心口,她浑身一阵颤抖,想要训斥她不知规矩,口出狂言,可心里又如何能不知,惠安说的其实并没错。 一切都是她错了,错在她的自欺欺人。 见她不说话,惠安公主又道:“其实女儿又何尝想过这样铤而走险,盖因那日永昭郡主邀嬿姐儿下棋,女儿才生了这样的心思的。” “这些年,女儿得母亲教养之恩,其实心中早和母亲一般认命,女儿早知即便有太后娘娘护着,皇后也会拿捏女儿的婚事。其实想通了,也就那么一回事了。左右人还有选择死的权利。只要这么一想,女儿也就不怕了。” “可郡主突然抬举穆姐姐,女儿虽说费解,可却觉得这许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若穆姐姐能得了郡主的欢喜,谢家肯拉阳陵侯府一把,再有母妃在宫里周旋,眼前的困局,也不是不可解。” “何况方才,父皇方才脚下的停顿,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可想而知,父皇心中对您有愧,虽他不愿意承认,可好歹他心中是有些计较的。郑皇后争强好胜,满心算计,父皇免不了会拿您的持重守礼相比,若我们能好好的利用这一点,揣摩父皇的心思行事,便不会这样被动了。” 这些年,穆氏只知道,自己只要一退再退,郑皇后看在她安分的份上,总不至于赶尽杀、绝。 她从未想过要还击回去,也从未相信,自己有扭转乾坤的能耐。 可这会儿,她细细品着女儿这番话,心惊的同时,却也觉得,不无道理。 左右不过一死,与其被动等死,倒不如好好谋划一番。 惠安公主见穆氏的眼神,便知道她方才那番话,母妃多少是听进去了。 她不由一喜,缓缓站起身,亲自扶了母妃坐下,“母妃,我相信,老天爷是有眼睛的,这些年郑皇后作的那些恶,总该有报应的。” “这些年,您许觉得太后是护着我们,可您莫要忘了,郑皇后唤太后一声姨母,真到关键时刻,太后还不是和皇后同一战、线。所幸郡主似乎颇为欣赏穆姐姐,所幸,父皇也算念些旧情,女儿也不指望能真的顺利绊倒皇后,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人总归要替自己谋生路的。” “母妃更别忘了,父皇今个儿许大皇子出宫建府。可见,父皇也并不乐意见太子暗中结、党、营私。” 穆氏一阵沉默,这些年她默默无闻惯了,平日里除了往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更多时候都是在小佛堂中,诵经念佛。她哪里会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 她也已经是四十的人了,潜邸那会儿,她就没得了皇上的宠,若是出手,自然也不是为了复宠,而是为了谋生路。 替自己,替阳陵侯府,也替惠安。 可是到底该怎么做呢?她在宫中沉寂这么些年,到底没个头绪。 惠安公主如何能不了解她的手足无措,她笑着道:“母妃,眼下我们什么都不做。以静制动即可。” “父皇今个儿那般失态,皇后心里如何能痛快,看着吧,她总会想法子找我们出这口气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父皇待皇后到底不如从前,这些小动作父皇不会不知道。加之父皇年岁渐老,猜忌心更重,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父皇自然会护着您的。” 皇上给了大皇子恩旨,许他出宫建府,这消息,不出一个时辰就传了出来。 而消息传到谢家时,谢家的晚辈们正陪着凤阳大长公主用晚膳。 久违的家宴,连谢云菀也难得的出席了。 闻着这消息,凤阳大长公主感慨一声:“大皇子终是熬出来了。” 也不怪凤阳大长公主有这样的感慨,大皇子怎么说都是朱家的子嗣,可皇上却冷了大皇子这么些年,这外人看着,都忍不住唏嘘。 谢元姝也很意外,毕竟上一世,还要再过一年,皇上才给了大皇子这恩旨。 不过,想到这次郑皇后佑安寺之行,加上孙家之事,皇上这么做,倒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大皇子出宫建府,可想而知,郑皇后心中有多抓狂。而这一切,都得益于她暗中和韩砺联手,否则,如何能给郑皇后这样的打击。 49.家宴 见谢元姝有些神游九霄, 谢敬宠溺道:“幼姝这是在想什么呢?怎么进来愈发爱走神了。” 谢元姝一怔,倒没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神竟然被大哥瞧了去。 她微微勾勾唇角, 笑道:“我只是在想,皇上许大皇子出宫建府,皇后娘娘少不得会动怒。也不知是福是祸呢。” 谢敬闻言, 眉头微蹙, 这陈家如今是大皇子的岳家, 姝儿莫不是怕因着大皇子之事,连带了陈家。 说来倒也奇怪, 当年母亲和陈家老夫人不过一句戏言,就给幼妹和陈家世子爷订下婚约, 原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可近来,他却觉得这陈家世子爷未必就配得上幼姝。 这往日里,陈家世子爷对幼姝倒也殷勤,幼姝也小孩子心性, 时常追在陈家世子爷后面, 也算得上是两小无猜。他看在眼中,倒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这女生外向,只要幼姝开心,他这当大哥的总是宠着她的。 可这些日子, 陈家世子爷有些时日没露面了。他虽是长兄, 可和父亲也没什么区别, 他如何能不做他想。 这样想着, 谢敬敛神道:“皇上想要抬举大皇子,皇后若是聪慧,就不该这个时候再玩小心思。你放心,陈家虽是大皇子的岳家,可皇后想要因此迁怒陈家,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谢元姝微微愣了愣,她万万没想到,大哥竟然会如此做想。 “大哥,我怎是担心这个了。”想到大哥自幼就对她千娇百宠,什么时候都担心自己受了委屈,谢元姝心里就忍不住一番感慨。 她竭力的压下眼中的泪水,一双乌黑的眸子看着谢敬又道:“我自然不担心这些,有大哥在,谁能让我受了委屈。” 一句话说的谢敬满脸的笑意。 却惹得一旁三老爷谢山吃味道:“幼姝这话可就太厚此薄彼了啊,你让三哥和你二哥如何自处啊。” 话音刚落,凤阳大长公主笑骂他一句:“你呀,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打趣你妹妹。” 谢元姝也不觉笑了出来,像个孩子似得拽了谢敬的胳膊,撒娇道:“大哥,你管管三哥,怎么瞅着时间就这样打趣我。” 谢敬再没这样开心的时候,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谢云菀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面色顿时变得有些难堪。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帕子,对于眼前的欢声笑语觉得碍眼极了。 为什么大家总是这样,母亲总说她心思重,掐尖要强,可但凡爹爹能对她好一些,几位叔叔能疼她一些,她又何至于这样吃味。 谢元姝怎么就不去死呢?她若是死了,许祖母和爹爹就能看到自己了。 可心中再是恼怒,她也不敢表露分毫。这几日跟着方嬷嬷学规矩,这个时候,她又怎么敢再生出事端来。 等到家宴结束,大家各自就都回去了。 谢元姝打发了丫鬟备了那本有关棋术的书,吩咐芷东明个儿差人给穆家二姑娘送去。 芷东替自家主子垂着肩膀,难免有些诧异:“郡主,这阳陵侯府这些年不得势,谁不是避着,怎么郡主突然却抬举起穆家姑娘来了?” 谢元姝笑了笑,她自然不可能告诉她上一世穆家替谢家御前求情之事,她只随口道:“我也是看穆家二姑娘形单影只的,瞧着可怜。” 这话更是让芷东有些琢磨不透了。 不等芷东再开口,就听一旁的芷青笑着道:“姐姐便莫要多想了,郡主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的。” 一句话逗得谢元姝噗嗤笑了出来。 见状,芷东也不好再多问,忍不住打趣芷青道:“郡主,芷青这丫头愈发是嘴甜了。” 谢元姝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上一世,芷东和芷青两丫头都对她极其忠心。便是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也未作出背信弃义的事情来。 这一世,她自然是要护她们周全的。 想及此,她抬眸看向两人,道:“你们自幼陪在我身边,这个年龄,若在外头也该到了婚配的时候了。” 原也不过这么一说,她便是要给两人指婚,也绝对要合了她们的心意,绝对不忍心让他们受委屈的。 谁知,两丫头双眼一红,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郡主,可是奴婢做错什么事情了?奴婢自幼侍奉郡主身边,这辈子万不敢有别的心思的。” 谢元姝亲自扶了两人起来,无奈的笑笑:“我当然知道你们忠心。可正因为你们自幼就陪着我,我才不忍你们当了老姑娘。” “哪个女人不想得个有心人,儿女承欢膝下。” 芷东轻咬嘴唇,没有说话。 谢元姝淡淡一笑:“好了,你们就安心吧。总要给你们寻了合适的人,我才能放心让你们出府。” “即便是盲婚哑嫁,对方的品性,前程,这些我不都得替你们考虑。” 芷东喃喃道:“奴婢自幼侍奉郡主,便是出嫁,奴婢也想一直侍奉郡主身边。” 谢元姝笑盈盈的看着她,打趣一句:“若是这样,那也只能从日后姑爷身边得力之人里面选了。” 一句话弄得芷东更是红了脸。 她们这些当奴婢的,最多不过是许给外头管事的儿子,碍着有郡主在,许能做个当家娘子。万不敢再生妄想的。 见她红了脸,谢元姝伸手抓了她的手,缓声道:“你们自幼侍奉我身边,别说你们不舍得离开我,我又何尝能离了你们。” “既然如此,那婚事便再缓些时日,等我大婚之后,再做打算。” 芷东如何听不出,郡主这是真的再替她们谋划,忍不住就落下泪来:“奴婢得郡主怜惜,这辈子都会记在心里。” 话才说完,就听外头丫鬟进来回禀,“郡主,韩家世子爷让人送来东西过来。” 谢元姝笑着从丫鬟手中接过东西,待看清是几本话本,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听闻郡主喜欢读话本,我便特意差人从西北寻了当地流行的本子,郡主自幼长在京城,若是觉得新鲜,我再差人去多寻些。” 看着书里夹着的信笺,谢元姝心里微微颤了一下。 一旁,芷东笑道:“韩家世子倒是有心。” 她没说出口的是,这自打郡主大病初愈,性子瞧着变了许多。比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陈家世子爷,郡主竟然待这在京为质的韩家世子爷更显不同。 可郡主身份尊贵,世子爷待郡主又有救命之恩,即便是偶尔送些小东西来,谁又敢说有什么不妥。 等这晚丫鬟们侍奉谢元姝沐浴更衣,谢元姝便懒散的靠在金丝如意纹大迎枕上看起了韩砺送来的话本子。 摇曳的烛光下,谢元姝被话本中的故事逗得止不住的乐呵。 连芷东都忍不住打趣一句:“郡主,这西北之地的话本当真比京城的有趣?” 谢元姝笑着点点头,“等瞅着时间了,你们也拿去消遣一番。” 芷东无奈的摇摇头,让芷青又掌了一盏灯,看郡主这样子,今个儿怕是要很晚才歇息了。 事实果真如芷东所想,谢元姝看到丑时才合上了书。 芷东侍奉着她睡下,忍不住嘀咕一句:“郡主还是得注意着自个儿的身子,这般熬夜,若是殿下知道了,少不得要心疼。” 谢元姝笑笑,蜷缩在被子里,“只这么一晚,母亲不会知道的。” 芷东轻声一笑,点了安神香,缓步退了出去。 另一边,谢云菀也回了自己的住处。 伴雪看她脸色阴沉,琢磨着大抵是因为方才家宴,几位爷都宠着郡主,又惹了姑娘伤心。 “姑娘,今个儿家宴,奴婢瞧着大长公主殿下和几位爷,并未因着之前的事情,故意给您没脸。想来也是看到您跟着方嬷嬷学规矩,心中宽慰不已。这个当口,您切不可再做了错事,否则可就前功尽弃了。” 原这些话她这当奴婢的不该说的,姑娘的性子她不是不懂,若是个听劝的,她说了也没什么,可姑娘喜怒无常,难免因此惹了姑娘不满。 好在,今个儿谢云菀心情不算太差,虽祖母和母亲还未说明什么时候方嬷嬷才会离开府邸,可今个儿允她参加家宴,这个时候,她又怎敢再生是非。 她一路上也想了很多,有爹爹宠着,有祖母在,她想要落了谢元姝的脸面,这万万是不可能的。起码,依着她现在的孤助无援,是半分胜算都没有的。 可她又如何能甘心? 谢元姝总是那样趾高气昂,自己却一次次的败在她手中。 这倒也罢了,现在因着谢元姝的缘故,连宝桐都能居于她之上。 想到宝桐若是嫁给大哥,她便要称她一声大嫂,这让她心头任何能不抓狂。 宝桐能嫁给大哥做续弦,这些日子不定怎么得意呢。如今再加上裴家之事,怕是现在睡梦中都能笑醒了。 她对付不了谢元姝,可不代表她拿宝桐没法子。 反正她现在还未过门,只要她好好谋划,总有法子让她进不了谢家的门的。 可到底该怎么做呢? 宝桐如今回了萧家,她便是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把手伸到萧家。 既然如此,那她就只能从大哥身上下手了。 50.受惊 接下来几日, 谢元姝除了往母亲那里去请安,其他时间都拘在屋里看话本子。 这西北的话本当真是有趣, 她自幼就长在皇城下, 从未离开过京城,如今,看着话本中西北之地的风土人情,倒像是也去过一般。 “郡主,这书哪有这么看的, 仔细别伤了眼睛。”芷东给她奉上一杯刚泡好的花果茶,笑着道。 谢元姝伸了伸懒腰, 也知自己这几日确实有些心急了。 轻抿一口茶,她突然开口吩咐芷东道:“说来也有些日子没往书肆去了, 你去备身男装,今个儿我们便往书肆去走走。” 芷东有些忧心, 自小郡主就被几位爷宠着,便是女扮男装往书肆去寻书, 几位爷也只是打趣郡主几句, 说郡主想一出是一出。可之前每次去, 要不就是几位爷陪着,要不就是几位少爷在,偏偏今个儿郡主这话,像是要只身往书肆去, 这可如何是好。 见她担心, 谢元姝笑笑:“你呀, 就是爱多心。书肆那边多是学子,哪里会有危险了?” 芷东听着,虽还是有些担心,却也觉得郡主的话不无道理。 这读书人最是温文尔雅,怎么可能冲撞了郡主去。 这般想着,她笑着就去准备一会儿出行的衣裳。 待侍奉着郡主梳妆打扮妥当,瞧着镜子中的俊俏的身影,芷东忍不住感慨道,“要奴婢说,郡主穿这男装时,丝毫都不输于外面的公子爷。这整个京城,哪里还能寻出像郡主一般俊俏的少年郎。” 被芷东打趣,谢元姝眼中也满是笑意。自恋的在梳妆镜前转了好几圈,才心满意足的往外头走去。 谁能想到,这才刚出了凤昭院,便撞见了凤阳大长公主屋里的大丫鬟流朱。 见郡主一身男装,俊俏的样子,流朱没忍住笑意,缓缓欠了欠身,道:“郡主,南边新进贡的橘子到了,殿下差奴婢给您送来。” 谢元姝笑着走近她,嘀咕一句:“我这会儿要往书肆一趟,莫让母亲知道了。” 郡主既然这般说,流朱怎么可能扰了她的兴致,只这不回禀了殿下断然是不可能的。郡主千金之躯,出行怎能不带侍卫。 罢了,一会儿回禀了殿下,安排侍卫们乔装打扮在后头跟着,这样总不至于出了什么事儿。 见她点头,谢元姝哪里不知她心中的小九九。只她也不戳穿,母亲四十五岁高龄才生下她,流朱又是母亲身边的得力丫鬟,即便是回禀了母亲,也不过是暗中差人保护她。 这也没什么不好。 很快,谢元姝和芷东两人就出了府。 门口,早有马车在候着了。 芷东扶着自家郡主上了车,很快,马车便往南安巷口驶去 这边,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得知谢元姝一身男装往书肆去的消息,忍不住笑骂一句:“这孩子,果真是被她几个哥哥宠的没法没天了,这明年就及笄了,还像个孩子一样,想一出是一出。” 大太太纪氏方才过来请安,听着这话,笑道:“郡主到底是年岁小,贪玩一些。” 说罢,吩咐侍卫们暗中跟着郡主万不可让郡主有任何的闪失。 凤阳大长公主听着直叹气:“你说她平日里被我们这么宠着倒也没什么,可女人家大婚之后哪有做姑娘的时候肆意,我和陈家老夫人纵是交情再深,她这样的性子,可如何是好。” 凤阳大长公主确实是有些许的担心,对女人来说,这为人妇是最难的。 纪氏笑了笑,安抚她道:“母亲,这陈家世子爷和郡主自幼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又怎么不知郡主的性子。怎可能为了一些小事,惹了郡主伤心。” 说罢,又道:“何况还有几位爷在,那陈国公府也该掂量掂量。” 想到这自幼就给女儿定了婚配,凤阳大长公主也说不清这是好是坏了。这陈家如今是太子的岳家,皇上又许大皇子出宫建府,加之东宫接二连三的事情,难保陈家不动别的心思。 看凤阳大长公主脸上的为难,纪氏如何不知她在担心什么,缓缓开口道:“郡主身份尊贵,这不管嫁到哪家,谁还敢给郡主委屈受不成?我看母亲就是关心则乱,还把郡主当做小孩子呢。” “自打郡主这次大病初愈,做出的事情,就连妾身都觉得再是周全不过。可见,郡主心中是知轻重的。” 凤阳大长公主听了,凝神片刻,看着她道:“也是,许真的是我多心了。” 说罢,凤阳大长公主便提及了谢少恒大婚的事情来。 这钦天监选的几日,谢少恒大婚的日子只比太子大婚晚一个月,也是时候备起来了。 宝桐虽说是续弦,可凤阳大长公主并未有任何委屈她的意思。 说什么,也该好好布置一番的。 纪氏这些日子因着谢云菀做的蠢事,在凤阳大长公主面前很是没脸,所以这件事情,说什么都会尽心尽力的。 “我也思寻着,把大公子住的院落好生修缮一番,还有屋里,也按着宝桐的喜好,重新布置一下。” 凤阳大长公主点点头:“砚青是情深之人,之前卫氏用过的东西,确实也该收起来了。人总要往前看的,把对卫氏的念想放在心里即可。” 听凤阳大长公主这么说,纪氏微微有些红了眼睛。 想当年她嫁给老爷做续弦,殿下也是这般做的。 从来都没有因为她是老爷的续弦,而故意给她没脸。 可她终还是让母亲失望了,教养出那样不知所谓的东西。 凤阳大长公主看着她,缓声道:“你这些年温顺守礼,我岂能不知你的性子。你也别多心,觉得因着菀丫头的事情,老大和你生了嫌隙。” “你虽不是他的发妻,可这些年的辛苦,他是看在眼中的。我们谢家人,从来都最重情义,便是菀丫头再不知悔改,不知规矩,也不会真的迁怒到你身上的。” “何况你膝下还有二少爷,觉得日子难过的时候,你就想想这个儿子,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而此时,谢家的马车已经快到南安巷口。 芷东见自家郡主惬意的靠在大红色金丝如意纹迎枕上,一声男儿装,如此反差,正准备打趣一句,却在这时,马车猛的一个颠簸,随即,便只感觉天旋地转。 她下意识的想要护着自家郡主,可车子却踉跄不已。 外头驾车的婆子显然也吓坏了,使劲的抓着缰绳。 “郡主……”随着马儿的嘶叫声,芷东急的都要哭了,好在这时,外头不知发生了什么,马车终于是稳住了,随即,只听一声清越的声音传来,“郡主,你没事吧?” 谢元姝不觉有几分恍惚,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缓缓掀开车上的帘子,却不想,直接就和韩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世子爷……” 方才的意外确实有些把谢元姝给吓到了,可这会儿看着韩砺,她却有些感慨,怎么会这么巧,会在这里又遇到他。 韩砺缓声道:“今个儿趁着休沐,便想着往书肆这边来走走。没想到,竟然遇到了郡主。” 说罢,凌厉的目光就看向方才冲撞了谢家马车之人。 那人正是成国公府国公夫人柳氏娘家侄儿柳衍,这些年,仗着柳家和郑家的姻亲,他没少作威作福。 今个儿,更是挥鞭在大街上疾驰,完全不顾这样做惹了多少人受惊。 他确实也没料到,会冲撞了谢家的马车,这会儿又听闻马车里坐的竟然是永昭郡主,他的脸色更是一阵苍白。 他再是仗着有姑母柳氏护着,这会儿也吓坏了。 这京城谁不知道永昭郡主,连皇上都格外的偏宠郡主,偏偏自个儿今个儿运气这般差。 想到这些,他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磕头道:“郡主恕罪,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郡主。” 谢元姝缓步走下马车,见那柳衍战战兢兢的样子,冷哼一声:“这天子脚下,便是皇亲贵胄,也鲜少像你这样肆无忌惮。” 听着这话,柳衍更是满头大汗,忙磕头道:“还望郡主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道错了,日后再不会了。” 话才说完,就听谢元姝沉声道:“既知错了,那便理应受罚。” 说罢,便差人把他押到官府去。 什么叫做出门没看黄历,柳衍这会儿算是知道了。 他冲撞了郡主,这若被押到官府,还能有命出来。 可不待他反抗,韩砺就已经打发贴身侍卫押了他。 “你什么东西,不过是入京为质的质子,也敢这样对小爷!” 柳衍被柳家老夫人宠坏了,情急之下,嘴上自然没有忌惮。 话音刚落,只听谢元姝幽幽道:“你敢这般对世子爷说话,能倚仗的,不过是柳家和郑家的联姻,觉得皇后娘娘必会为你做主。” “既如此,那我倒要看看,皇后娘娘会不会替你在皇上面前求情!” 柳衍万万没料到郡主会这样一丝情面都不留,他心中又气又急,想要挣脱开来,却哪里是那人的对手。 谢元姝慢慢走向他,似笑非笑道:“你也别折腾了。即便是我今个儿放你回了柳府,生了这样的事端,你以为躲在柳老夫人房里就没事了?” “柳家总要乖乖把人交出来的,既然如此,又何须折腾这么一场。” 51.杖毙 “方才多谢世子爷了。” 因为这个意外, 周围看热闹的人极多, 老百姓们平日里早就看不惯柳家公子的嚣张跋扈, 这会儿看他那般狼狈,忍不住都拍手称快。 尤其听说眼前这位竟然是忠国公府的永昭郡主,大家更是提前替那柳家公子点了一根蜡烛。 这谁不知永昭郡主身份尊贵,柳家公子今个儿栽在郡主手中,也算是老天有眼。 谢元姝自然无暇理会周围人的议论, 想到自己又被韩砺所救, 她心头便涌上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韩砺瞧着眼前谢元姝一身男装, 比起往日里的高贵,此时竟多了几许的俏皮。 见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自己,谢元姝当然也知道,必定是因为她这身装扮。 也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目光下, 她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郡主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谢元姝正斟酌着该怎么回他,却听芷东一声惊呼:“世子爷, 您受伤了?” 闻言, 谢元姝下意识的看向韩砺的手, 待看到他掌心被缰绳勒出的血迹斑斑的伤口时,她猛的呼吸一窒。 下意识的上前便抓了他的手, “受伤了怎么也不说?” 说罢, 回头吩咐芷东道:“还不去寻些膏药来!” 她完全未意识到自己这样做有些不妥, 直到下一瞬她感觉空气突然像是凝滞住了一般, 她才急急松开了韩砺的手。 若说方才她只是有些脸颊发热,那么现在,她觉得自己真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怎么会这样呢? 她何曾这样失态过? 韩砺也没想到谢元姝会因着他手上的伤而这般失态,他自然不会以为郡主天真稚嫩,第一次见这样的伤口给吓到了。 在他的印象中,既然能主动提及谢家和韩家联盟,这样的女子,又岂会被这点小伤口吓的方寸大乱。 可若不是这样的话,郡主莫不是在担心自己?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韩砺眼中忍不住也带了笑意,尤其方才被谢元姝抓着的手,似乎此刻都能感觉到上面残存的温度。 “只是些小伤,郡主无需放在心上。” 谢元姝缓缓抬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五岁那年,他因为救自己,手臂至今都留了伤,今个儿,还是为了自己,再次的受了伤。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欠一个人这么多。 不由的,她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见她眼眶泛红,韩砺心里猛地一咯噔,急急道:“真的只是小伤口,瞧着是流了血,其实根本没事的。” 像是害怕她不相信一般,韩砺说着,抬手就要用衣服擦去血迹。 谢元姝急急拦了他,拿出自己随身带的手帕,小心翼翼的给他包扎好伤口,轻轻道:“切莫让伤口沾到水。” 说罢,顿了顿,又道:“一会儿我差人把膏药送到镇北王府。” 丢下这句话,她就起身回了马车。 出了这样的意外,她哪里还有心情再继续逛书肆。 待谢家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常安缓步走到自家主子跟前,道:“郡主到底是闺阁中娇养出来的女子,生了这样的事情,大抵是吓到了。” 韩砺轻轻抿了抿唇,半晌才开口道:“回府吧。” 马车上,芷东见自家郡主眉头微蹙,心中越发恼了那柳家公子。 今个儿郡主出门时还好端端的,却被他搅合成这样。 可想到那柳家公子到底是成国公府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儿,郡主却直接把人押到官府,这若是因着此事,柳氏闹腾到皇后娘娘身边,也不知皇后娘娘会不会因此和郡主生了嫌隙。 这样想着,芷东没忍住开口道:“郡主,这会儿柳家该是闻着风声了。柳家老太太怕是要急晕过去了。” 谢元姝回过神来,淡淡道:“慈母多败儿,柳家若是聪明的,就不该这个时候还存着袒护之心。” 说话间,车子已经走到了北锣巷口,安阳侯府裴家的宅子正在此处。 “郡主,裴家老夫人许是去了。”闻着外头婆子的回禀,谢元姝缓缓掀开帘子,果然见裴府门口挂上了白灯笼。 方才她出府路过安阳侯府,还未见着的。可见,裴家老夫人,是方才才去的。 “郡主,这什么叫做人情冷暖,奴婢算是知道了。前些日子,裴家老夫人寿辰,可谓是门庭若市。这才多久,竟然落得这般凄凉的地步。” “原以为裴家出了位太子妃,谁能想到,竟会被人取而代之,裴家老夫人如何能经得起这样的事儿,年岁又摆在那里,这些日子许只吊着最后一口气呢。” 上一世,对于裴家老夫人逝世,谢元姝只是听了那么一耳朵,可此刻,瞧着裴府的门前的冷清,她不由想到了上一世,谢家出事时的凄凉。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上一世,谢家只会比裴家更悲怆。 谢家满门忠烈,却落得那样的境地。 见郡主竟然红了眼睛,芷东急急道:“郡主,这裴家也是心太大,以为可以搭上东宫,谁能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这左右和我们忠国公府也没关系,郡主勿要多想。” 谢家 凤阳大长公主也已闻着了消息,想到那柳家公子竟差点儿伤了女儿,她眉毛一挑,怒极道:“混账东西!幼姝若今个儿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看我不让人直接把他杖毙!” 凤阳大长公主如何能不心惊,这可是惊了马,若不是有韩家世子爷在,幼姝如何能安然无恙。 大太太纪氏也是吓坏了,脸色苍白道:“母亲,这事万不可轻易饶过柳家的。这些年,若不是仗着柳家和成国公府的姻亲,柳家怎么敢这样肆无忌惮。” 这话自不用纪氏说,凤阳大长公主又怎么可能轻易翻过此事。 想到女儿差点儿就生了意外,凤阳大长公主又气又急,恨恨道:“我这就入宫去,我就不信了,皇上能任由这柳家公子这样嚣张狂妄!” 纪氏忙起身安抚道:“母亲,又何须您亲自入宫,这会儿国公爷应该也闻着消息了,又岂会轻易放过那柳家公子。” 纪氏所说不错,这会儿,谢敬确实已经在御书房了。 承平帝闻着消息,脸色微变,不待谢敬多说,他便沉声道:“柳家教养出这样不知规矩的东西,传朕旨意,杖毙!” 谢敬常年上阵杀敌,并不觉得皇上这旨意有什么不妥。 他就幼姝这么一个妹子,若是真有什么意外,母亲怕是要哭死过去。 他没逼的皇上给柳家满门治罪,已经是很网开一面了。 “微臣谢皇上替幼妹做主!” 承平帝颔首,沉声道:“这事儿即便你不开口,朕又岂会轻饶他!” “若幼姝真有个什么好歹,朕今个儿便不单单是治那柳衍的罪,朕必要柳家满门给幼姝陪葬!” 待谢敬退下,承平帝意味深长的对着内侍赵保道:“这谢敬,这些年倒也一直是这样的直性子。若今个儿这事,他忍了委屈,没闹腾到朕跟前来。朕许就疑他有别的心思了。” 赵保侍奉皇上多年,如何不知皇上这些年对谢家的疑心。 他更知道,皇上说这番话,对谢敬瞧着是稍微放心了些。 “皇上,国公爷常年征战在外,自然不比文臣们心底千回百绕。只是奴才担心,国公爷今个儿往御书房来,落在有些人眼中,许觉得国公爷不近人情。” 闻言,承平帝眼中涌上一些愠怒,他如何不知,这柳家背后倚仗着谁,除了皇后,还能有谁。 看这皇上眼中的愠怒,赵保心下恻然,弓着身子,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只是心里终归忍不住嘀咕着,这皇后娘娘这些年养尊处优,到底是纵的底下的人愈发没了规矩。 她若是个知进退的,皇上如今也不会疑心了她。可他冷眼瞧着,皇上今个儿让人杖毙那柳家公子,虽说心疼永昭郡主是真,可同时也是在做给皇后看。 要他说,皇后就是太聪明了,这些日子做的事情,哪一件能入了皇上的眼。 若再这样糊涂下去,太子殿下虽说是储君,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遭了皇上的猜忌。 坤宁宫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柳家人早已急急求了成国公府国公夫人柳氏,方才消息也已经传到了郑皇后耳中。 郑皇后微微一惊,心下又气又急,“本宫早就说过,莫以为本宫是这中宫主位,就能凡事都护着他们。” 淳嫔和宁德公主一早就来坤宁宫给皇后请安了,方才,知道皇后娘娘这些日子心情不好,便提议打叶子牌来消磨时光,这样皇后娘娘许能开心些。 谁也想不到,这彩头都没赢着,就生了这样的事端。 淳嫔迟疑了下,道:“这谁不知道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就这么一个闺女,这些年更是宠的如珠似玉。出了这样的事,也是那柳家公子不知规矩,大水冲了龙王庙。” 淳嫔言外之意其实是在说,出了这样的事情,那国公夫人柳氏若是个懂规矩的,怎么着都不该求到皇后娘娘跟前来的。 宁德公主却不这么想,她放下手中的叶子牌,不忿道:“母后,这柳家公子虽说是跋扈了些,冲撞了姑母。可姑母不也无碍吗?用得着就这样直接把人押到官府?” “便是宫里的贵主,也鲜少有这样的架势。” 52.后怕 淳嫔见宁德公主恨不得在皇后娘娘面前给郡主治罪, 急急道:“你这小孩子家家的, 懂什么?柳家虽说是和郑家有姻亲, 可这样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是谁给他这样的胆子?就是太子殿下, 也从未这样嚣张跋扈过?” 说完,转头看向皇后, 又道:“要嫔妾说, 不是郡主容不得柳家公子, 而是他咎由自取。” 皇后轻抿一口茶, 心里知道, 淳嫔这是怕她因着一件小事失了稳妥。 宁德公主却是要恨死了, 母妃这是怎么了, 怎么每每她提及姑母的事情, 母妃就这样战战兢兢。 一时间,她不由有些恼羞成怒。 这时,坤宁宫总管太监梁禺顺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见他这般匆忙, 皇后顿时脸色更不好看了,“可是又生了什么事儿?” 梁禺顺恭敬的弓着身子,有些忌讳道:“娘娘,御书房传来的消息,方才皇上下令把那柳家公子给杖毙了。” 皇后身子猛地一僵, 拿着茶盏的手微微颤了颤, 似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急急道:“你再说一遍?” 梁禺顺缓声又回禀了一遍。 淳嫔也被吓坏了, 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这柳家公子不是已经被郡主让人押到官府了吗?她原以为最多不过掉层皮,受些皮、肉之苦,哪里想过,皇上竟然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皇上果然是看重郡主的,否则,怎么会这般雷厉风行,一点儿情面都不留。 这么想着,她心中越发是后怕,只看着宁德公主,心中暗自提醒自己道,日后再不能让女儿那样口无遮掩的,就皇上对郡主的这种偏袒,她想想都后怕的很。 “母后,这谢家人也太仗势欺人了,为了这么一件区区小事,就逼得父皇要了柳家公子的命!” 宁德当然没那个胆子置喙父皇,她满心都觉得是谢家人咄咄逼人,逼的父皇做了这样的决定。 只可惜,她话才说完,就听皇后一声厉喝,“口无遮掩的东西,你父皇荣登大宝这些年,怎会被人所逼,要了柳家公子的命!” 宁德就是再傻,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 是啊,谢家如今的荣宠,皆仰仗皇恩。她怎好说是谢家逼迫了父皇,这句话若传出去,岂不让父皇颜面尽失。 一旁,梁禺顺缓缓开口道:“公主,国公爷方才确实是往御书房去了,谁不知道国公爷长兄如父,待郡主这幼妹,和养女儿也差不了多少。这袒护之心人人有之,何况是这样的情况,国公爷往皇上身边去给郡主讨个公道,倒也是情理之中。” “可若说是国公爷逼得皇上要了柳家公子的命,这话奴才不敢说,便是皇后娘娘也不敢说。” 既能从一个小太监做到坤宁宫主管太监的位子,梁禺顺还是有些眼力劲儿的。 这宫里的生活可全都仰仗主子的荣宠,他怎能让皇后娘娘因着宁德公主这几句话失了稳妥。 梁禺顺不是无规矩之人,郑皇后如何能不知他在担心什么。 皇上荣登大宝这些年,脾气是愈发怪了。可既然下旨杖毙了那柳家公子,自然不是有人逼他。 可到底为何要做到这样的地步呢?若只是因着偏宠郡主,给谢家一个交代,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这样想着,郑皇后心中不免有些心虚。 这谁都知道柳家和郑家的姻亲,若是往日,皇上哪怕是碍着她的面子,也不该做到这样狠绝。 可皇上这样狠厉,说到底,是在暗中敲打中宫了。 果真,皇上对之前接二连三的事情,心里是不满的。 这时,有宫女进来回禀,“娘娘,东宫传来的消息,太子殿下好像又醉酒了。” 闻言,郑皇后眉头微蹙。这自从泰山地动,东宫走水,太子妃被顾家姑娘取代,太子便没一日气顺的时候。 他原就脾气暴,这些日子心里烦闷,不免贪酒。这贪酒也就罢了,还耍酒疯,每次都拿底下的奴才们出气。 她瞧在眼中,只心疼儿子受了委屈,倒也并不担心这些事儿被人传到皇上耳中。 东宫皆是她精挑细选之人,她手段又极其狠、辣,这但凡有吃里扒外之人,早就被丢到乱葬岗去了。 可她也不能就这样任由太子消沉下去,还有两月就要大婚了。这中间再不好生什么事儿了。 想到这些,郑皇后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工夫理会柳家之事,左右这柳家不过是和郑家有姻亲,她也犯不着为了这个,闹腾到皇上面前。 她急急便让人召了太子前来。 淳嫔再是有眼色不过,起身告退。 没一会儿,太子就来了。 虽瞧着重新梳洗过,可仍然有些醉态 。 “儿子给母后请安!” 朱崇恭敬的请了安,心中有些奇怪,虽他是太子,可母妃为了避嫌,平日里鲜少直接召见他的。 可见是生了什么事儿。 待他听清那柳衍竟然惊了姑母的马车,父皇直接就让人把他杖毙时,紧紧攥了手,沉声道:“这柳衍到底是被柳家老夫人给宠坏了,今个儿他竟敢惊了姑母的马车,也算是咎由自取。不算委屈了他!” 说罢,又道:“母后也该让郑家收敛收敛了,且不说之前郑闵受了责罚,如今柳家竟也敢仗着和成国公府的姻亲,如此嚣张跋扈。这日后,还不定多少祸端!” 说着,朱崇不由又嘀咕道:“这些纨绔子弟,一个比一个嚣张。倒是我这个东宫储君,日日小心翼翼。这日子,过得真是憋屈。” 郑皇后低斥一句:“太子慎言!” 说完,瞧他一脸宿醉的样子,语气微沉道:“你看你,像什么样子?也不怕你父皇突然召见你。这一身酒气,若是被你父皇瞧见,又要挨骂了。” 见太子不说话,郑皇后当然知道他是不满太子妃顾氏。 这顾氏不过是小家碧玉,比起之前的裴家姑娘,确实是差了许多。 “母后知你不喜顾氏,可这毕竟是你父皇指给你的发妻,你切不可流露出不满。否则,惹了你父皇猜忌,觉得你心存怨怼,就不好了。” 朱崇沉着脸,一字一顿道:“就这样一个女人,怎有资格做我的太子妃。儿子心中如何能舒坦。” 郑皇后皱眉道:“这泰山地动,东宫走水,之后又接二连三的事情。若是往日,母后还能在皇上面前帮你争取一番,可现在,又怎敢多说一个字。” “这个时候,考验的便是耐心。等你大婚之后,生了子嗣,东宫的位子就更稳了。这道理,你该明白的。” “至于女人,等你大婚,母后做主给你找几个如花似玉之人,又岂会委屈了你?” 朱崇一声冷笑:“再美又如何?不过都是些木头美人!” 郑皇后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直到朱崇嘀咕道:“这满京城的贵女,哪一个能比得过姑母去……” 郑皇后差点儿没吓晕过去,一把拿起身侧的茶杯扔在地上。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她都能感觉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糊涂东西!你怎敢这样不知避讳!” 朱崇不以为然道:“这史书上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 这些年,郑皇后确实从未见过儿子对哪个女人上心过,自他成年之后,东宫早就有侍寝的宫女,可她如何敢想,儿子竟然对永昭郡主生了这不该有的心思。 甚至,还隐藏的这么深。 突然间,她脑海中闪过之前宁德公主说的那番话,说皇上如此偏袒永昭郡主,怕是待郡主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郑皇后虽当时斥责了她,可心里如何能不知,她说的也不算是错。 这后宫佳丽三千,确实,哪一个能比得过郡主去。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太子竟然和皇上存了一样的心思。 这如何能让她不心惊。 “你这说的什么糊涂话!你这样,是要气死母后不成?” 说着,郑皇后不由红了眼睛,哽咽道:“当年潜邸之时,母后不过是东宫太子良娣,虽后来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可你也知,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你虽为太子,是皇上的嫡子,可有穆氏在前,这个嫡字又如何能不惹人揣测。” “因着这个,我们更是得小心翼翼。可你,你怎么能这样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朱崇哪里能不知道母后在担心什么,这会儿见母后哭的伤心,也知道自己错了,“母后,是儿子的错。儿子是知轻重的,断然不会因着这个,让母后难做。” 郑皇后见他这样,心里却仍然有些后怕,哽咽道:“比起让我难做,母后更担心的是惹了你父皇的猜忌。” “想必你这些年也看到了,你父皇待你姑母,这阖宫都找不出这样的恩宠了。可谁敢因此议论些什么。只当皇上把郡主当做孩子来宠着。” “这个时候,若你不知轻重,惹出了流言蜚语。你父皇,如何能不动怒。这件事情,怕是要成为你和你父皇心中最大的嫌隙。” 朱崇当然不会不明白这些,母后其实是在暗中敲打他,让他莫要和父皇相争。 其实,他也只是想一想,又何尝敢真的流露出丝毫。今个儿也是喝多了,又是在母后宫里,才一时有些失言。 就是借他个胆子,他也万万不敢因着这事儿,惹了父皇的猜忌的。 见他脸上的凝重,郑皇后知道他到底是听进去了。 只听她暗暗叹息一声,缓缓道:“你且娶了顾氏,给她这个体面,让她坐好太子妃的位子。就当是做给你父皇看的。” “等到你荣登大宝之后,你要什么样的女人,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郑皇后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这话一出口,朱崇心中第一反应竟然是,是啊,等自己荣登大宝,陈家人若知道他对姑母的心思,若是识趣些,也该知道怎么做的。 想到这些,他眼中不免涌上了些笑意。 这时,有宫女进来回禀,“娘娘,外头传来了消息,说是裴家老夫人去了。” 郑皇后神色肃然,顿时一阵沉默。 53.故意为之 自从皇上册立顾家姑娘为太子妃, 裴家老夫人便病倒了。所以,闻着这消息,郑皇后并不觉着意外。这老夫人足足撑到今日才咽下气,可见多么不甘心了。 可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当初也没想到会是今个儿这样的局面。 更别说那泰山地动,裴家有这个结局,也只能认命了。 而此时的谢元姝,刚刚回了府。 才刚到门口, 便见大太太纪氏早就在那等着了。 见她下了车, 大太太担心的上前仔细打量她一番, 看她一切安好的样子, 终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睛:“郡主也是, 这外出总该有侍卫开道的。今个儿这是恰巧遇上了韩家世子爷, 这若真的生了什么意外,让殿下如何是好。” “还有你大哥, 这些年把你当做女儿来宠着, 如何能经受住这样的打击。” 谢元姝看得出纪氏是在真的担心她, 笑着道:“大嫂放心,日后我不会这么任性了。” 见她乖巧的样子,纪氏暗暗叹息一声, 道:“郡主才回府, 怕是还不知道, 方才皇上下了旨意, 让人杖毙了那柳家公子。” 谢元姝的身子微微一顿。 见她这样, 纪氏还当她年纪小,吓着了,忙开口道:“郡主勿把这事儿放在心上。那柳家公子今个儿险些害了郡主,这也是他自作孽不可活,和郡主又有什么相干。” “何况,皇上这般做,我倒是觉得并不完全是为了郡主,柳家公子何以敢这么嚣张跋扈,不就是仗着和成国公府的联姻,皇上不会不知道,可既然下了这道旨意,可想而知,是在暗中敲打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收收心思。” 谢元姝自然不会把柳衍的死揽在自己身上,再说了,就如大嫂方才所说,她才不会自以为是的觉得皇上这般做,全都是因为柳衍冒犯了自己。 这帝心难测,若是上一世,她许会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可重活一世,她又怎么可能为难自己。 柳衍之死,今个儿这事确实是导火线。可真正要他命的,是皇上。 心里这么想着,谢元姝随纪氏缓步往鹤安院走去。 才刚走到门口,就听谢云萱的声音:“祖母,您年岁大了,可不该这样忧思过甚的。府邸有大伯在,谁敢给小姑姑委屈受,大伯自然会替小姑姑做主。” 谢元姝闻言,笑了笑,缓步走了进去。 凤阳大长公主见她进来,佯装生气的不理她。 谢元姝如何不知母亲这是气她出门没让侍卫开道,气她差点儿让自己受了伤。 她笑着上前偎依在母亲身边,“母亲,我答应您,日后一定不会一个人偷偷出府了。一定让侍卫跟着。” 凤阳大长公主哪里是真的和她置气,这会儿如何还绷得住,哽咽道:“你也就会哄母亲开心。” 谢元姝安抚她道:“母亲,萱姐儿说的对,您年岁大了,莫要这样忧心。” 凤阳大长公主却是暗暗叹息一声,“方才你大嫂该是和你说了,皇上下旨杖毙了那柳家公子。” “要我说,这事儿皆因他的莽撞惹出的祸事。可皇上这般举措,明着是为你做主,实则是为了敲打皇后。这原也没什么,可皇上竟然拿你做棋子,半分都没有考虑于你名声的影响。” “毕竟这人言可畏,怕是传出去,就成了你仗着郡主之尊,愣是要了柳家公子的命。” 谢元姝倒没有想到这点,顿了顿,她开口道:“人言可畏又如何?女儿不会放在心上的。” 凤阳大长公主神色凝重道:“也是你大哥性子鲁莽,闻着这消息直接就往御书房去了。宫里人多眼杂的,定会生一些流言蜚语。” 闻言,谢元姝一字一顿道:“女儿倒不这么觉得。大哥的性子,若不这样气冲冲的往御书房去,依着皇上的性子,怕要疑心他了。” “所以,大哥这一遭其实是去对了。我们谢家以军、功起家,阖宫内外谁不知大哥疼我,遇着这事,若还能沉得住气,这样的稳,若是放在文臣身上,许没有什么。可偏偏不能是大哥。” 听了这句话,凤阳大长公主身子猛地一僵,是啊,她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她只觉得这事儿儿子做的失了稳妥,可实际上,这事儿其实最忌讳的就是稳。 想到女儿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她心中满是惊讶。 这时,门口传来谢敬称赞的声音:“母亲,幼姝说的有道理。” 谢敬才从宫里回来,知道因着今个儿之事,母亲难免忧心,一回府就急急往鹤安院来了。 只他才刚到门口,就听到了幼妹那番话。 要说他征战沙场这么些年,性子确实是直,记得年轻那会儿,爹爹也总说他该学学文臣们的九曲回肠。可这些年,他愣是没学会。 他万万想不到,幼姝会如此揣测皇上的心思。 见谢敬来了,在场的人忙起身给他行礼。 纪氏亲自侍奉着给他倒了茶。 谢敬轻抿一口茶,笑着看向一身男装的谢元姝。 “这是哪家的公子哥,竟然这般俊俏?凭这长相倒和我家幼妹挺般配的。” 就知道大哥要打趣自己,谢元姝也不羞恼,上前抱拳笑道:“郡主身份尊贵,小生却是外地来京,虽有求娶郡主之心,却怕国公爷舍不得郡主外嫁。” 话才说完,谢元姝先绷不住,笑场了。 凤阳大长公主看着谢敬,笑骂一句:“你呀,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这样逗你妹妹玩。也不怕传出去,惹了别人笑话。” 谢元姝笑着走到大哥跟前,挽着他的胳膊,难掩笑意,正要说什么,却听外头丫鬟进来回禀,“殿下,大姑娘过来了。” 谢云菀这些日子依然跟着方嬷嬷学规矩,是以方才才听闻谢元姝车驾受惊之事。 她怎么命这么硬呢?还有那韩家世子爷,怎么偏偏那么巧又救了谢元姝。 她心底恨不得谢元姝去死,可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不忿,往鹤安院来。 是以,方才她也听到了爹爹打趣谢元姝,闻着里面的欢声笑语,她心中顿时一阵酸涩,只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强撑着嘴角的笑意,缓步走了进去。 给各位长辈请安问好之后,她担心的看着谢元姝,道:“那柳家公子好生无撞,竟敢惊了小姑姑的马车。我看他日后再不敢在大街上嚣张跋扈了。” 她只听闻小姑姑让人押了那柳家公子往官府去,并不知,皇上已经下了旨意,让人杖毙那柳家公子。 所以,当她听闻这事儿时,直接就愣在了那里。 她紧紧攥着手,指甲陷入肉里都丝毫不觉得痛。 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区区一件小事,皇上竟然这般震怒。 谢元姝虽为郡主之尊,可也未免太嚣张跋扈了。 为什么她总是这样无处不在的彰显自己的尊贵。 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在鹤安院陪着凤阳大长公主用过晚膳之后,才退了出去。 一回到凤昭院,谢元姝便吩咐芷东拿了那疗伤的膏药,往镇北王府送去。 芷东这厢才准备好,谢元姝瞧着今个儿桌上南边新进贡来的橘子,笑道:“把这些橘子也给世子爷送去一些。” 芷东笑了笑,忙拿了篮子装了起来。 待芷东才差人拿着东西往镇北王府去,却听丫鬟进来回禀,说陈家世子爷来了。 芷东看着自家郡主,迟疑了下,开口道:“世子爷想必听说今个儿郡主受惊之事,担心郡主呢。” 若是往日,谢元姝怎肯见他。可今个儿,她倒要看看他一会儿会说些什么。 陈延之很快被引了进来,见谢元姝懒懒的靠在大红色金丝迎枕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竟然没起身往门口去迎自己,他心中顿觉微怒。 两人自幼的婚约,她便是身份再尊贵,也不该这样端着的。 谢元姝毕竟上一世被他困在后宅,对他的脾性,她在了解不过。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却佯装没看到他眼眸深处的愠怒,笑着道:“世子爷怎么过来了?” 原先闻着谢元姝的马车受惊,他多少是有些忧心。不管怎么说,两人毕竟有婚约。而且,这些日子他冷眼瞧着,郡主似乎变了一些。 尤其那日在城南围场,郡主射箭的样子,不得不承认,竟让人有些难以移开眼睛。 他原还以为她长大了,小时候再是性子倨傲,现在还有一年的时间就要及笄了,总该有些变化的。可没想到,她竟然让人押了那柳衍往官府去。 这柳家公子,陈延之素日里虽说和他交情也不算深,可也曾一同去吃过酒,也打过球。谁能想到,郡主说动怒就动怒了。 “郡主,你可曾想过,你这样把柳家公子押到官府,他免不得受皮肉之苦的。那柳家老夫人年岁也大了,如何经受的住。” 饶是知道上一世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心思歹毒,谢元姝也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番话。 可见,在他心里早就觉得自己是个歹毒的女人。 一旁,芷东不由替自家郡主不忿道:“世子爷,奴婢当您今个儿过来是担心我家郡主。可您方才那话,却像是在说我家郡主咄咄逼人。” “您怎么能这样疑心我家郡主?您和郡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郡主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您还不知吗?” 陈延之紧紧攥着拳头,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看吧,若不是因为谢元姝身份尊贵,她手下这些丫鬟,如何敢这样以下犯上。 他不由一瞬不瞬的看向谢元姝,道:“郡主,这样不知规矩的奴才,你竟然还留到现在?” 谢元姝笑着看着他,道:“这丫头可是说错什么了?我以为世子爷今个儿过来,是忧心我是否受伤,没想到,这一进门,就质问起我来了?” 说罢,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似笑非笑道:“只是世子爷许还不知道,方才皇上一句下旨,让人杖毙那柳家公子了。” 陈延之直接就愣在了那里,气呼呼的,像是想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一个皇上下旨,在陈延之看来,这必定是谢家绕不过柳家公子。 这到底是怎样的毒妇,竟然连一步都不肯退让,非要要了人家的性命。 谢元姝见他冷了脸,愈发笑得开心,“世子爷,那柳家自有柳家的命数,就不谈这晦气的事情了。今个儿南边进贡来了新鲜的橘子,世子爷要不尝一些。” 重活一世,谢元姝对于怎么惹的陈延之动怒,再了解不过了。 果然,她话才说完,陈延之甩袖就离开了。 54.毒妇 芷东何曾想过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陈家世子爷, 今个儿竟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这般待郡主。 她下意识的看向郡主,有几分不忿道:“郡主,这世子爷今个儿这是怎么了, 这么大的怒气?” 谢元姝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并未说话。 这样的陈延之, 上一世在她未嫁给他之前,她也是从未见过的。可见, 其实在他心里, 早就对自己心存偏见了。 看郡主没说话,芷东迟疑了下, 缓缓开口道:“郡主, 您别动怒。” 闻言,谢元姝噗嗤一笑,她如何会担心陈延之动怒, 他在她心里,除了恨,再无其他了。 谢元姝这么一笑,芷东是愈发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她也没多问, 只恭敬的侍奉郡主沐浴更衣。 才刚收拾妥当,就见芷青笑着走了进来,手上拿着黄花梨描金花纹盒子。 “郡主, 这是韩家世子爷给您的。” 听着这话, 谢元姝不由有些啼笑皆非。这韩家世子爷好生有趣, 她方才才差人给他送了膏药,他就送了礼物给她。 若是别人,谢元姝多少觉得他无事献殷勤,可韩砺这样做,却让她心里有种别样的感觉。 见郡主眼中的笑意,芷青笑着把东西呈上前。 谢元姝浅笑的打开盒子,却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块水晶珐琅怀表。 饶是芷青几个丫鬟自幼跟着郡主,见过不少内造之物,这会儿也有些懵了。 这是什么东西呢? 见她们眼中的诧异,谢元姝笑了笑,解释道:“这是西洋怀表,根据这个,可以看时辰。去年千秋节,镇北王府给皇后娘娘的寿礼,就是这西洋怀表。只是,我瞧着,眼前这个,倒是更加精致。” 谢元姝并不知道,这块水晶珐琅怀表,其实是韩砺的贴身之物。西北毕竟靠近外藩,这些东西,倒也说不上新奇。可这水晶珐琅,却极其珍贵。 “郡主,这东西当真有趣。奴婢侍奉郡主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见这般新奇的东西呢。” 两个丫鬟眼中难掩新奇,只是,比起这新奇,她们更觉得这位韩家世子爷当真是厉害之人。郡主身份尊贵,库房中更是有无数珍宝,便是往日里陈家世子爷费尽心机给郡主寻来的一些讨巧的玩意,郡主也只是表面上的惊喜,待陈家世子爷走后,随手也就打发她们收起来了。 可眼前,她们如何能瞧不出郡主是真的很开心,尤其见郡主浅笑的看着手中的怀表,竟然有些微微的失神,两人心里更是一阵疑惑。 镇北王府 常安侍奉自家主子多年,这会儿也有些搞不清楚眼前这状况了。 今个儿世子爷赶巧救了郡主,若说郡主差人给世子爷送膏药来,这也没什么。可谁能想到,除了这膏药,竟然还带了一篮橘子。 他自问自己也算不得愚钝,可心中还是满满的疑惑。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世子爷竟然把自己随身携带多年的水晶珐琅怀表送给了郡主。 这即便是回礼,也太不同寻常了些吧。 何况,世子爷向来行事稳重,这入京才多少时日,就已经给郡主送了不少礼物,这也太不像世子爷的行事作风了。 当然,他也知道,谢家和韩家联盟,能得了郡主的青睐,自然是极好不过的。 可他冷眼瞧着,世子爷待郡主,竟然有些别样的味道。 比起因着两家联盟而讨了郡主欢喜,倒像是真的对郡主动了些心思的样子。 想到这个,常安猛的心里一咯噔。 要知道,郡主和陈家世子爷自幼就有婚约,虽陈家世子爷暗中和那傅锦有苟且,可两家的联姻,又岂是儿戏。 再退一步来说,这即便郡主和陈家世子爷解除婚约,依着皇上的猜忌心,即便世子爷御前请旨,皇上又如何肯把郡主许给世子爷。 何况,老王妃早有心思把孟家姑娘指给世子爷,这些年,两家也心照不宣。这个时候,世子爷却对郡主有了别的心思,老王妃若闻着消息,怕是免不了会烦心了。 这更别提,今个儿那柳家公子冲撞了郡主,原以为在官府受些皮肉之苦也就罢了,谁能想到,两人才刚回到府邸,便有消息传来,说是皇上下旨杖毙了这柳家公子。 常安如何能不心惊。 这永昭郡主未免也太威风了些。 这厢,常安正纳闷着,却听韩砺噗嗤一笑,拿过一个橘子,轻轻剥开,轻咬一口,笑着道:“你可是觉得郡主有些嚣张跋扈。” 常安看着自家主子,低声道:“属下不敢揣测郡主,只是觉得,这柳家公子虽冲撞了郡主,可也罪不至死。” 韩砺轻笑一声,“皇上这道旨意,明着是为郡主做主,可实际上,你不觉得把谢家推到风头浪尖上了吗?” 确实,就皇上对永昭郡主的这份恩宠,京城的贵女们,包括宫里的两位公主,哪里有不羡慕的。可若真是替郡主着想,便是碍着郡主的名声,也不该这样杖毙了这柳家公子。 单从这一点来看,皇上对谢家的猜忌心,远比他想象中更厉害。 听了这话,常安后背顿时一阵冷意传来,缓缓开口道:“若真如此,谢家在京城的处境,倒也不比我们镇北王府轻松多少。” 韩砺冷笑,要知道谢家满门忠烈,若没有谢家,皇上这江山如何能坐得稳。军、功赫赫的谢家皇上尚且都玩弄这样的手段,把谢家推到风头浪尖上。更不要说,镇北王这异姓王了。 可想而知,为了这个,皇上有多少个不眠的夜晚。 皇上当、政已经有些年,如今,随着年岁渐长,这疑心,是愈发重了。 朝臣们早已经是暗中站队,尤其这些年,太子的势力不容小觑,多少人想得了这从龙之功。 可那朱崇又算个什么东西,对郡主那般无礼,这样的品性,便是碍着这个,他也万万不会让他坐上那个位子。 见自家主子神色凝重,常安缓缓转开话题道:“主子,裴家老夫人今个儿去了,现在是人人避之不及,想必出丧那日,也不会有多少人亲自前往的。” “可裴家和韩家毕竟有姻亲,何况还有昭华大长公主殿下,世子爷若不亲自前往,许招了非议呢。” 闻言,韩砺缓缓抬眸,似笑非笑道:“这去自然是得去的。便是做给皇上看,也该前往。” 说罢,又有几分嘲讽道:“裴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必也不可能大肆操办丧事了。” 常安点了点头:“也不知皇后娘娘那日,会不会有所表态。这裴家,毕竟是因着她的关系,才招惹了这样的是非。” 韩砺冷冷笑了笑:“放心吧,咱这位皇后娘娘,怎肯趟这浑水。其实,若她真的肯厚待裴家一些,倒也能招揽些贤名。” 常安心里暗暗叹息一声,却有些担心皇后娘娘把主意打到世子爷身上。这裴家一倒,郑皇后之前的算盘算是打错了。可依着她的性子,又怎么可能甘心。 前些日子,老王爷为此来了密信,信中坦言,怕皇后娘娘打起世子爷的主意来。若她真给世子爷指婚,韩家可就被动了。 王爷信中还提及,想早些把世子爷和表姑娘的婚事定下来,递了折子到御前,总也好过夜长梦多。 这和孟家姑娘的婚约,原先世子爷也没拒绝过,可那日,世子爷竟然亲自写了信,拒了此事。 常安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世子爷如何会回拒了此事。唯一的缘由,也唯有永昭郡主了。 不用想也知道,当老王爷和老王妃看到这封信时,会多么头痛了。 想到这,常安也不由替自家主子捏把汗。可却也不得不承认,相比郡主的尊贵,孟家表姑娘也只算得上是小家碧玉。也难怪世子爷会心中有了别的想法。 且说另一边,陈延之气呼呼的回了定国公府,直接就往母亲屋里去了。 屋檐下,几个丫鬟正做着手中的绣活,见世子爷来了,几人忙起身行礼,“奴婢给世子爷请安。” 让几人诧异的是,若是往日,世子爷定会和她们逗笑几句,这阖府谁不知世子爷性子温文尔雅,鲜少有动怒的时候。可今个儿,世子爷却冷着脸,气呼呼的进了屋。 这真是奇了,世子爷不是刚刚往忠国公府去探望郡主了吗?怎么会这般动怒。 屋里,大太太李氏和二姑娘陈莹正聊着天。见陈延之冷着脸进来,两人都有些吓到了。 “你呀,这是生了什么事儿了?往日里,连老爷都说你持重守礼,怎么今个儿,这样失态,也不怕外头的丫鬟笑话了去。” 李氏见他冷着脸,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忍不住开口低斥一句。 听着母亲的话,陈延之的脸色更差了,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沉声道:“母亲,儿子想要和谢家解除婚约。” 仿若一道惊雷,李氏直接就愣在了那里。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儿子,严肃道:“这样的话怎敢随便说!要让你祖母知道了,对你动家法都是轻的!” 陈延之依旧不为所动,一字一顿道:“母亲,儿子心意已决,还请母亲成全!” 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李氏这会儿算是晃过神来了,儿子并不是在和谁置气。 想及此,她一口气差点儿没喘过来,满眼惊讶的看着他,“好端端的,你怎存了这样的心思?!你说,是不是哪个不知规矩的贱、婢勾了你的魂?!” 因为儿子自幼就和郡主有婚约,李氏对儿子身边侍奉的婢女盯的紧的很。就怕他做了什么丑事,惹了郡主伤心,更惹了两家生了嫌隙。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她知道儿子稳重自持,今个儿能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肯定不是他自个儿的心思。是以她才怀疑,是不是哪个恬不知耻的婢女让儿子这般不知轻重。 陈延之最见不得的便是李氏这样的小心翼翼,方才他从谢家出来,想到谢元姝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气。这往日里,她哪怕是使些小孩子脾气,他也不会真的就这样动怒。 可方才,他算是看出来了,她根本就是个毒妇。 蛇蝎心肠,这天下,怕再也找不出这样的女人。 他如何能娶这样的人进门。 55.疑心 陈延之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从未有这般坚定的时候,一字一顿道:“母亲, 儿子和郡主自幼就有婚约,儿子这些年也不敢因着这个有半点儿委屈。说到底,我们陈家多少也仰仗着谢家。可儿子真的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那毒妇, 儿子如何敢娶进门来?!” 听到这, 李氏算是明白了,儿子这多半是因着今个儿柳家公子冲撞郡主之事,觉得郡主有些小题大做。这不看僧面看佛面, 怎么着也不该把人直接押到官府去。 仔细说起来,她心中又怎能丁点儿计较都没。可说到底, 郡主虽嚣张跋扈一些, 可也是那柳家公子爷冲撞在先, 也算不得就折辱了他。 这么想着, 她笑了笑, 安抚儿子道:“娘还当是什么事儿, 值得你这样气势汹汹的。只是也怪了, 这往日里,你和那柳家公子交情并不深, 便是郡主罚他往官府受些皮肉之苦, 你怎可为了这个, 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听母亲这么说, 陈延之知道, 母亲定还未听说皇上下旨杖毙那柳家公子的消息。 他神色冷了冷道:“母亲,您可知道,皇上已经下了旨意,杖毙了柳家公子。” 李氏闻言,眼中满是震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这柳家和成国公府有姻亲,何况还有皇后娘娘在,皇上怎么会突然下了这样的旨意……” 陈延之眉头微蹙,沉声道:“若不是谢家仗势欺人,皇上又何以这样重罚柳家公子。” 李氏神色复杂的看着儿子,暗暗叹息一声,颇有些感慨道:“既然是皇上下的旨意,那也是柳家公子的命数。” 说罢,不待儿子反驳,她又开口道:“娘知道这些年,因为郡主和你的婚事,你觉得委屈。可这婚姻大事,尤岂容你说不就不。且不说这婚事是你祖母当年和大长公主殿下定下的。即便不是碍着这个,这婚事也不可能说毁就毁。” “自打皇后娘娘把大丫头指给大皇子,我们陈家,成为大皇子岳家的那一日起,已经是很被动了。这若不是碍着和谢家的姻亲,不定有多少人对我们陈家避之不及。” “这个道理,娘这个内宅妇人都懂,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又如何能不懂。所以,今个儿你说的这番话,娘就权且当做没听到。日后,也莫要再提了。这若是传出去,因着这事儿让郡主和你生了嫌隙,你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能安抚了谢家。” 陈延之满腹的委屈,就这样被母亲的几句话给堵得一个字都再也说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无力极了,天知道他有多羡慕京城其他世家大族的公子哥,虽平日里这些人少不了打趣他和郡主的婚事,说他能娶了郡主,是天大的福气。可只有他知道,这样的福气,不要也罢。 见他沉默不语,李氏脸色一沉:“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你要知道,你是我们陈家的世子爷,未来是要袭爵的。若你真的再执迷不悟下去,我就是一头撞死在这里,也断不能让你因着自己的一时糊涂,让陈家满门获罪。” 李氏性子温和,这些年,何曾有过这样的疾言厉色,可见真的是动怒了。 陈延之听了,果然脸色一白,神色恍惚的退了出去。 看他离去的背影,李氏顿时红了眼睛,“这孩子,怕不是被魇着了,怎么能说出这样不知所谓的话来。” 陈莹将母亲的惊惧看在眼中,心中虽也觉得震惊,可也只能开口宽慰母亲道:“娘,大哥也只是一时糊涂了。毕竟这柳家公子也算是因为郡主才丢了性命。” 陈莹的话并未让李氏安下心来,她也不知怎么了,总感觉心慌慌的。 这亏得这事儿没闹腾到老太太身边,否则,她也是难逃其咎。 “说来也怪了,这往日里,郡主和延之可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怎么你大哥突然间,竟像是厌恶了郡主。这事儿,可万万不可让你祖母知道。” 陈莹点了点头,可心里还是感觉有些奇怪,大哥行事最是稳重,今个儿为了区区一个柳家公子,竟然要和郡主解除婚约,依着她对大哥的了解,便是碍着孝道,他也不该闹腾这么一出。 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怂恿了大哥? 看她神色凝重,李氏也不由细细琢磨起来。 她绝对不愿意承认自己教导有失,她亲手养大的儿子,他的品性她这当娘的如何能不清楚。这背后,怕真有什么隐情的。 尤其想到儿子方才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她就感觉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 许真的是她大意了,她自以为自己执掌中馈多年,那些贱婢没人敢把主意打到儿子身上。 这么想着,她冷笑一声,吩咐身边的杜嬷嬷道:“给我仔细查,看看到底是不是哪个恬不知耻的贱婢勾了少爷的魂!” 李氏此时万万不敢想,真正出问题的,会是二房的表姑娘。 说起这表姑娘傅锦,自那日她把自己交给世子爷,这段时间,心心念念的都是陈延之。 今个儿,柳家公子爷冲撞了郡主之事,她也闻到了风声。当她听到郡主竟然把柳家公子押到官府,倒也不觉后怕,反倒是心中暗自欢喜。 郡主这般做,可想而知,世子爷只会更加厌恶她。 而只要有个合适的契机,世子爷定不会再忍下去,一定会退了这么婚事的。到时候,自己便能取而代之了。 想到这些,傅锦不由就幻想起自己被八抬大轿抬进陈家大门来时的情景,那是何等风光啊。 丫鬟秋夏看自家姑娘这神色,如何能不知,姑娘在想些什么。 她自幼就是姑娘的贴身丫鬟,老爷和夫人出事之后,她就跟着姑娘来了国公府来。 她早早就看出世子爷和姑娘之间有了情愫,心中如何能不怕。这若是被大太太知道了,如何能绕的过姑娘。 她也不是没劝过自家姑娘,可姑娘却当即落下泪来,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哽咽道:“你当我愿意这样冒险。可这富贵险中求,自打我们来到国公府,底下的奴才虽表面上看着恭敬,可实际上,谁心里不再嘀咕,觉得我们是来打秋风的。” “我也知道,姨母肯接我来府上,是善待我。可即便有姨母看顾,我这样一个孤女,姨母也不过是随意给指一家小门小户。到时候,别人只会夸姨母慈爱,谁又会在乎我愿不愿意。” “与其这样被动的接受命运,倒不如搏一搏。” 姑娘的艰难秋夏自然是懂得,也知道姑娘不甘心,不想一辈子这样做小伏低,被人指摘。可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这毕竟是一桩丑事,若被郡主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她心底虽慌乱不已,可到底她只是个当奴才的,也只有盼着主子好的。 主子若真成了世子夫人,那这辈子,还愁什么。 直到听到今个儿柳家公子冲撞了郡主,被郡主直接下令押到官府,她顿时后背一阵凉飕飕的,差点儿都没站稳。 郡主身份尊贵,即便真的和世子爷解除婚约,有谢家在,姑娘又如何能如愿坐在世子夫人的位子上。 何况,她还听说,皇上对郡主也颇为恩宠,若大长公主殿下一个气急,往御前去请旨,皇上怪罪下来,到时候莫说这世子夫人的位子了,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她只感觉牙齿打颤,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见她如此,傅锦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怕什么,陈家如今是大皇子的岳家,如今皇上又许大皇子出宫建府,如何会因为这事,轻易给陈家治罪。” 说着,嘴角微微勾了勾一勾,缓缓抚向小腹,一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得意道:“这个月的月事,晚了也有几日了,秋夏,你说会不会真的有了?” 秋夏虽自幼侍奉在傅锦身边,可到底不比经事儿的嬷嬷,为难道:“姑娘,要不奴婢偷偷去寻个大夫来。” 傅锦摇摇头:“万万使不得,这府邸人多眼杂的,就怕生了意外。” “若真有了子嗣,便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大太太也不会真的拿我怎么样的。你说呢?” 秋夏一脸凝重的样子,刚想要开口,就听小丫鬟进来回禀,“姑娘,世子爷来了。” 闻言,傅锦脸上掩盖不住的笑意,急急就往外头迎去。 陈延之满脸怒意的走进门,就看到傅锦面目笑意,温柔的迎了出来。那双漂亮的眸子,浑身温柔的气息,让他心中的怒火顿时消散了许多。 “世子爷,你怎么过来了?没人发现吧?”毕竟是做了丑事,两人每次见面时,傅锦都小心翼翼的。 陈延之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沉声道:“被人看到了才好,这样,我也就不用这样为难了。” 傅锦如何听不出他言语间的愠怒,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世子爷可是和郡主闹不快了?” 陈延之听到傅锦口中的小心翼翼,方才压下去的怒火,瞬间又涌了上来。 “那蛇蝎心肠的女人,锦娘你可能还不知道,皇上竟然因着她,下旨把柳家公子给杖毙了。” 闻言,傅锦直接就愣在了那里。 可落在陈延之眼中,顿时有些心疼的拉着她的手,温柔道:“吓坏你了吧,也怪我,不该和你提及这事的。” 傅锦摇摇头,声音颤颤道:“世子爷,锦儿不怕,能为世子爷分忧,是锦儿的福气。” 56.大理寺 “锦娘, 方才我已经跪在母亲面前,提出要和郡主接触婚约。”陈延之蹙眉道。 傅锦闻言, 心中暗喜。她这些日子左等右等, 都未见世子爷有任何的动作。心中虽不会疑心他待自己的真心, 可到底还是有些不安。 没想到, 这次连老天爷都在帮自己。那柳家公子, 倒也死的不算冤枉。 “世子爷, 大太太应该拦着您了吧?”看陈延之眼中的不忿, 傅锦自然猜得出, 这事儿并不顺利。 其实, 她早就料到了,这结亲是结两姓之好,世子爷陡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太太显然是吓坏了。 陈延之长叹一声:“锦娘, 母亲也只是一时没法接受。不过你放心, 既然我已经开了这个口, 这事儿, 定不会就这样不了了之的。” 傅锦偎依在他怀里,喃喃道:“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世子爷也不会这样为难。” 说着,傅锦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可这样的她, 更是让陈延之心生感慨。 比起谢元姝的狠毒, 锦娘才是那个应该陪伴自己终生的女子。 他心疼的搂着她, 安慰她道:“你就是太善良了,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这样心思重,可不叫我更加心痛。” 傅锦抽泣一下,缓缓道:“世子爷待锦儿的心,锦儿一辈子都会记在心里。只是,锦儿真的好担心,担心世子爷为难。这京城谁都知道郡主身份尊贵,气性大,这若知道世子爷提出解除婚约,如何能不动怒。锦儿就怕因着自己的缘故,给国公府带来麻烦。” 傅锦的话更是激起了陈延之心中的怜惜,他因为和谢元姝的婚约,这么多年都小心翼翼,其实比起得到谢家的助力,他更想随心而活。 何况,皇上又不是昏聩之人,又怎么可能因着这桩婚事,而降罪陈家。 若真娶了这样一个身份尊贵,却嚣张跋扈,阴狠毒辣的女人,将来如何治家。这和尚了一个公主,有何区别。受这样的窝囊气,这只要是个男人谁能这样忍辱负重。 想到这些,陈延之忍不住紧紧攥紧了手,眼神更是阴沉。 “锦娘,和郡主解除婚约的心思,并不全因你的缘故。定国公府虽不比谢家军、功赫赫,可也不至于真的任人拿捏。若谢家真敢因为此事为难陈家,定会遭了御史的弹劾的。” “而且,陈家如今又是大皇子的岳家,皇上再不喜大皇子,也不会轻易就给陈家治罪的。” 傅锦低低嗯了一声,眼中有着一闪而逝的得意,温柔道:“锦儿相信世子爷,世子爷在锦儿心中,是顶天立地的男子。” 一句话说的陈延之是神清气爽,和谢元姝这么些年,他一直都在压抑自己的性子,他以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他其实是可以选择的。 在两人互诉衷肠的这会儿,陈延之并不知道,乾清宫又传出了旨意,都察院监察御史孙呈,斩立决。府邸成年男子皆被砍头,妇孺则全部流放。孙家老夫人早有预感,在内侍入府之前,阖府妇孺就都服了□□,也算是保全了最后一丝体面。 孙家事发,此事又涉及东宫。皇上当即下令大理寺彻查。而最终这个结果,倒也不算意外。太子即将大婚,皇上膝下就这么一个嫡子,最终也不过敲打一番罢了,又怎可能真的动了东宫的根基。 只是,这督办此、案的大理寺卿章适平,这次算是彻底得罪皇后娘娘了。 揣测圣心,这本无错,可若依了皇上的意思,那就不免遭了皇后娘娘的猜忌。虽这次事发皇后娘娘并未替孙家求情,可到底,这些年孙家给皇后娘娘办事,这事儿怎么做都难两全的。 谢元姝这日早早就歇下了,是以,翌日一大早,才闻着了这消息。 “这孙家老夫人倒也是个厉害的。”闻着孙府妇孺在旨意未达前就已经服药自尽,谢元姝忍不住感慨一句。 芷东笑了笑,也不知方才是不是她的错觉,郡主闻着孙家这事儿,似乎眼中有过一闪而逝的悲怆。 可再一想,许真的是自己看错了,郡主身份尊贵,许也只是觉得有些唏嘘罢了。 这么想着,她笑着道:“郡主,这京城世家大族起起伏伏也是正常,也是孙家这次赌的太大了,想得了这从龙之功,可也该掂量掂量,这样的事情,若是东窗事发,承担的起不?” 一边说着,她一边递上刚沏好的庐山云雾给郡主。 谢元姝暗暗叹息一声,笑着接过:“这庐山云雾可是前些个儿皇后娘娘给的?” 芷东点了点头。 “这次皇上把孙家的案、子交给大理寺彻查,这大理寺卿章适平算是出了风头了。” 说着,她轻抿一口茶,顿时一阵沉默。 芷东有些疑惑的开口道:“郡主可是觉得章大人办的此案有什么不妥?” 谢元姝摇了摇头:“也不是说有什么不妥。只是这章适平这次算是遭了皇后娘娘的猜忌了。要知道,这孙家借着巡盐之事,每年给东宫多少孝敬。皇后心中,如何能不恼。” 谢元姝说着,不由想到另一件事情来。 上一世,若她没记错的话,内阁次辅徐家老夫人在半个月后会病逝,这徐龚之前做过翰林院编修,之后迁大理寺卿兼东华殿大学士,又做过太子太师,九年前成了当朝次辅。 做了这么多年的次辅,加之首辅俞阶去年致仕,这朝中谁人不知,许用不了多久皇上就该下旨,让他接替俞阶成为当朝首辅。可老母亲突然病逝,他如何能不回乡守孝。这一去就是三年,三年之后,朝堂如何还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记忆中,这徐龚虽心里不甘心,可还是选择了回乡守孝。 可既然自己重活一世,何不借着这件事情给东宫如今的困境再添一把火呢? 这火烧的越旺,谢家只会越安全。 可到底该找谁暗中怂恿这位徐次辅呢?若不想回乡丁忧,那只能冒险走夺情起复这步棋了。 若有人背后推这么一把,皇后娘娘难保也不心动。 她如今失去了裴家,又折了孙家,如何能不保住这个做过太子太师,即将登上内阁首辅的徐龚。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谢元姝眼中难掩笑意。 这时,小丫鬟进来回禀,“郡主,坤宁宫传了话出来,说是想请郡主和大姑娘明个儿往御花园去赏花。” 谢元姝不觉笑了出来。 芷东却有些琢磨不透:“郡主,这前些日子皇后娘娘才邀您往坤宁宫去吃茶,今个儿,又邀您往御花园去,奴婢都有些琢磨不明白了。” 谢元姝微微勾勾唇角,“皇后娘娘有心相请,自然是得去的。至于娘娘此举是是什么意思,明个儿便知道了。” 芷东点点头,小声道:“皇后娘娘这次还邀了大姑娘,想来,大姑娘应该是高兴坏了。这些日子,大姑娘被拘着学规矩,明个儿能往宫里去,这可是天大的恩宠。” 说着,她顿了顿,斟酌着开口道:“只是奴婢难免担心,大姑娘又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谢元姝冷哼一声:“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宫里做下丑事。不过,到底是该小心些,明个儿你多留些神,万不可让她毁了谢家的名声。” 芷东点头应是。 瑶光院 如芷东所言,谢云菀闻着坤宁宫传来的消息,整个人都高兴坏了。 伴雪见自家姑娘脸上的欢喜,心里却微微有些不安。 见她木木的站在那里,谢云菀倒也没发觉她的异样,只顾着欢心道:“小姑姑仗着自己长了一辈,仗着祖母和爹爹都宠着她,故意请方嬷嬷入府来折辱我。可说到底,我也是谢家长房嫡长女,否则皇后娘娘也不会给我这个体面。” 伴雪望向自家主子,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这个话。 谢云菀只当她是个愚钝的,嗤笑一声,又道:“明个儿御花园赏花,别的不说,淳嫔娘娘和宁德公主应该也会作陪,宁德公主这些年得皇后娘娘庇护,和嫡出的公主也没什么区别。可我冷眼瞧着,宁德公主心中其实是不喜小姑姑的……” 她的话还未说完,伴雪就急急道:“姑娘,这宁德公主即便有自己的小心思,在郡主面前,她也得守晚辈的礼。” 谢云菀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低斥一句:“不知规矩的东西,这样时时刻刻不忘捧着小姑姑,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姑姑才是你的主子。” 伴雪浑身一颤,跪倒在地上。 见她战战兢兢的样子,谢云菀也知,她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子,加之她今个儿心情好,自然也不会真的为难一个奴才。 “罢了,起来吧。你到底是自幼侍奉在我身边,我又怎可能真的疑心你。” 想到明个儿要入宫,谢云菀笑着道:“去把那件月白色银丝褙子和同色月华裙拿出来,还有皇后娘娘去年赏的玉兰珠花,明个儿入宫,我便要戴着这珠花。” 伴雪知道主子最是主意大,近来更是丁点儿劝都听不进去的。 所以,虽觉得这玉兰珠花有些不妥,还是把话给咽了下去。 这珠花虽是皇后娘娘赏的,可也是去年的事了,姑娘这个时候再拿出来,不免有些惹了流言蜚语。 何况,郡主也在。郡主若是知道主子打的什么心思,如何能不动怒。 待伴雪准备好,谢云菀纤细的手指拿起那玉兰珠花,原先的快意却消散了许多。 这玉兰珠花再好,又如何比得过小姑姑库房那些珍宝去呢? 见姑娘突然又变得有些沉默,伴雪如何能不知她的心思,想了想,还是开口劝着道:“姑娘,这些日子,大太太张罗着大少爷和表姑娘的婚事,大少爷院里也要修缮一番呢,这个节骨眼儿上,姑娘可不好再惹大太太为难了。” 谢云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讽刺道:“那萧瑗不过是大哥的续弦,哪里值得这样兴师动众,大哥的院里还重新修缮一番,这样的体面,她受得起吗?” 谢云菀绝对不肯让萧瑗就这么得意的,只是她左思右想,还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伴雪却是被她这番话给吓坏了,急急道:“姑娘,这话您再不可说了。您莫要忘了,大太太也是老爷的续弦,当年大太太进门时,大长公主殿下也是这般给大太太体面的。说是不想让老爷睹物思人,两人生了嫌隙。” “奴婢知道您不喜表姑娘,可这话若是被大太太知道,如何能不多想,这若因此再伤了母女情分,可如何是好。” 57.用心良苦 伴雪的话到底还是让谢云菀的脸色变了变,尤其想到这些日子母亲和她的疏远, 她这心底, 多少是有些不安。 见姑娘还算是有些忌讳,伴雪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没有说话。 不提谢云菀此刻的满腹心思,谢元姝用过早膳之后, 便往母亲院里去了, 这会儿正和母亲修剪着外院的一些花花草草。 凤阳大长公主见她像是有心事,还以为她身子懒散, 不愿往宫里去。 “若真不想去, 就借口自己身子抱恙, 谁又敢说些什么。” 谢元姝听着母亲这番话, 笑着摇了摇头,“女儿哪里会把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 只是在想孙家获罪一事。这大理寺卿章适平这次算是得罪皇后娘娘了。” 依着凤阳大长公主对女儿的了解,并不会无缘无故提及此事。 看母亲眼中的疑惑,谢元姝笑了笑, 道:“这章适平倒是个纯臣。这若是换做别人, 难免要顾及皇后娘娘的脸面。” “女儿若没记错,这章适平是元庆三十年的状元,和次辅徐龚是同乡。” 凤阳大长公主点了点头,“是啊, 只是这章适平的性子随了他的座师林次辅, 不爱趋炎附势, 这些年应该没少得罪人。” 自本朝开国以来,内阁首辅一人,次辅两人。去年首辅余阶致仕之后,最有希望坐上首辅位子的,便是徐龚和林正这两位次辅。只是,比起林正的刚正不阿,惯是八面玲珑的徐龚呼声更高。何况,他还曾经是太子太师。 谢元姝拿着剪刀,一边漫不经心的剪掉多余的枝叶,一边道:“母亲,我们谢家以军、功起家,大哥那性子,也鲜少结交内阁文臣。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女儿觉得,我们还是多些防备为好。” 凤阳大长公主也不是愚钝之人,加之女儿方才那一番话,她如何能听不出,女儿这是想让谢家暗中支持林次辅。 可这怎么可能呢?自从首辅余阶致仕之后,两位次辅中,徐龚早以首辅自居,看皇上的心思,应该也是支持他的。 如此,谢家即便有心,又能改变什么。 谢元姝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只笑着道:“母亲,这之前不好说,可经过泰山地动,东宫走水,加之郑皇后做的那些糊涂事,皇上还会真的想徐次辅坐上首辅的位子吗?” “毕竟这帝心难测啊!” 听着谢元姝的感叹,凤阳大长公主微微蹙眉,“皇上纵是疑心,也不可能突然改了主意吧,这些年徐龚也拉拢不少朝臣,皇上就不怕失了人心?” 谢元姝笑笑,意味深长道:“所以接下来,就只看天意了。” 一句话说的凤阳大长公主愈发糊涂了,徐龚谋求首辅之位这么些年,又岂能甘心旁落他人。 思忖间,便听小丫鬟过来回禀:“殿下,大太太和大姑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自打方嬷嬷入府,纪氏和大姑娘这样一块来鹤安院请安,倒也比往常少见了。 纪氏执掌中馈这些年,和国公爷可谓是相敬如宾,一言一行之前还从未被人指摘了去。这次算是彻底的狠下心来,不肯再偏袒女儿半分的。 只是闻着坤宁宫传来的消息,她到底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有些琢磨不透,殿下和郡主如何看待这件事。 毕竟菀丫头之前对太子殿下存了妄想,就怕殿下不想让女儿入宫,再招惹了是非。 凤阳大长公主殿下怎能不知纪氏的心思,忍不住感慨一句道:“娘都有些怀疑,你大嫂这样的人,怎么就生养了菀丫头这样的女儿。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当初被人抱错了。” 谢元姝被母亲这话逗得一笑,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便见纪氏和谢云菀缓步走了过来。 待纪氏给凤阳大长公主请了安,只见谢云菀笑着欠了欠身,满目的恭顺道:“孙女给祖母请安,给小姑姑请安。” 谢元姝抬眸望去,见谢云菀一身绣淡紫色兰花月牙色褙子,同色月华裙,妆容精致,看得出,因着往御花园赏花一事,她整个人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 想及此,谢元姝的目光中充满了嘲讽。 谢云菀那般敏、感,几乎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谢元姝这样的目光,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心中懊恼极了。 不过想到陈家世子这些日子鲜少往府邸来,她便也不再那么气恼了。 你这样得意的日子,还能有多久呢?到时候,还不一样成为贵女间最大的笑柄。 而且,想到自己明个儿入宫,许还能见到太子殿下,她嘴角便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谢元姝把她的反应尽数看在眼中,想到母亲方才那句打趣的话来,这谢云菀怕不是真给抱错了。否则,怎么会是这样的性子? 纪氏见殿下并未谈及明个儿往御花园赏花一事,知道殿下并未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心下大安,便说起这些日子大少爷住的青曦院修缮之事来。 “这事儿你看着办就好,至于新房里,宝桐平日里喜好什么,别人不知,幼姝自然是知道的。” 闻言,谢元姝噗嗤一笑,“母亲这话说的不错,宝桐虽是续弦,可也是新嫁娘,屋里怎么着都该按照她的喜好来的。” 说完,她不着痕迹的看向谢云菀,果然,她脸色讪讪,虽强撑着嘴角的笑意,可她又如何能看不出她心中的不甘。 纪氏只有盼着大少爷好的,又怎么可能有别的心思。这会儿,听殿下这么说,叹道:“是啊,宝桐自幼就陪伴郡主身边,这素日里喜爱什么,郡主最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谢云菀,笑着又道:“大少爷即将大婚,菀丫头前些个儿还和我说,要亲自绣了百子图给宝桐这未来的大嫂,也是她这当小姑子的一点儿心意。” 谢元姝听了这话,差点儿当场笑了出来。 这阖府谁不知道,谢云菀当初闻着宝桐要嫁给大少爷做续弦时,闹腾那么一场。她那样的性子,又怎么可能突然间对宝桐变得殷勤起来。 纪氏也真是用心良苦,这日后宝桐嫁进门来,便是府邸的世子夫人,等有朝一日砚青袭了爵位,谢云菀若还想仰仗娘家,又如何能得罪宝桐这个当大嫂的。 宝桐虽不至于故意拿捏人,可纪氏如何能不担心宝桐因着之前那事儿,心中和女儿生了嫌隙。 一时间,空气似乎像是凝滞了一般,谢云菀脸色苍白,只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觉得羞恼极了。 可众目睽睽之下,她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只能强撑着嘴角的笑意,缓缓道:“母亲说的对,我确有此意,毕竟宝桐自幼就在府邸,她能嫁给大哥,我自然是欢喜的。” 谢云菀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可任谁都能看出来,她撑得有多么艰难。 凤阳大长公主也不指望着一个人的性子能这么快就改变,只这心底到底还是有些失望,懒懒摆了摆手,道:“你有这个心,是最好的。可我这当祖母的还是得提点你一句,宝桐日后是这府邸的世子夫人,等到你大哥袭爵了,你这出嫁的姑奶奶,还能丁点儿都不仰仗娘家。便是碍着这个,你也切不可再有那些小心思了。” 被祖母这般教导,谢云菀并不认为祖母是在提点自己,只满心的觉得祖母是故意给自己没脸。 强压下心中的酸涩,她她微微欠了欠身,道:“祖母放心,菀儿一定会敬着宝桐这个未来的大嫂的。” 听她这么说,凤阳大长公主懒懒道:“你能这般想最好了。等过些日子,你大哥大婚,到时候,阖府的喜庆。这是我们国公府久违的喜事。你母亲也为此精心张罗着,你若有心,也可以在旁帮衬着些,总没坏处的。” 纪氏见殿下并没故意苛责女儿,心情也是甚好,说了些讨喜的话之后,就带着女儿退下了。 见谢云菀离开,谢元姝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母亲,您没看到,刚才菀丫头那强颜欢笑的样子,我都差点儿看不下去了呢。” 凤阳大长公主笑道,“你大嫂也是用心良苦,教养出这样的女儿,再是狠心不管,也不可能真的彻底就厌弃了她。” 谢元姝知道母亲并不会因此恼了大嫂,这人之常情,大嫂也不是拎不清的。 “母亲,您就放心吧,这接下来的日子菀丫头定是拘在屋里绣百子图,即便有惹事的心思,也没那个功夫的。” 凤阳大长公主点点头,“希望如此吧。她若再这样不懂事,即便我这当祖母的在宽厚,你大哥,也不会再纵着她的。” 谢元姝知道母亲所说不假,上一世,谢云菀闹出那样的丑事,大哥震怒,直接就让人把她打发到郊外的庄子思过。 可即便是那样,她依旧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入了东宫。 想到这个,谢元姝眼神不由有些冷。 明个儿入宫,她确实还是该让人紧紧盯着谢云菀为好。 58.效仿 第二天,谢元姝早早就醒来了。 几个丫鬟侍奉着她洗漱梳妆, 才刚收拾妥当, 便听小丫鬟进来回禀:“郡主,大姑娘过来了。” 因为两人今个儿要往宫里去, 之前凤阳大长公主已经发了话,今日就无需往鹤安院去请安了, 所以, 对于谢云菀的出现,谢元姝并不觉得惊讶。 她心里再是别扭, 再是赌气, 碍着规矩, 也不可能不往她这里来请安。 “让她进来吧。”谢元姝淡淡道。 谢云菀穿着月白色银丝褙子, 同色月华裙,梳着双丫髻, 缓步走了进来。 谢元姝原先也懒得理她,直到发觉她头上戴着的珠花竟然是去年皇后娘娘赏赐的玉兰珠花,心中不由一阵嘲讽。 这谢云菀, 果真还是没歇了心思。 见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谢云菀呼吸微顿,知道小姑姑是看到自己头上戴着的珠花了。 可她戴这珠花又怎么了?既然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她想什么时候戴就什么时候戴,难不成, 这都能成了错? 谢元姝自然不会因为小小的珠花就故意给她没脸, 她还没无聊到那个地步, 只浅笑道:“你今个儿这身装扮,倒是格外的精致。伴雪这丫头,是越发会伺候主子了。” 伴雪听到自己竟然被郡主点名,几乎是下意识的,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牙齿直打颤,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丫头,跟着谢云菀这样的主子,这些日子可谓是战战兢兢的。可她这么一跪,却是让谢云菀的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 空气瞬间像是凝滞了一般。 若不是碍着有人在,依着谢云菀的性子,真的恨不得直接打死这贱婢。 这阖府谁不知道她是她身边的得力丫鬟,谢元姝本就仗着众人的宠爱,在自己面前居高自傲,她确实拿这个没办法,也只能忍着。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勉强维持的那么一丝尊严,竟然被伴雪这贱婢这么一跪,更成了笑话。 她气急的瞪着伴雪,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伴雪就是再迟钝,这会儿也知道,自己闯了祸。 又是惧怕,又是懊悔,她只感觉浑身一阵寒颤,下一瞬,眼前一黑竟然直接给晕了过去。 “晦气的东西!”谢云菀也被这个意外给惊到了。 谢元姝见状,懒懒道:“这丫头,瞧着是个忠心的,既然今个儿身子不适,那便抬回去,好生休养着。” 说罢,直接吩咐屋里的芷青道:“今个儿,就由你跟着大姑娘吧。” 谢云菀听谢元姝竟然给自己直接指派丫鬟,心底猛的一咯噔。她早就打了主意,今个儿入宫若能有幸见到太子殿下…… 可有芷青在,她即便见到了太子,又有何用? 这谁人不知,凤昭院的丫鬟最是忠心,怎可能为她所用。 可再怎么不甘心,小姑姑这番好意,她怎好拒绝。 也只能强颜欢笑道:“菀儿谢过小姑姑。” 谢元姝笑笑,漫不经心道:“你放心,芷青之前也常跟着我往宫里去,万不会有任何差错的。” 这意有所指的话,让谢云菀脸上更是讪讪的。 谢元姝心中冷哼一声,瞅着外头的时辰也差不多了,便道:“我们出发吧。” 等谢家的马车到达宫门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让谢元姝诧异的是,才刚下马车,便远远见宝桐笑着走了上前。 “郡主。” 谢元姝笑着拉着她的手,道:“我方才还想,今个儿御花园赏花,皇后娘娘不知有没有往萧府传话呢。” 萧瑗浅浅笑着:“郭家二姑娘和郑淼方才已经入宫了。不过郡主定是想不到,今个儿皇后娘娘还邀了穆家二姑娘前来。” 谢元姝微微怔了怔,这确实是奇了,因着恭妃穆氏的关系,郑皇后一直都不喜阳陵侯府,今个儿却肯请穆家姑娘往御花园赏花,这件事情哪能这么简单。 一旁,谢云菀见两人亲昵的样子,顿时脸色一阵苍白。 她怎么说也是个大活人,可这萧瑗,竟然当她是透明人一般,只顾着和小姑姑说话。 说到底,还不就是因为她即将嫁给大哥,仗着是谢家未来的世子夫人,才故意给自己没脸。 这若是往日,她哪敢这么嚣张。 尤其想到昨个儿母亲竟然在祖母提及那百子图,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百子图,她萧瑗算是个什么东西,往日里不过是上门打秋风的表姑娘,这才多久,母亲竟然让自己上赶着去讨好她。 正在这时,只见坤宁宫总管太监梁禺顺弓着身子,疾步走了过来。 “郡主恕罪,方才在路上,有个新入宫的小太监办错了事儿,奴才有心提点几句,没想到竟然来迟了。” 这宫里的事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谢元姝自然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去为难他,只笑着开口问道:“走吧,也不好让皇后娘娘等着。” 见郡主不怪罪,梁禺顺恭敬的在前引着路。 谢云菀冷眼瞧着,不由心里暗自诽谤着,这梁禺顺到底是皇后娘娘宫里的总管太监,小姑姑平日里纵是再嚣张跋扈,也不敢轻易得罪了梁公公。 可见,能成了这宫里的主子,那才是真正的人上人。 只是她心中也颇为奇怪,这谁不知道皇上宠着小姑姑,许小姑姑在宫中乘撵,怎么今个儿入宫,小姑姑竟然会走着往御花园去。 御花园里,百花绽放,郑皇后在众人的簇拥下,笑着看着眼前的美景。 按说郑淼和郭蓁,都叫郑皇后一声姑母,两人又自幼往宫里来,情分自然深厚。可惜,郭蓁得郭太后偏宠,让郑淼心中难免酸涩。 只是这郭蓁性格温婉,不是惹事儿的性子,是以,即便郑淼心里不忿,这些年,也未真的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来。 今个儿两人往御花园来赏花,两人也只当是姑母因着这些日子的烦心事,想散散心。让两人难以置信的是,除了谢家人和萧家大姑娘,姑母竟然还请了穆家二姑娘穆嬿。 姑母是疯了不成?这些年,阖宫内外谁不知阳陵侯府不得姑母欢心,是以,自打穆氏避居长春宫,穆家姑娘再没这个体面往宫里来。 怎么偏偏这么多年过去,姑母突然又想起穆家来了? 想及此,两人不着痕迹的往穆嬿身上看去,只见她一身紫罗兰色镶金线暗纹褙子,绣月季花挑线裙,长得倒也有几分姿色,可那性子,却随了恭妃娘娘,恭顺守礼,丁点儿女孩子家的朝气都没有。 这样的场合,宁德公主和淳嫔又怎会缺席,见郑淼和郭蓁不着痕迹打量着穆家姑娘,她心中冷哼一声,正要使坏绊倒穆家姑娘,可还没来得及动手,远远就瞧见谢元姝一行人走了过来。 宁德公主暗自恼火,尤其想到方才似乎是被谢元姝瞧了去,心中更是恼怒。 “给皇后娘娘请安。” 谢元姝浅笑的上前。 身后的谢云菀和萧瑗,也相继给郑皇后行礼。 郑皇后笑着道:“起来吧,今个儿御花园赏花,大家都别拘束。” 说话间,不经意的看了萧瑗一眼,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原先,她不是没打过让郑淼给谢家大公子做续弦的主意,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谋划,凤阳大长公主殿下竟然就把萧瑗留在了府中。 说来,这萧瑗也是个有福之人。 见郑皇后不争痕迹的看了萧瑗一眼,谢元姝如何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 她肯定很懊悔,自己为何没早了一步吧。 可惜,这才只是个开始,有她在,郑皇后头痛的事情,且在后头呢。 众人在御花园散了一会儿步,便有宫女备好了茶水和甜点,只这茶才刚倒好,便见郑皇后宫里的宫女匆匆而来。 不一会儿,赖嬷嬷在郑皇后耳边低语几句,郑皇后闻言,微微蹙眉,和众人吃了半盏茶的功夫,便离开了。 这些年,郑皇后执掌六宫,能让她这般沉不住气,可见是件大事。 众人面面相觑,待郑皇后离去之后,不免低语起来。 郑涟这个时候却没心思八卦,她暗自打量着谢元姝,心里堵着一口气,觉得不爽极了。 如今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表哥因为冲撞了谢元姝,被皇上杖毙。 外祖母闻着消息,差点儿没哭死过去。母亲往柳府去,外祖母闭门不见,说是母亲这当姑母的,出了这样的事情,没能护着自己的侄子,让柳家遭此劫难,她没这般无用的女儿。 母亲本就因着二哥被皇上责罚之事,这些日子眉头紧锁。这当口,表哥又出了意外,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几日她瞧着母亲,一日比一日消瘦。 她自然不敢把一切都归咎于皇上,也不敢怨恨姑母不从中帮衬,也只能把所有罪责都归在谢元姝头上了。 谢家军、功起家,皇上又格外宠着谢元姝,这些事情,她看在眼中。她这个时候,确实不能拿谢元姝如何。 脑海中不由恍过母亲昨个儿对她的提点来。 “淼儿,你二哥的事情,你姑母不帮忙,母亲万不敢心存怨怼。可你表哥,你外祖母是视若珍宝,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让母亲如何能不心寒。” “前些个儿我求到皇后娘娘面前,想替你二哥求情,让他继续在宫里当差。这即便不在御林军,哪怕是个侍卫,也是好的。可你姑母,竟然愣是没松口。听那意思,似乎是想抬举你大哥。” “他不过是个嗣子,你姑母竟然放着你二哥这个亲侄儿不抬举,偏偏要给这个嗣子体面。你说这可气不可气。” “这说到底,还是我们不中用。你姑母一心替太子谋划,哪里还会顾及我的脸面。” 郑淼一怔,她感觉的出,母亲说这番话是有深意的。可一时半会,却又有些琢磨不透。 看她脸上的疑惑,柳氏也不藏着掖着,斟酌了下,低声道:“淼儿,娘看得出,你早就倾慕太子殿下,若你能侍奉太子殿下左右,待生了皇嗣,你将来未必不能效仿你姑母,待太子登基,你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一句话说的郑淼胆战心惊的。 可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心动了。 她自幼就倾慕殿下,可姑母虽疼她,却怕惹了皇上猜忌,不肯让她给自己体面。 59.棋子 “郡主, 也不知是什么事情,皇后娘娘竟然连赏花的心情都没了。”萧瑗陪坐在谢元姝身旁, 眉头微蹙道。 谢元姝轻抿一口茶,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萧瑗都要被她给搞糊涂了, 不待开口再问,却听谢元姝在她耳边低语道:“这宫里哪有什么事情是瞒得住的, 且耐心些, 最多等到出宫之时,消息就该传出来了。” 这逗趣的话让萧瑗噗嗤笑了出来, “郡主说的是。” 说罢,她视线扫过不远处的郑淼, 微微一笑,开口道:“这柳家公子被杖毙,成国公夫人弄了个没脸,连带着郑淼今个儿瞧着都没了往日的精神劲儿。” 听着萧瑗的话,谢元姝目光沉了沉。 这郑淼,上一世就爬了太子的床, 想要效仿郑皇后。而这一世,柳家公子被杖毙,郑闵又被皇上责罚,连差事没了, 她只会比上一世更心急。 只可惜, 她福薄, 上辈子没有子嗣不说, 等到太子被圈禁,成国公府又爆出一桩又一桩的丑事来,连日的惊惧中,没等到太子登上皇位,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思询间,便见穆家二姑娘穆嬿缓步走了过来,浅笑的欠了欠身,“多谢郡主前些日子赏的那本书,这几日我都在细细揣摩,想着若能有些长进,有机会的话再请郡主指点一二。” 或许是因为上一次两人对弈,谢元姝表现出的善意,眼前的穆嬿比上次见到她时,显得少了那么些拘谨。 可看的出,她还是有些紧张。 谢元姝不难揣测她心中的为难,她是个知规矩的,得了她的赏,自然得过来请安,可她身份尴尬,这若落在旁人眼中,倒有些故意讨好谢元姝的意思了。 何况,她也有些琢磨不准,上次得了郡主的眼,到底是郡主一时兴起,还是有别的深意呢?若她唐突上前来,总感觉有些不妥。 可她到底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谢元姝看着她,倒是在她身上寻到了一些孤勇来,这看似羸弱的女子,上一世在谢家满门获罪之后,穿了孝衣,跪在宫门口,替谢家伸冤。上一世,她想不通她何以有这样的勇气,可这会儿,她突然有些明白了。 想到这些,她眼中带了些怜惜,笑着道:“不必多礼,这下棋的时机,日后多的是。” 穆嬿愣了愣,眼中充满了疑惑。 萧瑗也微微怔了怔,有些琢磨不透郡主这句话来。 看着两人眼中的诧异,谢元姝笑了笑,转开话题道:“今个儿你入宫来,可给恭妃娘娘去请过安了?” 穆嬿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自打姑姑避居长春宫,她还是第一次往宫里来。她知道依着孝道,她该往长春宫去一趟的。可又怕给姑姑惹了麻烦。 毕竟皇后娘娘执掌六宫,若是因为自己一念之差,姑姑在宫里的日子,岂不更艰难了。 谢元姝看得出她的犹豫,笑了笑,道:“你是晚辈,既然入宫来了,哪有不给恭妃娘娘请安的道理。这即便是皇上知道了,也会觉得你懂事,有孝心。” 谢元姝眼中带笑,鼓励的朝她点了点头,看着这样的郡主,穆嬿突然红了眼睛。 她不知道郡主为什么会这样善待自己,可她知道,郡主不会害她的。 “多谢郡主提点,那我这就往长春宫去了。” 等到穆嬿离开,萧瑗忍不住感慨一句:“这穆家姑娘当真是可怜,皇后娘娘今个儿故意让她往御花园赏花,许就是让阳陵侯府暗中揣摩,也让恭妃娘娘愈发战战兢兢。可穆姑娘又何罪之有,要受这样的惊吓。” 另一边,宁德公主看穆嬿和谢元姝请安之后,突然离开,便招了宫女问话:“穆嬿这是去哪里了?宫里都是贵人,她也不怕冲撞了哪个主子?” 小宫女低声道:“奴婢瞧着,穆姑娘该是往长春宫给恭妃娘娘请安了。” 闻言,宁德公主冷哼一声:“她倒是个孝顺的,还记得往长春宫去请安。” 宁德公主语气中带着嘲弄和不满,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要说这穆嬿不该有这样的胆子,可她既然敢这么做,那便是有人给她吃了定心丸。 想着这些,她不由眼神冷冷的看向不远处的谢元姝。 一定是姑母在背后怂恿的,她早就看出来了,姑母待穆嬿不一样。 郭蓁见她脸色难堪,多少也揣摩出了她的心思,低声提醒道:“公主,这穆姑娘往恭妃娘娘那里请安,都是碍着孝道。这任谁都寻不出错来的。” 郭蓁有皇太后偏宠,宁德公主自然不敢在她面前甩脸,只道:“是这个理没错,可她这样做,不是打母后的脸吗?” “何况,她自己哪有这样的胆子,一定是姑母方才怂恿她的。要我说,姑母对母后是丁点儿敬畏之心都没有。” 郭蓁脸色一白,就差捂她的嘴了,急急道:“公主慎言。郡主到底是长辈,你说这番话,若是被人传到皇上耳中,就不怕皇上责罚?” 宁德公主搅着手中的帕子,不忿道:“是啊,这阖宫谁不知父皇宠着姑母。我哪敢得罪姑母啊。” 这阴阳怪气的样子,郭蓁心里暗暗叹息一声,觉得宁德公主到底是被淳嫔娘娘给宠坏了。 她仗着这些年有皇后娘娘护着,俨然把自己当做了嫡出的公主。 可她是吗? 长春宫 昨个儿夜里,穆氏彻夜未眠。 御花园赏花,皇后竟然邀了嬿姐儿,这如何能让她不心惊? 惠安公主坐在她床头,低声宽慰她道:“母妃,皇后娘娘打的什么主意,这又有什么重要的。左右,我们的处境已然如此,她还能拿您怎么?她这些年不是没存着动阳陵侯府的心思,可她有那个胆子吗?且不说您是父皇的结发妻子,便是顾着名声,她也不会真的对阳陵侯府下手的。” 穆氏看她一眼,暗暗叹息一声,“若不是因着我的缘故,穆家也不止于此。” 惠安公主知道她伤心,宽慰她道:“母妃,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不再自怨自艾。” 穆氏点点头,刚要开口,却见宫女进来回禀:“娘娘,二姑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穆氏眼中满是诧异,就连惠安公主也怔了怔。 要知道穆氏如今身份尴尬,穆嬿今个儿虽入宫来,可往长春宫来请安,如何不惹了郑皇后不喜。 这不是当众打郑皇后的脸吗? 可再一想,惠安公主又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穆家二姑娘性子温婉,为人处世也极其谨慎,万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的。 很快,穆嬿就被小宫女引了进来。 见姑母神色不济,穆嬿差点儿没红了眼睛,“姑母……” 穆氏招手让她上前,“你这孩子也是,这阖宫的人都在看着,姑母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可你往长春宫来,不免遭了皇后不喜。” 穆嬿摇了摇头,低声道:“方才御花园赏花,可不知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儿,皇后娘娘神色当场就变了,竟然连赏花的心情都没了,急急就离开了。” 穆氏闻言,眉头微蹙。 这郑皇后这些年养尊处优,虽这些日子因着泰山地动还有东宫之事,郑皇后失了颜面。可太子大婚在即,郑皇后总能借着这东宫大婚挽回颜面的。 也碍着这个,这些日子她应该不会再有其他的小动作。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情,让郑皇后这样失了仪态呢? 穆嬿却并不纠结这个问题,相反,她更好奇的是,郡主对她的态度。 见她这神色,惠安公主如何不知她心中藏着事儿,便道:“嬿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穆嬿斟酌了下,便把今个儿郡主对她的提点说了出来。 瞬间,空气似是凝滞了一般。 穆氏低着头,眼神充满了疑惑:“郡主身份尊贵,如今肯这般提点你,可见是喜欢你的。” “加之上次佑安寺一行,郡主待你就不一般。莫不是你赶巧做了什么事儿,投了郡主的眼缘?” 穆嬿轻轻摇了摇头,“姑母也知道的,平日里我都拘在府邸,和郡主并无交集。那日在佑安寺,我就心生疑惑。原以为这些只是偶然,可今个儿郡主那番话,更是让我琢磨不透了。” 惠安公主看她一眼,浅笑道:“谢家以军、功起家,若你能得了郡主的青睐,不仅对你,就是阳陵侯府许也能有了转机。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郡主得皇上偏宠,所以我觉得嬿姐姐做的甚好。” 穆嬿却是有些不安:“公主,我也有些不知这是福是祸。方才郡主和我说话,宁德公主已经很不高兴了。她毕竟有皇后娘娘宠着,这若因着我的缘故,让姑母和公主更为难,岂不是我的罪过。” 惠安公主却不这么想,反倒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你不必多心,我和母妃能照顾好自己,何况,还有太后娘娘看顾。” 说着,顿了顿,又道:“至于宁德公主,你大可不必在意。这些年,她仗着有皇后娘娘宠着,早以嫡公主的姿态自居。可她忘了,其实她和我又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庶出罢了。” “何况,她当真以为皇后娘娘会给她指一门极好的婚配?她就是被皇后宠坏了,根本不知她如今的处境。对皇后娘娘来说,不管是郑家姑娘,郭家姑娘,还是她,都不过是能用作婚配的棋子罢了。” 穆嬿隐隐琢磨出了惠安公主的意思,不由有些震惊。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喃喃道:“皇后娘娘待郭家和郑家姑娘尚且如此,那公主的婚配,可如何是好?” 惠安公主看着她,笑了笑,没有说话。乌黑的眸子中瞧着也不像是惧怕,倒是更多了些淡然。 穆嬿心里猛地一颤,想都没想,握住惠安公主的手道:“都怪我,惹公主伤心了。” 60.位份 惠安公主摇摇头, 浅笑的安抚她道:“没什么, 自我知事起, 便已经知道,自己的婚事会被皇后娘娘拿捏。所以,又如何会因为你一句话, 就暗自伤神。” “相比我自己的委屈, 我更担心阳陵侯府的出路。这些年我得母妃宠爱,万不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阳陵侯府遭难。” 穆嬿看得出, 惠安公主不是在说假话。她自幼就养在姑母身边, 早就把姑母当做了亲生母亲。这若非如此, 她又怎么可能一直这样陪伴姑母左右。 若是换个有心机的, 早就想法子往皇后娘娘面前献殷勤, 急着和姑母撇清关系了。 只冲着这一点,她心底就着实钦佩惠安公主的勇气和孝心。 看她沉默着不说话, 惠安公主笑着拉了她坐在身边,“我知道姐姐是个聪明的,郡主既然待你不一样,那你便大大方方的,勿要拘谨,但也不要过分殷勤。至于剩下的,就靠天意了。” 说着,她突然笑了笑, 沉声道:“这往日里, 我也不是没想过认命。可近些日子, 我倒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委屈了。便是最后仍然逃不过被郑皇后折、辱的命运,我也要搏一搏的。” 穆氏听着她这话,低声叹息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宫女青蕊匆匆走了进来。 “娘娘,方才乾清宫传来消息,说是婳贵人有了身孕,皇上大喜,当场晋了婳贵人的位份。” 宫女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怔在了那里,这阖宫谁不知道皇上登基后,便再无子嗣。谁能想到,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婳贵人竟然会有了身孕。 惠安公主难掩欣喜的看向穆氏:“母妃,也难怪皇后娘娘连赏花的心情都没有。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后娘娘脸上得多难堪啊。这些年,每年宫中都有新晋的妃嫔,却从未传出这样的好消息来。这若不是皇后娘娘在背后动手脚,谁信呢。” “没想到,这千算万算,这些日子因着泰山地宫,东宫走水,婳贵人竟然抢了这先机,肚子里有了皇嗣。您说,皇后娘娘会不会责罚身边的人办事不利,给了婳贵人可趁之机。” 饶是穆氏平日里总是波澜不惊,这会儿,听着惠安公主这话,也不免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穆嬿看她这样,小声道:“姑母,这宫中难得有这样的喜事,只是,皇后娘娘真的会容许这孩子平安降生吗?之前因为皇长孙之事,皇后娘娘心中就不爽,这皇上若是有了幼子,皇后岂能甘心。” 穆氏眉头微蹙,缓缓道:“这样的喜事,皇后纵然心里不甘,可也不至于真的蠢到动婳贵人肚子里的孩子的。否则,皇上第一个疑心她。” 说罢,她猛的抬头看向惠安公主,一字一顿道:“这孩子,一定得平安生下来的。”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穆嬿不免有些疑惑。 惠安公主却不会不懂,母妃是怕她借着这个机会,故意弄掉婳贵人肚子里的孩子,让皇后百嘴莫辩。 其实,她不否认,方才一瞬间,她有过这样的念头。 可这个念头才刚刚闪过,她就一阵心惊。 她自幼长在这宫廷,看过无数肮脏的事情。她绝对不想自己手上也沾染鲜血,变成郑皇后那样毒辣之人。 何况,孩子又何其无辜,她又怎可能真的下了这个狠手。 再退一万步来说,她即便真的下了这狠手,也不可能真的万无一失,若因此而给母妃招惹了麻烦,她真的是难辞其咎。 所以,这样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即便没有方才母妃的提醒。 坤宁宫 “皇后娘娘恕罪,都怪奴才办事不利,还请娘娘责罚。” 梁禺顺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也被婳贵人怀孕的消息给整懵了。 这怎么可能呢?婳贵人得皇上恩宠,可他早就在婳贵人平日里用的香炉中动了手脚,怎么偏偏还是让她有了身孕呢? 郑皇后自然恨不得发落了这办事不利的奴才,默了默,她低斥道:“没用的东西!本宫日后如何还敢用你!” 话才刚落,梁禺顺猛的磕着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赖嬷嬷暗暗叹息一声,低声开口道:“娘娘,老奴知道您在气头上,可这些年,梁禺顺办事还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许这次真的是婳贵人命好。” 听着赖嬷嬷这话,郑皇后冷哼一声:“她这肚子里若是个公主还好,若是个皇子,让本宫的面子往哪里搁。” “东宫如今本就岌岌可危,天家父子,皇上对太子愈发的疑心了。如今,若真的有了幼子,本宫如何还能睡得踏实。” 赖嬷嬷自然也知道主子的担忧,可这件事儿上,娘娘是万万不能动手的。 不仅不能对婳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动手,还免不了流水般的赏赐,否则,落在皇上眼中,便是娘娘不喜婳贵人肚子里的孩子。 这可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个孩子,娘娘再是憋屈,眼下也得做个姿态的。 “娘娘,您是中宫皇后,婳贵人虽晋为嫔位,可还能越得过您不成?再说了,即便她真的生下皇子,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孩子,如何争得过殿下。您这是有些关心则乱了。” 郑皇后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拿婳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起码现在绝对不能动手的。 可她心里又如何能甘心,婳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就仿若是生生打了她一记耳光。 这些日子本就是多事之秋,她原以为,只要安安心心的等待太子大婚,就可以扳回颜面了。可谁能想到,婳贵人竟然会有了身孕。 这时,跪在地上的梁禺顺缓缓开口道:“娘娘,依着奴才看,婳贵人有孕之事,也未必全然就是坏事。” “这些年,宫中妃嫔从未有过身孕,因此也不免一些流言蜚语,就是皇上,心中难免也生了疑心,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如今,婳贵人有了身孕,那便证明了您的清白。” 说着,梁禺顺顿了顿,又道:“如娘娘所说,这天家无父子。太子殿下被立为东宫储君那会儿起,就已经和皇上再不可能像往日一般。随着皇上年岁渐老,太子却意气风发,父子间的嫌隙只会更多。这个时候,婳贵人若能生个皇子,有了这幼子做缓冲,倒是能给太子殿下一些缓冲的时间了。” “太子殿下只要表现出对这幼弟的怜爱,疼惜,做到皇上所说的兄友弟恭,皇上心中定会欣慰的。” 听着梁禺顺的话,郑皇后一阵沉默,好半晌,才终于是舒展了眉头。 “罢了,起来吧。本宫若不知你的忠心,也不会把你提拔到坤宁宫总管太监这个位子上来。” “只是,日后你还是暗地里多孝敬孝敬赵保。赵公公身为乾清宫总管太监,若我们能拉拢他过来,婳贵人有孕之事,也不至于弄得这样措手不及。” 梁禺顺却有些为难,“娘娘,奴才这些年也不是没想过讨好赵公公,便是给赵公公当个干儿子,奴才也不敢有怨言。” “可赵公公却并不领情,奴才也不敢再不识趣,否则,若赵公公在皇上面前说些什么,反倒给娘娘招惹了麻烦,让皇上疑心娘娘有窥视之嫌。” 郑皇后也知方才是自己心急了,敛神道:“你说的是,是本宫失了稳妥了。这事儿就作罢吧。” 说罢,吩咐赖嬷嬷道:“去开了库房,把上好的人参和燕窝给婳贵人拿去。就说是本宫赏她的。” 赖嬷嬷看着她,浅笑道:“娘娘这样就对了。您是中宫皇后,她不过是个妾室,即便有皇上的恩宠,有了身孕,不还逃不了这个赏字。” 一句话说的郑皇后心中到底是舒服,暗暗叹息一声道:“嬷嬷说的是,她不过是个妾室,何况,她肚子里到底是个皇子还是个公主,且还说不准呢。” “即便真的是皇子,皇上还能真的让她养在身边不成?只要本宫是这中宫皇后,她便少不得往本宫跟前献殷勤,就如淳嫔一般,也不过是多了一个和本宫打叶子牌的人罢了。” 说话间,有宫女进来回禀,说是淳娘娘和宁德公主过来了。 郑皇后知道,这该是阖宫都知道婳贵人有孕的消息了。 “让她们进来吧。” 这些年,淳嫔日日往坤宁宫晨昏定省,郑皇后自然不会疑心她这会儿过来,是故意看自己的笑话。 很快,淳嫔和宁德公主就进来了。 “娘娘,听说婳贵人有了身孕,皇上直接晋她为嫔位,这可是真的?” 郑皇后如何听不出她语气中的酸涩。 说来,这淳嫔也算是侍奉皇上身边的老人了,只可惜,膝下只有宁德这么一个女儿,这些年,皇上更像是忘了她一般,也因此,一直都屈居嫔位。 如今,婳贵人才刚传出有喜的消息,皇上就晋她为嫔位,她又有皇上的恩宠,也难怪淳嫔心中酸涩了。 想到这些,郑皇后微微勾勾唇角,道:“本宫知道你这些年规矩守礼,皇上晋了婳贵人的位份,让你脸上无光。你放心,瞅着时间,本宫会在皇上面前提及你的,便是碍着你这些年对本宫的忠心,你也担得起这妃位的。” 淳嫔万没想到皇后娘娘会替她做主,她方才确实是有些吃味,只是,到底自己也年老色、衰的,又怎么可能真的和婳贵人去争这个高低。 她膝下只宁德这么一个女儿,又没有皇上的恩宠,这嫔位和妃位,说来也没多大的区别。只不过名头上好听些罢了。 61.如履薄冰 宁德公主的心思却并不在这上面, 婳贵人有孕, 又如何?即便生了皇子, 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还能争得过太子哥哥不成? 她心里气不过的是, 那穆家二姑娘竟然会往长春宫去请安。 这也太不把母后放在眼中了。 心里这么嘀咕着,她还是没忍住,鼓着腮帮子道:“母后, 这区区一个婳贵人,还能威胁到您不成?即便父皇有这心思,朝臣们又怎么可能答应。江山社稷, 如何能交给一个稚子手上。” 宁德公主的话让郑皇后大为宽慰, 笑着招手让她上前道:“到底是大姑娘了, 也懂得宽慰母后了。” 被郑皇后夸奖,宁德公主忍不住笑了出来, 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把穆嬿往长春宫去的事情说了出来。 因为婳贵人怀孕之事, 赖嬷嬷便没把这事儿说出来, 免得惹了主子心烦。 没想到, 却被宁德公主说了出来。 郑皇后果然变了脸色。 赖嬷嬷生怕这个时候皇后娘娘沉不住气, 上前恭敬道:“娘娘,这穆姑娘往宫里来, 便是碍着这孝道, 也该往长春宫去一趟的。否则, 若是被皇上知道, 还以为是娘娘故意苛责这小姑娘。” 宁德公主努努嘴,觉得赖嬷嬷到底是老了,愈发怕事儿了。 不待赖嬷嬷再开口,她便气不过道:“母后,若只是穆二姑娘一人,她如何能有这样的胆子。方才我可是看到穆二姑娘是在和姑母请安之后,才往长春宫去的。” “若说姑母没有暗中教唆她,我是不信的。” 闻言,郑皇后眉头微蹙。 淳嫔急忙瞪了女儿一眼,缓声道:“娘娘,这孩子是被我教导的愈发没大没小了。穆姑娘是晚辈,这入宫来,岂有不给恭妃娘娘请安的道理。怎可能是郡主存心给您没脸。” 宁德公主看母妃次次都这样帮着姑母,心中大为不快。 好在这时,赖嬷嬷又开口了:“娘娘,这些日子您烦心的事情已经很多了,又何苦为了这点儿小事,给穆氏没脸。她如今不过是妃位,膝下又没有子嗣,皇上这些年也从不踏入她宫里一步,您何须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和她计较。” 赖嬷嬷是郑皇后身边的得力嬷嬷,郑皇后即便心中确实因为穆嬿往长春宫请安之事不喜,可比起因为这件事情再惹了流言蜚语,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不适合追究此事的。 她已经不如早年得皇上的恩宠,何况,近来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她再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件小事,闹腾开来,让众人看了笑话,也惹了皇上猜忌。 “嬷嬷说的是,皇上以孝治天下,穆姑娘往长春宫去,是彰显她的孝心。恭妃如今失势,她都能这样不避讳,可见,是个懂事的孩子。” 听皇后这么说,宁德公主如何不知道,母后这是不准备追究此事了。 可心里到底是气不过,觉得谢元姝愈发可恶起来。 她绝对不信,今个儿这事儿,和她没有丝毫干系。 钟粹宫里,承平帝才刚刚离去,瞧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婳贵人颜氏目光微沉。 宫女锦绣见她这样,打发了屋里侍奉的宫女。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 半晌的沉默之后,锦绣首先打破了眼前的静默,看着自家主子道:“主子,过几日便是您的册封礼,这个时候,您万不能让人生了疑心。” 婳贵人怔了怔,有些无措的看着她,似乎是拼尽全力,才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那么颤抖,“锦绣,自我入宫那日,你就侍奉在我身边。我万没想到,事情会到今日这样的地步。郑公子随驾御前,我知自己不该对他动心。可又如何抵得过情难自禁这四个字。” 说着,婳贵人终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锦绣看她这样,轻轻摇了摇头,缓步上前,一字一顿道:“主子,方才太医也给您请了平安脉,连太医都没发觉出丝毫端倪,日后只要您不说,谁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疑心您。” 说着,顿了顿,又道:“也是奴婢没用,若早些劝着点儿主子,事情也不至于到这样没有回旋的余地。可如今,我们真的没有退路的,只能一条路走到底。” 婳贵人轻轻的抚摸上自己的小腹,想到若是东窗事发,她便浑身一阵瑟缩,“锦绣,你说这事儿真的能瞒一辈子吗?我真的好害怕,若什么时候东窗事发……” 话还未说完,就被锦绣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主子,奴婢知道您害怕,害怕这天大的谎言有朝一日被戳穿,可您也看到了,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没瞧出端倪,可见您之前吃的那些药,真的顶用。” 说着,她看向婳贵人还不怎么显怀的肚子,沉声又道:“要奴婢说,这福祸相依,这孩子来的倒也巧。宫里每年都有新进的美人,您能保证皇上的心能一直留在您身上。可因为这个孩子,您如今已经是嫔位,若有幸生个皇子,母凭子贵,这宫里便有了您的一席之地。” 婳贵人闻言,脸色缓和了许多,可到底还是担心。 看她满目的担忧,锦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主子,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选了。这个秘密,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便是郑公子,您也得瞒着。奴婢知道您对郑公子痴心一片,可您想想您肚子里的孩子,便是为了他,您也一定得狠下心来。” 婳贵人叹息一声,喃喃道:“你放心吧,我知道轻重的。何况,如今他也不在御林军当差,我便是想见,也见不着的。” 说完,婳贵人掩面哭了起来。 锦绣低声宽慰道:“主子,您可还记得,和您一同入宫的玉贵人,一直不得皇上喜欢,前些日子听说是生了病,已经被挪到了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了。” “这宫里,惯是迎高踩低之人,您若没有皇上的恩宠,许处境也和玉贵人也相差无几。” “所以,您是有福之人,这条路虽险些,可也事在人为,奴婢觉得,您的荣宠还在后头呢。” 自婳贵人发觉自己有孕之事,心中就惧怕不已。原也不是没有想过,拿掉这个孩子。可这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她如何狠心。 何况,即便真的狠下这个心,若届时生了什么意外,传到皇上耳中,到时候雷霆之怒,谁都逃不过。 如此,孩子也只能留下来了。 想到这些,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知道自己再无他选了。 为了这个孩子,那抹让自己魂牵梦绕的身影,也只能狠下心来埋在心底了。 出神间,只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婳贵人像是受惊似得,猛的睁大眼睛。 锦绣安抚的看她一眼,缓步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只见梁禺顺缓步走了进来。 “奴才给婳嫔娘娘请安。”梁禺顺说着,打了个千。 婳贵人望着这个坤宁宫的总管太监,皇后身边的大红人,心中一阵叹息。 今个儿皇上虽晋了她的位份,可这还未行册封礼,梁公公就这样称她为婳嫔娘娘,可想而知,是故意警醒她的。 她微微勾勾唇角,道:“这册封礼还未行,公公这声婳嫔娘娘,我万万不敢担。” 梁禺顺见她还算知趣,笑了笑,“娘娘得知小主有了身孕,欣喜万分。要知道您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个子嗣。所以,特意差奴才过来,给您送了这上好的人参和燕窝,让小主好生补补。” 婳贵人虽得皇上恩宠,可她之前不过个贵人,就是再得宠,也未有那个资格往皇后娘娘跟前去请安。只选秀那日,远远见过娘娘一眼。 可即便是那么一瞥,她也知道,皇后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否则,也不至于逼得穆氏避居长春宫。 所以,对于眼前这赏赐,她当然不可能觉得皇后娘娘是真的在看顾她。 什么叫做如履薄冰,她算是知道了。她更知道,这才只是个开始。若她肚子里是个公主,那还好说,与皇后也没有威胁,可若是个皇子,她再怎么讨好,也绝对不可能让皇后娘娘歇了怒火。毕竟,这是皇上的幼子。 可她绝对不可能告诉皇后,她这肚子里的孩子是郑家的,若皇后娘娘知道,便是冒着被皇上疑心的风险,也绝对不可能留下她肚子里的孩子的。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说罢,婳贵人对锦绣使了个眼色,锦绣见状,忙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笑着对梁禺顺道:“公公今个儿特意跑这么一趟,还请公公笑纳。” 梁禺顺自然也不是什么眼皮子浅的人,当然不可能真的瞧上婳贵人这点儿赏赐。可在这宫里,尤其是他们这些无根之人,谁不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这些年他也看多了宫里的起起落落,谁又能说得准,这婳贵人日后会如何? 见他笑着接过荷包,婳贵人心底多少是松了一口气,“公公在皇后娘娘面前当差,日后,还恳请公公多多提点。” 梁禺顺也没多留,笑着谢过,便离开了。 等到梁禺顺离开,婳贵人看着锦绣道:“宫里人都说,这梁公公对皇后娘娘是忠心耿耿,可你方才也瞧着了,这些无根之人,哪个心底能没点计较。” 锦绣附和着:“主子说的是,这日后我们要在宫里立足住,少不得要巴着这位梁公公。” 62.东窗事发 宫里, 因为婳贵人有孕之事,各有各的心思。 此时的定国公府陈家, 大太太李氏也是满腹心事。 那日,儿子跪在自己面前, 说要和郡主解除婚约, 她便觉得心中忐忑的慌, 着身边的嬷嬷暗中调查,是不是哪个小贱蹄子在背后怂恿了儿子。 可接连几日过去, 杜嬷嬷竟然丁点儿的端倪都没查出来。 这如何让李氏不动怒。 自个儿的儿子是什么品性, 她是知道的。是以,这几日萦绕在心头的不安, 她怎么可能就这样自欺欺人下去。 当即就要把大少爷院里侍奉的丫鬟都撵出府去。 这时,有个叫乐清的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急急道:“太太,奴婢们都是太太精心挑选来侍奉世子爷的,这么些年, 万不敢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说着,她迟疑了下,半晌的静寂之后, 她低声道:“奴婢自知身份卑贱,不敢随意攀咬人。可奴婢却有一事不得不回禀太太,近些日子, 世子爷和表姑娘来往甚秘……” 话未说完, 可在场的人如何能听不出来, 她这言外之意。 李氏气急攻心,直接就摔了桌上的杯子,怒斥道:“你这贱婢,为了能继续留在府中,竟敢扯这样的弥天大谎!” 那丫鬟磕着头,哽咽道:“太太明鉴,表姑娘住的茹馨院按说偏僻,可皇后娘娘奉太后往佑安寺祈福那日,奴婢却瞧见世子爷往茹馨院去了,侍奉表姑娘的丫鬟秋夏也鬼鬼祟祟的。” 丫鬟的话像是一道惊雷震的李氏半晌没说出话来。 一旁,杜嬷嬷厉声道:“你这胆大包天的丫头,竟敢暗示世子爷和表姑娘有私情!” 那丫鬟脸色一白,急急道:“嬷嬷,奴婢当时也是吓坏了,并不敢声张。若不是今个儿大太太动了怒,奴婢这辈子都会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的。” 说罢,她又道:“奴婢这些年侍奉世子爷,当初是嬷嬷您精挑细选出来的。万不敢对世子爷有任何的妄想。可表姑娘,却不一样,碍着有二太太护着,连老夫人都给她些体面。可再体面,她也不过是寄居府邸,又如何能一直这样呆在府中。若因此打了世子爷的主子,也并非没有这样的可能。” 左右她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这丫鬟也不再胆怯,继续道:“人都说表姑娘温柔大方,可奴婢瞧着,表姑娘未必就如大家看到的那般,否则,何以到这个岁数了,二太太还未定下她的婚事来。可见,她是不想低嫁的。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若能得了世子爷的欢心,即便不当这世子夫人,便是给世子爷当妾室,依着世子爷这些年和她的情分,倒也不比低嫁出去当正经娘子差。” 李氏听着这番话,心下一瑟缩。 杜嬷嬷见她眼中的为难,心中也是极其震惊:“太太,这表姑娘当真能有这样大的胆子?” 李氏却是已经信了大半。 其实,自打这傅锦入府以来,她便不喜二太太这个外甥女。别的不说,就那娇滴滴的样子,一看就和戏剧里的狐、媚子差不多。 可这毕竟是隔了房,她心中再是不喜,也不可能不让二太太把人撵出府去。 只她怎么都没想到,这小贱人竟然真的敢勾搭的儿子失了魂。 竟连和谢家解除婚约的糊涂话都说出来了! “去把世子爷给我叫来。”李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恨不得掐死那小贱人。 可再怎么动怒,她也知道,不能只听这丫鬟的一面之词。她到底还是抱着最后一丝的奢望,盼着是这丫鬟看错了,或者,儿子确实是往茹馨院去了,可和那傅锦,并未有任何的私情。 杜嬷嬷见状,暗暗叹息一声,遣了跪着的丫鬟退下。 李氏看着杜嬷嬷,“嬷嬷,你说这怎么可能?延之怎么可能真的做出这样的丑事来?” 杜嬷嬷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安抚她道:“太太,一切都等世子爷过来,再做定夺吧。许到了最后也只是虚惊一场。” 李氏哽咽道:“那小贱人入府第一日,我就不喜她。可她毕竟是个孤女,二太太袒护她,我这个当大嫂的,也不好真的给二太太这个没脸。谁能想到,她竟然非但不感恩,还敢把主意打到延之身上。” 杜嬷嬷微微一怔,缓缓道:“太太,这若是真的,可如何是好?大长公主殿下若是知道,且不说两家的联姻,就是肯退婚,如何能不逼着皇上给陈家治罪。” 杜嬷嬷的话算是戳中了李氏的心思,半晌的沉默之后,只听她冷冷道:“这样的丑事,自然是要瞒下的。” 杜嬷嬷心里猛地一咯噔,迟疑了下,忧心道:“可老夫人那里?” 李氏看她一眼,眸子阴沉的可怕,“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定国公府,即便老夫人最后知道了,也不会怪我的。” 李氏说这话的时候,万没有想到,傅锦已经怀了儿子的骨肉。 很快,陈延之便来了。 往日里,他在书房读书,府邸便是有再大的事情,母亲也从未让人扰了他读书。 是以,一路上,他也已经琢磨出来,母亲该是已经猜到他和锦娘的事情了。 可他并未觉得不安,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压在心头的石头突然落地一般,让他前所未有的畅快。 “儿子给母亲请安。” 李氏看他这样子,如何能猜不到,这桩丑事,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屋里的空气瞬间像是凝滞了一般,杜嬷嬷也难掩惊讶的看着他,急急道:“世子爷,嬷嬷也算是看着你长大了,你和嬷嬷说实话……” 杜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就见陈延之自嘲的笑了笑,一字一顿道:“母亲,您就无需再试探儿子了,儿子确实倾慕锦娘,这辈子,再不会娶别的女人。” 饶是李氏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听到儿子这样的话,还是气的差点儿没吐出血来。 她不可置信的瞪着这个自小引以为傲的儿子,众人屏气凝神间,只见她猛的冲上前,下一瞬,只听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响了起来。 陈延之也被打懵了,从小到大,母亲从未给过自己这样的没脸,可今个儿,却动手打了他。 “糊涂东西!你怎么可以把郡主置于这样的境地!这若是被谢家知道了,你以为你担得起!” 陈延之紧紧握着手,脸上讪讪的,可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勇气,开口道:“母亲,那谢元姝就是个毒妇,您为何愣是逼着要我娶她!这样的女人,哪里比得过锦娘!” 李氏再忍不住捶打着他,歇斯底里道:“都是那小妖精害的,否则,你怎么能说出这样不知所谓的话来。” “我告诉你,你趁早歇了这心思,我绝对不会让那小贱人毁了你,毁掉陈家的。” 说罢,直接吩咐杜嬷嬷道:“去,去把二太太叫来,我倒要问问她,这些年,她是如何教养这外甥女的。这样的没脸没皮,到底是跟谁学来的!” 陈延之震惊的看着母亲,急急道:“母亲,这事儿都是儿子的错,自打锦娘入府那一日,儿子便对她生了情愫。一切的一切,都和锦娘无关,更和二婶无关。母亲若是要责罚,就责罚儿子吧。” 李氏又是气急又是失望的看着他,心底算是明白了,这儿子,被那小妖精勾的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 “你怎能这样让我失望,你可知,你是国公府的世子爷,日后是要袭爵的。若这丑事传出去,大长公主殿下如何能绕的过你。到时候,莫说你这世子之位,就是整个国公府,怕也难逃其咎。” 陈延之自嘲的笑了笑:“母亲,这些年自从儿子和郡主有了婚约,是半分都由不得自己。您难道就看不到儿子的为难吗?这哪家的公子哥会像儿子一样,在未来的妻子面前,说话都要顾忌着。就连母亲,对郡主都那般客气,这样的女人,母亲仔细想想,当真能比得上锦娘吗?” 说罢,竟像是豁出去一般,沉声又道:“儿子还忘了告诉母亲一件事,锦娘已经有了身孕。” 李氏像是没听清楚一般,颤抖着声音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陈延之倒也不觉羞愧,一字一顿道:“母亲,锦娘虽说是寄居府的的表姑娘,可这些年,连祖母都称赞她孝顺,有礼。所以,儿子恳请母亲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允她当儿子的正妻。” 疯了,真的是疯了! 李氏猛的站起身,上前一瞬不瞬的瞪着他,哽咽道:“延之,你方才那些话,都是骗娘的,是不是?这都是你为了袒护那个小贱人才胡乱说出来的,对不对?” 李氏说这话时,身子都在忍不住的颤抖。方才得知儿子和那小贱人自己的丑事,已经是让她很为难了。这个时候,若再有了孩子,事情就愈发不好收拾了。 陈延之如何能不知她的心思,只缓缓开口道:“母亲,都是儿子做了错事,可孩子是无辜的。这也是您的第一个孙儿。您难道就真的忍心不要这个孙儿?” “孽障!孽障!”李氏闻着这些话,心中的怒火更是不打一处来,只这训斥的话还未说完,眼前一阵黑,气急的竟然晕了过去。 陈延之也给吓坏了,急急的要人去找大夫。 杜嬷嬷忙拦着他:“世子爷,夫人只是气急攻心,休息一会儿该就无碍了。这府邸人多眼杂,您是真的想气死夫人吗?” 63.坏心眼 这边, 谢元姝一行人在御花园又吃了一盏茶的功夫, 便出宫了。 长长的宫道上,偶有宫女窃窃私语,“婳贵人如今有了身孕, 可是皇上登基之后第一个子嗣, 也难怪皇上直接就晋升她为嫔位。这若是真的生下个皇子, 母凭子贵,怕明年就是妃位了……” 闻着这话,谢元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萧瑗几个却难掩震惊。 “郡主, 我方才还琢磨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皇后娘娘连赏花的心情都没有了。没想到,竟然是婳贵人有了身孕。” 萧瑗说着, 心中不由感叹,这婳贵人当真是个有福的。皇上膝下子嗣单薄, 更别提, 这么些年宫中从未再传出这样的喜讯。可想而知, 婳贵人有孕之事,皇上会多兴奋。 便是即将到来的东宫大婚, 也未必就能让皇上这样欢心。 只是这事儿也当真奇怪了,要说这些年宫里也有新晋的美人,可哪个都未有婳贵人这福气。之前因着这事儿, 宫里不免有流言说, 是皇后娘娘容不得皇上再有子嗣。可今个儿婳贵人竟然有了身孕, 这到底是皇后身边的奴才办事不利, 还是这婳贵人早手段更胜一筹呢? 谢云菀这时开口道:“婳贵人有了身孕确实是喜事,可她也要护得住才是。” 闻言,萧瑗急急道:“大姑娘,这可是宫中,凡事都该忌讳些。你这话若是传出去,不免给谢家惹了麻烦。” 谢云菀万万没想到,往日里说话都温柔细语的萧瑗,会这样对她疾言厉色。 这还未过门,俨然已经以忠国公府世子夫人的身份自居,这到底是谁给她这样的自信。 谢元姝也未料到萧瑗说出这番话来,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见谢元姝丝毫都没有责备萧瑗的意思,谢云菀的脸上更是青一阵白一阵的。 可她到底也不敢在这时候,再去招惹谢元姝。 可心底却恨毒了两人,就仗着今个儿萧瑗这般给她没脸,她说什么,也不会让她顺利进谢家的大门的。 谢元姝才不会在乎她心中的小九九,她心中想的是婳贵人有孕的事情。 若真如她揣测的那般,婳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是郑闵的,那这婳贵人,便不可能和皇后坐在同一条船上,日后,定会对皇后避之不及。 皇后再是愚蠢,也断然不会留着这个隐患的,这若是东窗事发,别说郑家,就是太子,还有自己这后位,怕也保不住的。所以,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婳贵人也断然不可能如淳嫔一般,仰皇后鼻息而活。 这若是走近了,难免露出破绽来。 是以,想要印证自己的揣测,便看日后婳贵人对皇后的态度即可。宫里每年新入宫的美人,偏偏她能得了承平帝连月的恩宠,这样的人,不会是愚笨之人。 她能留了这孩子,那便是已经下了赌注了。毕竟,这阖宫谁不知,若她肚子里是个皇子,那她便会成为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谢元姝暗自思寻着,不想,耳边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郡主这是才从御花园出来?” 谢元姝缓缓抬眸,就见韩砺温婉尔雅的看着她,眼睛亮亮的。 想到自己上次送他的膏药和那一篮子橘子,谢元姝突然感觉不知道该如何回他。 却在这时,站在韩砺身侧的祁王府二公子朱裕恭敬的开口道:“姑母。” 这些年,老祈王韬光养晦,虽掌控着宗人府,可也知道,什么叫做帝心难测,行事从不敢失了规矩。可惜,祈王府老王妃却是个拎不清的,觉得朱裕这孙儿打娘胎出生就体弱多病的,就格外的偏袒这个孙儿,把朱裕养成了喜怒无常的性子。 谢元姝本就不喜他,更别说之前那裴氏还打了主意,想要把宝桐许给他。 一旁,谢云菀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这谁人不知,之前裴氏打的主意,这个时候,又遇上这朱裕,萧瑗心中即便再坦荡,面上怕也挂不住的。 这般想着,她看着萧瑗,阴阳怪气道:“宝桐,这今个儿当真是巧了,竟然会遇到朱二公子。这若不是祖母留了你在谢家……” 话还未说完,谢元姝一记耳光就打了过去,“不知规矩的东西,真以为这天底下就属你聪明。你不就是想说之前裴氏打着主意想和祁王府结亲?这又如何?裴氏是真派人往祁王府去说亲了,还是合过两人的八字了?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你却在这里阴阳怪气的。可见自幼就是个坏心眼的。” 谢云菀满脸不可置信,谢元姝竟然为了护着宝桐,在外人面前给了她一记耳光。 朱裕也是满脸惊讶,不过想到之前柳家公子因为冲撞了郡主,最后落得那般境地,他如何还敢存看戏的心思,急急撇清道:“大姑娘,这话可万万不可乱说。萧姑娘日后是忠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和我是丁点儿都关系都没,不带你这样害我的。” 朱裕自幼被祖母宠着,私底下确实是有些无法无天。可他纵然再糊涂,也不可能掺和到这件事中去。 说完,他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谢云菀,心底暗暗道,这谢家大姑娘虽说没规矩了些,可姿色倒也尚可。 看他眼中异样的神色,谢云菀虽不知他在想什么,可也知道他一肚子坏水。 可她又能如何?对方是祁王府的二公子,得祁王府老王妃偏宠,就是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有了这样的小插曲,韩砺和朱裕两人也不好多呆,就先走了。 谢元姝看着韩砺离去的背影,脸上忍不住微微有些发热。 方才自己给了谢云菀一记耳光,也不知世子爷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凶了? 可下一瞬,她心里猛地一咯噔,觉得真的太奇怪了。她为什么要注意他怎么想她呢? 萧瑗并不知谢元姝的心思,低声道:“方才多谢郡主了。” 说罢,侧首一瞬不瞬的看着谢云菀,沉声道:“大姑娘,我知你向来就不喜欢我。可你莫要忘了,再过几个月,我就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你再是心中不愿,也该尊称我一声大嫂。” “你也知我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可像方才那样,一肚子的肮脏,我断然不会再忍下去的。便是你闹到夫人和大长公主殿下那里,我也不会退缩一步。” “大姑娘素来最是要脸面,可你仔细想一想,为了挣这脸面,你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事情。你自幼得夫人教导,你便不为自己想,也该替夫人想想,你若再这样不知悔改,夫人夹在中间多难做。” 谢云菀捂着脸顿时敢怒不敢言。 谢元姝看着萧瑗突如其来的气势,伸手挽了她的手,“今个儿难得往宫里来,没的为了这蠢货坏了心情。” 萧瑗知道郡主一心护着自己,笑着点了点头。 待两人出了宫,远远看着谢家的马车离开,萧瑗才由丫鬟扶着,上了车。 春桃自幼就陪伴自家姑娘左右,知道姑娘这些年受的委屈,她原还担心,姑娘性子软和,大姑娘又是大太太嫡亲的闺女,生怕姑娘受了委屈也忍着。 今个儿,她算是终于放心了。 她何曾见过姑娘那般疾言厉色过。 这么想着,她难掩不忿道:“姑娘,这些日子奴婢还当大姑娘跟着方嬷嬷学规矩,多少是有些长进的。可方才看着,这别说是长进了,她那争强好胜的性子,是愈发的厉害了。” “在郡主面前,她都敢借着祈家二公子之事羞辱您,可见根本就没把您放在眼中,对您这个未来的大嫂丝毫的敬畏都没有。” 这话无需春桃说,萧瑗也是知道的。 她也有些琢磨不透,大太太怎么就生了谢云菀这样的闺女来。 “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和以前一样忍着她的。若如此,也枉费郡主替我谋划。” 春桃听着,笑道:“要奴婢说,老夫人当年真的是良苦用心,若不是老夫人看护姑娘,求到大长公主殿下跟前,姑娘如今哪里有这样的福分。” 春桃口中的老夫人真是怀宁侯府老夫人。 萧瑗听着这话,眼睛微微有些湿润,感慨道:“是啊,若不是外祖母护着我,我都不敢想,现在会是怎样的处境。” 看姑娘红了眼睛,春桃笑着道:“姑娘,这之前就是再难过,日后有郡主看顾,有大长公主殿下在,您的福分在后头呢。” 说罢,又道:“如今裴家失势,那裴氏如何还敢在姑娘面前拿乔,这几日,奴婢冷眼瞧着,裴氏越发讨好姑娘了。所以说啊,连老天爷都在帮着姑娘。” 萧瑗却是摇了摇头:“有句话说的好,人定胜天。可我心底是知道的,若没有郡主在,事情断然不会这样顺利的。” 闻言,春桃也有些感慨:“是啊,自打郡主醒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往日里,奴婢还担心有大姑娘使坏心眼,郡主不免和姑娘生了嫌隙。这幸好,郡主聪慧,并未被大姑娘哄了去。” 64.彻底厌弃 谢元姝回府之后, 就直接往鹤安院去了。 身后,谢云菀脸色苍白,也有些懊悔自己今个儿行事有些冲动。 她脸上的伤如何能遮掩的住,一会儿祖母看到了,怎会不问缘由, 若知道她今个儿借着祁王府二公子之事故意给宝桐没脸,祖母岂会轻易饶过她。 可她又怎么敢没往鹤安院去请安就直接回自己院里,这事儿, 小姑姑做得,她万万是做不得的。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她一路忐忑的跟在谢元姝身后。 鹤安院, 大太太, 二太太,二姑娘正陪着凤阳大长公主打叶子牌。 闻着外头丫鬟请安的声音,凤阳大长公主笑着道:“这个时辰就回府了, 我原还以为,且还得一炷香的时间呢。” 才说完,就见谢元姝和谢云菀走了进来。 纪氏不知为何, 心中不由有些不安。可转念又一想, 定是自己多心了。今个儿入宫之前, 她千叮咛万嘱咐, 菀丫头就是再不知事, 也不该如此拎不清的。 她万万想不到, 她的那些叮嘱, 完全都喂了狗了。 这会儿,看着谢云菀脸上的伤痕,她再没忍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 待两人给凤阳大长公主请过安,凤阳大长公主也是眉头微蹙,疑惑的目光看着女儿。 谢元姝缓声道:“这些日子,菀丫头跟着方嬷嬷学规矩,我们都以为,她有改过之心。可大嫂你可知,今个儿在宫里,她是怎样给宝桐没脸的。” 纪氏眼神瞬间一阵慌乱。 看她这样,谢元姝又道:“今个儿在宫里,不巧遇到了祁王府二公子和镇北王府世子爷,没成想,菀丫头却存了坏心思,借着之前裴氏有心想把宝桐指给朱裕之事,阴阳怪气的,故意让宝桐下不来台。” “宝桐是我们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夫人,这还未入门,若因着菀丫头这意有所指,惹了流言蜚语。让砚青颜面何存,又让我们谢家,脸面何在?” 无需谢元姝再多说,纪氏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沉声道:“母亲,这件事情,儿媳不会护着这孽障。明个儿,儿媳就遣她往郊外的庄子上去思过。我也就当没这个女儿。” 这孽障竟敢这样给大少爷没脸,这样坏心眼的丫头,她又如何能护着? 她本就是老爷的续弦,大少爷尊她这个继母,她心中很是欣慰,也因此,断然不能容得下女儿这样的坏心眼。 谢云菀却是吓坏了,脸上更是苍白,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大太太,哽咽道:“母亲,我错了,我一定会改过的。” 纪氏失望的看着她:“你之前闹的那些事情,若你真有悔过之心,又怎么会再惹出这样的祸事来。我知道你因着和郭家二少爷之事,心里不舒服,拈酸吃味,可你再糊涂,也不该坏心眼的想坏了你大哥的名声!” 谢云菀听了,忙磕头道:“母亲,我万不敢这么想的,您信我,我只是看不惯宝桐,不想让她进谢家的门” 纪氏摇摇头:“这些日子,你跟着方嬷嬷学规矩,我心中多少是欣慰的,觉得你有些长进。可你,太让我失望了。再怎么样,也不该这样不敬你大哥。” “这整个京城都知道,宝桐是我们谢家未来的世子夫人,你却故意在祁王府二少爷面前挑事,你还敢说你没故意坏你大哥的名声?宝桐虽还未入门,可这门婚事已定,那宝桐和你大哥就是一体的,你但凡对你大哥有些敬畏,就不该闹腾出这样的事情来。” 说罢,也不再多说,吩咐阮嬷嬷道:“带大姑娘下去吧,明个儿离府之前,也无需往我跟前请安了。” 话音刚落,就见谢云菀哭着磕着头,很快,就见她额头鲜、血直流。 “母亲,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会改过的。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见纪氏无动于衷,她又哭着看着凤阳大长公主,看着二太太道:“祖母,二婶,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求祖母和二婶替我说句话,我真的再也不会这样糊涂了。” 二太太看她哭的伤心,额头又留着血,到底是没忍住,看着凤阳大长公主道:“母亲,这孽障确实是做了错事,可瞧着该是知道自己错了。大嫂把她打发往庄子上思过,确实是眼不见心不烦。可又如何能不惹外人揣测。” 凤阳大长公主拿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半晌,看着纪氏道:“罢了,她左右是你生养的,你打发她往庄子上是小,可这为人母,如何能不为难。若为了这孽障,让你跟着忧思过甚,伤了身子,倒是让人看了笑话了。” 说完,暗暗叹息一声,又道:“她也到了出嫁的年龄了,你且看着些。我知你原先还想多留她几年的,可出了这样的事情,早些出嫁,许也好些。” 纪氏如何听不出,母亲为了谢家的脸面,不准备把菀丫头打发到庄子上去,可也万万容不得她留在府中了。 她深知这所有的事情都怪不了任何人,要怪,也只能怪女儿不懂事,一次又一次的没有规矩。 她更知道,母亲到底是顾着她的颜面和心思的,否则,大可以随意给菀丫头指了婚事,可母亲没有,还把这主动权交给自己,可见是个宽容之人。 想着这些,她突然眼眶湿湿的,哽咽道:“儿媳羞愧,因着这孽障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的闹腾的母亲不得安宁。” “儿媳这就着实安排这孽障的婚事,便是外嫁,儿媳也断然不会再让她继续这样惹事。” 听着这话,谢云菀多少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往庄子上去,那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凤阳大长公主轻轻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 说罢,看谢云菀一副狼狈的样子,摇摇头道:“先带大姑娘回去吧,方嬷嬷也无需再留在府中了。方嬷嬷再是厉害,可这人的品性,又岂是能管束出来的。” 纪氏磕头谢过,起身就带着谢云菀离开了。 见两人离开,谢元姝暗暗叹息一声,坐在母亲身旁,提及了婳贵人有孕之事。 凤阳大长公主脸色微变,看得出很是惊讶。 二太太也难掩疑惑道:“婳贵人竟然有这样的福分?” 谢元姝笑着道:“皇上直接晋了婳贵人为嫔位,若她肚子里的真是个皇子,日后不定怎样的荣宠呢。” 谢元姝说这些话,并非没有根据。上一世,婳贵人确实是生了位皇子,承平帝那句喜降麟儿,在朝堂掀起多少波澜来。 郑皇后因着这个,视婳贵人的皇子为眼中钉肉中刺。可又能如何? 皇上宠着幼子,这三皇子若真有个什么差池,她第一个逃不过。 后来,等到太子被圈禁,朝中更是有不少流言,说皇上准备让三皇子取代太子。 依着谢元姝对承平帝的了解,他并非就真的没有这样的心思。可惜,他到底是老了,郑皇后又费尽心机的把那道士杨天弘弄到他身边,等到东宫危机解除,承平帝更是痴、迷丹、药,瞧着气色是一日比一日红润,可内里却早就干枯了。 没等到那年万寿节,承平帝就去了。 回想起这些,谢元姝的眼神就有些冷。 这一世,那道士杨天弘为她所用,她就不信,郑皇后有天大的本事,还能解了东宫危机。 而到时候,婳贵人少不得会在郑皇后面前说出真相,能把儿子推到皇位上,这样的机会,婳贵人只要不蠢,她就不会放弃这样绝佳的机会。 郑皇后已经失了太子,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替成国公府想想,这孩子毕竟是郑家的种,这孩子是她手中唯一的筹码,她不会这样坐以待毙的。 所以,她只需要坐等郑皇后一步步的走到这条路上,再顺势揭穿三皇子的身世,承平帝如何能忍这样的阴谋,到时候天子之怒,郑皇后还想继续坐在皇后的位子上,那就是痴心妄想了。 凤阳大长公主听着她这话,漫不经心的摸着茶杯上的花纹,笑道:“是啊,皇帝膝下子嗣单薄,若婳贵人真的诞下皇子,她的福分,还在后头呢。” 另一边,谢云菀随着纪氏回了瑶光院,才刚踏进门,纪氏就拿起桌上的茶杯,猛的摔到了她身上。 知道纪氏要来,丫鬟们早就备好了茶水,是以,这茶水还是烫的。 谢云菀浑身一瑟缩,脸色发白的看着母亲,哽咽道:“母亲,您就这么厌恶女儿,不偏袒女儿便也罢了,竟还想把女儿打发到庄子上去?难道在母亲眼中,真的没我这个嫡亲的女儿了吗?” 纪氏都要气炸了,她又是头痛又是气急,厉声道:“你这样的性子,哪一点像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便是外头姨娘们生的庶女,也不会如你一样,掐尖要强,玩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谢云菀闻言,脸上一阵难堪,委屈道:“母亲如今只满心怕惹了祖母不喜,惹了父亲的猜忌,为了替二弟谋前程,您是完全当没我这个女儿了。这些,我都知道。可难道女儿就不该委屈吗?我是父亲嫡亲的女儿,却不得父亲宠爱,我也不需要父亲偏宠我,只盼着他能看到我的存在。可惜,有小姑姑在,父亲眼中何曾看到过我。” “许真的是我不讨喜,不得父亲喜欢。可往日里,有母亲护着,我也不至于那般吃味。可现在,连母亲都这样厌弃我,还要把我打发到外头的庄子上去,就冲着这个,我和外头庶出的姑娘又有什么不同?” 阮嬷嬷见她越说越没谱,忙劝着道:“姑娘,你怎么就不能让太太省心一些呢?你往日里再任性,可也该知道些忌讳的。老奴知道你不喜表姑娘,可你再是不喜,也不该让世子爷脸上无光。宝桐是丧母长女没错,可出身也并非就是小门小户,又知书达理,又是先太太的外甥女,冲着这点,她虽是续弦,可世子爷也会给她体面。” “可姑娘却还当她是寄居府邸的表姑娘,姑娘难道就不知,今非昔比这四个字吗?你今个儿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太太怎能不动怒?太太这个时候若不表态,老爷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想太太。太太再是身子正,这件事情上,也难逃其咎的。” 谢云菀哪里能听得进去这些,她只知道母亲丝毫都不偏袒自己,要把自己送到庄子上去。 顿时气急道:“宝桐不过是继室,可母亲和祖母却那样给她脸面,连大哥住的院子都准备重新修缮一番,她凭什么?” 话音刚落,屋子里瞬间死一般的沉寂。 大太太脸上顿时一阵苍白。 谢云菀也有些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了,急急撇清道:“母亲,我只是在说宝桐,万不敢对母亲有不敬之心的。” 纪氏差点儿没气的吐出血来,要说她之前管教女儿,一是确实失望,二是多少也做给大长公主殿下和郡主看。那么这会儿,她真的恨不得真的没生了这样的女儿。 她口口声声说宝桐不过是个继室,不该有这样的体面。 这生生是在打她的脸! 这些年,她从未有这样的没脸过。被自己的女儿,弄得这样难堪。 “嬷嬷,明个儿就请了媒婆入府。” 说罢,不顾谢云菀眼中的委屈,一字一顿道:“你既然觉得我让你脸上无光了,那么,也不必留在京城了。老话说的好,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日后,两不相见,也省了些烦心事。” 65.帖子 翌日, 永宁胡同的李大媒婆果然入府了。 凤昭院里,谢元姝坐在贵妃椅上, 正指挥着底下的人采摘葡萄。 这熟透的葡萄, 远远瞧着就仿若晶莹剔透的玛瑙一般,看着这般硕果累累,谢元姝的心情也格外的好。 她微微勾勾唇角,笑着道:“去拿了红木雕花食盒来,给各院都送去一些。” 芷东笑着点头,拿帕子轻轻擦了手中刚采摘的葡萄, 递给自家郡主,“郡主, 今年这葡萄长的是格外的好, 这可是个好兆头呢。” 谢元姝笑了笑,伸手接过,正在这时,有丫鬟过来回禀,“郡主,听说大太太请了永宁胡同的李大媒婆入府,这会儿人已经到了沉香院了。” 谢元姝有些疑惑的看向芷东。 昨个儿大嫂撂了那番话, 可她原以为,大嫂不至于这般心急。 芷东低声回禀:“奴婢听说,昨个儿大姑娘因着表姑娘的事情, 言语间失了避讳。说什么表姑娘不过是续弦, 何以给她那么大的体面。大太太听了这话, 当即脸色都变了。” 谢元姝听了,冷哼一声。心道这谢云菀真是蠢到家了,她暗地里对宝桐失了恭敬,这大太太许还念着些母女情分,可她竟敢因为宝桐是砚青续弦之事在大太太面前口无遮拦,这根本就是生生打了大太太的脸面。 也难怪,大嫂会这般沉不住气,今个儿就叫了媒婆入府。 芷东见她脸上的神色,低声道:“奴婢听说,大太太已经不准备把大姑娘留在京城了。” 对于这消息,谢元姝倒也不觉诧异。只是挺心疼她这大嫂的。 她这些年小心谨慎,做事再周全不过。偏偏,生了这样不知所谓的女儿。一次又一次,让她进退两难。这次,更是让她直接下不来台。不用想,大嫂这次是彻底寒了心了,否则,怎么可能会让这嫡亲的女儿外嫁。 这般想着,她看着芷东道:“把方才采摘的葡萄给大姑娘也送去一些。” 芷东心下微微有些诧异,不过并未道出这疑惑,低声应诺。 没一会儿,芷东便回来了,只是,手中多了道拜帖。 不待谢元姝开口问,她便笑着回禀道:“郡主,方才恰巧遇到大皇子身边的长随过来给您送帖子,奴婢就顺手接了。” 说着,顿了顿,又道:“听说皇上昨个儿把城北固巷胡同的宅子赐给了大皇子。” 谢元姝愣了愣,这固巷胡同的宅子,可是去年才修缮过。濒临御河,可以说是个小行宫。记忆中,上一世里,皇上并未给大皇子这样的恩典,而是把东华巷口的另一处宅子给了大皇子。 一边想着,谢元姝一边接过帖子打开,果然,大皇子五日后备了宴席,请大家前去,算是庆祝这乔迁之喜。 谢元姝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想到这一世大皇子有这样的恩宠,谢元姝笑了笑。 芷东见自家郡主心情甚好,笑道:“郡主,这大皇子算是熬出来了,便是年初那会儿,谁又能想到,平日里不受皇上待见的大皇子,会有这样大的荣宠。所以说啊,这潮起潮落,谁又说得准。” 谢元姝确实也有些意外,不过想想这些日子郑皇后作死,如今婳嫔又有了身孕,承平帝这么做,倒也可以理解。 一来,承平帝龙心大悦,随手赏了大皇子也说不准,二来,借此敲打郑皇后,这招平衡之术下来,郑皇后怎么着心里也该有些计较的。 “大皇子性子敦厚,前些年不得皇上欢喜,可近来东宫之事,皇上心中如何能不掂量。这比起一直蠢、蠢欲、动,野、心勃、勃的太子,往日里憨厚愚钝的大皇子,皇上瞧着,不免多了些欢、心。” 芷东点了点头:“是啊,这生在天家,自打出生那一刻起,就是臣子。可随着皇上年岁渐长,儿子太有锋芒太有野、心了,倒失了这父子之情。” 谢元姝细细琢磨着这话,一时间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来。 片刻之后,她也不再多想,迟疑了下,吩咐芷东道:“别忘了给韩家世子爷也送去一些。” 芷东笑了笑:“郡主放心吧,奴婢一定采摘了又大又好的葡萄,给世子爷送去。” 芷东倒不是在打趣自家郡主,在她心里,世子爷两次救过郡主,便是碍着这个,她当奴婢的,也会敬着韩家世子爷。 谢元姝却不由有些羞涩,只是她掩饰的极好,并未叫人察觉出分毫来。 瞅着这时辰,就快要到午膳的时间了,她想了想,决定今个儿陪母亲一起用午膳。 鹤安院里,凤阳大长公主殿下知道她折腾了一上午,见她来了,笑着道:“累了没?赶紧喝口茶。” 谢元姝笑着上前请安问好,撒娇道:“都是芷东她们几个在忙活,女儿哪里会累。母亲,这几个丫鬟胆子可大了,女儿想亲自摘几串,都被她们拦了去。母亲可得给我做主。” 撒娇的话逗得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凤阳大长公主也难掩笑意的看着她:“你这说一出是一出的性子,还就该有人在旁劝着你。” 说完,对身侧的褚嬷嬷道:“传我的话,赏凤昭院侍奉的下人们各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这可相当于大半年的收入了,芷东也颇为意外,忙笑着磕头道:“谢殿下赏赐,便是没这银子,奴婢们也会一如既往尽心尽力侍奉郡主的。” 一句话,说的凤阳大长公主更是眼中充满喜色。 谢元姝笑着亲手剥了粒葡萄递给母亲,缓缓道:“方才大皇子给我下了请帖,皇上把城北固巷胡同的宅子赐给了大皇子,这五日之后就是乔迁之喜,到时候,可不定多热闹呢。” 凤阳大长公主方才也闻着这消息了,暗暗叹息一声:“皇上到底是老了,心思更重了。不过也算是一桩喜事,大皇子毕竟是皇家子嗣,没得向往日一样,处处受人冷眼。” 说着,凤阳大长公主拉了女儿的手,感慨道:“都说这紫禁城风起云涌,这些年,我冷眼瞧着,还以为也就这样了。没想到,这半年里,就有了这么大的变数。” “且不说大皇子出宫建府一事,就那婳嫔肚子里的孩子,若真的是个皇子,这历来哪个不爱幼子,到时候,皇上不得乐坏了。” 谢元姝当然不可能告诉母亲,婳嫔肚子里的确实是个皇子。 她笑着开口道:“不管如何,东宫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稳若金汤了。皇上心里有了计较,这之后,更怕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瑶光院这边,谢云菀本就因为母亲请了李大媒婆入府面儿上挂不住,这会儿,看着谢元姝特意差身边的丫鬟送来的葡萄,心底别提有多膈应了。 谢元姝这么做,不过是故意看她的笑话罢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 伴雪见自家姑娘满脸羞恼,心底暗暗叹息一声。那日,她在凤昭院昏厥过去,被人抬回来之后,她直到这会儿想起来都后背一阵寒意。 要说郡主自幼被大长公主殿下娇宠着,往日里,办事也未有那样的手段,可那日,面上虽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可落在她眼中,竟然比执掌中馈这么些年的大太太都要难以应付。 郡主这样聪慧,姑娘又怎么可能是郡主的对手。 她侍奉大姑娘也有些年了,如今细细品品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心里当真是羡慕郡主身边侍奉的芷东和芷青两个姐姐。她当然不敢妄想自己能和郡主身边的一等丫鬟一样,可哪怕是让她往凤昭院去当个三等丫鬟,她也不想这样跟着大姑娘战战兢兢了。 可这也只是这么一想,她自幼就被指来大姑娘身边侍奉,又有哪里能容得下下她。一个不好,反倒是落得背叛主子的境地。 所以,在她看来,姑娘外嫁也没什么不好的。离开了京城这是非之地,没有郡主日日在眼前,姑娘也不至于日日和郡主相较。 如此,总能过个安生日子的。 伴雪沉思着,却听耳侧一阵哽咽,她恍然回神,却不知什么时候,谢云菀哭了起来。 伴雪忙劝着:“姑娘,太太昨个儿说的也不过是气话。便是外嫁,太太还不是得细细相看,又怎么可能故意给姑娘没脸。您怎么说也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您若是嫁的不好,太太也落个没脸,不是?” 谢云菀冷哼一声:“我知道,母亲是打了主意让我离开京城了。可我自幼长在京城,才不要去别处。这天底下,哪里能比得过京城的繁华。” 伴雪迟疑了下,缓声道:“姑娘,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您何必钻这个牛角尖呢?虽说是外嫁,可您可是忠国公府长房嫡出的姑娘,不管入了哪家的门,哪个敢给您脸色瞧。这人的日子是要自己过的,到时候许比留在京城还要舒心自在呢。” 谢云菀气的一脚朝她踹去,“糊涂东西!连你也敢来糊弄我了?你以为我是个蠢的,轻易就能信了你这些蛊、惑之言?” 伴雪忍着痛,知道自己不好再多说什么。 谢云菀却如何能这样坐以待毙,暗暗道,不可以,我绝对不会离开京城的。 66.等待 沉香院 纪氏遣阮嬷嬷送了李大媒婆离开, 缓缓拿起桌上的名单,暗暗叹息了一声。 没一会儿,阮嬷嬷便回来了。 见自家主子眉头微蹙,她缓缓道:“太太,奴婢跟随您身边这么些年, 如何能不知道太太的心思。奴婢更知道, 太太再动怒,也不会故意拿捏大姑娘的婚事。” 她在纪氏跟前伺候这么些年, 方才经李大媒婆那么一拜访,她知道, 太太是很满意李大媒婆说的那些人选的。虽说是外嫁, 可这些儿郎也都是顶顶优秀的。 有忠国公府这个娘家,大姑娘只要不作死, 嫁过去之后日子过得不会比勉强留在京城差。 只是这蓟州总兵的嫡子,陕西巡抚嫡次子, 山西布政司右参政的庶长子,太太不知更中意哪一个。 仔细说来,这几个虽不在京城,但比起云贵辽东之地, 也算不得远嫁了。日后,也不是没有回京探亲的可能。 纪氏心中却是有些不好选择, 沉思良久, 她看着阮嬷嬷道:“那孽障做了那样的事情, 我这心里就是再为难, 也不好去探殿下的口风。便是老爷那里,我也得斟酌些。依着嬷嬷的意思,你觉得哪家合适呢?” 这事儿怎么能轮得到阮嬷嬷做主,她虽侍奉太太这么些年,主仆情分不同。可姑娘外嫁若是过得不好,届时,太太心底如何能不和她生了嫌隙。 她这些年能陪伴太太身边,靠的就是不僭越,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以,她轻笑道:“太太,您可难住奴婢了。要奴婢看,这三个人,倒也不比京城那些世家子弟差。虽不是勋贵,可大姑娘因着郭家二公子之事,想要进勋贵之门,怕是也难。” 纪氏点点头,感慨道:“是啊。” 说罢,顿了顿,又道:“这蓟州总兵的嫡子,我瞧着倒是合适。只是,这冯家也是行伍出身,蓟州又是九边重镇,以我们谢家的地位,把嫡长女嫁过去,会不会惹了皇上疑心?” 阮嬷嬷方才倒没有想到这茬,心下一紧,道:“太太的顾忌,倒也不无道理。也是奴婢迟钝,方才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有这样的顾忌,纪氏自然是不会让谢家担这个风险的。 所以,就剩下另外两家了。 只是,这陕西巡抚嫡次子并不是初娶,而是要续弦。唯一欣慰的是,他并未有子嗣。房中,也唯有任何通房妾室。从这点来看,这孩子倒是个忠厚之人。 所以,比起山西布政司右参政的庶长子,她此刻心中更中意陕西巡抚侯家嫡次子侯弘安。 看她意味深长的盯着名单上侯家公子的名字,阮嬷嬷心下如何能不知道,夫人是选中了这侯家儿郎。 她笑着开口道:“太太满心替大姑娘打量,大姑娘定会体谅太太的良苦用心的。” 纪氏听了,却自嘲的笑了笑:“ 她那样的性子,掐尖要强,昨个儿那番话,我不敢想她会体会我这当娘的苦心,就怕她觉得我这是故意在折辱她。” 阮嬷嬷摇了摇头:“大姑娘若那般想,便是辜负了太太。太太也不必太过伤心。左右,您这当母亲的,没有半分对不起大姑娘。” 纪氏听了,不由暗暗叹息一声:“这事儿先别声张出去,我找时间,先问问老爷的意思。等老爷点头了,到时候再去回禀殿下知道。” 即便纪氏不说,阮嬷嬷也是晓得这个厉害的。 只是,她觉得这事该不会有太大的变数的。自从大姑娘一次次做了糊涂事,老爷哪里还会关心大姑娘的婚嫁。要她说,这侯家公子再合适不过了。 等到这日谢敬下朝回府,纪氏便把这事说给了他听。 谢敬听她说舍弃了蓟州总兵的嫡子反而选了陕西巡抚嫡次子,有些意外,可心底到底是觉得她办事周全。 看着他的神色,纪氏心中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因着那孽障的事情,老爷多少是和她有了些嫌隙,她办事更是战战兢兢的。好在,今个儿这事,她是办周全了。 谢敬看她眼眶微红,暗暗叹息一声,抓了她的手,道:“你能想到把蓟州总兵的嫡子排除在外,这内宅之事,我如何会不放心交在你手中。” 老爷难得的夸奖让纪氏脸上微微有些羞涩,按说她这个年纪了,也鲜少会这般。 谢敬却是哈哈一笑,“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瞅着合适的时间了,和母亲说一声。” 纪氏点了点头:“妾身只盼着她能懂事些。” 不过她也只说了这么一句,她知道老爷是彻底厌弃了嫡女,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提及了这几日大少爷院里修缮之事来。 谢敬一个大老爷们,自然没什么意见:“你看着办就好。这些日子砚青在密云大营,等他回府,瞧着这些变化,定会感念你的用心的。” 纪氏作为续弦,这些年能得了大少爷的尊敬,盖因她确实是实打实的替他考量。从来都不会玩那些弯弯绕绕。 “大少爷自小就懂事,孝顺。妾身说句僭越的,在妾身眼中,和自己生的也没两样。” 谢敬拍拍她的手,“你呀,等张罗完砚青的婚事,菀丫头的婚事之后,也该替老二相看起来了。” 提及二少爷谢少远,纪氏笑着道:“是啊,老爷说的是。他也到这个岁数了。时间可过的真快,妾身还记得当年嫁入国公府,就怕行差踏错。没想到这么快,几个孩子都要婚嫁了。” “只是这少远一心都在科举上,怕他是会觉得有些早。” 谢敬缓缓道:“先相看着,也不是马上就要大婚。他一心读书,我这当父亲的,自然也是支持他的。” “我们谢家虽然以军功起家,又算得上是勋贵,原不必走科举这条路。可少远这孩子,自幼就是读书的好料。要我看,日后是有大前程的。” 纪氏也欣慰的点了点头。 大少爷日后是要袭爵的,少远能避之锋芒,专注科举,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有了和谢敬这番谈话,翌日一大早,纪氏便往鹤安院去回禀了凤阳大长公主此事。 谢元姝,二太太,二姑娘正陪着凤阳大长公主聊天。 听纪氏这么说,大家都不免有些意外。 昨个儿纪氏请了李大媒婆入府,大家都是知道的。可没想到,纪氏这么快就挑中了人选。 尤其听说纪氏没有选蓟州总兵的嫡子,反倒是选了陕西巡抚嫡次子,凤阳大长公主看着她的目光,别提有多满意了。 心中忍不住感慨道,这纪氏,是个规矩的,也是个顾大局的。 不枉这些年她这样抬举她,更不枉她这些日子,仍然给她体面。 谢元姝也有些惊讶,可是,依着她对谢云菀的了解,她必定是不愿的。 她本就不愿意外嫁,如今,纪氏又舍弃了蓟州总兵的嫡子,反倒是选择了陕西巡抚嫡次子。谢云菀心中想必更是不平。 何况,这陕西巡抚嫡次子,娶的还是续弦。 谢元姝当然不会觉得大嫂这是因为那日谢云菀口无遮拦而故意给谢云菀没脸,可她不这么想,不代表谢云菀不这么想。 她那般争强好胜,必定不会甘心纪氏这样的安排的。 可这个时候,她也不好说什么。 凤阳大长公主笑着道:“既然有了人选,那便让媒人好生张罗着。” 纪氏知道殿下不欲再多说谢云菀的事情,恭顺的点了点头,便转开了话题。 又说了一会儿话,大家才散了,独谢元姝偎依在母亲身边,感慨一句:“母亲,大嫂能有此举,也不枉您这么些年给她体面。” 凤阳大长公主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浅浅笑道:“只要她脑子清楚,对于菀丫头的事情,我会睁只眼闭只眼的。届时她出嫁,我这当祖母的也会拿了体己给她添妆。” 谢元姝却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依着她的直觉,谢云菀又怎么会甘心给人当续弦。 可心底这么想,她也不好再扰母亲烦心,便没开口提及此事。 安排了大姑娘的婚嫁,凤阳大长公主不免提及女儿和陈家世子爷的婚事来。 只见她掐掐女儿的脸颊,笑道:“这明年,你也要及笄了。陈家老夫人虽未急着让你这孙媳妇进门,可娘心里如何能不知,她这是在揣摩我的心思,所以才没开这个口。” “可你迟早是要出嫁的,我能多留你一日,留你一年,还能当真一辈子让你承欢膝下不成?那样,你不得拖成老姑娘了。” 谢元姝撇撇嘴:“那怕什么?老姑娘就老姑娘了,便是成了老姑娘,女儿也是母亲的掌上明珠。” 一句话更是逗得凤阳大长公主笑了出来,只是这笑过之后,她不免开口试探道:“我听说那日皇上杖毙柳家公子,陈家世子爷往府邸来,气冲冲的从你屋里出来。你和母亲说说,你和陈家世子爷到底是怎么了?这往日里你对他百依百顺的,怎么这些日子,瞧着竟然是故意在使小性子。” 谢元姝心中冷哼一声,可面上却不敢流露出太多来。她不想惹母亲担心。 其实,自打她重生,她绝对不会嫁到定国公府的。可她也不愿意轻易就放过定国公府。 陈延之自幼就被请封为世子,这些年,可谓是顺风顺水。 她其实不是没有能耐早早把那丑事闹开,给陈延之没脸。可这样,她如何心甘。 比起陈延之和那傅锦有私情之事,只有等那李氏的瞒天过海,戳穿开来,对陈家才是最重的一击。 她和陈延之的婚事虽说不是御赐,可皇上宠着她,陈延之若只是单单爆出和傅锦的丑事,外人也只会唏嘘几句,觉得他不懂事,甚至还会有人说,是她郡主之尊,锋芒毕露,陈延之压力重重,才不免一时糊涂。 可李氏敢欺上瞒下,敢和上一世一样,那性质便不一样了。 到时,母亲震怒,几位哥哥也不会饶过陈家这样的瞒天过海。 就是皇上,即便碍着陈家是大皇子的岳家,不会真的对陈家下狠手,可陈家势必也是一落千丈,成为京城的笑柄。 届时,傅锦这原先的白月光,朱砂痣,还会让陈延之一如往日的倾心吗? 他本是天之骄子,可能碍着骄傲,碍着年少轻狂,贪恋一时的温柔,可等到一切都被戳穿,陈家落得进退两难的境地,他的骄傲,难道不会让他生了悔意。 有谢家在,傅锦即便给她生了儿子,也不可能坐上陈家世子夫人的位子。可整个京城,包括京外,出了这样的丑事,但凡是明眼人都不会去让自己的姑娘趟这浑水。 陈延之不是瞧不上和谢家的联姻吗?届时,她就要让他看看,什么叫做孤助无援,什么叫做颜面扫地,等大家对他避之不及,对他指指点点,他还能和以前一样,觉得傅锦是他心头的白月光? 而有了这事,他即便早早被请封为世子,有谢家在,又有皇上对她的偏宠,他想等定国公百年之后袭爵,那更是痴心妄想。 不用想,等到事发那一日,陈家其他几房,能没有别的心思?不会想着取而代之? 便是陈家的长辈,若是个聪慧的,也不会让陈家一直困在这样的僵局中。 毕竟,比起舍弃陈延之这个嫡长孙,定国公府日后的出路,才是重中之重。 67.回信 “母亲, 您便别胡思乱想了,女儿是那样的人吗?又怎么会故意找陈家世子爷的茬?” 一句撒娇的话让凤阳大长公主多少缓和了神色, 笑道:“母亲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害怕母亲再继续这个话题, 谢元姝便借口自己乏了,想回去小憩一会儿,就退下了。 凤阳大长公主看她离去的背影,却是眉头微蹙。 她年岁老了,眼睛却没瞎, 脑子也不迟钝。她如何看不出, 女儿待陈家世子爷, 到底不如从前了。 褚嬷嬷知道自家主子心中在担心什么,她也算是看着郡主长大的,斟酌了下, 她还是开口道:“殿下, 这儿孙自有儿孙福,且看看吧。郡主虽说自幼就和世子爷有了婚约,可若到头来, 郡主并不见欢喜,这事儿依着老奴的意思,还是得从长计较的。” 褚嬷嬷确实是在偏袒谢元姝,她知道这自幼的婚约不是说毁就能毁的。可比起郡主的一辈子的幸福,其他又算的了什么。 殿下四十五岁高龄生下郡主, 自幼就把郡主捧在手心, 可不是让她到头来忍了委屈的。 何况, 老国公爷当年去的早,若老国公爷在天上看到郡主不开心,如何能瞑目。 褚嬷嬷平日里再是稳重不过,言语行事也从未有过任何的差池,她此刻能说出这番话,凤阳大长公主如何不知,她是真的在替幼姝着想。 顿了顿,她暗暗叹息一声,道:“嬷嬷既然这么说,那必然也察觉出郡主和世子爷之间的异常了。这之前,我们还能骗自己说是幼姝小孩子心性,许也只是两个孩子闹孩子脾气。可我方才瞧着,幼姝像是藏了心事儿一般。” “这孩子,和我这当娘的,有什么不能说的。心里若是不如意,也该叫我知晓。说到底,当年那桩婚事,是我替她做主,也是有些仓促了。” 褚嬷嬷宽慰她道:“郡主最是孝顺,又怎么肯让殿下跟着担心。郡主许还拿不定主意呢。可老奴看得出,郡主行事不会没有章法,我们也不必为着这事儿逼郡主。” 凤阳大长公主肯定是不可能在婚事上让女儿受任何委屈的。 即便是谢家主动退婚,她也不会为了两家的名声,碍着和陈家老夫人的情分,有任何的犹豫。 这边,谢元姝回了凤昭院。 方才母亲开口试探她,她知道,母亲隐隐察觉到了些什么。 所以,回来的路上,她是满腹心思。 芷东跟在她身后,也一路沉闷的回了屋。 芷青见郡主眉头微蹙,疑惑的看了芷东一眼。 芷东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清楚。 谢元姝懒懒的靠在金丝如意纹大迎枕上,不愿意再去回想上一世的事情,可越是控制自己不去想,脑子里就越乱。 为了不让自己再继续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中,她猛的坐起身。 芷东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小声道:“郡主,您便是再动怒,也得注意着身子。” 正说着,有小丫鬟进来。 看她手中的檀木雕花匣子竟然和上一次韩砺送她西北话本时的匣子颇为类似,谢元姝会心一笑。 她猜测的不错,确实是韩砺又寻来了新的话本。 丫鬟恭敬的把手中的东西呈上前,芷东见自家郡主眼中的笑意,也忍不住逗笑道:“这韩家世子爷打发人来的倒是时候。” 谢元姝笑着打开匣子,里面果然放了五本话本。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笺。 韩砺在信中大赞她送来的葡萄格外好吃,还问她是那个品种的葡萄,若是可以,他也差人往西北镇北王府的院子种些。 谢元姝看着这话,有些啼笑皆非。 可下一瞬,又觉得韩砺这说颇有些意有所指。 她院里的葡萄好吃,他就要差人往西北镇北王府的院子中也种些,这家伙怎么丁点儿都不按照常理出牌啊。 他不该感谢她之后,辗转说些这几日的事情吗?怎么偏偏写这样引人遐想的话。 这么想着,谢元姝的脸颊不由有些微微泛红。感觉到自己的异常,她拿着信笺的指尖都微微有些颤抖了。 许只是自己多心了呢。 韩砺或许真的觉得这葡萄好吃,才有此言呢? 毕竟西北虽不算是莽荒之地,可那久旱之地,即便是有葡萄,应该也没有京城的香甜吧。 芷东看自家郡主一会儿羞恼一会儿低笑的样子,心中诧异不已。 这韩家世子爷当真是对郡主的脾气,每次差人送东西或者写信来,总能让郡主变得格外的生动。 整个人似是朝气焕发一般。 当然,还有那难以掩饰的小女孩心性。 要知道,这样的郡主,便是之前和世子爷两小无猜那会儿,也未有过的。 郡主当年虽追着陈家世子爷身后跑,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并不知事。 郡主难道是喜欢上韩家世子爷了? 想到这个,芷东被自己这个想法惊的直接愣在了那里。 她自幼侍奉郡主身边,可不就盼着主子好。自从那日陈家世子爷拂袖而去,她心里其实是瞧不上陈家世子爷的。觉得陈家世子爷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再没往日的半分风度。 他若待郡主有半点心思,也不该那般待郡主。 而更让她诧异的是,郡主竟然丝毫都没动怒。他那般无礼,郡主竟然还能笑出来。可见,这只有一个理由来解释,那便是郡主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当然,她除了暗暗在心中揣摩,在郡主和别人面前是半个字都不敢多说的。 也是今个儿见郡主那般神色,她才又忍不住琢磨起来。 韩家世子爷虽如今在京城为质,可毕竟是镇北王府的嫡长孙,皇上留他在御林军,可也未必就能真的控住他。 毕竟,皇上不顾及别的,也该顾及镇北王手中的数十万精锐。 所以,从身份上来说,韩家世子爷配的上自家郡主。 而且韩家世子爷人也生的俊俏,许因为常年在西北跟着镇北王征战的原因,人更显气势,给人的感觉更为内敛。这比起陈家世子爷一个文弱书生,可好多了。 更重要的是,韩家世子爷能次次逗得郡主开心,次次送来的东西都能让郡主嘴角止不住勾起笑意。 只冲着这点,她其实挺看好韩家世子爷的。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韩家远在西北,郡主却自幼长在京城,又是殿下的老来女,郡主即便肯,殿下又如何舍得郡主远嫁。 “去拿笔墨纸砚来。”谢元姝的话猛的把芷东从神游九霄中拉了回来。 芷东敛神忙去备了笔墨纸砚。 “葡萄虽种在我院中,可我都是院中的小厮打理的,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品种。你也好生有趣,我院中的葡萄好吃,你就要种在西北镇北王府院中,我院中若是有桃树和草莓,你也要种在西北不成?” 写着写着,谢元姝咯咯笑了起来。 这往日里,她也不是没有给韩砺回过信。可哪一次,都没这次这么逗趣。 她身份尊贵,信中虽不至于一板一眼,却也从未像今天这样过。 可她却并不准备改,左右不是她引起这个话题的,即便是这信看着滑稽,也是他先招惹她的。 待谢元姝写完,芷东早备好了信封呈上前。 谢元姝接过,亲自装进去,封了口。 等到芷东安排人把信笺送出去,谢元姝嘴角的笑意还未消失。 只要一想到他竟然这么幼稚的问她葡萄的品种,她就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毕竟上一世,除了五岁那年他救了她,之后每年万寿节,千秋节随镇北王入京,她和他接触并不多。所以,在她眼中,他虽说不是不苟言笑之人,但也不好亲近。 更别说,他还有本事打入紫禁城,坐上那个位子。 所以,因着这个,这一世谢家虽和韩家结盟,她虽和韩砺有数次接触,她都不自觉的带着防备。 可今日,她却感觉自己没了这样的防备。 正思寻着,有丫鬟回禀说二姑娘过来了。 二姑娘自打和穆家定了亲事之后,这些日子,便拘在屋里做女红。平日里,除了往鹤安院去请安和谢元姝这里聊天打络子,鲜少往外头去了。 方才,在鹤安院,听闻大伯母有意把大姐姐指给陕西巡抚嫡次子,谢云萱心头虽然诧异,但当时也不好多说什么。 回了二房之后,她心中到底是觉得有些不安,迟疑了下,还是往凤昭院来了。 见她来了,谢元姝笑着招手让她坐在身边。 “小姑姑,大伯母是真的打算让大姐姐外嫁吗?我原先以为,大伯母只是……” 说着,她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谢元姝如何不知她想说什么,噗嗤笑了出来,“你是想说你大伯母不过是做给大家看的吧?” 谢云萱不说是,也没说不是。 不待她再开口,谢元姝安抚她道:“她便是外嫁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之前和魏家结亲,是她自己不愿,你切勿因着这事儿,觉得心中对她有所亏欠。” 谢元萱倒也没有这样为难自己,可多少还是有些许的不安。 这会儿,听小姑姑这么说,她顿时豁然开朗,笑着道:“小姑姑说的是,萱儿谨记在心。” 68.乔迁之喜 又说了一会儿话,谢元姝便随口提及几日后往大皇子府邸去的事情来。 “你这些日子拘在府邸, 想必也闷坏了。不如那日随小姑姑一同前往。” 谢云萱迟疑道:“小姑姑, 我去合适吗?” 谢元姝笑着挽了她的手:“你是我们谢家嫡出的姑娘, 有什么不合适的。何况, 你又没有跟着别人去,而是跟着小姑姑我。” 说完,又笑着道:“如今的大皇子府邸之前可算得上是皇上的小行宫,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话音刚落, 谢云萱羞红了脸急急道:“我去。” 很快,就到了大皇子府宴请之日。 用过早膳之后,谢元姝便携了谢云萱出府了。 大皇子宴请诸人,除了女眷,谢家的几位公子爷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外头, 马车一大早就备好了。 谢元姝和谢云萱相继上了马车,等两人坐定,谢云萱小声道:“小姑姑, 方才往鹤安院请安,没有见着大伯母。今个儿这样的日子, 大伯母竟然没有露面,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事?” 谢元姝眉头微蹙, 也没瞒了她:“菀丫头知道你大伯母准备把她许给陕西巡抚嫡次子做续弦的事情了,一大早就找你大伯母去闹腾了一场。” 谢云萱听了, 除了深深的感慨之外, 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她心中虽然不喜谢云菀, 可这样的事情,她也不好暗中看笑话。 很快,马车就到了城北固巷胡同。 谢家马车到了的时候,已经有数辆马车在停在巷里了。 看着外头的热闹,谢元姝心中一叹,这京城果然惯是迎高踩低之人。往日里,大家对大皇子是避之不及,如今,倒齐齐过来凑这热闹了。 等谢元姝下了马车,大皇子妃和大皇子早就在门口恭迎了。 她虽年岁小,可毕竟辈分摆在那里,今个儿大皇子邀请之人,都是京城一些世家子弟,功勋之子,并未有朝臣。所以,谢元姝可以说是在场最尊贵的人了。便是太子,见了她也得尊称一声姑母。 相比大皇子的敦厚,大皇子妃陈敏见谢元姝的马车一到,便笑着亲自扶了她下马车。 谢元姝笑着看她一眼,虚扶了一下,下了马车。 简单的寒暄之后,一行人便往内院走去。 今个儿这样的大日子,女眷自然是由大皇子妃招待。一边走,她一边笑着对谢元姝道:“姑母,我亲自备了您最爱喝的太平猴魁,一会儿您尝尝,味道可正宗?” 上一世,谢元姝未出嫁前,因为一心倾慕陈延之,待大皇子妃也极其好。从不以长辈自居。 可重活一世,和陈延之的那些嫌隙,让她再也不可能像往日那样。 大皇子妃自然也察觉到了。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笑着又道:“一会儿莹丫头也会过来,我记得往日里姑母爱和莹丫头一起摆弄那些花花草草,赶巧这后院有几株玉兰和芙蓉,姑母不嫌弃的话,要不要一会儿去看看?” 谢元姝看她一眼,并未回她这个话,反倒漫不经心飘下一句:“往日里陈莹和傅家姑娘可谓是形影不离。怎么今个儿听你这话,傅家表姑娘并不准备前来?” 一句话问的大皇子妃有些莫名其妙。 这傅锦不过是寄居府邸的表姑娘,碍着二婶的关系,她当然也不会故意给她没脸。今个儿这样的日子,她也想让小姑娘来凑个热闹的。 可母亲却说,二婶前些日子身子抱恙,傅锦感念姨母这些年照拂,亲自提出要往城西的小寺庙抄经念佛,替二婶祈福。 按说,这丫头有这个孝心就可以了,怎么还真的兴师动众的就往小寺庙去了?对于这个,陈敏心中微微也有些疑惑,可也并未多想。 自打皇上许大皇子出宫建府,她就忙上忙下的,哪里还会把心思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表姑娘身上。 这会儿听郡主这般问,她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回禀道:“白氏前几日病了,锦丫头便自请往城西的寺庙抄经诵佛,也难为她一片孝心。” 闻言,谢元姝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她紧紧攥了手中的帕子,心中冷笑一声,果然她猜的不过,这一世,她故意冷着陈延之,傅锦也比上一世早早就有了身孕。不用想,这事儿肯定是被李氏知晓了。 而李氏也如同上一世一样,耳根子软,不想落得和儿子生了一辈子的嫌隙,想出了一招瞒天过海。 见谢元姝的神色,陈敏心中突然有些不安。她瞧着郡主并未动怒,甚至嘴角还带着笑意,可也不知为什么,她总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大皇子妃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迎着谢元姝进了屋。 丫鬟们恭敬的上了茶,谢元姝见陈敏战战兢兢的样子,也无意为难她,笑着接过茶,轻抿一口,赞道:“这茶若是我没记错,该是今年靖南王府进贡的新茶,定是皇上赏给大皇子的吧?” 一句话听得大皇子妃瞬间满脸的笑意,“正是父皇前几日赏的。” 大皇子妃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她还能有这样的福气。她早些年就想着出宫建府,可父皇一直都不松口,宫中又有郑皇后在,她的日子过得是胆战心惊,尤其是生了皇长孙之后,更别提多小心谨慎了。 是以,对于今天这样的荣宠,她再没什么不满意的。 她觉得这次连老天爷也在帮她,还有宫中如今的婳嫔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来的太是时候了,她就盼着婳嫔娘娘肚子里是个小皇子,这样,皇后娘娘也该转移视线,不再这样日日盯着大皇子了。 “郡主,大皇子妃,萧家郑家几位姑娘过来了。” 丫鬟恭敬的回禀声把陈敏从晃神中拉了回来,今个儿是难得的大喜事,她给京城有脸面的贵女们都下了请帖。 萧瑗,郭蓁,郑淼,哪一个不是一顶一的贵女。而未来的太子妃顾氏,因为即将到来的东宫大婚,这些日子拘在屋里备嫁妆,她也不好冒失的去给顾氏添这个麻烦。 至于惠安和宁德两位公主,惠安公主因为恭妃娘娘身子微恙,没能前来。而宁德公主,根本就是狂妄至极,碍着有郑皇后偏宠,早以嫡出公主的身份自诩,根本是故意不给她这面子。 说话间,有丫鬟引了萧瑗几人进来。 众人恭敬的给谢元姝请安,又相互见了礼。 谢元姝知道大皇子妃是个做事周全的,早就料到萧瑗会来。可即便早有这个心里准备,看着萧瑗时,她还是忍不住笑着拉了她的手,“瞧你看着都瘦了一些,这虽说几个月之后就要大婚,免不了备嫁妆,可除了大婚那日用的鸳鸯枕头,还有给砚青的鞋袜,其他找绣娘做就好。” 萧瑗知道郡主是心疼她,笑着点了点头:“郡主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 众人知道萧瑗自幼和郡主交好,两人不是姐妹胜似姐妹,也没表现出惊讶来。 只心中还是忍不住感叹,萧瑗是个有福气的。自幼陪伴郡主身边,最终给自己谋了一个大好前程。 唯陈家二姑娘陈莹,心情复杂的看着谢元姝。 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谢元姝似笑非笑的看向陈莹。 四目相对间,陈莹只感觉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她虽强撑着,可仍然能感觉自己牙齿都在打颤。 而这一切,都要怪傅锦那小贱人。 她怎么敢?怎么敢做出那样的丑事来? 她不由回想起前几日的事情来。 母亲因为得知傅锦怀有身孕晕了过去。等到醒来,若不是杜嬷嬷拦着,就要闹腾到二婶跟前去。 杜嬷嬷拼尽全力的劝着李氏:“太太,这个时候,您可万万不能失了分寸。奴婢知道您气不过,恨不得直接杀了二太太。这若不是当年二太太把表姑娘带到府邸,也不会生了这样的丑事。” “可您为了逞这一时之气,就不怕惊动了老夫人。到时候,这件事情如何还能善了。世子爷虽自幼就被请封为世子,可出了这样的事情,难道太太就不怕因为自己的鲁莽,让这事情更无转圜的余地?” 杜嬷嬷的话到底是让李氏镇定下来,她有几分后怕的看着杜嬷嬷,许久才道:“是啊,这个时候,最是乱不得的。” 见她静下心来,杜嬷嬷平缓了语气,又低声道:“太太,您缓个两日,再如往日一般找二太太去打叶子牌。到时候关起门来,您再和二太太细细掰扯此事。二太太是个明事理的,断然不会护着那小贱人的。” 陈莹在一旁听着这话,都要吓呆了。 她虽说年岁小,可也并不是不知事。要她说,这件事情原本就是哥哥做错了,承担了就好,可她瞧母亲和嬷嬷的话,竟然是想要瞒下此事。 可怎么可以这样呢? 郡主那般骄傲,怎么能受这样的奇、耻大辱。 可她一个养在深闺未出阁的姑娘家,即便心中震惊,又能够说什么。 何况她也很害怕,郡主身份尊贵,谢家又以军、功起家,连皇上都格外的娇宠着郡主,这事情若是败、露,陈家即便是大皇子的岳家,难免不会获、罪。 自己还未出嫁,还未议亲,若陈家落败,她又该怎么办? 为什么哥哥做的错事却要自己来承担? 不要,她不要这样。 69.违制之物 谢元姝见陈莹这样子, 心中忍不住冷笑。可她也知道, 这事儿也怪不得陈莹,她年岁又小,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选择瞒着自己,这其实也无可厚非。 这么想着,她淡淡一笑,便和萧瑗低声说起话来。 听说大太太竟准备把大姑娘许给陕西巡抚侯家嫡次子侯弘安,萧瑗颇为诧异。 她也有些琢磨不透,大太太这到底是做给大家看, 还是真的下了这样的狠心。 谢元姝怎么可能揣摩不到她心中想什么,笑着道:“纪氏这些年恭顺守礼, 何况, 她也不会不知道, 依着谢云菀现在的处境, 勉强嫁入高门, 也未必就能真的如意。而且,前几日谢云菀和纪氏偶有口角,在纪氏面前失言, 纪氏给大哥做续弦这么些年,阖府上下谁敢因此而不敬她。偏偏被自个儿女儿给打了脸, 纪氏怎么可能心中一点嫌隙都没有。” 听了这话, 萧瑗脸色都变了。 这谢云菀也太不知规矩了吧, 怎敢这样给大太太没脸。 谢元姝看她眼中惊讶, 冷笑一声,“所以纪氏给她选了这门婚事,也不算委屈了她。她不是瞧不起你给砚青当续弦吗?如今,她自己也即将嫁给侯家公子,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又闲聊了一会儿,大皇子妃便上前笑着招呼大家往水榭去用膳。 众人簇拥着谢元姝出了屋。 萧瑗轻轻拽了拽谢元姝的袖子,低声耳语道:“方才屋里人多,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可郡主方才可瞧见屋里摆的那累丝镶红宝石蟒纹香炉还有那貔貅黑漆屏风,这些东西可是皇上才能用的,便是太子殿下的东宫,用了这样的东西,若被有心之人参一本,都难逃不臣之心。可大皇子妃却像是丁点儿都没察觉这些违制之物,怎么会这样呢?” 其实不用萧瑗说,谢元姝也察觉出来了。而且,除了刚刚的寝殿中,方才一路往内院来,也有不少违制的地方。毕竟,这里之前可算得上是皇上的小行宫。 可悲的是,大皇子生性木讷,大皇子妃又是庶出的姑娘,虽教养在李氏身边,可到底比不得真正的嫡女,更别说和大皇子大婚之后就在郑皇后手中讨生活,整日战战兢兢,在内宫连串门都鲜有。哪里知道这么多的忌讳。 而且,大皇子不得皇上喜欢,这些年连得力的幕僚都没有,否则,也不至于出了这样的差错。 “大皇子妃又哪里晓得这么多,加之她好不容易盼着出宫建府,正在兴头上,一时失了警惕也是有的。这事儿你莫要声张。皇上既然把这府邸赐给大皇子,不会不知道这点。可他赏了,那便是心中有计较的。你要知道,皇上做任何事情,都喜欢给自己留后路。所以,我们也没必要上赶着戳破。” 听谢元姝这么说,萧瑗的后背一阵凉飕飕的。 这所有人都以为大皇子终于熬出来了,谁能想到,一切并没看到的那样平静。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水榭。 虽说在场的姑娘和少爷们平日里也都熟悉。可毕竟男女有别,大皇子妃也不肯在今个儿这样的日子,落了口舌。所以,便在水榭中用帘子把男女席面隔了开来。 这样,既不影响热闹,也不会失了礼数。 等谢元姝落座,她随意往隔壁一瞥,便看到韩砺一身深紫色团花锦袍,玉树临风,站在一堆儿郎中,竟然格外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谢元姝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和他乌黑的眸子撞在了一起。 谢元姝忙躲开来,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她干嘛要躲。 这么想着,她又抬眸看向他,像是和自己置气一般。 看她这样,韩砺眼中难掩笑意。 见他非但不躲避她的目光,竟然还笑得那么欢快,谢元姝脸颊一红,拿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 萧瑗并未发觉两人之间的互动。她这会儿还处在震惊中。想到这府邸随处可能就掩藏着违制的东西,她就觉得生在天家,或许注定一辈子都战战兢兢。除非登上那个至高之位,否则,只能处处小心。 萧瑗不知道,郡主无意在此事上提点大皇子妃,是因为不想招了皇上的猜忌,还是有别的什么缘由。可她总觉得,郡主之所以如此,和对陈家世子爷的厌恶,不会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陈延之敢做出那样的丑事,郡主之前总说,她知道该怎么做。 如今她冷眼瞧着,郡主这是已经准备动手了。 郡主是绝对不准备嫁给陈延之了,可到时候,郡主会嫁给谁呢?毕竟她自幼就陪伴在郡主身边,萧瑗不由有些担心起郡主的婚嫁来。 她当然知道,有大长公主殿下和国公爷在,绝对不会委屈郡主,自然会精挑细选。可出了那样的事情,虽说是陈家世子爷有错在先,可毕竟也不是好听的事,郡主又身份尊贵,加上柳家公子被杖毙一事,这么一桩桩的事情结合起来,到时候,即便有人有娶郡主的心思,也怕没那个胆色。 在萧瑗看来,郡主不是嚣张跋扈之人,虽被大长公主殿下宠着,可也是知道分寸,顾大局。尤其这次大病痊愈之后,更是像变了一个人一般。睿智,沉稳,她几乎觉得郡主身上都是优点。 可偏偏,这些外人并不知道。 如此想着,萧瑗不觉心中忍不住叹气。 直到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如今谢家和韩家暗中结盟,郡主对韩家世子爷又颇为赏识,韩家世子爷也对郡主有救命之恩。虽两人没有自幼长大的情分,可比起那些,两人之间更多的是缘分。 若是韩家世子爷和郡主能在一起,岂不就好了? 镇北王府手握重兵,一定可以护住郡主。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凤阳大长公主怕不会忍心让郡主离京外嫁。 而且,皇上猜忌心愈发重,又怎么可能让韩家和谢家联姻。这可不是普通的婚嫁那么简单了。 这边,萧瑗心中暗暗叹息,另一边,大皇子妃也偷偷凑近陈莹,小声问道:“二妹,你今个儿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怎么从方才进门到现在,就见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大皇子妃虽说是庶出,可这些年,和陈莹格外亲近。往日里,两人可以说是无话不谈。 可这次,陈莹却犹豫了。 大姐姐是庶出,虽说如今是大皇子妃,可因为郑皇后的关系,皇上对大皇子的不喜,遇事便有些战战兢兢。她倒不是故意想瞒着大姐姐,只是,她不想让大姐姐也跟着担惊受怕。 “大姐姐,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自从皇上下旨允大皇子出宫建府,阖府上下都替大姐姐高兴,就是祖母,这些日子用饭都比往日多呢。我更是替大姐姐高兴,这些年,我知道大姐姐的艰难。所以,想到皇上把这宅邸赐给大皇子,我就兴奋的睡不着觉。想着大姐姐日后,终于能睡个安稳觉,再也不怕宫里有皇后娘娘的眼线了。” 听她这么说,陈敏心中也是一阵感慨,自然不会再有什么疑心。 这时,隔壁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女眷们纷纷侧目。 竟然是诸位公子问及了韩家世子爷有没有婚配?毕竟这个年龄了,即便没有大婚,也该有订婚的人选的。 “实不相瞒,韩某并不着急此事。俗话说得好,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韩某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可近来却又想起另一句话,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就想着许什么时候,能遇到自己钟意的女子。” 众人只当他是推脱之词,毕竟他如今在京为质。皇上又对镇北王府多年心存芥蒂。他的婚事能不能由镇北王府做主,这还是个未知数。 他也就是为了面子上好看,才说出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吧。 大家都是贵族子弟,婚姻可是结两姓之好。还当能和戏曲中一般,能才子佳人,郎情妾意。 众人不着痕迹的目光,偶有的私语,韩砺并不在意。 他笑了笑,视线落在陈延之身上,有些漫不经心道:“陈家世子爷,你可觉得我说的在理?” 陈延之如何能看不出大家对韩砺方才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鄙夷和不屑,他贵为定国公府世子爷,自然也不愿意成为异类。所以,在韩砺这样问他时,他忙道:“韩世子爷还观点,我实在不敢苟同。这娶妻是结两姓之和,发妻更是一辈子陪伴自己,教养子嗣,死后同穴。若只是顾及自己,许到时候会让人看了笑话。” 他原也只是因为心虚,急着撇清,才说了这么一番话。可话音刚落,他却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是啊,今个儿韩砺不过一句随意之言,大家就那般不屑和揶揄。 而他,若他执意让傅锦做他的正妻,毁掉和郡主的婚约,那岂不被众人戳脊梁骨。 他之前满心对傅锦的怜惜,一瞬间就变了味。虽他还是自欺欺人,觉得自己不是薄情寡义之人,自己绝对不该辜负锦娘。可想到自己若落得比韩砺今个儿还不如的境地,他还是忍不住一阵忧心。 70.支招 见他突然变得沉默下来, 韩砺又坏心眼儿道:“今个儿见陈世子爷,似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韩砺比陈延之长几岁,加之又常年随着镇北王征、战,所以浑、身的气度自然不是陈延之这样的京城世家子弟可比的。尤其这会儿,想到他做的那桩丑事, 韩砺的言语间其实隐隐藏着些不屑。 陈延之在他的目光下,心下一阵恼怒。觉得这韩家世子爷当真是讨厌极了。 不过是一个在京为质之人,能不能顺利回西、北还不知道, 他哪里来的自信在这里试探自己。 其实这人最怕的就是比较, 陈延之心中虽瞧不上韩砺,可到底为什么瞧不上,他不敢承认的是, 在韩砺面前, 他多少是有些逊色。而且, 方才韩砺和郡主四目相对间, 也被他不巧瞧了去。他心中, 更是一阵恼意。 “韩世子爷怕是多心了。我哪里会有什么心事。” 韩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也不再为难他。 众人并未发觉两人之间的争锋相对,又笑着喝起酒来。 陈延之心中气闷,席间喝了不少的酒, 谢元姝听着那边的动静,心中一阵冷笑。 这时, 有小厮进来回禀:“大皇子, 太子殿下过来了。” 今个儿大皇子乔迁之喜, 大皇子当然不会忘记宴请太子殿下,请帖第一时间就送往东宫了。 可太子殿下也没个准话,说是届时有时间就来。 方才开席前,大皇子心中也不是没有嘀咕,有些琢磨不准太子到底会不会来。因此,开席比预计的晚了半个时辰。见太子殿下还没来,他私心觉得殿下是不会来了,也不好让众人再等着,觉得他故意怠慢。 可没想到,这才用到一半,太子殿下竟然瞅了这样的时间来。 大皇子心中一颤,拿着酒杯的手都不禁颤了颤。 父皇把这宅邸赏给他,他知道太子对他更为忌惮,更为不喜。如今,若瞧着大家已经用膳用了一半,可不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生性敦厚,待瞧着朱崇的身影,急急就上前道:“我瞅着时辰,还以为殿下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就开席了。” 朱崇见朱恪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压在心头多日的怒火,多少是消散了一些。 就朱恪这唯唯诺诺的样子,父皇给他恩宠又有什么用?那榆木脑袋,还能是自己的对手不成? 众人也相继给朱崇请安。 另一边,谢元姝闻得朱崇的到来,心中不喜,一时间也没了再留在这里的兴致,便说自己有些乏了。 她身份摆在这里,大皇子妃哪里敢拦着,就准备亲自送了她往后院歇着。 谢元姝摇了摇头:“我想一个人走走,你们且聊着,不用在意我。” 见她语气坚定,大皇子妃也不好多说什么。 萧瑗倒也想过跟着她,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谢元姝便笑着对她道:“你这些日子拘在屋里准备嫁妆,难得的遇到今个儿这样的热闹,就多和大家坐坐吧。” 郡主既然这么说,萧瑗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何况,这可是大皇子府邸,有侍卫在,又怎么可能让郡主生了什么意外。 谢元姝缓步往后花园走去,上一世,这府邸是皇上的小行宫,有次元宵节宫宴还设在过此处,所以,谢元姝也还算是熟悉。 她没想到的是,等她才刚到后花园没几步,就听得后面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谁会有这样大的胆子,谢元姝即便不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韩砺见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郡主聪慧,怎么猜到是我的?” 谢元姝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这整个京城的公子哥,哪个有你这样大的胆子敢尾随我。” 韩砺无法反驳,他看的出郡主不是真的动怒,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元姝无奈的摇摇头,转开话题道:“今个儿郑家世子爷郑晟和郑家二公子郑闵都来了,这样的场景,往年倒是少见。” 这郑晟是成国公府的嗣子,不招柳氏待见。如今,郑闵被皇上责罚,伤势才刚刚好,郑晟就补了郑闵的缺,取而代之。这事儿近来不知成了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韩砺也听说过郑家两位公子之间的嫌隙,只是有些奇怪,郡主怎么会突然提及郑家两位公子。 在他眼中,郡主说话做事都是有缘由的,只是,他多少有些琢磨不透。 看他眼中的疑惑,谢元姝缓缓道:“郑晟是成国公府的嗣子,如今得皇后娘娘抬举,得以有这个体面。可他身份尴尬,他如今做的,也不过是替郑闵做嫁衣,皇后娘娘还能真的抬举他这样一个嗣子不成?” 上一世,郑晟就是被柳氏给毒死的。 其实,谢元姝大可以不去理会这人。可谢元姝却觉得,郑晟许可以成为韩砺的一个助力。 郑晟如今得皇后娘娘照拂,得以出入内廷,皇后娘娘绝对不会疑心他。而韩家就是再有能耐,即便宫中有也内应,也断然不可能比郑晟更好用。 虽然上一世韩砺也顺利登上皇位了,可谢元姝还是害怕有变数。 为了安心,她还是不由打起了郑晟的主意来。 如今京城的人许都觉得郑晟沉默寡言,毫不显眼。可谢元姝却是记得,郑晟小时候,柳氏还未有孕生下郑闵时,所有人都说郑晟聪慧,曾经郑皇后更是给他体面入宫给太子殿下做伴读。连当时宫里教书的师傅都说郑晟早慧。 只可惜,随着郑闵的出生,郑晟愈发不显了。可谢元姝却觉得,郑晟只是为了不招了柳氏的猜忌,才故意藏起了自己的聪慧。 这样的人,心里如何甘心。上一世,他苦于没有人从中相帮才中了柳氏的毒、手。可这一世,她若是肯让韩砺暗中招揽他,他想必会乐意的。 就冲着镇北王府在西北的势力,郑晟只要不糊涂,就不会错过这样绝佳的机会。 若能求生,谁想坐以待毙。 见谢元姝眼眸中的意味深长,韩砺再是迟钝也恍惚过来,郡主何以提及郑晟了。 他这次入京城来,宫中确实有个被父王早年就安插了的太监替他效力,那太监姓吴,丝毫不显。比起乾清宫的赵保,坤宁宫的梁禺顺,探听的消息也有限。 他近来也有些苦恼此事。 没想到,郡主竟然想出了这么一招。 实在是太高明了。 他很乐意把郑晟招致麾下,可他有些担心的是,他和郑晟也打过几次照面,瞧着对方并未有太多的存在感,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吗? 听他这么说,谢元姝便把郑晟小时候的事情说了出来。 闻言,韩砺笑道:“若真是如此,那确实是我也眼拙了。不过,也足以证明,这郑家大公子是厉害之人,竟然连我都被骗过去了。” 谢元姝缓缓道:“自打郑闵出生,他就成了柳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自幼聪慧,五岁那年就被请封为世子。所以,也因着这个,柳氏更容不下他。” “想来这些日子,皇后娘娘对他的恩宠,他心中也颇为慌乱。这可是烫手的山芋,他不会不想找一个出路。你这个时候去找他,他一定会知道怎么做的。更会因为自身的退路,而对世子爷忠心耿耿。毕竟,他再没别的选择的。” “有他在,世子爷日后不管做什么,定会事半功倍。” 韩砺笑着望着谢元姝,心中更是感慨她这样的聪慧。 看他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谢元姝脸颊微微有些发、热,随口道:“你是真想知道那日我送你的葡萄是什么品种吗?若想知道,我便打发了小厮往你府中去。” 韩砺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提及此事,啼笑皆非道:“我哪里敢和郡主开玩笑,我是真的打算在西北府邸种这样的葡萄。”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若有机会,郡主能尝尝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让他也颇为心惊。 谢元姝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着道:“就没见过你这样没大没小的人。” 韩砺也不告罪,只是眼中的笑意更深。 谢元姝是真的拿他没办法,瞅着她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便道:“宴席也该散了,你回去吧,被人看见了不免惹人猜忌。” 她没说被人看到了不好,而是说怕惹了猜忌。韩砺心中更是一阵暖意,也没再多留,笑了笑,缓步就离开了。 看他离去的背影,谢元姝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好半晌才收回目光来。 另一边,大皇子妃见殿下并未责怪他们提前开席,还和大皇子欢快的喝着酒,心中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等到宴席结束,只听陈莹在她耳边小声道:“大姐姐,我方才是不是看错了,怎么郑家大公子竟然会和郑闵一起来了?” 大皇子妃其实当初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也颇为头痛。 这往日里郑闵还在御林军当差时,她便是只给郑闵下帖子也没人会说什么。可如今,皇后娘娘都抬举起郑晟这个嗣子来了。她哪里敢有任何的怠慢。 可郑闵又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儿,她为了周全,自然是两个都给下了帖子。 “皇后娘娘对郑家大公子的恩宠,也不知是福是祸。”陈莹听她这么说,喃喃道。 这皇城中的人,又有哪个容易。大皇子妃暗暗叹息一声,没有搭话。 71.多疑 而这件事自然不可能瞒得过郑皇后。 郑皇后闻着这消息,淡淡一笑, 对着赖嬷嬷道:“这大皇子妃比起大皇子, 倒还算有点儿脑筋。” 因为皇上把固巷胡同的宅邸赐给大皇子,郑皇后这几日都没睡安稳。皇上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那固巷胡同的宅邸, 算得上是小行宫了,这么赏出去,岂不惹人猜测。 可郑皇后也知道,皇上不可能真的抬举大皇子。大皇子愚钝, 木纳,皇上是疯了才会想着把皇位传给他。 更别说, 大皇子的生母只是个宫女, 身份卑贱。 可理虽是这个理, 郑皇后心底到底还是有几分不舒服。觉得皇上这是故意借此敲打自己。 知道自家娘娘这几日都未睡安稳, 赖嬷嬷缓步捧了御膳房刚做好的桂花莲子粥来,“娘娘, 您又何须为着这个置气?您也说了,这宅邸不一般,算得上是小行宫了。要奴婢看,这虽是恩宠,却也是暗藏凶险。” 郑皇后闻言,有些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怎么就凶险了? 赖嬷嬷小声解释道:“那宅邸当年可是前工部尚书督建的, 一切陈设和装潢, 可都是揣摩皇上的心思来的。虽这宅邸跟宫里比起来, 算不得什么。可大皇子却万万不好这样心安理得的住着。谁知道这宅邸中,有多少违制之处?” 一句话听得郑皇后顿时愣在了那里。她倒真没往这方面去想,只顾着拈酸吃味了。 这会儿,等她回过神来,忍不住低笑出声,“是啊,本宫怎么就忘了这一点了。皇上这赏赐,如今是恩宠,可什么时候,指不定就成了不臣之罪了。” 说着,她顿了顿,方才眉宇间染上的笑意却凝滞了。 看她神色有异,赖嬷嬷心中一紧,正要开口相问,却听郑皇后颇有些避讳道:“大皇子毕竟是皇上的庶长子,如今满朝文武都以为皇上是真的给了大皇子体面,谁又能想到,皇上其实早已经留了后手。” 郑皇后这番感慨更是让赖嬷嬷有些琢磨不透了。 皇后娘娘这话,像是在同情大皇子一般,可怎么会这样呢?皇后娘娘这些年可是颇为忌讳大皇子的庶长子的身份。 知道她心中有疑惑,郑皇后也不瞒她,暗暗叹息一声,又道:“本宫是在感慨皇上疑心愈发重了。他对大皇子如此,对本宫,对太子,又何尝不是这样。本宫如今,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这稍有不慎,少不得也被皇上算计了去。” 赖嬷嬷微微一顿,安抚她道:“娘娘不必这样忧心,太子殿下是东宫储君,您又是中宫皇后,皇上心中便是有计较,也不会轻举妄动的。眼瞅着,太子殿下就要大婚了,大婚之后,太子殿下若有了子嗣,这东宫储君的位子就更稳了。您又何须担心。” 郑皇后知道赖嬷嬷说的不无道理,心下微微一叹,便转开话题道:“今个儿郑晟和郑闵都往大皇子府邸去赴宴,本宫不用亲眼看,都知道有多少人看郑家的笑话。其实本宫心里又何尝不心疼郑闵这亲侄儿。只是,他太不懂事了。如今,本宫为了正身也得冷他些日子。” 赖嬷嬷笑着道:“二少爷也只是年少轻狂,经此一事,肯定会知道轻重的。其实,奴婢有句话也不知该不该说。” 郑皇后示意她说下去。 赖嬷嬷斟酌了下,正色道:“大公子虽说是嗣子,可奴婢记得小的时候,大公子很是聪慧,之前又做过太子殿下的伴读。偏偏这个时候,郑闵出生了。柳氏那样厚此薄彼,恨大公子抢了本该属于二公子的世子之位。闹腾几次之后,大公子便越来越沉默了,随着年龄的增长,瞧着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别人见了再不会觉得他异于常人。” “可奴婢私心琢磨着,大公子当真就这样泯然众人矣?还是说,大公子只是为了……” 无需赖嬷嬷说完,郑皇后哪里还会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她仔细回忆起当年的郑晟来,是啊,记忆中是那样一个聪明的孩子,若不是如此,她当年也不会让郑晟做了太子的伴读,曾记得,当年在宫里教书的先生都称赞郑晟这样的聪慧,日后若是能走科举,成为当朝状元也不是不可能的。 当时皇上听了,也未反驳,可见,当时大家其实都认可郑晟的聪慧。 可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些年,赖嬷嬷这会儿提及此事,是有什么用意吗? 见她眼中的疑惑,赖嬷嬷忙道:“娘娘,奴婢只是觉得,大公子若真的是韬光养晦,故意避着二公子的锋芒。您又何须心心念念想着抬举二公子。只要太子殿下一日不登基,您身边,其实缺的是忠心替您办事之人。奴婢再说句僭越的话,就二公子那样的性子,自幼被柳氏娇宠着,不闯祸就算烧高香了,您还能指望她给您效力?” “所以,您既然已经决定抬举大公子了,您不妨一心一意的提拔大公子。他的嗣子身份,确实是他的弱点。可也正因如此,除了您,他还能倚仗谁不成?对您定不会有二心的。” 赖嬷嬷的话让郑皇后微微怔了怔,半晌才开口道:“嬷嬷的话在理。这成国公府是本宫的母族,好多事情,本宫也不便交给他人。本宫若一心抬举郑晟,他若真是个聪明的,就该对本宫忠心耿耿,一心报答本宫赏识之恩。” 说完,郑皇后拿起桌上的桂花莲子粥吃了一口,心里暗暗道,皇上生性愈发多疑,这些日子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这个时候确实得更小心谨慎。好多事情,能不假于旁人之手,那是再好不过的。 所以,郑晟确实是个很好的人选。 他这些年因为嗣子的身份,受人冷眼。她若真的肯抬举他,他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而等到太子登基,到时候她到底是重新抬举郑闵这个郑家的亲生血脉,还是继续给郑晟体面,这也是后话了。 哪怕她真的准备舍弃郑晟这个棋子,他也绝对不可能忤逆她的。 想通这个,她便琢磨着瞅着合适的时机了,也带了郑晟在皇上面前露露脸。当年,皇上对郑晟赞不绝口,若他重新能获得皇上的青睐,对她来说,多少可以掰回一局。 这时,有小宫女进来回禀,“皇后娘娘,方才皇上遣乾清宫的小太监过来传话,说是今个儿不和您一块用晚膳了。” 小宫女战战兢兢的,郑皇后不用问也知道,皇上定是又去了婳嫔的钟粹宫。 今个儿可是十五,皇上本该往她宫里来的。 郑皇后虽不想为了后宫妃嫔争宠之事再动怒,可今个儿,皇上确实太不给她脸面了。 见她动怒,赖嬷嬷遣了小宫女出去,小声道:“娘娘,婳嫔肚子里的孩子,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子。这宫里已有传言,婳嫔肚子里的怕是个皇子。皇上听了,如何能不开心。这几日日日往婳嫔宫里去,这样的兴头上,您何至于去浇那冷水。这不是故意让皇上和您生了嫌隙吗?” 郑皇后冷哼一声:“这孩子只要未出生,谁敢说是个带把的。那些人说的不过是些奉承之言,皇上怎么就真的当真了?这届时若生下的是个小公主,岂不打脸。” 当着赖嬷嬷的面,郑皇后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赖嬷嬷还能说什么,只能顺着她的话道:“是啊,娘娘。所以您根本就没必要为了这个动怒。皇上心疼婳嫔,心疼她肚子里的孩子。您心里即便吃味,也该表现出大度宽容。这样,皇上不会不记您的好。” 郑皇后却还是有些嘴硬:“这颜氏就是个不知规矩的,除了那日册封礼之后,便未曾往本宫这里晨昏定省。她但凡对本宫有敬畏之心,也不该这样恃宠而骄。” 赖嬷嬷见皇后这样不喜婳嫔,心里暗暗叹息一声。这婳嫔娘娘没往坤宁宫来,可是皇上亲自发了话的。这些年,皇上明面儿上不说,可心里多少也猜忌皇后娘娘在子嗣的事情上动了手脚。如今,又怎么可能让婳嫔主动接近皇后娘娘。 而有了皇上这口谕,婳嫔更有了护身符了。比起往坤宁宫来,危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受点皇后的冷眼算什么。 宫里的女人,有子嗣傍身才是最重要的。 哪怕她最终生下是个小公主,那也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个子嗣。论起尊贵,比起宫中的惠安公主,宁德公主,也不差的。 所以她觉得,皇后娘娘委实没必要在这个时候,非要和婳嫔相较。 “娘娘,奴婢知道您心里委屈。可奴婢觉得,您真的没必要这样把婳嫔放在心上。您也知道,这自从首辅俞阶致仕之后,徐次辅便代处内阁之事。如今,太子殿下也要大婚了,在这之前,皇上怎么着也该给徐次辅正名,下旨让他真正成为当朝首辅。而徐大人可是做过太子太师,有徐大人在,婳嫔娘娘纵然真的生下了个皇子,您又何须忌惮?” 赖嬷嬷的话确实让郑皇后的心底的沉重消散开来。 是啊,这徐龚即将就成为当朝首辅。徐龚可是个老狐狸,有他相帮,她又何须畏惧。 等徐龚坐稳首辅的位子之后,到时候,她定会让徐龚好好给那大理寺卿章适平颜色瞧瞧。看他还敢不敢不把她这皇后娘娘放在眼中。 当初孙家之事,章适平丁点儿都不通融,愣是把孙家置于死地。他不是不给孙家活路,而是根本不给她这中宫面子。 这个仇,她一定会找他算的。 72.龌龊 这边, 陈莹满腹心思的回了定国公府。 看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李氏知道,定是因为这几日的事情, 让她生了惧意。 她招手让女儿上前来, 颔首道:“今个儿往大皇子府邸去,可瞧着郡主了?” 陈莹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拘谨, 迟疑了下, 开口道:“嗯。” 李氏闻言,暗暗叹息一声, 半晌才开口道:“你在郡主面前,没有露出什么端倪吧?” 陈莹本就委屈, 这会儿听娘亲这般问, 忍不住不悦道:“娘,我岂是不知道轻重的。便是大姐姐,我也没有透露丝毫。” 听她这么说,李氏终于松了一口气。碍着那件丑事,原本今个儿莹姐儿是不愿意往大皇子府邸的。她到底是自幼娇养在闺阁中的女子, 哪里面对过这样的境况。 可李氏却不能让她由着自己的性子,这毕竟是大皇子府难得的喜事,定国公府的姑娘若不去,岂不惹了郡主怀疑。 她知道这件事情上为难了宝贝女儿, 可除了这样的选择, 她还能怎么做。 这个时候若有半分的差池, 这整个陈家都得跟着遭难的。 她也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明明好端端的一门婚事, 偏偏被那小贱人弄得她这般被动,这般小心翼翼。 陈莹却犹自有些后怕,小声道:“娘,您真的准备留下傅锦肚子里的孩子?这孩子可是祸根,到时候若是被郡主知道了,如何能不动怒?” 李氏自然知道郡主身份尊贵,不会轻易容忍此事。可她也没有办法。 她原先也是想过势必不能留了那孽种的,可延之却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这倒也罢了,还说若傅锦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意外,他便剃发出家去。 自个儿的儿子自个儿知道,她听得出,儿子并不是在拿这个威胁她。 自个儿的亲生儿子,如今为了一个小贱人,竟然威胁自己,说到底,还是自己不中用。可李氏又有什么法子。她还能真的不管不顾不成? 儿子犯了错不假,可她这当母亲的,也不可能逼的他毫无退路。 所以,也只能留下那小贱人肚子里的孩子。 她其实已经谋划好了,待这小贱人生产那日,便来一招去母留子。到时候,即便儿子生了疑心,可没有证据,也不会真的就闹腾到她面前来。 “莹儿,你不明白,娘亲也是束手无策了。你哥哥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为了那小贱人肚子里的孩子,威胁我说要剃度出家。他既然敢这么说,那便不会是随意之言。我如何敢冒这样的险,到时候东窗事发,我们只会更被动。” 陈莹咬牙切齿道:“哥哥当真是被那小贱人迷晕头了,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不说,还敢这样护着那小贱人,连礼仪孝道也不顾了。可这样的丑事真的能瞒得住?郡主真的能在一切未戳穿前嫁进来?” 陈莹真的好担心,事情会生了变数。 李氏又何尝不担心。 她暗暗叹息一声,哽咽道:“娘亲又何尝不怕,昨个儿晚上梦见这丑事被传了出去,郡主大怒,谢家退婚,皇上更是治罪陈家。” “大梦初醒,我久久才回过神来,才知道原来是在做梦。可梦境竟然那样真实。” “我其实也知道,如今陈家是大皇子的岳家,皇上不可能赶尽杀绝。可比起死,其实还有让人更难以接受的。” 陈莹一个小姑娘家,这会儿听着这话,顿时一阵疑惑。 李氏声音颤颤道:“你哥哥早就被立为世子,若这样的丑事传出去,怕是乾清宫还未有动作,这府邸的人就生了取而代之之心。所以,莹儿,母亲知道这样做是不义之举,甚至有些龌龊。可我也是没有选择了。” “我已经准备瞅着时机和你祖母说说,若能让郡主早日嫁过来,就再好不过了。” 陈莹看着娘亲脸上的凝重,还有眼中的谋划,突然也打了一个冷颤。 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声道:“大长公主殿下宠着郡主,郡主虽明年就要及笄,可谁人不知,殿下心里想多留郡主两年。” “这些年,祖母也碍着这个,从未提及大婚之事。娘亲这个时候说出来,岂不惹了祖母疑心。” 闻言,李氏眉头微蹙,喃喃道:“你放心,我知道轻重的,定不会让你祖母起了疑心。其实,比起我,你祖母更盼着郡主能够早些嫁过来。自打你大姐姐嫁给大皇子那一日起,你祖母其实比谁都盼着谢家和陈家成为真正的亲家。否则,若有个什么差池,你祖母百年之后如何有脸面去见你祖父。” 听到这里,陈莹沉声道:“娘的意思,是想让祖母亲自往忠国公府找大长公主殿下吃茶,把这事儿定下来。” “可女儿总觉得不安的很,事情难道真的能这般顺利?” 才说完,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二太太过来了。 听闻白氏过来,李氏眼神一冷,没好气道:“她来做什么?” 陈莹知道母亲对二婶有怒气,可二太太既然来了,也不好把人拦在外面,否则,若是被祖母知道了,不得过问发生了什么。 到时候,就怕节外生枝。 有她劝着,李氏虽然脸上还是愠怒,可到底也没有制止。 很快,白氏就进来了。 比起前些日子,白氏瞧着消瘦了许多。虽然脸上上着浓浓的妆容,可到底也遮盖不住脸上的憔悴。 她委实没料到,自己那外甥女竟然做了那样的丑事。她还琢磨着什么时候给她选一个合适的人家嫁了,没想到,她竟然早有打算。 这好端端的,让她也跟着受累,在大嫂面前没脸。 想起这个不知所谓的外甥女,二太太就恨不得扇自己的脸,恨自己当初是瞎了眼,才把这小贱人接到府邸来。 她也知道自己百口莫辩,可还是怕大太太疑心是她背后搞的鬼,一进门便哽咽道:“大嫂,我知道为了锦丫头的事情,你心里堵得慌。我更知道,你怨我,其实我又何尝不气自己,若是时光可以倒流,我就是看着她死在外头,也不会招了她入府的。” “这些年,大嫂执掌中馈,我这个当弟妹的,未曾有一分对您不敬。大嫂其实也知道,我平日里吟诗作画还可以,可论起府邸的庶务来,我是半点不通的。自然也不会觊觎您的管家之权。原这些话我也不必说出来的,可我这几日心惊胆战,就怕大嫂觉得是我背后怂恿了锦丫头。天可怜见的,我们二房这些年仰仗长房生活,我是疯了才会想着毁掉世子爷。” 说着,白氏便低声哭了出来。 白氏倒也不是在装腔作势,对于这个弟媳,李氏向来都不怎么放在眼中。就如她所说,每日里除了吟诗作画,其他一概不懂。要说也是生了子嗣的人了,也该有些长进,可偏偏,和闺阁中也无两样。 她唯一做的错事,便是把那小贱人接到府邸来,否则,也不至于生了这样的丑事。 陈莹见二婶哭的厉害,她是晚辈,不管怎么样,这个时候,也不该冷眼看笑话。 何况,她确实觉得这事儿二婶也有些冤枉。说是无妄之灾,也没差的。 这么想着,她小声的对着李氏道:“娘,二婶事前也丁点儿端倪都未察觉,否则又怎么会不拦着傅锦。傅锦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肯定是处处避着二婶,这时候,您就莫要和二婶置气了,该是一起想法子才是。” 见终于有个人肯替自己说话,白氏感激的看了陈莹一眼。 李氏虽还冷着脸,可到底还是开口了:“那日你没拦了我把那小贱人送到寺庙去,我就知道,这事儿和你没什么关系。只是你也太大意了,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必她有那样的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可你,竟然被瞒到最后才知道。” “成日的就知道吟诗作画,就知道整那些有的没的。看吧,终于是弄的无法收拾了。” 白氏听了一阵羞愧,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了。 李氏心底暗暗叹息,只一字一顿道:“明个儿我便和老夫人提及,想让郡主和延之早日大婚。你在旁也帮衬着些。” 白氏瞧着迟疑了下。 看她这样,李氏气又是不打一处来:“你只需附和几句就好,我也不是让你做什么。不过你记住了,多说多错,定不能让老夫人生了疑心。” 白氏赶忙点了点头。 等到白氏离开,李氏整个人感觉自己乏力极了。 陈莹上前给她捶着肩膀,安抚她道:“娘,您莫要真的和二婶计较,要怪就怪傅锦那小贱人,这事儿若不是她生了龌龊的心思,谁也逼迫她不得。” 李氏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轻轻嗯了一声。 又不免问起今个儿大皇子府邸宴请之事来。 “你大姐姐瞧着可还好?” 陈莹点了点头:“固巷胡同的宅邸果真是显赫,这整个京城都未必能找出第二个来。大姐姐自然是开心。这好不容易盼着出宫建府了不说,皇上还给了这样的恩旨。如今谁谈起大皇子,还敢像往日那样不敬啊。” 听她这么说,李氏的眼中终于是有了笑意:“皇上给大皇子这样的恩宠,我们陈家也跟着有脸。人们都说大皇子木讷憨厚,可谁又能说得准,他这人不是傻人有傻福呢?” 听着这话,陈莹心中猛的一惊,暗道,母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示什么? 难不成,母亲还想着大皇子有朝一日能登上那个位子? 73.自愧不如 谢元姝这会儿也刚回忠国公府。 当凤阳大长公主听说大皇子府邸随处可见的违制之物时, 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谢元姝见状, 轻声道:“母亲,这左右也和我们谢家没有关系。我倒也想过许可以提醒大皇子妃一句, 可到底是迟疑了。这紫禁城都是皇上的眼睛, 所以, 谁都可以提醒大皇子, 我们谢家, 是绝对不可以。” 凤阳大长公主暗暗叹息一声:“也不知皇上的性子跟了谁,这样不顾骨肉之情。大皇子又生性愚钝, 也没有人在旁看顾, 这样大的恩宠, 也不知最终受不受得住。” 谢元姝亲自递了茶给母亲,附和道:“人都说大皇子愚钝, 可我觉得这兴许关键时刻会救他一命。皇上不喜大皇子, 可如今肯给大皇子这样的恩宠,多少也是觉得大皇子的憨厚, 感受到了些骨肉亲情。其实大皇子什么都不需要做, 比起太子殿下那些弯弯绕绕, 大皇子能一如既往的保持这样的敦厚, 其实就已经很好了。” 凤阳大长公主听着,点了点头。可心底对承平帝这样的寡情, 这样的猜忌之心, 更多了些不喜。 这好在如今谢家暗中和镇北王府联盟, 否则, 就依着皇上的猜忌心,谢家即便是当年有从龙之功,要想全身而退,怕也难。 想到当初是幼姝提议和镇北王府暗中结盟,她这心里,便更多了些感慨。 谢元姝并不知道母亲会想这些,陪着母亲又说了会儿话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凤昭院。 才刚回去,就听芷青低声回禀,“郡主,方才定国公府的二姑娘差人给您送来了请帖,说是她后日备了品茶宴,想邀郡主前去。” 这个时候陈莹邀请自己往定国公府去参加品茶宴,谢元姝倒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大的胆子。 今个儿在大皇子府邸,她见着陈莹时还觉得她无辜,她不会迁怒她。 可这会儿,她心底涌起一股怒意。 她知道了那桩丑事,瞒着自己不说,还邀她去定国公府,这不是帮、凶是什么? 见郡主脸色不好,芷青低声道:“郡主若是不想去,我这就打发人回了陈家姑娘。” 谢元姝却是摇了摇头,沉声道:“她既有这样的用心,我去就是了。” 一句话听得芷东芷青两个丫鬟都面露疑惑。郡主这是怎么了,方才还一副动怒的样子,下一瞬,就又说要去了。 这样的喜怒无常,倒也是鲜少有的。 芷东侍奉着谢元姝沐浴更衣,膳房那边早已经备好了她最爱吃的杏仁酥和枇杷膏。 简单的用了一些之后,谢元姝抬头问芷东:“大哥回府了没有?” 芷东笑着回禀:“国公爷半柱香前就回府了,这会儿正在书房呢。” 谢元姝想了想,便起身往前院书房去了。 芷东心头一阵诧异,郡主行事愈发让她琢磨不透了。 按说郡主一个姑娘家,到底有什么事情需要往书房去找国公爷。 很快,谢元姝就到了书房。 外头守卫的人见是郡主,恭敬的进去回禀。 瞧着眼前的书房,谢元姝心里顿时有些复杂。记忆中,小时候自己经常往这里来。 谢敬闻着侍卫的回禀,猛的就起身往门口来。 见他脸上的焦急,谢元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上前挽着他的胳膊,笑道:“大哥,我也就是随便过来走走。没什么大事的。” 等两人走进书房,谢元姝瞧着屋里立着的四盏烛灯,打趣道:“大哥,你这书房这些年竟然都没什么变化。这若是传出去,定没有人会相信的。” 听她还有心情打趣自己,谢敬终于放下心来。 “大哥哪里能和那些文人墨客相比,不过就是识几个字,知道仁孝礼仪,所以这书房这样最好,否则,倒被人笑话是在附庸风雅了。” 谢元姝听大哥这么说,心底一沉。 是啊,大哥就是这样一个耿直的人,否则,上一世谢家也不至于那样没有退路。 想到这些,她心里暗暗叹息一声,缓声道:“大哥,皇后娘娘最近让郑晟补了郑闵的差,这事儿您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谢敬不清楚她为何会突然提及郑家大公子,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谢元姝笑了笑,低声道:“这郑晟是成国公府的嗣子,如今得皇后娘娘倚重,皇后定不会对他生了疑心。毕竟,他没有别的选择的。” “可我却觉得,这嗣子的身份虽是他最大的弱点,对我们谢家来说,便不一定了。母亲虽是尊贵的大长公主殿下,碍着自幼长在宫里的缘故,内廷确实还有些效忠之人。可这些人当真堪用?尤其已经这么多年过去,皇上猜忌心愈发重,只怕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们谢家,未必就第一时间能知晓。” 谢敬并不愚钝,她方才提及郑晟,这会儿又提及谢家在宫中没有堪用之人,幼姝难道是想暗中拉拢郑晟? 这样的想法,让他心中倏然一惊。 不待他开口相问,只听谢元姝又道:“大哥,你放心,这事无需我们谢家直接出面。比起我们谢家,韩家出马是最合适的。我们谢家再是厉害,可在天子脚下,如何比得上镇北王府割、据一方。郑晟若是想给自己谋后路,定会和韩家世子爷做这个交易。” “这事儿我今个儿也已经提点过韩家世子爷了,只是我想着这事儿怎么着都该知会大哥一声。日后郑晟和韩家世子爷,也少不了让大哥帮衬的地方。” 谢敬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个比自己年龄小那么多的幼妹,他实在是诧异,幼姝何以能想这么多,步步谋划,连他都有些自愧不如。 谢元姝看着他的愕然,笑着转移话题道:“大哥,不说这个了,您陪我下棋好不好?就和小时候一样。” 谢敬看她撒娇的样子,微微叹气,“大哥现在想必不是你的对手了。这古话说得好,越聪明的人棋术越好。幼姝,你知道吗?大哥看着现在的你,就想到了爹爹,其实我们谢家几个兄妹中,我到现在才发觉,你是最像爹爹的一个。” 想到自己从未谋面的爹爹,谢元姝眼睛微微有些泛红,便缠着谢敬讲爹爹的事情。 而韩砺此时也刚回了府邸。 常安听世子爷说郡主想要世子爷暗中把郑家大公子收入麾下,心中颇为诧异。 “世子爷,这郑家大公子毕竟是成国公府的人,虽是嗣子,可到底叫皇后一声姑母。这样的人,当真能给您效力?” 韩砺冷哼一声:“若没有郑闵这个嫡出的弟弟,他自然不会。可因为有郑闵在,他便是对皇后娘娘鞍前马后,待太子殿下登基,皇后娘娘翻脸说不定比翻书还快。这世家大族可最注重血脉,到时候,如何肯让他一个嗣子继续拦了郑闵的路。” “郡主说他自幼聪慧,连太子太师都对他称赞不已。是郑闵出生之后,他才愈发不显的。可见,他不是真的变得愚钝了,而是为了自保才故意这样淡出众人的视线。而今,皇后娘娘让他补了郑闵的缺,他之前就是在藏拙,眼下也不可能真的继续这样了。” “所以,除了我们镇北王府,他没有别的选择。” 常安还是有些担心,可既然世子爷都这么说了,又是郡主出谋划策,可见此事是可行的。 他当真是没见过郡主这样的女子,按说女孩子家关注的都是些琴棋书画,胭脂水粉,可郡主却不一样。这样的女子,可谓是堪比男儿。也难怪世子爷那般上心了。 只是他还是不敢想世子爷会真的如愿能娶了郡主。 且不说郡主的身份,就是谢家功高震主,皇上怎么可能让谢家和韩家成为姻亲。 怕是两家联姻之后,皇上再睡不了安稳觉了。 可他看世子爷的样子,却像是胸有成竹似得。今个儿在大皇子府赴宴,还说什么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郡主当时就坐在隔壁,世子爷这莫不是说给郡主听得。 若是这样,世子爷胆子也太大了些吧。 韩砺并不知他心中所想,想着很快就是东宫大婚之日,届时各地藩王肯定是要入京庆贺的,便开口道:“你去备了笔墨纸砚,父皇此番入京,路上定的多加防备。我入京为质已经有些日子,这京城风起云涌,尤其如今东宫遭了皇上的猜忌,早不如年初入京述职那会儿太平了。” 常安听着这话,有些担心道:“如今京城这局势,属下当真是担心世子爷无法全身而退。想必王爷也着急的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您一直呆在京城。” 韩砺却是摇摇头:“谢家如今和我们暗中结盟,之后再拉拢了郑晟,比起刚入京那会儿,我们的处境已经好了许多。起码不至于那般被动。”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郡主。想到这个,他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常安看在眼中,心中忍不住叹息。这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之前他以为自家世子爷根本就不近女、色,没想到辗转京城,世子爷对郡主这般上心。 74.酒疯 城西的静慈寺里, 秋夏刚拿了斋饭回来,缓步推门进了屋。 瞧着昏黄的灯光下,自家姑娘已经抄了一个多时辰的经卷,她心中微微一紧,迟疑了下, 上前缓声道:“姑娘,斋饭已经备好了,您要不先用些吧。” 自从东窗事发,大太太雷厉风行, 姑娘便被打发到了这偏僻的寺庙里。可大太太既然没有真的要了姑娘的命,想来,到底是拗不过世子爷。 所以秋夏其实多少也松了一口气。 而且今个儿大皇子府邸设宴,世子爷届时也会去。昨个儿世子爷已经差人传话过来,瞅着时间了,会偷偷过来看姑娘。 姑娘闻着消息,脸上的兴奋掩都掩不住, 一大早就盼着了,原以为傍晚世子爷总该来了,可这会儿都已经这个时辰, 外头的天也都已经黑了,世子爷却丝毫都没有动静。 难道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秋夏这般想着,面上却不敢流露出丝毫。 傅锦却哪里有心思用膳, 何况这寺庙中的斋饭, 哪里比得上在府邸的时候。 想到那日大太太往二房去, 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小贱人,傅锦便心中一阵冷笑。这郎有情妾有意,哪里就是她算计世子爷了。世子爷若对她无意,事情也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 所以,对于大太太把她打发到这寺庙来,她其实心中并不羞恼。她知道,世子爷是为了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这样安排的。只是,这寺庙一般是犯了大错的姑娘家才被发落此处的,青灯常伴,到底是孤独了些。 好在她不是那些可怜的女人,她肚子里已经有了世子爷的子嗣。大太太该是也同意了让她生下这孩子,届时,母凭子贵,凭着这孩子,又有世子爷的偏宠,她不愁到时候回不了定国公府。 这么想着,她心头更是焦急,都这个点了,世子爷怎么还不过来呢? “姑娘,今个儿大皇子府设宴,各家的公子哥想必都会去。许是因为吃酒给耽搁了,姑娘便莫要多想了。” 话虽这么说着,秋夏心中却难免有些不安。 这大太太把姑娘发落到寺庙来,想来大太太是绝对不会让这桩丑事传出去的。可大太太这般做,难道是还想继续和谢家的婚事? 想着这样的可能性,她这心里就一阵惧怕。姑娘现在是仗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仗着世子爷对她的一往情深,笃定世子爷最终会和谢家退婚。可事情真的能如此顺利吗? 她怕就怕自家姑娘被发落到这寺庙,再回不去了。 大太太那样的心机,确实不可能真的拿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为了这个孩子和世子爷生了嫌隙也不值当。可对姑娘却没什么顾忌的。 这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走鬼门关一次,若大太太想来一招去母留子,世子爷又没有证据,还能真的闹腾到大太太面前不成? 届时,郡主入门,一切都照旧。除了自家姑娘,到时候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这样的可能性让她后背瞬间一阵凉意,她忙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毕竟世子爷对姑娘的痴情,为了这个,一次次跪求大太太,就仗着这个,她也不该在这里胡思乱想。 傅锦听着她的安抚,倒也没有疑心。这大皇子府邸设宴,喝酒确实是免不了的,再等等,再等等世子爷肯定就来了。 强自让自己不要多想,傅锦笑着问秋夏道:“秋夏,你瞧我今个儿这身装扮,可还行?” 这寺庙青灯常伴,穿着打扮自然比不得在府邸。 秋夏却不敢多说什么,只附和道:“姑娘生的美,穿什么都好看。何况,姑娘这几日一日里多半时间都在抄经卷,世子爷看到了,定会觉得姑娘是个良善之人,心底更加喜欢姑娘的。” 傅锦其实并不喜欢拘在这里抄经卷,可生了这样的丑事,大太太对她不喜。她少不得要讨好大太太的。 想到这个,她忙对着秋夏道:“快,快扶我起来。” 秋夏不明所以,直到看到自家姑娘又抄起经卷来,心里才一片了然。姑娘这是要让世子爷一进门就看到她的诚心。 不知为什么,看着姑娘小小的年纪却要计较什么多,世子爷待姑娘一片真情,可姑娘却连是处处算计世子爷。她说不出是姑娘可怜些,还是世子爷可怜些。 人一辈子戴着面具,就这样讨好一个人。真的能长久吗? 就依着二太太对姑娘的偏宠,即便给姑娘许的婚事不如世子爷身份尊贵,可明媒正娶,两家又没有嫌隙,姑娘也不至于因为这桩丑事被人小看半分。 可事已至此,她这个当奴婢的,也想不了太多,只尽心侍奉姑娘,盼着姑娘能够好好的。 傅锦就这样装模作样的又抄了半个时辰的经卷,瞅着这时间,外头应该已经落锁了,却还未见陈延之的身影。 她神色一阵悲伤。 秋夏忙安慰她道:“姑娘,世子爷许真的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世子爷待姑娘一往情深,为了能往寺庙来看姑娘,早早就差人传话,还让人问姑娘的饮食起居,这样的心意,姑娘可不能疑心世子爷。” 傅锦心中的不安到底是被秋夏这话给缓解了许多。 可她心中还是有些许的疑惑。 世子爷这是怎么了?若真的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该差人来传个话,她也不至于这样眼巴巴的等着。 为了抄这些经卷,她手腕都酸、痛不已。 傅锦心情不爽的揉了揉手腕,一旁,秋夏忙拿了桌上的晚膳往厨房重新热一遍。 此刻陈延之确实是喝多了,可实际上依着他的酒量,也未必就到了醉酒的程度。只是,他心里太憋闷了。 今个儿宴席上,大家对韩家世子爷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嘲讽,如何能让他不心惊。 “傻孩子,你是年轻气盛才被那小贱人迷的丢了魂。她不过是寄居在府邸的表姑娘,你娶了她,不说脸面上,就是逢年过节往祠堂去祭祖,有这么一个贱妇站在你身后,你就不怕列祖列宗怪罪。” 陈延之脑海中不由闪现出那日母亲说的话来。 “延之,母亲自幼宠着你,都是我的错,所以才让你行事失了轻重。你和郡主自幼的婚约,你觉得对你是束缚。可你想想,这桩婚事,多少人盼着。那些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不过是心中嫉妒罢了。嫉人有恨己无,这样的事情还少吗?不信的话你看看,若你真的和郡主退婚,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取而代之。” “这天底下的美人多的是,那小贱人是饱读诗书了,还是真的就是沉鱼落雁之姿,值得你这样。我也就不说她的人品了,一个寄居府邸的表姑娘,却勾的你做了这样的丑事,肚子里还有了种。你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是偶然,她没有丁点儿的算计之心。我相信,品性端正的女子,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否则,平日里的女戒女训算是白学了。” 回想着母亲这些话,陈延之更是一阵头痛。往日里,他只感觉母亲是在针对锦娘。可今个儿细细想想,他也不敢保证,母亲说的就全然是假的。 想着自己竟然疑心起锦娘来,陈延之不由有些厌恶自己。 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变得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一旁,跟着他的小厮见他这样,知道世子爷心中苦,想了想,开口道:“世子爷,都这个时辰了,您今个儿还往寺庙去看表姑娘不?这若是再晚点,许就落锁了。” 陈延之却是自嘲的笑了笑,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他有几分耍酒疯道:“我去了又能怎么?锦娘性子温婉,可再是温婉,也不免问我什么时候和谢家解除婚约。你说我到时候该怎么回她?” “今个儿宴席上,大家只把韩家世子爷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当做笑话,我当时一阵心惊,背后竟然一阵凉飕飕的。我舍弃和郡主的婚约,去娶锦娘这样一个父母双亡,寄居府邸,又是隔了房的表姑娘。到时候,会生了多少流言蜚语。我即便想告诉自己她品行端正,我脸上又如何能够好看。” “我承认我怕了。锦娘这辈子都不可能入了母亲的眼,不可能入了世人的眼。而我,到时候也成了笑话。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吗?即便生了子嗣,也日日被人指摘。我到底是怎么了,原本好好的,郡主待我情真意切,瞅着时间就追着我玩,她身份虽尊贵,却一点都不嚣张跋扈。怎么偏偏这么一病醒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为什么事情就不能好好的呢?就是锦娘,也变了些。嘴上虽不问,可那娇滴滴的样子,不就是在暗示我什么时候会把她明媒正娶。我活的怎么这么累啊。” 小厮瞬间有些懵了,他何曾见过世子爷这么狼狈。 犹豫了下,他缓缓道:“世子爷,奴才知道这事儿上奴才不该多言。奴才书也读的少,可却知道人言可畏这四个字。” “世子爷若真心喜欢表姑娘,也不是不可以把表姑娘纳为妾室。这样,不就解决了吗?” 75.埋汰 陈延之醉酒和身边的长随诉着苦, 而同一时间, 祁王府却人心惶惶起来。 二公子朱裕今个儿也去赴宴了, 喝的也是醉醺醺的, 没想到回府之后竟有些不好。 祁王妃急急招了太医入府。太医开了醒酒汤和几记药膳之后, 说是没有大碍, 好生调养即可。可祈王妃如何能放心。尤其想到前几日高术士说的那番话, 心中更是后怕不已。 这高术士在京城算不得有名气,却颇得祈王妃倚重, 盖因朱裕八岁那年生了大病, 太医院的人都没辙了,说是可以准备后事了。亏得这高术士说是朱裕所住的院落朝向不对, 只要挪了院子, 此劫即可解。祈王妃半信半疑, 没想到, 挪了院子的当日, 朱裕瞧着就有了起色。这之后, 祈王妃几乎每年都会邀高术士入府相看。 前几日, 她未邀高术士入府, 高术士却自个儿往府邸来。说二公子近些日子会有一劫, 比八岁那年的劫还要凶, 若不好生谋划,怕是就迟了。 祈王妃问那到底该如何解了这劫。 那术士捋了捋自己长长的胡须, 颇有些讳莫如深道:“王妃是否听说过, 民间有冲喜一说。” 祈王妃点点头, 心中一阵叹息。 按说朱裕今年也已经十六岁了,早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可他身子不好,脾气也跟着有些暴躁,莫说宗亲了,这京城但凡有些计较的人家,谁肯把女儿许给他。 这之前,她是想把萧家大姑娘萧瑗配给儿子的。那孩子自幼陪伴郡主,礼仪规矩自然是极好的。虽是丧母长女,可这已经是她能挑选的最合适的人选了。 没想到,大长公主殿下竟然突然生了心思把萧瑗留在身边,指给忠国公府世子爷做续弦。大长公主既然发话,她又岂敢说什么。 这会儿,她想着这些,对于儿子的婚事,更是一阵心烦。 这虽说是冲喜,可怎么着也不该委屈了儿子,这便更难了。 那高术士看她这样不安,瞧着似乎是想说什么,只是不知该不该说。 祈王妃看他这样,沉声道:“当年若不是得先生提点,裕哥儿又如何能平平安安活到今日。先生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高术士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故弄玄虚道:“其实要解了二公子这次的劫,只需找个命格硬的女子即可。而这人,老生也掐指算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再没这样合适之人。” 祈王妃被他搞得愈发糊涂了。 高术士也没在藏着掖着,直接道:“王妃可还记得当年太后娘娘下懿旨把谢家大姑娘许给郭家公子?” 祈王妃眉头微蹙,这样大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将近三年,可谁人能不知。 下一瞬,她突然猛地心里一咯噔。高术士这话,莫不是想让儿子娶了这谢家大姑娘。 若不是这道士曾经救过儿子的命,这些年对祁王府也尽心尽力,祈王妃当即就要把他撵出去。 这京城谁不知道谢家大姑娘是个命硬的,生生把郭家二公子给克死了。 也因着这个,她的婚配拖到了现在。 哪家想惹这样的麻烦呢?也不怕把自个儿儿子给克死了。 不过她似乎是听说,忠国公府大夫人近来正在安排这嫡长女婚嫁的事情,不过具体她也不清楚。 见她面色不虞,高术士拱手道:“王妃,我方才也说了,这次二公子的劫,需要找个命格硬的女子。王妃可以不信我,可我说句斗胆直言,王妃为了二公子,还是早做定夺的好。” 祈王妃虽这几日忍不住琢磨高术士这番话,却也没想到,儿子往大皇子府赴宴之后,就真的不好了。虽太医说了无碍,可想到儿子八岁那年,太医刚开始不也说只是偶然风寒,好生将养就好,谁能想到,最终差点儿就没挺过来。 这会儿,祈王妃如何能不心惊。 一旁,祁王府二姑娘朱宝茹看母亲脸色凝重,缓声道:“母妃,女儿倒是觉得高术士所说有道理。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母妃难道真的敢冒这样的险。怕是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祈王妃生有两子一女,这朱宝茹在姑娘中虽说行二,却是她嫡出的闺女,她自然是当宝贝宠着。只是碍着当初高术士一句话,说是宝茹命中有劫,及笄前该离京避祸,是以,从三岁那年一直就养在宣府姨母跟前。 也是前几日的及笄礼之后,才回了京城的。 虽这些年不能养在自己身边,祈王妃却格外的疼惜自己这个嫡女。每年流水般的东西都往宣府送。如今,瞧着面色红润,明眸皓齿的女儿,她不由就想,若不是当年听了高术士的话,现在留了遗憾也说不定。 这么想着,她开口道:“母妃自然不会疑心高术士有蒙骗之心。这些年,说句实话,他对我们祁王府也是有大恩的。只是,我听说忠国公夫人已经在张罗谢家大姑娘的婚事,这个时候,我即便是去提亲,她怕也不愿意的。你也知道,你二哥的身子,加之他性子暴躁,这些年为了他的婚配我也是头痛极了,就怕到时候我开了口,最终也只是碰一鼻子灰。” 昏黄的烛光照着祈王妃微微有些焦急的脸庞,朱宝茹这时安抚她道:“母妃,我如今回京了,不如借此邀请京城诸多贵女往府邸来,一来是我的接风宴,二来,母亲也可以再相看相看。” 听女儿这么说,祈王妃宠溺的拉了她的手,笑着道:“你说的是,再没比这更好的由头了。” 祈王妃没想到的是,她这女儿胆子大到竟然去算计谢家大姑娘,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等到了定公国府二姑娘宴请这日,谢元姝早早就起来了。 自她重生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往定国公府去。想到上一世她被软禁在定国公府后院,她心中便一阵恨意。 芷东见她眼中的冷色,还以为她是没睡好,低声道:“郡主,您要不再多睡一会儿,左右您身份摆在这里,便是去迟了,谁敢说您什么。” 谢元姝摇了摇头,吩咐丫鬟们侍奉自己沐浴梳妆。 待收拾妥当之后,膳房那边早已经备好了早餐。 谢元姝没什么胃口,简单用了些,便打发人撤掉了。 芷东心中更诧异了,郡主若是不想赴约,直接不去就是,可既然要去,怎么瞧着一大早就心情不好。 谢元姝懒懒的靠在大红色金丝吉祥纹迎枕上一会儿,瞅着外头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出了屋。 芷东缓步跟着。 外头早已经备好了马车,芷东小心的扶着自家郡主上了马车,不敢多言一个字。 很快,马车就到了定国公府。 谢元姝的身份摆在这里,可往日里,她怕人觉得她居高自傲,每次往府邸来时,都说莫要兴师动众。李氏一直也是这么做的。 可今个儿,她才刚掀开马车的帘子,便见李氏和陈莹一脸笑意的站在门口。看得出,早早就侯在那里了。 谢元姝心中冷哼一声,可面上却也不显,缓步下了马车。 李氏满脸堆笑的上前行礼问安:“郡主也有些日子没过来了,老夫人听说郡主今个儿要过来,一大早就念叨着了。” 若是往日,谢元姝定会亲自扶她起来,她虽是郡主之尊,可因为倾慕陈延之,不想让陈延之觉得她嚣张跋扈,每每李氏给她请安时,她必定会亲自扶了李氏起身。 可今个儿,她笑了笑,生生受了李氏这个礼。 李氏心中一颤,有些不安起来。难不成是郡主闻到了风声?可不应该啊,依着郡主倨傲的性子,若当真闻着了风声,今个儿又如何肯过来赴宴。 必定是要闹腾一番的。 一旁,陈莹笑眯眯的上前也行了礼,一副乖巧的样子:“郡主,今个儿我还请了郭家姑娘和郑家姑娘,只没想到郡主来的竟然是最早的。” 说着这话,她心中虽然还有些犯憷,可想到郡主第一个就来了,可见心头是有哥哥的。 这么想着,她暗暗叹息一声。 众人迎了她入府,直接就往陈家老夫人住的寿春堂去了。 对于这陈家老夫人,谢元姝记得,上一世东窗事发,陈家老夫人亲自往忠国公府请罪,李氏敢瞒天过海做下这样的混事儿,她这老脸当真是没处搁了。也因着这个,老夫人郁结于心,没多久就去了。 老夫人在闺阁时就和母亲是手帕交,这些年,也因为揣摩母亲的心思,从未想过让她早早嫁到陈家。说来,也是可怜之人。她一辈子自问无愧于心,没想到,临了了却是死都不能瞑目。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寿春堂。 陈家老夫人的贴身嬷嬷早就在外头等着了,见谢元姝来了,满脸的慈爱道:“老奴给郡主请安。” 说完,忙掀开帘子,迎了谢元姝进去。 屋里,除了陈家老夫人之外,二太太白氏也在。闻着外头的动静,白氏差点儿没把手中的茶杯给打翻。 陈家老夫人何曾见过她这样失态,疑惑的看她一眼。 昨个儿这老大媳妇过来和她说,想让郡主早些嫁过来。二太太在旁也附和着。 对于郡主这个孙媳妇,陈家老夫人自然也早有这样的心思,可她心中还是不免有些疑惑,何以事情就这样着急了? 她万万不敢想,自己的宝贝孙儿竟然会做了那样的糊涂事。 “好孩子,来,往我身边坐。”陈家老夫人毕竟是长辈,谢元姝知道上一世的事情迁怒谁也不该迁怒这样一个善良的老人。 她笑着给陈家老夫人行了礼,只是并未和往日一样亲昵的坐在陈家老夫人身边。 陈家老夫人愣了愣,也没多想。只当郡主长大了。 谢元姝笑着和陈家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便漫不经心的提及了傅锦往慈安寺一事。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二太太白氏,一字一顿道:“瞧着二太太的气色不错,可见是傅姑娘的孝心感动了佛祖。只是,这傅姑娘毕竟还是个待嫁闺阁的姑娘家,这么一直住在慈安寺,倒是委屈了她。” 陈家老夫人闻言,点了点头,看着二太太白氏,道:“是啊,这孩子虽说孝顺,可郡主说的也对,既然你的身子好些了,便不必委屈孩子住在寺庙。她虽不是我们陈家的姑娘,可这样一直住在寺庙,不免忍了流言蜚语。” 李氏万万想不到,郡主一句随意之言,老夫人竟然要让那小贱人回来。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斟酌着该怎么拦了此事,却在这时,谢元姝笑了笑,看着她道:“说来我也有些日子没见表姑娘了,我听说表姑娘弹得一手好琴,近年来更是技艺精湛。只往日里没那个机会听一听,不如这样吧,瞅着时间了,让表姑娘往忠国公府去,也让母亲乐一乐。” 李氏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郡主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关心起这小贱人来了。 可郡主既然说想听这小贱人弹琴,应该还是不知道那桩丑事的。可能也只是一时兴起呢?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李氏若再拦着,就不免惹人疑心了。所以,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笑着道:“也是,她虽不是我们陈家的姑娘,这样一直住在寺庙,也不是回事。既然郡主有这样的兴致,明个儿我就让她往忠国公府去。” 谢元姝听李氏这么说,呵呵笑了起来。 众人一阵诧异,她却是轻轻一笑:“瞧我,只想着表姑娘琴弹得好,就想着让她往府邸去一趟,也让母亲乐一乐。也不知表姑娘可否会多心,觉得我故意把她和外头的乐女相比,若这样的话,倒是我的不是了。” 76.传话 听郡主如此戏言, 李氏眼中闪过一些嘲讽之色,忙道:“郡主这话说的,郡主请她往府邸去,是给她体面。她若多心, 便是不知轻重了。” 李氏这么说,白氏的脸色不由白了白。 她这大嫂向来就是个厉害的, 若是往日,她说这般话, 她少不得会替傅锦说几句。可如今,她哪里敢说半个字。 很快, 有丫鬟进来回禀, 说是诸位姑娘都到了。 今个儿品茶宴,陈莹还请了郭家姑娘, 郑家姑娘,原还想着请萧瑗的,可想到萧瑗是个厉害的, 她自幼就陪伴郡主身边, 能得了大长公主殿下的眼留在忠国公府, 想来是个有手段的。若她入府,瞧出什么端倪, 反倒是不好了。她不比郡主自幼被大长公主殿下娇宠着,天真散漫。 她可不想费尽心机请郡主往府邸来, 却落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诸位姑娘给陈家老夫人请安之后, 陈家老夫人也不拘着她们, 就打发众人往水榭去吃茶了。 席间有人提及祁王府家的姑娘回京了。 这说起祁王府家的姑娘,陈莹有些惊讶道:“仔细算算,朱姐姐前些个儿该是及笄了。如今可算是好了,回京之后又多了个人和我们一块玩了。” 陈莹这话倒也讨巧,朱宝茹虽自幼在宣府,可祈王妃却每年都会让她入京住几日,就怕她一直呆在宣府,养的小家子气了。所以,众人虽和朱宝茹不算太过相熟,可也不至于就成了陌生人。 陈莹更是会讨朱宝茹的喜欢,这祁王府掌控宗人府多年,如今陈家又是大皇子的岳家,哥哥又做了这样的丑事,她当然乐得能和朱宝茹交好,日后若真的有什么事情,宝茹姐姐也能帮衬一些。 谢元姝知她心中所想,暗暗冷哼一声。 盛夏的水榭里,莲花开得极好。众人说笑着,时间很快就过去。 而没能接到陈莹请帖的谢云菀,这会儿正在生闷气。 那日她口无遮拦得罪了母亲,没想到母亲竟然要把她许给陕西巡抚侯家嫡次子侯弘安,她气不过,去母亲面前又闹腾了一场。可母亲却像是狠了心,丝毫都不顾及她的体面,未见有些许的松口。 这几日因着这事儿,她本就心里郁闷。如今,连陈家姑娘都这样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不就是个品茶宴吗?她偏偏只请了小姑姑去,把她一个人晾在这里。 这陈莹也是个迎高踩低之人,想必是听说她和小姑姑之间有了嫌隙,才这样故意给她没脸的吧。 想到这些,她的神色更是黯然。 这时,伴雪面带喜色的走了进来。 谢云菀这段时间因着侯家二公子之事,喜怒无常。身边侍奉的丫鬟们哪个不是战战兢兢,这会儿,伴雪敢这样进来,可见是有好事的。 “姑娘,祁王府的二姑娘回京了,这不给您下了帖子,说是五日之后请您往祁王府去吃茶。” 谢云菀听着,便道:“朱宝茹回京了?” 伴雪点点头:“是啊,姑娘,这可是朱姑娘的接风宴,这次朱姑娘回京,日后定会一直留在京城了。” 谢云菀却是兴致寥寥,她往日里和朱宝茹并未有过多的交情,只能称得上认识。她竟然会给她请帖,这倒是有些奇怪呢。 这么想着,她又问道:“朱姑娘可是还请了小姑姑?” 见姑娘提及郡主,伴雪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谢云菀原先要动怒,可想到今个儿谢元姝还像是个傻子似得往定国公府去参加什么品茶宴,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姑娘又突然笑了起来,伴雪心中一紧。 谢云菀白她一眼:“你说小姑姑这会儿是不是正和陈家姑娘吃着茶,开心的聊着天。” 伴雪神色有些紧张。 谢云菀难掩幸灾乐祸道:“傅家姑娘如今为了二太太祈福往静慈寺去,小姑姑都没有多问一句,你说她多蠢啊。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吃茶赏景,也不知会不会想到,日后自己会哭的多可怜。” 伴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娘,您便少说一句。这若被老爷和殿下知道您早已知晓此事,却并不点破,反而在一旁看郡主的笑话。如何能绕过您去?” 谢云菀却不怕,左右她已经这样了,她们还能拿她怎么办。 她仍然不顾忌讳道:“你说,若她嫁过去之后才发觉这桩丑事,脸面往哪里搁啊。她还想和从前一样居高自傲,不知惹了多少人笑掉大牙。” “要我说,老天爷真是开眼。” 鹤安院里,凤阳大长公主也在聊着宝贝女儿。 “幼姝这脾气,如今连我都揣摩不透了。前几日我们还说她许和陈家世子爷生了嫌隙,今个儿,竟然又往陈家姑娘的品茶宴去了。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褚嬷嬷不轻不重的给自家主子捏着肩膀,笑道:“小孩子嘛,性子还没有定下来。只是,郡主看着虽小,也还未及笄,可老奴却觉得,郡主做什么事情都是有道理的。” 褚嬷嬷的话让凤阳大长公主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你们呀,都这样护着她,宠着她,才把她宠成了这样的性子。” 褚嬷嬷笑着没有说话。 半晌,才又开口道:“殿下莫要担心,有您在,有国公爷在,郡主的婚事还能被人拿捏了不成?就国公爷的脾气,断然不会让郡主受半分委屈的。” 褚嬷嬷的话很是在理,凤阳大长公主也没再多想,点了点头。 成为话题主角的谢元姝,这会儿刚从定国公府出来。 马车上,她懒懒的靠在大红色金丝大迎枕上,低垂着眼睑,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芷东犹豫了下,还是道出了心中的疑惑,“郡主,这傅家姑娘的琴弹的再好,又如何比得过宫里的乐女。您若是喜欢,不如招了她们来。” 谢元姝知道她早有疑惑,笑着道:“这事儿你勿要多心。方才大太太也已经说了,傅姑娘能往我们忠国公府来献技,是她的福分。她没什么可委屈的。” 听着这样的话,芷东如何能不知道,郡主这是故意在折辱傅家姑娘。 她也不敢多问,拿起小案桌上的茶盏,给郡主倒了一杯清茶。 等她回了府,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谢元姝还没来得及往母亲那里去,就听说朱家二姑娘给她下了帖子,说是五日之后想请她往祁王府去吃茶。 芷青笑着把请帖递上前。 谢元姝回忆着上一世这位朱家二姑娘,并未有太多的印象。她倒和祁王府二少爷不一样,并未听说娘胎里就带了病。只是好像祈王妃听了什么传言,说她若是养在京城,会有祸患。所以,从三岁起朱宝茹就被送到了宣府的姨母家。 上一世,她也是及笄之后回京的。可并未像现在这样彰显,才回京就给诸位贵女下了请帖。 她何以有这样的举动呢? 谢元姝虽有些疑惑,可也并未多想。毕竟这一世,随着她的重生,好些事情都不一样了。 而且,她并不觉得这位朱家二姑娘会是个威胁。 许也真的只是好心请大家去参加她的接风宴呢。 静慈寺里,李氏亲自打发了身边的杜嬷嬷过去。 听说郡主竟然想让自己往忠国公府去,弹琴给她听,傅锦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杜嬷嬷瞧她一张苍白的脸,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暗骂一声,果真是个小贱人,怕是之前她就是靠着这副娇滴滴的样子勾的世子爷失了魂。 “表姑娘,奴婢知道你是个心大的,更知道你不甘心。可你即便不为了自己,也该顾及下你肚子里的孩子。你若是痴心妄想,觉得只要在郡主面前求饶,说出事情的真相,就能取而代之,那便是大错特错。” “那可是忠国公府,大长公主殿下闻着这消息,直接把你杖毙了,到时候谁又敢说什么。一尸两命,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那日世子爷未往静慈寺来,这几日,也杳无音信。傅锦心中别提有多不安了。 是以,方才她听杜嬷嬷说郡主请她往忠国公府去,她确实有一瞬间生了这样的心思。 可这会儿,她哪里还敢去冒这样的险。 杜嬷嬷说的不错,届时大长公主殿下动怒,直接杖毙了她也是有的。她到时候,找谁喊冤去。 看她还算是安分,杜嬷嬷又道:“表姑娘,老奴的话既然已经带到,那也不便多留了。只还是忍不住要提点姑娘一句,想要给自己赚前程没错,可也要有命去享那个福。” 听着这话,傅锦差点儿没晕厥过去。 直到杜嬷嬷离开,秋夏忙搀扶了自家姑娘坐下,“姑娘,您可别动怒,哪怕是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傅锦终于是哭了出来,“郡主这样的张狂,竟然让我去弹琴给她听。我再上不得台面,也不至于就和那些下贱之人一样。” 秋夏安慰她道:“姑娘,这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时候,您说这些,不是自己为难自己吗?郡主许也只是小孩子心性,一时兴起呢?” 77.猫捉老鼠 傅锦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脸上更无血色。 “她一时兴起就能这样折辱我, 往日里世子爷总说郡主嚣张跋扈, 这会儿我算是知道了, 世子爷为什么这么厌恶她。” 秋夏见自家姑娘越说越没谱, 心中更是一阵胆颤。 世子爷这几日都未往寺院来, 她看得出,姑娘心里有些慌乱了。她这当奴婢的,更是胆战心惊的。 “姑娘,奴婢知道您气性大。可明个儿您万万不敢在郡主面前失了仪态, 这自打来了京城, 姑娘忍辱负重, 不就是为了能在京城有一席之地。姑娘若因此失了稳妥, 之前的谋划,可算是白费了。” 傅锦虽然心里还是不甘心, 可也知道, 秋夏是替她着想。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傅锦可以说是彻夜未眠, 瞧着外头天刚刚亮, 她便叫了秋夏,替她梳妆打扮。 毕竟是怀了身孕,虽如今还不怎么显怀, 可李氏又如何能放心, 昨个儿杜嬷嬷来寺庙时候, 就留了个丫鬟侍奉傅锦。 这会儿, 见丫鬟拿着束腰过来,傅锦脸色一白,心中屈、辱极了。 那丫鬟是李氏身边的贴身丫鬟,见她这神色,冷冷道:“表姑娘,这是大太太的意思,怎么,表姑娘难道还想不从?” 区区一个贱婢,竟也敢对自己这么说话,傅锦心中顿时更羞恼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动怒,就见秋夏缓步上前劝着她道:“姑娘,今个儿这样的日子,谨慎些到底是没错的。” 傅锦强撑着才没落下泪来。 知道她不可能真的违背大太太的意思,那丫鬟心底暗暗冷哼一声,就帮她穿起束腰来。 为了这小贱人,大太太这些日子都没睡好。这丫鬟心头心中更是替自家主子委屈。一个寄居府邸的表姑娘,不知感恩倒也罢了,还敢偷偷勾搭世子爷,还有了孽种。 如此想着,她手中更是丁点儿怜惜都没有,狠狠拉紧束腰。 傅锦一个没忍住轻呼一声,那丫鬟却阴阳怪气道:“表姑娘还真是娇贵,奴婢难不成还敢伤了您肚子里的孩子不成?您这就喊痛了,这若传出去,还以为大太太故意折辱您呢。” 这番话说下来,傅锦纵然心里虽恨不得杀了这小贱人,也不敢反驳一句。 她到底是大太太派来的,她若为了这事儿去闹腾,那便是在暗示大太太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利了。 这事儿,别说没有证据,即便有证据,傅锦也没那个胆子和大太太对峙。 世子爷肯为了她跪求大太太解除谢家和陈家的联姻,可绝对不可能因为她一面之言,就怀疑大太太想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一个不好,非但不能获了世子爷的怜惜,反倒是有挑拨他们母子之嫌。 贱婢,你且等着,等我成了世子夫人那一日,看我不让人把你杖毙。 傅锦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心中暗暗发誓道。 等丫鬟侍奉着她穿好衣裳,傅锦生生出了一身虚汗,她脸色苍白,指尖颤抖,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没忍住落了下来。 秋夏也有些替自家姑娘委屈,可到了如今这样的境地,也都是姑娘自个儿选的,说到底,也怨不得别人。 大太太已经算是宽容之人了,否则,如何肯留下姑娘肚子里的孩子。 此时的谢元姝,才刚陪母亲用完早膳。 知道傅家姑娘要入府给小姑姑弹琴,谢云萱总觉得事情有些诡异,可也不好多问。 既有这样的乐子,谢元姝自然觉得是独乐不如众乐,便邀了谢云萱和谢云菀来。 看郡主还肯给女儿这体面,纪氏差点儿没落下泪来,觉得郡主宽厚。 谢云菀见纪氏眼眶红红的样子,脸上顿时讪讪的。谢元姝请她前去,本就不安好心,她无非就是想让她看看,她能随意给傅家姑娘没脸,她也一样能随意折辱她。 可这点,母亲竟然都瞧不出来,反倒感念她的宽容。 想到母亲竟然如此愚钝,谢云菀气的差点跳脚。 众人随着谢元姝往凤昭院去,落座之后,早有丫鬟奉了茶上前。 闲聊几句之后,便有丫鬟进来回禀:“郡主,傅家姑娘到了。” 谢元姝懒懒的靠在贵妃椅上,闻言,轻抿一口茶,漫不经心道:“让她进来吧。” 很快,傅锦就被人引了进来。 只见她一身玉兰色描金莲花纹褙子,同色月华裙,柳叶眉,怀抱琵琶,缓步走了进来。 见谢元姝慵懒的躺在贵妃椅上,身边的小案桌上还放着刚沏好的茶,傅锦心中便不由一阵酸涩。 秋夏让她莫要多心,说郡主只是孩子心性,可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吗? 自她踏进这院子,郡主连声招呼都没有,只懒懒的坐在那里,一副上位者的倨傲。 这根本就是把她当做宫里的乐女了。 可心底就是再委屈,她身份卑微,见着郡主,自然是得行礼的。 傅锦死死的攥着手中的帕子,恭敬的福了一福,也不知是她自己多心了,还是真的如此,她只感觉郡主似笑非笑的看了她半晌,才叫她起来。 知道她心中不忿,谢元姝故意笑着道:“今个儿请傅姑娘过来,倒是有些唐突了。只是,一直听闻傅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之前一直都未有机会听一听,还望姑娘莫要介意。” 话虽这么说,可她言语间哪有半分的歉意,也不过是上位者的居高自傲罢了。 傅锦自然不敢流露出丝毫的不满,强撑着嘴角的笑意回道:“能在郡主面前献丑,是我的福气,我哪里敢有别的心思。” 说罢,缓缓坐下,笑着问道:“不知郡主今个儿想听哪一曲?” 谢元姝微微顿了顿,看了一旁的谢云菀一眼,故意道:“菀丫头许久也未凑这样的热闹了,不如,头曲就由你来点吧。” 话音刚落,傅锦差点儿没晕过去。 这便是宫里的乐女,也不至于被人这样作践,她根本就是连宫里的乐女都不如,而是成了勾栏里卖艺的女子。 谢云菀虽心中有些诧异,觉得今个儿谢元姝似乎在故意为难傅锦,她难道是知道什么了?可再一想,她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谢元姝只是习惯这样嚣张跋扈罢了,她得祖母,爹爹,还有几位叔叔娇宠,又是郡主之尊,连皇上都偏宠她,在她眼中,随意让傅锦弹个小曲儿,岂不就是随手一件事。 她惯是这样的跋扈,对傅锦如此,对自己也是如此。 想到这个,她心中一阵烦躁。可下一瞬,她却坏心眼的开口道:“小姑姑,不如让傅姑娘来一曲诉衷肠吧。” 这诉衷肠近年在坊间很有名,说的是一个世家公子原有自幼的婚约,却偏偏爱上了一个南边逃难而来,不得已沦落风尘的女子,为了能在一起,世家公子跪求家里成全,可家里哪会同意,撂了话说他若再不知轻重,就逐他出族谱。这公子也是个痴情的,决定舍弃一切和那风尘女子私奔,没想到,月圆之夜,两人上了马车,却遭遇流、匪,双双而亡。 谢云萱微微一愣,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大姐姐,你怎么点了这么一出。那女子也太恬不知耻了,明知道自己身份卑贱,还敢勾搭那世家公子。明面儿上说是什么一往情深,实际上,说不准早早就算计想赖上这世家公子,攀了高枝儿呢。” 谢云萱这话听得傅锦差点儿没吐出血来。 她倒也不疑心谢云菀会点这么一曲,是察觉出了什么端倪。实在是这曲子近年太有名了。可惜难登大雅之堂,可也因此这样,闺阁中的贵女们暗中早有耳闻。 这会儿,她耳边一直萦绕着谢云萱那恬不知耻,身份卑贱八个字。她知道谢二姑娘是无意的,可心里却更是酸涩不已。 谢元姝把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冷哼一声。 她方才其实是故意让谢云菀点的,而依着她对谢云菀的了解,她免不了会点这一曲,故意埋汰自己。 她定是想不到,自己其实一直都在看戏,这猫捉老鼠的游戏,谁是那只老鼠,还不一定呢。 等听完了曲,谢元姝似笑非笑的看了傅锦一眼,称赞道:“傅姑娘确实弹的情真意切,这不知道的,还以为……” 说着,她顿了顿,有些歉意道:“瞧我,在说什么呢,傅姑娘自从住在定国公府,连定国公府老夫人都经常夸你守礼,知规矩。” 傅锦面上闪过一丝难堪,郡主方才一时失言,却差点儿没把她吓晕过去,身上更是一身冷汗。 她这才刚平复下来,熟料,谢元姝的下一句话更是吓得她差点儿没把手中的琵琶摔在地上。 “我怎么瞧着傅姑娘这些日子竟有些胖了。”谢元姝满眼的调笑,对着众人道。 傅锦猛的身子一僵,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许是这几日有些贪吃呢。” 谢元姝却仍然不放过她,“傅姑娘还真是会说笑,这京城谁不知傅姑娘为了定国公府二太太往静慈寺去祈福,这寺庙都是斋菜,姑娘怎么会贪吃呢?” 什么叫做越说越错,傅锦急的想要解释,可众人看她的目光却多了些不屑。 这哪家姑娘往寺庙祈福不是着素衣,青灯常伴。几日下来,瘦了一圈都是有的。可这傅锦,竟然说自己有些贪吃,这得闹了多大的笑话啊。 可见,往日的孝顺也是假的。 78.利益 谢元姝瞧着傅锦的战战兢兢, 而镇北王府那边,韩砺刚请了郑晟入了书房。 韩砺入京为质也有些日子了,郑晟对于韩砺特意相邀,心中不免有些诧异。可他到底也没有拒绝, 姑母有心拉拢镇北王府,裴家如今虽然失势了, 可姑母又岂肯轻易就歇了心思。前几日他入宫给姑母请安时, 姑母还叮嘱他,瞅着机会可以和韩砺拉近关系。 当然,除了这个原因,郑晟今个儿之所以来,多少还是对这位镇北王府世子爷有些欣赏之意。他入京为质,镇北王府那边也是一些糊涂事, 昭华大长公主殿下宠着二房的韩家三公子, 而这些,让郑晟不免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韩砺见郑晟并未因为他的邀请表现出任何的拘谨和忐忑, 反倒是一片坦荡,心中也对他多了些欣赏。 他亲自倒了茶递上前。 看韩砺这样亲力亲为,郑晟大为震惊,忙道:“世子爷今个儿相邀, 我想并不是简单的请我喝杯茶吧。我虽和世子爷往日里并未有什么交情, 可心底着实欣赏世子爷, 所以, 世子爷若有什么事, 直接说就好。” 听他如此爽快,韩砺也放下了寒暄,直接开口道:“我入京为质,也不瞒大公子,可谓是如履薄冰。身边虽有幕僚在,可毕竟这些年久居西北,不比其他人日日在天子脚下,能摸清京城这些道行。所以,我今个儿找大公子来,就是想借大公子之势。” 郑晟手中拿着茶杯,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韩家世子爷这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的有此意呢?可他在京城身份尴尬,即便如今有皇后娘娘抬举,可谁不觉得他如今的恩宠不过是镜花水月,韩家世子爷虽初入京,可也不会不知他的尴尬。既如此,又怎么会找到他头上呢? 即便是想借势,也该去找郑闵吧。 想着这些,他心中一阵自嘲。 他自幼就成了成国公府长房嗣子,先帝爷那会儿就被请封为世子,当时人人都说他命好,可谁能想到,会到如今这进退维谷的地步。 柳氏心心念念郑闵这个嫡子,觉得是他拦了郑闵的路,他心里知道其实也怪不得柳氏。偏偏这个时候郑闵又闯了祸,皇后娘娘竟让自己补了他的缺。他不是没婉拒皇后娘娘,可一次可以,两次可以,再多说皇后娘娘便动怒了。他更清楚,皇后娘娘如今为太子暗中拉拢势力,郑闵遭了皇上厌恶,再不适合抛头露面。而他,便顺势被推到了前面来。 皇后娘娘未必就信任他,只是因为他是成国公府的嗣子,这辈子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绝不会生了二心,才给他这体面的。 可这烫手山芋,他可谓是没了退路。若没有郑闵,他替皇后娘娘效力,也就这么一回事了。可他不愚钝,待太子殿下登基,他不过是为郑闵做嫁衣罢了。 每每想到这个,他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而今,韩家世子爷竟然想拉拢他,他如何能不震惊。 “世子爷莫要拿我开玩笑了,世子爷虽初入京,怕也知道,我不过是成国公府的嗣子,虽早在先帝爷那会儿就被请封为世子,可也因此,身份更是尴尬。世子爷选我,这招棋不算高明。” 熟料,韩砺听了他的话却哈哈一笑。 郑晟眼中更是疑惑,只是没等他在开口,就听韩砺道:“大公子果真是爽快之人。大公子不妨想想,自你入门,我一直对你以大公子相称,那便是真正想结交你这个人。” 郑晟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心里瞬间是百感交集。 只还是忍不住自嘲道:“我如今虽补了郑闵的缺,可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个笑话罢了。我不知世子爷何以这样赏识我……” 不等他说完,就听韩砺意味深长道:“大公子只看到了自己的劣势,却不知,我正因此才找了大公子。我从来都相信,双方获利才是最大的诚意。大公子方才既然说,若等太子殿下登基,你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替郑闵做了嫁衣。其实,大公子更害怕的是,即便到时候交出这世子之位,郑家人也不会再留你。” “所以,一个人若为了给自己谋生路,我想,定不会中途背叛的。而这条退路,我想除了我之外,没人敢允诺大公子。即便那人允诺了,大公子也未必就会相信。可我身后有镇北王府,连皇上都大为忌惮,不是吗?” 韩砺的话让郑晟眼睛猛的一亮,再也不复方才的黯然。 是啊,他如何能不知,韩家世子爷并不是在说笑。 见他紧紧攥着手,韩砺又道:“我听郡主说,你自幼聪慧,连当时的太子太师都常常称赞你。是郑闵出生之后,你才愈发不显,泯于众人。” 郡主?!郑晟身子猛地一僵,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是啊,这样就可以解释何以韩砺会找上自己了。韩砺突然找了自己,这其中,他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可郡主怎么会帮他呢? 还是说,谢家和韩家已经暗中结盟。 看他的神色,韩砺心中暗暗赞叹不已。他无意隐瞒谢家和韩家结盟之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况,依着他的聪慧,迟早会瞧出端倪,既然如此,不如大家都坦诚些。 “皇上许大皇子出宫建府,又把固巷胡同的宅邸赏给大皇子。还有宫里婳嫔娘娘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个皇子,到时候可就更热闹了。皇上一年比一年衰老,猜忌心只会愈发重,太子殿下能不能顺利坐上那个位子,谁说得准呢?” “而不管是我们镇北王府,还是忠国公府,不过是想全身而退罢了。我想,大公子也是一样的,若能求生,谁想坐以待毙。” 郑晟心中更是感慨不已,一来很感激韩砺的赏识之恩,二来,觉得若不是有郡主暗中提携,韩家世子爷也未必就会选中他。 毕竟,依着镇北王府的势力,暗中定有不少人想替他效力。 原先他以为自己毫无退路,也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谁能想到,不过一日的功夫,竟然柳暗花明又一村。 想及此,他猛的站起身,抱拳道:“世子爷,你这般信得过我,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韩砺也跟着起身,并未受了他这礼,而是笑着转开话题道:“若我没记错,大公子也有十九了,这个年纪都未娶亲,如今皇后娘娘让你补了郑闵的缺,怕是心里已经琢磨着你的婚配了。” 郑晟自嘲的笑笑,他这些年半分由不得自己,如今的婚事,自然也不可能逃离皇后娘娘的掌控。 可人也不能太贪心了,他知道,如今能得了韩家世子爷的赏识,让自己有了出路,已经是老天爷对他的恩典了。 看他这神色,韩砺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暗暗叹息一声,觉得自己方才提这个话题,多少有些唐突。他的婚事拿捏在郑皇后手中,这事儿,即便是他有心帮忙,怕也难。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而此刻的郑晟却不由又想到了韩谢两家结盟。 可这古往今来,结盟最可靠的是姻亲。难不成谢家已经有心思把府中的姑娘指给韩家世子爷。 可这样一个从中周旋之人,定是聪慧至极,这样的人选,可不是普通人能够胜任的。不由的,他脑海中却出现了永昭郡主的身影。 他不由惊了惊,觉得自己这想法太莫名其妙了。 郡主自幼就和定国公府世子爷有了婚约,眼瞅着明年就要及笄,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变数。 可除了郡主之外,谢家也只有两个姑娘了。二姑娘和东承侯府世子爷已经定亲,大姑娘因着和郭家二公子之事,早有克夫之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好的人选。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郑晟和韩砺又聊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起身告辞了。 看他离去的背影,常安缓声道:“这郑家大公子倒也是个爽快之人。” 韩砺点点头,没有说话。 常安见他这神色,顿了顿,上前回禀道:“世子爷,听说今个儿郡主请了傅家表姑娘往府邸去弹琴。照着这架势,谢家和陈家两家离撕破脸不远了。” 郡主那般骄傲的女子,知道傅锦和陈延之之间的丑事,可想而知心里是委屈的。可如今,她也只能这样暗中为难傅家姑娘。 他知道,郡主不想让这桩丑事紧紧只成为一桩丑事,而是想让陈家瞒天过海,到时候,成为众矢之的。可不知为什么,韩砺还是替郡主感觉委屈。 这样一个养在闺阁中的女子,本不该忍这样的屈辱的。 不由的,他有些心疼。 郡主那样的好,那陈延之竟敢这样对郡主。 想着这些,他紧紧攥紧了拳。 见他眼中的晦暗不明,常安小声道:“世子爷,郡主不是一般的女子,郡主既想让陈家退无可退,世子爷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其实不用常安提醒,韩砺当然也不会这样鲁莽。 他只是觉得郡主有些寂寞,他看在眼中,难免心痛。想了想,他笑着吩咐常安道:“你去寻一只波斯猫来。” 不用他再多说,常安哪里会不知,世子爷这是要送给郡主玩的。 可这也太…… 往日里送话本,送首饰,不过是些小玩意。如今,竟然要送只波斯猫给郡主,这确实是别出心裁,可也有些让人啼笑皆非吧。 可这些话他也只能藏在心里,世子爷想讨郡主开心,他哪敢置喙。 79.波斯猫 常安到底是办事得力, 不到两日的功夫, 等这日韩砺从宫里回来,一进门, 便见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 那猫咪见着他, 一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便看过来,勾的韩砺当即就忍不住摸它一把。 即便是盛养宠物的京城, 这样贵气的波斯猫倒也少见。 常安看世子爷眼中的笑意,知道自个儿这事儿算是办到世子爷心坎儿上了, 笑着道:“世子爷,这猫性子温顺, 即便郡主之前没养过, 也绝对不会伤着郡主的。” 韩砺笑着点了点头, 看着眼前完全都不怕生的猫咪, 想着择日不如撞日, 便吩咐常安亲自给郡主送去。 常安连忙应诺。 只是等他伸手抱这小东西时, 不想竟被这小东西挠了一下。 想着方才他亲自抱它回来时它温顺的样子, 再想想现在, 常安心里瞬间一阵悲凉, 暗道,“你这猫仗人势的东西, 等着瞅着机会了, 看我怎么收拾你。” 韩砺看这猫咪得瑟的样子, 哈哈笑了起来。 常安见世子爷难得这样开心, 小心翼翼的抱起了猫, 又让人找了笼子来,就往忠国公府去了。 此时的谢元姝,正懒懒的靠在大红色金丝纹迎枕上,看着话本子。 直到芷东笑着进来回禀她,“郡主,韩家世子爷差人过来了。” 谢元姝恍然回神,听着韩砺又派人来了,她忍不住嘴角勾了勾。 这韩砺,每次差人来,都少不了给她惊喜,而这次,又会是什么呢? 她没有发觉的是,她心中竟然已经不知不觉有了小小的期待。 很快常安就进来了。 看他手中提着笼子,谢元姝诧异的看去,当发现他提着的竟然是一只波斯猫,谢元姝整个人都要惊呆了。 那猫咪像是有灵性似得,见她笑眯眯的看它,竟然自个儿从笼子里钻了出来,直往她跟前蹿。 芷东和芷青两个丫鬟都吓坏了,可看郡主脸上的笑意,她们迟疑了下,还是没上前拦了这猫咪。 当然了,眼前这通体雪白的波斯猫,肉墩墩的,一双乌黑的眸子,可谓是人见人爱。也难得郡主会一眼就喜欢上。 “姑娘们莫怕,这只波斯猫性子最是温顺,不会伤着郡主的。”常安哪里不知眼前两个丫鬟心中的顾忌,连忙道。 听他这么说,芷东和芷青才彻底放下心来。 谢元姝试探的伸手摸了摸眼前的猫咪,果然这小家伙丁点儿都不怕生,竟然有灵性一般,往她怀里钻。 这样一个小东西,谢元姝哪里还能忍住,一把就把它搂在了怀里,嘴角的笑意也掩都掩不住。 谢元姝自幼身份尊贵,她不是没有见过宫中的贵人养宠物。可那时候除了心中小小的涟漪,她还是没开口和母亲提及此事。 母亲四十五岁高龄生下她,她自幼身子虽说不算弱,可丁点儿风吹草动就能让母亲跟着提心吊胆几日。她最是孝顺,这万一被宠物咬一口,别说留不留伤疤,就是小小的痕迹,都会让母亲提着心。 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儿时小小的念想,如今竟然成真了。 尤其眼前这猫咪,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只都要可爱,都要有灵气。 看郡主这么大胆的把小家伙抱在怀里,芷东和芷青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世子爷真是有心,这么个小东西,谁见了能不喜欢呢?” 说完,芷东心中忍不住又嘀咕一句,世子爷这除了有心,还很别出心裁。郡主身份尊贵,这京城想讨好郡主的人多了去了,便是东宫的太子殿下,也时不时的送郡主些小玩意。可谁又想过,会送郡主一个活物呢? 这韩家世子爷,当真是头一个。也难怪郡主待世子爷不一般。 有了这只波斯猫,谢元姝接下来的大半日几乎都围着它转。 芷东和芷青对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劝着道:“郡主,这小家伙还能跑了不成?您休息会儿吧,小心累坏了身子。” 原不过一句调笑的话,谢元姝却认真道:“你这句话倒是提醒我了,这小东西虽有灵性,可万一有一天跑丢了,岂不坏了。” 说完,吩咐芷青道:“你去找个人来,专门照顾这小东西。宠物和人一样,一定也会生病,会心情不好,它既然如今是我的了,我一定不能让它受半点儿委屈的。” 听着这孩子气的话,芷东难掩笑意道:“郡主说的是,从今个儿起,我们凤昭院,又多了一位小主子了。奴婢这就挑人专门伺候这小主子,郡主就放一百个心吧。不仅是吃食,就是住的地方,奴婢也会特意给这小主子收拾的。” 谢元姝哪里不知这丫头是在打趣她,顿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坏东西,也敢打趣我了。” 一旁,芷青笑着开口道:“郡主,您这么喜欢这小东西,不如给这小东西赐个名吧。否则,大家也不知该怎么叫它。” 这倒是提醒了谢元姝,她沉思半晌,笑道:“它通体雪白,又长得胖墩墩的,不如就叫雪团吧。” 才说完,就见这猫咪讨巧的伸出舌、头,在谢元姝掌心舔、了、舔,见状,芷东差点儿没笑折了腰,“郡主,这小东西也未免太有灵性了吧。看这样子,它是很喜欢雪团这名字呢。” 谢元姝自然知道这是丫鬟们在哄她开心,伸手摸了摸猫咪,笑着道:“那就这样,就叫雪团吧。” 说完,忍不住又把这小东西抱在怀里蹂、躏一番,才算是满足。 见她终于肯歇一会儿,芷东和芷青重新侍奉她沐浴穿衣。 等收拾妥当之后,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谢元姝想了想,便往母亲那里去了。 凤阳大长公主早已经得知今个儿韩家世子爷送了只波斯猫来,看宝贝女儿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不用问,她也知道,这只波斯猫有多讨喜了。 “你呀,还这么孩子气。那毕竟是个活物,你便是再喜欢,也该小心些。” 谢元姝就知道母亲要叨唠,撒娇的挽着母亲的胳膊道:“我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保护自己的。何况,那猫咪性子温顺的很,不如,明个儿我带来给母亲也瞧瞧。” 凤阳大长公主见她开心的样子,自然也不会真的拦着她,只盯住侍奉她的丫鬟道:“郡主孩子心性,你们这些身边侍奉的,便多长点心眼。” 芷东连忙应诺。 谢元姝心里直摇头,可知道母亲是因为担心她才这样战战兢兢,她又不由觉得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等陪着母亲用了晚膳,谢元姝又黏着母亲说了一会儿话,才回了自己院里。 看她离去的背影,凤阳大长公主忍不住感慨一句:“这孩子,自幼就孝顺。小时候,见着宫里的贵人养了宠物,她眼睛亮亮的,我瞧得出,她也有这样的心思。可她知道我会担心,这些年从未在我面前提及此事。” “就连她几个哥哥,她也未仗着他们的宠爱,提了这要求。” 褚嬷嬷附和道:“是啊,郡主最是孝顺,连奴婢看着,心中都欣慰的很。” 说完,顿了顿,她又道:“可是,郡主如今长大了,做事也有了谋划,就之前韩谢两家暗中结盟,还有把郑家大公子举荐给韩家世子爷一事,主子也该放下心来了。比起主子处处看顾,郡主能独当一面,能这样深谋远虑,主子更该感到开心才是。” “再说句犯忌讳的话,纵然有一日主子不在了,也无需担心郡主,郡主这样的胆魄,这样的聪慧,定能照顾好自己的。” 一席话说的凤阳大长公主眼睛微微泛红,笑道:“是啊,你说的对。我再不能把她当成孩子了。” 说着,她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褚嬷嬷见状,忙问:“主子,您可还有什么忧心之处?” 凤阳大长公主和她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沉声道:“你有没有觉得,这自打韩家世子爷入京,和幼姝走的是愈发近了。这之前,哪怕是陈家世子爷,也未这样得幼姝欢喜。” 这句话听得褚嬷嬷身子猛地一僵,一时间也有些回答不上来。 凤阳大长公主看她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只暗暗叹息一声,“我大概真的是老了,也胡思乱想起来了。这前个儿幼姝还请了定国公府的表姑娘上门做客,又怎么可能真的和陈家生了嫌隙。” 凤阳大长公主这么说,褚嬷嬷当然也不会再接这个话题,笑着道:“不管郡主怎么想的,殿下和国公爷,总不会让郡主受了委屈的。” 凤阳大长公主听着她这话,笑着点了点头。 而回到凤昭院的谢元姝,正在想明个儿祁王府二姑娘接风宴的事情。 “郡主,这二姑娘可是祈王妃嫡出的闺女,此番终于能在京城定下来,想来祈王妃为了二姑娘这些年受的委屈,定会给二姑娘寻一门极好的亲事的。” 谢元姝垂着眼睑,努力回想起上一世来。 记忆中,似乎祈王妃曾想为这宝贝闺女请封郡主。只是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没能得逞。 80.落水 祁王府在城南, 离忠国公府有半个多时辰,所以, 第二天一大早用过早膳之后, 谢元姝便出发了。 因着祈王府二姑娘也给谢云菀下了请帖, 一大早,她便直接往凤昭院请安去了。 她多日未出府去, 如今,突然得了朱宝茹的请帖, 如何能不开心。左右她的婚事如今也算是有了着落, 谢元姝也无意为难她,寒暄两句之后, 就一同出了府。 待马车到了祁王府,谢元姝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 这些年老祈王掌控宗人府, 也算得上得皇上敬重。可这祁王府,却一点儿都不彰显。细细来说, 就是即将担任内阁首辅的徐家府邸,也比眼前这府邸要好。 不过老祈王若没有这么些年的韬光养晦,祁王府怕不至于一直这样平平安安。说来, 也算是个老狐狸。上一世, 皇上猜忌心愈重, 可直到承平帝驾崩,也未为难祁王府。而之后太子朱崇登基, 自然也不可能为难祁王府。 心里这般想着, 谢元姝暗暗叹息一声。 这时, 一个身穿浅金镶边百花绛紫褙子,蓝色挑线缎子裙的女子浅笑着走了上前,这人不是朱宝茹,又是谁。 许因为能够一直呆在京城,朱宝茹比起往年入京那会儿,瞧着明艳了许多。 而站在她身后的,还有祈王府大姑娘朱月茹。 朱月茹是庶出的姑娘,可这些年,因为朱宝茹一直在宣府,所以祈王妃也格外的给这长房唯一的庶女体面。加之这朱月茹有孝心,就更得祈王妃喜欢。年初那会儿,祈王妃更是做主,把她指给了娘家二房的侄儿。若不是真的宠着她,祈王妃何以这样给她体面。 “姑母。”两人走近,先后给谢元姝问了安。 谢元姝笑了笑,“二姑娘这次回京,王妃定是欢喜的很吧。” 听她这么说,朱宝茹脸上一阵喜色。 她这姑母,自幼得皇上偏宠,很小的时候就被封为郡主。她虽和她无太多交集,可每每瞧着,心中多少是羡慕的。 想到昨个儿母妃和她说,想瞅着时间了往宫里递折子,替她请封郡主,也不知事情会不会顺利。 “母妃自然是欢喜,也是我不孝顺,这些年都未能在母妃膝下承欢。” 这话倒也没有真的委屈,谢元姝看她如此乖巧的样子,眼中的笑意更深。 很快,一行人便往后院去了。 因为是二姑娘的接风宴,所以,祈王妃也不拘着她们,寒暄几句之后,便打发她们往后花园去了。 待几人落座,郑淼,郭蓁,陈莹几人也来了。 姑娘家在一起,总免不了说些悄悄话。 谢元姝听她们窃窃私语的样子,心情也格外的放松。 不过都是些十几岁的姑娘家,记得上一世,她也和她们一样,天真烂漫。 今个儿这接风宴,瞧着桌上备着的玫瑰酒,谢元姝不由贪了几杯。 虽这玫瑰酒贪几杯也没什么,可往日里谢元姝却是滴酒不沾,所以,几杯过后,她就感觉有些微醺了。 这时,却听一声惊呼,众人诧异的望去,原来是给谢云菀斟酒的丫鬟不小心打翻了酒杯,弄脏了谢云菀的衣裙。 这样的场合,偏偏自己遇上这样的倒霉事。 谢云菀下意识的就狠狠向那丫鬟瞪去,可这不比她往日里随意打罚自己身边的丫鬟,这可是祁王府,那丫鬟她虽不知道是不是朱宝茹贴身丫鬟,可即便不是,她也不好众目睽睽之下,失了仪态。 可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她还是不由的红了眼睛。 那丫鬟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朱宝茹面上也一阵愧色,忙上前道:“菀姐姐,这丫鬟笨手笨脚的,也是我没教导好,姐姐莫要动怒。”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谢云菀当然不可能不给朱宝茹这台阶下。 朱宝茹看她神色缓和,笑了笑,打发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云枝道:“带谢家姑娘往我屋里去换身衣服,记住了,不可有任何的失礼。” 那丫鬟连忙应诺。 这么一个小插曲,谢元姝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没一会儿,她依稀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很快,便见那叫云枝的丫鬟神色慌张道:“姑娘,不好了,谢家姑娘落水了。” 众人都有些意外,这好端端的,不过是去换个衣裳,怎么会落水呢? 看那丫鬟神色间的犹豫,谢元姝知道她还藏了话,低斥道:“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如果说方才只是小小的一个意外,可这会儿,又生了事端,谢元姝总觉得这事儿不会那么简单。 那丫鬟见她动怒,唯唯诺诺道:“回禀郡主,方才奴婢侍奉大姑娘换好衣裙后,姑娘说有些心烦,想一个人静一静。姑娘既然这么说,奴婢自然也不好反驳。奴婢又想着,这里是祁王府,还能有什么意外不成?就退下了。” “没想到,没一会儿就听一声惊呼声,奴婢急急赶去,听闻是谢姑娘落水了,急忙就找人来。可再回去的时候,却听说二公子下水救了谢姑娘。” 二公子?! 若没有猜错,她口中的二公子是朱裕无疑了。 谢元姝眉头微蹙,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朱宝茹脸色变得苍白:“二哥?二哥在上次大皇子宴请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好。这样直接跳到水里,若再染了风寒,可……” 说着,朱宝茹再说不下去,急急就往后院走去。 出了这样的意外,众人都有些心思各异。 谢元姝只听郑淼和郭蓁耳语道:“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落水了呢?” “是啊,还偏偏被二公子救了。” “我听说忠国公府夫人有意让谢大姑娘外嫁,谢大姑娘心中定是不愿的。你说,会不会是她故意落水……” “郑妹妹,这话可不好乱说。即便谢大姑娘有心,那她难道还能算到二公子今个儿会路过不成?” “姐姐说的是,难不成,这真的只是个巧合。” 众人急急赶过去,谢云菀果然一身狼狈。可毕竟如今是盛夏,湖水也不算冷,好在无大碍。 可看得出,她受了极大的惊吓。 朱宝茹见她脸色苍白,急忙告罪:“都是我的错,若我没有今个儿设宴,就不会让谢姐姐受这样的委屈了。” 可话虽这么说,这落水一事,岂能这么简单就揭过。 本朝男女大防虽不严,可一个女子落水被男子所救,这如何能不惹了流言蜚语。 谢元姝敛了神色,心中疑惑急了。 若是谢云菀为了留在京城,使了这一招苦肉计,可她到底图什么呢? 一来,就如郭蓁方才所说,她要想算计这一切,也得知道今个儿朱裕一定会救她。可这根本不可能。 二来,这么一落水,对别人可能没什么,可她,早有克夫之名,如今又生了这事儿,难道还能得了好处不成? 而如果不是她算计的,那这事儿难道真的只是个巧合。 一时间,谢元姝也糊涂了。 看大家面面相觑的样子,谢云菀脸色一阵羞愧,心中更是懊恼死了。 怎么办,怎么会这样呢? “菀姐姐,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落水了呢?我方才瞧你,也没喝多少酒。” 说话的是郑淼,她本就被郑皇后给宠坏了,这个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知道避讳,她倒是满满的好奇心。 闻言,谢云菀脸色一白,迟疑了下,有几分犹豫道:“我好像感觉有人在后面推了我一把。” 这话一出口,朱宝茹首先坐不住了,脸上虽还是有些愧疚,可眼中的愠怒又如何掩盖的住。 “谢姑娘,我知道今个儿是我招待不周,底下的丫鬟也办事不利,才让姑娘受了委屈。可姑娘也不带这样坏我们祁王府的名声的。我们祁王府和谢姑娘无冤无仇,底下的丫鬟更是第一次见姑娘,怎么可能坏心眼儿的故意害姑娘。” 听着这话,谢云菀顿时也有些哑口无言。 方才她大为受惊,她这会儿也有些恍惚了。难道只是自己惊吓过度,出现幻觉。 见她这神色,大家也不再多说什么。 而出了这样的意外,大家又哪里有心情谈笑风生,相继就离开了。 谢元姝当然也不会多呆,回府的马车上,她不免和芷东说起心中的疑惑来。 “姑娘,奴婢心里也诧异的很。今个儿朱二姑娘设宴,又是她及笄后回京,后花园侍奉的丫鬟,想必是精心挑选的,谁有那个胆子失了规矩。之后朱二姑娘差贴身丫鬟侍奉大姑娘换衣服,大姑娘也不是三岁的孩子,若她不愿意,谁也不可能逼她往湖边走。可若真的是大姑娘为了不离开京城,毁掉和陕西巡抚嫡次子的婚事,大姑娘除非未卜先知,否则,怎么可能恰恰会是祁王府二公子下水救了她。” 这所有的疑点让谢元姝也头痛极了,出了这样的事情,虽朱家姑娘已经下了禁口令。可这世间最是好事之人,这事儿怎么可能就这么过去。 谢云菀失了脸面,忠国公府也跟着没脸。 想到这个,谢元姝心中忍不住冷哼一声,觉得这谢云菀,当真就是个惹事精。 出了这样的意外,如何能瞒得住凤阳大长公主和纪氏。 凤阳大长公主只觉得她不知轻重,瞧她这些日子惹出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她自作聪明。 纪氏却又气又急。 “母亲,难道您也疑心我?我纵然再厉害,难道还能算计到今个儿祁王府二公子会恰巧救了我不成?” “我是不喜那侯家公子,不想离京外嫁,可我再糊涂,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因着郭家二公子坠马一事,我已经得了克夫之名。这个时候,哪敢再做于自己名声不好的事情。” 纪氏眉头紧锁:“你方才哭着说有人故意在背后推了你一把?可是真的?” 谢云菀垂着眼,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没有回答。 纪氏看了,心里如何能不清楚,这事儿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是不是真的。 想到她这些日子张罗女儿和侯家二公子的婚事,这当口,却生了这样的意外,她心中如何能不忐忑。那侯家二公子虽娶的是续弦,原先也不过是碍着女儿出身谢家,即便是有和郭家二公子那桩事儿,也不会死抓着此事不放。可如今,生了这样的意外,侯家也不知会不会中途变卦。 若这样,日后可还有哪家敢娶了女儿? 81.提亲 出了这样的丑事, 果真没过几日,那李大媒婆便登门了。 原先能撮合这么一桩美事, 她不知多得意呢。如今,喜事没做成, 反倒是弄了一鼻子灰头。 要她说,这谢家大姑娘就是个晦气的,否则何以克死了郭家二少爷不说,在这当口, 又惹了这样的丑事。 不过这些话她自然没那个胆子在纪氏面前流露分毫, 她今个儿过来,只是替侯家传话来的。 侯家虽不比谢家是勋贵, 可这婚事是再当不得真了。好在还未真的下定,否则,她当了这么些年的媒婆, 从未有过现在的没脸。日后, 谁还敢找她啊。 既然侯家递了话,纪氏虽心中恼怒,觉得侯家也是个经不起事儿的,可也知道, 这说到底也怪不得侯家。要怪也只能怪菀丫头命不好。 见纪氏没有责怪之意,李大媒婆又是连连告罪,迟疑了下, 她又把之前纪氏差人赏她的银子给拿了出来。 纪氏见此, 如何品不出她的意思来。可她做到这个地步, 也太不给她脸面了。谢家还能缺这点银子不成。 既然是赏给她的,这样还回来,打的可是她的脸。 等到李大媒婆离开,纪氏脸上仍然是脸色铁青,一旁,阮嬷嬷劝着她道:“太太,既然侯家无此意,我们谢家也勉强不得。毕竟这女子的清誉最是重要。” 纪氏执掌中馈这么些年,还从未有太过棘手的事情。可如今,谢云菀的婚配当真是为难她了。 她平日里也和那些贵妇人们打交道,可这么多的世家公子她愣是找不到一个。那侯家二公子之前也是精挑细选,如今,却落得这样没脸。 若不是自己亲生的,她是真的没这个心劲儿替她谋划了。可谁让她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呢? 这孽障,上辈子她算是欠她的了。 侯家派人来婉拒婚事的事情,没一会儿就传到了谢元姝耳中。 谢元姝正逗着雪团玩。 闻着这消息,她倒也没有太多的意外。毕竟谁也不想招惹这样的麻烦。 芷东见她神色无异,缓声道:“郡主,大姑娘的事情左右有大太太处理,便是再为难,大太太也会想着解决的法子的。” 谢元姝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胖胖的雪团,也不再多想。 而另一边,谢云菀也闻着了消息。 原本她就不愿意这门婚事,按说侯家来退婚,她应该感到高兴的。可也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憋屈的实在厉害。 侯家算是什么东西?这样急急的和她撇清关系,好像她是什么晦气的东西一般。这也太不把她放在眼中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谢家长房的嫡长女。又有哪里配不上那侯家二公子了。 见自家姑娘红了眼圈,伴雪安慰她道:“姑娘,您之前不是不愿意嫁给侯家二公子做续弦吗?奴婢知道这侯家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又何必在这里自己怄气。” 她自幼就侍奉谢云菀身边,嘴上虽说着宽慰的话,可心底,也有些替姑娘发愁。 这和侯家的婚事是大太太千挑万选的,如今,生了这样的丑事,那些世家公子哥更是对姑娘避之不及。这可如何是好。即便是离京外嫁,有了侯家退婚这一档子事儿,哪家能心里没点计较。 这点伴雪能想得到,谢云菀自然不会想不到。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落得这样的境地,不管是和郭家二公子的婚事,还是侯家的事情,明明都是她瞧不上他们,怎么到头来,没脸的每次都是自己。 因着这事,谢云菀接下来的几日里都郁郁寡欢的,除了往鹤安院请安,还从未踏出瑶光院一步。 瑶光院的一切,谢元姝看在眼中。 她也有些奇怪,事情怎么就发生到这样的地步了。 若依着上一世的轨迹,谢云菀暗中和太子有了私、情,东窗事发之后就被大哥打发到郊外的庄子上了,之后,又因为肚子里的有了太子的骨肉而入主东宫,成了太子宫里的侧妃。 而这一世,因为她的插手,谢云菀最终会是怎样的结局,说来,谢元姝也挺好奇的。 直到三日之后,祈王妃带了自己的嫡女朱宝茹上门来。 祈王妃怎么来了? 见郡主眼中的疑惑,芷东也有些琢磨不透,摇了摇头:“可能是因为朱家二姑娘常年离京,这次好不容易回京,王妃想带着二姑娘多多走动走动吧。” 而此时的鹤安院 凤阳大长公主听着祈王妃想让谢云菀嫁给自己二儿子之事后,直接就愣在了那里。 这些年,她和祈王妃虽也有走动,可今个儿她的拜访,凤阳大长公主一开始心中就有些疑惑。如今,听她说明真相,她当真是有些琢磨不透她的心思了。 祈王妃见凤阳大长公主的神色,恭顺道:“姑母,我在您面前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我听闻因着落水一事,侯家已经差人来退亲了。这事儿,我即便是想撇清,又怎么可能心安。为了这事儿,我这几日也是夜不能寐。还是身边的嬷嬷提醒了我,裕哥儿如今还未娶亲,不如便把菀丫头嫁给裕哥儿可好。” “菀丫头这孩子,我早就喜欢的很,若能成了一桩美事,岂不更好。” 祈王妃这话就有些自作聪明了。那朱裕是什么品性,这满京城没几个不知道的。之前,她还想让宝桐嫁给朱裕。如今,又把主意打到菀丫头身上。 想着这个,凤阳大长公主脸色一冷。 心下不由怀疑,那日菀丫头落水之事,难不成真的有蹊跷。 可她手中没有证据,也不好给祈王妃没脸。 退一万步来说,她再不喜菀丫头这孙女,可也不会真的就为了堵这悠悠众口,而仓促的答应了这门婚事。 说到底,这事儿还是得纪氏拿主意的。 “褚嬷嬷,你差人去找了大太太过来。”凤阳大长公主吩咐褚嬷嬷道。 没一会儿,纪氏便缓步走了进来。 她和祈王妃相互见了礼,待她听说祈王妃准备让菀丫头嫁给朱裕,下意识的便一阵羞恼。 那朱裕是什么东西?她再是觉得菀丫头不懂事,也不会让她所嫁非人的。 看她这神色,祈王妃心中冷冷一哼,腹诽道:“你瞧不上我家裕哥儿,你以为我就瞧得上你家闺女吗?若不是因为高术士的一番话,若不是为了冲喜,你以为我会让那晦气的东西入我祁王府的大门。” 祈王妃上门想让大姑娘嫁给祁王府二公子一事,很快就传了开来。 谢元姝闻着这消息,微微怔了怔。 芷东也难掩惊讶道:“奴婢方才还诧异,祈王妃怎么会突然上门。可奴婢还是有些琢磨不透,祈王妃怎么就打起了大姑娘的主意。” 谢元姝也万万想不到,祈王妃竟然是为了冲喜。 迟疑了下,她起身就往鹤安院去了。 祈王妃和朱宝茹已经离开。 谢元姝才刚走到屋檐下,就听到纪氏在低声哭泣着。 纪氏这些年最是沉稳,今个儿怕真的是被气坏了。 谢元姝走进门,屋子里除了纪氏的低泣声,静的着实可怕。 见她来了,纪氏忙拿了帕子擦了擦眼泪。 “我知道大嫂因为菀丫头的事情担心,可大嫂还是得顾着些自己的身子。若因为此事累坏了身子,岂不更是有心无力。” 听着谢元姝的宽慰,纪氏哽咽道:“大嫂今个儿也是未想到祈王妃竟然这样给我们谢家没脸。那朱裕是什么东西,私下里荒唐的很,之前若不是因为如此……” 她原是想说若不是如此,郡主也不至于求到殿下面前,宝桐也不会全身而退。 可这话,她如何能说出来。宝桐虽还未过门,可也是忠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夫人,她方才也是差点儿失言了。 看她急急止了话,凤阳大长公主暗暗叹息一声:“好了,你是什么品性,这阖府谁不知道。你说的对,这朱裕确实是个荒唐的。你若不愿意,回了祈王妃就好,至于菀丫头的婚事,日后再慢慢看着就是。” 纪氏确实是这么想的,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丫鬟进来回禀:“殿下,大姑娘过来了。” 她这个时候过来,想来也是闻着消息了。 凤阳大长公主点了点头:“让她进来吧。” 众人估摸着,她这个时候过来,想必是委屈极了,生怕和朱裕有什么牵扯的。 可让众人跌破眼镜的是,她竟然同意嫁给朱裕。 大太太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你是疯了不成!那朱裕房里可是早早就有了侍奉的丫鬟,你怎么……” 谢云菀看上去却是很坚决,沉声道:“母亲,女儿如今的处境,又有哪家肯让女儿入门。祁王府好歹是宗亲,母亲若还疼女儿,就依着女儿吧。” “左右是女儿选的,日后即便是有什么,也绝对不会怨怼别人半分。” 纪氏听着这话,差点儿没晕厥过去。 她这是在怨自己,之前想把她许给侯家二公子。 天可怜见的,她虽怪她不懂事,可这侯家,也是她精挑细选过的。 凤阳大长公主看谢云菀脸上的坚定,一字一顿道:“菀丫头,你当真想嫁到祁王府?” “若只是因为落水之事,碍着谢家的名声,那祖母自然会给你做主。断不会让你这样嫁到祁王府。” 听凤阳大长公主如此说,谢云菀眼神中闪过一些自嘲,可语气依旧坚定:“祖母,您便依着我吧。” 82.毒箭 纪氏听着这话, 脸色越发难看了。 想她为了她的婚事,费了这么多心思。可到头来, 她竟然会这样自作聪明。 一方面是失望, 一方面是伤心,纪氏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谢云菀, 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谢元姝见大嫂这神色,知道谢云菀这么做是彻底让大嫂伤了心了。 她心中也有些揣摩不透, 谢云菀是失心、疯了不成?之前她处处瞧不上朱裕, 甚至为了羞辱宝桐, 还故意那样意有所指。 这依着她的骄傲, 她怎么着也不该把目标放在朱裕身上吧。 难道,只是因为不想留在京城? 可这又极其说不过去。 凤阳大长公主见她如此固执,心中也微有些愠怒, 顿了顿,她一锤定音道:“你既然执意如此,不管是我这当祖母的, 还是你母亲, 也不可能真的不顾着你的心思。你方才话中也说,这是你自个儿选得路,即便那朱裕是个浪、荡子,最终不是良人, 你也不会怨怼旁人。” “那么, 便这么定了吧。届时找了钦天监, 看什么时候合适, 总归是如了你的意了。” 纪氏听凤阳大长公主这么说,迟疑了下,想说什么。 凤阳大长公主却看着她,沉声道:“你这个时候又何必再说什么?那侯家二公子也是你精挑细选的,可你这样的替她谋划,她心里就真的能念着你这母亲的好?这非但落不着好,这心里还觉得你是故意给她难堪,故意折辱她。” 这话可谓是像一把刀子戳在了纪氏的心上。可她却不能反驳半个字。 是啊,即便这话母亲不说,她心中又如何不知道。 罢了,罢了,既然她执意嫁入祁王府,日后那全靠她的命数了。 其实往好的地方想想,那朱裕虽说不中用,可到底也是身在宗亲,若菀丫头嫁过去之后能生个一儿半女,膝下有子嗣傍身,日子再差能差到哪里去呢? 她如今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因着这事儿,凤阳大长公主也有些乏了,遣了众人下去。 等从鹤安院出来,谢云菀缓步上前对着纪氏道:“母亲,女儿多谢您成全我。” 纪氏叹息一声,看了她一眼,最后摇了摇头,便走了。 见母亲这样给她没脸,谢云菀脸上一阵苍白。 尤其这一切还被谢元姝看了去,她更是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谢元姝仍然是有些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可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谢云菀在打什么主意。 看她羞恼的样子,谢元姝缓缓开口道:“前些日子大嫂为了你的婚事,可以说是费尽心思。虽说是让你离京外嫁,可大嫂却打了主意,多给你十万两银子,还有京城的两间铺子也都留给你做嫁妆。就怕到时候你受了委屈。” “便是母亲,虽你做了这么多错事,也是想着给你添妆的。” 谢云菀不明白这个时候谢元姝为什么要说这些给她听。 她只感觉她是故意在这里让她难堪的。 谢元姝也无意提点她什么,只是还是忍不住再多说一句,“祈王妃这些年执掌中馈,你既然想着嫁到祁王府去,便好好的收起那些小聪明。祈王妃虽看着温婉,宽厚,可你知道吗,祈王世子妃嫁入祁王府这么些年了,府邸的庶务也只能沾点边。所以,你也最好有些眼力劲儿,不该惹的人,不要去惹。” “何况朱裕又是嫡幼子,碍着他身子的缘故,阖府上下都宠着他。等你嫁过去之后,只要不作死,日子还是不错的。” 说完这些话,谢元姝便离开了。 路上,芷东一阵诧异,低声道:“郡主,您不是不喜大姑娘吗?怎么方才竟然肯那样提点大姑娘?” 谢元姝也没瞒她,只淡淡道:“我只是觉得她突然这么坚决的想嫁给朱裕,这事儿实在是蹊跷。她那样的性子,岂能甘心一辈子这样。所以,为了我们谢家的名声,我不免就多说了几句。” “这祁王府毕竟是宗亲,她若真的惹了丑事,打的可是两家的脸。” 芷东皱眉:“奴婢也一时辨不出大姑娘为什么答应了这门婚事。哎,只是为难大太太了,方才大太太的脸色铁青,奴婢看着都觉得心酸的很。” 而同一时间,伴雪也觉得自家姑娘今个儿这么反常,心中诧异极了。 姑娘嫁入祁王府,确实是能留在京城了。可那祈王府二少爷,身子不好,性格暴躁,之前听说那裴氏想把宝桐指给这二少爷,姑娘还暗地里幸灾乐祸。 怎么如今,竟然这么糊涂。 可不管姑娘是要嫁给谁,她这当奴婢的,又怎么敢多言。 谢云菀如何不知大家背后是怎么议论她的,可她哪里还有选择。 她不蠢,不是不知道朱裕的为人,他私下那些荒唐事,这京城哪家的贵女不知道。 可若不如此,她真的怕自己错过这样的机会。 祁王府毕竟是宗亲,莫说逢年过节了,便是平日里,她也能见着宫里的贵人。 而到时候只要她暗暗谋划,还怕不能得了太子殿下的心。 她这个时候已经想不了她和太子真的有了什么,那也是一桩丑事,她又已经嫁入祈王府,即便是有了太子殿下的孩子,太子殿下还敢娶她不成? 她只知道,富贵险中求。 想着这个,她紧紧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看她讳莫如深的眸子,伴雪缓声道:“姑娘,我们回去吧。这么大的日头,小心晒伤了您。” 凤阳大长公主答应谢云菀嫁给朱裕之事,很快便传到了祁王府。 不管是祈王妃还是朱宝茹,都有些意外。她们还以为,谢家人多少因为谢云菀落水一事,有些疑心。 祈王妃达成所愿,心中自然欢喜,可想到女儿暗中算计谢云菀落水之事,她还是不由有些后怕。 “宝茹,这京城不比在宣府,由着你的性子。日后做事切不可这样鲁莽的。” 朱宝茹撇撇嘴,“母妃,我心里有数着呢。这京城谁敢惹谁不敢惹,女儿这些年早就知道的。” 听她这么说,祈王妃有些啼笑皆非:“那你说说,哪个是你不敢惹的。” 朱宝茹看着母亲,迟疑了下,开口道:“京城的贵女多的是,不管是郭家姑娘,郑家姑娘,还是陈家姑娘,可哪一个又比得过姑母。” 一句话说的祈王妃也忍不住感慨一声:“那日幸亏郡主没揪着此事不放,否则,母妃这些日子可不都得替你提着心。” 朱宝茹笑了笑:“母妃,这京城谁不知道姑母和谢云菀生了嫌隙。” 祈王妃拉了她的手上前,笑着道:“可再怎么,那谢云菀也是谢家的姑娘。日后这样危险的事情,你便是心中有什么想法,也该知会母妃一声。” 朱宝茹乖巧的点点头。 见她这样懂事,祈王妃又开口道:“听说是菀丫头亲自跪求殿下成全此事,说来,也让我心中颇有些疑惑。” 朱宝茹却是丝毫都不觉得有什么。 冷哼一声,嘲讽道:“她自幼长在京城,哪里想离京外嫁。如今又出了落水一事,她除了嫁给二哥,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吗?说来她也算不得愚钝。” 祈王妃却是想起今个儿纪氏听她想撮合谢云菀和儿子时那一脸恼羞成怒的样子,不免嘀咕一句:“这若不是为了冲喜,不是因为高术士那番话,我还瞧不上她家闺女呢。哪里轮到她在那里嫌弃。” 说完,她又想起自己这两个儿子,不由得心里就有些烦闷。 大儿子朱澈自幼就请封为世子,身子健康,十六岁那年就大婚了。娶得是浙江总督姚家的姑娘。可惜,入门到现在,虽有过身孕,却一个都没平安生下来。这不,年初那会儿又怀上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能顺利生下来,姚氏一直都躺在床上休养。别说这府邸的庶务了,便是每日的晨昏定省她也都给免了。只盼着能抱个大胖孙子。 这也是为什么,朱宝茹回京的接风宴上,她并未露面的原因。 至于二儿子,那就更是戳她的心窝了。若不是身子不好,也不至于婚事拖到现在。若不是因为这一桩桩的事情,她其实私心里是瞧不上谢云菀的。 命硬不说,还总是惹些麻烦事,这样的人,若非不得已,她怎么着都不会让她做自己的儿媳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既然两家都有这个意思,那婚期就得商量起来来。 只是让谢元姝诧异的是,祈王妃竟然想让谢云菀在太子大婚之前就过门。 “这一家人也不说两家话,姚氏入门这么些年,府邸连个子嗣都没,这些年,年年往祠堂去祭祖,我这脸上别提有多羞愧了。她这一胎虽又怀上了,日日在床上静养,可不到最后一刻,谁能知道会怎么。所以,我不免盼着菀丫头能早些过门,若能生下个子嗣,对我们祁王府来说,算是天大的喜事了。” 祈王妃这番话听得众人无不感慨。 尤其谢元姝想到上一世,这姚氏似乎这一胎还是没有保住。若为了这个,祈王妃的心思,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若依着上一世的轨迹发展,这朱裕她记得是娶了保定知府的嫡幼女甄氏。 似乎到她死,她都未听说,祈王府诞下过子嗣。 当然了,既然她重活一世好多事情有了变数,祈王府也未必就会如上一世一样。而且,这些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她原以为,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谢云菀大婚,之后东宫大婚。 去不想,这日她才刚用过午膳,就见芷东急急进来回禀:“郡主,不好了,听说镇国公府世子爷受伤了。” 谢元姝猛的站起身,“你说什么?!” 芷东急急道:“说是世子爷回府的路上,有人暗中射了毒箭。这会儿,外头都在传呢。听说宫里也已经遣了御医去了。” 83.敲竹杠 韩砺被人暗箭所伤, 这消息让谢元姝诧异极了。 他是镇北王府世子爷, 到底谁会在这个时候向他下狠手。东宫即将大婚, 这个时候,若生了什么意外,镇北王府岂能不追究此事。 从这个角度来说,做这件事的不会是皇上。这些年皇上虽忌惮镇北王府的势力,可他还不至于这么愚蠢,留了韩砺在御林军,又暗地里使这样的手段。 太子殿下就更不会了, 郑皇后之前费尽心机想拉拢镇北王府,断然不会这样鲁莽的。 难道说, 是靖南王府? 可这也说不通啊,靖南王府远在西南, 这天高皇帝远, 靖南王虽暗地里也少不得有异心, 可也不至于这个时候, 向韩砺下手。 而除了这些人之外, 还有谁会下这样的狠手呢? 这件事情中, 谁获利最大, 谁便有最大的嫌疑。 见自家郡主眉头紧锁,芷东也有些不忿道:“郡主, 不知道韩家世子爷到底是得罪谁了, 让他下这样的狠手。也不知世子爷伤的重不重。” 芷东的话让谢元姝猛然回神, 有那么一瞬间, 她想过亲自去探望韩砺。可下一瞬,她却摇了摇头。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仅仅是乾清宫,只怕这满京城的人都在盯着镇北王府在京府邸。 这个时候,她去确实是不合适。 可她又多少是有些不放心,斟酌了下,她吩咐芷东道:“五少爷回来了没?若回来了,让他往我这里来一趟。” 芷东连忙应诺,出门去安排此事。 谢元姝坐在椅子上,纤细的手指轻轻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太阳穴,突地,一个想法在她脑海中闪过。 难不成,这是韩砺自导自演的。 想到自己为他捏了一把汗,再想到这样的可能性,谢元姝突地冷静下来,觉得也不是不无这个可能。 韩砺这一受伤,惹了多少人今晚睡不安稳。可这些人中,只怕皇上是那个最辗转反侧之人。 毕竟这人是皇上留下来的,人又在天子脚下受了伤,说什么,皇上都该给镇北王府一个交代的。 皇上本就猜忌心重,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心中多少是有计较的。 不管皇上最后如何安抚镇北王府,总归镇北王府是不会吃亏的。皇上许也会疑心这是镇北王府的一招苦肉计,可他手中又没有证据。何况,韩砺还是镇北王府世子爷,这若不到万不得已,谁会拿日后袭爵之人试险。 若真如她所猜测的这般,谢元姝确实忍不住替韩砺拍手称赞了。这样的谋划,也难怪上一次他能从京城全身而退,难怪能带兵攻入紫禁城,坐上那个位子。 乾清宫里 承平帝果真是脸色铁青。 殿里侍奉的宫人们俱都屏气凝神。 “到底是谁想对韩家世子爷下杀手,赵保,如今可有了眉目?!”承平帝冷冷看着赵保,言语中除了震怒,却也有些许的后怕。 赵保弓着身子,恭顺道:“皇上,此事奴才已经亲自差人去彻查,可那人竟是销声匿迹一般,这京城虽说不大,可敢这样大白天的行刺镇北王府世子爷,想来是早已经暗中谋划过的。如今想要找,怕不会那么简单。” 虽承平帝心中早有数,可听着这话,他还是震怒道:“朕要你们有何用?” 赵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皇上,好在这韩家世子爷并无大碍,御医说了,只好生养着即可。” 承平帝紧紧攥着拳头,青筋暴起。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镇北王能不和他讨说法。到底是谁想置他这样尴尬的境地。 靖南王府? 不怪他有这样的疑心,实在是,除非是镇北王府自导自演,否则,靖南王府便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可真的有这样的可能性吗?韩家怎么可能为了演这么一桩戏,而让韩砺冒险。若换做是他,身边胆敢有人这样出谋划策,早被他拉下去砍头了。 这么想着,他心中更是一阵怒火。 赵保看皇上脸色愈发难堪,斟酌了下,小声道:“皇上,奴才私心琢磨着,韩家世子爷入京也有些日子了,这期间,会不会得罪了什么人。” 承平帝只一声嗤笑:“朕看你是愈发糊涂了。” 赵保原也只是一个揣测,这会儿听皇上这么说,他忙磕头道:“是老奴糊涂了,还请皇上责罚。” 一边说着,赵保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这镇北王手握重兵,之前肯留了世子爷在京城为质,已经是做了很大的让步了。这个时候,生了这样的事情,皇上自然是头痛上火。 他纵然是为了缓和气氛,方才也不该说那样没头脑的话。 而此时的镇北王府,太医才刚刚离去。 常安亲自送了太医离府。 这次的常太医奉皇上之命而来,他如何能不清楚皇上是在疑心什么,可他行医这么些年,看韩家世子爷身上的伤口,这若再偏那么一点,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了。 何况,那箭上还有毒,这若真的是苦肉计,连老天爷都不信。 “世子爷,您真的吓坏属下了。这么一招险棋,您把王爷都瞒在鼓中,想必王爷若闻着消息,会急疯的。” 韩砺瞧着身上的伤口,忍着痛,勾勾唇角:“这事儿自然是要瞒着父王的。否则,难免露了破绽。你说,父王若得了消息,会有什么举措呢?” 见世子爷还有功夫调笑,常安暗暗扶额,道:“世子爷,您这样以身试险,也不知值不值得。王爷和王妃若是知道了,定会觉得您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韩砺缓一缓气息,沉声道:“这伤若是能换来镇北府自建马场的权力,也算是值了。” 这些年,因着承平帝的猜忌,镇北王府虽手握重兵,可行军打仗的战马都是西北总督监管下的西北马场挑选。他倒也不是真的想彻底吞下西北所有的马市,这些年,韩家也暗中筹备过自己的马场,可毕竟没有朝廷明令,偷偷摸摸的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原先,韩砺也未想过这招险棋。可那日常安一句话却是问倒了他,即便郡主和陈家世子爷解除婚约,依着皇上对镇北王府和谢家的猜忌心,又如何肯让两家联姻。 他左思右想,知道自己若想娶郡主,那镇北王府只能愈发强大,比起明哲保身,只有让皇上愈发忌惮,才不至于受制于人。 也因此,他绝对要得到马场。 常安这些年几乎都跟着世子爷,方才虽还有些疑惑,可这会儿又哪里不知世子爷是为了什么。 可这代价,也太大了。 韩砺看他脸上的担心,笑了笑,安抚他道:“好了,太医方才也说了,这伤只需好生养些日子即可。你放心吧,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常安忧心道:“世子爷,这王爷和王妃若是知道世子爷这么做,是为了郡主,怕是会迁怒到郡主身上。” 韩砺笑了笑:“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 闻言,常安算是明白了,世子爷是铁了心想娶郡主了。想到之前他总听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还觉得这事儿怎么着都不会发生在世子爷身上。 可这会儿,他再不敢说这样的话了。 这边,谢少阳得了消息一回府就往凤昭院去了。 不用别人说,他也知道,小姑姑是为了韩家世子爷受伤之事找他来。 屋里,谢元姝看着手中韩砺给她的话本,可却半点儿都看不到心中。这才刚合上话本,便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眸间,谢少阳笑着走了进来。 看他这神色,谢元姝心下终于是安了一些。 想来,韩砺的伤势无大碍的。 谢少阳一进门便把常太医往镇北王府之事回禀给她,只是,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他心中也不由有些疑惑,这到底是谁向韩家世子爷下这样的狠手。 见他眉头微蹙,谢元姝笑着让他坐下,道:“世子爷既无大碍,我也放心了。比起到底是谁向世子爷下狠手,我更好奇,镇北王府闻着这消息,会有什么样的举措。” 谢少阳微微怔了怔,才开口道:“这样的事情,若我是镇北王,定会狠狠敲皇上一笔。” 他在谢元姝面前鲜少有忌讳,谢元姝听了这话,笑着轻抿一口茶,点头道:“是啊,这事若轻飘飘接过,镇北王日后还如何在西北立足。” 谢少阳眉头紧蹙,缓缓道:“镇北王府这些年年纳贡入京,按说是不缺银子。何况这事儿,也不是银子能解决的事情。可说实话,这除了银子,镇北王还能向皇上要什么呢?” 谢元姝却是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揣测。 对于镇北王府来说,天高皇帝远,比起银子,更需要的应该是战马或粮草吧。 否则,即便手握重兵,也难免受制于朝廷。 见谢元姝眼中一阵算计,谢少阳急急问她,小姑姑可是想到什么了。 谢元姝也不瞒他,“若我是镇北王,我就向皇上要粮草或者是战马。” 谢少阳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谢元姝缓缓解释道:“你可知道,如今镇北王府的战马绝大多是是靠西北马场。可这西北马场掌控在西北总督手中,这样,每次行军打仗,镇北王府难免受制于人。” “粮草也是同样的道理。若镇北王府有了战马和粮草,这和真正的土、皇帝也差不多了。” 如果韩砺真的和他想到一块去了,那日后可是愈发有戏看了。 84.徐次辅 就这样过了几日, 这日, 镇北王的请安折子果真是呈到了御前, 虽承平帝心中早有准备,可看着镇北王折子中竟想请旨在西北私建马场,非但如此, 还开口问朝廷要军饷,说是莽子近来时常南下,这若不早做准备, 怕是会留了后患。 承平帝一把扔了手中的折子, 气极反笑道:“这镇北王, 如今也敢威胁朕了!到底是谁给他这样的胆子!” 赵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捡起折子:“皇上, 韩家世子爷受伤,差点儿连性命都不保。常太医也说了, 敢这样以身涉险,除非镇北王是准备把爵位让给二房,白白便宜了昭华大长公主。而且镇北王这般动怒, 敢和皇上谈条件,奴才觉得这事儿该是和镇北王没有关系。” “既然如此,皇上少不得要安镇北王的心。” 承平帝目光冷冷,从未有这样被动的时候。他登基这么些年, 虽镇北王手握重兵, 让他大为忌惮。可这些年也算是规规矩矩。如今, 偏偏生了这事儿, 他心中虽震怒,可也知道,此事马虎不得。 若真的惹怒了镇北王,他一气之下反、了,他又有多大的能耐派人平、叛。这京城世家子弟大多是酒囊饭桶,唯一的谢家,即便带兵出征,也怕是伤敌三百自损三千。 比起靖南王偏安一隅,韩家这异姓王确实是让他睡不安稳。可眼前,确实不是和韩家翻脸的时机。 镇北王的折子很快就传遍了朝堂。 以次辅徐龚为首的朝臣劝谏承平帝,断然不能开了这个头。说韩家这是有不臣之心,若应允韩家私建马场,这无异于是养虎为患。 而以林次辅林正为首的朝臣,却觉得这个时候不适合和韩家撕破脸。这东宫即将大婚,太子还未有子嗣。镇北王这异姓王这些年镇守西北,手下的将士可不是吃素的。 若冒然和韩家翻脸,怕是于江山社稷有碍。 一时间,为了韩家在西北建马场一事,朝臣们吵得可谓是不可开交。 郑皇后自然也闻着消息了,她一改往日对徐龚的青睐,觉得他这事儿做的实在是不妥。 太子还未登基,他却要在这件事情上和韩家干上,这若真的惹怒了韩家,可如何是好。 可后宫不得干政,郑皇后自然也不可能在这个当口暗中召见徐龚。只悄悄派人去传话,说此事不得冲动,若能让韩家尝点儿甜头,能够妥善了了此事,才是上策。 妇人之见,妇人之见,徐龚闻着郑皇后的传话,忍不住暗骂几句。可他又不可能真的对郑皇后置若罔闻。 郑皇后当年能挤走穆氏,坐上皇后这个位子,自然是有些手段的。而且,若等到太子殿下登基,她理所当然是慈宁宫皇太后。比起如今闲事不理的郭太后,郑皇后可不会向郭太后一般,当个闲散的太后。 所以,即便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他也不能不理会郑皇后的意思。 而且,他多少也怕,若真的惹恼了韩家,真的反、了,到时候自己别说是首辅之位了,怕是皇上第一个拿他开、刀去平息韩家的震怒。 届时,皇上可以说是被他蛊、惑,才弄到那样的境地。到时候,又有多少人会为自己说话。他确实不敢赌这样的可能性,毕竟史书上,这样的例子也屡见不鲜。 这样又扯皮几日之后,内阁终于达成一致。韩家有权建马场,但是国库断然不会出一分钱。 徐龚做事到底是老练,这养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起码手头得有银两。可这些年,韩家手头真的有那么多的银子让他们养马,他对此事确实不怎么看好。 即便韩家眼前有这个能耐,可养马可是无底洞,若没有朝廷的常年支持,总有一日会拖垮韩家的。 届时,朝廷大可以接过韩家的马场,这样,韩家所做的一切,其实是给朝廷做嫁衣了。 想及此,徐龚面带微笑,心中别提有多得意了。 尤其想到,解决了此事,东宫又即将大婚,这几日皇上也该升他为首辅了,届时,这朝堂还不是他的一、言、堂。 到时候,那林正,能滚多远滚多远。他自诩两袖清风,刚正不阿,那他就要让他看看,什么叫做现实。 这日,徐龚心情畅快的和同僚们吃了酒,很晚才回了府。 只他万万没想到,这才刚下马车,便见有小厮急急冲了上前。 “没规矩的东西!”徐龚才刚开口斥责,却见小厮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回禀道“老爷,不好了,方才老夫人用了膳,便说自己想一个人待一会儿,遣散了身边侍奉的丫鬟。等丫鬟们再进去,竟怎么着都叫不醒老夫人。” 徐龚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母亲身子一阵都还算康健,这些日子也没请郎中入府过,怎么好端端的,竟然就…… 他跌跌撞撞的忙往后院去。 才刚走到老夫人住的暮春堂,便听里面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见他进门,内眷们哭的更伤心了。徐家祖上不过是务农出身,也是徐龚中了科举,平步青云,才慢慢把家人都接到京城来。 他膝下有两子一女,发妻前几年去的。三年守孝期后,便有无数媒人想替他说亲。可让众人跌破眼镜的是,他竟然会娶了同僚当时翰林院编修罗家的女儿。那罗家女比他的长子都要小一岁,当时,为了这事,不知引来多少流言蜚语。 可那罗家女说是仰慕徐大人才华,这些年,徐大人所做诗词她无一不细细研读,还说徐大人是天下之才,她愿意嫁给徐大人做续弦。 按说当时男子续弦,娶了和自己女儿年龄相近的女子,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可当时徐龚和罗大人可是同僚,这就有些不好做人了。 为了这事,连承平帝都不由暗中打趣徐龚,说这女子既钟情于他,不如就娶了吧。事情闹得这么大,若他再不表态,这女子怕是后半辈子只能青灯常伴了。 别的同僚也纷纷恭喜他,言语间虽也有揶揄,可徐龚心中其实是欢喜的。 这罗氏女他见过一次,颇富才情。比起自己的发妻,他这个年龄能娶到这样的妙女子,倒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了。 就这样,三年前他娶了罗家女入门。 这会儿,见他回来了,罗氏急急便迎了上前:“老爷,出了这样的事情,妾身已经是六神无主了。这好端端的,母亲怎么就去了呢?” 按说徐家老太太这个岁数,也算得上是喜丧。可老爷为了登上首辅的位子,这些年,可谓是费尽心机。这好不容易离那个位子只有一步之遥了,难道就这么便宜了别人吗? 这消息传出去,老爷依着规矩是要回乡丁忧的。 三年过后,老爷即便回京,朝堂如何还能有老爷的一席之地。 朝中如今的唯有老爷和林次辅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这老爷若是一走,林次辅便是当之无愧的首辅。老爷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要知道,老爷这些年和林次辅一直都不对付,可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样的事情。 看着床上沉睡过去的老母亲,徐龚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屋里瞬间静的可怕。 罗氏看在眼中,更是伤心不已。 徐家老夫人去了的消息,又怎么可能瞒着众人。除非,徐龚想冒着风险匿丧。可他是至孝之人,又怎么可能做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消息传到谢元姝耳中时,她正在院子里修剪着花花草草。 在听闻徐家老夫人病逝,徐龚上了折子回乡守孝,她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角。 徐龚自然是不甘心的,可这会儿也不得不表态。 至于郑皇后,恐怕早已经暗中谋划了。章适平在孙家的事情上,丝毫都不给她面子。林次辅又是这章适平的座师,便是碍着这个,郑皇后也不会乐意林正如上一世一样,接替徐龚的。 这时,有丫鬟过来回禀:“郡主,韩家世子爷过来给您请安了。” 谢元姝眼中满是疑惑,他不该在屋里休养,这个时候找她做什么。 自打他受了伤,皇上便给了他一个月的假,这才过了几日啊,也不怕伤口有什么不好。 韩砺是谨慎之人,这几日不管是郑家公子还是太子爷,还是大皇子,都亲自往府邸去探望他,他并未表现出和哪家的亲近。 可每日送客之后,他总是忍不住想到谢元姝的身影,他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唯一想见的人,唯有郡主。 今个儿谢家五少爷又去看他了,见他伤势恢复的不错,便笑着说这样一直呆在府中,别伤口好了,又憋出了什么病。就提议出来走走。 韩砺想了想,说自他受伤,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差人给他送了疗伤之药,他还没来得及亲自往殿下跟前道谢。择日不如撞日,便今日吧。 是以,这会儿他刚从鹤安院请安出来。 谢少阳性子大大咧咧,想着小姑姑这些日子总时不时的问世子爷的伤势,世子爷既然来了,不如顺便往凤昭院去。 谢少阳这么说,韩砺哪里会拒绝。 这简直就是神助攻呢。 85.出谋划策 谢元姝静静的看着韩砺走进门。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总感觉受伤之后, 韩砺消瘦了几许。 “世子爷今个儿怎么过来了?” 韩砺浅笑道:“方才往鹤安院去请安,便顺便过来也看看郡主。” 这话就说的有些引人遐想了。 谢元姝不由心里咯噔一下,只是面上并不显露。却在这时,雪团喵的一声, 不知什么时候,蹿了进来。 这小东西倒是会选时机, 谢元姝宠溺的把它抱在怀里,忍不住逗它一番。 看郡主脸上的笑意,韩砺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这小东西,瞧着倒是比前些日子更胖了一些, 毛发也更有光泽了。 谢元姝见他直勾勾的盯着雪团,还以为他也心痒痒了,笑着道:“这小东西也太可爱了, 世子爷要不要也抱抱?” 韩砺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他到底没这样的经验,加之他还受了伤,顿时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谢元姝看着,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一旁, 芷东也难掩笑意道:“世子爷, 您不知道,郡主有多喜欢雪团。给赐了名不说, 还特意差人小心照料着这小东西。依着奴婢看, 这过几个月天气凉下来, 郡主说不准还得交代府邸的绣娘给它做衣裳。” 韩砺也有些意外,郡主竟然会这样喜欢这小东西,心中自然是开心的很。 又逗趣几句之后,谢元姝便提及了正事,缓声道:“老王爷到底是智高一筹,不仅让朝廷应允西北设立马场之事,还让朝廷拿银子。如今国库空虚,太子大婚又在即,朝臣们如何能不扯皮。皇上便是再不愿意,也只能点头让韩家建马场了。” 虽早就知道郡主聪明伶俐,他这招苦肉计必然瞒不过她,可真正听她戳穿此事,他心中还是难掩惊讶。 “我也不瞒郡主,这次,确实是我一手谋划。没能提前知会郡主一声,还请郡主不要见怪。” 听他主动认下此事,谢元姝有些意外。可这也足以表明,他对韩谢两家联盟的诚意。 想到这,她轻轻摇了摇头:“世子爷做事谨慎,我又怎么会多心。只是,世子爷以身涉险,若是真有了什么意外……” 说着,谢元姝顿了顿。她也未料到自己对他会如此担心。 见她言语间对自己的关心,韩砺笑了笑,有了郡主这话,他伤口的痛意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见他眼中的笑意愈发深,谢元姝感觉自己脸颊微微有些发热。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忙转移话题道:“这建马场一事,可是要花费很多银子。既然我们韩谢两家结盟,那我们谢家,也该出分力才是。这事儿,我会亲自和大哥说的。” 郡主这是要给他银子? 韩砺连忙摇头:“郡主,这事儿我会想法子解决的……” 拒绝的话还未说完,却见谢元姝不容拒绝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无需再多说。” 谢元姝这般执拗,其实也是有自己的计较的。除了韩谢两家结盟外,她是故意让韩家承谢家的情。而这份情等到韩砺如上一世一般登上那个位子,对谢家来说,意义是非比寻常。 雪中送炭还是锦上添花,她当然知道,即便没有谢家从中相帮,韩家也会想法子解决此事,可想必也是万分艰难。所以,她断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的。 或许是因为重生一世,对于韩谢两家结盟一事,她首先想到的是利益。 想到自己变得似乎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谢元姝突感几分悲怆。可既然自己重生一世,她又怎么可能还和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呢? 韩砺见她突然沉默下来,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拒绝,惹了她生气,也就没再开口婉拒此事。 这时,芷东捧了刚沏好的茶上前。 两人相对无言的喝了几口茶,谢元姝才又开口道:“徐家老夫人病逝之事,世子爷想必也听说了吧。” 韩砺嗯了一声。 谢元姝漫不经心的抚摸着茶杯上的兰花纹络,浅笑道:“依着惯例,徐次辅需要回乡丁忧三年。而三年之后,这朝堂,想必不会再有他的位置。你说,徐次辅会甘心吗?” 韩砺一瞬间就捕捉到了她的言外之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谢元姝道:“其实不只是他不甘心,皇后娘娘想必也不会甘心。之前章适平得罪了皇后,章适平的座师又是林次辅。你说,若这个时候,有人在皇后娘娘面前怂恿几句,皇后娘娘会不会想出夺情起复这一招。” 饶是知道郡主聪慧,这会儿听到这话,韩砺还是不由有些心惊。 他自幼长在西北,对于朝中这些弯弯绕绕,确实不及郡主通透。 谢元姝轻抿一口茶,又道:“夺情起复,这确实是个好招,可也同样凶险。尤其皇上猜忌心愈发重,我们只要好生谋划,郑皇后这次一定会栽个大跟头。” “所以,世子爷不防找机会,提前搭上林次辅。在众人都不看好林次辅,皇后也执意支持徐次辅荣升首辅之时,你却抢了这个先。林次辅再是两袖清风,刚正不阿,也会念镇北王府的情的。” 韩砺沉吟着,心中暗道郡主这招高明。 韩家远在西北,确实该拉拢拉拢内阁之人了。 加之这次,父王给皇上的请安折子,林次辅虽说是为了江山社稷站在了韩家这边,可有这样的机遇,他上门去谢过林次辅,谁也不会疑心。只会觉得他不失礼数。 此时的郑皇后,正在为徐家老夫人病逝一事,头痛着。 明媚的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可郑皇后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这可以说是泰山地动之后,她最棘手的时候了。 怎么会这样呢?那徐家老夫人身子一直都不错,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去了。 太子大婚在即,徐龚却面临被迫致仕,失了徐龚,对她来说,可是失了一个强有力的支援。 若那林正识趣些也便罢了,可这些年,她也不是没想过招抚他,那人,却像是看不懂她的意思,一直都没有效忠之意。 尤其想到章适平的座师正是这林正,郑皇后心中就更是一阵气闷。 若林正待她有半分敬畏之心,当时只需要提点章适平几句,这章适平还能不卖他这个恩师的面子。 可孙家最终还是折了进去,可见,林正根本就是个顽固不化之人。这样的人,她如何能看着他取代徐龚,坐上首辅的位子。 郑皇后觉得似乎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凑到了一起。 她入主中宫这么些年,还从未像今年这样事事不顺心。 赖嬷嬷看主子脸上的为难,斟酌了下,突然开口道:“娘娘,徐次辅已经向皇上递了回乡丁忧的折子。您若真的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得早些谋划着。皇上碍着徐次辅这些年劳苦功高,肯定一时间不会批了这折子。可若您没有动作,这折子迟早会批的。” “徐次辅做过太子太师,对东宫是忠心耿耿。说来也真是晦气,徐家老夫人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竟然去了。” 这话不用赖嬷嬷说,郑皇后心中也是有计较的。 可她又有什么法子,能解了这困局。 皇上最重孝道,这满朝文武,哪家遇上这样的事情,敢生别的心思。 赖嬷嬷看她一眼,犹豫了下,又道:“娘娘,有句话奴婢也不知该不该说。近来,奴婢偶有耳闻,说是有朝臣暗中怂恿徐次辅使夺情起复这一招。若这传言是真的,那徐次辅给皇上上的折子,就只是在做给大家看了。” “这个时候,您若能暗中推一把,徐次辅许真的能免了这丁忧。” 听着这话,郑皇后果然眼睛亮了亮。 可这一时间她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夺情起复,那也得是揣摩圣心,这一个不好,会不会反倒弄巧成拙啊。 赖嬷嬷看郑皇后脸上的为难,斟酌了下,又道:“娘娘,当然用不着您亲自出马,这些年徐次辅也拉拢不少朝臣,若这些人皆写了折子,说内阁离不开徐次辅。皇上难得还能置之不理不成?何况,奴婢瞧着,皇上这些年对徐次辅也颇为倚重。这徐次辅又是太子太师,若没有这茬事儿,皇上这几日也该让徐次辅当这首辅了。” 听着赖嬷嬷这话,郑皇后心中也觉得颇有道理。 自打前首辅俞阶去了之后,朝中唯有徐龚和林正两位次辅,可明显,皇上更倚重徐龚。这其中,多半也是为太子造、势。 这么想着,郑皇后又觉得皇上也未必想让徐龚就这样离京。可她还是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用这招险棋。 “娘娘,徐家老夫人病逝,届时朝中大臣皆会去吊唁。丧礼过后,您不妨邀了徐次辅的夫人入宫吃茶。就当是徐次辅离京前,您给徐家的体面。这么一来,不招了皇上的猜忌,可同时,朝中有眼力劲儿的人,不免揣摩您的心思行事。如此,还怕不能让徐次辅顺利留下来。” “本宫若没记错,徐次辅的夫人是罗氏。”郑皇后缓缓道。 赖嬷嬷含笑点了点头:“这罗氏生的貌美,和徐次辅,算得上是一桩佳话呢。” 86.薄情 徐家老夫人突然病逝, 徐次辅许过不久就回乡丁忧, 这事儿瞬间成了京城最大的事情。 而此时的定国公夫人李氏,却再没那个心情听外头那些流言蜚语。 上次郡主往府邸品茶, 和老夫人请安时不经意的那么一句话, 老夫人第二天便让她把傅锦接回府邸来。说什么傅锦虽不是陈家的姑娘, 可这样不明不白的一直住在慈安寺, 不免让人看了笑话, 也惹了流言蜚语。 老太太既然发了话,李氏心中再不愿意, 也不好反驳。 可自打这傅锦回府之后, 她便没一日能睡安稳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她的肚子显怀只是迟早的事情。 虽她早差人紧紧盯着傅锦,日日穿着束腰, 可傅锦寄居府邸这么些年, 往日里经常往老夫人屋里去晨昏定省,这时间长了, 哪里能瞒得住。 陈莹见母亲脸上的忧虑, 也有些不忿道:“母亲, 要我看再不能把那小贱人留在府中了。祖母是老了, 可也不至于就真的瞎了,何况这府邸上上下下的人, 若不小心走露了风声, 谢家如何能绕的过我们。” 李氏听着这话, 面色更阴沉了。 陈莹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母亲, 您执掌中馈这么些年,可不能让这小贱人毁掉我们陈家。要我说,您就编个谎言,就说是她叔父想接她过去住些日子。” 李氏听了,有些犹豫,“这些年她寄居府邸,别说她叔父了,就是那娘家舅舅,也未有任何书信往来。这会不会惹了你祖母疑心?” 陈莹也被问住了,不过她脑子转的极快,几秒过后,便沉声回道:“母亲,您大可以伪造一封信,就说随着祭祖的临近,他叔父这几日时常梦见自己的幼弟,想到弟弟只留了这么一个孤女,这些年他却并未有任何的看顾,心中实在是惭愧。” 李氏闻言,果然面色缓和了许多。 若有了这信笺,老夫人即便看到了,也只会是感慨几句。毕竟这也算得上是人之常情。 只是,想到儿子对那小贱人的一片痴情,李氏还是有些不安。 陈莹冷哼一声,一副要撕碎傅锦的样子,“娘,若不是她肚子里有我们陈家的骨肉,看我不掐死她。女儿知道您的担心,可您许是当局者迷了。哥哥未必就真的会一如既往的袒护她。” 李氏听她这话中的言外之意,不由有些疑惑。 陈莹也不瞒她,笑着道:“您没发觉,自从大皇子府邸宴请那日,哥哥便鲜少去找那小贱人了吗?我还特意去找了哥哥身边的长随,说是那日大皇子宴请,席间韩家世子爷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惹了不少人不屑。宴席过后,哥哥原该往慈安寺去见那小贱人的。可那日,哥哥最终却没去。可见,哥哥心中也是有计较的。” “之前他只是魔怔了,可那日见众人对韩家世子爷的嘲讽,他怎么可能再那么执拗。” 李氏想着,心知女儿这话说的在理。 且不说傅锦住在慈安寺那段日子,就是她回府这些日子,若依着儿子往日对她的痴情,必是要偷偷往她院里去的。可事实却是,她回来也有些日子了,儿子却一步都未踏进她屋里。 她原还以为,儿子是碍着孝顺,不想伤了她的心才这般避讳。 可如今想想,这未必就是真正的缘由。 李氏很快就做了决定,可这事儿也不可能不提前知会儿子一声。想了想,她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去叫了世子爷过来。” 丫鬟低声应诺,屏气凝神的出了屋。 陈莹见母亲做了决定,心中很是欢喜,“母亲,这信既然是我们伪造的,那我们就不如在远郊找个僻静的院子,等到生产那日,那小贱人便再不可能让您头痛了。” 李氏闻言,身子猛地一僵。她虽气急那小贱人勾、搭了儿子,可这内宅的阴私,她并不想让女儿沾染太多。 陈莹却浑然不在意,勾勾唇角,道:“母亲,我迟早有一日是要出嫁的,您也不必避着我。那小贱人做了这样的丑事,您肯留下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而且,这若不是您怕因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和哥哥生了嫌隙,伤了母子情分,谁会稀罕她肚子里的孽种。我们陈家,这些年子嗣也算兴旺。待郡主嫁过来之后,还怕没有子嗣。” 其实想着这孩子,李氏心中也是有些为难。 这孩子,生是生了。可这招瞒天过海之后,郡主即便嫁过来,当真能容下这个孩子? 那日,郡主让傅锦往忠国公府去弹琴,足以看出郡主对傅锦的不屑。而她生的孩子,郡主又怎么会放在眼中。 只是这些,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现在也想不了太多。 很快,陈延之就过来了。 看他这些日子消瘦了许多,李氏心中如何能不心疼,“你说你,这事儿自然有母亲替你暗中谋划,还能让你真的摔了这个跟头不成。” 陈延之神色淡淡,没有说话。 李氏暗暗叹息一声,便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 陈延之闻言,身子一僵,可到底是没有反对。 见此,李氏心中一喜,难掩言语间的欢喜道:“延之,你终于是回过神来了。你想想你之前,口口声声说要娶那小贱人为你的正妻,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 “你不知道,母亲为了这事儿,夜不能寐。你这不仅是要气死母亲,还要置我们陈家的安危不顾……” 话没说完,李氏便低声哭了起来。 陈延之看在眼中,心中顿时更愧疚了。 是啊,他怎么能让一个寄居府邸的表姑娘毁掉他,毁掉陈家呢? 每每想到这个,他便心烦意乱的。之前那些痴情,到最后也觉得成了笑话。 尤其想到那日郡主让傅锦往忠国公府弹琴,众人都不觉得有什么,郡主相邀,是给她体面。若是之前,他心中定然会觉得郡主居高自傲,故意折辱傅锦。可众人既然都不觉不妥,那便是他想差了。 想到大皇子宴请那日,想到自己若是为了她,难保不落的众人看笑话的境地,他这些日子便再不敢靠近她一步。 他知道,自己薄情,可他又何尝不委屈。这一个巴掌哪里能拍响,她若真的如母亲所说,是那庄重守礼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做下这样的丑事,让他置于这样难堪的境地。 当然,这些话他也藏在心里,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薄情寡义之人。前些日子还闹着要娶她为正妻,如今,竟然对她避之不及。 他确实现在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了。 好半晌,李氏才止了哭声,拿起帕子轻轻擦了眼泪。 “延之,我已经和你祖母说了,想让郡主早些嫁过来,你祖母虽没有当即应允,可我瞧得出,你祖母也有这样的心思。” “再加上如今这京城可是多事之秋,徐次辅又面临回乡丁忧,我们陈家作为大皇子的岳家,也该为自己谋划的。你放心,过几日,我再和你祖母提了这事,瞅着合适的时机了,便和你祖母亲自往忠国公府去商议此事,想来,你祖母亲自开这个口,凤阳大长公主殿下不会拂了你祖母的面子的。” 陈延之以为,自己听着这话,会有些抗拒。可让他意外的是,自己竟然隐隐有些期待。 他想和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的。和郡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不需要有现在的烦心事儿。 见他沉默着没说话,李氏知道他心里是乐意的,心中更是忍不住一阵感慨。 “延之,不管你之前和那小贱人有什么,郡主才是你的正妻。郡主性子虽骄傲些,可你也看在眼中的,郡主向来对母亲,对你祖母,颇为敬重。从不仗着是郡主之尊,而趾高气昂。” “所以,你若胆敢因着那小贱人给郡主难堪,便是让我和你祖母难做了。我也不敢奢求你有多喜欢郡主,可起码要做到相敬如宾,如此,谢家也断然挑不了我们陈家的错。” 若是往日,听着这番话,陈延之定会觉得不忿。可这会儿,他却觉得,母亲用心良苦。 他确实之前有些不喜郡主骄傲的性子,可比起傅锦带给他的难堪和羞辱,这些似乎一瞬间就不是什么事儿了。 他不敢承认的是,他恨不得郡主早早嫁过来,这样,他之前偏离的轨迹,也不会成为他一生的污\\点。 而等到郡主和他有了子嗣,谢家和陈家两家的关系更是稳固,这样的结局不仅是家中长辈乐见的,也是他乐见的。 凤昭院 谢元姝那日使心思让定国公府老夫人发话把傅锦从慈安寺接回府,心中早已经预料到,李氏不会这样任由傅锦住在府中。 她虽执掌中馈,可也不会冒着这危险,让傅锦一直住在府邸。 毕竟,傅锦虽然是寄居府邸的表姑娘,可也免不了往老夫人跟前去请安。更别说逢年过节的,她还能当真不露面不成? 所以,当她听说李氏暗中差人在西郊找僻静的院子时,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想来,用不了多久,李氏便会和定国公府老夫人往忠国公府来了。 李氏以为自己算计了一切,也不知东窗事发那一日,她会不会哭出来呢? 87.应允 茹馨院里, 傅锦懒懒的靠在大迎枕上,脸上的神色十分凝重。 她被接回府邸也有些日子了, 世子爷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可世子爷却并没有来看过自己, 想到这个,她心中就不安极了。 秋夏见她轻轻抚、摸着小腹, 如何不知姑娘日日在盼着世子爷能过来看她一眼。 大太太突然把姑娘从慈安寺接回府邸, 那日她闻着消息时, 心中诧异极了。后来她才知道, 是老夫人发了话,说姑娘就这么住在慈安寺, 不免惹了流言蜚语。 她看得出, 姑娘是高兴的。姑娘不喜慈安寺的静寂, 又不能日日看到世子爷, 早就盼着能回定国公府呢。 可如今姑娘回是回来了, 世子爷却一次都没露面。 别说姑娘心中忐忑了,她这当奴婢的, 其实也不安的很。 姑娘如今怀着身孕,她自然也不好徒增姑娘的忧愁,也只能在旁劝着道:“姑娘, 大太太是什么性子的人, 您还能不知。自您回府,大太太虽没有直接换了茹馨院侍奉的丫鬟, 可暗中只怕早就安排下人看着。有大太太这样严防死守, 世子爷便是心中再急着见您, 怕也被大太太拦住了。” 傅锦原也不想这样疑心陈延之,尤其想到他为了自己跪在大太太面前,说要娶她为正妻。而且,若不是他苦苦相求,大太太如何肯留下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此刻听了秋夏的话,她心中的不安虽缓解了一些,可又怎么可能彻底消失。 秋夏见自家姑娘并未放松下来,暗暗叹息一声。其实莫说是姑娘了,方才那番话,若是换做自己,怕也还是会有些疑惑。 “姑娘,您如今怀着孩子,就莫要多心了。奴婢不如让厨房给您做了您爱吃的点心来。” 秋夏知道为了让肚子不那么显怀,姑娘这些日子都不敢多吃东西。可她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姑娘如今能倚仗的,可唯有肚子里的孩子了。这孩子若是有个什么不好,姑娘岂不白费心机。 而且,自打姑娘回府,便日日裹着那束腰,虽是为了掩人耳目,可这东西,怕是要伤了身子的。 知道她是替自己着想,傅锦轻轻点了点头。 秋夏面露微笑,正准备往屋外去,却听外头丫鬟恭敬的声音传了进来。 “奴婢给二姑娘请安。” 秋夏愣了愣,二姑娘今个儿怎么会过来呢? 往日里,二姑娘虽和自家姑娘还算是亲近,可自打发现姑娘做下的丑事,二姑娘就恨不得生、吞了姑娘。如今,又怎么肯屈尊过来看姑娘了。 傅锦也是一阵疑惑。 她倒也不怕陈莹,只要有肚子里的孩子,陈莹便是再气不过,也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的。 说话间,陈莹便走了进来。 她原以为,自己的到来傅锦脸上怎么着也该有些许的惊慌失措。可她冷眼瞧着,这小贱人怕是更没脸没皮了,别说惊慌了,竟然连一丝的羞愧都没有。 见她冷着脸,眼中带着嘲讽,傅锦下意识的拿手护着自己的肚子。 陈莹见状,再没忍住笑了出来,“傅锦,你怕什么,你不就仗着肚子里这孽种想成为我们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如今连母亲都替你遮掩丑事,我还能真伤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成!” 陈莹的话就差直接骂她是小贱人了,傅锦再是沉得住气,这会儿面上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只是,陈莹到底是李氏唯一的嫡女,她也不想真的和她撕破脸。 毕竟,往日里两人关系还是不错的。 若非真的到了那一步,她又怎么好得罪未来的小姑子。 她瞬间梨花带雨道:“二姑娘,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也知道自己对不起老夫人和大太太这些年的看顾。可是,我当真是无心的。” “或许一开始我就错了,不该往京城来。” 陈莹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狡辩,哥哥怕就是被她眼前这梨花带雨的样子给哄骗去的。她又怎么可能会傻到站在这里听她诉苦。 她冷冷回道:“好了!我不是哥哥,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 傅锦也未料到她竟然丝毫不给自己面子,瞬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对着这个小贱人,陈莹是半句话都不想和她多说,冷冷又道:“我之所以过来,是告诉你,你伯父给你写了书信,说是想让你离京过去住些日子。” 伯父?! 傅锦瞬间就愣住了。 这怎么可能,自打父母去了,她就成了孤女。若当时傅家还有人肯看顾她,她又何至于往定国公府讨生活。 她下意识的觉着此事有蹊跷。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伯父不可能突然想到她这个侄女。 陈莹也没准备瞒着她,嘲讽道:“这信当然不是真的,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说着,看着她的肚子,似笑非笑又道:“你这肚子,迟早瞒不住的。听说你这些日子吃的极少,母亲看在眼中,又怎么可能不心疼你肚子里的孩子。若这么下去,孩子在娘胎里就亏了,母亲岂不白忙活一场。” “所以,母亲让人在京郊寻了处隐蔽的院子,过几日你就搬过去。” 傅锦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肚子是个问题,也知道,陈莹所说不像是要害她。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看她这神色,陈莹心中对她更是厌恶,“傅锦,你有什么可委屈的。就你做的这丑事,若不是母亲宽厚,断然不会替你谋划的。便是你肚子里有了孽种,可你要知道,这事儿若是落在别的府邸,你怕没这样的好命的。” “我告诉你,这事儿容不得你选择。你若想坏心眼儿的闹腾到祖母跟前,便是不准备要你肚子里的孩子了。” 傅锦当然不可能这么愚蠢。她知道这所有的事情,大太太如今都瞒着老夫人呢。 看她还算识趣,陈莹也不再多呆,转身就离开了。 等她一离开,傅锦再忍不住低泣出声。 看她哭的眼睛红红,秋夏安抚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道:“姑娘,二姑娘方才的话虽说不中听,可也是有道理的。您的肚子还能瞒多久,就您成日穿着束腰,这可是要伤着孩子的。到时候,您后悔就来不及了。” “可是若您离开定国公府,大太太自然会差人精心照顾您,只要孩子平安降生,您还愁没有好日子过吗?” 听了秋夏这话,傅锦终于是止住了哭声。 其实不用秋夏说,她也知道,她没有选择。 她这些日子晚上都饿得慌,有几次,都生生被饿醒了。可又不敢吩咐小厨房去做。这样长时间下去,确实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去给老夫人请安时,大太太便把傅家大爷派人来信的事情说了出来。 左右不过是寄居府邸的表姑娘,如今,既然傅家人有心,老夫人自然不会拒绝。 一旁,二太太白氏也笑着道:“这些年锦丫头多亏老夫人看顾。此番离京,一定会日日念着您的好的。” 大太太也附和道:“是啊,锦丫头到底是姓傅,之前傅家没人看顾她,如今,肯接她回去了,也算是件好事。” 定国公府老夫人点点头:“确实,便是婚配上,傅家应该也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一句话听的李氏和白氏心中猛的一咯噔,可面儿上到底还算是沉稳。 等到傅锦和其他晚辈们离开,大太太斟酌了下,笑着和老夫人又提及了谢陈两家联姻之事来,“母亲,您也知道徐家老夫人去了,等丧事过后,徐次辅该是要回乡丁忧的。今年京城也算是多事之秋,儿媳琢磨着,不如让延之和郡主早些大婚。” “也无需太急,等东宫大婚之后就好。我听说谢家大姑娘和祁王府二公子的婚事安排在九月里,所以延之和郡主的婚事,十一月里是最合适的。” 此事不是李氏第一次提起,定国公府老夫人知道她是怕朝堂有变,如今陈家又是大皇子的岳家,所以才想把谢陈两家的联姻真正确定下来。如此,才能安心。 她万万没想到,李氏竟然敢那样瞒天过海。 见老夫人没拒绝,李氏笑着又道:“当然了,这事儿还需母亲亲自和大长公主殿下说一说,您和殿下开这口,殿下肯定不会拒绝的。” 这话算是说到了老夫人心坎儿上。 她知道,凤阳大长公主殿下有意多留郡主几年,可说到底,姑娘家迟早是要出嫁的。这又没离京远嫁,凤阳大长公主也不会拂了她的面子。 看老夫人点头同意,李氏心中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等到这日出了老夫人院子,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那小贱人出府之后,给我死死盯着,半步都不能让她离了那院子。” 李氏沉声吩咐身边的杜嬷嬷道。 杜嬷嬷听了这话,笑着回道:“太太,如今老夫人肯往忠国公府去,提及郡主和世子爷的婚事,您总算能松一口气了。至于那小贱人,您放心,那院子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她这些日子跟着主子也是提心吊胆的,觉得傅锦就是个祸害。如今把她送出府,她也算是能安睡几日了。 88.诡异的笑容 几日后, 傅锦便离开了定国公府。众人都以为她离京了,只李氏和白氏几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知道李氏盼着能早些让郡主过门,定国公府老夫人斟酌了下,翌日便给忠国公府下了帖子。 定国公府老夫人亲自前来, 凤阳大长公主再是迟钝, 也多少揣摩出了她的心思,忍不住跟褚嬷嬷感慨道:“徐次辅递了回乡丁忧的折子, 大皇子又出宫建府,眼瞅着东宫也即将大婚,定国公老夫人, 这是有些坐不住了。” 褚嬷嬷缓声道:“郡主自幼就和陈家世子爷有婚约, 可不到真正大婚那一日, 陈家如何能真的安心。” 消息传到谢元姝耳中时,她合上手中看了一半的话本,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暗道,“李氏果然怂恿老夫人来了。” 天知道她等这一日等的多辛苦,若非为了看陈家成为众矢之的, 她也不至于这样日日忍着。 芷东见她眼中晦暗不明,心中有些琢磨不透郡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定国公府老夫人此番拜访, 不可能只是为了和殿下吃茶。肯定是要提及郡主和世子爷的婚事的。 可她也不好开口问, 左右, 明个儿就知道了。 许是知道陈家再得意不了几日, 这晚谢元姝睡下之后,却是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守在账外的芷东拉开帷帐,低声道:“郡主,您要不要喝杯清茶。” 谢元姝毫无睡意,索性也不再睡了。吩咐芷东侍奉着穿好衣服,又让她在书房掌了灯,抄起经卷来。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芷东见郡主放下了手中的笔,却一瞬不瞬的盯着抄好的经卷,心中诧异极了。 她缓步上前,低声道:“郡主,您要不歇一会儿吧。” 谢元姝摇摇头,伸手拿起抄好的经卷,让芷东找了火盆来。 芷东更是疑惑,可也知道郡主今个儿的性子愈发奇怪,她也不好多问。 等她眼睁睁的看着郡主把昨个儿抄了大半宿的经卷尽数都烧了,也不知为什么,竟然生了些不安。 好在郡主看着火盆中的灰烬,嘴角终于露出了笑意,转身回了内室,睡下了。 芷东和芷青面面相觑。 “郡主今个儿当真是奇怪极了,这费劲的抄了一夜,又都给烧了。” “是啊,今个儿定国公府老夫人要来,多半是商量郡主和世子爷的婚事的。可郡主丁点儿都不见喜色,行事还如此奇怪。” “不说这些了,郡主主意大,我们这些当奴婢的,只好生在旁侍奉着就好。其他的,也不是我们该想,该问的。” 谢元姝以为自己不会睡过去,可在丫鬟的窃窃私语中,她不知不觉竟然进入了梦乡。 梦中,陈延之骂她是毒妇,骂她仗着自己的身份,愣是逼、死了傅锦。 之后,场景一变,是她闻得大哥的死讯那日。 梦中,她哭的死去活来,可陈延之却冷冷丢下一句话,说谢家功高震主,大哥又勾、结莽子,有这样的结局,也是他咎由自取。 不要,不要,不是这样的…… 谢元姝使劲儿想要推开他,可她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直至耳边传来芷东急切的呼唤声,谢元姝从梦境中醒来。 “郡主,您这是怎么了?奴婢瞧着您方才像是梦魇了一般。” 看郡主满头大汗,芷东忙拿了帕子替她擦了擦。 谢元姝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尤其方才的梦境是那样的真实。好半晌,她才真正回过神来。 她紧紧攥着手,心头恨极了。 芷东当然摸不清楚她心中是怎么想的,低声问她,要不要点了安神香,再睡一会儿。 谢元姝却摇摇头。 她再也不想像睡梦中那样无力了。她重生了,陈家只会是她的手下败将,而用不了几日,她就要让陈家成为京城最大的笑话。 至于自己,她知道,若那桩丑事爆出了,她也会成为众人口中的谈资。可那又如何? 谢家如今和镇北王府结盟,谢家再不会如上一世一样,有那样惨烈的结局。 只要谢家在,母亲在,几位哥哥在,她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见郡主摇头,芷东暗暗叹息一声,侍奉她沐浴梳妆。 知道郡主心里藏了事儿,芷东犹豫了下,还是低声宽慰道:“郡主,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您是我们谢家的掌上明珠,有殿下在,有几位老爷在,您心里若是有什么事儿,受了什么委屈,千万不要一直藏在心里。” 知道她在关心自己,谢元姝笑了笑,“没事,你放心吧。方才只是做了噩梦。” 她没说出口的是,用不了几日,她再也不会怕这样的噩梦了。 因为,她再也不是那个被软禁在后宅,可怜兮兮的女人。 等到几个丫鬟侍奉她用过早膳,芷东又抱了雪团进来。 这小家伙,似乎知道谢元姝藏了心事,今个儿是格外的黏她。 时不时就伸出舌、头,舔、舔她的手指。 见郡主宠溺的抱着雪团,眼神也不再如方才那样冷寂,芷东和芷青两丫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这亏得是韩家世子爷送来了这小东西,否则,今个儿还不知怎么能安慰郡主呢。” “可不是,雪团瞧着也是有灵性的,之前还从未这样黏、着郡主。” 有雪团在屋里,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很快便有丫鬟进来回禀:“郡主,定国公府老夫人和大太太来了。这会儿,已经往鹤安院去了。” 谢元姝宠溺的摸了摸雪团,嘴角微微勾起,“知道了。” 鹤安院里,定国公府老夫人和凤阳大长公主有颇多的感慨。 想当年,两人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可这一转眼间,就都成了孀居之人。 不过提及谢家和陈家的子弟,两人又都宽慰了些。儿孙们争气,这就是到了地底下,也有个交代了。 这样感慨一番,定国公府老夫人终于笑着开口道:“我也不瞒殿下,今个儿过来,是想和殿下说说郡主和我那孙儿的婚事。” “我也觉得此事有些唐突,更知道殿下想多留郡主一些时日。可这姑娘家总归是要出嫁的,这又未离开京城,殿下还怕郡主嫁过来之后,我这老婆子不放人吗?” 一句话逗得众人俱都笑了起来。 凤阳大长公主也难掩笑意。 这时,门口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丫鬟们请安的声音。 谢元姝浅笑着走了进来。 定国公府老夫人满是慈爱的看着她,招手让她上前:“郡主这孩子,当真是越看越喜欢。” 谢元姝乖巧的给诸位长辈请了安,笑着坐在母亲身侧。 见她这般,李氏心中一喜,今个儿她们往忠国公府来,两家其实是心照不宣,郡主不会不知道她们的来意。 既然知道,却丝毫都没有避讳,可见,心中也是同意早些过门的。 李氏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谢元姝,越想心中是愈开心。 儿子做了糊涂事,这确实很棘手。可碍着有她在,能够妥善处理,这便是她的能耐了。 郡主对儿子如此倾心,大婚之后,即便知道傅锦和儿子的那桩丑事,可到时候,又能如何。 左右傅锦她不会留她活、口的,徒留一个羸弱的孩子,郡主再是动怒,也不至于真的就撕破脸。 谢元姝早就发觉李氏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自己,想到她此刻心中肯定得意的很,她便故意给了她个大大的笑容。 李氏万没料到,郡主会突然朝自己笑。 按说,郡主这般,她该感到开心的。可也不知为什么,郡主方才那笑,竟然让她心中生了些不安。 这没来由的慌乱让她诧异极了,可这会儿也不容她多想。 而定国公府老夫人方才也瞧见郡主朝着李氏那一笑,她倒也没有觉得诧异,反而心中对这孙媳妇更是喜爱。 谢元姝今个儿穿一身缕金百蝶穿花淡紫色褙子,浅紫色月华裙,明眸皓齿,乌黑的头发戴着赤金缠丝珠花,浑身贵气,这整个京城怕都找不出这样的女孩子了。 定国公府老夫人如何能不满意。 她心中暗道,这若不是因为她和殿下早年的交情,郡主这身份,这姿色,怕是媒婆都要踏破忠国公府的大门了。 她难掩欢喜又道:“我呀早就盼着郡主能早些过门,这样,还能一起打叶子牌。” 凤阳大长公主殿下闻言,笑着看向宝贝闺女。 只见她浅笑的端坐在那里,可也不知为什么,眼中虽有笑意,可那笑意,却让她感觉有几分虚无缥缈。 她这到底是对陈家世子爷,满意呢,还是不满意。 可若是不满意,依着她的性子,也不会这样静静的坐在这里。 她心头正疑惑着,却听谢元姝笑着道:“老夫人,听说傅家姑娘离京了,我的叶子牌只怕没傅姑娘打的好呢。” 李氏听着她这话,身子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谢元姝却是故作无辜,看着她道:“大太太想必也格外的舍不得傅姑娘吧。这傅姑娘虽说是寄居府邸的表姑娘,可这些年,得大太太看顾,大太太如何舍得她离京呢。” 李氏瞧着眼前眉眼弯弯的谢元姝,差点儿没晕厥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了? 郡主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那小贱人来了。 89.妙计 等的从忠国公府出来, 马车上, 白氏想到方才郡主几次提及傅锦, 有些不安的看着李氏道:“大嫂,郡主会不会知道些什么了?” 李氏沉着脸, 她心中也有些不安,可又觉得,许是因为心虚, 才多心了。 毕竟郡主年岁小, 被大长公主殿下娇宠着,若是真的察觉了,怎么可能不闹腾开来。 “你别自己吓唬自己, 郡主若不想嫁给延之,今个儿就不会露面, 更不会乖巧的坐在那里。可她既然来了, 可见是点了头的。” 白氏听她这么说, 也低喃道:“是啊, 郡主若是真的知晓了那桩丑事, 又怎么可能沉不住气, 又怎么可能丝毫动静都没有。” 可不知为什么,她还是有些不安。 而此时的京郊, 一处隐蔽的院落, 傅锦坐在临窗大炕上, 一言不发。 秋夏看着姑娘这样, 心里也有些不好过。 这院子里, 除了她近身侍奉姑娘,其他人都是大太太安排来的。而且,她细细观察过了,这院落的每个出口都有婆子守着,饶是秋夏觉得大太太是为了姑娘的安危着想,这会儿心中也生了些许的不安。 这样严防死守,大太太这是要做什么? 可这些话,她又不能说给姑娘听。 姑娘如今怀着身孕,若是忧思过甚,伤了孩子就不好了。 “姑娘,方才奴婢已经差人把院子里都打扫过了,这院落虽小一些,可瞧着倒也雅致。这院里侍奉姑娘的,又都是大太太精挑细选,您就安心的住着吧。” 傅锦听了秋夏这话,眼中却突然浸满了泪水。 “精挑细选?若真是精挑细选之人,那些贱婢们怎敢那样懒散,那样不把我放在眼中!” 她虽已经知道大太太给她找了容身之处,可眼前这院子,连定国公府丫鬟们住的院子都不如。她不由觉得大太太这是在故意给她没脸。 而且,院里的丫鬟对她丁点儿的敬畏都没有。 想到自己要在这里住很长时间,她这心里,就委屈极了。 世子爷想必是知道她离府的,却迟迟不肯露面,虽然是为了避人耳目,可世子爷对她若有半分真心,也该偷偷过来看她一眼的。 哪怕是为了看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总比这样不露面的好。 见姑娘眼中含泪,秋夏安慰她道:“姑娘,您别怪大太太。这院子里,除了几个得力嬷嬷,其他的丫鬟,肯定也是这几日才采买的,失了规矩也是有的。您肚子里怀着孩子,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您又何必为了这点儿小事动怒。” 傅锦闻言,一把摔了小案桌上的茶杯,哽咽道:“你以为我是在和这几个小丫鬟置气,你哪里知道我的苦衷。自打我从慈安寺回府,如今,又住在了这鬼地方,世子爷却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他说他要娶我为正妻,说等我生了孩子,若是个哥儿,未来便让他袭爵。还说他这辈子只喜欢我一个。这些话此刻都言犹在耳,可这才过了几日,他就这样对我避之不及。” 许是这样的不愤藏在心中多日,她摔了一个茶杯还不够,起身又把手边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 看姑娘这样发疯,秋夏都要吓坏了。 刚想着怎么劝姑娘,却在这时,慎嬷嬷冷着脸走了进来。 这慎嬷嬷也是大太太李氏身边的得力嬷嬷,虽不比杜嬷嬷那样得大太太倚重,可也是不容小觑的。 见她进来,秋夏不由有些心虚,急急上前拦着自家姑娘,“姑娘,您仔细别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慎嬷嬷一身藏青色褙子,头戴银色吉祥纹簪子,冷冷的目光看着傅锦,讽刺道:“表姑娘这是在做什么?这屋里也是丫鬟们精心布置过的。姑娘这样说砸就砸,难不成是对我们这些侍奉的人有意见?” 傅锦愣了愣,虽她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了稳重,可这会儿连一个贱婢也能骂到自己头上了,瞬间一股火就蹿了上来。 “嬷嬷这话我倒不明白了,这东西难不成是内造之物不成,我砸了,再差人去买就是,定国公府还会缺这个钱了。” 慎嬷嬷万没想到她会出口反驳,被噎的一口气差点儿没喘过来。 小贱人,你不过是仗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若没这小孽种,你以为大太太会留着你。 秋夏都要吓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嬷嬷,您别把姑娘方才的话放在心上。姑娘肚子里怀着孩子,近些日子便有些喜怒无常的。嬷嬷若要责罚,就罚我吧。” 慎嬷嬷冷哼一声,不屑道:“我哪里敢和表姑娘置气,这如今谁不知道,表姑娘的肚子金贵着呢。万不能让表姑娘动了胎气的。” 说罢,又道:“所以表姑娘有气,尽管砸,砸了,奴婢再去买,左右这些东西,确实是不值钱。” 最后这不值钱三个字,慎嬷嬷咬字极重。 傅锦先是一愣,瞬间恨不得去撕碎她的嘴。 她这哪里是在说屋里的东西不值钱,这分明就是在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她不值钱。 可慎嬷嬷哪里有这个闲工夫和她在这里置气,冷笑一声,就离开了。 屋里遍地的狼藉,秋夏差点儿没吓晕过去,急急劝着傅锦道:“姑娘,这慎嬷嬷虽不比杜嬷嬷是大太太身边的大红人,可也是大太太院里出来的。您怎么能这样给慎嬷嬷没脸。往日里,您最是小心谨慎,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这样不给自己退路呢?” “这院里,可是慎嬷嬷做主,她若是想着法子恶心您,真正受委屈的可是您。” 傅锦哪里听得进去她的劝,她满脸羞愤,拿着帕子掩面哭了起来,“我凭什么要给那贱婢脸面,你方才也听见了,她那样指桑骂槐,说我不值钱。我再不值钱,肚子里也有世子爷的孩子。她怎么能这样给我没脸呢?” “我看大太太就是故意的,故意吩咐这院里的奴仆作践我。” 姑娘这样钻牛角尖,秋夏还能说什么。 她暗暗叹息一声,小心的收拾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傅锦哭着哭着,也没了泪水。 闭了闭眼之后,她哽咽道:“秋夏,世子爷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你去拿些银子或者首饰,这院子里侍奉的丫鬟总有眼皮子浅的。就让她帮忙给世子爷带句话,就说那贱婢故意折辱我。” 世子爷肯定会为我做主的,她心里暗暗又补了一句。 秋夏也没拦着她,可心里却并不看好。 世子爷若是念着自家姑娘,哪里需要姑娘求着他替她做主,她总觉得,世子爷那边,定是瞒着自家姑娘什么事了。 这样又过去两日,谢元姝接到了韩砺的来信。 她虽然知道李氏在京郊找了院子,傅锦也已经住了进去,可到底该怎么戳穿这件丑事,她却不免有些为难。 犹豫了下,昨个儿便给韩砺去了信,想让他帮着出谋划策。 揭穿这桩丑事按说不难,可要做的滴水不漏,这就需要些头脑了。 她没想到的是,韩砺的来信中却只写了四个字,嘉敏公主。 看着这四个字,谢元姝差点儿没笑晕过去。 这嘉敏公主是皇上的庶妹,嫁的是庶吉士周朝。 嘉敏公主不过是先帝爷不受宠的庶女,可却极其善妒,愣是在多年的捕风捉影之下,逼的这周朝真的养了外室。 为了这事儿,嘉敏公主没少往郭太后宫里去哭诉,可她一个庶出的公主,这么做到底是不合规矩的。有一次,皇上往慈宁宫去,又闻着她在里面哭诉,便直接下了旨,嘉敏公主没有宣召,日后不可入宫。 可这并没有阻止嘉敏公主捉、奸的热情。 所以说,韩砺提及这嘉敏公主,其实是想借着嘉敏公主的手,闯进傅锦所住的院子里。她虽是庶出的公主,这些年也不得皇上喜欢。可那院子里的守卫,想必也是不敢得罪她的。 她又见过傅锦这个寄居定国公府的表姑娘,到时候,虽发觉自己捉错了奸,可也是戳穿了一件秘辛。 届时,可有好戏看了。 想到那李氏若闻着这消息,想必是气得跳脚。谢元姝便更是乐不可支。 芷东见她咯咯地笑着,心中诧异极了。 郡主这是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开心。 她刚想开口问,却听有亚婚进来回禀,“郡主,大姑娘过来了。” 这自从大姑娘和祁王府二公子定了婚事,这几日,便一直都拘在屋里做女红。 今个儿怎么会过来呢? 谢元姝却知道,谢云菀必定是来看她的笑话的。 定国公老夫人和李氏那日来拜访,想必她以为,自己势必是要嫁到定国公府去的。 这个时候,又怎么可能不过来看戏。 果然,等谢云菀进来时,谢元姝便看到她眼中掩盖不住的嘲讽。 “小姑姑,我这些日子忙着做嫁妆,也没顾上往您屋里来。想到我和小姑姑也算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如今,相继都要出阁了,就不免觉得有些感慨。” 谢云菀一身藕荷色缠枝兰花褙子,头戴白玉珠花,比起前些日子得知自己要嫁给侯家二公子,眼前的她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 谢元姝不知到底是因为不用离京外嫁,还是因为能看了她的笑话,让她这样开心。可她知道,能看了自己的笑话,谢云菀想必这几日都幸灾乐祸的睡不着觉。 90.好戏 “小姑姑, 听说您这几日养了一只波斯猫,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养这些东西呢?虽那些宫里的贵人也有这嗜好, 可那是后宫寂寞, 拿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小姑姑仔细别让这小东西伤着您才是。” 不过是一个逗趣的东西, 从她口中说出来,偏偏就和落寞牵扯在了一起。 谢元姝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见谢元姝眼中的笑意, 谢云菀心底冷哼一声,“果然就是个蠢的, 那陈家世子爷和傅锦已经暗中苟、且这么长时日, 她却丁点儿都未察觉。不过这样也好,她性子骄纵,往日里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 等嫁过去之后才发觉这桩丑事,看她还怎么得意。” 谢云菀越想越觉得心头畅快。 她有些日子没这样的好心情了。 等她离开, 芷东忍不住嘀咕一句:“郡主, 这大姑娘也真的是的,雪团是怎么惹她了,她竟然说那样不讨喜的话。” 她心中更为诧异的是,郡主听了那番话, 竟然也没动怒。 这若是往日,郡主如何能不生气,早就撵了大姑娘出去了。 甚至, 就方才大姑娘用过的茶盏, 也会吩咐她们处理了。 谢云菀似笑非笑的摸着茶杯上的纹络, 只浅笑道:“你也不知不知道她的性子,这左右没多久她就要出嫁了,我也犯不着这个时候在给她没脸。” 这话芷东自然是不信的,郡主什么时候会顾及这些。 只她还没来得及再问,却听外面一声尖叫声传来,她诧异的往窗外望去,却见大姑娘吓得花容失色,而脚边,雪团正往她身上蹿。 谢元姝也看到了这一幕,没忍住,咯咯笑了起来。 芷东虽觉得大姑娘也算是活该,可她也没真的就站在这里看戏。大姑娘就要出嫁了,这若真的被这小东西给咬伤了,岂不给郡主惹了麻烦。 她强忍了笑意,急急出了屋,却见谢云菀气急败坏道:“还不把这小畜生弄开!” 她心头气急,恨不得一脚踩死这小畜生。 芷东笑着上前把雪团抱在怀里,雪团眼睛亮亮,看上去似乎仍然不尽兴,张牙舞爪的似乎还想去挠谢云菀。 谢云菀都要气死了,可她脾气就是再暴躁,也不敢随意发落凤昭院的丫鬟,方才她都要吓得半死了,院里的丫鬟竟然没一个过来帮忙的。 要她说,这凤昭院的丫鬟都被小姑姑给宠坏了,一样的目中无人。 从凤昭院出来,伴雪小心翼翼的替自家姑娘整理着衣服,“姑娘,您何必跟一个小畜生动怒。那小东西这些日子可是十分得郡主的欢喜。” 谢云菀搅着手中的帕子,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就得意吧。我倒要看看,她嫁到定国公府,发现世子爷和傅锦的丑事之后,还有没有这闲情逸致养那小畜生。” 伴雪环视一周,战战兢兢道:“姑娘,您小心隔墙有耳。您这话若是被人听去了,殿下如何能绕的过您。” 谢云菀鼓鼓腮帮子,可也没再喧哗。 她倒不担心别的,就怕自己嚷嚷出去,再看不了谢元姝的笑话。 她才不会这样愚蠢呢。 日子就这样又过了两天,徐家老夫人的丧礼,昨个儿也办完了。 “郡主,听说昨个儿好多朝臣都往徐府去了。徐家老夫人早早就有了诰命,说来也是喜丧。” 芷东小声的说着。 谢元姝笑笑:“若没这桩事,徐次辅即将就会成为当朝首辅。可偏偏这个时候,徐家老夫人没熬住。想来,徐次辅也没多大的心思置办这后事。” 谢元姝其实并不关心徐家之事,左右她已经让人放出了风声,说徐次辅有意走夺情起复这招险棋。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郑皇后之前再没有这样的心思,这几日,也难免有些坐不住的。 上一世,郑皇后肯眼睁睁的看着林次辅取代徐龚,那是因为上一世并没这接连的糟心事。郑皇后也不值得冒这样的险。 可现在,她没有选择的。 果然,如她所想的一样,这日晚些时候,她就听说郑皇后宣徐次辅的夫人罗氏入宫吃茶。 谢元姝闻着这消息时,正陪母亲用晚膳。 凤阳大长公主冷哼一声,放下手中的筷子,道:“她入主坤宁宫这么些年,果然是失了潜邸那会儿的谨慎。徐家老夫人丧礼才过,她就这样急急召了罗氏入宫,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 谢元姝取过勺子亲自给母亲舀了一碗汤,递上前,“这哪里是皇后娘娘一人心急了,就是徐次辅,我看这事儿也有些仓促了。罗氏只是一个内宅妇人,若不是徐次辅点了头,她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入宫去。可见,徐次辅也想探探皇后娘娘的意思呢。” “就因为徐家老夫人这么一去,他和首辅的位子失之交臂,又怎么会甘心。何况,他曾经是太子太师,这些年又的皇后娘娘的信任,待等到太子登基,他可不更能光宗耀祖。” 说罢,不等凤阳大长公主再说什么,她又道:“母亲,这事儿说到底对我们谢家有百利而无一害。我们谢家以军功起家,可那徐阁老,这些年可从不把我们谢家放在眼中。他最会揣摩圣心,还不知怎么在皇上面前给大哥上眼药呢。” “更别说若真的等到太子登基,他对我们谢家来说,更是威胁。比起林次辅的刚正不阿,徐龚断然不能坐上那个位子。” 虽早就知道女儿聪慧,可凤阳大长公主听着这番话,还是觉得有些感慨。 尤其想到前些日子她就提及过徐次辅,这个时候徐家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不免有些怀疑,外头那些夺情起复的流言,是不是也出自女儿的手。 见母亲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谢元姝笑着挽了她的手,“母亲,您怎么这么看着我?” 凤阳大长公主心情复杂的拍拍她的手,“只是觉得,这不知不觉间,你就长这么大了。往日里还是天真散漫的性子,眼前分析起朝堂之事来,竟然也头头是道。” 说罢,她又不免叮嘱几句:“只是这毕竟涉及朝堂,你们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我知道你有些事情是瞒着我的,就是你大哥,也未必就真的都回禀给我知道。” 谢元姝诧异的看着母亲,没有想到母亲心里竟然什么都知道。 见她眼中的诧异,凤阳大长公主笑骂一句:“我是老了,可也没有老糊涂了。知道你们是不想让我跟着提着心,又怎么会真的怪你们。可这牵扯到权利的漩涡中,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 等谢元姝从鹤安院出来,一路上心情也复杂极了。 只这还没到凤昭院,便见丫鬟芷青急急跑了上前。 “郡主,韩家世子爷方才让人捎了话来,说是明个儿好戏就开演了。” 一句话听得芷东心中疑惑极了,芷青也是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这韩家世子爷,到底是打什么哑谜呢? 谢元姝却是笑得开心,眼睛亮亮的。 芷东不免诧异道:“郡主,什么好戏啊,这韩家世子爷说话当真是愈发不好让人捉摸了。” 谢元姝讳莫如深道:“既然是好戏,那提前透露可就没什么乐趣了。不着急,左右明个儿你们也就知道了。” 想到明个儿就能让陈家成为众矢之的,谢元姝以为自己会激动的睡不着觉。可这日,她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梦中,没有陈延之,没有傅锦。反倒是梦到了韩砺,浅笑的看着她。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芷东侍奉着她沐浴梳妆,嘴角难掩笑意道:“这些日子郡主再没昨晚睡得那样安稳呢。” 谢元姝指着首饰盒中的玳瑁梅花珠花,笑着道:“今个儿就戴这个吧。” 芷东看得出来,郡主今个儿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因为往日里,郡主从不在意这些装扮的。可今个儿,竟然独独挑了这玳瑁梅花文珠花,这确实是鲜有的。 难道是因为和陈家世子爷的婚期将近,想到这,芷东心中诧异极了。 她近身侍奉郡主,和郡主也算得上是朝夕相处。在她看来,郡主待陈家世子爷远远不如往日。反倒是和韩家世子爷更亲近一些。 可那日定国公府老夫人和大太太前来,郡主竟然没反对这桩婚事。 难不成,郡主之前只是跟陈家世子爷置气,心底其实对世子爷还是欢喜的? 芷东觉得她的脑子都要不够用了。 谢元姝看着雕花铜镜中的自己,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马上就可以看到陈家的狼狈了,她寻思着,定国公府老夫人若是闻着这消息,定会亲自押了陈延之来府邸谢罪的。 想到上一世,她在他面前是那样的狼狈。 她就觉得今个儿一定要细细的装扮一番。 是穿这玫瑰红千瓣兰花褙子好呢?还是那浅金镶边缠枝衣裙? 最终,她挑了一身大红色遍地金桃花苏绣褙子,同色挑线裙,往日里,她鲜少穿这样明艳的颜色。 芷东看着郡主眼中的迫不及待,心中更诧异了。 郡主这是怎么了? 今日对这首饰和衣着,怎么会如此上心。 难道是要见什么人吗? 可她近身侍奉郡主,郡主也没说今个儿要出府,或是有人来啊。 91.乌龙 京郊, 离傅锦所住院落不过几百米的巷口,几辆马车停了下来。 “公主,奴婢已经打听过了, 那小贱人就住在前面那院子里。只是,她如今是老爷心尖尖儿上的人, 您这样带了人去收拾她, 老爷若是知道了, 岂不动怒。” 嘉敏公主一身深紫色撒花银丝褙子,虽已经年近四十, 可也是颇具风、情的。 看着自家主子,明嬷嬷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她这主子, 什么都好, 就是太善妒了。 可主子嫁给老爷前几年, 也不这样的。只是碍着肚子里一直没有子嗣,老爷又是怀宁侯府周家的远房侄子, 科举入京, 高中之后便接了老夫人入京。 老夫人自然是极其注重子嗣,别说是娶了个公主了,就是娶了个菩萨,若给她生不下大胖孙儿, 那便和那下不了蛋的母鸡没什么两样。偏偏这粗俗的话被公主听了去,大闹了一场。这之后, 公主为了要个孩子, 日日喝汤药, 可几年过去了,肚子仍然没有动静。 老夫人怎么可能再忍下去,便把自己身边的丫鬟指给了老爷,说是有了子嗣就记在公主名下。公主当然不允,让人杖毙了那丫鬟。之后,更是觉得老爷身边侍奉的人都有爬床的心思,猜忌心越发重。 老爷原还解释,可主子却得理不饶人,渐渐地,老爷便越来越不愿意回府了。之后,就传出老爷在外面有了外室。 为了这个,主子和老爷又是大闹一场,还跑去慈宁宫哭诉。太后娘娘原还替主子做主,可自从皇上那次斥责主子,太后娘娘也鲜少理会这样的糊涂事了。 而老爷,没了这管束,身边的女人便一个接着一个,这不,最近又听闻来了位扬州瘦马,据说老爷偏宠的很。直接买了宅院,养起来了。 公主如何能不急,她防了这么些年,那些小贱人愣是没能生了老爷的种,这次,当然也不可能输给这个小贱人。 听说这扬州瘦马惯是狐、媚的手段,公主越想越急,当听说这小贱人就住在这里,哪里能沉得住气,直接就杀过来了。 “怕什么?他敢一次次给我没脸,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嘉敏公主一脸怒气,气呼呼的下了马车。 身后,更是带了几个身手厉害的婆子,还有带刀的侍卫。 这样的架势,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而此时的傅锦,才刚小睡醒来。 说来,离开定国公府倒也有好处。那便是她不必早早起来给老夫人去请安。 许是因为这几日休息的好,她感觉肚子里的孩子又大了一些。 见姑娘醒来,秋夏忙递上刚做好的燕窝,笑着道:“姑娘,您看这燕窝,可是上品。和您平日里在府邸吃的那些零碎的可不一样。可见,大太太到底是心疼您肚子里的孩子的。” 傅锦这几日其实也回过神来了,她不应该和慎嬷嬷那样闹腾。她不蠢,她肚子里可是有世子爷的骨肉,好歹她日后也是要当世子夫人的,这笔账,她什么时候都可以算,且给她等着。 秋夏最怕的就是姑娘钻了牛角尖,伤了肚子里的孩子,连最后的倚仗都没有。这会儿,看姑娘终于想明白了,如何能不高兴。 “姑娘前几日就是心太重了,您肚子里的孩子,大太太哪能不重视。而且,奴婢昨个儿往小厨房去,听两个丫鬟在那里窃窃私语。说瞧着姑娘的肚子尖尖的,想必是个哥儿。” 这话她倒也不是为了哄姑娘开心,而是真有此事。 傅锦吃了一口燕窝,难掩喜色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秋夏浅笑的回道:“奴婢哪里有胆子骗您。所以啊,姑娘只要放宽心,一切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等到您平安生了孩子,世子爷还能不来看您和孩子。到时候,世子爷肯定会亲自接您和孩子回府的。” 傅锦听了这话,心中虽还有些不安,可到底还是欢喜的。 她正准备问秋夏,有没有差人给世子爷传话,却在这时,外头一阵吵闹声传来。 因着她肚子里有孩子,慎嬷嬷虽瞧不上她,可也从不可能这样任由院子里的丫鬟没规矩。 秋夏也诧异极了,急急就往屋外去。 可才出门,她差点儿没吓傻。 这院子僻静的很,怎么突然间出现这么多身材魁梧的婆子,还有带刀的侍卫。 这,这难不成是郡主发觉姑娘和世子爷的丑事了。 想及此,她脚下一软,差点儿没晕过去。 直到看到一身华服的嘉敏公主,她才回过神来。她虽说只是个卑贱的奴婢,可因为日日侍奉姑娘身边,曾经有一次姑娘给嘉敏公主请安时,她见过公主一面。 可是,公主怎么会突然往这院中来呢? 这,这…… 想到这位嘉敏公主极其善妒,她心中瞬间有了不好的揣测。 嘉敏公主又怎么可能记得她,见她神色慌乱,还当她是怕了,嘲讽的勾勾唇角,直接吩咐身边的人道:“去,去把那小贱人给我拖出来!我倒要看看,她长得是怎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公主有令,她们自然不敢不从。 这时,早就吓傻的慎嬷嬷突然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公主,您怕是误会了。这院子是我们家太太买的,又怎么可能住了别的什么人。” 嘉敏公主哪里听得进去这个,她只知道,那小贱人就在里面。 只当这婆子是在拖延时间。 见她面色不悦,早有婆子堵了慎嬷嬷的嘴。 “呜……呜……”慎嬷嬷挣扎的想要辩解,可哪里还能说出半个字。 其他的丫鬟平日里唯慎嬷嬷马首是瞻,这会儿也吓傻了,俱都战战兢兢的躲在那里,屏气凝神的。 很快,傅锦被人拖了出来。 因为怀着身孕,也无需见什么人,她只着一身淡粉色寝衣,披头散发的被人拖出来。 嘉敏公主没看清她的脸,第一时间看到了她显怀的肚子。 直接就上前劈头盖脸的打了起来,“你这小贱人,我说呢,到底是仗着什么敢住在这里,原来是有种了!” 傅锦直接就给打懵了,挣扎着,“我没有,我没有……” 待看清眼前这人似乎有些面熟,嘉敏公主突地怔在了那里。 这,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明嬷嬷缓步上前回禀道:“公主,奴婢瞧着,似乎是那位寄居在定国公府的表姑娘。” 嘉敏公主一向最是敏、感。 尤其瞧着她显怀的肚子,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明嬷嬷看她的神色,也有些琢磨不透,“公主,这好端端的,陈家太太怎么会买了这院落,还把表姑娘安置在这里。” 说罢,她又有些讳莫如深道:“奴婢可是听说,定国公府老夫人和大太太前几日往忠国公府去了,说是想让郡主提前过门。您说,会不会是因为……” 说着,明嬷嬷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这陈家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 京城谁不知道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四十五岁高龄生了郡主,那可是当做眼珠子来宠的。 若真如她所猜测那般,陈家未免也太不知轻重了。 傅锦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桩乌龙,连忙磕头道:“公主,求您给我一条生路吧。” 这个时候,郡主若是知道了这桩丑事,如何能容得下她肚子里的孩子。 到时候,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动怒,她想想就一阵胆战心惊的。 嘉敏公主这辈子最瞧不上这些小贱人了,何况,陈家还整了这么一桩,饶是她平日里见过了很多肮脏事,也没料到,陈家有这么大的胆子。 “把这些贱婢和仆妇都给我关起来!”说完,嘉敏公主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又道,“我也有些日子没往忠国公府去给姑母请安了。” 傅锦听着嘉敏公主这话,瞬间脸色更苍白了,“求求您,求求您……” 嘉敏公主一脚踹开她,转身走了出去。 这院子如今已经被嘉敏公主的人看管起来了,秋夏也直接吓傻在了那里。 看着额头满是鲜、血的傅锦,久久没有说话。 定国公府 大太太李氏和白氏正吃着茶。 因着这桩丑事,李氏虽恨白氏招惹了这麻烦,可两人比往日里,来往却是更勤了。 想到郡主没多久就要嫁过来,李氏嘴角的笑容便怎么都掩盖不住。 “还是大嫂厉害,这手段,我不得不佩服。”白氏说着,亲自给李氏斟了茶。 李氏看着外头明媚的阳光,也有几分得意:“这不管是手段,还是运势,那可是缺一不可。好在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娇宠着郡主,郡主小孩子心性,才没察觉出端倪来。否则,若是换了一个精明的,这事儿怕是不成。” “可不是。”白氏附和着,又道,“只是郡主嫁过来,那孩子,大嫂可是打算好了,记在郡主名下。” 说着,她突然又道:“这事儿可要处理好,否则,闹腾的和嘉敏公主一般,岂不让人看了笑话。” 白氏言语中对嘉敏公主满满都是讽刺。 她虽贵为公主,可这京城的妇人,哪个落得她这般,日日防着外头那些小贱人。 李氏笑着道:“不用弟妹提醒,这事儿,我自有安排。锦丫头肚子里的孩子,是个丫头片子也罢了,若是个哥儿,那可是延之的庶长子。说什么,也不该沦落在外。” 白氏听她这么说,有些诧异道:“大嫂可是差郎中瞧过了?” 李氏含笑道:“锦丫头的肚子可是尖尖的,这些日子又极其还吃酸的,我当初怀延之时,可不就是这样。我估摸着,八成是个哥儿。” 92.风雨欲来 李氏这话才说完, 正拿了桌上的茶杯准备喝, 这时,只听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待她看到杜嬷嬷脸色苍白,慌慌张张的走进来, 她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这杜嬷嬷侍奉她多年,最是稳重,何曾有过这样慌张的时候。 “太太, 不好了,出事了。” 杜嬷嬷感觉双腿都在打颤,这自打表姑娘离府, 京郊那边, 她可是半分不敢松懈。可谁能想到,事情竟然会那么巧,嘉敏公主捉、奸竟然捉到了那院子里。 听杜嬷嬷回禀完,李氏也直接吓傻在了那里。 若不是她拿手撑着桌子, 怕是早就晕过去了。 “你给我说清楚,嘉敏公主好端端的,怎么会往那院里去?!”李氏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她不死心的死死盯着杜嬷嬷,希望她方才只是听错了。 杜嬷嬷也是满心的惧怕,颤着声音道:“奴婢万不敢欺瞒太太,嘉敏公主好大的架势,听说直接让人封了院子, 这会儿, 已经往忠国公府去了。” 闻言, 李氏猛的一拍桌子,不忿道:“那嘉敏公主怎么这样不给我们陈家面子,她怎么好这样闹腾到大长公主殿下跟前。” 可她知道,她说再多都没用的。 嘉敏公主再是不受宠的公主,可这样的祸事下,凤阳大长公主定然会记着她的情。 一旁,白氏只感觉一道惊雷击中了自己,好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哽咽道:“大嫂,这可怎么办?老夫人那边,怕是也闻着消息了。” 一句话说的李氏瞬间也变了脸色。 其实她又何尝不怕,她这招瞒天过海,老夫人若是知道,为了不开罪忠国公府,岂不让老爷休了自己。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李氏直接就打了个寒颤。 白氏见她不说话,忍不住嘀咕一句:“大嫂,您倒是说句话啊。您平日里可是最有主意的……” 话还没说完,就见老夫人院里的大丫鬟碧罗神色匆匆的过来了。 “大太太,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碧罗是老夫人院里的大丫鬟,又是家生子,要说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可这会儿,她看大太太的神色,多了些怜悯。 大太太怎么会这样? 大太太怎么敢瞒着这样的丑事? 非但如此,还敢怂恿老夫人往忠国公府去商量世子爷和郡主的婚期。 老夫人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李氏的神色更是难看。 可生了这样的事端,她又怎么可能避得开。 很快,李氏和白氏就去了老夫人院里。 定国公老夫人见着她进门,拿起桌上的茶盏直接就朝她扔去。 那滚烫的茶直接洒了李氏一身,可李氏又哪里敢躲,哭着跪在了地上。 定国公老夫人差点没气死过去,这怎么会这样,那锦丫头不是离京往她伯父那里去了吗?怎么竟然还留在京城? 这肚子里还怀着孽种。 她不蠢,可这会儿,她需要李氏一字不差的说给她听,否则,让她如何能相信,自己平日里宠着的孙儿,竟然敢做下那样的丑事。 这么想着,她的目光如刀子一般的看向李氏,“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锦丫头怎么没有往她大伯那边去?肚子里又是谁的孽种!” 这个时候,李氏知道自己是再不能瞒下去了。 她突然就哭了出来,猛的磕了一个响头,声音颤颤道:“母亲,我也是没有法子了。我只以为那小贱人这些年寄居府邸,该是知道感恩的。平日里,连母亲都夸她恭顺有礼,可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坏心思的勾、搭延之。等我发现的时候,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孽种。” “延之也是被这小贱人勾的失了魂,说要解除和郡主的婚约,娶了这小贱人为正妻。” “这么大的事情,我当时都吓坏了,尤其想到大长公主殿下那样宠着郡主,这丑事若是传出去,怕是会治罪我们陈家。便是皇上,也不可能不过问这事。儿媳也是没有选择了,思来想去,便想了这么一招。” “想着若是郡主能早些入了我们陈家的门,即便丑事被戳穿,也已经是……” 不等她说完,定国公老夫人猛的一拍桌子,一口气差点儿没喘过来。 “糊涂!糊涂!” “这样的丑事,你竟敢想着瞒天过海。你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你看看,你让我们陈家成了众矢之的。” “枉我和大长公主殿下这么多年的情分,出了这样的丑事,我就是拼了这身老骨头去跪在殿下面前,殿下又岂会相信我,没有掺和到这丑事中去。” “你让我百口莫辩啊!” 李氏也吓坏了,她急急又道:“母亲,事情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没有退路,您也看到的,郡主对延之是一片真心。虽会一时气急,可也未必不会原谅延之。” 说完,她想的了什么,急忙又道:“那小贱人肚子里的孩子,郡主若是觉得碍眼,我这就吩咐人除掉。也是我之前一时耳根子软,怕因着这孩子伤了我和延之的母子情分。” 定国公老夫人只见李氏的嘴唇一闭一合的,可此刻,她感觉恍惚的很。 事情又岂会这样简单。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有识人的目光,除了那小贱人,还有眼前的李氏。她让她执掌中馈这些年,以为她稳重,周全。可正是她满心信任的儿媳,把陈家推到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她暗暗叹息一声,好半晌才有些无力的开口道:“延之呢?差人去找了那孽障回府!” 李氏知道老夫人这是要带着儿子往忠国公府去请罪。 她自然不敢拦着。 可让她难以置信的是,老夫人冷冷的盯着她又道:“你想了瞒天过海这一出,我们陈家,断然不能留你了。你是自请下堂,还是我让老大休了你,这个,念在你入府这么多年的份上,我让你自个儿选。” 李氏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也知道老夫人必然不会轻饶她。 可真正听到老夫人说要休了她,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等她回过神来之后,她哭着便上前拽了老夫人的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道:“母亲,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您便饶过我这么一次吧。” “我入府这么些年,您这样做,是要逼我去死啊!” 知道老夫人不是在开玩笑,她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若不是真的到了没有选择的地步,老夫人又如何会这样逼她。 可是,她要给谢家一个交代。 “李氏,你这些年执掌中馈,育有子嗣,这些年你对陈家确实有功。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这样欺上瞒下。” 说着,她暗暗叹息一声,又道:“其实我又何尝没错,这些年,这府邸大大小小的事情,我都交予你处理。也是我太疏忽了,以为你是知轻重的。” 这时,闻着消息的陈莹急急走了进来。 方才她在门口就听到祖母要让爹爹休了母亲。 她怎么可能不替母亲求情。 只见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的别提有多伤心了,“祖母,您便再给母亲一次机会吧。这些年,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若是让爹爹休了母亲,这岂不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 “这事儿说到底是那小贱人的错,就如母亲方才所说,我们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弄掉,郡主即便一时半会不会消气,可也应该不会因此治罪陈家的。” 定国公老夫人万没想到,她这性子温婉的孙女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罢了,罢了,左右等往忠国公府请罪回来之后再说。 她也只能盼着郡主对延之还有些情分,否则,她纵是死了,也没有那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啊。 忠国公府 谢元姝正在鹤安院和母亲,大嫂,二嫂打着叶子牌。 见她一身红色遍地金桃花苏绣褙子,同色挑线裙,凤阳大长公主忍不住笑着道:“这么明艳的眼色,往日里倒是没见你穿过。不过,倒是极其好看的。” 一旁,大太太也笑着点了点头:“是啊,郡主皮肤白皙,穿的艳丽些,瞧着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谢元姝乖巧的笑了笑,“姝儿也很喜欢呢。” 今个儿难得的好天气,几人在临窗的大炕上打着叶子牌,倒是少有的惬意。 打到一半,二太太忍不住打趣一句:“往日里,郡主赢的可是最多的,今个儿,运势倒是到了我这里了。” 一句话逗得众人笑了起来。 这时,有丫鬟进来回禀:“殿下,嘉敏公主过来给您请安了。” 嘉敏公主? 凤阳大长公主拿着叶子牌的手微微顿了顿,有些疑惑的看着大太太,“这什么风把她给吹来了?” 要知道这嘉敏公主,往日里可是鲜少往忠国公府来的。 大太太也有些奇怪,“公主既然来了,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可话虽这么说,大太太心中却忍不住嘀咕一句,这嘉敏公主最大的要紧事,可不就是紧紧盯着周大人,这难道是找殿下来诉苦了? 想着这些,她忍不住有些啼笑皆非。 凤阳大长公主也知道这嘉敏公主是什么性子,放下手中的牌,笑着便道:“罢了,让她进来吧。” 93.决裂 很快,嘉敏公主缓步走了进来。待她恭敬的给大长公主殿下行了礼, 见郡主竟然也在, 脸上闪过一些犹豫。 凤阳大长公主见她这样, 突地心中有些许的不安。 嘉敏公主又和大太太纪氏还有二太太见了礼,斟酌了下, 她有些为难道:“姑母,我今个儿过来, 其实, 其实……” 说着,她又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谢元姝。 凤阳大长公主这会儿再是迟钝, 也反应过来了。嘉敏公主今个儿过来, 是和幼姝有关系。 可到底是什么事情呢?能让她这样为难。 若是往日, 凤阳大长公主必会找了借口让女儿避开,可想到女儿这些日子做的事情, 她想了想, 缓声便道:“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幼姝如今也大了, 这眼瞅着就也要出阁了, 没什么事情是不能当着她的面儿讲的。” 嘉敏公主搅着手中的帕子,终于还是开口了,“姑母,我也不怕在您面前丢脸, 只是我万没想到, 世间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前些个儿, 我听说我家老爷身边有了个扬州瘦马,如何能沉得住气,千方百计才打听出来她就住在京郊一处院子里。” “这不,今个儿便想过去挫挫那小贱人的锐气。可我万不敢想,我竟然走错了院子。” 凤阳大长公主眉头微蹙,一时间有些糊涂。 可她知道,嘉敏公主今个儿特意来,应该不只是向自己讲这桩乌龙事。 果然,嘉敏公主顿了顿,又道:“我差婆子和侍卫闯了进去,见那小贱人一身粉红色寝衣,肚子里明显怀了种,披头散发的,也没回过神来,劈头盖脸就朝她打去。谁成想,这小贱人竟然求饶,我这才发觉,眼前的人好生面熟,不是寄居定国公府的表姑娘又是谁?” “我当场就愣在了那里。” 众人果然是大吃一惊,大太太不可置信道:“上次定国公老夫人和大太太往忠国公府来,提及这表姑娘,不是说已经离京往她伯父那边去了吗?” 可这人非但没有离京,肚子里还有了种。 定国公老夫人和那李氏,何以要撒这样的慌。 除非,除非这傅氏肚子里的孩子,和陈家脱不了干系。 或者…… 想到那样的可能性,纪氏突然打了个冷颤。 难不成这傅氏肚子里的孩子是陈家世子爷的? 若如此,那定国公老夫人和李氏突然往府邸来,想让郡主提前过门,这就说得通了。 可真的会这样吗? 陈家真有这样的胆子,敢这样欺上瞒下。 凤阳大长公主也是面色凝重,一瞬不瞬的盯着嘉敏公主,道:“你可看清楚了,果真是那傅氏?” 嘉敏公主急急回道:“我也以为我看差了,可身边的嬷嬷也说,确实是那傅氏没错。而且,为了保险起见,我特意差人查过了,那院落确实是定国公府大太太李氏差人置办的。而且,院子里侍奉的嬷嬷,正是李氏身边的慎嬷嬷。” “那傅氏见丑事被我戳穿,连连磕头请罪,说让我给她留条活路。这岂能有假?我也是万不敢相信,陈家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敢这样瞒天过海。” 凤阳大长公主如何能不震惊,她面色苍白,下意识的便看向宝贝女儿。 果然,见女儿眼眶红红,一副吓呆的样子。 尤其她今个儿一身红色遍地金桃花苏绣褙子,更衬得她脸色苍白。 谢元姝其实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天知道她心里多想笑,可面上儿却还得表现出无辜和伤心来。 她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向母亲,哽咽道:“母亲,表姐说的,可是真的?” 看她这样,凤阳大长公主再忍不住,一把摔了桌上的茶盏。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众人都吓坏了。 这时,又有急急的脚步声传来,“殿下,定国公府来人了。” 这个时候,定国公府来了人,凤阳大长公主再想自欺欺人,也知道,此事断然做不了假。 那孽障,果然是想欺瞒了女儿。 大太太纪氏担心的把谢元姝搂在怀里,想到一会儿见着陈家世子爷时,郡主该有多么伤心,她斟酌了下,便道:“母亲,不如我先带了幼姝回去。” 凤阳大长公主心疼的看着女儿,却是摇了摇头,“她也大了,明年就要及笄了,你能护她多久?” 即便母亲不这么说,谢元姝也不会错过这场好戏的。 只见她眼眶红红,哽咽道:“大嫂,我想留下来。” 很快,定国公老夫人一行人就走了进来。 知道自己愧对谢家,定国公老夫人一进门,就跪在了凤阳大长公主面前,瞧着一夜间,竟然苍老了许多。 “殿下,我知道我再没这脸面往您跟前来,可事已至此,我也唯有带了那孽障还有那毒妇往您跟前来请罪。” 说着,她已经是老泪纵横。 凤阳大长公主看她这样,心中虽有些动容,可想到若不是嘉敏公主恰巧发现了这丑事,几个月之后,女儿便要嫁到陈家。届时,这桩丑事即便被爆出来,女儿纵然能和陈家世子爷和离,那也已经是很被动了。 不怪她疑心定国公老夫人,实在是陈家这招瞒天过海,太让她震惊了。 见殿下沉默着不说话,定国公老夫人脸色讪讪,厉声对着身后的陈延之道:“你这孽障,还不快和殿下求饶,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教养出你这样的孙儿。” 陈延之也懵了,他以为,他只要再等几个月,就能顺利娶了郡主。到时候,他便再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了。 可谁能想到,偏偏这事儿还是没藏住。 方才他进门时,已经看到郡主眼睛红红,想来是方才哭过的。他何曾见过她这样子。 她为了自己哭的这么伤心,可见,她心里是有他的。 想着这些,他心中更是惭愧。 都是那小贱人,若不是她,自己怎么会伤郡主如此之深。 “郡主,我知道错了,还请郡主原谅我一次。你放心,那小贱人肚子里的孩子,我一定不会留下的。” 陈延之的声音哽咽,看得出,确实是懊悔的很。 谢元姝看着面前这人,心中更是一阵厌恶。 上一世,他骂她是毒妇,说是因为她才逼的李氏去母留子,她以为他待自己这样薄情,待傅锦,肯定是一片深情,仿若他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 可此刻看来,他也不过如此。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他身上,突地就笑了起来。 众人诧异的看着她。 谢元姝满是讽刺道:“若不是表姐恰巧发现了这丑事,你要瞒我到何时?是等我嫁过去之后?还是等那小贱人生了你的庶长子之后?” 在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下,陈延之突然有些哑口无言。 一旁,李氏突地磕头道:“郡主,这事儿都是我一人所为,延之并不知情。他是真的以为,我已经把那小贱人给处理掉了,连同她肚子里的孽种。” “都是我的错,我一时没忍心,想着那小贱人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陈家的种,才撒了这弥天大祸。可我发誓,延之和此事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这孩子待郡主一往情深,他是做了错事,可他也只是一时糊涂,被那小贱人给哄骗了。” 好一个一往情深,好一句哄骗,若是上一世的自己,许就被眼前这番说辞给哄骗住了。 她似笑非笑的看向陈延之,一字一顿道:“世子爷,我想听你亲口说。你当真是无心无愧,这件事情,你自始至终都不知情?” 虽她早已经知道陈延之的卑劣,可真正看到他点头,听到他说他并不知情时,谢元姝还是差点儿没恶心的吐出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觉得自己当真是愚蠢至极,上一世的自己,是瞎了眼才会爱上这样的人。 见状,凤阳大长公主看着陈延之,低斥道:“不忠不孝的东西!往日里我还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现在看看,竟然把一切都撇的干干净净。” “口口声声说是那小贱人勾了你的魂,还说这一切是你母亲一人做下的。你若是坦荡些,我许还觉得你有些勇气。可现在,就是个懦夫,堂堂男儿,躲在你羸弱的祖母身后,把你母亲推到风头浪尖上来,你便是今个儿磕破头,我也断然不会把姝儿许给你的!” “我捧在手心,当眼珠子宠的女儿,又岂容你这样羞辱。” 说罢,不待陈延之开口辩解,又道:“你也别和我说,姝儿对你余情未了。即便真是如此,我也不会让她自取其辱,她就是一辈子不嫁人,我也断然不会让她和你再有什么牵扯。” 说完这些话,凤阳大长公主冷冷吩咐身边的丫鬟道:“送客!” 定国公老夫人踉跄的站起身,她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无益了。 她更知道,殿下不会这样轻易就饶过陈家。 国公爷如今还没闻着消息,等国公爷回府,又岂会沉得住气。 当初,那柳家公子冲撞了郡主,国公爷直接去了御书房,之后皇上下旨杖毙了那柳家公子。 而这次,陈家又会如何呢? 只要这么一想,定国公老夫人就恨不得自己闭了眼去,那样也不必眼睁睁的看着陈家败落。 94.气不过 等陈家的人离开, 嘉敏公主也退了下去。 凤阳大长公主这才拉了女儿的手,流露出几分的怜惜来:“幼姝, 你别怪母亲方才那样决绝。母亲之前是眼拙了,以为陈延之是可托付之人。可你方才也看到了, 他是那样的不中用。一个男子,他能为了自保把这一切推到他的生母头上, 这样不忠不孝之人, 又怎么可能给你幸福。” 凤阳大长公主就怕女儿心中对陈家世子爷还有留恋。 谢元姝偎依在母亲怀里,哽咽出声:“母亲, 我怎么会怪您。我没有那么下、贱,生了这样的丑事, 还护着他。” 听女儿如此说, 凤阳大长公主才终于是放下心来。 只还是没忍住,暗暗叹息一声,“你知我多怕你变得和嘉敏公主一般。” 谢元姝笑了笑, “母亲, 我有您护着, 又几位哥哥宠着, 我疯了才会上赶着让人作践。我才不会那么蠢。” 凤阳大长公主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 想着今个儿她也累了,虽嘴上说不伤心,可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任谁遇着这样的事情, 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只是女儿不想让她跟着担心罢了。 想到她的孝顺,她的懂事,凤阳大长公主突然就红了眼睛。 这陈家胆敢做出这样的丑事,又想出瞒天过海这一招,她说什么都不会轻饶了他们的。 便是国公爷在地下,若知道女儿受了这样的委屈,如何能够瞑目。 可这些沾血的事情,她不想让女儿沾染,想了想,便让大太太纪氏陪着女儿先回凤昭院去了。 屋里瞬间一阵静寂。 褚嬷嬷知道殿下伤心,更知道殿下绕不了陈家,可不管再怎么治罪陈家,郡主这次到底是受了委屈了。 她也是看着郡主长大的,如何能不心疼,“殿下,当初您给郡主订了这门婚事,只当那陈家没那个胆子让郡主受委屈。可如今看看,陈家这是根本没有把我们谢家放在眼中。” “定国公老夫人口口声声说不知此事,她也被蒙在鼓中,可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这事儿也是他们陈家做下的,她想让殿下念着往日的情分,饶过陈家,这也真的欺人太甚了。” 原本这些话不是她该说的,可她心中到底是气不过。 她侍奉殿下也大半辈子,何曾想过会有这样的肮脏事。 这若不是嘉敏公主恰巧发觉了,且不说谢家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最重要的是,郡主即便和离再嫁,可对女子来说,这可是最大的伤害。 届时,陈家世子爷若苦苦哀求郡主,仗着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情,郡主若是一时心软,这辈子岂不毁了。 要她说,陈家这样蹬鼻子上脸,不过是仗着成了大皇子的岳家,如今皇上又许大皇子出宫建府,还把那固巷胡同的宅邸赐给大皇子,陈家才敢这样胆大包天的。 这些,褚嬷嬷想得到,凤阳大长公主自然也想到了。 她只怪自己当初瞎了眼,“我只当有陈家老夫人在,陈家断然不会让幼姝受任何委屈。可没想到,险些酿成大错。” 直到现在,凤阳大长公主都有些后怕。 她千娇百宠的闺女若这样被陈家算计了,她即便是死了,又有何颜面去见老国公爷。 陈家敢做出这样的荒唐事,就别怪她不念往日情分。 这边,大太太纪氏陪着谢元姝回了凤昭院。 知道郡主肯定伤心,纪氏想劝,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却在这时,有丫鬟急急进来回禀:“郡主,不好了,听说五少爷把陈家世子爷给打了!” 纪氏冷哼一声,“打死最好!打死了,陈家还敢为了这事儿,御前告状不成!” 毕竟是这陈家理亏在前,如今若是被五少爷给打死了,那也是便宜了他。 纪氏性子沉稳,往日里从没这样失态过。 谢元姝如何不知,她是替自己气不过。 虽知道大嫂早就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孩子,可真正看到大嫂这样护着她,谢元姝还是有些感动。 “大嫂……” 纪氏见她突然红了眼睛,还当她是心疼陈家世子爷,忙安慰她道:“郡主别担心,五少爷身边有小厮跟着,陈家那边,也必定有人拦着。不会真的闹出什么事情来的。” 听她这么说,谢元姝知道,大嫂想必是误会她在担心陈延之了。 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纪氏怔了怔,心中不由有些诧异。 说来也怪,方才在鹤安院,郡主闻着这丑事,虽瞬间就红了眼睛,可这会儿仔细想想,似乎有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她左思右想,心底猛的一咯噔,是啊,郡主当时冷静的可怕,那云淡风轻的眸子,那样嘲讽的看着陈家世子爷,那样子,就像是提前知道今个儿会有这桩事儿一般。 而且,郡主今个儿这身大红色遍地金桃花苏绣褙子,往日里郡主可是从未有这样明艳的装扮的。 这么想着,纪氏差点儿没吓晕过去。 可她又怎么敢相信,郡主会这样沉得住气。 不会的,不会的,郡主不过半大点儿的孩子,虽说聪慧一些,可又怎么可能知晓了那桩丑事,还能乐得在一旁看戏。 这么想着,她又不着痕迹的看着谢元姝。 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了,尤其郡主方才那么一笑,她一时竟然也不知是真是假了。 藏着这样的心事,又想到郡主这会儿怕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纪氏也没多留,宽慰她一番之后,就离开了。 芷东见大太太离开,再也忍不住,替自家郡主委屈道:“郡主,那次世子爷为了柳家公子被杖毙一事那般质问您,奴婢就觉得世子爷变了。可他怎么敢这样对郡主,和那傅家姑娘有了丑事不说,还敢这样欺瞒您。” “他满心算计着,还想让郡主嫁过去之后替他养那孽种不成?” 芷青也吓坏了,有些不敢相信道:“郡主,这次若不是嘉敏公主偶然发现,陈家是当真要把您哄骗进门了。这口气,您如何能轻易咽下去。” “那小贱人是怎样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值得世子爷这样。” 听着两个丫鬟替她抱不平,谢元姝也很想给上一世的自己一巴掌。 上一世,自己可不就这样傻乎乎的入了陈家的门,还替那小贱人养了孩子。 这样的满腔热情,换来的却是陈延之的无视,羞、辱,痛恨。 之后更是把她送给了朱崇。 想到这些,她心中如何能不恨。 可也是因为这样深刻的恨意,她才一直能沉得住气,一直到今日,才戳穿此事。 见郡主沉默着没说话,芷东和芷青两丫鬟也没敢在嘀咕。 这时,只听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谢少阳气呼呼的走了进来。 看他气呼呼的样子,谢元姝笑着打量他道:“可伤着自己没有?” 谢少阳猛的一踹凳子,气急道:“他还敢还手不成!” 说罢,气急败坏又道:“这若不是身边有人拦着,看我今天不打死他!” 谢元姝拽了他的胳膊坐在身边,缓缓道:“先喝杯茶,瞧你,满身的汗味,也不怕底下的人看了笑话。” 谢少阳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见小姑姑一身大红色遍地金桃花苏绣褙子,浅笑的给他倒了茶,递上前。他一时间也有些琢磨不透了。 他以为,他过来时小姑姑想必会哭的很伤心。他不想让小姑姑为了那混蛋掉半滴眼泪。 可让他诧异的是,从他进门到现在,小姑姑前所未有的平静。 竟然还有心思关心他有没有受伤,亲自倒了茶水给他喝。 可他转念再一想,小姑姑怎么可能不伤心呢?或许是太伤心了,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吧。 这么想着,他想都没想就紧紧抱住了小姑姑。 他是晚辈,虽平日里在谢元姝面前没大没小的,可也从未这么失态过。 谢元姝怔了怔,下意识的要把他推开,可想到他是怕自己伤心,是担心自己,她便笑着开口道:“你别担心,小姑姑没事的。” “我们谢家不会教养出没出息的姑娘,小姑姑才不会这样作践自己。” 有了谢元姝这番话,谢少阳终于松开了她。 小姑姑能想明白,这就好。 可这口气,他绝对不会轻易算了的。 那陈家,能娶了小姑姑入门,是他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他们不珍惜也便罢了,还敢撒这样的弥天大谎,这样欺上瞒下。 要他说,陈家每一个人多有罪,都不无辜。 “小姑姑,他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你。” “做出这样的丑事,今个儿还敢舔、着脸求您的原谅,他怎么就这么恶心。” “日后别让我遇上他,否则,我见着他一次,揍他一次。看他还敢不敢欺负小姑姑了。” 谢元姝笑盈盈的看着他,“好了,越说越没谱了。” 谢少阳却是仍然有些不忿,“小姑姑,上次那柳家公子冲撞了您,皇上都能杖毙了他。这次,大哥若是知道您受了这样的委屈,绝对不可能轻饶他的。” 谢元姝拿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幽幽道:“少阳,你知道吗?对有的人来说,活着可比死了要艰难。” 95.小酌 很快, 谢敬谢山几位爷也闻到了消息,急急回来了。 害怕几位爷沉不住气,凤阳大长公主早就差了纪氏守在二门口,见几人一回来,纪氏便说殿下让她们先往鹤安院一趟。 谢敬再没这么动怒的时候, 见他眼中的阴冷, 纪氏轻声又道:“母亲今个儿因着郡主的事情, 也是折腾了一天。爷便是再动怒,一会儿也稍微收敛些,不好让母亲再跟着担心。” “至于该怎么收拾陈家的人, 妾身不会多说一个字。” 纪氏说这番话,也是有缘由的。几位爷可以说是把郡主当做女儿养了,尤其是老爷,就怕他喊打喊杀的, 弄得府邸人心惶惶的,失了稳妥。 知道她向来周全,谢敬点了点头,只是脚下的步伐却并未放慢,急急往鹤安院去了。 屋里, 褚嬷嬷点了安神香,正不轻不重的给殿下垂着肩膀。 闻着外头的动静,她停了手中的动作, 缓步退到了一旁。 凤阳大长公主缓缓睁开眼睛, 如果说方才她是气糊涂了, 那么沉静下来之后,她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谢敬几人很快进了屋,也来不及给母亲请安,便急急道:“母亲,这事儿我们谢家断然不能这么算了!陈家敢这样瞒天过海,根本就没把您放在眼中。” 饶是二老爷谢至三老爷谢山平日里性子不如谢敬火、爆,这会儿也气的指尖都在发抖。 幼姝可是他们谢家的小公主,这门亲事,陈家若是但凡有些敬畏之心,就不该让幼姝受丁点儿委屈。可他们倒好,做了这样的丑事,还敢哄骗幼姝就这样傻乎乎的嫁进门。 难不成,他们还打了主意,生米煮成熟饭之后,让幼姝替那小贱人养孩子。 几人只这么一想,就恨不得把陈家人给千、刀万、剐了。 凤阳大长公主见儿子们这么动怒,再次红了眼睛,“当年你们父亲带兵南下,我怀着身孕,想着你父亲若是回来,见着幼姝粉雕玉琢的,又是他盼了这么些年的闺女,不知有多欢喜。可惜,到头来你父亲都没能见着幼姝一面。” “也是我的错,碍着我和陈家老夫人的关系,以为给幼姝寻了一门好的婚配。幼姝很小又被封为郡主,我也只是一门心思的害怕她的婚事被皇上拿捏了,没想到,这千算万算,没有料到陈家竟敢那样包藏祸心。” 听母亲这番话,谢敬几人也不禁红了眼睛,只是这事儿又岂能怪母亲,谁也想不到,事情会弄到这样的境地。 这些年,谢家但凡遇着棘手的事情,都是靠谢敬拿主意的。谢至和谢山也敬着谢敬这个大哥,这会儿,齐齐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大哥,你说怎么办?只要你一句话,我们两个,都听你的。” 话音刚落,只听门口一声轻笑,谢元姝缓步走了进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谢敬几人以为幼姝怕是要哭死过去的。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眼前的幼姝,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见众人眼中的诧异,谢元姝拿起桌上的茶盏,给几位哥哥各倒了一杯茶,才开口道:“方才听哥哥们的话,这是要直接往陈家去拿人了?” 说完,不待谢敬几人开口,她又道:“我知道哥哥们关心我,想替我做主。可这件事情,我心里自有计较的。皇上猜忌心重,陈家敢这样的瞒天过海,便是我们谢家直接杀了陈家世子爷,皇上也不至于治罪。可到时候,御史难免弹劾,我们谢家势必被推到风头浪尖上。” “这样,原本我们谢家有理,落在众人眼中,只怕也百口莫辩了。届时,朝臣们只会说,我们谢家仗着军、功赫赫,不把陈家放在眼中,更没有把皇上放在眼中。” “而且,哥哥们莫要忘了,陈家如今是大皇子的岳家?” 众人都愣在了那里,虽然知道她说的在理,可难道幼姝这话的意思,是让他们放过陈家? 谢敬第一个不同意,也没藏着掖着,“幼姝,你告诉哥哥,你可是还对那陈家世子爷有情?” 一句话逗得谢元姝噗嗤笑了出来。 倒是把在场的几人给弄糊涂了。 谢敬更是在心中忍不住感叹,自己这幼妹,他是愈发有些琢磨不透了。 谢元姝也不瞒他们,斟酌了下,又开口道:“哥哥们放心,我不会做那样自取其辱的事情。只是,我们与其这样鲁莽行事,不如,慢慢陪陈家人玩。” “陈家现在怕是早就乱成了一团,不管怎么,定国公府老夫人总该给我们谢家一个交代的。她自然这个时候还下不了决心舍弃陈延之这个嫡孙。所以,也只有拿大太太李氏开刀了。” “李氏毕竟是定国公夫人,这罪责若是她一人揽下,且不说我们谢家会如何看这件事。可朝臣们,御史大人们,还有宫里的贵人,会觉得陈家有诚心,是真心想谢罪。” “可定国公府也不至于真的就逼死李氏,所以,哥哥们看着吧,用不了多久,定国公应该就会休了这李氏。可这虽说是一招缓兵之计,但也是一把双刃剑。届时众人会如何在背后戳陈延之的脊梁骨。他不是自诩读圣贤书,自诩在京城诸多贵公子中,尊贵无比吗?可这一次,唾沫星子怕都要把他淹死。” “他做下那样龌龊之事,如今又让自己的生母担了一切,这样的男人,岂不惹人耻笑。” 谢元姝一番剖析,让谢敬呆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那傅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幼姝可是想好如何处置了?” 谢元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知道,哥哥们恨不得杀了那小贱人,还有她肚子里的孽种替我出气。可我非但不准备杀她,还会让她平安生下肚子里的孽种。” “陈延之不是想和她长相厮守,那我就成全他们。假若这傅氏再给陈延之声了庶长子,你说,事情可不好玩了?之前因为求而不得,成了他心中的朱砂痣,白月光。可现在,你觉得他看到那傅氏和那孩子,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说罢,她怕哥哥们还是有些不理解,又加了一句:“比起给陈家一个痛快,我更乐于把刀子悬在陈家人头上。这要落不落,才最是让人恐惧的。有了这桩丑事,我看谁会嫁给他做正妻,他就一辈子守着那小贱人和庶长子吧。到时候,他的世子之位还坐不坐得稳,好戏才真正开演呢。” 虽幼姝这次病愈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可再怎么,在谢敬几人眼中,幼姝还是那个被他们娇宠着的幼妹。 可此刻,听着她这番话,几人除了震惊之外,却不由有些心疼。 若是别的贵女遇上这样的事情,早就哭晕过去了。可幼姝,却这样的心思缜密,为什么,不就是怕谢家失了稳妥,遭了皇上的猜忌。 像是知道几位哥哥的心思一般,谢元姝缓步走到谢敬跟前,亲昵的挽住了他的胳膊,“大哥,我知道你们疼我,也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多少吓坏你们了。可我再不是那个摔倒了就哭的小姑娘了。这次的事情,确实让我面上不好看,我更知道,会有很多人看我的笑话。可这又算的了什么?若因我之事,让我们谢家被弹劾,那才是称了某些人的心思。” 谢敬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暗暗叹息:“你呀,不知不觉竟然真的长大了,变化之快,连哥哥都有些追不上了。” “你放心,哥哥们不会鲁莽行事的。不过,即便我们暗中有这样的谋划,面儿上,我肯定不会让陈家如意的。在皇上心里,哥哥不过是个武夫,纵然再给陈家没脸,肯定也不会拦着哥哥出这口气的。” 知道哥哥这是听进去她方才那番话了,谢元姝眉眼弯弯,别提有多开心了。 许是因为这事儿终于落定,谢元姝难得的好心情,回了凤昭院之后,便让芷东拿了酒来,一个人小酌起来。 屋里的丫鬟也都被她遣了出去。 酒过半巡,谢元姝微微有了醉意,她支着下巴想着上一世,又想到重生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不知为什么,她虽说开心,可也没想象中那样,真的就那样兴奋。 这时,只听咯吱一声响动,谢元姝下意识的回头,却见韩砺不知什么时候,浅笑的站在了那里。 不用想,他肯定是溜进来的。 这天底下,还有他这样胆大之人? 要是换做旁人,谢元姝早就治罪他了,可看着眼前的他明眸皓齿,她却笑得指了指身边的座位,“世子爷这个时候过来,也不怕被人当做贼给捉了。” 韩砺看她脸颊微红,知道她必是因为陈家的事情。 他笑着坐下,不客气的拿了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谢元姝半晌才回过神来,急急去抢他手中的酒杯,“你这人怎么这样!这酒杯是我用过的。” 韩砺难得见她这样张牙舞爪,噗嗤笑了出来。 其实他也是斟酌许久,才决定偷偷往忠国公府来的。 郡主虽说早就知道了这桩丑事,而一切也如郡主所安排那样,被戳穿开来。 可哪一个女子遇上这样的事情,能够丁点儿都不伤心。 果然,如他所想的那般,方才看着郡主一个人饮酒,那孤寂的样子,让他突然心疼的厉害。 他原也只是想远远看她一眼,可这会儿,却选择了现身,陪她小酌起来。 96.醉酒 谢元姝看他嘴角浅浅的笑意, 突地问道:“世子爷可知道, 自从世子爷遇刺以来,便有传言说, 背后主使之人是昭华大长公主。怕是这会儿连皇上心中都不免犯嘀咕。” 韩砺看她眼中的揶揄, 没忍住,又笑了出来, “所以说,连老天爷都在帮我。” 谢元姝从他手中抢过酒杯,又倒了一杯酒,浅酌一口,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世子爷其实早在初始之时,就把一切都算计进去了。毕竟, 这事儿最大的获益者,才有最大的动机。靖南王府不至于招惹这样的麻烦,皇上也不会,事情到了最后, 世人的目光自然就会放在昭华大长公主身上。毕竟这些年, 她时时刻刻不在想让二房那三少爷取代了世子爷。” “只可惜, 她的敌人不是乳、臭未干之人,偏偏老谋深算到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说着, 谢元姝微有些醉意的突地拽住了韩砺的胳膊, 似真似假道:“好在世子爷并没有和我为敌, 否则, 我怕是会头痛的很呢。” 韩砺听她如此说,微微怔了怔,也没挣脱开来,只似真似假的回道:“郡主放心,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成为郡主的敌人的。” 毕竟重活一世,他是那个坐上至高之位的人,谢元姝虽也知道他此刻言语间有真情,可又怎么可能尽数信了他。 好在如今谢家和韩家暗中结盟,即便他如上一世顺利登上那个位子,她只要好生谋划,应该能够让谢家有个退路的。 届时,她也不敢奢求他还记得今日这话,只盼着,她谋划这么多,能够不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韩砺并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一阵沉默,还以为她不信他,急急问道:“郡主不信我?” 谢元姝看着他眼中的急切,突地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点他的嘴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信世子爷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我只希望,若真到了那一日,世子爷能记起今个儿所说这番话。” 对于她突然亲昵的动作,韩砺突地心里一咯噔,脸颊竟然微微有了热意。 他知道,郡主是有些喝醉了,否则,不至于这样失态。 谢元姝把他的拘谨看在眼中,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世子爷怕什么?我还会吃了世子爷不成?” 说完,她又意有所指道:“世子爷得王爷宠爱,可别告诉我,这个岁数了,世子爷身边还没过侍奉之人。” 韩砺半晌才明白她在指什么,想都没想,沉静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她,一字一顿道:“确实是没有。” 她本是一句玩笑的话,原也没指望他理会她的。 没想到,他竟然认真了。 谢元姝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话来缓解眼前这尴尬,只自顾自的喝着酒。 可心中还是不免嘀咕道,“你房里有没有侍奉的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何必这样急急的解释什么?” 其实她从不敢想别的什么,韩家能和谢家结盟,只要最终韩砺能看在今日一同喝酒,说心里话的情分上,能让谢家全身而退,她已经很知足了。 每个人肩上都有自己要承担的东西,她如此,韩砺也如此。 她从不会无端的要求别人替她牺牲,因为,比起单方面的牺牲,双方的利益才是最可靠的。 这一晚,谢元姝不知不觉就睡去了。 等她醒来,芷东忍不住嘀咕一句:“郡主也真是的,怎么一个人喝那么多的酒。” “只是也奇怪了,那一壶酒都已经空了,郡主竟然还能一个人上了、床。” 听着她这话,谢元姝微微怔了怔,想来昨日必然是韩砺抱她安歇的。 想到自己竟然和他那么亲近,她不由就觉得指尖有些颤抖。 而且,除了这个,芷东和芷青两个丫鬟,他想必也在她们身上动了手脚,否则,这两丫鬟怎么可能丝毫没有发觉,她的房间来了不速之客。 芷东看她有些神游九霄,以为是宿醉的结果,忙端了才做好的醒酒汤上前,“郡主,您是不是头痛啊,您也是的,整壶酒竟然都喝完了。这不头痛才怪。” 谢元姝伸手接过青瓷小碗,拿着勺子轻轻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昨晚她确实是贪杯了些,可若她没有记错,那一壶酒里大多是韩砺喝了。 他身上还带着伤,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了伤口。 这样的念头让她自己都诧异极了,她怎么会这么关心他呢? 昨个儿可是他自己不请自来,她也没逼他陪着自己喝酒,就算真的影响了伤口,他也是咎由自取,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而另一边,谢云菀昨个儿也是彻夜未眠。 看她脸上的不忿,伴雪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可到底还是没忍住,上前缓声劝着道:“姑娘,如今既然已经东窗事发,殿下和国公爷已经决定要去退亲,这个时候,您万不好往郡主身边去,帮着陈家世子爷说话了。” 谢云菀早就盼着看谢元姝的笑话,只没想到,连老天爷都帮她。 嘉敏公主往哪里捉、奸不好,怎么偏偏闯进了李氏置办的院子中,戳穿了这件丑事。 她昨个儿闻着这消息时,气的把屋里的东西摔了大半。 凭什么?凭什么连老天爷都在帮着谢元姝。 她不甘心。 这会儿,听着伴雪小心翼翼的提醒,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她确实不适合往凤昭院在小姑姑面前说什么。 若是往日那个天真散漫的小姑姑,她还有那个把握,她能被自己怂恿。可自打小姑姑病愈醒来,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她除了去自取其辱,断然不可能如往日一样哄的她团团转。 此刻,她也只能安慰自己,小姑姑虽没能如她所愿嫁到陈家,可出了这样的丑事,小姑姑还能讨了好不成?虽犯错的是那陈家世子爷,可世人对女子更是苛责,出了这桩事,小姑姑的名声,想必也有损。 陈家做了这样欺上瞒下之事,果真如谢元姝所想那般,这日早朝时,谢敬逮着机会就给那定国公没脸,生生把那定国公弄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可谢敬这样的咄咄逼人,尤其皇上也在,竟然也没人敢说他御前失仪。 等到这日退朝,定国公几乎是落荒而逃,别提有多难堪了。 等回了府,他直接就往正院去了。 李氏昨个儿一宿没睡,生了这样的事情,她知道国公爷是恨毒了她,也恨不得没有延之这个儿子,所以,昨个儿便让儿子在外头避了一晚,生怕国公爷在气头上,对儿子动了家法,手上没个轻重,真的铸成大错。 让她诧异的是,国公爷昨个儿并未来质问她,听说是一回府就往老夫人那里去了。 可她也知道,自己迟早逃不过。 这不,见定国公气急败坏的闯进来,她直接就跪在了那里。 眼前的李氏一身素衣,未戴任何的首饰,定国公如何不知,她这是在请罪。 要说两人也几十年的夫妻情分,定国公虽气她不知轻重,可也未必就能下了那狠心。可今个儿早朝,他被谢敬指着鼻子骂,同僚们看他的目光,也充满了不屑。 这娶妻娶贤,可李氏竟敢这样瞒天过海,皇上没直接治他的罪,已经是看在陈家是大皇子岳家的面子上了,他如何还能没那个自知之明。 这李氏,断然是不能让她再这样祸害陈家了。 如今,满朝文武都在看陈家的笑话,定国公若不当机立断,谢家如何能轻饶陈家。 看老爷眼中的沉静,李氏突地就哭了出来。 她做了老爷这么多年的枕边人,如何不知他这样的神色,代表着什么。 可她不要,她嫁入陈家这么些年,自问从未做过什么错事,国公爷却要因为这件事休妻,她绝对不同意。 她满目泪痕的看向定国公,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哭着道:“老爷,我知道错了,可我若不是为了我们陈家,又怎么敢想那么一出。” “这事儿若没有嘉敏公主插手,又何以至此。妾身求您看在妾身一切都是为了陈家的份上,别休了妾身。” “便是国公爷不心疼我,不看重我这个发妻,国公爷也不能让延之有个被休掉的生母啊。这让他日后怎么做人。他那么骄傲,国公爷这是在逼他去死呢!” 见她还有脸说她只是运势差了些,定国公差点儿没晕过去。 他一把踹开她,气急道:“你是疯了,我怎么会娶你这样的疯婆子!” “谢家是好得罪的?你怎么有那样的胆子?你若想死,自己一人去死就好,如今竟敢连累整个陈家,我当初是眼睛瞎了,才会让你做我的正妻!” 听着这毫不留情的话,李氏身子一软,知道老爷是铁了心了。 可她心里又何尝不委屈,“老爷指责我,我不敢辩解。可我毕竟侍奉老爷这么些年,老爷难道对我连丁点儿的袒护之心都没有。” “这些年,我执掌中馈,替老爷教养儿女。就是当初老爷想把敏丫头记在我名下,我也未敢有任何反对的意思。若非如此,敏丫头一个庶出的姑娘,又怎么会成了大皇子妃。” “如今,老爷只盯着我的错处,就要休了我,老爷怎么不想想,我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97.沾沾自喜 这时, 早在屋檐下站了许久的陈莹再忍不住哭着冲了进来。 “爹爹, 母亲也只是一时糊涂, 您便饶恕她这一次吧。” 陈莹哭的伤心, 李氏更是抱着她痛哭出声。 看着眼前这一切, 定国公紧紧攥着拳头,却并未改了主意, 冷冷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不是不给你活路, 也不是母亲容不下你。而是, 这件事情我们陈家势必要给谢家一个交代。” 丢下这番话,定国公就甩袖离开了。 李氏许久才回过神来,紧紧抓着陈莹的手,哽咽道:“快, 快去找你大姐姐来。” 陈莹听着这话, 眼中瞬间有了希望。 不待李氏再多说, 她猛的站起身便往大皇子府邸去了。 正院闹的这样大的动静, 定国公老夫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这几日多半时间都呆在小佛堂里,手持佛珠,瞧着老了许多。 “列祖列宗,那毒妇胆敢这样瞒天过海, 把我们陈家至于这样的境地,所以不是我容不下她, 是她自己不给自己活路, 还给我们陈家惹了这样的祸事。” “都是我的错, 是我太过信任她,才出了这岔子。只盼着列祖列宗能保佑陈家顺顺利利度过此劫。否则,我即便是两腿一蹬死了,也再没颜面见列祖列宗。” 定国公老夫人说到伤心处,声音也不由有些哽咽。 一旁侍奉的盛嬷嬷瞧着眼前的落寞,也不由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主子,大长公主殿下虽说因着这事儿气坏了,可老奴觉得,殿下也不会真的赶尽杀绝。” “难不成殿下和您多年的情分,都是假的。这子孙不孝,殿下如今在气头上,可过些日子,许就好了。” 定国公老夫人却万万不敢这么想。 那日她跪在殿下面前,她看得出,殿下对她的疑心。其实她也不怪殿下这样不给她脸面,若换做是自己,又怎么可能相信她事先丁点儿都不知情。 “也只能祈求佛祖保佑了,可即便殿下不赶尽杀绝,陈家,怕是也再无往日的荣宠了。能自保,已经是老天开眼。” 定国公老夫人也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这京城世家大族多少起起伏伏,她也都看过。只怎么都没想到,陈家也难逃此劫。 看主子神色凝重,盛嬷嬷也不好再说什么,缓步上前扶主子起来。 这时,有丫鬟进来回禀,“老夫人,国公爷过来给您请安了。” 定国公老夫人捻着手中的佛珠,沉声道:“让他进来吧。” 知道他才从正院过来,也知道他对李氏撂了狠话,定国公老夫人看他一夜间消瘦许多的样子,叹息一声,道:“我晓得你心里不好受,李氏就是再有错,也是你的发妻,这些年也算得上是和你相敬如宾。可这事到底是她做的孽,你若这个时候狠不下心,只怕陈家都得跟着遭罪。” 见他沉默着没说话,定国公老夫人又道:“今个儿早朝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谢家如今有怒火,尤其是那国公爷谢敬,那是长兄如父,那样咄咄逼人,倒也是意料之中。” “这个时候,你断不敢和他真的计较起来的。如今谢家已经抓了我们陈家的把柄不放,这个时候,你若失了稳重,无异于是自取灭亡。” 事情再坏能坏到什么地步,定国公老夫人也不敢去想。 如今,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定国公确实是心里窝火,那谢敬那样咄咄逼人,他再没这样灰头灰脸的时候,可这会儿,见母亲这样耳提面命,他又怎敢再多说什么,只恭敬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道轻重的。” 听他这么说,定国公老夫人面色终于是缓和了些,“听说莹丫头往大皇子府邸去了,这孩子,也确实是委屈了她。出了这样的事情,莫说是她,就是阖府的姑娘日后的婚嫁,怕也难了。” “只是这妇人之仁万万要不得。否则,你这是要逼我去死!” 这话一出口,定国公一脸的慌乱,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母亲,您放心,儿子这个时候,绝对不会出任何的差错。” 定国公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谢家如今执意退婚,延之的婚事,之后就更棘手了。” “莫说是这京城的姑娘,就是京外那些,也不可能不在乎谢家的眼色,趟这浑水。” 定国公也头痛极了,可眼下,也想不了这么多。 “母亲,等风头过后,过个一两年,总能有合适的机会的。也算是给那孽障一个教训,若非他做了这糊涂事,郡主便是他的嫡妻,更有谢家这得力的岳家,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说着,他再说不下去,转移话题道:“母亲,且不提那孽障,母亲可是要保重身子。这个时候,您若是倒了,只怕我们陈家更是八面危机。不管怎么说,凤阳大长公主是念着您和她往日的情分的。您可得好生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这话不用定国公说,定国公夫人也晓得这个厉害。 别的不说,就那徐次辅,若徐家老夫人多撑些日子,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境地。 听说,徐阁老又递了请辞的折子,皇上依旧压着不放。 这朝堂惯是人精,早有人暗中揣摩皇上的心思,上折子说是朝中不可无徐次辅,恳请皇上夺情。 这些年,定国公府虽不掺和朝堂之争,可定国公老夫人也没有老糊涂了,这皇上猜忌心愈重,尤其皇后娘娘还请那罗氏入宫吃茶,皇上即便之前有夺情的心思。这会儿,见众人相继上这样的折子,如何能不生别的心思。 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应该就是了吧。 当然,定国公老夫人也无暇去想别府的事情,她能让陈家全身而退,就已经是老天爷开眼了。 “那孽障呢?昨个儿也没回府?我往日里觉得他是个懂事孝顺的,可看看现在,出了事儿就避的远远的。虽我也知道是李氏护着他,怕你责罚他,可他但凡有些担当,也不该就这样躲着。” 对于这个长房嫡孙,定国公老夫人已经是彻底失望了。 她即便往日里偏宠他,可也知道,他虽早早被请封为世子,可谢家若执意为难陈家,他日后绝对不可能顺利袭爵。 这一点定国公老夫人想到了,定国公又岂会想不到。 只是,事情不到万不得已,这世子的位子,万万是动不得的。 他膝下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儿子,他怎么肯便宜了别人。 等到定国公离开,盛嬷嬷低声感慨一句道:“老夫人,国公爷膝下就是这么一个嫡子。他如何肯舍弃。” 定国公老夫人暗暗叹息一声:“难不成我就能狠下心来。你也知道,皇上自幼就宠着郡主,今个儿早朝,若皇上有心替陈家说话,也不会让老大那样难堪。” “我怕啊,怕有谢家在,他即便是世子,往后也袭不了爵位。这样,我们陈家,还能有几代的荣宠。怕是用不了多少年,京城人提起曾经的定国公府,也对不上号了。” 当然,定国公老夫人不是不心疼陈延之,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走这么一步。可她知道,自己这样拖着日子,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而此时的陈延之,昨个儿住在了外面的庄子里,夜里,他辗转发侧,想到自己落得这样的境地,他就觉得恍如隔世。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起身便往傅锦住着的那院子去了。 长随见世子爷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想着去见表姑娘,差点儿没跪在地上拽了他的腿。 可他又哪里是主子的对手,在主子凌厉的目光下,他也只能乖乖的松开手。 院子里,秋夏才侍奉自家姑娘喝了汤药。 说来也怪了,那日嘉敏公主气势汹汹的去了忠国公府,秋夏一整日都提着心,就等着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发落姑娘。 其实别说是姑娘了,就姑娘肚子里的孩子,谢家如何能轻易给她们活路。 可让她诧异的是,谢家竟然没有派人来捉拿姑娘。 殿下和郡主难道不准备治罪姑娘? 虽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可想到姑娘算是捡回一条命,她还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傅锦也在琢磨这事,按说事发那日,凤阳大长公主和郡主是在气头上,可她这院中,却并未有任何的动静。 非但没有,这吃的喝的,也都一如既往。 她心中诧异极了,可又想到陈家如今是大皇子的岳家,那谢家怕也是忌惮这个。 而且,谢家以军功起家,他们若是赶尽杀绝,难保不惹了皇上的猜忌。 这么一想,她就不由有些窃喜。 听说谢家已经去退亲了,如此一来,世子爷岂不就能名正言顺的娶她了? 毕竟,谢家也没要她的命,更没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秋夏,你帮我找了那件浅金镶边桃花褙子来,还有那兰色月华裙,我今个儿看院子里的守卫似乎去了大半,世子爷许今个儿就会来看我呢。” 秋夏见姑娘脸上的喜色,也不知怎么,竟然有些不安。 看她愣在那里,傅锦安慰她道:“好了,别自己吓唬自己。这富贵险中求,若谢家想对我动手,那日我哪里还会有活路。可见,郡主或许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中。” “若因为此事,世子爷能顺利娶我过门,倒也是一桩喜事呢。” 话音刚落,只听砰地一声,门被踹了开来,随即,便见陈延之气急败坏的走了进来,“你这毒妇!” 98.互撕 世子爷怎么会突然来了, 外头的丫鬟连通传一声都没有。 那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 世子爷岂不都听到了。 想到这,傅锦不由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尤其看陈延之怒气冲冲的样子, 更是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秋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世子爷……” 不待她再求情, 陈延之上前一脚就踹开了她。 陈延之本就在气头上, 这几日人人都能欺、辱到他头上,这会儿, 他当然是发、泄了压抑许久的怒火。 秋夏被踹的胸、口一痛, 等回过神来时, 满口的鲜、血吐了出来。 “滚出去!” 陈延之似乎是微微愣了愣,可想到自己这几日受的委屈, 他的愤怒再次席卷了心头。 傅锦也吓坏了, 可她也知道,世子爷方才这脚没往她身上踹, 却是踹到秋夏身上,可见世子爷还是有些顾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 这么想着, 她瞬间便泪眼迷蒙的看着陈延之, 声音颤颤道:“世子爷,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可我对世子爷的真心, 我发誓半点儿都没有欺骗的心思。” 像是怕他不相信, 傅锦急急上前, 抓了她的手缓缓摸着她肚子里的孩儿, “世子爷,这些年我寄居府邸,可若我真的对世子爷无心,又怎么会有了这孩儿。我知道因为这件丑事,让世子爷下不来台,也知道,家中长辈对世子爷动了怒。” “可是,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办?我上无父母疼爱,只身入京,身边更是连个贴心人都没有。直至我委身于世子爷,有了我们的孩子,我才不那么孤单了。” 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敢狡辩,陈延之一把甩开她的手,傅锦不知她好言相劝他竟然还这么对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摔倒。 陈延之冷冷的看着她,语气中都是埋怨:“你这毒妇,还敢哄骗我。方才我在门口已经听到了,你早就觊觎世子夫人的位子,之前,你总说不会让我为难,看上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身份地位。” 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哄骗到这样的地步,他闭了闭眼,又道:“你可知因为你的算计,我们陈家如今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而你,非但没有一丝懊悔,竟然还敢想着我能八抬大轿娶你入门!你怎么就这么让人恶心呢?我怎么就那么愚蠢中了你的计!” 被陈延之这样指着鼻子骂,傅锦着实没有想到。 她身子微微一僵,半晌突地眼中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来,这会儿也不知方才对陈延之的惧怕了,一步步逼近他,含笑道:“事到如今,世子爷把一切都推到我一个女人头上,世子爷真是好大的威风。世子爷是不是还想杀了我,杀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这样就能够让凤阳大长公主和郡主息了怒。或许,郡主还能仗着往日里对你的一片真情,原谅了你。” “可你做梦吧!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倒要问问,昨个儿世子爷是在哪里歇息的?” 闻言,陈延之脸色讪讪。 看他这神色,傅锦嘲讽的笑了笑,不过也没太多的意外,“是啊,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太太又怎么肯让世子爷受罚,国公爷若是对世子爷动了家法,大太太岂能不伤心。” “可世子爷若是但凡有些担当,就不该把自己摘出来,让大太太,老夫人面对谢家的怒火。还有我,我又何错之有,我犯的最大的错,不过是爱上了世子爷,还有了世子爷的子嗣。” “世子爷口口声声说我觊觎世子夫人的位子,可世子爷难道忘记了,是谁,是谁跪在大太太面前,说要娶我为正妻。当初又是谁,说心中只我一人,郡主嚣张跋扈,唯有我,是你的解语花。若非世子爷这番话,我便是再不知规矩,也不会委身于世子爷。” 似乎从未见过傅锦这样的咄咄逼人,陈延之在她的质问下,脸上更是一阵羞愤。 这女人,好会伪装。他还以为她娇弱温柔,可方才她那番话,又怎是他之前爱过的人。 可见,她从头到尾都是装的。 而这一切,她才是始作俑者,她休想混淆视听。 这小贱人算什么的东西,竟敢指着自己鼻子骂,竟敢说他窝囊,没有担当。 怒火瞬间席卷心头,陈延之想都没想,伸手便狠狠扼住了傅锦的脖子。 傅锦不可置信的瞪着大大的眼睛挣扎起来,可陈延之却在气头上,手中的力道越来越大。 傅锦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脸色通红,眼中也充满泪水。 这时,突然有几个嬷嬷冲了进来,急急把陈延之拽了开来。 傅锦身子一软,直接就摔在了地上。 看着她满身的狼狈,陈延之紧紧攥着拳头,突然就笑了出来,“你这毒妇!你休想让我娶了你!我今个儿就把话撂在这里,有我在,你这辈子休想出这院子半步!” “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这孽种,我断然不会认的。即便生下的是个哥儿,也休想进我们陈家的门。” 傅锦听着这话,差点儿没吓傻在那里。 她踉跄的爬到陈延之身边,死死拽着他的衣角,哽咽道:“世子爷,您不能这样对我,还有这肚子里的孩子,嬷嬷们也说了,肯定是个哥儿。世子爷,求您了,方才是我口无遮拦,是我的错,您要怪就怪我,可这孩子是无辜的。” 想到自己谋划多年,竟然落得被囚、禁在这四方天的院子里,她还这么年轻,她不要这样不人不鬼的。 还有孩子,世子爷若是不让他认祖归宗,他这辈子,可就真的没有出路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陈延之神色一凛,一把甩开她,“你这毒妇,我方才没杀了你已经算念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了。你既然肚子里怀的是我的孩子,那我给你选的这安身之处,又有什么不好?怎么,你难道还想出去,出去找野、汉、子去?你休想,你不是说清白之身委身与我,不就仗着这个想让我娶你为正妻,你既这样肯替我守身,那我就给你机会,这样你就可以一辈子忠于我了。” “至于孩子,你若觉得我的安排不妥,我还能再给你一个选择。那便是把孩子送走,不过是个孽种,你这生母都容不下他,我想,也没谁会在意的。” 若是能够重新选择,傅锦发誓,她绝对不会瞎了眼看上这样没有担当,又会推卸责任的男人。 他怎么能这么狠心? 他不是不舍杀了自己,而是想让自己生不如死。 想通这一切,傅锦眼前一黑,直接就晕了过去。 陈延之很快拂袖离去。 秋夏强忍着胸、口的痛,上前扶了自家姑娘起来。 “姑娘,您别吓我。您方才那样质问世子爷,世子爷肯定是因此动怒了,气头上说了那些骇人的话。” 傅锦悠悠醒来,见秋夏的嘴角都是血,她突地就大声哭了出来。 “姑娘,您肚子里还有孩子呢。您这么哭,若是动了胎气,可怎么好。” 看秋夏眼中的关心,傅锦脸色更苍白了。 她算计了一切,万万没有想到,到头来竟然只有秋夏还这么关心自己。 而那陈延之,根本就不算是个男人。 凤昭院里,谢元姝正和萧瑗吃着茶。 陈家因着这丑事,瞬间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上。萧瑗虽知道这事儿迟早会暴、露,可昨个儿闻着消息时,也被吓坏了。 想了想,今个儿一大早用了早膳之后,就急急往凤昭院来了。 “郡主,想必定国公老夫人都要气坏了。有这样的子孙,陈家这次算是栽了大跟头了。” 萧瑗心中也有些疑惑,定国公老夫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被蒙在鼓中,还是说,此事真的只是李氏一手策划。可这些话,不是她该说的。 谢元姝吃了一块栗子酥,又轻抿一口茶,笑着道:“你可听说了,昨个儿陈延之都没回定国公府去。” 说完,谢元姝自嘲的笑了笑。 上一世,她只以为陈延之寡情,可这一世,看陈延之连丁点儿担当都没有,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一开始,就看错了人。 萧瑗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其实这事儿一大早早就传遍大街小巷了。 有些说书的人,还坏心眼的把这编了故事,不用想,不出几日,陈延之就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了。 萧瑗不算蠢,这京城往日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荒唐事,这次虽事关郡主,闹的动静大了些,可这样步步紧逼,她总感觉是有人背后在故意算计陈延之。 可会是谁呢? 国公爷行伍出身,也不是说不屑于这样的手段,而是根本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毕竟,这手段多少有些下九、流了。 二老爷和三老爷,就更不可能了。 看她眼中的疑惑,谢元姝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门清。 这样不给陈延之活路,她脑海中只想到一个人,那便是韩砺。 尤其想到那日韩砺和她喝酒,她隐隐记得,韩砺说会狠狠替她出这口恶气。 她当时根本没放在心上。 却不想,他竟然使这样的手段。 她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是有几分啼笑皆非。 这人,似乎总能给她带来惊喜。 99.八音盒 谢元姝又不由想起那日她借着醉酒, 调侃说他这个年龄, 屋里应该早有了侍奉的人了。 想到他微微发红的脸颊,还有些许的拘谨, 到最后认真的说没有,她心中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上一世, 她是知道他娶了孟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至于他大婚之前, 房里有没有人,她自然是不了解的。不过想到当年昭华大长公主御前请太、祖爷赐婚, 虽没逼的孟老夫人从正妻变成妾室, 可这些年, 想必这事儿是孟老夫人每每想起来,都如鲠在喉。如此, 又怎么可能让府邸侍奉的丫鬟, 轻易的接触韩砺, 何况,她偏宠自己那侄孙女,自然也不可能让自己那侄孙女受了委屈。 看郡主一会儿笑, 一会儿叹息, 萧瑗心中怎能不诧异。 这郡主是怎么了? 看萧瑗眼中的疑惑,谢元姝忙拿了一个橘子剥开,想掩饰自己一些心虚。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脑海中都是那个人。 他房里有没有侍奉的人, 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看着郡主这样, 萧瑗就是想破脑袋, 怕也想不出来,她竟然是在和自己怄气。 这时,有丫鬟缓步上前回禀:“郡主,方才京郊那边传了消息过来,说是陈家世子爷差点儿掐死那傅氏,若不是有嬷嬷们及时冲进去,那傅氏怕真的被世子爷给掐、死了。” 谢元姝不是没有想过陈延之会迁怒到傅锦头上,可他竟然对傅锦动了杀心,这就让她有些意外了。 那丫鬟又缓声回禀道:“听说是世子爷在屋檐下听了傅氏和丫鬟的体己话,恍然发觉自己被骗了,傅氏待他根本不是什么真情,而是一开始就想算计世子夫人的位子。” “世子爷踹门冲进去,一脚把那丫鬟都踢的吐了血,傅氏也吓坏了,后来也不知怎么,傅氏也失了往日的温顺。” 萧瑗听着这番话,轻抿一口茶,只是这心里,多少是有些感慨。 她自幼陪伴郡主,这小的时候,陈延之和郡主可是两小无猜,谁能想到,最后落得这样的境地。 定国公老夫人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且不说外头那些说书的人,就陈延之自己,他生性骄傲,怕是摔了这个跟头,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谢元姝反而有些恍惚,对于两人撕破脸,她当然预料到了。可也不知为什么,这会儿比起高兴,她竟有一些失落。 “郡主,您定是想不到,世子爷最后甩袖离去前,说是让傅氏这辈子别想出那个院落,还说傅氏仗着自己清白身子就给了他,那这辈子呆在这院里,也算是给他守身,成全了她。至于肚子里孽种,他是不会认的。若傅氏不想委屈孩子跟着她,那便送离京城。” 饶是谢元姝知道陈延之的冷酷,这会儿听着这话,还是觉得后背一阵凉风吹过。 其实,上一世的自己,和傅锦相比,又好到哪里去呢? 甚至,她的处境更差。 谢家倒了,几个哥哥都没了,她日日盼着陈延之能看在两人往日的情分上,放她出去。 那日日的孤独和悲哀,哪怕这会儿重活一世,她都能感觉到。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拿了自己的体己还有首饰,去贿、赂那些丫鬟,即便她们不能放她出去,打听些消息进来,也是好的。 可陈延之发觉之后,直接便把那丫鬟给杖毙了,她那一刻才明白了,她这辈子怕是逃不开这牢笼了。 谁成想,等到她将近心如死灰时,他确实是来了,肯放她出去了,却是要把她献给太子朱崇。 “郡主!郡主!”萧瑗关切的声音突然把谢元姝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郡主,你怎么了?看上去像是吓坏的样子。”萧瑗突地抓了她的手,只是让她诧异的是,郡主的双手竟然一片冰冷。 今个儿的太阳这么好,郡主的手竟然如此冰凉,萧瑗忙差了丫鬟去拿了手炉来。 见眼中的诧异和关切,谢元姝笑了笑,回握住她的手,“你别担心,我方才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萧瑗虽知道她心中藏着事儿,可郡主不想说,她也不好多问,只感慨一句道:“那傅氏有这样的结局,也算不得委屈。她这样给郡主没脸,若她是个知规矩的,就不该这样自寻死路。” “不过这仔细说来,我往日里倒是真的看错了陈家世子爷,他怎么这么阴狠,一个大男人,出了这样的意外,却丁点担当都没有。” 这时,芷东笑着走了过来。 看她嘴角的笑意,谢元姝微微有些疑惑。 芷东像是变戏法似得从身后拿了一黑漆云纹攒花盒子来,正正方方的。 等芷东打开来,谢元姝瞧着眼前的小小的八音盒,忍不住笑了出声。 芷东这时也忍不住笑道:“韩家世子爷怕郡主这几日心情不好,差人特意送了这个来。” 按说这八音盒也没什么新鲜的,之前皇上也曾赏过她几个,可谢元姝心中还是不由的有些开心。 待她上了弦,却直接惊呆在了那里。 这八音盒竟然放的不是西洋乐,而是昆曲。 萧瑗也诧异极了,“郡主,这往日里宫里见过的八音盒,都是西洋乐,韩家世子爷这是使了什么法子,竟敢能听昆曲了?” 芷东便把方才那小厮的话回禀给两人听,“听说是世子爷找了高人,拆了几个类似的八音盒,之后又按着昆曲的曲调重新画了图纸,又找了古玩店的师傅按着图纸重新装起来。别说郡主了,就是当时在场的人也都惊呆了。” 他竟然对她这样用心。 谢元姝听着耳边的昆曲,不由有些动容。 萧瑗见郡主这神色,也不由有些别的心思。 世子爷待郡主这样用心,这若不是对郡主生了情愫,又怎么可能。她之前就想过郡主若是和陈家世子爷解除婚约之后,婚事会有什么着落。可这会儿,她再一次感觉,若是郡主能嫁给世子爷就好了。 虽西北偏远,大长公主殿下许有些不舍得,可世子爷对郡主的一片真情,却是真真切切的。 只是,这事儿若是要成,也难啊。镇北王手中那么多兵力,谢家又是以军功起家,皇上怎么可能赐婚。 可再一想,萧瑗又不由想起上次韩家世子爷遇刺之后,韩家得了在西北设立马场的资格,她又觉得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世子爷遇刺,坊间是众说纷纭,可萧瑗却觉得,不管是谁下的手,世子爷的运势却是好的。 所以,世子爷若能暗中谋划,此事也未必就没有可能。 “世子爷待郡主确实是有心。”萧瑗也忍不住附和一句。 这话若是芷东说,谢元姝心中也只觉得她是在打趣她,这会儿,听萧瑗也如此说,她便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看郡主这样的小女儿姿态,萧瑗更是觉得世子爷也未必就是一厢情愿,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她感觉郡主对世子爷也是不一样的。 而此时的大皇子府邸,陈莹一见着大皇子妃陈敏,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大皇子妃这几日也战战兢兢的,她怎么都没想到,谢家和韩家的婚事在即,竟然生了这样的意外。 她本是庶出,这些年能记在李氏名下,她对这嫡母,自然是从心里敬着。 可眼前这事,她却觉得李氏太胆大了,如此瞒天过海,这谢家若是抓着不放,许连累了大皇子府,也未可知。 “大姐姐,爹爹要休了母亲,如今,也唯有您和大皇子去祖母跟前求情了。” “我也知道这次是母亲失了稳妥,可她也是一心一意为陈家着想。如今落得这样的境地,她也没有想到的。” “母亲那么骄傲的人,又是这个岁数了,若是被休离出府,这是要逼她去死啊!” 看着眼前都快哭成泪人的陈莹,陈敏暗暗叹息一声。 她也感念李氏这么些年的教养之恩,可这事儿,又岂是她能掺和的。 她不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她如今先是大皇子妃,才是陈家出嫁的大姑奶奶。 这桩丑事,她撇清都来不及,怎么敢这个时候,趟这浑水。 见她沉默着不说话,陈莹突地晃过神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和自己从小亲、密无间的姐姐,大声道:“姐姐这样子,是不想出这个头,对吗?” “你怎么能这样?你虽是庶出,可这些年却寄养在母亲名下,若当年母亲没点这个头,你也未必就会嫁给大皇子。” 伤心到极致,陈莹说话也有些口无遮拦。 而这口无遮拦,也生生刺痛了陈敏。 确实,因为她庶出的身份,虽被记在李氏名下,可她和大皇子的这门婚事,外头至今都在说,是郑皇后故意来恶心大皇子的。 虽说如今她也有了子嗣,可这些流言蜚语,又怎么可能止住。 她心中委屈,可也知道这是事实,也只能忍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从小护着的二妹,心中竟然也是这么想的。 庶出,是啊,她到底是庶出,不比她,是大太太肚子里出来的。 屋里的丫鬟见此,也都吓坏了。 二姑娘这时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急急辩解道:“大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 陈敏摇了摇头,哽咽道:“二妹有没有这个意思,我也不想追究。我不是不帮太太出头,而是,我没有那个能耐。” “这样的丑事,皇上没直接降罪,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想必祖母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让父亲这个时候休了太太,其实是做给皇上,做给谢家看的。” “而且,你以为,我有多大的面子,大皇子又有多大的面子?若知道大皇子掺和到这件事情中,皇后娘娘第一个不喜。觉得大皇子失了往日的敦厚,老实。” 看着陈敏脸上的沉静,陈莹一时间呆在了那里。 陈敏也不怪她方才的失言,伸手拉了她的手,又道:“莹丫头,如今皇上许大皇子出宫建府,又把这府邸赐给大皇子。凭着这个,我许好好谋划,还能给你选择一门不错的婚事。可若连这个倚仗都没有了,你日后可要如何是好。” “这落败的凤凰不如鸡,这话虽不中听,可你也知道的,京城世家大族这么多起起伏伏,可比起那些公子哥,我们姑娘家,才是最没有出路的。” “若不是因为和妹妹自幼的情分,这些话我今个儿也不必说出来。可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妹妹这样糊涂。你救得了太太吗?不,眼下谁都没有这个能耐。可你,却可以为自己想一想。” 100.倚仗 陈莹失魂落魄的出了大皇子府, 这样过了两日之后, 就传出定国公已经写了休书, 并上了折子请罪,说自己娶了这毒妇,才铸成大错。 谢元姝第一时间就闻着了这消息,还是谢少阳特意跑来告诉她的。 “小姑姑, 你不知道,这几日陈延之都没当值去。往日里,一块当值的人都说他有些清高, 可谁又敢多说什么, 毕竟他能娶到小姑姑你, 已经羡煞无人数的眼了。” “可现在,且不说那桩丑事, 出了这样的事情,他都没有替自家母亲求情,就想着能一了百了, 若能让那李氏承担了此事, 许就能解了陈家的危机。你说, 这世上怎么有这样自私自利之人。我之前也是看走眼了, 若早知他如此, 说什么也不会同他一块玩的。” 看他一脸的怒气,谢元姝笑着道:“乾清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听小姑姑这么问, 谢少阳起初还有些不解, 半晌才晃过神来, 猛的一拍自己的脑袋,眼神中充满不屑道:“皇上看了定国公休妻的折子,可小姑姑怕是不知,就陈家世子爷这样的缩头乌龟,已经有不少御史弹劾他不忠不孝。定国公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李氏做了这样的蠢事,定国公一气之下休了她,也无可厚非。他也是没想到,旁人休妻也就休了,他这倒好,因为那不争气的儿子,竟然弄得这样尴尬。” “皇上最重孝道,我估摸着迟早有一日会怪罪下来。不忠不孝,这罪责绝对逃不过的。” 不用谢少阳再说,谢元姝也已经知道陈家如今是十面危机。 见她不说话,谢少阳暗暗叹息一声,问道:“小姑姑,我听说昨个儿大皇子妃给您递了帖子,说是要往您跟前赔罪。” 谢元姝点点头,就把陈家二姑娘往大皇子府邸的事情说给他听了。 谢少阳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脸色难看道:“这陈家,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她这会儿倒是想起往大皇子妃跟前求情了,可她也不掂量掂量,大皇子妃有没有那个脸面。” 谢元姝噗嗤一笑,“还真让你猜对了,我听说,那日陈二姑娘可是哭着出了大皇子府。这样的事情,大皇子妃只要不蠢,绝对不会沾、染的。这不,昨个儿就给我递了帖子来。” “不过我也没接。左右这是陈家做的孽,我哪有这闲情应付她。” 见小姑姑心情看上去还算好,谢少阳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想到小姑姑如今和陈延之解除婚约,也不知未来的婚事会如何。 小姑姑明年就及笄了,谢家又以军功起家,东宫大婚在即,到时候,靖南王府的人也会入京,还有各地大员都会往京城来。届时,这但凡有些野心的,想必都会想攀上这门亲。 也不知道爹爹和祖母,是怎么想的。 见他突然变得沉默,谢元姝不用问,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啊,她是给了陈家一个措手不及,可她的婚事,也变得愈发棘手了。 即便谢家如今没这样的心思,就怕有人已经心中有了计较。而这些人里,也包括皇上和郑皇后。 虽两人也未必就拿捏的了她的婚事,可确实是也不敢掉以轻心。 而此时的承平帝,正站在乾清宫前,放远望去,紫禁城是那么的雄伟,庄严。 这是他的天下,而他,是唯一能够掌控生杀大权的人。 “皇上,又有朝臣们递了折子,说徐次辅是国之栋梁,若内阁没了徐次辅……” 赵保躬身回禀着,按说他也是侍奉承平帝多年的老人了,说话不该这样吞吞吐吐,可这会儿,他还是感觉浑身出了一身冷汗。 承平帝冷冷看他一眼:“说!若内阁没了徐次辅,就怎么了?” 赵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是没了徐次辅,国、将不、国!” 好一个国、将不、国! 承平帝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眼中一阵冷冽。 这朝臣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上这样的折子,想必,是有倚仗的。 而倚仗无非就是东宫。 想到那日皇后召见徐次辅的夫人罗氏,承平帝的眼神便更冷了。 皇后这是把他当做瞎子了,她当真以为,太子大婚在即,他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用抬头,赵保都能感觉到皇上身上的杀、意。 半晌之后,承平帝缓声问道:“这拥护徐次辅的人,可有哪些?都给朕罗列出来,朕就不信了,朕的天下,岂容他们这样结、党、营、私。” 知道皇上这是准备动手了,赵保恭敬道:“皇上圣明,奴才这就去办。” 赵保踉跄的站起身,才刚准备交代底下人去查明,就听承平帝似笑非笑道:“幼姝和陈家世子爷的婚事既然作罢,不用想,姑母必定是头痛极了。若朕没记错,幼姝明年就要及笄了,也不知姑母会选个什么样的女婿。” 这话让赵保直接愣在了那里,可他惯是人精,斟酌了下,他轻声回禀道:“不说大长公主殿下,就是皇上您,定也盼着能替郡主寻一个如意郎君,老奴侍奉皇上身边多年,就皇上对郡主的宠爱,说句僭越的话,便是连宫里的两个公主都比不上。有皇上您在,郡主又怎么会受了委屈呢?” 赵保侍奉御前多年,不是不知道皇上对郡主的心思。可郡主得凤阳大长公主宠爱,皇上并不糊涂,这江山美人,孰轻孰重,皇上从来都知道如何选择。 否则,也不会看着陈家世子爷和郡主两小无猜这么多年。 也因为这个,他方才才冒着胆子说了那番话。他们这些人,伴君如伴虎,有些时候确实是小心谨慎,可有些时候,也得学会抓住时机。 若没有这个眼力劲儿,他也不会从一个小小的内监,成为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果然,他的话才出口,就见承平帝哈哈笑了起来。 看着他,摇了摇头道:“你呀,就是只老狐狸!” 再说郑皇后这边 陈家世子爷的那桩丑事,也让她诧异极了。谢元姝常往宫里来,她虽说因为谢家的不识趣,难免有些时候牵连到谢元姝。可看着陈家世子爷这么不经事儿,连替自己生母说句话都不敢,这样的人,说到底,确实配不上永昭郡主。 不用想,这次借着东宫大婚的人们,会有多少生了心思,想攀上这门亲事。 郑皇后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其实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心思。 只可惜,郑家儿郎不争气啊。 郑闵那蠢货就不说了,郑晟这些日子倒十分得她的眼,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嗣子,她若有这样的心思,谢家怕是觉得她是故意作践郡主。 而且,皇上猜忌心重,她确实犯不着这个时候,惹了皇上的猜忌,也就只好歇了心思。 可也不知为什么,想到靖南王世子爷也会入京,她这心里就有些不安。 她已经有心思撮合郭蓁和靖南王世子爷两人,可比起郭家,若她是靖南王,必定会更中意谢家。 而且这是给靖南王世子爷做续弦,又有之前的丑事在前,靖南王又是宗亲,也不必太过忌讳皇上的猜忌。 赖嬷嬷知道主子这几日在担心什么,迟疑了下,开口道:“娘娘,您忘了,这靖南王世子爷和郡主可是差着辈分的。见了郡主,也该叫一声姑母。虽说不是同姓氏,可这事儿多少也有些避讳的。” 赖嬷嬷没敢说的是,这若没有这样的忌讳,太子殿下早就对郡主有心思,何至于便宜了别人。 郑皇后看了赖嬷嬷一眼,暗暗叹息一声,“你说的是,许也是本宫多心了。” “何况本宫早有心思把蓁丫头指给靖南王世子爷做续弦,这靖南王府也没拒绝,这个时候,若再生别的心思,岂不是故意给本宫没脸。” 当然了,郑皇后如今也没太多的心思为这件事烦心,她眼下唯一的心事,其实是徐次辅夺情起复一事。 这几日,朝臣们已经不断递了折子。可乾清宫那边,却丝毫没有动静。 她也有些琢磨不透皇上的心思了,若皇上原先就没有留了徐龚的心思,那徐龚第二次上书请辞回乡丁忧时,皇上就该准了。 可皇上依然选择了留置不批,可不就是不想舍弃这重臣。 可既然皇上早有这心思,为什么迟迟都没动静呢? 这真的太让人不安了。 郑皇后也是在赌,她根本不敢想,这局若是赌错了,可如何是好。 “娘娘,皇上许是因为郡主和陈家世子爷的事情,耽搁了也有的是。皇上毕竟宠着郡主,如今郡主受了这样的委屈,皇上如何能不心疼。” “要奴婢说,您不如请了郡主入宫听曲儿,郡主这几日心气不顺,皇后娘娘相邀,也算是让郡主散散心。” 郑皇后想了想,道:“也是,到时候,皇上想必也会过来。届时,我试着探探皇上的口风。” 这时,有宫女进来回禀,“娘娘,淳嫔娘娘和二公主过来给您请安了。” 那日,她允诺过淳嫔,说是皇上晋了婳贵人为婳嫔,她会在皇上面前也替她讨个恩旨,晋她为妃位。 只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皇上却没给她这个体面。 说她无育嗣之功。 无育嗣之功?郑皇后到底是因着这话生了些不安。这淳嫔虽说只是生了个公主,可这些年,皇上膝下子嗣本就不多,怎么就算没有育嗣之功了? 难不成,皇上是因为她私底下那些小动作,而故意压着淳嫔,警告她。 可不管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淳嫔是空欢喜了一番。不过好在她性子恭顺,不争不抢,郑皇后还没来得及安慰她,就被她抢了先:“娘娘,嫔妾知道您疼嫔妾,其实这妃位和嫔位,于嫔妾来说也无什么区别,不过是名头上好听些罢了。” “嫔妾的宫里,皇上都几年没来了。嫔妾也只是想有了这妃位,能给宁德的婚事一些助力。可有皇后娘娘宠着宁德,这有没有这个妃位,又有什么关系。嫔妾万不敢对娘娘生了埋怨。” 淳嫔的话说的恳切,倒是让郑皇后第一次对她生了些怜悯。 “本宫知你最是规矩,你放心,宁德的婚事,本宫必定不会委屈了她。” 101.头痛 郑皇后晃神的这么一会儿功夫, 淳嫔和宁德公主已经走了进来。 两人恭敬的给郑皇后行了礼, 听说皇后娘娘有意请永昭郡主入宫来听曲儿,两人都有都有些诧异。 这虽说是陈家世子爷对不住郡主, 可郡主毕竟是个姑娘家, 难免被连带了名声。这事儿发生在任何一个贵女身上,如何肯在这风口浪尖上出门, 可这点她能想得到,皇后娘娘不至于想不到。 难不成, 皇后娘娘是想故意给谢家没脸。 皇后娘娘若真的有这样的小心思, 淳嫔倒也不奇怪。毕竟, 谢家这些年不识抬举,皇后娘娘费尽心机也没把谢家招揽过来。这心中有怨气,也是有的。 宁德公主却没有淳嫔的好涵养, 忍不住鼓鼓腮帮子道:“母后,出了这样的事情,虽说是陈家世子爷不对。可谢家也逼人太甚了。那李氏可是定国公的发妻, 哪有这样逼的人家休了发妻的。” “还有那陈家世子爷,外头现在都有说书的在故意给他没脸, 这事儿若不是谢家人做的,我断然不信。” 宁德公主早就不喜她这姑母,不就是仗着父皇的恩宠她才这样目中无人。 要她说, 陈家世子爷也未必就有错。有这么一个倨高自傲的未婚妻, 换做是他, 也会喜欢上傅家姑娘。 郑皇后显然也觉得事情弄到如今这样的境地, 谢家多少有些得理不饶人。 可她又能说什么。 当初她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那比让皇上休了穆氏都要让她难堪。这件事情上,她若是插手,指不定又翻起旧事,她可不会这么愚蠢让自己没脸。 淳嫔见郑皇后突地变了脸色,心下一惊,知道是宁德方才那番话让郑皇后想起了往事,她急急便拽了女儿跪在地上,“皇后娘娘,这丫头被嫔妾给宠坏了,说话没大没小的,您别放在心上。” 宁德公主愣了愣,微微张着嘴,一副迷惑的样子。 看她这样,郑皇后哪里不知道她是无心的,笑了笑,“你呀,就是太小心谨慎了,不过是一句孩子气的话,本宫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说罢,她又道:“明个儿我邀了永昭郡主入宫听曲儿。届时,皇上说不准也会来。你们母女也有些时日没在皇上面前露面了,明个儿便一同过来听曲儿吧。” 依着淳嫔的心思,她是不愿意招惹这麻烦的。她虽位份不高,可这些年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看在眼里。郑皇后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请郡主入宫听曲,也更不可能只是为了给郡主没脸。说到底,皇后娘娘心中牵挂的,还是徐次辅夺情起复之事。 要她说,皇后娘娘这次多少有些心急了。 这本朝可从未有这样的先例,你再是国之栋梁,老母亲去世怎么也该扶棺回乡丁忧的,怎么偏偏就徐家这样放不下。 可这些话,又岂是她能说的。 不管怎么说,这太子大婚在即,这事儿上皇后娘娘即便最终弄了个没脸,皇上也不至于真的就拿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怎么办。 说到底,也不是她该操心的。 她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给女儿寻一门好的婚配。这样,她也就能安心了。 等从坤宁宫出来,宁德公主有些不解的拽了母妃的袖子,喃喃道:“母妃,我方才到底说错什么话了,值得您那样战战兢兢?” 淳嫔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道:“你呀,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你方才说谢家逼的定国公休妻,你怎么就不想一想,如今长春宫的恭妃娘娘。” “当初若不是太后娘娘拦着,若不是碍着祖制,你父皇怕是真的能休了那穆氏。” 听着母妃这些话,宁德公主的脸也瞬间变得苍白,她有些懊恼的搅着手中的帕子,低语道:“女儿不是不知道母后对这事儿的忌讳,可方才女儿那番话也只是在是说定国公府,就事论事罢了。母后若这样就动了怒,那日后我真不知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了。” 知道女儿委屈,淳嫔挽了她的手,安慰她道:“皇后娘娘方才不也没动怒,可见,并未和你计较。皇后娘娘膝下没有闺女,这些年对你很是偏宠,母妃如今啊,就盼着皇后娘娘能给你寻一门好的婚配。” 毕竟也到了出嫁的年龄了,宁德公主虽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可心中也不免有些涟漪。 自己到底会嫁哪样的郎君呢? 不过,这事儿她也不发愁,毕竟这些年她承欢皇后娘娘膝下,皇后娘娘断然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坤宁宫很快派了人去谢家传话,说是皇后娘娘请郡主入宫听曲儿。 闻着这消息的时候,萧瑗才刚准备离开。 她有些替谢元姝不平道:“郡主,皇后娘娘这是想做什么?郡主如今哪里有心情入宫听曲儿。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故意给谢家没脸。” 谢元姝看着都要气红了脸的萧瑗,笑道:“宝桐,不过就是听曲儿。说来我还要感谢皇后娘娘呢。我也不想这样呆在府中,任由外头那些人揣测。我不用去打听,就知道外头那些人都以为我日日以泪洗面,或者更不堪。借着这机会,我也可以让大家看看,我没那么娇弱。” 听郡主这么说,萧瑗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等她从凤昭院出来,身边的丫鬟春桃小声道:“姑娘,您今个儿过来,大姑娘不会没有闻到消息。可她却并未露面,想必是因为她和祁王府二公子婚事的缘故。” “她之前还坏心思的想借着这件事给姑娘难堪,怕是没想到,她如今也巴着这门婚事了。” “姑娘您也是知道的,大姑娘不想离京外嫁,就冲着这个,奴婢思寻着,那日她落水一事,未必就有那么简单。” 知道春桃是自己着想,萧瑗当然不会怪她多嘴,可还是忍不住低斥了一句,“这些话日后莫要再提了。她即便是出嫁了,不管怎么说也是这谢家的大姑奶奶,祈王府二公子是大太太的女婿,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样的事情我们避嫌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在这里嚼舌根。” 春桃知道姑娘最是小心谨慎,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言了,有些懊悔道:“是奴婢考虑不周,日后奴婢再不会这样了。” 瑶光院 谢云菀听说萧瑗已经出了府,有些烦躁的搅着手中的帕子。 伴雪上前缓缓劝着道:“姑娘,您今个儿做了半个多时辰的女红,怕是累了吧,不如躺下休息一会儿。” 谢云菀看着小心翼翼的伴雪,突然一股子没来由的怒火更是涌了上来。 “我看她就是个没脸没皮的,待嫁闺中,不好好置办嫁妆,偏偏跑我们谢家做什么。这不是故意让我气不顺吗?” 虽她和朱裕的婚事是她自己求来的,可宝桐今个儿往府邸来,还是刺激到了她。 原先这婚事是宝桐避之不及的,而她,也拿这个给宝桐没脸。何曾想,到头来,她才是那个最灰头灰脸的。 伴雪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动怒,可这日子还久着呢,一个是未来的世子夫人,一个是出嫁的姑奶奶,这离京了也就罢了,偏偏姑娘还是嫁入祁王府。日后,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姑娘若一直这样耿耿于怀,日后,可怎么办呢。 这时,大太太身边的丫鬟过来传话,说是太太让大姑娘过去一趟。 这些日子,谢云菀虽也往母亲身边请安,可母女情分到底是不一样了。 这眼瞅着她就要出嫁了,若依着往日里母亲对自己的恩宠,定会很舍不得她,恨不得她日日呆在沉香院。 可现在,她很快就要出嫁了,母亲那边比起张罗几个月后大哥续弦之事,对她的婚事,却不见那么上心。 这也是为什么祈王妃提出想让她在太子大婚之前就过门,她并未反对的原因,毕竟比起在祁王府当个二夫人,也比这样日日在谢家不受人待见的好。 只是,也不知母亲今个儿特意叫自己过去是做什么? 难不成是自己婚期渐近,母亲还是存了恻隐之心,打算把自己手中的铺子,钱庄给她,也不必记在嫁妆里,这样她也算是有些体己。 想到母亲终归还是疼自己的,谢云菀沉香院去的路上,脚步都不由有些轻快起来。 而此时的大太太纪氏,却是头痛的揉着眉心。 “阮嬷嬷,你说她怎么就这么不知规矩。宝桐是她未来的大嫂,今个儿往府邸来,她怎么就能这样坐得住,连面儿都不露。” 阮嬷嬷暗暗叹息一声,尤其瞧着小案桌上太太方才清点自己手中的陪嫁,肯定也是想着给大姑娘体面的。 谁成想,大姑娘又让大太太跟着头痛了。 “太太,奴婢觉得您还是得提点大姑娘几句。大姑娘就算是年纪小,不懂事,可宝桐是她未来的大嫂,她这样做,不是小孩子之间置气,这若是这么纵着她,等宝桐嫁给世子爷,世子爷难免觉得是您教导有失,才让大姑娘这样不敬宝桐这个大嫂。” 这些年,国公爷肯抬举她,敬着她,不就是因为她凡事都想着世子爷,从不敢有任何的逾越。 其实不用阮嬷嬷说,她也已经想好了,这事儿她断然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还有她那日在殿下和郡主面前说女儿敬着宝桐这大嫂,准备给宝桐绣了百子图,这话确实是说出去了,可她冷眼瞧着,菀丫头却迟迟未动手,这如何能让她不动怒。 102.婳嫔现身 “母亲, 您找女儿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一进门, 谢云菀便瞅见了纪氏跟前的小案桌上放着的清单, 心中不由一喜,她果然没有猜错, 母亲定是要给自己些体己。 想到母亲对自己到底是有些怜惜,她嘴角的笑容更甚, 难得的一副乖巧的样子。 纪氏却被她气个半死, 她不是瞎子,虽在气头上, 可也发觉了谢云菀瞧着桌上的清单时那难掩兴奋的样子, 她怎么就教养出这样眼皮子浅的东西。 “我问你,宝桐今个儿往府邸来, 你怎么能面儿都不露?她可是你未来的大嫂,日后你大哥袭爵, 她更是未来的国公夫人。你说你, 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纪氏的质问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了下来,谢云菀委屈极了,一口气堵在那里,差点儿没有气晕过去。 她嫁给祈王府二公子,这但凡是明眼人,谁不觉得她委屈。可母亲倒好, 知道她因为此事在宝桐面前更是没脸, 还这样质问她。 母亲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连仅存的一丝脸面都不给她。 她是谢家嫡出的姑娘, 可母亲丁点儿都不替她筹划,这若不是有祁王府落水一事,她只怕被母亲逼着早就离京出嫁了。 她这样不替自己着想也罢了,左右她的前程她自己谋取,可她凭什么让自己在宝桐面前做小伏低。难道就因为她是她未来的大嫂。 她不服,她这辈子都不会接受宝桐当她的大嫂的。 “母亲,你当真好狠的心。那裴氏之前打了主意让宝桐嫁给祁王府二公子,这事儿虽也只是裴氏故意为难宝桐,可到底是事实。如今,我眼瞅着就要嫁给朱裕了,你让我以什么样的心情去讨好宝桐。凭什么所有的委屈都得我来忍。” 虽早就知道她不像话,可这样咄咄逼人,纪氏还是被气狠了,一把撕碎眼前的清单,气急道:“你这孽障!当初是你跪在你祖母面前执意要嫁给朱裕,那会儿我一次又一次的问你,你可是想清楚了。你是怎么回答的,你说你这辈子不会后悔,你自己替自己选的路,日后也怨不得别人。” “我何曾听不出你是在怨怼我,怨我想让你离京外嫁。可我能说什么,你自幼主意就大,我也只能由了你。可你,你怎么就这么糊涂。那祁王府早就立了世子,朱裕身子又不好,你日后倚仗的还不就是谢家这个娘家。哪怕是为了自己日后着想,你也该和宝桐处好关系。” “你和朱裕的婚事,没人逼你。你既然自己已经想通了,就别再这样处处委屈,好像所有人都对不起你一样。我告诉你,这谢家,没谁对不起你。包括宝桐,你现在这样尴尬,难道是她的错了?你总想着把一切罪责对推到别人头上,怎么不想想这一切,其实是你自作聪明,落得现在这样境地。” 再是顾着最后一丝母女情分,这会儿纪氏也真的彻底寒了心了。 屋里瞬间静默的可怕,纪氏深吸一口气,才没忍住上前给这孽障一耳光。 屋里侍奉的丫鬟也差点儿没吓破胆,看谢云菀的目光也充满了不赞同。 这大太太一大早就盘点自己当年带过来的嫁妆,还有这些年,大长公主殿下给的赏赐,她们看得出,大太太这是要给大姑娘些体己。毕竟这傍身的东西多些,总没坏处的。 几个丫鬟虽嘴上不说,可心里头也觉得大太太不容易。大姑娘那么不懂事,一次又一次的让大太太下不来台,可大太太最终还是想着这女儿的。 可这谁能想到,大姑娘闹这么一出,大太太怕是再也不会自欺欺人,索性当没生养这个女儿,也好过现在这样,一次次的生这样的闷气。 谢云菀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她也能知道母亲对她的失望。可她真的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不只小姑姑,祖母,爹爹,就连几位叔父和府邸的少爷姑娘,都对她避之不及。 她不过是想自己能过得好一些,不被人踩在脚下,怎么就成现在这样了。 看她眼中的委屈和不忿,纪氏沉声道:“罢了,我说再多,你也未必就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反倒是觉得我故意作践你。” “不过有件事,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那日殿下和郡主都知道你准备绣了百子图送给宝桐,我也不想揣测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可这事儿既然说出去了,你便是做样子,也该绣完。左右你不日就要出嫁了,日后我便是再想叨唠,你也是祁王府的二奶奶了,又哪里需要我再替你提着心。” 毕竟是母女一场,闹到这个地步,纪氏即便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可还是忍不住模糊了双眼。 只是这些,谢云菀又怎么会懂。 百子图,百子图! 这府邸又不是没有绣娘,母亲怎么愣是要她一针一线的绣。 这根本就是让她去讨好宝桐,别以为她不知道。 谢云菀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几乎是歇斯底里道:“我才不要!我凭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我看母亲这是自己想讨好宝桐这个未来的世子夫人!母亲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即便大哥日后袭爵,难道您还会沦落到在宝桐手中讨生活不成?” 埋怨的话还未说完,纪氏气急的拿起桌上的茶盏猛的就丢了过去。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纪氏气的嘴唇都在打颤:“滚!” 谢云菀红着眼睛跑了出去。 阮嬷嬷也吓坏了,小心翼翼的收拾着满地狼藉。 看着手中被太太撕碎的清单,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这大姑娘真是不懂事啊,大太太之前便是有看顾她的心思,日后,怕是再也不会了。 沉香院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谢元姝耳中。 谢元姝听说谢云菀竟敢那样放肆,暗道一声蠢货。 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她不日就要出嫁,定是仗着自己快要出嫁了,快要离开谢家了,才敢这样放肆吧。 “大太太想让大姑娘绣了百子图送给表姑娘,足以见大太太多么用心良苦。可惜,大姑娘钻牛角尖,愣是觉得大太太是故意让她在表姑娘面前没脸。” 谢元姝冷哼一声:“百子图!她即便是亲手绣了来,我也要拿剪刀把这东西给剪了。她对宝桐心存怨恨,她绣这百子图的时候,岂不日日诅咒宝桐,恨不得宝桐没有子嗣。这样阴狠的心,我绝对不可能给她这样的机会。” 听着郡主的话,芷东怔了怔。 可再一想,她也觉得郡主说的也并未没有这个可能。 就依着大姑娘和表姑娘之间生的嫌隙,这百子图,别说给表姑娘讨个好兆头了,怕是暗地里真的安了不好的心思。 “郡主说的也是,若真是这样,那这百子图断然是留不得的。” 谢元姝也无暇去理会这麻烦事儿,明个儿她还得入宫去,便让丫鬟们侍奉她歇下了。 等到第二天醒来,谢元姝便听芷东说,大长公主殿下今个儿早上发了话,说大姑娘给表姑娘绣百子图一事,就作罢吧。 “这事儿闹成这样,阖府的人可都在议论呢,说是这好在大姑娘就要出嫁了,否则,还不知再惹了什么事情出来。” 谢元姝由丫鬟们侍奉着梳着妆,嗤笑道:“母亲最是宽厚,今个儿特意发了这话,可见也是被气着了。” “虽世子爷已经有了轩哥儿这个嫡子,可宝桐入门之后,若因为这百子图真的子嗣艰难,打死那孽障都不为过。” 很快,丫鬟们就梳好了妆,今个儿要往宫里去,谢元姝也就不特意往鹤安院请安了,只随意用了些点心,就往宫里去了。 坤宁宫后花园 谢元姝过去的时候,见着不少熟面孔。只唯一让她诧异的是,婳嫔竟然也在。 这颜氏自打肚子里有了龙种,皇上便免了她往坤宁宫晨昏定省,不用想,定是怕皇后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动什么手脚。 所以,平日里她也鲜少出钟粹宫。 今个儿倒是奇了,竟然肯露面了。 谢元姝不着痕迹的向她看去,只见她妆容精致,一身天水碧丝滚金枝褙子,蜜合色缎子裙,头戴丹砂点翠朝阳白玉簪,耳垂上一对大红色垂珠凤凰展翅蓝玉耳坠,看上去贵气极了。 谢元姝看在眼中,笑了笑,这有了这龙嗣之后,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看在眼中尚且都觉得有些震惊,就不知皇后娘娘,会作何感想了。 可郑皇后也不是那种愚蠢的人,今个儿大家来听曲儿,郑皇后肯让这颜氏过来,想必也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 其实仔细想想,谢元姝也就揣摩出些端倪了。 谁不知颜氏得皇上恩宠,更是仗着肚子里未出世的龙种在宫中奠定了一席之地。 皇后娘娘怕是因为徐次辅夺情起复一事,有些坐不住了,才想借着这个场合,探探皇上的口风吧。 有她在,又有颜氏这个宠妃在,皇上肯定是格外的好脾气,应该也不会当众拂了她的面子。 只是不知道,郑皇后这如意算盘,到底会如何。 103.龙威 在谢元姝盯着婳嫔的同时,众人对她的到来, 也不免嘀咕起来。郭蓁和郑淼毕竟再得宠也知宫里耳目众多, 若一时的失言怕是要招了麻烦的。 可宁德公主却没这样的忌讳,这些年她得皇后偏宠, 早就自诩自己是嫡出的公主了。 这不, 见谢元姝还敢来,忍不住便嘀咕起来, “姑母好大的脸呢, 生了那样的丑事,若是个知羞的,也该避避风头。可看她嘴角的笑意,那一如既往倨傲的样子, 哪里像是被这丑事给影响到。” “公主,您少说一句吧。郡主毕竟是长辈,你这样说, 多少有些失了规矩。” 这话若是郑淼说, 宁德公主肯定会刺她几句,可偏偏是郭蓁。太后娘娘最是宠着这郭家二姑娘, 她自然不想为了这个, 真的和郭蓁起了什么冲突。 也只能鼓鼓腮帮子, 不忿道:“嚼舌根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是只我一人。就眼前这些侍奉的宫女, 怕是她们心中也在看姑母的笑话呢。陈家世子爷竟然和寄居府中的表姑娘有苟、且, 还有了孩子, 姑母是有多不得世子爷喜欢,才这样让陈家世子爷……” 话还未说完,就见一道凌厉的目光射了过来。 淳嫔因为坐在郑皇后下首,所以,隐隐能够听到一些窃窃私语。 她差点儿没吓破胆去,宁德是疯了不成,敢在这里嚼舌根。 谢元姝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一现身,肯定惹了不少人看笑话。 可她浑然不在意,笑着给皇后请了安,又和淳嫔还有婳嫔相互见了礼,就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今个儿皇后娘娘请的是南边的戏班子,唱的是昆曲儿《故梦》。 看着眼前的戏台子,还有耳边婉转的乐曲,谢元姝吃着茶,心中一阵冷笑。 今个儿这样的日子,哪个不是各有心思。说是来听曲儿,可只怕是谁都无心观赏。 只在场的人不是宫里的贵人,就是时常出入内廷,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场合,失了仪态。 好在,戏听了一半,就见坤宁宫总管太监梁禺顺小跑了过来,回禀郑皇后说,皇上正往这边来呢。 郑皇后果然神色一喜。 没一会儿,承平帝便来了。 众人恭请圣安。 “都起来吧。” 说罢,朱陵看着谢元姝,似是顿了顿,开口道:“朕知道你这些日子受委屈了,你说,若你想让朕给你做主,朕一定答应你。便是要了那陈延之的命给你出气,朕也会依了你。” 谢元姝听着,袖子里的手使劲掐了自己一下,瞬间眼眶红红道:“皇上表哥,您宠着姝儿,姝儿很开心。可姝儿不想手上沾了血,更不想皇上表哥因着此事,遭了朝臣的非议。” 谢元姝确实是故意的,她如何能不知,就徐次辅最近夺情起复之事,承平帝对于这些朝臣早就看不顺眼。这天下是他的,可这些乱、臣贼、子,竟然要逼的他留下徐次辅。 果然,承平帝在听了他这话之后,眸子一阵阴冷。 谢元姝故作无辜的看着他,“皇上表哥,我方才可是说错什么,惹表哥生气了?” 承平帝心疼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怪她,只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怎么会?朕和谁动怒,也不会和表妹动怒。” 说罢又道,“你就是太心善了,这若换做旁人,早就求到朕面前,如何再能留那负心汉多活一日。” 谢元姝缓缓道:“世子爷钟情于那傅家姑娘,我虽心里有些委屈,可也不想当了这棒打鸳鸯的人。表哥,那傅家姑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您便留她们一条命吧。毕竟这稚子无罪,姝儿也不想因着她们,晚上噩梦缠身。” 这番话更是让承平帝愈发心疼她,忍不住感慨道:“好,朕都依你。日后再不提这样的肮脏事。” 谢元姝乖巧的点了点头。 一旁,郑皇后倒是面色如常,皇上宠着郡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吃味。 可宁德公主就不一样了,面上虽没怎么显,可心中别提有多抓狂了。 父皇这般宠着姑母,母妃总说父皇是把姑母当做晚辈宠的,可她又不蠢,不过是大家都忌讳此事,怕因着这事儿惹了父皇的震怒罢了。 这么想着,她把目光瞥向一旁的婳嫔身上。 按说,她是父皇身边的新宠,又怀有身孕,该对眼前这一切有些吃味的。 可让她诧异的是,婳嫔娘娘嘴角的笑容丝毫都没变过。 这般沉得住气,也不知是不是装的,哼! “皇上,郡主和陈家世子爷如今已经退了婚,这日后的婚配,姑母免不了要头痛呢。” 郑皇后一边笑着,一边亲自给承平帝斟了茶。 承平帝伸手接过茶,轻抿一口:“皇后有心了。可是皇后有什么中意的人选,替幼姝瞅中了哪家儿郎?” 一句话说的郑皇后瞬间觉得背后一阵冷风传来,强撑着嘴角的笑容道:“臣妾怎么会。这郡主的婚事,自然由姑母和皇上做主。” 承平帝漫不经心的抚摸着茶杯上的纹络,意外的并没有给皇后这个台阶下,反倒是沉声道:“皇后怎么突然谦虚起来了?这莫说是幼姝的婚事,怕是朕的内阁,皇后都能替朕做得了主吧。” 郑皇后闻言,面色一阵苍白,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一副吓坏的样子,“臣妾不敢。” 承平帝却一把摔了手中的杯子,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只听他意有所指道:“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若不敢,又怎么会故意请了那罗氏往坤宁宫吃茶,若不敢,又怎么会暗中授意那些朝臣上折子,说徐次辅是国之栋梁,若是失了他,国、将、不、国!你怕早就打着夺情起复这样的心思了吧。皇后,你不觉得近些年,你的手伸的愈发的长了吗?” 如果说刚开始郑皇后还能替自己辩解几句,那么在她听到那国、将不、国四个字之后,差点儿没晕死过去。 这,这是哪个蠢货上的折子? 还是说,有人故意陷害她! “臣妾冤枉,皇上,臣妾请了那罗氏入宫,全都是因为看她可怜,想着她就要随徐次辅离京,才想给她些体面的。” “后宫不得干涉朝政,这在臣妾侍奉您身边第一日起,就谨记在心,这些年,没有一日敢忘了。还请皇上明鉴,臣妾万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承平帝冷冷的看着她,一阵静默。 在场的人也都吓坏了,俱都跪在地上。 谢元姝也没料到,今个儿这曲都没怎么听,皇后还未来得及开口试探皇上,皇上就率先给了皇后没脸。 不过想到那国、将不、国这四个字,她便有些理解,皇上何以这样动怒了。 “郑氏,朕念你是朕的皇后,这些年,也算给你体面。可朕也不知为什么,你愈发心大了。这宫里,你虽执掌六宫,可别人也不是傻子。其实,你若能多学学母后,便好了。” 郭太后从不插手朝政,更经常劝着郑皇后收起那些小心思。 对于这些,郑皇后是不屑的。 可没想到有朝一日,皇上竟然会拿这个,让她难堪。 看她眼中的惧怕,承平帝到底也没再纠缠,像是未发生过眼前这事儿一般,笑着道:“这曲儿怎么不唱了?” 一旁,梁禺顺忙给戏班子使了个眼色。 一时间,曲声又起。 承平帝慵懒的靠在座椅上,还打着拍子,可这样的他,却让郑皇后愈发的后怕。 皇上方才是在敲打自己,这事儿,她即便下禁口令,也断然堵不住的。 想必用不了多久,宫里宫外都会知道皇上今个儿给了她没脸。 更重要的是,徐家,怕是很难全身而退了。 想到这个,郑皇后感觉指尖都在颤抖。 她千算万算,总以为自己揣摩着皇上的心思行事,没想到,却落得这样的境地。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折子? 可那递折子的人,会是谁? 谁敢给她挖这样的坑! 因为这个意外,散场的时候,众人神色都有些凝重。 谢元姝也是心思沉重的出了宫。 而在不远处,陈延之偷偷藏在墙角,远远的看着谢元姝上了轿子,紧紧攥着的手,青筋暴起。 他昨个儿就听说皇后娘娘请郡主往宫里听曲,想到自己落得这样的境地,想到郡主那日眼眶红红,他便觉得自己懊悔极了。 尤其这几日,他就如过街的老鼠,被人指指点点。 可他却忍不住,想看郡主一眼,哪怕是远远的一眼,他也知足了。 他怎么会那么蠢,郡主这样高贵,能有这样的嫡妻,他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若是没有被那贱人蒙骗了去,又何至于落得今日这样狼狈的境地。 想到这,他真的恨自己那日没能掐死那贱人。 可事已至此,他也没脸在求到郡主面前,尤其是现在这样狼狈,郡主会如何看他。 他暗暗叹息一声,转身准备离开,却不料,才刚转身,就见镇北王世子爷韩砺,笑着站在不远处。 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在故意看自己的笑话吗? 想到那日大皇子府邸设宴,他和郡主两人的相视一笑,陈延之心中便不由有几分恼怒。 104.恩旨 “陈兄, 真是巧了, 竟然在这里遇上你。” 陈延之看着韩砺眼中的笑意, 心中更是一阵怒气。怎么就巧了?自己藏在里, 若非他没有眼力劲儿的故意凑上前来,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偶遇。 也不知为什么,陈延之总觉得韩砺是特意来看他的笑话的。 见他面色不虞, 韩砺又坏心眼道:“方才我瞧着,世子爷像是在等郡主。只是世子爷怎么没上前去?” 如果说方才陈延之也只是疑心韩砺是故意嘲讽他, 那么此刻, 他更确定他就是来看自己的笑话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和郡主的事情,又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掺和!”陈延之想都没想, 气急败坏道。 韩砺像是听到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目光充满不屑的看着他:“外人?陈兄这话说的就有些不妥了。若我是个外人,那陈兄,做了那桩丑事之后, 在郡主眼中,只怕连我这个外人都不如吧。” 不过一个被皇上扣、押在京城的质子,竟然也敢这样对自己落井下石,陈延之气急的就伸手去揍韩砺。 可他即便学过些功夫, 又哪里是韩砺的对手。 那三脚猫功夫,不到两招就被韩砺给制服住了。 “如果当初陈兄能如现在这样对郡主上心就好了。所以说,这失去了, 才显得珍贵。可陈兄有这样的心思, 不代表就能借着这样的借口来脏了郡主的眼睛。郡主不是已经成全了你和那傅家姑娘了吗?还有那小贱人肚子里的孩子, 你若是聪明,该知道感恩才是,而不是这样,偷偷藏在这里。” 陈延之使劲的挣扎着,他也懊悔的很,可这样被韩砺不留余地的指着鼻子骂,他如何能气得过。 “韩砺,你今个儿在这里落井下石,你别当我看不出来,你早就对郡主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我告诉你,你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纵然我娶不了郡主,郡主也绝对不可能嫁给你。” “皇上疑心那样重,你就是机关算尽,也断然不可能让你娶了郡主的。便是便宜了那靖南王世子爷,即便两人差了辈分,让郡主给他去做续弦,皇上也不会让谢家和韩家有任何联姻的可能。” 他原以为,听了自己这番话,韩砺会气急败坏,毕竟他说的是事实。 可让他诧异的是,眼前的人却根本像是没有听到他所说的一样,使劲儿扭了他的胳膊,下一瞬,只听咔嚓一声,他痛的差点儿没叫出来。 看他狼狈的样子,韩砺嫌弃的一把甩开他,陈延之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 “那你就给我看着,我有朝一日,会不会如愿娶了郡主。” 陈延之看着韩砺凌厉的目光,嘴角似笑非笑的笑意,也顾不得手臂的疼痛,大声道:“你休想!你别忘了,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而不是你韩家的。” 在陈延之看来,韩家虽说是占据西北,可也不过是皇上封的异姓王而已,说到底,是朱家的奴才,他有什么资格娶郡主。 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自己配不配。 这么想着,他又有些懊恼自己方才没拦了郡主的马车,想到两人也有过两小无猜的时候,他就觉得,郡主许只是因为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未必就真的对他没有任何的留恋。 可这念头才刚一闪过,韩砺却像是揣摩到了他的心思,抬脚就猛的踹了过来。 “啊!” 陈延之的身子猛地蜷缩起来,痛的全身一阵冷汗。 “我今个儿把话撂在这里,若日后再让我看到你想接近郡主,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延之不由有些胆怯,之前他根本就是被韩砺给骗了,他就是个疯子。 这整个京城的世家公子哥,哪个敢有他这样的胆子。 看他痛的说不出话来,韩砺冷哼一声,又道:“你也别想着往皇上面前去告状,你以为出了这样的丑事,皇上还会替你做主吗?皇上没直接要了你的命,已经是很宽厚了。” “你!你!”陈延之敢怒不敢言,他知道自己胳膊已经脱臼了,肚子方才也被韩砺踹了一脚,想必也肿了。 权衡利弊之后,他还是决定不再惹这疯子。 看他胆小如鼠的样子,韩砺心中一阵嘲讽。 就这样的人,浑、身上下哪一点配得上郡主。 往日里,除却那桩丑事,瞧着也还算有个人样,可人在真正面临困境,真正落入深渊之时,人的秉性就展露无遗。 而在他眼中,陈延之就是个卑劣的小丑。 这样的人,他自然不需要在和他多言。 很快,韩砺便离开了。 陈延之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他一方面懊悔自己怎么偏偏选了这么隐蔽的地方,若不是这样,那韩砺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敢这样对自己。可另一方面,他又庆幸自己选了这地儿,否则,自己岂不让宫门口当值的人看了笑话。 他忍着痛,好一会儿才站起来。 明媚的阳光下,他突地委屈极了。 他怎么就沦落到这样的境地了?说到底,都是那贱人害的。若不是她千方百计的算计他,他也不会铸成大错。 想到陈家现在十面危机,又想到母亲被休离出府,这几日都住在京郊的梅花庵里,他就觉得连老天爷都在看他的笑话。 而此时的马车上,芷东脸色苍白,这会儿都有些没晃过神来。 “郡主,奴婢还从未见过皇上这般震怒。皇后娘娘怕也从未这样丢脸过。” 谢元姝思绪也有些恍惚。 尤其是那道惹皇上震怒的折子,她左思右想,总觉得这折子诡异的很。 即便有朝臣真的想在这件事情上出力,得了皇后的眼,又怎么会这样不顾自身安危。 国、将不、国?这可是无异于把自己的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替皇后卖命呢。 芷东这会儿还有些后怕,虽谢家的马车已经离宫门有好长一段距离,可她还是怕隔墙有耳,急急便转移了话题,“郡主,方才奴婢瞧着,似乎没见祁王府朱二姑娘入宫。这朱家二姑娘总算是回京了,她又是祈王妃唯一的嫡女,皇后娘娘怎么偏偏漏下她的了呢?” 谢元姝拿起小案几上的茶杯,轻抿一口,“那日我听母亲似乎提了那么一句,说是祈王妃有意给朱宝茹请封郡主,特意请了曾经在宫里当过差的嬷嬷教导朱宝茹规矩。想来,也是想请封郡主一事,能顺利些。” 这话说到后来,谢元姝自个儿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祈王妃也是用心良苦了,只是这请封郡主,不过是皇上一念之间的事情,许这会儿高兴了,也就准了,哪里就至于这样给朱宝茹立规矩了。 何况,她若是没记错,上一世,朱宝茹的郡主并未请封下来。只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按理说,皇上也不该这样的小心眼,不过是个郡主的封号,祁王府又是宗亲,怎么就偏偏压着不放呢? 比起谢元姝主仆两人还有心思在这里谈论朱宝茹,坤宁宫里,郑皇后气的眼睛都红了。 方才,在皇上面前,她不敢委屈,除了请罪,也不知能做什么。 好在,皇上虽动了怒,可最后也没真的揪住不放。不用说,肯定是因为太子即将大婚,多少有些避讳的。 “到底是哪个蠢货,敢把这样的折子呈到御前?梁禺顺,给本宫去查,本宫绝饶不了他!” 郑皇后猛的摔了桌上的杯子。 一片静默中,梁禺顺战战兢兢的开口:“娘娘,皇上因为这折子震怒,不出几日,肯定会降罪的。又何须您特意去查。近些日子,您万不可和朝臣有什么牵扯了,这避嫌都来不及……” 郑皇后方才也是气急了,这会儿听了梁禺顺的话,暗暗叹息一声,道:“罢了,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时候,本宫再不能招惹任何的麻烦了。” 只是,她心中到底是不甘。 出了这样的岔子,徐龚夺情起复一事,绝对没有可能了。她更怕的是,她弄巧成拙,徐家连全身而退的可能都没有了。 可这些,她也无能为力。她也只能等着这悬在脖子上的刀子落下。 可不管怎么,徐龚曾是太子太师,这些年,又替她效力,这对她来说,无异于是被砍掉了左膀右臂。 她心气儿不顺,不由得又想到今个儿婳嫔一身华服,多日不见,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这贱人,怎么就那么笃定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皇子呢?若是个公主,看你到时候还怎么嚣张。 可再是气不过,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拿这颜氏出气。 非但不能,还得装贤惠,装大度。 “娘娘,您消消气儿。皇上没彻底追究此事,可见还是顾着您的脸面,顾着太子殿下的。您和皇上虽说不如潜邸那会儿,可如今您才是皇后,太子殿下又即将大婚。您其实还是仗着优势的。” 知道赖嬷嬷是在宽慰自己,郑皇后揉了揉太阳穴,轻轻点了点头。 不待赖嬷嬷再开口,就见有宫女神色匆匆的进来回禀:“娘娘,方才皇上下了旨,把惠安公主,指给了阳陵侯府的二公子。” 要知道,之前郑皇后为了故意恶心穆氏,仗着自己拿捏着惠安公主的婚事,不是没有想过,把惠安公主指给这阳陵侯府二公子。 可这会儿,却是皇上亲自下旨。 这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她指婚,是故意给穆氏没脸,让穆氏愈发战战兢兢。 而皇上,在方才后花园大发雷霆之后,突然把惠安公主指给阳陵侯府二公子,这多少有抬举阳陵侯府的心思。 难道说,皇上对那穆氏,有了恻隐之心? 想到这,郑皇后气的脸色都白了。 105.难得审视 “娘娘, 许也只是巧合呢。” 郑皇后冷冷看她一眼:“这话你自己信吗?什么巧合, 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皇上前脚斥责本宫, 后脚就有了这旨意。这个时候, 不知多少人看笑话。皇上若非故意的,又为什么这样给本宫难堪。” 梁禺顺也没想到, 皇上竟然会下这样的旨意。 这宫里谁不知道, 惠安公主不得皇后娘娘喜欢, 对于这个庶女,皇上这些年怕是都不大记得她长什么样了。 这突然间,却亲自给她赐婚,如何能不引人遐想。 这时, 闻着消息的淳嫔和宁德公主也急急赶来了。 宁德公主一进门就见皇后娘娘冷着脸, 还以为母后这是因为方才听曲儿时父皇大发雷霆,让母后下不来台。虽她也听说父皇给惠安公主赐婚的旨意, 可她知道,之前母后早就有这样的心思, 左右这结局没变, 母后也犯不着为了这个动怒。 心里这么想着, 她也就这么说了。 只是这话才刚说完,就见郑皇后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她, 若非因为她这些年得皇后偏宠,只怕蠢货这两个字, 皇后直接就说出来了。 淳嫔忙亲自递了茶给皇后, 缓和气氛道:“娘娘, 宁德这孩子还小,这些年得您偏宠,心思也简单,您别怪罪她。” 郑皇后又岂会和一个孩子置气,可心中还是觉得,这到底是庶出的公主,若是她亲生的,断然不会教养的这般没头脑。 宁德这会儿也晃过神来了,小声道:“母后,您别动怒。父皇这么做,那穆氏还敢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不成?她避居长春宫这么些年,难不成还想着东山再起?” “何况,这口气母后日后有的是机会出,等到太子哥哥登基那一日,阳陵侯府还不任您拿捏,谁敢说什么。” 郑皇后心思沉重的拿起茶杯,那盖子撇去上面的浮沫,半晌才开口道:“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 “这些日子,你看出了多少事情。母后原还想着,用夺情起复这一招顺利让徐次辅留在内阁,可现在,却是惹了一鼻子灰。还有那婳嫔,真把自己当做宫里的贵人了,是啊,她那肚子金贵着呢,若真的生了个皇子,你父皇还不定怎么宠着呢。” 便是再宠着这个幼子,难不成父皇还想让他取代太子哥哥不成? 宁德公主实在是不解,太子哥哥做了东宫储君这么些年,只要没有大错,父皇即便生了废太子的心思,朝臣和天下儒生也不会答应的。 母后会不会有些多心了。 郑皇后也乏了,摆了摆手,便让她们下去了。 等两人离开之后,郑皇后不免感慨一句:“你说着孩子,虽说不是自幼教养在本宫身边,可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怎么就这么愚钝呢?” 赖嬷嬷缓步上前,给郑皇后捶着肩膀,“娘娘,公主还小,确实是失了些城府。可若非如此,娘娘这些年也不会格外给她体面。” “奴婢倒觉得,公主方才那番话,也未必就真的没有道理。之前,娘娘也是想着把惠安公主指给阳陵侯府二少爷的,如今,皇上先了一步,于您来说不过是面儿上有些难看罢了。要奴婢说,皇上也只是在气头上,等太子殿下大婚,太子妃再生个皇孙,谁又想得起今天这事儿来。” 慈宁宫 郭太后还没从坤宁宫后花园皇上的雷霆之怒中晃过神来,皇上把惠安公主指给阳陵侯府二公子的消息,又传了过来。 郭太后看着慈宁宫总管太监李忠明,半晌才喃喃自语道:“皇上这是想起了当年穆氏的好啊。” 李忠明躬身道:“太后娘娘,奴才说句僭越的话,若不是皇后娘娘的野心太大,暗中玩那么多手段,许皇上真的留了徐次辅留京,荣升首辅。可皇后娘娘太过心急,朝臣们一道道折子递上前,皇上心里再是想重用徐次辅,也不免生了猜忌。” 郭太后也不由有些心慌,可她老了,若能劝得住郑皇后,她便是费尽口舌,也要开这口。可郑皇后岂是听劝的。 今个儿坤宁宫听曲儿,若是碍着孝道,也该知会她一声。可郑皇后却当她这慈宁宫是透明的一般。 不过是觉得她老了,不中用了。 加之她不是皇上的生母,郑皇后对她更是少了些敬畏。 其实这些,郭太后心里都一清二楚,虽说不免有些心寒,可又能如何? 毕竟是自己的外甥女,她还能让皇上废了她不成? 长春宫里,闻着这消息的穆氏也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惠安公主见她脸色凝重,坐在她身边,笑道:“母妃,这是喜事,您怎么竟然想不明白了。” 穆氏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这之前,宁德公主和惠安不对付,也不是没有借着惠安的婚事为难过她。 宁德公主被皇后宠坏了,可也因此,两人早已经知道,皇后有把惠安指给阳陵侯府的心思。穆氏为着这个,没少忧心。 皇后这是作孽呢,她避居长春宫,阳陵侯府满门覆灭只是迟早的事情。皇后怎这样狠心,让惠安掺和到这浑水中去。 “母妃,这阖宫都知道,父皇在坤宁宫听曲儿时雷霆大怒,发作了皇后。这前脚有这桩事,后脚父皇指婚的旨意就下来。怕是皇后这会儿也在气头上。这宫里宫外都是人精,不定多少人琢磨,父皇这是把郑皇后和您比较,生了愧疚之心,才有了这旨意。” 穆氏到底是多年不问世事,听惠安公主这样说,她只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 就皇上这些年对她的苛责,她怎么敢奢求皇上能有朝一日晃过神来。她以为自己戴罪之身,牵连了阳陵侯府不说,还让惠安难做人。这会儿,让她如何能相信,皇上多年之后竟然想到她的好了。 不由得,她低泣出声。 她忍了这么些年的委屈,如今虽也艰难,可皇上若真的是在抬举阳陵侯府,才把惠安指给二公子,她哪怕是现在死了,也瞑目了。 看母妃哭的伤心,惠安公主紧紧抓了她的手,“母妃,我早就说过,老天爷不会看皇后娘娘这样作孽的。您仔细想一想这半年里发生的事情,皇后有哪一次落了好了。这次更是,为了徐次辅夺情起复一事,父皇第一次把她和您相较,还给了这恩旨。您应该高兴才是。” 穆氏半晌才晃过神来。 惠安公主暗暗叹息一声,正想开口再说什么,却见宫女匆匆忙忙进来回禀:“公主,乾清宫传了口谕,让您过去和皇上用晚膳。” 要说不震惊,这是不可能的。 穆氏更是忍不住握紧惠安公主的手,手上的痛意席卷而来,惠安公主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知道了,下去吧。” 她自从被养在穆氏身边,这些年,虽往慈宁宫晨昏定省时,还有逢年过节,见过父皇。 可她身份尴尬,又哪里比得上宁德公主,会讨父皇的欢心。 这么些年过去,父皇许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吧。 长春宫从未有这样的热闹过,平日里侍奉惠安公主的宫女们,这会儿也都忍不住提了心。 皇上难不成真的想起这个女儿来了? 还好她们往日里因为有慈宁宫太后娘娘身边的景嬷嬷暗中敲打,虽心里瞧不上在长春宫当差,可也从未故意折辱了公主和恭妃娘娘。 否则,公主一招得意,如何能不发落了她们。 惠安公主第一次感觉到宫女和太监们对她的敬畏,她不由有些自嘲的勾勾唇角。 父皇才只是下了口谕让自己过去用晚膳,还未见得就真的想抬举她,宫人们就这样战战兢兢了。可见,在这内廷,权势真的是个好东西。 否则,皇后娘娘又怎么会这么多年养尊处优。 为了牢牢的掌控着权势,连内阁都敢插手进去。 “惠安,一会儿过去之后,你一定要谨言慎行,万不可替母妃觉得委屈。” “母妃不敢委屈,不管皇上是恩是罚,皆是恩旨。你一定要记住母妃这些话。” 知道母妃这些年不容易,可听到母妃这么说,惠安还是不由红了眼睛,点了点头,“母妃放心,这难得的机会,我定会小心翼翼,万不敢御前失仪。” 宫女们侍奉着惠安公主沐浴更衣,穆氏更是亲自给惠安梳了头,瞧着镜子中的人儿,想到她很小就被养在自己身边,这些年,跟着自己受了不少苦,穆氏拿着梳子的手就有些颤抖。 惠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也不由有些恍惚。 乾清宫东暖阁 承平帝端坐在那里,思绪也不由飘的有些远。 当年尚在潜邸那会儿,他和穆氏刚大婚那会儿,两人是怎样一番情景,他确实有些记不得了。 因为没过多久,他身边就有了郑氏。 郑氏人生的娇美,又会讨他欢心,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为了她生了废后的心思。 这些年,承平帝从未这样的审视过自己。 可时过境迁,郑皇后都敢一次次的玩弄心机,如今把手都伸到内阁来了,她这是等不及他驾崩,盼着太子能早日登基啊。 为了她,穆氏避居长春宫,史书上自然不会有记载,可他又如何不知,这事儿不管是在宗亲中,还是在百姓眼中,他都难逃昏聩二字。 106.君父 看皇上神色凝重, 赵保心中也犯起了嘀咕。 皇上下令把惠安公主指给阳陵侯府二公子, 饶是他这个自问能够揣度圣心之人,也不免有些惊讶。 这自打郑皇后入主坤宁宫,谁敢在皇上面前提及穆氏和阳陵侯府,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皇上是君, 即便当初真的是失了稳妥, 可又怎么肯承认自己错了。这样的念头,即便是有, 也断然不会流露出来。 他以为, 穆氏和阳陵侯府也就这样了, 皇上在世时,战战兢兢,可等到皇上驾崩之后,太子登基, 那哪里还能有活路。 却不想, 郑皇后自作聪明, 一次次的弄那些小动作, 这次更是想插手内阁。皇上这是对郑皇后心中有计较了。 东暖阁里, 沉静的可怕。 好在这时小太监在外面回禀:“皇上, 惠安公主到了。” 承平帝似乎也回过神来一般, 口气中听不出喜怒, “让她进来吧。” 惠安公主算不上是盛装, 只是比起往日里, 多了几分庄重。让承平帝意外的是, 她并没有战战兢兢,只是,看得出,多少还是有些拘谨。 “女儿给父皇请安。”惠安公主不用抬头,也知道有道晦暗不明的目光审视着自己,也愈发不敢出错。 今个儿这道旨意,不管对她,对母妃,还是对阳陵侯府,若是把握好了,是个生机。她绝对不能出了什么差错。 “抬起头来!”承平帝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 惠安公主缓缓抬头,没有闪躲,直直的看着他。 虽然承平帝已经不记得她的生母田氏了,可这会儿看着她,似乎回想起一些熟悉的影子来。 他轻笑一声:“倒是真的长大了,小时候见着朕,能躲多远躲多远,可是畏惧朕?” 惠安公主心里猛地一咯噔,缓缓开口道:“女儿对父皇没有畏惧,唯有敬畏之意。父皇对女儿来说,先是君,才是父。” 一句话听得承平帝心中颇有些感慨。 若太子殿下,郑皇后,也能这么想,前朝后宫要少多少纷争。 像是极大的宽慰一般,他招手让惠安公主坐在他身侧。 很快,御膳房的太监就送了晚餐过来。 这是惠安公主记忆中,第一次和父皇坐这么近,她又不由想到,母妃还未被废之前,是否这样日日的盼着父皇能往她宫里来,陪她用膳。 可惜,这一切最终都被郑皇后给抢了去。 “朕把你许给阳陵侯府二公子,你可怨怼朕?” 常听母妃说,伴君如伴虎,她避居长春宫,虽说是祸,可有时候,未尝不是解脱。 她往日里不明白,母妃为何会这样说。可这会儿,她是明白了。 她从进门到现在,父皇的每句话,几乎都是在考验她。她有些不敢想,最近受宠的婳嫔娘娘,和父皇用膳时,是否也会这样的战战兢兢。 惠安公主轻轻摇了摇头:“女儿自幼养在母妃身边,能嫁到阳陵侯府,也算是报答母妃的养育之恩。” 承平帝却依然不放过她,“你可知阳陵侯府如今的处境?” 惠安公主点点头,“这些年,父皇和太后娘娘对阳陵侯府多有看顾,这天下是父皇的,只要父皇在,女儿不会受了委屈。” 这倒是是实话,虽承平帝废掉了穆氏,可这些年,阳陵侯府没满门覆灭,这底下的人都是在揣摩圣心行事呢。 见承平帝沉默,惠安公主又道:“母妃也经常教导女儿,说她不敢委屈,不管父皇是恩是罚,皆是恩旨。这些年,母亲的这些教诲,女儿时时刻刻都不敢忘记。” “用膳吧。”半晌,承平帝缓缓道。 赵保在旁小心翼翼的布着菜,心中不禁对惠安公主不由高看一眼。 往日里,他也觉得这惠安公主默默无闻,在宫里就和个透明人一般。可方才她竟然能说出那番话来,可见,比起那宁德公主,要聪慧的多。 如今他都能瞧出来皇上把郑皇后和穆氏相较,再有惠安公主那句不管是恩是罚,皆是恩旨,皇上今晚,怕是很难入睡了。 而郑皇后,近来越发沉不住气了,若她再不知轻重,皇上还能次次忍着她,给她留后路。 这史书上也不是没有废太子的先例,何况,如今婳嫔娘娘肚子里也有了龙种,这若真是个皇子,皇上能没有丁点儿别的心思。 而且,大皇子府邸如今还有位皇长孙,皇上虽说眼下许大皇子出宫建府,未必就是多喜欢大皇子,而是一招平衡之术。可皇上不喜大皇子,不代表也迁怒到皇长孙头上。 心里这般想着,赵保暗暗叹息一声,都说这紫禁城风起云涌,他瞧着啊,这紫禁城的天,许没多久就要变了。 许是那番话多少触动了承平帝,等到惠安公主离开乾清宫,前脚才回了长春宫,后脚,承平帝就命人开了库房,足足三十件赏赐送了过来,这在宫里,可是鲜有的。 这么大的事情,又怎么能瞒得住。 不过一个时辰,消息便传遍了世家大族。 谢元姝闻着消息时,也有些惊讶。 凤阳大长公主却是难掩感慨:“他这是因为皇后插手内阁,想起当年穆氏的好来了。可这算什么,穆氏战战兢兢了大半辈子,这到底做的什么孽啊。” 大太太和二太太,三太太也都在,忙宽慰她道:“母亲,不管如何,这也算是喜事。就凭着皇上今个儿这样异于往常的举动,阳陵侯府多少能松一口气了。” 谢元姝却是知道的,上一世,其实是郑皇后把惠安公主指给了阳陵侯府二公子,存着就是故意恶心穆氏的心思。 可重活一世,惠安公主虽还是嫁给了同样的人,可一切都不一样了。 因为,这一次,她不再那样被动。 想到这一世,她绝对不可能让太子顺利登基,郑家因为婳嫔肚子里孩子之事,绝对难逃一死。而郭太后,即便仍然住在慈宁宫,只怕也只是苟延残喘了。 而到时候,曾经是皇上发妻,又是先帝爷亲自指婚的穆氏,少不得会被推到前面来。 想到这些,谢元姝眼睛都亮亮的。 凤阳大长公主却有些累了,不想再提及这些朝堂之事,顺口就说起了谢云萱的婚事来。 这眼瞅着,没几日,菀丫头就出嫁了。依着东承侯府之前的意思,其实是想让萱丫头也早些进门的。可谁也想不到,谢云菀落水一事,婚事仓促。 这接下来,东宫大婚之后,宝桐也要进门了。 可以说,谢家是接连两桩喜事。 所以,凤阳大长公主便想多留谢云萱些日子,怎么说,也等到明年,否则,确实是有些赶呢。 东承侯府和谢家的关系,殿下既然有这样的心思,那边又怎么可能不允。 二太太也难掩笑意,虽女儿是嫁到东承侯府,断然受不了委屈。平日里也是能回娘家来的。可女儿能多留些日子,她自然是欢喜的很。 大太太看在眼中,心中一阵酸涩。 谢元姝瞧着大太太嘴角强撑的笑意,笑着替她斟了一杯茶,递上前:“大嫂,等东宫大婚之后,宝桐也要进门了。届时,有宝桐在身边帮着大嫂,大嫂也能轻松一些。” 纪氏笑着接过茶,知道郡主是看到她的为难了,心中愈发喜欢这孩子,“郡主说的是,宝桐自幼也算是在我们谢家长大的,如今嫁给世子爷,我就当多了一个女儿了。” 众人听着,俱都笑了出来。 又过半盏茶的功夫,众人便都各自回去了。 谢元姝想到承平帝终于想起了穆氏,肯给阳陵侯府这个体面,心情格外的好。 拿着小银剪玩着烛芯。 所以说,这但凡犯了皇上心中的忌讳,但凡让皇上觉得受到威胁,皇上不会没有动作。也因此,她暗中玩的那些招数,才能一次次得逞。 沉思着,只见芷东难掩笑意的走了进来,“郡主,您猜猜奴婢拿着什么?” 谢元姝不用猜,都知道定是那韩砺又送了东西来。 只是这么晚了,他怎还特意差人过来了。 等到谢元姝看着眼前滚烫的汤饺,忍不住便笑了出来。 这人,哪有送这个来的。 “世子爷说,他们从宫里晚上当值出宫之后,经常往城西的一家小店去,这汤饺,人人都说好吃。便想着让郡主尝尝鲜。” 芷东一边说着,一边拿了青瓷小碗和筷子来。 要说这世子爷也有心,怕饺子冷了,特意在周边放了小暖炉。 而且,想必是快马加鞭送来的,否则,饺子怎可能和刚出锅的一样新鲜。 谢元姝其实方才已经在母亲那里用过晚膳了,并不怎么饿。可这会儿,不免又有些嘴馋。 她拿过筷子,笑着夹了一个轻咬一口,满嘴瞬间是青笋的清香和虾仁的鲜美,而且也不知怎么做的,汤汁浓厚,便是比宫宴上御膳房做的都好吃呢。 “郡主慢些吃,小心烫。” “郡主,都快就寝的时辰了,您可别贪嘴,这若是积食了,可就不好了。” 耳侧是芷东关切的话语,嘴里,是这难得的美味,谢元姝笑盈盈的,心情再没这样好的时候。 107.杀鸡儆猴 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多少人彻夜不眠。而定国公夫人李氏,却再也无心理会内廷这些事儿。 她被老爷休了之后, 娘家也怕招了麻烦,如何肯接她回去。仔细算算, 已经在这梅花庵呆了足足七日了。 杜嬷嬷侍奉她身边多年, 自请往庵堂来陪着主子。 李氏看她如此忠心,心中别提有多感慨了。 那日,她打发了莹姐儿往大皇子府邸, 可大皇子府明哲保身,向来孝顺,对她唯命是从的陈敏, 只那日她离府时,特意来送了她一场。可半句话都不肯替她跟老爷还有老夫人求情。 她虽说有些心寒, 可也知道,她到底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这些年的恭顺,也不过是碍着她是她的嫡母罢了。如今,一朝被休,她怎么可能没有小心思。 唯一让她伤心难过的是,自己那一儿一女,这么长时间了,一次都未来看过她。 且不说她对他们的生养之恩, 便是如今落得这样的处境, 何曾不是为他们赚前程。她又哪里是为了自己, 存着私心。 瞧着自己如今一身素衣,难不成自己这辈子都要这样,孤灯常伴,了此一生。 李氏想想都都觉得背上一阵凉飕飕的。 杜嬷嬷怎么会不知主子伤了心,只宽慰她道:“太太,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夫人这些日子身子抱恙,二姑娘衣带不解日日在老夫人面前侍奉汤药,想来也是想得了老夫人的怜惜,之后瞅着机会了,再替太太说话。” 李氏却如何不知她是在安慰自己,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眼神更是悲怆:“嬷嬷就别宽慰我了,我如今还没到糊涂的时候。毕竟是我生养的,我又怎么可能真的怪她们。” 说着,她突地哽咽出声:“说到底,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也不会影响了莹丫头的婚配。嬷嬷,你说,是不是我一开始就错了。不该瞒着此事。” “若我在得知这桩丑事时就押了世子爷往谢家请罪,若能一早除掉那傅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样的境地了?” 杜嬷嬷听她这么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接这个话。 这开弓没有回头箭,世间又哪里有后悔药。 她如今也只能盼着定国公府能顺利的度过这次危机,哪怕是五年,十年,陈家也不是就当真没有希望了。 尤其今个儿皇上突如其来的发作了皇后,又把惠安公主指给阳陵侯府二公子。 皇后若不是遭了皇上的猜忌,又何以落得这样没脸。 若有朝一日,东宫真的遭难,那大皇子便是皇上唯一成年的儿子,婳嫔肚子里且不说是个公主还是皇子,即便是皇子,那也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皇上再疼幼子,也断然不可能把江山交在他手上。 大皇子虽说憨厚些,可说不准,福气还在后头呢。 若真有那一日,陈家作为大皇子的岳家,未必不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 杜嬷嬷知道主子如今是心灰意冷,也只好拿这些话来安她的心。 果然,李氏在听了她这番分析之后,瞧着冷静了许多。 “太太,奴婢知道您心里难过,可这日子再难过,总要过下去的。您每每撑不住的是,便想想奴婢今日和您说的这番话,总能有些盼头的。” “至于二姑娘和世子爷,太太也莫和他们生了嫌隙。都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怎么可能不孝顺您,又怎么可能不日日为您提着心。只是碍于外头那些流言蜚语,这几日才没往庵堂来看您罢了。” 很快到了第二天 谢元姝早早就醒来了,往鹤安院去陪着母亲散了一会儿步,又用了早膳,这会儿正陪着母亲修剪院中的花花草草。 今个儿她过来时,还特意把雪团也抱了过来。 鹤安院的丫鬟们早就听说郡主养了一只波斯猫,觉得新鲜的很,一见雪团,这眼珠子就没离开过这小东西。 凤阳大长公主对院里的丫鬟并不苛责,尤其这明媚的阳光下,瞧着那通体雪白的小东西,撒娇的在自己脚边蹭来蹭去,她也忍不住放下手中的剪刀,把它抱在了怀里。 一旁,谢元姝和褚嬷嬷更是难掩笑意。 这时,谢敬身边的长随李德神色匆匆的走了过来。 “回禀殿下和郡主,今个儿早朝,皇上发落了翰林院学士孔朝。听说是为了徐次辅夺情起复之事,之前上了折子。皇上说他有不臣之心。” 若说是降罪,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承平帝猜忌心重,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头一次。 可值得李德特意跑来回禀,想来这次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李德斟酌了下,又道:“依着规矩,皇上问罪之后,或是抄家,或是流放,或者问斩。可这孔大人,却是在宫道上,被赵公公活活给让人杖毙了。” 皇上这样做,是在杀鸡儆猴啊。 可他但凡是个明、君,就不该这样放任自己。 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御史们即便是想弹劾,也应该想想,自己愿不愿意成为下一个孔朝。 谢元姝从母亲怀里接过雪团,倒没有被吓住,笑着道:“母亲,也是这孔大人心太大,想着能得了皇后娘娘的眼,难免就失了稳妥。可别人不知皇上的喜怒无常,他们这些常在皇上身边的讲读的人,能不知道。可既然知道,他却还是走了这招险棋,有这样的结局,也怨不得旁人。” 凤阳大长公主知道理是这个理,可还是觉得,那赵保也太胆大妄为了。 不过是一个阉人,不在旁劝着皇上也罢了,他是在做什么? 难道是想彰显自己的威严不成? 谢元姝看着母亲眼中的怒火,缓声道:“赵保从一个小小的内监,能够成为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可见是有眼力劲儿的。若没有皇上授意,他何以有这样的胆子。” “不过母亲您放心,皇上虽说有些时候有些暴、虐,可也因为猜忌心重,从不让这些阉人插手朝政,也不过是让他们经手这些肮脏事儿罢了。多一桩不多,少一桩也不少。” “不过是无根之人,母亲没的为了这个动怒。” 听了女儿的话,凤阳大长公主心中更是感慨。 是啊,比起这些阉人,皇上心中忌惮的是外戚专、权,忌惮的是东宫的野心。 “皇上今个儿这样雷霆之怒,徐次辅全身而退,怕是难了。” 谢元姝也猜不准下一步皇上会怎么做。 这太子大婚在即,徐次辅又当过太子太师,皇上即便真的怪罪他,难道真的连一丝活路都不留吗? 这若如此,东宫地位不稳啊。 郑皇后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 坤宁宫 谢元姝没有想错,郑皇后可不就是进退两难了。 那孔朝再是有错,皇上竟然让人在宫道上把他生生打死,这,这除了威慑朝臣,也是在做给她看啊。 “娘娘,您这时候,万不可再插手这些事儿了。您便把心放在后宫。昨个儿皇赏赐了惠安公主,还和公主一同用晚膳。您不如顺着皇上的心思,也给惠安公主些体面。如此,一来是显得您宽厚,二来,皇上也知道,您是在和他示弱。” 郑皇后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昨个儿又因为惠安公主往东暖阁用膳的事情,一宿都没睡好。 她不会愚蠢到以为皇上是故意抬举惠安公主这区区一个庶出的公主,皇上这是在抬举穆氏呢。 想到这,她就头痛的厉害。 恨不得掐死那穆氏。 知道娘娘心里过不了这个坎儿,赖嬷嬷又缓声劝着道:“娘娘,这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次徐次辅的事情,更是非同小可。若您的示弱,能够让皇上消了些怒火,徐次辅即便是被治罪,也不至于落得孔大人那样的境地。这样不管是您,还是东宫,多少是面子上能好看些。否则,等到殿下大婚,瞧着是喜事,可不定暗中多少人看您的笑话呢。” 郑皇后一把摔了桌上的杯子,气呼呼道:“皇上雷霆之怒,本宫都没有来得及暗中调查,那国、将不、国的折子,当真是他写的,还是有人故意构、陷本宫。” 这怎么想,郑皇后都觉得这事儿蹊跷的很。 可再怎么怀疑,如今也都迟了。孔朝已经死了,除非死人能够说话,否则,她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这到底是谁要害本宫?到底是谁?” 郑皇后的怒火还未发泄完,就听门口一声低斥:“自个儿惹出来的祸事,又能怨得了谁?!” 来人不是郭太后,又是谁。 这两日的事情,让郭太后哪里能再坐得住。 既然郑皇后躲着她,那她便屈尊往她的坤宁宫来。 她断然不能让她再错下去了。 “姨母,您怎么来了?” 这一声姨母,想来郑皇后是真的委屈了。 郭太后由景嬷嬷搀扶着,缓缓坐下来。 看着郑皇后满脸的委屈,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看看你,哪里还像是中宫皇后!” 郑皇后看着郭太后脸上的怒火,知道姨母这是真的动怒了,心中更是一阵委屈袭来。 “姨母,皇上如今都想到抬举阳陵侯府了,这若不是因为那……” 话还未说完,就见郭太后拿了手中的茶杯朝她甩过去。 郑皇后入主中宫这么些年,便是潜邸那会儿,郭太后也从未这样给她没脸过。 一时间,郑皇后难堪的愣在了那里。 108.讨教 “后宫不得干政, 哀家和你说过多少回了。可你倒好, 竟然想了夺情起复这样的招数, 哀家看你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 太过自以为是了。上回的孙家之事, 你也瞧见皇上的态度了, 皇上最忌惮的就是朝臣们结、党、营、私, 而你,非但不收敛, 这次还把手伸到内阁。你想做什么?是觉得这皇后的位子, 坐太久了吗?” 郭太后确实是气着了。当年, 她因为膝下没有子嗣,皇上虽养在她膝下多年,可到底她只是皇上的嫡母。左思右想,她便把郑氏指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朱陵,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郭家的姑娘也未尝不可。可又怕惹了先帝爷的猜忌,所以才选了郑氏。 当时她确实不觉得做错了什么, 可过了这些年,她不得不承认, 这招棋,许一开始就错了。 她若没有这样的心思,那郑氏也不至于逼得穆氏避居长春宫, 也不会让皇上耿耿于怀这么些年。更不会有太子, 皇上年老了, 东宫一不小心就会招致皇上的猜忌,更不要说,皇后还这样整了一出又一出。 若当时她没有这么做,那郭家也不至于被动牵扯进这皇、权的漩涡中,而她,也只需在她的慈宁宫养花弄草,也没的这么多的烦心事。 皇上最重孝道,也会因为她的识趣,她的闲事莫理,心中念着她的好。 可现在皇上突然给惠安公主指婚,又开了库房,流水般的赏赐送到长春宫。皇上虽嘴上不说,可她如何能不知道,皇上这是有了悔意啊。 而她,皇上不会质问到她头上,可难保心里,不生了嫌隙。 “姨母,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不是也没有想到吗?徐龚请辞的折子被皇上留了两次,迟迟未批。朝臣们可都在说,皇上想留了徐次辅在内阁。我怎么会预料到,皇上这样喜怒无常。” 想到现在多少人看自己的笑话,郑皇后便忍不住哭了出来。 尤其是,比起徐龚没能顺利当这个首辅,她更在意的是,皇上对长春宫的态度。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皇上之前未曾正眼看过长春宫一眼,可现在,皇上陡然改变的态度,让她颜面何存。 郭太后知道自己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冷哼一声,道:“好了!你也别委屈了!皇上当初废了穆氏,除非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否则,你这皇后的位子,稳着呢。何况,你膝下还有太子。” 郭太后的话让郑皇后终于是止了哭声。 是啊,皇上已经废过一次后了,除非皇上想成为史书上两次废后的昏、君,否则,便是碍着名声,也不会真的拿她怎么的。 “这万幸的是,你膝下有太子,而太子又身子康健,否则,你拿什么让皇上平息怒火。” “哀家也知道,这些年穆氏一直都是你的心结。可你也确实该知道此一时彼一时。既然皇上突然抬举阳陵侯府,那你不妨下了口谕,让穆家姑娘往宫里来,陪着穆氏说说话。也算是你当皇后的,给的恩旨。” “皇上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不会看不到你的思过之心的。” 见郑皇后沉默着不说话,郭太后知道她一时半会儿拉不下这个脸,只暗暗叹息一声,又道:“这亏得哀家这些年对长春宫多有照拂,否则,我们这会儿可就更被动了。” 郑皇后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终于点了点头,“多谢姨母教诲,我会依着姨母方才所说,宣穆家姑娘入宫的。” 郭太后看得出她很不甘心,扶着景嬷嬷的手,也没多言,缓步就出了坤宁宫。 赖嬷嬷看自家娘娘方才终于是肯低这个头,心中不由感慨,太后娘娘来的太是时候了,否则,依着娘娘的性子,这事儿且有的磨呢。 而另一边,宁德公主得知昨个儿惠安公主往东暖阁陪父皇用膳,之后又得了父皇的赏赐,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她这些年从不把这个庶姐放在眼中,怎么会想到,她有一日得了父皇的眼。 淳嫔看一眼被她拿着剪刀剪的破碎的帕子,暗暗叹息一声,从她手中拿过剪刀,蹙眉道:“你这孩子,就为了这么一件事,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 “这阖宫内外谁不知皇上是为了落皇后娘娘的脸,否则,又怎么可能突然想起惠安公主这个女儿来。可不管皇上是因为什么原因,你父皇既然有心给惠安公主体面,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能不懂事。” “你昨日不也说了,虽是皇上指婚,可也是如了皇后娘娘之前的心思,把惠安公主指给了阳陵侯府。这只要等到太子殿下登基,等到皇后入主慈宁宫。阳陵侯府是个什么情景,且还说不准呢。你这时候,和惠安公主较这高低做什么?” 宁德公主听着母妃这番话,仔细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置这个气完全没有必要的。 虽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可到底不如刚才那样耿耿于怀了。 想到如今惠安公主已经被指了婚,这阖宫就两个公主,也不知道母后会给她选个什么样的郎君。 见女儿脸颊突然的羞涩,淳嫔如何不知她在想什么。 笑着坐在她身边,搂了她的怀里,“你呀,就放心吧。皇上这次亲自给惠安公主指婚,皇后娘娘便是为了这个,也不会委屈了你的。” 宁德公主一时间有些没明白,半晌她才恍过神来,母妃的言外之意。 是啊,她得皇后娘娘偏宠,皇后娘娘不可能让她受委屈的。 淳嫔宠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又道:“母妃啊,如今唯一的心思就是你的婚事了。家世人品都是一样重要的。你想想你嘉敏姑母,当初求先帝爷赐婚,榜下捉婿,现在弄得可不成了整个宗亲中的笑话。” 宁德公主听母妃提起这个姑母,流露出几分不屑来:“她不过是庶出,父皇怎肯给她体面。” 她这话却像是忘了,她也不过是庶出的公主。 同一时间的京城镇北府邸,韩砺也得知了宫里的消息,只他现在的心情不在这些琐事上,而是在镇北王老王妃快马加鞭差人送来的信笺上。 这太子大婚在即,父王肯定是要带人入京送贺礼的。 可没想的是,昭华大长公主竟然说要借着这个机会,同父王一同入京,就当是省亲了,她自离京出嫁之后,还从未回过京城。 这几乎是有些故意给孟老夫人没脸了。 她虽是太、祖爷封的公主,可这些年,在镇北王府也不过是个妾室。仗着自己身份尊贵,愣要在这个时候回京,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脸。 尤其选在这样的时刻,若和王爷同行,岂不弄成是王爷奉她回京。 这样无耻之举,饶是孟老夫人已经知道她的品性,也被气的险些没晕过去。 韩砺自然知道祖母的怒火,可昭华大长公主若执意回京省亲,确实也拦不住的。 当年太、祖爷宠着她,在京城也赐了公主府。昭华大长公主又极其看他不入眼,所以入京之后,定是要住在公主府的。 而且,依着韩砺猜想,她此番入京,省亲只怕是个幌子。必是存着别的心思的。 难不成,她想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想着皇上能给她些体面。 还是说,因为裴家失势,想替裴家在皇上面前说话。 韩砺左思右想,都觉得此事难有法子拦了昭华大长公主,犹豫了下,他起身便往忠国公府去了。 跟在他身后的常安心里忍不住嘀咕一句,世子爷,您就找借口吧。您哪里就是想不出主意来呢,分明就是找借口想去看郡主。 凤昭院里 谢元姝懒懒的躺在贵妃椅上,喝着茶。 听说韩砺来了,她心中忍不住感慨一句,这人,近来是愈发爱在她眼前晃悠了。 她还只当他又寻了新的话本,或者是又带来了有趣的小玩意,不曾想,竟然是因为昭华大长公主回京省亲一事。 太、祖爷因为宠着当时的淑贵妃,也格外给昭华大长公主体面,不仅准了她御前请旨赐婚,出嫁时还赐了公主府,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呢。 她不知道,当时的母亲是如何看待太、祖爷对昭华大长公主的恩宠的,可若是换做是自己,肯定心里也是不舒服的吧。 “昭华大长公主想同王爷一同入京,这确实是太仗势欺人了。若王爷真的应了,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见她气呼呼的,韩砺心中不由一暖。 郡主这完全是把他的事情,当做自己的事情了。 “那郡主可有什么法子?” 见他虚心请教,谢元姝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世子爷这么聪明,都能想法子得了西北建马场的权力,又怎么会解决不好这桩小事。” 突然被谢元姝戳穿,韩砺也没尴尬,只笑着讨饶道:“郡主,我倒是想在昭华大长公主饭菜中动手脚,可这不免有些下、九、流。所以,想问郡主讨个高招。” 竟然想了那样的烂招数,谢元姝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虽然她也知道,韩砺说那番话,多少也是存了逗她开心的心思。 只是,也不知为什么,她这次并没有揭穿他。 她单手支着下巴,半晌,长长叹息一声,“昭华大长公主虽说是回京省亲,可她不递了折子到御前,还能真的就无诏入京不成?” “当然,我也知道,她递了折子,皇上不会不准的。可我们可以在皇上批折子前,动些手脚啊。” “我若没记错,她那公主府可是占地数百亩,还引了南山的温泉。可她离京这么多年,这公主府却未荒废了,许是因为她太过在意公主这名头,这公主府近些年修缮的比当年还要显赫。” “我记得,几年前似乎也有人弹劾过这件事,说是南山那边,公主府的人没少没少侵、占百姓的土地。前些年,皇上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可不代表如今的他,没有改了主意。” “毕竟这京城可都在传,是昭华大长公主对世子爷下了杀心呢。” 109.喜庆 韩砺如何听不出她这是在打趣自己, 嘴角的笑意更甚。 顿了顿,他突的想到一件事, 缓缓开口道:“郡主可听说了, 这几日嘉敏公主在挑选嗣子呢。” 谢元姝微微蹙眉, 她这几日心思都在徐次辅和郑皇后身上,确实是没有听闻此事。 “嘉敏公主未声张出去, 我也只在宫里当值时, 听身边的人提了那么一句。说是公主准备从怀宁侯府周家子弟中挑选。” 谢元姝点点头, “周大人是周家的远亲, 从怀宁侯府中挑选,也不意外。” 可表姐这是怎么了,之前一直压着此事, 怎么突然间,竟然真的打算过继嗣子了?可是因为之前那扬州瘦马一事,让表姐真的冷了心。 韩砺却有些感慨道:“我初入京城, 也听说了嘉敏公主和周大人多年不和, 可因为那傅氏的事情, 我为了故意把嘉敏公主引到那院里,特意差人去查过那所谓的周大人身边的扬州瘦马。” “郡主怕是不信,周大人除了偶尔往她院里听听曲儿,可没有半分对不住嘉敏公主。再想想周大人这些年身边那么多的美人,可无一有过身孕, 这当真是因为嘉敏公主死死盯着吗?” 谢元姝倒是真的被他问住了。 其实仔细想想, 她也觉得此事挺蹊跷的。若那周大人真的想让别的女人给他生了子嗣, 这些年,也不至于一直没有消息。难不成,周大人心中也是有表姐的,闹成这样,不过是因为彼此生了误会。 韩砺见她眸子中的惊讶,笑道:“我想,嘉敏公主心中也是为难的。尤其因着定国公府一事,她许是想开了。她对周大人一往情深,又怎么可能真的让他没了香火。才真正决定从怀宁侯府过继嗣子的。” 若真是这样,可真的算是孽缘了。 谢元姝不由长叹一声,这两人之间有这么多年的误会,也不知错在谁。 等到韩砺离开,谢元姝仍然觉得心里有些唏嘘。 所以这日,当她陪着母亲用晚膳时,便把这事儿说了出来。 凤阳大长公主也不免有些惊讶,“嘉敏就是气性大了些,可这夫妻之间,哪里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或者东风压倒西风的事。很多时候,还是要沟通的。彼此藏着不说,日子长了,可不就生分了。” 母亲这话,怎么听着像是教导她呢,谢元姝扒着碗里的饭,不由有些想笑。 凤阳大长公主忍不住笑骂一句:“你总要出嫁的,这事儿今个儿既然提起了,我又怎么能不多嘴。这自小,阖府上下,便是连皇上都宠着你,母亲也知道你不是不饶人的主,可被人捧惯了,那不经意间的倨傲许就流露出来了。” “母亲也不是让你忍着,只是,若有缘成了夫妻,那就要彼此真诚,替对方多想一些,总没错的。” 谢元姝夹了一筷子菜讨好的放在母亲碗里,笑着道:“母亲和爹爹,就是这样吗?” 凤阳大长公主倒是没想到,她竟然打趣到她身上了,宠溺的看着她,摇了摇头,“你呀,尽会转移话题。” 谢元姝笑着偎依在她怀里,“母亲的教导我会谨记在心的。虽说我没见过母亲和爹爹平日里是怎么样的,可我能想的出来,母亲和爹爹一定是郎才女貌,一对佳人。” 凤阳大长公主想起老国公爷,多少还有些感伤,这会儿被她一打趣,方才的伤感也成了美好的回忆。 其实这些儿孙里,也唯有幼姝会这样没心没肺的在她面前提及老国公爷。 可也不知为什么,每每她提及,她并不觉得犯了忌讳,反倒是想起了当初的点点滴滴来。 见母亲眼中的笑意,谢元姝又笑着和她提及了昭华大长公主回京省亲的事情来。 凤阳大长公主嘴角似是有一抹嘲讽的笑意,“这个时候,她回京做什么?” 当她听说昭华大长公主竟然想和镇北王同行,更是难掩嘲讽道:“她这些年倒是丁点儿都没变。想借着同行的幌子,让镇北王成了笑话。确实是像她做出来的事儿。否则,当年她也不会明知镇北王有发妻的情况下,还恬不知耻的御前请旨赐婚。” 提及当年的事情,凤阳大长公主依然有些动怒。 “母亲,我已经和韩家世子爷说了,就借着她那公主府的事情做做文章,皇上即便是准了她的折子,她怕也得耽搁些时日,如此,也能解了镇北王的为难。” 凤阳大长公主长叹一声:“她呀,还当淑贵妃在世,自己还是那个受宠的公主。也不想想,这都过了多少年了。如今裴家又落得这样的境地,她也不嫌臊、得慌。” 凤阳大长公主往日里还从未这样埋汰过一个人,可想而知,当年和昭华大长公主也是有过嫌隙的。 谢元姝其实知道昭华大长公主这次回京,肯定不是只为了省亲,想到上一世郑皇后把宁德公主赐给韩家三少爷。 想来,这一世,这件事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就依着宁德公主的性子,听说惠安公主被皇上亲自赐婚,背地里不知怎么使小性子呢。也不知她得知她即将要嫁给韩家三少爷,会是什么表情。 许是因为母亲那日提及昭华大长公主时,语气中的不屑,谢元姝愈发不喜这个回京省亲的公主了。所以接下来的几日里,她都在琢磨着,昭华大长公主递的折子也不知到没到御前。 这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谢云菀出嫁的日子。 毕竟是和祁王府结亲,纵然谢家人各有心思,可阖府还算是一片喜庆。 姑娘出嫁前是要跪别府邸长辈的,等到谢云菀一身大红嫁衣往鹤安院来时,谢元姝不由有些恍惚。 上一世,谢云菀和太子有了苟、且,都未有像样的婚事,就被抬进了东宫。 这一世,她倒是能被八抬大轿抬到祁王府了,可依着她对她的了解,她又岂会甘心。 等到谢云菀依次给在座的长辈请了安,轮到谢元姝时,还是芷东悄悄提醒了她一句,她才回过神来。 “小姑姑……” 这声小姑姑,谢元姝不用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心中藏了多少的委屈。 可这样的大喜日子,她也不会给她难堪,反倒是让自己弄个没脸。 这样又过了半个时辰,就听外头一阵欢快的吹奏声,可不是祁王府的人来迎亲了。 谢元姝不由想到上一世,自己出嫁时的情景。 一梳梳到头,富贵……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 也不知是她竭力的想忘记上一世自己的悲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其实上一世大喜那日她好些事情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梳头的嬷嬷在她耳侧说着这些吉祥话。 又想到如今的定国公府落得这样的境地,她心中更是一阵感慨。 她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自己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恍若是局外人一般,看着眼前的喜庆,看着朱裕一身大红喜服,等她再次晃过神来时,府邸的宾客已经尽数散去。 “郡主,您可是累了?奴婢瞧您一整天都有些神游九霄的样子。” 芷东侍奉着谢元姝沐浴更衣,心中微微有些担心道。 郡主不会是因为想到陈家世子爷了吧。 确实,这样大喜的日子,郡主难免会多心。 谢元姝微微勾勾唇角,吩咐她道:“去让小厨房做了杏仁酥和梅花糕来。” 见郡主还有心情吃糕点,芷东忙笑着吩咐小丫鬟们往厨房去。 谢元姝懒懒的靠在大红色金丝迎枕上,顿了顿,看着芷东道:“今个儿倒是没瞧见大嫂哭。” 芷东缓缓道:“大姑娘是真的伤了大太太的心了。” “如今嫁了也好,也省的大太太因着她的事情,日日提着心。” 谢元姝点了点头,也没再提这不开心的事儿。 许真的是有些累了,还没等到小厨房送了糕点来,她就睡着了。 等到醒来时,外头的天都黑了。 芷东笑着递了茶水上前:“郡主这一觉睡得可真沉。” “这个点儿了,郡主不如先用晚膳。” 谢元姝点了点头。 很快,谢元姝就用完了晚膳。 陪着雪团玩了一会儿,谢元姝又拿了话本看了一会儿。这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亥时,瞅着这时辰,也该歇息了。 芷东刚侍奉她沐浴更衣,正准备吹了灯,放下帷帐。 却在这时,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小丫鬟在屋檐下回禀道:“郡主,不好了,方才祁王府传了消息来,说是祈王府世子妃小产了。” 说着,斟酌了下,又道:“孩子似乎是没保住。” 谢元姝猛的坐起身来,眉头紧蹙。 这大喜的日子,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情。 要知道那姚氏为了让这孩子能平安降生,从过年那会儿就躺在床上保胎,虽说她身子不好,之前也没了几个孩子,可今个儿这样的日子,孩子生了意外,她如何能不把所有的一切怪在谢云菀头上。 芷东也吓坏了,“郡主?怎么会这样呢?今个儿可是大姑娘的洞、房之夜,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太太怕是要晕死过去了。” 谢元姝看她一眼,冷冷道:“当初这桩婚事是她亲自求到母亲面前,让母亲成全的。如今,又能怪谁。” 110.劝导 此时的祁王府, 比起一个时辰前的喜庆,这会儿着实是静的可怕。 曲澜院里, 谢云菀一身大红嫁衣, 头上的红盖头还未掀开,可屋里的喜烛却是已经燃烧过半。 摇曳的烛光下, 谢云菀只觉得脖子都酸的很。可她也知道,今个儿这大喜的日子, 朱裕不免被灌了酒, 耽搁了也是有的。 虽她也知道, 自己嫁给朱裕, 不过是权宜之计。可毕竟是自己的大婚日子,她虽说并不倾慕朱裕,可心里多少也是有些不一样的。 可这左等右等,她估摸着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还不见外头有任何的动静。若方才她没有听错,似乎外头还传来了打梆子的声音。 祁王府是宗亲, 这门婚事也是祈王妃亲自带了朱宝茹上门求来的, 谢云菀并不觉得祈王府会故意给她这个没脸。 迟疑了下,她还是低声对着一旁的伴雪道:“伴雪, 你去前头问问,二少爷怎么还没过来。” 说完,她心中也不知为什么竟然生了些不安。 “姑娘……”伴雪声音颤颤。 谢云菀听着她言语间的犹豫, 终于没忍住一把揭了盖头。 这才揭开, 就见伴雪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说!到底怎么了?” 伴雪斟酌了下, 喃喃道:“听说是半个时辰前,世子妃小产了,孩子似乎没保住。这会儿府中都要乱套了。” “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谢云菀险些没晕过去。 那姚氏从年初那会儿都在养胎,是以即便是今个儿这样的喜庆日子,她也未听闻姚氏现身。可她偏偏什么时候出意外不好,要在这个时候。 出了这样的事情,不出今夜,外头那些爱嚼舌根的人会怎么说自己。 因为和郭家二少爷的事情,她就有了克夫的名声。如今,这洞、房花烛夜,姚氏的孩子又没了,谢云菀只感觉后背瞬间凉飕飕的。 尤其那姚氏,这些年没有给祁王府生下子嗣,她这一胎能养了这么久,她定是抱了极大的希望。这个时候,她不会觉得是因为自己体弱才生了意外,反倒会把这一切的罪责归咎在自己头上。 谢云菀万万没想到,自己以为选择嫁到祁王府,接下来总有段安心的日子,不用日日在小姑姑面前做小伏低,可老天爷却是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她是新嫁娘,就这样在流言蜚语中独守空房,想到若是朱裕一整夜都不回来,那她,岂不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 就是这府邸的奴才,怕也不会尊着她这个二少夫人。 “伴雪,你派人去请二少爷,我怎么说都是谢家嫡出的姑娘,他们怎么敢这样对我。” 谢云菀绝对不允许自己的颜面就这样被踩在底下,尤其是看着这满目的喜庆,她如何能忍了这委屈。 今个儿朱裕若是往她屋里来,那她还能残存些颜面。可朱裕若是不来,她想都不敢想,明天她该怎么面对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 这边,祈王妃和朱宝茹,才从姚氏屋里出来。 姚氏得知孩子没有保住,差点儿没哭死过去,还是喝了太医院的太医开得汤药,方才才睡下了。 想到姚氏口口声声说是谢云菀克死了她的孩子,祈王妃攥着帕子的手就有些颤抖。 她亲自往谢家提亲,私心是想冲喜的。可她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般巧,姚氏也不是第一次没了孩子,她其实也不算意外。可恰巧是这样大喜的日子,她即便不承认,可也知道,若换做她是姚氏,怕也要恨死谢云菀了。 看母妃直皱眉,朱宝茹缓声道:“母妃,出了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的。可大嫂方才,也太得理不饶人了。她的肚子若是个争气的,之前那几个孩子,也不会保不住。何况,太医院的太医也说了,她气血虚,身子弱,这胎也凶险。是她非不信。” “有些话,女儿往日里也有些顾忌从没有说出口。可您也太纵着大嫂了,她可是我们祈王府的世子妃,这从年初那会儿就从未踏出过屋子,怕是那床、上,也鲜少下来走动的。这孩子留不留得住,难道还在她这样小心翼翼。” “她的肚子再金贵,可也未见宫里哪位娘娘像她这样。府中的庶务也都甩给了母妃,就今个儿这样的大喜日子,也未曾露面,这传出去,岂不让人看了笑话。” 即便朱宝茹不说,祈王妃心中其实也是有些不喜的。只是她也盼着她能有个大胖孙子,也就默许了姚氏的做法。 可今个儿,这事儿确实是让她怕了。 姚氏死咬着谢云菀不放,可谢云菀毕竟是谢家嫡出的大姑娘,这便是再伤心,祈王妃也断然不能让她弄得家宅不宁。 “你二哥呢?”祈王妃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问朱宝茹道。 方才她只急急赶来静宁院看姚氏,生怕这喜事办成了丧事。这会儿才想起,曲澜院那边来。 朱宝茹方才也没顾上让人盯着曲澜院,急急看向身边的丫鬟白芝。 白芝低声道:“世子妃没了孩子,世子爷瞧着心情不好,二少爷便随世子爷往外头喝酒去了。” 祈王妃险些没站稳,“这阖府这么多的奴才,竟没人拦着?!” 白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不知说什么好。 朱宝茹暗暗叹息一声,安抚母妃道:“两位哥哥的性子,母妃不是不知,这谁又敢拦着。” 祈王妃自然知道自己这两个儿子的性子,说实话,其实也是被她给宠坏了。 可这洞、房花烛夜,哪有让新娘子独守空房的。 这若传到谢家人耳中,可不就是她们故意苛责谢家姑娘。 凤阳大长公主虽不怎么喜欢这长房嫡孙女,可也必然不会就这样不管的。 这若追究起来,她可怎么解释。 “去!差人去寻二少爷来!”祈王妃急忙遣了小厮们往外头去找。 时间就这样过去,寅时都过了,还不见朱裕回府。 祈王妃眉头紧蹙,再忍不住一把摔了手边的茶杯,“一个个都这样不懂事,也不看看,今个儿是什么样的日子。这让我怎么向谢家交代!” 朱宝茹给屋里侍奉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很快,丫鬟们便都退下了。 见她特意遣散了丫鬟,祈王妃知道她是有话要和她说。 “母妃,事已至此,您便别忧神了。其实仔细说来,昨个儿二哥没往曲澜院去,也未必就是错了。长兄如父,如今姚氏又没了孩子,还是在这样的日子,二哥还能有这心情入洞、房?” “这传出去,也是同样惹人笑话的。就那谢云菀,即便二哥真的回来了,她就真的能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了。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她既然已经成了我们祁王府的二少夫人,若是个聪明的,那就该谦逊些,宽容些,而不该抓着这事儿不放。这样,还多少能留了好的名声。” “她若再能亲自往静宁院看望大嫂,这事儿不管外头怎么传,可在我们祁王府,她算是礼数都全了,便是下人们,也会对她这个二少夫人多了些怜悯。” 虽然知道这样是再好不过了,可祈王妃却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你说的话虽在理,可哪个姑娘家遇到洞、房花烛夜夫君夜不归宿的事情,还能这样沉得住气。没闹腾起来,就算不错了。” 朱宝茹看着她,幽幽道:“所以,就需要母妃特意往曲澜院一趟。若有母妃相劝,她只要是个聪明的,就不会不知道,母妃这样是为她着想。” 为了祁王府的颜面,也为了不让谢家揪着此事不放,祈王妃心中就是再没底,也只能往曲澜院一趟了。 而屋里的谢云菀听着外头的动静,还以为是朱裕回来了,虽她心中气恼,可想到他既然回来,那便是尊她这个嫡妻的,她也不想这个时候,再和他闹腾。 可没想到,来的却是祈王妃。 祈王妃也知道自己所求有些强人所难,佯装咳嗽两声,才坐在了她的身边,缓缓道:“菀姐儿,不用母妃说,你想必也听说了姚氏失了孩子的事情。我也万万没想到,这钦天监选的吉日,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乱子。” “可事已至此,为了我们祁王府的名声,依着母妃的意思,你不如以退为进……” 祈王妃这以退为进说完,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谢云菀就是再傻,也揣测出了她的来意。 她瞬间满面泪痕道:“母妃,您怎能这样欺、辱我?您知道,方才我等二公子等的有多焦急。这整个京城里,便是再糊涂的儿郎,都未必会做下这样的事情。” “我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母妃莫要了,我姓谢,虽在祖母面前不如小姑姑得宠,可如此奇耻大辱,我不信爹爹和祖母不会给我做主。” 谢云菀是真的伤心。 她想不通,为什么所有人都欺负她。 这时,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朱宝茹,冷冷道:“二嫂,我说句不好听的,若没有你和郭家二公子一事,今个儿晚上,你确实是受、害者,谁都会觉得,你可怜。” “可毕竟有那么一桩事,这坊间更是那么多爱嚼舌根的人。你若能忍了委屈,其实也是在自救。” “大嫂咄咄逼人,而你却稳重大方。比起在这里使小性子,二嫂不觉得借此狠狠博得大家的同情,才是上上策吗?” “难不成二嫂是想,日后被人指指点点,说你是个克星时,连个同情你的人都没有吗?那样的话,也未免太可怜了吧。” 111.跋扈 昨夜祁王府是怎样的一团乱, 谢元姝不用看, 也能想得到。可翌日早上当她听说朱裕一宿都没回府,让谢云菀独守空房时,还是不由有些诧异。 这祁王府的人也当真是没规矩, 虽说她很乐意见谢云菀出丑, 可毕竟事关谢家的名声, 这祁王府的人,也太不把谢家放在眼中了。 看她脸上的怒意,芷东侍奉她梳妆时, 也不由有些屏气凝神。 郡主鲜少动怒的,如今个儿这样, 冷着脸, 一句话都不说, 即便是她们这些近身侍奉郡主的丫鬟, 也不免提了心。 谢元姝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嫂绝对不会就这样忍了这口气,这个时候, 该是往鹤安院去了。 她虽也无意替谢云菀出头, 可这样打谢家脸面的事情,她自然也不可能就这样任由祁王府的人这样没规矩。 等她急急到了鹤安院,才走到屋檐下, 果然听到大太太纪氏难掩愤怒的声音:“母亲, 我知道那孽障不懂事, 这门婚事也是她亲自跪在您面前求来的。可那祁王府的人, 也欺人太甚了。当初祈王妃带了朱宝茹往府邸来,瞧着也不像是没规矩的人,可昨个儿,那朱裕竟然一宿没回府,这不是故意让人看我们谢家的笑话吗?” “朱裕是个大男人,这样任性别人也只会说他贪杯,一时失了分寸。可菀丫头,才刚进祁王府的门,怎么说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发妻,他怎么能这样让她难堪。” 纪氏再是和女儿生了嫌隙,这会儿又怎么可能不动怒。 这可是她嫡亲的闺女,出了这样的事情,可不让她也跟着被人指指点点,哪里就能不管不顾了。 凤阳大长公主看着她,眼中也是有了愠怒,想了想,她放下手中拿着的茶杯,沉声道:“这样的事情,我们谢家,断然不会不管的。去,你这就给祈王妃下了帖子,就说我这姑母请她过来吃茶,我倒要当面问问她,她怎么就眼睁睁的看着朱裕这样不尊嫡妻。” “他屋里那些糊涂事,我也不说什么。可菀丫头到底是我们谢家嫁出去的,她若不想娶,当初就不该亲自上门来说亲。” 纪氏见殿下还肯替菀丫头出头,心中一喜,正准备亲自写了帖子让人送到祁王府。 这时,阮嬷嬷神色匆匆的走进了鹤安院。 站在屋檐下正准备进屋的谢元姝,看阮嬷嬷这般匆忙,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郡主。”阮嬷嬷恭敬的给她行了礼,神色间不知有多为难了。 谢元姝也没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径直进了屋。 阮嬷嬷跟在后面,双腿都有些打颤。 纪氏见谢元姝和阮嬷嬷一前一后进来,心中不由一紧。 待谢元姝给母亲请了安,阮嬷嬷便急急回禀道:“殿下,祁王府方才传来了消息,说是,说是……” 阮嬷嬷也算得上是这府里的老奴了,说话竟然这样吞吞吐吐,想来是遇着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了。 纪氏还以为是那祁王府世子妃因为失了孩子的事情,闹腾到了谢云菀身边,不由更是一阵气急,“怎的,可是那姚氏一大早就闹腾到菀丫头面前了?” 不等阮嬷嬷开口,她又恨得咬牙道:“她是疯了不成?她先前失了几个孩子,这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而今她不过是想死死抓着菀丫头不放,把这罪责弄在菀丫头头上。如此,她就彻底摘干净了,世子爷和祈王妃对她失了这孩子虽有惋惜,也不至于觉得都是她的错。” 纪氏愤愤不平,还想再说什么。可看阮嬷嬷脸色越来越苍白,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席卷了她的心头。 “太太,是大姑娘。听说大姑娘今个儿一大早就去探望那姚氏了,还,还在姚氏面前请罪,哭成了泪人。” 谢元姝重活一世,最是知道谢云菀是怎样的性子。可她竟然为了博取大家的同情,而置谢家的名声不顾,谢元姝真想抽她一耳光。 不,应该是掐死这不知所谓的东西。 纪氏听着阮嬷嬷的话,也差点儿没晕过去,“怎么会这样?她怎的这样糊涂!” 凤阳大长公主却是冷哼一声:“你也莫想着是祁王妃撺掇了她。若不是她想如此,谁也逼迫她不得。” “明明是我们谢家嫡出的姑娘,便是外头小门小户的新嫁娘遇着这样的事情,也不至于就这样忍气吞声。为了夫妻和睦也就罢了,可还这样急急往姚氏面前请罪,她是嫌自己名声还不够坏吗?郭家二少爷一事,那不过是个意外。而昨个儿的事情,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她这样不仅不替自己辩解,还为了博同情而这样置我们谢家的名声不顾。她怎的就这样拎不清。这等没骨气的人,我都不敢认,是我们谢家的子孙。” 纪氏拿着帕子掩面哭了起来。 出了这样的事情,谢家变得这样被动,菀丫头这无异于是自取其辱啊。 殿下又怎么可能替她出头,便是老爷,知道此事之后,她都不敢想,三日后回门那日,老爷会不会让她入谢家的门。 心里这样想着,却听谢元姝冷笑一声,道:“大嫂,菀丫头如今先是祁王府的二少夫人,之后才是我们谢家出嫁的姑奶奶。可这事儿,别人忍得了,我断然忍不住的。” “菀丫头想这样自取其辱,那是她的事儿。可三日后回门那日,她和朱裕休想进我们谢家的门。左右,我们谢家也因此被推到风头浪尖上,可也正因为如此,才断然不能再让人看我们谢家的笑话。” “我们谢家以军功起家,几位哥哥都是铁骨铮铮,断然没有别人打了右脸,自己又把左脸凑上前的事情。” 纪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被谢元姝这话直接吓得怔在了那里。 可她又挑不出郡主的错来。 郡主的话,虽说孩子气一些,也跋扈一些,可确实是谢家如何能丢的起这脸。 祁王府这样不顾及谢家的脸面,难不成回门那日她这当岳母的还强撑着嘴角的笑容,招待朱裕这女婿,合家欢快不成。 她扪心自问,自己拉不下这脸面来。 凤阳大长公主见女儿气势汹汹,如纪氏一样,初还有些被她吓到,觉得她太孩子气。可仔细一想,确实也不能让祁王府这样目中无人。 褚嬷嬷见殿下眉头紧蹙,斟酌了下,便道:“老奴倒是觉得,郡主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毕竟是他祁王府先没礼的,我们谢家,若还佯装一切没有发生,岂不让人笑话。殿下何曾有过这样没脸的时候。” 谢元姝也劝道:“母亲,您别觉得女儿是在使小性子,毕竟先是那祁王府的人失礼在先,也不能怪我们谢家不给这姑爷面子。” 凤阳大长公主暗暗叹息一声,摆摆手,“罢了,你们都退下吧。这事儿,让我想想。” 知道母亲一时间肯定觉得她方才所说有些大胆,可谢元姝却知道,若几个哥哥知道,定也会同意她这么做的。 谢家门前的牌匾,可不是让别人随意践踏的。 即便对方,是祁王府也不成。 而此时的坤宁宫里,郑皇后听说昭华大长公主送了请安折子到御前,不由有些惊讶,“昭华大长公主要回京省亲?” 不怪郑皇后这样惊讶,实在是昭华大长公主年岁已高,此番回京更是舟车劳累,身子骨如何能撑得住。 赖嬷嬷恭敬道:“殿下这是要故意恶心那孟老夫人呢。说是借着镇北王入京参加太子殿下大婚一事,一同回京。” 郑皇后脑子转的极快,喃喃道:“这镇北王如何能答应?” 昭华大长公主这是想让镇北王奉她入京呢,饶是郑皇后平日里做过不少肮脏的事情,可瞧着昭华大长公主这行事作风,还是不由有些惊讶。 “可不是嘛,娘娘,昭华大长公主虽当初是养在淑贵妃膝下,可您看看城南的公主府,比起凤阳大长公主殿下的公主府,虽是规制小了些,可景色却是极美的。” 郑皇后知道这地,沉默半晌,缓缓道:“按说昭华大长公主离京也这么些年了,她也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如今裴家又失势,皇上也该动心思把这公主府给收回来了。不管是赐给朝臣,还是别的什么用。可也怪了,皇上竟然一直都没有动静。” 赖嬷嬷缓声道:“皇上必定是顾忌着太、祖爷吧。” 皇上的心思,哪里是那么好猜的,郑皇后也不为难自己,又道:“昭华大长公主此番入京,本宫看不单单是为了省亲。难不成,她是想替裴家在皇上面前说话。还是说,还打了什么别的心思。” 郑皇后的话才说完,就见梁禺顺弓着身子走了进来,“娘娘,您的密信。” 郑皇后微微蹙眉,有些糊涂。 “是昭华大长公主暗中差人送来的。” 哦? 郑皇后心中更是疑惑。 梁禺顺恭敬的把信笺呈上前。 待郑皇后打开,看着手中的白纸黑字时,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112.分析 “娘娘, 昭华大长公主在信中, 可是说了什么?”赖嬷嬷看郑皇后的神色,笑着问道。 话音刚落,郑皇后笑着将手中的信笺递给了赖嬷嬷。 赖嬷嬷恭敬的接过,当她看清上面所说事情时,眼中顿时难掩惊讶。 “娘娘,殿下竟然想替韩家三少爷求娶宁德公主?” 饶是她在内廷这么些年,也觉得昭华大长公主此举, 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这谁人不知, 宁德公主得皇后娘娘恩宠,虽不是嫡出,可这朝夕相处间, 多少是有些情分的。 那韩家三少爷, 若昭华大长公主这些年有那个能耐让他取代韩砺,那他许还有那个资格求娶公主。可如今,他又拿什么来求娶公主? 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过分的。 可心里这样嘀咕着,她瞧着自家娘娘的神色, 像是并未反对这婚事一般。 没等到她开口,便听郑皇后暗暗叹息一声, 道:“前些日子, 韩家世子爷遇刺, 就差那么一丁点儿, 命就保不住了。京城里近来更有传闻, 是昭华大长公主在背后动了手脚。这些流言蜚语,本宫不能说信,可也不能说不信。” “可有一点,本宫却是知道的。这些年镇北王府的存在,让皇上夜不能寐。否则,也不至于把韩家世子爷留在御林军。可这又怎么可能让皇上安心。前些个儿,那韩家更是抓着韩砺受伤一事死死不放,皇上不得已,给了韩家西北设立马场的权利。而韩家这样的举动,只会让皇上更忌惮。这口气,皇上轻易不会咽下去的。” “而这个时候,我若是把宁德公主嫁给韩家三少爷,那昭华大长公主便有了倚仗,本宫就不信,西北当真是铜墙铁壁,都对韩家忠心耿耿。到时候,这镇北王府日后是个什么样的局面,还说不准呢。” “加之有些传闻,说镇北王驭下极为严苛,西北也不乏纨绔子弟,可在镇北王的铁、拳之下,哪个敢和镇北王硬碰硬。可这明面儿上是不敢,不代表私底下不怨气横生。若我们能好好利用这一点,对我们是大大有利的。便是等太子登基之后,也减轻了不少压力。不至于有这样一个异姓王,在西北虎视眈眈。” 赖嬷嬷听着她这番话,知道娘娘是已经认可这门婚事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是,虽之前娘娘有心让那裴氏做太子妃,遭了皇上的猜忌。可如今,宁德公主下嫁,这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娘娘能想到的,皇上自然也不会想不到。她估摸着,这事儿,该是稳妥的。 只是,想到宁德公主那性子,她又忍不住开口道:“娘娘,这淳嫔这些年日日在您面前献殷勤,也都是为了您能给宁德公主择一门好的婚配。这若是让她知道您有意让宁德公主嫁给韩家三少爷,她可不得闹腾起来。” “还有宁德公主也是,她这些年得您恩宠,早就自诩为嫡出的公主了,怎么会甘心离京外嫁。” 郑皇后拿起身侧的茶杯,轻抿一口,漫不经心道:“御旨赐婚,岂容她哭闹。何况,本宫也没怎么着她,她若是个孝顺的,就该知道感恩。这日后,若镇北府真的格局有变,那三少爷能取代了韩砺,那她顺理成章就是镇北王府的世子妃。” 听着郑皇后这话,赖嬷嬷心中却暗暗叹息一声。娘娘这话,倒也没错。可娘娘却漏掉了最重要的一点。 这依着皇上对镇北王府的猜忌,不管是昭华大长公主,还是这韩家三少爷,不过是手中的棋子罢了。若真的等到事成那一日,这韩家三少爷,又怎么可能真的享了荣宠。他毕竟是姓韩,皇上自然会斩草除根。届时,西北才算是真正的安稳了。 至于宁德公主,到时候,皇上顶多给道恩旨,许她回京。 可这样一个公主,又有谁敢娶她。 也只有皇上赐婚的旨意,才会有人不甘心的娶了她吧。 而且,这宁德公主若是有了韩家的子嗣,这事情就更复杂了。即便她不倾慕韩家三少爷,即便这只是一桩政、治联姻,可又有哪个母亲不爱孩子的。 可这些话,皇后娘娘装糊涂,她也不会愚蠢的说出来。 “这事儿先瞒着淳嫔和公主。否则这会儿就走漏了风声,本宫这坤宁宫可就清净不起来了。” 赖嬷嬷点头应是,想着娘娘不欲再提这个话题,便笑着把昨个儿祁王府发生的事情说给了皇后娘娘,就当是逗乐了。 郑皇后果然是噗嗤笑了出来,“这谢家这些日子怕是风水不好。先是有陈家世子爷那桩丑事,如今,这才出嫁的长房嫡长女弄了这样的没脸,这若不是你说的,本宫怕是都不信呢。” 赖嬷嬷也难掩感慨道:“可不就是风水不好。不过啊,那谢家大姑娘也真是个晦气的。之前克死了郭家二少爷不说,昨个儿,又害的祁王府世子妃没了孩子。也不知祈王妃是怎么想的,竟然会求了这门婚事。那祁王府二少爷谁不知道自幼就身子弱,她也不怕把这二儿子给克死了。” 郑皇后只是乐得在一旁看戏,哪里会为着这事儿费神,“这回门那日,谢家可更是成为京城最大的笑话了。本宫都有些等不及了呢。” 许是难得的有件开心事,能看了谢家的笑话,郑皇后接下来两日都有些等的迫不及待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谢家竟敢大门紧闭,把这新姑爷堵在了门外。 凤昭院 谢元姝这日贪睡了些,起来时,外头已经是日上三竿。 按说今个儿是谢云菀回门的日子,她作为长辈,不该这般懒散的。 可这件事情,倒也怪不得她,而是,大哥一早就发了话,他这辈子就当没这个女儿了。 所以,今个儿阖府上下,可都没有迎接新姑爷的喜庆,反倒是静的可怕。 芷东侍奉着她沐浴梳妆,低声道:“郡主,听说大姑娘这会儿还在大门外跪着呢。这也不知会跪到何时。” 芷东在国公府当差这么多年,也是知道国公爷的性子的。她心中也忍不住有些觉得大姑娘这是故意让国公爷为难。 她做的那些事儿,让谢家颜面尽失,难道她心里就丁点儿不觉得不妥吗? 怎还敢这样跪在外面逼着老爷开这个门。 “大嫂那边呢?可是有什么动静?” 谢元姝漫不经心道。 “听说大太太一大早往鹤安院请安之后,就在小佛堂礼佛呢。一直都没出来。” 闻言,谢元姝暗暗叹息一声,她知道大嫂心里怕是难过的。 芷东见自家郡主的脸色,缓缓又道:“郡主也别着急,大太太执掌中馈这么些年,也不是经不住事儿的人。而且身边有阮嬷嬷在,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谢元姝点点头,感慨道:“我都有些盼着宝桐早些嫁过来了。” 芷东附和道:“是啊,表姑娘若是嫁过来,大太太就当多了一个女儿,也算是有些宽慰的。” 谢家大门外 谢云菀已经是妇人的装扮,一身蜜色兰花纹褙子,梳了流云髻,乌黑的头发上插着支红宝石蝶舞金簪,耳垂上一对同色耳坠,看上去倒比未出阁时,更显眼了些。 只是,和这浑身的贵气不符的是,她脸色的苍白,还有额头的汗珠。 她已经足足在这里跪了快两个时辰了,可谢家的大门还是没开。 她今个儿回门,其实心里多少也知道,祖母和爹爹因着她往姚氏跟前赔罪之事,心中会对她有些不满。可不满归不满,她万万没想到,谢家的大门竟然紧紧闭着。 她恼羞之下,恨不得抬脚就朝门口的小厮踹去。可她是新嫁娘,而且朱裕也在身侧,她也只能是想一想罢了。 “那日是我糊涂了,岳父动怒,也是情理之中。”让她多少有些欣慰的是,朱裕并未恼羞成怒的甩袖离去,反倒还来宽慰她。 可她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狠了狠心,便跪在了那里。 她就不信了,祖母和爹爹还能不顾及谢家的名声了? 她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卑劣,可她也顾不得别的了。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一跪,竟然跪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姑娘,老爷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奴才敢关了大门,肯定是老爷下了令。没有老爷的吩咐,没人敢开这个门的。” 伴雪低声劝着自家姑娘道。 其实,对于姑娘跪在这里,她心里是不认同的。这哪里是求宽恕的样子,姑娘这根本就是在逼国公爷开这个门。 谢云菀也知道这门今个儿怕是开不了了,忍不住低声哭了出来,“我只当母亲多少会替我求情,可现在,我算是明白了。母亲根本心里早没我这个女儿了。” “姑娘,您便少说一句吧。要奴婢说,那日您就不该听了二姑娘和王妃的话,您那么一跪,这丢的可不是您的脸面,也让谢家跟着没脸。” 谢云菀这几日其实也恍惚过来,那日她有些欠考虑,可她能怎么办? 她有其他的选择吗? 113.透露 不管谢云菀是怎样的意难平, 这日谢家的大门她最终还是未踏进去。 朱裕可没她的好耐心,在她跪了不过半个时辰的时候,就借口离开了。 谢元姝闻着这消息,也没意外。这位祈王府二公子的行事作风, 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何况,谢云菀初那么一跪,他许也觉得没什么不妥。可之后, 面上又怎能挂的住。怕是这日后的每一日,当他看着谢云菀时, 就会想到, 她给他带来的难堪。 而这些,谢云菀那蠢货,怕是现在还没晃过神来。 而且相比祈王府的事情, 谢元姝更关心的是昭华大长公主递到御前的请安折子。 方才,韩砺已经差人给她递了消息,说是昭华大长公主的请安折子已经到了御前,而他,也已经都筹备好了, 不出几日, 就会有御史弹劾公主府占、用百姓田庄之事。 这人办事倒是利索,谢元姝忍不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也难怪上一世最终会坐上那个位子。 这时,有丫鬟进来回禀, 说是二姑娘过来了。 不用想, 谢云萱肯定是因为谢云菀的事情, 过来和她聊天的。 “小姑姑,大姐姐这是怎么了?伯父都撂了话,说就当没她这个女儿。大伯母虽嘴上不说,可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听说抄了一整日的佛经。” 说完,谢云萱叹息一声。 谢元姝还以为她免不了又道嘀咕几句,却见她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难道她过来,还有别的什么事情? 谢元姝忍不住伸手弹了她额头一下,笑骂一句:“和小姑姑还有什么见外的,说吧,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让小姑姑帮你拿主意的。” 说罢,不等谢云萱开口,她又揶揄她道:“难不成是魏家世子爷惹你生气了?” 提起这魏峋,谢元姝更是忍不住感慨一声。这自打两家定了亲,虽婚事还要等到明年,可这魏峋却隔三差五的给谢云萱送了东西来。旁的也就罢了,这魏峋却另辟蹊径,愣是把京城犄角旮旯的美食,送到谢云萱面前。 刚开始几次,谢云萱免不了羞恼,可这魏峋却像是个愣头青一般,根本不知收敛。谢云萱无奈,尤其瞅着眼前这很少见的美食,如何能抵挡得住诱、惑。之后也就全都笑纳了。 为了这个,谢元姝私底下早就打趣过她几次。 今个儿再提及这魏峋,谢云萱可不当即就红了脸,只见她鼓着腮帮子,眼中满是羞涩道:“小姑姑真是,次次都不忘记打趣我。” 说完,她顿了顿,终于是回归了正题。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情,只是她今个儿往鹤安院时,在屋檐下听祖母和身边的嬷嬷提及了小姑姑的婚事。 祖母还说,借着这次太子大婚,届时各地封疆大吏肯定会入京,想着能趁机相看相看小姑姑的婚配。 这自从陈家世子爷那桩丑事之后,祖母虽没说什么,可阖府谁不知道,小姑姑的婚事让祖母头痛着呢。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依着祖母对小姑姑的宠爱,她以为祖母只会在京城世家大族子弟中相看,可今个儿听祖母的那番话,似乎也没那么绝对。 谢云萱也不是故意偷听墙角的,可这事儿她又觉得,怎么着都得知会小姑姑一声。 祖母虽宠着小姑姑,可让小姑姑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也没什么错的。 谢元姝没想到她欲言又止竟然是为了这个。 其实,她听着这事儿,并未有太多的意外。 她是母亲的唯一的女儿,母亲又这个岁数了,自然会格外的看重她的婚事。 尤其陈家那桩丑事之后,她的婚事,想必很是棘手呢。 可对她来说,重生一世,她能让陈家成为众矢之的,让陈延之那样狼狈不堪,她其实已经很知足了,她并未过多的担忧过自己的婚事。 要她说,她也没什么要嫁人的心思。 若可以,她想就这样陪着母亲。 见她不说话,谢云萱不由有些紧张,觉得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会不会因为自己私做主张,惹了小姑姑不开心。 看她愧疚的样子,谢元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放心,小姑姑没事的。” 看她嘴角的笑意,确实不像是伤心的样子,谢云萱终于是放下心来。 又和小姑姑说了会儿话,就准备离开了。 可这才刚起身,就见芷东匆匆走了进来。 “郡主,听说那罗氏悬梁自尽了。” 罗氏? 谢云萱不比谢元姝知晓朝堂那些事儿,只是这名字,似乎也很熟悉的样子。 在她蹙眉的功夫,谢元姝淡淡道:“罗氏这是存着保全徐次辅的心思呢。” 自前几日赵保在宫道上杖毙了孔大人,徐府这些日子更是战战兢兢,就等着乾清宫的旨意呢。可这旨意,却迟迟未下。 这可比直接降罪徐家,都要让徐家难受。 有什么比架在脖子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刀威慑人心吗? 而在昨日,宫里又有流言传出,说是皇上在御书房怒骂徐次辅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还提及了这罗氏,说是徐次辅不顾同僚之情,此为不义。 谢元姝闻着消息时,也没把这放在心上。毕竟,她早就知道,依着皇上的性子,不会轻易饶了徐次辅。只是,他还没决定,要不要手下留情,毕竟徐次辅可是当过太子太师的人。 而且,东宫大婚在即。 可他那番话,活生生是逼死了罗氏。 谢元姝这会儿也忍不住有些唏嘘。 当年,罗氏倾慕徐次辅,主动求嫁。而今,因着皇上这番话,她悬梁自尽,必然是想着能保全了夫君。 一个女子能情深至此,谢元姝一时间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时间就这样很快又过去五日,这日早朝,乾清宫终于传出消息,皇上准了徐次辅回乡丁忧的折子。 徐次辅磕头谢恩。可如何能不知道,日后这京城,他必是回不来了。 他不知皇上这次手下留情,是否是因为罗氏的缘故,可不管是什么缘由,徐家能够全身而退,他多少是松了一口气。 只可怜了罗氏,当初他若能狠心一些,也不至于是这样的结局。 坤宁宫 郑皇后闻着这消息,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是放了下来。 皇上到底是顾及太子的面子呢。 “娘娘,奴婢早就说过,皇上不可能不顾及殿下的脸面。如今,您终于能安下心了。” 郑皇后轻抿一口茶,半晌才道:“本宫这次是险险避了过去,这日后,还是小心谨慎些才好,否则,怕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赖嬷嬷笑道:“娘娘,如今徐次辅的事情也已经落定,接下来便是殿下大婚之事了。您不如趁着皇上心情好,和皇上提及宁德公主下嫁韩家三少爷一事。奴婢这几日琢磨着,昭华大长公主没在请安折子中亲自求皇上赐婚,而是给您递了密信,可见是想让您揽了这功劳的。由您提出来,皇上又如何能不看重您。” 郑皇后当然是承昭华大长公主这情的,她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是啊,这事儿这个时候提出来,再好不过的。” 郑皇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得意了,正想着该瞅个什么时机和皇上提及此事,却在这时,有宫女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郑皇后这些日子,最见不得就是这样的情景。 “娘娘,不好了。郑姑娘在御花园赏花,不巧遇上了喝醉酒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好像是把郑姑娘当成了宫里的宫女……” 等宫女战战兢兢的说完,郑皇后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 宫女的话虽未说完,可她如何不知自己那儿子做了糊涂事儿。 这之前,也不是没有过的。可都被她给瞒住了。 至于那些被太子幸了的宫女,也都成了这宫里的冤魂。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次竟然会是淼丫头,怎么会这样,这大婚在即,太子怎么还这样不懂事。 事情要说到前几日,她给了穆家姑娘恩旨,让她往长春宫去探望恭妃。可又觉得,这独独让穆二姑娘入宫小住,有些扎眼。想了想,便让自己的侄女郑淼也入宫来了。 对于这侄女,郑皇后多少有些偏宠。 往日里,她也没少宣这侄女入宫来小住几日。她如何能相信,偏偏这次,会出了这样的意外。 见郑皇后险些没晕过去,那宫女又急急回禀道:“娘娘,幸运的是御花园当时并没有人,梁公公闻着消息,也急急赶过去了。这会儿,太子殿下也已经回了东宫,可郑姑娘,却是哭的厉害,梁公公才急急遣了奴婢来回禀娘娘。” 宫女的话让郑皇后多少是松了一口气。 可还是忍不住又问一句:“你确定这事儿没被人看了去?” 那宫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梁公公已经彻查过了。当时御花园并无他人,巡逻的侍卫半个时辰前才离开。” 郑皇后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有些后怕的看向赖嬷嬷。 赖嬷嬷也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若只是一个卑贱的宫女也就罢了,可这人,偏偏是郑姑娘。 可她心中却不由有些疑惑,怎么偏偏就这么巧呢? 可这疑惑也只是一瞬间的,毕竟,这郑淼往宫里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而太子殿下做下这样的糊涂事,更不是一次两次。 114.失算 “那孽障怎么就这么不知收敛, 他难道不知道, 本宫因着徐家的事情, 多么没脸。他怎么在这个当口又做下这样的糊涂事呢?” 不怪郑皇后这样动怒, 说到底,这宫里侍奉的宫女,都是皇上的女人。太子虽是储君, 可也难逃私德有亏。 赖嬷嬷知道皇后娘娘如此动怒,更多的是因为这次连郑家姑娘都被牵扯了进来。 她斟酌了下,小声道:“娘娘, 这郑姑娘已经失了清白,这事儿却是有些难办呢。” 这事儿若放到一年前, 郑皇后也就将错就错, 太子不过是幸了淼丫头罢了, 她直接把她指给太子, 也就是了。谁又会说什么。 可今时不比往日,这太子还未大婚, 就弄出这样的丑事来。皇上会怎么想, 朝臣会怎么想。与太子的名声有碍啊。 而且,这阖宫谁人不知道,太子不喜欢那顾氏, 觉得顾氏不过是小家碧玉, 当初不过是因为皇上赐婚, 太子才不得以点头的。当时这些流言蜚语, 想必皇上也有所耳闻, 可到底太子还是接了旨,并未闹腾到皇上面前,皇上也就睁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眼下,大婚在即,这样的事情岂不让皇上觉得是他故意为之,觉得太子对他心存怨怼。 因为不满这桩婚事,才这样给顾氏难堪。 想到这事儿若是被皇上知晓,郑皇后就忍不住连连叹气。 当务之急,也唯有安抚住淼丫头了。 这事儿,她如今也没想好该怎么处置,可不管怎么,她总不能在这时候再出什么乱子。 这么想着,她急急就去了郑淼住的西配殿。 她膝下无女,往日里格外的宠着这侄女,每次郑淼入宫,她便让她住在坤宁宫的西配殿。 出了这样的丑事,随郑淼入宫侍奉的丫鬟凝香急的早就眼睛红红。 可她也知道,梁公公急急让人把姑娘送回来,肯定是想掩人耳目的。她心里就是再担心,也不敢哭出声来。这若是被皇后娘娘知道了,难免治罪。 出了这样的乱子,也不知皇后娘娘会怎么安排姑娘。 可依着娘娘平日里对姑娘的宠爱,应该会为姑娘做主的。 可如今太子大婚在即,顾氏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姑娘难不成要委屈给太子殿下做妾。 想到这,凝香就觉得这次就不该入宫来。 她心里正着急着,这时只听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看是皇后娘娘,她也不知是替自家姑娘委屈,还是因为惧怕,她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郑皇后看她眼睛红红,心下更是一阵怒火。 “你这贱婢,陪着姑娘往御花园赏花,怎么出了这样的意外?” 面对突如其来的怒火,香凝吓得险些晕过去,急急磕头辩解道:“娘娘,是姑娘瞧着今个儿日头好,想坐在凉亭里看会儿书,吩咐奴婢回来取书的。奴婢若是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奴婢是半步都不敢离开姑娘的。” 听着她的话,郑皇后眉头紧蹙,可也知道,这事儿说到底也怨不得她。 而且,她随意打罚了一个丫鬟是小,可这阖宫都知道她是侄女身边的贴身丫鬟,这时候突然消失了,难免惹了流言蜚语。 内室里,郑淼显然也闻着了外头的动静,突然就低声哭了出来。 “姑娘这是醒来了。”香凝的语气中难掩欢喜。 郑皇后缓步走进内室,一眼就看到黑漆吉祥纹床上郑淼泪眼朦胧,一副狼狈的样子。 她看的直皱眉,心里又是一股火气冒了上来。 可又想到,她方才并未清醒,丫鬟们也不好侍奉她重新沐浴更衣。何况,这个点上,让宫女们送了热水过来,总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见郑皇后脸色阴沉,郑淼浑身一个瑟缩,强忍着身上的痛楚,就要跪在地上给她请罪。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平日里又是个规矩的,出了这样的事情,郑皇后如何能不心疼。 没等郑淼下床,她急急便上去拦了她。 郑淼却再也忍不住,扑倒在她怀里,哭了起来,“姑母,姑母……” 她口中只不停的喊着姑母,可想而知,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郑皇后拍拍她的后背,也有些难过。她之前也不是没有疑心过,怎么事情偏偏会那么巧。可现在,她所有的疑心都消散了。 这若是侄女自个儿算计的,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是那孽障醉酒做下了糊涂事儿。你放心,姑母会替你做主的。” 听着她这话,郑闵身子僵了僵。 郑皇后抓着她的肩膀,看着她安抚道:“淼丫头,姑母知道你自幼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也知道,太子大婚在即,这事儿若是现在传出去,岂不惹了皇上动怒。到时候,御史也少不得会弹劾太子。” “你愿意你太子哥哥这样被人攻击吗?” 郑淼吓得急忙摇头,“姑母,我怎么会存了害太子哥哥的心。若如此,也辜负了姑母这些年的疼爱。” 看她这样乖巧,郑皇后暗暗叹息一声,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她轻轻拍了拍郑淼的手,又道:“所以,明个儿你先回府去。等太子大婚过后,瞅着合适的时机,姑母会替你做主的。”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只是,你是我们郑家嫡出的姑娘,如今又有太子妃在前,你即便入了东宫,也不过是妾室。若你不想,那姑母会再替你则一门婚事。” “至于今个儿所发生的事情,你放心,姑母有万全之策,断然不会让未来的姑爷发现你失了清白之身。” 郑淼一副吓坏的样子。 她不糊涂,姑母这是不想让她侍奉殿下。 可若她不能入宫侍奉殿下,今个儿这样费尽心机又算的了什么。 她早就倾慕太子哥哥,而且,娘亲也和她说,成国公府需要一个人来稳固现在的地位,皇后娘娘为太子做想,提拔那嗣子郑晟,这个时候若她能侍奉太子殿下,日后再能诞下子嗣,那郑国公府,也不至于那样被动。 区区一个嗣子,难道日后还真的想袭爵不成? 郑淼知道娘亲心中的苦,而她,也存着效仿姑母的心思,那顾氏,不得太子喜欢,根本不足为惧。只要好生谋划,她未必不能取而代之。 可怎么事情竟然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姑母那样宠着她,可怎么会说替她另择婚事的话来? 郑淼脸色苍白,再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紧紧握着手,指甲都要陷入掌心,可她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意,声音颤颤道:“姑母,我的身子已经是太子哥哥的了,我自幼读女戒女训,这一女不适二夫,姑母这话,是逼我搅了头发,往庵堂去当姑子呢。” 郑皇后听她如此说,心中有些许的不悦。她养尊处优这些年,鲜少有人敢这样反驳她。可她也知道,这事儿确实是她做的不妥。 她存着私心,才想让侄女忍了这委屈。可却忘记了,今日之前,侄女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尤其她这样娇宠在闺阁中的女子,失了清白,对她来说,无异于是最大的打击。 想及此,她也不好再动怒,只缓声道:“好了,姑母也只是替你着想,并未要逼着你做什么。可你回府之后也该好好想一想。到底是想做别人的嫡妻,还是想入东宫。这个选择,姑母不会为难你。” 说完,她想了想,又道:“姑母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又因为膝下无女,所以这些年,几乎是把你当做了嫡出的闺女。就是宁德公主,蓁姐儿,又哪里比得了你在姑母心中的地位。也因此,姑母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当别人的妾室,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如姑母,逼的那穆氏避居长春宫,可你哪里知道姑母背地里的心酸。” 说到最后,郑皇后不由也有些感慨,若一开始她只是为了歇了郑淼嫁入东宫的念头,那么最后,也不由自怜起来。 郑淼紧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而此时的钟粹宫 宫女锦绣神色慌张的走了进来。 正打着络子的婳嫔看她这般神色,不由有些诧异:“怎么一副见着鬼的样子?本宫不过是吩咐你往御花园采几朵花……” 不等婳嫔说完,锦绣给屋里侍奉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很快,宫女们缓步退了出去。 婳嫔下意识的知道,这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主子,您绝对想不到,奴婢今个儿竟然看到了什么?” “太子殿下喝醉酒,竟然幸了那郑家姑娘。奴婢险些没吓晕过去,连忙躲在了花丛里。后来梁公公也到了,奴婢险些让梁公公发现。” 这会儿说起来,锦绣都有些后怕,感觉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婳嫔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放下了手中打了一半的络子,嘴唇微勾,道:“太子在内宫醉酒,本就是失了规矩。宫里这么多的妃嫔,一个不好可就足以让皇上对他心生厌恶。” 锦绣缓缓道:“主子,皇后娘娘这会儿肯定还以为御花园并未有人看到这桩丑事。” 婳嫔单手支着下巴,笑道:“这宫里,对本宫最大的威胁,其实是皇后。既然这个把柄被我们捉到了,错失这样的机会,怕是要后悔的。” 自打晋升嫔位之后,颜氏变了许多。早不是当初那个倾慕郑闵的人了,尤其皇上对她的恩宠,这若是有心谋划,又有这命给皇上生个幼子,皇上不定怎么欢心呢。 所以,东宫越乱,对她来说,才越有利。 “娘娘,皇后娘娘执掌六宫多年,这若发现流言是从我们钟粹宫传出去的,怕是不好。” 这点,婳嫔其实也想到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后娘娘不会让那郑家姑娘再住在坤宁宫,看着吧,不出几日,这郑家姑娘就会回成国公府去。” “既然如此,那便把这些流言弄到外头,届时皇后也只会疑心郑家姑娘有异心,更会疑心是那柳氏暗中怂恿,想让郑家姑娘效仿当年的皇后。如此,可有好戏看了。而且,谁也再疑心不到我们头上。” 115.棘手 凤昭院里, 谢元姝并不知郑淼和太子的丑事,当然了, 即便她知道, 这会儿也没功夫把心思放在这件事上。 实在是大哥给她带来的消息让她有些心神不定。 若是没有记错,上一世东宫大婚,辽东总兵和两广总督并未入京来的。可大哥带来的消息, 又怎么可能有假。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的婚事, 才使得这两家也动了心思。 可这个假设,辽东总兵施家倒是可以说得过去, 至于两广总督卢家,就引人深思了。 辽东不如两广富饶,每年别说给朝廷纳贡了,不从国库拿银子就已经不错。加之辽东偏远,又是苦寒之地,施家才得以这些年一直提朝廷镇守辽东, 而未招致承平帝的猜忌。 若他们想借着和她的婚事,而提升施家的威望, 地位, 这还颇说得过去。 可两广总督卢家,又怎么可能会招惹麻烦。 两广倭寇众多,卢家几乎把控了当地的赋税,盐务, 不说是两广的土皇帝, 可也差不多的。比起靖南王府这个宗亲, 皇上对两广,也愈发不放心了。 卢家不会不懂这个。又怎么可能起了求娶她的心思。 可卢家不会这么蠢,这次怎么竟然入京了呢?上一世并没有的。 思来想去,谢元姝也只能找到一个理由,那便是他们奉召入京,承平帝暗中给了他们旨意。 而承平帝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元姝纤细的手指一下下的扣着桌面,下一瞬,她心里猛地一咯噔,脑海中闪过一个极其惊人的念头来。 难道,承平帝是想借着谢家和卢家的联姻,派大哥往两广去,分卢家的权。 卢家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到时候,两家最后肯定落得互不相让。 而皇上,就成了那个坐收渔翁之利的人。 而且,大哥若是离京往两广去,京城守卫,城防这些,承平帝肯定要换的,到时候,谢家在京城,即便有母亲在,也会愈发势弱。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谢元姝下意识的攥紧了手,脸色有些苍白。 谢敬看她脸色都变了,也不觉有几分动怒。他确实得了消息,皇上差赵保给卢家送来密信,若是为了太子大婚,大可不必如此掩人耳目。那么,只剩下唯一一个理由,那便是因为幼姝的婚事了。 他并不愚蠢,起初心中也猜测到了皇上的用意,可又有些不敢置信,皇上即便有这样的心思,可凭什么,就能觉得,谢家会认可这门婚事。 毕竟母亲还在,谢家也不容小觑,皇上不会愚蠢到,不顾母亲的意见,而执意给幼姝赐婚。 可道理虽是这样,也难保万一。想到皇上竟然有这样的心思,他这心里,就忍不住一阵怒火。 这满京城的人都说皇上宠着幼姝,可若是真的宠着幼姝,又怎么会想到这么卑劣的一招。 许是因为气不过,许也是因为心急,他一脚便踹了身侧的椅子,砰地一声巨响中,只听他怒气冲冲道,“与其让你嫁给卢家,我宁愿让你嫁给韩家世子爷!” 此言一出,屋里瞬间便的更安静了。 谢元姝看着被他紧紧握着的手,感觉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大哥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其实她并不迟钝,对于韩砺进京这段时间对自己的好,她都能感觉的到。可若是要让她嫁给他,她之前可是从未想过的。 毕竟上一世,他登上了那个位子。 若她嫁给他,那谢家便成了外戚,谢家又手握重兵,到时候,岂不又是一个困境。 见她不说话,谢敬也觉得自己有些气糊涂了,可心里又如何能甘心,“幼姝,大哥绝对不会让皇上这样算计我们谢家的。我们若不早做打算,借着这次东宫大婚,皇上难免拿捏你的婚事,这口气让我如何咽的下去。” “你和韩家世子爷虽没有自幼的情谊,可小时候救过你那次,不知勉强可否算是。” 说到这里,他更是觉得,若是要嫁,这些子弟里,也唯有韩家世子爷合适。 京城那些世家子弟,要他看,都是些纨绔之辈。尤其陈家又出了那样的丑事,他们求娶幼姝,也不过是想从中获利罢了。 他几乎是当做女儿来宠的幼妹,他又如何能让这些人得逞。 方才过来的一路上,他脑海中都把京城那些子弟筛了了个遍,可哪一个在他心里,都不如韩砺让人放心。 虽说是离京外嫁,可若韩砺能把幼姝宠在手心,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他断然不会让谢家成为皇上手中的棋子,更不会让辽东总兵施家拿幼姝锦上添花。 谢元姝看大哥这样,如何不知大哥是在担心自己。 在她眼中,一直行事稳重的大哥似乎只有面对自己的事情时,才会这样。 “大哥,这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孟家老夫人想把她那娘家侄孙女指给韩砺,若是替我们谢家解围,不免有些勉强了世子爷。”谢元姝缓缓开口道。 谢敬摇摇头,“世子爷若非对你没动心思,之前又何至于给你送这送那,还次次找了借口,想着见你一面。大哥可听说大皇子府邸设宴那次,世子爷所说的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大哥再是大老粗,也能看得出世子爷对你的真心,绝对不是假的。” 谢元姝笑了笑站起身,缓缓上前抓了他的胳膊,“我知道世子爷对我的好,也不怀疑他对我的用心。可是,西北已经让皇上夜不能寐,皇上又怎么会轻易同意世子爷和我的婚事。” 见她并未直接回绝此事,谢敬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并非不知道,这件事情有多棘手。而且,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表面上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皇上以为,自己每一步都算计了进去。 而他们,却已经在暗中谋划。 这过程可想而知是艰难的,可他相信,韩家世子爷该有这样的魄力,他既然有求娶幼姝的心思,就该想着法子,逼皇上应了这门婚事。 “大哥,这事儿你先别和母亲说,免得母亲担心。”谢元姝确实是怕母亲提着心,母亲年岁已高,她不想因为自己,让母亲也这样担惊受怕的。 谢敬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便是要做的像一些,不惹皇上疑心,我也不会这个时候就回禀给母亲。” 谢元姝点点头,犹豫了下,她又道:“大哥方才也只是猜测世子爷倾慕于我,可如此局势下,世子爷未必就有求娶的心。这事儿,若是我们一厢情愿,岂不闹了笑话。” 谢元姝不怀疑韩砺的人品,更不怀疑他对自己的心思,可他毕竟是姓韩,镇北王府肯为了她,担这么大的风险。 虽两家已经暗中结盟,可若两家联姻,这几乎是打皇上的脸呢。 谢敬转着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慢慢开口道:“大哥这些年自问还算是有识人的眼光。韩家世子爷是什么品性,大哥绝对不会看走眼。”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退一万步来讲,若真看走眼了,大哥也绝对不会看着你嫁到卢家的。大哥不想反,可若是皇上逼大哥反,那大哥也只能……” 话还未说完,谢元姝就急急堵了他的嘴,“大哥,这话岂是乱说的。” 谢元姝不怀疑大哥的能耐,大哥征战这么些年,有多少人效忠于谢家,说句谢家军也不为过的。 可是,不到万不得已,这招是绝对走不得的。 大哥若真的反了,且不说西北和辽东,靖南王府恐怕马上就打了除奸佞的旗子北上了。这天下,毕竟是朱家的天下。上一世,韩家之所以能取而代之,那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可现在,还不到这时候。 若是一个鲁莽,谢家只会陷入更大的困境。 谢元姝的安抚到底是让谢敬静了下来。 谢元姝偎依在他怀里,一字一顿道:“大哥,韩砺若有心娶我,等卢家和施家的人入京后,应该心中就会有了计较,定会来主动找你,或者是,和我表明心意。所以,您现在别急着去找他。” 谢敬虽脾气急,可也知道,这事儿确实自己主动不得,否则,谢家就被动了。 而且,幼姝面子上也不好看。 可他心里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的,他不会看错的。 等到谢敬离开,谢元姝暗暗叹息一声,谢元姝其实也有些说不清自己的心情。 若是可以,她真的想一辈子都陪在母亲身边。 可现在,皇上已经沉不住气了。 她又如何再能自欺欺人。 可是就嫁给韩砺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也有些恍惚。 此刻的郑淼,也同谢元姝一样,心情复杂极了。 姑母方才宽慰她一番之后,就离开了。可这前脚才刚走,梁公公就亲自送来了避子汤。 她气的浑身发抖,姑母这是把她当做那些随意被太子殿下幸了的宫女了。 可她又能如何? 她若不喝这避子汤,姑母岂不对她生了疑心。 见她一滴不漏的喝了汤药,梁公公笑着退了出去。 郑淼却再忍不住哭了出来。 “姑娘,奴婢知道您委屈,可太子大婚在即,皇后娘娘再是宠着您,也只能先让您忍了委屈了。” 虽侍奉在郑淼身边多年,可凝香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口中的姑娘自己算计来的。 郑淼虽不怀疑她的忠心,可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少一些风险。 见她不说话,凝香又开口道:“姑娘,等您入了东宫,就凭着您和殿下自幼的情分,殿下肯定会格外的宠着您的。这子嗣,是迟早的事儿。您万不可这个时候,为难自己。” 116.表明心意 这天晚上, 谢元姝失眠了。饶是她重活一世,下午大哥说的那番话, 还是让她震惊不已。 大哥往日里可鲜少这样看重什么人的。 可韩砺真的是良人吗?谢元姝想到上一世的种种,情绪就不由有些低落。 她已经做不到完全去信任一个人了, 何况,那人最后坐上了那个位子。 可也不知为什么,她其实并不排斥嫁给他,比起卢家,施家,还有其他趁着太子大婚入京来的人,她觉得,嫁给韩砺,不是坏的选择。 毕竟,两人还算是打过交道。总比盲婚哑嫁, 要好得多。 只是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更不知道, 韩砺即便是有心, 又如何能让承平帝松口,允了这门婚事。 想着这些, 谢元姝觉得自己脑袋都要炸了。 守在账外的芷东起身点了安神香, 又低声问道:“郡主, 要不奴婢给您倒杯水吧。” 谢元姝慢慢道:“不用了。” 芷东心中微有些诧异, 也不知今个儿国公爷过来找郡主说了什么, 等国公爷离开之后, 郡主就这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这要是往日里,国公爷和郡主说话,也不避讳她们这些郡主身边的贴身丫鬟。 可这次,却遣了她们出去。 不用想,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可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难道是郡主的婚事? 若不是这个,郡主怎么会这样辗转反侧。 很快到了第二天,谢元姝睁开眼睛时,微微有些晃神,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 丫鬟们已经备好了洗漱的东西进来。 许是因为心里藏了事儿,谢元姝任由丫鬟们侍奉着她。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已经是到了用早膳的时间。 谢元姝原想着往鹤安院陪母亲一同用膳的,可又想到自己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难免惹了母亲疑心,也就歇了这样的心思。 芷东知道郡主心里有事,方才已经特意往膳房去交代,做了郡主最爱吃的水晶虾饺和紫薯银耳粥。 果然,芷东不愧是侍奉谢元姝身边这么久,颇能揣摩她的心思,等她看着桌上晶莹剔透的虾饺时,瞬间就有了胃口。 心中更是忍不住感叹道,这天大的事情,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现在就这样失魂落魄的,真是白活一场了。 见郡主吃的开心,芷东几个丫鬟脸上也涌上了笑容。 等用完早膳,芷东更是把雪团抱了过来。 谢元姝逗着雪团玩了一会儿,整个人也瞧着有了精神劲儿。 这时,管事李德差了小厮过来。 “郡主,今个儿早朝,皇上指了林次辅为内阁首辅,旨意已经下了。” 谢元姝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其实对于这样的结局,她丝毫都不诧异。她之前谋划那么多,可不就注定是这样的结局。 上一世,没有徐次辅夺情起复一事,林正顺理成章的坐上了首辅的位子。可这一世,有孔大人在宫道上被赵保杖毙,再有徐龚战战兢兢数日,罗氏上吊而死后,徐家才险险逃过一劫,林正之前再是纯臣,这几日心里应该也有计较的。 伴君如伴虎,皇上猜忌心又极其重,他即便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林氏满门留条后路。 而韩砺前些日子已经往林府去拜访过他,想来,韩砺这一趟不会白跑。 毕竟自他入京,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有过疏漏。哪一次,不都被他算计了去。 自己怎么又想到他了? 谢元姝脸上顿时有些泛红。 而此时的韩砺,才从宫里当值出来,急急赶往城南一出隐蔽的院落。 半个时辰前,郑晟差了小太监给他传了消息,说是有要事相告。 何等重要之事,竟不能由小太监代传,韩砺脸色不由有些凝重。 等他听到这次太子大婚,两广总督卢家也要入京,不由心下有些诧异。可多少还是有些疑惑,毕竟,他之前远在西北,这两广总督入京,若只是为了恭贺太子大婚,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可郑晟既然特意邀他来,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郑晟看他眼中的疑惑,缓缓解释道:“听说是皇上亲自给卢家送了密信,宣召卢家入京的。这些年,卢家掌控两广,倭寇又经常来犯,其他封疆大吏一年入京述职一次,可他卢家,却是三年。就是去年皇太后大寿,卢家也只是差人送了礼。所以,我估摸着,这次的事情,该是因为郡主的婚事。” 韩砺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 他不蠢,经过郑晟方才那番话,他多少是揣摩出了些什么。 之前,皇上能允卢家三年才入京述职一次,可以看得出对卢家还是放心的。可如今,阖宫内外谁不知皇上猜忌心愈发重,想来,这次是觉得对卢家掌控两广,也有些不放心了。 这若不加管束,怕是时间长了,卢家真能成为两广的土皇帝。 而且两广比起辽东,可是富饶之地,每年给朝廷纳贡,那可是数一数二的。 看他这样子,郑晟笑着道:“世子爷聪慧,皇上若真有心撮合郡主和卢家儿郎。可想而知,这之后的举动,便是派谢家人往两广去,分卢家的权。两家是姻亲,可有了利益纠纷,到最后怕也是斗得你死我活。而皇上,乐得在一旁看戏。” “不瞒世子爷,昨个儿皇后娘娘宣我入宫,就提及了京城防备一事。若这之前我也只是有些揣测,不好确定,可皇后娘娘都对城防动了心思,可见,这事儿不会是空穴来风。” 皇上竟然要把郡主当做棋子,而且是一招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韩砺再忍不住一拳扣在桌上。 见他如此动怒,郑晟也没再有太多的忌讳,直接道:“世子爷,你我也算是朋友一场,我看得出,世子爷对郡主,早就倾慕已久。原本这些话,我不该说的。可世子爷这样信任我,我又怎么可能置若罔闻。” “世子爷,若你真有娶郡主的心思,真的非郡主不可,就该暗中谋划起来了。皇上既然打了郡主的主意,可见,轻易不会改变的。这往日里,谁不觉得皇上偏宠郡主,可眼下你也看到了,比起这天下,其他又算的了什么。” “而且,我估摸着,卢家不蠢,也未必就愿意这桩婚事。可是又碍于皇上的旨意,才不得不入京一趟的。想来,卢家人也头痛的很。对于他们来说,娶了郡主,这可是极其烫手的。卢家能掌控两广这么些年,若连这个都看不透,我不信的。” 韩砺直直的看着他,沉声道:“如郑兄所说,我绝对不可能把郡主让给任何人。今个儿郑兄特意告知我这事儿,你这个兄弟,我没白交。” 郑晟谦虚的连连摇头,可还是忍不住提醒他一句:“世子爷,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可是再着急,这个时候,也切不可失去稳妥。如今皇上可盯着郡主的婚事呢,决不可让皇上察觉到,谢家和韩家已经暗中结盟,否则,就被动了。” “这次为了郡主的婚事,想必有不少人家想求娶郡主,除了这些封疆大吏,京城这些世家大族,也未必没有这样的心思。所以,这件事情肯定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皇上想抬举卢家,那且让皇上在那得意着,你只需要暗中想好对策就好。” 可这话虽说的简单,这怎样才能让皇上心甘情愿的允了这门婚事,而又不起任何疑心呢? 可不管怎么说,韩家最后露出水面,抱得美人归,在皇上看来应该只是个巧合,这才能不惹了皇上疑心。 郑晟也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这件事情,确实是棘手的很。 韩砺又何尝不是,可虽说他现在也没有想好万全之策,心里却知道,自己哪怕是拼了,也绝对不会让皇上得逞。 哪怕是拿镇北王府做赌注,也断然不会让郡主受这样的委屈。 这么想着,他再没忍住,急急就往忠国公府去了。 他原是想直接找郡主表明心意的,可又觉得,这样会不会有些鲁莽。 他不由想到国公爷谢敬,这长兄如父,他想了想,还是给谢敬递了拜帖。 谢敬虽早就赏识他,也知道镇北王府在京城也有不少耳目,用不了多久就会听到卢家入京的消息。可让他诧异的是,会如此之快。 而他,真的这样急急就找上门来了。 这样的一腔热情,谢敬心中如何能不乐呵,他就说了,自己这些年别的说不准,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忠国公府偏门,管事李德在前引路,很快就到了谢敬的书房。 长兄如父,谢敬瞧着韩砺缓步走进来,比起往日,就更多了些审视。 这门姻缘,希望不要错。 韩砺自然也感到了谢敬看着他的目光,可仍然恭敬有礼的上前问了好。 谢敬却比他沉得住气,他心里虽知道他这么急急过来,是为了什么。可也知道,谢家不能先开这个口,否则,难免被动。 韩砺默了默,并不知他心中所想,终于还是开口了:“不瞒国公爷,今个儿晚辈来,是想求娶郡主。” 117.表白 这声晚辈听的谢敬心情愈发好了。 幼姝虽和这韩家世子爷年龄相差不多, 可两人之间确实是差了辈分, 而韩家世子爷一如既往自称晚辈,可见, 除了谦逊之外, 是尊敬他这个未来的大哥的。 但是即便如此, 他面儿上也未曾表露出欢喜来,反倒是眉头微蹙。 “你可知你方才在说什么?” 韩砺知道国公爷这是在考验自己,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眼睛道, “晚辈想求娶郡主, 还望国公爷成全。” 谢敬转着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 半晌之后, 又道:“你凭什么求娶幼姝?你是个聪明的人, 可想而知, 有多少人想借着太子大婚入京,求娶幼姝。” 韩砺也不瞒他,只道:“皇上给了卢家密信, 卢家这次也会入京。皇上打着什么主意, 我想, 不用我说, 国公爷心中也能揣测到几分。” 见他这样开门见山, 未有任何心机,谢敬指了指手边的椅子。 韩砺心中一喜, 缓步上前坐了下来。 “世子爷对幼姝的心思, 我这当大哥的, 心中多少也有数。只是,撇开别的不谈,世子爷如何能笃定,镇北王府会愿意结这门亲?” 韩砺恭敬道:“当初谢家和韩家两家暗中结盟,就冲着这,父王不会不答应。而且,我并不是愚孝之人,既有心求娶郡主,即便父王心存顾虑,我也会让父王点头的。” 这话倒是实诚,谢敬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漫不经心道:“我似乎听闻,孟家老夫人有意把那侄孙女指给你,这事儿可是真的?” 韩砺并不准备隐瞒此事,缓缓道:“之前,祖母确实有这样的打算。若我此番没有入京,许我也就答应了。可我确实是入京了,又遇上了郡主,这未尝不是缘分。” 说完,不待谢敬再开口,他急急又道:“国公爷放心,晚辈和孟家表妹并未有任何的暧、昧,往日里,晚辈更是随军打仗为多,和表妹也只是见过几次面。晚辈断不会让此事惹了郡主不开心。日后更会注意和表妹避嫌。” 话说到这,谢敬如何能不明白,他求娶幼姝的心思,再做不得假。 否则,平日里稳重的人,也不至于稍显无措。 他暗暗叹息一声,道:“你求娶幼姝,我这当大哥的,也和你说句实话,这门婚事,我并不反对。” “可你也知道,这件事情并不简单,甚至是有些棘手。皇上既然已经打了主意撮合幼姝和卢家子弟,那肯定不会轻易罢休。幸运的是,这卢家也未必就愿意当皇上手中的棋子。卢家这些年掌控两广,不可能愿意趟这浑水。起码我们可以从此处入手。” “可最终到底怎样才能让皇上心甘情愿的给你指婚,那就得靠你了。” 谢敬不反对这门婚事,已经让韩砺兴奋不已,又怎么会不知道,此事定要办的十分稳妥才是,否则,难保皇上不疑心,谢家和韩家早就暗中有了勾、结。 “国公爷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知道他是稳重之人,谢敬也不多留他。 韩砺却看着他,有些拘谨道:“国公爷,我一会儿想顺道过去看看郡主。” 这要说往日,他去也就去了。可今个儿他特意上门求亲,面对这长兄如父的谢敬,不免就有些拘谨。 谢敬看他这样,不免失笑,“去吧。” 韩砺得了允许,难掩嘴角的笑意,就离开了书房。 看他离去的背影,谢敬不免有几分感慨。虽今个儿这韩家世子爷有些拘谨,又有些许的无措,可他心里,竟然是更看好他了。 若不是把幼姝真正的放在了心尖上,又岂会如此。 他不由又想到了陈延之,这好在是嘉敏公主发觉了那桩丑事,否则,幼姝又哪里能有这样的好姻缘。 韩砺很快到了凤昭院。 谢元姝其实方才已经听说他往大哥书房去了的消息,所以,在看着他时,就不由多了些羞涩。 他前脚从大哥书房出来,后脚就来了她这里,可想而知,他今个儿是来做什么的。 想到自己要嫁给他了,她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他一番。 而韩砺,又何曾不是看着她。 谢元姝今个儿穿了一身浅紫色折枝花褙子,梳着双丫髻,脸颊微红,小小的耳垂上戴着白玉耳坠,看着这样的她,韩砺就不由期待大婚那一日,她一身大红嫁衣,不用想,一定是让人都移不开目光了。 “世子爷怎这样看着我?”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炙、热,等丫鬟上了茶之后,谢元姝便打发了她们下去,开口道。 韩砺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礼,可他并不后悔,轻抿一口茶之后,他笑着开口道:“郡主可愿意嫁给我?” 说完,他急急又道:“不瞒郡主,我方才往国公爷书房去了,就是为了求娶郡主一事。我也想着,到底是先和郡主表明心意,然后再去找国公爷,还是先找国公爷,再来和郡主表白。可想到国公爷长兄如父,我便先往书房去了。” 听他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的,谢元姝再忍不住笑了出来。 韩砺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笑了起来。 四目相视间,韩砺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挽住了她的手,只是,他能感觉到自己有些发抖。 谢元姝虽有些诧异,却并未挣脱开来。 见状,韩砺又有什么不明白了,紧紧握着她的手,道:“郡主,我一定不会让你受丁点儿委屈的。我和你保证,这辈子,我身边只有你一人。” 谢元姝抬眸看着他,想到上一世他坐上那个位子。哪个帝王不是后宫佳丽三千。 即便他不愿意,这些朝堂,各方的势力,又岂容皇后独占六宫。 可这些,她眼下想不了那么多。 她承认自己有私心,不可能如韩砺对她的满腔热情一样,她需要考虑谢家,需要考虑好多。 见她不说话,韩砺还以为她不信,急忙发誓道:“我韩砺今日所说,他日若有违背,必……” 话还未说完,谢元姝就急急堵了他的嘴。 她不是不相信这样的誓言,而是因为重活一世,更懂这些忌讳。 她不知道这一世会如何,可她知道,上一世他既然坐上那个位子,那这样的誓言,就不该这么丝毫都不避讳。 比起他,她更相信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 谢韩两家联姻,她成为他的正妻,而等到他荣登大宝那一日,她便是他的皇后。 而她膝下的子嗣,也是正统嫡出。 所以,她不想让他发这样的誓言。 韩砺感受着唇间的暖意,微微有些失神。他果真不是一厢情愿,郡主必然也是倾慕于他的,否则,也不会这样避讳。 下一瞬,他又想着,不知郡主手上涂了什么香,他往日里是不喜欢这些胭脂水粉的,可今个儿,他却感觉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两人各有心思,谢元姝佯装镇定的拿了桌上的茶水,轻抿一口。 不过想到他选择了先往大哥的书房去,她还是忍不住打趣他一句,“世子爷先往大哥的书房去,大哥心里肯定对你愈发满意。这日后若是我们吵架,也不知大哥会护着我,还是护着你呢。” 听着她调侃的话,韩砺故作认真道:“国公爷起初自然是向着郡主的,不过,我若是加把劲儿,经常往国公爷面前晃悠,那就说不定了。” 原本心里有些淡淡忧伤的谢元姝因为他这句话,似乎是豁然开朗一般。 是啊,比起在这里杞人忧天,比起自己对韩砺的防备,其实自己也该和韩砺一样,对他坦诚一些。否则,就太不公平了。 她重活一世,掌握先机,可韩砺不一样,他不应该承担那些未知的一切,而她,更不应该因此,在两人之间永远都划了一条线。 等到韩砺离开,谢元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再一次告诉自己,韩砺待自己的真情,她应该撇开上一世的一切,接受这样的他。 至于未来会如何,她虽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却是知道,不应该让这个,成为两人之间的障碍。 芷东看自家郡主一会儿叹气,一会儿高兴的,心中不由有些诧异。 可她还没来得及道出这疑惑,便听芷青进来回禀道:“郡主,听说昨个儿大姑娘和姑爷闹腾起来了。” 谢元姝笑了笑,“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 芷青道:“听说是姑爷大婚那日后,就一直未踏进大姑娘的房间。前些个儿在外头吃酒,就直接宿在了书房。可昨个儿晚上,却是那丫鬟如妘侍奉的。大姑娘听说之后,让人掌了这丫鬟的嘴,还说要把这丫鬟发卖到勾栏去。 ” 谢元姝冷哼一声:“这祁王府二少爷房里是什么状况,她之前也不是不知道。可她既然执意嫁到祁王府,现在这样闹腾,还指望我们谢家去替她做主不成?” 芷东点了点头,“郡主,听说这如妘姑娘侍奉姑爷好几年了,姑爷一直没给她名分,可能也是顾及着日后嫡妻的体面。可大姑娘这么一闹,姑爷又是那样的性子,若闹腾到后来,便宜了这丫鬟,大姑娘岂不更是没脸了。” 118.笑话 且说祁王府这边 因为和朱裕大闹一场,谢云菀往祈王妃跟前请安时, 脸色十分的苍白, 眼中也尽是委屈。 祈王妃看她这样, 心中微微有些不喜。虽她知道儿子做的那些糊涂事,可当初谢云菀应了这门婚事, 便是做好心理准备的。这会儿闹的这样难看,传出去了岂不让人笑话。 看祈王妃这神色, 谢云菀心中如何不知道,祈王妃这是偏向自个儿的儿子。可她怎能不委屈, 她如今也不能回谢家指望母亲和爹爹替她做主, 也唯有让祈王妃帮自己了。 “母妃, 我和二少爷大婚已经有些日子, 可自打大婚那日,二少爷便从未踏进我房里来, 我如何能不知道,这些日子就连府邸的丫鬟都在看我的笑话。我也不敢奢求二少爷能敬重我,可我是二少爷的发妻,他这样让我难堪, 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听着谢云菀的话,祈王妃确实也觉得这事儿是儿子做的不妥。 这哪家的新嫁娘,这么多日了还是清白之身。 这换做哪个女人, 心里能不委屈。 这么想着, 她暗暗叹息一声, 不免生了几分怜惜道:“好了, 你先起来吧。母妃知道这件事情上你受委屈了。” 谢云菀却是不为所动,泪眼朦胧的看着祈王妃又道:“母妃可知,昨晚是那如妘侍奉的二少爷?” 祈王妃听到她提及如妘,道:“这如妘和玉岚都是裕哥儿跟前侍奉多年的丫鬟,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这事儿放在外头,也算不得是新鲜事儿。我也是顾及着你的脸面,才没让裕哥儿抬了两人为姨娘。可你这样闹腾,这不是让裕哥儿更对你心生不喜吗?” “你如今已经出嫁了,不比闺阁中的姑娘,什么都能随了自己的心思。不过是两个丫鬟,你随意打发了是小,可为此和裕哥儿真的生了嫌隙,你当真不后悔?” 谢云菀万没想到祈王妃会这样袒护着自己的儿子。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再没这样委屈的时候。 一旁,朱宝茹也忍不住开口道:“二嫂,母妃这话,确实不是故意偏袒二哥。不过是个贱婢,你这般放在心上做什么?她即便生下了二哥的孩子,也只是庶出。你如今当务之急是抓住二哥的心,而不是在这里为了这点儿小事惹二哥不开心。” 听着朱宝茹这话,谢云菀知道这祁王府是没人肯替自己做主了。 可她又怎么能甘心。 见她不说话,祈王妃知道方才她所说的那番话她到底是听进去了一些,脸色也变得缓和了许多,“好了,别跪着了,快起来吧。” “你要记住,你是我们祁王府的二少夫人。今个儿别说是一个如妘了,便是这样的丫鬟再多几个,还能越得过你不成?裕哥儿若是瞧着你宽容,心情自然好,定然不会就这样一直冷着你的。” 谢云菀只觉得自己掌心一片冰凉,看着祈王妃的嘴唇一闭一合的,她突然有些不明白,祈王妃若不是看重她,当初又何以带了朱宝茹往忠国公府去提亲。 可既然看重她,为何现在一点都不护着她呢? 说不出是后悔不后悔,谢云菀知道,眼下也只能向前看了。 等她从正房离开,朱宝茹看她离去的背影,冷哼一声道:“母妃,不过一件小事,倒也值得她闹腾到母妃跟前。这哪里像是谢家嫡出的姑娘,便是外头小门小户,也不至于就像她这样沉不住气。” 说完,又想到回门那日,谢云菀跪在谢家门口,可大门却最终为开,朱宝茹就愈发喜欢不起这二嫂来。 她不顾自己的脸面也罢了,可她如今是祁王府的二少夫人,那样跪在那里,算怎么一回事。这不是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吗? 祈王妃笑着看着女儿,缓缓道:“姑娘家,遇到这样的事情,心中有苦,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件事情上,多少也是你二哥太不懂事,这大婚都这么多天了,媳妇还是清白之身,我看啊,菀丫头与其是和那丫鬟置气,更多的是觉得自己难堪罢了。” 朱宝茹冷哼一声,并不赞同,“这也是她咎由自取,她若没有那样跪在谢家门口,让二哥也丢尽脸面,二哥未必就不肯给她体面。” 祈王妃听着她这话,脸色也冷了许多。可说到底这是一桩糊涂事,她也只盼着谢云菀能早点儿给祁王府诞下子嗣。姚氏她是指望不上了,这谢云菀虽说生了孩子是二房的,可对于祁王府来说,也总算是留了后了。 不由的,她又想到了长房。姚氏这都过门多年了,子嗣是无望了。可也怪了,老大除了往姚氏那里去,平日里长房那两个姨娘,也时常侍奉老大的。 怎么肚子愣是一直没有动静。 难不成,是姚氏真的在她们身上动了手脚。 这么想着,她便想着把自己身边的大丫鬟指给儿子,毕竟对于现在的祁王府来说,子嗣才是最重要的。 祈王妃会起这样的心思,世子妃姚氏这几日早已经想到了。 也因此,她对谢云菀更是恨得咬牙切齿的,若不是这晦气的东西,她的孩子,怎可能没留住。 侍奉姚氏的丫鬟青蕊,知道自家主子视谢氏为眼中钉肉中刺,便拿了昨晚的事儿逗自家主子开心,“主子,昨个儿二少爷身边可是丫鬟茹云侍奉的,谢氏因此和二少爷闹腾了一场。方才,才从王妃那里出来。可见,是求王妃做主去了。” 姚氏手中拿着勺子,漫不经心的搅着青瓷碗中的燕窝,满满的嘲讽道:“就这晦气的东西,二少爷也敢碰她,也不怕被克死了。” 姚氏是实在不明白,母妃怎么就偏偏给二房挑了这谢氏。 朱裕私底下确实是混一些,可她就不相信母妃就找不出比谢氏更合适的姑娘了。 谢氏之前就克死了郭家二少爷,这京城但凡是有些忌讳的人家,都不会让她过门的。 怎么偏偏母妃,还当她是香饽饽,还亲自带了二姑娘往忠国公府去。 青蕊却更加担心王妃这次看自家主子再次失了孩子,会给世子爷房里安排新人侍奉。 姚氏何尝不委屈,可她又能怎么办。 她膝下无子,这几乎成了她最大的罪过。她也不能断了世子爷的后啊。 更因为她听闻嘉敏公主这几日在挑选嗣子,她也不免想了很多,嘉敏公主这个年纪了,才挑选嗣子,养不养的熟还不一定呢。 而她,总比嘉敏公主强一些,即便那些妾室生了子嗣,记在她名下,她名义上也是他们的嫡母。 可她也颇有些奇怪,就后院的那两位姨娘庄氏和沈氏,这些年肚子愣是没有动静。府中也有不少传闻,说是她背地里动的手脚,可只有她知道,她未曾在她们身上动任何的手脚。 她虽然早年也害怕这两人先于她诞下子嗣,可几年过去了,她其实是盼着两人能有子嗣的。这样,她也不至于压力那么大,更不至于背了善妒的名声。 而此时的谢云菀,也回了曲澜院 。 想到方才祈王妃非但不护着自己,还说那些风凉话,她就忍不住心头一阵酸涩。 伴雪在旁小声劝慰道:“姑娘,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方才王妃和二姑娘的话,也未尝就没有道理。您这样和二少爷硬碰硬,最终落了下风的是您自己,也让别人看了笑话去。” 谢云菀确实没有爱慕过朱裕。可她是他的嫡妻,他不该这样打她的脸。 尤其想到自己如今的清白之身,这事儿若是一直拖着,自己岂不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 别人不会说是朱裕的错,只会对她冷嘲热讽,落井下石。 可到底该怎么办呢? 见她脸色终于有了缓和,伴雪道:“姑娘,您和二少爷这样僵持着,无非就是为了一个贱婢。您何不直接抬了她做姨娘,一来显得您宽厚,二来,二少爷也能看到您是在示弱。” 话音刚落,谢云菀猛的一记耳光就甩了过去,气急败坏道:“你这贱婢,我看你也想看我的笑话吧。让我抬了她做姨娘,亏你想得出来!” 伴雪直接就被打懵了,可她侍奉姑娘身边多年,和主子是荣辱一体,她忍了委屈,也得把该说的话说出来。 “姑娘,奴婢知道您心里有火,您责罚奴婢,奴婢断然不会放在心上。可奴婢对姑娘是忠心耿耿。若非真的替姑娘着想,奴婢怎会冒着姑娘动怒的风险,还是说了那番话。” “这几日,您也瞧出二少爷是什么性子了。您这样一直和二少爷硬碰硬,难道就不怕那贱婢先您一步,有了子嗣。这若是个姐儿也就罢了,可若是个哥儿,那便是二少爷的庶长子。您能咽的下这口气?” “何况,这祁王府的情形您也不是不知道。世子妃又失了孩子,若那贱婢真的生了庶长子,这对祈王府来说,可是不一般的存在。” 伴雪的话到底是让谢云菀静了下来。 是啊,祁王府如今还未留下子嗣,这庶长子放在别的府邸,算不得什么,可在祁王府,却是一桩喜事。 她断然不能这么蠢的。 不由得,她又想到了太子殿下选妃那日。若不是谢元姝狠狠盯着她,她之后又哪里能一点接近殿下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眼瞅着殿下要大婚了,而她,却被困在这祁王府。而这一切,都得怪谢元姝。 可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而这日晚些时候,谢元姝又得了消息,说是谢云菀亲自抬了那茹云为姨娘,除了这茹云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通房玉岚也被抬了姨娘。 听着这消息,谢元姝愣了愣,也没说什么。 “郡主,大姑娘往日里那样争强好胜,那样高傲,如今怎么肯亲自抬了这两个丫鬟呢?” 谢元姝放下手中的话本,淡淡道:“有这样的举动,当然是有所求了。” 她如今还是清白之身,算是丢尽了脸面,或许也是不得已才示弱吧。 谢元姝不由想到,若是换做自己,会不会这样呢? 可她觉得,她应该不会的。 那次她跪在姚氏面前请罪,又跪在谢家门口,这次,又是再次的退让,谢元姝并不觉得,换做是她,她会这样一次次示弱。 其实,她这样做,难道别人就不看她的笑话了? 仔细想想,不过是看了另一番笑话罢了。 119.争取 这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谢元姝才用过早膳没一会儿, 便有丫鬟过来传话说,嘉敏公主来了府上, 这会儿正在鹤安院和大长公主殿下吃茶。 想到若不是有嘉敏公主在,陈延之那桩丑事也未必能顺利揭穿, 虽是她一手策划,可她到底是记嘉敏公主这情的。 所以,听着丫鬟的回禀, 她便往鹤安院去了。 说来也不知算不算是缘分,上一世,她和这位表姐并不相熟,只知道她极其善妒, 和周大人关系僵的很。 见她特意过来,嘉敏公主眼中的笑意更甚。 她这表妹,她是知道的。姑母自幼宠着她, 虽不是倨傲的性子,可到底往日里两人也未有太多往来。如今她肯特意过来,可见是因为前些日子的事情。 等两人互相见了礼, 嘉敏公主便提及了这几日挑选嗣子的事情来。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若是早些能想通,也不至于拖到现在。”凤阳大长公主忍不住感慨一句。 嘉敏公主何尝不这么想, 自她发现老爷和那花魁之间并非她所想那般, 她也自我反省了多日, 这些日子,她和老爷之间,倒像是回到了刚大婚那会儿。虽两人之间多少有些生分了,可能这样静下来吃茶,聊天,对她来说,已经让她十分开心了。 如今她算是知道了,眼见未必为实,有些事情,不过是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等嘉敏公主说她选中的是怀宁侯府长房的庶子时,凤阳大长公主柔声道:“庶子有庶子的好处,若是嫡子,哪个当娘的舍得自己的儿子成了别家的。若真舍得,那也是有算计的。如此,倒不如庶子来的好。只是,我也不免提醒你一句,这虽是嗣子,可你切不可如那成国公夫人一般,让人看了笑话。” 嘉敏公主忙道:“姑母的教诲,我定会谨记在心。” 谢元姝也很为嘉敏公主感到高兴,笑着道:“我瞧着,解决了这嗣子的事情,表姐今个儿过来,瞧着气色都好了许多呢。” 看她眼睛亮亮的,嘉明公主也难掩笑意道:“虽说是有些迟了,可到底是没留了遗憾。”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嘉敏公主就离开了,离开前还挽了谢元姝的手,说是瞅着时间了,往府邸来玩。 谢元姝笑着点头。 等她离开,谢元姝微微叹气道:“表姐是庶出,可皇上也太凉薄了些,出嫁连个公主府都没赐。” 要说也真够巧的,这话才说完,就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今个儿早朝,有御史弹劾昭华大长公主殿下,说是她那公主府为引南山的泉水,强、征百姓土地,这倒也罢了,竟然还牵扯出一桩命、案。 谢元姝之前只听韩砺提及过强、征土地之事,这会儿听到还发生了命、案,她不由的心中暗暗佩服起这人来。 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必昭华大长公主肯定没少费尽心思的掩埋此事。可如今,却是被韩砺给掘地三尺挖出来了。也不知昭华大长公主若是闻着这消息,会不会气死过去。 听了这消息,凤阳大长公主也怔了怔,不觉动怒道:“这倒是像她干出来的事情。可再怎么,她也不该这样胆大包天,这可是天子脚下,她还真把自己当成皇亲国戚了不成?” 谢元姝笑着上前安抚母亲道:“母亲,您又何须为了这个动怒。既然折子已经到了御前,皇上肯定得给个交代的。” 说罢,她顿了顿,又道:“依着皇上的性子,这些年都未收回这昭华大长公主的公主府,定是想借昭华大长公主的手,插手镇北王府的事情的。可现在,昭华大长公主回京省亲之际,偏偏遭了御史的弹劾,皇上即便心中不喜,也不可能就这样不管。想来,这昭华大长公主即便是奉召入京,也得过些日子了。可镇北王又岂会因为她耽搁入京的行程,这次,她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知多少人笑话她的自以为是呢。” 谢元姝确实没说错,此时的乾清宫东暖阁里,承平帝一把摔了手中的折子,看上去怒气冲冲的。 在身边伺候的赵保看着皇上的怒火,弓着身子,低声劝着道:“皇上,殿下离京多年,这京城的公主府许也只是手底下那些人自作主张。” 承平帝却是一声冷哼:“离京多年,却还有人替她效力,忠心至此,你说让朕如何能不计较。” 可话虽这么说,承平帝却是知道的,此事也只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终不过是打罚了底下的奴才罢了。 若真如传言那般,这次韩家世子爷遇刺,是昭华大长公主暗中派人动的手,可见,昭华大长公主敢这么做,也是有倚仗的。 他若是记得不错,昭华大长公主膝下虽无子嗣,可那庶女嫁的可是宁夏总兵戚家。 这戚家虽是朝廷招安,可当时昭华大长公主却极其有眼光,把自己的庶女许给了戚家,也算是让戚家光耀门楣。毕竟,之前提及戚家,众人都难掩不屑。 而这么多年过去,戚家把控宁夏这要地,也算是成了后起之秀。加之戚家人野心又颇大,更仗着昭华大长公主,敢和镇北王府叫板。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些年过去,他并未收回昭华大长公主公主府的原因。 他就是要放出信号,朝廷仍尊昭华大长公主。 正在这时,外头有太监进来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这个时候,皇后过来做什么? 想到这些日子,皇后也算是安分,而她往日里也不经常往东暖阁来,想了想,承平帝还是点了点头,“让她进来吧。” 很快,郑皇后便进来了。 “皇后这个时候特意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见皇上连和她多寒暄一句都不愿,郑皇后心中多少有些酸涩。可是想到今个儿她过来的目的,她还是强撑着嘴角的笑意,道:“臣妾听说昭华大长公主殿下要回京省亲,又因为前些日子,皇上给惠安公主指了婚,臣妾便也不由替宁德这丫头考虑起婚配来。” “臣妾常听人说,这韩家三公子生的一表人才,人又上进,便想着,不如借着昭华大长公主这次回京省亲,把宁德公主指给这韩家三少爷。” 承平帝原是不想她插手朝政的,可这会儿,突然听她提及此事,承平帝到底是没动怒。 是啊,这阖宫都知道皇后宠着宁德,虽是庶出的公主,可嫁给韩家三少爷,这也能彰显皇家给昭华大长公主的体面。 届时,总有人会选择站、队的。 想到皇后近些日子难得的办事儿办到了他心里,承平帝脸上也不免有了笑意。 郑皇后看在眼中,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这些日子操心太子的婚事,又因为太子和淼丫头的丑事,几日都没休息好。这会儿,总算是有件能让她宽慰的事情了。 许也因为郑皇后的提议,这日晚膳时,承平帝时隔多日之后,终于是陪郑皇后用了晚膳。 郑皇后脸上难掩笑意,尤其想到潜邸那会儿,她得皇上的恩宠,便不由心中更是得意。 自己这招,到底是没走错。 也亏得昭华大长公主给她递了密信,否则,皇上这些日子也只是因为内阁之事才没想起这茬,她又如何能在皇上面前刷存在感。 她又不由想到卢家这次也会入京。她不难揣摩皇上在打什么主意,心中其实是想问问皇上,若谢家真的插手两广,京城防卫这些,也不知会皇上想着代替的人选了没有。 她私心是想提拔郑晟的。 这些日子,郑晟从未有哪件事让她失望过。而她更笃定,郑晟不会背叛她。 若郑晟能够插手城防,不管是对她,还是太子,都是极大的助力。 可她想了想,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皇上今个儿难得的心情好,她好不容易让皇上陪她用膳,万不好这个时候,再出什么岔子的。 等到承平帝离开,郑皇后放下手中的筷子,暗暗叹息一声。 赖嬷嬷低声道:“娘娘可是在想京城防卫一事?” 郑皇后紧蹙眉头,“本宫不蠢,即便本宫有提拔郑晟的心思,京城防卫也不会由郑晟主导。可这京城防卫重中之重,本宫又如何能放弃。不争取一把,到底是不甘心的。” 赖嬷嬷道:“奴婢没读过什么书,可娘娘既然想提拔世子爷,那这掌控京城防卫的人,就只能是中庸之人。这样,世子爷虽没有那头衔,可有娘娘在,也就成了真正掌控之人。” 赖嬷嬷笑道:“娘娘无需心急,这等太子大婚之后还有些日子,更不要说郡主大婚。而且谢家即便是要离京,也不会一夜之间。娘娘有的是时间谋划。” 郑皇后点了点头,“嬷嬷说的是,本宫现在最要不得的就是心急。否则,一步错,步步错,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说罢,她暗暗叹息一声,又道:“淼丫头在国公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不怪郑皇后不放心,这个时候,东宫断然不能再有丑闻了。 赖嬷嬷恭敬道:“二姑娘什么性子,娘娘就放心吧,她那样孝顺,不会给娘娘添麻烦的。” 120.玉佩 赖嬷嬷有一点确实是说对了, 郑淼和柳氏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太子大婚前,把此事张扬出去。 可郑淼想到那日姑母说她入了东宫是委屈了她, 不如替她另择婚事,当别人的正妻。她的心中就多少有些不安。 柳氏看着她的神色,却觉得她有些忧思过甚了。 她摸了摸郑淼的头, 言语间难掩欢喜道:“你呀,想那么多做什么。皇后娘娘也只是那么随口一说,确实是觉得你给殿下当了妾室,委屈了你。可于我们娘俩来说,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也看到了, 你姑母这些日子时常召了郑晟往坤宁宫去, 这长此以往下去, 你二哥可如何是好?你姑母自然是觉得这些委屈,娘都的忍着,可娘怎能不替你二哥谋划, 眼睁睁的看着郑晟一日比一日爬的高。他不过是嗣子,如今这样不安分, 难不成你还指望日后你出嫁之后,他能替你撑腰!这到底没有血缘,他不记往日的仇就不错了。” 郑淼是知道母亲的心结的, 可对她来说, 她倾慕太子哥哥已久, 比起母亲的谋划, 她更在乎的是能得了太子哥哥的恩宠。 见她有些走神,柳氏又如何能不知她的心思。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宽慰她道:“你和殿下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殿下又怎么可能不格外给你体面。” 听母亲如此说,郑淼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尤其想到那日在御花园,虽是她有意算计,可太子哥哥当真好大的力气,等后来凝香侍奉她沐浴更衣时,她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身上竟然伤痕累累。 可她知道,太子哥哥也只是喝醉了,把她当做了宫女,否则,定会对她心生怜惜的。 “母亲,能侍奉殿下身边,是女儿的福分。母亲放心,女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郑淼乖巧懂事的话让柳氏眼中的笑意更深,她伸手去抚过她的眉毛,脸颊,感慨道:“那顾氏不得太子喜欢,就是容貌也难和你相较。宫里又有你姑母在,她顾氏也不过是名义上的太子妃罢了。假以时日,你未必就不能取而代之。而你姑母,绝对不会拦着你的。” “比起成国公府如今是外戚,若你能诞下个哥儿,这天下虽说还是朱家的天下,可我们郑家,谁还敢小觑。” 郑淼点了点头,只是她如今还想不了那么多。她就想着能早日入了东宫,这样,她就能日日见着太子哥哥了。 知道那日太子下手没有轻重,柳氏交代女儿安心的歇息几日,就离开了。 是夜,郑淼想到自己不日就会往东宫去,想到有姑母在,又有太后娘娘在,那顾氏也不知会不会气的晕过去。可谁让她抓着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放手呢? 这太子妃的位子,原本就应该是她的。 若不是姑母怕惹了皇上的猜忌,她哪里会让顾氏抢了先。 可这些都不要紧,她有的是日子,让顾氏哭都没地儿哭。 这晚,郑淼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好在是,柳氏念着她那日承宠,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让她好生养着身子。 凝香见她醒来,忙上前侍奉她净面更衣。 只是这还没收拾妥当,便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当听到外头丫鬟们请安的声音,莫说是凝香了,就连郑淼也怔了怔。 母亲怎么会这么急呢?这难道是生了什么事儿了? 还是说,郑晟又惹母亲生气了?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若是为了郑晟,您大可以不必这样动怒。姑母抬举他也只是一时的,日后有我侍奉殿下,殿下肯定不会让郑晟这样得意的。” 郑淼确实没多想,因为这些年来,能让母亲这样动怒的,也唯有郑晟这个嗣子了。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的宽慰非但没有安抚了母亲,母亲反倒再也没忍住,哭了出来。 郑淼何曾见过她这样,急急瞪了一眼柳氏身后的丫鬟,“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丫鬟看看夫人,再看看郑淼,也没敢瞒着,声音颤颤道:“姑娘,是今个儿坊间突然有了关于姑娘的流言,说是,说是姑娘前几日在御花园和太子殿下……” 说着,这丫鬟再没敢说下去。 而郑淼却如何能不知她在说什么,双腿一软,险些没跌倒在地上。 柳氏看她脸上的惧怕,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急急抓了她的手,道:“淼丫头,你别怕,我这就递折子入宫和皇后娘娘解释。我再是胆子大,也万不敢欺瞒皇后娘娘,玩这么一出啊。” 郑淼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到底是谁想害我?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姑母还有坤宁宫的几个宫人,谁还能拿这个做文章?” “姑母御下极其严苛,这些宫人绝对没有胆子做这样的事情……” 说罢,她突地把视线落在一旁的凝香身上。 凝香也吓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姑娘,奴婢冤枉,奴婢侍奉您多年,对姑娘是忠心耿耿,万没有胆子做这样背叛主子的事情。” “再说了,奴婢的爹和娘也都在府中当下人,奴婢便是为了他们,也绝对不敢这样胆大包天的。” 其实,不用她说,郑淼也知道,她没这样的胆子,也没这样的动机。 可到底会是谁呢? 难道是,那日在御花园,真的被人瞧了去。 这么想着,她后背一阵凉飕飕的,太子大婚在即,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不是让姑母疑心是她使坏吗? 姑母就是再宠着她,也难免生了疑心。 “母亲,你说的对,你快去和姑母解释,这些事儿,真的不是我们做的。我确实是盼着能早些入了东宫,可也犯不着做这样的事情。我倾慕太子哥哥,又怎么可能置太子哥哥于这样的境地。” 柳氏急急便让人递了折子入宫,可这左等右等,宫里仍然没有任何的消息。 郑淼愈发怕了,喃喃道:“母亲,怎么办,现在我该怎么办?” 这么大的丑事,谢家也很快就得了消息。 鹤安院里,大太太,二太太,谢元姝正陪着凤阳大长公主打叶子牌。 闻着这消息,凤阳大长公主盯着手中的牌许久,半晌才开口道:“自从郑氏入主中宫,朱崇被封为太子,也有许多年了。果真应了那句话,慈母多败儿。这太子小的时候,也未必就这样糊涂的。可看看现在,都敢在大婚之前,在御花园做下这样的丑事,这哪里还有为人子的自觉,御花园是什么地方,他不避嫌也就罢了,还敢这样不管不顾。” 大太太纪氏却是有些疑惑:“母亲,怎么偏偏是这郑家姑娘呢?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这郑家姑娘常常出入内宫,又岂会不知太子的秉性。” 莫说是纪氏有疑惑,其实凤阳大长公主心里,也难免不犯嘀咕。 这些日子阖宫内外无人不知郑皇后抬举那嗣子郑晟,柳氏心中怎么能甘心。若因此,生了不该有的主意,也丝毫都不意外。 比起众人的揣测,重生一世的谢元姝直接道:“我看郑淼就是存了效仿当年郑皇后的心思。就依着她是郑皇后的侄女,和太子有自小的情分,加之太子本就不喜太子妃顾氏,她若是好好抓住机会,未必就不能如郑皇后一样。” 一句话听的众人瞬间变了脸色。 二太太姜氏忍不住轻叹一声:“若真是这样,那柳氏也太胆大妄为了。皇后娘娘因为徐次辅夺情起复一事,已经遭了皇上的猜忌。这次再生了这事儿,皇后娘娘怕也急坏了。” 姜氏并不认为郑皇后会这样愚蠢,也掺和到这件事中。 相反,她认为郑皇后其实是不知情的。 她再是养尊处优这么些年,断然不至于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元姝知道上一世郑淼并未生下子嗣,反倒是在太子被圈禁时,日日战战兢兢,最后香消玉殒。 所以,她也懒得理会这些事儿。 等从鹤安院出来,她才刚回了自己院里,就见芷青嘴角难掩笑意的看着她。 这神情,谢元姝再是熟悉不过,直接便道:“说吧,可是世子爷又差人送什么东西来了。” 芷青笑着把东西递上前。 谢元姝却当即怔在了那里。 这若是她没记错,该是他贴身佩戴的玉佩。 她不由内心有些复杂,这人也是,怎么会送这个给她。 其实不光她这么想,芷青和芷东也有些面面相觑。 眼前这通透无暇的玉佩上,还刻着大大的一个砺字,饶是她们两人已经习惯了世子爷经常讨郡主开心,也觉得这玉佩似乎有些不妥。 谢元姝纤细的手指摸着玉佩,其实不难明白,韩砺送这个过来,是什么意思。 她不由轻叹一声,吩咐芷东和芷青两人道:“这事儿莫要让任何人知道,即便是母亲,也不可。” 两丫头点头应诺。 谢元姝又吩咐她们拿了荷包来,许是之前他已经和她表明了心意,等她把玉佩装在荷包时,感觉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而除此之外,心底最深处也感觉有一种暖暖的感觉。 121.不敢反驳 出了这样的事情, 郑皇后气急攻心, 险些没晕过去。 赖嬷嬷急急扶着郑皇后靠在了金丝迎枕上。 郑皇后闭目一会儿,半晌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嬷嬷, 本宫千防万防,没想到竟然是郑家那边出了岔子。” 赖嬷嬷如何能不晓得娘娘这会儿在气头上, 自然会疑心是郑淼在背后动的手脚。她虽然也有些心惊, 想为郑淼说几句话, 可这坤宁宫的人是万不可能背叛娘娘的,而唯一的可能, 只可能是郑家了。 赖嬷嬷更是知道, 因为郑闵被皇上责罚, 撵出御林军之事, 国公夫人柳氏虽不敢对皇后娘娘心存怨怼,可到底心中是不喜的。难不成, 是因为这个, 柳氏才暗中怂恿了郑淼。 那这么一来,御花园一事,许也不是意外那么简单了。 这点, 赖嬷嬷能想到, 郑皇后又怎么会想不到。 她气的差点儿一口气没喘过来。这就是自己偏宠多年的侄女,没想到, 自己却在她身上栽了跟头。 赖嬷嬷犹豫了下, 开口道:“娘娘, 柳氏递了折子入宫, 想来是想和您请罪的。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 赖嬷嬷虽心中也疑心柳氏,可有些话,也不是她这个当奴才能说的。 话音刚落,只见郑皇后气急败坏道:“哪里会有什么误会,本宫早就看出来了,因着闵哥儿的事情,她早就对本宫心存怨怼。加之本宫近来抬举郑晟这个嗣子,她可不就沉不住气了。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这样算计到本宫头上,更不该算计太子。太子大婚在即,她这是逼本宫呢。” 此时此刻,郑皇后当真杀了柳氏的心都有了。 而之前对郑淼的偏宠,她觉得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若早知今日,她怎么会肯给她机会,接近太子。 却在这时,梁禺顺在屋外小声回禀道:“娘娘,皇上刚才宣了殿下往东暖阁。” 郑皇后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赖嬷嬷看她这样,安抚她道:“娘娘,您别担心,太子殿下这次确实是让皇上失望了,可皇上再失望,东宫大婚在即,那些封疆大吏也都相继往京城来。何况,皇上还打着两广的主意呢,又怎么可能真的苛责殿下。” 郑皇后点了点头,可心里如何能不忐忑。 “之前那些糊涂事儿,本宫都遮掩了下去,即便是有些流言蜚语,皇上即便听说了,也没有证据,不会真的责罚了太子。可这次,事情闹腾这么大,郑家也被牵扯了进去,皇上怕是真的和太子生了嫌隙啊。” “这样的事情,如何能不遭了御史的谈话,一句太子私德有亏,怕是会成为皇上心头的刺儿。” 而且,如今闹腾成这样,依着她的心思,郑淼就该搅了头发送到庵堂去。可她狠得下心,皇上呢,皇上和太子生了嫌隙,或许会顺水推舟让郑淼先于顾氏入了东宫。 这么一来,太子大婚虽是喜事,可如何能不尴尬。她这中宫皇后,面上也不会好看。 皇上本就对太子生了猜忌,如此一来,郑淼的存在,也算是让太子的错成为了事实。 可她这个时候,又不好往东暖阁去。 皇上正在气头上,她去了,非但不能替太子求情,更怕一个不好,皇上愈发动怒。 而这一切,都要怪自己这好侄女。 “孽障,仗着本宫的恩宠,竟然恬不知耻的敢勾搭了太子。难不成,你还存着效仿本宫的心思不成?” 原不过是一句气急的话,可话音刚落,郑皇后却是愈发心惊。 难不成,那柳氏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好啊,你们好大的胆子,连本宫都玩进去了。 她这些年宠着郑淼,可当初为何没有想过让郑淼做太子妃,一来,是为了避嫌,可最重要的,其实是怕惹了流言蜚语。 郑淼若是成了太子妃,宗亲间,朝臣们,不免会想到她。 郑家同出两位皇后,而她,却是尴尬的那个,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到时候,阖宫内外如何能不看她的笑话。 可现在,事情却是更棘手了。当初她逼的穆氏毕竟长春宫,如今,她的好侄女,同样是郑家的闺女,做了这样的丑事,难道也要逼的顾氏让出这未来的后位不成? 郑皇后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当初害怕的,还是发生了。 却说朱崇这边,他一路忐忑不安的去了东暖阁。 他心中紧张,知道御花园那件事,是自己太不小心了。 可之前,母后已经训斥过自己了。还说梁禺顺已经查过了,御花园当时并未有当值的人。母后身边的人规矩大,那些奴才不至于会背叛母后。 可这样的事情,又岂会这么巧? 朱崇不由也想到了柳氏和郑淼。 往日里,因为母后的偏宠,他对郑淼这个表妹,也很不错。可若她敢算计到他头上,他说什么也不放过她的。 “殿下,皇上已经在等着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赵保早就守在殿外了,见太子一来,轻声道。 朱崇听他这句话,心里猛地咯噔一下,缓步走了进去。 东暖阁静的可怕,承平帝坐在龙椅上,见着太子进来,竟然一时间有些恍惚。 当年他宠着郑氏,立郑氏为皇后,更早早就立了朱崇为太子。 他认为,太子之位,除了这个儿子,不会有更好的选择。 可现在,他有些不确定自己当初这个抉择了。 御花园幸了那郑家姑娘,大婚在即,他都敢这样胡来,可想而知,往日里那些流言蜚语,也未必就是空穴来风。 不用想,那桩桩丑事,都是被皇后给掩盖下去了。 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皇后做了多少肮脏事儿,承平帝的眼神就更冷了。 不用看,朱崇也能感觉到父皇的怒火,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父皇,儿臣有罪,儿臣日后再也不敢了。” 承平帝见他求饶,更是怒上心来。 这太子,哪里有半分储君的样子。 跪在他面前哭求,可私底下,干的哪一件事情,是顾及他这个当父皇的颜面了。 他猛的一把甩了手中的折子在地上,狠狠道:“看看,上面写着什么?你是第几次遭了御史弹劾了?朕看你是在太子的位子上,呆腻了吧。” 话音刚落,朱崇连连磕着头,额头都出了血,“父皇,儿子知错了,儿子真的再也不敢了。父皇便饶恕儿子这次吧。” 瞧着他的痛哭流涕,承平帝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可这样的静默,却让太子差点儿没晕过去。 父皇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父皇真的动过废太子的心思? 还是说,父皇只是在气头上。 可不管是哪一个,想到废太子这三个字,朱崇便觉得浑身一阵寒颤。 侍立在一旁的赵保也颇有些震惊,虽他早就知道,皇上对太子不满已久,更不满郑皇后这些日子一次又一次的小动作。可方才,皇上虽没有直接说出废太子这三个字,可言语间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这可是他侍奉皇上这么多年,皇上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难道说,因为婳嫔娘娘肚子里的孩子,皇上真的生了废太子的心思。 可婳嫔娘娘肚子里的孩子,不到落地那一日,谁能肯定一定是个皇子呢? 而且,这即便是皇子,不养到一定年龄,早夭了也有的是。 皇上怎会拿江、山社稷冒险。 可不管怎么,他侍奉皇上多年,颇得揣摩圣心,他知道,太子若再这样糊涂下去,皇上容忍不了他太久的。 所以说啊,这早早就被立为太子也未必就是好事。这小时候还看不出来,大了,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子,都有了自己的心思,父子间又怎么还能如当初那样。 何况,郑皇后也是个野心大的,若她不那么蹦跶,许皇上也不至于就这样牵怒到太子身上。 可见,人啊,有时候真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在朱崇几乎要被吓死过去时,承平帝终于又开口了,“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子,朕问你,你该如何安置那郑氏。” 朱崇瞬间浑身冷汗,父皇这么问他,这个问题,绝对不会那么简单的。 父皇这到底是愿意让郑淼入了东宫,还是不愿呢? 他从未有这样进退两难的时候。 他还未想好答案,却听承平帝意味深长道:“御花园之事,确实是你先失了规矩,罢了,便让淼丫头侍奉你左右吧。” 说完,又似笑非笑道:“她自幼得你母后宠爱,不如就封她为太子良娣吧。” 当年尚在潜邸时,郑皇后可不就是太子良娣,而今,父皇又把这太子良娣的封号给了郑淼,朱崇不愚笨,如何能不知,父皇这是故意让母后和他下不来台。 父皇明着没有罚他,可事实上,却是给了他和母后最大的羞辱。 可他又能说什么,他怎敢反驳,说到底,父皇是君,他是臣。 赵保听着皇上这话,心中也忍不住唏嘘。 皇上这是故意给皇后娘娘没脸呢,若娘娘知道郑家姑娘成了太子良娣,也不知会不会气死过去。 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日后啊,宫里可有好戏看了。 这往日里皇后娘娘宠着郑家姑娘,如今郑家姑娘成了太子良娣,她还能一如既往的得宠吗? 122.使坏 皇上并未责罚太子,反倒是册封了郑淼为太子良娣的消息, 很快便传到了六宫。 而消息传到坤宁宫时, 淳嫔和宁德公主正过来给郑皇后请安。这郑淼自幼也算时常出入宫廷, 怎么突然就和太子有了这桩丑事, 两人闻着这消息, 急急便往坤宁宫来了。 淳嫔这些年仰郑皇后鼻息而活, 对于太子做些的那些丑事,她不是不知道。可这次, 竟然会是郑家姑娘。饶是她见多了宫里的肮脏事, 也觉得这事儿有些诡异。 可这些话,她又不好在皇后娘娘面前说。这郑淼毕竟是郑家的姑娘,皇后娘娘往日里也极其偏宠她,她即便是心中觉得诧异, 也不会这么没眼色, 提及此事。 宁德公主却是沉不住气的,前些日子母后宣郑淼入宫, 说是小住些日子。可这才没几日,就急急出宫去了。她闻着消息时,虽也有些诧异, 可到底也没想太多。觉得许是成国公夫人柳氏那边, 有什么事情吧。 她怎么都没想到, 这郑淼竟然会和太子哥哥搞到了一起。 她私下里也问了宫女, 可那些宫女都说不清楚此事, 她也不好再多打听。可方才一进屋, 她就瞧着母后脸色不对,看样子,没少动怒。 她此刻还不敢确定这丑事到底是不是这郑淼算计的太子哥哥,可即便不是她算计的,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怕是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难不成,这消息还是从坤宁宫流露出去的。 要知道,即便是她和母妃,也被母后瞒着死死的,之前是丁点儿风声都没听到的。可见,绝对不可能是坤宁宫出了差错。 想着这些,宁德公主气呼呼道:“母后,您那有宠着郑姐姐,她怎么能这样在背后给您一刀呢?我看啊,这事儿绝对是那柳氏怂恿的,否则,郑姐姐不会有这样的胆子。” 宁德公主都气成这样,何况是郑皇后了。 可再大的火,她眼下也无处可发,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 淳嫔见此,悄悄拽了拽宁德公主的袖子,示意她别再惹了娘娘烦心了。 宁德公主鼓鼓腮帮子,虽心中还是有些恼火,可也不好再闹腾。 这时,梁禺顺脸色苍白的走了进来。 宁德公主知道母后方才肯定是差梁禺顺打听东暖阁的动静了,看他脸色这样苍白,不等郑皇后开口,她便急急道:“怎么了?可是父皇责罚太子哥哥了?” 郑皇后也猛的抬眸,视线直直的盯着梁禺顺。 梁禺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娘娘,殿下在东暖阁哭诉了一番,皇上多少是消了怒火。只是,只是……” 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郑皇后更是怒上心来,“说!都到现在了,本宫还有什么承受不住的!” 听着郑皇后的呵斥,梁禺顺又岂敢瞒着,何况,这事儿原也就瞒不住的。 “娘娘,皇上指了郑姑娘为太子良娣,许过几日就抬入东宫了。” 别说是郑皇后了,淳嫔也差点儿没吓死过去。 太子良娣,怎么偏偏是太子良娣。 皇上这是在羞辱娘娘呢。 宁德公主也不笨,立马反应了过来,这会儿她再也顾不得忌讳了,气道:“母后,我看这就是柳氏和郑淼故意算计的太子哥哥,她们想要的,就是想能顺利入了东宫,侍奉太子哥哥。若等郑淼生下了子嗣,顾氏怕也难和她相较。她分明就是存了效仿您的心思!” 话音刚落,寝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淳嫔拉着宁德公主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急急道:“娘娘,这孩子都被嫔妾宠坏了,说话口无遮掩。可这孩子,绝对是无心的。” 郑皇后看着淳嫔这样,只自嘲的勾勾唇角,“淼丫头存了效仿本宫的心思?这虽是宁德一时失言,可即便她不说,这六宫里,还有宫外,因着皇上这旨意,不定怎么戳本宫的脊梁骨呢。” 郑皇后骄傲了一辈子,她万万没有想到,到头来,竟然是皇上的这道旨意,让自己成了真正的笑话。 原以为,那桩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她以为,她入主中宫多年,太子又是东宫储君,不会再有人明着提及此事了。可现在,她不用想,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等这旨意传到宫外,不知有多少人看她的笑话。 而这一切,竟然都是败她最宠爱的侄女所赐。 她明明已经说过,让她好生呆在府中,等太子大婚之后,她会给她做主。 虽她也说过,比起在太子东宫当妾室,不如她给她择一门好姻缘,当真正的正妻。 难道,是因为她那番话,让她沉不住气了? 郑皇后想到这个,不觉有几分悲哀。连自家娘家的人都这样算计她。 柳氏和郑淼绝对不会有这样大的胆子,若不是国公爷默许了,她们怎么会这样? 这些目光短浅的东西,他们到底怕什么,她如今抬举郑晟,也不过是权宜之计,难道等到太子登基之后,她还会不照顾郑闵这个亲侄子。 可偏偏他们等不及,偏偏要这样在背地里算计她。 “娘娘,现在可怎么办呢?太子大婚之前,郑姑娘就入了东宫,皇上这是把您架在火上烤呢。” 赖嬷嬷声音也有些颤抖。 这时梁禺顺又开口道,“娘娘,还有一事,奴才需要回禀。” 郑皇后暗暗叹息一声,“说吧。” 梁禺顺道:“奴才听闻皇上训斥殿下时,还说了一句话。” 郑皇后突地有些紧张。 梁禺顺迟疑留下,终于还是开口了,“皇上质问殿下,在太子的位子上,是不是呆腻了。” 虽早就预感不是什么好事,可郑皇后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自打皇上立儿子为太子,虽近来对太子有诸多不满,也心存猜忌,可从未说过任何废太子的话。 可今个儿,皇上竟然说了这样的话。她怎能不心惊。 这事儿,比起郑淼和太子的丑事,对她来说,更让她难以接受。 若她一开始就是皇上的发妻,皇上会这样为难太子吗?会动了废太子的心思吗? 郑皇后不由做了这样的设想。 淳嫔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她这些年在皇后娘娘面前恭顺,有礼,为的就是能得了皇后娘娘的庇佑。这太子若真的出事了,她可怎么办? 还有宁德的婚事,想到若真有那么一日,太子倒了,淳嫔便愈发着急女儿的婚事了。 不行,这事儿不能都指望着皇后娘娘的,她也该暗中相看相看了。若真的能瞅着合适的,她回禀给皇后娘娘知道,皇后娘娘不至于不给她这个体面的。 想着这些,淳嫔又宽慰了皇后几句,就携了女儿离开。 郑皇后看她离去的背影,冷哼一声道:“看她那着急的样子,怕是要暗中张罗起宁德公主的婚事来了。本宫还没倒呢,她便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当真是个废物。也难怪这些年,依旧身处嫔位。” 赖嬷嬷低声道:“娘娘,皇上已经同意把公主指给韩家三少爷,这门亲是再好不过的姻缘。可奴婢就怕,就怕您这样不提前知会淳嫔一声,到时候两人闹腾起来,可就不好看了。” 郑皇后一声嗤笑,“她不是想给自己的女儿谋个好姻缘吗?就让她沾沾自喜几日吧。本宫如今可没这心情,去和她说宁德的婚事。” 听着这话,赖嬷嬷如何不知,娘娘这是要故意玩、弄淳嫔了。 她也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可也知道,这事儿原也怪不得娘娘。宁德公主虽是身份尊贵,可享受了皇家的恩宠,到了该付出的时候,也该付出的。 这哪朝哪代的公主,不是这样。 而此时的凤昭院里,谢元姝正和芷东学着做针线。 韩砺送她的那块玉佩,她左思右想,还是想自己绣一个荷包。虽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可就是想这么做。 郡主是想一出是一出,芷东哪有不同意的。 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道,近来府邸的人可都在说,借着这次太子大婚,大长公主殿下会择了合适的人选给郡主定下婚约。 可她贴身侍奉郡主身边,却觉得似乎并不是这样。 就郡主和韩家世子爷这样的状况,她总觉得郡主心中其实是中意世子爷的。 若非如此,郡主怎么会在这里绣起荷包来呢? 可这些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万不敢说出去的。 谢元姝以为之前也算给几位哥哥绣过香囊,这针线做起来也不至于就有多难的,可没想到,不过才半年多的时间,她之前学的那点功夫,早就生疏了。 她心里摇摇头,觉得自己到底没有这样的天分。 可也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有些和自己较劲儿。 芷东见状,忍不住笑了出来,“郡主,您别急,这针线活越急手中就越乱了呢。” 谢元姝放下手中的针线,单手支着下巴,喃喃道:“确实是,那就先休息一会儿吧。” 才说完,便有丫鬟进来回禀,“郡主,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皇上斥责了太子殿下,还把郑姑娘指给殿下做了太子良娣。听说是殿下大婚之前,就会往东宫去。” 要说不惊讶是假的。 虽谢元姝早就知道郑淼上一世如愿入了东宫,可这一世,有了皇上这旨意,事情可愈发好玩了。 这阖宫内外谁不知当年的郑皇后也是太子良娣,皇上使了这么一招,可不是让人指着皇后的鼻子骂吗? 芷东和芷青对视一眼,也都有些震惊。 谢元姝的心情却格外的好,吩咐芷东道:“去,去拿了库房的那对流云百福白玉佩来,就当是我送给郑家姑娘的贺礼了。” 郡主这不是故意恶心皇后娘娘吗? 芷东微微迟疑了下。 要知道这对流云百福白玉佩,当初可是皇后娘娘赏给郡主的,如今,郡主又拿出来给了郑姑娘,皇后娘娘面儿上能好看了?不知道会不会觉得郡主是故意羞辱皇后娘娘的。 可郡主难道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 若是以前,芷东也有些不敢确定,可现在,她总觉得郡主其实就是故意使坏。 谢元姝见她迟疑,故作无辜道:“我库房里那么多内造的东西,哪里还记得哪件是皇后娘娘赏的。 ” 123.颠倒黑白 皇上下了赐婚的旨意, 还让女儿做了太子良娣,柳氏闻着这消息, 再没这样开心的时候。 这太子良娣, 可是仅次于太子妃了。 有皇后娘娘在,有太后在, 那顾氏怕也不敢拿女儿怎么样。 看着母亲脸上的兴奋, 郑淼心里却有些慌乱。 按说, 闻着这消息她该感到高兴的, 可外头那些流言蜚语,若姑母因此和她生了嫌隙,日后可怎么办好。 柳氏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可对于她来说, 郑皇后是郑家嫁出去的姑奶奶,淼丫头如今得了旨意入了东宫,皇后娘娘也万没有这个必要, 揪着此事不放的。 何况,皇后娘娘当初确实是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如今, 还不让人说了。 况且, 这事儿又和淼丫头有什么相干。淼丫头也算是皇上看着长大的, 难不成还配不上这太子良娣的位份? “好了, 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前几日你还担心娘娘不想让你侍奉殿下, 怕娘娘故意拿捏你的婚事。如今这好不容易旨意下来了, 你又有什么担心的。能入了东宫, 这比什么都好。何况, 你姑母自幼宠着你,她是傻了才会抬举那顾氏,而不是抬举你这个亲侄女。” “若你能生下皇子,日后儿子也能被立为太子,我们郑家更是不可同日而语。这点,皇后娘娘难道会不知道。” “至于那些流言蜚语,其实主要还是因为那恭妃娘娘,和你一个孩子又有什么关系?你是我们郑家出去的姑娘,和太子殿下又有自小的情分,何况又是皇上亲自赐婚,你怕什么?” 郑淼看着母亲嘴角的笑意,安慰自己说,许是自己多心了。 看她这样,柳氏又道:“你若不放心,母亲这几日便一直往坤宁宫递请安折子。皇后娘娘总会召见我的。到时候,我会和娘娘解释的。都是一家人,娘娘还能为难我不成。” 话音刚落,郑淼急急就道:“母亲,姑母虽说是郑家出嫁的姑奶奶,可您怎好说这样的话。若姑母没有入主中宫,您自然可以仗着长嫂的身份。可您现在万不可这样的。姑母如今更是在气头上,您小心谨慎些,总没错的。” 柳氏撇撇嘴,“好了,我不就和你这么一说吗?我怎么可能在娘娘面前失了规矩。” 如柳氏所言,果然到了第三天傍晚,坤宁宫就传了话来,说是娘娘准了她的折子。 郑淼闻着消息,多少也松了一口气。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柳氏用了早膳之后,就往坤宁宫去了。 她如往日一样,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可让她意外的是,郑皇后并未如往日一样,让她起来。 娘娘这是故意给自己没脸了,柳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脸上虽还算是恭顺,可心里却是气急了。 当初是你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如今淼丫头往东宫去,说到底是你连累了淼丫头的名声,怎的竟然贼喊捉贼了。 可柳氏也不蠢,她再是心里不高兴,也不会被郑皇后拿捏了把柄。 尤其想到她往日里对郑皇后再是恭敬不过,可郑皇后是怎么做的,生生看着郑闵被皇上责罚,也不知替郑闵求情,那御林军的差事也让郑晟补了缺不说,还格外的抬举这嗣子。 这些日子,她都不敢往外头吃茶去,这谁不知道,皇后娘娘如今宠着这郑家的嗣子,反倒是对郑闵这个亲侄子不管不顾。 柳氏如何能没有怨气。 而这日子久了,难免心中对郑皇后,再没有往日的敬畏。 这人的前程,还是要自己挣得。还好女儿争气,若日后淼丫头真的生了皇子,若是能立为皇太孙,她也不至于这样在皇后面前受气了。 “柳氏!本宫往日里觉得你是个规矩的,断然没有想到,你会在背后算计本宫!你可知道,只要本宫一句话,这成国公府国公夫人的位子,自然有很多人挤破脑袋想取代你。” 柳氏知道皇后娘娘会动怒,可说出这样的话来,却是她没有想到的。 她瞬间就急了,脸色苍白的辩解道:“娘娘,您就是借臣妾胆子臣妾也不敢这样对您啊。淼丫头往日里也时常往宫里来小住,臣妾也没敢想,她在宫里会出了那样的意外。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臣妾这些年也不是没有看到娘娘在宫里的艰辛,又如何舍得自己唯一的闺女往这后宫来。何况,还是给殿下当妾室。淼丫头怎么说也是臣妾嫡出的闺女,好好的女儿臣妾怎忍她受这样的委屈。” 柳氏说着,哭的别提有多伤心了。 郑皇后看她痛哭流涕的样子,心中也不由有些疑惑。 难道,难道真的那件事情只是个巧合,是自己多疑了? 可除了这个之外,她早就叮嘱郑淼这桩丑事不能张扬出去,可弄到现在这样的地步,除了她们娘俩,还能有谁有这样的动机? 柳氏却是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几乎都顾不得规矩了,猛的站起身,哽咽道:“娘娘,出了这样的丑事,姑娘家的脸面是最重要的。臣妾即便是真的想让淼丫头入东宫,也不会瞅在这个时候。何况,这事不仅牵扯到淼丫头,还牵扯到太子殿下,臣妾是疯了才会这样不管不顾。” “成国公府有今日,全都倚仗娘娘和殿下,臣妾虽没读过什么书,可也知道不能自断后路。殿下遭了皇上的训斥,皇后娘娘您又弄得这样难堪,这样的结果,对臣妾有什么好处?” 看她气的浑身发抖,连礼仪规矩都忘了,郑皇后一时间也琢磨不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难道说,那日御花园,真的还有别人。 可到底会是谁呢?有这样大的胆子,敢这样算计她。 不由的,她想到了长春宫的穆氏。若不是她,谁又这样对当年那件事情那样耿耿于怀。 见皇后眼中晦暗不明的样子,柳氏不难揣摩她的心思,低声道:“娘娘,前不久皇上给惠安公主指婚,这阖宫内外可都在揣测,皇上是对穆氏生了恻隐之心呢。她若仗着这个,有了什么想法,这也不算什么意外。” 郑皇后狠狠瞪她一眼,“你懂什么?” 柳氏却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其实已经戳中皇后娘娘的心思了,继续道:“娘娘,臣妾知道有些话不中听。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防备着的。” 话音刚落,郑皇后的眼神更冷了。 当真是穆氏吗? 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这些年的恭顺,难道都是假的? 难不成,她还想把自己也拉下皇后的位子不成? 这样的揣测让郑皇后瞬间一股怒火席卷心头,猛的一把就甩了桌上的茶杯。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柳氏都被吓得浑身一个寒颤。 若是穆氏,那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这宫里,也唯有她会日日盯着她的坤宁宫。 也唯有她有这个动机,偏偏在太子大婚之前揭穿这样的丑事,不过是让自己颜面尽失罢了。 真是好厉害的手段,若不是她今个儿准了柳氏的请安折子,她怕是就被穆氏算计了。 她因着这丑事和淼丫头生了嫌隙,姑侄间再不如往日,这不是更让众人看了她的笑话吗? 穆氏,你当真是好毒的手段。 这样感叹着,郑皇后再没这样后悔过,当初怎么就没斩草除根。 对啊,当初若不是姨母拦着,她又怎么会让穆氏在那里碍眼。 都怪姨母,才留了这样的后患。 想着这些,郑皇后也没了再为难柳氏的心思,直接就让她退下了。 等她离开,郑皇后再忍不住,对着赖嬷嬷道:“嬷嬷,那穆氏,本宫再容她不得的。” 赖嬷嬷蹙眉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心中有气。可如今这个时候,您万不能动穆氏的。这不是让皇上揪着您不放吗?” “皇上刚把郑姑娘指为太子良娣,您转身就逼死穆氏,这是对皇上心存怨怼呢。您让皇上怎么想,您这是在打皇上的脸呢。” “还请娘娘先忍了这委屈,等太子大婚之后,您有的是机会给穆氏颜色看。” 这件事情就这样忍着,郑皇后别提有多不甘心了。 可她也知道,眼下她确实是动不得穆氏。 郑皇后努力的让自己现在不要为这事儿困扰,便岔开话题道:“皇上下秘旨宣卢家的人入京。若真的是打的那样的主意,这京城防卫,本宫是绝对不能放手的。” “可本宫虽有心抬举郑晟,到底是有些力薄。他毕竟是嗣子,许现在也该考虑考虑他的婚事了。” “若是有个得力的岳家,他也不至于走到哪里,都被人冷嘲热讽。” 赖嬷嬷含笑道:“娘娘宽厚,想抬举世子爷。娘娘可是想好哪家的姑娘合适了?” 郑皇后原也没想好的,可不由想到那日淳嫔急急带了宁德公主离开,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本宫看安顺侯府虞家二姑娘就不错。那大姑娘是庶出的,前几年已经嫁了人。如今,这二姑娘该也到了议婚的年龄了。” 这安顺侯府虞家可是淳嫔娘娘的娘家,淳嫔娘娘格外的宠着她那娘家侄女。可皇后娘娘却要把这姑娘指给郑晟。 可见是因着那日的事情,对淳嫔娘娘动怒了。 124.空白圣旨 对于郑皇后这些小心思, 谢元姝并不知道。毕竟上一世,郑晟还未大婚就被那柳氏给下毒害死了。 谢元姝只知道,经过郑淼的丑事之后, 郑皇后竟在坤宁宫养花弄草起来。除了每日往慈宁宫去晨昏定省,倒也不见郑皇后再有别的什么动作。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终于, 各地封疆大吏陆续都入京了。 而首先入京的, 是靖南王父子。 对于这靖南王府,谢元姝上一世关注的并不多。只知道靖南王偏安一隅, 这些年也算是安分。 她不由又想到郑皇后早有心思把郭二姑娘指给靖南王世子爷做续弦, 不用想, 趁着这次入京,太后娘娘那里,瞒是再也瞒不住了。 不过在谢元姝看来, 郭二姑娘嫁给靖南王世子爷朱湛倒也没什么不好。这自打靖南王世子妃过世, 已经有三年了。能守了三年的孝, 可见朱湛品性首先是不错的。 可惜郭太后未必能想得通, 她早就透了口风,是绝对不会让郭蓁外嫁的。如今,郑皇后背着她做了这样的事情, 她怕是要气糊涂了。 谢元姝以为,可能要等到太子大婚前两日才能见到这靖南王府的人。毕竟,他们风尘仆仆入京, 先是要往乾清宫去请安, 之后又因为和郭家联姻之事, 少不了要花费时间。 让谢元姝诧异的是,这日她正靠在金丝迎枕上看话本子,就见母亲身边的丫鬟流朱笑着过来回禀。 “郡主,靖南王和靖南王世子爷刚往鹤安院去了,殿下让奴婢过来通传您一声。” 两人竟然来了府邸,而且是在没有提前下帖子的情况下。 谢元姝不由有些惊讶。 可她也来不及想那么多,放下手中的话本子,就往鹤安院去了。 等她过来,才刚走到屋檐下,就听见里面一道爽朗的笑声。 她攥着手中的帕子,顿了顿,缓步走了进去。 凤阳大长公主见她来了,招手便让她上前。 谢元姝恭敬的给母亲行了礼,不由把视线落在靖南王朱胤身上。 朱胤比承平帝还年长几岁,很早就随着老靖南王就藩了,所以,这些年和这个表哥,谢元姝并不相熟。何况,两人还差了那么大的岁数。 可再怎么不熟悉,谢元姝也知道自己不能失了礼。 她缓缓欠了欠身,笑着道:“表哥此番入京,定是舟车劳顿吧,不知京中的府邸可安排妥当了没有?” 朱胤早有儿女,连孙子都那么大了,看着这个明显能当自己女儿的表妹,他微微咳嗽一声,才开口道:“早在一个月前,管家就已经提前入京了,不过府邸因为没有随行的女眷,所以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 看他这样,谢元姝再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这表哥也真逗,她其实也因着两人的辈分有些尴尬,可也未想到,这么多年了,表哥见着她时,还是那么不适应。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这么一笑,竟落入了一旁靖南王世子爷朱湛的眼中。 其实今个儿他是不欲往忠国公府来的,觉得父王这样做,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之前,郑皇后已经表明了心思,说是想让他娶了郭家二姑娘做续弦。可自从父王听说皇上暗中给两广总督卢家送了密信,宣召卢家人入京之后,便生了别的心思。 “你可知唇亡齿寒的道理,这若等卢家和谢家两败俱伤,皇上下一个可就盯上我们靖南王府了。” 朱湛觉得父王有些太过战战兢兢了,靖南王封地那可是太祖爷就指定的,这么些年过去,皇上难不成还存着撤藩的心思不成? 何况,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皇上这些年对靖南王府也算是宽厚。 靖南王冷嗤一声:“皇上猜忌心重,和父王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关系不错。可这诺大的西南之地,皇上能不疑心?那两广总督卢家没能封了王,皇上都这样沉不住气,想要借着谢家的手除掉卢家,你以为,我们若是什么都不做,还能享多少年的荣宠。” “到时候且不说这荣华富贵,怕是连子孙的命都留不下。父王再告诉你一句,什么时候都不能坐以待毙,否则,一切都晚了。” 朱湛眉头微蹙:“所以父王就准备背信弃义,转而让儿子求娶郡主?” 靖南王暗暗叹息一声,抓着他的肩膀,道:“这婚事也只那么一说,是下聘礼了还是交换八字了,怎么就到了背信弃义的程度?何况,为了靖南王府起码接下来三代的平安,你也得努力求娶郡主。谢家若是能和靖南王府联姻,于双方都有利。父王从未有太大的野心,能保子孙后代无碍,父王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这会儿,回忆着之前父子间的那番话,在看着眼前的谢元姝,朱湛有些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 其实他对于这个小姑母,并未有太多的印象的。只知道她被姑祖母娇宠着长大,就连皇上都宠着她。 可让他诧异的是,方才郡主进来第一眼,他就看到了她。 他何曾见过这样的女子,身着玫瑰紫百花遍地金褙子,同色月华裙,头上戴着白玉珠花,可却是那样的耀眼,让人移不开目光。 还有那乌黑的眸子,竟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 而且方才她进来时,相比父王的尴尬,她竟是那样的落落大方,竟然还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笑声,让他的心忍不住咯噔一下。 谢元姝自然也感觉到了朱湛看着自己的目光,她心中不由有些疑惑,这人看着自己做什么? 这么想着,她抬眸就向他看去。 朱湛就这样被她抓了个正着,忙双手抱拳向她行礼,“姑母。” 这样的场合,谢元姝也不好多说什么。可方才朱湛看着她的目光,确实让她也有些心生疑惑。 再想到今个儿靖南王府的人没提前下帖子就往府邸来,她这心中就更琢磨不透了。 难不成,靖南王府也存着和谢家联姻的心思。 这样的想法突地涌上心头,谢元姝身子猛地一僵,后知后觉道,是啊,依着靖南王在西南的势力,应该也已经听说了皇上暗中给卢家送了密信,靖南王也不是老糊涂了,定会揣摩到皇上的用心。 而两广之后,会不会下一个就是靖南王府,想来靖南王是怕唇亡齿寒了。 可郑皇后早就有把郭蓁指给朱湛的意思,此时靖南王府若是变卦,他们难道不会害怕得罪了皇后娘娘。 等到靖南王父子两人离开,谢元姝仍然有些神游九霄。 凤阳大长公主看她这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你和你大哥也是好大的胆子,皇上给卢家暗中送密信一事,你们也敢瞒着我。” 听母亲这么说,谢元姝微微有些诧异,可再一想,应该是方才靖南王和母亲说了什么的。 她撒娇的偎依在母亲怀里,道:“我和大哥不也是怕母亲担心嘛。” 凤阳大长公主当然也不是真的动怒,她轻轻拍拍女儿的后背,缓声道:“靖南王父子特意往府邸来,打的什么主意,你应该也猜到了。” 事情到了这个境地,谢元姝自然也不能再瞒着母亲了。 她和朱湛虽差了辈分,可毕竟不是同姓。史书上这样的事情,也算不得新鲜。 想了想,她便把那日韩砺往大哥书房去,之后又给自己送了玉佩的事情说了出来。 饶是凤阳大长公主见过不少风波,这会儿听着她这些话,还是沉了脸。 “你们一个个的都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瞒了我这么久。” 见母亲眼睛微红,谢元姝也觉得自己之前欠考虑了。她只想着不让母亲提着心,却忘记了,这样瞒着母亲,其实对母亲来说,才是最难以接受的。 她缓缓跪在地上,“母亲,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大哥并没想过瞒着您的。” 凤阳大长公主当然知道他们是怕自己担心,也有其他的顾虑,暗暗叹息一声,拉了女儿起来,“母亲老了,可眼睛还没瞎。我也知道你们孝顺,可这样大的事情,你们怎能丁点儿风声都不露。” 话音刚落,谢元姝猛的抱住了母亲,声音不由有些哽咽:“母亲,是我们错了。日后再不会这样瞒着您了。” “母亲,皇上如今已经是容不得我们谢家了,若我们不早做打算,怕是到时候一道圣旨,我们谢家岂不被动。” 听着这样的话,凤阳大长公主又怎么会揪着这个不放,也不由感伤道,“是啊,方才听你表哥说的那番话,皇上这是坐不住了。我原还以为,有我护着,皇上不会在你的婚事上动心思。可陈家那桩丑事之后,皇上又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说着,她宠溺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想着大儿子已经应了韩家世子爷这门婚事,她不由就有些感慨。 私心里,她是不想让女儿离京外嫁的。 可其实这些日子,她心里也知道,要护的女儿的平安,怕是免不了要离京外嫁的。 这京城的世家子弟,因为陈家之前那丑事,有心求娶女儿的,怕也是存着私心的。而且,那些人又如何护得了女儿。若手上没有兵力,一切都是徒劳。 即便谢家如今在京城,可依着皇上对谢家的猜忌,这样的荣宠又能有多久。所以,她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谢家和韩家既然已经暗中结盟,若再能顺利联姻,这许是对女儿最好的选择。 何况,她也不瞎。且不提韩家世子爷两次救过女儿,就近些日子时常送了东西来府中,可见对女儿是有倾慕之情的。 可即便她有过这样一闪而逝的念头,她又怎能当真。韩家是异姓王,不必靖南王府。 皇上除非疯了,才会允了这门婚事。 即便是这会儿,听到儿子和女儿已经应下了这门婚事,她脑子里其实还是一片空白。 韩家世子爷到底能有什么样的法子,让皇上心甘情愿赐婚呢? 她想破脑袋,都觉得没有这样的可能性。 一个异姓王已经让皇上夜不能寐了,如今谢韩两家若是联姻,那就是明着结盟了,皇上怎么可能答应呢? 除非,除非是动用那道…… 这样的念头让凤阳大长公主的身子猛地一僵。 谢元姝并未发觉母亲的异常,她确实也不知韩砺是怎么谋划的,可也不知为什么,她相信他。 而凤阳大长公主看着乖巧的坐在自己身边的宝贝女儿,也豁出去了,“幼姝,你别担心,若真等到不得已的那一刻,母亲拿了你皇爷爷的圣旨,逼也要逼着皇上答应。” 皇爷爷的圣旨?! 谢元姝当即就傻了。 母亲怎么会有皇爷爷的圣旨呢? 这也太…… 上一世,她并未听说这样的事情的。可上一世,若母亲真的有皇爷爷的圣旨,谢家又怎么可能满门覆灭。 还是说,上一世,也是有这圣旨的。只是,皇上早已得知。而这圣旨母亲都没来得及用,就被人暗中偷了,呈到了皇上面前。 而那个人,会是谢云菀吗? 若非是她,谢家又有谁会存了背叛之心? 凤阳大长公主看着她的疑惑,沉声道:“这是道空白圣旨,是你皇祖母去世前留给我的。你皇爷爷宠爱了淑贵妃一辈子,而你皇祖母不争不抢,还亲自著书,写了内宫贤德。而这,最终换来的是你皇爷爷给的一道空白圣旨。你皇祖母交代过,不到万不得已,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圣旨的存在。” 重生一世,谢元姝从未有这样震惊的时候。空白圣旨,她方才已经猜到了是空白圣旨,否则,母亲又怎能那么笃定,拿出这圣旨,定能逼着皇上赐婚。 她现在脑子都乱了,脑海中使劲儿的回想着上一世,她丝毫不记得自己听说过有这道空白圣旨。 125.记仇 谢元姝此刻都能感觉自己身上的凉意。这道圣旨, 这个时候是万不能拿出来的。 “母亲,韩砺既然有求娶我的心思, 那他定能想到周全的法子。这空白圣旨, 您万不能拿出来。否则, 岂不坐实了我们谢家有不臣之心。” 这些话不用谢元姝说, 凤阳大长公主又如何不知事情的重要性。这也是为什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第一次提及这空白圣旨的事情来。 谢元姝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又道:“母亲,这空白圣旨的事情, 除了您之外, 府中可还有别人知道?” 凤阳大长公主看看褚嬷嬷, 笑着道:“除了褚嬷嬷侍奉我身边这么多年知晓此事之外,便是连你爹爹, 我也未告诉过的。” 听着这话, 谢元姝握着母亲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上一世她被软、禁在定国公府后院, 不得出门半步, 母亲怕是再也想不着别的法子了,才想到了这道圣旨。 可谢家仍旧没有逃离这劫难, 她以为上一世是因为谢云菀伪造大哥书房中和莽子暗中来往的密信,才得以坐上皇后的位子。可现在想想,光是这些密信, 又岂能帮她入主坤宁宫。 难道说, 她向皇上表忠心时, 除了这密信,还偷了这圣旨。 若真是这样的话,谢元姝当真是恨不得把这不忠不孝的东西千刀万剐。 她怎么能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枉顾谢家这么多条性命呢? 感受着女儿指尖的颤抖,凤阳大长公主还以为是方才的话把她给吓住了,忙道:“幼姝,你放心吧,这圣旨母亲保管在了极其隐蔽之处,不会有人知道的。” 谢元姝却是不放心,沉声道:“母亲,那道圣旨您可做了隐蔽处理,还是说,只是装在盒子中,藏了起来。” 凤阳大长公主心里猛地一咯噔,半晌没说话。 看母亲的神色,谢元姝如何不知,母亲怕是当做正大光明牌匾后面的圣旨给藏起来了。 可她如何能放心。上一世,母亲也定是谨慎万分,可还是没能救下谢家满门。可见,做的还是不够隐蔽。 “母亲,我可否去看看这道空白圣旨?” 话已至此,凤阳大长公主又岂会不答应。这自打女儿大病醒来之后,做的哪一家事情出过差错。她如今再不能把她当做孩子看了。 等谢元姝跟着母亲走到内室,只见褚嬷嬷轻轻转了转八角桌上的青瓷花瓶,只听一声响动,谢元姝眼睁睁的看着面前出现了一个暗室。 凤阳大长公主紧紧抓着她的手,携了她进去。 褚嬷嬷又从花盆底拿了钥匙,打开面前的黑漆如意纹盒子。 里面,可不就是明晃晃的圣旨。 谢元姝虽早有心理准备,可这会儿还是感觉双腿有些发软。 她颤抖着手轻轻拿起那道圣旨,待看到上面果真是一片空白时,她的神色越发变得凝重。 凤阳大长公主也是一脸的严肃,“这圣旨,我以为一辈子都不需要让任何人知晓。可现在,皇上虽表面尊我这个姑母,实际上早就容不下谢家。” 说着,凤阳大长公主的声音不由有些哽咽。 谢元姝放下圣旨,紧握母亲的手,一字一顿道:“母亲,谢家不会出事的,绝对不会出事的。” 说罢,她为了以防万一,吩咐褚嬷嬷去拿了一幅字画来。 褚嬷嬷有些疑惑,可也没多问,没一会儿,便把字画拿来了。 谢元姝又让她找来了小刀,鱼鳔胶。 在凤阳大长公主和褚嬷嬷惊讶的目光下,只见谢元姝小心的把眼前的字画拆开,再小心翼翼的把那道空白圣旨隐藏在字画里面,之后重新装裱回去。 凤阳大长公主就是再愚钝,也知道女儿这是担心什么。 她忍不住感慨道:“还是幼姝想的周全。” 谢元姝看着手中重新装裱过的字画,沉声道:“母亲,这最危险的地方其实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您这个暗室,虽瞧着隐蔽,可真正若是寻到,这圣旨又如何藏得住。” “要女儿说,这字画就直接明晃晃的挂在原处,任谁都不会疑心的。” 谢元姝又让褚嬷嬷寻了些珠宝首饰来,放在了原先放圣旨的盒子里,才算放下心来。 等她回了凤昭院,凤阳大长公主忍不住和褚嬷嬷感慨,“嬷嬷,你说这孩子到底随了谁呢?她自幼被我娇宠着长大,往日里是无忧无虑的。可现在,事事都这样小心翼翼。” 褚嬷嬷虽心中也有疑惑,可也只能宽慰殿下道:“主子,郡主是长大了。国公爷不也说了,郡主其实是随了老国公爷。郡主别看面儿笑嘻嘻的,可经常往宫里去,近来又这么多的事情,郡主免不了要操心府中的事的。” 凤阳大长公主拿起桌上的茶轻抿一口:“我原以为这道圣旨,等我死了也就成为了永久的秘密了。可现在,我也不确定了。” 褚嬷嬷低声道:“殿下,郡主心思缜密,方才还劝您万不可拿了这圣旨逼了皇上赐婚。想来,这圣旨若日后真有用得着的地方,郡主一定也会谨慎使用的。” 凤阳大长公主听着这话,顿时一阵沉默。 而凤昭院里,谢元姝也久久未回过神来。 这道圣旨,如今只她和母亲还有褚嬷嬷三人知晓。 她不是没有想过,毁掉圣旨。可是,最终她还是犹豫了。 毁掉圣旨简单,可谁又说得准日后真的用不得这道圣旨呢? 到时候,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她这正暗自出神,这时芷东缓步走了进来,回禀道:“郡主,听说皇上把昭华大长公主府侵、占百姓土地,还发生命案的事情,交给了大理寺彻查。” 闻着这消息,谢元姝不由微微勾了勾唇角。 这御史连日弹劾,承平帝当然不可能装糊涂了。不过她也知道,到最后最多不过是斩了公主府的老管家罢了。承平帝又岂会真的在此事上揪着不放。 可即便是这样的事情,对于向来高傲的昭华大长公主来说,无异于是在打她的脸了。 而且,因为这接二连三御史的弹劾,皇上之前一直压了她回京省亲的折子。前些日子才准了这请安折子。听说是那韩家三少爷护送她入京的。 这同出镇北王府,镇北王先入京,昭华大长公主和韩家三少爷却晚了些日子。这如何能不让人议论纷纷呢? 可昭华大长公主又怪得了谁,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当初作妖,想故意给镇北王难堪。 她若非有这样的坏心思,何以弄得现在这样尴尬的境地。 也不知道她一路上往京城来,又闻着老管家被问罪的消息,会不会气的病过去。 而此时的韩砺,早已经听说了靖南王和靖南王世子爷往忠国公府去的事情。 他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而一旁,常安犹豫了下,开口道:“世子爷,这靖南王府,难道也想掺和郡主的婚事?” 话音刚落,他看着世子爷眼神愈发冷了,想了想,他又道:“世子爷,皇后娘娘不是想把郭家二姑娘指给靖南王世子爷吗?如今,靖南王府单方面毁约,他们难道不怕彻底得罪皇后娘娘?” “何况,太后娘娘可格外宠着这郭家二姑娘,若知晓此事,如何能不动怒。” 韩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道:“太后娘娘即便动怒,她也只能怪郑皇后瞒着了她这件事情。毕竟,这双方都还未交换庚帖,这件事情也只是口头上的决定。如何就能当的了真。靖南王府如今想求娶郡主,该是也听闻皇上递了密信给卢家的事情了。唇亡齿寒,靖南王这可是为了自保,郭太后就是再动怒,还能拦了靖南王不成?” 常安是知道世子爷和郡主的婚事的,可还是不由有些担心,王爷还有两日就要入京了,王爷若是知晓此事,也不知会不会同意。若不同意,世子爷该如何劝王爷呢? 而且,就算是王爷同意了,皇上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韩谢两家联姻。 他想破脑袋都觉得这事棘手的很,几乎就是把人推进了困境,根本就没有解决的法子。 看他这神色,韩砺不觉一笑,“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该怎么让皇上心甘情愿的把郡主许给我了。” 常安正要开口问,却见韩砺意味深长道:“天机不可泄露。时候到了,你自会知晓。” 常安知道自家主子再是聪明不过,可还是有些好奇,主子到底想了什么法子,真的能让皇上答应。 可不等他开口再问,就听下人进来回禀说,靖南王世子爷今晚宴请诸位公子哥,也给世子爷下了贴子。 按说往日里世子爷和靖南王世子并未有太过交情的,常安还以为世子爷会找了借口推了去,没想到,他却听世子爷笑着道:“既然是靖南王世子爷亲自下了帖子,岂有不去的道理。” 而这晚,常安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世子爷和靖南王世子拼酒,愣是把靖南王世子爷给喝趴下了。 世子爷,您可真记仇呢。常安忍不住腹诽一句。 126.警告 而谢元姝翌日也闻着了这消息。 她搂了雪团在怀里,揉了揉它胖胖的肚子, 眼中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芷东看她这样, 缓声又道:“郡主, 听说昨个儿太子殿下和大皇子也去了。只是太子殿下中途就离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郑姑娘做了太子良娣的事情,阖宫内外又都提及当年皇后娘娘尚在潜邸的情景, 让太子殿下心中苦闷。” 谢元姝听着, 冷哼一声:“他心里再是委屈,那也是郑皇后做的孽。这郑皇后若不是急着想为太子积势, 也未必就会这样难堪。” 芷东也忍不住有些感慨,“就这情景, 郑姑娘入了东宫, 委屈还在后头呢。这若皇后娘娘因为这流言蜚语而和她生了嫌隙, 即便那太子妃顾氏不得太子喜欢,郑姑娘也未必就能居于太子妃之上了。今时不比往日, 郑皇后即便是为了避嫌, 也不会放任这侄女效仿她当年的。” 而此时的郑淼却想不了这么多。那日柳氏从坤宁宫回来, 说是她故意在皇后娘娘面前提及了穆氏, 用了一招祸水东引,终于是让皇后娘娘对穆氏生了疑心。 郑淼闻着这消息, 如何能不开心。 “母亲,还是您聪明。在这宫里, 姑母的死对头可不就是这恭妃娘娘, 您这个时候把她抛出来, 姑母即便心中仍然有些疑心,也会消了大半的。” 柳氏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你姑母最是疼你。顾氏这个太子妃呢,需要贤良,端重。这个时候可不就是你的机会了。若你能先于她生下皇孙,你姑母哪有不高兴的。” 母女二人这厢正说着贴心话,这时,有丫鬟进来回禀,“夫人,皇后娘娘差人传了话,让您往坤宁宫一趟。” 柳氏有些疑惑,她前几日才往坤宁宫去了,怎的,皇后娘娘又要召见自己。 难道说,是因为女儿往东宫去的事情。 郑淼也想到了这事儿。 虽说太子大婚在即,可她也不能就这样没有任何仪式就被抬进东宫吧。 若真是这样,姑母脸上也不好看的。 皇后娘娘召见,柳氏也不敢耽搁,重新梳妆之后就往宫里去了。 只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后娘娘竟是要给郑晟指婚。 郑皇后懒懒的靠在明黄色吉祥纹大迎枕上,看柳氏突然苍白的脸色,她轻笑一声道:“晟哥儿早早就被请封为世子,就他这个年龄,换做别的府邸,早就大婚了。可现在就这样耽搁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这当嫡母的故意给他没脸,瞧不上他嗣子的身份呢。” 柳氏确实是这么想的,可又怎么敢在皇后娘娘面前真的说出来。她往日里往皇后面前哭着让她替郑闵做主是一回事,可让她承认她故意苛责郑晟,却是另一回事。 她强忍着心中的不甘,缓声道:“娘娘,这事儿确实是我糊涂了。我还想着让他尽心为您办事,成家立业缓个一两年的。” 郑皇后也不戳穿她,笑着道:“你没那样的心思,本宫也就是放心了。”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本宫知道你也没来得及细细替晟哥儿相看,本宫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也不知你觉得可否合适?” 柳氏不蠢,娘娘这哪里是问她的意思,这根本就是已经打算直接给郑晟指婚了。 她强撑着嘴角的笑意,道:“臣妾不知,娘娘看重的是哪家的贵女?” 郑皇后笑盈盈道:“你也听说过的,就是那虞家的二姑娘。” 安顺侯府虞家? 柳氏差点儿没晕过去,郑晟不过是嗣子,她早就存着拿捏他的婚事,替他择个不显的岳家,这样,他日后还拿什么跟闵哥儿争。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皇后娘娘竟然和她恰恰相反,是要抬举郑晟。 若她没有记错,这虞家二姑娘可是嫡出,安顺侯府又是淳嫔娘娘的娘家,虽说不比忠国公府这些人家,可配郑晟这个嗣子,确实是郑晟高攀了的。 若没有皇后突然的指婚,郑晟这个身份尴尬的嗣子,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即便他如今得皇后娘娘恩宠,但凡聪明的人家都不会让女儿趟这浑水的。 怎么会这样? 之前她也未听到半点儿风声的? 难道说皇后娘娘还对御花园一事存了疑心,是故意在敲打她们母女。 心里这么想着,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轻声道:“虞家的姑娘自然是好的,只是,臣妾记得虞家二姑娘颇得淳嫔娘娘宠爱,怕是淳嫔娘娘会觉得这孩子嫁给晟哥儿,委屈了她。” 郑皇后哪里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她淡淡道:“这事儿你便不必管了。” 皇后这么说,柳氏又哪里敢反驳,只是心中到底是不甘,觉得皇后娘娘当真是疯了,不宠着闵哥儿这个亲侄子,偏偏要抬举一个外人。 她这边正心中暗暗不忿着,这时,只听郑皇后又开口了,“淼丫头被皇上指给了太子,在大婚前出了这样的事情,到底是桩丑事。依着本宫的意思,也别大肆操办了,过几日直接入了东宫就好。” 说完,郑皇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柳氏。 柳氏听得郑皇后这话,就像是一道惊雷瞬间劈了下来,整个人都懵了,“娘娘,虽说殿下大婚在即,可淼丫头就这样被抬入东宫,这不是让大家看我们成国公府的笑话吗?而且,这阖宫内外的人都知道您宠着淼丫头,您面上怎会好看。” 话音刚落,郑皇后一把就拿起桌上的杯子甩到柳氏身上,怒气冲冲道:“就因为淼丫头做了太子良娣一事,本宫哪里还有脸面?这么些年,本宫稳坐皇后的位子,以为没人敢再提及此事,可现在,因为你教导有失,让本宫是颜面尽无!” 明明那日她费尽心机让皇后娘娘对她消了疑心,怎么现在这才没过几日,皇后竟然这样劈头盖脸的就骂了过来呢? 教导有失!好一个教导有失!皇后娘娘这分明就是顾及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才让淼丫头这样受委屈的。 可她又怎敢反驳半个字。 看她不说话,郑皇后冷冷又道:“柳氏,本宫告诉你,你最好收起那些小心思。太子就是再不喜欢顾氏,他也是太子明媒正娶的发妻。你若是想教唆淼丫头取代顾氏,让太子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本宫断然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怎么会这样呢?若皇后娘娘真的这样想,那她们费尽心机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当然知道,皇后娘娘是怕淼丫头真的效仿当年的她,更是坐实了那些流言蜚语,可皇后娘娘为了避嫌,为了把自己摘干净,为了让皇上不疑心,就这样委屈淼丫头,怎么可以这样呢? 想着这些,柳氏差点儿没晕过去。可下一瞬,她猛的掐了自己一下,突然席卷来的痛意让她猛的清醒过来,她心中暗道:“皇后娘娘您怕是错了,淼丫头和太子青梅竹马,有自幼的情分,她到底有没有那个造化,又岂是你能拦得住的。” 等柳氏离开,赖嬷嬷小声道:“娘娘,有您今天这样敲打柳氏,她定会知道收敛的。只是,奴婢觉得,她心中到底是不甘的。” 郑皇后笑笑,正要说话,这时梁禺顺躬着身子走了进来,“回禀娘娘,半个时辰前靖南王差人给忠国公府送了礼。” 郑皇后脸色阴沉,好半晌才开口道:“靖南王此番入京,少不了趁着这个时间,打点打点京城的关系。而且,他到底叫凤阳大长公主一声姑母,若只是送了礼,也未必就真的是存了别的什么心思。” 赖嬷嬷知道主子这么说,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 没等郑皇后再开口,她问梁禺顺道:“靖南王可也差人往淮安侯府去了?” 梁禺顺没有说话。 可答案再明显不过。 郑皇后脸色更是难看,难掩怒气道:“靖南王府当真敢存了别的心思?” 尤其想到昨个儿靖南王还带了靖南王世子爷往忠国公府去,郑皇后这心里就更憋闷了。 赖嬷嬷安抚她道:“娘娘,您先别急,不如宣了淮安侯夫人往宫里来,让她去探探靖南王的意思。这样,也省的您在这里猜测。” 话才说完,只听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便听到宫女们战战兢兢的请安声。 可不是太子朱崇来了。 见他气呼呼的样子,郑皇后低斥一声道:“都要大婚的人了,这样莽撞也不怕人看了笑话?” 朱崇却是一肚子的气,这几日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分明就是看母后的笑话,而他,脸上又如何能好看。 他本就气不顺,方才又听说靖南王差人往忠国公府去送礼,他哪里还能沉得住气,“母后,这靖南王世子难不成还想求娶姑母不成?” 在他看来,靖南王世子也同样和姑母差了辈分,可凭什么他就可以这样? 郑皇后如何听不出他心里的不甘,不由有些头痛道:“你说你,嘴上也没个忌讳!你是要气死母后吗?” 朱崇脸色讪讪,冷冷道:“之前母后和我说靖南王府是同意和淮安侯府联姻的,如今,竟把主意打到了姑母身上,儿子如何能不动怒?” 有郑皇后方才的训斥,朱崇心里再是觉得靖南王世子爷没那个资格求娶姑母,也不敢再多说一句,也只能把话题转移到和郭家的联姻上。 郑皇后暗暗叹息一声,“这事儿你便别掺和了。母后自会探听靖南王府的心思。” “这眼瞅着就要大婚,你可别再惹了什么事情出来,除非,你真的不想当这个太子了?” 127.镇北王父子 见他没有说话, 郑皇后的面色微微缓和了些, 又道:“御花园那桩事,如今已经成了定局。母后知道你不喜顾氏,更觉得她没有资格坐在太子妃的位子上。可即便如此, 你也得给她该有的体面。” “尤其是淼丫头如今成了太子良娣, 这件事情到底是让顾氏失了颜面,母后也不问你对淼丫头是什么心思,可不管怎么, 断然不能让淼丫头先于顾氏诞下子嗣。” 对于郑皇后这番话, 朱崇微微有些诧异, 他当然也知道, 因为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母后难免和郑淼生了嫌隙。可想到母后往日里那样宠着郑淼, 他难以想象,母后竟然根本不想让她这么早就生下他的孩子。 可于他来说, 又有什么不同。左右他是不能求娶自己喜欢的人。别人都可以光明正大的想和谢家联姻,只他, 虽是太子, 却只能深深藏在心里。 见他不说话, 郑皇后知道,她那番话他是听进去了。也就没多留他, 就让他下去了。 “这孩子还是没歇了不该有的心思啊。”郑皇后不免和赖嬷嬷感慨一句。 赖嬷嬷缓缓道:“娘娘, 殿下最是孝顺, 而且懂得轻重, 绝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惹了皇上的猜忌的。” 郑皇后点了点头,“小不忍则乱大谋,等到他坐上那个位子之时,他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听着这话,赖嬷嬷心里猛地一咯噔,觉得娘娘这话多少有些不妥。 可她也不好说什么。 郑皇后其实也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了,暗暗叹息一声:“罢了,不说这事儿了。你差人去给淮安侯府递句话,让他们试探试探靖南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凤昭院里,谢元姝也得知靖南王差人送了礼来,靖南王昨个儿才往府邸来给母亲请安,今个儿就送了礼,不用想,他们是在打什么主意了。 芷东和芷青也有些面面相觑,这靖南王府难不成是想求娶郡主。 可殿下怎么舍得郡主嫁那么远,还是去给人当续弦。 可她们也没来得及多想,便有丫鬟进来传话说,镇北王今个儿入京了。 只是比起靖南王才入京就被皇上召见,乾清宫似乎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 谢元姝笑道:“上次世子爷遇刺一事,韩家逼的皇上给了他们西北设马场的权力,皇上怕是因着这个,心里窝火呢。” 承平帝喜怒无常的性子,其实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意外。只是,到底是没有容人之度,多少是让人看了笑话。 想到镇北王入京,韩砺必会和他提及和自己的婚事。谢元姝心里就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也不知镇北王是什么态度? 这边,镇北王韩懋风尘仆仆入京,还未来得及沐浴更衣,就被儿子拉到了书房,之后便被儿子的话给震的愣在了那里。 书房里,镇北王来回的踱着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这引以为傲的儿子。 偏偏韩砺却像是根本不知道事情的棘手,看他嘴角的笑意,镇北王沉声道:“和谢家联姻,你可真想得出来!你以为是西北马场那么简单。皇上猜忌我们韩家已久,对谢家也是愈发不放心,你是有天大的本事能让皇上允了这门婚事!” 说罢,不待韩砺开口,他又气呼呼道:“我就知道,你对和孟家姑娘的婚事迟迟不点头,这事儿背后肯定藏了事儿。我也不是没想过,你在京城遇上了钟意的女子,对于这事儿,我这个当父亲的,不会反对。这虽说婚事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和你母亲,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委屈了你。可你怎么那么厉害,竟敢把主意打到郡主的身上?” 而且,非但打了这主意,还让谢敬和郡主都点了头,这,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他怎么就这么胆大包天呢? 韩砺看着急的来回踱步的父王,笑道:“父王,韩家和谢家暗中结盟,可唯有联姻才是最可靠的。这之前您不也说过吗?” 韩懋冷哼一声:“那你说你有什么法子能让皇上允了这门婚事?” 说完,他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又道:“我告诉你,你别想着悄悄带了郡主往西北去?” 韩砺不由轻笑出声,“父王,我怎么会那样不知轻重。” 说罢,他缓缓站起身在韩懋耳边低语几句,果然,几句话之后,韩懋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待他把所有的计划都说完,韩懋看着眼前多日未见的儿子,忍不住感慨一句:“父王确实是老了,你能想到这么一招,父王又岂会再说什么。” 韩砺缓缓道:“父王,您想必也知道,皇上暗中差人给卢家送了密信,皇上这是开始忌惮卢家掌控两广了。对卢家他都这样防备,我们韩家占据西北这么些年,又是异姓王,皇上迟早会动手的。这个时候,倒不如我们和谢家真正的联姻,于两家都有利。” “而皇上,即便是想动手,也不可能轻举妄动的。” 韩懋拍拍儿子的肩膀,沉声道:“你说的是,只有利益才是最久远的。” 韩懋不由想到自己这未来的儿媳妇,往年他入京纳贡,或者是万寿节,千秋节,也曾见过这位永昭郡主。可也只是远远见过几次。只知道皇上格外的宠着她,凤阳大长公主更是把这幼女捧在手心。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同意远嫁西北呢? 韩砺却是难掩笑意,“父王,郡主并非一般闺阁中的女子,若是身为男儿,定能成就一番大事的。” 如此高的评价,倒是让韩懋极其意外。 不过想到儿子之前也说过,韩谢两家暗中联盟之事,首先是郡主递出了橄榄枝,想来这样的女子,确实是不一般的。 可也不知道,对于郡主来说,这只是一桩政、治联姻,还是也对儿子有了倾慕之情。 韩砺笑了笑:“父王,您看着吧,我定能和郡主白头偕老的。” 一句话逗得韩懋忍不住笑骂一句:“你呀,既是你费尽心机求娶的,断不能让郡主受了丁点儿委屈。父王听说谢家几位爷从未纳过妾,郡主在这样的环境长大,你可不能做出糊涂的事情来。” 韩砺没有想到父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眼中的笑意更甚。 韩懋也不再多说,又提及了昭华大长公主入京一事来。 “她这次没能如愿让我奉她入京,就怕还再打别的主意。这若是入京来,不往那公主府去,偏偏要往这边来,多少有些棘手呢。” 韩砺冷哼一声,“她要敢来,那我们就敢让她住下,到时候丢的是谁的脸,还不一定呢。” 另一边,柳氏踉跄着步伐出了坤宁宫,这会儿才回了府邸。 郑淼看她像是有心事儿的样子,急急问她,可是姑母说了什么。 尤其看柳氏身上都湿、了,她心里更是有些不安,难不成母亲惹了姑母动怒,否则,这好端端的入宫,怎么会这样狼狈的回来呢? 柳氏也知道自己狼狈极了,尤其是想到皇后娘娘竟然要把虞家姑娘指给郑晟,她就气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后娘娘身居高位,她根本就不敢反驳半个字。 想着这个,她一把抓了女儿的手,那力道之大让郑淼忍不住轻呼一声,“母亲,您弄、疼我了。” 柳氏却是没有松开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眼睛,哽咽道:“淼儿,你一定要争气,一定要和你姑母当年那样,等到太子登基,你能成功的入主坤宁宫。” 郑淼有些被柳氏给吓到了,急急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氏终于把郑皇后欲给郑晟指婚的事情说了出来。 郑淼也惊呆了,“怎么会这样?姑母是疯了不成?怎么会这样抬举郑晟!” 他不过是个嗣子,借着这门婚事有了安顺侯府这样得力的岳家,日后岂不是更难对付。 难道说姑母还是对那件事情生了疑心? 郑淼的指尖不由有些颤抖。 看她这样,柳氏忙安抚她道:“哪里是因为你,你姑母惯是如此,什么时候顾及过我的脸面,她但凡尊我这个大嫂,也不会这样让我没脸。” 说到这,柳氏更是忍不住哭了出来,“这若让他娶了虞家姑娘,他不定怎么得意呢。你说,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郑淼轻声道:“如今姑母也只是这么一说,淳嫔娘娘最是疼她这个侄女,不会不管的。” 柳氏心中一阵酸涩,“她这些年仰皇后鼻息而活,如今还想着皇后能给宁德公主择一门好的婚配,这个时候,即便是心里不爽,也断然不会为了这事儿,闹腾到皇后娘娘面前的。” 郑淼安抚她道:“母亲,您也别多想。姑母这些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毕竟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她这么做怕也是不得已的。” “成国公府毕竟是她的娘家,她还能当真便宜了郑晟这个外人不成?如今也不过是做给皇上看的罢了。” “等到太子殿下登基,郑晟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您万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和姑母生了嫌隙。” 128.恳求 随着镇北王的入京, 之后卢家, 施家等也陆续进京了。 而在昨日, 承平帝终于召了镇北王入宫,两人之间到底说了什么, 谢元姝琢磨着, 无非就是一些场面话罢了。承平帝不甘心韩家得了西北建马场的权利,可也奈何不了韩家。只是不知道,两人这样各存心思,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还能有多久。 唯一让谢元姝没想到的是, 承平帝相继宣召诸臣之后,坤宁宫却传来了消息, 说是皇后娘娘特意设宴,请诸位公子往坤宁宫去。当然, 京城诸位贵女,也都在邀请之列。 谢元姝闻着消息时, 第一念头就是觉得皇后是揣摩承平帝的心思行事。因为母亲的关系,承平帝确实不可能直接给她指婚,可皇后借着这坤宁宫设宴,却能够把诸位公子都推到台前来。 如此一来, 承平帝的用心也不会显的太过刻意。 鹤安院里, 凤阳大长公主的脸色十分不好看,“这郑氏, 手伸的未免也太长了。为了讨皇上的欢心, 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 竟然想了这么一出。” 谢元姝安抚她道:“母亲,您又何须为了这个动怒。皇上既然已经存了撮合我和卢家公子的心思,即便不是这次坤宁宫设宴,也总能找着其他机会的。我们不如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让皇上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凤阳大长公主听了,轻轻挽了女儿的手,“母亲倒想这事儿早些落下帷幕,比起让你在我身边再留几年,还不如和世子爷直接往西北去。这样,也不至于让你受这委屈。” 那日女儿和她谈了镇北王府和谢家联姻的事情之后,凤阳大长公主刚开始确实有些不舍。可这几日过去,她也想开了,若镇北王世子爷能护的女儿周全,她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她也老了,还能再活多少年呢?心中唯一放心不下的可不就是女儿的婚事。 听母亲这么说,谢元姝鼻子微微有些酸涩,她如何能不知母亲舍不得她,她偎依在母亲怀里,撒娇道:“母亲,我又不是马上就要离京出嫁。皇上即便赐婚,等真正大婚且还有些时日。何况,如今世子爷在御林军当值,皇上又忌惮镇北王府,不会这样轻易就让世子爷回西北去的。” 谢元姝没说的是,依着上一世的轨迹,等到韩砺帅兵打入紫禁城,她自然也是要跟着回京的。 在谢元姝和母亲说话的功夫,淮安侯夫人张氏也急急的入了宫,这会儿正在郑皇后面前哭诉。 靖南王此番入京来,却未主动和淮安侯府提及蓁丫头嫁给世子爷做续弦一事,反倒是和忠国公府走的极近。淮安侯夫人急忙让淮安侯去找了靖南王喝酒,没想到,这怕什么来什么,靖南王竟然在婚事上装起了糊涂。 当初淮安侯夫人就不怎么赞同这门婚事。她嫡亲的闺女,怎就需要给人当续弦去了?何况,又有太后娘娘宠着,她就不信在这京城还寻不出一个合适的女婿来。 可郑皇后好大的威风,仗着自己的身份,愣是逼的她点了头,而且,还让阖府的人瞒着太后娘娘。她一个内宅妇人,老夫人和老爷都首肯了,她又能说什么。 这些年,郑皇后养尊处优,她又拿什么和她争! 她这好不容易才劝自己接受了这门婚事,可万万没想到,定国公府陈家会出了那样的丑事,她这些日子为了这个,可不提心吊胆的。生怕靖南王府的人也打了和谢家联姻的主意。 可是,她又安慰自己说,应该不会这样的。靖南王世子爷毕竟和郡主是差了辈分的,何况,还叫郡主一声姑母。 可到底事情还是朝她害怕的方向发展了。靖南王如今开始装糊涂,那蓁丫头,岂不成了最大的笑话。 蓁丫头给靖南王世子爷当续弦的事儿,虽说是瞒着太后娘娘,可这京城里怕是已经暗中都传开了。只是都不会这样没眼色的闹腾的让太后娘娘知道罢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淮安侯夫人如何能不急,这不才刚到坤宁宫,给郑皇后行了礼,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娘娘,靖南王府当真是欺人太甚,如今竟然装起了糊涂,这若是传出去,让蓁丫头日后还怎么嫁人啊。” 看淮安侯夫人哭哭啼啼的,郑皇后也不由有些动怒。 她一把放下手中的茶杯,沉声道:“本宫也不瞒你,皇上有意撮合郡主和卢家公子。靖南王不可能得逞的。” 淮安侯夫人却像是听到世间最大的笑话,皇后娘娘怎能这样欺负人。靖南王世子若有心求娶郡主,即便最终被那卢家公子抢了先,可闹出这样的事,让蓁丫头还怎么嫁给他? 难道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看到。 到时候,别人只会说靖南王世子爷求娶郡主不成,才勉强同意了和淮安侯府的婚事。 这样,淮安侯府怕是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还有皇后娘娘,面上儿能好看了? 淮安侯夫人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猛的磕了一个响头,哭求道:“娘娘,您何不特意宣了靖南王入宫,若有您相劝,靖南王许就能歇了心思。事情也不至于闹腾的那样难看。” “而且,和靖南王府联姻的事情,我还未告诉蓁丫头。这个时候,若让她听到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可不是要逼这孩子去死吗?” 话才说完,郑皇后猛的站了起来,气急道:“张氏!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当初这门婚事也是郭家点了头的,还是本宫逼了你们不成?可你方才言语间对本宫的怨怼,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和本宫这样说话!” 面对郑皇后的怒火,张氏也吓坏了。她不比成国公夫人柳氏主意大,往日里除了得了郑皇后的宣召往宫里来请安,她鲜少主动来坤宁宫的。她的性子又和软,否则事情也不至于弄得这样的地步。 看她几乎是吓傻在了那里,郑皇后心里暗骂一声窝囊,就遣了她下去了。 赖嬷嬷缓步上前给她捏着肩膀,道:“娘娘,张氏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她方才那番话也不过是无心之言,是替女儿感到委屈罢了。” 郑皇后冷哼一声:“她不想让蓁丫头难堪,却让本宫当这个说客。她这是让本宫求靖南王呢。” 前些日子,郑皇后也不是没有担心过这件事。可现在,她也想明白了。皇上有意撮合郡主和卢家公子,靖南王府也不过是最终败兴而归罢了。届时,他们还不得娶了蓁丫头。既然结果不会改变,她万没有这个必要,为了这个费神。 何况,等到靖南王没能求娶到郡主,转而想继续和郭家的联姻,她到时候自有法子替自己找回颜面来。 何必急在这一时。 “娘娘,奴婢担心的是,此事怕是瞒不住郭二姑娘的。这若是她知道了,怕是不会和张氏一样能忍了这委屈。若闹腾到太后娘娘身边,太后娘娘岂不要和您动怒。” 郑皇后确实也料到了这样的可能性。可对她来说,根本不会把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 姨母再是宠着蓁丫头,可事情弄到这样的境地,难道姨母还能替蓁丫头另寻婚事不成?这岂不更让人看了笑话。 何况,太子就要大婚,姨母不可能为了这个,真的让她下不来台的。 依着赖嬷嬷的意思,这事儿若能提前知会太后娘娘一声,总是好的。可看自家主子根本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慈宁宫这边,郭太后也闻着了淮安侯夫人往坤宁宫去的消息。心中不由也有些诧异。 这淮安侯夫人平日里鲜少入宫来,这样急急的往坤宁宫去,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而且,这若依着她的性子,定是要往她慈宁宫来请安的,可这次她却直接就出了宫。郭太后想了想,对着身边的景嬷嬷道:“派人去查查,今个儿淮安侯夫人是因为什么事情入宫的。” 景嬷嬷急忙差了人去打听。 郭太后也没把这事儿太放在心上,又提及了明个儿坤宁宫设宴一事来。 “皇后也是的,招揽这事儿做什么?皇上不放心两广,自会想法子撮合郡主和卢家公子。哪里就需要她出这个头了?这不是招了凤阳大长公主的猜忌吗?” 景嬷嬷缓声道:“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失了圣心,想来也只是想补救一二。” 郭太后脸色愈发有些不好看,“这之前哪件事情不是她太自作聪明。偏偏她不记这教训,若真是这样下去,哀家怕是也护不住她的。” 郭太后当然也听说了那日皇上训斥太子,第一次说出了废太子的话来。 这让郭太后如何能不心惊。 之后更是让郑淼做了太子良娣,皇上这不仅是在打皇后的脸,也是让她难堪啊。 当初,郑皇后时常入宫陪伴郭太后,之后入了东宫,当了太子良娣。郭太后如何能不疑心,皇上这多少也是对她生了怨怼。 何况,还有当年穆氏的事情。 129.宠坏了 “郡主, 奴婢差人打听过了,除了郭二姑娘, 祁王府朱二姑娘, 皇后娘娘还邀了大姑娘还有宝桐姑娘往坤宁宫去。” 说完,芷东忍不住有些唏嘘,“这往日里, 这样的场合哪里会少了陈家二姑娘和郑姑娘, 可现在, 一个在定国公老夫人跟前侍疾, 一个成了太子良娣,这谁能想得到呢。” 听说皇后还邀了谢云菀往宫里去, 谢元姝眼中闪过一些嘲讽, “如今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菀丫头不得朱裕的喜欢,大婚这么多日子,还是清白之身。皇后娘娘不会不知道此事,可还是让菀丫头入宫去, 你说, 皇后娘娘到底是为了什么?” 芷东也有些疑惑。 难不成皇后娘娘是故意借着此事让谢家难堪。 若真是这样, 皇后娘娘也太小家子气了吧。 这自打施家, 卢家,靖南王世子相继入京,坊间早有了些流言蜚语, 说是这几家人都有求娶郡主的心思。 可若真是为了求娶郡主, 这宴该是大长公主殿下亲自设了, 邀了诸位公子往忠国公府来才是。怎么就轮到皇后娘娘这样心急了。 很快到了第二天,谢元姝往鹤安院去用早膳,才听说昨个儿皇后娘娘还给母亲下了帖子,说是想让母亲也往宫里热闹热闹。 听着这消息谢元姝忍不住就有些动怒,“她怎么就这么大的脸,明显就没把母亲放在眼中。” 凤阳大长公主当然不会如了郑皇后的心思,借口自己身子微恙,说是不便往宫里去。 因着这事儿,直到谢元姝到了宫门口,下了马车,心里还是有些愠怒。 萧瑗早就在宫门口等着了,这几日外头可都在传郡主未来的夫婿会从施家,卢家,还有靖南王世子爷之中挑选。饶是萧瑗这些日子宅在府邸置办嫁妆,也有所耳闻。 她如何能不心急。 这不,今个儿好不容易见着郡主,她便急急的走了上前。 “郡主,皇上还真打了主意给你直接赐婚不成?” 谢元姝挽着她的手,低声道:“你放心,这事儿不会如了皇上的愿的。此番我入宫来,也不过是让皇上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罢了。” 郡主从来都不会说没把握的事情,萧瑗听了,多少是安心了一些。 她也没多问,虽然知道郡主有事瞒了自己,可也知道,郡主怕也是因为谨慎行事,才没说出来的。 她只有盼着郡主好的,又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儿事情,和郡主生了嫌隙。 谢元姝也知道她的性子,眼里也忍不住有了笑意,“宝桐,还是你最好。” 突如其来的话让萧瑗不免有些红了脸,“郡主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见她害羞的样子,谢元姝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也因为这个小插曲,等两人到了坤宁宫时,谢元姝嘴角带着笑意,郑皇后看在眼中,心里安心了不少。 谢家人不蠢,不会揣摩不到她今个儿设宴是因为什么,也因为她的自作主张,凤阳大长公主今个儿并未出席。可比起凤阳大长公主的愠怒,她瞧着谢元姝也不过是个懵懂的姑娘家。 而她也差人去查过了,那卢家公子生的一表人才,温文尔雅,她暗自思寻着,谢元姝不定就真的看上了卢家公子呢。 谢元姝当然知道郑皇后在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自己,她故意拿起桌上的君山银针轻抿一口,又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和萧瑗低语着。 宁德公主和郭蓁坐在不远处,看着谢元姝眼中的笑意,她忍不住冷哼一声。 她这几日也听到了些传闻,说是施家,卢家,还有靖南王世子爷有心求娶姑母。而父皇更中意卢家公子,因着这个,还暗中给卢家送了密信。 闻着这消息,宁德公主别提有多开心了。 往日里,她因为父皇对姑母的偏宠,心里别提有多羡慕嫉妒恨了。可现在看着眼前这情景,也觉得不过如此。 父皇若真宠着姑母,又怎么舍得让她外嫁。还是两广那么远的地方。 宁德公主心里得意着,忍不住就和郭蓁嘀咕起来,“蓁姐姐,你说她也太会装腔作势了,今个儿母后坤宁宫设宴,我就不信她心里不知道母后打的什么主意。可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我看啊,她心里也慌的很呢,只是往日里居高自傲惯了,才伪装的如往日一样罢了。” 郭蓁眼中闪过一些不赞同,道:“公主慎言。郡主毕竟是长辈,你这样说,小心被人听了去。” 宁德公主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不觉就有些动怒,心道,你们可真会装。一个个的,都知道怎么装聋作哑了。 许是有些不爽郭蓁这样不给自己脸面,从不懂得恭维自己,反倒是次次提醒她谨言慎行,宁德公主便坏心眼儿道:“蓁姐姐说这话,该不是和姑母感同身受吧。” 说着,嘲讽的目光看着郭蓁,又道:“我就纳闷了,靖南王世子爷也有心求娶姑母,你非但不动怒,不觉得尴尬,还替她说话。我看你真的是疯了。” 闻言,郭蓁身子猛地一僵,可眼中却满是疑惑,“公主这番话,我怎么听不懂。靖南王世子爷求娶郡主,和我有什么关系?” 宁德公主也微微怔了怔,可看她又不像是装出来的,心里暗道难道她还不知母后想她把许给靖南王世子爷,难道淮安侯夫人至今都未和她提及。 这么想着,宁德公主不由神色有些讪讪,也怪自己方才嘴太快了,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看她这神色,郭蓁愈发不安起来。 她这几日其实已经发觉了几分怪异,母亲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是伺候她的丫鬟,也像是藏了什么事儿。 她仔细的琢磨着宁德公主方才的话,下一瞬,眼中闪过一些不可置信,怎么会,不会的,若真是她想的那样,她怎么丁点儿都没有听到风声。 而且太后娘娘也不可能不护着自己的。 太后娘娘早就表明了态度,想把自己留在京城,不会让她远嫁。 在郭蓁失神的这会儿,谢云菀也在打量着谢元姝。 被祖母和父亲宠在手心的你,如今也逃不了离京外嫁的结局!哼!看你日后还怎么得意! 想着这些,谢云菀连日来阴郁的心情好了许多。比起谢元姝,她起码还是祁王府的二少夫人。当初母亲让她嫁给侯家公子,可想而知谢元姝指不定怎么看她的笑话呢,她定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这一日吧。 可比起自己,她又怎么可能逃得过这桩婚事呢? 她不会蠢到,还不相信这是皇上要故意拿捏她的婚事吧。 正在这时,有宫女进来传话,说是诸位公子都已经到了。 谢云菀抬眸看去,果然见施家公子,卢家公子,靖南王世子爷相继走了进来。 因为是郑皇后设宴,也没那么多拘束,宫里又这么多的宫女和内监,也没必要拉了屏障。 待几人给郑皇后行礼问安,郑皇后便细细的问了他们这几日在京城可还习惯诸如此类的话来。 谢元姝看皇后殷勤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些嘲讽,自顾自的吃着茶。 萧瑗却不由暗中打量起眼前的几位公子来。 靖南王世子爷朱湛她之前就见过,施家公子施昊还有卢家公子卢潜,远远看着,也都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 坤宁宫里,也因为这样鲜有的热闹,而传出阵阵笑声。 郑皇后眼中也浸满笑意,刚要遣了诸人往御花园去赏花,却在这时,宫女进来传话说,“回禀娘娘,太子殿下和镇北王世子爷过来给您请安了。” 话才说完,就见朱崇和韩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今个儿韩砺不是在当值吗? 谢元姝下意识的抬眸,却不想和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被他看的有些尴尬,也害怕自己露了馅儿,谢元姝忙拿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 而太子一身明黄色四爪蟒袍,头戴玉冠,看着眼前的几位公子,眼神有些阴冷。 郑皇后确实没想到太子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又担心太子行事鲁莽,便急急开口道:“太子怎么过来了?” 说罢又把视线落在了韩砺身上。 不待韩砺开口,就听朱崇道:“儿子听说今个儿坤宁宫热闹的很,便邀了韩家世子爷一同过来给母后请安。” 郑皇后如何不知他这是心里气不过,又怕做的太显眼,才拉了韩家世子爷一同过来。 哪怕是郑皇后这样聪明的人,教养出这样一个儿子,她这会儿也不由有些动怒。她早就说过,让他别想不该想的。可他嘴上说的好,今个儿竟然还整这么一出。 说罢,朱崇看着卢潜,似笑非笑道:“这位便是卢家公子吧,往年也未见你入京来。” 突然被太子点名,卢潜明显怔了怔,抱拳恭敬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见他还算恭顺,朱崇暗中冷哼一声,这人也不过如此,对着自己还不是那样一副奴才相。 怎么就配得上姑母了? 被朱崇一瞬不瞬盯着的卢潜明显感觉太子对他的敌意,可他初入京来,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只觉得这太子殿下大概是被皇后娘娘给宠坏了,才这样目中无人。 他又想到东宫那位太子良娣,更觉得太子此刻对他的为难,许也只是上位者的倨傲。 一旁,施昊也恭敬道:“微臣给太子殿下请安。” 郑皇后这时却再也忍不住,开口道:“今个儿这样的好天气,不如大家往御花园去赏花。” 话音刚落,正喝着茶的谢元姝差点儿没呛着自己。 御花园前不久才出了那样的丑事,郑皇后还真是心大,竟然丝毫都不避讳。 太子殿下却不如郑皇后脸皮厚,听着母后这话,明显他的脸上有些难堪。 他下意识的看向谢元姝,见她慵懒的坐在那里,看着他时那眼眸中的嘲讽,他心中不由更有些恼怒。 他何曾在姑母面前这样失态过。 可现在,姑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可见,都是因为那郑淼。 若不是她,他怎么会这样难堪。 130.卢家公子 众人很快到了御花园, 只是大家又怎会有赏花的心思。唯郑皇后被众人簇拥着, 看上去颇为得意。 今个儿入宫来的几位公子,谁都能瞧得出来,郑皇后更加看重卢家的公子。 又是问卢潜往日里读了什么书,可准备考取功名, 又是问他家中母亲如何。谢元姝听了强忍着才没翻了白眼。 卢家掌控两广,虽说不比谢家是军功起家, 可这些年抗倭,卢家子弟又岂会往文官这方面走。若非如此,皇上也不会想借着她的婚事, 让谢家插手两广势力,之后坐收渔翁之利。 “回禀娘娘, 微臣愚笨,不是读书的料。家父也时常训斥微臣。” 哪怕是郑皇后,听着他这实诚的话,也微微怔了怔。 这人, 也不知是装的还是怎的,她今个儿设宴是为了让她得了郡主的眼。可这番话,多少显得有些笨拙。郡主该不会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吧。 想及此, 她忙笑着道:“卢家这些年抗击倭寇,是朝廷的功臣。男儿志在四方, 若是能保家卫国, 也未必需要各个求取功名。” 说罢, 视线很是自然的落在一旁的谢元姝身上。 谢元姝故作懵懂的笑盈盈道:“皇后娘娘说的是, 这有的人喜欢考取功名,有的喜欢行军布阵,可是强求不得的。” 说着,又带了几分玩味的口气道:“就比如我,那些什么女训女戒,一个字都读不进去。可若是话本子,看的可是废寝忘食呢。” 什么叫做尴尬,郑皇后这会儿算是知道了。这,方才她还担心郡主看不上卢家公子,可现在,她更担心卢家公子瞧不上郡主。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女戒女训谁不是自幼就熟读。 当然,她早就知道凤阳大长公主宠着谢元姝,从不拘着她做任何事情。可那是私底下,眼前这样的场合,她怎能这样胡来。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该这样口无遮拦的。 这若因着这句话,让卢家公子觉得她就是空有姿色,连女子该遵循的礼仪教导都不屑,心里如何能没有别的想法。 有了这个小插曲,接下来的赏花大家都是各有心思。 没一会儿,郑皇后便说自己乏了,也不拘着众人,就先回了坤宁宫。 谢元姝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瑗如何不知她方才定是故意的,也没忍住小声道:“郡主,您没看方才皇后娘娘脸色有多难看。” 当然,萧瑗觉得这事儿也都是皇后娘娘自找的。这若是卢家和谢家真的有意结亲,那自然该是凤阳大长公主殿下设宴。怎么会轮到皇后娘娘这样越俎代庖呢? 这时,太子开口了,看着卢家,施家几位公子道:“这御花园赏花有什么意思,不如今个儿我们往城南马场射猎吧。” 他是东宫储君,有了这样的提议,众人自然不会拒绝。 只谢元姝懒懒道:“殿下和几位公子去吧,我有些乏了,就先回府了。” 如此突兀的话,倒是让施家和卢家公子颇有些诧异。 尤其是卢家公子卢潜,看着谢元姝的目光,不由有些诧异。 皇上给卢家暗中传了密信,有意让他求娶郡主。可这样的秘旨,让卢家却颇为头痛。 皇上如此用心,怕是不放心两广,亦或是怕卢家成为另一个异姓王。 所以,对于求娶郡主,卢家私心是不愿的。 可又不能抗旨不尊,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京城来了。 只卢潜没有想到,他之前听说的郡主也不过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最大的优点也不过是徒有姿色。 可方才,他暗中打量着郡主,却有些疑惑。 这样的女子,怎会是木头美人。就方才那句话,倒是故意给皇后娘娘难堪呢。 这样的女子,又岂会愚笨。 而且,在太子提议外出涉猎时,她竟然丝毫不顾及太子的面子,直接就拒绝了。 虽说她辈分确实摆在那里,可这样不给太子面子,他心中如何能不诧异。 他自问见过不少美人,可像郡主这样的,倒是第一次让他有了好奇心。 下一瞬,他脑海中又突地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皇上存了心思想看谢家和卢家两败俱伤。可若不是这样呢?若谢家和卢家因为联姻,真正结盟。逼的皇上封卢家为异姓王,这对卢家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 原先他只想着能不着痕迹的从这门婚事中抽身,可现在,他突然觉得,未必这次入京就不是一个机会。 若能好生谋划,危机也能成为转机。 这时,宁德公主阴阳怪气道:“姑母,今个儿难得的好天气,便一同出去玩吧。” 谢元姝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公主有这兴致,那公主便去吧。前段时间,皇上给惠安公主指了婚,想来公主的婚事,怕也不远了。” 这话让宁德公主瞬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别提有多难堪了。谢元姝这话分明就是在故意坏她的名声。可她哪里就是因为婚事的事情,这样急着要和太子哥哥往城南围场去了。 她才不要外嫁呢。 可她再怎么气不过,太子哥哥和诸位公子都在,她也不好真的和谢元姝起了争执。 太子原还觉得面上有些不好看,可再一想,她这样骄纵,丝毫不顾及施家卢家公子,可见心里也未必就待见他们。这么想着,他瞬间歇了怒气,起身就出了御花园。 谢元姝瞧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蔑的勾了勾唇角。 而此时的坤宁宫里,郑皇后想到谢元姝方才那番话,还有些气的头痛。 赖嬷嬷轻轻的给她捏着肩膀,缓声道:“娘娘,郡主这样孩子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您又何须放在心上。” 郑皇后实在是觉得自己今个儿白费心机了,口气不悦道:“本宫看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孩子气。她这明摆的就是不知规矩,压根没有把本宫放在眼中。” “这自打定国公世子爷那桩丑事之后,这但凡是个知羞耻的,也不会这样一如往日的倨傲。她到底凭什么,她难道不知道,京城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家,都不会有求娶她的心思。” “卢家公子此次入京,若不是不能抗旨不尊,如何会想要求娶她。可她倒好,一句话,就弄得本宫这样难堪。” 话才说完,就听宫女进来回禀说,太后娘娘请娘娘过慈宁宫一趟。 这个时候,姨母特意差人找她往慈宁宫去,郑皇后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因为蓁丫头的事情。 赖嬷嬷小声道:“娘娘,太后娘娘这会儿肯定是在气头上。您千万别和太后娘娘硬碰硬。” 郑皇后冷哼一声:“给靖南王世子爷当续弦,这又有哪里委屈了她了?姨母真的是老糊涂了,比起两家联姻获取的利益,别的算的了什么?” “她现在也不过是倚老卖老罢了,拿着太后的身份想压本宫,本宫难不成还是当年那个潜邸之时的太子良娣?!” 赖嬷嬷听着这话,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娘娘,您这话万万不能再说的。这若是被人听了去,太后娘娘岂不真的和您生了嫌隙。” “太后娘娘宠着二姑娘,若是要发怒,便让太后娘娘发了这火气也就是了。娘娘万不敢这样口无遮拦的,这若是传到皇上耳中……” 不等赖嬷嬷说完,郑皇后便暗暗叹息一声,“你放心吧,本宫知道轻重。方才也只是一时气急,才有些失言了。” 郑皇后很快就到了慈宁宫。 果然,郭太后一看她,就气急的摔了桌上的茶杯,“皇后,你如今是愈发不把哀家放在眼中了。哀家也知道,你入主中宫多年,养尊处优,早对哀家没了敬畏之心。可你,你怎么能在蓁丫头的婚事上动那样的心思呢?如今倒好,这阖宫内外都知道靖南王世子爷有心求娶郡主,你让蓁丫头如何还能有脸面?” 郑皇后攥着手中的帕子,神色镇定道:“姨母,我这样做哪里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如今皇上愈发猜忌太子,我怎能一点后路都不留。靖南王掌控西南,若是能让蓁姐儿嫁过去,对太子也有助益。淮安侯府不也能荣宠依旧。” “她自幼得姨母宠爱,而我,又何尝不把她当做自己的亲闺女。可现在这样的情况,比起别的,能拉拢了靖南王府,才是真正不辜负姨母对她的偏宠。” 说完,她突地又道:“姨母,可是那张氏暗中往您面前哭诉了?她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本宫……” 郭太后再也忍不住,猛的站起身,气的险些没喘过气儿来,“张氏是什么性子,若她性子有柳氏一半的强硬,哀家也不至于今日才听到这消息。” “你还想怎么,若真是她跑到哀家面前哭求,你还想逼的淮安侯休了她不成?!” 郭太后这样动怒,郑皇后这个时候也觉得方才是自己多心了。 那张氏,确实不会有这样的胆子。 见她不说话,可面上丝毫都不知羞愧,郭太后再没这样后悔过,让她当年侍奉太子身边。 若不是这样,她又怎么会这样被她压着,蓁姐儿和靖南王世子爷的事情,她今个儿才知晓。 131.风凉话 “姨母, 靖南王世子想求娶郡主,可皇上是什么心思,您该是知道的。到最后, 靖南王世子爷也不过是败兴而归。届时, 我会找机会替蓁丫头寻回体面的。” 听着她这话,郭太后险些气的晕过去, “你当真是疯了?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无论是出身还是别的,蓁丫头不比永昭郡主差。可被你这样一折腾,即便是最终如愿嫁给靖南王世子爷,届时又有多少流言蜚语。你这不是逼着她去死吗?” 郑皇后却撇了撇嘴, “姨母, 淮安侯府不过是外戚, 蓁丫头也并非皇室公主, 这历朝历代, 都有公主为了和亲外嫁, 怎么现在,轮到蓁丫头就不行了?为了家族的荣耀,她还能说一个不字不成?比起最终获取的利益,那些流言蜚语算的了什么?” 说着,她声音突然有些哽咽, “我当年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这些年, 遭受了多少流言蜚语, 姨母想必也看在眼中。可我能怎么办, 不也得这样强撑着,为了成国公府,为了淮安侯府,所有的屈辱也只能忍了。而今,蓁丫头这点儿委屈又算的了什么?姨母若真的替她着想,该把眼光放长远些才是。只要我们能让太子顺利登基,届时蓁丫头要什么没有。” “等她生了子嗣,即便是到时候她想给自己的亲儿子请封世子,我也有法子逼的靖南王府点头同意。” 郭太后再没这样震惊的时候,她像是有些不认识眼前这外甥女了。 蓁丫头给靖南王世子爷当续弦,为了阖府安宁,不善待先世子妃的孩子就罢了,她若存了取而代之的心思,岂不弄得众人指点。 她忍不住厉声喝斥道:“好了!你当年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哀家不好说什么。可现在,你最好把这些话收起来。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只知道算计,蓁丫头更不是你,这样成日的算计,费尽心机,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你以为自己能替她做主,你怎么就这样自以为是呢?” 说完,郭太后冷冷丢下一句话,“蓁丫头的婚事哀家自有安排,皇后你就歇了你的心思吧。说什么,哀家都不会让她再继续和靖南王世子爷的婚事的。除非哀家死了!” 被郭太后这样指着鼻子骂,郑皇后其实又何尝不尴尬,可她也知道,如今郭太后在气头上,她就是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的。 既然如此,她也没有呆下去的必要。 也没再多解释,她高昂着头就出了慈宁宫。 郭太后见状,再忍不住哭了出来,“哀家当年怎就那样糊涂,让她侍奉太子身边。若不是这样,哀家堂堂慈宁宫太后,也不至于这样被她处处压着。” 景嬷嬷小心翼翼的端了茶上前,“娘娘,太医院的人都说了,您不宜动怒。您这个时候若是倒下了,皇后娘娘岂不更有恃无恐。奴婢知道您心急二姑娘的婚事,可越是急,您越不能在这个时候,失了稳妥。” 郭太后拿过茶杯,喝了几口,半晌才顺过气儿来,“哀家就是拼了这老命也不会这样看着蓁丫头继续这门婚事的。” 可话虽这样说,她心里又如何能不伤心。 淮安侯府的人,竟然没一个人给她暗中通传消息。否则,何以像今日这样被动。 别人也就算了,可张氏是蓁丫头的生母,两年前她的二儿子又坠马身亡,她怎么还能坐得住呢? 景嬷嬷却有些感慨道:“娘娘,张氏性子说好听点儿是和软,说不好听了,就是懦弱。尤其这事儿想必是淮安侯府老夫人和侯爷点了头的,又有皇后娘娘示意,张氏又怎么敢到您面前嚼舌根。” “若她真有此意,前几日往坤宁宫去,也该借着往慈宁宫请安,最后搏一搏。可她并未这么做。您还能指望她为了二姑娘去争吗?” 郭太后暗暗叹息一声,她又哪里是真的怪罪张氏。这真正的始作俑者,除了自己那个好外甥女,还有谁有这样的胆子。 “人都说为母则强,这张氏,当真是让哀家失望之极。” 说完,郭太后又吩咐景嬷嬷道:“借着太子大婚,你罗列一下京城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哀家也相看相看,不管怎么,哀家都不会让蓁丫头受了这委屈的。” 景嬷嬷有些为难,迟疑了下,还是开口了,“娘娘,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又有皇后娘娘在,太子又即将大婚,这但凡有些眼力劲儿的,怕是都不想招惹这麻烦。” 郭太后虽也知道景嬷嬷说的话不假,可她如今也在气头上,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哀家一道懿旨下去,他们还敢不从不成?!哀家虽不是皇帝的生母,可哀家若要执意做成这件事,皇上顾着孝道,也不该让哀家寒了心。” 这边,郑皇后出了慈宁宫,长长的宫道上,她气的也有些指尖颤抖。 赖嬷嬷看着她这样,低声道:“娘娘,您勿要动怒。太后娘娘老了,好多事情也想不了那么深。” 郑皇后却是嘲讽的勾勾唇角,“她哪里是现在糊涂了,若不是当年本宫费尽心机,她如何能有如今的体面。本宫若不是这中宫皇后,没让崇哥儿得了太子之位,这整个后宫,谁还尊她是皇太后。” “便是淮安侯府,也未必有现在的显赫。她倒好,竟然那样指着本宫鼻子骂,若非有本宫,她能有这样的闲散日子吗?” 赖嬷嬷见她气成这般,忙安抚道:“娘娘,您说的是。若不是您费尽心机,淮安侯府也不会有现在的荣宠。太后娘娘老了,如今还不是您说了算。若不是这样,淮安侯府也不会一直这样瞒着太后娘娘。” “就冲着这个,即便太后娘娘如今在气头上,想替二姑娘做主,也不过是一时之气罢了,还能真的得逞了不成。这什么时候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淮安侯和侯夫人点了头,太后娘娘这个姑祖母,还不是只能在那生闷气了。” 这话算是说到了郑皇后心坎儿上,她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笑道:“可不是,姨母就是目光太短浅了。好在她这些年闲事不理,否则,就她这样不和本宫一条战线,本宫不定多头痛呢。” 宫门口 太子殿下骑了马直奔城南马场,诸位公子紧随其后。而女眷们,则正准备乘了马车出发。 谢元姝并不想去凑着热闹,和萧瑗小做道别之后,正扶了芷东的手,准备上马车。 这时,她感觉一道目光,直直盯着自己。 她下意识的回头,却见郭蓁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急急避开了她的目光。 谢元姝暗暗叹息一声,很快进了马车。 芷东却是忍不住道,“郡主,奴婢瞧着,方才郭二姑娘心不在焉的,更是好几次偷偷盯着您呢。” 谢元姝懒懒的靠在大红色金丝迎枕上,感慨一声道:“想必郑皇后想撮合郭二姑娘和靖南王世子爷的事情,她今个儿才知晓。说来,也是委屈她了。有郑皇后这样一个姑母,不曾想到得了她的庇佑,却弄得如今这样没脸。” 芷东也觉得若真是这样,那郭二姑娘也未免太可怜了,“郡主,太后娘娘不是一直宠着郭二姑娘吗?怎么事情竟然会弄得这样难堪。” 谢元姝冷哼一声:“郑皇后不把太后娘娘放在眼中,也不是第一次了。自从郑皇后入主中宫,太后便再也奈何她不得了。何况,此事还关系淮安侯府,若郑皇后不是她的外甥女,她也未必会这样被动。可这些,她难道就无辜?当初若不是她默许,郑氏怎么会成了太子良娣,之后若不是她默许,又怎么会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所有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她现在这样处处被郑皇后压着,也算是咎由自取。” 芷东却有些担心,“郡主,如此一来,郭二姑娘可不暗中忌恨您?” 谢元姝笑道:“她想要忌恨就忌恨吧。可我觉得她不蠢,这事儿哪里就是我的错了,一切都是皇后娘娘暗中指使的。” 而此时的郭蓁,却再忍不住落下泪来。 众人看她这样,顿时也觉得有些唏嘘。 宁德公主偏偏不知避讳道,“蓁姐姐,你与其在这里哭,还不如想法子把靖南王世子爷抢过来?” 她还想说的是,谢元姝若是个知道羞耻的,就该懂得和靖南王世子爷避嫌,可这些话,她又不好说出口。毕竟萧瑗还在不远处。这若说传出去,她倒不怕谢元姝为难她,她怕的是传到父皇耳中,影响了自己的婚事。 也不知道母妃会给自己寻怎样一门婚事,可不管怎么,她有母妃庇护,又有皇后娘娘疼惜,肯定不会像郭蓁这样狼狈的。 她早就说过了,郭蓁这样处处捧着太后娘娘,可真正这后宫掌权之人是母后才是,就是要抱大腿,郭蓁这大腿也抱错了。 还是自己聪明,这些年承欢母后膝下,否则,她一个庶出的公主,又怎么可能有现在这样的荣宠。 132.求救 谢家的马车很快出了宫道, 谢元姝懒懒的靠在大迎枕上,不知不觉竟然有了些睡意。 芷东看着,笑着收起了紫檀小桌,道:“郡主, 您要不闭着眼睛歇一会儿吧。” 谢元姝轻轻摇了摇头, 纤细的手指撩开车帘,耳侧马车的轱辘声, 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 让她不由有些恍惚。 看郡主像是藏了心事一样,芷东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 今个儿坤宁宫设宴,她瞧着不管是施家公子,还是卢家公子, 都是一表人才, 风度翩翩,只是也不知郡主心里是如何想的。 今个儿比起卢家公子的存在感, 施家公子显得多少是拘谨了些。 可郡主说的那番话, 想必也是不怎么瞧得上卢家公子的。尤其皇后娘娘特意设宴, 对卢家公子的青睐,就冲着这一点, 自家郡主多少有些迁怒于卢家公子呢。 而她纵然是日日侍奉郡主身边,这会儿也有些琢磨不透郡主的心思了。唯一能确定的是,不管哪位公子成为未来的姑爷, 等郡主大婚之后, 她定是要继续跟随郡主身边的。 芷东正暗自琢磨着, 却在这时马车突地停了下来。 她还没来得及撂开帘子,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得外头的哭求声传来:“郡主!求您饶了我吧,求您了!” 怎么会是傅氏?!芷东眉头紧蹙,这傅氏不是一直都被关在那院子中,不得出门半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众目睽睽之下,她这是要做什么? 芷东下意识的便朝自家郡主看去。 谢元姝眼神中也有些诧异,可乌黑的眸子中,更多的是愠怒。 芷东小心翼翼问道:“郡主,您可要见她,若您不想,奴婢这就差人撵了她。” 谢元姝似笑非笑道:“她既然有法子求到我面前,那我倒想听听,她到底想做什么。” 闻言,芷东缓缓掀开了前面的车帘。 多日不见,谢元姝瞧着眼前的傅锦,都有些无法和之前那个寄居定国公府的表姑娘对上号了。 只见她脸色蜡黄,神色憔悴,一身素色褙子,若不是因为她挺着的肚子,谢元姝都有些不敢确定眼前这人是她了。 “傅氏,你可知你在做什么?”谢元姝冷冷的问道。 话音刚落,傅锦猛的磕头道:“郡主,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若是可以,这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不要了。求您,求您饶恕我吧。” 说完,她失声就哭了起来,眼中有悲伤,可更多的是惧怕和懊悔。 自打那桩丑事之后,谢元姝只知道傅氏遭了陈延之的厌弃,被软、禁在了那个院子里。可她也着实没有想到,她会弄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她肚子里毕竟有孩子,身边侍奉的人再是瞧不上她,也不至于就这样苛责她。 可为什么,她竟然会弄的这样不人不鬼呢? 被谢元姝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傅锦颤着声音又道:“郡主,世子爷真的疯了,真的疯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缓缓捋起了自己的袖子,让众人都倒吸一口气的是,她的胳膊上,布满了伤痕,不用想,这副身子上,有多少这样骇人的伤痕。 饶是谢元姝也没想到,陈延之竟然会用这法子来折磨她。 或许是因为看着满目的伤痕让她又想起了陈延之暴怒的样子,傅锦眼神中充满了惶恐,哀求道:“郡主,我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求您救救我吧。这些日子,我夜不能寐,就怕什么时候,世子爷醉酒之后就过来。我原想着世子爷起初也只是在气头上,可近来却一次比一次骇人。这样下去,我真的会被世子爷打死的。” 说完,她猛的磕着头,没一会儿,额头就一片的鲜血。 饶是她之前做过那样的丑事,谢元姝看她此刻的样子,也不由有些唏嘘。 可她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拦了她的马车,这就有些居心叵测了。 谢元姝不是圣人,她若真的有心求她,不必非得选择这样的场合。 可她选了,那哭求根本就不是她首要的目的,她更大的目的,不过是让她难堪罢了。 想必她也闻着卢家,施家,靖南王世子入京的消息了,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不肯收了她的小心思,这样的人,谢元姝又怎会对她心生怜悯。 而且,依着上一世自己被陈延之软禁在后宅,她拿了体己的银子想买通那些下人,想出府一趟。可直到她被他送到朱崇面前,她也未能得逞。 这一世,陈延之应该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疏漏才是。 他既然要折磨死这傅氏,又怎么会让她有机会跑出来。 而唯一的可能性,是陈延之才是幕后主导之人,他心里存了执念,根本不想看卢家,施家任何一家人求娶她成功。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谢元姝一阵冷笑。 看她眼中的冷意,芷东冷冷看着傅锦道:“傅氏!你怎么这样没脸没皮,现在你有这样的结局都是咎由自取,你凭什么让我家郡主救你?!” 说罢,给随行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就要打发她离开。 傅锦却是狠命的挣扎起来,那歇斯底里的样子,仿若真的疯了一般,“郡主,您就算不可怜我,也可怜可怜我肚子里的孩子吧,否则,世子爷真的会把我打死的!” 芷东眼中更是一阵厌恶,正要让侍卫堵了她的嘴,押了她离开。却在这时,只听耳侧一声轻笑。 芷东诧异的看着自家郡主,这傅氏敢如此闹腾,郡主非但不动怒,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想要败坏自己的名声,想要阻挠自己嫁人,陈延之,你怎么就这样厉害呢?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当真是比上一世都让她恶心。 上一世我奈何你不得,这一世,你休想得逞! 这么想着,谢元姝满目鄙夷的盯着傅锦的肚子,幽幽道:“傅氏,你这些年不是心心念念想当了定国府的世子夫人吗?如今,我成全你,可好?” 话音刚落,傅锦瞬间怔住了。 芷东也是满眼的诧异,郡主难不成是气糊涂了? 谢元姝笑了笑,又道:“不如我去和皇上表哥说,让他把你赐给陈延之,如此,御赐的婚约,陈延之再是怎么不甘,也不可能抗旨不尊。而你,就真的是如愿以偿了。” 可天底下,真的有这样的好事吗? 傅锦后背突然一阵凉飕飕的,郡主这是要她和世子爷生生世世绑在一起呢。比起她所遭受的苦难,郡主更是要折磨世子爷。 有她这样一个发妻,两人早就彼此生厌,可碍着皇上御赐的婚约,世子爷却不敢真的杀了她。 彼此折磨,这才是郡主想看到的。 可傅锦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抵不住这诱、惑。 比起这样不人不鬼的不知什么时候被世子爷打死,不如赌一把。 她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陈家的骨血,她有这个做倚仗,又有皇上赐婚,日子即便是难过,可还能比现在差吗? 比起现在这样的日日战战兢兢,起码皇上赐婚,她手中有了保命符。 而且,陈家是大皇子的岳家,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看她这神色,谢元姝如何不知她在想什么。 今个儿若不是傅氏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求到自己面前,若不是她发觉了陈延之的别有用心,她根本不会再理会这两人的。 可陈延之竟敢如此算计她,那他就该付出代价。 而这一切,都是陈延之咎由自取。 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芷东诧异极了。等到回了凤昭院,她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郡主,您真的是太好心了。傅氏这样闹腾到您面前,您怎么还肯给她这样的体面。” “这若是传出去,别人岂不觉得您好欺负。” 谢元姝轻抿一口茶,幽幽道:“你觉得傅氏一人的能耐,真的能这样闹腾到我面前?” “自打那桩丑事发生,定国公府至今都战战兢兢,又怎么会给她机会逃离那院子?” 听郡主这么一说,芷东也觉得有些疑惑。 是啊,按说不该有这样的机会的。傅氏手中并无多少银两,而且出了这样的事情,下人们又怎么敢去拿这烫手的银子。 下一瞬,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难道是世子爷?若真的是世子爷,那就不难理解,郡主为什么会有方才的举动了。 看她恍然大悟的样子,谢元姝冷笑一声,道:“他敢这样算计我,那御旨赐婚就当是我送给他的礼物了?他不是最骄傲吗,等圣旨下来,所有人都知道他有这样一个发妻,你说,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芷东听着郡主这些话,虽然知道郡主是为了让世子爷难堪,可她还是觉得,这样有些便宜了那傅氏。 她心心念念就是想坐上定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子。 如今,可不就是如愿了。 听她替自己委屈,谢元姝噗嗤一笑,“你也瞧见傅氏身上的伤痕了,今个儿她若是暗中求到我面前,我许也就心生怜悯,找人送她离京了。可现在,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对于我提出让皇上赐婚,她心里怕是还隐隐欢喜呢。” “从这点来说,她和陈延之也算是相配。” 133.回击 且说城南围场这边, 众人策马疾驰, 好不热闹。 朱崇更是难得的好心情,尤其看着施昊, 卢潜几人紧随其后,却不敢僭越一步, 他心中更是畅快。 这些人,哪里配得上姑母。在他面前, 处处得守君臣之礼。 只唯一让他觉得懊恼的是,偏偏这些人都有资格求娶姑母,而他,却不敢流露半分这样的念头。 这么想着他猛的一鞭子挥下, 心里暗暗道,等他真正坐上那个位子, 这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到时候, 不管是施家,卢家还是靖南王府,不都得揣摩他的心思行事。 届时,他想要什么, 不能拥有。 后面的施家卢家两位公子看太子逐渐消失的身影, 不由有些诧异,这太子殿下, 未免太喜怒无常了。 唯靖南王世子爷和韩砺, 熟知太子的脾气, 并不觉有任何异常。 “世子爷觉得自己有几分胜算呢?”韩砺看着朱湛道。 朱湛并不隐瞒自己求娶郡主的心思,笑了笑,“天时地利人和,今个儿皇后娘娘设宴,谁都能瞧得出,皇后是在揣摩皇上的心思行事。所以,想必众人都觉得,卢家公子最后会胜出。” “可郡主毕竟是身份尊贵,皇上也不可能冒着得罪谢家的风险,强给郡主赐婚。所以,这最终到底是哪家求娶了郡主,我只能说,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结果。” 对于朱湛的坦白,韩砺其实颇为欣赏。只可惜,两人不可能是朋友。 韩砺笑道:“近来外面已有流言蜚语,说是皇后娘娘想把郭二姑娘指给世子爷,世子爷难道不怕得罪皇后娘娘?” 说完,韩砺也不等朱湛开口,就策马疾驰而去。 朱湛看他离去的背影,微微勾勾唇角,喃喃自语道:“若能求娶郡主,得罪皇后娘娘,又如何!” 而此时的傅锦,也刚刚回了京郊的院落。 秋夏见她回来,脸色暮的一白,还以为是姑娘被人给抓回来了。 姑娘近来过得什么日子,她眼睁睁的看着,如何能不心疼。也因此,她和姑娘费尽心机,终于是找了机会让姑娘偷偷出了院子。 她虽然也怕,可她不过是侍奉姑娘身边的丫鬟,世子爷再是动怒,最大不过把她发卖往别处。等姑娘瞅着机会了,总能救自己出去的。 她没有想到的是,姑娘竟然又回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世子爷若是知道姑娘偷跑出去,会不会打死姑娘呢? 这么想着,她急急的问道:“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您怎么又回来了?” 傅锦看着眼前满目担忧的秋夏,拉了她的手,道:“秋夏,这些日子你陪伴我身边,我心里都明白的。许我们再也用不着这样人不人鬼不鬼了。秋夏,我们还有机会的。” 突如其来的话让秋夏怔了怔,她摸了摸姑娘的额头,心道,姑娘不会是疯了吧。 还是说姑娘没能顺利逃出去,气急攻心,都说起胡话来了。 傅锦抓了她的手走进屋,又谨慎的关了门窗,才小声把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秋夏几乎吓傻在了那里,“姑娘?郡主要让皇上给您和世子爷赐婚?姑娘,您是疯了不成?看看您身上的伤痕,您若是嫁给世子爷,世子爷如何能绕过您。” 提及自己这段时间受的委屈,傅锦往日里哪怕对陈延之有半分真心,现在也都消散殆尽了。 如今,她只为了活着。她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秋夏,你听我说。你随我入京来,为的可不就是当了人上人。可惜,我看错了人,清白身子给了他,如今他竟然这样对我。可冤有头债有主,他想让我这样不人不鬼,我又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御旨赐婚,他还敢再这样对我不成?而我,说什么也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若好生谋划,总好过现在这样的。” 秋夏听了,又是震惊,又是心疼,“姑娘,我们要不逃出京城吧。世子爷近来越发喜怒无常,哪里还是当初温婉尔雅的样子,您这样嫁给他,奴婢怕您会后悔。” 傅锦自嘲的笑了笑,又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哽咽道:“离京又能如何?我们手中没有银子,就你我主仆二人,即便想法子出去,用什么来谋生。如今外头世道又乱,若是遇上流匪,或者是心怀不轨之人,我们这辈子就完了。” 说着,她猛的抓了秋夏的手,又道:“好在是,如今大太太已经被国公爷给休了,姨母虽然怨我做了这丑事,可想来如今国公府是姨母在当这个家,多少会暗中护着我和孩子的。” 傅锦倒是想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可她没有娘家倚仗,不过是寄居定国公府的表姑娘,如今弄得这样的境地,她还有选择吗? 即便郡主是为了羞辱世子爷,可对她来说,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若是错过了,她这辈子再不会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 听她说起二太太白氏,秋夏微微安心了一些,可还是有些替自家姑娘担心,“姑娘,二姑娘因为这桩丑事,婚事都耽搁了。若您嫁给世子爷,二姑娘可不处处找您的茬。阖府的人也都在看您的笑话。奴婢是怕您受了委屈。” 傅锦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不过是小孩子气一些罢了。还当真能拿我怎么样?何况,我也不是当初那样柔弱可欺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为了我们日后的荣宠,我也得争了这口气的。” “何况,我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老夫人第一个重孙。又是皇上赐婚,老夫人不认也得认。日子久了,许大家就忘记当初那桩丑事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最重要的是眼下对我们最要紧的是,要摆脱现在的困境。” 姑娘既然这么说,秋夏也只能盼着姑娘好了。 可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郡主当真能让皇上给姑娘赐婚? 傅锦当众拦了谢家马车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韩砺耳中。 韩砺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不待他开口,常安又道:“世子爷,听说郡主非但不准备罚这傅氏,还要给她体面。” 韩砺不觉有些诧异。 常安难掩笑意道:“世子爷肯定想不到,郡主竟然要求了皇上御旨赐婚,把这傅氏指给陈家世子爷做发妻。” 韩砺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郡主这样做,倒丁点儿都不吃亏呢。” 常安笑道:“这傅氏能顺利从那院子里逃出来,还得了今个儿郡主从宫里出来的消息,众目睽睽之下拦了郡主的马车。事情怎么会这么巧。若属下想的不错,定是陈家世子爷暗中算计的。如今,郡主准备求皇上御旨赐婚,也算是成全了他。” 鹤安院里,凤阳大长公主也听说了傅氏当街拦了谢家马车的事情,她难掩怒意道:“这傅氏好大的胆子,费这样的心思,我看根本就不知教训。” 谢元姝微微勾勾唇角,也不瞒着母亲,把她准备让皇上御旨赐婚的事情说了出来。 凤阳大长公主不由有些头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女儿还要给她这样的体面了! 谢元姝笑着解释一番,“母亲,既然陈家人觉得我们谢家软弱可欺,那这次,便让他们看看,我们之前只是不屑和他们计较。等赐婚的旨意下来,傅氏便是他明媒正娶的发妻,他还敢休妻不成?我原也没想这样做的,可他们欺人太甚。趁着施家卢家等人入京,偏偏瞅了那样的机会,当众给我难堪。被人这样欺负,我若再不反击,别人还不欺到我们谢家头上!” 凤阳大长公主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她也懒得理会这些事情,沉声道:“你既有心成全他们,那母亲也不会拦着。” 说罢,又问起了今个儿坤宁宫的事情来。 谢元姝微微一笑,“皇后娘娘对卢家公子很是赞不绝口,只是,她多少有些心急了。” 凤阳大长公主冷哼一声:“她惯是会揣摩皇上的心思,可她也太小看我们谢家了。” 这时,有丫鬟进来回禀,“殿下,方才宫里传出了消息,说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起了争执。” 凤阳大长公主看女儿一眼,不待她开口,谢元姝便把郭家二姑娘今个儿在宫里那魂不守舍的样子,说给了母亲听。 凤阳大长公主忍不住怒骂一句:“郑皇后是愈发目中无人了!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别说是对太后心存敬畏,我看她早就觉得她能在后宫只手遮天了。” “只可怜了这孩子,她一向得太后喜欢,却被郑皇后这样算计。她那母亲也是个软弱的,怎能这样看着事情发展到今日。” 谢元姝缓缓道:“母亲,太后娘娘和皇后第一次闹腾成这样,想必是想亲自替郭二姑娘择婚的。只她不问世事多年,即便有心替郭二姑娘做主,怕是那些世家大族都不敢出这个头的。” 134.远见 傅氏拦了永昭郡主马车的事情,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传遍了京城。 当初勾的定国公世子爷做下丑事, 郡主留了她的性命, 也并没有为难她肚子里的孩子, 换做任何一个人,也知道该感恩的。可偏偏这傅氏, 竟然还敢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拦了郡主的马车,当真是不知所谓。 “怎么会这样?!京郊那边到底是怎么当差的,怎么能让她这样出了院子?!”定国公老夫人本就因为之前那桩丑事,身子一日比一日差,若不是怕自己死了, 凤阳大长公主连最后一丝情分都不顾, 她真想两腿一蹬, 就这么去了。也省的看着定国公府就这样败落下去。 这会儿闻着傅氏拦了郡主马车的事情, 她如何能不动怒, 气的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 陈莹也是脸色苍白,满满的疑惑道:“祖母, 大哥自东窗事发之后, 就已经厌弃了那傅氏。怎么可能让她随意离开院子呢?这里面, 定是有什么隐情的。” 定国公老夫人这些日子虽卧病在床,可人还没真的糊涂了。 她细细想了想,想到施家卢家靖南王府的人都已经入京,皇后娘娘今个儿更是在坤宁宫设宴, 可偏偏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情, 难道, 难道是自己那孙儿不甘心……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定国公老夫人更是咳的厉害。 陈莹忙递了茶水上前,“祖母,您这个时候可再不能有什么意外。” 定国公老夫人好半晌才缓过来,她难掩失望的吩咐身边的嬷嬷道:“去,去找了世子爷过来。” 陈莹听着这话,之前再是迟钝,这会儿也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傅氏不过是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又没有体己钱,那院中的奴仆也都是对陈家忠心耿耿,万不会被她收买。 出了那桩丑事之后,陈家哪有人还会想沾染这小贱人。便是二婶白氏,为了避嫌也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难道真的是哥哥? 就因为外头说施家,卢家,靖南王府几位公子有求娶郡主的心思,哥哥不想看着这些人取代自己。 想着这样的可能性,陈莹差的儿没晕过去。 她有些无措的看着祖母,哽咽道:“祖母,哥哥不会这样不知轻重的,对吗?” 定国公老夫人冷着脸,冷笑道:“他哪里还是我引以为傲的孙儿,撇开那桩丑事不说,他若是个争气的,就不该这样日日醉酒,消沉下去。” “我老了,管不了他了,可今个儿傅氏敢闹腾到郡主面前去,这众目睽睽之下,外头现在多少流言蜚语,还是在几家公子求娶郡主这关头,那傅氏有多大的能耐能做了这样的事情。”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门口一阵脚步声传来。 陈延之脚步有些虚浮,一身青色袍子,可哪里还有往日的光彩。 定国公老夫人看他这样,忍不住拿了身边的药碗就朝他摔去。 陈延之也不躲避,像是已经麻木的样子。 定国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难言愤怒道:“你说,今个儿那傅氏怎么就敢闹腾到郡主面前?!这到底……” 话还未说完,却见陈延之一字一顿道:“祖母,郡主自幼和我有婚约,我怎能这样看着那些人得逞!” 虽早就已经有这样的预感,可真正听他亲口说出来,定国公老夫人还是怔在了那里。 她再没忍住,哭了起来,“你这孽障,是要真的害的我们定国公府没有退路,才满意吗?” “你做了那样的丑事,谢家和陈家也已经退婚,你怎能这样不懂事!难道你做了这样的事情,郡主就能嫁给你吗?你可知道,你这样的举动,让我们陈家再次到了风头浪尖上。” 陈延之神色微微有些动容,可仍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直直的看着祖母,缓声道:“郡主自幼就喜欢孙儿,那桩丑事,郡主也只是还在气头上。孙儿和郡主这么多年的情分,郡主不可能这样狠心的。” “我哪有便宜了别人的道理!” 一旁的陈莹再忍不住上前抓着他的胳膊,哭着道:“哥哥,你是疯了不成?你怎么能这样?你怎能这样自私。” “因为这件事情,母亲如今还在庵堂,这辈子怕是要青灯常伴了。也因为你,我们定国公府被人指指点点,往日里交好的那些世家,都对我们避之不及。便是我,若没有这丑事,婚事又何以弄到现在。还有祖母,这些日子卧病在床,你即便不心疼母亲和我,也该看看年迈的祖母,若你还有半分的孝心,就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你口口声声说不甘心郡主嫁给别人,可郡主哪里对不起你了?这一切,不都是你错在先。今个儿坤宁宫设宴,若是往日,皇后娘娘定会让我往宫里去,可现在,我只能呆在府邸,而这些,难道你看不到吗?” 陈莹说着,再忍不住伸手捶打起他来,自幼敬仰的哥哥,如今竟然一错再错。 她真的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能终结。 陈延之被她这样质问,不由有些尴尬,可下一瞬更多的却是怒火,他一把推开她,陈莹脚下一个踉跄,直接就摔倒在了地上。 屋子里瞬间变得更沉静了。 陈莹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而就在这时,只听嬷嬷一声惊叫,“老夫人!老夫人!” 陈莹猛的扑上前,声音颤颤道:“祖母,祖母!” 陈延之半晌才回过神来,可他刚到床边,就被陈莹一把推了开来,用失望的眼睛看着他道:“哥哥当真要气死祖母不成?” 说罢,忙遣了丫鬟去找郎中来。 看着眼前一片的混乱,陈延之跺了跺脚,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弄得这样狼狈了。 他喜欢郡主,难道有错吗? 他之前只是不了解自己的心,可现在,他知道了。 只是晚了一些,可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给他再一次的机会呢? 他难道就这样罪不可赦。 想着这些,他紧紧握着拳头,青筋暴起。 而此时的卢潜,才刚回了京城客栈。 卢家远在两广,京城并没有宅邸。此次入京来,暂时就歇在了东城的一处客栈。 知道他今个儿往坤宁宫去,又知道他随太子往城南围场射猎,两广总督卢管眉头紧蹙,对于皇上给卢家的密信,自看到信笺那一日起,卢管便是忧心忡忡。 他不蠢,皇上这是不放心卢家。怕卢家愈发势大,想借着和谢家联姻,让谢家插手两广。 说实话,卢管不愿意,他偏安一隅,好不容易打下的根基,如何甘心就被皇上这样的算计。 不过,他也没那个胆子不奉召入京。 可是对于和谢家的联姻,他已经嘱咐了儿子,想法子避开。他知道这位永昭郡主,被凤阳大长公主宠坏了,若儿子故意为之,惹了她不喜,皇上不可能强给赐婚。 谢家军功起家,他不相信皇上会冒这样的风险。 所以,此番入京,他更多是想让儿子借此结交些京城子弟,还有朝臣们,如此,对卢家也有不少助益。 可他万万没想到,一次坤宁宫设宴,儿子竟然改了主意。 “你说什么?!你竟然要真的求娶郡主!”卢管猛的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的,以为儿子这是被郡主的姿色所惑。 说完,他还不解怒,又气急的踹倒了身侧的椅子。 卢潜脑海中却是闪过今个儿郡主故意让皇后难堪的场景,他不由笑出声来。 看他还能笑出来,卢管差点儿就要动家法。 这时,卢潜缓缓解释道:“父亲,之前我们总想着能避开皇上的算计。可只要皇上对卢家一日不放心,那我们卢家,就只能越发战战兢兢。更别提皇上的猜忌心只会更重,若等到他真的对两广动手那一日,我们卢家,岂不孤助无援。” “倒不如,真的求救郡主。谢家和卢家若真的能结盟,对我们来说,岂不才是最大的倚仗。” 卢管冷哼一声:“痴心妄想!皇上尊凤阳大长公主这个姑母,谢家几位爷也是忠心耿耿,你如何就觉得你有这样的胜算。” 卢潜微微勾勾唇角,“父亲的顾忌,我也想到了。可皇上对谢家的猜忌也愈发重了,而且,就儿子今个儿瞧着太子对郡主的态度,谢家不会心里没有芥蒂。” 卢管微微怔了怔,有些不可置信。 可是再一想,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郡主虽和太子差了辈分,可却比太子小几岁。太子是东宫储君,又被皇后娘娘给宠坏了,若真的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也不意外。 看他神色凝重,卢管又道:“而且谢家怕也已经知道皇上暗中给我们送密信的消息了。” 说完,他又把今个儿坤宁宫的事情说给了父亲。 卢管攥着手,半晌才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谢家对皇上,也未必就如所见的那样忠心?” 卢潜笑了笑:“凤阳大长公主四十五岁高龄才生下郡主,平日里可是当眼珠子来宠着,可皇上却要算计郡主的婚事。谢家即便再效忠朝廷,心中也不会没有计较。” “皇上这一箭双雕,忌惮的不仅仅是卢家,还有谢家。谢家不会不清楚,这婚事意味着什么。可若我们两家不暗自争斗,而是选择了结盟呢?这样,岂不两家都能获益。”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届时凭着我们两家,又有大长公主殿下在,未必就不能逼的皇上封您为异姓王。” 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般。 卢管想要训斥他不知所谓,可又不得不承认,儿子比他有远见。 本朝不是没有异姓王,镇北王府韩家就是一例。 韩家坐拥西北,而他掌控东南,之前他确实不敢有这样大胆的想法,可若真的能和谢家联姻,未必就不可能成真。 异姓王!这是何等光耀门楣的事情。 若真的能在他手中能让卢家出了异姓王,那他即便是死了,也能在列祖列宗面前炫耀一番。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他指尖都有些颤抖。 对于权力的渴、望,他从未有过这样激动的时候。 135.请旨 同一时间, 施昊也回了住处。 辽东总兵施巡一心想让儿子求娶郡主,他倒也不敢多想, 只觉得能娶了郡主,施家也跟着水涨船高。 所以,从今个儿早上开始他就心神不宁的。想着皇后娘娘坤宁宫设宴, 也不知儿子能不能得了郡主的眼。 施昊一身靛蓝色银丝团花袍子,表情却有些失落。 今个儿皇后娘娘只顾得上和卢家公子说话, 他去了也是当背景板的。除了和郡主请安之外,并未多说一个字。 看他这神色,施巡暗暗摇头, 可他也知道儿子的性子,自幼就有些腼腆,何况此番入京,还是要求娶郡主,他紧张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笑着道:“你也别灰心,你和那卢家公子,未必就不能相较。毕竟, 谢家人不蠢, 应该已经得知皇上给谢家去了密信,谢家和卢家都不至于这样坐以待毙,受制于皇上。而靖南王世子爷, 皇后娘娘早有意撮合他和郭家二姑娘, 我可是听说, 今个儿太后娘娘震怒,可太后娘娘不问世事多年,又怎么会是郑皇后的对手。可有了这样的流言蜚语,谢家未必会让郡主趟这浑水。何况,那世子爷都有子嗣了,郡主嫁进门也是给他当续弦,殿下岂会让郡主受这样的委屈。” “所以,我们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施昊此番入京,知道父亲对他寄予厚望。尤其今个儿见着郡主,他虽不至于对郡主一见钟情,可这样的女子,确实是他往日里没有见过的。 若真的能娶了这样的妻子,他自然是愿意的。 可他却觉得父亲太高看他了,辽东苦寒之地,他也不如靖南王世子爷和卢家公子能言善道,这样的性子,每次也只会是给两人做陪衬,郡主又岂能看到他的存在。 可这些,他不好说出来。怕父亲会失望。 而此时的谢元姝,并不知两家人的谈话。她才递了折子往御前,依着承平帝对她的偏宠,明个儿该就会入宫的。 芷东还是有些觉得郡主便宜了那傅氏,忍不住嘟喃一句:“傅氏成了定国公府世子夫人,当真是便宜她了。” 谢元姝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看她这样,芷东也不好再多嘴。 这时,有丫鬟进来回禀,“郡主,方才从定国公府传来了消息,说是定国公老夫人晕过去了。” 自打那桩丑事之后,定国公老夫人便卧病在床,这些谢元姝都知道。 可陈家落得如此境地,也是因为陈延之自作孽。这又能怪得了谁。 她即便觉得定国公老夫人这个岁数,要遭受这样的打击,有些可怜。可想到上一世,谢家满门覆灭,母亲的处境只会比定国公老夫人现在更艰难。她又和谁诉委屈去。她非但不能宽慰母亲半句,还被陈延之软、禁在后院,之后更是被送给了太子朱崇。 想到这一切,谢元姝便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很快到了第二天,谢元姝才用过早膳,宫里就有人来传话,说皇上准了她的折子。 谢元姝梳妆打扮一番,就直接往宫里去了。 东暖阁里,承平帝吩咐人备了谢元姝爱吃的点心。 侍立在一旁的赵保弓着身子,心里暗暗叹息一声,皇上对郡主,到底是不一般的。 对于郡主昨个儿递了请安折子往御前,赵保记忆中,倒是第一次。再加上昨个儿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他琢磨着,郡主该是为了陈家的事情来的。 他侍奉御前这么多年,要说什么事情没有见过,可昨个儿傅氏敢众目睽睽之下拦了郡主的马车,倒是让他诧异极了。 施家卢家靖南王府的人才入京,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不是故意败坏郡主的名声,也难怪郡主会往御前递折子了。 承平帝心里也知道,约莫是因为这桩事。 可是也不知为什么,瞧着谢元姝递上的折子,他又有些感慨。 这孩子,到底是受委屈了。 只他万万没有想到,她这次入宫来,没让他杖毙了傅氏,更没让他因此治罪陈家,却是提出让他御旨赐婚,把那傅氏指给陈延之。 知道他心里诧异,谢元姝跪在地上,不由眼睛红红,“皇上表哥,姝儿不想当那个恶人,更不想再因为傅氏的事情,再闹腾出任何的流言蜚语。自从那桩丑事之后,姝儿知道有很多人在背后议论我,可姝儿自问没有故意为难陈家,可落在别人眼中,难免觉得姝儿嚣张跋扈,仗着有皇上表哥宠着,故意给陈家没脸。” “姝儿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还请皇上表哥成全。” 看她泪眼朦胧的样子,承平帝如何能不心疼。 这孩子,也算是他自幼就看着长大的,性子倨傲的很,往日里哪里曾哭的这样伤心过。可见,这次是真的受委屈了。 不过区区一道旨意,也无关江山社稷,他又怎么会不同意。 尤其想到他给卢家送去的密信,他心中不由又有些感慨,既然她第一次求到自己面前让他替他做主,他又岂会不允。 他起身扶了谢元姝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宠溺道:“好了,朕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朕答应你就是,哪里值得你这样伤心。这若被姑母知道,你哭着从朕这东暖阁出去,还以为是朕让你受什么委屈了呢。” 见他点了头,谢元姝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道:“姝儿就知道,皇上表哥对我最好了。” 看她前一刻还在哭,这一刻就笑了,如此孩子气,承平帝更是一阵心疼。 “坐下吃点东西吧,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 谢元姝笑了笑,拿起一块杏仁酥轻咬一口,果然下一瞬便笑盈盈道:“皇上表哥,这御膳房的点心就是不一样。” 承平帝宠溺的笑道:“难得你喜欢,不如朕把这厨子赏给你,这样你随时都可以吃到这样的点心了。” 谢元姝眼中难掩惊讶,却也有些慌张,无措的看着他,“皇上表哥,这会不会不合适啊。” 看她如小兔子一般,承平帝哈哈大笑,“你这孩子,不过一个厨子,朕往日里赏你的东西可还少了,也没见你这样无措。” 谢元姝鼓鼓腮帮子,喃喃道:“可皇上表哥今个儿是赏了我一个大活人。” 话音刚落,承平帝更是止不住笑了出来。 这幼姝真是他的开心果,每次入宫都能让自己的这么开心。 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些不想让她往两广那么远的地方。 若能一直这样陪伴自己…… 可他知道,这些是不可能的。 江山美人,他分得清孰轻孰重。 这时,有小太监进来回禀,“回禀皇上,婳嫔娘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这婳嫔自打怀孕以来,六宫妃嫔都还以为,皇上身边会有了新宠,多少会冷落了她。毕竟她怀有身孕,也不适合侍奉皇上。 可让众人跌破眼镜的是,皇上非但没冷了她,反倒是愈发的恩宠她。 就这东暖阁,皇后娘娘都鲜少敢这样过来,而婳嫔,却能踏足。 很快,颜氏就进来了。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谢元姝,想到方才在外头听到皇上的笑声,心中不觉有些佩服。 她侍奉皇上也有些时日了,皇上宠着自己不假,可这样畅快的笑意,却从未有过的。 她自然也听说过一些传言,因为这些谣言她平日里梳妆的时候也会瞧着镜子中自己的模样,确实和郡主有几分相似。若换做她人,许就生了醋意。可对她来说,郡主永远不会是她的威胁。 即便皇上如今没打了主意让谢家和卢家联姻,有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在,郡主绝对不可能侍奉皇上的。 所以,看皇上这样开心,她非但面上没有嫉妒,反倒是温婉的站在了一旁,笑着道:“嫔妾方才在外头就听到了皇上的笑声,皇上近来可第一次这样开心呢。” 谢元姝看她恭顺的样子,也笑着道:“还不是皇上表哥故意逗我玩。说是要把御膳房的一个做点心的厨子赏給我。我觉得有些不妥,婳嫔娘娘可否也这样觉得呢?” 婳嫔心中虽然诧异极了,可却掩饰的极好,拿帕子掩了嘴笑道:“这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郡主这样的福分,嫔妾羡慕都来不及呢。” 看着她脸上的笑意,谢元姝很难想到一个人的变化会如此之快。可也有些明白了,她何以会得了承平帝的恩宠。 就她这句这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就比郑皇后的满心算计要让皇上觉得舒心。 果然,她这话才说完,就听承平帝道:“爱妃既然这么说,那朕便也赏你一个厨子,日后,你若想吃什么,便让小厨房去做。” 婳嫔如今不过是嫔位,虽得了皇上的恩宠,肚子里也有龙嗣,可这六宫里,除了皇后娘娘的坤宁宫设有小厨房,其他宫里,可没这样的先例的。 不待她拒绝,谢元姝便笑着道:“皇上表哥难得今天这样慷慨,婳嫔娘娘可不能拒绝啊。否则,皇上表哥方才赏我的那个厨子,我也不敢要了。” 136.掌控 郡主既然说了这样的话, 婳嫔也不好再拒绝,笑着对承平帝道:“嫔妾多谢皇上赏赐。” 谢元姝听着她这话, 轻抿一口茶,心里却忍不住嘀咕着,这婳嫔, 确实是个聪慧的。 有婳嫔在,谢元姝又留了一会儿,就出了东暖阁。 芷东听说皇上赏赐了御膳房的厨子给郡主, 也是难掩惊讶,“郡主,皇上待您到底是不一般。便是宫里的两位公主, 也没有这样的恩宠的。” 谢元姝微微勾勾唇角,“皇上待我确实是不薄。” 芷东并未听说她言语间的讽刺。 长长的宫道上, 谢元姝之后便是一路沉默,上一世,所有人也都以为皇上宠着她, 也都以为,有母亲在, 皇上永远都不会对谢家动手。 可惜, 这些都不过是假象罢了, 连这所有的恩宠, 也都成了承平帝掩人耳目的手段。 这时, 只听芷东的声音传来, “郡主, 您看前面那轿撵,奴婢怎么瞧着,似乎是往东宫去了,难道是郑姑娘今个儿被抬进宫来了?” 谢元姝恍然回神,确实看到不远处一顶轿撵,只是比起她往日里乘坐的,要低调许多。 若是没有猜错,应该里面的人就是郑淼了。 仔细算算,她确实也该入宫了。毕竟过几日,就是太子大婚了。 只是这样偷偷摸摸的被抬进宫来,也不知她会不会后悔。 这一世毕竟不比上一世,郑皇后因为那些流言蜚语,不可能不和她生了嫌隙。否则,也不至于让她受这样的委屈,连婚宴都没有,就这样被抬进来。 坤宁宫里 郑皇后久违的抄起了经书。 一旁的赖嬷嬷看在眼中,心里忍不住有些感慨。 太后娘娘因为郭二姑娘的事情,大发雷霆,昨个儿竟然传过话来,说皇后娘娘若要故意拿捏二姑娘的婚事,她便往畅春园去小住些日子。 这太子马上就要大婚了,太后娘娘却给了娘娘这样的难题,也难怪今个儿一大早,娘娘就在这抄起了经书。 许娘娘也有些不知该怎么解决了吧。 这时,梁禺顺急急走了进来。 赖嬷嬷见状,迟疑了下,对着郑皇后道:“娘娘,您歇会儿吧。” 郑皇后并未放下手中的笔,只淡淡道:“说吧,又有什么事情了。” 梁禺顺斟酌了下,缓缓回禀道:“娘娘,方才皇上下了旨意,把那傅氏指给了定国公府世子爷。” 郑皇后是知道谢元姝昨个儿递了请安折子的事情的,可她也没放在心上。 想必也是因为这傅氏的事情。 可听着这旨意,她也有些怔了怔,她若没有猜错,这旨意必定是谢元姝和皇上求来的。 可这也当真是太好笑了,她怎么就这样肯给傅氏体面呢? 定国公府现在就是再是八面危机,那也是大皇子的岳家,也是位列公爵。这么想着,她不免觉得这谢元姝到底只是个孩子,心思也太单纯了些。 梁禺顺这时又开口道:“听说皇上还把御膳房做点心的一个厨子,赏给了郡主。” 郑皇后拿着笔的手顿了顿,下一瞬却又轻笑一声,“皇上向来宠着郡主,见郡主受了委屈,自然心生怜惜。何况,皇上还有心把郡主许给卢家公子。想来,也是想补偿她一番吧。” 等她说完,梁禺顺却并未退下,反倒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郑皇后这会儿也感到了异常,冷声道:“说!本宫还有什么承受不住的。” 梁禺顺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了,“娘娘,是婳嫔娘娘方才也往东暖阁去了,皇上心情好,顺手也赏了一个厨子给她。” 只听啪的一声,郑皇后手中的笔竟生生被她给折断了。 赖嬷嬷何曾见过娘娘这样失态,忙宽慰道:“娘娘,梁禺顺方才也说了,皇上是因为郡主今个儿入宫,才顺手也给了婳嫔这体面的。您没必要为了这个动怒。” 可话虽这么说,她心里也震惊极了。 这六宫除了坤宁宫,其他宫可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的。 皇上不会不知道,可皇上还是给了婳嫔这恩旨,这到底是要做什么。皇上难道就不怕娘娘脸上不好看吗? 还是说,这婳嫔当真是有那个能耐,否则,也不至于怀了身孕都没能让皇上冷了她。 这么想着,她凝神道:“娘娘,颜氏不过区区嫔位,怎么可能威胁到您?这天下可最不缺美人的,要不奴婢寻个貌美的姑娘入宫来,有了新人在,皇上哪里还能记得旧人。” 她原本是宽慰皇后的话,可落在郑皇后耳中,却让她心中更是酸涩。 如今的她,在皇上眼中,可不就成了旧人。 否则,皇上怎么会这不给她脸面。 赖嬷嬷看她的神色,猛的晃过神来,自己这话戳中了娘娘的伤心事,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郑皇后看她一眼,暗暗叹息一声,“好了,起来吧。你侍奉本宫身边多难,本宫岂会疑心你。” 她方才确实是觉得委屈,更觉得面上不好看。可太子大婚在即,她不可能为了这个事情,和颜氏斤斤计较。 她如今唯一为难的事情,是郭太后闹着要往畅春园去。 她如何不知道姨母这是在威胁自己。可也正因为这样,她不愿意做这样的让步。 姨母当真能为了蓁丫头,闹腾成这样?要知道,太子不好了,淮安侯府岂能落着好。 可这一次,她确实也感觉到了姨母异于往日的强硬态度,她自然清楚是因为自己让蓁丫头弄得这样难堪的境地。可说实话,这怨得了她吗?她怎会知道定国公世子爷会弄成这样的丑事。 毕竟郡主和世子爷自幼就有婚约,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日呢? 她眼下确实不想低这个头,毕竟自打她入主中宫那一日起,她就无需在看姨母的眼色。在这后宫里,她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可她也不免害怕事情真的闹大了,不好收拾。 想了想,她还是觉得此事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让蓁丫头亲自入宫来,劝解姨母一番,姨母还能真的再闹腾下去不成。 听她这么说,赖嬷嬷却有些担心,“娘娘,二姑娘性子瞧着绵软,可受了这样的委屈,她未必肯照娘娘说的去做。靖南王世子爷有心求娶郡主,她又怎肯认下这门婚约。” 郑皇后却扬了扬眉,“这事儿岂容她选择。她若不肯点头,那便是对本宫心存怨怼。有姨母在,本宫自然不会对她做什么。可这一切,那张氏如何逃得过教导有失。她但凡有些孝心,就不该让张氏进退两难。” 赖嬷嬷知道娘娘这是铁了心要让二姑娘去劝太后娘娘了。 她虽对娘娘是忠心耿耿,可此刻听着娘娘这话,还是觉得娘娘这些年身处高位,有些时候,难免失了稳妥。 其实说到底,这件事情娘娘若肯对太后娘娘说句软话,太后娘娘未必就真的会闹腾成这样。太后娘娘疼二姑娘不假,可娘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太后娘娘也不至于不理解的。 可娘娘愣是不愿意低这个头。 这些年,娘娘执掌六宫,太后确实拿娘娘不能怎么样了。可娘娘却不免忘记了一点,太后再是不理世事,也是皇上的嫡母。 可娘娘比起把太后当做母后,更多的是当做了姨母。而这关系,其实是错了。 太后虽不是皇上的生母,可皇上每日都往慈宁宫去晨昏定省,皇上都肯给太后脸面,娘娘却把和太后之间的矛盾当做了家事,这时间长了,太后心里岂能不落了芥蒂,即便是皇上,怕也会有些想法的。 可这些话,又容不得她多嘴。 正在她犹豫的当口,有宫女进来传话,“娘娘,郑姑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郑淼今个儿入宫来,赖嬷嬷是知道的,可娘娘却并未过问,她看得出,娘娘到底是和姑娘生了嫌隙。 果然,郑皇后听了这话,眉头微蹙,“她如今是太子良娣,不好好在东宫呆着,跑坤宁宫来做什么?难道还觉得本宫不够丢脸吗?” 屋里瞬间一阵静默。 赖嬷嬷正要给宫女使眼色,让她打发了郑淼。这时,皇后又开口了,“交代东宫那边的人,太子妃生下嫡子前,郑氏绝不可有了身孕。” 赖嬷嬷暗暗叹息一声,知道娘娘是顾及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尤其是说郑姑娘存了效仿她的心。 可娘娘这样做,对郑姑娘来说,可谓是最大的屈辱了。 她是成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往日里颇得娘娘恩宠,如今却落得这样,便是宫里的低位妃嫔也没有这样的难堪的。 这避子汤赏下去,郑姑娘和娘娘,怕是再也不会如往日那样了。 赖嬷嬷低声应诺:“娘娘,奴婢亲自过去安排,断然不会有任何的意外的。” 说罢,她就准备往东宫去。 这时郑皇后又道:“太子和她自幼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太子因着这事,许这几日和她生了嫌隙,日后却也不一定。所以,别让本宫听到什么宠妾灭妻的传闻来,顾氏才是太子妃,等太子大婚之后,她该是得日日往顾氏身边晨昏定省。” 赖嬷嬷听了,心中更是一惊。 她听到出来,皇后娘娘这是要让众人知道,东宫只有太子妃一个女主人。 可为了做给大家看,为了不惹了流言蜚语,娘娘这样做,对郑姑娘来说,到底是残忍了些。 137.传旨 屋外的郑淼一瞬不瞬的望着眼前的寝殿, 可等来的却不是姑母的召见,而是一脸严肃的赖嬷嬷。 赖嬷嬷是郑皇后的心腹, 郑淼见她出来,不免红了眼睛,哽咽道:“嬷嬷, 姑母可是不愿意见我。” 郑淼自幼就常往坤宁宫来,比起郭蓁,皇后娘娘确实更疼她。所以, 赖嬷嬷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会儿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不免就生了些怜惜, “姑娘,这过几日就是太子大婚了, 娘娘即便心里心疼你,这个时候,也不愿意再惹了任何流言蜚语的。” 郑淼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 如何能不知道,赖嬷嬷不过是在宽慰自己罢了。 其实她早就有心理准备的, 外头那些流言蜚语, 她如何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自己的存在, 如今对姑母来说, 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 当年自己逼得穆氏避居长春宫, 姑母又怎么可能不和自己生了嫌隙。 她这些日子也想过了, 可她做过的事情,是不会后悔的。她倾慕太子哥哥多年,她相信太子哥哥不会也这样心狠的。 而此时的淳嫔和宁德公主也听说了她入宫来的消息。 淳嫔神色复杂的抓着女儿的手,眼中充满担心道:“往日里,娘娘那样宠着郑家姑娘,如今,却落得这样的境地。在皇后娘娘心里,除了顺利让太子殿下登上那个位子,又会把谁真的放在心上。” 淳嫔自然也听说了太后和皇后赌气的事情,这心里是愈发的觉得不安。 这不管是郭家姑娘还是郑家姑娘,都落得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 而她的宁德,又该如何是好。 皇后娘娘对郑家姑娘都能如此狠心,会不会也已经开始打了女儿的主意? 可她又并未闻到任何的风声,也因着这个,她这几日暗中打发娘家大嫂去相看这京城的世家公子,若是有个合适的,她已经下了决心,亲自和皇上请道恩旨。 她这些年再是恭顺不过,皇上应该会准了这旨意的。 和淳嫔的感慨不一样的是,宁德公主并不觉得皇后娘娘做错了什么。 “母妃,御花园那桩丑事,我如今都还觉得有些疑点。还有外头那些流言蜚语,难道真的是恭妃娘娘暗中指使的。我总觉得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 “别当我不知道,郑淼往日里看太子哥哥的眼神,她只怕早就倾慕太子哥哥,才暗中算计了太子哥哥的。” 淳嫔听着这些话,心中也有些疑惑。可不管事情的真相是怎么,现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郑淼如今已经成了太子良娣,今个儿又已经入了宫,这日后,宫里可有热闹看了。 可比起看这些热闹,她更担心的是女儿的婚事。哪里还有看戏的心情。 宁德公主知道母妃在担心什么,她握住母妃的手,笑着道:“母妃,我看您就是太小心翼翼了。母后不会委屈了我的。郭蓁是因为母后想拉拢靖南王府的势力,郑淼就更不用说了,我看她是咎由自取。可我不一样,这些年得母后宠爱,母后肯定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淳嫔目光微沉,她知道女儿说的这些话有道理,可也不知为什么,她这些日子总心慌的很。 这时,有宫女进来传话,“娘娘,公主,方才皇上下了旨意,把那傅家姑娘指给了定国公世子爷。” 宁德公主听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那小宫女战战兢兢的又说了一遍,还把皇上赏赐谢元姝和婳嫔娘娘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父皇竟然赏了御膳房的厨子给姑母! 宁德公主如何能气得过,父皇对姑母,也未免太好了些。这往日里赏赐的那些宝贝也就罢了,这次,竟然直接赏了御膳房的厨子。她到底哪里好了,父皇要这样给她体面。 淳嫔遣了宫女下去,看女儿气呼呼的样子,缓声道:“你呀,怎么就愣要争这个高低。昨个儿傅氏拦了郡主马车的事情,你也是知晓的。皇上肯定是因此对郡主心生怜惜,才给郡主这样的恩典的。” 顿了顿,她又道:“何况,卢家这次入京,皇上打的什么主意,想来皇上是想补偿郡主的。左右郡主大婚之后就要离京的,你何必在这里生这闷气。” 淳嫔的话多少是让宁德公主心情好了一些,可她还是不忿道:“御膳房的厨子,那是侍奉宫里的主子的。姑母就是再仗着父皇的恩宠,也该婉拒了的。她都能用御膳房的厨子,这传出去,岂不有僭越之嫌。” 看她这样不懂事,淳嫔不由冷了脸,“好了!多大点儿事,值得你这样。既然是你父皇赏的,那就不容任何人置喙。你也给我好好收了你那些小心思,否则这若传到你父皇耳中,你以为母妃能保得了你吗?” 说完,不待宁德公主反驳,她又道:“你也别指望皇后娘娘替你做主。皇后娘娘如今这处境,又岂会为了你,和皇上求情。” 被母妃这样训斥,宁德公主心中虽然不爽,可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只转移话题道:“母妃,你说祖母真的会往畅春园去吗?这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看祖母这样不给母后脸面。” 淳嫔轻抿一口茶,“太后娘娘宠着蓁丫头,如何能不替蓁丫头做主。何况这次的事情,是皇后娘娘不愿意低这个头。你当太后娘娘置这样气真的只是因为皇后娘娘私自做主,让蓁丫头弄得现在这样尴尬的境地。” 宁德公主疑惑的看着她,“那不为了这个,还能为了什么?” 看她天真的样子,淳嫔忍不住暗暗摇头,“皇后娘娘这些年执掌六宫,太后却不问世事。这若皇后娘娘敬着太后,也就罢了。可就这半年里,一桩又一桩的事情,哪一件事让太后不动怒。” “而这次蓁丫头的事情,是触及了太后的底线,更落实了皇后娘娘对她没有丝毫的敬畏之心。往年里,别的事情太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现在,母妃也不敢说,太后会不会后悔当年让皇后入宫来。会不会后悔,没能拦了她坐上了皇后的位子。” 宁德公主诧异极了,“母后当了皇后,日后太子哥哥登基,淮安侯府岂不更有享不尽的荣宠。祖母怎么还会这样想呢?” 淳嫔看她一眼,低声道:“这史书上,也不是没有废太子的先例。往日里,母妃也不觉有这样的可能。可你父皇那日训斥太子,第一次说了废太子的话。你说,太后娘娘心里能不发憷吗?” “这若有朝一日太子真的失了圣心,淮安侯府难免跟着遭殃。太后娘娘老了,比起别的,她更盼着淮安侯府平安。” 宁德满目的震惊,在她眼中,母妃一直恭顺谨慎,从不在背后说这些敏、感的话的。 可这次,母妃竟然说了这些骇人的话。难道说,是因为这个,母妃才这样急着张罗自己的婚事吗? 可她还是觉得母妃有些杞人忧天了,太子哥哥早早就被立为储君,父皇即便因为这些日子的事情,不喜太子哥哥,可难道还能让大哥哥取代他不成? 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大哥哥是什么性子,即便如今父皇许他出宫建府,也绝对不可能真的就这样倚重他的。 至于婳嫔肚子里的孩子,即便生下是个皇子,也断然不会成为太子哥哥的威胁的。 宫外,前来传旨的太监很快到了定国公府。 管家王伯踉跄着步伐,急急去通传。 定国公老夫人更是吓坏了,还以为定国公府终究难逃此劫。 陈延之也两腿发软,脸色苍白。 看他战战兢兢的样子,传旨的太监轻笑一声,道:“世子爷怎么吓成这样,我今个儿来可是给世子爷道喜的。” 陈延之疑惑的看着他。 待他宣读完旨意,陈延之神色凝重的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圣旨。 傅氏淑慎柔嘉,特赐婚于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间有这样的旨意! 那贱人,哪里称得上淑慎柔嘉,这旨意若是传出去,岂不让大家更看了他的笑话。 宣旨的太监也不瞒他,笑着道:“世子爷,这桩美事,您还得谢过郡主呢。这若不是郡主今个儿特意入宫恳请皇上,世子爷怕没这样的荣宠呢。” 竟然是谢元姝亲自入宫请旨! 陈延之紧紧攥着手,青筋暴起。 怎么会这样?她怎能这样给自己难堪。 他只是一时做错了,他也后悔了,为什么郡主就不肯给他一次机会呢? “世子爷,您还不接旨?”太监看他这样,顿时也生了些嘲讽。 陈延之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接这圣旨。 他双手颤抖的接过圣旨,一字一顿道:“微臣谢皇上隆恩。” 太监心里冷哼一声,也没耽搁,直接就走了。 定国公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孙儿,失望道:“都是你做的好事,若不是你那样不知所谓,我们陈家何以至此。” 陈延之恨不得毁了手中的圣旨,可他又怎么敢。除非他不顾陈家所有人的性命。 可想到那贱人竟然会成为自己的嫡妻,他真的好后悔之前之前没掐死她。 定国公老夫人如何不知他心中的不甘,只沉声道:“皇上御旨赐婚,你再不喜欢这傅氏,也得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进门。否则,你便是对皇上心存怨怼。” “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可你若因为傅氏弄得让皇上治罪我们陈家,我便是逐你出家谱,也断然不会让你这样再连累陈家的。” 138.失心疯 这边, 谢元姝刚回了府,这会儿正陪着母亲说着话。 听说承平帝赏了御膳房的厨子给女儿,凤阳大长公主心中一沉。这些年,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承平帝对女儿的心思,可有她在, 承平帝也只能歇了不该有的心思。 而且, 对承平帝来说,江山美人, 他从不会选错。 可即便知道这个, 听到这消息时,凤阳大长公主还是面上有些不悦, 心里愈发觉得,女儿和韩家世子爷的婚事, 幸亏是早做打算。 谢元姝知道母亲在想什么,笑着开口道:“母亲,今个儿婳嫔娘娘也往东暖阁去了,女儿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皇上表哥心情甚好, 也顺手赏了婳嫔娘娘,这日后啊, 除了坤宁宫之外, 钟粹宫也能有小厨房了。这独有的荣宠, 想必会让皇后娘娘今晚睡不着觉了。” 知道她机灵, 凤阳大长公主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婳嫔有这样的荣宠,这肚子里若真的生下来是个皇子,皇上不定怎么高兴呢。” 皇上当真是老了,早些年鲜少有过这样独宠一人的事情。她也是见过那颜氏的,若说只是因为貌美,她是不信的。 可这样的貌美,确实是能让皇上感受到自个儿也变得年轻了。 可岁月流逝,人哪里能真的就万岁万岁万万岁了,若皇上不能正视自己的年老,那日后,只怕会更加忌惮东宫。 这一点,谢元姝自然也想到了。 因为重活一世,她更知道上一世因为承平帝那句喜降麟儿让郑皇后和太子才愈发坐不住了。 等谢元姝从鹤安院出来,才刚回了凤昭院,就有丫鬟进来回禀:“郡主,方才大太太回府了,不过听说在佑安寺祈福时,遇上了大姑娘,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大太太一路上脸色阴沉的很”。 谢元姝是知道大嫂今个儿往佑安寺祈福的事情的。 自打谢云菀出嫁之后,大嫂这段时间都在张罗宝桐和砚青的婚事。前些日子就挑了吉日,说是要亲自往佑安寺去,替砚青和宝桐求个平安符。 只谢元姝也没想到,偏偏谢云菀也会往佑安寺去了。 事情不可能这么巧的。 要不就是大嫂暗中给谢云菀递了消息,要不就是大嫂身边的人,嘴巴不严。 可不管是哪一点,两人之间肯定是闹的不欢而散。 谢元姝自不会去管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大嫂偷偷给谢云菀递了消息,那也是人之常情,即便母亲知道了,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芷东侍奉着她重新沐浴更衣,知道郡主今个儿往宫里去想必是累了,便劝她小憩一会儿。 谢元姝笑着点了点头。 而这一睡,就直接睡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芷东见她醒来,笑着递上了刚沏好的茶,缓声道:“郡主,只怕今个儿大姑娘往佑安寺去,是她自己的主意。听说大太太回来后,鲜有的动了怒,之后又把院里一个洒扫的丫鬟,给遣出府去了。想来,是这丫鬟暗中给大姑娘递了消息的。” “大太太还说了,日后再有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就直接发卖到勾栏去。想来,大太太是气坏了。” 谢元姝心中一阵诧异。若只是因为谢云菀收买了大嫂身边的一个洒扫的丫鬟,为了母女能够见一次面,大搜不至于这样动怒。 可想而知,谢云菀肯定是又口无遮拦了,惹大嫂失望了。 芷东缓声又道:“郡主,这大少爷的婚礼过后,二少爷的婚事怕也该相看起来了。奴婢听说,今个儿大姑娘似乎就是为了二少爷的婚事去的。只是具体怎么惹了大太太震怒,奴婢也没打听出来。” 谢少远的婚事! 是啊,谢云菀又怎么可能不过问谢少远的婚事。 在她心里,恨不得少远能够取代少恒。 沉香院里,阮嬷嬷给纪氏捏着肩膀,心中再一次感慨,太太怎么就生了大姑娘这样的女儿呢? 自从大姑娘回门那日国公爷发话,他就当没有这个女儿,大太太更是对大姑娘彻底失望。母女间便再无见过面。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大姑娘竟然把手伸到了这沉香院。今个儿佑安寺祈福,竟是遇到了大姑娘。 如果只是这也罢了,大太太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没想到,她竟然想插手二少爷的婚事。 大太太虽说是续弦,可这些年执掌中馈,二少爷的婚事自然是老夫人和国公爷做主的。 可大姑娘竟然说大太太愚蠢,说郡主见不得二少爷好,就连老夫人,也会因为世子爷,而故意拿捏二少爷的婚事。 这是什么糊话,大太太听了,差点儿没气的晕过去。 “母亲,您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大哥已经被请封为世子,日后少远只能处处低他一头。你这当母亲的,怎么丁点儿不会替少远筹划。他读书的事情且不提,可即便他日后入仕,也该有个得力的岳家。” “前些日子,太仆寺卿明家的女儿往祁王府来,她和朱宝茹交好,我便琢磨起这事儿来。若能让少远娶了这明氏,少远未必就不能和大哥争个高低。” 太仆寺卿明家纪氏是知道的,更是负责京畿、北直隶等处的马政事务,可也因此,她不难揣摩出女儿为何偏偏提及了这明氏。 她虽是续弦,可这些年,对世子爷也是当做亲生儿子来看的,少远也懂事的很,自幼就喜欢读书,从不和少恒争这个高低。她有什么不知足的。 难道非得弄得兄弟阖墙,弄得家宅不宁她才开心吗? 所以,对于女儿故意等在这里,却是为了这样的私心,她如何能不动怒,“好了,少远的婚事,自有老夫人和你父亲做主。哪里轮到你操心了。” 谢云菀却像是被激怒一般,眼中带着愤怒道:“母亲,就因为你从不知道提前谋划,才害的我这样,若不是因为这个,我怎么会成为人们眼中的笑话!” 纪氏一口气差点儿没喘过来。怎就是她害的了。她费尽心思想撮合她和侯家二公子,可她呢,偏偏自作聪明。撇开这个不说,她要嫁到祁王府,是她自己跪求殿下同意的,谁也没有逼她。 而今,她丝毫不反省自己,却把这一切都归咎在她身上。 纪氏暗暗心惊的同时,心里别提有多酸涩了。 “你这孽障!难怪老爷说就当没生你这个女儿。我算是看清楚了,在你心里,什么礼仪孝道,都是没有的。到底是谁教养的你这样自私,这样不知所谓。” 谢云菀冷哼一声,根本看不到纪氏的伤心,阴阳怪气道:“母亲多年里把大哥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还不就是为了讨父亲欢心,不就是为了做给祖母看。” “我看母亲比我都要虚伪,我起码敢承认自己要什么,可母亲,只怕是装了这么多年,连自己真正怎么想的都不知道了吧。” “我就不信了,但凡是个脑子清楚的人,怎么自己的亲生儿女的分量,会比不过一个继子。” “因为你,我处处被小姑姑欺负,因为你,我弄得这样狼狈不堪。可二弟,你还不准备提他谋划,我就没见过你这样懦弱的。为母则强,这就是屁话。” 这孽障,当真是疯了。 阮嬷嬷也吓得脸色苍白,一路赶回府,大太太更是鲜有的震怒,揪出了给大姑娘暗中通信的丫鬟。 “太太,大姑娘本就是这样的性子,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阮嬷嬷侍奉纪氏身边多年,心中难免担心太太为了此事郁结于心。 纪氏的声音有些虚弱,哽咽道:“我当她经此一事总该有些悔过之心的,可没想到,她非但不自我反省,还把所有的一切都归咎在我身上。我上辈子是欠她的不成?” “太仆寺卿明家,亏她想得出来。明家掌管马政,如今皇上因着对谢家的忌惮,都想着撮合郡主和那卢家公子,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 阮嬷嬷看着太太难过的样子,劝着道:“太太,大姑娘怕是失心疯了,不管说了什么,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在奴婢看来,太太不管是对大少爷,二少爷,还是大姑娘,都尽心尽力。尤其是大姑娘,太太从没有亏欠她的地方。奴婢看大姑娘明明是自己心里不痛快,才把火发到太太身上的。” 纪氏眉头紧蹙:“我对她是再也不抱任何希望了。” 鹤安院里,凤阳大长公主也听说了纪氏撵了丫鬟出府的消息。 褚嬷嬷低声回禀道:“奴婢差人往沉香院打听过了,说是大姑娘想插手二少爷的婚事,看中了太仆寺卿明家的姑娘。” 在这谢家,凤阳大长公主想知道一件事情,又岂会有人敢瞒着她。 只是,她也没想到,会是因着这件事。 也难怪纪氏会这样动怒了。 纪氏多年恭顺,可谢云菀这一招,却是要故意让少远和少恒相争。 纪氏怕也吓坏了。 “她倒是个厉害的,竟然想到了明家的姑娘。” 看殿下皱眉,褚嬷嬷缓声道:“大姑娘向来就是主意大的,想必是在祁王府受了委屈,才琢磨起了二少爷和明家姑娘的婚事。” 139.滴水不漏 谢云菀这会儿也回了祁王府。 一进屋子, 她就扑倒在床上哭了起来。 母亲怎么就那样小心翼翼, 若二弟能娶了明家的姑娘,这到底有哪里不好了。 她怎么都想不通, 为什么她做什么,都会被母亲训斥。 伴雪递了帕子上前,宽慰她道, “姑娘, 大太太素来就没有让二少爷和世子爷相争的心思。您今个儿的话,怕是把大太太给吓着了。” 谢云菀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是啊, 她又怎么不知道, 母亲向来是这样的性子。 凡事都要顾及大哥, 都要顾及爹爹和祖母。 她怎么就不能替自己想一想,她可是她亲生的闺女, 如今嫁到祁王府,却仍然是清白身子。至今朱裕都没碰她一下。 她不想这样, 而这事儿说打底,是她没有倚仗。若二弟稍微能和大哥相争,朱裕又何以会这样对待自己。 想着这些,她又忍不住低泣出声。 就在这时, 有丫鬟进来回禀,“二少夫人, 听说今个儿皇上把那傅氏指给了陈家世子爷。” 谢云菀闻言诧异极了。 那丫鬟小声又道:“好像是郡主亲自往乾清宫去求了这恩旨。皇上宠着郡主, 听说非但允了这旨意, 还把御膳房的一个做点心的厨子赏給了郡主。” 随着丫鬟的回禀,谢云菀的脸色愈发阴沉。 凭什么?凭什么她总能这样高高在上。 那桩丑事之后,傅氏却成了陈延之的正妻,又是御旨赐婚,谢元姝明摆着就是为了羞辱定国公府。 凭什么她受了委屈,所有人都向着她,连她这样孩子气的想故意给陈家人难堪,皇上都能让她这样胡闹。 定国公府再怎么也是大皇子的岳家,可皇上丝毫不顾及,只为了哄小姑姑开心。 “姑娘,这傅氏的事情和我们并无关系,您没的为了这个气坏了身子。” 可谢云菀又如何能听得进去。 谢元姝当真好大的本事,连御膳房的厨子都敢要,这根本就是不知规矩。 再看看自己,自己受了这样的委屈,几乎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可谁又肯替自己做主。就连母亲,也只知道训斥她。 凭什么,凭什么同样是出了丑事,谢元姝就能被这么多人护着。 她不甘心。 可她又能拿谢元姝怎么办? 下一瞬,她眼睛却是一亮。是啊,她确实不能拿谢元姝怎么办。可她最是和宝桐要好,她若能让宝桐没脸了,那不也是打击到谢元姝了吗? 可到底该怎么做呢? 其实早在出嫁前,她就日日在想着,怎么能拦了宝桐进门。 她不是没有想过,让宝桐未嫁进门之前,故意算计大哥和身边的小丫鬟有了丑事。可这她也只能想想,大哥很多时间都在密云大营呆着,她即便是有心算计,也鲜少能恰好有这个机会。 而且,这事儿若是败露,难保不牵扯到自己头上。 所以,她还是作罢了。 可现在,她又起了这样的坏心思。 凭什么自己成了众人眼中的笑柄,她们却能开开心心的。 尤其是宝桐,那日往坤宁宫去,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明显就是在看她的笑话。 这样的目光,让她耿耿于怀几日,几乎是夜不能寐。 伴雪看自家姑娘满目的算计,突地心里一咯噔,只她还没有开口,就听谢云菀道:“我若是没记错,现在轩哥儿身边侍奉的嬷嬷,还是那赵氏吧。” 伴雪点了点头。 谢云菀冷哼一声,“我偶有听闻,近来远郊不少流民染了天花,去,想法子让这赵氏的儿子也染上。赵氏还能不疼自个儿的儿子了。” 伴雪差点儿没吓晕过去。她是知道这赵氏的,很得大太太倚重。小时候就是小少爷的奶嬷嬷,因为做事得力,又守规矩,就被大太太留了下来,一直照顾小少爷身边。 也因此,她每隔十天才回家看儿子一次。 可姑娘竟然想了这么阴损的招。这赵氏的男人前年就去了,如今就靠着赵氏在国公府当差,才养了婆母和儿子。若没有这进项,她一个女人,到哪里去讨生活。 姑娘想必就是瞅中了这一点,觉得即便这赵氏知道儿子得了天花,也不可能真的回禀给大太太知晓,更会瞒着此事,如往常一样伺候小少爷。 若因此小少爷也染了天花,届时,未进门的表姑娘岂不就被推到风头浪尖上了。 小少爷身子一直就好,可偏偏在表姑娘即将入门时,出了这样的意外,尤其姑娘再故意弄一些流言蜚语出去,即便是大太太和大长公主殿下,也不可能心中没有计较。 如此一来,表姑娘能不能顺利进了谢家的门,还是两说呢。 可这也太残忍了,小少爷粉雕玉琢的,世子爷就这么一个儿子,姑娘怎能这样狠心呢? 可没等她开口劝姑娘,就听谢云菀道:“你当我真的是蛇蝎心肠,我也是没有法子了。宝桐若是嫁给了大哥,那日后,有她在,母亲眼中哪里还有我的存在。” “而且之前裴氏是准备让宝桐嫁给姑爷的,你知道她嫁到谢家,会有多少人看我的笑话吗?你难道就愿意看我这样日日被人指摘。” 伴雪无措的看着她,“姑娘,怎么说小少爷也是无辜的。这若是真的有什么意外,若查出是姑娘背后主使的,世子爷如何能绕的过您。” 谢云菀一声冷笑:“做的滴水不漏不就成了,不过一件小事,若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要你何用!” 伴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满目的惶恐道:“姑娘,小少爷才那么小的孩子,这又不是普通的染了风寒,这可是天花啊,您当真狠心……” 谢云菀笑了笑,亲自扶了她起来,一字一顿道:“伴雪,我知道你最是忠心的。你也看到了,我如今的处境。可现在,我和你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也知道,大哥对那卫氏心中有愧,也因此,更注重轩哥儿这个儿子。若他有了什么意外,大哥再是坚强,也不可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的。” “若因此颓废下去,那我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母亲今个儿虽训斥我一番,可只要我好好劝母亲,尤其有了这合适的时机,母亲许也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的。若能让二弟娶了明家姑娘,大哥又承受丧子之痛,二弟未必没有机会取代大哥。” 伴雪看着谢云菀眼中的兴奋,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是啊,若姑娘能翻了身,有二少爷这个兄弟做倚仗,姑爷也未必敢给姑娘这样难堪。 姑爷如今敢这样冷着姑娘,不过是觉得姑娘好欺负罢了。 很快到了第二天,谢元姝也听说了谢云菀昨个儿是想撮合太仆寺卿明家姑娘和谢少远。 且不说上一世这明氏哭哭啼啼的性子,便是因为上一世她嫁的人是谢少恒,她也断然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虽现在是重活一世,好多事情的轨迹不一样了。可她绝对不可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芷东看自家郡主眼中的冷意,心中微微有些诧异。 这太仆寺卿明家的姑娘,也不知哪里得罪郡主了,竟然郡主这样动怒。 就在此时,有丫鬟进来回禀:“郡主,韩家世子爷方才差人送来了这个。” 说着,就把手中的东西呈上前。 谢元姝看着她递上来的东西,不免失笑。 眼下已经十月了,确实是打猎的季节。可能猎着这白狐,倒是极其罕见的。 看她嘴角的笑意,丫鬟又缓声回禀道:“世子爷说了,再过不久天气就转凉了,拿来给郡主做披风。” 因为施家,卢家人入京的关系,这几日里,为了避人耳目,韩砺也鲜少往忠国公府来。 谢元姝知道,他这样的小心谨慎,是怕出了意外。 前几日,他还差人送了信来,信中只写了一行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如此简洁的语言,谢元姝却看到了他的自信和笃定。 所以,她也没问他具体是怎么谋划的。 她也未曾想到,自己竟然会全然把这件事情交到他手中。 这样的信任,连她自己都有些被吓到了。 而此时的韩砺,正接到探子的消息,说是昭华大长公主已过了山西,快马加鞭几日的功夫,许能赶上太子大婚。 韩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吩咐常安道:“殿下舟车劳累,这么急的入京,倒是丁点儿都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呢。” 常安侍奉世子爷这么多年,如何听不出世子爷的言外之意,沉声道:“这次三少爷奉殿下回京省亲,想必殿下是想借着太子大婚,让三少爷结交一些人的。所以,才这么赶着往京城来。” 韩砺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似笑非笑道:“何至于这样心急,她难道还想宫宴时,出风头不成?” 想到她当年逼的祖父娶了她,又逼的祖母居东府,这么些年对这事儿都耿耿于怀。韩砺就忍不住一阵怒意。 常安如何不知主子的心思,无需主子开口,他便缓声道:“世子爷,这事儿您交给属下去处理,保证不会让殿下如愿的。” 140.自知之明 太子马上就要大婚, 郭太后却因为郭蓁的事情,闹腾的要往畅春园去, 谢元姝闻着这消息时, 压根没想过郭太后会是郑皇后的对手。 淮安侯府, 张氏看着女儿消瘦了许多的样子, 眼泪到底是没忍住掉了下来。 她颤抖着缓缓握住女儿的手,声音哽咽道:“我可怜的孩子,娘又何曾不想替你做主, 可有皇后娘娘在,即便是你祖母, 还有你爹爹,又哪里能听得进我的话去。” 对于张氏而言, 因为郑皇后的私心把女儿弄得如今这样尴尬的境地,她心中自然是恨的。可她除了叹气,又能够如何。 皇后娘娘当真是好厉害, 都这个时候了, 还要让女儿特意往慈宁宫去劝太后娘娘。 郭蓁也是紧咬着嘴唇, 她心里是知道姑祖母不会对这件事情置之不理的, 她也想过, 有姑祖母这样强硬的态度, 姑母总该要退一步的。可她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姑母这些年执掌六宫, 哪里还会把太后放在眼中。 否则, 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也不至于让她去劝姑祖母。 这根本是让姑祖母知道,她虽是慈宁宫太后,可她从不会是皇后娘娘的对手。 郭蓁不是不怨,她很想任性一次,看姑祖母真的往畅春园去,这样,姑祖母总归会替她寻一门合适的婚事的。 可她不能不顾及母亲,若这样僵持下去,姑母许不会拿她怎么样,可绝对会让母亲生不如死。 她不能做这个罪、人。 所以,比起心中的不甘,委屈,怨恨,她根本没有选择。只能亲自往慈宁宫去,忍了所有的委屈。 靖南王世子爷即便有求娶郡主的心思,她也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若他没能顺利求娶公主,她也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嫁给她。 看着女儿眼神中的委屈,张氏再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都怪我,早些年总想着你时常往宫里去,能得了你姑祖母的喜欢,就是皇后也能多看顾你一些。我怎能想到,会弄得今天这样进退两难的地步。” 郭蓁自嘲的勾勾唇角,道:“母亲,这又哪里是您的错。往日里,比起我,郑淼不是更得姑母的偏宠,可如今却被一顶轿撵悄悄抬到了东宫,连婚宴都没有。” “皇后娘娘执掌六宫,太子殿下又当了这么多年的储君,我们又哪里是皇后娘娘的对手。” 眼下,她除了装糊涂,还能怎么办。 可她又不禁去想,若靖南王世子爷真的求娶郡主不成,她嫁给他,她和他之间,又会如何。她其实不敢奢望,能做到相敬如宾,已经是不错了。 往好的地方想一想,起码她还是靖南王府的世子夫人,无需再被皇后娘娘拿捏。 比起在东宫的郑淼,她其实已经很好了。 她不难去想,姑母因为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会怎样防着郑淼。所以,比起她的全然无退路,她也应该知足了。 有了这样的心理建设,这天下午,她就往慈宁宫去了。 郭太后看她来了,如何猜不出来,是郑皇后在背后搞的鬼,紧紧抓着她的手,眼中的愠怒藏都藏不住。 “姑祖母,是蓁儿不孝,让您跟着操心了。” 说完,她再忍不住扑倒在郭太后怀里,哭了起来。 郭太后拍着她的后背,声音也有些哽咽,“好孩子,不怕,不怕,有姑祖母在,不会让她得逞的。” 听了这话,郭蓁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姑祖母,姑母是六宫之主,您若是为了蓁儿,执意往畅春园去,让太子殿下脸上难堪,蓁儿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蓁儿更不敢因着此事,让姑母担上不孝的罪名,惹了皇上猜忌。所以,蓁儿不敢委屈。蓁儿也细细想过了,其实最终真的嫁给靖南王世子爷,也未必就不是好的归宿。我不敢奢求世子爷对我有愧疚之心,其实只要能和世子爷相敬如宾,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我知道姑祖母想替我另择婚事,可有姑母在,哪家敢趟这浑水。与其因着此事,传出更多的流言蜚语,倒不如,就这样把。” 郭太后知道这个侄孙女向来就是懂事的孩子,可真的听她说出这番话,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 这几日里,她心里又何尝不知道,皇后根本就没想跟自己低头。否则,也不至于迟迟没有动静。 她也微微有些难堪。 皇后让她这样下不来台,她除了生闷气,却不能拿她怎么样。 往畅春园去?那也不过是她说气话罢了。 不管她和皇后多深的嫌隙,淮安侯府和成国公府,不都盼着太子能顺利坐上那个位子,不都盼着太子能脸上有光。 她又岂会真的在太子大婚的事情上,闹的那样难看。 所以,她虽然心疼郭蓁,可方才她的到来,说出的那一番话,她不得不承认,给了她台阶下,否则,她也不知该如何办了。 若说她这事之前还有拿孝道压着皇后的意思,那么此事之后,她真的不想再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她老了,该有自知之明的。皇后若不是出自成国公府,若不是她的外甥女,她还有争个高低的可能。可现在,淮安侯府和成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其实一开始就已经输了。 一开始,就已经和皇后绑在了一起。 想着这些,她拉了郭蓁的手,暗暗叹息一声,“好孩子,是姑祖母无用。自从你姑母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姑祖母就该承认的,姑祖母不再是她的对手。” “这宫里宫外的,只怕也都在看姑祖母的笑话。” 这般感慨让郭蓁哭的更伤心了,她一把扑倒在郭太后怀里,哽咽道:“姑祖母……” 一旁的景嬷嬷看着眼前这情景,也不由红了眼睛。 太后娘娘当初若能拦着郑皇后,也未必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可世间又哪里有后悔药,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好一会儿,郭蓁才止住哭声。 景嬷嬷斟酌了下,开口道:“娘娘,这时辰也不早了,二姑娘今个儿入宫,也该往坤宁宫一趟的。” 郭太后暗暗叹息一声,虽心中咽不下这口气,可也知道,她再是赌气,也不好让蓁丫头失了规矩。 这若不往坤宁宫去,只怕郑皇后会觉得蓁丫头对她心存怨怼。 想了想,她到底还是交代宫女们侍奉郭蓁重新净面梳妆。方才她才哭过,就这样红着眼睛往坤宁宫去,还不知又惹了多少流言蜚语。 坤宁宫 郑皇后懒懒的靠在大红色金丝迎枕上,幽幽道:“经此一事,姨母该知道自己的地位了。这样置气,若不是本宫让蓁丫头往宫里来,她怕想找台阶下也不成的。” 赖嬷嬷低着头,恭敬道:“娘娘,太后娘娘如今确实不比从前,自打您入主坤宁宫,太后娘娘便再不能拿您怎么样。” 听着这话,郑皇后眼中的笑意更甚了。 不由问起东宫的事情来。 赖嬷嬷如何不知娘娘是在问郑氏,缓缓回禀道:“郑氏一直闹着要往坤宁宫来请安。除此之外,倒也没敢有别的什么心思。”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只是昨个儿似乎是想亲自做了宵夜送去太子殿下的书房,不过到底还是被身边的丫鬟给劝住了。说怕惹了娘娘动怒。” 郑皇后点点头,没有说话。 赖嬷嬷也有些琢磨不透,娘娘这到底是动怒了,还是别的什么。 只是不等她开口,就听宫女进来回禀,“娘娘,郭二姑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听着宫女的回禀,赖嬷嬷心中不免感叹一句,这郭家姑娘,倒也是个识时务的。 郑皇后也因为她的懂事眼中又充满了笑意,等郭蓁恭敬的给她请了安,她更是拉了郭蓁的手,宽慰她道:“好孩子,姑母知道你一直都是最懂事的。你放心,姑母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你且不要理会。等你太子哥哥什么时候坐上那个位子,姑母自会给你做主。等你生了子嗣,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姑母自会给他请封世子。” 郭蓁难掩眼中的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郑皇后。 她是知道靖南王府原先的世子妃给世子爷留了子嗣,还是个哥儿,也因此,世子爷格外的宠着这个孩子。可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了子嗣之后,能够取而代之。 这真的太吓人了。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的。 看她吓得脸都白了,郑皇后却好生得意,又开口道:“你这孩子,姑母还能骗你不成?等你太子哥哥登基,靖南王府虽说是宗亲,可只要你太子哥哥一道旨意下去,靖南王府还敢不从不成。” 这样的郑皇后让郭蓁第一次理解了,当年她何以能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 她只觉得指尖都在颤抖,她虽然觉得世子爷转而求娶郡主,让她很是难堪,可也从未想过,要这样拿捏世子爷的。 从小,她就知道姑母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更知道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时至今日,都有人借着郑淼成了太子良娣的事情,戳她的脊梁骨。 可这样的得意,她是不愿意的。 若她真的嫁给世子爷,那世子爷便是她的夫君,是她信得过的人。她不想这样日日算计,夫妻反目。 更不想成为第二个姑母。 141.太子大婚 时间这样一天天过去, 转眼间,就到了太子大婚之日。 天还未亮, 东宫的宫女和内监们就忙乱了起来。 而坤宁宫里, 郑皇后也是一身华服, 妆容前所未有的精致, 可面儿上却丝毫都没有笑意。 太子大婚,依着祖宗的规矩,该是御林军在前开道, 从崇文门出发, 銮仪卫备八抬凤轿至顾家去迎亲的。 可今个儿一大早,郑皇后却听说,御林军那边并未有任何的动作。 郑皇后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皇上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之前丁点儿风声都不露,偏偏在今个儿, 给她这样的措手不及。 可这样的大喜日子, 她又怎敢往皇上面前去哭求。 赖嬷嬷也觉得惊讶极了,可这会儿也只能宽慰主子,“娘娘,您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沉不住气。” 郑皇后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险些没哭出来, “本宫便是再有错, 之前惹了皇上猜忌,可皇上怎能这样全然不顾太子的体面。太子早早就被立为储君, 今个儿这婚事, 本宫还想着大婚过后, 皇上也该让太子学着监国了。可现在,朝臣们少不了会揣摩皇上的心思,又如何会让太子监国。” 郑皇后心中委屈极了,皇上怎能如此寡情。 凤昭院里,谢元姝才醒来。今个儿太子大婚,她免不了去宫里参加宫宴。可想到那冗长的流程,她便想在被子里多呆一会儿。 芷东看她懒散的样子,笑着道:“郡主,瞅着这时辰,太子殿下也该出宫了。皇后娘娘早就盼着殿下大婚,礼部那边,怕早就想着法子讨皇后娘娘的欢心了。今个儿这迎亲的场面,想必是十里红妆,别提有多盛大呢。” 谢元姝听了,笑了笑,她知道今个儿这样的大喜日子,不少人会凑热闹去看太子迎娶太子妃。 可她才没这样的闲工夫。 由芷东侍奉着沐浴梳妆,又简单用了些早膳之后,谢元姝便往鹤安院去了。 只她才刚到鹤安院,便感觉院子里一阵紧张的气氛。 守在屋檐下的丫鬟见她来了,恭敬的请安道:“郡主。” 谢元姝看她一眼,低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那丫鬟小声回禀道:“方才宫里传出了消息,说是殿下往顾家去迎娶太子妃,并未有御林军开道。” 饶是谢元姝重活一世,闻着这消息,也不免怔在了那里。 上一世,可并未有这样的事情的。 她缓步走进屋,果然见母亲和几位嫂嫂神色都凝重的很。 “母亲,这事儿可是真的?”谢元姝仍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凤阳大长公主点了点头,“皇上如今的心思是愈发难以揣摩了。怕是郑皇后也被弄了个措手不及呢。” 看母亲颇为感慨,谢元姝缓缓道:“这又怪得了谁?皇后娘娘一次又一次的做那些小动作,前几日愣是逼的郭蓁往慈宁宫去当说客,皇上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怕也觉得皇后对太后娘娘失了孝心。” 凤阳大长公主暗暗叹息一声,“是啊,我也琢磨着是因着此事。否则,皇上又岂会这样胡来。” 一旁,大太太纪氏也开口道:“皇后娘娘若肯向太后娘娘低了这个头,事情也未必就会这样。” 不用想,因着这事儿,今个儿宫宴时,气氛会有多尴尬了。 众人心思各异,可却还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表现出一派祥和热闹。 不过这毕竟是内宫的事情,纪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二太太和三太太也同样如此,又吃了半盏茶,就都退下了。 凤阳大长公主拉了女儿的手坐在她身边,不免感慨一句:“往日里,想到你要离京外嫁,我这心里,总还是有些不舍。可现在,比起把你留在身边,我倒宁愿你能早些随了世子爷往西北去。” “皇上这样的喜怒无常,做出来的事情,岂是我们能预料到的。” 若能预料到,郑皇后也不至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她的幼姝,承平帝这么些年对她的心思,她如何能不怕。 哪怕是他有撮合幼姝和卢家公子的心思,可这样的喜怒无常,她如何能不担心。 谢元姝笑了笑,安抚她道:“母亲,您莫要自己吓自己。我们谢家,又岂是这么好欺负的。若成国公府也能如我们谢家一般,皇上表哥未必就敢这样给太子没脸。” 凤阳大长公主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脸颊,道:“母亲确实是老了,若不是有你在,让谢家和韩家暗中结盟,我们谢家,难免就被动了。往日里,我还觉得皇上尊我这个姑母,可实际上,是我有些迟钝了。我们谢家,早就遭了他的猜忌,不过是我不愿意承认,或者自欺欺人罢了。” 母亲的话让谢元姝不由想起上一世来。 可好在是,这一世,谢家不会再有那样的结局了。 而此时的顾家,也闻着了消息。 顾家本没这个心思,卷进这皇权的斗、争中去。可皇上一道旨意下来,顾家也只能遵旨。 顾潋一身凤冠霞帔,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顾大太太强压下心中的慌乱,抓着她的手道:“潋丫头,皇上此举怕是对皇后娘娘积怨已久。” 顾潋吓得眼睛都要红了,差点儿没落下泪来。 这史书上也不是没有废太子的先例,若有朝一日,太子被废了,她岂不也逃不过。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她吓得浑身一个瑟缩。 她从未想过嫁给太子的,怎么突然间竟然到了这样进退两难的地步。 前些日子,因为郑氏和太子的丑事,她私底下没少落泪,可母亲宽慰她说,不是郑淼,也会有别人。 既然是皇上赐婚,当了这太子妃,万万要不得的就是善妒。 何况郑淼还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外头的流言蜚语再多,她也不好故意给郑氏难堪。否则,和皇后生了嫌隙,最终落得没脸的就是她了。 这些话,她谨记在心,已经想好自己在东宫,规规矩矩的,就当一个贤惠温婉的太子妃。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大婚这日,皇上竟然会故意给太子没脸。 她脑海中止不住的想着太子若是被废,她怎么办? 随太子圈禁,不,不要,她不要这样。 看她脸色苍白,一副吓傻的样子,顾大太太猛的抓紧了她的手,手上的力度之大让顾潋不禁啊的一声。 见她终于回过神来,顾大太太一字一顿道:“好孩子,你不要怕。皇上膝下就大皇子和太子两个皇子。即便婳嫔娘娘生下皇子,也绝对不可和殿下相争。太子又被立为储君多年,皇上不可能真的拿太子怎么办的。” “你记住母亲的话,今个儿一切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皇上是仁君,你若表现的战战兢兢,不免惹了皇上不喜,也连带了我们顾家。” “你爹爹一辈子勤勤恳恳,这样的无妄之灾,你让他如何面对列祖列宗。所以,你给我振作一点。大婚之后,若能早些给生下皇孙,太子殿下的地位就更稳了。届时,皇上即便真的存了废太子的心思,朝臣们怕也不会答应。” 顾潋只感觉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大不停,可她来不及多想,便听外头礼乐声响起。 她像个木偶人似得,被身边的嬷嬷搀扶着,拜别父母。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顾潋感觉耳边的礼乐声都有些恍惚。 她尚且如此,太子朱崇就可想而知了。 他从未有过这样没脸的时候,他确实不喜顾氏做他的太子妃,可毕竟是他大喜之日,尤其想到母后和他说,待他大婚之后,父皇许会让他开始监国,他心中如何能不期待。 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父皇会给了他这样的当头一棒。 可他却不敢表露出丝毫的伤心,是赏是罚,皆是君恩。这一刻,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一日没坐上那个位子,在父皇面前,他都只能表现的恭顺,再恭顺。 因为这样的意外,这晚的宫宴上,大家是各怀心思。 谢元姝看着朱崇和承平帝父慈子孝,更是有些许的恍惚。 好在,大家都是人精,谁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戳穿眼前的假象。 可也因为这样诡异的气氛,等从宫宴出来,谢元姝感觉自己疲惫极了。 马车里,她揉着自己微微有些疼痛的太阳穴,好一阵沉默。 芷东递了点心上前,“郡主,方才宫宴上,奴婢看您都没吃什么东西,您多少用点儿吧。” 饶是芷东常随郡主出入宫廷,今个儿也是战战兢兢的。 “郡主,今个儿晚上,怕是有很多人睡不着觉了。太子妃娘娘怕也吓坏了,这大喜的日子,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情。” 谢元姝不由想起上一世来。 顾氏性子温婉,又因为有郑淼在,她从未得过太子的欢心,更是处处避着郑淼的锋芒。 一个月里,太子有时候甚至一次都不往她房里去,她纵是想有子嗣傍身,也是奢望了。而上一世直到她死,也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太子被废之前,她战战兢兢,等到太子被圈禁,她没能享受一日的荣宠,更不得不陪太子提心吊胆。 142.不眠之夜 而这晚, 最难以入眠的, 莫过于郑皇后了。 赖嬷嬷侍奉着她除掉头上的珠钗, 此刻她静静的坐在梨花木吉祥纹梳妆台前,瞧着铜镜中的自己。 赖嬷嬷知道她不好受,小声道:“娘娘, 皇上许也只是一时动怒, 不会真的拿殿下怎么办的。” 郑皇后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听着赖嬷嬷这话,她的眼神闪过一丝狠绝。 赖嬷嬷看着, 不由打了个寒颤。 不待她开口再劝,只见郑皇后从梳妆台上拿出一个黑漆如意纹盒子。 这里面,可是郑皇后这些年攒下的体己钱。 “娘娘, 您……”赖嬷嬷看她这样, 心中不由有些疑惑。这些年,这坤宁宫便是再艰难, 娘娘也未想过动这里面的银票。 她心中暮的一紧。 郑皇后看着这满室的落寞,声音里带着自嘲道:“今个儿皇上敢这样给太子没脸, 不过是因为成国公府不堪重用。若郑家也有谢家一样的兵力,军、功起家, 皇上即便心里对太子不喜, 也断然不会做的这样绝。” “这大半年里,本宫活的是怎样的战战兢兢, 小心翼翼。可本宫总宽慰自己, 本宫膝下有太子, 皇上不会这样绝情的。直到今日,本宫才恍然大悟,本宫早已不是潜邸那会儿深受皇上恩宠的太子良娣了,更不是刚入主坤宁宫的皇后。皇上老了,即便本宫和太子不做什么,皇上也会越来越不放心太子。而本宫,断然不能这样坐以待毙的。本宫费尽心机,坐上皇后的位子,本宫绝对不要认输。” 赖嬷嬷是知道皇后言语中的怨恨的,可皇上毕竟是君,这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娘娘又能如何。 看她眼中的疑惑,郑皇后冷哼一声,“皇上不是最不放心韩家这异姓王吗?本宫之前也从未质疑过皇上的决策。想着皇上除掉韩家也好,等太子登基之后,也减轻了不少压力。不至于有这样一个异姓王,在西北虎视眈眈。更为了讨好皇上,本宫亲自往东暖阁去,让皇上把宁德许给那韩家三公子。可现在,本宫宁愿留着韩家,本宫可以许韩家三公子取代韩砺,可本宫绝对不会让皇上再进一步的。留着韩家为本宫效力,本宫和太子才不至于这样战战兢兢。” 赖嬷嬷心中一阵惶恐。皇后娘娘这是要暗中积蓄在西北的力量。 皇上想让宁德公主下嫁,利用昭华大长公主还有宁夏总兵戚家铲除韩家这个异姓王。可皇后娘娘却想保住韩庆,让镇北王府为她所用。这招棋,可是一招险棋。 等皇上若是晃过神来,岂不觉得皇后有不臣之心。 赖嬷嬷是知道皇上的猜忌心的,可娘娘甘愿冒着这风险,也要把西北归为自己所有,这当真是太大胆了。 郑皇后微微勾勾唇角,“本宫之前只想着讨了皇上的欢心,可现在本宫不得不为自己打算的。宁夏总兵戚家因为是招安,这些年虽也有些势力,但是要真正的和镇北王府府抗衡,这绝对是伤敌三百自损三千。本宫也只能赌一把了,这些年本宫所有的体己都拿去给戚家疏通关系,若真的能让韩庆取代韩砺,昭华大长公主只手遮天。届时,除了戚家之外,韩家也是本宫手中的倚仗。如此一来,皇上即便存着废太子的心思,也绝对不敢轻举妄动的。” 赖嬷嬷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后。 郑皇后看她这样的眼神,轻笑一声:“皇上哪怕是顾及半分旧情,本宫也不至于有这样的心思。” “经过今个儿这样的事情,本宫算是彻底明白了,比起这样整日的小心翼翼,让皇上安心。最重要的是要为自己积蓄势力,让皇上即便是有心也不敢朝太子下手。” 说完,她眼神更冷了,“本宫早该想到的。比起除掉韩家,留着韩家,对本宫才是最有利的。若太子都不能顺利登基,什么都是假的。” 郑皇后当初让皇上立了儿子为太子,她其实不是不知道,史书上有多少例子,太子最终会遭了猜忌。可她以为,凭着皇上对她的恩宠,凭着皇上膝下就两个儿子,大皇子不中用,皇上是绝对不会动这样的心思的。 可她还是没能逃过。可见,历朝历代的皇上,都是多疑的。她若能早些看清这些,若能早些做打算,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措手不及。 可现在还不晚,皇上今个儿也只是稍微警告太子罢了。她这个时候谋划,还不算迟。 长春宫里,恭妃穆氏也是难以入眠。 惠安公主却是前所未有的开心,“母妃,您也看到皇后娘娘今个儿的难堪了,谁能想到呢,父皇会这样让她没脸。” 穆氏暗暗叹息一声,眼前不由闪现出她被废那一日的情景。 惠安公主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她难掩激动的抓着母妃的手,一字一顿道:“母妃,父皇对太子这样猜忌,若不是真的心生厌恶,也不至于做到这样的地步。这往后,只要我们稍微的添一把火……” 话还未说完,就见穆氏紧紧捂了她的嘴。 可穆氏如何不晓得,惠安想说的是什么。 她更知道,太子若能顺利登基,那阳陵侯府,迟早不会有好结果。 尤其皇上把惠安嫁到阳陵侯府,她琢磨不透,皇上是怎样的心思。可不管如何,只要最终是太子登基,阳陵侯府算是彻底没有希望的。 所以,对也惠安方才说的那些话,她心中虽然震惊,却也知道,她说的在理。 见母妃并未训斥她,惠安公主挽了母妃的手,又道:“母妃,父皇让我嫁到阳陵侯府,心中必然是有悔意的。父皇的猜忌心比往年愈发重了,这个时候,若我们暗中谋划,太子若能被废,那父皇对皇后怕也是彻底的失望了。这坤宁宫,她只怕也呆不久的。” “届时父皇不免想起您的温婉恭顺,您毕竟是父皇的发妻,父皇老了,未必就不会想复立您为皇后。” 这句话听得穆氏胆战心惊的。 她眼中满是惧怕,看着惠安公主道:“这样的话,你切不可再说了。母妃已经被皇上废过一次,又如何还会对那个位子,心存贪恋。母妃只想着阳陵侯府能平平安安的,别让你跟着受了委屈。其他的,都不想追究的。” 惠安公主如何能不知她是什么性子,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她心里清楚,就凭着父皇今日给太子的难堪,母妃未必就没有机会。 很快到了第二天,谢元姝在鹤安院陪着母亲用过早膳之后,便挽了大哥的胳膊,说是要让他指导她射箭。 凤阳大长公主如何不知道,这孩子,定是有什么事情要私底下和老大说。 想到孩子们都长大了,她笑着看着谢敬,道:“这丫头是愈发无法无天了,你可不能这样什么都由着她。” 谢敬宠溺的摸了摸谢元姝的头,笑着就出去了。 看两人离去的背影,凤阳大长公主暗暗叹息一声,“这孩子,如今都有事儿瞒着我了。” 褚嬷嬷笑着道:“殿下,郡主最是孝顺,怕也是怕您跟着担心。” 凤阳大长公主自然是知道的,若是换做往年,她肯定要过问的。可自打这次幼姝大病之后,做出来的事情,哪一件不让她震惊。她也就难得的装糊涂了。 书房里 谢元姝开门见山道:“大哥,皇上昨个儿让太子那样没脸,我琢磨着,皇后绝对不会忍了这委屈的。” 看她一脸严肃的样子,谢敬不禁失笑,伸手捏捏她的脸颊,“你呀,大哥还真有些怀念往日里你无忧无虑的样子。” 谢元姝抓着他的胳膊,笑着道:“大哥,昭华大长公主还有几日就入京了。若我是皇后,我除了想挽回自己的颜面,更多的是想解除这样的困境。成国公府手中没有兵力,否则,皇上也不至于那样让太子难堪。” “这阖宫内外都知道,皇上早就不放心韩家,容不下韩家这个异姓王。而皇上这些年却格外的给昭华大长公主体面,就连那长公主府圈地生了命、案一事,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不过是罚了那管家罢了。我想,皇上该会借着昭华大长公主这次入京,着手改变西北的格局。” 毕竟重生一世,她掌控了先机。可在大哥面前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来,谢元姝也是做了好大的心理准备的。 谢元姝缓缓道:“若我没猜错,皇上会把宁德公主下嫁给韩家三公子。” 说完,她摇摇头又道:“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昭华大长公主也有此意。” “裴家姑娘和太子妃错失交臂,昭华大长公主心中如何能不恼。她这个岁数了,却舟车劳累愣是要回京来,不会只是想回京省亲这么简单。” “她这些年和孟老夫人分居东西两府,心中想必是一直耿耿于怀。她早年没能斗多孟氏,可现在,随着皇上的猜忌心愈重,她可不想借着这个,扬眉吐气。而求娶公主,就是最好的选择。宁德公主虽是庶出,可到底是代表皇家。届时,会有多少人暗中选择站队。” 143.讨银子 皇上这是想借此分化镇北王府。而等昭华大长公主回过神来之后,也难逃责难。这样一来, 西北收归朝廷, 皇上才真正能高枕无忧了。 谢敬眼中难掩震惊。 谢元姝又道:“大哥, 西北若能收归朝廷,皇后娘娘肯定也乐见其成的。可我觉得, 经过昨个儿一事, 皇后该是会有别的想法。毕竟太子若不能顺利登基,郑皇后这些年的费尽心机算是白费了。” “若是我, 肯定会借着宁德公主下嫁韩庆一事, 留下镇北王府, 还有那宁夏总兵戚家,若都能为她所用,太子又何愁不会顺利登基。皇上心中再是猜忌, 也不会贸然动手。” 昨个儿夜里, 谢元姝一直在琢磨这事儿。毕竟上一世,太子大婚并未有这样的难堪。 她左思右想,觉得这事儿很严重。 “你是担心世子爷的安危?”谢敬沉声道。 谢元姝摇摇头,“韩砺若这样轻易就被算计, 便是我看错人了。我只是觉得, 郑皇后这样做,那我们不如让她以为自己得逞了。可实际上, 我们是请君入瓮。到时候, 还能顺利铲除掉戚家。” “毕竟这些年戚家也颇让世子爷头痛, 若能借此顺利把宁夏收拢过来, 那镇北王府才是真正的稳若金汤了。” 可这些话,不应该说给韩砺吗?谢敬不由有些诧异。 不过想到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在盯着谢家,她确实得和韩砺避嫌,想来她是想借自己的口,提醒韩家世子爷的。 这么想着,谢敬第一次有了一种嫁“女儿”的心态。 这还未出嫁,就已经替韩家谋划了。 可他却从未这样骄傲过,幼姝如此聪慧,即便嫁到西北去,也定不会让自己受了任何委屈。 谢敬这么想着,也没再耽搁,直接就差人给韩砺递了消息,说是晚些时候,见上一面。 坤宁宫里,顾潋刚过来给郑皇后请安。 淳嫔和宁德公主也在,可昨个儿出了那样的事情,两人只静静的坐在那里,也不敢多嘴。 不过她们瞧着,皇后娘娘的脸色比昨个儿好了许多。 淳嫔暗暗叹息一声,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这往日里,她唯皇后马首是瞻,可皇上却给了太子和皇后那样的难堪。她如何能不震惊。 还有太子妃顾氏,说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若不是因为泰山地动,她又何以入了后宫来。太子不喜她,又有昨个儿那样的事情,任谁都怕是给吓坏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顾氏一身明黄色凤纹金丝褙子,头戴珠钗,脸上的妆容瞧着就是细细装扮过的。 可再是强装镇定,那眼中的不安,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 看她这样,郑皇后暗暗叹息一声,拉了她的手坐在自己身边,缓缓道:“好孩子,昨个儿怕是吓到你了。可母后却不得不提点你几句,经过昨个儿的事情,外头会有怎样的流言蜚语,这些不用想你也知道。可你如今是太子妃,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太子。你应该清楚,太子妃当稳重,大方,若是遇事战战兢兢的,岂不让人看了笑话。” 顾潋听着皇后娘娘这样说,捏着帕子的手不由有些颤抖。她如何不知道,皇后娘娘其实未必就中意自己当这个太子妃。只是因为顾及皇上,还有郑淼惹出的那些流言蜚语,才给自己体面罢了。 可这些话,她也只敢藏在心里。 看她缓缓点头,乖巧懂事的样子,郑皇后又道:“你该早日为太子诞下子嗣的,东宫有了子嗣,也就更稳了。” 郑皇后的话让顾潋面色一白,不由想到昨个儿夜里。 出嫁前,母亲不是没给她说大婚之夜的事情,也说过女孩子都会有这一天的,可昨个儿她却明显的感觉,太子殿下身上压抑的怒火,而她,就成了那个承受所有怒火的人。 她知道殿下是她的夫君,可等一切都结束之后,太子只给她留下一个淡漠的背影,她如何不知道,太子不喜欢她。更因为是皇上亲自指婚,对皇上心存怨怼。 见她不说话,郑皇后还当她是在害羞,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好了,也是时候往慈宁宫去了。” 顾潋知道,皇后娘娘说的对,东宫现在的处境,她若能早日诞下皇孙,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皇后娘娘来说,都是助益。 可想到太子殿下的怒火,她就不由有些颤抖。 一行人很快到了慈宁宫 郭太后瞧着像是一夜间老了几岁,和郑皇后一样,她只嘱咐顾潋早日给太子诞下皇孙,也没多说什么,借口自己乏了,就遣了她下去。 顾潋如何不知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有体己话要说,缓步退了出去。 淳嫔和宁德公主也尾随其后,退了出去。 许是因为昨个儿的事情,郭太后和郑皇后之前的心结再算不得什么。 郑皇后更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委屈道:“姨母,昨个儿大喜之日,皇上竟然能那样狠心。就这样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皇上难不成真的想废掉太子不成?” 郭太后昨个儿也想了一夜,她再是不喜外甥女的行事作风,也知道她和她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暗暗叹息一声,道:“好了!现在哭还有什么用?若不是你一次次自作聪明,皇帝怎么会给太子这样没脸。” 郑皇后被郭太后这样训斥,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姨母,这一切难道都怪我吗?我若不是替太子着想,怕是皇上更会为难太子。就因为这储君的位子,我便是做的再好,哪怕是如穆氏一样,不争不抢,您以为皇上就能歇了对太子的猜忌之心吗?” 一句话确实是问住了郭太后。 见郭太后不说话,郑皇后又道:“不瞒姨母,我绝地不会这样坐以待毙的。若太子真的出了什么事儿,牵连到的可不仅仅是成国公府,淮安侯府也是难逃其咎。” “您毕竟不是皇上的生母,您当真以为,皇上会对淮安侯府手下留情。要我说,就依着皇上喜怒无常的性子,淮安侯府怕是不会比成国公府好到哪里去。” 郭太后眉头紧蹙,郑皇后这些话,她难以反驳。她是皇帝的嫡母,可这半年来,皇帝做的哪一件事情,顾及过自己。 只怕在皇帝眼中,她也有这个嫌疑,想盼着太子早日登基。 郑皇后也不瞒她,缓缓道:“姨母,昭华大长公主殿下后日就要入京了。不瞒您说,前些日子,我就在皇上面前提及了宁德的婚事,准备把宁德嫁给韩家三少爷。” 郭太后虽不理朝政,可也知道,皇上早就忌惮韩家这个异姓王。 听郑皇后这样说,她虽有些意外,可也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即便太子有朝一日登基,有韩家这样在西北虎视眈眈,还不如尽早就除掉韩家。 郑皇后看她这神色,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些年,郑皇后何曾这样过。 郭太后也怔了怔,半晌,一瞬不瞬的看着郑皇后。 郑皇后哽咽着开口道:“姨母,太子若不能顺利登基,除掉韩家又有何用。如此,还不如让韩家归我们所用。还有那戚家,若能暗中效忠太子,那昨日那样的耻、辱,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郭太后老了,可脑子并不糊涂。这些年见过多少起起伏伏。 她立马就明白了皇后是在说什么。 “你,你怎敢!”她猛的站起身,满眼的惊惧道。 郑皇后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道:“姨母,想必您昨个儿一宿都没有合眼吧。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可我们若不暗中谋划,这样的不眠之夜,只会更多。若我们淮安侯府或者是成国公府,哪怕是一家如谢家那样,拥有兵力,也不至于这样被动。” “姨母若真的想淮安侯府永享荣宠,唯有抓住这个机会,否则,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郭太后算是知道了,她这是向她讨银子来了。 她紧紧抓着手中的檀木佛珠,半晌才开口道:“哀家真恨不得早日就去了,也省的看这些肮脏事。” 听着她这话,郑皇后如何不知道她这是同意了。 其实,郭太后又哪里还有选择。 太子若真的被废,淮安侯府岂能逃得过。她只能盼着太子好好的。 等到郑皇后离开,景嬷嬷难掩震惊道:“娘娘,这些年皇上尊您,也是看着您不处处任由皇后娘娘。加之您从不插手朝政,这事儿若被皇上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郭太后长叹一声,道:“哀家又哪里还有选择。皇帝但凡顾及哀家的面子,昨个儿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这古往今来,权力之争莫非如此,看看先帝爷那会儿,流了多少血。哀家更知道,皇帝因为穆氏避居长春宫一事,一直和哀家有嫌隙。便是碍着这个,哀家又岂能拒绝皇后的请求。” “皇后所求,也是哀家所求。皇后虽说有些时候,做事有些心急,可比起坐以待毙,确实是该早做打算的好。” “否则,后悔怕也来不及了。” 144.入京 转眼间, 昭华大长公主车驾就到了京城。 “郡主, 听说殿下的马车往长公主府去了。” 谢元姝闻言, 笑了笑。昭华大长公主再是想为难镇北王,如今京城不太平, 她又怎么能不谨慎些。公主府里, 自有她做主,行事也方便些。 谢元姝又想到, 今个儿陪母亲用早膳时,听大哥说皇上今个儿往西苑狩猎去了。估摸着,会在西苑住一宿。 想着这个,谢元姝笑了笑。 昭华大长公主入京, 可不巴巴的等着皇上召见, 只怕她也没有想到,自己非但没赶上太子大婚,这入京第一日,皇上却往西苑去了。她心里如何能不嘀咕。 而此时的昭华大长公主,舟车劳顿,她到底是上了岁数了,偏偏前几日还闹了肚子,路上不得已又耽搁了几日。 她多年未回京,原还想着入京第一天, 少不得会得了皇上的召见, 却不想, 皇上的心思全在狩猎上了。 杨嬷嬷侍奉殿下身边多年, 当年殿下得太、祖爷的宠爱,自小就住在宫里,她那时不过是个小宫女。可此番回京,她脑海中还是不由闪现当年殿下的荣宠。 虽殿下只是养在淑贵妃身边,可这份荣宠,怕是当时的凤阳大长公主也比不上的。 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殿下一直在西北,今个儿入京,皇上并未第一时间召见殿下,想想也颇为唏嘘呢。 她自然知道殿下这次入京,是想借此让三少爷结交一些人,替三少爷铺路。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心里总有些不安。眼下王爷和世子爷也在京城,少不得又让人想得当年殿下御前请旨的事情来。 这说到底,殿下虽贵为公主,可也未能让老王爷宠妾灭妻,取代了那孟氏。而殿下所倚仗的早年太、祖爷对她的恩宠,也已经成了过去。 昭华大长公主心情也有些沉重,想当年她出嫁时,那样风光,太、祖爷更是赐了她公主府。这在本朝,可是从未有这样的先例的。 她以为仗着自己的身份,总能逼的老王爷休了那孟氏,可这么多年过去,她却是从未得逞。就连如今世子爷的位子,也被韩砺抢了去。她如何能甘心。 又如何能不委屈。 她如今这个岁数了,若就这样去了,只怕死都不猛瞑目。 不过好在,皇上不放心西北,她还算是有最后搏一搏的机会的。 皇后娘娘已写了密信给她,说是皇上已经答应把宁德公主嫁给庆哥儿。这代表皇上早就有动手的准备了。假以时日,她绝对能把孟氏踩在脚底下,镇北王府便能真正掌控在庆哥儿手中。这么想着,昭华大长公主心中就难掩激动。 这时,有丫鬟进来回禀,“殿下,有人在门口哭闹,听说是之前管家的家眷。” 闻言,昭华大长公主脸色一沉。 这些年她人虽在西北,可这公主府却并未荒废了去。自有老管家看着。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会遭了御史弹劾,说她引南山的水,侵、占百姓田地,还生了命、案。 为此,皇上一直都未批她的请安折子,否则,又何以耽搁到现在才入京来。 她虽心里也怪管家行事太不小心谨慎了些,可更多的却觉得皇上对自己,到底少了些尊敬。当年太、祖爷那会儿,她哪里会受这样的委屈。 不就是死了个人吗?不过是条贱命罢了,何以让她弄得这样难堪。 “大胆奴才,竟敢在门口这样闹腾,去,差人打发了他们。”昭华大长公主气急道。 杨嬷嬷倒是想劝,想着长公主毕竟久为回京,这样打罚了那管家的家眷,多少会寒了府邸奴才的心。 可看殿下震怒的样子,她到底也没说什么。 这时,韩庆过来了。 只见他一身月白色团花袍,头戴玉冠,却是一脸怒气冲冲道:“祖母,那些奴才当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在门口闹事。我看,他们自个儿不会有这样大的胆子,肯定是韩砺暗中指使的。” 提及韩砺,韩庆的脸色更是阴郁。这些年,他得祖母宠爱,自幼就被祖母教导,这世子的位子原本该是他的。 他并不觉有什么不对,是以便处处看韩砺不顺眼。 直至韩砺这次纳贡入京,被皇上留在御林军,他心里更是恨不得皇上能一直把他留在京城,当个质子,看他还敢不敢那样嚣张。 杨嬷嬷是知道三少爷的性子的,忙对着昭华大长公主道:“殿下,您才入京,这事儿不管是不是世子爷做的,您这个时候,也不适合和世子爷生了不快。” 昭华大长公主如何不知她在担心什么,可心中到底是有些不悦。 只听她冷哼一声,道:“我怎么说都是长辈,可看看他们父子,到现在了都未往我跟前来请安。这根本是没有把我放在眼中。” 韩庆非但不劝着祖母,却在旁添油加醋道:“就是,您是太祖爷封的公主,身份摆在这里,他们根本就是对您没有敬畏之心。” 杨嬷嬷见状,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她自然不敢说主子的不是,可心里到底是有些感慨。 殿下这些年一直以公主的身份自居,可说到底,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今非昔比。如今也不是在西北,这若落在众人眼中,免不了被人笑话了去。 而且提及这身份尊贵,殿下再是尊贵,还能尊贵的过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去。 这天下,毕竟是朱家的天下。 何况,裴家如今那副光景。她其实也不知道,殿下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一点呢? 再说王爷和世子爷,没往公主府来,谁又能捉着错处了?孟氏才是真正的镇北王府老王妃,王爷和世子爷犯得着往公主府来吗? 可这些话,她又哪里敢和殿下说。殿下高傲的性子,哪里听得进去。只怕会觉得她吃里扒外。 “庆儿,你放心,祖母这次强撑着身子入京,不会就这样空手而归的。” 说着,便把给皇后娘娘写了密信的事情告诉了他。 韩庆听说皇上竟然准备把宁德公主下嫁给自己,也微微怔了怔。 昭华大长公主却是有些兴奋,抓了他的手,道:“皇上肯松口把宁德公主许给你,肯定也是想让你取代韩砺的。有皇上支持,我就不信打败不了他们父子。” “这日后啊,整个西北便是我们的了。” 听着昭华大长公主这话,韩庆也难掩兴奋,“祖母,孙儿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说完,他又道:“若真的到了那一日,祖母可否答应孙儿一件事。” 昭华大长公主如何不知他的心思,这些年里,他就对孟氏那侄孙女颇为上心,她也难免动怒。可现在,若真的能取代了孟氏,成为镇北王府真正掌权人,她倒可以借此羞辱那孟氏。 这么想着,她点了点头,道:“我知你要说什么,放心,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祖母还会委屈你不成?” 韩庆眼中难掩笑意,“孙儿多谢祖母。” 坤宁宫里,郑皇后也得知了昭华大长公主入京来的消息。 若依着她往日的性子,早就宣昭华大长公主入宫来了,可经过太子大婚一事,她确实不敢在皇上未召见她之前,让她往坤宁宫来。 想到自己如今行事竟然这样畏畏缩缩,郑皇后心中便有些感伤。 郑皇后又不由想到昨个儿太子带了顾氏回门,也不知被多少人看了笑话。她这心里更是一阵酸涩。 这时,大长公主府有人闹事的消息也传了进来。 郑皇后眉头微蹙。 赖嬷嬷缓缓道:“娘娘,奴婢倒是觉得,这事儿不像是镇北王和世子爷做的。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昭华大长公主殿下一直都未取代了那孟氏,说到底也只是个妾室。镇北王和世子爷,犯不着有这样的小动作。” 郑皇后心中虽也觉得疑惑,可也并未多想,点头道:“也是。不过长公主府那管家也太大胆了些,强、征百姓用地不说,还闹出人、命来。皇上若不是因为留着昭华大长公主有用,又岂会只处罚了一个管家。” 要她说,昭华大长公主多少有些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还当她是当年那个被太、祖爷宠着的公主。 可人只有活在梦中,才能这样不服输,这点倒是郑皇后乐见的。 “去,去拿了南边新进贡来的柑橘还有柚子送到大长公主府。” 赖嬷嬷忙吩咐宫女去办。 淳嫔这边,却接到了家中大嫂的来信,她原以为是为了宁德选夫婿的事情,没想到,大嫂却在信中和她哭诉,说是皇后娘娘准备把二姑娘虞箬指给郑晟。 淳嫔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眼前的白纸黑字,又岂容出错。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信笺,差点儿没晕过去。 宁德公主也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之前从未听母后提及此事。 可她并不如母妃一样,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妥。 皇后娘娘把虞箬指给郑晟,那自然是有自己的计较的。郑晟是嗣子,皇后娘娘多少是为了提携这个嗣子,想着日后能更加倚重郑晟,才这样做的。 “母妃,我看大舅母也太不知所谓了,既然母后有这样的心思,她这样写了信和您哭求,难道还想让您去母后面前哭诉不成?” 淳嫔万万没有想到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这孩子,皇后娘娘倚重郑晟这个嗣子,可等到殿下登基,郑晟也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罢了。皇后娘娘还能真的对郑闵这个侄子不管不顾。到时候,郑晟进退两难,你让你箬姐姐怎么办?” 145.摆谱 宁德公主蹙了蹙眉, 自然知道等待虞箬的是什么。可为了这件事母妃若是闹腾到皇后娘娘身边,未免太不值得了。 若因为这事儿惹恼了母后,母后借此拿捏起自己的婚事来, 岂不就糟糕了。 “母妃, 我知道您疼箬姐姐。可母后既然有这样的心思,想必不会轻易改变的。这些年,母后觉得您恭顺,小心翼翼。您这样一闹腾,若母后拿捏起我的婚事,我又找谁哭诉去?” 淳嫔听了这话,眼中明显怔了怔。可心中到底还是有些挣扎。 宁德公主却步步紧逼道:“母妃, 难道在您心里, 我还没有箬姐姐重要吗?宁愿为了箬姐姐,也要让女儿担这样的风险。” 说着, 她眼眶一红, 掩面哭了起来。 淳嫔如何能不心疼, 忙搂了她在怀里, “你这孩子,母妃就你这么一个孩子,又怎么可能不疼你。” 宁德公主梨花带雨的看着她,哽咽道:“那母妃答应我, 不要和母后提及此事。” 淳嫔心中虽心疼自己这侄女, 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疼侄女不假, 可眼下皇后娘娘因着太子大婚那日的事情, 心情本就不爽。若这个时候闹腾到皇后娘娘面前,皇后娘娘动了怒,怀疑她的恭顺,就不好了。 她小心翼翼这么些年,如何肯在这个时候,连累了女儿的婚事。 这时,有丫鬟进来回禀,“娘娘,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淳嫔有些诧异的看着宫女,“可知是为了何事?” 宫女低声道:“奴婢琢磨着,许是因为昭华大长公主殿下入京来的事情吧。” 听说昭华大长公主殿下入京了,还是那韩家三少爷一路护送入京,宁德公主便难掩讽刺道:“昭华大长公主当真是脸大的很,说什么入京省亲,还真把自己当做皇家公主了。她难不成忘记了,自己姓裴,不姓朱。” 淳嫔不赞同的看她一眼,“殿下毕竟是长辈,这话你可不能随便乱说。” 宁德公主撇撇嘴,“之前母后打了主意想让裴家姑娘当太子妃,借机拉拢镇北王府。可女儿却觉得,昭华大长公主不过是个妾室,年轻那会儿都没能逼的老王爷宠妾灭妻,她如今都这个岁数了,还折腾个什么。韩家世子爷也早早就被请封为世子爷,她还能真的想让韩家三少爷取代韩砺不成。” 打心眼里,宁德公主是瞧不上昭华大长公主的。 不过是因为当年太、祖爷宠着淑贵妃,才给了她恩宠。可这么多年过去,她还真当自己是皇家公主了。 淳嫔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心里微微还是有些疑惑。皇后娘娘只召见她一人,怕是有什么话要说。 难不成是要商量昭华大长公主入宫宫宴的事情? 还是别的什么呢? 昭华大长公主入京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而安阳侯府裴家,也闻着了消息。 自打老夫人去了之后,这内宅的事务皆是骆氏掌控。自个儿唯一的女儿被送到庵堂,青灯常伴,她哪有不心疼的。可除了暗中落泪,她又能怎么办。 毕竟是和太子议过婚的,若不是因为那泰山地动,那日入主东宫的,便是女儿。而她也能跟着扬眉吐气。 可现在,谁还能记得起裴家。记得起裴家险些出了位太子妃。 而昭华大长公主的入京,让她不由生了些希望。 若昭华大长公主殿下肯护着女儿一些,哪怕是跟着殿下往西北去,也总好过现在这样的。 可这样的想法,她也不敢说与老爷听。在老爷眼里,女儿早就成为弃子了,又岂会为她着想。 可她不一样,榆姐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她这个样子。 这么想着,她忙让丫鬟们侍奉她重新梳妆打扮,就往大长公主府去了。 昭华大长公主还以为这骆氏是过来给她请安的,却不曾想,几句话过后,她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殿下,我就榆姐儿这么一个女儿,还请殿下可怜可怜我吧。求求您,哪怕是您把她带往西北去,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昭华大长公主心中自然是不高兴的,对于这个侄媳妇,她更是有些不喜。 她是知道她的,这些年肚子不争气,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反倒是让那些妾室欺到她头上。 见她眉头微蹙,骆氏猛的磕了一个响头,哽咽道:“殿下,榆姐儿不过还是个孩子,她又做错了什么,要这样一辈子呆在庵堂。我恨不得替她受了。” 说着,她话锋一转,又道:“可我虽然心疼,却半点儿法子都没有。可殿下不一样,殿下身份尊贵,这次更是入京省亲,皇上若不是尊着您,也不会一直都没有收回公主府。” 这话听得确实是让昭华大长公主舒心不已。 见昭华大长公主眼中的得意,骆氏多少揣摩到了她的心思,急急又道:“殿下或许不知,之前出事那会儿,皇后娘娘给我出了主意,让我往忠国公府去求凤阳大长公主殿下,想着皇上尊凤阳大长公主殿下这姑母,但凡殿下肯为榆姐儿出面,也不至于落得这样。” “可我在鹤安院外跪了整整一个多时辰,都未见殿下召见我。后来,永昭郡主过来了,对我好生羞、辱。”说着,她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看上去委屈极了。 果然,话音刚落,昭华大长公主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 她早些年得太、祖爷恩宠,对于凤阳大长公主这嫡出的公主,其实是瞧不上的。甚至是想着,就凭着太、祖对姑母的恩宠,未尝不会让姑母取代了当时的皇后。 可惜,姑母福薄,整日只想着自己死去的孩子,忧思过甚,没能逼退了皇后,就去了。 这些年,她其实一直都在想,若当时姑母但凡能拎得清一些,裴家又何以至此。 又怎么会因为泰山地动,就落得如此境地。 看她面色有松动,骆氏又道:“凤阳大长公主殿下这些年从不插手朝政,不肯替榆儿出头。可除了这个原因,她未必不是因为殿下您,对您早年的得宠,耿耿于怀。所以才在那里隔岸观火,乐得看戏。” 骆氏这番话一出口,一旁杨嬷嬷心中一咯噔。骆氏当真是个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这里,这样怂恿殿下。 可她还没来及开口劝殿下,就见昭华大长公主冷哼一声,“是啊,她当年嫡出公主的身份,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受宠。心里如何能不嫉恨。” 说完,她笑着道:“好吧,这事儿我答应你。皇上不会不给我这个体面的。” 骆氏闻言,磕头道:“多谢殿下成全。” 等骆氏离开,杨嬷嬷斟酌了下,低声道:“殿下,您真的要插手这件事情?表姑娘可是之前和太子议过婚,您这样要给她体面,把她带到西北,岂不会惹了皇后娘娘不喜?” 昭华大长公主拿起桌上的茶,轻抿一口:“如今我和皇后是一条线上的,她又岂会为了这个,惹了我不快。” “说到底,不过是一件小事。” 杨嬷嬷如何不知,殿下这是要让凤阳大长公主看看,她虽离京多年,可影响力仍然在。 看她沉默,昭华大长公主道:“你放心,我也没老糊涂了,不知道骆氏方才是在故意怂恿我。可我虽然知道,还是决定给榆丫头这体面。除了和凤阳大长公主相较之外,其实何尝不是为了裴家。” “裴家现在在京城,也太不显了。这若这样下去,不出两代,只怕京城再无裴家的位置。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能拉一把,总该拉一把的。” 鹤安院里,谢元姝正陪着母亲用完午膳。 昭华大长公主府入京,母亲心里怕是又想到了当年。 看她担心的目光看着自己,凤阳大长公主抓了她的手,笑骂一句:“你这孩子,母亲都这个岁数了,又怎么会再去计较那么多年前的事情。” 她是不计较,可谢元姝却替母亲觉得委屈,她虽不知道当初具体是怎么样的,可想来太、祖爷宠着淑贵妃,对昭华大长公主肯定也是爱屋及乌。若换做她是母亲,心中怕也是不平的。 “母亲,您不知道这次她回京,好大的倚仗。这便是往年您离京,也未尝有这样的架势的。” 闻言,凤阳大长公主冷哼一声:“她当年就是这样,你外祖父为了哄淑贵妃开心,什么都由着她。否则,也不会封她为长公主,更不会出嫁时候,还赐给她公主府。” “只我没想到的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心里还这样想较个高低。” 说完,顿了顿,又道:“若她知道世子爷即将娶你,她不得气晕过去才怪。” 谢元姝充满嘲讽道:“她不过是老王爷的妾室,若想仗着自己是外祖父亲自册封的公主,在我面前摆谱,我才不会让她得逞呢。” 孩子气的话让凤阳大长公主噗嗤笑了出来。 可不可否认,女儿嫁过去之后,只要昭华大长公主在一日,总少不得会有些小算计的。 146.峰回路转 在谢元姝看来, 昭华大长公主有些摆不正自己的地位了。先帝爷都已经去了那么多年,她还拿当年先帝爷对她的恩宠在那里沾沾自喜,也不知她到底是蠢, 还是天真了。 时间又这样过去两日,承平帝终于从西苑回来,不仅下旨召见昭华大长公主, 还在宫中设宴, 邀了诸人往宫里去。 谢家人自然在邀请之列。 对于这位昭华大长公主, 谢元姝其实并未见过。母亲生她时, 昭华大长公主早已出嫁多年。所以, 对于这位大长公主, 她也只是听说过些传闻。 “皇上这次把宴席设在慈宁宫, 倒是让我十分意外。太子大婚那日皇上那样给太子难堪, 多少也是故意做给太后看。只这才过去几日,皇上竟又记起了孝道。”凤阳大长公主拿起桌上的茶水, 轻抿一口。 谢元姝笑着道:“女儿倒是觉得,皇上表哥未必就是真的给太后娘娘体面。若换做女儿, 面对皇上这样的喜怒无常, 心里怕是多少有些七上八下呢。许这就是皇上的目的, 让太后娘娘心中愈发敬畏他。” 听了女儿这番分析, 凤阳大长公主一阵沉默,半晌才暗暗叹息一声, “可不就是愈发的喜怒无常了。只他这样只想着自己, 朝臣们也愈发战战兢兢, 日后少不得会惹出什么乱子来。他防着卢家,同样防着我们谢家,想借这次联姻让我们两败俱伤,而之后,又会向谁动刀、子,难不成他还想撤藩不成?” 凤阳大长公主是知道承平帝对西北的忌惮的,可提及这撤藩,她却觉得承平帝未必就这样的胆子。韩家早在太、祖爷那会儿就掌控西北,这么些年过去,承平帝除非冒着韩家打入紫禁城,反、了的危险,否则,又怎么会轻易撤藩。 谢元姝不由回想起上一世,承平帝可不就没沉得住气,下了撤藩的旨意。 只可惜,他没能如愿收回西北,韩砺就率兵南下。承平帝初还觉得朝廷不至于节节溃败,可没了谢家军在,京城那些酒囊饭桶,如何能抵御韩家的铁骑。 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主动求和。可是韩砺又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更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子,说皇上被道士杨天弘蛊惑。 郑皇后更是慌了,朝堂也乱成了一片。 而几日之后,更是传出了皇上驾崩的消息。 谢元姝当时虽然已经是不问世事,可闻着这消息,也觉得颇为诧异。承平帝常年服用丹、药,身子早就空了,可死的这么突然,确实是让人觉得有些蹊跷。 当时,京城也是充斥着很多的流言蜚语。之后就是新帝登基,传出要免除西北纳贡,还送了美人往西北去,这样主动求和,可想而知郑皇后的慌乱了。 可惜,韩砺并未退兵。皇后又让人砍了杨天弘的头,让韩家师出无名。 只是,这一切都晚了,韩砺终还是打到了紫禁城。而这一切,新帝朱崇并未想到,觉得韩砺没这样的胆子,毕竟杨天弘已经死了,他师出无名,迟早会背上谋、反的罪、名,一辈子都洗不清。 所以从这点来看,朱崇确实是被郑皇后给宠坏了。 朱崇登基,每日沉迷美、色中,而前朝的事情,却由郑皇后把持。谢元姝上一世根本没想那么多,那这一世,她却觉得,郑皇后这样任由朱崇这样荒废,却不劝说,其实是想这朝堂成为她的一、言、堂。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谢元姝回了自己的凤昭院。 芷东还以为她是有些累了,便遣散了屋里的丫鬟。 谢元姝原也只想眯一会儿的,没想到,等她再次醒来,外头的天竟然已经黑了。 她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 正要开口唤芷东进来,却在这时,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自打那日郑皇后坤宁宫设宴,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韩砺。 谢元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也没问他如何会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闺房。自打他和自己表明了心意,似乎她便渐渐忽略了他的胡来。 就比如现在,这样站在自己面前,若换做别人,她早就动怒了。 在她看他的同时,韩砺缓步上前。 谢元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待她晃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了她身边,轻轻握着她的手。 不等她开口,便听他笑着道:“国公爷已经和我说了,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往日里,他总是称她一声郡主。可今日,他却没这样说。 谢元姝敏、感的捕捉到了这样的不同。 可也因为这样的不同,她感觉自己脸上有些发、热。 韩砺把她的羞涩看在眼中,和她十指相握道,“我听国公爷和大长公主殿下都叫你幼姝。我日后也这样叫你,可好?” 谢元姝看他眼中的笑意,点了点头。 看她点头,韩砺眼中的笑意更深,勾着她的手指玩了起来。 谢元姝不禁低笑出声,“明个儿皇上在慈宁宫设宴,届时昭华大长公主殿下不知会怎样出风头呢。” 韩砺轻笑道:“皇上肯给她体面,不过也是把她当做棋子罢了。我才得了消息,听说安阳侯府那大太太骆氏求到公主府去了,说是想让殿下带了裴青榆往西北去。” 饶是谢元姝重活一世,也被这消息给惊住了。 上一世,可没有这样的事情的。 裴青榆和太子妃失之交臂,确实是个可怜的人。可昭华大长公主却想借着这次入京省亲,解了她的困境。昭华大长公主不会是因为心存怜悯,而唯一的理由就是,想借此让大家看看,皇上对她的敬重。 而裴家,许也会因此,东山再起。 想到昭华大长公主竟然在打这样的主意,谢元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她倒是个厉害的,我看她除了那些理由之外,也是想让母亲难堪。骆氏上次跪在鹤安院外头,求母亲替裴青榆做主,却并未得了母亲召见。想必这事儿,骆氏也已经和她说了。” 韩了握着她的手,道:“上次裴家老夫人寿辰,那骆氏瞧着恭顺温婉,可现在,都知道怎么怂恿昭华大长公主了。” 谢元姝也颇有些感慨。 而此时的骆氏,刚到了裴青榆所在的庵堂里。 自打裴家老夫人去了,骆氏便偷着往庵堂来。 裴青榆劝过她,说是怕惹了爹爹不喜。她已经是弃子,不能在连累了母亲。 可她又如何能劝得住。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母亲今个儿来,竟然带来了这样惊人的消息。 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声音颤抖道:“母亲,您说的可是真的?姑祖母当真答应您了?” 骆氏的声音也难掩激动,紧紧抓了女儿的手,点了点头,“你也知道你姑祖母最是骄傲,娘便借着她往日里和凤阳大长公主的嫌隙,使了一招激将法。娘也只是想试一试,没想的,殿下当即就变了脸色。可见,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想和凤阳大长公主殿下一较高低。” 初始的激动之后,裴青榆却又有些害怕,“母亲,我毕竟和太子殿下议过婚,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被逼到这样的地步。姑祖母纵然点了头,只怕皇后娘娘也不会同意的。” 骆氏安抚她道:“你许还不知道,太子殿下大婚那日,皇上并未让御林军在前开道。皇后娘娘得有多难堪啊。这个时候,昭华大长公主入京来,她可不得暗中拉拢昭华大长公主。且不提镇北王府,就那宁夏总兵戚家,若能为皇后娘娘所用,太子殿下的地位才是更稳固了。我估摸着,为了这个,皇后娘娘也不会拂了你姑祖母的面子的。” 说完,她宠溺的摸了摸女儿的脸颊,又道:“好孩子,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我和你爹爹这么些年的夫妻,万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狠心,眼睁睁的看着你被困在这里。” “我也想明白了,你若能跟着你姑祖母往西北去,便是我们母女这辈子再不能相见,我也认了。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看着你受苦,却半点儿法子都没有。” 听了这些话,裴青榆哭着扑倒在了母亲怀里,“母亲,是女儿不孝,让您操心了。” 骆氏拍着她的后背,笑着道:“之前的日子就是再苦,如今也快要熬出头了。你放心跟着你姑祖母往镇北王府去,有你姑祖母护着,总能替你寻一条出路的。” 很快到了第二天,谢元姝陪着母亲用了早膳之后,便往宫里去了。 才刚到宫门口,便见祁王府的马车也到了。 祈王妃携了女儿还有谢云菀,缓步上前道:“给姑母请安。” 谢元姝站在母亲身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谢云菀,心中一阵诧异。这祈王妃倒是个琢磨不透的,若是换做别人,有这么一个儿媳妇,早就臊得慌了。 可她,却还这样把谢云菀带在身边,往宫里来。也不怕人看了笑话。 “殿下,郡主,昭华大长公主方才已经往慈宁宫去了。”身边引路的太监小声回禀道。 凤阳大长公主笑了笑,示意自己知道了。 而祈王妃却是满腹的心事儿,她有心给女儿请封郡主,可折子已经递上去了,乾清宫那边却丝毫动静都没有。 她这心中不免犯嘀咕,便想着让凤阳大长公主帮女儿在皇上面前提点一句,可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因为谢云菀和裕哥儿的婚事,谢家和祈王府虽不是仇家,可也极其尴尬。这让她如何开这个口呢? 147.说错话 慈宁宫里, 郭太后看着多年未见的昭华大长公主, 不由有些恍惚。 几十年没见, 无论是她, 还是昭华大长公主说到底都是上了岁数的人了。 两人寒暄几句, 这时只听外头宫女进来传话说,“娘娘,凤阳大长公主和郡主已经入宫了。” 提及凤阳大长公主, 郭太后不着痕迹的看向昭华大长公主, 果然, 只见她嘴角一僵。 郭太后是知道她的尴尬的, 当年淑贵妃若没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她和凤阳大长公主, 许还能较个高低。可淑贵妃到底是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却仍然耿耿于怀, 郭太后看她这样, 心中不由也有些感慨。 郑皇后笑着转移话题道:“殿下此番入京,想必是舟车劳累。只是这一趟也不白跑, 皇上把宁德下嫁给韩庆,这日后啊, 又多了一人承欢您膝下了。” 一旁的淳嫔听着这话,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 忍了又忍, 才没当场哭出来。 她怎能想到, 那日娘娘找她去,竟然说要把宁德许给韩家三少爷。 她闻着这消息,差点儿没吓晕过去。 怎么会这样。 “娘娘,宁德这些年承欢您膝下,那韩家三公子身份尴尬,这些年都未能和韩砺相争,宁德这样嫁过去,岂不要受委屈。” “娘娘之前不也说,会替宁德择一门好的婚事。如今,怎么突然会这样……” 郑皇后冷哼一声,“糊涂东西!你当本宫舍得这样。可这是皇上的旨意,本宫还能说一个不字不成?” 淳嫔就是再傻,也晃过神来了。皇上是想借着宁德下嫁韩庆,然后让韩庆和韩砺相争。 可之后呢? 她虽从不插手朝、政,可如何能不知皇上对韩家的忌惮。若等到韩庆取代了韩砺,这样的荣宠,又能有多久。只怕皇上回过头来,就会朝韩庆下手了。 而她的宁德,该怎么办? 皇上能留了她的性命,许她回京。可如何能留的下她给韩家生的孩子! 想到这些,淳嫔满眼惧怕的看着郑皇后,磕头道:“娘娘,求您救救宁德吧。皇上这样,是要逼死这孩子呢。” 郑皇后脸色一沉,猛的一拍桌子,“既是皇上的旨意,岂容你在这里说这样的胡话。莫不是,你嫌安顺侯府的日子过得太安稳了?” 一句话震的淳嫔傻傻的呆愣在那里,可眼中的悲伤和绝望,却又怎可能是假的。 看她这样,郑皇后暗暗叹息一声,安抚她道:“好了,本宫又怎么可能不宠着宁德。你放心,除掉韩家是皇上的主意。可本宫,是不想这样的。” “你这些年的恭顺本宫都看在眼中,本宫也和你透露句实话,本宫想借着宁德的赐婚,把西北掌控在自己手中,还有那宁夏总兵戚家,若能都为本宫所用,那本宫也能安心一些了。” “太子大婚,皇上让太子那样难堪,这还不是因为太子手中没有兵权。若能借着这个机会,暗中给太子积势,皇上即便有废太子的心思,也断然不会轻举妄动。” “而只要等到太子顺利登基,不管是成国公府,淮安侯府,还是安顺侯府,荣宠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这点,你别告诉本宫,你不知道。” 淳嫔身子一僵,果然没再闹腾了。 见她还算是不糊涂,郑皇后又道:“等到太子登基,西北本宫依旧要仰仗韩庆,而宁德便是镇北王府的王妃,难不成,这不是一门绝佳的婚事?” 一句话把淳嫔给问住了。 可扪心自问,她这个时候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 她虽然存着私心,想让女儿留在京城。可如今皇上已经明摆的有了指婚的意思,只差没下旨了。她这个时候闹腾,非但惹怒了皇上,也会连累了安顺侯府。 而且她听皇后娘娘方才的话,是想背着皇上,把镇北王府和戚家收为己用的。她其实这些日子也有些怕了,皇上那样给太子没脸,若真的有朝一日废掉太子,那她往年那样捧着皇后,又岂能独善其身。就是安顺侯府,也难免遭难。 想着这些,她也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何况,这也确实是由不得她。 只是,此刻听皇后娘娘提及此事,她不由想到用不了多久,宁德就要离京了。她还是忍不住心中有些不舍。 而这事儿她还没和女儿说,这几日女儿出宫往安顺侯府去小住几日,说是在宫里都快憋坏了。若是往日,她多少会拦着,可这次,她并没有。 只是,想到女儿听说这消息时,想必会闹腾一场,她这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的。 很快,凤阳大长公主一行人就进来了,身后还跟着祈王妃,朱宝茹等人。 几人相互见了礼,就落座了。 只在场的人多少都知道凤阳大长公主和昭华大长公主往日的嫌隙,瞅着眼前这尴尬的气氛,便不由把话题转移到谢元姝身上来。 郭太后更是拉了她的手上前,道:“幼姝如今出落的愈发好看了,这阖宫内外,怕是都找不出第二个来呢。” 说罢,又不免提及了谢元姝选婿的事情来。 凤阳大长公主轻抿一口茶,笑了笑:“这孩子被我宠坏了,我心里还想着多留她几年呢。”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又会不知道皇上有意撮合谢元姝和卢家公子。不过此刻见凤阳大长公主并未给个准话,也未觉有什么不妥。 毕竟之前有陈家世子爷那桩丑事,凤阳大长公主可不得精挑细选。 而且,她这么宠着谢元姝,想让她多留几年在身边,也无可厚非。 想着这些,郭太后心中不由琢磨着,也不知这卢家公子,有没有想过在京城留个几年,这样的话,许能增加一些求娶郡主的筹码。 屋里一阵笑意,而昭华大长公主也不免打量起谢元姝来。 她是知道这孩子的,凤阳大长公主的幼女,可谓是当做眼珠子来宠着的。 可虽是第一次见,她却并不喜这孩子。 实在是,她和凤阳大长公主太相似了。甚至是那浑、身的倨傲和高贵,还要比凤阳大长公主胜一筹。 因为这样的不喜,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故意道:“这孩子确实是生的好看,那陈家世子爷确实是瞎了眼了,竟然……” 按说她是长辈,这样的场合不会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可她既然说了,那便是故意让谢元姝难堪了。 不待凤阳大长公主动怒,谢元姝却是噗嗤一笑,意味深长的盯着昭华大长公主道:“他可不就是瞎了眼了,只怪我没能早些学了殿下,御前求了皇上赐婚,否则,他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话音刚落,寝殿里瞬间静的可怕。 昭华大长公主脸都给气白了。 她当年御前请旨嫁给老王爷,可这些年,却仍然只是个妾室。连个子嗣都没有,否则,这些年也不至于这样耿耿于怀。 可谢元姝,却偏偏拿这事儿给她难堪,这不是生生在打她的脸吗? 谢元姝却是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看郭太后,又看看郑皇后,小声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我方才可是说错话了?” “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若我和他的婚事是皇上表哥御旨赐婚,他肯定不会有这样的胆子的。” 这孩子气的话如何能让人疑心她故意使坏。 就连郭太后看着昭华大长公主的目光都带了些不赞同,当年你求太、祖爷赐婚,也没人逼你,这孩子又说错什么了。 何况,这事儿也不是幼姝挑的头。 倒是你这个年过半百的人了,还这样口无遮拦的。难不成是久居西北,都忘记这宫里的规矩了。 这样的碎嘴,和外头的长舌妇有什么区别。 见大家非但没有怪罪谢元姝不敬长辈,看着她的目光却多了些微妙的感觉,昭华大长公主差点儿没被气晕过去。 她早该知道的,她这样的乖觉,都是随了她的母亲。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动怒,就听外头传来太监的唱和声,“皇上驾到!” 朱陵一身明黄色龙袍,一脸笑意的走了进来。 郭太后笑着道:“皇帝这是刚下朝吧。” 朱陵给郭太后和凤阳大长公主先后请了安,就落座了。 按说,昭华大长公主是长辈,虽这皇家公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可到底是太、祖爷赐的封号,皇上这样做,多少是有些给她难堪了。 可她又能说什么。 这天下是朱家的,郭太后是皇上的嫡母,而凤阳大长公主是他嫡亲的姑母,她确实不敢奢求皇上给她同样的礼遇。 可心里虽知道这个道理,她脸色还是不免有些尴尬。 这时,谢元姝撒娇的对着承平帝道:“皇上表哥,好在您来了,否则,我都担心自己惹昭华大长公主殿下不开心了呢。” 承平帝方才其实在门口也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也觉得昭华大长公主这事儿做的不厚道。让他险些笑出来的是,没想到幼姝竟然这样鬼机灵,直接就给了昭华大长公主难堪。 昭华大长公主虽久未回京,可这几日在京城,也该听说他对幼姝的偏宠的。 可她知道,却还是故意拿陈家的事情给幼姝没脸,这就有些僭越了。 他自然也知道,她是因为和姑母往日的嫌隙。可也因此,他心中更是一阵不屑。 不过是仗着太、祖爷当年的恩宠,还真的把自己当皇亲国戚,在这里拿捏起来了?也不看看,自己到底姓什么。 148.请封折子 这到底是谁纵出来这样骄纵的性子, 昭华大长公主见承平帝看着谢元姝时那满目的宠溺, 面上更是一白。 便是当年她得太、祖爷的恩宠,也未敢这样嚣张的。 在座的可都是人精,看皇上这样宠着郡主,给了昭华大长公主没脸,也都装起糊涂来。 唯郑皇后意味深长的看了谢元姝一眼,转开话题道:“殿下难得的回京,可不得在京城多住些日子。也能往宫里来陪着太后娘娘说会儿话。” 昭华大长公主心中虽还有些不悦, 可又如何不知,皇后娘娘这是在给她台阶下,她又岂能不识抬举, 强压下心中的不快, 她强撑着嘴角的笑意道:“是啊, 这些年在西北,总想着能回京城来看一看。如今好不容易有这机会了, 自然是要多留几日的。” 接下来便是你一言我一语,寝殿内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郭太后又留大家在慈宁宫用了宫宴, 今个儿这宴席才算是结束。 “她还真当她是皇家的公主呢,这谢家的事情,哪轮得到她在这里故意给郡主难堪。” 等众人离去, 郭太后也有些乏了, 懒懒的靠在明黄色银丝吉祥纹迎枕上, 不免有些感慨道。 景嬷嬷道:“可不是, 殿下的性子这些年都没怎么改。可不管怎么, 如今阖宫内外谁都敬仰凤阳大长公主,哪里还有她什么事儿。她这样继续摆谱,反倒是让人看了笑话。太、祖爷那会儿,那是为了哄淑贵妃开心,才给她体面的。可都这些年过去了,她仍然不知自己的处境,奴婢也觉得诧异的很呢。” 郭太后却忍不住噗嗤一笑,方才郡主拿了她当初御前求旨,把她给堵了回去。要她说,她也是活该。她这样打的可不单单是郡主的脸,而是谢家的脸。 而此时的昭华大长公主,脸色阴郁的可怕。 从慈宁宫出来,她原还想着和凤阳大长公主说道几句的,可凤阳大长公主直接就和她擦肩而过,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仿若她是个透明人。 这样的高傲,让她气的险些没晕过去。 她又不由回想起当年,她得太、祖爷的恩宠,每次得了太、祖爷的赏赐,她便想着法子在凤阳大长公主面前显摆,可每次,她都没能看到她嫉妒和愤恨的目光。 天知道她多想看到她狼狈的样子,这样她也可以告诉自己,她虽说是嫡出的公主,可实际上,连她都比不上。 可惜,直到她离京出嫁,她都没能看到她的一丝软弱。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又在她身上看到了当年的高傲,她如何能不动怒。 她这样的无视,几乎是瞬间激起了昭华大长公主心头的恨意。 “殿下,您又何须和凤阳大长公主计较,您又不是不知道,皇上有心想把郡主指给卢家公子,为了什么,还不就是想让两虎相争,之后能顺利收回两广。而谢家这样插手两广,京城防卫迟早要让出来的。照这样下去,谢家的荣宠还能有多久。” “可您不一样,三少爷娶了宁德公主,等到三少爷取代了世子爷,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到时候整个西北,谁不臣服于您脚下。所以说,这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殿下您的福分还在后头呢。” 杨嬷嬷的话果然让昭华大长公主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她微微闭眼,复又睁开,看着这紫禁城的天,沉声道:“是啊,我又何须争这暂时的高低。皇上纵然那样宠着郡主,不也知道江山美人孰轻孰重。等到谢家坍塌的那一日,我就看她,还能不能这样高傲。” 说完,她又道,“今个儿被永昭郡主给搅合的,我也没来得及提及榆丫头的事情。我琢磨着,不如先探探皇后娘娘的口风。” 皇后娘娘若点了头,皇上还当真为难一个孩子不成?何况,就凭着东宫大婚那日,皇上给太子的难堪,皇上未必会计较此事。 而另一边,祈王妃左思右想,还是和凤阳大长公主提及了给女儿请封郡主的事情来。 凤阳大长公主眉头微蹙,看着她道:“你的意思,是请封的折子已经递到御前了?” 祈王妃点点头,不怪她心里不安,这又不是请封世子,皇上怎就迟迟没有回应呢? 谢元姝也觉得此事有些奇怪,因为上一世,朱宝茹也没能成功请封为郡主。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祁王府氏宗亲,祈王又掌控宗人府,按理说皇上不该不给朱宝茹这个体面。 难不成,是因为朱裕的缘故? 他这样冷着谢云菀,打的是谢家的脸面。 谢元姝这样的疑惑,祈王妃其实也想过。也因此,她今个儿入宫特意带了谢云菀来。 就是想让大家看看,她其实是给这个儿媳妇体面的。 若因为儿子的事情,影响了女儿请封郡主,祈王妃心中多少是酸涩的。其实她暗中也不是没有劝过儿子,让他往谢云菀屋里去。可儿子表面儿上答应的好,至今还是没有往谢云菀房里去。 祈王妃心中叹息,这若是换了大儿子,她早就动怒了,可二儿子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又有老王妃宠着,她就怕她逼得越紧,他越让谢云菀没脸。 这么一来,若传出他宠妾灭妻的流言,被御史弹劾了,可不就更麻烦了。 一旁的谢云菀不是不知道大家心中的想法,她其实也并不想这样往宫里来的,可她心里到底是不甘心。她又没有做错什么,朱裕都日日和同僚去吃酒,她躲在屋里,算怎么一回事。 当然,今个儿入宫,她也是存着私心的。想着若是能见太子殿下一眼,就好了。 可殿下今个儿去了密云大营,她白高兴了一场。 只是让她有些诧异的是,今个儿昭华大长公主入宫来,太子殿下有事耽搁也就罢了,怎么太子妃顾氏,竟然也没现身。 心里这样嘀咕着,她不由又把目光落在谢元姝身上。 方才她那样给昭华大长公主没脸,可皇上竟然还那样护着她,而众人也都当她孩子气,她当时都要被气死了。 她根本就是故意的,好不好。 而且还在哪里装无辜,怎么大家愣是没看出她的小心思呢? 谢元姝很敏锐的捕捉到了谢云菀哀怨的视线,她笑着看着她,道:“菀丫头,你有这些功夫时时刻刻盯着我,不如把这心思放在朱裕身上。若你能为朱裕开枝散叶,许谢家也不至于因为你而被人看了笑话。” 凤阳大长公主和祈王妃说着话,并未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波涛暗涌。 谢云菀见谢元姝一如既往的高傲,顿时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回击道:“小姑姑还是顾好自己吧。两广之地那么遥远,我就不信离了谢家的庇护,你还能像现在这样骄傲。” 谢元姝微笑的看着她:“我便是再不好,有你这样一衬托,心里也就舒坦了。” 谢云菀虽然见过谢元姝的牙尖嘴利,可现在可是在宫里,祖母和祈王妃就在不远处,她却敢这样咄咄逼人,谢云菀如何能不气。 一旁的朱宝茹看着两人之间的交锋,看着谢云菀的目光,多了些不满。 母亲替她请封郡主的折子已经递到御前,可至今都没有消息传来。若是凤阳大长公主,或者是郡主能替她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皇上肯定会准了这折子的。 今个儿母亲带她入宫来的意思,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可没想到,谢云菀竟和姑母争执了起来。 她这个时候再不开口,姑母连带着也厌恶了自己,可就坏了。 这么想着,她看着谢云菀道:“二嫂,姑母毕竟是长辈,你怎可这样不知规矩。我们祈王府可从没有这样不知所谓的人。” 竟然被朱宝茹给当面训斥了,谢云菀直接就懵了。 她不忿的看着朱宝茹,可朱宝茹却半点儿没有后退,乌黑的眸子看着她又道:“就你这样的性子,也难怪二哥不往你房里去。” 说罢,不等谢云菀反驳,她又道:“我看姑母方才的话也没说错。你怎么就不能费点心思让二哥往你房里去,就这样下去,别说是谢家了,便是祁王府,也跟着你没脸。一个至今清白之身的二少夫人,你以为谁能脸上好看了?” 怎么会这样?朱宝茹怎么和谢元姝一条战线了? 谢云菀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瞪着大大的眼睛,就差上前和朱宝茹扭打起来。 好在这时,祈王妃和凤阳大长公主说完了体己话。 谢云菀就是再气不过,这个时候也只能缓步跟在两人后头,出了宫。 马车上,谢元姝偎依在母亲身边,笑着道:“母亲,您该不会要管朱宝茹请封郡主的事情吧。” 凤阳大长公主看她一眼,“祈王妃就这么一个嫡女,想要替她请封郡主,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说别的,便是日后的婚配上,都能有不少助益。” “只是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按道理,他也不至于为了朱裕的事情,压着这折子。” 谢元姝也在纳闷,上一世,谢云菀没有嫁给朱裕,可直到承平帝驾崩,也没能册封朱宝茹为郡主。所以,这事儿肯定不会是承平帝顾及谢家的声誉。 而除了这个之外,还能是什么缘故呢? 祁王府这些安分的很,什么事情不是看承平帝的眼色行事,按说不该会得罪承平帝的。 所以,难不成是因为宗人府的什么事情,惹了皇上不喜。 而宗人府的职责,那可是替皇家子嗣上玉蝶,还有宗亲诸多事宜。 承平帝显然不至于因着宫外的事情,就这样压着朱宝茹的请封折子。 这么想着,谢元姝心里猛地一咯噔,难不成,皇上在外头有了儿子?可这样的想法下一瞬又被她给否认了,毕竟上一世直到承平帝驾崩,也未听说有流落在外的皇子,上了玉蝶。 这个既然不可能,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由得,她想到了郑皇后。当年郑皇后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难不成是这些年皇上恍惚过来了,觉得当初祈王没能劝谏,反倒是为了明哲保身,而默许了此事。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谢元姝差点儿没笑出来。 是啊,就太子大婚他那样给太子难堪,这个时候又压了朱宝茹请封的折子,许真正的原因,在这里呢。 想着这些,谢元姝觉得讽刺极了。 祈王虽是宗亲,可若不是因为这些年的默默无闻,不争不抢,又岂能这样平安无虞。 就依着承平帝这样猜忌的性子,这样的喜怒无常,早就不知怎样了。 可没想到,这样的沉默,竟然有朝一日也成了罪责。 可见,圣心难测啊。 149.不可能 “今个儿这样的日子, 太子往密云大营了且还说的过去,太子妃却也没现身, 倒是有些奇怪了。”谢元姝忍不住嘀咕道。 凤阳大长公主笑了笑, “这若不是不能见人,又怎么可能不现身。” 闻言, 谢元姝眼神中微微有些疑惑。 半晌之后, 她才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太子就是再不喜欢顾氏,顾氏也是皇上御旨赐婚,加上大婚那日的事情, 他还真敢对顾氏动手不成?” 凤阳大长公主暗暗叹息一声:“若不是这个缘故, 还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让她这样拘在东宫。便是落在皇上眼中,也会觉得她失了规矩。” 东宫 宫女素锦小心的侍奉顾氏换了药,缓步退了出去。 一旁, 苏嬷嬷看着自家娘娘额头的伤口, 低声道:“娘娘,这膏药是奴婢暗中差人往太医院寻来的, 没有人会知道的。” 顾氏一身深紫色凤纹褙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妆容也格外的精致, 只额头的伤口却骇人的很。如今血是止住了,可这若不小心留了疤痕, 可如何是好。 苏嬷嬷随主子入宫来, 知道太子殿下不喜主子。可也觉得, 毕竟这是御旨赐婚,太子殿下便是再糊涂,也该收敛一些的。 前几日主子侍寝,身上伤痕累累,她看在眼中,如何能不心疼。她也是过来人,如何不知殿下这是把火发在了主子身上。可这样的事情,她即便是再心疼主子,也不好为了这个,闹腾到皇后娘娘身边。 直到昨个儿,殿下醉酒过来,主子正打发了宫女去拿了醒酒汤来,不想殿下却一把抓了主子的手,她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 殿下也不知是真的醉了,还是真的什么都不顾及了。他冷冷看她一眼,冷笑的一把把主子甩在了一旁。 下一瞬,只听一声惊呼,她急急上前扶了主子起来,却看到主子的额头直接磕在了椅子上,鲜血直流。 殿下这才有些回过神来,看着主子,也没说话,甩袖就离开了。 这个时辰了,她也不敢为了这事儿去宣御医,小心的帮主子处理了伤口。 可到底是没忍住,有些哽咽出声:“娘娘,殿下怎能这样待您。明个儿昭华大长公主就入宫来了,您这样子,怎能往慈宁宫去呢。” 顾潋也吓坏了,额头也疼的厉害。自打她入了东宫,每日里最怕的不是这满室的落寞,而是怕听到太子的脚步声。 她真的好怕,好怕。 母亲和她说,只要她能生下子嗣,那就能熬出来了。 不管是皇上,皇后娘娘,还是太后,都会格外的给她体面。 可她的害怕又有谁知道。她是想给太子生了子嗣,可每每想到太子那暴、虐的性子,她便全身忍不住发抖。 甚至是,她宁愿太子往郑氏那里去。 可这些话,她也只敢想一想。 没有子嗣傍身,她一个人受委屈没什么,顾家又该怎么办。 她不能让顾家沦落的和阳陵侯府一样,整日的战战兢兢。 也因为这样的顾忌,她强撑着嘴角的笑意道:“殿下今个儿怕是又喝多了,想来也是无心的。” 她眼眶红红,连指尖都在颤抖,却要强颜欢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苏嬷嬷看在眼中,更是心疼的厉害。 顾潋抓了苏嬷嬷的手,道:“这事儿皇后娘娘许一会儿就知道了,你也无需特意去回禀。至于明个儿,昭华大长公主往宫里来,皇后娘娘总能想着说辞的。” 都这会儿了,主子还顾及太子的脸面,苏嬷嬷担心的看着她,“娘娘,奴婢知道您受苦了。可这事儿,奴婢不信皇后娘娘会不知道。皇后娘娘当真好狠的心,她但凡能劝劝太子殿下,主子也不至于这样日日提着心过日子。” 顾潋自嘲的笑了笑,“皇后娘娘宠着殿下,只怕心里还怪我,是我自己不懂事,惹了殿下动怒。皇后娘娘当初中意的太子妃人选是那裴家的姑娘,如今又岂会替我做主。” 苏嬷嬷哽咽道:“主子,难道您就这样一直忍着。若是皇后娘娘不管您,您不如求到太后娘娘身边。太后娘娘总不会置之不理的。” 顾潋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力度之大指尖都泛白了,“太后娘娘确实不会睁只眼闭一只眼。可我这样闹腾到慈宁宫,便是故意让皇后娘娘难堪了。日后,岂能讨得了好。” 顿了顿,她又道:“何况,若不小心传到皇上耳中,我岂不更进退两难了。” 说着说着,顾潋的眼泪到底没忍住落了下来。 她多么希望,眼前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她,从未往这东宫来过。 而郑皇后这边,知道昨个儿太子失手伤了顾氏,心底确实有些觉得太子不懂事。 可这顾氏也是,知道太子不喜她,更知道太子喜怒无常的性子,也不知道躲着一点,偏偏在这个时候,受了伤。 “娘娘,您就放心吧。太医院送去的都是最好的膏药,断然不会留了疤痕的。”赖嬷嬷低声道。 郑皇后确实也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情,淡淡道:“顾氏还是得早些诞下子嗣的好。这样,太子的地位就更稳了。” 说罢,她又道:“去交代太医院的人,弄些汤药给太子妃养养身子,这样也容易受、孕。” 赖嬷嬷心中微微有些诧异,这太子大婚才多长时间,就需要用这些汤药了? 这一般不是那些久未有身孕的女子,才会想的法子吗? 皇后娘娘这样做,多少是有些心急了。 若是被别人知道了,岂不又惹了流言蜚语。 可她这当奴才的,又不好多说什么。皇后娘娘盼着能早日有了皇孙,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时,有宫女进来传话,“娘娘,昭华大长公主殿下差人送了信笺。” 郑皇后颇有些诧异,方才在慈宁宫里,若真有什么事情,昭华大长公主也该提及的。 可她没有提及,难不成是有什么顾忌。 她万万没有想到,昭华大长公主竟然是为了那裴氏而来。 看她震怒的样子,赖嬷嬷忙道:“娘娘,殿下可是在信中说了什么?” 郑皇后一把撕碎手中的信,恨恨道:“她怎敢!怎敢在这件事上求本宫!” “裴氏毕竟和太子议过婚,虽没能如愿入了东宫,那也是太子的女人。这样一辈子青灯常伴,难不成还委屈她了?” “可她竟敢为了这裴氏求到本宫面前来,说什么想让裴氏跟着她往西北,承欢膝下。她到底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敢和本宫开这个口!” 赖嬷嬷听着,也一脸的惊讶。 可她又觉得,昭华大长公主不至于真的就为了护着裴氏。 昭华大长公主如此知道利益的人,怎么可能单单只是因为怜惜这侄孙女。 “娘娘,您先别动怒,奴婢估摸着殿下怕是因为裴家,才和您开了这个口的。” 郑皇后冷哼一声:“她一个出嫁多年的姑奶奶了,只怕是手伸的太长了些。” 可嘴上虽这样说着,她心中也觉得,昭华大长公主怕是真的想借此让裴家东山再起。 真是个老狐狸!郑皇后心中忍不住嘀咕道。 赖嬷嬷深知皇后娘娘不会因为这事儿真的给了昭华大长公主没脸,她日后还要倚重昭华大长公主和韩家三少爷,便是那宁夏总兵戚家,也少不了昭华大长公主从中周旋。 想必这也是为什么,昭华大长公主敢和娘娘开这个口。 “娘娘,这裴氏说到底也无足轻重,奴婢觉得您万没必要因为这个,让昭华大长公主和您生了嫌隙。昭华大长公主有所求,也未必是坏事。这古往今来,利益的结合才是最可靠的。若昭华大长公主无所求,您才需要担心呢。” 郑皇后轻轻点了点头,可心中仍然还是有些不甘。 在郑皇后和赖嬷嬷说话的这会儿,宁德公主也回了宫。 只她才刚回宫,便见身边侍奉的宫女急急跑了过来,“公主,不好了,不好了。” 宁德公主是知道今个儿昭华大长公主入宫来的事情的,还当是昭华大长公主和凤阳大长公主掐起来了。 她完全没想到,竟然会是因为自己的婚事。 宫女阿如急急回禀道:“公主,今个儿昭华大长公主往慈宁宫去,听说皇上下了旨意,要把您许给韩家三少爷。” 仿若是被一道惊雷给击中了,宁德公主瞪大双眼,气急道:“你这贱婢!母后向来宠着我,又怎么会真的舍得我嫁去西北!” 说完,她急急就去找淳嫔去了。 见她气急败坏的闯进来,淳嫔也不由红了眼睛。 看着这样的母妃,宁德公主如何不知,方才那宫女,没有骗她。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母妃,哽咽道:“母妃,怎么会这样?怎么好端端的,父皇会把我指给韩家三公子?” 说罢,心中一阵怒火席来,她气的拿起桌上的茶杯就甩在了地上。 淳嫔虽知道她会闹腾,可看着她这样,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皇上忌惮韩家在西北的势力,想着让韩庆和韩砺相争。” 宁德公主双腿一软,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看她这样,淳嫔猛地一把把她搂在怀里,“不怕,不怕。事情不会是你想的那样。你父皇虽想除掉韩家,可皇后娘娘却需要韩家和宁夏总兵戚家替她和太子效力,所以,不会像你想的那样的。” 150.谎言 宁德公主摇着头, 无助的看着淳嫔, “母妃, 我不信, 我不信母后会舍得我往西北去。” 说完,没等淳嫔反应过来,宁德公主便哭着跑了出去。 淳嫔如何不知, 她这是往坤宁宫去了。 若依着她往日的性子,这个时候早就追了出去,可这次,她还是止住了步伐。 坤宁宫里,郑皇后正小憩醒来, 赖嬷嬷递了刚刚沏好的茶水上前。 太子大婚已过, 不管是施家, 卢家, 还是靖南王府的人,也不可能留在京城太长时间。 不用想, 这几家人应该是牟足劲儿想求娶谢元姝的。 这用不了多久,谢家和卢家两、虎相争, 等到太子登基, 这天下可不更太平了。郑皇后只这么一想, 就觉得有些激动。 今个儿凤阳大长公主对昭华大长公主的不屑, 她看在眼中。那永昭郡主多少也是被宠坏了, 竟敢那样给昭华大长公主没脸。她们怕是想不到, 这样的荣宠, 这样的自傲,迟早会失去的。 赖嬷嬷看娘娘心情好,笑着开口道:“娘娘,这两个月后便是太后娘娘的寿辰。不知礼部和内务府那边会如何安排。” 郑皇后轻抿一口茶,依着她的心思,这次姨母的寿辰,该得大办的。太子大婚皇上给了太子难堪,她怎么着都该借着姨母的寿辰,挽回些颜面的。 这既然要大办,她其实也想过,不如便往畅春园去。这除了皇上登基那年,太后的生辰礼在畅春园办过,这么多年里,都是在宫里庆贺的。而今年,若能再往畅春园去,不免让皇上勾起当年的母慈子孝。 赖嬷嬷是知道皇后娘娘想借着太后娘娘的寿辰,挽回前些日子失去的颜面的。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皇后娘娘竟然想在畅春园贺寿。 一时间,她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郑皇后却不觉有什么不妥,笑着道:“若是在畅春园,那这些日子就该交代礼部和内务府筹备起来了。皇上心中到底是尊太后这嫡母的,年年的寿辰,不也都格外给太后台面。而今年,又因为太子大婚,皇上应该不会拂了太后的面子的。” 赖嬷嬷心里却有些犯嘀咕。今年太后娘娘的寿辰也算不上整寿,这样操办,会不会有些太招眼了。 皇上确实是尊着太后娘娘,可她总感觉心里有些难以言喻的慌乱。 只是她还没得及开口,便听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宫女都没来得及进来回禀,便见宁德公主哭着冲了进来。 郑皇后早就知道她会闹腾一场,可看她这样直冲冲进来,还是不由沉了脸,“都要出嫁的人了,这样莽莽撞撞的,传出去可不让人笑话。” 被郑皇后这么一训斥,宁德公主哭的更厉害了,几乎是跪趴到了郑皇后身边,哽咽道:“母后,父皇只是一句玩笑话,是不是?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母后宠着我,怎肯舍得让我嫁到西北去。” 说完,宁德公主哭的更厉害了,几乎是用一种祈求的目光,看着郑皇后。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郑皇后伸手抓了她的手,缓声道:“母后自然是宠着你的,这辈子,都不会变。” 宁德公主心中一喜,可郑皇后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又再次跌落了谷底。 “你也知道,你父皇这些年一直对韩家心存忌惮,这西北之地,几乎成了你父皇的心病。而你父皇膝下就你和惠安公主两个公主。惠安已经被你父皇指给了阳陵侯府。如今这除了你,谁还能担此重任。” 宁德公主原本什么都听不进去,可郑皇后最后一句话之后,她脑海中猛的一个念头闪过,一把抓了郑皇后的衣角,哭着道:“母后,可以让朱宝茹去啊。她是宗亲,您可以给她公主的封号,这样不就可以了。” 郑皇后猛的一拍桌子,也不再好言相劝,而是冷冷道:“好了!你闹够了没有!本宫原以为你是懂事的,也最是孝顺。可你看看,你哪里是本宫教养出来的孩子。” “皇上想收回西北,可本宫,却想让韩家和戚家为我所用。这个,你母妃想必告诉过你了。可你既然知道,还这样闹腾,你可知道,若没有本宫这些年对你的恩宠,你的日子怕是连惠安公主都不如!” 在宁德公主的印象中,郑皇后从未这样疾言厉色过。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郑皇后,哽咽道:“母后,我想留在您身边尽孝,难道这也错了吗?” 郑皇后却是直接戳穿了她的谎话,沉声道:“好孩子,本宫知道你在想什么。确实韩庆如今无法和韩砺相较,昭华大长公主说打底也不过是个妾室。可这都是眼下的。有你父皇在,有母后在,韩庆迟早会取代韩砺,而你,便是镇北王妃。届时,等太子登基,母后便让新、帝免了西北赋税,更亲赐你公主府,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回京小住些日子。” 听着这些话,宁德公主却忍不住浑身颤抖。 说到底,她只是母后手中的棋子。母后只想到她赢了这局,可若是输了呢?若是被父皇知道她背地里有这样的算计,她又如何能逃得过。 谁不知道母后宠着她,父皇肯定也会觉得她难逃其咎。 而且,即便是赢了,母后和太子哥哥又会留韩家多久,西北让父皇不安,总有一日,也会让太子哥哥和母后不安。 届时,她该如何! 她真的不愿意离开京城。她这些年和母妃相依为命,她不要就这样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往西北去。 见她不说话,郑皇后只当她听进去了,暗暗叹息一声,拉了她的手起来,“好孩子,本宫知道你方才只是一时没想开。其实,这门姻缘算得上是极好的姻缘了。比起你留在京城,日后等待你的可是权势和更大的荣耀。” 宁德公主眼眶红红的攥着手中的帕子,没有说话。 郑皇后只当她还没晃过神来,交代宫女扶了她出去。 等她离开,赖嬷嬷缓声道:“娘娘,公主这的性子,竟然想着把朱宝茹推出去,连奴婢都不免怔在了那里。” 郑皇后轻抿一口茶,“听说祈王府替朱宝茹请封郡主的折子已经递到御前有些日子了,皇上这样一直压着,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原这些事儿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也是方才宁德公主提及了朱宝茹,她才顺口这么一问。 赖嬷嬷回禀道:“娘娘,奴婢估摸着,是因为那谢氏吧。朱裕到底是被老王妃宠坏了,任由朱裕这样闹腾,这可不是生生打了谢家的脸。” 郑皇后也是这么想的,讽刺道:“这谢氏也是个愚笨的,自己不想了法子解了这危、机,今个儿还有这脸往慈宁宫来。如此脸大,果然是忠国公府出来的。” 赖嬷嬷知道娘娘这些年不待见忠国公府,盖因谢家人的不识趣。 “娘娘,这些都是小事。都不用您自个儿动手,皇上就有心让卢家和谢家两、虎相争。可见连老天爷都是向着您的。” 郑皇后听着这些话,如何能不得意。 即便是方才宁德公主闹腾一场,她也未放在心上。 宁德公主除了认命,还能如何。 很快到了第二天,郑皇后才刚醒来,便见赖嬷嬷脸色凝重的进来回禀,“娘娘,昨个儿太子殿下歇在了郑氏屋里。” 虽娘娘早就交代过郑氏若是承宠,一定得赏赐避子汤。可她还是得再问问娘娘的意思。这郑氏往日里毕竟得娘娘的恩宠,如今娘娘更是盼着东宫能有子嗣。许早已经改了主意了呢。 郑皇后也着实没有想到,自打郑淼往东宫去,已经有些日子了,可太子从未踏进她房里。可昨个儿,太子妃才受了伤,她就能勾的太子宠幸了她。 倒是她之前小看她了。 赖嬷嬷也不知该说郑氏是聪明,还是愚蠢了。 可不管如何,这样的消息传出去,肯定会惹了很大的动静。 “她这样急着争宠,当真是不把本宫放在眼中。你说,她若能不这么心急,本宫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可如今本宫却不得不怀疑,御花园那桩丑事,是不是她早有预谋。” 尤其想到那日柳氏在她面前的哭诉,不就是故意把她的怒火引到长春宫吗? 她当时也是气急了,可这会儿却有些回过神来了。若郑淼当真无辜,怎会这样急着争宠? 听着娘娘这话,赖嬷嬷如何不知,娘娘这是根本不准备给郑氏体面了。 这么想着,她急急交代人弄了避子汤,送到郑氏面前。 东宫这边,因为昨个儿太子的宠幸,郑淼正得意着。 虽她也知道,太子表哥未必就会放下对自己的嫌隙,可她有这个把握,总有一日她能让太子表哥独宠她一人。 昨个儿,太子妃没往慈宁宫去,她哪里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是大家都在装糊涂罢了。 可若不是因为这顾氏受了伤,昨个儿她又怎能得了太子哥哥的宠幸。 若能替太子哥哥生下长子,那她日后便有倚仗了。 便是姑母,也不可能就这样冷着自己的。 “主子,听说太子妃娘娘都见了血,这若是留了疤,日后更有笑话看了。届时,看她拿什么和主子争。” 151.任性 正得意着, 只听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 原来是东宫的管事嬷嬷石嬷嬷走了进来。 太子未大婚前, 这东宫内宅的事情一直都是石嬷嬷管着的。 毕竟是得姑母多年倚重, 郑淼也没敢端着,笑着看着她道:“嬷嬷怎么过来了?” 石嬷嬷一身宫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听着她这话,只见她缓缓回禀道:“皇后娘娘方才差人送了赏赐过来。” 郑淼瞬间喜上心头,她就知道,姑母不会这样一直冷着自己的。 石嬷嬷看她眼中的惊喜,却是暗暗叹息一声, 摆了摆手。 郑淼眼睛瞪得大大的, 想到昨个儿自己承宠, 今个儿就得了姑母的赏赐, 这日后那顾氏心中难免也掂量一些的。 等郑淼看见黑漆雕花托盘上的青瓷小碗时,她更是难掩笑意道:“姑母可是让御膳房送来了我最爱吃的桂花莲子羹。” 说话间, 宫女已经小心翼翼的青瓷小碗递了上前。 毕竟是姑母赏的,郑淼当然要当着石嬷嬷的面用完。 直到掀开盖子的一瞬间, 一股熟悉的药味扑鼻而来, 她的手猛的一颤, 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石嬷嬷。 那日御花园丑事之后, 姑母曾送了这避子汤来。那时的屈、辱, 她这会儿都记忆犹新。 可怎么会这样? 姑母怎会这样给自己难堪?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石嬷嬷, 惶恐道:“嬷嬷, 会不会搞错了?姑母怎么会这样待我?” 石嬷嬷满目的严肃道:“侧妃,既然是娘娘赏赐的,那断然不会有错的。您自幼也经常往宫里来,该是能揣摩到娘娘的心思的。若是为了这个闹腾起来,岂不惹了娘娘震怒。” 郑淼闻言,眼中瞬间浸满了泪水,她心中如何能气得过,一把就摔了手中的碗。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石嬷嬷嘲讽的勾勾唇角,很快,身后的宫女又端了同样的青瓷小碗上前。 “侧妃,您这样可就不明智了。因着您和太子殿下的丑事,惹了多少流言蜚语出来。娘娘既然赏赐了这避子汤,可见,是觉得您不适合现在就有孕。娘娘向来不喜欢有人质疑她。侧妃若是聪明,该是知道怎么讨娘娘欢心的。” 郑淼怎么都不相信,姑母会这样对她。 她猛的站起身,恶狠狠的看着石嬷嬷,气急败坏道:“你这贱婢,肯定是被顾氏给收买了吧。肯定是她,若不是她害怕我早于她生下太子殿下的长子,又岂会让我这样难堪!” 说着,她就要往坤宁宫去哭求。 石嬷嬷暗暗摇摇头,“侧妃,娘娘已经吩咐了,无事不要往坤宁宫去。您这样做,可让奴婢为难的很呢。” 不过是一个贱婢,也敢这样奴大欺主。 郑淼伸手就要朝她打去。 这时,有两个身材强壮的嬷嬷突地走了进来,郑淼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控在了那里。 石嬷嬷冷哼一声,“侧妃,奴婢再问您一次,这避子汤您是要亲自喝,还是奴婢让人喂您喝?” “奴婢尽心尽力为皇后娘娘办事,难免得罪了侧妃,只盼着侧妃别记在心上。” 话已至此,郑淼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她虽心中不甘,可也知道,若被这些贱婢逼着灌、下汤药,她才是真的丢尽脸面了。 见她一阵沉默,两个嬷嬷终于松开了她。 郑淼双手颤抖的拿过药碗,唇齿间的苦涩让她连指尖都在发抖。 也因为这样的苦涩,她对郑皇后所有的期待,也都化为了灰烬。 谢家 宁德公主往皇后身边闹腾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来。 谢元姝闻着这消息时,正在鹤安院和二太太,三太太,陪着母亲打叶子牌。 “宁德公主果然是被皇后娘娘给宠坏了,竟想把朱宝茹给推出去,这样的狠辣,倒丁点儿都不像淳嫔娘娘呢。”二太太忍不住感慨一句。 谢元姝讽刺道:“她自然不像淳嫔娘娘,这行事作风,倒是和皇后娘娘有些相似。” 知道郡主嘴上没有忌讳,何况这也是在鹤安院,谁还敢传出去不成。 二太太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只是这事儿,既然能传到她们耳中,那祁王府想必也知道了。 昨个儿在慈宁宫,皇上已经说了要把宁德公主许给韩庆。可这明旨还未下,祈王妃怕是少不了提心吊胆了。 这才这么想着,便有丫鬟进来回禀,“殿下,祈王妃过来给您请安了。瞧着像是有什么急事。” 虽因为谢云菀的事情,谢家如今和祈王府的关系有些尴尬。可凤阳大长公主也不可能真的把人给撵出去。暗暗叹息一声之后,她便道:“让她进来吧。” 二太太和三太太有些面面相觑,出了这样的事情,母亲又有什么法子。 不过宁德公主随口一句话,虽是惹出了流言蜚语,可既然是流言蜚语,等到宁德公主真正下嫁,也就止住了。她这样急急求到母亲面前,多是有些僭越了。 很快,祈王妃就走了进来。 她眉头紧蹙,匆匆给凤阳大长公主请安之后,都没来得及和二太太三太太相互见礼,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姑母,这传闻也太莫名其妙了,昨个儿皇上才说要把宁德公主指给韩庆,今个儿就传出这样的流言,难不成,是宁德公主求到皇后娘娘面前,皇后娘娘真的有心思,让我的宝茹替宁德公主出嫁。” 见她哭的眼眶红红,凤阳大长公主忍不住低斥一句:“好了,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做事还这样慌乱。” 谢元姝也宽慰她道:“表姐,皇上既然已经说了要让宁德公主下嫁,自然是金口玉言,难不成还真的能改了主意不成?” “何况,皇上为何要选中宁德公主,还不就是想借着皇家的联姻,替韩家三少爷积势,看着韩庆和韩家世子爷兄弟阖墙,再借机顺利把西北收回来。这样的重任,又岂是他人可以替代的。即便皇后娘娘真的舍不得宁德公主离京,也不可能和皇上开这个口的。” 其实这事儿说到底不过是桩小事儿,都是宁德公主嘴上没有避讳,才惹了这样的流言蜚语的。 可谢元姝其实也不免有些奇怪。 郑皇后的坤宁宫虽算不得铜墙铁壁,也不该这样快就流出这样的流言的。 难不成,是宁德公主暗中做了什么。 祈王妃听着这番话,倒是宽心了一些,可脸上不免还是有些愠怒,“这宁德公主也真是,再任性也该有个度。我的宝茹往日里和她从未有过嫌隙,她怎能这样败坏宝茹的名声。” 祈王妃确实是气不过。她本就因为替女儿请封郡主的折子皇上迟迟未批,心中不快。这当口又有了这样的流言蜚语,她如何能不急。 凤阳大长公主又宽慰她几句,又让丫鬟递了茶水上前。 祈王妃这会儿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了规矩,她轻抿一口茶,道:“姑母,我知道我是关心则乱了。可我就这么一个嫡亲的闺女,自小又不在京城,这好不容易及笄才能母女相聚,我怎能料到会有这样的流言蜚语。” “不瞒姑母,这些日子除了替宝茹请封郡主的事情,我也不免操心宝茹的婚事。偏偏哪一件事情都没个顺心的。因为宁德公主孩子气的话弄得这些流言蜚语,宝茹可怎么办好呢?这孩子,自小就懂事的很,好不容易回了京城,我这当母亲的,却庇护她不得,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毕竟是为人母亲,祈王妃说着又没忍住,红了眼眶。 可既然凤阳大长公主和郡主都已经那么说了,她也不好再闹腾。 她今个儿来,其实是想让姑母借着此事,亲自往皇上面前提提女儿请封郡主的事情,若皇上准了,那自然也就堵住了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了。岂不是一箭双雕。 看她一阵沉默,谢元姝如何不知她今个儿这么急急过来,不单单是为了哭一鼻子。 可她竟然把主意打到母亲头上,谢元姝心中就不由有些动怒。 没等她舔着脸开口,谢元姝就意味深长道:“表姐也知道,母亲不理世事多年。要我说,这事儿母亲根本帮不上忙。还是老王妃去最合适。难不成,老王妃在皇上面前还没这个体面不成?” 提及这祈王府老王妃,祈王妃的脸色就有些尴尬。 老王妃近年来身子愈发不好了,鲜少出府。可因为女儿往宣府去住,她便觉得女儿不祥。更何况这些年,祖孙两人也未有真正相处的时候,又如何肯替女儿出这个头。 就是她有心想替女儿请封郡主,她看得出来,老王妃心中很是不喜。可她就这么一个嫡亲的闺女,小时候不在自己身边,她如何能不想着弥补一些。也只能当做看不到老王妃的不喜,让王爷递了折子到了御前。 按说这些事,郡主不会不知。可郡主既然知道,还拿了这话堵她,就有些让她难堪了。 谢元姝才不顾及她的难堪,你都敢这样利用母亲了,还指望我给你体面不成? 在谢元姝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祈王妃脸上更是青一阵白一阵的。 她以为,自己的心思藏的很深,没想到,竟然被郡主给戳穿了。不由得她想到了昨个儿在慈宁宫,她那孩子气的话。这会儿她回想起来,不由有些心惊。 那些难道真的是孩子气的话吗? 还是说,她其实是在装无辜。 152.不安 等到祈王妃离开, 谢元姝看着她的背影, 蹙眉道:“母亲,到底谁给了表嫂这样的自信,觉得这样往您身边哭求,您就一定会替朱宝茹做主。” 一旁, 二太太也忍不住道:“是啊,她这样哭着跑到我们忠国公府, 闹腾出这样的大的动静, 当真是居心叵测。” 这时, 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谢元姝抬眸看去, 却是大太太纪氏带了轩哥儿过来。 纪氏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砚青的婚事,更因为谢云菀之前做的那些糊涂事的缘故, 更担心世子爷的婚事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好多事情就差亲力亲为了。 这段时间也鲜有时间往鹤安院来打叶子牌。这会儿她过来, 想来也是闻着祈王妃方才闹腾的消息了。 在谢元姝晃神间, 只见轩哥儿乖巧的给诸人行了礼。小小的孩子, 过不了多久也该挪到前院读书去了。 见谢元姝满目笑容的看着他,轩哥儿乌黑的大眼睛也带了笑意,几步蹦跶上前,抓了谢元姝的衣角。 谢元姝宠溺的把他搂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头。 却在这时,纪氏开口道:“这孩子, 方才还嚷嚷着要找赵嬷嬷呢。这会儿, 一见着郡主, 就都忘了。” 谢元姝是知道这赵氏的,是母亲精挑细选入府的奶嬷嬷,因为性子稳重,细心,这几年一直都照顾着轩哥儿。 也因着这个缘故,纪氏也格外给这赵嬷嬷体面。轩哥儿毕竟是她奶、大的,虽纪氏也有些担心怕轩哥儿和她走的太近,可虽轩哥儿不懂事,那赵氏却半分都没有乱了规矩。一直都自称奴婢,从未以轩哥儿的奶、娘自居过。 念着她的安分守己,纪氏琢磨着,等到轩哥儿往前院读书了,不如把赵氏的儿子也接进府来,那孩子比轩哥儿长几岁,入府来当轩哥儿的伴读,也顺带能陪着轩哥儿玩。 “今个儿确实奇了,往日里每每见着轩哥儿,赵氏都不离左右。怎么今个儿,竟然不见她的身影。” 谢元姝随口问道。 纪氏笑着道:“听说是她婆婆身子微恙,这几日里,她接连告了几次假。念着她的孝心,我原想着直接准她一个多月的假,可赵氏却瞧着忧心忡忡,想来是怕离府太久,有人取代了她。” 谢元姝猛的抬头,她是知道这个赵氏的,这些年因着她照顾轩哥儿有功,在府中很得体面。可她既然在府中当差这么久,就不会不知道大嫂不是那种苛责之人,又怎么会担心她离开不过一个月,就有人取代了她。 何况,她往婆母面前尽孝确实无可指摘,可她在忠国公府当了这几年的差,每月的例银也早够她请了奴仆替她尽孝侍奉婆母的。 可她宁愿这样隔三差五的跑回去,也不愿意请了长假,更没想过请了奴仆,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谢元姝也有些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可也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就感觉有些不安。 因为这样的莫名的情绪,等谢元姝回了凤昭院之后,想了想,还是吩咐芷东道:“你去给世子爷传句话,让他差人去查查赵氏家中的境况。” 芷东心中一阵疑惑,郡主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查这赵嬷嬷呢? 而且,还交代世子爷去查。 她当然不会蠢到不知道郡主指的是韩家世子爷,可这样一件小事,郡主身边也不是没有堪用之人,郡主怎么会想到让韩家世子爷去查呢? 看着芷东一阵沉默,谢元姝也猛的回过神来,是啊,自己怎么会想到让韩砺去查。 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这样信任他,第一时间竟然想到他。 很快,韩砺就得到了消息。 郡主让他去查这赵氏。 不过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多想,反倒是感到了郡主对他的信任。 他不会傻到郡主身边没有可用之人,所以也因为郡主这样的举动,而感觉心里暖暖的。 常安看他眼中掩盖不住的笑意,疑惑道:“世子爷,郡主怎么会辗转让您去查一个奶嬷嬷?” 韩砺勾勾唇角:“这事儿你亲自去办,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常安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 祁王府 朱宝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一旁,丫鬟白芝看她眼眶红红,宽慰她道:“姑娘,您就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昨个儿在慈宁宫,皇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把宁德公主许给韩家三公子。这不过一夜的功夫,皇上难不成还会自打脸不成?” “宁德公主若是皇后娘娘嫡出的公主,那也罢了。可她不过是庶出,皇上怎么肯让她这样闹腾。” 朱宝茹听着这些话却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好不容易回了京城,可请封郡主的折子递上前,皇上却迟迟没有动作。她心中本就焦急,她这又不是请封世子,这些年祁王府也本本分分,万不会有什么事情惹了皇上的猜忌,故意压着她这请封的折子。 可她没想到,这请封的折子却迟迟没有动静,偏偏这个时候竟然又生了这样的流言蜚语。 好一个宁德公主,她以前只当她骄纵一些,因为皇后娘娘的偏宠,她自诩自己为嫡出的公主。可没想到,她竟然算计到自己头上了。 她到底哪里惹了她了! “往日里,她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仗着皇后娘娘偏宠,没少沾沾自喜。可现在,她倒想让我取代她了。她怎么能这样居心叵测。” 说着,朱宝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白芝心中也不免着急,可这个时候,也不能流露出分毫。 她又如何能不知,即便这事儿到头来只是空穴来风,怕是这事儿多少也连累了姑娘的名声。 姑娘当真是可怜,自幼就住在宣府,这好不容易回京了,却又遇上了这麻烦事儿。 “姑娘,王妃已经往忠国公府去了,若能得了凤阳大长公主的庇护,宁德公主最终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出身高贵,皇上也一直尊大长公主这姑母,若殿下肯出面,这事儿说到底也只是一桩小事。 正思寻着,只听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肯定是母亲回来了。 朱宝茹急急就朝门口走去。 “母妃,姑祖母是怎么说的?可答应您去探皇上的口风了?” 祈王妃暗暗叹息一声,拉了她的手,没有说话。 看她这样的神情,朱宝茹如何不清楚答案是什么。 她再没忍住抱着母妃哭了起来,“母妃,她怎能那样害我?之前女儿只觉得她性子骄纵些,可女儿总想着,避着她一些也就好了。可现在,她闹腾出这样的流言蜚语,外头都不知怎么笑话我呢。” 祈王妃一路上想了好多,她倒不怕这些流言蜚语真的成真。可想到这流言若继续这样传下去,岂不真的连累了女儿的婚配。 所以,这当务之急,她觉得该把女儿的婚事定下来为好。 一来为了堵那些流言蜚语,二来,也好过夜长梦多。 朱宝茹听她说想为自己提前择婚,不由心中更是一酸。 之前,母妃虽也提及过她的婚事,可也说过,等请封郡主的折子下来,再细细挑选。 可现在,因为宁德公主闹了这么一出,她如何还能精挑细选。 她虽然无辜,可世人对女子最是苛刻,她虽然是祁王府出身,也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而这样的流言蜚语下,又有多少人想趟这浑水。 即便知道这是流言蜚语,可毕竟她请封郡主的折子迟迟未批,宁德公主又得皇后恩宠,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好些人家也不想招惹这样的麻烦的。 想着这些,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祈王妃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道:“你放心,母妃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另一边,谢云菀也听说了祈王妃回府的消息。 自打她嫁入祁王府之后,因为朱裕一直冷着自己,她可以说成了王府中最大的笑话。 而那朱宝茹,如果不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自己,那日何以在谢元姝面前,那样给她没脸。 什么叫做报应,这应该算是了吧。 她那日那样羞、辱自己,看自己的笑话,如今不过一夜的功夫,她也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上。 想到这会儿朱宝茹不知该怎么哭的伤心,谢云菀嘴角就难掩笑意。 伴雪却根本没有心思看二姑娘的笑话,她这几日一直都提着心,吓都要吓死了。 按着姑娘的计划,那赵嬷嬷的儿子已经染了天花,她只要想到自己做了这样骇人的事情,就觉得心惊胆战的。 也因着这个,她日日夜夜在心中祈祷,希望小主子能没事。 看她战战兢兢的样子,谢云菀如何不知她在想什么,低斥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这事儿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再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 “轩哥儿若真的有什么事儿,那也是他命不好。” 伴雪听着她的话,脸色愈发白了,声音颤颤道:“姑娘,这事儿眼下是瞧着滴水不漏,可若是万一,万一留了蛛丝马迹呢?” 谢云菀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冷冷道:“我早就说过富贵险中求,这才多大点儿事儿,就值得你这样整日魂不守舍的。我日后用得着你的地方还多的是,就你这样唯唯诺诺的,你让我如何重用你。” 153.吉日 另一边, 昭华大长公主闻着外头那些流言蜚语, 也瞬间变了脸色。 “好一个不知所谓的东西,她不过是庶出的公主,我的庆哥儿又哪里配不上她了?她竟敢这样给庆哥儿难堪!” 昭华大长公主越想越气,尤其想到那日她往慈宁宫去, 宁德公主竟没有现身,淳嫔说她这几日往安顺侯府小住几日, 她原也没多想, 可现在仔细想想, 宁德公主这根本就是在故意给她难堪。 她这次往京城来, 虽说宁德公主下嫁能让她有机会扳倒那孟氏,可这门婚事, 也不是她舔、着脸求到郑皇后面前的。 可现在倒好,她竟然敢闹腾出这样的事情, 这会儿不知道多少人看她的笑话。 尤其是那镇北王和韩砺父子, 岂不要高兴坏了。 杨嬷嬷也没想到会出了这样的事情, 缓声劝着道:“殿下,您息怒。宁德公主许只是一时糊涂,孩子气些……” 话还未说完,却见昭华大长公主猛的一拍桌子,“她若只是孩子气,怎么可能把朱家姑娘推出来, 我看她其实就是居心叵测。她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公主, 还真能仗着皇后娘娘这些年的偏宠, 就以为是皇后娘娘嫡出的公主了。” 想到这会儿多少人看她的笑话,昭华大长公主就气不打一处来。心中很是瞧不上宁德公主这个未来的孙媳妇。 “殿下,左右这是桩政、治联姻,宁德公主这样闹腾,难不成皇上还能改了主意不成?比起这个,奴婢倒是更担心,三少爷闻着这消息,会不满意这桩婚事。” 话才刚落,便见韩庆一脸铁青的走了进来。 看他一脸怒火,昭华大长公主暗暗叹息一声,道:“祖母知道你心中恼火,可事已至此,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门婚事毕竟对我们有利。” 韩庆冷着脸,可到底也没说出任性的话来。 他这些年看着祖母被孟氏压着,看着整个西北被西府把控在手中,他心中又如何能不恨。 如今,皇上能允了这门婚事,他手中才有了能够和韩砺相抗衡的筹码。他即便是再生气,也知道不能莽撞。 天知道这些年韩砺的存在,让他的存在显得多尴尬。整个西北,都不把他这个三少爷放在眼中。更因为祖母和孟氏早些年的嫌隙,所有人都看他的笑话。就是长房的二少爷韩靖都要比他显眼。 不过是庶子,却自幼就追随韩砺,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同胞兄弟。镇北王更是抬举他,很早就往军、营去历练,如今手下的亲兵也有数千人了。 如此映衬之下,他如何能不羞恼。 原本这些所有的荣宠都该是他的,祖母是太、祖爷亲自册封的公主,只不过是气运差了些,才暂时的落了下风。 他早就厌弃了这样被人冷眼的生活,所以,便是为了能早日摆脱这些,把韩砺踩在脚底下,他也不会因着眼下这流言蜚语,而放弃这门婚事。 看他冷着脸一阵沉默,昭华大长公主更是一阵感慨,“好孩子,祖母知道你受委屈了。可如今的隐忍,也都是为了日后的显赫。至于那宁德公主,她愿不愿意这门婚事,又有什么要紧的。谁还会在乎她不成?” 韩庆自嘲的勾勾唇角,“祖母,您放心,孙儿已经隐忍这么多年,又岂会在这关键时候犯糊涂。等到孙儿掌控西北那一日,我看她还能这样骄傲不!” 正说着,只见有丫鬟进来回禀:“殿下,少爷,方才定国公府差人送了请柬来。” 昭华大长公主虽才回京,可也知道陈家世子爷那桩糊涂事的。也知道谢元姝求着皇上把那傅氏赐给了陈家世子爷做嫡妻。 要她说,这谢元姝当真是狂妄,陈家再是因为这样的丑事遭了皇上的厌恶,可毕竟是大皇子的岳家,她却敢这样恶心陈家世子爷。也是皇上太好脾气了,竟然准了她的请求。 “陈家当真是狂妄,出了那样的丑事,竟还敢把这大婚的请帖送到祖母面前,这根本是想借着祖母回京,大婚那日若能去了,多少让陈家世子爷有些体面。” 昭华大长公主却如何会放弃这个故意恶心凤阳大长公主的机会,她笑着看着手中的请帖,道:“往年,我和定国公老夫人也算是相识。只不过那时候,定国公老夫人和凤阳大长公主走的更亲近些。她怕也没想到,这些年处处仰凤阳大长公主鼻息,如今凤阳大长公主却丝毫都没有手下留情。” 杨嬷嬷一时怔在了那里,斟酌了下,才开口道:“殿下,陈家世子爷大婚,去的人肯定不多。您却接了这帖子,怕是会惹了不少流言蜚语呢。” 昭华大长公主冷哼一声,“我还会怕了谢家不成?我久未回京,想去凑凑这热闹,还能碍了谁的眼?” 同一时间,谢元姝也听说了陈延之大婚的消息。 似乎是请了钦天监的人选的日子,在十日之后。 听着陈家的消息,芷东还是有些替自家郡主委屈,“虽是皇上赐婚,可陈家还真的准备八抬大轿抬了傅氏进门不成?如今还有这脸面四处送请帖,要奴婢说,到时候肯定没多少人会去的。” 一旁,芷青也一脸不忿道:“就是,不过是一桩丑事,还真不怕众人看了笑话。” 说完,她又道:“许如今也只有那傅氏是开心了,她如履薄冰这么些日子,终于能被陈家世子爷八抬大轿娶进门,日后别人可都尊称她一声世子夫人了。” 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谢元姝忍不住噗嗤一笑。 “郡主,您还有心情笑?”芷东诧异极了。 谢元姝扯了扯嘴角,讽刺道:“陈延之想必也不想这样招摇的。可这毕竟是御旨赐婚,若真的一顶轿撵偷偷摸、摸从后、门把那傅氏抬了进去,多少会遭了皇上的猜忌。” “当初我既然故意求了皇上表哥把傅氏赐给陈延之,那就是想看到这一日,他的身不由己,他的难堪。他不是觉得自己清高吗?我就是要让他日后无时无刻都会想起大婚这日,众人对他的冷嘲热讽。” 芷东和芷青瞬间都愣在了那里。 是啊,若真的如郡主所说,其实陈家这样,才是真正的颜面尽失。 而此时的坤宁宫里,郑皇后也因为外头那些流言蜚语而动怒。 “本宫当真是小瞧她了,竟敢惹出这样的流言蜚语来!” 郑皇后是绝对不相信她的坤宁宫有人敢私自传了流言蜚语出去,而唯一的可能就是宁德公主不想嫁给韩庆,故意散播出去的。 一时间,郑皇后好不恼火。 她倒也不是怕得罪祁王府,只是觉得,宁德公主往日的孝顺乖巧都是假的。 她做事从不允许别人质疑,而偏偏往日里最乖巧的女儿,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娘娘,公主到底是孩子气些,您没的为了这个这样动怒。” 郑皇后确实不可能真的责罚宁德公主,这个时候,若再闹腾出什么,她才是最没有颜面的那一个。 可她不会拿宁德公主怎么样,不代表她不能拿捏淳嫔。 宁德就是再任性,还能不顾及她的母妃不成? “去,去把淳嫔给本宫找来!本宫倒要问问她,她平日里是怎样教导女儿的。” 宫女急急赶去传话。 淳嫔也被外头的流言蜚语给整懵了。 皇后娘娘手段厉害,坤宁宫不会有吃里扒外的人。 “宁德,你和母妃说,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是不是你做的?” 宁德公主静静的坐在那里,嘲讽的看着淳嫔,“母妃,您护不住我,难不成还不让我自保不成?” 话才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宁德公主也没想到母妃会突然给了她一巴掌。 从小到大,母妃可一指头都没动过自己,而今,竟然因为她想留在京城,而这样作践她。 淳嫔也有些怔住了,可想到这会儿皇后娘娘得多动怒,她就忍不住哽咽道:“你果真是被我宠坏了,可你但凡懂事些,就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可知道,母妃现在有多被动。” “难道你看不出母妃这些年在皇后娘娘面前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可现在,你这样任性妄为,皇后娘娘如何能不迁怒母妃。” 说完,不等宁德公主开口,淳嫔又道:“这些年皇后娘娘的手段你也看到了,皇后娘娘能逼的穆氏那般,又如何会对付不了我们。只不过是因为我们这些年的恭顺,安分,皇后娘娘才给些体面罢了。” 宁德公主捂着脸,哪里能听的进去这些话,“母妃,我总要为自己争一争的,难道您真的舍得我往西北去?母后虽说难免动怒,可这些年母后对我的宠爱不会是假的。过些日子也就消气儿了。” 淳嫔也不知该说她是傻,还是天真了。 顿了顿,她声音颤颤道:“你看看郭家姑娘,郑家姑娘,还有即将嫁给郑晟的箬姐儿,哪一个能由得了自己了?” “郭姑娘更是,知道靖南王世子有心求娶郡主,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日后,更得嫁给靖南王世子爷做续弦。她这些年得太后娘娘的恩宠,尚且如此,你又能怎么样呢?只怕是自作聪明,惹了皇后娘娘的震怒不说,还让昭华大长公主和韩家三少爷因此和你生了嫌隙。” “母妃知道,是母妃平日里太护着你了,生怕你受了委屈。可母妃现在真的好后悔,没能让你知道这人心险恶。” 154.查清 “世子爷, 属下去查过了,那赵氏确实是回了家,可并不是家中婆母有病。而是她的儿子。” 听着常安的回禀, 韩砺神色不由有些凝重。 这赵氏按说在谢家极其有体面的,可她却选择了说谎,这背后肯定有隐情的。 不待他开口问, 常安斟酌了下,开口道:“世子爷, 那孩子得的是天花。属下翻墙进去,满院都是草药和艾草的味道。赵氏面上戴了白纱,挽着儿子的手, 哭的很厉害。” 天花?!韩砺眼中的冷厉愈发深了。 赵氏近身侍奉轩哥儿, 出了这样的事情, 她不仅不知道避嫌, 还这样装作无事的样子继续侍奉轩哥儿。她的用心,不言而喻。 若说只是贪财, 这些年她家中的开销全都仰仗她在谢家尽心照顾轩哥儿。她应该不会蠢到,会拿这个冒险。 这么想着, 韩砺交代常安寻个僻静之处, 把那赵氏堵了嘴绑过去。这么大的事情,郡主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凤昭院里,见韩砺急急进来, 谢元姝琢磨着应该是赵氏的事情。 可韩砺向来沉稳, 这样的脸色, 难不成真的藏了什么事儿? 谢元姝遣了屋里侍奉的丫鬟出去,眉头微蹙道:“赵氏可是有哪里不对劲儿?” 饶是谢元姝早就有些隐隐的不安,可听着韩砺的话,她还是双腿一软,险些没站稳。 韩砺忙扶了她坐下,“幼姝,我已经安排人把那赵氏给控制起来了?你可要亲自审问?” 谢元姝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冷冷道:“我们谢家待她不薄,她竟敢这样害轩哥儿,我如何能轻饶她。” 说完,她急急就差人去寻了太医院的人来。 芷东也有些吓坏了,一边去差人寻太医入府,一边又打发芷青亲自往大太太那里去传话。 大太太纪氏吓得差点儿没晕过去,“怎会有这样的事情!她到底想做什么?怎敢存了害轩哥儿的心思?” 芷青安抚她道:“太太,郡主已经差人去寻太医过来了。您先别自己吓自己。” 说着这话,芷青心中却也疑惑极了。这赵嬷嬷她是知道的,瞧着也不像是那种胆大之人。而且,她这样害轩哥儿对她有什么好处。 这些年,若不是因为尽心照顾轩哥儿,她哪能有银子照顾她的儿子和婆母。 可若说她只是因为害怕,害怕回禀给太太知道之后,再不能再府中当差,可她难道就没想过,若轩哥儿有个什么不好,大长公主殿下岂会绕过她全家。 她怎敢这样的冒险。 这边,谢元姝从后门出去,乘了韩砺的马车,急急就往赵氏那里去了。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不由回想起上一世。 上一世,可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的。等到轩哥儿挪到前院去读书,大嫂更是亲自做主,让那赵氏的儿子做了轩哥儿的伴读。起码在谢家没有出事之前,赵氏因此在谢家极其有体面。 因为有上一世的记忆,谢元姝绝对不相信这件事情只是一个巧合,历史的轨迹再偏移,也断然不会这样巧。 肯定是有人想谋、害轩哥儿的。 可那个人到底是谁? 轩哥儿若是没了,对谁最有利。 看着谢元姝脸上的慌乱,身子都在忍不住的颤、抖,韩砺紧紧握住她的手,“幼姝,这天花虽可怕,可应该还没这么快会真的传给轩哥儿。” 谢元姝指尖仍然有些颤、抖,“轩哥儿那么小,那么小的孩子,他自幼就没有母亲陪伴,赵嬷嬷虽是下人,可对于轩哥儿来说,只怕是不一样的存在。” “赵氏怎能这样狠心?” 话音刚落,谢元姝脑海中猛的闪现一个念头。 这样的念头让她忍不住身子一瑟缩。 见她怔怔的愣在那里,韩砺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谢元姝半晌才开口道:“你说会不会是谢云菀做的。她本就不喜宝桐嫁给砚青,又因为裴氏之前想撮合宝桐和朱裕,她心中更是耿耿于怀。这眼瞅着没多久就要大婚了,轩哥儿若是这个时候有什么意外,岂不传了流言蜚语出来,不免会有人说宝桐是不祥之人。宝桐那样善良,即便我不说什么,她怕也会把一切都归咎在自己身上。” 说完,她不由又想到谢云菀和纪氏前些日子的争执。谢云菀看中了明家姑娘,想少远能有个得力的岳家。无非就是想让少远和砚青相争。 她惯是争强好胜,只怕心里早就盼着少远取代了砚青,少远再怎么也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便是碍着这个,她在祁王府的日子也不至于这样狼狈。 很快,她和韩砺就去了南郊一处院子。 施家,卢家,靖南王府的人如今还在京城,韩砺为了以防万一,只能把赵氏弄在这僻静之处。 “幼姝,我陪你进去。这院子外面也已经布满了我的人,绝对不会让其他人靠近半步的。” 谢元姝点了点头,她的心情复杂极了,若真如她所揣测的那样,她绝对不会留谢云菀多活一日的。 赵嬷嬷也被眼前的状况给吓坏了,她正熬了汤药,刚要喂儿子吃了药,就被人捂了嘴,挣扎几下就晕了过去。 这会儿她才刚醒来。 她没读过什么书,可这些年因为侍奉轩哥儿,也算是颇有体面的,何曾想过自己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直到她看到谢元姝缓步走了进来,她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郡主!” 郡主怎么会在这里,赵氏满眼的惧怕,身子都忍不住的颤抖着。 常安低声回禀道:“郡主,我已经差人瞧过赵氏身上了,并未见出痘的迹象。” 听着他的回禀,谢元姝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既然赵氏还未被传、染上,那轩哥儿,应该就更不会了。 可她又不由有些后怕。 这若不是她今个儿因着这莫名其妙的不安特意让韩砺查了一下,事情只怕就无法挽回了。 这么想着,谢元姝冷冷道:“赵氏!你当真好大的胆子!儿子生了天花,非要说成是家中婆母身子微恙。你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说!到底是谁让你这样害轩哥儿的!” 赵嬷嬷在她的质问下,登时脸色更白了。 看她还有几分犹豫,谢元姝嘲讽的笑了笑,又道:“赵氏,你在府中当差这几年,该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我今个儿便是把你那尚在病中的儿子给弄死丢到乱葬岗,也无人敢说什么的。所以,你最好清醒清醒,自己现在是在和谁说话?我可没有大嫂好糊弄!” 郡主漫不经心的说的话,可赵嬷嬷如何能不知道,郡主不是在说假。 她迟疑了下,终于开口了,“郡主,奴婢发誓,奴婢也不想瞒着此事的。大太太待我不薄,这些年若不是因为我在谢家照顾轩哥儿,怕是一家人早就饿死了。” “可奴婢怎么会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得了天花,他往日里活蹦乱跳的,那么小的年纪,奴婢怕啊。奴婢这些年累死累活不就是为了他,他若是没了,奴婢还怎么活。” “原本奴婢也想和太太说实话的,奴婢更知道,这样的病若不小心传染给了轩哥儿,那奴婢就罪孽深重了。”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可奴婢怎么会想到,婆母会拿了别人的银两去赌,那可是五百两银子啊。奴婢就是倾家荡产,也不可能赔得起的。” “那些人隔三差五就堵在门口要账,奴婢我若不继续在谢家当差,一家人真的能被活生生打死。” 谢元姝眉头紧蹙,心中更是觉得此事蹊跷。 好端端的,赵氏的儿子得了天花,偏偏这个时候,她婆母欠了赌、债,逼得她不得不继续往谢家去当差。 世间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 韩砺看她面色凝重,缓声道:“幼姝,这事儿我会让常安继续查下去。若真是谢大姑娘做的,我就不信她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说罢,又道:“何况,若真是她做的,现在肯定以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如何能这样只在一旁看戏,接下来肯定还会有其他动作的。” 这日,谢元姝回到府邸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凤阳大长公主也早已经得了消息,早就安排人在二门等着,让她一回来就往鹤安院一趟。 谢元姝过去的时候,纪氏眼眶红红的坐在椅子上,显然是哭过的。 虽谢元姝知道这件事情和纪氏没有关系,可想到谢云菀毕竟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还是忍不住有些迁怒。 可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迁怒其实对大嫂氏不公平的。 这么想着,她强压下心中的不满,把审问赵氏的事情回禀给了母亲。 凤阳大长公主也吓坏了,猛的一拍桌子,“其心可诛,当真是其心可诛!我们谢家没有半点儿亏待她,她竟敢这样害轩哥儿!” 谢元姝挑眉看了看纪氏,半晌才开口道:“母亲,这事儿断然不会如此之巧的。背后肯定有人主使。” 话音刚落,只见纪氏脸色猛的一白。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谢元姝,声音颤颤道:“郡主何必这样意有所指?” 说完,她猛的站起身,瑟瑟发抖道:“菀丫头就是再糊涂,也不敢这样害轩哥儿的。郡主,我知道你不喜欢菀丫头,可你说出这样的话,不是逼我去死吗?” 也不怪纪氏这样失态,她心中其实也不是没有疑惑,可只要这么一想,她就感觉到从心底深处涌上的惧怕。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155.争抢 谢元姝知道纪氏是吓到了, 她也不和她做无意义的争执, 缓声对着阮嬷嬷道:“你先扶着大嫂回去休息吧。” 阮嬷嬷闻言,忙扶了自家太太出去。 凤阳大长公主看着纪氏离去的背影,沉声道:“幼姝,你觉得菀丫头当真有那么大的胆子?” 凤阳大长公主毕竟上了岁数了,若说之前谢云菀还只是不懂事,争强好胜了些。可眼下,她若真敢做出谋、害子嗣的事情来, 她只这么一想就觉得一阵后怕。 “母亲, 这事儿我已经拜托世子爷去查了。”谢元姝也不可能和母亲说,上一世并未有这样的事情。 她更知道, 母亲上了岁数了, 好些事情,也不想让母亲这样提着心。 凤阳大长公主暗暗叹息一声, 又道:“若真是那孽障做的, 她这是要逼死你大嫂呢?” 谢元姝:“……” 这边,纪氏由阮嬷嬷扶着回了沉香院。 方才太医院的人已经过来给轩哥儿看过,好在是无事。可纪氏想到郡主方才那意有所指的话,还是有些喘不上气来。 阮嬷嬷忙捧了茶水上前:“太太,您可不能倒啊。您膝下还有二少爷,您难道不想想二少爷吗?” 纪氏神色不安的看着阮嬷嬷:“嬷嬷, 你和我说句实话, 你觉得此事当真是那孽障做的?” 阮嬷嬷眉头微蹙, 迟疑了下, 开口道:“太太,您也是知道大姑娘的,她自幼就争强好胜,且不说往日里她和表姑娘的嫌隙,就如今她在祁王府,过的那样的日子,心中如何能不迁怒到表姑娘身上。” “您想想,之前为了阻拦表姑娘进门,她多么费尽心机,做了多少糊涂事。而现在,她成了祁王府的二少夫人,手中也有了堪用之人,不至于和未出阁那会儿一样,被您束缚着。” 阮嬷嬷的话让纪氏的脸色更难看了。 可忠言逆耳,阮嬷嬷侍奉太太身边多年,这个时候,又岂能哄骗太太高兴。 若真是大姑娘做的,太太也该有个心理准备的。 “太太,这前些日子大姑娘更是想撮合明家姑娘和二少爷,还不就是想让二少爷取代世子爷。奴婢想想也不由心惊。可若真的轩哥儿有个什么不好,世子爷如何能不伤心。虽不说一定会就此颓败下去,可肯定也是伤心至极。” “何况,大姑娘口口声声说您往日的恭顺,周全,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可只有奴婢和您知道,太太您问心无愧。可大姑娘不相信,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奴婢也不觉诧异。” 纪氏从未感觉手心像现在这样冰凉过。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信谁。 可心中巨大的不安,莫名的惶恐却是让她愈发害怕了。 “嬷嬷,我怎就生了这样的孽障?若真是她背后主使,我可怎么办?她之前做的那些糊涂事,殿下和老爷不至于迁怒到我头上。可这次,可是谋、害子嗣,我又怎么可能安然无事?” 话音刚落,纪氏感觉自己后背一阵凉飕飕的。 阮嬷嬷安慰道:“太太,殿下和老爷不是不讲理的人,大姑娘做的恶,又如何能怪到您头上。这好在是这些年,您对世子爷嘘寒问暖,对轩哥儿也是,从未有过任何自己的小心思。二少爷更是,知道避让,从不和世子爷相争。便是冲着这个,世子爷也会替您求情的。” 纪氏不由哭了起来。 是啊,殿下和老爷不会因此苛责自己,世子爷也是好孩子,不会让自己那样难堪。 可也正因此如此,她哪里还有颜面去面对众人。 都是她的错,是她没教导好那孽障! 没等纪氏开口,阮嬷嬷如何不知她的愧疚,她急急道:“太太,您万不能这样想。您嫁给国公爷这么些年,若不是您执掌中馈,细心料理府中之事,如何能有阖府的安宁。这个时候,您怎能想着逃避。确实,您大可以往庵堂一辈子青灯常伴,可老爷呢?老爷这个岁数了,难道还能再娶不成?何况,老爷这些年和您也算是相敬如宾,谢家也没有纳妾的先例,您当真舍得老爷这般?” “还有世子爷,这些年虽称您一声太太,可奴婢如何看不出来,世子爷对您的敬重,不是假的。您这么一走,不是让谢家整个都乱了。” 纪氏动容,不由拿了帕子掩面就哭了起来。 阮嬷嬷暗暗叹息一声:“太太,我们也别先自己吓唬自己。这说不准,也只是个巧合。” 很快到了第二天 因为轩哥儿的事情,昨个儿谢元姝几乎一夜都没睡着。 芷东看她这样,如何不知她是在后怕。 其实芷东又何尝不怕,这轩哥儿若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府中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 等谢元姝简单的用了些早膳,便丫鬟进来回禀,“郡主,卢家公子差人送了些南方的话本。” 太子大婚已过,而她的婚事,施家卢家靖南王府愈发牟了劲儿。 “就放在那里吧。”谢元姝懒懒道。 那丫鬟把话本交给了芷东,又缓缓回禀道:“公子还送了请帖来,说是要在京郊一处庄园中举行品茗宴,想邀郡主前去。” 谢元姝本是不想去的,可想到做戏也得做足,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告诉他,那日我若是有时间的话,会去的。” 而此时的卢家父子,因为求娶谢元姝之事,有了些争执。 虽皇上有心让他求娶郡主,可不管是施家,还是靖南王世子爷,不到最后一刻,谁又敢说自己能抱得美人归。 想到凤阳大长公主格外宠着郡主,几乎是当眼珠子捧着,卢潜便和父亲商量,不如他在京城买了宅子,说是要在京城小住个两三年。 这样,也算是求娶郡主的筹码了。 凤阳大长公主必定是想让郡主承欢膝下几年的。 卢管却是有些觉得不妥,“你这孩子,这京城可不比两广,正所谓伴君如伴虎,这若有个什么差池,你让我怎么和你祖母交代?” 卢潜笑着道:“父亲,儿子知道您怕皇上留了儿子在京城做质子。可老话说的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连这点胆量都没有,我又凭什么能成功求娶郡主。” 卢管来回的踱着步,心情烦躁极了。 这京城可是是非之地,他怎能舍得儿子在皇上眼皮子底下。 “父亲,儿子心意已决,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让步的。比起卢家满门的安危,比起谢卢两家顺利结盟,儿子甘愿冒这个险。” “不瞒父亲,儿子已经差人给郡主传了话,请郡主参加品茗宴。届时,儿子会和郡主提及,会在京城置办宅子,留在京城两三年。郡主不可能不知道,我的用心。” 卢潜的声音果断坚决,卢管心中再是不忍,可也知道,他所说不错。 这个时候,又怎能乱了阵脚。 他们这次入京,可不就是为了能卢家日后的荣宠。 “品茗宴?你可邀了谁?”卢管转移话题道。 卢潜笑道:“京城诸位贵公子肯定得请的,只是儿子犹豫了一番才给那韩家三公子也送了请帖。毕竟韩家世子爷也在,会不会到时候有些尴尬。” 卢管摇摇头:“这就不是你该考虑的了。该请的都请了,至于他们自不在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若没有皇上下旨赐婚的旨意,这韩庆请不请也不无谓。可既然皇上下旨,那还是不该给韩庆难堪。” 说罢,卢管忍不住唏嘘一句:“这好在皇上没有想把宁德公主指给你,否则,有这么一个发妻,可麻烦大了。” 卢潜点点头,“是啊,这几日见着韩家三公子,面上儿虽带着笑,可谁看不出他是在强颜欢笑。人都说娶妻娶贤,我看他日后有的受了。” 这边,韩庆才刚接到了帖子,听说卢潜还请了韩砺,他心中就一阵不快。 昭华大长公主看他这样,沉声道:“既然卢家公子下了帖子,那你又何必自己为难自己。你如今才是最得意的人,皇上把宁德公主指给你,可那韩砺,却是在京为质,所以,要没脸也该是他感到没脸。断然轮不到你在这里窝火。” 韩庆自然知道祖母说的是真的,可也可能是从小他就处处被韩砺压制,所以才会心头一阵烦躁。 “祖母,您放心,孙儿隐忍这么多年,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失了稳妥。” “只是那日宁德公主也去,孙儿想起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就觉得心里不舒服的很” 昭华大长公主转着手中的檀木佛珠,缓缓道:“她虽是公主,可未必还敢给你没脸。想必皇后娘娘早就训斥过她了,她还能当真没有一点儿收敛不成?” “她即便不顾及自己,也该想想淳嫔娘娘。皇后若因此故意拿捏淳嫔娘娘,甚至是安顺侯府,她怎可能就这样冷眼看着。除非,她想当这个罪人。” 韩庆看着祖母道:“祖母,便是为了能当笑到最后的那个人,孙儿也没什么委屈的。那日,一定不会让人因着此事,闹出更多的流言蜚语的。” 156.醒悟 品茗宴的请帖, 这会儿也送到了宁德公主手中。 若依着宁德公主往日的脾气,早就撕了这请帖, 可此刻, 她瞧着母妃羸弱的样子,到底是没敢再惹母妃伤心。 自打那日母妃气急给了她一巴掌, 之后去了坤宁宫, 回来之后就病倒了。 宁德公主委屈极了, 可看着母妃狼狈的样子,心里如何能不急。 她怎么都不敢相信,皇后娘娘会让母妃在坤宁宫门口跪了半个时辰。 她如何能看不出,母妃这是惊惧交加,才弄成这个样子的。 这些年, 母妃为了她,日日讨好皇后娘娘, 也因为这样的小心翼翼,她们母女的日子过得不算艰难。 如今, 皇后娘娘这样给母妃没脸,她如何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因为她的不懂事才迁怒到了母妃。 这两日,她守在母妃身边,等到了夜晚, 满室的静寂中, 她想了好多, 其实母妃说的对, 她和韩庆的婚约,又岂是皇后娘娘故意拿捏她,盖因为父皇不放心西北,才想了联姻这一招。 想借着和她的联姻,提携韩庆,让韩庆和韩家世子爷兄弟阖闾。 所以说,她其实是没有选择的。 即便她心里还是不甘心,这会儿也再不敢任性妄为了。除非,她真的想逼死母妃。 “公主,您休息一会儿吧,奴婢侍奉娘娘就好。” 宫女阿宁小声对她道。 宁德公主摇了摇头,刚想开口说什么,这时,只见淳嫔慢慢睁开了眼睛。 宁德公主再忍不住扑倒她在怀里,哽咽道:“母妃,女儿知道错了,女儿再也不敢这样任性妄为了。母妃,您一定要好好的,您若有什么意外,女儿也不要活了。” 淳嫔眼眶红红的,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脸颊,也忍不住落下泪来,“还疼不?那日是母妃不好,母妃不该打你的。” 都这个时候了,母妃还关心她疼不疼,宁德公主忙摇了摇头,“母妃,早就不疼了。都是女儿的错,若不是女儿不懂事,皇后娘娘怎会给您难堪。” 说着,她声音颤颤道:“女儿真的太傻了,以为皇后娘娘宠着我,就把自己当做了皇后娘娘嫡出的公主。可实际上,不过是闹了笑话。” 淳嫔紧紧握着她的手,缓声道:“皇后娘娘的性子,即便你是她嫡出的公主,怕也难逃这样的命运的。皇后娘娘如今,除了想把太子殿下推上那个位子,眼里何曾还有别的事情。” 淳嫔说着,又忍不住想起了她跪在坤宁宫门口的屈辱。皇后娘娘那日只是对她稍加惩戒,可她怎能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在警告她,她这些年所有的荣宠都是她赏赐的,她若是不识抬举,不仅仅是她,便是安顺侯府,她也能治罪。 淳嫔又惊又怕,不由想到前些日子她暗中让大嫂帮着给宁德相看婚事,之后就听闻皇后娘娘有意把箬姐儿指给郑晟,皇后娘娘其实早就看到了她的小把戏的。 这么想着,她后背一阵发凉。她不由想到早些年,她日日告诫自己,不要往了谨慎二字,这后宫中度日,唯有让皇后娘娘抓不了错,她和女儿才能平安无虞。 可显然,她有些太心急了,也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地位。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后娘娘赏的,皇后娘娘又岂容她背地里有别的心思。 宁德看她的神色,知她心中的不安,忙宽慰她道:“母妃,卢家公子要举行品茗宴,也给女儿送了请帖来。听说韩家三公子也会去。” 说着,她顿了顿,强忍了委屈又道:“女儿也准备去赴宴,所以母妃您别担心了。皇后娘娘若是知道女儿赴宴,肯定不会再为难母妃的。” 淳嫔明白她的妥协,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安顺侯府,可心中却有些百感交集。 那日,她说女儿太过天真,恨自己没教导女儿什么是人心险恶。 可一夜间,女儿就真的长大了,原这些是她盼着的,可也不知为什么,看着突然懂事了的女儿,她其实更伤心了。 人都说皇家的公主享受万千荣宠,可谁又知道,在这样的荣宠背后,也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母妃,女儿好怕,父皇要让韩庆和韩砺兄弟相争,可之后呢?等到太子哥哥登基,怕是会和父皇一样,依旧不放心西北。韩庆毕竟也姓韩,女儿到时候该怎么办呢?若是有了子嗣……”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宁德公主浑身一个瑟缩。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面对这些,她可以逼迫自己和韩庆做到相敬如宾,可若有了孩子,她怎么可能不疼爱自己的孩子。 可到时候,若是朝廷想彻底铲除韩家,她该怎么办? 她没说的是,可能都无须等到太子哥哥登基,父皇就容不得韩庆了。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她更是觉得自己进退两难。 知女莫若母,淳嫔起身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她道:“好孩子,你别胡思乱想。皇后娘娘为了让太子殿下顺利登基,不会容许皇上对韩庆动手的。至于等到太子殿下登基,韩庆的势力怕早已经脱离了皇后娘娘的掌控。昭华大长公主不蠢,戚家也不蠢,韩砺的前车之鉴,他们又岂会没有半点儿防备。所以,你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若这招险棋走好了,你不仅是身份尊贵的镇北王妃,到时候,怕是连皇后娘娘和新帝都要忌惮西北。而母妃,在宫中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经过那么一跪,淳嫔对郑皇后的忠心,早就不复存在。她这会儿,如何能不替女儿做打算。 果然,听了她这些话,宁德公主神色缓和了许多。 甚至是,因为这番话,她觉得即使嫁给韩庆,也不再那么可怕了。 昭华大长公主殿下虽是镇北王的妾室,可这些年在西北,也无人敢惹。而她,若成了正在的镇北王妃,又岂能连昭华大长公主都不如。 淳嫔宠溺的捋了捋她的头发,沉声又道:“好孩子,你能想明白,为自己谋划,母妃即便现在死了,也能瞑目了。” 宁德一把握紧她的手,“母妃,您放心,今日的耻辱,我一定会找了时机讨回来的。这些年我们在皇后娘娘面前小心翼翼,总有一日,她有求得着我们的时候。” 往日里,即使是私底下,宁德公主提及郑皇后,也都尊称一声母后。可现在,她只称呼她为皇后娘娘,可想而知,她是真的伤心了。 淳嫔看她这样,心疼道:“母妃不敢奢求别的,只盼着你能早日大婚,给韩庆诞下子嗣,这样,谁也动不了你的位子。” 说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下,才开口道:“母妃知你瞧不上昭华大长公主的做派,可她毕竟是韩庆的祖母,虽不是亲生的,可你也该给她体面。万不敢像之前那样,口无遮拦 。” 宁德抬头看着她,“有昭华大长公主在,她自诩镇北王府东府的老祖宗,又哪里会有女儿的地位。您放心,女儿知道怎么做。可总有一日,女儿不会容许她这样把控东府。否则,等到韩庆取代韩砺,她对我来说,威胁就更大了。” 淳嫔有些没明白,可转念一想,是啊,昭华大长公主不会对这些日子的流言蜚语无动于衷,想必会和女儿生了嫌隙。 而且,她这几日也偶有耳闻,似乎昭华大长公主和皇后娘娘求了恩典,想带了那裴家姑娘往西北去。只她也只听了那么一耳朵,又怕引出流言蜚语,所以就藏在了心里,未和任何人说。 这会儿,听着女儿这话,她才把这事儿说了出来。 宁德公主的脸色很不好看,眼中带了一丝厌恶,道:“裴氏毕竟和太子哥哥议过婚,她这样护着这裴氏,还要带回西北,许她早就琢磨着把裴氏安排侍奉韩庆了。” 宁德公主说着,一阵恼羞成怒,又道:“果然她是个没脸没皮的,当年主动求了太、祖爷给老王爷做妾,现在,又想把自己的侄孙女指给韩庆,她们裴家,怎么就这么喜欢上赶着给人做妾呢?” 宁德公主这话不可谓不毒,淳嫔急急捂了她的嘴,道:“这也是我们自己猜想,做不得准的。” 宁德公主冷哼一声:“母妃,我哪里会把她放在眼中。她既然喜欢做妾,那便让她做吧。她还敢不敬我这个当家主母不成?” 慈宁宫里,郑皇后正和郭太后喝着茶。 郭太后也听说淳嫔病了的消息,不免提点郑皇后一句,“宁德不过是孩子气了些,你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让淳嫔这样难堪,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郑皇后哪里会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她今个儿过来可是想和姨母商量往畅春园过寿的事情。 郭太后看郑皇后一身明黄色锦绣凤凰褙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似乎又恢复到了往日的骄傲,心中也谈不上是喜还是怒。 可她也知道,自己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皇后有这个心挽回上次丢的脸面,她又岂能拖后腿。 何况,她想起皇帝登基那年,她就是在畅春园过得寿,若借着这次,拉近他们母子关系,也未尝不可。 157.不得已 “回禀太后, 太子妃娘娘过来给您请安了。”郭太后正暗自思询着,这时有宫女进来回禀道。 闻言, 郭太后眉头微蹙, 不由想起了前些日子顾氏受伤的事情来。 她老了,可并不糊涂。好在这顾氏是个知规矩的, 没闹腾到她面前来。否则, 这若传出去, 岂不让人看了笑话。 很快,顾潋就进来了。 只见她一身淡紫色绣牡丹纹褙子,戴着羊脂玉簪子,脸上的妆容精致。可谁也都能瞧得出,她今个儿的妆容比大婚那日还要浓烈。不用想, 定是为了遮盖额头的伤口。 “孙媳给祖母请安,给母后请安。”顾潋恭顺的欠了欠身。 看她这样懂事, 郭太后暗暗叹息一声,道:“好孩子, 快起来吧。” 许是郭太后眼中满是慈爱,顾潋不由想到了家中的祖母,眼眶就不由有些泛红。可她到底还是忍住没落下泪来。 这时,郑皇后开口道:“说来,你和太子大婚也有些日子了。作为东宫的女主人, 也该邀了诸人往东宫吃吃茶, 赏赏花。这样太子脸上有光, 你也得了体面。” 顾潋心中猛的一咯噔, 皇后娘娘这是在怪她? 可她又何其无辜,额头这伤口,今个儿勉强才能出来见人,她如何敢私自拿了主意,惹出流言蜚语。 郭太后看她战战兢兢的样子,有些不赞同的看了郑皇后一眼,开口道:“哀家知道你受了委屈。只是,你母后说的也对,没什么是过不去的。你毕竟是东宫太子妃,日后是要入主坤宁宫的。这个时候,请诸人往东宫去,谁也不可能不给你体面。” 说罢,郭太后又道:“不过比起这些,你还是抓紧给太子生下子嗣的好。这女人啊,只有有了子嗣,才安稳了。这六宫也一样,谁不是母凭子贵。” 面对郭太后的教导,顾潋就是再委屈,也不敢吱声,唯有点头应是。 郑皇后见她这样,心中一阵不喜。这小家子气的样子,怎配当东宫太子妃。 可她没想过的是,若不是太子这样糊涂,日日让顾氏战战兢兢,她又如何会是这样的性子。 毕竟在皇后娘娘面前没这个体面,顾潋又吃了半杯茶就退下了。 看她离去的背影,郑皇后冷哼一声,不满道:“皇上当真是眼拙了,怎么偏偏就挑了这样的人当太子妃。” 郭太后眉头微蹙,低斥一句,“皇后慎言!” 郑皇后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口无遮拦了,可心中到底是气不过,觉的顾氏配不上太子。 郭太后岂能不知她心中怎么想的,不免提点她几句,“皇后,要哀家看,顾氏恭顺,守礼,是难得的好孩子。何况,这门婚事还是皇上御旨赐婚,你心里即便有什么想法,也不该流露出来,让人捉了把柄的。” “何况,顾氏现在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又怪得了谁?太子大婚那日,皇上给了太子没脸,就已经让顾氏害怕了。偏偏太子糊涂,毕竟是他的发妻,他怎好把怒火发在顾氏身上。也是这孩子老实,没往哀家身边诉苦。哀家看你,该提点太子几句,这事儿若是被皇帝知道了,岂不觉得他对皇帝心生怨怼,才如此对顾氏的。” 郑皇后嘴上说着是,可心中却着实不屑。 顾氏这样的性子,谅她也不敢闹腾开来。至于太子,她才觉得太子委屈呢。 娶了这样的太子妃,即便换做是她,她也不会给顾氏好脸的。 郑皇后没发觉是,原先她碍着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想让太子尊顾氏这个嫡妻,可现在,大婚过后,她早已经把这一切都抛在脑后了。 对她来说,顾氏最大的作用不过是替太子生下皇嗣,仅此而已。 郭太后知道她听不进自己的话,可还是不免再多嘴一句,“皇后,别的哀家不管,可太子便是再糊涂,也该顾及皇帝的面子的。” 郑皇后不想再提这事儿,又把话题转到了畅春园过寿一事上来。 “母后,皇上登基那年,畅春园过寿,您住的是迎春殿,这次,我差人重新修缮迎春殿,母后觉得可好?” 郭太后微微一怔,心中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确实想这个寿辰办的热闹些,可又怕惹了皇帝的猜忌。 不待她开口,就听郑皇后道:“母后,皇上这些年以孝治天下,这次重回畅春园过寿,又岂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心生不喜。要我说,皇上也想让母后寿辰那日,热热闹闹的呢。” “毕竟近来宫里是连着几桩喜事,这太子大婚之后,宁德和惠安也相继要出嫁的。皇上又岂会在这个时候动怒。” 既然已经答应在畅春园过寿,郭太后也不想在这些小细节上和皇后有什么争执,终还是点了点头。 郑皇后见她松口,笑着又道:“母后,这次寿辰,我准备弄个镀金身的大佛摆在畅春园……” 话还未说完,就见郭太后神色严肃的看着她。 看她这神色,郑皇后又如何不知道,姨母是在担心什么。 为了能拉拢韩庆和戚家,她除了自己的体己,还向姨母讨了她所有的银子,这会儿手头如何还能有银子。 可她贵为皇后,太子又刚刚大婚,底下自有揣摩她的心思办事的人。 不过一个镀金的大佛,当真还能难住她不成? 看郑皇后这神色,郭太后如何不知她的心思,只还是不免担心道:“哀家觉得这镀金大佛就免了吧,太张扬了。” 郑皇后素来知道姨母的小心谨慎,可既然她要出这个风头,就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让步。 她安抚郭太后道:“姨母,这贺寿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吧。您只要当好您这老祖宗就好。” 郑皇后既然有这样的心思,自然不会瞒着众人。 所以,不过几日的功夫,皇后娘娘为了替太后娘娘贺寿,准备镀金的大佛摆在畅春园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饶是知道郑皇后想借着太后过寿挽回颜面的谢元姝,也不由有些惊呆了。 凤阳大长公主也忍不住讽刺一句,“郑皇后这样张罗太后的寿辰,别聪明反被聪明误才是。” 谢元姝笑着道:“母亲,要女儿说,郑皇后越发张扬才好呢。这样,皇上心中又如何能没有计较。” 要知道这畅春园过寿,皇上没说准,可也没说不准。 可皇后却偏偏弄的这么大架势,这根本就容不得皇上说不准,不是吗? 皇上猜忌心又那样重,自然不会不让皇后敬孝,可回过神来之后,难保不秋后算账。 所以,谢元姝都有些盼着郭太后寿辰那日了。 这时,有丫鬟进来传话,“回禀郡主,韩家世子爷方才传了话过来,说是查了赵氏那婆母常在的那家赌、场,当日赵氏的婆母运气极好,更是接连两场都赢了钱。之后,贪心不足,才欠下了五百两银子的赌、债。” “只是,世子爷刚准备拿了那赌场老板审问,却发觉那老板不见了。世子爷已经安排了人四下搜寻。担心郡主心急,所以特意差人先回禀郡主一声。” 闻着丫鬟的回禀,谢元姝眉头微蹙,摆了摆手,就让她下去了。 凤阳大长公主也是脸色阴沉,这个时候,这赌、场老板不见了?事情不可能这样巧。 如果说,她这几日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为谢云菀找借口,那么现在,事情只怕真的是那孽障做的。 只是,这孽障倒也颇有手段,竟然已经发觉她们这边知道了此事,不用想,依着她的性子,想必是下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而这赌、场老板,想必也知道自己大难临头,才躲起来的。 所以现在,她们一定要抢在谢云菀灭口之前,找到这赌、场老板。 而此时的沉香院 短短几日的功夫,纪氏瞧着憔悴的许多。 这时,阮嬷嬷缓步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一句,“太太,事情已经办妥了。您无需再担心了。” 纪氏眼中涌上几丝不安,看她这样,阮嬷嬷低声道:“太太,您这样做也是不得已。虽是为了大姑娘收拾烂摊子,可也是怕弄得阖家不宁。您半分都没做错。” 纪氏拿起桌上的茶水,却感觉手指忍不住的颤抖着。 半晌,她开口道:“嬷嬷,我真的没做错吗?” “若是殿下和郡主发现我背后动手脚,岂不……” 说着,她浑身一个瑟缩,脸色更是白的可怕。 她没想过这样的。生了那样的孽障,她有苦无处说。她也不想替她收拾这烂摊子的。 天知道她听说是菀丫头身边的伴雪收买了那赌、场的老板,她心头有多惊讶。 那最后一丝的期待也没有了。 可她不能倒下去,她不想看着这个家就此倒下。她辛辛苦苦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不甘心就这样败了。 阮嬷嬷安抚她道:“太太,您别自己吓唬自己,安排出去的人处理的很干净,不会有人发觉的。其实,您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谁又能知道您的苦衷呢?” “若大姑娘不是您生的,您还能辩解几句,可她毕竟是您肚子里出来的,之前的事情您没被她连累了,可这次谋、害轩哥儿,又如何能轻飘飘就过去。” “所以,您这样做,都是为了大家好,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私心。” 158.不怕 很快到了第二天, 谢元姝醒来用了早膳,便懒懒的靠在大迎枕上看起了话本子。 没一会儿,芷东便走了进来,小声在她耳边回禀, “郡主, 世子爷又差人传了话来,说是找到那赌、场老板了, 只是那人已经死了。” 谢元姝合上手中的话本, 眉头微蹙。 其实在昨个儿她听说那人没有踪迹, 心中就隐隐觉得有些疑惑。 韩砺亲自差人去寻,不该丝毫迹象都没找到。 也因着这样的揣测,她昨个儿大半夜都没睡着。 按理说,赵嬷嬷还一如既往的往府邸来, 谢云菀那边不会察觉她们已经疑心她谋、害轩哥儿。她这会儿该是等着看戏的。 所以,她不至于这个时候对赌场老板下杀、手。 毕竟,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若动了杀、心,迟早会露出蛛丝马迹。她没这么蠢。 可既然不是她,又该是谁呢? 只她还没想通, 就见萧瑗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谢元姝也没瞒着宝桐, 昨个儿就写了信给宝桐。 所以, 见她急急的过来, 谢元姝并没觉得诧异。 看她脸上一片慌乱, 谢元姝拉了她的手坐下,安抚她道:“你看你,我信中已经说了,轩哥儿没有什么事儿。早知你吓成这样,就不该这么急的告诉你这事儿的。” 萧瑗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急急问她:“郡主,这事儿当真是大姑娘做的?轩哥儿也算是她自幼看着长大的,她怎能这样狠毒。” 说着,她脸色更是苍白。这若不是被郡主察觉出了端倪,她想都不敢想,自己会是何种处境。 见她脸色苍白,谢元姝紧紧握了她的手,道:“我也是后怕的很,卫氏去的早,若轩哥儿真有什么闪失,砚青又如何能不伤心。” 萧瑗也是神经紧绷,斟酌了下,她又开口问道:“即便真是大姑娘做的,她既然敢做,就不会留下蛛丝马迹。如今我们也只是揣测,若没有证据,她又如何会承认?” 这话确实是戳中了谢元姝的心事。 见她面色不虞,萧瑗道:“郡主,可是还没寻到那人的踪迹?” 谢元姝暗暗叹息一声,“寻倒是寻到了,只是人已经死了。” 萧瑗眼中更是惊讶,目瞪口呆的样子让谢元姝也是暗暗叹息一声,“只是我觉得此事蹊跷的很。毕竟赵嬷嬷还如常往府中来,谢云菀该是乐得在一旁看戏才是,为何会冒险杀、了这赌、场老板。她若早有杀、心,也该在一开始谋划的时候,就下了这狠心,不至于等到现在才想到这赌、场老板是个祸患。” 想着轩哥儿自幼就没了母亲,那么小的孩子,粉雕玉琢的,好不容易长大了,却险些丧了命。谢元姝如何能不恨。 萧瑗也是满满的疑惑,是啊,若不是大姑娘做的,会是谁呢? 下一瞬,她的脑海中猛的闪过一个念头,吓得她差点儿没晕过去。 看她吓破胆的样子,谢元姝静静的看着她,“宝桐,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萧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毕竟是自幼就入府陪伴她左右,谢元姝看她这样,几秒之后,她也猛的怔在了那里。 两人面面相觑,眼中都充满了难以置信。 可若不是这样,谁还这样费尽心机替谢云菀收拾烂摊子呢? “郡主,许我们也是自己吓自己,大太太不会这样的。大太太最是心慈,这些年都鲜少训斥下人们,又怎么会动了杀、心呢?” 谢元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上一世的记忆,她不想去怀疑纪氏。可也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纪氏有很大的嫌疑。 她不至于就是真的为了护着谢云菀,而是为了自己。 毕竟若真的证明谢云菀对轩哥儿下了毒、手,她即便没有嫌疑,可毕竟生养了谢云菀,母亲和大哥就是不说什么,她心中又如何能安宁。 何况,她是大哥的续弦,谢云菀之前或许也只是争强好胜,不会真的牵连到纪氏身上,可这一次,再不一样了,再怎么样,她也不该对轩哥儿下手。 轩哥儿若是没了,砚青若因着伤心自此颓败,少远少不得被推到前面来,到时候,纪氏怕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了。 想到这些,谢元姝感觉脑子愈发乱了。 若真是纪氏做的,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可纪氏这样做,除了生气之外,她更多的是觉得纪氏有些可怜。 她这些年执掌中馈,没有半分差错,这整个京城鲜少有人能像她这样行的正。可现在,却为了这合家安宁而容忍自己手上沾血,谢元姝只这样想想,就觉得大嫂太可怜了。 就因为谢云菀一次次的不知所谓,她愣是被逼到现在这样的境地。 真的不可谓不可悲。 萧瑗也忍不住红了眼眶,“郡主,若真是大太太做的,这该这么办?若是殿下和国公爷知道了,岂能当做看不到?” “可大太太那样一个人,自嫁进门来就一直小心翼翼,不让二少爷和世子爷相争。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会弄得现在这样进退两难呢?” 而此时的祁王府 谢云菀正修剪着院里的花花草草,这时,伴雪脸色苍白的过来回禀,“姑娘,大太太差人送了信笺来。” 谢云菀眼中颇有些惊讶,这倒是奇了,母亲竟然会亲自写了信给她。 伴雪也有些琢磨不透,大太太怎会给自家姑娘写了信来。 毕竟这几日,那赵嬷嬷还如常往府邸去,也并未听说,轩哥儿有什么不好。 谢云菀接过信笺,却不料,下一瞬直接僵在了那里。 伴雪急急问道:“姑娘,大太太信中可是写了什么?” 谢云菀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的撕碎了手中的信,几乎是抓狂道:“为什么,为什么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伴雪忙扶了她坐下,“姑娘,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谢云菀一把推开她,下一瞬,一记凌厉的耳光就打了过来,“你这贱婢!说!是不是你暗中给小姑姑通风报信的?是不是!” 伴雪直接被打懵了,她不知这事儿从何而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道:“姑娘,您若是动怒,打死奴婢奴婢都不敢说什么。可那赌、场的老板是奴婢亲自去交代的,奴婢若是告、密,岂不奴婢也没了活路?” “奴婢是没有读过什么书,奴婢也知道自己这条贱、命不值钱,可再不值钱,奴婢也不至于去自寻死路啊。” 谢云菀听着她的话,脸色更是不好看,“不是你做的,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被小姑姑察觉出了端倪?凭什么?凭什么什么事情她都抢先我一步,我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了。” 说完,她充满讽刺道:“不过这次,倒是让我看到母亲也有狠心的一面。伴雪,你知道吗?母亲为了掩人耳目,已经提前把那赌、场老板给杀、了。你说,这多么可笑啊。之前那么多的事情,她何曾这样保护过我。可现在,发觉自己可能被牵连,她竟然连手上沾血都不怕了。” 谢云菀说着,竟是哈哈笑了起来。 那样子,仿若一个疯子。 伴雪也吓坏了,急急道:“姑娘,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几日里,奴婢没用一日睡得安稳的。奴婢担心自己,也担心姑娘。姑娘不是不知道大长公主殿下和郡主的性子,若是知道是姑娘背后对小主子动手,她们如何能绕的过您。” “如今这样其实对您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么一来,即便殿下和郡主仍然有些疑心,可没有证据,也不可能拿您怎么办。” 说完,她又道:“大太太果然还是护着您的,您往日里总怨大太太太柔弱,可现在,大太太这样做,都是为了您啊。之前那些母女间的嫌隙,又算的了什么?” 谢云菀自嘲的勾了勾唇角,“伴雪,你怎么就这么天真呢?母亲那里是为了我?她是为了自保罢了。” “她若真的疼我,就不该这个时候才有这样的行动。所以,我这个嫡亲的女儿,在她眼中又算的了什么?她这样急急的动手,又暗中差人给我送了信笺,不过是不想自己被牵连罢了。” 想到轩哥儿安然无恙,她又败给了萧瑗。 想到用不了多久,萧瑗就能如愿成为忠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依着小姑姑和萧瑗的情分,不定怎样的十里红妆。 这么想着,她心中如何能不恨。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一次都不向着自己。 “姑娘,您如今已经是祁王府的二少夫人了,何必死死盯着宝桐姑娘和郡主不放?” “您若把这心思放在姑爷身上,若能生了子嗣,才是您最大的倚仗。” “世子妃这次失了孩子,御医说许不可能再有孕了。您这个时候,若是给祁王府诞下子嗣,您又何以像现在这样。” 听着伴雪的话,谢云菀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我何尝不想生个孩子,可二少爷从不踏进我房中半步,我又有什么法子。” 说罢,她充满嘲讽的看着伴雪,道:“还是说,你想替我生下这个孩子?” 说完,没等伴雪回答,她就狠狠踹了伴雪一脚,气呼呼道:“你这贱婢,你是不是看着如妘和玉岚那两个贱婢,也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了。” “是啊,这府邸的人见着她们,都尊称一声如夫人,玉夫人,可见着我,却躲得远远的。谁还当我是祁王府的二少夫人。” 159.表率 毕竟是除掉了威胁, 纪氏虽昨个儿晚上梦魇了几次,可翌日醒来,多少是松了口气。 阮嬷嬷看在眼中,低声道:“太太, 奴婢已经差人给大姑娘送去信笺了。她但凡还知道些胆怯,就不该再做这样愚蠢的事情了。” 纪氏知道自己得努力忘记自己手上沾的血,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张罗着世子爷的婚事。 只是她生怕自己装的再好,还是被人看了端倪, 所以, 除了张罗世子爷的婚事之外, 这几日也开始琢磨起轩哥儿往前院读书的事情来。 而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再不能让轩哥儿有任何危险的。 “太太, 这前院都是护卫,又怎么可能让轩哥儿有什么闪失。几位少爷不也这么长大的。您这样,累坏了自己,可如何是好。” 纪氏听着她这番话,突的声音就有些哽咽:“若不是那孽障, 我怎会这样胆战心惊。我以为她大婚之后, 就不会这样不懂事了。可没想到,她都出嫁了, 还想着这样算计宝桐。” 说着, 她又是一阵惧怕。 除了担心谢云菀再做什么蠢事, 她更怕自己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郡主那么聪慧, 若是查出什么端倪,她在这府中还如何能呆下去。 这时,琥珀牵着轩哥儿走了进来。自打生了这样的事情,纪氏如何还能放心别人,就把自己屋里的大丫鬟琥珀差去照顾轩哥儿。 这会儿见着轩哥儿笑着跑了进来,纪氏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轩哥儿到底年纪小,正是爱玩的年纪,一进来就扑倒在了纪氏怀里,笑着道:“祖母,轩儿也想和五叔一样学射箭呢。” 轩哥儿口中的五叔不是谢少阳又是谁。 这几日,生了这样的事情,谢少阳便带了轩哥儿往前院去玩,恨不得他一夜间长大,在无人能算计了他。 纪氏看在眼中,如何能不动容。 这阖府的孩子,都是好的。只除了她生的那个孽障,把她逼到这样的境地。 “好孩子,等你长大了,肯定也和你五叔叔一样厉害的。”一边说着,纪氏忍不住把轩哥儿紧紧搂在怀里。 “祖母,您抱痛我了。”直到轩哥儿的声音传来,纪氏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松开手。 轩哥儿虽小,可这会儿也感觉到了祖母一些异常。 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抚过纪氏的眼睛,孩子气道:“祖母,不哭,不哭。要不轩儿给您吹吹,就不会痛了。” 有一次轩哥儿眼中进了沙子,纪氏正是这样哄他的。没想到,他会一直记着。 甚至以为自己也是眼中进了沙子,才红了眼睛。 想着这些,纪氏如何还能忍得住,一把抓了她的手,哽咽道:“是祖母不好,是祖母不好……” 屋里,阮嬷嬷也不由有些红了眼睛。 这真是作孽的,太太这样稳妥的一个人,怎就被大姑娘逼成这样? 这时,谢少恒走了进来,因为轩哥儿的事情,他前日就从密云大营回来了。其实他已经站在门口有一会儿了,直到听到纪氏哭了起来,他再没忍住,走了进来。 他笑着一把抱起了轩哥儿,纪氏瞧着,惊呼一声,“世子爷小心点儿,也不怕把孩子摔了。” 说完,她不由有些尴尬。尤其是想到那孽障做的事情,自己又为了自保而选择了让所有的事情成为秘密。她真的再没脸见世子爷的。更不要说,方才那番话,她现在哪里还有资格说。 谢少恒把轩哥儿抱起来转了几个圈,才放下,对着琥珀道:“我和母亲有话要说,你先带孩子下去吧。” 纪氏听着这话,心里一咯噔,脸色也愈发苍白了。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等轩哥儿离开,却见谢少恒又吩咐阮嬷嬷道:“去差厨房做几样母亲爱吃的菜。” 生了这样的事情,纪氏这几日哪里还有胃口,整个人瞧着都瘦了许多。 可她没想到,世子爷竟然都看在眼中。 不由的,她颤抖着声音看着谢少恒道:“世子爷军、中公务繁忙,万没有这个必要……” 说着,她再说不下去。 谢少恒如何不知她这几日的煎熬,亲自倒了杯茶,递上前,道:“母亲,我的性子随了父亲,有些沉默寡言,可我既然叫您一声母亲,那便是真正的尊您,敬您。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您是无辜的。若这点道理我都不清楚,哪里还配当父亲的儿子。” “方才在门口,看您疼爱轩哥儿的样子,儿子也不免想到小时候,小时候您也是这样把我带大的。虽我不是您亲生的,可这些年在我心里,一直把您当做我的生母。” 谢少恒的话让纪氏也不由想起了当年,是啊,自从她嫁给国公爷,世子爷其实有段时间是养在她身边的。只是到了读书的年龄,就挪到了前院。 而等到他长大成人,不是在大营历练,就是随着老爷出征,母子间真正谈心的时间也便少了。 可不可否认的是,她待他的心思,一如当年。即便她生下少远,也从未有过任何厚此薄彼的心思。若说真的有,也是她时时刻刻叮嘱少远,让他莫要和世子爷相争。 可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世子爷竟然都还记得。 他的懂事,孝顺,更是让纪氏有些愧疚。 没等谢少恒再说什么,她再没忍住,掩面哭了起来。 许是这几日又惊又怕,终于有了宣、泄口,纪氏好半晌才止住了哭声。 “母亲,你是什么样的人,祖母和爹爹都知道,就连小姑姑,前几次菀丫头做的那些糊涂事,小姑姑何曾迁怒过您。” “您是我们忠国公府的国公夫人,这么些年过去,谁也不会质疑您半句。所以,您根本没必要这样自己吓唬自己,儿子还等着日后和宝桐生了孩子,让您帮着带孩子呢。” 这几乎是记忆中谢少恒长大成人之后,和自己说的最多的话了。 等到谢少恒离开,纪氏都有些没回过神来。 阮嬷嬷不由感慨一句,“世子爷对太太是真的孝顺。” 纪氏却是叹了口气,“是我对不住他啊。你说,若是世子爷知道,我暗地里动的那些手脚,会不会怪我。” 阮嬷嬷沉默半晌,开口道:“您不管做了什么,都是为了这阖府的安宁。若因着这么一件小事,世子爷就和您生了嫌隙,那便是奴婢看错世子爷了。” 而此时的慈宁宫 承平帝刚过来给郭太后请安,郑皇后和淳嫔也在。 昭华大长公主递了密信给郑皇后,想接了那裴氏往西北去。这几日,郑皇后一直都思寻着此事,这说什么,也探探皇上的心思的。 只她也知道,自己在皇上面前,早没这样的体面。 为了不让事情有什么意外,她也只能让郭太后替她开这个口了。 闻着这事儿,郭太后愣了半晌,有些怨郑皇后自作主张。 裴氏毕竟是和太子议过婚的,郑皇后这样做,也不怕给太子难堪。 她如今为了拉拢昭华大长公主和戚家,连这个都不顾了。 可再怎么生气,再不愿开这个口,她也知道,她不能让昭华大长公主觉得皇后连这点儿事情都办不好。 是以,这日承平帝过来请安,她到底还是提及了此事。 承平帝听了,只淡淡一笑:“儿子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值得母后这样郑重。” 郭太后强撑着嘴角的笑意,道:“能有裴氏承欢膝下,也算是皇帝给她的恩典。” 一旁,郑皇后也附和道:“皇上宽厚,殿下若是知道了,不定怎么开心呢。” 说罢,郑皇后又提及了太后寿辰一事来。 承平帝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道:“听说皇后有意给菩萨镀金,到底是皇后细心,朕之前都未想到呢。” 郑皇后看皇上眼中并无怒气,谦虚道:“皇上眼中都是前朝之事,这后宫的事情,臣妾能替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承平帝勾勾唇角,对着郑皇后道:“寿辰那日的衣服可做好了?” 郑皇后见皇上还有心提及此事,心中更是一喜,忙道:“已经吩咐尚衣局去备着了。断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说完,又笑着道:“臣妾思寻着,不如借着母后过寿,给宫人们也做了新衣,如此,更是阖宫喜庆呢。” 承平帝看着她脸上的笑意,缓声道:“是啊,这阖宫喜庆,总是好的。” 等到承平帝离开,郭太后不赞同的看着郑皇后道:“你呀,如今这国库空虚,泰山地动朝堂拨了不少银子,更别说镇北王世子爷遇刺,韩家和朝廷讨的银子。你是六宫之主,不节俭,以做表率就罢了。还要给阖宫的宫人换新衣,这又不是年关,不免惹了皇上的猜忌。” “节俭?!”郑皇后差点一个白眼过去。 她好不容易坐上皇后的位子,难不成还没资格用最好的东西了。 何况,她也是为了表孝心,怎么姨母总是这样战战兢兢,惹她不开心。 “姨母,我看您是多心了。皇上方才也高兴的很,您这次寿辰,皇上肯定也是想表孝心的。您何至于这样小心翼翼。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和皇上生了嫌隙呢。” 160.犹豫 皇上既然给了裴氏恩旨, 郑皇后一从慈宁宫出来, 就差人给昭华大长公主传了消息。 “姨母到底是老了,怕事儿了。她毕竟是皇上的嫡母, 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开口, 皇上还能拂了她的面子不成?” 郑皇后懒懒的靠在轿撵上,淡淡道。 赖嬷嬷又哪里敢在这个时候说了晦气的话, 只附和道:“娘娘, 您准备给宫人们做新衣, 这消息传出去,也该让六宫的人知道知道, 谁才是这执掌六宫的主人。那婳嫔再是得意,肚子里即便真的生下的是皇子,她还能越得过您不成?。” 郑皇后如今正得意着,哪里还会把婳嫔放在心上。在她眼中, 婳嫔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罢了,不过是姿色尚可, 和她这见过后宫浮沉多年的人相比, 她还嫩着呢。 看着郑皇后脸上的居高自傲, 赖嬷嬷正准备开口再奉承几句,却在这时,有小太监神色慌张的走了过来。 郑皇后看着直皱眉。 “回禀皇后娘娘,不好了, 殿下方才又吃了酒, 听说您在皇上面前给裴家姑娘讨了恩旨, 当场就发火了。这会儿,正在书房摔东西。太子妃娘娘也不敢去劝,奴才想了想,就急急过来回禀娘娘了。” 郑皇后身子一僵,心中不由动怒,暗骂一句,“糊涂东西!” 可下一瞬,又觉得太子妃顾氏当真无用,东宫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只知道避着,劝一劝都不敢,她要她这样的太子妃,到底有何用。 郑皇后急急赶过去。 果然,东宫一片的静寂,就连院子里洒扫的宫女都屏气凝神的。 见她来了,皆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请安。 “回禀娘娘,侧妃已经在书房了。” 宫人的回禀让太子妃顾氏脸色一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 看着顾氏一身玫瑰红金丝凤凰展翅褙子,脸色吓得苍白,见她来了,根本连和她对视都不敢。郑皇后的手都有些忍不住颤抖着。 “顾氏,你是太子妃,是太子的嫡妻,更是皇上御旨赐婚。怎么,太子就这样残、暴,让你靠近一步都不敢!” 顾氏一时间有些无措的看着郑皇后,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 若真是因为裴家姑娘的事情,太子动怒。她去了,太子殿下只会更生气。 原先,若没有泰山地动那桩事,如今在太子宫里的,该是裴氏才是。 看她眼中的迟疑,郑皇后终于还是暗暗叹息一声,可她心中到底是气不过,愈发不喜这顾氏。 郑皇后也未多言,直接就朝书房走去。 可才刚到门口,却见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上,竟然有堵她的意思。 郑皇后眉头紧蹙,尤其闻着里面的动静,她气的险些没吐出血来。 这大白天的,郑淼当真是好手段,能消了太子的怒火不说,还做下这等丑事。 可这样的境况下,郑皇后也不好真的横冲直撞,让儿子失了颜面。 太子没脸,她又如何能脸上有光。 “一会儿让郑氏往本宫宫里一趟。”丢下这几句话,郑皇后就离开了。 而顾氏吓得直接就瘫在了那里,苏嬷嬷忙去扶自家主子,熟料顾氏却干、呕起来,一副痛苦的样子。 苏嬷嬷瞬间愣在了那里。 宫女素锦也傻了。 她没经过人事,可看苏嬷嬷眼中难以掩盖的欢喜,自家娘娘难不成真的怀上了。 顾氏在她们二人的注视下,也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人。 “嬷嬷,今个儿这事先别声张出去。” 昭华大长公主府 “殿下,奴婢就知道,皇后娘娘不会不给您这个体面的。要奴婢说,您就把表姑娘接到公主府来,左右您好不容易回京,怎么着都得等太后娘娘寿辰过后才回西北去。这些日子,表姑娘在您身边,也能尽尽孝心。” 不用杨嬷嬷说,昭华大长公主也是这么想的。 她既然要抬举裴青榆,当然就要管到底了。试问,这世上除了自己,谁还会有这么大的面子,皇上能允了裴氏同她往西北去。 可见,不管是皇后还是皇上,都用得着自己。 杨嬷嬷看的出殿下难得的好心情,是以,也没藏着掖着,含笑的开口道:“殿下,您带了表姑娘往西北去,可是想好给表姑娘择一门合适的婚事了?” 昭华大长公主轻抿一口茶,笑着道:“原先我还想着仔细考虑考虑这事儿,可现在,宁德公主闹了那么一出,我又岂能让庆哥儿受了这委屈。青榆这孩子,既然当初连皇后娘娘都极其中意,想让她坐上太子妃的位子,可见,是个好姑娘。如此,又岂能便宜了外人。” 杨嬷嬷却有些担心,“殿下,这表姑娘毕竟是和太子议过婚的,只差半步就入主东宫了。您让表姑娘嫁给三少爷,不免招了太子的忌惮。” 昭华大长公主冷哼一声:“什么好处还全都让太子占了不成?何况,我也不蠢,我这么做就是要敲打敲打皇后和太子,别想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杨嬷嬷万没有想到殿下会说的如此直白,不由怔了怔。 昭华大长公主看她这样,沉声道:“我这些年远在西北,是不懂这朝堂的弯弯绕绕。可若皇后打了不该有的主意,那就不怪我不客气了。” 她此次回京,也看出来了,太子根本是被皇后给宠坏了,刚愎自用,没半点儿能耐。 而郑皇后,倒更热衷于权利,这样的母子,即便等到太子登基,太子当真能够亲政?即便可以,郑皇后又如何肯放、权。 要知道,慈宁宫太后娘娘,如今也不是郑皇后的对手。更何况太子这么一个毛头小子。 且说谢家这边,皇上许裴青榆随着昭华大长公主往西北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皇后娘娘当真是好大的面子,竟然让皇上给了裴氏这样的恩旨。”这样的事情,可从未有过的。 二太太听着纪氏的话,也附和道:“母亲,看来皇上真的有意让韩庆和韩家世子爷相争。为了拉拢昭华大长公主,竟然连这样的恩旨都肯给,真是惹人唏嘘呢。”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一旁谢元姝一副神游九霄的样子,似乎郡主今个儿一大早就瞧着心事重重呢。 昨个儿谢少恒往沉香院一趟之后,纪氏的心里安稳了许多,没再那样战战兢兢了。 可看着谢元姝这样晃神,她的心又不由提了起来。 莫不是郡主发现了什么? 正在这时,谢元姝的视线像是不经意的落在了纪氏身上,直看得纪氏心底猛的咯噔一下。 看着纪氏这样,谢元姝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更知道昨个儿砚青去了沉香院。 其实她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可不可否认的是,即便砚青知道纪氏做的那些事儿,怕也不会想让事情闹大。 这么想着,谢元姝到底还是没当场质问纪氏。 可她又如何能甘心,纪氏在众人眼皮底下有那些小手段。又如何能甘心,轻易放过谢云菀。 可她也知道,若是这件事情被戳穿了,谢家再没眼下这样的安宁。 等到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离开,凤阳大长公主笑着招手让她上前。 谢元姝偎依在母亲怀里,许久都没有说话。 只是她好想发一通脾气,也好过这样,明明知道大嫂做了那样的事情,她却还不知该怎么做。 凤阳大长公主看她像是和自己生闷气,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可是因为你大嫂的事情在生气?” 谢元姝身子一僵,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 凤阳大长公主宠溺的捏捏她的脸颊,笑着道:“母亲是老了,可府中发生的事情,还能真的瞒过我不成?” 说着,看着谢元姝又道:“好孩子,你是真的长大了。若换做以往的性子,又何以拖到现在,何以会这样犹豫。” 谢元姝忍不住眼眶红红,有些动怒道:“大嫂怎么能这样子?这个时候了,还护着菀丫头?” 看着她眼中的怒火,凤阳大长公主缓缓道:“你这孩子,如此通透,又有什么是你想不清楚的。你只是不愿意承认,你大嫂这么做,是为了这个家的安宁。她这件事情做错了吗?或许是有些心急了,可母亲倒是觉得,她也不至于就真的罪无可赦。” “她这样性子的人,都能被逼的手上沾了血,可她有半点私心吗?母亲觉得,比起她的私心,她更害怕的是,这些年她执掌中馈,阖府的安宁都被打破。她更怕不知该如何面对砚青,不知如何面对轩哥儿。设身处地想一想,即便换做是我,许也会下了这样的狠心。”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谢元姝没想到母亲竟然会替大嫂说话。可也因为这番话,她心中好像不那么憋屈了。 只是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凤阳大长公主拿帕子轻轻替她擦了泪,心道,到底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孩子,往日里那样的处事大方,那样的聪慧,有时候连她都自愧不如。可事情发生在亲人身上,她多少还是有些手足无措了。 她其实这几日也提了心,怕女儿戳穿此事。有句话说的好,难得糊涂。若女儿这眼中半点沙子都容不得的性子,远嫁西北,她如何能不担心。 可好在,女儿还是心软了。 其实这不是懦弱,也不是失败。 谢元姝也没料到自己会哭出来,“母亲,轩哥儿差一点就出事了。就这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让菀丫头沾沾自喜,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说着,谢元姝又不由想到上一世,她被囚在兰涟小筑,而谢云菀,一身皇后的华服,缓步走了进来。 新仇加旧恨,让她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气。 161.点醒 却说纪氏从鹤安院出来, 因为谢元姝的神游九霄, 纪氏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阮嬷嬷见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脸色苍白, 低声道:“太太,郡主许是昨个儿晚上没睡好,也不定就是发觉了什么。” 顿了顿之后,她又道:“依着郡主骄纵的性子, 若是真的发觉了什么,哪里会忍着不说。” 纪氏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她看着阮嬷嬷道:“嬷嬷,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太心急了。从嫁到府中那日到现在, 这么多年里,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有了小心思。可我若不这么做, 又如何能保住这阖府的安宁。” 阮嬷嬷到底是在她身边侍奉多年,听着她言语间的担心,斟酌了下, 阮嬷嬷又道:“太太, 我们就假设郡主知晓了此事。可既然郡主知晓了,方才却没闹腾开来。可见, 心中还是敬着您这个当大嫂的。若真如此, 太太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阮嬷嬷的话让纪氏瞬间怔在了那里,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阮嬷嬷,声音颤颤道:“嬷嬷觉得这样的可能性有多大?” 阮嬷嬷安抚她道:“往日里, 大姑娘一次又一次的做了错事, 可郡主并未因着这些, 给您没脸。其实老奴仔细想想,郡主那般聪慧,这件事情怕是很难瞒过郡主的。可郡主没有戳穿这丑事,可见心中是顾及这阖府的安宁的。这世子爷和表姑娘眼瞅着下个月就要大婚了。这个时候,若闹腾出了丑事,岂不惹得外人看了笑话。” “何况,您毕竟侍奉老爷身边这么久,这些年执掌中馈,二太太和三太太半分都没插了手去。如今,表姑娘即将就要过门了,若是您出了什么状况,这府中可就乱了。” 顿了顿,阮嬷嬷又道:“只是太太,经此一事,您再不能顾及半分的母女之情了。大姑娘虽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可她这次,若但凡对您有些孝心,就不至于下那样的狠手,让您这样为难。” “若说大姑娘往日那些还只是为了挑拨是非,可这次,那可是谋、害子嗣。您可不能拎不清。” 阮嬷嬷的话让纪氏的脸色更白了,她难掩哽咽道:“嬷嬷,你说我怎么就生了这样的孽障!若早知她今日会这样,我真的恨不得生下她那日就闷死她。” 这话自然就是气话了,阮嬷嬷暗暗叹息一声,“当时,若大姑娘没往祁王府去,也就顺理嫁给侯家二公子了,哪里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可有些事情,谁又说得准。即便是奴婢,也没想到,她都嫁出去的姑奶奶了,还一心想插手府中的事情。” 纪氏的指甲几乎都要陷入掌心了,喃喃自语道:“嬷嬷,你说那孽障到底是随了谁呢?我和老爷再是周正不过,她怎么就这样满心的算计。你说,当初是不是抱错了?” 纪氏不由想到当时生产那日,那时她奉殿下往西宁行宫回来的路上,遭了大雨。没想到当日她就发动了。只能就近借宿在一处寺庙中。 等纪氏醒来时,便看着襁褓中的孩子。 这些年她从未疑心过,可现在,她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 若是真的抱错了,她也就不至于这样被动了。 这不是太太第一次提及,可前几日,阮嬷嬷只以为是太太气急之下的话。可这一次,她听得出,太太是真的生了疑心。 可怎么会会呢? 那日虽是借宿在沿途的寺庙,可当时寺庙中并无其他女眷在的。 而且,经手的可是精挑细选的嬷嬷。 断然不可能有什么差错的。 可看着纪氏眼中的不安,阮嬷嬷还是轻声道:“太太,您若是不放心,那奴婢暗中差人去查。” “只是,奴婢觉得,这可能性……” 话还未说完,就听纪氏坚决道:“去查!一定给我查清楚了!” 她断然不相信是自己教养有失,才让谢云菀这样。 这阖府的孩子,哪一个像她这样了,哪一个不是请了西席教书,就是被殿下和老爷宠着的郡主,也未曾想她这样,蒙了心。 纪氏真的不愿意相信,自己真的生了这样的孽障。 坤宁宫 郑皇后冷冷的看着跪在面前的郑淼,见她刚承宠过后脸颊还微微有些泛红,她再忍不住怒骂一句,“本宫往日里还觉得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现在,你竟敢这样不知廉耻,勾的太子殿下大白天的都敢做下这等丑事。” 郑淼一身梨花白素锦褙子,梨花带雨的样子,更是让郑皇后气不打一处来。 这小贱人,当真是自己小瞧她了。 “姑母,我也不想这样的。只是太子哥哥在气头上,喝了那么多的酒,竟然把我当做了……” 说着,郑淼故意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往日里常往宫里来,即便皇后不说,可宁德公主好几次都提及太子哥哥对谢元姝的不同。她没想过搅合到这里面的,可今个儿,在姑母的羞辱下,她也唯有用这个法子,来转移姑母的注意力。 果然,郑皇后听着这话,眼中闪过一些愠怒。 郑淼哭的更离开了,跪爬到郑皇后跟前,拽着她的衣角,又道:“姑母,我又能怎么办?若没有御花园那桩事情,我许也已经出嫁了。姑母确实是给过我选择,说是可以给我另择婚事,没有人会发觉这件事情的。” “可我自幼读女戒女训,虽没什么见识,可也知道一女不适二夫。姑母这不是逼我去死吗?” “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我闻着时,也吓坏了。可姑母根本不听我的解释。我是疯了才会暗地里算计姑母。姑母这样宠着我,我如何敢为了一己之私这样故意让太子哥哥难堪。” “当然,我知道姑母恨我,可我又如何不恨自己。若那日我没有往御花园去,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许现在,我还和往日一样,时常往宫里来,承欢姑母膝下。也好过这样在东宫,不人不鬼,日日被人戳脊梁骨。” 说着,郑淼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郑皇后再是铁石心肠,这会儿也觉得微微有些动容。 郑淼再接再厉道:“淼儿不会不知道,每次淼儿侍寝之后,姑母赏赐的避子汤是何意?淼儿不敢怪姑母,只怨长春宫恭妃娘娘这么多年,都能引起那样的流言蜚语,让姑母这样避讳她。” 这句话算是戳到了郑皇后的心窝子,是啊,她这样一次都不落的赏赐给郑淼避子汤,不就是碍着外头那些流言蜚语。 她到底是怕什么,怕因为这样的流言蜚语,郑淼早于顾氏诞下子嗣之后,让自己变得被动吗? 可当初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那也是穆氏无能。半分都怪不得自己的。 想到自己这样避讳这些流言蜚语,郑皇后不由有些羞恼。 自己都入主坤宁宫多少年了,竟然还这样放不下。 看郑皇后眼中的恼怒,郑淼知道,自己堵对了。 她一把抱了郑皇后的腿,哽咽道:“姑母,您赏赐我的避子汤,我每次都有乖乖的喝下。既然知道姑母迟早都会赏赐避子汤,我又何至于这样费尽心机的让太子哥哥宠幸我。太子哥哥又在气头上,连太子妃娘娘都避之不及,我又何必这样自取其辱。” “我这样壮着胆子过去,不就是怕太子哥哥闹腾太大,让皇上闻着了风声。姑母,我知道您气我让您失了也颜面,可我又何尝不委屈。我以为,我忍了委屈入宫来,别人不疼我,别人背地里笑话我,可姑母总会护着我的。可没想到,连姑母都不怜惜我。” “这样的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也省的给姑母添麻烦。” 说完,郑淼眼中一阵狠厉,起身就往柱子上撞去。 好在宫女眼疾手快,把她拦了下来。 郑皇后也被眼前的境况给吓坏了。 尤其看着郑淼眼中的决绝,她终于还是暗暗叹息一声,伸手扶了她起来。 只是也没说多少什么,交代宫女凝香带她回了东宫。 “娘娘,您可是对郑氏方才所言,还有疑心?”赖嬷嬷倒了杯茶,恭敬的递上前。 郑皇后接过,轻抿一口,“她说的是真是假,现在又有什么打紧的。只是她方才那些话,让本宫不由心惊,什么时候,本宫竟然这样忌惮穆氏,这样忌惮当初那些流言蜚语?” “本宫坐在这皇后的位子上,已经多少年了。难不成,本宫还怕那穆氏把本宫拉下去不成?” “还是说,皇上当真能废掉本宫!” 她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丑,从郑淼入了东宫那一日起,她就次次赏赐她避子汤。 可实际上,她这样证明自己的清白,这样急着撇开那些流言蜚语,其实落在众人眼中,其实是成了更大的笑话。 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这样应该就是了吧。 郑皇后越想越气,尤其想着给郑淼赏赐的避子汤,这如何不是在打她自己的脸。 “娘娘,您难不成真的要抬举郑氏不成?”赖嬷嬷看着郑皇后眼中愠怒,心惊胆战道。 162.另一面 很快到了品茗宴这日。 谢元姝却兴致寥寥。 如果谢云菀不是大嫂生的就好了, 马车里,谢元姝懒懒的靠在大红色金丝迎枕上,暗暗想着。 一旁, 芷东看自家郡主这样子,如何能不知道,郡主是因为大姑娘心情才这样不好。 尤其这个当口, 大太太还敢暗中把这件事压下去。 芷东是真的不明白了, 大姑娘都已经嫁出去了,怎么还这样日日盯着忠国公府。 宝桐姑娘这还未嫁给世子爷呢,这若真的嫁进门来, 用不了多久,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难不成,大姑娘到时候还要算计宝桐姑娘不成? “郡主, 奴婢听说大太太暗中差人去查当年生产时的那桩寺庙了。”斟酌了下, 芷东还是把这消息告诉了自家郡主。 谢元姝闻着这消息, 怔了怔。 “郡主,原这事儿也传不出来的。只是今个儿早上奴婢往膳房去,恰巧遇到大太太房里的琥珀姑娘。琥珀姑娘如今被大太太差去照顾轩哥儿。许也是觉得大姑娘心狠手辣,竟敢谋害子嗣,琥珀姑娘便和奴婢低语了几句。说是昨个儿大太太亲自交代阮嬷嬷去查此事的。” “其实,自打大姑娘一次又一次的做了错事, 这府中已经有不少流言蜚语。大太太这样一个稳重的人, 怎么就生了大姑娘这样的女儿?加之大太太生大姑娘那会儿, 刚好是遭遇暴雨,又借宿在回京的一处寺庙中。若真的抱错,或者是有什么意外,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否则,大姑娘怎么会是这样的性子?” 谢元姝不由回想起上一世,上一世,她一直都想不明白,谢云菀即便是为了荣宠,可怎么就能这样大逆不道,这样构、陷自己的父亲。 而之后,谢家满门覆灭,可皇后和新帝却还是让她入主坤宁宫。 按说,她即便没有被治罪,谢家满门获罪,她这样的身份不免惹了流言蜚语。 难道说,其实这谢云菀当真不是大嫂所生? 这样的想法,把谢元姝都吓了也一跳。 可不到事情戳穿的那一刻,这些也只是假设。可谢元姝不可否认的是,内心深处她真的希望谢云菀不是大嫂的孩子。若如此,事情也就简单了。 许是因为心中藏了事儿,当马车停下来时,若不是芷东低声叫她,谢元姝还不知已经到了目的地。 要说这卢家公子也算是有心,把这品茗宴设在了小南山。 京城贵人们谁不知道小南山,虽不及皇家园林,却贵在雅致。 一般人可鲜少知道这里的,更别说卢潜这样远在两广,才刚入京。 可他既然选择了这地,可见是费了些心思的。 谢元姝不会不知道卢潜打了什么主意,可因为她重活一世,倒也不觉慌乱。不过就是过来吃吃喝喝,大家都是知礼数的人,谁也不可能坏了气氛。 果然,谢元姝才从马车上下来,便见卢潜,施昊,靖南王世子站在门口。 因为知道今个儿韩砺也会来,谢元姝便不由的寻他的身影。只她万万没有想到,韩砺竟然会和太子殿下一同过来。 因为上一世的记忆,谢元姝对朱崇很难有好脸色,可今个儿毕竟是卢潜设宴,她也不好让大家尴尬。 所以,当朱崇笑着和她请安时,她强撑着嘴角的笑意,点了点头,“今个儿是什么风把太子殿下都吹来了。往日里,可没见太子殿下有这样的雅兴。” 想到东宫那些庸脂俗粉,再看看浑身高贵的谢元姝,朱崇心中就不由有些不甘。 几日前,他因为书房和郑淼做了那档子事,被母后召到坤宁宫,很是教训了一番。他自然不敢忤逆母后,可也因为这样,他格外的觉着憋屈。 凭什么,不管是太子妃顾氏还是侧妃郑淼,都非他所愿。 他可是太子,是东宫储君。 他越想越气,又闻着卢家公子设了品茗宴,心中更是郁闷,知道卢家公子也邀了韩砺,也没打招呼,今个儿便和韩砺一块来了。 他是太子,来赴宴是给卢潜脸,他还敢不满不成? 卢潜看着太子居高自傲的样子,面儿上确实不敢彰显不满,可心中,又怎么可能舒坦。 这太子殿下到底做什么?这样不请自来,难不成是要搅合到郡主的婚事中去不成? 都是男人,卢潜不会不懂太子殿下看着郡主那眼神代表什么。 可他却不由觉得有些讽刺,太子已经大婚,你到底是有多大脸,还敢对郡主有非分之想。 几个人各有各的心思,这时,宁德公主的车驾也到了,紧随其后的便是郭家姑娘,和安顺侯府虞家姑娘。郑淼如今成了东宫太子良娣,自然不会再跟随宁德公主身侧。 多了一个虞家姑娘,谢元姝其实并不觉得诧异。毕竟,宁德公主前些日子引起的那些流言蜚语,她这时候,怎么着都不会让自己处在风头浪尖上的,也就给了虞家姑娘这体面,毕竟这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虞箬自幼就是断眉,也因着这缘故,她鲜少愿意在人前露面。平日里,更多的时间是跟着安顺侯府老夫人在小佛堂抄经卷。 可今个儿她竟然来了,不用想,宁德公主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让谢元姝更诧异的是,郭蓁竟然也来了。 毕竟现在整个京城谁人不知道,靖南王世子爷有意求娶自己,可她还是来了,谢元姝其实都有些佩服她的胆色。 这样的女子,说来嫁给靖南王世子爷,当真是可惜了。 可这世间可怜的女子又哪里会少,如今连太后娘娘都庇护不了郭蓁,她又怎么可能由得了自己。 毕竟谢元姝辈分最高,众人下了马车后,相继给谢元姝请安问好。 只宁德公主,态度敷衍。 一旁,虞箬的脸都要吓白了。她虽知道宁德公主被皇后娘娘宠坏了,可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她竟敢这样对郡主失礼! 谢元姝笑了笑,没当一回事,转身往后院走去。 身后,宁德公主看着郭蓁,嘲讽的勾勾唇角,“蓁姐姐,姑母身份再高,可如今靖南王世子爷都要求娶姑母,你怎么还能心平气和的和她请安的。” 郭蓁原本做了好多的心理建设,这会儿被宁德公主这么一嚷嚷,脸上瞬间一片难堪。 可这么多人在,她也不好发作,只脚下加快几步,不愿意和宁德公主一块。 宁德公主险些气炸了,当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谢元姝也闻着了后面的动静,差点儿没笑出来。 很快,几人到了后院。虽说从皇城到这里也没多长时间,可卢潜还是周到了给每位姑娘安排了内室。 谢元姝也没闲情寒暄,直接就甩下几人往自己院里去了。 宁德公主腮帮子鼓鼓,“蓁姐姐,你看她,怎么就这样高傲!” 有了方才那个小插曲,郭蓁不悦的看她一眼,径直也往自己院子走去。 宁德公主更是气的跺脚。 唯虞箬小心翼翼的拽了拽她的袖子,喃喃道:“公主,您要不也休息一会儿。” 宁德公主狠狠瞪她一眼,可也只能气呼呼的回了自己的住处。 “姑娘,宁德公主也太不懂事了,今个儿靖南王世子爷也在,她却那样给郭家二姑娘没脸,这样没有教养,当真不像淳嫔娘娘小心翼翼的性子。” 话才说完,就有丫鬟进来回禀,“郡主,韩家三少爷和成国公府世子爷也到了。这会儿正在前院呢。” 听着丫鬟的回禀,谢元姝冷哼一声:“这韩砺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宁德公主那样给他难堪,他今个儿都能脸不红心不跳的来赴宴。” 芷东早已经倒了茶递上前,“郡主,这韩家三少爷再得昭华大长公主宠爱,如何能越得过世子爷去?他能娶了公主,也不过是想借皇家的势。这再大的委屈,在利益面前,又算的了什么。” 谢元姝听着芷东这话,噗嗤一笑,打趣她道:“你这丫头,如今说起话来,也头头是道嘛。” 芷东笑着道:“奴婢日日侍奉郡主身边,这便是再愚笨,也能琢磨出一些的。” 说完,芷东又道:“这卢家公子倒也厉害,才入京多久,就能有这么多人赴宴。可见是个八面玲珑的。” 正说着,只听外面一个人影闪过,等芷东回过神来,顿时有些傻了。 这韩家世子爷,怎么这样神出鬼没的。 谢元姝其实早料到他会过来,亲自递了茶给他。 见状,芷东给屋里侍奉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缓步退了出去。 “幼姝,常安已经把京城都查遍了,那赌、场老板只怕是已经被灭、口了。” 谢元姝似笑非笑道:“死了也好,也省的再起风波。” 韩砺不笨,很快就从她言语间捕捉到了东西,在他眼中,她高傲,胆大,似乎从来没有顾忌。 可现在,他却看到了她的另一面。 不用想,她肯定是对大太太纪氏手软了。 可这样的她,在他看来,其实不是软弱,反倒是另一种坚强。 见他这样看着自己,谢元姝伸手捶了他一下,“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韩砺抓了她的手在掌心,笑着道:“真是不容易,我入京这么长时间了,才看到你的这一面。” 谢元姝如何能不知他在说什么,感慨道:“大嫂因着谢云菀的事情,战战兢兢。其实,她又何其无辜。她宁愿手上沾血,也不想弄得阖家不宁。我又如何能真的怪她?” 韩砺闻言,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多行不义必自毙,谢大姑娘这样自作聪明,总有一天,老天会收拾她的。你无需把这个放在心上。” 老天会收拾她? 重活一世,谢元姝不信天,不信地,只相信自己。 韩砺却未料到她眼眸中闪过的一丝冷厉,继续道:“卢家公子这次设宴,倒是真的费心了。” 谢元姝不免失笑,揶揄的看着他,“世子爷可是吃味了?” 韩砺不经失笑,“区区一个卢潜,本世子爷何足畏惧!” 谢元姝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自恃,笑骂他一句,“世子爷还是赶快往前院去吧,时间长了,不免惹人怀疑。” 163.发火 另一边 郭蓁脸色苍白,丫鬟云湘看着自家姑娘难过的样子, 安抚她道:“姑娘, 宁德公主向来就是这样骄纵跋扈的性子,您莫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郭蓁拿着茶盖轻轻的撇去茶水中的浮沫, 眼睛却忍不住一红, “我以为我能撑得住的,可我没想到, 宁德公主会众目睽睽之下让我这样没脸。还有世子爷,从我下了马车到现在, 世子爷除了客气的点头笑了笑, 所有的目光都围着郡主。你要我怎样欺骗自己, 怎样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嫁给他?!” 郭蓁是真的伤心,可也知道, 自己除了在这里暗暗哭诉,没有半点儿法子。 今个儿宁德公主虽这样跋扈,可不管是她, 还是宁德公主, 还是虞家姑娘, 又有哪个能由得了自己。 可她们也是人啊, 也有喜怒哀乐。却因为皇后娘娘的私心, 面对这样的不堪。 若是可以, 她真的愿意生在普通人家, 也好过现在这样, 虽表面儿上看着显赫,实际上,不过是皇后娘娘手中的棋子。 “姑娘,您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便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世子爷也不可能真的不给您体面的。这若是生下子嗣,皇后娘娘不也说过……” 话还未说完,就见郭蓁冷了脸,一声低斥:“你这糊涂东西!怎敢说这样骇人的话!我如今已经是身不由己,我怎么忍心一辈子都被皇后娘娘这样拿捏。你以为,这事儿这么简单。” 云湘神色慌张,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娘,奴婢一时心急,还请姑娘恕罪。” “可奴婢也是替姑娘担心啊,世子爷满心都在郡主身上,即便等您和世子爷大婚,世子爷岂能忘记郡主。奴婢如何舍得您受这样的委屈。皇后娘娘当真是厉害,明明知道这样的场合会让姑娘难堪,可还是传了话来,让您前来赴宴。您好歹称皇后娘娘一声姑母,皇后娘娘怎能这样欺辱您。” 听着云湘这些替自己抱不平的话,郭蓁再忍不住哭了起来。 可想到一会儿还要往水榭去,她又急急让云湘准备了帕子和水,帮她重新梳妆打扮。 而此时的宁德公主,也是一阵窝火。 “箬姐姐,你说蓁姐姐也是,性子这样和软,也难怪会落得现在这样难堪。” 虞箬听着她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宁德公主看她这闷葫芦的样子,更是动怒了。 这时,宫女阿如进来回禀:“公主,韩家三少爷也来了,这会儿正在前院呢。” 宁德公主闻言,身子微微一怔,可下一瞬,却有些愠怒,“他来了,怎不往我这里来请安?” 一句话听得不仅是宫女,就连虞箬也有些尴尬。 这公主也真是的,虽说她身份高贵,外头提及这桩婚事也说是公主下嫁给了韩家公子。 可这到底是皇上御旨赐婚,而且,哪个公子爷不要脸面,公主怎么会觉得,韩家三少爷该往她身边请安。 这也太嚣张跋扈了吧。 虞箬不由想到前些日子那些流言蜚语,可她听母亲说,公主已经接受了这门婚事。可既然接受了,公主怎么还是这样不知收敛的态度。 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更让韩家三少爷难堪。 韩家三少爷可是公主未来的夫君,公主也太胆大了些吧。 宁德公主却丝毫不觉有什么,她肯嫁给韩庆是她给他脸面。 她还准备让母后允她在西北建公主府呢。她才不想和昭华大长公主住在一块。 什么分居东西府,她凭什么要随着昭华大长公主住在东府。 她可是皇家公主,这次受了这样的委屈,母后不至于连这个体面都不给她。 这时,有丫鬟在门口低声回禀:“公主,水榭那边已经备好了茶水。” 很快,后院的几位姑娘就往水榭去了。 谢元姝看郭蓁明显是重新化了妆,如何不知,她方才怕是哭过了。 可除了唏嘘几句,她也帮不了她。 这叹气的功夫,谢元姝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韩庆。 只见他一身靛蓝色袍子,头戴玉冠,剑眉薄唇,面上瞧着倒也温婉尔雅,可谢元姝重活一世,如何瞧不出他温雅背后的孤傲隐忍。 这样的韩庆和宁德公主凑成一对,日后可有好戏看了。 而在谢元姝看韩庆的同时,宁德公主也第一次见着未来的夫婿。 生的倒是不算差,可想到自己被迫远嫁西北,她心中还是有些郁闷。 可又想到母妃和她说的那番话,若好生谋划,她未来可是名正言顺的镇北王妃,她又不由有些激动。 也因为这样的小心思,她看着韩庆的目光,缓和了许多。 在场的人也都知道前些日子宁德公主闹腾出的那些流言蜚语,只还以为两人之间会有些尴尬。可让人诧异的是,这两人,倒也一个比一个会装。 作为东道主的卢潜忙邀了众人坐下。 不过这虽说是品茗宴,卢潜倒也颇有心思,虽不设饭菜,却特意从京城最大的稻谷斋定了各色点心和果脯。 太子殿下看着卢潜这样的费尽心机,脸上虽有笑意,可眼神却更冷了。 品茗宴不到一半,就嚷嚷着:“这光品茶有什么意思?去!去拿了酒来!大老爷们,我们来拼酒!” 卢潜一阵手足无措。 谢元姝最看不惯太子这样不知规矩,当即就沉了脸,“殿下若不愿意吃茶,今个儿又何必来。这事儿即便闹腾到皇上表哥那里,殿下还能有理了不成?” 空气瞬间凝滞了,众人也未料到,先还笑意盈盈的郡主,竟然突然就发了火。 这可是丝毫都没有给太子留情。 朱崇一时也怔了,他可是太子,便是父皇也鲜少有这样让他下不来台的时候。 这么想着,他一脚就踹了眼前的桌子。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谢元姝气急的一把拿了桌上的茶盏,直接就朝他摔去,“放肆!” 这样的震怒,朱崇脸色更是难看。 不待朱崇动作,谢元姝甩袖就离开了。 好好的品茗宴,却被搅合成这般。 太子一时间也慌了,他是知道父皇想撮合姑母和卢家公子,而今个儿卢家公子特意设宴,必然是为了讨好姑母。可被他这么一搅合,他倒是不怕卢潜怎么样。可想着若是传到父皇耳中,岂不动怒。 可他又拉不下脸和谢元姝赔罪。 他心中又是动怒又是诧异,他好歹是太子,方才虽确实有些失了稳妥,可姑母怎能这样让他下不来台。 众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谢元姝动怒,竟敢朝太子扔杯子。 韩砺的眼中却有几分玩味的笑意。 他怎能不知,其实今个儿这品茗宴,幼姝并无意参加的。而方才借故发作,倒也可以提前启程回府。 在众人沉默的当口,宁德公主突地看着太子道:“太子哥哥,姑母怎敢……” 话还未说完,却见太子冷冷看了她一眼:“二妹慎言!” 短短几个字,把宁德公主堵在了那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姑母不过是辈分高,可说到底,她还比太子哥哥小几岁,她怎么就敢这样给太子哥哥没脸呢? 果然是被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宠坏了。 就她这样骄纵的性子,今个儿卢家和施家公主怕也看清楚了她的嚣张跋扈,即便为了政、治目的娶了她,心中怕早就对她心生不喜了。 她不敢承认的是,她当真好嫉妒谢元姝这样的肆无忌惮。 和她的小脾气比起来,谢元姝这才是真正的恃宠而骄。 这样的对比,让她心中如何能不恨。 这边,芷东也没料到郡主会突然就动了怒。 她侍奉郡主身边这么多年,可鲜少见过郡主这样失态的。 何况,这次动怒还是因为太子。 这会儿,芷东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郡主,太子殿下不会记了仇吧,这若是往皇后娘娘身边去告状……” 谢元姝嘲讽的勾勾唇角,“他愿意告状就告状去吧,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事事离不开皇后娘娘,即便真的有一日登上皇位,能不能亲政都难说,我看,皇后娘娘垂帘听政也有的是。” 芷东听郡主口中愈发没有遮拦,急急道:“郡主,您小心隔墙有耳。” 谢元姝方才也是气糊涂了,深呼吸一口气,才静下心来。 尤其想起方才朱崇敢在她面前踹了桌子,她不由想起上一世自己被他困在兰涟小筑。 这让她如何能不动怒。 就冲着今个儿这事儿,她也断然不能让他坐上那个位子的。 “郡主,殿下也真是的,好好的来凑什么热闹。让大家拘束不说,还弄得这样尴尬。” 谢元姝冷哼一声:“他也只敢在我们面前嚣张跋扈。他有那个胆子,也在皇上表哥面前这样试一试。他虽说是储君,可也不看看,皇上表哥如今身子康健,他却这样急急的彰显自己储君的身份,想着在这里摆君王的架子,也不怕人看了笑话。” 芷东想了想,道:“郡主,可奴婢还是担心的很。太子殿下那样的性子,怎么会生生忍了这委屈。” 谢元姝冷笑道:“他还想让我亲自给他赔罪不成?他算什么东西!” 164.中意 品茗宴发生这样的事情, 无需下禁口令, 在庄子里侍奉的丫鬟也不敢乱嚼舌根。 可宁德公主却如何能轻易让此事过去。 这不, 一回宫, 她就急急往坤宁宫去了。 自打上次淳嫔娘娘被郑皇后在坤宁宫门口罚跪,宁德公主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往坤宁宫来。 “母后, 姑母也太骄纵了, 怎能这样让太子哥哥失了脸面, 太子哥哥可是储君, 她这样拿了杯子甩向太子哥哥,哪有半点对您的敬畏。” 郑皇后果然沉了脸,这事儿她也没料到。 看郑皇后眼中的愠怒,宁德公主添油加醋道:“母后,姑母这样,也不怕伤了太子哥哥?太子哥哥虽大婚时有那样的难堪, 可太子哥哥好歹也是父皇亲自册封的东宫太子,我看,姑母真的是疯了?” 提及太子大婚那日,郑皇后更是冷了脸。 一旁,赖嬷嬷看自家主子脸上的愠怒,小声开口道:“娘娘, 太后娘娘寿辰将至,您这个时候, 没得和郡主计较这些的。今个儿卢家公子设宴, 殿下心中自然不爽, 若因着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闹腾一场,也难怪郡主会动怒。” 听着赖嬷嬷这话,郑皇后紧紧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是啊,皇上有心撮合谢元姝和卢家公子,今个儿卢家公子设宴,不用说肯定是为了讨好谢元姝。对此,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可太子竟然搅合进去,郑皇后真的头痛极了。她都暗中叮嘱他多少次了,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可这孩子,愣是不听。 他难道以为,让卢潜失了颜面,就能够阻拦这桩婚事吗? 尤其谢元姝还因着此事动了怒,难道谢元姝在施家,卢家,靖南王世子爷中,已经瞅中了卢家公子。 否则,她又何以这样给太子没脸。 宁德公主见母后神色缓和了些,心中多少是有些不忿。 这赖嬷嬷也真是的,每次她想对付姑母,她总是出来替姑母说话。她怎么就这样脸大呢? 赖嬷嬷也感受到了宁德公主的愠怒,心里只冷笑一声,公主,您这样亟不可待的怂恿皇后娘娘对付郡主,存着什么心思,别当奴婢不知道。 奴婢侍奉皇后娘娘多年,又岂容你在眼皮子底下玩这些小把戏。 “好了,不过是一桩小事,太子也未真的伤着。郡主毕竟是长辈,这事儿就是闹腾到你父皇身边,你父皇也不会追究的。” 宁德公主闻言,一阵气急,还要说些什么。 可郑皇后又岂容她在这里添油加醋,淡淡道:“好了,等你祖母寿辰过后,你也差不多要出嫁了,这段时间,别总是往宫外去,也该准备准备你的嫁妆了。” 宁德公主心中一阵讽刺,她可是公主,这哪有公主自己绣嫁妆的。 她千金之躯,宫里又不是没有绣娘,她还怕被针扎了手呢。 只见她鼓鼓腮帮子,喃喃道:“宫里不是有绣娘嘛。” 郑皇后也知道她骄纵的性子,暗暗叹息一声,也就由着她了。她倒不是真的宠着她,只是觉得,毕竟她承欢自己膝下多年,她也不想因着此事伤了母女情分。 熟料,宁德公主却根本不知满足,笑着偎依在她身边,撒娇道:“母后,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我还想求母后一件事情呢。” 郑皇后愣了愣。 不待她开口,宁德公主便缓声道:“母后,您可否求父皇,给我在西北建了公主府。” 饶是郑皇后知道她这些年自诩嫡出的公主,也未想到,她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即便是当年昭华大长公主得太、祖爷恩宠,也未敢这样心大的。 见郑皇后不说话,宁德公主委屈道:“母后,我又何尝只是因为一己之私。可如今谁不知道,孟老夫人和昭华大长公主殿下不和,分居镇北王府东西两府。可那孟氏却是占据西府,这些年,东府虽不至于仰西府鼻息而活,可落在外人眼中,总是势弱的那一方。” “父皇把女儿指给韩庆,不就是为了让韩庆和韩砺相争,既如此,何不给女儿建了公主府。这么一来,不会有人看不到,父皇真正的心思。而这信号放出去,总有人揣摩父皇的心思,选择站、队的。这对于父皇想把西北收归朝廷,可是事半功倍呢。” 郑皇后听宁德公主这样说,心中一阵惊讶。 她原是想斥责她的,可听她说完,她却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毕竟,皇恩浩荡,若能揣摩圣心,她也能早些把戚家,镇北王府为她所用。 郑皇后这么想着,疼爱的看着宁德公主,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孩子,不过是一个公主府,你虽不是母后亲生的,可也和嫡出的公主没有两样。母后又怎么会不给你这体面。” 见郑皇后点头,宁德公主心中一阵欣喜。 可母女情分到底是不同了。比起往日里,她真的敬着郑皇后,把她当做嫡母,那么现在,她更多的是为了利益。 郑皇后自然也发觉了她的变化,可人都是要长大的。她就是再翅膀硬,难不成还能脱离自己的掌控不成? 所以,她丝毫都不担心,宁德公主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甚至是,她乐于见宁德公主这样的小心思,毕竟,日后她的大计,少不得宁德公主从中周旋。 这么想着,郑皇后笑着开口道:“今个儿你也见着韩庆了,和母后说说,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可还中意?” 宁德公主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半晌的沉默之后,喃喃道:“生的倒是风度翩翩的。可女儿往日总听宫里的嬷嬷说,男人若是剑眉薄唇,总有些寡情。” 郑皇后却是哈哈一笑,只当宁德公主这话有些孩子气。 宁德公主攥着手中的帕子,又道:“可有母后在,我相信他不会让女儿难堪的。何况,我和他的婚约是父皇亲自指婚,他还敢真的生了别的心思不成?” 可话虽这么说着,她却不由又想到了那裴氏。 母后给了裴氏这体面,可昭华大长公主若是想把这裴氏指给韩庆,她如何能气得过。 郑皇后看她这样,沉声道:“宁德,比起日后的荣宠,这暂时的得失算的了什么。即便昭华大长公主真的给裴氏这体面,她还能越得过你不成?何况,你自幼在宫中长大,也该知道,这后宫纵然佳丽三千,可你见过哪一个能越得过母后去?所以,不在于韩家三少爷身边有多少人,你未必要当最受宠的那一个,因为比起受宠,日后镇北王妃的位子,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那些美人,也不过是相当于屋里的一个物件儿,一个摆设罢了。你还为了这个,和自己置气,和韩家三少爷怄气不成?” 这些体己话倒也是郑皇后真心实意说的,宁德公主不免怔了怔。 半晌,她点了点头,道:“女儿谨记母后教诲,不会让母后失望的。” 等宁德公主离开,赖嬷嬷缓声道:“娘娘,在西北设公主府的事情,这本朝可从未有过先例的。” 郑皇后拿起身侧的茶杯,轻抿一口,“本宫也不是真的要抬举她。而是有句话她说对了。这些年,镇北王府西府一直居于东府之上。本宫即便有那个耐心等到韩庆取代韩砺,可韩家若能早些为本宫所用,本宫又何乐而不为。” 赖嬷嬷却有些担心:“娘娘,这事儿您准备亲自和皇上提及,还是借太后娘娘之口?” 郑皇后也在犹豫,可她又不想让自己显得这样不中用。 是以,半晌之后,她开口道:“本宫会亲自往东暖阁去,和皇上回禀此事。韩家这个异姓王的存在,早就让皇上夜不能寐,这道恩旨,皇上不会不给的。” 说完,郑皇后又想起今个儿品茗宴的事情,她只忍不住感慨道:“你说着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本宫说了多少次,让他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可今个儿,他竟然这样糊涂。这若传到皇上耳中,可如何是好。” 赖嬷嬷宽慰她道:“娘娘,今个儿赴宴的都是知道忌讳的人,除了宁德公主,仗着您的恩宠敢闹腾的让您知道,其他人,绝对不会说的。” 说罢,她又道:“其实,娘娘您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今个儿郡主动怒,奴婢琢磨着,郡主若不是真的中意这卢家公子,也未必会这样给太子没脸。若真的等到卢家和谢家联姻,您总算能有机会,除掉谢家了。” 赖嬷嬷的话确实是说到了郑皇后的心坎儿上,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让她等到了。 只是,这中间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的为好。 仔细说来,这事儿也还算挺顺利的。其实,换做是她,也会选择卢家公子的。 靖南王世子爷毕竟是续娶,若没有子嗣也就罢了,可偏偏有子嗣,谢家不可能不考虑这个。 至于施家,远在辽东,这倒也没什么,只那施家公子,多少是腼腆了些,和卢家公子的落落大方,侃侃而谈相比,如何能入的了郡主的眼。 所以,郡主今个儿对卢家公子的维护,倒也不算奇怪。 “娘娘,若真如此,郡主的婚事用不了多久,也该有结果了。而镇北王,卢大人,施大人应该不日就要离京了。” 为了太子的婚事,几人入京也有些日子了,确实不可能一直呆在京城。 不过几位公子应该会留下给太后娘娘贺寿的。 郑皇后想着这桩心事总算能放下,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谢家便是再疑心这门婚事,可谁让郡主自个儿愿意呢?郡主可是谢家的掌心宠,这事儿断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165.真假 这边, 谢元姝刚刚回府,直接就往鹤安院去了。 凤阳大长公主见她这个时候回来,颇有些惊讶。 待听女儿说了品茗宴上的事情, 凤阳大长公主也不觉有些动怒。 “这孽障, 到底是被皇后给宠坏了。还当真以为自己已经坐上那个位子了不成?” 谢元姝充满讽刺道:“便让他这样沾沾自喜吧,也不知等他败落的那一日,会是什么表情。” 想到上一世太子被圈禁, 若不是因为郑皇后手中有杨天弘这枚棋子,太子如何能等到顺利登基, 只怕战战兢兢早就疯了。 而这一世, 太子断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一旁, 褚嬷嬷有些担心的看着郡主,小声道:“这殿下被郡主当众发作, 失了颜面。皇后娘娘若是知道, 岂能善罢甘休。” 褚嬷嬷是侍奉凤阳大长公主身边的老人了,这些话别人说不得, 她却说得。 谢元姝看她眼中的担心,笑了笑, 安抚她道:“嬷嬷,我今个儿这么一发作,用不了多久, 外头就会传出我中意卢家公子, 皇后闻着这消息, 高兴还来不及呢, 怎么还会纠结太子失了颜面的事情。” 凤阳大长公主其实也有些诧异,女儿自打大病初愈之后,做事便稳妥的很,所以她方才也有些奇怪,怎么偏偏今个儿她这样让太子难堪。 这会儿听着她的话,她才回过神来。 若不是皇上这样算计谢家,幼姝又何以这样。 凤阳大长公主不觉有些愠怒。 谢元姝看她眼中的怒意,拿起身侧的茶轻抿一口,笑道:“母亲,这演戏总要演好的。否则,皇上表哥如何能安心。这消息传出去,这半个月里,靖南王,施大人,卢大人也该陆续离京了。而世子爷那边,应该也有些动作了。” 谢元姝其实并不知具体韩砺是如何策划的。可她却很有信心,他不会出现任何的疏漏。 凤阳大长公主看着女儿眼中的镇定,原先提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她可不就等着这一日了。 只等着韩砺逼的皇上指婚,这样,谢家和韩家真正联姻,皇上再不能拿谢家怎么样。 而谢元姝却想到若是宁德公主闻着皇上的指婚,不定怎么闹腾,嘴角便不由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今个儿品茗宴,宁德公主倒也会装,可她再怎么装,那骨子里的倨傲,觉得韩庆配不上她,也是掩藏不住的。 凤阳倒不是她在想什么,只暗暗叹息一声,转移话题道:“今个儿我偶有听闻,你大嫂差了阮嬷嬷往当年借宿的寺庙去。只是这菀丫头的身世,又岂会真的有蹊跷。当年接生的婆子,可都是精挑细选的。” 谢元姝轻轻的摸索着茶杯上的纹络,幽幽道:“母亲,既然大嫂这样疑心,您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让她去查吧。这有没有蹊跷,现在谁又说得准。” 凤阳大长公主忍不住感慨一句,“你大嫂心里苦啊,若不是这样,又怎么会动了这样的念头。如果真的能查出菀丫头身世真的有疑,她心里多少能好受一些的。也不必这样日日因为这个孽障,忧心忡忡。” 谢元姝只含笑道:“母亲,您便别担心这些事情了。这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用不了多久,总会有消息的。” 知道女儿在庄子上动了怒,该是还没吃什么东西,凤阳大长公主忙差人往膳房去。 谢元姝笑着偎依在母亲身边,“母亲,听说这段时间,祈王妃暗中替朱宝茹选夫婿,今个儿这品茗宴,也未见朱宝茹的身影,可是朱宝茹的婚事有什么动静了?” 凤阳大长公主宠溺的看着她,“我刚要说呢。一个时辰前,祁王府传出了消息,说是祈王妃有意撮合朱宝茹和她那在宣府的外甥。朱宝茹这些年在宣府长大,也算是和那公子两小无猜,这门婚事,倒也算是一桩佳话呢。” 一桩佳话,谢元姝一阵沉默。 若不是因为宁德公主惹出的那些流言蜚语,祁王府何以会这样着急安排朱宝茹的婚事。 因为那样的流言蜚语,京城这些世家大族都不想趟这浑水,朱宝茹好不容易回京,如今,却要再次回到宣府,虽是不得已的法子,可又如何能真的开心起来。 谢元姝在鹤安院陪母亲聊了一会儿,又吃了些点心,才回了凤昭院。 这才刚回去,就见芷青笑眯眯的看着她。 谢元姝如何不知这丫头是个鬼机灵,笑着道:“说吧,可是世子爷那边又送什么东西过来了?” 芷青笑着拿出大红色黑漆如意纹食盒,“世子爷差人给郡主送来了北城的虾仁韭黄小笼包。” 虽方才在鹤安院用了些点心,可看到眼前的虾仁韭黄小笼包,谢元姝还是不由有些嘴馋。 芷青见她这样,早准备了蘸料。 芷东则笑着开口道:“奴婢差膳房再弄一道小菜,这样也能解腻。” 谢元姝听着她这话,更有胃口了。感觉今个儿在庄子上发了脾气,这会儿似乎正需要这个,来安慰自己。 见她吃的香,芷东急急道:“郡主,您慢点儿,小心烫嘴。” 这家的韭黄虾仁小笼包谢元姝是真的喜欢,之前,韩砺也给她送过一次。只是今个儿送来倒是极其满足了她。 “这小笼包的手艺怕是宫里的御厨都做不出来呢。”一边吃着,谢元姝忍不住感慨一句。 芷东笑着道:“宫里极其注重规矩,又怎么会做这个。便是府中,也鲜少做过的。” 谢元姝想想也是,心中忍不住嘀咕,这若不是韩砺给自己送来,她确实也吃不上这么好吃的小笼包。 而此时的定国公府 定国公老夫人这些日子都在病中,可三日之后便是陈延之大婚之日,她再怎么,也不好继续这样卧病在床的。 许这心里真的堵着一口气,今个儿早上,她瞧着清明了许多,脸色也好了许多。 可她没想到的是,孙儿大婚,二太太竟然做主给昭华大长公主送了请帖。 “糊涂东西!糊涂东西!”定国公老夫人差点儿没晕过去。 二太太白氏又是委屈又是疑惑,跪在地上泪眼朦胧道:“老夫人,昭华大长公主回京,皇上又把宁德公主指给了韩家三少爷。这可是出了好大的风头。虽因为世子爷和傅氏之前的丑事,好多人家在看我们陈家的笑话。可他们笑话归笑话,这请帖上还是不能失了礼数的。” “之前,都是大嫂掌家,我倒也想去让大嫂帮着拿拿主意,可想到恐再惹了流言蜚语,也就自己做主了。这除了谢家,东承侯府魏家,其他人家儿媳怎能不送了请帖去,否则,岂不更让人看了笑话。” “儿媳不是不知昭华大长公主和凤阳大长公主之间的嫌隙,可若因为不给公主府送请柬,昭华大长公主不定以为是您不把她放在眼中呢。” 定国公老夫人听着她一边哭,一边辩解,原先的怒火最后都变成了无奈。 是啊,这事儿又岂能怪白氏。 说到底,都是自己那孙儿不争气,才惹了这样的祸事。 不待定国公老夫人再开口,白氏又道:“因为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世子爷大婚那日,想必来的人不多。可不管别的,大皇子妃和大皇子总归要来的,还有几个亲家,都不会不来。届时,若昭华大长公主也携了韩家三少爷来,好歹还算有几分喜庆,不至于真的就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儿媳也是因着这,才斗胆做主的。” 定国公老夫人暗暗叹息一声,半晌开口道:“罢了,罢了,也只能如此了。” 说罢,看着白氏又道:“那傅氏呢,这几日可还好?” 白氏身子一僵,有些不明白为何老太太会突然提及自己那不知羞耻的外甥女。 见她脸上的无措,定国公老夫人沉声道:“我知道因着这桩丑事,世子爷对她很是不满。可这毕竟是御旨赐婚,你这当姨母的,也该看顾她一些。否则,若是传了流言蜚语出去,我们陈家怕是真的完了。” 这时,陈莹气呼呼的闯了进来,“祖母,留着这小贱人,我们陈家永远都会被人指摘。孙女知道您怕遭了圣心猜忌,孙女这个时候,也不会对她做什么。可您如何能一直留着她。” 陈莹这话的言外之意不难揣测,白氏也不由怔了怔。 二姑娘这话,是要去母留子呢。 毕竟这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门关走一趟,若锦丫头真的有什么意外,也不算是新鲜事儿。 定国公老夫人神色凝重,“好了,这事儿日后无需再提。除了傅氏你以为就能有名门贵女嫁进门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陈家,再不能节外生枝了。”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何况,这桩婚事是郡主亲自求皇上赐婚,若我们这个时候对傅氏动手,未免心太急了。” “祖母……”陈莹仍然有些不甘心,还想说什么。 二太太白氏忙拉了她退下。 屋里,定国公老夫人忍不住咳嗽几声,真的恨不得自己两腿一蹬就这样去了。 子孙不孝啊,她有何脸面往地下去见列祖列宗。 166.起复 “二婶,你怎么还有脸往祖母身边来!当初若不是你把那小贱人弄到府邸, 也不会有这样的丑事。” 屋外, 陈莹甩下这些话,便拂袖而去。 白氏被她这番话堵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可最终也只能忍了泪水,回了自个儿院子。 却说陈莹哭着回了自己屋里, 却是越想越气。如今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二婶把持, 她这些年没能分得半分的掌家之权,如今,别人却恭恭敬敬的称她一声二夫人, 可想而知,她有多得意。 这指不定那小贱人, 也是她故意弄到哥哥身边的。否则,她这些年不过是仰仗他们长房而生存。 不行, 她绝对不能让二婶和那小贱人这样得意。 母亲虽如今在庵堂,可这些年,府中肯定也还有可用的人。这个时候, 她也只能往庵堂去找母亲求救了。 大太太李氏也未料到女儿会往她这里来,自她被关在这里,她已经许久未见两个孩儿了。 到底是李氏肚子里出来的, 陈莹看着李氏一身青衣, 消瘦了许多, 哭着就往她怀里扑去。 “娘,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因为是偷偷出府,陈莹换了身不显眼的衣服,只是如今的她,即便身着华服,又哪里能找到当初那浑身的骄傲。 李氏看在眼中,也不由红了眼睛。 “娘,大哥真的要娶了那小贱人了。我怎么能甘心,今个儿特意往祖母院里去,求祖母去母留子,这样大哥也不至于一辈子被人指摘。可祖母真的糊涂了,竟然战战兢兢的,说是怕惹了皇上的猜忌,惹了郡主不喜。” “二婶不仅不帮着女儿,还拽了女儿出去。她到底是护着她那外甥女,如今,只等那小贱人嫁进门来,整个后宅怕很快就成为她们的天下了。” 想到自己要因为傅锦被人一辈子指指点点,陈莹的身上就有些发冷。 她不要,她没有做错什么,可凭什么要让她受这样的惩罚。 李氏听着,心里也是一阵愠怒。可如今,比起府中庶务被二房把持,最重要的是陈家是否能够再次东山再起。 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的。 看着母亲眼中的算计,陈莹有些疑惑的看着她,道:“娘,您可是有什么话要和女儿说?” 李氏迟疑了下,看着女儿道:“莹儿,母亲知道你受委屈了,母亲虽在这庵堂里,日日青灯常伴,可又如何能平静下来。母亲也听说了,昭华大长公主携了韩家三少爷入京,皇上又把宁德公主指给了韩家三少爷,接着,皇上又给了那裴氏恩旨,许她随昭华大长公主往西北去。” “出了如此大的风头,怕是连凤阳大长公主都比不上呢。” 母亲怎么会突然提及昭华大长公主了? 陈莹更加不解了。 李氏抓着她的手,又道:“如今,我们陈家唯一的倚仗,也就是大皇子的岳家。可若仅靠这个,又如何能有东山再起的可能。莹儿,你听母亲说,因为你哥哥,连累了你的婚事。母亲心里也极其过意不去。可若是好生谋划,也不至于真的没有出路的。可你必须狠下心来,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番话让陈莹一阵心惊。她再是迟钝,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 母亲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 母亲若不是心里早有谋划,不可能说这些的。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眼泪汪汪道:“母亲,皇上御旨赐婚,把宁德公主指给了韩家三少爷。女儿又怎么可能横插一杆?宁德公主是什么脾气,您也不是不知道。女儿不敢……” 话音刚落,李氏却猛地抓紧她的手,力度之大让陈莹忍不住痛呼出声,“娘,您弄、痛我了。” 李氏脸色憔悴,可眼神却前所未有的镇定,一瞬不瞬的盯着女儿,“莹儿,若没有这桩丑事,娘怎么舍得你这样牺牲。可如今,娘也唯有这个主意了。比起你二婶执掌中馈,陈家的起复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皇上这样给昭华大长公主体面,可见西北让皇上夜不能寐多年了。可昭华大长公主老谋深算,怎么可能真的甘愿当这个弃子。肯定有自己的打算的。何况,还有戚家在,娘相信,韩庆能取代韩家世子爷,可绝对不可能如皇上所愿。而你,若能得了世子爷的恩宠,日后,我们陈家也就有靠了。” “宁德公主弄出的那些流言蜚语,就凭着这个,世子爷绝对会和她心存芥蒂。只是眼下可能忌惮皇上,没有表露出来。可总有一日,会爆发的。而这,也是你的机会。” “那裴家姑娘有这样的福气,若不是皇后娘娘从中周旋,不可能这样的。可想而知,皇后娘娘想要的,也是韩家的支持。可我若是昭华大长公主殿下,比起支持太子,大皇子未必不是更好的选择。太子什么品性,喜怒无常,性格暴、虐,昭华大长公主岂能不顾及这个。” 听着母亲这些话,陈莹都要吓坏了。她真的没想过这样的。 李氏知道她的震惊,也知道这些话对她来说,需要时间消化。 可是,除了这个,再没更好的选择了。 她因为一时的私心,成了陈家的罪、人。想到九泉之下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她内心有多煎熬,唯有她自己知道。 可昭华大长公主携了韩家三少爷入京,让她突然看到了些转机。 若是可以好生利用,陈家,未必没有机会。 而她,也未必不能将功赎罪。 陈莹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开口道:“娘,依着宁德公主的脾气,又怎肯让我侍奉韩家三少爷身边,又有皇后娘娘护着她,女儿好害怕。” 李氏望着她,宽慰她道:“莹儿,你放心,昭华大长公主不是糊涂的人。这笔账,她不会算不过来。定会顺势把你留在韩家三少爷身边的。你只要懂事,乖巧,讨好了昭华大长公主,未必就不能取代宁德公主。” 陈莹却是自嘲的笑了笑,“娘,您忘记了,那裴氏已经离开了庵堂,有了这恩旨,昭华大长公主如何会不给她这个侄孙女体面。女儿怕是费尽心机,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李氏摇了摇头,“莹儿,你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这裴氏再得昭华大长公主恩宠,也是和太子殿下议过亲的。这哪个男人,能心中没有丝毫嫌隙。怕是裴氏也会因此心虚的慌。可你不一样,你是我嫡出的闺女,清清白白,眼下也只不过是时运不济,才这样难堪。可也正因为这个,娘需要你狠下这个心,破釜沉舟。” 比起当初那个闺阁中懵懂的姑娘,陈莹到底不同了。哪怕她心里知道,自己害怕的很,也知道,这样做和那傅氏又有什么区别。 可她却不得不承认,娘给她指的这条道路,她确实很难抵挡这样的诱、惑。 她知道,有大姐姐在,只要不在京城,只要她肯低嫁,婚事未必就没有解决的法子。 可比起日日看婆母的脸色,日日因为陈家的丑闻和没落而小心翼翼,她倒不如放手一搏。 若能成功,陈家也有起复的可能。 她享受了陈家的荣宠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替陈家做些什么了。 看她脸上的沉静,李氏知道这孩子已经是想明白了,心中大为欣慰。 而此时的宁德公主,并不知李氏母女间的谈话,她刚得知,裴青榆离开了庵堂,这会儿已经到了昭华大长公主府。 宫女阿如看公主脸色难看,迟疑了下,缓声道:“公主,您和三少爷可是御旨赐婚,裴氏再得昭华大长公主怜惜,如何能越得过您去?” “您若心里实在气不过,不如赏她几样东西,这样,也让她自个儿掂量掂量,敢不敢和您争高低。” 宁德公主听了她的话,果然舒心很多,点了点头,“你这丫头,倒是鬼机灵的很。去,去拿了那金镶玉蝴蝶簪子和缠枝南珠金钗给裴氏,就说是本公主赏给她的。” 阿如缓声应是,连忙打发了宫女往库房去。 宁德公主却还有一件心事,后日陈家世子爷大婚,她偶有听闻昭华大长公主接了陈家的请贴,准备前去赴宴。而她,到底该不该去呢? 那日品茗宴,她虽瞧着韩庆并未有任何的愠怒,可她既然要嫁给他了,总不想因着前些日子的流言蜚语,成为两人之间的心结。 是以,她琢磨着她或许也该往定国公府一趟。 当然,除了这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想故意给谢元姝没脸。 她不是瞧不上傅锦吗?那她偏要前去,她就不信谢元姝闻着这消息,不会气的脸色发白。 听她说要往定国公府去,阿如面露惊讶,“公主?这样不妥吧。奴婢可是听说京城没几家敢接定国公府的帖子。” 闻言,宁德公主冷哼一声,“有什么去不得的。那些人怕得罪姑母,得罪谢家,可我才不怕。她再是御旨册封的郡主,也不至于这样跋扈,拦着我前去赴宴。” 167.陈家大喜 很快到了陈延之大婚的日子。 听闻宁德公主也去了,谢元姝噗嗤就笑了出来。 重活一世, 谢元姝哪里还会在乎这个。 凤阳大长公主脸色却有些难看, 当然,也不是因为宁德公主孩子气的行为。 谢元姝如何不知, 母亲还因为之前那桩丑事心存芥蒂。 谢元姝笑着转开话题道:“母亲, 当年您和定国公老夫人最是要好, 而昭华大长公主享受着太、祖爷的恩宠, 鲜少往您跟前凑。没想到几十年都过去了,这两人倒是凑到了一块。” 凤阳大长公主果然被她这话给逗乐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可不是,谁能想得到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昭华大长公主好大的体面, 皇上除了把宁德公主指给韩庆,还给了裴氏体面, 随她往西北去。” 谢元姝笑着道:“聪明反被聪明误, 若昭华大长公主得知我很快就要嫁给世子爷, 不知会是什么表情呢?还有宁德公主,怕是得气糊涂了。” 谢元姝说着,不由自个儿乐了起来。 宁德公主往日里尊称她一声姑母, 这若是她嫁给世子爷, 她该继续叫自己姑母, 还是大嫂呢?想想宁德公主的表情, 谢元姝就差点儿失笑。 凤阳大长公主看她孩子气的样子, 也不免笑了出来,“她这些年被皇后给宠坏了。” 这时,褚嬷嬷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小声回禀道:“殿下,郡主,方才宫里传出了消息,许太子妃娘娘许有了身孕了。” 正喝着茶的谢元姝身子猛地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褚嬷嬷。 褚嬷嬷低声又道:“这事儿恐皇后娘娘还不知道,是齐顺偷偷递了消息出来。说是太子妃有孕吐的迹象,不过却并未张扬出去,也未请太医院的人把平安脉。想来,也是有些顾忌的。” 谢元姝是知道母亲在宫里有眼线的,只她没想到,太子妃有身孕的消息,皇后娘娘竟然也被瞒着。 不过,比起这个,她更诧异的是,顾氏怎么会怀有身孕。 毕竟照着上一世的轨迹,顾氏到死都未有过身孕。 难道说,是历史的轨迹改变了?还是别的什么缘由呢? 这么想着,谢元姝问褚嬷嬷道:“嬷嬷,若只是有孕吐的迹象,就一定是有了身孕吗?” 褚嬷嬷也没多想,笑着道:“这可不一定。这孕吐也可能只是压力太大,假孕现象。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过先例的,别的不说,就成国公府夫人柳氏还有嘉敏公主,之前不也闹出这样的笑话。” 谢元姝听了褚嬷嬷这话,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若依着上一世的轨迹,顾氏可能并未怀孕。 凤阳大长公主却并未瞧出女儿的异常,缓声道:“这东宫若真的有了子嗣,郑皇后可不定怎么得意呢。” 谢元姝听了这话,似笑非笑道:“只怕是她得意太早了。” 凤阳大长公主不由有些疑惑,可还没等她开口问,谢元姝就转开了话题,“母亲,今个儿日头这样好,不如我扶您往后花园去散会儿步吧。” 凤阳大长公主笑着点了点头。 且说太子妃顾氏这边,自那日她干、呕之后,顾氏就提了心。可她也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孕。好在这几日,她一整日里总有两三次恶心的感觉,她这才安下心来。 只是想到自己虽有了身孕,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幸给太子殿下生个哥儿,她便又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 苏嬷嬷看她抿着唇,眉头微蹙,如何能不知她心里在担心什么,忙宽慰她道:“娘娘,您吃了这么多苦,老天爷都在看着呢,肯定会是个哥儿的。” 顾氏轻轻的摸了摸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眼中终于有了笑意,“承嬷嬷吉言,若真能是个哥儿,我便是死也瞑目的。” 一旁宫女素锦低声呸了两声,“娘娘,您可不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苏嬷嬷却在想着,这有孕之事,该什么时候告诉皇后娘娘。 太子殿下这几日一直都往郑氏屋里去,可碍着皇上在,太子殿下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来了娘娘屋里,娘娘如今可不再是一个人了,又是怀孕初期,这若太子殿下再肆意妄为,伤着孩子了,可怎么办。 这么想着,苏嬷嬷开口便把自己的担忧给说了出来。 顾氏听着这话,身子猛地一僵,半晌才开口道:“嬷嬷,还是等些日子再回禀给母后吧。” 说着,她又道:“定国公世子爷大婚过后,我还要筹备东宫的宴席,怎么着也等宴席过后吧。” 既然娘娘都这样说了,苏嬷嬷也不好再劝,左右再急也不急这么几日。 而此时的定国公府 毕竟是大婚之日,定国公府也是满目的喜庆。只是这喜庆,因为门可罗雀,就显得多了些寂寥。 昭华大长公主才从马车上下来,而陪伴她身边的,不是裴青榆,又是谁。 早就守在门口的二太太白氏,还有太子妃陈敏,见昭华大长公主一下马车,便笑着迎了上前。 今个儿世子爷大婚,昭华大长公主可是唯一的贵客了。 白氏简单寒暄几句,就引了昭华大长公主一行人往内院去了。 陈莹跟在陈敏身边,却有些心不在焉。 陈敏还以为她在伤心,伤心定国公府沦落至此,门前如此凋零。 想了想,她低声对妹妹道:“莹丫头,今个儿这大喜的日子,无论心中再怎么难过,也该忍着些,否则,岂不是更让人看了笑话。” 陈莹脑海中却想着那日母亲和她说的那番话,只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陈敏也不可能和她说太多,暗暗叹息一声,就往老夫人屋里去了。 定国公老夫人再是心中不开心,对于如今得意万分的昭华大长公主,也只能亲自迎了出来。 两人几十年没见,确实是都老了。可比起昭华大长公主的满面春风,定国公老夫人,却因为这些日子的丑事,老了不止有十岁的样子。 “是我不中用,这些日子卧病在床,否则,说什么我也该往公主府拜访殿下的。” 昭华大长公主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定国公老夫人苍老的样子,心中一阵嘲讽。只是面儿上并未表现出来,反倒是开口道:“我们都老了,原还想着老了也没什么发愁的事情了,可奈何老天爷不开眼呢。” 定国公老夫人神色一僵,今个儿这样的日子,有些话其实是没必要提及的。大家都是聪明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中多少都有计较的。 她如何不知道,这老婆子是故意来看她的笑话的。 可她除了忍着,还能如何。只心中到底还是再一次的感慨孙儿不争气,否则,她何以这样满脸堆笑,半分回击的可能都没有。 等昭华大长公主落座,就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宁德公主来了。 陈敏忙上前去迎接,丝毫都没看到陈莹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 很快,宁德公主就进来了。 恭敬的给定国公老夫人和昭华大长公主请了安。 对于宁德公主今个儿特意往定国公府来,昭华大长公主不难揣摩她的心思,可心中到底也没放下嫌隙。不过虽是这样的心思,她还是笑着拉了宁德公主的手坐在自己身边,“瞧着这孩子,我便不由想到了当年还未出阁那会儿,真的是时光飞逝呢,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说罢,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陈莹身上。 陈莹乖巧的上前欠了欠身,“给殿下请安。” 昭华大长公主笑着道:“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昭华大长公主今个儿特意来,除了赴宴之外,也是想和定国公老夫人叙叙旧的,是以,没能定国公老夫人开口,她便笑着屋里的晚辈道:“你们都往水榭去玩吧,我和你们祖母,说说话。” 昭华大长公主既然已经发话,没一会儿,几人就退了出去。 定国公老夫人却有些不喜,觉得昭华大长公主当真是一如既往的强势。 几个姑娘很快就到了水榭。 宁德公主瞧着眼前多日没见的裴青榆,只见她一身玫瑰紫银丝兰花褙子,头戴羊脂玉簪子,腰身更是不盈一握。除了脸上微微有些憔悴,可给人的感觉,竟然比起往日还要吸引人。 不由的,宁德公主一股怒火袭来,更是有些烦躁,阴阳怪气的看着裴青榆道:“本公主不是让人赏你那金镶玉蝴蝶簪子和缠枝南珠金钗了吗?怎不见你戴着,可是看不上本公主赏给你的东西!” 裴青榆听了她这话,面色一白,低声道:“我并无这样的心思,只因公主赏赐的东西太贵重了,才没戴出来。” 看裴青榆小心翼翼的样子,宁德公主却仍然不放过她,也不怕陈莹和大皇子妃看了她的笑话,只恶狠狠道:“我告诉你,你给我早些收起那些小心思。我和三少爷是御旨赐婚,你别以为你能越得过我去?哪怕是有昭华大长公主护着你,你也休想得意了去。” 虽知道如今自己不比往日,也知道因为姑祖母要带自己回西北去,必然会惹了宁德公主的不喜,可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给她难堪,裴青榆还是不免红了眼。 看她一副受欺负的样子,宁德公主更是一阵气闷,“我告诉你,你这样的人我在宫里讲的多了,动不动就哭,还不是为了勾起别人的怜惜。可你最好记住你的身份,你别忘了你早和太子哥哥议过婚,你当你还是清清白白呢。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一旁,陈莹看宁德公主咄咄逼人的样子,更是吓得脸色苍白。 宁德公主虽是骂裴青榆,可她却因为自己的小心思,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大皇子妃看再闹下去也太不像话了,忙开口道:“公主,今个儿这大喜的日子,您便少说一句吧。” 宁德公主才不会把她放在眼中,不过是个庶出的姑娘,记在李氏名下罢了,如何也来敢教训她了? 还是说,因为父皇允大哥出宫建府,还赏赐了那么好的宅邸给大哥,让大皇子妃也拎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168.差点儿 宁德公主这般跋扈,陈敏也不是第一次见。虽心中不免动怒, 可碍着今个儿这样的日子, 也不好再生了什么差池, 是以, 她也只能强撑着嘴角的笑意, 安抚宁德公主几句。 之后, 又让丫鬟们上了点心和茶水。 如此, 也算是勉强圆了场。 裴青榆脸色苍白, 也坐了下来, 可这才刚坐下,侍奉茶水的丫鬟正准备倒茶,却不料脚下一个踉跄, 滚烫的茶水直接洒了裴青榆满身。 在场的人谁又不知道, 方才宁德公主故意绊了丫鬟一脚,可这个时候, 谁又敢说什么。 陈敏赶紧打发了陈莹,往后院去给裴青榆换件衣服。 宁德公主看裴青榆泪眼汪汪的样子,心中冷哼一声。 而此时的昭华大长公主正和定国公老夫人说着话。 “我虽许久未回京城,可这段时间, 也闻着了许多流言蜚语。要说永昭郡主也当真是嚣张跋扈, 世子爷再是做了错事, 她怎么就一点容人之度都没有, 还逼的世子爷娶了傅氏。” 听昭华大长公主提及孙儿被永昭郡主逼的不得不娶了那傅氏, 定国公老夫人也不由眉头微蹙。 她一方面觉得昭华大长公主是故意来看她的笑话的, 另一方面,也多少觉得谢元姝有些不顾及旧情。 看着她脸上的难堪,昭华大长公主又道:“这男人嘛,有哪个没有三妻四妾的。唯永昭郡主到底是谢家出来的,又有凤阳大长公主宠着,否则,哪家的姑娘能这样威风。这样给世子爷难堪,给您难堪。” 昭华大长公主一直抓着此事不放,定国公老夫人又能怎么样,如今,整个京城都看了她的笑话,多也不多昭华大长公主一个。 她正想着撇开话题,熟料,昭华大长公主却笑着道:“方才那是莹姐儿吧,瞧着倒是个懂事的孩子。只可惜了,被世子爷的事情牵连,怕是婚嫁也耽搁了吧。” 定国公老夫人疑惑的看着她。 看她眼中的疑惑,昭华大长公主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我只是挺喜欢这孩子的,生的这样乖巧,瞧着性子也是极其温婉的。这样的孩子,若是许错了人,可就可惜了。” 定国公老夫人就是再迟钝,这会儿也品出了些异常。 昭华大长公主如今多风光啊,不会突然注意起莹丫头来。 可她既然说了,肯定今个儿来赴宴,就不单单只是赴宴了。 不过是一个女孩子,能让昭华大长公主这样上心,难不成……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定国公老夫人一阵心惊,浑身一阵冷汗。 见她还不算愚钝,昭华大长公主幽幽道:“你我也是旧识了,我也不瞒你。若能让莹丫头侍奉庆哥儿,日后对陈家只有好处。” 说完她轻抿一口茶,又道:“皇上御旨赐婚,把宁德公主指给庆哥儿。想必你也闻着她闹出的那些流言蜚语了。我呢,虽然老了,可眼中也是容不得沙子的。何况,皇上打的什么主意,我又岂会不知。” “皇后娘娘更是想借韩家的势,可等到太子殿下登基,韩家终归还是逃脱不了被猜忌的命运。我和你都算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我们两腿一蹬走了,没什么,可如何能放心的下子孙。而大皇子到底是皇上的庶长子,这史书上,庶子取代太子登基的例子,还少吗?” 饶是知道昭华大长公主今个儿来必不会那么简单,可听着这些话,定国公老夫人还是忍不住一个瑟缩。 这阖宫内外都知道皇上给了昭华大长公主好大的荣宠,都以为她会沾沾自喜,可谁能想到,她的野心竟然如此之大。 见定国公老夫人满目的震撼,昭华大长公主冷哼一声,又道:“太子大婚那日,皇上未让御林军在前开道,可见皇上和太子已经有很深的嫌隙。而近来,皇后又张罗着给太后娘娘过寿,往畅春园去不说,还要给菩萨镀金身。真是好大的威风呢。” “我若一根筋的只站在她这头,怕是最后死都不知怎么死的。比起把所有的赌注压在太子身上,我倒是觉得,大皇子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即便皇上不喜大皇子,可却极其宠着皇长孙。这说不准什么时候,皇长孙成了皇太孙呢。” 定国公老夫人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皇上御旨赐婚,我即便有这样的心思,又如何能不遭了皇后的猜忌。” 昭华大长公主冷笑一声,“凡事都事在人为。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若莹姐儿出府遇了劫、匪,恰巧被庆哥儿给救下,这样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才是。如此,谁又能说什么。” 定国公老夫人还是有些犹豫。 看着她的迟疑,昭华大长公主沉声道:“我该说的也都说了,我知往年我和你并无什么交情。可比起交情,利益才是最稳固的。这陈家多年的荣宠,难道你就甘心好端端的葬送在你手上,等你百年之后,又如何面对陈家的列祖列宗?” 闻言,定国公老夫人猛的抬眸,眼中充满了不安。 昭华大长公主知道她性子和软,一辈子都这样过来了,必然会有迟疑,她不由笑了出声,“你还能再活多久,你不会还日日祈求凤阳大长公主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过陈家吧。” 一句话瞬间让定国公老夫人脸色更难看了。 昭华大长公主却不给她犹豫的机会,一字一顿道:“如今也不是我求着你,可这样互惠互利的事情。错过了,可就再没这个可能了。” “你且好好琢磨琢磨。” 直到昭华大长公主离开,定国公老夫人都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可她不得不承认的是,昭华大长公主说的那些话,对陈家来说,未尝不是唯一的转机。 此时的定国公老夫人还不知,昭华大长公主和大太太李氏竟然想到了一块。 满室的静寂中,盛嬷嬷看着老夫人神色凝重的样子,斟酌了下,到底是开口了,“老夫人,昭华大长公主的话虽老奴也有些心惊,可对于我们陈家来说,怕是唯一的机会了。” “您看看今日世子爷大婚,门前多么凋零,外头多少人笑话我们陈家。我们陈家不该如此啊。什么事情,能比得上陈家几代的荣宠来的重要。幸运的是,这件事情不是我们故意去攀着昭华大长公主,而是她先提出来的。这样,只要按着昭华大长公主说的去做,总能成事儿的。” 一想到要用这样下九、流的法子让孙女嫁给韩家三少爷,定国公老夫人心里还是有些挣扎。 可她也知道,莹丫头是陈家出来的姑娘,这些年享受陈家给她带来的荣宠,如今,让她为陈家做些什么,也不算委屈了她。 可到底该不该提前知会莹姐儿一声,还是就一辈子把她蒙在鼓里,定国公老夫人也有些不好拿主意了。 盛嬷嬷缓声道:“老夫人,老奴觉得,此事还是不要和二姑娘说为好。二姑娘和大皇子妃走的近,许还想着靠着大皇子妃,能择一门不错的婚事,怎么着,也能留在京城的。您这样和她一说,她若是闹腾起来,坏事儿了可如何是好。” 盛嬷嬷的话让定国公老夫人心中也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一时的心软,坏了整盘棋。 却说这边陈莹陪着裴青榆往后院去换了衣服,看裴青榆脸色苍白,泪眼汪汪,陈莹心中一时间也怕了。 她虽说答应了母亲,可她如何想得到,宁德公主会这样的跋扈。 在众人面前,她都不给裴青榆半分面子,如今谁不知道昭华大长公主宠着裴氏。若换做是她,只怕宁德公主会更加肆无忌惮,更有法子折磨自己。 这么想着,陈莹后背一阵凉飕飕的。 不要,她不要这样。 留在京城,她起码还有大姐姐护着,大姐姐毕竟是大皇子妃,若是大姐姐替她择的婚事,未来的夫家总要看大皇子府的一些脸面的。 她只需要日日在婆母面前做规矩,等着生下子嗣,总能熬出头的。 可若是费尽心机的给韩家三少爷去当了妾,有宁德公主这样的主母在,她怕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更别提子嗣了,宁德公主如何会允她有了孩子。 她之前是疯了,才会听信了母亲的话。 好在老天爷还算是给她机会,让她看到了今个儿宁德公主为难裴氏的这一幕,否则,她只会比裴氏更无助。 她是想帮陈家,可她过连自己都顾及不了,又如何能帮到陈家。 她不要日日战战兢兢的面对宁德公主,她是皇家公主,又是御旨赐婚,她有千百种法子折磨自己。 想到自己差的儿就一辈子都毁了,她不由一阵后怕。 裴青榆看她突然脸色苍白,小声问道:“陈姑娘?” 裴青榆恍然回神,看着裴青榆红红的眼眶,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不要成为另一个她。 “陈姑娘,我们出去吧。” 陈莹点了点头,挽了她的手,往水榭走去。 只她手心的颤抖,让她一阵阵提醒自己,自己差点儿就再没退路可选。 169.悄悄话 凤昭院里, 谢元姝才小憩醒来。 见她醒来,芷东笑着递了茶水上前, “郡主,瞅着这时辰,傅氏这会儿已经进了定国公府了。” 谢元姝从她手中接过茶杯,轻抿一口。 见她不说话,芷东缓声又道:“郡主,听说今个儿昭华大长公主还带了裴氏往陈家去。” 闻言,谢元姝果然一阵诧异。 这昭华大长公主也当真是狂妄,皇上给了裴氏恩旨不假, 可裴青榆毕竟和太子议过婚, 这才过了几日啊,她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带了裴氏抛头露面。当真是一点儿避讳都没有。 不过她似乎也不需要避讳,如今整个京城,谁能比得过她得意呢。 “昭华大长公主这样宠着裴氏, 倒也让我开了眼了。” 芷东如何听不出她言语间的讽刺,笑着道:“如今昭华大长公主回京, 可不想借着这时机,让安阳侯府重回往日的荣宠。只是带了裴氏如此招摇的往陈家去,也不知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心中会如何做想。” 谢元姝懒懒的靠在大红色金丝迎枕上, 眼中也一阵讽刺。 这时, 芷青缓步走了进来, “回禀郡主, 方才太子妃娘娘差人送了请帖来,说是三日之后,请您往东宫赴宴。” 仔细算算,太子大婚也有些时日了。可作为东宫的女主人,顾氏除了回门那日出过宫,之后便一直呆在东宫。 太子是储君,顾氏自然有这个体面,请了京城诸多贵女往东宫去。可这么长时间,她却迟迟没有动静。可见,在东宫的日子,也是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既然顾氏相邀,谢元姝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不过这顾氏把宴席安排在后日,倒是颇有些心机了。三日后,可不是傅氏的回门之日。可傅氏不过是入京投奔定国公府二太太白氏,一个孤女,又生了这样的丑事,何谈有回门这一说。 顾氏不会没有想过这个,可她仍然选择了这样的日子,谢元姝并不疑心她是为了故意恶心自己。在她眼中,顾氏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若不是因为泰山地动,因为皇上对太子的猜忌,她也不至于入了东宫,成为太子的枕边人。 所以,比起她故意恶心自己,谢元姝更觉得,她其实是在讨好自己。 毕竟,这样的日子,她却招了京城诸位贵女往东宫,傅氏瞧着,心中如何能不酸涩。 陈延之毕竟还是世子,傅氏也算是外命妇,又是新嫁娘,心里不会没有计较。 对于顾氏这样做,谢元姝也有些琢磨不出她的心思。可不管怎么,不过是一个宴席,去了也就去了,没的顾及那么多。 谢元姝没料到的是,此时的东宫,顾氏也在和苏嬷嬷谈及她。 因为顾氏怀了身孕,苏嬷嬷日日担心太子殿下会往太子妃娘娘屋里去,这若是伤着了孩子,可如何是好。 而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昨个儿太子殿下喝了酒,就往娘娘屋里去了。 只苏嬷嬷也没也想到,这一夜并未发生什么。 可虽说未发生什么,她却瞧着娘娘眼底青紫,一夜未睡好的样子。 像是藏了心事儿一般。 她到底是侍奉顾氏身边多年,迟疑了下,她还是开口问了顾氏。 谁知,顾氏却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只拿宴席来转开话题。 让苏嬷嬷有些琢磨不透的是,娘娘竟然会把宴席的日子选在三日之后。 她心中不无疑惑,看着顾氏的目光,更是多了些诧异。 在苏嬷嬷诧异的目光下,顾氏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嬷嬷,昨个儿夜里,太子爷竟然把我当成别人了。” 苏嬷嬷知道主子不得太子殿下的喜欢,还想着定是那郑氏狐、媚功夫厉害,让太子爷对她这样留恋。 顾氏接下来的话,却是让苏嬷嬷差点儿都没有站稳。 怎么会,太子殿下怎么会对永昭郡主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呢? 这往日里,她只听说过皇上格外的恩宠永昭郡主,可太子殿下却对郡主以礼相待。 谁能想象到,太子殿下竟然和皇上一样,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顾氏也是脸色苍白,声音颤颤道:“嬷嬷,这事儿我也只说给你和素锦知晓。日后这事儿,就莫要再提了。” 听着顾氏这话,苏嬷嬷算是回过神来了,娘娘之所以把宴席设在三日之后,其实是存着讨好郡主的心思。 娘娘虽是东宫的女主人,可这大婚之后第一次宴席,如何才能不出错,这就需要好生琢磨了。 尤其是太子殿下,对娘娘一直都心存嫌隙。 这事儿若是做的不妥,岂不又惹了太子殿下不开心。 这么想着,苏嬷嬷不由替自家主子感到可怜。 比起那郑氏成了这东宫的太子良娣,主子从未想过趟这浑水的。可偏偏,身不由己。 从一开始就这样没有选择。 苏嬷嬷却越想越怕,太子殿下的心思藏的那么深,可昨个儿醉酒之下,却还是失言了。 若皇上知道太子殿下有这样的心思,岂不更惹了皇上的猜忌。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隐忍了对郡主的心思,这谁都可以装糊涂,可太子殿下,只会让皇上对殿下更加厌恶。 心里这么想着,苏嬷嬷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娘娘受的惊讶已经够多的了,她们这些当奴才的,有些话说的,有些话却是说不得的。 “娘娘,您就放宽心吧。东宫第一次设宴,有郡主在,谁还能挑了您的错处不成?” 顾氏眉头微蹙,正要说什么,却听有宫女进来回禀,“娘娘,听说今个儿昭华大长公主带了裴氏往定国公府去。” 闻言,顾氏和苏嬷嬷对视一眼。 苏嬷嬷知道她心中不喜,虽这太子妃之位不是娘娘想要的,可如今已经成了既定事实,这裴氏,到底是碍娘娘的眼呢。 可皇后娘娘既然求了太后开口,让皇上给了裴氏体面,顾氏也只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裴氏倒是个有福之人,那样的境况下,竟然等到了昭华大长公主殿下回京。你说,这老天爷也是有偏颇的,否则,何以让她这样的困境中,都能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 知道娘娘心中不悦,苏嬷嬷宽慰她道:“娘娘,奴婢倒是不觉得裴氏是有福之人。昭华大长公主带了她往西北去,如此宠着这个侄孙女,依着奴婢的琢磨,日后定是要指去侍奉韩家三少爷的。” “可宁德公主是什么脾气,她早被皇后娘娘娇宠坏了,又岂能容得裴氏的存在。这日后的日子,还不定怎样呢。即便有昭华大长公主护着,可大长公主还能护她一世不成?” “何况,宁德公主可是当家主母,又是御旨赐婚,裴氏再得昭华大长公主恩宠,不过是个妾室,这私底下受的蹉跎,只怕会更多。” 说罢,没等顾氏开口,苏嬷嬷又低声道:“娘娘,奴婢可是听说,皇后娘娘准备给公主在西北建公主府呢。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啊。便是本朝,也未有这样的先例的。” 果然,听着这话,顾氏身子猛地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嬷嬷。 苏嬷嬷面色凝重,低声又道:“奴婢也只是听了这么一耳朵,也不敢声张出去。可奴婢觉得,这未必就是空穴来风。皇后娘娘想拉拢韩家,急着想让韩家三少爷取代韩家世子爷。可不得给宁德公主造势。而这建造公主府的消息传出去,不定惹了多少人暗中站、队呢。” 顾氏闻言,只长叹一声。 见此,苏嬷嬷也不再多言。 坤宁宫 郑皇后正和淳嫔吃着茶,听到昭华大长公主带了裴氏往定国公府去,果然瞬间就冷了脸。 淳嫔缓声道:“娘娘,昭华大长公主确实少了些顾忌。可她过不久也要离京了,想来也是想借此拉安阳侯府一把吧。” 郑皇后面色严肃,冷哼一声,“她倒是把什么都算计到了。偏偏本宫和太子殿下的颜面,她是丝毫都不顾及,她这是要让阖宫内外都看本宫的笑话呢。” 宁德公主和韩家三少爷的婚事已定,淳嫔又如何能说落井下石的话,只宽慰郑皇后道:“娘娘,您消消气。昭华大长公主到底是老了,也有些糊涂了,否则也不至于这样。” 说罢,又故意转开话题道:“今个儿昭华大长公主往定国公府去,也不知道凤阳大长公主,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郑皇后哪里瞧不出她的小心思,可她也知道,淳嫔不过是些小聪明,更因为之前她罚跪的事情,她愈发的小心翼翼,所以也不怪她拿这个引开话题。 “是啊,今个儿这样的大喜之日,陈家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谢家又如何逃得过呢?这不管是谁,都要说一声,永昭郡主嚣张跋扈,逼的陈家世子爷娶了那傅氏。” 才说完,就见梁禺顺缓步走了进来,低声回禀道:“娘娘,听说镇北王七日后就要离京了。今个儿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 郑皇后轻轻点了点头,“皇上把宁德许给了韩庆,又给了昭华大长公主极大的体面,可想而知,镇北王这次离京,有多灰头灰脸的。” 170.鬼天气 很快到了三日之后。 谢元姝一大早醒来, 陪着母亲用了早膳, 又往后院散了一会儿步,就往宫里去了。 马车上, 想到昨个儿韩砺给她写的信笺, 说是镇北王不日就离京, 韩砺信中虽没多说什么,可她如何能不知, 韩砺的算计在镇北王离京那日起,该就拉开帷幕了。 听着窗外马车的轱辘声,谢元姝拿起小案桌上的茶水轻抿一口, 对芷东道:“今个儿这天气, 瞧着倒是有些阴沉呢。” 芷东点了点头, 缓声道:“这大半个月里, 都是日头极好。偏偏今日, 这也不知怎么了。太子妃大婚之后第一次设宴,竟然这样阴沉沉的。” 而此时的东宫, 太子妃顾氏脸上也难看的很。 太子对她本就严苛, 可今个儿, 外头却是这样的天气, 虽这是她掌控不了的, 可她心中如何能不忐忑。 苏嬷嬷心中也有些不安, 这鬼天气, 早知道该让钦天监选个吉日的。她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 可想着这样似乎有些小题大做, 若被皇后娘娘知道了,免不了觉得主子摆谱。 她这会儿也不免有些后悔,没开这个口。 “娘娘,您且宽心,这天可不说变就变,如何能怨得到您头上。奴婢看啊,今个儿不如就在屋里打叶子牌好了。这样也热闹些。” 顾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点了点头。 这时,素锦缓步走了进来,小声回禀着,“娘娘,册封屋里的宫女蕊青方才过来传话,说是侧妃今个儿身子不适,便不往您跟前请安了。” 身子不适,好一个身子不适。 东宫设宴之事,郑氏不会不知道。可今个儿,她却缺席,这无异于告诉大家,她根本没把她这个太子妃放在眼中。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顾氏不由想到那日郑氏和太子殿下书房丑事之后,皇后娘娘大怒,让她往坤宁宫去。也是那日,回来之后,郑氏便不如往日恭顺了,往日里,她日日都会往她这里晨昏定省,可那日之后,她隔几日才过来,她虽不知道郑氏和皇后娘娘说了什么,可她有这样的变化,可见是皇后娘娘默许的。 顾氏心里清楚,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所以,这会儿闻着宫女的回禀,她心中一阵不悦,可也不可能强逼着她过来。 这时,苏嬷嬷开口道:“娘娘,且让她得意去吧。您肚子里如今可是有了皇嗣,她拿什么和您争。” 顾氏暗暗叹息一声,道:“只盼着是个哥儿呢。若是个公主,于本宫又有何用?” 素锦害怕自家娘娘忧心过甚,忙说着吉祥话道:“娘娘,您这几日极其爱吃酸,肯定是个哥儿的。” 听了素锦的话,顾氏果然脸上露出了笑容。 只是想到郑氏今个儿的缺席,不知引出多少流言蜚语,她这心中,到底是有些意难平。 且说郑淼这边,昨个儿太子又往她房里来了,想着十日里有六日太子哥哥几乎都歇在她屋里,郑淼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照这情景,她怀了龙嗣,只是迟早的事情。 凝香却看着神色有些紧张。 看她这样,郑淼笑道:“怕什么?我也不是故意不去的,昨个儿太子哥哥折腾太狠,我不都下不来床嘛。顾氏还敢强让我去不成?” 凝香缓声道:“主子,这可是太子殿下大婚之后,东宫第一次设宴。您不去,若惹了流言蜚语,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岂不还是您受委屈。” 郑淼玩弄着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漫不经心道:“那日往坤宁宫去,回来之后我便隔几日才往顾氏屋里去晨昏定省。你可看着姑母说什么了,还是怪罪我了?” “有了这一次两次的试探,我心里如何不知,我今个儿即便不去赴宴,姑母也只会睁只眼闭一只眼。” “上回我那番话算是戳中了姑母的伤心事,我再继续这样往顾氏身边献殷勤,姑母脸上才不好看呢。” 主子既然都这么说了,凝香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转开话题道,“听说太子妃娘娘还邀了郡主往东宫来。” 郑淼冷哼一声,讽刺道:“我原以为她是个乖顺的,不知算计,只是碍着泰山地动,才不得已做了这太子妃。可她既然邀了郡主往宫里来,可见,这人都是会变的。” 凝香有些不解,可看主子脸色难看,她也不好多问。 郑淼却紧紧握紧了手,那力度之大,指甲都几乎陷入掌心了。 可想到这几日太子哥哥往她屋里来,情浓之时,太子哥哥叫出的那个名字,哪怕是这会儿想起来,她都觉得十分难堪。 可这些话,她只能烂在肚子里。 皇上对太子哥哥多有猜忌,而她,虽爱慕太子哥哥,可也不会因为拈酸吃味,而给太子哥哥惹了麻烦。 她如今唯一期盼的,就是能早日怀上皇嗣。 这样,她离取代顾氏,就更进一步了。 顾氏这边,一众贵女相继都到了。 谢元姝到了时,顾氏早已等在院门口,亲自迎她了。 看着顾氏如此恭顺的样子,谢元姝笑了笑,道:“太子妃受累了,日后无需这样拘谨的。” 顾氏既然入了这东宫,那自然做的事情,不能让人指摘了去。 永昭郡主虽年龄和她相差没几岁,可毕竟是长辈,她多些规矩,总没错的。 一旁,郭蓁和虞箬见她来了,笑着上前道:“郡主。” 唯宁德公主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低声道:“给姑母请安。” 谢元姝不愿和宁德公主有什么冲突,笑了笑,只当没看见,就起身往屋里去了。 谢元姝也没想到顾氏竟然会提议打叶子牌,不过想到外头这鬼天气,打叶子牌确实能热闹些。 只是这打叶子牌,一般都是四个人,可眼前却有五人。 这代表其中一人就得在一旁观看了。 这时,虞家姑娘笑着开口道:“回禀郡主,这叶子牌我从未玩过呢,不如我就在一旁看吧。” 她既然如此说,大家也不会真的探寻是真是假。 只宁德公主嘲讽的瞥她的一眼,约莫氏觉得她在谢元姝面前,太过小心翼翼了。 大家打着牌,谁都不会没注意到,这次东宫设宴,太子良娣郑淼没往这边来。 可大家也都一个顶一个会装糊涂。 偏偏,宁德公主是个例外。 她看着顾氏道:“太子妃娘娘,今个儿怎么没见郑姐姐呢?” 这往日里,宁德公主和郑淼也是玩的极好的。 可因为御花园的丑事,两人之间多少是生了嫌隙。 谢元姝朝顾氏看去,果然见她脸色一白,只还是不得不强撑着嘴角的笑意,道:“郑氏今个儿身子有些微恙,就没过来。” 宁德公主岂会不知道这些日子太子哥哥绝大多数时间都往郑淼屋里去,看着顾氏的目光,多了些怜悯,也不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只她又怎么会轻易放过谢元姝。 转头就提起了那日陈家世子爷大婚的事情来。 “陈家世子爷大婚,门前鲜有的落寞呢,我瞧着定国公老夫人都不免感伤的很,这毕竟往年里,定国公老夫人也算是经常见的,对我们也慈爱的很。可现在,却落得这样灰头灰脸的。” 话音刚落,空气一瞬间像是凝滞了一般。 太子妃顾氏更是白了脸,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宁德公主又道:“仔细说来,今个儿还是那傅氏的回门之日的。可她倒也可怜,一个孤女,又不得世子爷的喜欢,外头又那么多流言蜚语,哪里还有回门之说呢。” 顾氏再忍不住,强撑着嘴角的笑意道:“这大好的日子,公主便不提这些晦气的事情了。” 若是换做任何人,也该借着这台阶下了。 可没想到,宁德公主却偏偏不识抬举,只继续道:“这哪里是大好的日子?太子妃娘,您也不瞧瞧外头的天气,阴沉沉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东宫有什么不祥呢。” 原也不过是话赶话,可没想到,她这话才说完,就听门口一声厉喝:“狂妄的东西!我看你都不知自己姓什么了!” 可不是太子朱崇来了。 宁德公主循声望去,手中拿着的叶子牌直接就洒落在了地上。 她战战兢兢的看着太子哥哥,急急辩解道:“太子哥哥,我不是那意思……” 可太子又如何会听她的辩解。 东宫不祥,东宫不吉,天知道因为泰山地动,这样的话对于太子来说,就是最大的逆鳞。 偏偏今日,宁德公主这样不知所谓。 顾氏知道皇后娘娘宠着宁德公主,忙打圆场道:“殿下,您别动怒,公主也不过是一时失言。” 朱崇却一把踹了身侧的椅子,眸子阴冷道:“一时失言?好一个一时失言?若她心中尊我这个太子哥哥,就不会这样放肆!” “要我看,分明就是母后把她宠坏了,仗着母后这些年的恩宠,一个庶出的公主,竟然也敢自诩嫡出的公主!” 宁德公主再没这样没脸的时候,往日里,她不是不知道太子哥哥脾气大,也有些喜怒无常。 可那也是对旁人,从未对她这样疾言厉色过的。 她怎么能想到,自己今个儿会遭了他的嫌弃。 尤其太子哥哥的话,当真是丝毫的情面都不留。 如今宫里谁不知道她要嫁给韩庆,她还想让母后允她往西北修公主府,可现在,被太子哥哥这样指着鼻子骂,这样羞辱,她别提有多难堪了。 171.动静 “太子哥哥, 我再不敢了,求您绕过我这一次吧。”宁德公主泪眼汪汪, 看上去, 确实是吓坏了。 熟料,太子却冷哼一声, 咄咄逼人道:“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父皇把你指给韩家三少爷,而你,当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竟然求了母后为你在西北建公主府?也是, 你都敢让母后给你这体面,今个儿能说出这样不知所谓的话来, 也不新鲜。” 一句话说出来, 众人都愣在了那里。 不过几秒之后, 大家看着宁德公主的目光多少有些微妙。 在西北建公主府?这本朝可未有这样的先例的。 可宁德公主竟敢真的和皇后娘娘开这个口? 宁德公主也未料到太子哥哥会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把这事儿说出来, 即便不用去看, 她也知道大家看着她时嘲讽的目光。 好在,朱崇看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样子, 没多说什么,甩袖就离开了。 顾氏率先开口道, “公主,你别哭了,殿下怕也是无心的。” 被太子哥哥这样训斥, 宁德公主还有什么颜面继续留在这里, 恨恨瞪了顾氏一眼, 哭着就跑了出去。 顾氏被她这么一瞪,心中也不由道,宁德公主到底是被皇后娘娘给宠坏了。她今个儿遭了这样的事儿,也都怪她嘴上没有遮拦,怎还敢这样随意发火。 而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也没心情再玩下去,坐下吃了半盏茶之后,就准备离开。 却在这时,顾氏一阵干呕。 众人瞬间面面相觑,谢元姝也故作惊讶的样子,看着顾氏道:“太子妃这样子,倒像是有了身孕一般。” 顾氏脸上不由有些羞涩,看着谢元姝道:“许只是吃坏了,又如何能做的了准。” 谢元姝想到上一世,她随着太子殿下圈禁,日日战战兢兢,没等到太子脱离圈禁,就去了。不由对她有些心生怜惜。 想了想,她开口道:“太子妃这样,还是得早些找了御医过来把把平安脉,这若是真是有了,可得小心行事。” 其他人看着她眼中难掩的笑意,皆感叹一声,觉得顾氏是个有福的。 这大婚才多久,就有了子嗣。若真的能生下个哥儿,这宫里可是又有一件大喜事了。 等到谢元姝从宫里出来,芷东有些疑惑的开口道:“郡主怎么这么急着让太子妃娘娘宣了太医来把平安脉?奴婢总觉得有什么蹊跷。” 谢元姝听着她这话,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过也不可能告诉她实情,只打趣她道:“你这丫头,不过是些场面话罢了,竟然惹得你胡思乱想起来了。” 芷东也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有些莫名其妙,也没再纠结。 下一瞬,又想起宁德公主在郡主面前意有所指的样子,又气呼呼道:“郡主,我看太子殿下骂的不错,宁德公主也太狂妄了些。今个儿这样的日子,但凡是聪明的人,谁都不会在您面前故意提及陈家的事情。可宁德公主,奴婢瞧着,她就是故意让郡主下不来台,故意给您难堪的。” “也是您心善,没有当众发作了她。” 谢元姝漫不经心道:“我也想发作她呢,不过没等到我开口,太子就来了。” 说完,她不由想起宁德公主竟然想让皇后给她体面,在西北建了公主府,她便似笑非笑道:“你说,皇后真的会给宁德公主这体面吗?” 芷东缓缓回道:“若没有太子殿下今个儿闹腾这么一出,许皇后娘娘还真的可能给宁德公主这体面。可经此一事,奴婢觉得,应该不会了吧。” 谢元姝笑盈盈的看着她,“你这丫头,脑子倒是愈发灵活了。也算没陪我身边这么多年。” 被郡主这样夸奖,芷东脸上不由有些羞涩,低声道:“比起郡主,奴婢该学的还有好多呢。” 慈宁宫 郑皇后正在郭太后宫里吃着茶。淳嫔坐在郑皇后下首,一副恭顺的样子。 郑皇后对郭太后道:“姨母,打造金佛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您就放心,断然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郭太后虽还是觉得有些兴师动众,只这件事情上,她知道自己也劝不住皇后,也就笑着点了点头,“你做事,哀家放心。” 看郭太后丝毫不准备插手了,郑皇后心中得意极了。 她近些日子如何能看不出,姨母一切都听她的主意。这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事儿。 这么想着,她拿起身侧的茶杯轻抿一口,心中别提有多得意了。 这时,有宫女急急进来回禀,“回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听说太子殿下生了好大的气,训斥了宁德公主。” 郑皇后脸色一沉,放下手中的茶杯,冷冷道:“可知因着什么事儿?” 那宫女小心翼翼回禀着:“好像是公主说错了话。原本是和郡主似乎闹些小别扭,后来太子妃娘娘出声相劝,公主便借着今个儿天气阴沉,许是东宫不吉这话堵了太子妃娘娘。没想到,被太子殿下在门口听到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 不待郑皇后动怒,淳嫔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战战兢兢道:“娘娘,宁德那孩子不懂事,是嫔妾教导有失,还请娘娘恕罪。” 话虽这么说着,可淳嫔心中别提有多震惊了。 这孩子,这到底是怎么了,怎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郡主是长辈,她几乎能够想象到,她是因为今个儿是傅氏回门的日子,才故意给郡主没脸的。 太子妃娘娘更是,虽不得太子殿下喜欢,可她怎么能这样孩子气,敢给太子妃没脸呢? 郑皇后也被气坏了,看着淳嫔,冷冷道:“本宫真是白疼她一场。当初,因着泰山地动,东宫走水的事情,本宫和太子脸上有多难看。可本宫觉得,纵然别人都看了本宫的笑话,她承欢本宫膝下多年,肯定会和本宫感同身受。可没想到,她心里竟然也是这么想的。” 淳嫔急急辩解:“娘娘,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郑皇后一把摔了身侧的茶杯,厉声道:“若不是这样,她今日何以有这样的狂妄之言?” “今个儿天气不过是阴沉了些,她就能借此挑起这样的事情。也难怪太子会动怒。她这样的不知所谓,本宫当真是看错她了!” “本宫早该知道的,前些日子,她跪求本宫给她体面,在西北建公主府。只怪本宫太迟钝,竟然没看出,她早不知自己的身份了。” 郭太后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也气的差点儿晕过去,“什么?竟然要在西北建公主府?这本朝可从未有这样的先例的。” 饶是知道郑皇后有好些事情瞒着自己,可听到这件事时,郭太后还是不由有些心惊。 这若不是因为今个儿闹腾的这事儿,她怕是要一直被瞒着了。 看着郭太后眼中的愠怒,郑皇后缓缓开口道:“姨母,我这不也是想着若能建了公主府,能借机给韩庆造势嘛。” 闻言,郭太后一声怒喝:“糊涂!糊涂!” “当初昭华大长公主殿下得太、祖爷那样的恩宠,都未有这样的恩典。你这是要让宁德还未嫁过去,就成了昭华大长公主心头一根刺吗?这样的嫌隙,又岂是容易解的。” 郑皇后被郭太后这样劈头盖脸的骂着,也瞬间回过神来。 是啊,昭华大长公主这样一个骄傲的人,又如何会不生嫌隙。 也怪她,一时有些大意了。 郭太后长长叹息一声,“哀家早就说过,别总玩那些小心思。你给宁德这体面,惹了昭华大长公主的猜忌是小,她毕竟如今能倚仗的就是韩庆这个孙儿,也未必就会真的如何。可皇帝呢?你这样做,皇帝心中能不揣测。若因此疑心你背着她和昭华大长公主早有密谋,你这皇后还想不想当了?” 一番话说得郑皇后更是呆愣在了那里。 “母后莫要动怒,这事儿确实是我想的简单了点。日后,再不会这样了。” 一旁,小宫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看上去像是还有话要说。 郑皇后一阵恼怒,“说!还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本宫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那宫女一字一顿道:“听说太子妃娘娘方才吐了,郡主建议她宣了太医把平安脉,许是有孕了呢。” 郑皇后瞬间愣在了那里。 这,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郭太后也瞬间转怒为喜,这有什么,比太子妃有孕的消息,更喜人的。 “这顾氏也真是,既然身子有了动静,怎也不知会本宫一声。”高兴过后,郑皇后不由有些气恼。 淳嫔适时开口道:“她一个新嫁娘,哪里能知晓这么多呢。何况,肯定也没几日的。身边的嬷嬷和宫女,没注意到也有的是。” 郑皇后点了点头,交代赖嬷嬷道:“去,你亲自往东宫走一趟,多请几个御医,给太子妃把把平安脉。”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若太子妃能诞下个哥儿,您日后再无需忌惮皇长孙了。”赖嬷嬷说着讨喜的话。 而此时的郑皇后还不知道,她今个儿,也只是空欢喜一场。 172.战报 御医们很快到了东宫。 先是太医院医正常太医给顾氏把了平安脉。寝殿中, 空气瞬间凝滞了一般。 顾氏的心也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苏嬷嬷刚想开口问, 这时,常太医看了看身后的其他几位御医。 众人相继又一一给顾氏把脉。 只是此时, 这屋里的气氛, 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苏嬷嬷再忍不住,问了出来, “娘娘可是有身孕了?” 几位太医相视一眼,常太医率先开口道:“瞧着娘娘的脉象,只是有些脾胃虚弱,并未有怀孕的迹象。” 听着她的话,顾氏瞬间脸色苍白,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 差点儿没晕过去。 苏嬷嬷也未想到,娘娘竟然没有怀孕。可比起眼下的失望, 她后怕更多一些。 若今个儿永昭郡主没有提及让娘娘请了御医来,把把平安脉,她们都还以为, 娘娘已经怀孕了。这若真的日子久了,闹了笑话不说,娘娘更有假孕的嫌疑。 皇后娘娘本就不喜娘娘, 这若真的追究起来,认为娘娘是想博宠, 那日后娘娘在东宫只怕更艰难了。想到这些, 她连指尖都在颤抖着。 赖嬷嬷闻着这消息, 也没再多呆,直接就回坤宁宫复命去了。 只心中也不由有些感叹,顾氏也太没福气了些。折腾这么一场,竟然只是脾胃虚弱。害的娘娘空欢喜了一场。 瞧着众人离开,顾氏再没忍住,落下泪来。 苏嬷嬷安抚她道:“娘娘,今个儿这事儿倒是让奴婢想起祸福相依四个字呢。这若不是因为永昭郡主一句话,您请了御医来,怕是真的闹出假孕的乌龙了。虽您是无心的,可皇后娘娘若因此和您生了嫌隙,觉得您有争宠的心思,才是更坏了事儿了。” 顾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也有些后怕。她不蠢,方才听着太医脾胃虚弱四个字,开始确实是有些失落,可之后更多的就成了后怕。 她如何能不知道,自己如今处境艰难。太子不喜自己不说,皇后娘娘对郑氏的态度也有所改变,这若是她真的闹出了假孕的笑话,她可就进退两难了。 “娘娘,这今个儿多亏郡主呢,否则,也不至于这么急着请了太医。”一旁,素锦低声道。 闻言,顾氏点了点头,“是啊,可不是多亏了姑母。” 苏嬷嬷如何不知,娘娘是多盼着有个孩子,如今空欢喜一场,她也是过来人,虽方才太医说娘娘只是脾胃虚弱,可她如何能不知道,娘娘怕也是压力太大,才有了这些假孕的迹象的。 也怪她太马虎了,差点儿就害了自家娘娘。 “娘娘,您且宽心,您和太子大婚这才多久,大皇子妃嫁给大皇子,那也是第二年才有的身孕。您这个时候,可不能给自己太多压力了。” 顾氏轻轻点了点头,可脸上的担忧,如何能瞒得过苏嬷嬷。 见状,苏嬷嬷又道:“娘娘,奴婢知道您担心郑氏先于您有孕。可这几日,奴婢仔细盯着呢,郑氏侍寝之后,坤宁宫那边还是如常赐了避子汤。郑氏应该暂时不会是您的威胁的。” 顾氏自嘲的勾勾唇角,“嬷嬷就勿要宽慰我了。自打郑氏那日从坤宁宫回来,她便少了往日的安分,今个儿这样的日子,也敢借病不来。她若不是琢磨出了皇后娘娘对她态度的改变,她何以敢这样放肆。怕是皇后娘娘闻着我未有身孕的消息,过不了多久,便免了这郑氏的避子汤了。” 苏嬷嬷脸色也有些凝重,可她心中仍然不觉得,皇后娘娘真敢这么做,“娘娘,外头那些流言蜚语,皇后娘娘不可能不顾及。若非碍着这个,皇后娘娘不至于一开始就给郑氏赏赐避子汤。即便您如今没有身孕,皇后娘娘难不成当真对那些流言蜚语没有忌惮不成。” 顿了顿,她又道:“再退一步来说,即便真的停了那郑氏的避子汤,太子殿下一个月里,初一十五总该往您屋里来的,那郑氏也未必就能比您早有孕。何况这即便是有了,她也只是太子良娣,只要皇上在,这潜邸的位份,谁敢生了别的心思。即便是皇后娘娘,她当真敢任由她这侄女放肆不成?” 顾氏暗暗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可心中却害怕的很,皇后娘娘如今是不敢,可等到太子殿下登基,谁还能真的拦得住她呢? 这边,赖嬷嬷回了坤宁宫。 郑皇后闻着她的回禀,瞬间冷了脸。 赖嬷嬷低声道,“娘娘,您也无需太心急了。这殿下大婚也才没多久,迟早会有的。” 郑皇后却是一把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冷冷道:“顾氏是不懂事,可她身边的嬷嬷,难不成也不知事?闹出这样的笑话。” 赖嬷嬷看着她眼中的怒意,迟疑了下,开口道:“娘娘若是心急,这东宫也不只顾氏一人。” 赖嬷嬷毕竟侍奉郑皇后多年,这几日如何看不出皇后娘娘对郑氏态度的转变。虽未和往日一样给她脸面,可对于郑氏这些日子给太子妃的没脸,皇后娘娘也是睁只眼闭一只眼了。 也是碍着这个,她这会儿才敢开这个口。 郑皇后本就在气头上,这会儿看赖嬷嬷小心翼翼的样子,心头的怒火更是不打一处来。 不就是陈年的一些流言蜚语吗?她还能当真忌惮一辈子不成? “吩咐下去,郑氏的避子汤,从今个儿起就无需再赏赐下去了。” 赖嬷嬷也未料到皇后娘娘会这么快就下决心。 可她也知道,比起想早早让东宫有个子嗣,皇后娘娘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扳回一局罢了。 毕竟皇后娘娘入主中宫这么些年,如今却还要碍着外头那些流言蜚语,这样给郑氏没脸。其实真正说起来,弄得一鼻子灰的,反倒是娘娘才是。 想着这些,赖嬷嬷心中不由高看郑淼一眼。那日她的那番话,到底是萦绕在娘娘心中多日,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给她这样的体面。 而此时的郑淼,听说太子妃闹了这么一个大乌龙,差点儿没笑死过去。 “不过是脾胃虚弱,竟然当成是怀了身孕了?她这几日里,怕是得意极了。” 一旁,凝香笑着奉上了茶水,“娘娘,奴婢方才还担心您今个儿借病没往太子妃屋里去,会惹了闲话。可没想到,真正招惹了麻烦的是太子妃娘娘。” 郑淼冷哼一声:“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皇上的御旨赐婚,才坐上这太子妃的位子罢了。可她也够没眼力劲儿的,之前我日日往她屋里晨昏定省,她竟然也敢生生受了。她怕是想着,姑母会因为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一辈子压着我,让我居于她之下。” “可我再落魄,也是郑家的女儿,何况,也算是姑母自幼看着长大的。姑母又这样骄傲,我只不过是小小的玩了个心机,就能让姑母心中泛起了嘀咕。你看着吧,这用不了多久,坤宁宫便不会有避子汤赏下了。” 若是这样,当真是个好消息呢。凝香也有些难掩喜色。 她陪姑娘入宫,之前尴尬的处境,让她如何能不提着心。 这宫里,主子得宠了,她们这些侍奉主子的宫女,才能不至于被人小瞧了去。 她原还想着,皇后娘娘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和姑娘嫌隙难解。可没想到,姑娘如此聪慧,竟然这么快就能让皇后娘娘改变了态度。 见她眼中的钦佩,郑淼幽幽道:“凝香,有句话说的好,打蛇打七寸。姑母心中最放不下的,不就是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让皇上废了穆氏。可如今太子大婚,太后娘娘即将往畅春园过寿,姑母不可能一辈子都这样忌惮这些流言蜚语的。就好比是心魔,你越是躲着,它越缠着你。” 凝香笑着点了点头,“主子就是高明。这若您能早日诞下个哥儿,日后这东宫,谁还敢小瞧了您去。要奴婢说,说不准那顾氏就没那命能怀上呢。否则,皇后娘娘又没给她避子汤,太子殿下前些日子碍着皇上,日日往她屋里去,她若真有那本事,也该有消息了。没想到,到头来却是闹了笑话。” 后宫里,因为顾氏假孕一事,众人心思各异。 而此时的东暖阁,承平帝却是一脸凝重,看着眼前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信。 莽子突然来袭,此次更是放下前嫌,集合了数十个部落,来势汹汹。 “皇上,镇北王已快马加鞭赶回西北,想必这蛮子不会得逞的。”赵保小心翼翼道。 承平帝一把甩了手中的密信,沉声道:“这联合十几个部落,放下前嫌,可是往年没有过的。” 让承平帝更气的是,他日日想着除掉镇北王。可这才刚把宁德公主指给韩庆,竟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西北重地,除了镇北王,这个位子谁又坐得?! 赵保侍奉御前多年,如何不知皇上的不甘,只缓声道:“皇上,您且息怒。这事儿可急不得的。” 承平帝暗暗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173.戒律 阿穆尔丹联合其他十多部落率兵南下的消息, 很快就传了开来。 京城,瞬间人心惶惶。 鹤安院里,谢元姝只含笑不语。 上一世, 可未有这样的事情的。 这一世,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有这样的变故, 不用想定是韩砺计谋的一步了。 凤阳大长公主瞧着她嘴角的笑意,心中也不由高看韩砺一眼。 这些日子, 她虽未召见镇北王和世子爷, 可心中却不免有些不安, 害怕这当中生了什么变故。 而阿穆尔丹帅兵南下的消息, 可想而知, 对承平帝来说, 也是不小的打击。 若说之前她只觉得韩砺头脑聪慧,那么现在, 就称得上有些谋略了。能在这个时候,算计如此得当,可见他是费了些心思的。 谢元姝瞧着母亲眼中的笑意,轻抿一口茶, 道:“母亲, 世子爷这一招确实是妙。只女儿也琢磨不明白,他怎么算计的时机如此之准。这身边, 也不知是有哪位高人指点。” 凤阳大长公主笑着道:“是啊, 这招确实是高明, 若不是我们提前联盟,这个时候,想必也和外头的人一样,人心惶惶呢。世子爷在京城,却能掌控这所有一切,把这些都算计进去,这才是真正的厉害。” 谢元姝看母亲对韩砺难以言说的赞赏,心中也不由有些雀跃。 只是,以她对韩砺的了解,这应该才只是个开始而已。 毕竟,这次承平帝把宁德公主指给韩庆,又给了那裴氏恩典,即便大家不觉得现在的韩庆有取代韩砺的可能,可几年之后呢,谁心里又不犯嘀咕呢。 何况,这一个有一个的恩典,镇北王府西府一直高于东府,这格局,怕是要变了。 更不要说,皇后还曾想过给宁德公主体面,在西北设公主府。 提及此事,凤阳大长公主冷哼一声,“皇后约莫是养尊处优太多年了,否则,怎么会敢有这样的心思。在西北建公主府非同小可,她以为是修缮她的坤宁宫呢。” 谢元姝被母亲这话逗得笑了出来,“母亲说的是,皇后娘娘确实是有些糊涂了。不过太子发作了宁德公主,想必,皇后娘娘心中也是有掂量的。” 凤阳大长公主轻笑一声,“太后也是,近来是愈发不理世事了。这样任由皇后如此,迟早是要吃大亏的。听说,下面的人都在费尽心思的讨好皇后,这次皇后特意给菩萨镀金身,便有人琢磨着雕一座通体雪白的羊脂玉大佛,随这镀金身的菩萨,一同给太后贺寿。太后也不想自己抗不扛得住,本事一件喜事,可别因着皇后的自作聪明,遭了天谴,倒是可就有笑话看了。” 什么,竟然有人想雕了一样大的羊脂玉大佛给太后贺寿。 谢元姝正喝着茶,听着这话,险些没喷出来。 这到底是哪个自作聪明的人呢?竟想了这样的法子讨好皇后。 凤阳大长公主讽刺道:“还能有谁?还不是郑家人?柳氏因着皇后把虞家姑娘指给了郑晟,又因为郑闵的婚事不顺,觉得皇后不肯给郑闵体面,才生了这个主意。” “她倒也无需自己花钱,郑家毕竟是皇后的娘家,她只需这么放出风声去,但凡想讨好皇后的人,可不挤破头想出这个风头。” 谢元姝真不知该说柳氏是聪明还是蠢了。 可这样的事情,皇后娘娘难道能不知道?! 凤阳大长公主略略有些唏嘘道:“皇后只怕确实是不知道,这都想着给皇后和太后一个惊喜呢。而这样的喜庆事,怕是她宫里的梁禺顺,也不会提前往皇后面前去嘀咕。或许,梁禺顺也不知。” 谢元姝闻言,噗嗤笑了出来,“这惊喜可别到时候成了惊吓才是。” 谢元姝也觉得,皇后既然已经想弄了镀金身的菩萨给皇太后贺寿,这样已经极其招摇了,她也是赌了这么一把,才豁出去的。 她就是再糊涂,也不至于真的就这样不顾及皇上的猜忌,又整出这么一个羊脂玉大佛。 凤阳大长公主沉声道:“皇后当到这个份上,也是她的能耐了。这么大的事情,都能瞒了她。她是六宫之主,自以为把控了一切,可惜啊,谁让郑家人没一个有头脑的呢?” 郑晟倒是有头脑。 可郑晟早就到了韩砺麾下,也只会乐得在一旁看戏了。 这样下去,凤阳大长公主觉得,寿辰那日,郑皇后就是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挽回了。 郭太后是皇上的嫡母不错,可毕竟不是生母。这样阵势大,便是皇上这些年的万寿节,也未有这样的场面的。 皇上脸上能好看才怪。 如何能不对皇后更深嫌隙。 而这嫌隙,怕是和当年郑皇后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一样,让他夜不梦寐了。 此时的沉香院 大太太纪氏却根本没有心思理会阿穆尔丹帅兵南下的事情。 她之前也是心中气不过,才打发了阮嬷嬷去查当年的事情。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阮嬷嬷竟然真的查到了些东西。 “太太,那日寺中人说就我们谢家一家人借宿。可奴婢打听过了,等您走之后不过两日的功夫,一个叫莫安的僧人就消失了。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奴婢差去打听的人,特意寻了还活着的几个僧人,说是这莫安不守戒律,该犯的戒都犯过了。主持也是看他虔心悔过,才继续留了他在寺庙的。可没想到,他却突然消失了。” 纪氏感觉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好半晌才开口道:“让人继续查,一定要查到这叫莫安的僧人。” 虽说现在还没查清所有,可纪氏却有直觉,这件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这莫安,何以在她离开寺庙第三日就消失了呢?这件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的。 出家之人,若敢破戒,那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纪氏紧紧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不由哽咽出声:“若真是他做了什么,换走了我的孩子。阮嬷嬷,也不知那苦命的孩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阮嬷嬷虽这会儿也下不了这定论,大姑娘一定就是这莫安动了手脚。 可事情查到这里,是谁都会起了这疑心的。 她轻声宽慰主子道:“太太,这莫安做了这样瞒天过海的事情,想来那孩子,应该还是活着呢。即便这些年受了苦,可我相信,这许也是老天爷给您的一次机会。否则,何以引了您去彻查此事。” 纪氏心中如何能不难过。 想到自己这些年对谢云菀的恩宠,又想到若真是莫安使了什么手段,把孩子给掉包了,她如何能不迁怒到谢云菀身上。 本该是她的孩子享受的荣宠,偏偏却让这孽种夺了去。 她享受了荣宠也就罢了,还惹出这么多的是非,让她这样战战兢兢。 “这事儿先别让母亲和郡主知晓,也省的大家都提着心。”沉默半晌之后,纪氏缓缓叮嘱阮嬷嬷道。 阮嬷嬷点了点头,“太太放心,奴婢知道轻重的。” 昭华大长公主府 闻着阿穆尔丹帅兵南下的消息,昭华大长公主不由一阵心惊。 这阿穆尔丹的她是知道的,自打两年前被镇北王攻打的节节败退,之后除了在边、境时不时的侵、扰,也未敢大规模出兵。 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联合其他十几个部落,放弃前嫌,这对于昭华大长公主来说,如何能气得过。 皇上给了她这么大的体面,她原以为镇北王这次势必灰溜溜离开京城。 可谁能想到,一道战报传来,他又再次成了皇上的肱股之臣。 不行,绝对不能任由他再次立了战功的。 若传出他的韩家军击败阿穆尔丹及其他十几个部落,那他在西北的地位,便再无人能比肩。 不可以,绝对不能这样的。 杨嬷嬷看着自家主子眼中的冷意,心中微微一颤,迟疑了下,试探道:“殿下,这阿穆尔丹集结这么多部落,可是来势汹汹。您这个时候,难不成想借此除掉王爷,让三少爷取而代之?” 杨嬷嬷说完这番话,心中都要吓坏了。 这事儿可不能糊涂。 三少爷虽说有殿下宠着,可如何比得过镇北王带兵打仗的经验,何况,三少爷只懂得纸上谈兵,这若是真的殿下打这样的主意,阿穆尔丹顺利南下,可就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昭华大长公主也有些犹豫,可她不蠢,这些年镇北王替皇上守着西北,若不是有镇北王手下那数十万精锐,忠心耿耿,别说西北不保,怕是都能打入紫禁城。 所以,昭华大长公主即便行动,即便很不甘心放过这样的机会,也不敢贸然行动的。 只她心中到底是觉得不爽,怎么偏偏,偏偏这个时候生了这样得意外。 难不成,连老天爷也在帮着镇北王。 “殿下,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王爷这次若真的立功,皇上只怕对他更为忌惮。对我们来说,也未必不是好的机会。皇上越心急,便会越发支持三少爷。” 174.顺势 日子就这样又过去几日。 这日, 谢元姝正躺在贵妃椅上看着话本, 这时, 芷东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郡主, 今个儿陈家二姑娘往京郊那庵堂去看李氏,听说是遇到了流匪,消息传回来,定国公老夫人直接就晕过去了。看这情景, 陈家二姑娘怕是凶多吉少呢。” 谢元姝心头微微一惊,可下一瞬,眼中却多了几分疑惑。 往李氏所在的庵堂的路上, 按说往日也没听说过有流匪。虽说是京郊, 可毕竟也是天子脚下,这样的事情,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而且,上一世也未有这样的事情的。 “陈莹往庵堂去看李氏,按说也不是第一次。陈家如今再是没落, 也不至于有人敢在天子脚下劫了人。” 瞧着自家郡主喃喃自语, 芷东也有些感慨道:“这陈家姑娘也是个可怜的。因着世子爷的事情,连累了她的婚事。如今, 世子爷和那傅氏才大婚没多久,她就遭了这样的劫难。这即便是救回来, 外头那些流言蜚语, 谁又相信她保住了清白呢。” 芷东这话倒也不是危言耸听, 这样的事情换做任何一个姑娘,怕是百口莫辩呢。 毕竟是陈家的事情,谢元姝除了暗自心惊,也没别的办法,只是这心里,多少是有些疑惑,虽她也不明白是哪里不对劲儿,可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事情怕不会这么简单。 直到两个时辰之后,又有消息传来,说是陈莹已经回了定国公府,盖因恰巧遇上了韩家三少爷,韩庆以一敌三,为了救陈莹,还受了伤。 更让谢元姝觉得惊讶的是,随之而起的便是陈莹被韩家三少爷所救时,衣不蔽体,好生狼狈。一时间,京城便多了英雄救美的流言。 听着芷东的缓声回禀,谢元姝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了。 事情反常必有妖,若说只陈莹被绑这件事情,她觉的奇怪,那么此刻,她又如此之巧的被韩庆所救,重活一世,让谢元姝如何能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看郡主嘴角的笑意,芷东不由有些疑惑,“郡主,这会儿外头可都在传陈家姑娘该对韩家三少爷以身相许呢。这原是话本中的故事,今个儿竟然成真了。” “其实陈姑娘也蛮可怜的,出了这样的意外,若能嫁给韩家三少爷倒好,否则,谁敢娶她呢。” 对,就是这样的。只怕今个儿这一出意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谢元姝猛的回过神来,眼中充满了讽刺。 而这一切,陈莹是否知晓,谢元姝却有些琢磨不透了。可不管她知不知道,事已至此,她和韩庆已经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上。 若有人一开始就打了这样的主意,那么现在事情已经成了一半了。 之前她还奇怪呢,若只是为了故意恶心母亲,昭华大长公主也未必需要这样特意往陈家去,这会儿,谢元姝终于知道昭华大长公主此行真正的用意了。 这么想着,谢元姝不由感叹一声,昭华大长公主倒也是有些谋略的。 外人看着承平帝给她极大的体面,把宁德公主指给韩庆不说,还给了那裴氏恩旨。昭华大长公主也该沾沾自喜了。可她没有,反倒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把主意打到了大皇子的岳家陈家身上。 不把所有的赌、注放在一个篮子里,昭华大长公主此举让谢元姝真的有些佩服了。 “郡主?不会吧。定国公老夫人怎舍得陈家姑娘受这样的屈辱。这不是让陈家姑娘丝毫没有退路吗?” 谢元姝合上手中的话本,拿起身侧的茶水轻抿一口,笑着道:“比起陈家日后的荣宠,陈莹算的了什么?她虽是嫡女,可陈家如今这样的处境,怎么能不让定国公老夫人夜不能寐。” “而且,别看陈莹天真的性子。自打陈延之和傅氏的丑事之后,她也算是看尽所有的冷眼了。这事儿,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而此时的陈莹,万没想到自己已经歇了所有的心思了,却还是落得这样的进退两难。 怎么会这么巧? 陈莹再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孩子了,此刻她眼眶红红,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别提有多难过了。 “莹丫头。” 坐在床边的定国公老夫人看着她狼狈害怕的样子,心中一阵不落忍。 伸手紧紧抓了她的手,道:“好孩子,祖母知道你受委屈了。可事情已经闹成这样,倒不如借着这流言蜚语,顺势嫁给韩家三少爷。” 陈莹本就有些疑心,这会儿听着定国公老夫人的话,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顿时,她觉得讽刺极了。 原先,是母亲给她出谋划策,让她暗中勾、搭了韩庆,可傅氏进门那日,看着宁德公主对裴氏得刁难,她悬崖勒马,庆幸自己没做了这错事。没想到,她歇了心思,却还是逃不过这样的命数。 不用想,那日昭华大长公主和祖母怕是早就谋划好了。而她,也只是一枚棋子。 祖母连提前知会都不知会她一声。 虽也知道祖母也是不得已,可想明白这一切,陈莹还是觉得心痛的厉害。 怎么会这样呢? 祖母往日里对她的疼爱难道是假的吗? 若不是假的,祖母怎舍得自己这样? 陈莹再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定国公老夫人还以为她扔在惊吓中,一把搂了她在怀里,安抚她道:“好孩子,你这样子,让祖母如何能不心生怜惜。” “我们陈家怎么就到了这样的境地,可孩子,你听祖母说,你是我们陈家的姑娘,今个儿的事情,虽说是意外,可若能好生利用,倒也未必就全是坏事。” “祖母也不舍得你在这样的流言蜚语中嫁给韩家三少爷,祖母又如何不知道,宁德公主那跋扈的性子,可你若嫁给韩家三少爷,我们陈家,许就真的有转机了。” “好歹我们陈家是大皇子的岳家,如今大皇子府又有皇长孙在,祖母琢磨着,因着这个,昭华大长公主也会应了这门婚事。而你,只需要好生侍奉韩家三少爷身边,给三少爷诞下子嗣,我们陈家未必就不能恢复往日的荣宠。” “这史书上,真正能以太子身份顺利登上那个位子的,又有多少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不知道祖母的意思。而有你在韩家周旋,祖母即便现在就死了,也不至于没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听着定国公老夫人的话,陈莹渐渐止住了哭声。 定国公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又道:“好孩子,我们陈家现在未必就输了。而你,也未必会一直居于宁德公主之下。宁德公主之前惹出的那些流言蜚语,韩家三少爷不可能不和她有嫌隙。而裴氏,毕竟是和太子议过婚,又是昭华大长公主的侄孙女,所以比起你,她才是宁德公主的心头刺。” “你不妨学学淳嫔娘娘,可祖母知道,你这孩子是个有福的,若真的有一日,大皇子有那命数坐上那个位子,陈家便是外戚,而你的福分还在后头呢。” 说到这,定国公老夫人眼中充满了憧憬,似乎已经等不及要看那一日了。 自打东窗事发,定国公老夫人几乎是每日以泪洗面。从没有像现在一样,重新燃起希望。 见陈莹怔怔的愣在那里不说话,定国公老夫人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脸颊,又道:“好孩子,祖母知道你一向都是最懂事,最孝顺的。祖母也不多说什么,可祖母知道,你不会让祖母失望的。” 说罢,顿了顿,她又道:“你放心,你母亲那里,祖母会差人看顾些,你即便去了西北,也无需担心她。” 陈莹身子猛地一僵,却只能忍了所有的委屈,喃喃道:“祖母,我都听您的,我知道您不会害我的。” 等到定国公老夫人离开,陈莹定定的看着门口,半晌再忍不住掩面又哭了起来。 生了这么大的事,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坤宁宫。 淳嫔和宁德公主正陪着郑皇后吃茶,闻着这消息,宁德公主手上一个不稳,下一瞬,只听啪的一声,地上已经是一片狼藉。 郑皇后端坐在那里,眼神看不出喜怒。 宁德公主半晌才回过神来,气呼呼道:“母后,怎么会这样?外头那些人到底安着什么心?韩家三少爷是救了她不假,可她凭什么要以身相许。也不知是哪些好事之徒,这样给我难堪。” 郑皇后因为太子妃没有怀孕的事情,这几日心情都不怎么好。 加上阿穆尔丹集合十几个部落,率兵南下。她这个时候,怎会把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 她怎么甘心她算计了一切,可镇北王却可能借着这次攻打阿穆尔丹,愈发如日中天。 淳嫔如何不知皇后娘娘在担心什么,急急拽了拽宁德公主,暗暗摇了摇头。 宁德公主却根本不理会她,泪眼朦胧道:“母后,您要给我做主呢。原本有一个裴氏就让女儿堵心的了,这个时候,又莫名其妙冒出一个陈莹,韩庆享了这样的齐人之福,这根本就是让女儿成为京城最大的笑柄。” 175.逼迫赐婚 “好了!不过一件小事, 也值得你这样不休不饶的!” 郑皇后本就心烦, 被宁德公主这么一闹腾, 果然没忍不住一拍桌子,满目的愠怒道。 在这样的盛怒下, 宁德公主到底也没敢再闹腾。 淳嫔更是连忙拉了女儿,缓步退了出去。 坤宁宫外长长的宫道上,宁德公主眼眶红红的,瞧着不远处的坤宁宫, 她恨恨开口道:“母妃,若我是皇后娘娘肚子里出来的,她如何会这样让我受这样的委屈。今个儿我算是彻底明白了, 我们母女不过是皇后娘娘手中的棋子。” 看她眼中的不甘, 淳嫔暗暗叹息一声,低声道:“皇后娘娘因着镇北王的事情, 心情本就不好。你这样一闹腾,皇后娘娘动怒,也是难免的。我这些年不过是嫔位, 也怪我没有本事, 没能给你父皇生个皇子,若非如此, 你怎么会受这样的委屈。” 听着她说这些,宁德公主也不由有些伤感, 可这些又如何能怪的了母妃, “母妃, 您别这样说。若您膝下有皇子,只怕依着母后的猜忌心,早就容不得我们了。倒不如现在这样的好。” 淳嫔怎能不知她的言外之意,拿着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半晌才又开口道:“好孩子,那陈莹的事情,最多不过是些好事之徒弄出的流言蜚语。昭华大长公主就是再嚣张,也不至于就这样欺负人。你又何须真的抓着此事不放。” 宁德公主垂着头,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太心急了。可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她岂能不管不顾。 若这样放任不管,只怕到时候就晚了。 可母妃说的也对,现在八字都没一撇呢,她这样闹腾,也难怪母后会那样动怒。 坤宁宫里,经过宁德公主方才那么一闹腾,郑皇后这会儿都没消了气。 赖嬷嬷递了茶水上前,缓声道:“娘娘,公主多少有些孩子气,眼中又是容不得沙子的人,也难怪这样沉不住气了。” 郑皇后接过茶杯,轻抿一口,淡淡一笑道:“她当真把自己当做嫡出的公主了。就这后宫,都数不清的美人。怎的,这委屈本宫受的,她就受不得了。她哪里就那么娇贵了。” 赖嬷嬷笑道:“娘娘往日里那样给公主体面,公主许也是一时间有些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 郑皇后冷哼一声,开口又提及了韩家的事情。 “是啊,事情也太巧了。偏偏选在这个时候,阿穆尔丹帅兵南下,还集合了数个部落,放下前嫌。这不知道的,还以为镇北王和阿穆尔丹里应外合呢。” 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郑皇后心里猛地一咯噔,下一瞬,却是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道:“嬷嬷这话,倒是让本宫眼前一亮呢。” 赖嬷嬷就是再迟钝,也琢磨出了娘娘再打什么主意。 她心里倏然一惊。 这可是非同小可啊。 阿穆尔丹本就不容小觑,这次又是这样的气势汹汹,娘娘万不该这时候,对镇北王下手啊。 这若是一个不好,阿穆尔丹攻入西北,亦或是打入紫禁城,她们难不成往南避难不成? 看着赖嬷嬷脸色苍白,郑皇后也有些犹豫不定。 可让镇北王借着这次攻打阿穆尔丹再次立威,她心里如何能甘心。 却在这时,梁禺顺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作为坤宁宫总管太监,梁禺顺也算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这样的慌乱,以前可是少有的。 “回禀皇后娘娘,方才八百里加急传来了消息,说是镇北王在回西北的路上遇刺了。” 饶是郑皇后做了心理准备,在闻着这消息的时候,也不免心惊。 她确实不乐意见镇北王借着这次的事情立了军功,可她也只那么一说,她不至于真的愚笨到这个时候向镇北王动手。 可偏偏,这个时候传出了镇北王受伤的消息。 有谁比她更沉不住气? 皇上? 不,不会的。 皇上不至于拿江山社稷冒险。 而唯一最大的嫌疑就是昭华大长公主了。 想着这样的可能,郑皇后一把摔了桌上的杯子,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她厉声道:“糊涂!糊涂!” 赖嬷嬷也吓坏了,这镇北王遇刺,可非同小可。 更不要说,之前韩家世子爷也险些丧命。 这次昭华大长公主入京,皇上把宁德公主指给韩家三少爷,之后又给了裴氏体面,昭华大长公主出了好大的风头,想必闻着这消息,镇北王手下那数十万精锐早就心存不满了。 而现在,在这个时候,又传出镇北王遇刺来,这些人,现在只怕军、中更是人心浮动。 这若一个不好,他们借着阿穆尔丹帅兵南下,也起了不臣之心,可如何是好。 郑皇后这会儿也是心惊的很。 虽韩家世子爷如今在京为质,可说实话,这样大的事情,若不能妥善解决,只怕是后患无穷。 何况,镇北王膝下还有个庶子,这些年也颇得镇北王倚重。 若他选择不破不立,这朱家的江山,不稳啊。 “娘娘,现在可怎么办?昭华大长公主当真能有这样的胆子?不会吧?她唯娘娘之命是从,她怎敢这样背着娘娘……” 赖嬷嬷越说越心惊。 这时,又有宫女急急进来回禀,“娘娘,方才韩家世子爷在东暖阁御前请旨,想让皇上把永昭郡主指给他做世子妃。” 闻着这消息,郑皇后差点儿有些站不稳。 怎么会这样? 韩砺怎有这样的胆子,敢这样逼迫皇上赐婚? 可话虽如此,郑皇后如何能不知,韩砺这一招,确实是因为镇北王遇刺,故意为难皇上。 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皇上有心把永昭郡主指给卢家公子,上次郡主更是为了卢家公子当众给了太子没脸。这婚事,也只差最后一步了。 可韩砺却横插一杆,可见,他是故意为之的。 郑皇后从不怀疑他早就对永昭郡主有了疑心,若他早有这样的心思,他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按兵不动。 可他如今这样做,可见是被激怒了。 而他倚仗的,更是镇北王手下数十万精锐。 他毕竟是镇北王府的世子,这样逼到御前,皇上若是不允,那便是不给韩家交代,镇北王闻着消息,定然会有所举动。 而他,既然敢这么做,也就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若皇上一怒之下处决了他,更是给韩家借口,打入紫禁城。 郑皇后玩、弄权、术这么多年,这个时候,也不得不佩服韩砺的胆魄。 东暖阁 承平帝冷冷的看着韩砺,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方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韩砺跪在地上,一脸的坚定,似乎根本不知自己此举有多危险。 只听他一字一顿道:“微臣恳请皇上把永昭郡主指给我为妻。” 承平帝气极反笑,转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半晌才开口又道:“你这小子,倒是个胆大的!” 话已至此,谁能不知,承平帝已经做了让步。 可他除此之外,又如何能有别的选择。 他若不允,那便是不给镇北王府一个交代。可他心中如何能不动怒。 自打他坐上这个位子以来,可是鲜少有过这样的被动了,更何况,还是被逼着赐婚。 韩砺当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呢,他若不允,那镇北王手中数十万精锐,若是趁着阿穆尔丹南下,选择结盟,互相划分利益,这朱家的江山,只怕要在他手中不保了。 他如何能冒这样的险。 他怎敢这样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只是可惜了,可惜他机关算尽,想要让谢家和卢家相争,竟然到头来是这样的结局。 唯一让他有些欣慰的是,就冲着幼姝那日因着卢家公子对太子动了怒,可见幼姝早就对卢家公子心有所属。她又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即便他指婚,只怕这两人也很难做到相敬如宾。 如此一来,倒也不算是全然便宜了韩家。 而谢家人又那样宠着幼姝,便是仗着这个,谢家和韩家,只怕也不会因为联姻而相互勾、结。 可让承平帝更耿耿于怀的是,到底是谁,对镇北王下了这毒手? 他虽也很不甘心镇北王借着这次攻打阿穆尔丹,再次立功,稳固自己的位子,可他为了江山社稷,也暂且只能忍了。 而除了他,会是谁,这样沉不住气? 皇后? 承平帝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不会的,她没这么大的胆子。她便是为了太子,也不会这样拎不清。 而唯一的可能,就唯有昭华大长公主了。 她莫不是倚仗着有戚家在,以为就能彻底扳回一局? 想到这样的可能,承平帝眼神一阵阴冷,可这个时候,他又能如何?他即便心中觉得昭华大长公主此举愚蠢至极,也得留着这棋子的。 这样沉默半晌之后,承平帝似笑非笑的看着韩砺,开口道:“罢了,朕便准了你的求旨。只是,幼姝这孩子,性子骄纵,被朕宠坏了,前些日子为了卢家公子,都能当面给太子难堪,她若做了你的世子妃,只怕你们两人,还有的磨呢。” 承平帝这话,当然是故意让韩砺现在就对谢元姝心存嫌隙了。 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他这样的做法,在韩砺眼中,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176.臊得慌 谢家 谢元姝正陪着母亲吃茶, 大太太和三太太也在。 对于阿穆尔丹集合数个部落率兵南下,三太太饶是平日里不管事儿, 这会儿也不由有些担心。 “母亲,这阿穆尔丹卷土重来, 这次可比三年前更强大了。因着这事儿,这几日京城可是人心惶惶,我可是听说, 已经有人家收拾了细软,以备不时之需呢。” 好多事情, 只凤阳大长公主, 谢元姝, 还有谢敬知晓。也难怪三太太会说出这样的话。 凤阳大长公主自然也不会怪她失言,安抚她道:“镇北王手中数十万精锐, 也不是摆设。那阿穆尔丹怎能在镇北王手中讨着好。” 三太太也知道自己有些失言, 轻抿一口茶,笑着道:“母亲说的是,这镇北王可是将才, 这些年,镇守西北, 阿穆尔丹想必这次也不会讨着便宜的。” 这时, 纪氏开口道:“说来,也挺奇怪的。阿穆尔丹怎么如此大的能耐, 能集结数个部落, 放下前嫌。这一般人可做不到的。难不成, 阿穆尔丹身边有了高人相助。” 凤阳大长公主看她一眼,笑着道:“放下前嫌,这岂是字面上那么简单。各部落之间的利益纠纷,还有过往的仇恨,岂是一下子就能放下的。这次集结这么多部落,确实是能让阿穆尔丹嚣张不少,可未尝不是一把双刃剑。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生了内讧,也有的是。” 一旁,大太太正要接话,这时管事李德神色匆匆走了进来。 “回禀殿下,方才从乾清宫传了消息出来,说是镇北王回西北的路上遇刺了。” 这可是非同小可呢,听着他这话,凤阳大长公主拿着茶杯的手也不由僵了僵。 熟料,还没等她开口,李德不着痕迹的看了谢元姝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三太太可是急坏了,忙道:“李管事,你也是府中的老人了,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的。” 李德躬身回禀道:“方才国公爷传了消息回来,说是镇北王世子爷这会儿在东暖阁,御前请旨,求皇上把郡主许给他做世子妃。” 谢元姝轻抿一口茶,含笑的看着母亲。 凤阳大长公主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心中如何能不感叹,韩砺这招,实在是高明,即便换做是她,怕也做不到这样的缜密。 大太太也吓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德,“这事儿可是真的?” 在纪氏看来,皇上有心撮合郡主和卢家公子,这事儿她也琢磨不透殿下和国公爷的态度,可她也是听说郡主因着卢家公子,给了太子殿下没脸的事情的。 这个时候,却突然冒出韩砺御前请旨赐婚。 这真的是太让人惊讶了。 可下一瞬,纪氏心底却猛地一咯噔。还是说,其实一开始,韩家世子爷就打算这么做的。 皇上有心把郡主指给卢家公子,打的不就是让卢家和谢家两虎相争的主意,国公爷自然不想这样。可卢家这样费尽心机的求娶郡主,可想而知,是想结盟,利用郡主捞一个异姓王的。 国公爷和殿下这么宠着郡主,又岂肯让卢家这样利用郡主。 有件事情,她是知道的,韩家和谢家早就暗中结盟。所以,这样仔细想想,其实一开始,国公爷和殿下其实就瞒了众人。让皇上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计之内。 其实,为的就是今日,给皇上一个措手不及。 想着这样的可能性,纪氏猛的看向凤阳大长公主,又看了看谢元姝。当她看着两人脸上的从容镇定时,终于是确定了自己的揣测。 可她也知道,这件事情,她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毕竟,殿下和国公爷这样瞒着府中的人,为的就是不惹了皇上的猜忌。 见纪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可到底是没失了分寸,凤阳大长公主赞许的看她一眼。 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太太和三太太也知母亲和郡主有体己话要说,就都退下了。 凤阳大长公主笑着招手让女儿坐在她身边,想到终于是事成了,她的声音不由有些哽咽,“我的幼姝,我的幼姝……” 谢元姝偎依在母亲怀里,笑着道:“母亲,世子爷用心良苦,给了皇上一个措手不及。这赐婚的旨意,想必皇上不会不准的。我们谢家,日后也再不用这样战战兢兢。” 想到上一世,谢家的满门覆灭,谢元姝此刻也不由湿了眼睛。 凤阳大长公主难掩感慨道:“母亲也是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人了,唯一放不下的,可不就是你,还有谢家的安危。如今,你嫁给世子爷,韩家和谢家的联盟就更稳固了。” 谢元姝呸呸两声,看着母亲道:“母亲,不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您会长命百岁的。” 凤阳大长公主笑了笑,宠溺的摸着女儿的脸颊,“这之前啊,只想着你要往西北去。可如今,旨意眼瞅着就到了,母亲虽有这个心理准备,可现在竟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谢元姝如何不知道母亲舍不得她,笑着道:“母亲,我又不是现在就要离京了。皇上虽说是赐婚,可也不可能这么便宜就让世子爷回了西北去。所以说,这起码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我能留在您身边呢。” 凤阳大长公主也不想惹了女儿伤感,忙敛了敛神,转开话题道:“世子爷这样聪慧,把你交给世子爷,母亲也就放心了。” 谢元姝笑了一笑,“如今不管是皇上还是外面的人都以为我钟情于卢家公子,女儿还得演些日子的戏呢。否则,依着皇上的疑心,察觉出我们和韩家早就结盟,岂不坏事儿了。” 听她这话,凤阳大长公主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想到皇帝的猜忌心,她还是不由沉了脸,“母亲早该看出他是个凉薄的人,也亏得你和你大哥早做打算,否则,这次他算计谢家和卢家,我们可就被动了。” 谢家这边还没等来旨意,宁德公主在宫中,却已经听说,父皇准了韩砺的求旨,把姑母许给了他做世子妃。 “怎么会这样?父皇是疯了不成?”宁德公主如何能不动怒,她自幼就不喜谢元姝,碍着她的辈分,她处处被她压制。如今,她要嫁给韩庆了,她如何能想到,她竟然还是胜了她一筹。 凭什么? 她嫁过去就是世子妃。而她,即便也是父皇指婚,可依着谢家人对姑母的恩宠,韩庆如何会是韩砺的对手。 “母亲,我该怎么办?父皇怎么会让姑母嫁给韩砺呢?” 说着,宁德公主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原以为我离京了,再也不会被姑母压着了。可老天爷却和我开了这样一个天大的玩笑。她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淳嫔也诧异极了,怎么会这样? 若郡主嫁给韩砺,那韩庆还有机会取代韩砺吗? 这是她最担心的。 可下一瞬,她又想到,郡主那骄傲的性子,为了卢家公子能当面给太子殿下难堪,未必就满意这门婚事。 想着这些,她抓了女儿的手,安抚她道:“你姑母那骄傲的性子,未必谢家和韩家这样的姻亲能换来两家的结盟。” 宁德公主怔了怔,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 淳嫔笑着道:“郡主之前可是中意卢家公子的,可韩砺却这样御前求旨,这分明就是逼迫皇上赐婚。郡主这样骄傲的人,如何甘心当了你父皇和韩家之间的棋子。” 听着母妃的话,宁德公主终于是止住了哭声。 可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觉得谢元姝真的是碍眼极了。 淳嫔如何能不知她心中的纠结,缓声道:“你姑母嫁给韩家世子爷,你且看着把,两人能相敬如宾才怪了。嘉敏公主都能和驸马闹腾成那般,你姑母的性子,和世子爷只怕比这更不堪。而你,还怕什么?她纵然嫁给了世子爷,还能威胁到你不成?” 宁德公主拿着帕子擦了擦泪水,“可我真的不想看到她。何况她还比我高了辈分。日后,我到底是叫她姑母还是叫她大嫂。女儿只要一想起这个,脸上都臊得慌。” 淳嫔拍拍她的手,“这些都是小事。你又何须真的计较这个。” 说着。淳嫔顿了顿,又道:“韩家世子爷这个岁数了,还未成婚。母亲可是听说,那孟老夫人准备把自己的娘家侄孙女指给韩砺的。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这孟家姑娘得委屈做妾了。” “可即便是妾,有孟老夫人在,谁还敢给她委屈受了。何况,她和世子爷应该也算是青梅竹马,你姑母未必就能得意了去。” 听着这话,宁德公主总算是心口没那么堵了。 是啊,若有了这孟家姑娘,姑母还怎么得意呢? 她怎能比得上这孟家姑娘和韩砺青梅竹马的感情呢? “母亲说的是,这姑母之前多骄傲啊,仗着父皇对她的恩宠,连我都不放在眼中。现在韩家世子爷突然御前请旨,她心里也该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分量了。” “她原和卢家公子的婚事就要定了,这会儿却被韩砺横插一杆,不知多恼羞成怒呢。所以说啊,人还是不要太得意的好。” 177.最可怜 昭华大长公主府, 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比起初始时闻得镇北王遇刺的消息,昭华大长公主这震惊还没多久,便又听说, 韩砺御前请旨,求皇上把永昭郡主指给他为妻。 昭华大长公主如何能不知韩砺的用心, 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震, 道:“他哪来的这胆子, 敢这样对皇上咄咄相逼!就这样不知所谓的性子,若皇上真的允了他,他日后还会把谁放在眼中!” 一旁, 韩庆也是青筋暴起, 只他觉得韩砺这样做,只怕是惹怒龙颜。 这天下毕竟是朱家的天下,皇上不会这样受他的威胁的。 “祖母,您放心, 皇上不可能给他这样的体面的。他这样,皇上一怒之下治罪都是轻的。最好, 皇上直接砍了他的头才是!” 听韩庆说着如此不知轻重的话, 昭华大长公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孙儿一眼,道:“好了, 现在又岂是说这番话的时候。这会儿外头可都在传, 是我在背后动的手脚。可我又何其无辜, 我就是再想扳倒西府, 也不会在阿穆尔丹集结数个部落率兵南下这个时候,对他下杀、手。” “外头有那些流言蜚语,已经让我很被动了,可你,怎么还说这些糊涂话。” 韩庆气呼呼道:“祖母,这些年您处处被孟氏压制,如此好的机会,您怎能错过?阿穆尔丹还当真能打入紫禁城不成?您不妨和皇上说,让他借着这个机会治罪韩砺,他这样逼着皇上赐婚,根本就是有不臣之心。而阿穆尔丹那边,戚家自然会迎敌而上。何况,朝中也不是没有带兵之人,孙儿不知道,这绝佳的机会,祖母怎么就这样战战兢兢。” 昭华大长公主真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第一次觉得孙儿真的单纯极了。可这心中虽恼,也不可能真的就给他没脸。 她暗暗叹息一声,沉声道:“孩子,戚家如何能和镇北王手下的数十万精锐相较。你以为皇上怕的是什么?他是怕镇北王和阿穆尔丹转而结盟,互相划分利益,打入紫禁城呢!这样,又岂是戚家能对付的了的。戚家军不被打的丢盔弃甲才是。” 韩庆被昭华大长公主这番话说的一阵哑口无言。 可他心中如何能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韩砺处处都比他强。 他以为,自己此番入京,能让皇上把宁德公主指给他,总算能够扬眉吐气了。 他以为,这次镇北王会灰溜溜离京,而韩砺依旧不过是质子,留在京城。 可怎么转眼间,竟然就会这样呢? 镇北王遇刺,韩砺却敢如此胆大的跑到东暖阁求皇上赐婚,让他羞愧而又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确实没有这样的胆子。 这根本就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和皇上在赌呢。 可若是输了呢? 所以说,他早就说了,韩砺根本就是个疯、子。 可偏偏,他连这个疯、子万分之一的勇气都没有。 想到这些,他紧紧攥紧了拳头,胳膊上已经是青筋暴起。 “祖母,他不要命了?他怎么敢这么逼皇上?” 看着孙儿眼中的不忿,昭华大长公主第一次心中不由暗暗叹息一声,她这些年,处处都不服气孟氏,觉得孟氏不过是运势好些,才暂时胜过她一筹。 可现在,她却不得不承认,同样都是孙儿,韩庆比韩砺当真是差远了。 哪怕他有他半分这样的胆色,她也就欣慰了。 可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瞬间,她就给压了下去。 她疼惜了这么多年的孙儿,她怎能因为这么一件事,就让他和她生了嫌隙。 “祖母,皇上把永昭郡主指给韩砺,怎么什么事情,他都能比孙儿要胜一筹?孙儿才要娶宁德公主,他便给了孙儿这样一击。孙儿如何能不猜想,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要让祖母和孙儿这样难堪!” 昭华大长公主看他眼眶红红,隐忍许久的怒火,再也没忍住,厉声道:“好了!事已至此,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祖母也唯有盼着你日后能争气些,这样,才不至于这样次次被他压制。” 敏锐如韩庆如何能不知道,祖母觉得自己不如韩砺。 他恼羞成怒的看着昭华大长公主,可也知道,自己不能放肆。 昭华大长公主并非他的亲祖母,这些年,也因此他虽然得祖母的宠爱,可也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能放肆。 也因为这样,他越发视韩砺为眼中钉,肉中刺。 可到底凭什么,凭什么老天爷每次都向着他。 知道他情绪不稳,昭华大长公主打发了他下去,看他离去的背影,昭华大长公主忍不住叹息一声:“也怪我没福气,没能生养子嗣。若非如此,如今又怎会所有的指望都在庆哥儿身上。” 杨嬷嬷心里猛地一咯噔,这可是殿下这么些年,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看她神色不安,昭华大长公主也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了。 可这个时候,她心里也苦的很。 瞧瞧人家的孙儿,都敢这样和皇上对着干,都敢豁出命去求皇上赐婚。换做是韩庆,怕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 这样的区别,昭华大长公主如何能自欺欺人的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殿下,三少爷最是孝顺,也是难得的好孩子呢。”除了这个,杨嬷嬷还能说什么。 好在,昭华大长公主听了这话之后,也没再多说什么。 杨嬷嬷迟疑了下,又道:“殿下,奴婢知道您担心世子爷娶了郡主,您日后再没有机会扳倒西府。可奴婢倒不这么觉得。” “之前永昭郡主因为卢家公子而当众给了太子殿下没脸,这事儿您也是知道的。这若没有世子爷今个儿这御前请旨,怕是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把郡主指给卢家公子。郡主又是那样骄傲的性子,恐因此和世子爷生了嫌隙,也有的是。” “而凤阳大长公主又那样宠着郡主,谢家几位爷也是,所以这虽说是世子爷御前请旨,可若真的因此两家结盟,奴婢觉得还要另说呢。” 说着,顿了顿,她又道:“何况殿下您难道忘了那孟家姑娘了。这些年,孟氏一直都想着把这侄孙女指给世子爷做世子妃。这虽说是突然有了这样的变数,可这些年来两家也心照不宣了,孟氏大抵只能屈居给世子爷做妾了。” “可这事儿怕又会引来郡主的震怒,要知道,谢家几位爷身边从未有妾室呢。所以奴婢说啊,殿下您根本没必要为这件事情烦心。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韩砺请旨这件事,未必真的能给我们东府造成什么威胁呢。” 说罢,杨嬷嬷又道:“如今这当务之急,殿下该让皇上把陈家姑娘顺势指给三少爷才是。” 提及这事儿,昭华大长公主眉头微蹙,道:“只怕皇后会不愿意给这个体面呢。皇后这些年玩、弄权、术,难保她不揣测我的用心。” 杨嬷嬷却道:“这事儿您又何须经过皇后娘娘。直接给皇上写了请安折子,不就是了?” 昭华大长公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杨嬷嬷轻声解释道:“太子大婚那日,皇上给太子殿下没脸,可见皇上是防着太子殿下呢。如今,皇上许也暗中担心,皇后娘娘和您暗中联手呢。这个时候,您写了请安折子递上前,正中了皇上的心意呢。” 说完,杨嬷嬷很是得意。 昭华大长公主的嘴角也勾起了得意的笑容。 是啊,她之前一直想着如何说服皇后娘娘。 可实际上,她根本就不必如此。 只要摸准了皇上的心思,一切就成了。 “去,去娶了纸和笔来,我这就写了折子递到御前。” 且说祁王府这边,外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祁王府内宅却是丝毫不知。 盖因世子妃姚氏,闹腾了起来。 也不知是谁暗中嚼舌根到了姚氏面前,说是当初王妃娘娘听了高术士的话,为了替二少爷冲喜,二姑娘亲自算计谢云菀落水,才有了之后谢云菀进门的事情的。 姚氏听着这话,怎能不心痛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儿。 她满心笃定,是因为谢云菀才导致自己的孩儿没能来世间一面。 气呼呼的就跑来谢云菀屋里闹腾起来。 一个巴掌下来,谢云菀直接就被她给打懵了。 面对姚氏满目的怒火,谢云菀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那日自己落水,可不就是因为水榭那边侍奉茶水的丫鬟不小心弄脏了自己的衣服,朱宝茹差了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带自己去换衣服。 之后便是自己落水。 一直以来,她心中也不无疑惑,总觉得事情蹊跷的很。 而今天,她终于明白了。 她以为,祈王妃带了朱宝茹亲自往谢家去说亲,是看得起自己,没想到,到头来,只是因为听信了术士的话,想要替朱裕冲喜。 事件可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 若不是伴雪扶着她,谢云菀都有些站不稳。 姚氏看她狼狈的样子,却是哈哈笑了出来,嘲讽的看着谢云菀,“哈哈!原来你也被蒙在鼓中了!我以为这祁王府我是最可怜的,没想到,其实你才最可怜!哈哈!” 178.以死相逼 甩下这句话, 姚氏便趾高气昂的离开了。 伴雪看着自家姑娘脸上的伤痕,忙去拿了膏药过来。 只这才刚转身, 便见谢云菀大叫一声, 下一瞬,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摔在了地上。 伴雪怎能不知姑娘伤心至极,她也吓坏了。原以为是祈王妃看重姑娘, 才亲自往谢家去提亲的。可到头来,竟然是为了给二少爷冲喜。 姑娘那样骄傲的性子, 如何受得了这个。 可事已至此,姑娘已经嫁到祁王府了, 还能有别的什么法子不成。 “姑娘,您消消气儿。如今,咱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谢云菀如何能甘心,就差撕碎手中的帕子, 气呼呼道:“当初我跪在祖母和母亲面前,求她们成全我,嫁到祁王府。我以为我是个聪明的,可今个儿我才知道,原来我才是世间最傻的那个。” “冲喜!冲喜!她们怎能这样欺辱我。我怎么说都是谢家嫡出的大姑娘,她们怎能这样作践我!” 谢云菀说着,再没忍住哭了出来。 她从没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她以为,朱裕不往她房里来, 她如今还是清白之身, 已经是让她极其没脸了。可现在, 戳穿一切真相之后,她发觉自己竟然这样卑微。 她们怎么能这样呢? 她该怎么办才好? 伴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姑娘,奴婢知道您气不过。可眼下即便您想要回忠国公府去,又如何能回得去?” 自打姑娘出嫁,可从未踏进过忠国公府一步。 即便如今生了这样的事情,姑娘有回头的心思,可国公爷又如何能轻易就息了怒火。 谢云菀的眼中也充满了无助,如果不是今个儿姚氏闹腾那么一场,她起码还能欺骗自己说,是那朱裕瞎了眼,宠妾灭妻。她虽然不甘心,可暗中也不是没有想过,算计朱裕,只要自己能有了她的孩子,那些妾室又怎有可能爬到她头上。 可现在,让她如何放下身段去这样做。她还没有这么下、贱。 她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她虽和朱裕大婚,可阖宫内外谁不知道她是清白之身,这桩婚事其实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现在,她不要再继续这样的错误了。 不要再这样被人羞辱了。 这么想着,她打发了伴雪收拾东西,就要回谢家去。 伴雪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可劝慰的话还未说出来,便听门口一阵脚步声传来。 可不是祈王妃和朱宝茹来了。 看着两人的身影,谢云菀自嘲的勾勾唇角,也没和往日一样,给祈王妃行礼。 祈王妃暗暗叹息一声,她也未料到,会有人在姚氏跟前嚼舌根,事情会闹腾成这样。 可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她一心为了儿子,她怎么就会错了呢? 何况,当初那纪氏是准备让谢云菀嫁给侯家二公子的,她这一出手,起码也算是成全了谢云菀,让她不用离京外嫁。 仔细说来,她其实是帮了她的。 可谢云菀又怎会这样想。 她眼中充满怨恨的看着祈王妃,哽咽道:“你怎能这样做?你怎敢这样?” 歇斯底里的样子让祈王妃瞬间冷了脸,也不怕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只听她一声厉喝,“不知规矩的东西!好歹你也是嫁到王府来了,该尊称我一声母妃。可你看看你现在这疯癫的样子,传出去可不让人笑话?” 谢云菀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大的笑话,反问她道:“母妃,我要怎么继续称您为母妃?原来,我从头到尾就是个傻子,都是为了给朱裕冲喜。所谓对我的看重,也都是个笑话。也是我太蠢了,活该被蒙在鼓中。今日若不是世子妃闹腾一场,我怕是要糊涂一辈子了。” 祈王妃如何听不出她言语间的怨怼,暗暗叹息一声,道:“我知道这件事情我确实是瞒了你,可你也扪心问问自己,这桩婚事,你难道就丝毫没有获益吗?若不是我这么做,只怕你如今已经离京嫁给侯家二公子了。” “哦,对了,还是给侯家二公子当续弦。若这么说来,我救了你才是,起码你嫁到祁王府,你该有的尊荣,我都给你了。在这府中,谁不尊称你一声二少夫人。” 谢云菀自认也算见过过不少人,可还是第一次见祈王妃这样恬不知耻的。 她都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这样的本事,让她都自愧不如。 她气呼呼的开口道:“你给我了尊荣?真是天大的笑话。如今阖宫内外谁不知道我还是清白之身,比起尊荣,我怕是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我不要继续这样下去了,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错了。我绝对不允许你们再继续这样欺辱我。” 说罢,也顾不上收拾东西了,气急败坏的就要冲出房间去。 只她才一只脚迈出去,却听身后祈王妃讽刺道:“好!你走!你尽管走!可是,我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忠国公府,如今怕是没有你的位子了。回门那日,你都未踏进忠国公府一步,你以为,你这样哭哭啼啼的回去,就能够让国公爷改变了主意。” 谢云菀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哭着就跑了出去。 看那她离去的背影,朱宝茹开口道:“娘,我看她真的是失心疯了。她离开我们祁王府,才要后悔死呢。” 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祈王妃心中其实又怎么能好过。 这哪家不是想着能够合家欢快。 何况,今个儿姚氏这么一闹腾,二儿子势必会听说,日后怕是更加不会亲近谢云菀了。 此刻,祈王妃第一次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就因为这一桩婚事,祁王府被多少人笑话。 朱宝茹自然知道母亲的心事儿,她微微一笑,开口道:“母亲,其实这件事情也不全错了。起码二哥现在好好的,不是吗?” 看她如今还知道宽慰自己,祈王妃心中更是一阵怜惜。 因为宁德公主闹腾那么一场,女儿的婚事也只能这样仓促安排下去。 她心中如何能不愧对女儿。 想着这些,她拉了女儿的手,哽咽道:“好孩子,是母妃让你受委屈了。” “可惜,祁王府虽说是宗亲,这些年能自保已经是拼劲了全部的力气。若我们能和谢家一样有军、权,又何以至此。皇上又何以这样压着你郡主的封号。” 话才说完,就见段嬷嬷急急急走了进来。 “回禀王妃,方才从宫里传来消息,说是镇北王遇刺了。镇北王世子爷御前请旨让皇上把永昭郡主许给她为妻,皇上竟然准了。这会儿,旨意也已经下了。” 祈王妃身子猛地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段嬷嬷。 这阖宫内外可都知道皇上是想把郡主许给卢家公子的。怎么突然间,竟然出了这样的意外。 朱宝茹不由感慨一句:“人都道皇上宠着姑母,可看看现在,为了不得罪韩家,皇上竟然改了主意,把姑母指给了韩家世子爷。” “这世家的女子,又有哪个能真正由得了自己。即便是姑母这样,也竟然这样身不由己。” 朱宝茹这番感慨,让祈王妃更是伤心不已。 凤昭院 皇上下旨把郡主指给韩家世子爷,芷东和芷青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可想到往日里,世子爷隔三差五就送了东西给郡主,两人又不免觉得,这桩婚事倒也不差。 起码,她们看得出,世子爷是把自家郡主放在心尖尖上的。 谢元姝正逗着雪团玩,一桩心事终于落定,她如何能不高兴。 却在这时,有丫鬟急急进来回禀:“郡主,不好了,不好了!大姑娘在后门闹腾起来了!” 谢元姝抬眸看着那丫鬟,示意她说仔细点儿。 那丫鬟缓缓又道:“大姑娘也不知在祈王府受了什么委屈,哭着回来了。可守门的小厮碍着国公爷前些日子的话,也不敢放大姑娘进来。大姑娘一急之下,就拿了簪子抵着自己的脖子,说是若不放她进去,她就死给大家看。” 谢元姝也有些怔了怔,这倒是不像谢云菀的性子。 可能让她这样不管不顾,可见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可到底是什么呢? 谢元姝一时间也有些琢磨不透。 就在她琢磨的这功夫,谢云菀已经到了沉香院。 纪氏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暗暗叹息一声,徐徐道:“说吧,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让你这样闹腾?” 因为之前打探回来的消息,纪氏看着谢云菀时,再不和往日一样。 甚至是,看着谢云菀这样闹腾,她心中便不由有些迁怒。 她有什么不满足的,好吃好喝当了谢家这么多年的大姑娘,她怎还这样不知足。 谢云菀却根本没有发觉纪氏的异常,哭着跪倒在地上,哽咽道:“母亲,我真的好委屈。祁王府竟然那样欺负人,您怕是不信,我今个儿才知道,祈王妃之所以带了朱宝茹来提亲,其实是打了让女儿给朱裕冲喜的主意。” “她们怎能这样?女儿怎么说都是谢家嫡出的姑娘,是您肚子里出来的,她们怎能这样作践我。” 179.戳穿 谢云菀不知的是,她说的每一句话, 都像是拿了刀子戳纪氏的心窝。 阮嬷嬷不等她再开口, 沉声道:“大姑娘,即便真的是祈王妃做的有什么不妥, 你别忘了, 当初是你自己跪在殿下面前, 求她成全的。太太为了你费尽心思, 你这个时候再来说这些, 又有何用?” 谢云菀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往日里,她也颇给阮嬷嬷体面的。 可现在,她怒极攻心, 根本就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你个贱婢,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了。你方才那话,不就是说我是咎由自取, 到底是谁给你这样的胆子,让你敢这样目中无人!” 纪氏再听不下去, 气的险些没喘过气儿来,“孽障!孽障!” 见纪氏护着阮嬷嬷, 却不是自己,谢云菀一声嗤笑:“母亲, 您怎这样怕事。祈王妃都这样欺辱到您头上了, 您却连句重话都不敢说。我都要疑心, 我到底是不是您肚子里出来的了。” 话音刚落,只见纪氏猛的一拍桌子,狠狠道:“来人!把这孽障给我轰出去!我从未生养过这样不知规矩的东西!” 说完,便有几个婆子走了进来。 谢云菀很是不忿,不可置信的看着纪氏。 怎么会这样? 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她以为只哭着回来,即便和母亲之前有再深的嫌隙,母亲也会护着自己的。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竟然丁点儿都不心疼她。 到底怎么变成这样了? 只她还没想通,就被两个婆子拽着出了纪氏的屋子。 屋里瞬间变得死一般的安静。 纪氏再没忍住,哭了出来。 “嬷嬷,我怎么就这样命苦,老天爷怎能这样惩罚我。” 阮嬷嬷也不由有些心痛,看着纪氏道:“太太,您万不能这样为难自己。奴婢已经派了人彻查当年的事情,若是小主子真的还在,肯定能让你们母女相见的。” “太太这些年再是周全不过,老天爷也是看着的,否则那秘密何以会现在被戳穿。” 阮嬷嬷的话让纪氏多少是有了些宽慰,她哽咽道:“嬷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往日里,虽知道那孽障做了错事,可我内心深处,多少是怜惜她的,虽恨她不懂事,可到底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又怎能全然不顾。” “可自从知道她不是我的孩儿,我看着她时,便觉得她愈发面目可憎。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仔细说来,她也是我精心养大的,我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自私了。” 纪氏这般说,可见心里有多痛苦了。 阮嬷嬷摇了摇头,“太太,您待大姑娘已经是仁至义尽。是她自己不懂事,一次次的惹您伤心。若她是个孝顺的孩子,就不会这样一直错下去。根本就不是您的错。” 纪氏拿着手帕擦了擦泪水,“嬷嬷,你说我那孩子,这些年不知过得好不好?我这样疼着菀丫头,因着这个,我这些日子日日夜夜都在祈求上天,让我的孩子不要受太多的苦楚。” 阮嬷嬷迟疑了下,开口道:“太太,事已至此,这件事情也不该再瞒着殿下和国公爷了。” 纪氏听着她这话,不由有些恍惚。 半晌之后,她终于是点了点头。 而这日等到谢敬回府,纪氏终于是哭着把这些日子调查的事情说给了他听。 谢敬也未料到竟然会有这样的糊涂事。 他神色凝重,久久未开口说话。 纪氏一把抓了他的手,哭着道:“老爷,你可得帮妾身找到我们的女儿呢。这孩子,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的苦。” “我只要一想到这个,心里就别提有多难过了。” 谢敬看她满目的伤感,反握住她的手,道:“我也说,我谢家就没那么不知轻重的东西,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我们的女儿的。” 闻言,纪氏哭倒在谢敬怀里。 谢敬如何不知她这些日子藏了心事,可也只以为她是心疼菀丫头,直至这会儿他才知道,她忍了多少的委屈。 且说谢云菀被两个嬷嬷押着撵出了国公府。 伴雪看自家姑娘狼狈的样子,脸色一白。 谢云菀再没这样狼狈的时候,隔着门看着眼前宏伟的国公府,她几乎都不能相信,母亲会这样一丝情面都不顾。 伴雪上前搀扶着她,缓声道:“姑娘,方才奴婢听说几个下人说,皇上把郡主指给了韩家世子爷。” 谢云菀神色微沉,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伴雪看她这样子,声音颤颤道:“姑娘,这事儿如今整个京城都传开了。您也别怪太太,想来这会儿府中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旨意,而人心惶惶呢。” 这话却瞬间戳中了谢云菀的伤心事。 她还当母亲何以这样给自己没脸,这会儿她算是明白了。 皇上给小姑姑指婚的事情,让整个府邸的气氛都凝重极了。母亲这个时候,又怎还敢把自己留在府中,徒惹事端。 这么想着,她真的好恨,恨母亲这样的软弱。 看姑娘眼中的恨意,伴雪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姑娘,我们现在怎么办才好?您这样不顾一切的离开了王府,即便现在回去,只怕王妃娘娘也会为难您的。” 谢云菀紧紧抓着她的手,伴雪不由痛呼一声,可也不敢真的嚷嚷出来。 半晌的沉默之后,谢云菀自嘲道:“我怎么着都是他朱裕八抬大轿抬进祁王府的,祈王妃若还要半分脸面,就不该这样不管不顾给我没脸,否则,若真的闹腾开来,她也别想讨了好。” 这意思,姑娘是要回去了。 伴雪暗暗叹息一声,不由觉得姑娘方才行事有些失了稳妥。 可事已至此,她还能怎么办。 很快到了第二天 谢元姝才刚醒来,还准备在自己房里用早膳,却见母亲身边的丫鬟流朱过来了。 “郡主,大太太一大早就往鹤安院去了,哭的很是伤心,听说当年在寺庙时,大姑娘被人给掉包了。” 谢元姝虽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可真正听到这个消息时,她还是不由有些震惊。 “奴婢还从未见过大太太这样哭过,若这事儿是真的,也不知道真正的大姑娘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呢。” 谢元姝你听着这话,急急就往鹤安院去了。 果然才进去,就感觉屋里一片凝重的气氛。 二太太,三太太,还有谢云萱也都在。 大家脸色极其凝重,可见都被这个消息给吓坏了。 纪氏见她来了,拿着帕子擦了擦泪水。 谢元姝看她红、肿的眼睛,轻轻叹息一声,宽慰她道:“大嫂,这事儿您也往好的方面想。起码事情被戳穿了,大哥定会让人挖地三尺也把大姑娘找回来的。” 听着谢元姝的话,纪氏又没忍住哭了出来,“是我不好,我早该发觉的。菀丫头那性子,哪里像我和你大哥了。可我到最近才有了这疑心,都怪我太迟钝了。” 凤阳大长公主也未料到这事儿竟然真的发生在了纪氏身上,满目的愠怒道,“你也说了,那叫莫安的和尚破了戒,如今也只能从这莫安身上去查了。这说不准,当年他就是在寺庙中勾、搭了不知哪家的女眷。” 纪氏也是这么想的,可心中如何能不担心。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生怕自己太迟了。 谢元姝知道她的担心,柔声道:“大嫂,那寺庙虽比不得佑安寺,可但凡能往那里去的女眷,大抵也都是有头有脸的。总能查到些蛛丝马迹的。” 纪氏听着这话,点了点头。如今,她也只能抱着这希望了。 下一瞬,她看着谢元姝又道:“郡主想必也知道菀丫头昨个儿在沉香院闹腾的事情了。我怎会想到事情会到了今日这样的境地。她也算是我精心教养长大的,可昨个儿她哭着说祈王妃看中了她,实则是为了给朱裕冲喜,我心里竟然半点儿怜惜之情都没有。郡主,你说我不是疯了?” 看她这样,谢元姝也不由有些感慨。 她也未料到祈王妃当初亲自往谢家求亲,竟然是为了给朱裕冲喜。 可她并没有对谢云菀有任何的同情。 且不说她上一世害的谢家满门覆灭,就是这一世,大嫂为了她费尽心机,想让她嫁给侯家二公子。可她偏不愿,而嫁入祁王府也是她亲自跪在母亲面前,求母亲成全她的。 这个时候,她如何能怨得了别人。 毕竟,这是她自己选的,没人逼她。 她自然也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迟早是瞒不住谢云菀的。 到时候,若这阖宫内外都知道她这谢家大姑娘是假的,她在祁王府的日子只怕更难过。 可比起上一世她做的那些恶,这一世,也算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了。 谢元姝并不觉得她有任何的委屈。 “大嫂,这菀丫头的身世之谜,到底是瞒不住的。她有今天这样的结局,也怪不了别人。我看族谱中,也不该在有她的名字了。” 纪氏身子猛地一僵,万没有想到郡主会做的这样决绝。 谢元姝从她震惊的眸子中,不难想到她是如何看自己的。 可是,比起上一世谢云菀做的那些恶,她并不觉得自己狠心。起码,她即便不是谢家的大姑娘,她也嫁给朱裕了。 至于未来如何,也只能靠她自己走了。 180.辞行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 谢元姝自然不可能瞒着萧瑗, 当天就给萧瑗写了信去。 芷东也有些吓坏了, 看着谢元姝道:“郡主, 怎会有这样的事情呢?大太太也太可怜了吧。疼惜了这么多年的女儿, 竟然是假的。” 谢元姝笑着勾了勾唇角,“现在戳穿, 总比一辈子活在谎言中的好。只大嫂确实也辛苦的很,老天爷和她开了这样大的玩笑。她现在怕日日就盼着能找到亲生女儿了。” 芷东连连点头,只心中不由有些疑惑:“郡主, 这事儿如何能瞒得过大姑娘, 若她知道了, 还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谢元姝冷哼一声, “往日里,她敢那样闹腾, 多是仗着有大嫂在,如今, 她还能倚仗谁?” 不由得, 她想到上一世谢云菀怀了太子的骨血, 想到这些, 她心中不由满是嘲讽。 这一世, 即便她真的勾、搭了太子,可她身世被揭穿, 又如何能牵连到谢家。 这边, 萧瑗接到谢元姝的信, 吓得直接就傻在了那里。 原本闻着皇上把郡主指给韩家世子爷,已经够让萧瑗吃惊了,没想到,这连着又是这样骇人的消息。 春桃见自家姑娘吓傻在那里,急急问道:“姑娘,郡主信中可是写了什么?” 春桃自幼就侍奉在她身边,萧瑗自然也没什么可瞒着她的。直接就把信递给了她。 等春桃看着眼前的白纸黑字,吓得声音都不由颤抖起来,“姑娘,这事儿可是真的?” 郡主既然特意写了信来,自然不可能是假的。 看自家姑娘一阵沉默,春桃缓缓道:“姑娘,大太太也不是苛责之人,若大姑娘之前没那样不懂事,也未必会面临如今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可您看看,她做了多少错事。奴婢其实心里不免担心,您嫁给世子爷之后,她还存着害您的心思。” “如今这样也好,她即便是想作妖,只怕也没这样的机会了。” 萧瑗点了点头,她倒也不是存着落井下石的心思,只是,她确实不喜欢谢云菀。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确实对她来说,也算是少了一个障碍。 她琢磨着该怎么给郡主回信,其实比起谢云菀的身世来,她更多的是想问问郡主和世子爷的婚事。 可她自幼陪伴郡主身边,自然不和别人一样,以为这婚事只是突如其来。也因为这个原因,她思询了下,还是没在信中提及。生怕落在什么人手中,给谢家招惹了麻烦。 所以,也就在信中写了些日常琐事。 等到第二天,谢元姝接到她的回信,看着她的小心谨慎,不由笑了出来。 芷东也笑着道:“郡主,这表姑娘过不久就要过门了,这日后啊,您和表姑娘便不必这样写信了。” 这话才说完,就有丫鬟进来回禀:“郡主,卢家公子来了,据说过几日就离京了,过来和殿下辞行。这会儿正在鹤安院呢。” 闻着这消息,谢元姝如何能不知卢潜心中的不甘。 只怕他也以为,自己钟情于他,才特意往府邸来的。 “郡主,您要过去吗?” 谢元姝想了想,摇头道:“不了,旨意已下,也省的徒增流言蜚语。” 让谢元姝没想到的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卢潜竟然过来了。 谢元姝也挺恼怒他的鲁莽的,可又一想,她若是见了他,也算是这场戏演全了。这样,再不会有人疑心韩砺御前请旨的心思。 “让他进来吧。” 很快,卢潜就进来了。 只是比起往日的侃侃而谈,今个儿的他瞧着失落很多。 “郡主,我过几日就要离京了,今个儿特意过来和郡主辞行。” 谢元姝暗暗叹息一声,道:“怎么会这样快就离京?我还以为,公子会等到太后娘娘寿辰之后呢。” 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谢元姝自然也精通这样的寒暄。 卢潜沉默几秒,顿了顿,才开口道:“家中祖母近来身子微恙,我也不好在京中耽搁太久。” 谢元姝点了点头,“公子这样有孝心,老夫人肯定会十分欣慰的。” 谢元姝今日穿着一身浅紫色银丝褙子,头戴羊脂玉珠花,笑起来温温婉婉的,倒是和往日有些不一样。 卢潜看着这样的谢元姝,不由攥紧了拳头。 谢元姝也知他心中的不服,其实她也挺尴尬的。说句实话,卢潜风度翩翩,若她没有提前遇到韩砺,卢潜未必不会是好的选择。 即便她知晓上一世韩砺坐上那个位子,可她若嫁给卢潜,总能给卢家谋个异姓王的。 而谢卢两家,即便不能夺得天下,也不至于受制于朝廷。 可是,一切都只因为她先遇到了韩砺,所以,这件事情里,谁都没有错。 一时间的沉默让两人之间的气氛不由凝重起来。 卢潜终于没忍住,开口道:“郡主,我只迟了那么一步,只迟了那么一步……” 说着,他豁出去一般,又要说些什么。 可不等他开口,谢元姝便急急拦了他的话,沉声道:“公子慎言!皇上已经御旨赐婚,公子心中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 “卢家掌控两广,已经让皇上心存忌惮,若这个时候,传出公子对皇上的旨意有不满,皇上猜忌心这样重,对卢家,不会是一件好事。” 卢潜听郡主这么说,心中愈发笃定,他只是晚了一步。 而这样的错觉谢元姝如何能不知道,可她又能说什么。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韩砺登上那个位子,两广迟早也会是他的心腹大患。 这个时候,她说这些话和不说这些话,都不会有改变的。 谢元姝的话到底是让卢潜压下了心头的冲动,只是离开时,脸上的落寞让芷东几个丫鬟都不由有些唏嘘。 卢家公子对郡主,倒也是一片真心呢。 而卢潜往忠国公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乐得看热闹的人们,可不很快就传出皇上棒打鸳鸯的流言蜚语来。 谢元姝听着这样的流言蜚语,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可不管怎么,这样的流言蜚语,对谢家,对韩家,都是有利的。 她也就只当没听到了。 这样的流言蜚语也很快传到了祁王府 谢云菀那日失魂落魄的回了祁王府,祈王妃倒也没把她堵在外面,让众人看了笑话。 可又如何能轻饶她,直接罚了伴雪半年的份例。 当主子的连自己的贴身丫鬟都护不住,可想而知谢云菀的没脸。 而等到那些流言蜚语传来,谢云菀几日阴冷的脸终于是多了些笑容。 “这么看来,小姑姑对卢家公子,怕真的是用了心了。只是,小姑姑也是个蠢的,她这样丝毫都不避讳的见了卢家公子,惹了这样的流言蜚语,韩家世子爷脸上如何能好看。” 伴雪递了茶水上前,“姑娘,郡主平日里任性惯了,怕是没想到这些呢。” 谢云菀听着她的话,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她哪里是没想到,我看她根本就是故意给韩砺难堪的。如今,整个京城都在传,韩家世子爷横插一杆,坏了她和卢家公子的姻缘。这样的流言蜚语,但凡是个男人,谁能忍得住。” “她虽有祖母和爹爹护着,出了这样的事情,看着吧,她即便嫁给韩家世子爷,这根刺也势必会堵在两人之间。” 想着谢元姝竟然这样蠢,谢云菀嘴角的笑意更甚。 尤其是想到皇上就这样把谢元姝指给了韩砺,她心中不由嘀咕一句,皇上对小姑姑,也不过如此嘛。 伴雪却没有心情看郡主的笑话,她担心的是姑娘如今的处境。 她总觉得前几日往国公府去,大太太的态度奇怪极了。 这再怎么说,姑娘都是大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大太太怎能这样让姑娘难堪。 还有那沉香院的两个婆子,她们怎么有那样大的胆子。 就不怕什么时候大姑娘和大太太冰释前嫌,找她们秋后算账吗? 伴雪越想,就觉得这事儿奇怪的很。 见伴雪面色凝重,谢云菀也忍不住想起那日自己的狼狈,气呼呼道:“那两个贱婢,看我日后逮着机会不剥了她们的皮。” 谢云菀倒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小姑姑的婚事让府中气氛不好。 这么想着,她恨恨又道:“她怎么就不去死呢?怎么每次,每次都是因为她的事情,让母亲这样给我没脸。有什么能比我这个亲生闺女更重要的。” 谢云菀如何能气得过,一把就摔了身边的茶杯。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伴雪小声道:“姑娘,奴婢总觉得这件事情蹊跷的很,不如您差人打听打听。” 只还没等到谢云菀开口,便见丫鬟进来回禀,“二少夫人,方才慈宁宫传了话来,说是卢家,施家几位公子即将离京,太后娘娘在慈宁宫设宴,也请了夫人前去。” 谢云菀微微眯了眯眼,太后娘娘这是给几位公子践行,她可不信。 这小姑姑的婚事已经落定,太后娘娘这怕是要借机敲打敲打靖南王世子爷的。 毕竟,郭蓁是要嫁给她做续弦的。 想着太后娘娘如此护着郭蓁,她心中的气更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就自己没人护着。 伴雪看自家姑娘脸色铁青,知道她又多心了,忙开口道:“姑娘,您往日里不总想着能入宫吗?这次,慈宁宫设宴,您怎么瞧着竟然不开心了。” 谢云菀听着伴雪的话,心头顿时一喜。 是啊,她可不是被气糊涂了。 这好不容易能入宫,若能见着殿下…… 181.失和 这边 谢元姝也接到了慈宁宫设宴的消息。 “皇太后这样宠着郭家二姑娘, 只太后娘娘到底是老了,虽她能摆长辈的谱, 可这样做,靖南王世子爷心中如何能没有计较。” 芷东却有些担心道:“郡主,明个儿慈宁宫设宴,世子爷该是也会去的。届时,不知又有多少流言蜚语呢。” 谢元姝自然知道芷东担心什么,她笑了笑,眯着眼睛逗弄着胖墩墩的雪团, “外人爱怎么说便怎么说吧,我们能做的, 也只是做好自己罢了。” 这话更让芷东有些琢磨不透了, 可她也知道, 自家郡主既然这么说,那便是真的不把那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的。 翌日一大早, 谢元姝早早就醒来了。芷东拿了件深紫色刻丝兰花褙子出来, 谢元姝笑着点了点头, “就这身吧。” 很快,芷东和芷青侍奉她梳妆打扮妥当, 谢元姝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微微勾勾唇角。 芷东正准备问郡主今个儿准备用什么早膳。 只还没开口, 就听谢元姝笑着道:“让膳房那边也别折腾了, 今个儿我往鹤安院去用早膳。” 芷东笑着点了点头, 心中不由感慨, 郡主近些日子,是愈发的爱往殿下院里去了。也不知是不是要离京远嫁的缘故。 谢元姝倒不知这丫头心里的想法,笑着就出了门。 等谢元姝过去的时候,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还有谢云萱也都在。 大太太虽牵挂寻找亲生闺女的事情,可这眼瞅着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宝桐就要进门了。大太太也不敢在这件事情上有半分的差池。 凤阳大长公主知道她心里苦,方才正和二太太三太太说,让她们在旁帮着大太太一些。 大太太看着凤阳大长公主如此疼惜自己,眼眶红红,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见谢元姝来了,纪氏强撑了嘴角的笑意道:“郡主今个儿这身衣服倒是格外的好看呢。” 谢元姝笑着看了看芷东,打趣她道:“这丫头眼光近来是愈发好了。” 看她这样打趣芷东,众人都笑了起来。 席间,凤阳大长公主也不免提及了今个儿慈宁宫设宴之事。 “太后娘娘这些年若不是事事都依着皇后,凭着她是皇上的嫡母,又如何会连一个孩子都护不住。” 大太太附和道:“可不是,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太后娘娘最是疼惜郭家二姑娘。如今,靖南王世子爷没能求娶郡主成功,皇后却装糊涂让郭家姑娘嫁给靖南王世子爷。这莫说是宗亲中了,便是普通百姓家,也鲜少有这样的糊涂事儿的。” 谢元姝听着大嫂的话,讽刺道:“所以说啊,太后娘娘老了,今个儿宫中设宴,打着是给郭蓁撑腰的主意,可实际上,不免让靖南王世子爷和郭蓁生了嫌隙。可惜,她如今后悔也晚了,后宫皆掌控在皇后手中,她又是皇后的姨母,这说什么,也不可能斗得过皇后的。” 谢云萱这时也跟着道:“可不是,若我是郭姑娘,今个儿可不定怎么不自在呢。” 等谢元姝用过早膳,陪着大家又吃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往宫里去了。 巧的是,她在宫门口见到了谢云菀。 她一身大红色刻丝褙子,头戴缠丝点翠珠钗,可见是精心装扮过的。 见着谢元姝,她脸色瞬间变得很是难看,可毕竟是在宫中,人言可畏,她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不甘,对着谢元姝恭敬的行了礼,叫了声小姑姑。 因为已经知道谢云菀不是大嫂所生,谢元姝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她一番,心中不免感叹,可不是,这样仔细瞧着,谢云菀和大哥还有大嫂,并未有任何的相似之处的。 也怪她之前太迟钝,竟然一直都未怀疑这个。 被谢元姝这样打量,谢云菀当即就一阵羞恼。 可还没发火,就听谢元姝噗嗤一笑。 谢云菀更是被她这笑声笑得心中一阵慌乱。 她也说不上来,这莫名的慌乱是从何而来,也因此,她气的险些跳脚。 谢元姝也不理他,径直就往慈宁宫去了。 看谢元姝高傲离去的背影,谢云菀紧紧攥了手中的帕子,眼睛都能喷出火来。 伴雪也不由有些不安,可这个时候,她哪里顾得上这些,忙安慰自家姑娘道:“姑娘,这可是宫中,不宜生事的。” 此时的慈宁宫,郭蓁半个时辰前就已经来了,皇太后到底是给她体面,让她坐在了自己身侧。 而下首坐着的则是太子妃顾氏,还有太子良娣郑淼。 随后便是宁德公主和虞家姑娘。 谢元姝看着眼前这情景,第一时间就捕捉到郑皇后对郑淼态度的转变。 她最是忌惮那些流言蜚语,可今个儿,却让郑淼出现在众人面前,还坐在她身侧,可见,她之前的忌惮,现在早已经忘在脑后了。 或者说,她早已经不屑这样的忌讳了。 等谢元姝给郭太后和郑皇后请安问好,在场的姑娘也缓缓上前向谢元姝请安。 等大家相互见礼之后,谢元姝笑着坐了下来。 郭太后许真的是老了,看着眼前这一屋子水灵灵的姑娘,嘴角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这时,谢元姝却感觉一道凌厉的目光向她看来。 谢元姝不由失笑,即便不用去看,她又如何不知道,是谁这样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 这样的谢元姝让宁德公主更是恨得抓狂,也不顾现在是什么场合了,阴阳怪气开口就道:“听说昨个儿卢家公子往忠国公府去辞行,姑母还见了他。姑母也真是太好心了,这一召见,姑母怕是不知外头多少流言蜚语。只怕韩家世子爷心里会存了芥蒂呢。” 淳嫔也未料到女儿会这样无撞,吓得脸色苍白,忙看着谢元姝,缓和气氛道:“宁德这孩子,太口无遮拦了,还请郡主莫要见怪。” 谢元姝也不理她,自顾自的拿起身侧的茶水轻抿一口。 看她还有心情吃茶,宁德公主更是抓狂。 她怎么就那么恬不知耻呢? 可还没等她再次发疯,就听门口太子一声低斥,“糊涂东西!我看你是愈发不知规矩了!若你只是孩子气一些,我倒也不说什么了。可你怎可对姑母这样不敬!” “我看你根本就没记住上次的教训!” 宁德公主怎会料到,旧事会这样重演。她的一时失言竟然又被太子哥哥当场逮着儿了。 见太子气呼呼的进来,宁德公主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尤其看到太子身后跟着的卢家施家两位公子,还有靖南王世子爷和韩家世子爷,她的脸色更是一阵苍白。 众人都知道皇上御旨赐婚的事情,这时,与其说是看宁德公主的笑话,倒不如说,在大家看到韩砺的那一瞬,大家都不着痕迹的打量起了谢元姝。 如大家所猜想的那般,这两人一个清冷,一个寡言,这么看来,倒像是郡主真的懊恼了韩家世子爷搅合了她的婚事呢。 尤其自打几人进来,郡主并未和韩砺有任何视线的交集,可偏偏,却看了卢家公子一眼。 这样的目光,更是印证了外头那些流言蜚语。 谢元姝如何能不知众人心中的揣测,天知道她装的有多辛苦,若不是她定力还不错,只怕要笑场了。 好在这个时候,太子开口了,给皇太后和皇后请安之后,视线看着宁德公主,冷冷道:“没规矩的东西,还敢坐在这里丢人现眼,不过是个庶出的公主,也敢这样对姑母阴阳怪气。” 看太子如此训斥宁德公主,郑皇后心中不由暗暗叹息一声。 她哪里能不知道儿子是因为韩砺御前请旨赐婚的事情,心里在和自己怄气。 她忙劝道:“好了,今个儿这慈宁宫设宴,再大的事情,也等宴席结束之后再说。” 皇后既然这样说,太子当然也不可能真的给母后没脸,冷冷的把脸转到一旁,也不再说什么。 皇太后也适时开口道:“好了,都坐下吃茶吧。” 说完,皇太后看着靖南王世子爷,又道:“哀家还记得,小时候你随着靖南王入京,有段时间曾住在宫中。那个时候,蓁丫头也时常入宫来承欢哀家膝下,你们两孩子玩的可好了呢。” 众人都能看得出,郭太后这是要给郭家姑娘当定海神针的。 靖南王世子爷也早有心理准备,缓缓开口道:“太后娘娘便放心吧,我定不会亏待郭姑娘的。” 一旁,郑皇后脸色一阵阴沉。 她其实是不赞同郭太后这样的举动的,可郭太后老了,脑子也不灵了,她说的再多,郭太后不听她的,她也只能由着她了。 可在她心里,靖南王府算什么东西? 虽是宗亲,可等到太子殿下登基,她若敢给蓁丫头气受,她如何能饶的了他。 就冲着这个,她觉得,郭太后今个儿这事儿做的太不明智。本来自己是占上风的,偏偏像是求着让靖南王世子爷对蓁丫头好一样。 等大家陪着皇太后聊了一会儿天,皇后便遣她们往御花园去玩了。 宁德公主却哪还有心情往御花园去,等众人离开,她委屈的看着皇后,哽咽道:“母后,太子哥哥每次都这样护着姑母。我虽不是嫡出的公主,可这些年得母后恩宠,太子哥哥怎能这样让我下不来台。” 要不说宁德公主是个蠢的呢,告状都告到皇后头上了。 郑皇后冷冷勾勾唇角,一字一顿道:“那你便是收起那些小心思。本宫知道你不喜你父皇把你姑母指给韩家世子爷。可你这样故意把气氛弄得这样尴尬,算得上什么本事?” “等有朝一日韩家三少爷取代韩砺,等你真正成为镇北王府世子妃,你才算正的有了体面。” 182.绿帽 御花园里, 看众人围着谢元姝,谢云菀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 心中冷冷道:“前有卢家公子,后有韩家世子爷, 皇上对你的宠爱也不过如此。” 感受到谢云菀的目光, 谢元姝笑着看她一眼。直看的谢云菀心里又一阵莫名的不安。 伴雪看着自家姑娘眼中的不忿, 低声宽慰她道:“姑娘,殿下方才才斥责了宁德公主, 您可不能在这时候, 和郡主生了什么争执呢。” 谢云菀心中不忿, 可也知道, 今个儿自己入宫, 确实不宜多事。 而卢潜,施昊几人这边, 看着眼前韩砺挺拔的身影, 卢潜紧紧攥紧拳头, 心中不知有多失落。 施昊倒比卢潜好些,原本这次入京, 他也是被父亲逼着来的,从未想过自己能得了郡主的眼,这个时候,也就谈不上失望了。 看大家各有各的心思, 谢元姝拿起身侧的茶杯轻抿一口。 众人见她兴趣寥寥的样子, 都以为她是不待见韩家世子爷。 太子妃顾氏犹豫了下, 缓和气氛道:“姑母,我那里有新到的太平猴魁,郡主若是喜欢,我差人给姑母送去一些。” 顾氏说这番话,盖因那日谢元姝一句话,让她没弄出假孕的丑事来。虽郡主只是无意间的一句话,可她心里,又如何能不感激。 谢元姝如何不知她的心思,笑着道:“太子妃有心了。” 见谢元姝笑着应下,顾氏心中又是一阵感慨。其实她又如何能不知,郡主又哪里缺这些东西了。只怕郡主凤昭院的东西,比她东宫还要多。 可郡主既然点了头,那便是接受了自己的心意。 往日里,她总听人说郡主恃宠而骄,可她入宫这么长时间,倒是觉得郡主难得的心善呢。 一旁,郑淼看顾氏竟然这样讨好谢元姝,心中一阵嘲讽。 这顾氏脑子进水了不成?皇上把宁德公主指给韩庆,便是要让韩庆和韩砺相争的。 要她说,谢元姝嫁给韩砺,日后还不知能不能回京呢。 顾氏却这样巴巴的讨好她,也不知是太愚蠢了,还是太单纯了。 看着郑淼脸上的嘲讽,谢元姝不由有些感慨。 郑淼如今心中这样看顾氏的笑话,可她若她知道上一世,她和顾氏一样,都未能给太子诞下子嗣,不知还能不能笑得出来呢。 这五十步笑百步的事情,郑淼只怕打死都不信的。 这时,有宫女过来回禀,“郡主,太子妃娘娘,大皇子妃过来了。” 今个儿慈宁宫设宴,大皇子妃没来,谢元姝还小小的诧异了一番。后来得知是因为皇长孙染了风寒,大皇子妃才来迟了,也便不觉奇怪了。 自打大皇子妃有了皇长孙,可不把孩子当做自己的命根子。整个大皇子府如今就这个皇长孙,得皇上的恩宠,也难怪大皇子妃这样小心翼翼的了。 很快,大皇子妃就来了。 想到大皇子妃如今膝下已经有子嗣傍身,顾氏心中便不由有些酸涩。 她要什么时候才能诞下子嗣呢? 那日御医给她请了平安脉之后,她已经听说,皇后娘娘停了郑氏的避子汤,她如何能不知道,皇后娘娘这是心急了。怪她没用,没能为太子早些诞下子嗣。 等大皇子妃给谢元姝和顾氏请安之后,话题便自然而然的扯到了皇长孙身上。 大皇子妃性子温和,按说今个儿这样的日子,皇长孙染了风寒,她即便不来,也没人会觉得她失了规矩。 可前几日,她接到了老夫人的信笺,说是昭华大长公主准备递了请安折子上前,求皇上把莹丫头指给韩庆。 这样的事情,可想而知是昭华大长公主和祖母暗中协商好的。 大皇子妃再是愚钝,也揣摩出来一些异常了。怕是那日二妹被劫匪绑架,恰巧又被韩家三少爷救了的事情,也不是巧合那么简单的。 这样的事情让大皇子妃如何能不心惊,她更知道,昭华大长公主瞒着皇后直接给皇上递了请安折子,皇后娘娘知道了,势必会恼羞成怒。 而她,又如何能逃得过皇后娘娘的迁怒。 所以她今个儿入宫来,其实也是存着打探消息的心思的,也不知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这心里复杂极了,既希望父皇能准了这折子,这样陈家也有起复的可能。可另一方面,又害怕的很。大皇子不得皇上喜欢,可昭华大长公主和祖母却在皇长孙身上下赌注,这样的事情,她想想就心惊的很,可毕竟是为人母,又如何能心中丁点儿涟漪都没有。 她之前随大皇子在宫中,战战兢兢那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出宫建府了,可若太子殿下登基,她们的处境只会比当年更糟糕。 因着这个,她彻夜难眠几日,昨个儿终于想明白,比起在府邸战战兢兢,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入宫来,也省的被皇后抓住把柄,觉得自己是躲着她。 “小孩子嘛,头痛脑热也是正常。大皇子妃大可不必这样提着心。”一旁,郑淼见大皇子妃说着皇长孙,不免讽刺她一句。 往年郑淼有郑皇后的宠爱,对大皇子妃也没少冷嘲热讽过。所以,即便她如今成了东宫的太子良娣,说出这样的话,她也未感觉有任何的不妥。 大皇子妃听着她这话,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不待她开口,谢元姝嘲讽的看着郑淼道:“良娣到底是未生养过,否则,这哪一个有了孩子的母亲,不这样提着心。” 见谢元姝竟然众目睽睽之下给自己难堪,郑淼脸上一阵苍白。 可她除了忍着委屈,又能如何。 毕竟谢元姝也没说错,她确实现在还未给太子殿下诞下子嗣。 顾氏也忍不住不赞同的看她一眼,转而又聊了其他的话题。 众人这样各腹心思的聊着天,竟然丝毫都没有发觉,谢云菀的身影不见了。 等谢元姝反应过来时,她忍不住心中冷哼一声,这谢云菀当真是不死心。 可也许是知道谢云菀并非大嫂所出,谢元姝并未和之前那样,提了心。 这哪有千年防贼的道理,左右她和谢家也没关系了,她想要勾搭太子,她还能次次这样差人紧紧盯着她不成? 只是这一世,即便她有了太子的子嗣,只怕也是空欢喜一场。 毕竟,她手中可是有婳嫔这把柄呢。 这边,谢云菀的目光一开始就随着太子,见太子往离开御花园,她不自知便随着太子走了出去。 伴雪却是吓坏了,想到郑家姑娘在御花园和太子的丑事,姑娘这个时候若再闹腾出什么,可如何是好呢。 可她也知道,姑娘不死心。 谢云菀小心翼翼的跟着太子,等转过九曲回廊,却不见了太子的身影。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心中惆怅极了。 却在这时,一道很大的力度一把把她拉到了一座假山里面。 伴雪吓都要吓死了,可此刻也只能紧紧捂着嘴,盯着附近的动静。 而谢云菀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看着自己整个人被太子搂着,不由脸颊有些微微泛红。 朱崇早就发觉谢云菀的心思了,甚至早在今日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谢云菀对自己的倾心。可他之前并不想理会。偏偏今日,看韩砺那春风得意的样子,他心中一股好大的火无处发、泄,也就随便找个人来泻、火了。 看太子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谢云菀知道自己这次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有些羞涩道:“殿下怎这样看着人家?” 娇羞的样子,让太子的眼神一热。 没等她再开口,谢云菀整个人就被朱崇压在了墙壁上,似笑非笑道:“你这小东西,每次入宫眼神都盯着本殿下,本殿下这若再不回应,岂不惹了美人伤心。” 谢云菀的身子僵了僵,没有料到殿下竟然和她开这样的玩笑。 她强撑着嘴角的笑意,看着太子道:“殿下竟然早知道妾身的心思……” 说罢,谢云菀更是娇羞了。 这样的样子落在朱崇眼中,又如何能忍得住。 他是东宫太子,日后更要坐在那个位子上。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偏偏,他现在却是求而不得。 而眼前这谢云菀,他是知道的,拿来玩玩倒也不是不可。 毕竟,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她如今还是清白的身子。 许也是因为她如今是祁王府的二少夫人,朱崇倒是比往日临幸宫女时,多了些兴致。 想着这些,太子也不再犹豫,伸手解开谢云菀的衣服。 等一切都归为平静之后,太子意有所指道:“你说,若是朱裕发觉你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会怎么想呢?” 一句话,说的谢云菀整个人都僵了僵。 太子看她后怕的样子,捏了捏她的脸颊,道:“莫怕,你清白身子给了本殿下,本殿下又岂会不护着你。” “祁王府虽说是宗亲,可这些年,还不是夹着尾巴做事。想必知晓了此事,也不敢拿你怎样的。”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本殿下可不喜欢不干净的女人。这意思,你可懂?” 谢云菀忍着身上的酸痛,急急点头,“殿下,妾身一定会为您守身如玉的。” 听谢云菀如此说,朱崇一声畅快的笑意。 觉得今个儿这御花园,倒也不白跑一趟。 这谢氏虽姿色平平,可偷着玩的感觉,确实挺不一样的。 很快,太子就离开了。 伴雪急急走了进来,看自家姑娘狼狈的样子,忙帮着她整理起衣服来。 看她都要吓得哭出来了,谢云菀轻哼一声,道:“哭什么哭?等我怀了太子的子嗣,我们的苦日子也就到头了。到时候,谁敢拿我怎么样?” 伴雪是知道自家姑娘的野心的,可想到若姑娘有了子嗣,她就不由有些后怕。 这二少爷若是知道了,岂不要杀了姑娘。 谢云菀此时的心态早就不同了,尤其太子方才提及祁王府时,那不屑的样子,她有太子护着,朱裕即便知道了,也只能乖乖戴了这顶绿帽子。 他还能拿自己怎么样呢? 183.孟家姑娘 慈宁宫设宴, 众人各有各的心思。 而此时远在西北的镇北王府。 屋檐外, 丫鬟们皆屏气凝神。 屋里, 镇北王老王妃孟老夫人刚接到儿子送来的信笺, 皇上把永昭郡主许给了自己的孙儿。 自打孙儿入京为质,她这心中就不免犯嘀咕, 总觉得儿子和孙儿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可她再怎么厉害,又怎能想到,他们打得竟然是这样的主意。 原本谢韩两家暗中结盟, 已经让孟老夫人很意外了,之后又是孙儿遇刺,皇上许韩家在西北建设马场。一件比一件心惊。 可再心惊, 又哪里比得过眼前这密信中的内容。 孟青茹是她的侄孙女, 这些年, 孟家和韩家两家也都心照不宣, 想着把茹姐儿这孩子指给孙儿做世子妃的。 可出了这样的事情, 她一时间也懵了。 儿子更是在信中提及此事,说让茹姐儿另择婚嫁。还说什么忠国公府谢家几位爷身边从未有过妾室, 郡主身份如此尊贵,断然不能让郡主受了任何的委屈。 孟老夫人不糊涂, 这谢家韩家两家能结为亲家, 她心中自然是欢喜的。也知道为了今日, 儿子和孙儿怕是早就暗中谋划多日。 可想到茹姐儿这孩子, 若听着这消息, 不定怎么伤心, 她这心里,又如何能不感慨。 封嬷嬷见老夫人眉头紧蹙,也被这消息给吓坏了。 这自打世子爷入京为质,表姑娘便往府中来侍奉老夫人左右,这阖府上下,谁心里不明白,表姑娘日后是要当世子妃的。 偏偏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情。 她心中也不由嘀咕起来。可不管怎么,世子爷御前请旨,皇上也准了这旨意,这件事情便再不可能有变数了。 她也算是看着表姑娘长大的,可眼下,她也只能暗暗叹息一声,想着表姑娘还是另择婚嫁为好。 这么想着,她缓缓开口道:“老夫人,王爷信中所说也没错,老奴也觉得,表姑娘还是另择婚嫁的好。何况,老夫人这样宠着表姑娘,又如何肯忍心让她给世子爷做妾。” 孟老夫人确实是不忍心,可她是知道茹姐儿这孩子的,自幼就喜欢孙儿。 只怕她是不肯的。 这事儿,也只能细细和她说了。 “嬷嬷,我老了,这一个个都把我蒙在鼓中,若不是这信笺,我只怕现在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只可惜了茹姐儿这孩子,这些年也算是承欢我膝下,若是闻着这消息,不定怎么委屈呢。” 封嬷嬷迟疑了下,开口道:“老夫人,这次昭华大长公主回京省亲,皇上给了她好大的体面,把宁德公主指给了三少爷为妻。前些日子,不又有传闻,说是皇后娘娘还要给宁德公主体面,在西北修了公主府。这皇上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让三少爷和世子爷相争。所以老奴觉得,郡主这个时候嫁给世子爷,是一件极其有利的事情呢。” 斟酌了下,她又道:“何况,依着老奴对世子爷的了解,能让世子爷这样费尽心机求娶,只怕世子爷心中早就倾慕郡主了。若真的如此,表姑娘确实不适合再这样留在府中了。” 其实封嬷嬷不说,孟老夫人又如何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尤其是提及昭华大长公主,孟老夫人不屑道:“是啊,她这么多年就想着把我压倒,这次回京,只怕也想着看我的笑话的。好在,没能让她得意了去。谢家和韩家这门姻亲,她有多大能耐,让她的好孙儿取代了世子爷。” “还有那宁德公主,我听说被皇后娘娘给宠坏了。可她不过是个庶出的公主,竟敢放出风声说是皇后给她体面在西北建公主府。饶是当年的昭华大长公主,也不敢这样不知所谓呢。” 说完,孟老夫人又拿起手中的信看了一遍。 暗暗叹息一声之后,她对着封嬷嬷道:“茹姐儿这孩子,心思敏、感,也不知闻着这消息,会如何呢。” 孟青茹这些年承欢她膝下,她如今也只能好好劝着她了。 另一边 孟青茹也闻着了姑父写了信回来。 想到姑父说不准会在信中提及表哥什么时候回来,她就忍不住一阵欢喜。 丫鬟涟云看她一眼,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却见老夫人屋里的大丫鬟紫萱过来了。 毕竟是老夫人屋里的大丫鬟,孟青茹忙迎了她进来。 “紫萱姐姐,可是表哥要回来了?” 看着孟青茹难掩的欣喜,紫萱也不免暗暗叹息一声,只低声道:“世子爷如今在京为质,又岂能这么快就回来。” 闻言,孟青茹脸上有些失落,可下一瞬,却又自言自语道:“姑父不可能这样就让表哥一直留在京城的,表哥总要回来的,不是?” 说罢,她吩咐涟云侍奉她重新梳妆打扮,就往老夫人房里去了。 只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等待她的竟然是那样一个惊人的消息。 孟青茹很快到了春晖堂,看她进来,孟老夫人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笑着开口道:“我们的茹姐儿是愈发的漂亮了。” 闻言,孟青茹脸颊红红,娇羞的笑了笑,偎依在老夫人身边,道:“姑祖母。” 看她撒娇的样子,孟老夫人心中也是一阵不忍。 可她也知道,这事儿再不能耽搁的。 所以也只能狠下心来。 只还没等孟老夫人再开口,就听孟青茹道:“姑祖母,也不知道姑父的伤好些了没有,这样往北边去抗敌,茹儿担心的很呢。” 看她如此懂事,孟老夫人心中更是不由一颤,欣慰道:“好孩子,这事儿又哪里需要你担心了。你姑父也不是第一日带兵出征,行军打仗,哪里有不受伤的。” 孟老夫人之所以这么说,倒也不是丝毫就不担心儿子。而是看到这封信之后,她心中如何能不知,只怕他遇刺的消息,也是假的。 可这些,她又如何能说给孟青茹。 听孟老夫人这么说,孟青茹笑着道:“姑祖母说的是,是茹儿瞎担心的。姑父这样厉害,即便这次阿穆尔丹集合数个部落,又哪里是姑父的对手。茹儿只等着姑父凯旋而归呢。” “那姑父带兵回来那日,在城门犒兵,茹儿也要前去观看呢。” 这样的吉祥话,孟老夫人如何能不爱听。只这会儿见她乖巧懂事的样子,不免就生了更多的怜惜之情。 看孟老夫人这样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孟青茹也不知为什么,心中一阵不安。 可她又觉得,许是自己多心了,姑祖母宠着自己,这是阖府都知道的事情,哪里会让自己受任何的委屈。 只这她才刚歇下心来,就听孟老夫人开口道:“好孩子,姑祖母知道你最懂事了。” 说完,孟老夫人也不瞒着她,把信笺递给了她。 孟青茹愣了愣,拿过信笺,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她看到眼前的白纸黑字,她再忍不住红了眼睛。 她轻咬嘴唇,无措的看着孟老夫人道:“姑祖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自幼就知道自己要嫁给表哥的,也因此,她从未想过,会有人取代自己。 可突然间,表哥竟然要娶永昭郡主了,她是听说过永昭郡主的,是谢家的掌心宠。 她原以为自己和永昭郡主不会有任何交集的,可突然间,她竟然要取代自己,成为这镇北王府的世子妃。 怎么会这样? 她不要! 孟老夫人虽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看她哭的伤心,忙搂了她在怀里,道:“好孩子,姑祖母知道你最是懂事的。这件事情,你没有任何的错。” “可你也知道,皇上不放心韩家许久。这次昭华大长公主入京,更是把宁德公主指给了庆哥儿,这存着什么心思,你不会不懂。” “而你姑父前些日子又遇刺,我们西府又如何能丝毫反击都没有,你表哥御前请旨,才有了眼下这事儿。” 孟青茹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她只知道,自己的世子妃之位被永昭郡主抢走了。 她自幼就知道,自己是要嫁到韩家来的。 可突然间这么一封信笺,却让她成了众矢之的。 她都无法想象,有多少人在背后嘲笑她。 不要,她不要认输。 她自幼往府邸来,自认为和表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她确实不能拿圣旨怎么样,可表哥,她才不要这样主动让出去。 能嫁给表哥,是她自幼的愿望。 她才不要这样退出。 即便是,给表哥当妾室。 看她眼中的孤注一掷,孟老夫人不由暗暗叹息一声,安抚她道:“茹姐儿,姑祖母知道你一时间接受不了。可旨意已下,便是姑祖母也没法子的。何况,姑祖母这样宠你,又如何能忍心看你受这样的委屈。若你愿意,姑祖母会替你则一门合适的婚事的,定不会比世子爷差。” 闻言,孟青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她自幼就认定了表哥,又有谁能入的了她的眼。 她才不要嫁给别人。 这么想着,她呜呜就哭了出来,哀求道:“姑祖母,茹儿求您了,您不要赶我走。” “茹儿不敢和郡主相争,茹儿只要能侍奉表哥左右,就已经知足了。求您不要赶我走。” 一个小姑娘,说着这样的话,孟老夫人心中如何能不疼惜她。 这会儿,自然也不可能真的撵她走,低声道:“好孩子,姑祖母什么时候说要撵你走了。这镇北王府,便是你的家。” 见姑祖母语气有松动,孟青茹也不好再闹腾。 她知道,有了姑父的这封信笺,姑祖母肯定不会想让她继续嫁给表哥的。 可她不信命,眼下她能继续留在镇北王府,日后总能有机会的。 184.点破 “姑娘,怎么会这样呢?”丫鬟涟云见孟青茹哭着从老夫人房里出来, 吓都要吓坏了。 孟青茹瞥她一眼, 哭着回了自己院里。 跟在身后的涟云心中更是不安。 等回了自己院里,孟青茹终于没忍住, 把郡主将要嫁给世子爷的事情,告诉了涟云。 涟云一阵心惊, 她是自幼就侍奉在姑娘身边的, 怎能不知在姑娘心里,早就倾慕世子爷多年。 可现在,皇上却突然把郡主指给世子爷, 也难怪姑娘会那样伤心了。 “姑娘,现在可怎么办?这消息恐怕很快就传开了,要不奴婢收拾的行礼, 我们……” 话还未说完,就见孟青茹一把摔了桌上的茶杯,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 她气呼呼道:“凭什么我要这样躲着她。这阖府谁不知道我是未来的世子妃,韩家和孟家两家也都心照不宣,我不甘心。” 孟青茹的话让涟云不由怔在了那里。 她虽不敢反驳姑娘, 可心中却不由暗暗叹息一句。确实是, 之前两家人都有撮合姑娘和世子爷的意思。可这也只是口头而已, 并未有婚约。如今, 姑娘这样继续住在王府, 又像怎么一回事。 说到底, 不好看的。 姑娘虽比不上郡主身份高贵,可在西北,孟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姑娘却因为对世子爷的执念,弄得这样难看,实在是太鲁莽了。 可这些话,她又哪里敢和姑娘说,也只能期盼着这几日老王妃能劝着些姑娘了。 看她神色凝重,孟青茹也不由有些恼羞成怒。尤其此刻她脑海中萦绕着姑祖母那句,替她另择一门婚事,绝对不会比表哥差。 想着这,她指尖就一阵颤抖。 凭什么? 表哥是她的,谁都抢不走。 看她的神色,涟云不由挑眉,缓缓道:“姑娘,您这样继续留在府中,怕是老太太知道了,会动怒的。” 涟云口中的老太太正是孟家老夫人,孟青榆的祖母。 闻言,孟青榆冷哼一声,“这些年,因为我得姑祖母的宠爱,也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嫁给表哥,祖母对我也很是恩宠。如今,我若不能嫁给表哥,你以为祖母还会如往日一样怜惜我吗?你要知道,祖母一直都不喜欢娘亲,反倒是喜欢她那个侄女。” 听着姑娘这番话,涟云也不由有些犹豫。 是啊,自打老太太的侄女杨氏嫁给大老爷为妾,因为老太太对那杨氏的宠爱,自打大夫人去世之后,这杨氏便以大夫人自居。姑娘这个时候回去,那杨氏不知该怎么挖苦姑娘呢。 若大夫人还在世,姑娘许也不会这样强留在王府。 可现在,她知道姑娘是不得已的。 可想到姑娘对世子爷的执念,涟云却觉得姑娘这样留下来,未必就真的能如愿。 这些年,姑娘时常往府中来小住些日子。可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并未觉得世子爷待姑娘有何特殊之处。何况,世子爷时常随王爷外出征战,在西北的日子也大半时间在军营中练兵,和姑娘又如何能谈得上情深。 而且,若真的如姑娘所说,是世子爷御前请旨,让皇上把永昭郡主嫁给他为妻。 在涟云看来,世子爷虽有威胁皇上的意思,可这么做,也是豁出命去了的,可见,郡主在世子爷心中,怕也不简单呢。 若真是这样,姑娘这样留在府中,岂不是让众人看了笑话。 何况,姑娘这样又有什么用?即便姑娘愿意给世子爷当妾,只怕郡主也是不肯的。 这样闹腾一场,到头来反倒是得不偿失呢。 这样在心里思询着,涟云见孟青榆又哭了出来。 “涟云,我怎就这样命苦。表哥御前请旨求皇上赐婚,难道就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我和他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表哥怎能这样让我难堪。” “还有那永昭郡主,怎就配得上表哥了。她自幼就和那陈家世子爷定了亲,陈家世子爷却偏偏和那傅氏有了苟且,说到底,是她自己无用,没抓牢陈家世子爷的心。有这样的丑闻,她怎还有这个脸面,敢侍奉世子爷身边。” 涟云很想提醒她一句,这是世子爷主动求旨,并非永昭郡主强要嫁给世子爷。 可这话还未说出来,就听孟青榆又道:“我相信,姑祖母不会让我受委屈的。便是给表哥当妾室,我也不能就这样不清不楚的回去。那杨氏这些年早以爹爹继室的身份自居,我回去之后,她可不借着这机会羞辱我。我怎能这样被她践踏。” “所以,我说什么都不会回去的。王府起码有姑祖母在,何况,表哥御前求旨,也不过是要替姑父出气,不过是一时之气才想要娶了那永昭郡主。一个自幼就和别人订过婚的女人,表哥岂会真的看上她。” 涟云嘴角不由抽了抽,她知道姑娘不喜郡主,可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些僭越了。 而孟青榆却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继续道:“皇上之前还想把她许给卢家公子,她虽是郡主之尊,可名声早就毁了,未必就能比得过我。我好歹也是孟家嫡出的姑娘,她即便入门是以世子妃的位子,可日后未必能争得过我。” 说完这些,她拿起帕子擦干了眼泪,一副孤注一掷的样子。 涟云看着她这样,知道自己是再劝不住姑娘了。 京城这边,谢元姝刚从宫里出来。 才刚上马车,芷东便小声在她耳边低语道:“郡主,大姑娘方才回来,奴婢瞧着像是重新梳妆过一样呢。之前入宫来的时候,她头上那缠丝点翠珠钗可是在左边的,可刚才奴婢仔细瞧了几次,竟然到了右边了。而且方才太子殿下也出去了一会儿,这若是……” 说到这,芷东再不敢说下去。 谢元姝嘴角充满了讽刺,“你确定那珠钗之前在左边?” 芷东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姑娘,奴婢不会看错的。之前入宫时看着那珠钗,奴婢还想着,这大姑娘是左撇子,今个儿这珠钗怕是大姑娘喜欢的紧,自己戴上去的。” 若真如此,那便不会有错了。谢元姝这么想着,忍不住感慨一句,到底是被她给寻着机会了。 芷东还以为郡主会动怒,没想到,却看郡主非但没动怒,反倒是笑了出来。 她不由诧异道:“郡主,这往日里每次入宫,您都让人盯着大姑娘。今个儿大姑娘做了这样的丑事,郡主怎看着丝毫都不在意了呢?” 谢元姝微微勾勾唇角,“过不了多久,这阖宫内外就该知道她的身世了。她不再是我们谢家的姑娘了,有这样的丑事,丢脸的也只会是祁王府,和我们又有什么相干?” “何况,她费尽心机终于瞅准这机会了,我怎能不让她得意几日。” 谢元姝说完,又不由想起了今日的大皇子妃,似笑非笑道:“往日里,这样的场合,大皇子妃能避就避。今个儿皇长孙染了风寒,她都这样急着往宫里来,倒是像变了个人一般呢。” 听郡主这样说,芷东也不由觉得有些诧异。 “是啊,这往日里,大皇子妃鲜少抛头露面的,若是往日,她早借口皇长孙身子微恙,告假了。” 看她眼中的诧异,谢元姝笑着道:“这此一时彼一时。陈家姑娘被韩家三少爷所救,外头那些流言蜚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可陈家毕竟是大皇子的岳家,若昭华大长公主真有心给自己多留条后路,未必就不会让陈家姑娘侍奉韩家三少爷身边。” 芷东则想到了宁德公主嚣张跋扈的样子,缓缓道:“若真如此,宁德公主那脾气,还不闹腾起来呢。” 说完,芷东又不忿道:“说起这宁德公主,她也太目无长辈了。她怎敢在众目睽睽下,那样给郡主难堪。” “皇后娘娘也是,这若不是太子殿下动了怒,皇后娘娘难不成一直在旁看戏不成?” 看她脸上的怒火,谢元姝幽幽道,“世子爷御前请旨,怕也给了皇后一个措手不及。她心里怕是也窝着火呢。只我看她养尊处优太多年了,以为自己逼退了穆氏,就一直能享受这尊荣,我就等着太后娘娘寿辰那日,看她怎么收场呢。” 话才说完,便听外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谢元姝刚一阵疑惑,便听外头有人回禀道:“郡主,太子殿下见卢家施家几位公子即日就要离京,便提议三日后在宫里举行射猎比赛,届时也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观赛。所以特差奴才来传句话,不知郡主那日,可否有时间往宫里去观赛。” 谢元姝如何能不知太子心中的不忿,这明着是射猎比赛,怕是要借机耍威风,给韩砺看吧。 以太子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性子,怕是对韩砺突如其来的御前请旨,早就耿耿于怀呢。 毕竟,之前卢家施家几位公子有求娶她的心思,韩砺却没有。对此,太子觉得他很识趣,也懂本分。 可偏偏,是这个最识趣的人,求娶她成功。太子这口气,只怕早就憋了多日了。 想着这些,谢元姝的眼神一阵嘲讽,淡淡道:“回去告诉你家殿下,那日,我一定不会缺席。” 185.真心 慈宁宫里, 郭太后听说太子要在宫中举行射猎比赛,倒也没多想。 这宫里,许久未这样热闹了。她年纪老了,也乐意见孩子们在眼前晃悠。、 郑皇后却没这么好的心情,太子毕竟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如何能不知道,太子对韩砺怀恨在心。 这孩子, 怎么就这样不懂事呢? 直至回到坤宁宫, 郑皇后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赖嬷嬷见她默然不语,如何能不知娘娘在担心什么。 斟酌了下, 她开口道:“娘娘, 这往年宫里也不是没有举行过射猎比赛。您又何须担心。” 郑皇后自然也不是担心会出什么事情,而是觉得太子对韩砺这样敌视,可见心里还未放下不该有的心思。 这若被皇上察觉出来了, 岂不和他生了嫌隙。 “太子怎么就这么执拗呢?等他登基那一日,这天下这么多女人, 还怕没有他属意的?” 说完,郑皇后又一阵愠怒。觉得谢元姝就是个不规矩的, 否则,何以这样让太子一直念念不忘。 赖嬷嬷在旁劝着道:“娘娘, 今个儿您也累了大半天了,不如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郑皇后还没来得及点头, 就见梁禺顺急急走了进来。 “回禀娘娘, 听闻今个儿昭华大长公主殿下给皇上递了请安折子, 恳请皇上把陈家二姑娘指给韩家三少爷。” 饶是已经听说过外头那些流言蜚语,郑皇后也不免震怒。 这昭华大长公主,也太目中无人了。 她给她这体面,让皇上把宁德公主指给她,她却仍然不知足。 郑皇后岂能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 赖嬷嬷见自家主子满脸的怒气,倒是觉得娘娘有些太敏、感了,小声道:“娘娘,这陈家虽是大皇子的岳家,可皇上不喜大皇子,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昭华大长公主也不至于就这样把赌、注压在大皇子身上。” 郑皇后冷哼一声,“她若没这样的心思,又怎越过本宫,直接给皇上递了折子。她不就是怕本宫不允吗?” 赖嬷嬷轻声又道:“娘娘,只怕昭华大长公主不好和您开这个口呢。这谁不知道,您宠着宁德公主,可那陈家姑娘被韩家三少爷所救时,衣不蔽体,狼狈的很。出了这样的事情,谁还会娶她。昭华大长公主可能也碍着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才想让陈家姑娘侍奉韩庆身边的。” 一旁,梁禺顺也跟着道:“是啊,娘娘。这陈家虽是大皇子的岳家,可昭华大长公主只要不糊涂,就不会当这样的墙头草。娘娘何须多虑。” 两人都这么说,郑皇后也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太敏、感了。 暗暗叹息一声之后,她缓声道:“你们说的也有道理,这昭华大长公主此番入京,为得到就是和本宫结盟。她不至于这样自断前程。” 见她脸色缓和了些,赖嬷嬷附和道:“就是啊,娘娘,昭华大长公主除非是疯了,否则,她怎会放弃太子殿下,而转而选择大皇子。” 听着赖嬷嬷这话,郑皇后又不由想到了皇长孙,这心里又如何能舒坦。 也怪那顾氏是个不争气的,竟然差点儿弄出假孕的事情来。 赖嬷嬷如何能不知娘娘日日盼着东宫有了子嗣,她笑着开口道:“娘娘,您已经停了郑氏的避子汤。这说不准,东宫马上就有喜事了。” 话音刚落,却见宁德公主眼眶红红的闯了进来。 不用想,她必然也知道昭华大长公主给承平帝上折子的事情了。 “母后,那陈家姑娘怎那么不要脸,竟敢想着侍奉三少爷身边。她怎么就这么脸大呢?” “出了那样的丑事,她若是个知规矩的,就该搅了头发往庵堂去当姑子,要不就直接悬梁自尽,怎偏她这样不要脸,搞出那么多流言蜚语。逼的昭华大长公主都不得不给父皇上了请安折子。” 郑皇后看她怒气冲冲,也不由气打一处来。 她只怪自己膝下没有闺女,否则,和韩家联姻的事情,又哪里会需要这蠢货。 “好了,你和韩家三少爷是你父皇亲自指婚,区区一个陈莹,还能越得过你不成?值得你这样大声嚷嚷!” 被郑皇后这样训斥,宁德公主脸色讪讪,可心里如何能服气,哭着就道:“母后,这原本已经有一个裴氏了,如今又有了陈莹,这女儿还未大婚呢,就这么多人在这里碍眼。” 宁德公主说着哭的更厉害了。 郑皇后一阵头痛,猛的一拍桌子,“本宫看你是愈发没有规矩了。且不说陈莹的事情,就说方才在慈宁宫,谁给你的胆子让你那样对郡主冷嘲热讽的。这若传出去,别人只会以为是本宫没有管束好你。” 见郑皇后如此震怒,宁德公主也吓了一大跳,轻咬嘴唇,也不敢再放肆。 看她还不算真的糊涂,郑皇后暗暗叹息一声,招手让她上前,低声宽慰她道:“好了,母后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你的性子也该改一改的。每次都这样咋咋呼呼的,如今还有母后护着你,可你去了西北之后呢?除了自己去争这荣宠,谁会护着你呢?” 这边,谢元姝才回了凤昭院,刚进门,便见韩砺浅笑的站在屋里,看着自己。 谢元姝吓了一跳,伸手就捶了他一下,“让你吓我?” 芷东和芷青几个丫鬟极有眼色,抿着嘴急急避开。 韩砺抓了她的手在手心,笑着道:“是,是我不好,不该吓你。” 说着,他难掩嘴角的笑意,又道:“幼姝,你知道这几日我有多想偷偷往府邸来看你。” 看他眼中难掩的笑意,谢元姝努努嘴,“谁知你有没有骗我。” 原不过一句随意的话,却见韩砺郑重其事的看着她,一字一顿道,“幼姝,你记住,我永远都不会骗你的,永远不会。” 看他认真的样子,谢元姝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了笑容。 “我还以为太子会为难你一会儿呢,没想到,你倒是溜得快。” 韩砺牵了她的手,笑着坐下,“太子殿下确实看我不爽,可毕竟是在宫里,太子还能当真把我怎么样不成?” 说罢,又意有所指道,“何况太子殿下瞧着也已经中途去歇了火了。” 这话让谢元姝脸颊不由红红的,故作生气道:“你这人,嘴上也没个正经的。” 韩砺笑嘻嘻的看着她,只感觉两人独处的时间,真的好难得,“幼姝,我让人在西北王府中,照这你这凤昭院,给你原模原样弄一个院落,可好?” 闻言,谢元姝愣了愣,她知道他待自己真心。可想到他竟肯这样用心,她心中还是阵阵暖意袭来。 “幼姝,我知道你自幼长在这京城,毕竟第一次离京,肯定会想家的。有了这一模一样的院子,你的思乡之情,若能少一些,我做的这一切就都值得了。” 如今韩砺可能还不知道他会打入紫禁城,坐在那个位子上。 想到这个,谢元姝心中一阵感慨。 半晌,她点了点头,道:“世子爷用心了。” 说罢,她又提及太子要在宫中举行射猎比赛的事情,不免有些提着心道:“太子这样明显是冲着你来的。他仗着自己是东宫储君,觉得你不敢拿他怎么办。当真是可恨。” 韩砺见她这样担心自己,笑了笑,道:“你放心吧。他最多聪明反被聪明误。我不会被他轻易算计的。” 看他这样笃定,谢元姝也不细问他。她知道,他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失望。 被谢元姝这样充满笑意的看着,韩砺开口又道:“如今韩谢两家联姻,皇后娘娘之前打着京城防卫的主意,也都落空了。只怕她对谢家,是愈发迁怒了。” 谢元姝冷哼一声:“她倒是想抬举郑家,可郑家除了郑晟,都是不争气的子孙。她也不怕自己到时候丢脸丢大发了。” 韩砺看她动怒的样子,不免失笑。 谢元姝鼓鼓腮帮子,用眼神告诉他,你再敢笑,看我怎么收拾你。 韩砺憋着笑,又道:“我的意思,这京城防卫,不如让给郑家一些为好。谢韩两家联姻,虽我们做的滴水不漏,可皇上又岂能丁点儿都不疑心。这个时候,以退为进,未尝不是一个好的法子。” “也可以让皇上看看,郑家人,是多么的不中用。” “最后,皇后也只能用郑晟了,而有了郑晟,这京城防卫,不同样还在我们手中。” 听着他的话,谢元姝点了点头,“也是,这样死死抓着京城防卫,皇上不可能不疑心。” 说罢,谢元姝又道出了这几日萦绕她心头的疑惑,“那阿穆尔丹集合数个部落,放下前嫌,帅兵南下。你实话告诉我,这件事情怎么会这样巧?” 就知道她要问,韩砺笑着开口道:“我也只是在阿穆尔丹身边的一个军师身上下了功夫而已。他急着立功,那我就给他这个机会。适时的放出皇上想让韩庆取代我,父王这次恐不能顺利离京的消息。他当然就坐不住了,如何能放过这绝佳的机会。” “他若能趁机攻入西北,那十几个部落如何能不臣服于他。这样的诱、惑,阿穆尔丹不会不动心。” 186.回绝 另一边, 谢云菀刚回了祈王府。 屋檐下正做着针线活的丫鬟见她嘴角难掩的笑意,忙恭敬的行礼问安。只是这心里, 到底忍不住嘀咕一句, 这二少夫人今个儿怎这么好的心情呢? 主仆两人前后脚进了屋,伴雪忙扶着自家姑娘坐下。 毕竟是初经人事, 谢云菀这个时候最想要的是洗个热水澡。 伴雪有些为难的看着她,小声道:“姑娘, 这个时候您让膳房准备热水, 怕是要惹了人怀疑的。” 谢云菀冷哼一声:“怎的,我这祁王府的二少夫人当的就这样窝囊, 不过是在宫里不小心弄脏了衣服,沐浴更衣一番,还得和谁请示不成?” 伴雪也未料到姑娘说发火就发火,也不敢再劝, 急急差了丫鬟去准备沐浴用的东西。 却在这时,有丫鬟进来低声回禀, “夫人, 今个儿您往宫里去之后,如夫人请了郎中来府中。怕是,怕是……”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谢云菀如何能不知她在害怕什么。 若换做往日,她早就动怒了, 可现在, 她哪有心情和这小贱人置气。 丫鬟战战兢兢的等着她发怒, 不想,等了半晌也不见谢云菀动怒,心中不由一阵疑惑 。 伴雪害怕她瞧出些什么端倪,忙道,“你先下去吧。今个儿夫人往宫里去,有些乏了,日后这样的事情,无需来扰了夫人清闲。” 闻言,丫鬟很快退了出去。 谢云菀一声嗤笑,半晌之后对着伴雪道:“不过一个贱人,也敢在我跟前蹦跶。且不说她肚子里有没有朱裕的种,如今,就算是她有了,她还指望我为了这个拈酸吃味不成?” 伴雪知道姑娘如今有倚仗了,可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就姑娘和殿下这样偷偷摸摸的,若被人发觉了,可是一桩极大的丑事呢。 祁王府毕竟是宗亲,若皇上怪罪下来…… 而且,姑娘这样费尽心机的和太子纠缠在一起,打的主意怕是想日后往东宫去的。可东宫如今已经有太子妃娘娘了,姑娘又已经嫁到祁王府。这即便是真的有了太子的子嗣,怕也是一桩糊涂事呢。 谢云菀看她胆战心惊的样子,没好气道:“你怕什么?如今皇后娘娘心心念念就是盼着东宫能有了子嗣。可那顾氏福薄,都大婚这么些日子了,肚子还未有动静。若我能趁着这个时机,给太子诞下子嗣,未尝就不能母凭子贵。” “我怎么说都是谢家嫡出的大姑娘,再怎么样,皇后娘娘还能让我在祁王府一直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吗?何况,我清白身子给了太子,殿下心里该是知道的。” 听着姑娘的话,伴雪犹豫了下,低声道:“姑娘,奴婢只是怕这事儿被二少爷知道了,您和二少爷闹腾起来,最后吃亏的是您。” 谢云菀懒懒的靠在金色迎枕上,讽刺道:“我自然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吧,这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我不能往东宫去,即便二少爷知道我肚子里是孽种,可毕竟是太子的孩子,他也只能认了。他若真的敢对我肚子里的孩子动手,那便是谋害皇嗣,祁王府是有多大的胆子,敢冒这样的险。” 谢云菀机关算尽,其实一切可能都想过了。 若她真的能如愿有了太子的子嗣,即便不能往东宫去,起码凭着这个孩子,祁王府的人绝对不敢对她怎么样。总好过之前被众人耻笑。 伴雪也不再多说,等婆子们送来热水之后,忙往内室去侍奉自家姑娘沐浴梳妆。 很快就到了三日之后,谢元姝早早就醒来了。 听说太子要在宫中举行射猎比赛,凤阳公主似笑非笑道:“太子自从大婚之后,当真以为自己已经坐上那个至尊之位了。这往年宫里有这样的比赛,那都是皇上兴致高,提议举办的。偏偏今年,是太子出了这风头。也不知皇上心中,会作何感想呢。” 谢元姝笑着拿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一口,“母亲要不今日也去凑凑热闹。我预感,今个儿可有好戏看呢。” 凤阳大长公主笑着道:“宫里哪有这府中来的自在。我这把老骨头,还是不去了。” 谢元姝如何能不知,母亲是不想看宫里那么些肮脏事。这勾心斗角的,瞧着也累。 陪着母亲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谢元姝就往宫里去了。 等谢元姝到了宫廷围场的时候,竟然看到大皇子也在。 许是因为出宫建府,大皇子不再那样战战兢兢,瞧着他整个人似乎又胖了一圈的样子。 看着这样的他,谢元姝暗暗叹息一声,不用想,这样的大皇子,今个儿肯定又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了。 可另一方面,谢元姝却觉得,这大皇子也未尝不是有福之人。他虽说愚钝,可这样的愚钝和木纳,也让他神经大条,想的少。这样对他来说,未尝不好。 在谢元姝看大皇子的这会儿,只见太子和朱裕两人过来了。 这太子前些日子和韩砺一向亲近,如今,因为承平帝的指婚,他就转而亲近起朱裕来。也不知道朱裕若是知道他如今已经头顶绿油油,还会不会和太子这样哥两好的样子。 “姑母。”很快,太子和大皇子上前给她行礼问安。 随后,朱裕也恭敬的朝她行礼。 谢元姝兴致寥寥,笑着点了点头,就往一旁的观赏台去了。 太后和皇后早已经落座了,见她来了,几人一阵寒暄,谢元姝才得以往贵女们的坐席那边去。 宁德公主早就看到了她的身影,心里忍不住嘀咕一句,“你真是好大的威风,竟然让母后和祖母等着你。果真是被凤阳大长公主给宠坏看,否则,这阖宫如何还能找出像你这样不知规矩的人。” 谢元姝无视宁德公主的敌意,转而和久未见面的惠安公主,还有穆家二姑娘穆嬿坐在了一起。 见谢元姝落座,穆嬿笑着取了黄花梨桌上的茶盏,亲自给谢元姝斟了茶水,递上前。 对于她的亲近之意,谢元姝笑着接过,不由又想到上一世,她跪在宫门口替谢家伸冤的事情来。 想着这些,她看着穆嬿的眼神愈发温柔,“过几日宝桐便要过门,大喜那日,穆姑娘不如也往府中来凑个热闹吧。” 虽知道郡主待她很好,可听着郡主这话,穆嬿还是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惠安公主也怔了怔,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谢元姝,她心中再一次觉得穆嬿是个有福的,能得了姑母的青睐,这日后,对阳陵侯府,总归是有益的。 何况,如今姑母已经被父皇指给韩家世子爷。 她看多了宫里的起起伏伏,其实对于韩家世子爷御前请旨,她并不如其他人所想,觉得韩家世子爷是为了故意给父皇难堪,才求娶姑母。相反,她觉得,事情不会是看到的那么简单。 因为在她眼中,姑母这般聪慧的女子,绝对不可能落得那样被动,不给自己丝毫的选择。 看惠安公主和穆嬿这样和谢元姝亲近,宁德公主心中就一阵冷笑,意有所指道:“大姐姐该也知道姑母日后就要嫁到西北去了,这日后想要再见,可是难了。” 宁德公主这话无非就是在给惠安公主没脸,讽刺她这样讨好谢元姝,也不能落了任何的好。 等谢元姝一离开京城,她所有的努力,也都白费了。 惠安公主虽知道宁德公主不喜自己,可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被她这样刁难,脸上也不由有些难堪。 几乎是一瞬间,她开口道:“那我就提前恭喜二妹了,日后在西北,府中有姑母在,肯定能护着二妹的。二妹可比我有福气多了。” 谢元姝难得见惠安公主牙尖嘴利的样子,尤其还是拿她之前的话来堵宁德公主,她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宁德公主果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这几日,只要她一想到谢元姝要嫁给韩家世子爷,成为镇北王府的世子妃,她心里就难受的很。可谁又敢在她面前说什么。 可偏偏,往日里连话都不敢说的惠安公主,竟然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给自己没脸。 她气急的拿起桌上的茶盏,就要朝惠安公主泼去。 谢元姝眼疾手快,直接就攥紧了她的胳膊,那力度之大,让宁德公主不由呼痛。 宁德公主气呼呼的就要挣脱开来,却在这时,只听太监的唱和声传来,“皇上驾到!” 谢元姝却仍然不松手,一副看你如何的样子。 宁德公主一口气险些没喘过来。 父皇宠着谢元姝,自然不会拿谢元姝怎么样。而她,父皇若是知道她故意给谢元姝没脸,怕是不会轻饶自己的。 这么想着,她后背一阵凉飕飕的,不得不低头道:“姑母,您绕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谢元姝讽刺的笑笑,一把甩开她。 宁德公主赶紧理了理衣服,战战兢兢的给承平帝请安问好。 承平帝方才其实早看到了两人之间的冲突,又看了看一旁的惠安公主,不用想,他也知道是宁德公主无事生非了。 是以,在宁德公主那句给父皇请安之后,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反倒是把目光落在谢元姝身上,道:“幼姝这气呼呼的样子,可是谁给你气受了?” 说罢,不等谢元姝回答,承平帝又道:“走,和朕一同往前面去坐,前面观景可比这好得多。” 众目睽睽之下,父皇给自己没脸,却这样抬举谢元姝。 宁德公主紧紧攥着手,指甲几乎都要陷入手心,可她却丝毫都感觉不到痛楚。 谢元姝却鼓鼓腮帮子,孩子气道:“姝儿才不要往前面去坐呢,姝儿坐在这里,一会儿若瞧着比赛无趣了,还能偷偷溜出去透风。若随皇上表哥一起,岂不只能强撑着了。” 孩子气的话果然让承平帝大笑出声。 宠溺的看着她道:“你这孩子,也只有你敢这样和朕说话。” 说罢,承平帝大步就离开了。 宁德公主吓都要吓坏了,等到父皇离开,她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187.圣驾 出了这样的小插曲, 太子殿下牵马上前给承平帝请安时,还不忘狠狠瞪宁德公主一眼。 宁德公主浑、身更是忍不住颤抖, 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险些没晕过去。 很快, 比赛就开始了。 太子,大皇子, 朱裕,郑晟几人在一队, 卢潜, 韩砺等人在另一队。 今个儿虽说是射猎比赛, 可太子心中藏了怒火,谁又能看不出来。 卢潜几人眼瞅着就要离京了,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得罪了太子。所以,谢元姝远远瞧着, 韩砺这边明显在避讳着太子。 而她能看得出来,在场的人又岂能看不懂。 谢元姝不着痕迹的向承平帝看去,果然, 承平帝脸色很是不好看。 而郑皇后, 也不由白了脸。可此时, 她又能说什么。她多嘴一句, 只会此地无银三百两, 让气氛更凝重。 太子却丝毫不尽兴, 非要和韩砺比较, 谢元姝看着兴致寥寥,正想着找了借口出去透透气。却在这时,只听一声长啸,太子骑着的马像是受惊了一般,发起疯来。 若换做别人,这个时候定会下了马,这输赢是小,若是不小心惊了圣驾,可就麻烦了。 可太子这个时候正在气头上,因为马儿的发疯,他更是觉得自己失了颜面,也不顾马儿的疯狂,拉弓就朝天空的鸟儿射去。 而这一射,因为马儿疯狂,一个不准,弓箭竟然射向了承平帝这边。 场面一时间就乱了,有护驾的,有尖叫的。 而弓箭堪堪在承平帝面前的檀木桌上定住。郑皇后脸色苍白,半晌才反应过来,急急跪在地上请罪:“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郭太后脸色也是苍白,觉得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心中暗骂太子不该争这个高低。 承平帝似笑非笑的拿起桌上的箭头,在众人都提着心,战战兢兢差点儿吓晕过去之时,只见他哈哈笑了出来,“这箭倒是好箭。” 太子也吓坏了,急急下了马,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颤道:“父皇恕罪,儿子万万没有想到,会惊了圣驾。” 谢元姝远远看着承平帝上下打量太子一番,看不出喜怒。可谢元姝如何不知,承平帝内心压抑的怒火。 被太子这一箭险些射到,承平帝这样疑心之重,难保不会觉得太子有弑、君的心思。 世间难道真的有这样的巧合,即便是巧合,可这帝心难测,这件事势必成为他们父子间最深的心结。 太子见承平帝久久未开口,吓得额头满是冷汗,磕头道:“父皇恕罪,儿子御前失仪了,还请父皇责罚。” 这次比赛,太子原本是想给韩砺下马威的,没想到,却生了这样的事情,可想而知,太子心中有多恨。 他更知道父皇早就和他有了嫌隙,可他发誓,他断然不敢有任何不臣之心。 可他即便是解释,只怕和父皇的心结也结下了。 好半晌,承平帝才开口道:“罢了,朕年纪大了,大抵也不适合这样的场合了。” 说罢,不给太子和皇后开口的机会,直接就道:“起驾回宫!” 很快,承平帝坐着御撵离去,徒留众人,面面相觑。 见承平帝离去,太子半晌才回过神来。 可想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失了颜面,他直接从侍卫腰间拔出剑来,就朝那马儿刺去。 只听一声长啸,马儿很快就跪倒在地上。 没一会儿,就已经是奄奄一息。 郑皇后也吓坏了,忙让人拽了太子回东宫。 可眼前这骇人的一幕,又如何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事情本来已经很糟糕了,可皇上前脚才走,他后脚就这样大开杀、戒,这事儿若传到皇上耳中,怕是皇上觉得他对皇上心存怨怼。 想到这,郑皇后更是一阵胆战心惊。 郭太后也吓坏了,她养尊处优这么些年,虽见过后宫起起伏伏,可又哪里能经得住这个。 没等大家反映过了,便有宫女一声惊叫,“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郭太后受了刺激,就这样晕了过去。 郑皇后忙让人宣太医来,可心里,却是忐忑极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也都极其有眼色的退下了。 宫门口,谢元姝看韩砺一身骑装,两人相视一眼,芷东便扶了自家郡主上了马车。 “郡主,方才奴婢的心都到了嗓子眼儿了。这殿下怎么能这样?在场那么多的女眷,又不比他们爷们成日喊打喊、杀的,这倒好,直接把太后娘娘吓晕过去了。” 谢元姝也没想到太子会这样不知忌惮,也忍不住有些心惊。 可出了这样的意外,谢元姝不由想到那日韩砺和她所说,不会让太子得逞。难道说,今个儿太子惊了马是韩砺早就在暗中动了手脚。 否则,又何以有这样的巧合。 可不管如何,太子也是咎由自取。 而经此一事,只怕承平帝对太子,再也不可能保持之前的父慈子孝了。 还有郑皇后,怕也在懊悔自己教导有失,让太子这样不知所谓。 慈宁宫里,御医很快就到了。 在御医施了针灸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之后,郭太后终于是悠悠转醒。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郑皇后,好半晌才恍惚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郑皇后看她醒来,眼眶忍不住一红,“姨母,现在该怎么办?怎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呢。皇上嘴上虽没说什么,可心里如何能不和太子生了嫌隙。” 宫女扶着郭太后慢慢靠在吉祥纹迎枕上。 看郑皇后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郭太后终于忍不住低斥出声:“好了!现在知道后悔了!往日里哀家多少次让你约束着太子,可你听过劝吗?若你早能听哀家的,何以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此时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郑皇后也懊悔失了,她是知道太子的脾气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可毕竟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她每次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还能真的罚了太子不成。 可今个儿,且不提那意外,就太子当众刺死那马的事情,只怕很快就会有御史弹劾太子性格暴、虐。 郑皇后越想越怕,指尖也忍不住颤抖着。 郭太后年纪大了,本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却一次次受惊。 可谁让她当年没能拦了皇后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没能拦了皇上册封朱崇为太子,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 见她不说话,郑皇后终于没忍住低泣出声,“姨母,我这次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确实是我的错,没能教导好太子,故而才有了今日的意外。可眼下,追究这些也没有意义,如何才能让皇上息怒才是重中之重啊。” 郭太后暗暗叹息一声:“只怕怎么也逃不过御史的弹劾的。太子真的太冲动了!” 郑皇后也知事情的严重性,不觉便迁怒起谢元姝来,“这若不是因为永昭郡主,太子也不至于心里就憋了火,若不是因着这个,也不会有今个儿这比赛,她怎么就这么……” 郑皇后的话还未说完,就见郭太后拿起一旁紫檀木桌上的茶杯一把摔在地上。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郭太后气急败坏道:“糊涂东西!都这会儿了,还敢牵扯别人!皇上那样宠着郡主,怎么,你还想把郡主抛出来,让郡主担了所有的罪责!你怎就这么拎不清呢?” 郑皇后撇撇嘴,她不过是气不过罢了,又没真的要做什么。 若不是因为真的没了法子,她也不会一时失言。 看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郭太后又道:“太子做下这等残、暴之事,哀家看还是往佑安寺去小住些日子,虔心修行,否则,谁又能救得了他!” 郑皇后听得一阵心惊,让太子跟着佑安寺的大师修行,这,这让太子的脸面往哪里搁呢? 郭太后看她这会儿了都拎不清,气的险些没再晕过去,“那你说,如今除了这个,可还有别的什么法子?你倒是说给哀家看!” 郑皇后顿时哑口无言,只搅着手中的帕子,脸色更加难看了。 而此时的东宫,太子妃顾氏也吓坏了。 今个儿她身子有些不爽,便没去观赛。没想到,竟然生了这样的事情。 她是知道太子的阴晴不定和暴、虐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想躲着太子。 可想到太子竟然当众刺死了马,众目睽睽之下丁点儿都不知收敛,她吓都没吓死过去。 可比起这些惊吓,她更怕的是皇上觉得太子有不臣之心。 皇上本就不喜太子,今个儿却偏偏出了这样的意外,东宫怕是要有劫难呢。 这么想着,顾氏感觉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她以为自己只要恭顺温婉,不惹太子生气就好了,可没想到,自己还是躲不过。 太子若是遭了御史的弹劾,皇上怪罪下来,她这当太子妃的,又如何能逃得过? 怎么办? 看顾氏脸色苍白,苏嬷嬷安抚她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害怕,可毕竟还有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在,这事儿总会过去的。” 一旁,素锦也劝着她道:“是啊,娘娘。太子早早就被立为储君,皇上不会真的拿太子殿下怎么样的。” 188.后路 鹤安院里, 谢元姝一回府便把今个儿的事情说给了母亲。 听到今个儿竟有这样的意外, 凤阳大长公主也不由怔了怔, 一旁, 大太太和二太太更是吓得脸色发白。 “聪明反被聪明误,太子怕也难料竟然会有这样的意外。”见几人都愣在那里,谢元姝低声感慨一句。 凤阳大长公主终于回过神来, 难掩愠怒道:“我早知他性子暴、虐, 却不想众目睽睽下,他竟然丝毫遮掩都没有。这样品性之人,若真的坐上那个位子,整个京城的世家大族不都得战战兢兢的。” 谢元姝淡淡一笑:“母亲, 郑皇后聪明一世, 没想到,生的儿子竟然这样糊涂。想必郑皇后这会儿也懊恼的很呢。出了这样大的事情, 郑皇后除了请罪,怕是不得不给皇上一个交代呢。” “这样的事情可是非同小可,皇上虽并未当场责罚太子, 可心中如何能没有芥蒂。虽今个儿这样的事情在众人眼中只是个意外,可皇上疑心之重,会真的以为这是意外?要知道, 皇后和太子早就盼着那个位子了。不知道等皇上静下来之后, 会不会觉得两人有不臣之心。” 凤阳大长公主冷冷道:“太子这样的性子, 皇上又如何能丁点儿责任都没有。自打太子成年以来, 皇上对太子便多有忌惮。再找不到往日的父子亲情。太子固然是被皇后娘娘给宠坏了, 可我却觉得,皇上的责任更大。这样的猜忌和忌惮中,太子可不是日日战战兢兢,这便是心里再没有想法,这样的战战兢兢下也被逼的不得不去盯着那个位子。” 一旁,纪氏也开口道:“所以说这天家哪有骨肉亲情。皇上膝下就这么两个皇子,便是大皇子,皇上也无处不防着。何况是太子殿下。只是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子这次怕不能轻易让皇上消了怒火了。” 鹤安院里,众人一阵感慨。 而此时的祁王府,谢云菀也闻到了消息。 伴雪直接就吓得脸色苍白,“姑娘,这怎会有这样的事情?宫中往年也不是没有过骑射比赛,怎的偏偏这次,生了这样的意外?” 谢云菀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也忍不住嘀咕一句:“殿下提议这骑射比赛,无非就是挫韩家世子爷的锐气。可宫中的御马都有专人管理,韩砺即便存了别的心思,也不会轻易就得逞的。” 谢云菀如何能不心惊。 这事儿可非同小可,皇上虽没当场治罪,可不用想也知道,因着这事儿宫里的气氛是多么凝重。 她好不容易才承宠,这个时候,太子可不能出什么意外啊。 否则,她费尽心机,岂不到头来都白费了。 想到这些,她急急摇了摇头,又道:“不会的,不会的。太子是储君,皇上膝下就这么两个皇子,皇上怎肯舍弃了太子,转而抬举大皇子。这不是让天下百姓笑话吗?” 伴雪听着姑娘这话,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是,我们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何况宫里还有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在,说什么都会保下太子的。” 伴雪没说的是,皇上或许不会真的治罪太子,看在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的面子上,也不会真的追究此事。可这父子间的嫌隙,只怕是更深了。 这哪个皇帝能对这样的事情,丝毫没有芥蒂。 想到历史上被废为庶人的太子,伴雪就不由后背一阵凉飕飕的。 没等伴雪再开口,只听门口一阵响动,很快就有丫鬟在外头的请安声:“给王妃请安。” 闻着外头的动静,谢云菀也回过神来。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 今个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这祈王妃竟然会往她房里来。 很快,祈王妃就缓步走了进来。 因为上一次的责罚,谢云菀看到祈王妃时,心中多少有些不快。 可她毕竟在祁王府,这个时候到底还是没有胆子真的和祈王妃撕破脸。 祈王妃似是打量了谢云菀一番,才缓缓坐下。 谢云菀心中一阵莫名其妙,有些琢磨不透祈王妃今个儿的来意。 好在,祈王妃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就开口了,“谢氏,想必你也听说如妘请郎中入府的消息了,我今个儿过来,也是想和你说说这件事。如妘这几日身子有些不爽,只如今月份还浅,郎中也不敢说就真的有了身孕。可不管如何,近来她是不适合再侍奉二少爷了。 ” “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你到底是我们祁王府的二少夫人。这样和二少爷一直僵持着,没的让人看我们的笑话。” 说罢,摆了摆手。很快,身后的丫鬟便拿了青瓷酒壶上前。 谢云菀一愣,祈王妃也没瞒着她,意味深长道:“这酒壶里装的是上好的美人香。今个儿我会打发老二往你房里来用膳。其他的,就都靠你自己了。” 说罢,不等谢云菀开口,又道:“你放心,明个儿二少爷即便回过神来,你也是依我的命令行事,二少爷也怪不到你头上。” 谢云菀再蠢这个时候也恍惚过来了,祈王妃是要她和朱裕今晚就圆、房。 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事情,谢云菀不知道,为什么老天爷忍心让她这样难堪。 一旁,伴雪闻着祈王妃的话,双腿一软,差点儿没晕过去。 祈王妃看谢云菀眼中的恼羞成怒,只以为她还在置气,斟酌了下,开口道:“谢氏,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可这再大的委屈,又如何能比得上子嗣重要。你难道就想这样被人一辈子指指点点,如今你还年轻,等再过三年,五年,只怕你到时候就后悔了。” 说罢,祈王妃也不多留,直接就离开了。 谢云菀拿起桌上的青瓷酒壶就要砸在地上。 伴雪急急拦着:“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呢。” 谢云菀一巴掌甩过去,“你个贱婢,你也想看我的笑话!” 伴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姑娘,这个时候真的不宜再生事的。而且,您和太子殿下的事情,若您真的有了身孕,闹腾出来,眼下殿下又生了这样的意外,只怕更会让太子岌岌可危。别说殿下护着您了,就怕到时候殿下宁愿舍了这孩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祈王府毕竟是宗亲,太子殿下如今自己都保不了自己,又如何能护的了您呢?奴婢一片忠心,可都是为了姑娘呢。今个儿您就依了王妃,等二少爷醉酒之后,起码即便真的发生什么,这件事情我们能圆过去。否则,到时候我们就被动了。” 谢云菀之前确实是满满的自信,可听了伴雪的话,她确实有些犹豫了。 太子现在确实处境艰难,她这个时候,若真的有了身孕,依着太子的性子,她确实不敢保证,太子会选择护着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她不能冒这样的危险。 可让她安排今晚和朱裕圆房,她又如何能甘心。 伴雪急急道:“姑娘,今晚只是做戏罢了。” 谢云菀很快就意识到伴雪的言外之意,顿了顿,她突地笑了出来,上前扶了伴雪起来,“你这丫头,胆子倒是愈发大了。是啊,我未尝不能如了祈王妃的意思,这样,也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看姑娘终于松了口,伴雪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姑娘这样顾全大局,日后还怕享不了荣宠。只是不管怎么,也等太子这次解除了危机,否则,姑娘便枉费心机了。” 谢云菀听着她的话,似笑非笑的拿起桌上的青瓷酒壶,一字一顿道:“是啊,也亏得你这丫头机灵,否则,我就错过这个机会了。” “朱裕他不是瞧不上我吗?连祈王妃也敢这样让我自取其辱。那我也未必需要在乎他们。” “你说,若有一日祈王妃听说我有了身孕,得多欢喜啊。毕竟这祈王府,早就盼着有子嗣了。祈王妃还不事事顺着我。她万不会想到,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朱裕的。” “即便事情戳穿的那一日,她也只能认了。她敢谋害皇嗣不成?哈哈,我就不信她有这样的胆子。” 谢云菀微笑着,眼神中闪过一阵冷意。 她多盼着孩子能早点儿来,与她来说,有了子嗣傍身,她便有了倚仗了。 这边,朱宝茹听说祈王妃做主让谢云菀和二哥今个儿圆、房,不由有些惊讶。 “母亲,二嫂那骄傲的性子,如何肯听您的。” 闻言,祈王妃冷哼一声,道:“她再骄傲又能如何?便是外头的寡妇都不至于被人那样指指点点。这若不是碍着我们王府的名声,她上次闹腾成那样,跑回忠国公府,我才不会管她呢。” 这后宅的事情再大也不过是件小事,朱宝茹也不再多言,转移话题道:“母亲,二哥这几日和殿下走的颇近,可太子出了这样的意外,母亲还是该让二哥避避嫌的。我们祁王府这些年能平平安安,都是因为不插手皇位之争,便是为了王府的平安,二哥也不适合和太子走的过近的。” 189.查明 第二天, 太子果然遭到了御史的弹劾。 闻着一道道折子呈到御前, 郑皇后如何能不心惊。 可这次, 她却再不敢随意找了这些御史的错处, 让他们知难而退。 “若太后娘娘是皇上的嫡母,何以这个时候一句话都不敢说。”郑皇后不由感慨一句。 一旁,赖嬷嬷脸色都白了, 低声道:“娘娘, 这话您可不能再说了,若太后娘娘因此和您真的生分了,可就糟糕了。” 郑皇后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了,可也是因此心急, 才这样没了头绪。 这郭太后帮不上忙, 郑家人也没一个出息的,能替太子说话。郑皇后是恨啊, 恨她手中没有堪用之人。 而且,往日里替太子说话的朝臣们,这次也都选择了沉默。 这些只知道自保的东西, 郑皇后真的恨不得杀了他们。 “娘娘,这次的事情也不怪没有朝臣敢替太子殿下说话。虽只是个意外,皇上没有受伤, 可这事儿非同小可啊。若是不小心谨慎些, 恐皇上怪罪下来, 那可是满门获罪。” 郑皇后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如何能看着太子成为众矢之的。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 好不容易把他弄到太子的位子上, 如何能就这样折了。 因为这样的不安,郑皇后也没在犹豫,当即让太子上了折子,往佑安寺去修行些日子,也替皇上和太后娘娘祈福。 乾清宫 承平帝看着太子递上的折子,似笑非笑道:“赵保,你说朕该不该对太子如此懂事,感到欣慰。” 赵保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他侍奉皇上身边多年,如何能不知这次的事情让皇上心里存了忌惮,这个时候,他说是或不是,恐都不能全身而退。 好在,承平帝也没再为难他,只暗暗叹息一声,又道:“太子让朕倍感为难啊,朕或许真的是老了。” 很快,太子往佑安寺修行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消息传到谢家时,凤阳大长公主忍不住讽刺一句,“皇后也就会玩这样的小聪明。这是要给太子立贤名呢,可出了那样的事情,太子这贤名只怕再立不起来的。” 谢元姝道:“皇后娘娘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何舍得真的责罚他。” 凤阳大长公主感慨一句,“这慈母多败儿啊。朝臣们这次也未站到皇后这边。皇后怕是想不到有今日吧。” “这亏得是皇上没有受伤,若真的受伤了,这东宫的位子只怕不保啊。” 不用想,郑皇后现在肯定是使劲浑身解数的招揽安抚往日那些朝臣。 可谁第一个替太子出头,当了这个出头鸟,那可是把全家人的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了。 凤阳大长公主琢磨不出,到底谁会有这样的胆子。 恐最后也只能借着皇太后的寿辰,给太子这个台阶下了。 只是太子养尊处优多年,未必就能受的住寺庙的孤寂。 谢元姝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这时,管事儿李德急急走了进来。 因为谢云菀身世的事情,大哥直接把这事儿全权交给了李德彻查。 这几日,也一直未有消息传来。 谢元姝如何不知,李德追随大哥多年,最是稳重的性子,不会轻易就惹了母亲提了心的。 而今天,他既然来了,可见是真的查出些东西来了。 “回禀殿下,郡主。属下去已经查清楚了,当年大太太在那寺庙歇脚时,院里确实有其他女眷,而这宁氏,正是河北知府的二太太,和这和尚莫安早就有染,那日也生了一个女儿,恐女儿因为这桩丑事被婆家夺了性命,才和莫安偷偷把孩子换掉了。” “只是这宁氏,早被沉塘了,属下也只是查到当年侍奉她身边的嬷嬷。从而得知,宁氏原打了主意直接把大姑娘扔在荒郊野岭的,这嬷嬷到底没忍心,恰巧遇到江南来的富商,这富商妻子多年未有孕,便拿了五百两银子把孩子给买下了。” 不等凤阳大长公主开口,李德又道:“殿下绝对不会相信事件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这富商不是别人,正是江宁织造薛家。” 凤阳大长公主果然愣在了那里,难掩激动道:“你确定孩子到了薛家?” 李德沉声道:“属下已经打探过了,薛家三太太和三老爷一直未有自己的孩子,如今承欢膝下的闺女,确实是抱养的。只这些年也无人知道,这孩子是抱养的谁家的。” “殿下若还心有疑惑,不如直接请了东承侯府大太太入府,薛家是她的娘家,她不会不知道此事的。” 事情竟然如此巧合? 大姑娘竟然恰巧被薛家三太太买走了? 若真如此,这孩子倒也受不了多少委屈。江宁织造薛家,缺什么也不会缺银子,尤其她是知道的,那薛家老太太最疼小儿子,既然那三太太这么多年无所出都没能因为无子而休了她,那么,这孩子定然在薛家,被三太太捧在手心,不会受任何委屈的。 想到这些,凤阳大长公主急急差人去东承侯府叫了薛氏前来。 而另一边,纪氏也闻到了消息,急急赶了过来。 看纪氏难掩激动的样子,谢元姝起身扶了她坐下,“大嫂,老天爷开眼,这总算是了了您的一桩心事了。这孩子在薛家,又是三房名下,不会受了委屈的。” 纪氏眼眶红红,看着谢元姝道:“若真如此,那我真的死了也瞑目了。” 凤阳大长公主知道纪氏是难掩喜悦,也没怪她的不懂忌讳,笑着道:“从江南到京城,这少说也一个多月的时间。许能恰巧赶上太后的寿辰呢。” 见凤阳大长公主这么说,纪氏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母亲,这孩子自幼养在薛家,和我又岂是生分的事情。我确实是盼着她回到谢家,可只怕她到底要牵挂着薛家的。” 凤阳大长公主也有些为难。 看两人纠结的样子,谢元姝道:“大嫂,母亲,左右这是一桩喜事。就当大姑娘往京城玩一趟呢,即便她不想留下来,只要大嫂知道她在江南无忧无虑,受不了委屈,又何须把孩子强弄到自己跟前呢。” 理虽是这个理,可纪氏想到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儿,如何能没有补偿的心思。 真的恨不得日后日日都呆在自己身边。 可她也不算失了理智,否则也不会有方才那番顾忌之言。 很快,魏家大太太就过来了。 凤阳大长公主召了她来,薛氏一路上都不安的很。这莫不是儿子和二姑娘的婚事有什么不妥? 因着这个,她进门的时候,脸色都不由有些苍白。 她实在没想到,竟然会是因为芫丫头的事情。 怎么会如此之巧呢? 这也太让人意外了。 “芫丫头确实是三太太收养的,当年她和我三弟因为生意的事情,入京来。我还曾拖了宫里的御医,给她把脉呢。想着许吃了御医的药膳,能有了身孕。没想到,后来娘家来信说,确实是有了孩子了。起初,我也没多想,这里面竟然有这么一桩事呢。也是后来慢慢才知道,这孩子是他们离京的时候恰巧遇上的。” 薛氏这么说着,纪氏再没任何的疑心,急急问孩子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这个年纪,也是议婚的年龄了,可婚配了没有。平日里喜欢什么,在薛家有没有受委屈,直问的薛氏有些回答不过来。 “大太太您就放心吧,老夫人不是苛责之人,又极其宠着我那三弟,否则,这些年也不至于就这样纵着三弟身边没有妾室。所以孩子肯定受不了委屈的。” “至于有没有婚嫁,这我也不清楚呢。我也多年未回江南去了。大太太若是急,我这就写信回去问问。” 说着,薛氏突的止住了声音,心中忍不住嘀咕,这孩子若真是纪氏所生的孩子,那谢家难不成存了心思把孩子要回来。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她不由替自己三弟媳捏了一把汗。 她虽不知其他的,可却知道三弟媳待是极其宠着这孩子的。 直到薛氏离开忠国公府,这心里,也都难掩诧异。 看薛氏离开,谢元姝迟疑了下,开口道:“母亲,大嫂,想必这事儿不会有假的。李德做事再是稳妥不过,如今又有表嫂这番话,事情便更不可能有差错了。” “既然如此,这消息也不该再瞒着众人了。且不说家谱,菀丫头再不适合以谢家长房嫡出姑娘的身份自居了。” 谢元姝这么说,倒也不是意气用事。谢云菀既敢和太子有了苟且,那她便从未把谢家放在眼中。何况,太子如今又被皇上这样厌恶,这个时候,若在爆出丑事来,难免牵连到谢家的名声。 纪氏微微愣了愣,可到底是点了点头,对着谢元姝道:“郡主说的是,那孽障一错再错,若我们再纵容她,她迟早会毁掉谢家的名声的。” 想到这一世,谢元姝连谢家嫡出姑娘的身份都不再有,谢元姝就忍不住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来。 上一世她作恶多端,这一世,也该遭了报应了。 也不知道她闻着这消息时,还能不能再那样骄傲,那样争强好胜。 190.封王 许是终于确定谢云菀不是纪氏所生, 谢元姝回到凤昭院时, 心情格外的好。 芷东虽早有耳闻这件事, 可真正听到这事儿是真的,不免唏嘘道:“郡主, 但凡大姑娘往日里懂事些, 大太太这般宽厚之人,哪里会不肯替她说一句话。她算是把大太太的心给伤透了。” 谢元姝微笑的点点头。 这时, 只听外头丫头进来回禀:“郡主,世子爷过来了。” 丫鬟话才说完,就见韩砺缓步走了进来,眼中充满笑意。 芷东见状,忙遣了屋里侍奉的丫鬟, 自己和跟着退了出去。 谢元姝微笑的看着他,“世子爷今个儿怎么过来了?” 看着她眼中亮亮的, 难掩的笑意,韩砺缓步上前, 坐下来,抓了她的手在手中:“太子往佑安寺去修行, 如今京城可是人心惶惶。听说卢家和施家人今个儿也匆匆离京, 我便瞅着这机会, 过来看看你。” 卢潜和施展皓离京了? 虽早就知道两人会离京, 可却这样匆匆, 可想而知是不想因为太子的事情, 搅合进京城这权、势的漩涡中去。 想到太子摔了这样一个大跟头, 谢元姝笑着玩着韩砺的手指,道:“那日太子惊了马,世子爷可是在御马上动了手脚。可我还是想不通,世子爷怎能算计的这般好,让太子栽了这样的大跟头呢?” 韩砺笑笑,也没瞒着她,“京城功勋子弟谁都会骑马,其实我也没特意做什么,盖因太子太骄傲自大,以为自己能驯服了这匹汗血宝马。实则,为了让这马儿显得温顺,太仆寺的奴才们在马儿的饲料中掺了东西。可那日那样的场合,又有谁敢再动手,这马便恢复了往日的凶悍。所以说,太子如今这样狼狈,怪不了别人,只怨他自己太狂妄自大了。” 原来竟然是这样,谢元姝也不由有些感慨。 太子那喜怒无常的脾气,若驯服不了这汗血宝马,显然会拿太仆寺的奴才出气,若只是打骂也算了,可太子脾气一上来,许这命都丢了。也难怪这些人敢奴大欺主了。 在宫里当差不容易,可比起自己的性命,他们也只能冒险一试了。 想到这个,谢元姝不由微微有些感慨。郑皇后养尊处优这么些年,又因为太子坐稳东宫的位子,她很是沾沾自喜。可她怕是想不到,太子这样的脾性,底下侍奉的奴才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而这,还只是开始。 看着她眼中的惊讶,之后又是一阵静默,韩砺笑着又道:“其实从这点来看,也难怪昭华大长公主会上了折子,替韩庆求娶陈家二姑娘。这样的决断,倒是我之前小瞧了昭华大长公主。” 谢元姝也知这件事,微微蹙眉道:“只这墙头草又岂是好当的。” 韩砺听着这话,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看着韩砺,谢元姝不由想到上一世,他帅兵攻入紫禁城。 所坐上来那个位子,却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 而这一世,她既然嫁给他了,那便不能让他戴上乱、臣贼、子的帽子。 而唯一的可能,便是让朱家人心服口服的把皇位禅让给他。 而要做到这一点,大皇子和皇长孙不可或缺。 这么想着,谢元姝意味深长又道:“如今太子遭了皇上的忌惮,皇上这个时候,定会想起他膝下这两个儿子。大皇子便是再憨厚愚钝,和太子的野心比起来,也会让皇上觉得大为慰藉。依着我看,过不了多久,皇上会给大皇子府再一道恩旨。” 韩砺听了这话,不由有些惊讶的看着谢元姝:“若真有恩旨,依着我想,皇上毕竟顾及东宫的地位,还有皇后和太后娘娘,不至于就真的把皇长孙封为皇太孙。” “可除此之外,皇上还能给大皇子府其他什么恩旨呢?” 谢元姝笑笑,她毕竟是在天子脚下长大的,而韩砺,虽入京也有些时日,却并不比她懂得这些弯弯绕绕。 顿了顿,她笑着道:“皇上再不喜大皇子,如今出了这样的意外,皇上心中不可能一点忌惮都没有,也不可能丝毫没有回击。只要想到射向他的那支箭,我想皇上这几日也是辗转难眠呢。” “所以,我估摸着,皇上会给大皇子封号。” 闻着这番话,韩砺不由也眉头微蹙,他细细琢磨着,心中虽说震惊,可也觉得幼姝说的话极其有道理。 皇上猜忌心如此之重,确实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揭过此事。 想到若真的皇上下旨封大皇子为王,可想而知,朝堂会有多大的动荡。 似乎每次韩砺来了,他们都在说这些争权夺势的事情呢,谢元姝不由噗嗤笑了出来。 韩砺虽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可看着她亮亮的眼睛,也跟着笑了起来。 谢元姝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下巴,心道,你这傻子。 谢元姝还想着和韩砺说说祁王府的事情,这时芷东急急走了进来。 芷东自幼就贴身侍奉她身边,是最知规矩的,何况如今韩砺还在屋里,能让她这样急着冲进来,可见是有大事发生了。 果然,只见她急急回禀道:“回禀郡主,世子爷,方才乾清宫下了旨意,把陈家二姑娘指给了韩家三少爷。” 说着,芷东顿了顿,又道:“而且,而且皇上封了大皇子为诚王。这会儿旨意怕已经到了大皇子府了。” 谢元姝也愣在了那里。 她之前也只是揣测,可没想到,她刚还和韩砺提这件事情呢,乾清宫就已经有了旨意。 而且是接连两道旨意。 这样的两道旨意,可想而知会引了多少人心浮动。 韩砺却心中难掩惊讶,再一次觉得幼姝是难得的女子。 她能揣摩圣心到这般程度,他自问自己不及她。 而此时的坤宁宫 郑皇后也吓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梁禺顺战战兢兢又回禀道:“娘娘,您没听错,皇上确实封了大皇子为诚王。” 诚王?好一个诚王? 封老大为王已经是让皇后跌破眼镜了,偏偏还赐了诚这个封号。 这不是打太子和她的脸吗? 前有太子御前失仪,不得不躲到佑安寺去修行,这后脚皇上就给了大皇子这样的恩旨,如何能不惹了朝臣们揣测。 郑皇后气的一把摔了手中的杯子,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她几乎是歇斯底里道:“诚王?皇上是疯了不成?大皇子那样愚钝木纳,怎就配封王了?还给了封号诚。这不是让本宫成为众人眼中的笑话吗?” 看郑皇后脸上的愠怒,赖嬷嬷连忙道:“娘娘,如今旨意已下,您再动怒,也只会惹了皇上的猜忌,倒不如宽厚一些,给大皇子府些赏赐。这样,也能恩威并施,让大皇子心里掂量掂量,自己到底配不配和太子殿下相争。” 郑皇后如何能听得进去这些,她只知道皇上把她和太子的脸面都踩在了脚底下。 大皇子这些年谁不知道他不得皇上喜欢,被人耻笑,即便是有了皇长孙,也难入皇上的眼。可偏偏,她最不放在眼中的皇子,今个儿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怎么能这样? 皇上难得忘记了,大皇子的生母,不过是卑微的宫女。 贱婢所生,何德何能加封为王,还特意给了封号。 赖嬷嬷听她这么说,心中猛的一咯噔,战战兢兢道:“娘娘,这话您可不能乱说。这谁不知道,皇上当年也是一个宫女所生。您这样的话,若真的传到皇上耳中,可是大不敬呢。这个时候,再不能节外生枝了。” 郑皇后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她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她自认自己这些年也算是勤勤恳恳,执掌六宫也未有任何的差错。即便是那婳嫔肚子里有了孩子,她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皇上呢? 皇上却一日比一日更容不得她和太子。 “娘娘,奴婢觉得,娘娘该彻查太子那日惊马的事情才是?” 听着赖嬷嬷的话,郑皇后冷哼一声:“彻查?如何彻查?这若一彻查,如何能不让皇上在想起那日受惊之事?这些流言蜚语现在都没消散,本宫哪里还敢碰这件事。” 赖嬷嬷原是想着,彻查此事,即便查不出子丑寅卯来。那太仆寺的奴才们,总该拉出来替太子殿下担责的。 可看皇后娘娘险些跳脚,她也不敢再说什么。 郑皇后执掌六宫已经多年,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有今日。太子逼往佑安寺修行,想必现在还不知道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她真的觉得自己好无用,皇上封了大皇子,竟然连商量都不和她商量一下,直接就给了旨意。 这也太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中了。 这个时候,她不由又想到了自己尴尬的身份。难道就因为自己不是皇上的发妻,皇上才这样怠慢自己。 这么想着,她心中更加不甘心了。 可她如今确实不敢不尊皇上的旨意,她虽贵为皇后,却不敢对皇上说一个不字。 想了想,她到底是接受了赖嬷嬷的提议,开口道:“本宫到底是大皇子的嫡母,大皇子府有如此喜事,本宫如何能不赏。” 191.转机 此时的大皇子府, 赵保亲自来传旨, 才刚刚离开。 大皇子瞧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 脸色苍白,险些没有晕过去。 一旁, 大皇子妃陈敏也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声音颤颤的对着大皇子道:“爷,一会儿您该入宫谢恩的。” 大皇子性子木纳, 此时还在震惊和惊惧中。而比起震惊,他更多的是惧怕。 他不得父皇喜欢,也因为庶长子的缘故,皇后娘娘也待他不满。而今,父皇却给了他这样的恩旨, 对于他来说,这无异于是烫手山芋。 比起之前出宫建府, 父皇把这宅邸赏赐给他,眼前这明晃晃的圣旨, 让他此刻浑身都是冷汗。 大皇子妃也吓坏了,瞧大皇子战战兢兢的从赵保手中接过圣旨, 她心中便一阵阵惧怕。 有了这样的恩宠, 皇后娘娘怕是再也不会饶过大皇子。 从今之后, 皇后娘娘必然视大皇子为眼中钉肉中刺。 怎么办? 可陈敏不得不承认的是, 这样的惧怕之下, 她也有欣喜。 甚至她也在想那个可能性, 太子这样不得皇上喜欢, 若有朝一日太子真的被废为庶民,那大皇子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即便皇上不喜欢大皇子,她膝下还有皇长孙在。 若真能如此,陈家何愁没有起复的可能。 这么想着,她急急拉了皇长孙到大皇子怀里,哽咽道:“爷,一会儿入宫,你带着禛儿去。” 大皇子先还没反应过来,半晌之后才开口道:“王妃考虑的到底是周到。有禛儿在,我也不至于那样紧张忐忑。这样,也能少惹父皇动怒。” 说罢,大皇子拉了皇长孙站起来。 陈敏跟在两人后面,回了后院。 她更亲自侍奉大皇子和皇长孙重新梳妆穿衣,只还是忍不住提醒大皇子一句:“爷,一会儿从乾清宫出来,您该也往坤宁宫一趟。我琢磨着,皇后娘娘的赏赐一会儿就到了。皇后娘娘正在气头上,可您若不往坤宁宫去一趟,只怕皇后娘娘日后更要为难我们大皇子府。” 大皇子听着,点了点头,只到底眼眸深处有些不安。 他自幼就很怕郑皇后这个嫡母,在郑皇后面前,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可今个儿,他却不得不亲自往坤宁宫去,他都能感觉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陈敏如何能不知自家爷的心思,迟疑了下,又开口道:“爷,皇后娘娘这时候最怕的是您因着父皇这道恩旨而沾沾自喜,所以,您莫怕,您往日里是什么样子,今个儿也是什么也样子,皇后娘娘不可能真的为难您的。” “您往她的坤宁宫去,是碍着孝道。可若皇上前脚给了您恩旨,后脚她就故意苛责您。这若传到皇上耳中,只怕对她和太子都不利。这点道理,皇后不会不懂的。” 听着陈敏的安抚,大皇子多少是宽心了些,点了点头。 很快,大皇子就带了皇长孙往宫里去了。 屋里,瞬间变得更加静寂。 岚嬷嬷看她神色凝重,不动声色道:“主子,这皇上有了这样的恩旨,可是阖府上下的荣宠。您这时候,万没必要战战兢兢的。” “左右皇后娘娘和太子这些年也不待见大皇子和您,您和大皇子不争不抢,都没能让皇后待您多一丝宽厚,您难道还奢望,太子殿下登基之后,她和太子能饶过大皇子。” “与其这样,倒不如争一争。皇上今个儿可是两道旨意一块下来,如何能不惹了朝臣揣测。可见,皇上因着那日的事情,对大皇子,到底不如从前了。” “何况您膝下还有皇长孙,您手中也未尝没有筹码。” 陈敏暗暗叹息一声,她倒是想争,可大皇子那木纳的性子,她如何不知道这是致命伤。 岚嬷嬷知道自家主子的担心,可她倒是觉得,大皇子这样的性子,反倒是格外的让皇上放心。 “主子,皇上如今最忌惮的就是太子殿下的野心,还有皇后娘娘一次又一次自作聪明。这样反倒是映衬出大皇子的孝顺了。大皇子的劣势,许还能帮了大皇子呢。” 陈敏听着岚嬷嬷的话,细细琢磨一番,觉得也颇有道理。 这不争不抢,或许才是最聪明的。 何况,如今莹丫头嫁给韩庆,若能把韩庆为大皇子所用,大皇子未必就争不过太子。 若大皇子真的有那样的命,她之前受的委屈,那些战战兢兢的日子,也都值得了。 陈敏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听丫鬟在外头回禀:“主子,二姑娘过来了。” 莹丫头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 心里这么想着,大皇子妃往门口看去,却见陈莹一进门,都没来得及请安,就哭倒在了自己怀里。 陈敏看她一眼,低声道:“二妹,皇上把你指给韩庆,这对陈家来说,可是一件大喜事,你怎么反倒是哭的这样伤心呢?” 陈莹眼眶红红,她这几日都要委屈死了。 原以为不过是一个意外,可没想到,那日她被劫、匪劫、走,祖母竟然知晓。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顺势让她侍奉韩庆身边。 自己最信任的祖母,竟然让自己受了这样的委屈,她如何能不伤心。 “大姐姐,我好害怕,那日我被劫、匪劫、走,我只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可今个儿我往祖母房里去请安,在屋檐下竟然听到祖母和嬷嬷在说话。原来,这一切都是祖母和昭华大长公主提前就设计好的。她们怎么能这样对我?怎能这样……” 说完,陈莹哭的更伤心了。 陈敏也没料到还有这么一桩事,心中也颇为惊讶。 可比起这惊讶,眼下这些都已经成了事实,人都只能向前看的。 何况,如今陈家的处境,莹丫头嫁给韩庆,这样才能让韩家为大皇子所用,这对于她来说,有利无害呢。 见陈敏不说话,陈莹气急一把推开了她,伤心道:“大姐姐,如今连你都不护着我了?以前大姐姐不是这样的?” 说着,她口无遮拦 又道:“大姐姐莫不是和祖母想的一样,利用我让韩家为大皇子所用?你们怎能这样残忍呢?” 陈敏脾气再好,这会儿也不由冷了脸,低斥一句道:“二妹,你也不小了,往日里享受陈家那么多荣宠,如今陈家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怎能这样孩子气。” “你便不为了自己,也该想想母亲。她只身一人在庵堂,每日青灯常伴,可若陈家有起复的一日,大皇子能登上那个位子,我们便可以把母亲接出来,她何须再受那样的苦。” “大姐姐也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我们不比小时候无忧无虑,既然长大了,就该担负起自己肩上的责任。当初,大姐姐嫁给大皇子,何尝不怕,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皇后娘娘不待见大皇子,皇上更是厌恶大皇子。可我还不是嫁给了大皇子。这世间的女子,又有哪一个能选择自己的道路。就连永昭郡主,不也因为韩家世子爷御前请旨,要离京外嫁。” “既然同样是嫁人,那倒不如选个对自己最有利的。祖母瞒着你固然有私心,可未尝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祖母这些年待你如何?即便是我这个庶女,祖母也从未苛责过我。而母亲出事之后,你偷偷往庵堂去看母亲。你以为祖母不知道,可她还是睁只眼闭一只眼,祖母心里也苦啊,比起你这个嫡亲的孙女,她得替陈家的后代考虑。” “若陈家自此衰败,她如何有颜面去见底下的列祖列宗!” 在陈莹的记忆中,大姐姐永远是那么温柔。可眼前的大姐姐却让她感觉有些陌生了。 见她怔怔的愣在那里,陈敏也知自己方才有些疾言厉色了。 可她心里也苦,这旨意已下,莹丫头若再闹出些什么,那便是抗旨不尊。 到时候不仅是陈家,怕是大皇子也要被牵连到。 她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不,大皇子好不容易能和太子争一争,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意外发生。 这么想着,她拉了陈莹的手,温声又道:“二妹,我知你是懂事的孩子,也不愿意看母亲受那样的苦。你该知道怎么选择的。” 面对这样的大姐姐,陈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方才哭了一场,可她如何能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选择。 可她好怕,怕宁德公主容不下她。 宁德公主背后有皇后娘娘在,她到时候若是为难自己怎么办? 听着她的担忧,陈敏宽慰她道:“二妹,你这就是自己吓唬自己了。你是我们陈家嫡出的姑娘,和裴氏不一样。你清清白白的,她有什么资格为难你。” “何况,就皇后娘娘如今的处境,她未必敢这样恃宠而骄了。若真的父皇容不下太子,皇后娘娘的处境只会愈发糟糕,你何须忌惮宁德公主。她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公主,若没有皇后娘娘的倚仗,她算哪根葱。” 见陈莹脸色多少有些缓和,陈敏又道:“何况,你可是昭华大长公主亲自上折子让你侍奉韩家三少爷的。但凡昭华大长公主想为自己留条后路,就不会不给你体面。这史书上,以太子之位顺利登基的皇上,寥寥可数。所以,昭华大长公主不会任由宁德公主放肆的。” “毕竟是在西北,宁德公主再嚣张,她还能当自己还在宫中不成?所以你无需忌惮她。你该怎么,就怎么。若能先她当下子嗣,才好呢。” 192.童言无忌 长长的宫道上, 大皇子牵着皇长孙的手,一步步走进乾清宫。 瞧着眼前的汉白玉栏杆, 还有红装绿瓦, 大皇子抓着皇长孙的手, 不由有些颤抖。 皇长孙似乎也察觉到了宫里凝重的气氛,不如往日淘气, 乖巧的跟在大皇子身侧,小脸绷的紧紧的, 不吵不闹。 早在外头恭候多时的赵保瞧着一大一小的两人,心中暗暗感慨一声。 这谁能想得到呢? 这木纳憨厚的大皇子,如今再见着, 他都要尊称一声王爷了。 可想而知,这会儿的皇后娘娘,心里多么的不甘心。 “王爷,皇上已经在里边等着了。”旨意一下,赵保自然得改口了。 反倒是大皇子闻着这陌生的称呼, 不由脸色更是一白, 抓着皇长孙的手不由更紧张了。 赵保把他的惶恐看在眼中,心中更是一阵唏嘘。这大皇子这样的惶恐, 往日里皇上只怕是不喜的, 可今个儿, 皇上未必不会不开心。 毕竟皇上老了, 若每个儿子都充满野心, 他又如何能睡得安稳, 倒不如大皇子这样憨厚,小心翼翼,让他来的舒心。 很快,大皇子就进了东暖阁。 侍立在一旁的小太监,俱都屏气凝神。可心里也忍不住嘀咕一句,这大皇子日后怕是要飞黄腾达了。 往日里这东暖阁,皇上也只和太子殿下一同用过膳,可方才,皇上已经通知了御膳房,今个儿午膳于大皇子一起。 而且,想到那日太子殿下差点儿伤了皇上,这些宫人们,如何能不知道近来宫里的流言蜚语。不少人都在传,这意外也太巧合了,许太子殿下早就等不及了。 若是往常,这样的流言蜚语,皇上必定震怒,为了护着大皇子,肯定要责罚一批宫人的。 可这次,面对这样的流言蜚语,皇上丁点儿动作都没有,反倒是纵容这些流言,愈来愈烈。 也因为皇上这样的态度,宫里都在传,皇上这次对太子是彻底寒心了。 许皇上心中早有打算,废黜太子呢。 “儿子恭请父皇圣安。”东暖阁里,大皇子恭顺的跪在地上,不见任何的沾沾自喜,反倒是瞧着战战兢兢的。 而一旁的皇长孙也乖巧的跪在地上,乖巧的开口道:“孙儿给皇爷爷请安。” 小小的孩子,乌黑的眸子看着承平帝,不似大皇子的战战兢兢,反倒是满身的灵气。 承平帝笑着招手让他上前,“来,往皇爷爷身边来。” 皇长孙闻言,笑着扑倒在承平帝怀里。 而瞧着他这样的孺慕之情,承平帝更忍不住一把把他抱起来,坐在自己身边。 这样的举动让大皇子的心猛的一咯噔,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承平帝又道:“你也起来吧,都是当王爷的人了,日后啊,朕用的着你的地方还多的是。” 闻言,大皇子战战兢兢的起身,可满心的惶恐,却又如何能瞒得住。 承平帝看他一眼,笑着道:“坐吧,我们父子间,又何须这样生分。” 大皇子缓步坐下,瞧着父皇抱着皇长孙在怀里,笑着哄他玩,心中一时间更是百感交集。 不等承平帝开口,大皇子斟酌了下,开口道:“父皇,二弟往佑安寺修行,想来已经知道自己那日莽撞了,求您开恩……” 话还未说完,就见承平帝一道凌厉的目光射过来。 大皇子都没坐稳,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本就嘴笨,这会儿在承平帝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更是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看着他脸色煞白,承平帝暗暗叹息一声,到底没再为难他,“你肯替太子求情,和朕说说,可是为了什么?” 大皇子似是斟酌一番,开口道:“我和二弟本是同根生,出了这样的事情,又如何能落井下石。何况,他是东宫储君,这些年,母后也一直教导儿臣要兄友弟恭,万不敢有别的心思。” 若此时说话的太子,承平帝大概要怀疑他的用心了。 可眼前的大皇子,瞧着就不像是会说谎的,磕磕碰碰的说完一句话,已经是让他精疲力尽,又岂会藏了心思。 可偏偏是这最实诚的话,让承平帝心里一阵讽刺。 他是知道大皇子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往皇后宫里请安,可却不知,原来皇后竟然会告诫大皇子要懂得兄友弟恭。 见承平帝久久不说话,大皇子一时间更慌了,声音颤颤又道:“父皇,儿子可是说错话了?” 这样实诚的孩子,承平帝顿时心中更是一阵酸涩。 比起郑皇后和太子的野心,眼前的大皇子让承平帝感受到了些寻常人家的骨肉亲情。 看着这样的大皇子,承平帝颇有些感慨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实诚了。这可是要吃大亏的。” 大皇子憨厚的笑了笑,“父皇许儿子出宫建府,已经是对儿子天大的恩宠。” 说罢,大皇子又道:“一会儿儿子顺便往母后宫里去请安,母后这几日因着二弟的缘故,怕是担心坏了。可儿子发誓,儿子从无和二弟相争的心思。” 话才说完,却见黏在承平帝怀里的皇长孙突然脸色一白,孩子气的看着承平帝,道:“皇爷爷,孙儿可以呆在您身边吗?” 大皇子闻言,正要出声训斥他,却见承平帝开口道:“禛儿是不想往坤宁宫去?” 皇长孙毕竟年纪小,又怎么会藏着掖着,嘀咕道:“皇爷爷,孙儿怕……”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承平帝再次冷了脸。 这么小的孩子,皇后竟然也提防着,他就这么一个孙儿,皇后怎敢?! 这么想着,承平帝笑着安抚皇长孙道:“好孩子,那就不去。你如今是朕唯一的孙儿,这宫里,朕看谁敢给你委屈受!” 而坤宁宫里,郑皇后闻着大皇子携了皇长孙入宫,又在东暖阁陪皇上用了午膳,脸色瞬间就白了。 她如何能冷静下来,气的差点儿搅碎手中的帕子,“本宫原以为他是个乖顺的,没想到,他往日里都是装出来的。进宫谢恩也算了,还特意带了皇长孙,这是让皇上更加对他心生怜惜呢。” “本宫真是瞎了眼,之前怎么就没看到他的狼子野心!” 赖嬷嬷一旁劝着道:“娘娘,大皇子是什么性子,怕也是因为册封的旨意给吓坏了。大皇子妃才让大皇子带了皇长孙一同入宫的。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大皇子那木纳憨厚的性子,在皇上面前大气都不敢出,说话都磕磕绊绊。您又何须忌惮他。” 郑皇后怎会听的进去这些,“他不敢,他若不敢,怎如今就成了诚王?!他这是要和太子争呢。他根本就是不把本宫放在眼中,本宫原以为他还算不争不抢,可这样的不争不抢,到头来,却是生生打了本宫的脸。” 这时,梁禺顺缓步走了进来,低声回禀:“娘娘,听闻大皇子在东暖阁替太子殿下求情,想来,是无意和殿下相争的。” 闻言,郑皇后讽刺的笑了笑,“求情?!他算哪根葱,敢看太子的笑话。太子早早就成了东宫储君,用的着他瞎好心!这根本就是故意给本宫难堪!” 赖嬷嬷忍不住心理暗暗叹息一声,觉得自打殿下出事以来,皇后娘娘的性子是越发暴躁了。 可不管怎么,一会儿大皇子肯定是要往坤宁宫来请安的,她只能劝着娘娘别给大皇子没脸,否则,这若传出去,事情可是更棘手了。 好在,郑皇后也不算是真的糊涂,只这心里到底不甘心,往日里她哪里瞧得上大皇子,可偏偏就是这个最不起眼,被人嘲笑的大皇子,如今宫里上上下下的奴才见着他,都该尊称一声王爷。 这口气,她如何能轻易咽下。 且说祁王府这边,那日谢云菀到底是备了美人酒,翌日一大早,守在屋外的嬷嬷看着沾了血的帕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因为这样的算计,朱裕却甩袖而去。 看着他愤怒离去的背影,谢云菀忍不住摔了茶桌上的杯子,阴阳怪气道:“若非为了给我留条后路,我昨个儿又岂会让你进这个屋子。” 可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得逞了。 可惜,还没得意多久,却听说太子殿下御前失仪,闻着太子殿下险些伤了皇上,谢云菀差点儿没晕过去。 而之后太子往佑安寺修行,皇上封大皇子为诚王,更是让她脸色煞白。 “皇上是糊涂了不成?怎能这样抬举大皇子?这阖宫内外之前谁不在看大皇子的笑话,可他出宫建府才多久,竟然有了这样大的荣宠。诚王,好一个诚王。这不是让太子众人戳太子殿下的脊梁骨吗?” 伴雪也吓坏了,太子如今这处境,她庆幸的是如今阖府都知道姑娘和少爷圆了房,否则,这姑娘若真的有了身孕,可就不好收拾了。 她以为,姑娘听着太子如今的处境,多少会收敛一些,没想到,谢云菀暗骂一句之后,竟然打起了往佑安寺去接触太子的心思。 “姑娘,这如何使得。太子如今在风头浪尖上,您怎好往佑安寺去?” 谢云菀不悦得看她一眼,“你是傻子不成?太子如今肯定心情不爽,若我能偷偷陪伴殿下身边,殿下心中如何能没有我的地位。” 伴雪犹豫的看着她:“姑娘,这若被人发现了,您如何收场。” 谢云菀冷哼一声:“这绝佳的机会,我如何能轻易放过。” 说罢,又道:“这借口嘛,自然好找的很,我就说我要往佑安寺去还愿,谁还能怀疑我不成?” 不等伴雪开口,谢云菀又道:“大皇子就是有再大的荣宠,他还能越得过太子殿下不成?皇上即便真的生了废太子的心思,那也要看皇后娘娘和太后答不答应。我毕竟是嫁到祁王府了,不比太子潜邸的太子妃还有那郑氏。可我又怎能不为自己谋划,她们如今在东宫战战兢兢,而我,若能陪伴殿下身边,那这样的用心,殿下不会不懂。到时候,等殿下登基,宫里还怕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193.摊牌 谢云菀话才说完, 就有丫鬟进来回禀, “二少夫人, 方才忠国公夫人差人传了话来,让您回去一趟。” 谢云菀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难掩激动道:“你说什么?母亲要见我?” 伴雪也高兴坏了,开口道:“奴婢就说了,姑娘您到底是大太太肚子里出来的, 这母女哪里有隔夜仇呢。大太太许这几日也消气了。” 谢云菀也不由有几分得意。 母亲特意差人传话让她回去, 可见,也已经劝过爹爹的。 想到自己如今得了太子的宠幸, 又能和母亲关系缓和, 她别提有多高兴了。 她也没耽搁,忙吩咐伴雪给她重新梳妆打扮,就急急往忠国公府去了。 沉香院里,纪氏神色凝重的坐在黄花梨吉祥纹椅子上,看上去有些神游九霄。 阮嬷嬷看自家主子这样,暗暗叹息一声,低声道:“太太,若大姑娘是个懂事儿的, 您直接认了她做养女, 也没什么不好。可大姑娘让殿下和郡主那样失望,您这个时候, 再不能心软的。” 纪氏听着她的话, 微微勾勾唇角道:“嬷嬷, 都这会儿了,我哪里还会想不明白。” 话才说完,就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丫鬟都没来得及通报,便见谢云菀急急走了进来。 没等纪氏开口,她便眼眶红红哭着扑倒在了纪氏怀里。 若是往日,纪氏定搂了她在怀里,低声宽慰她。 可现在,纪氏却浑身一僵,内心深处涌上一种反感来。 谢云菀却丝毫没有发觉纪氏的异常,自顾自道:“母亲,女儿就知道您不会和女儿置气的。女儿也知道自己错了,日后再也不会惹母亲动怒了。” 话说完,她抬眸看着纪氏,让她诧异的是,纪氏并未回应她的话,反倒脸色有些苍白。 一时间也不知为什么,谢云菀不由有些不安。 可怎么会呢? 母亲既然允她入府,那肯定是已经原谅她了。 好一会儿,纪氏才回过神来,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让她坐下。 谢云菀这会儿才发觉了纪氏的异常,只她还以为,是因为宝桐要入门的事情,把母亲操劳坏了,这么想着,她开口道:“母亲,您怎么这么傻,宝桐虽说马上就要入门了,可您当真要给她这样的体面,事事亲力亲为,这不是让她日后拿大吗?” 纪氏原还有些感伤,直到听着谢云菀这话,她不由怒气不打一处来。 这孽障,早就魔怔了。她又何须再顾忌往日的情分。 看着纪氏看着她时的目光,谢云菀不由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觉得今个儿的母亲有些不一样。尤其是看着她时的目光,也不像是动怒,却也瞧着不怎么开心。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谢云菀不由更加不安了。 纪氏把她的不安看在眼中,缓缓把这几日的事情说了出来。 谢云菀直接愣在了那里,怎么会?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 不会的!不会的! 她是母亲嫡出的孩子,怎么可能是那河北知府的二太太和和尚苟、且生下来的孽种! 不要,她不要这样! “母亲,您肯定是搞错了?肯定是那薛家痴心妄想,想攀了谢家的高枝,才联合那东承侯夫人设了局的。您一定不要被她们给骗了。” “我怎么会不是您的孩子呢?这些年,我们的母女情分岂是假的。” 看她像个疯子一样,极力的想撇清这一切,纪氏再一次的失望了。 原本,她还是存着恻隐之心的,毕竟这孩子也是自己养大的。 可看她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搬弄是非,想着颠倒黑白,纪氏如何能容忍这样的她。 见纪氏冷冷的眸子,谢云菀一阵胆战心惊的。 自幼她就知道自己是谢家长房嫡出的姑娘,也因此,骄傲极了。可突然间,老天爷却像是和她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 她此刻浑身都在冒冷汗。 不会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呢? 她才不是那孽种,这里面,必定有阴谋诡计的。 看她这样执拗,纪氏暗暗叹息一声,道:“好了,这事情是李管事亲自彻查的,岂能有假。其实即便没有这件事,我和你母女情分也已经尽了。这个时候,又何须说再多。” 话音刚落,谢云菀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抓着纪氏的腿,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道:“母亲,肯定是搞错了,您真的不要轻信了他们。我才是您的女儿,这些年,承欢您身边,岂是其他人能代替的。” 知道谢云菀要往府邸来,凤阳大长公主放心不下,又怕纪氏性子和软,所以便打发了谢元姝过来看看。 谢元姝虽然知道谢云菀会闹腾,可听着她这样颠倒黑白,她还是没忍住,走了进去。 纪氏看她来了,看着谢云菀无奈的摇了摇头。 而谢云菀此刻正在气头上,看着谢元姝高傲的样子,什么都不顾了,恶狠狠的指着她道:“母亲,肯定是小姑姑,肯定是小姑姑看不惯我,才故意搬弄是非的。” “她得祖母恩宠,李管事肯定也是被她收买了的。您一定不要轻易相信他们。” 这样的混账话,纪氏再忍不住猛的一拍桌子,气呼呼道:“好了!这个家里除了你,谁还会这样搬弄是非!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 谢云菀看纪氏动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她如何能相信,老天爷和她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谢元姝把她的无助看在眼中,缓步走上前,一字一顿道:“菀丫头,你若是个规矩的,我大可以劝着母亲还有大嫂,让你成为谢家的养女。可说实话,你扪心问问,你好意思再以谢家嫡出姑娘的身份自居吗?” “因为你的自私和争强好胜,给谢家惹了多少麻烦。如今,你还想颠倒黑白,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来。我确实是有这样的能耐,能让李管事设计这么大一个阴谋,可我至于这么做吗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值得我这样费尽心机!” 谢元姝语气中的嘲讽根本不加掩饰,谢云菀在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她此刻除了哭求纪氏,不要这么狠心逐她出谢家,也不敢真的闹腾起来。 她如今已经是祈王府的二少夫人,本来大家都已经看了她的笑话了,若知道她不是谢家嫡出的姑娘,那她日后在贵女圈子里,还怎么生存。 走到哪里,不得被人指指点点。 她不要这样。 纪氏也失望极了,这个时候了,她还敢对郡主这样大不敬。 这若真的再留了她,难保没有后患啊。 是以,纪氏也只能狠下心来,对着她道:“你如今已经是祁王府的二少夫人,而我也听闻,你和朱裕也圆了房,只要你不再这样自作聪明,在祁王府你也算能够安身立命。你这些年呆在谢家,能让你嫁给祁王府二少爷,已经是很大的荣宠了,不是吗?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纪氏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戳谢云菀的心窝。 她不知道母亲怎能这样冷酷,她即便真的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可这十几年的母女情分,难道就不算数了? 她怎能这样对待自己。 想到这些,她哭的更伤心了。 这时,谢元姝缓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菀丫头,把眼泪当做武、器,若是第一次,大嫂也就心软了。可你想想,你这都多少次在大嫂面前哭的这样伤心了。大嫂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可现在,大嫂都能够下了这样的狠心,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应该反省反省吗?与其在这里哭求,倒不如乖乖的回祁王府去,好好的当你的二少夫人。” 说罢,谢元姝盯着她的肚子,意有所指又道:“若你能早日给祁王府诞下孙儿,你还愁什么?还怕这京城没有你的一席之地?” 谢云菀听着她这话,身子猛地一僵,却没再继续闹腾下去了。 是啊,她跪在这里求她们,她们也不会对自己有半分的怜悯。 可她不承认自己输了,她已经被太子临幸,而太子如今又在佑安寺,她若能好好利用,她迟早有机会把今日的羞辱百倍的还给她们的。 想着这些,也不需纪氏赶她走,她缓缓站起来,给两人一道愤恨的目光,就走出了屋。 看她最后那怨恨的目光,纪氏气的险些没有喘上气来,“这孽障,当真是疯了!都这会儿了,都不知悔改。” 谢元姝看着谢云菀离去的背影,她如何能不知道,谢云菀打的什么主意。 可她即便如上一世,有了太子的骨血,又能如何? 如今大皇子已经是诚王了,太子这辈子都别想有可能坐上那个位子。 屋外,伴雪也吓坏了,她忙扶着自家姑娘,只声音却忍不住颤抖道:“姑娘,怎么会这样呢?您怎么会不是大太太的孩子?” 谢云菀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目光中充满怨恨,久久没有言语。 看着这样的姑娘,伴雪也不敢再多言。 可心中却如何能不震惊。 这姑娘若不是谢家嫡出的姑娘,在祁王府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194.疯癫 沉香院的动静早有人回禀给了凤阳大长公主。 听着丫鬟的回禀, 凤阳大长公主脸色阴沉道:“我就知道她是个不知所谓的,都这个时候了,还不知错。竟敢把一切都推到幼姝身上, 这性子, 许真的跟了她那不干不净的生母。” 褚嬷嬷看着殿下震怒, 缓声道:“这事儿想必很快就传开了。奴婢就怕, 祁王府那边, 会和我们讨要说法。” 闻言,凤阳大长公主冷哼一声, 讽刺道:“我看谁敢!当初是祈王妃自作聪明的求娶菀丫头,若知道她是为了给朱裕冲喜, 我如何会点这个头, 没得让我们谢家也跟着没脸。” 听着这话,褚嬷嬷知道,殿下是真的恼了祁王府。其实也不怪殿下这样动怒, 祈王妃当初藏了那么深的心思上门来求亲,这根本就不把殿下这个姑母放在眼中。 只是, 也不知道祁王府闻着大姑娘真正出身,还会认下这门婚事吗? 毕竟,大姑娘的生母, 做了那样的丑事。这祈王妃心中如何能没有计较。 在褚嬷嬷和凤阳大长公主说话的当口,祁王妃果然也闻到了消息。 她的脸色煞白煞白的, 显然也被这消息给惊住了。 朱宝茹朝她看去, 脸色也很是不好看, “谢云菀竟然是这样的出身,这如何能配得上二哥?!母亲,这门婚事,做不得数的。” 祈王妃知道朱宝茹是怕这事儿连累了祁王府的名声,暗暗叹息一声,她终于开口道:“你的意思,让你二哥休了谢氏不成?” 朱宝茹愤愤道:“这有什么不可以!既然事情弄到这样的程度,谢家也不可能替她出头的。我们还怕了她不成?” 说着,不等祈王妃再开口,她又道:“这根本就是欺骗,我们如何能容忍此事。她那生母那样卑劣,她又能是什么好东西,这样成了我们祁王府的二少夫人,这不是让别人戳您的脊梁骨吗?即便是女儿出嫁,只怕宣府那边的人们,也会借着此事给女儿没脸。” 祈王妃摩挲着青瓷茶杯上的纹络,一时间有些犹豫。 这谢云菀到底是他们祁王府八抬大轿娶进门来的,这事儿需要做到这样的地步? 何况,两人如今已经圆了房了。 看祈王妃犹豫,朱宝茹像是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难堪,又道:“母亲,您还犹豫什么。我们祁王府可容不下谢云菀这尊佛。何况,二哥也不喜她。趁着这流言蜚语,我们休了她出府,谁还能挑了我们的错处不成?毕竟我们祁王府也是受害者。” 祈王妃如何能不知道女儿为何发怒,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外头丫鬟战战兢兢回禀道:“王妃,二少夫人过来给您请安了。” 祈王妃往门口望去,只见谢云菀一身浅紫色兰花纹褙子,眼眶红红,想来方才她和女儿那番话,被她给听到了。 朱宝茹也被突然到来的谢云菀弄得神色有些讪讪。 可她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任何人家,都不可能这样置若罔闻的。 所以,没等祈王妃开口,朱宝茹就对着谢云菀道:“谢氏,既然你已经听到了,那我们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你也知道你生母做了那些糊涂事,我们谢家,如何能再留你在府中。你若是还有自知之明,就主动下堂,别到时候弄得更不好看了。” 谢云菀面色苍白,看着朱宝茹的咄咄逼人,心头不知有多恨。 想到自己如今落得这样的境地,这事情才刚发生,她们就这样急着撵她走,谢云菀从未有这样的难堪过。 可她不甘心,如今谢家已经没了她的容身之地。她不会这样轻易就被她们赶出去的。 这么想着,她轻哼一声,看着朱宝茹道:“二妹这么急着赶我出府,我倒要问问二妹,若当初没有你的算计,我如何会这样嫁入王府。归根到底,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不是吗?” 朱宝茹根本没想到她竟然还知道反击,气的脸色煞白,只瞪着她道:“谢氏,你别在这里狡辩了。我若知道你的出身那样不堪,我是疯了才会算计你。说到底,这事儿你怪不了任何人,你要怪,就怪你的生母那样下、贱,生了你这样的孽种。” 许真的是人到了绝境,也就豁出去了。 朱宝茹以为她会哑口无言,乖乖当了下堂妇。没想到,谢云菀非但没有示弱,反倒是咯咯笑了起来。 直笑的她心里发毛。 这个时候了,你怎还敢笑? 你怎就这么恬不知耻呢? 谢云菀拿了帕子捂嘴笑了一会儿,半晌之后,她终于停了下来,只是乌黑的眸子紧紧盯着祈王妃,一字一顿道:“王妃,我其实一直有个秘密没告诉你呢。” 看着这样的谢云菀,祈王妃不由怔了怔,这样的谢云菀让她心里不由有些不安。 谢云菀看她强壮镇定的样子,噗嗤又笑了出来,幽幽道:“王妃,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我也就不瞒着你了。其实那日,我根本没有和朱裕圆房,原因呢,您听了千万别吓坏了。” 祈王妃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更是一阵莫名的紧张。 朱宝茹忍不住冷冷道:“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敢故弄玄虚,我就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 朱宝茹没想到的是,谢云菀接下来的话,把她吓得怔在了那里。 “也不瞒王妃,其实我早就委身于太子殿下了。王妃听了这样的事情,难道还这么急着赶我出府吗?兴许,我肚子里现在已经有了太子的骨血了呢。” 听着她的话,祈王妃差点儿没有晕过去。 可她看的出,谢云菀不是再说假话。 若这件事是假的,她万不敢这样的疯狂。 朱宝茹猛的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怎敢?!” 谢云菀勾勾唇角,似笑非笑道:“你问我怎么敢?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早就倾慕于太子殿下,嫁到祁王府,也不过是不得已的选择。原本,我也打算和二少爷好好过日子的,可谁知朱裕却那样的羞辱我。我的自尊决不允许我这样无动于衷。” “能得了太子殿下的临幸,我想,老天爷也是帮着我的。所以你们若是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那便歇了赶我出王府的心思。如今,太子殿下在佑安寺修行,这个时候若闹出这样的丑事,我就不信,祁王府能逃得过罪责。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可你们敢和我一样,鱼死网破吗?” “你这疯子!”朱宝茹猛的冲上前,抬手就要打她。 谢云菀像是早料到她有这样的举动,一把抓了她的胳膊,阴阳怪气道:“朱宝茹,你想想看,祁王府牵连进这样的丑事中,你宣府的姨母再宠着你,还会想让你嫁进门吗?你给我一条生路,也是给自己一条退路,你最好好好琢磨琢磨我的这番话。” 说罢,她猛的一甩手,朱宝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摔倒。 可她还没来得及反击回去,就见谢云菀高昂着头,走了出去。 朱宝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气呼呼道:“母亲,她真的是疯了,真的是疯了!” 祈王妃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面上一阵凝重。 朱宝茹却如何能甘心:“母亲,难不成我们真的拿她没有法子?这贱人,竟敢背着二哥做了那样的丑事,我们如何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祈王妃的脑袋也是一片空白,她猛的一拍桌子,低斥道:“好了,容我静一会儿。” 看母亲动怒,朱宝茹犹豫了下,到底没敢再开口。 这边,谢云菀回了她的院子。 方才她也是孤注一掷,直到从祈王妃屋里出来,她才发觉,自己双腿发、软。 她以为,事情不会到这样的境地的,她还有时间。 可没想到,她才回府,竟然就听到祈王妃要逐她出府。 如今已经撕破了脸面,她一方面觉得有些后怕,可另一方面,却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有了她方才那番话,祈王妃暂且不至于找自己的麻烦了。 可之后呢? 她不由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从未像这样期待过,她能有太子殿下的骨血。 想到这些,她不由祈求着上苍,能怜悯她一次,哪怕就唯一的一次。 否则,她真的不知自己如何能解决眼前这困境了。 凤昭院里,谢元姝才从沉香院回来,便见芷青笑着回禀道:“郡主,世子爷方才差人送了东西来。” 等到谢元姝打开眼前的黑漆檀木盒,瞧着里面的图纸,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日韩砺说过会在西北原模原样给她建一个凤昭院,当时她也只是一听,可没想到,他竟然连图纸都已经画好了。 大到她凤昭院的布局,小到她院子里的葡萄藤,还有各处的花花草草,图纸上竟然标的清清楚楚。 看着眼前的图纸,谢元姝不由微微有些动容。 他待她,竟然如此用心。 芷东和芷青也诧异极了,难掩惊讶道:“这图纸不正是凤昭院吗?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图纸上的院子呢。” 195.交权 慈宁宫 郭太后才从小佛堂诵经出来。 郑皇后瞧着郭太后出来, 忙走了上前。 “姨母,太子在佑安寺修行也不是长久之计, 这日子长了, 岂不让那些原本支持太子的朝臣们,有了别的心思。” 郭太后是知道郑皇后的心病的, 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低斥一句:“太子才往佑安寺没几日,你就心疼了?即便是做戏,也没这么快就沉不住气的。” 虽知道郭太后怕事儿的性子, 可郑皇后还是不由有些委屈。 看她脸色难看,郭太后又问她道:“那日大皇子往坤宁宫去请安,你没为难这孩子吧。” 这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儿,郑皇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愤愤道:“姨母,我看皇长孙都要让皇上给宠坏了, 那日他随大皇子一同入宫来,却一直呆在东暖阁,这样避着我。我可是他的祖母,他怎能这样不敬长辈。” 郭太后听着她这话,更是绷紧了脸:“这又能怪得了谁?往年在宫中, 你但凡肯善待大皇子和这孩子一些, 事情也不会到这样的地步。可你呢?自打皇长孙生下来, 你便处处提防, 这孩子虽小,可心思是敏、感的,又如何能不怕你。” 说罢,没等郑皇后诉委屈,郭太后又道:“你只知道说皇上纵着皇长孙,怎就不想想皇上何以这样给你没脸呢?你这个时候都不知道反省,哀家又如何能帮得了你。如今这样,说句不好听的,也是你自己作的。” 郑皇后如今失势,听着郭太后的训斥,到底也没敢反驳,可心底又如何能甘心。 在她看来,不管是大皇子还是皇长孙,都是不知规矩的。 难不成让她这当嫡母的,讨好他们不成? 看郑皇后这神色,郭太后暗暗叹息一声,又道:“哀家老了,还能护得你何时?你也好好想想,若有一日哀家两腿一蹬不在了,皇上还会不会这样顾及你。哀家别的不求,只盼着你能知道轻重。别再这样自作聪明了。” 郭太后这话到底是让郑皇后心里不由也有些忐忑。 是啊,这姨母若是不在了,她可是失去了最大的倚靠。 见她还知道厉害,郭太后也不多说,只最后叮嘱她一句,“好了,你也回去吧。就好生让太子在佑安寺待一段时间。等到哀家寿辰之前,不用你开这个口,皇上总归会是太子回宫的。” 郭太后既然已经这么说了,郑皇后确实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时,有关谢云菀身世的事情也传到了宫中。 闻言,不仅仅郑皇后,连郭太后都不由有些惊讶。 郑皇后嗤笑一声,开口道:“谢家精明一世,竟也弄了这样的糊涂事。不过这谢氏如今已经是祁王府的二少夫人了,这谢家也太不把祁王府放在眼中了,即便不是自己亲生的,也该顾及祁王府的面子,收为养女或者是义女,怎好闹腾的这样难看,丁点儿面子都不给祁王府留。” 郭太后眉头微蹙,心中确实是惊讶。可到底也不过是一件小事,她也用不着上心。 看郭太后这样,郑皇后也不多留,缓步退了出去。 长长的宫道上,郑皇后心中到底是觉得谢家人狂妄。 赖嬷嬷想了想,开口道:“娘娘,奴婢倒是觉得,祁王府总会有动作的。祈王妃那脾气,还不让朱二公子休了这谢氏。如此一来,整个京城的人谁人不对谢家指指点点,觉得他们寡情。这毕竟是自有养在府中的孩子,这样不留一丝余地,也太狠心了。” 郑皇后听着赖嬷嬷这话,点了点头,“是啊,这事儿闹腾越大才越好。最好谢家和祁王府因此结仇了才好。本宫也乐得在一旁看戏。” 赖嬷嬷还准备说什么,却见不远处梁禺顺急急走了过来。 不待郑皇后开口,梁禺顺便缓缓回禀道:“娘娘,方才谢敬在御书房交出了京城的防卫。” 郑皇后不由一怔,这怎么会呢? 她早就心心念念掌控这京城防卫,可因为近来一桩又一桩的事情,她根本不指望能成功了。 没想到,谢敬竟然主动交权。 “娘娘,这永昭郡主明年就要离京出嫁了,虽是韩家主动求旨赐婚,也给了谢家措手不及。可谢韩两家联姻成了事实,谢敬怕是惹了皇上的猜忌,才有此举动吧。”赖嬷嬷低声道。 郑皇后虽有些琢磨不透谢敬何以会这样,可这事情毕竟是一桩喜事。 她期盼已久,终于能插手京城防卫了。 可同一时间,她也觉得有些棘手。这太子如今在佑安寺修行,她这个时候若如之前打算的那样,让郑家接手,只怕皇上会不答应。 可若不让郑家接手,谁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呢? 皇上猜忌心重,这说什么,都不能惹了皇上的猜忌的。 梁禺顺如何能不知郑皇后的顾忌,斟酌了下,他开口道:“娘娘,您何不让祈王世子爷接管京城防卫。这祁王府是宗亲,这些年又小心翼翼,皇上也是看在眼中的。皇上就是疑心谁,也断然不会疑心祁王府的。” 听着他的话,郑皇后虽有些犹豫,可也知道,祁王世子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而且,就祁王那明哲保身的性子,即便京城防卫抓在祁王世子手中,也不会不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子。总会拥立太子的。 这么想着,郑皇后开始谋划起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祁王世子推到这个位子上去。 郑皇后不知道的是,成国公府也已经闻到了这消息。 成国公是郑皇后的哥哥,这个国舅爷这些年早就盼着能掌了实权了。 这不,闻着消息时,急急就让柳氏递了请安折子往宫里去。 郑皇后也很快就接到了柳氏的请安折子。 瞧着手中的折子,郑皇后不由暗暗叹息一声:“原本宫也是打算让成国公府接管京城防卫的。可惜,太子偏偏在这个时候,遭了皇上的猜忌。本宫也只能另择他人了。” 可话是这么说,郑皇后到底不甘心。 赖嬷嬷道:“娘娘,这京城防卫交是交到祈王世子手中了,可您大可以把世子爷弄成副统领,这样一来,虽世子爷的头衔低一阶,可有您暗中操控,这京城防备迟早掌控在您手中。奴婢相信,祁王府不会这么不识趣的。” 赖嬷嬷的话让郑皇后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是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一招呢? 凤昭院里,谢敬才从宫里回来,这会儿正和谢元姝说着此事。 “大哥这招以退为进,郑皇后怕是想不到呢。”谢元姝亲自给大哥倒了茶,笑着递上前。 谢敬道:“便让她沾沾自喜些日子吧。若我料到不错,她迟早会让郑晟掌控实权的。可她怕是想不到,郑晟早就为我们所用。” 听着大哥的话,谢元姝讽刺道:“她这又能怪得了谁?郑晟这些年过得什么日子,她们但凡对郑晟这个嗣子好一些,他也不会投靠了我们。所以,我看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呢。” 谢敬喝了一口茶,也不再谈这些朝堂之事,反倒是提及韩砺在西北建一模一样的凤昭院的事情来。 听着大哥打趣自己,谢元姝不由红了脸,“大哥,你怎么会知道?” 谢敬得意道:“你是我嫡亲的妹子,这就要嫁到西北去了,我怎能不关心。他若敢对你不好,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谢元姝听着这番话,撒娇道:“大哥,您就放心吧。世子爷肯定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谢敬虽心里也知道韩砺不敢,而且他待幼姝的用心,他也都看在眼中。 可毕竟幼姝差了他这么多的岁数,到底是有养了女儿出嫁的心情,让他难免有些不舍。 谢元姝如何不知他的不舍,抓了他的手,缓缓道:“大哥,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说不定过不了几年,我就又能日日见着大哥了。” 谢敬并不知她重生的事情,更不知韩砺会帅兵打入紫禁城,坐上那个位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呀,又说这样孩子气的话了。” 谢元姝紧紧抓着她的手,意味深长道:“总有一日,大哥会明白我说的话的。” 说完这些,谢元姝又不由提起谢少远的婚事来。 谢云菀不是大嫂所生,纪氏如今膝下就唯有谢少远这么一个孩子了,婚事自然也就提上日程了。这样,大嫂心中多少也有些宽慰的。 谢少远明年就要下场,原本婚事也不急的。可出了这样的事情,谢元姝觉得,也不是不可以提前考虑。 起码可以先订下。 听她提及少远的婚事,谢敬不由失笑。 谢元姝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哥,这依着我的意思,要不就大嫂的娘家侄女,就那个澜姐儿,大嫂最宠这个侄女了。这样,有这侄女陪伴身边,大嫂也不寂寞。而且,这又是亲上加亲,大嫂心里也能宽慰些。” 看她如此替纪氏考虑,谢敬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那就听你的。你大嫂若知道你这样替她着想,肯定会很开心的。” 196.宗亲 郑皇后打定主意要让祈王世子接管京城防卫, 左思右想, 她还是往郭太后宫里来了。 看着皇后又把主意打到京城防卫上,郭太后下意识的眉头微蹙。 只没等她训斥,郑皇后便开口道:“姨母, 你以为我想这样。可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我们不能不为自己打算呢。不管是郑家和郭家,手中都没有兵力, 如此, 太子日后只会更加艰难。” 郭太后沉吟几秒,暗暗叹息一声道:“哀家从不插手朝政,便是你有心让哀家说句话,怕皇上也听不到耳中的。而且, 一不小心还会弄巧成拙。” 见郭太后松口,郑皇后顿时脸上堆满了笑容, “姨母, 又哪里需要您说什么了。我就是怕我不提前知会您一声,到时候,皇上提起来, 您没有准备。” “朝臣那边, 我已经都暗中打点过了。只这京城防卫的人选, 皇上一时半会儿还定不下来。我只是想着, 皇上每日往您跟前晨昏定省时, 您偶尔提及提及祁王府世子爷。” 郭太后想了想, 到底没有拒绝她。 祁王府毕竟是宗亲, 皇帝本就不放心京城防卫一直掌控在谢家手中,若是祈王世子爷,皇帝兴许心中也正在考虑呢。 见此事落定,郑皇后心中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不免提及几日后谢家大少爷续娶之事来。 这谢家把京城防卫的权力交了出来,可想而知,那日皇上必定会有流水般的赏赐。 而慈宁宫和坤宁宫,也只能追随皇上,表示表示了。 “那萧氏倒也是个好孩子,能嫁给谢家世子,也算是相配。不如便开了库房,把那碧玺兰花双合长簪 、孔雀图案红宝石耳坠当做贺礼吧。” 郑皇后自然不会说不好,可心中多少觉得,皇太后太给谢家脸面了。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瞬,比起谢家交出京城防卫权,这些赏赐又算得上什么。 这才刚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便听宫女进来回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佑安寺那边传了消息回来,说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郑皇后一声厉喝:“不知规矩的东西,连句话都说不清楚,说,殿下怎么了?” 那宫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是殿下整日醉酒,昨个儿,昨个儿和寺中的和尚……” 这宫女也算是侍奉太后跟前的,她知道皇后的性子,又如何敢真的说出来。 这若真的说了出来,只怕她难以活过今日了。 郭太后脸色一白,摆摆手让她退下。 郑皇后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落,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她满眼惶恐的看着郭太后。 郭太后转着手中的檀木佛珠,冷冷道:“皇后,这往日里,太子做了多少糊涂事儿,哀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他都敢在寺庙胡来,这若传到皇上耳中,你以为哀家能救了他,还是你能救了他?” 郑皇后养尊处优多年,虽知道太子私底下很是荒唐,可也未料到,他竟敢在寺庙里面胡来。 她急急让赖嬷嬷找了梁禺顺来,让他亲自往佑安寺处理此事。 那小和尚,断然留不得的。 至于太子,她得留了人日日守着他了。 郭太后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顿时脸色更难看了。 这些年,皇后到底瞒了她多少事情,这个时候,郭太后心中也没底了。这若传到皇上耳中,若被外人知晓,岂是一句私德有亏的事情。 见郭太后沉了脸,郑皇后声音颤颤道:“姨母,您放心,这孩子我肯定会好好教育他的。断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哪知郭太后猛的一拍桌子:“你若早有这个心,事情又岂会这样!东宫还是早些有子嗣的好,否则,到时候你手里又哪里还有别的倚仗。” 这是第一次,郭太后这样疾言厉色,甚至是在暗示,皇上若真的有废太子的心思,那坤宁宫和慈宁宫,也该留条后路。 郑皇后吓得脸色都白了。 她不敢相信,从不插手朝政的姨母竟然说出这样意有所指的话来。 见她脸色苍白,郭太后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睛道:“皇后,自打你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哀家这慈宁宫和你的坤宁宫,便连在了一起。你是聪明的人,哀家也不是拿这些话吓唬你。哀家更知道你疼太子。可人若是目光太短浅,不给自己留后路,到时候可就进退两难了。” “哀家死了没什么,甚至是你,谁都可以取代你坐上皇后的位子。可淮安侯府和成国公府的数百条人命呢?这些年,你没看到那些抄家灭、门的事情吗?男的皆被处死,女眷充到教坊司。皇后,你该好好想想,哀家今日和你说的这番话了。” 郑皇后指尖颤颤,从没有哪一刻她像现在这样,急着想让东宫诞下子嗣。 见她一言不发,郭太后又道:“所以,比起你费尽心机的替太子铺路,东宫的子嗣才是重中之重。若你手中有筹码,哀家和你都还有退路可选。可若只是太子一人,只怕到时候就只能冷暖自知了。” 郑皇后吓坏了,她知道太子做事糊涂,心中对太子也是失望的。 不由得她想到史书上那些废太子,哪个不是名声尽毁,之后一句失去民心,便戳中了帝王的心思,之后被圈禁,再之后被废黜。 想到这些,郑皇后感觉后背一阵凉飕飕的。 郭太后见她还知道怕,倒也没再斥责她,拿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暗暗叹息一声,道:“好了,哀家也乏了,你先退下吧。” 从慈宁宫出来,郑皇后眼瞅着这紫禁城蔚蓝的天空,突然双腿一软。 赖嬷嬷忙搀扶了她坐上轿撵。 “娘娘,您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既然消息能及时传到您耳中,那事情便不会被皇上知晓。” 郑皇后虚软的靠在轿撵上,半晌开口道:“嬷嬷,你说太后是否太心狠了,竟然想到东宫有了子嗣,有朝一日可能取代太子?” 说实话,赖嬷嬷也很震惊,可她不得不承认,太后娘娘这番话有道理。 其实,娘娘也只是不肯承认罢了,娘娘盼着子嗣这么些日子,不也是想着手中多个筹码吗? 这么想着,她开口道:“只要太后娘娘和娘娘您是一心的,又何愁不能成功。” 赖嬷嬷的话多少是让郑皇后缓和了脸色,她们主仆两人在这宫中,也几十年了,甚至是比起郭太后来,郑皇后更倚重赖嬷嬷。 只是,太子现在在佑安寺修行,直至太后寿辰之前,怕是回不来的。 而东宫这边,又怎能有了子嗣。 这样想着,郑皇后觉得老天爷都在为难自己。 赖嬷嬷如何不知自家娘娘的心思,缓缓劝着道:“娘娘,您又何须急这一两个月。皇上即便不喜太子,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就动手的。等到太后娘娘寿辰过后,便是新年。之后开春,婳嫔也该给皇上诞下子嗣了,这宫里可是天大的喜事。皇上又岂会毁掉这样的气氛。” “之后宁德公主,惠安公主相继出嫁,永昭郡主和韩家世子爷明年也眼瞅着要大婚,只要太子殿下能不再做了太过分的事情,皇上不可能动殿下的。” “而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准,东宫已经有了子嗣了。” 赖嬷嬷的安抚终于让郑皇后彻底静了下来。 是啊,皇上即便有废太子的心思,也不可能这么心急。 毕竟皇上猜忌心重,也因为这样的猜忌心,他不免瞻前顾后,何况明年韩谢两家联姻,皇上说什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真的对太子动手的。 除非,他丝毫都不顾及江山社稷。 而这段时间里,郑皇后得替太子铺路的。 比起朝臣那边,最重要的其实是宗亲里。 而掌控宗人府的祁王府,她该趁着这时间拉近太子和祁王府的关系的。只要祁王府能站队支持太子,皇上想废太子,便更难了。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郑皇后想让祈王世子爷把控京城防卫的原因。 这可以说是她给祁王府递出的橄榄枝。 即便祈王那个老狐狸应该也会掂量掂量,自己该怎么走。 太子从小就是东宫储君,祈王之前再不掺和朝政,这个时候祈王世子爷掌控京城防卫,他也该为子孙后代想想的。 他难道就想子孙们也一辈子当缩头乌龟,战战兢兢的活着。 祈王这些年自问自己对皇上忠心,可即便这样的忠心,皇上不还压了朱宝茹请封郡主的折子。 这么琢磨着,郑皇后想也该瞅着时间,找祈王妃往坤宁宫来坐坐了。 只要祈王妃替她两个儿子着想,只要祁王府子弟有了别的心思,那他们就不可能愚孝。 而只要有了利益,祈王也只能迈出一步了。 想到这个,郑皇后紧紧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她反而感谢姨母今个儿说的那番话。她一直以来,都不愿意承认,皇上真的有废太子的心思。可今个儿姨母所说,让她震惊的同时,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该留条后路的。 她确信,自己绝对不会输的。 197.自作聪明 且说韩砺这边, 自打韩砺入京为质, 早就在寺庙藏兵,只韩砺从未想过,竟然会因此发觉了太子做的丑事。 常安几乎是目瞪口呆, 回禀时言语中也带了几分诧异:“世子爷,这属下虽早已耳闻太子殿下私下里荒唐,可没想到, 太子殿下竟然有如此癖、好。还是在佑安寺, 我们若借着这个放出风声去,皇上如何能没废他的心思。” 韩砺转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却是摇了摇头:“这眼瞅着太后寿辰就到了,接下来又是新年, 而且韩家谢家联姻在即,皇上不会在这个时候, 真的废了太子的。所以, 这把柄,不妨先掌控在手中,等到了合适的时机, 再给皇后一个措手不及。” 常安听着, 点了点头, “世子爷考虑的到底是周到。这佑安寺怎么说都是皇家寺庙, 生了这样的事情, 却被皇后娘娘和主持给瞒下了。可见, 会更惹了皇上的忌惮。” 说罢, 常安又回禀道:“世子爷,瞅着这时间,郡主院落的图纸已经送回西北了。有张管家亲自督办此事,世子爷您就放心吧。” 听着常安的回禀,韩砺笑着点了点头。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现在就娶了幼姝,和幼姝回西北去。 西北毕竟天高皇帝远,少了在京城当质子的束缚,他相信,他一定会让幼姝不后悔嫁给他的。 对于世子爷对郡主的用心,常安再一次难掩惊讶。 这往日里总听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从未想过,自家世子爷也会这样用心。 别的也罢了,竟然会在西北建造一模一样的院落给郡主,只为了让郡主住着舒坦。 只是,想到表姑娘如今还在府中,常安便不由暗暗嘀咕一句。 这郡主和世子爷婚事已定,表姑娘却没识趣的离开王府,可见对世子爷是不死心的。 可这样做,其实难堪的是她自己。 他追随世子爷这么久,世子爷那样待郡主,又岂肯和表姑娘再有什么牵扯。再说直白一些,本身世子爷往日里也没注意表姑娘的。不过是两家长辈的心思罢了。 而此时远在西北的镇北王府 孟青茹自打听说皇上给表哥赐婚,这些日子,心情便格外酸涩。 也因为这样的旨意,虽如今她还在府中,可她也知道,底下有奴才们已经开始嚼舌根了,说她舔着脸面呆在府中,也不知避嫌。 因为这样的流言蜚语,孟青茹委屈极了。 私下里哭了好几次。 服侍孟青茹的丫鬟涟云看她这会儿又红了眼睛,忍不住低声劝一句:“姑娘,你又何须在乎那些下人们的话。您住在府中,有老王妃宠着,倒不如直接往老王妃跟前去告状,看看日后谁还敢给您没脸。” 前几日,涟云还想着劝自家姑娘离开王府,可姑娘几次动怒之后,涟云也就歇了这样的心思了。 她自幼侍奉姑娘身边,姑娘的荣宠便是她的荣宠。如今,她也不免替自家姑娘打量起来。 孟青茹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的出很是委屈,却还要强撑着。 涟云如何能不心疼。 这些日子,她瞧着姑娘是一日比一日消瘦,这可如何是好呢。 她刚要再宽慰姑娘几句,这时有丫鬟进来回禀,“表姑娘,方才从老夫人房里传了消息出来,说是世子爷要在王府给郡主建一模一样的凤昭院。” 酸涩和不甘几乎是一瞬间席卷孟青茹的心头,怎么会这样?表哥怎能这样待她。 皇上赐婚也就罢了,表哥何以这样给那谢元姝体面,还要建了一模一样的院落。 难不成,表哥其实早就对谢元姝心有所属。 不,不会的。 这世人谁不知道是姑父遇、刺,表哥才御前求旨赐婚,若没有这样的意外,郡主早就嫁给卢家公子了。 看自家姑娘脸色都白了,涟云小声道:“姑娘,这永昭郡主连皇上都宠着,想必世子爷也是做给皇上和谢家看的。您又何须计较。” 一旁进来回禀的丫鬟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正想着退出去,却见孟青茹一把拿了桌上的杯子,朝她扔来,之后便是怒气冲冲道:“你这贱婢,方才竟敢笑话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样作践我。” 那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这样的无妄之灾让她也震惊极了。 她方才哪里笑了,谁不知道表姑娘这些日子心情不好,她往屋里来回禀消息,也是不得已,谁想触了这样的霉头呢。 可没想到,表姑娘竟然这样多心。 “表姑娘,奴婢冤枉,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如何敢对您不敬。这阖府上下谁不知道老王妃宠着您……” 说着,这丫鬟就哭了起来。 一旁,涟云也没想到姑娘会突然动了怒,忙劝着道:“姑娘,这丫鬟平日里最是本分,她哪里有胆子看姑娘的笑话。” 孟青茹如何会承认自己迁怒了她,低斥一句,“还不滚出去,留在这里,还嫌自己不够碍眼吗?” 那丫鬟急急落荒而逃。 涟云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她是知道自家姑娘脾气近来有些暴躁,可这样下去,若传到老王妃耳中,可如何是好。 斟酌了下,她开口道:“姑娘,您又何须朝这些丫鬟们撒气。这往日里,连老王妃都说您规矩,懂事。这若事情闹大了,怕有人在老王妃面前嚼舌根呢。” 孟青茹搅着手中的帕子,气呼呼道:“我看她们谁敢!” 可说完,她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若没有皇上赐婚这事儿,她又哪里会这样。 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表哥那样对谢元姝。 一模一样的凤昭院,这若传出去,谁人不说表哥对郡主的用心。而她,会有多少人看她的笑话。 不行,绝对不行。 她不能这样任由谢氏还没入门,就已经立威。 听她要往老王妃屋里去,涟云如何能不知道,姑娘这是要拦了此事。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急急道:“姑娘,这韩谢两家联姻,世子爷恐也是让郡主消气儿的。这谁不知道,若没有王爷遇刺之事,郡主怕是要嫁给卢家公子了。这个时候,您又何须搅合到这件事情中去。” 孟青茹却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她只知道,不能让谢氏这样得意。 不等涟云再劝,孟青茹便急急往姑祖母院里去了。 春晖堂 孟老夫人正和封嬷嬷说着话,这时,丫鬟进来回禀,“老夫人,表姑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话才说完,就见孟青茹一脸委屈的走了进来。 孟老夫人又如何不知她是因着什么事儿,可到底是自己宠爱的侄孙女,她也只是暗暗叹息一声。 尤其看她消瘦许多的样子,孟老夫人忙吩咐丫鬟往小厨房去做了银耳莲子羹来。 见姑祖母这样疼着自己,孟青茹终于没忍住,偎依在老夫人怀里,哭了出来。 “姑祖母,是真的吗?表哥真的要替郡主修一模一样的院落?” 知道她委屈,孟老夫人叹口气道:“好孩子,你又何须为难自己。依着姑祖母的意思,你回了孟家去,姑祖母必然会替你另择一门合适的婚事的。” 闻言,孟青茹哭的更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 “姑祖母,您不要赶茹儿走,自小茹儿就听两家人说,日后要嫁给表哥。茹儿更是读女戒女训长大,倾慕表哥这么些年,又岂会看上其他什么人。姑祖母,您看在茹儿这样可怜的份上,别赶我离开,好不好,求您了。” 这样的话,孟老夫人又如何能全都责怪她。 毕竟,在孙儿没入京以前,两家人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也没瞒了这孩子。 说到底,这孩子也挺可怜的。 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也怪自己,失了稳妥。若没早把这话放出去,茹丫头又何以和现在这样执拗。 孟老夫人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好孩子,姑祖母不赶你走。你就放心住着。” 可话虽这么说着,孟老夫人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而听了孟老夫人这番话,孟青茹喃喃又道:“姑祖母,您可是这王府的老祖宗,那谢氏都还没过门呢,表哥就这样给她体面。姑父行军打仗,银两要用在粮草和军、备上,哪里能这样折腾呢。您说,会不会是谢氏故意为难表哥,让表哥这样两难的。” 没等孟老夫人开口,一旁封嬷嬷缓声道:“表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世子爷是什么性子,岂是怕事儿的主。既然写了信回来要替郡主建了凤昭院,这对于我们韩家来说,便是大事。何况,这些年昭华大长公主在东府,没少作妖。如今郡主要嫁进门了,我们西府自然也要好生热闹一番的。没的让东府看了笑话。” 孟青茹脸色一白,心中不由有些恼羞成怒。 这封嬷嬷也真是的,怎能这样护着那从未谋面的谢氏。 要她说,封嬷嬷当真是老糊涂了。 这府邸除了姑祖母,谁还能有这样的体面。 谢氏即便嫁过来,也是晚辈。哪里能这样兴师动众,大刀阔斧。 只没等她开口,孟老夫人也点了点头,“是啊,我也早盼着世子能大婚,这次更是皇上下旨赐婚,该有的体面也总该有的。至于建那院落的银两,就从我的体己中出吧。也不会耽误了军、备和粮草。” 听着孟老夫人的话,孟青茹身子猛地一僵。 怎么会这样? 她原是想让姑祖母拦下此事的,可姑祖母却要拿了自己的体己钱给谢氏修院落。 这怎么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呢? 还是说,自己方才没有表达清楚。 一时间,孟青茹别提有多着急了。 孟老夫人也不等她开口,打了个哈欠,道:“哎,这人上了岁数,就是觉多。这才什么时辰,竟然就困了。” 孟老夫人说了这样的话,孟青茹如何还能真的在留在房里。 也只能识趣的退了出去。 看她离去的背影,孟老夫人眉头微蹙,看上去脸色凝重极了。 封嬷嬷低声道:“老夫人,表姑娘这几日里动了好几次怒,这会儿芸香苑的丫鬟们,都战战兢兢呢。” 孟老夫人拿起茶杯轻抿一口:“这孩子,怕是伤心坏了,才这样阴晴不定的。” 封嬷嬷毕竟是侍奉孟老夫人多年,有些话别人说不得,她却说得,“老夫人,奴婢觉得,让表姑娘这样呆在府中,也不是长久之计呢。这眼下郡主还没嫁过来,她就敢在您面前给郡主上眼药。日后,岂不更多的麻烦。” 孟老夫人却有些犹豫不定,毕竟真的不好把这丫头撵出去。 不由的,她叹息一声。 看老夫人的犹豫,封嬷嬷道:“不过此事也不急。许郡主真的和世子爷大婚,表姑娘看到没了希望,也就歇了心思了。” “到时候,您再给表姑娘寻一门婚事,总不会让她受了委屈的。” 198.麻烦 很快到了谢少恒大婚的日子。 谢元姝天还没亮就有些睡不着了, 芷东瞧着帷帐里面的动静,小声问道:“郡主, 可要侍奉您净面梳妆?” 左右是睡不着了, 谢元姝便嗯了一声。 今个儿这样大喜的日子, 阖府上下一派喜气。谢元姝梳好妆之后,就往鹤安院去了。 鹤安院里,凤阳大长公主还有几位太太都是满面的笑容。 纪氏今个儿更是穿了一身深红色如意纹褙子, 头戴羊脂玉簪子, 比前些日子精神了很多。 谢元姝看在眼中, 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她这大嫂也是不容易的。 好在宝桐今个儿就要入门了,而用不了多久, 纪家姑娘嫁给少远之后, 大嫂总能有些宽慰了。 见她来了, 凤阳大长公主忙招了手让她上前。 虽宝桐自幼就住在府中, 可今个儿毕竟是新嫁娘,谢云萱一大早就嚷嚷着想见宝桐穿了嫁妆的样子了。 谢元姝看她脸上的激动, 眼中也难掩笑意。 这一世,宝桐嫁给少恒, 再不用受上一世的苦了。 虽宝桐是续弦, 可从大嫂开始, 大婚这日还是开了忠国公府的正门, 所以纪氏对这事儿也没有半分的不满。 就在大家说话的功夫, 只见新郎官谢少恒笑着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谢少远和其他几位少爷。 瞧着这儿孙满堂, 凤阳大长公主如何能不欣慰。 谢家各房子嗣虽算不得多,可各个优秀,凤阳大长公主看在眼中,觉得骄傲极了。 等众人给凤阳大长公主请了安,又相互见了礼,便跟着凤阳大长公主先往祠堂去跪拜列祖列宗。 瞧着眼前列祖列宗的画像,谢元姝跪在地上,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心里默念道,“列祖列宗,请你们保佑谢家,平平安安。” 谢敬则撒了酒在案桌面前,谢元姝看着,心中更是一阵动容。她如何能不知,大哥这是让地下的列祖列宗,也喝上今个儿的喜酒。 等众人从祠堂出来,也到了迎亲的时辰了。 看着眼前大红色刻丝锦袍,头戴玉冠的谢少恒,谢元姝没忍住,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袖。 上一世她身不由己,可这一世,她真的做到了。谢家,再不会有那样的灾难。 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谢元姝觉得自己满身的力量。 没等谢元姝落下泪来,就听谢少阳笑道:“小姑姑,你这再整理下去,怕是大嫂入门都过了申时了。” 逗趣的话让众人都笑了出来。 谢元姝更是没忍住,伸手捶他一下,笑骂道:“也就你敢这样没大没小。” 而此时的萧家。 萧瑗一身大红色嫁衣,坐在梳妆镜前。 瞧着镜子中的自己,萧瑗不由有些哽咽。 若不是郡主,她怎会穿了这样的嫁衣,嫁给表哥。 春桃见她红了眼睛,忙劝着道:“姑娘,今个儿可是大喜的日子,不好落泪的。” 春桃自然知道自家姑娘是喜极而泣,心里也很替自家姑娘高兴。 这左盼右盼,终于到了大婚的这一日了。听说忠国公府更是开了正门,这让她如何能不替姑娘高兴。 她原还怕因为大姑娘搅合,姑娘没有这样的体面。可没想到,大姑娘竟然不是大太太所生。 没了大姑娘作妖,姑娘在谢家,肯定会平平顺顺。 不管是凤阳大长公主殿下还是大太太,都不是苛责之人,更别说郡主了,和姑娘自幼的情分,要她说,姑娘这门婚事,真的再合适不过了。 这么想着,春桃又开口道:“姑娘,今个儿这天气着实好呢,不愧是钦天监择的日子,您日后啊,肯定会和世子爷白头偕老的。” 萧瑗瞧着镜子中的自己,再看着自己身上的凤冠霞帔,这些按说是萧家该置办的,可郡主却特意吩咐了尚衣局的绣娘,亲自给她量了尺寸,而且前前后后又修改了三次,才最终定下来。 她自幼陪伴郡主身边,可郡主给她的这些,却是她一辈子还不清的。 她默默在心里道,自己一定不能让郡主失望。 就在她发神的这会儿,只听外头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萧瑗心里猛地一咯噔,春桃更是难掩喜色,急急给自家姑娘盖了红盖头。 直至被谢少恒牵着上了大红喜轿,萧瑗都有些恍惚。 这边,谢元姝听着新娘子进门了,拿着茶杯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谢元姝想了想,打发芷东给萧瑗备些吃的。 虽说大婚的新娘子有坐福的惯例,可重活一世的她,如何会忌讳这些。 左右不能让萧瑗饿着的。 新房里,萧瑗坐在大红色的福字软垫上,头戴红盖头。 突然间,春桃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道:“姑娘,郡主打发人给你送了些点心,让您莫要饿着。” 萧瑗微微一怔,眼睛不由有些湿润。 虽她也记得嬷嬷讲过大婚的流程,可她还是点了点头,让春桃拿了点心过来。 比起那些规矩,她更不想拒绝郡主的好心。 轻轻咬一口玫瑰糕,唇齿间的清香让萧瑗绷紧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 看她眼中的笑意,春桃到底没忍住感慨一句:“姑娘,郡主想的真周到呢。” 新娘子入门,又已经拜了堂,谢元姝不由也有些乏了,便回了自己院里。 芷东缓缓在旁回禀着:“郡主,除了皇上赏赐的紫玉镶红宝石兰花簪子、金凤凰须嵌珍珠金玉簪,慈宁宫和坤宁宫也送了东西来,瞧着都是极其贵重的。” 谢元姝嗤笑一声:“大哥把京城防卫的权力交了出去,不管是皇上还是皇后,都高兴着呢。如何能没有表示。” 毕竟是牵扯内宫,芷东也不好多说什么。 且说祁王府这边,祈王妃带了朱宝茹才从忠国公府回来,闻着这消息,谢云菀把屋里能摔的东西,都给摔在了地上。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伴雪也吓坏了。 正要开口劝自家姑娘,却听门口一声厉喝:“谢氏!我看你真的疯了!” 来人竟然是朱裕。 伴雪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谢云菀见她没出息的样子,厉声道:“没用的东西!给我起来!” 那日谢云菀和祈王妃所说那番话,朱裕如何能不知。也因为知道她给自己戴了绿帽子,朱裕那日差点儿没杀了谢云菀。 可到底他没下了狠手。他不是不敢,而是因为,他不得不顾及太子。 可想到自己竟然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朱裕便愈发觉得眼前的女人面目可恨。 而今个儿,他确实是来看她的笑话的。 如今整个京城谁人不知,她不是大太太纪氏所生,生母又那样不堪。 为了泄愤,朱裕更是找了她生母的娘家人,这会儿已经到了京城了。被这样的亲戚缠着,他几乎可以看到谢云菀抓狂的样子。 可越是抓狂,他越是兴奋。 这贱人,他如何能看她在这里洋洋得意。 “你来这里做什么?”谢云菀冷冷道。 朱裕似笑非笑的走进来,似是上下打量她一番,才开口道:“说到底,你是我们祁王府八抬大轿娶进门来的。名义上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发妻。怎么,当夫君的难不成还不能往你屋里来了?这说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还是说,你真的和你那恬不知耻的母亲一样,想着往佑安寺去,做了一样的丑事。” 虽知道他的毒舌,可真正看着他对自己的羞辱,谢云菀如何能不动气。 她猛的站起身,几乎是歇斯底里道:“朱裕,你别忘了,是你先羞辱我的。若你肯好生待我,我何以会做这样的事情。” “而且,你最好给我识趣一点,否则我真的把我和太子的丑事抖出去,看你们祁王府,到底能不能承受的住皇上的震怒。” 话才说完,朱裕一巴掌就甩了过去,不等谢云菀挣扎,他一把掐了她的脖子,逼她到墙角,似笑非笑道:“你这贱人,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如今大哥已经掌控了京城防卫,皇上这是要重用大哥呢。这时候,你抖出去,你以为皇上真的会因为这些糊涂事,给祁王府治罪?” 谢云菀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朱裕瞧着她眼中的震惊,毫不留情又道:“所以,你最好给我收起你的小心思。你如今已经不是谢家的姑娘,你以为,抖出去之后,皇上第一个治罪的会是谁?皇后娘娘怕也不会轻饶你的。” 说罢,另一只手缓缓摸向她的肚子,幽幽又道:“单凭你一张嘴,就说太子临幸了你,你说出去,谁信呢?你以为,这个时候,太子会认下这件事。太子如今在佑安寺修行,自保都来不及,怎可能给自己招惹麻烦。” “所以,我也不妨告诉你,你这肚子里即便真的有了太子的骨血,太子也不会认账的。你呢,休想再拿着这个,在府邸作妖。否则,惹得我急了,一尸两命,你别以为我做不到。” 说罢,朱裕猛的一甩手,谢云菀脚下一个踉跄,就摔倒在了地上。 额头更是磕到了墙角的椅子上。 伴雪想要上前,可在朱裕浑身的阴冷下,她不由有些犹豫。 就在这犹豫间,只听朱裕一字一顿又道:“你这丫鬟倒是长得挺有姿色的,你可愿意侍奉爷身边?” 丢下这句话,不等伴雪反应过来,朱裕就离开了。 而谢云菀却像是个疯婆子似得猛的扑了过来,很快就抓花了伴雪的脸:“你这贱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竟敢勾搭二公子?!” 199.无心 祈王和祈王妃却在为大儿子掌控京城防卫的事情而苦恼着。 自打承平帝坐上这个位子, 祈王府便战战兢兢, 生怕遭了皇上的猜忌。祈王也没什么大的野心, 只盼着子孙们能平平安安的。他掌控宗人府, 不牵涉皇权的争斗, 于他来说,是极大的一件幸事儿。 可突然间,皇上却看重起大儿子来。他如何能不心惊。更是暗中调查此事,原来一切都是皇后在背后谋划,揣摩圣心又拉拢朝臣, 还有太后娘娘一旁助力, 才有了今日这样的局面。 可比起荣宠, 他更多的是担忧。 皇后岂会真的抬举祁王府,不过是看着他掌控宗人府,想逼着他站队罢了。 若自己坐以待毙, 就真的成为皇后手中的棋子了。 掌控京城防卫,如何能不掺和到皇权斗争中去,但这不是祁王乐意见到的结果。 而且, 他不蠢。他如何能不知道,皇后打的什么主意。若祁王府真的掌控京城防卫,这也罢了。毕竟他是宗亲,这些年安安分分, 只会对皇上尽忠。 可皇后甘心让祁王府把控所有吗?不, 她不会的, 否则, 也不会把郑晟给抬出来。 若真的掌控在郑家人手中,皇上回过神来之后,只会觉得他不堪用。甚至是怀疑他早已经和皇后暗中勾、结。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祈王不得不感叹,郑皇后这招太阴险了。 不动声色间,就让他变得这样的被动。 而他,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祁王府走入这样的困境中。 可怎么办呢? 他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祈王妃看他面色凝重,斟酌了下,开口道:“皇后娘娘抬举郑晟,可那成国公夫人如何能甘心,倒不如您让郑晟和郑闵相争。这样,他们斗得越厉害,我们祁王府就越发安全。” 祈王妃的话让祈王心里猛地一咯噔,是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与其想别的,不如让郑家人自己窝里斗。 而此时的坤宁宫里,郑皇后接到了昭华大长公主的请安折子。 “昭华大长公主三日后就要离京,之前不是说要留下来参加太后的寿辰吗?”郑皇后不由有些诧异。 赖嬷嬷缓缓开口道:“许是不放心离开西北太久吧,昭华大长公主和那孟氏斗了一辈子,又怎会留恋京城。” 赖嬷嬷的话让郑皇后不由轻笑出声。 只是看着昭华大长公主请安折子中提及,三日之后会带了裴氏往西北去。而等到明年开春,会亲自派人来迎娶宁德公主,还有陈家姑娘。 西北毕竟离京城遥远,分开两次迎娶,也太浪费时间了。 对此,郑皇后不觉有什么不妥。 毕竟在她看来,这事儿无足轻重。 赖嬷嬷却有些担心道:“娘娘,依着公主骄傲的性子,若知道会和陈家姑娘一同往西北去,怕是会闹腾呢。” 郑皇后嘲讽的笑了笑,讽刺道:“她也不看看她如今是什么处境。本宫若不是还用的着她,怎会这样纵容她。” “皇上给她指婚,可这么长时间了,在京城给她赐下公主府的消息一直都没有动静。可见,皇上压根就没有这样的打算。” “其实也是,她毕竟不是嫡出的公主,往日也不过是本宫偏宠她一些,她还不够格在京城设公主府呢。” 赖嬷嬷听着,也没多说什么。 郑皇后放下手中的折子,想着今日那萧氏入了谢家的门,听说还开了正门,不由似笑非笑道:“这谢家还当真是没有规矩,不过是续弦,却还开了正门。” 在郑皇后自然知道,谢家一直都是这样的惯例。 可这整个京城里,谁家续弦不是开了角门,偏他谢家不一样,郑皇后还是觉得谢家是故意想赚这个宽容的名声。 赖嬷嬷知道自家娘娘不喜谢家,可毕竟谢家如今已经把京城防卫的权利交出来了,这个时候,不适合和谢家有不快的。 看赖嬷嬷担心的样子,郑皇后如何不知她心里想什么,笑了笑,道:“嬷嬷,你放心,本宫如何能不知道轻重。太后寿辰在即,等太子登上皇位之后,本宫大可以找谢家秋后算账。” 说完,郑皇后又不由想到了太子。 今个儿谢家有喜事,连大皇子都前去贺喜了,可太子却孤零零一个人在佑安寺。 又因为大皇子如今被封为诚王,郑皇后不用看,就知道今个儿他是出尽风头。 毕竟除了太子之外,谁还能越得过他去。 越想,郑皇后心里越不舒坦。 “娘娘,这不管是气度还是声望,大皇子如何能越得过太子呢?他得意也不过是一时的。您何须忌惮他。” “再过些日子太后娘娘寿辰就到了,太子殿下也就能回东宫了。到时候,您让朝臣上折子让太子监国。趁着太后寿辰的喜庆,皇上不会不给太子这个体面的。” 郑皇后点了点头。 是啊,当务之急是让太子监国,若太子能监国,大皇子即便是诚王,还能越得过太子不成? 不过除此之外,东宫子嗣也极其重要。 这么想着,郑皇后又吩咐赖嬷嬷道:“太医院那边调理身子的药膳让太子妃和郑氏都喝着,一天都莫落下了。” 赖嬷嬷笑着道:“娘娘,这些您就无需操心,奴婢都已经交代下去了。等太子殿下回来,这说不准,东宫很快就有消息了呢。” 郑皇后点了点头,不由又想到那日姨母那意味深长的话来。 她能看得出太子的野心勃勃,可除了野心勃勃,太子确实有些时候太不像话了。 这若真的是个知轻重的,就不会一次次的做出这样的糊涂事儿来。 佑安寺那边,那和尚已经被杖毙扔到乱葬岗去了,可郑皇后却仍然有些不放心,怕这事儿还有人知道。 毕竟御花园那桩事,她一开始也是放心的。 可后来还不是出事了? 赖嬷嬷低声道:“娘娘,佑安寺是皇家寺庙,您每年给多少香火钱,那主持也不是不知所谓的。出了这样的事情,若被皇上知晓,他怕也人头不保。如何会看着流言蜚语肆起。所以您就放心吧,不会再有之前那样的意外的。” 郑皇后很清楚这主持是什么秉性,暗暗叹息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这时,有宫女进来回禀,“娘娘,听说恭妃娘娘晕过去了,消息传到皇上耳中,皇上打发了太医院的人往长春宫去。” 郑皇后再没这样震惊的时候。 她是知道穆氏这些年郁郁寡欢身子不好的,可她即便身子不好,碍着她是后宫之主,也不敢时不时的叫了太医请平安脉。 可今个儿这样的日子,她晕过去的消息却传了出来。 怎么会呢? 而且还被皇上知晓,郑皇后如何能不疑心,这里面有人别有用心。 “说!皇上怎么会知道此事?!”郑皇后厉声呵斥道。 小宫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回禀皇后娘娘,听说是惠安公主在御花园赏花,恰巧遇上了散步的婳嫔娘娘,两人正说着话,却见长春宫的宫女神色慌张的走了过来,恰巧被婳嫔听了去。” “皇上今个儿又在婳嫔娘娘屋里用膳,许是婳嫔娘娘无意间和皇上提及了呢。” 郑皇后猛的一拍桌子。 这婳嫔,自打她怀孕之后,她从未为难过她。所有该享的尊荣也享了,可这个时候,竟敢背后通她一刀。 郑皇后再没这样动怒的时候。 皇上亲自指了太医院的人往长春宫去,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这若传出去,所有人只会是皇上毕竟是顾及穆氏这个发妻的。 而她,别人只会说她故意为难穆氏,身子不爽都不敢叫了御医往长春宫去,是她容不得穆氏。 确实,郑皇后承认自己容不下穆氏,可她也没真的苛责了穆氏,平日里用的东西也都是依照穆氏当皇后那会儿的惯例来的。 可这些,谁会记得。这个时候,别人也只会揪住她的错处。 “皇上怎能这样待我?”郑皇后险些晕过去。 赖嬷嬷忙扶了她,低声劝着道:“娘娘,这婳嫔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心的,按说她能得了这么长时间的恩宠,也是有心机的。奴婢看,她是嫌自己命太长了,才敢这样给娘娘难堪。” 郑皇后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也气糊涂了。 可让她不甘心的是,婳嫔肚子里怀着龙种,她又能拿她怎么办。 而且,这件事情她若真的迁怒了婳嫔,只会惹了皇上更加震怒。 觉得她当真容不得穆氏。 她怎么做都是错的,想到自己养尊处优这么些年,稳坐皇后的宝座,却连区区一个婳嫔和穆氏都对付不了,郑皇后觉得自己可悲极了。 “娘娘,您千万不能气坏了身子,奴婢斗胆说句话,您不如顺势往长春宫去探望穆氏,这样,皇上即便想捉了您的错处,也不会有这样的可能。” 郑皇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说什么?竟然本宫去探望她?” 自打穆氏避居长春宫,郑皇后是一步都未踏足过长春宫。 对她来说,她高高在上,是皇后娘娘。 只有穆氏往她宫里的份,她又岂会屈尊往她长春宫去。 200.风向变了 郑皇后正犹豫着, 就有宫女进来回禀, “娘娘, 淳嫔娘娘和宁德公主过来给您请安了。” 不用想, 两人肯定也闻到了风声。 郑皇后暗暗叹息一声, “让她们进来吧。” 两人缓步走进来,恭敬的给郑皇后请了安。 淳嫔迟疑了下,开口道:“娘娘,不如嫔妾替您往长春宫去。” 淳嫔说这样的话,想来她方才在屋檐下听到了赖嬷嬷的话。 宁德公主却不比淳嫔好脾气, 不忿道:“这颜氏也太胆大包天了, 怎敢在父皇跟前嚼舌根。母后这些年待穆氏已经算宽厚的了, 穆氏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郑皇后很清楚自己如今进退两难的处境,可让她真的往长春宫去,倒不如杀了她。 所以, 淳嫔替她去,再好不过的。 这宫里谁人不知道淳嫔是她的人,淳嫔去了, 也算给够穆氏脸面了。 淳嫔见郑皇后没反对,缓声又劝着道:“娘娘,您也别太生气了。嫔妾倒觉得婳嫔未必是有意的,她年岁小, 一时间在皇上面前失口了, 也有的是。” 郑皇后此刻即便是追究, 她也不能拿婳嫔真的怎么样。所以, 现在谈这些,其实根本没有意义。 郑皇后微微蹙眉,半晌开口道:“这阖宫里也唯有你是个恭顺的。不枉费本宫这些年给你体面。” 说罢,郑皇后又把昭华大长公主三日后离京的消息告诉了两人。 闻着这消息,淳嫔也不由有些意外,“殿下竟然不等到太后娘娘寿辰过后再走。” 宁德公主听说昭华大长公主要先带了那裴氏回西北去,心中本就不悦,更别说听到昭华大长公主有意让她和陈莹一同出嫁,她如何能忍的了这样的屈辱,直接就急的跳脚了,“母后,那陈莹算什么的东西,她不过一个妾室,也有资格和我一日出嫁?” 郑皇后就知道她要闹腾,暗暗叹息一声,道:“你这孩子,这西北离京城这么远,何况还是迎亲,怎好再折腾一次。” 此刻,宁德公主都要厌恶死陈莹了,可郑皇后言语间的不容置疑,让她又不敢真的闹腾起来。 可因为这样的委屈,她眼眶都不由红了。 淳嫔忙开口道:“宁德,陈氏和你一日出嫁,可到底她不过是妾室,还能有你的体面不成?这迎亲的队伍,自然也是以你为重,她还能抢得了你的风头不成?” 郑皇后也道:“就是,若你真的不喜她,这一路上也足够给她立规矩的。还怕她到了镇北王府,敢和你争宠不成?” 郑皇后说这番话,其实并不是真的有多疼爱宁德公主,实在是她也知道昭华大长公主的心思。若能提前挫挫陈莹的锐气,让她知道知道厉害,陈家也不会真的就生了不该有的野心。 母后都已经这样说了,宁德公主也只能点了点头。 看她到底算是懂事,郑皇后拉了她的手,轻声又道:“你放心吧,有母后和你太子哥哥在,谁都不会让你受了委屈的。” 听着郑皇后这话,宁德公主没有言语。 可心中却忍不住嘀咕一句,太子哥哥若真的宠着自己,又何以一次次的给她没脸。 可这些话,她丁点儿都不敢流露出来。 而此时的长春宫里 太医们才刚刚离去,穆氏脸色苍白的躺在金丝吉祥纹迎枕上,微微有些出神。 惠安公主刚送了太医离开,缓步走上前,坐在她身边,嘴角难掩笑意道:“母妃,我就说了,太子往佑安寺去修行,父皇心中早就厌恶太子了。这时候,您这一病倒,父皇不可能不闻不问的。” 穆氏确实也没料到皇上真的会打发了太医院的人来。 这都多少年了,她虽是皇上的发妻,可却不得皇上喜欢。她此刻都没想明白,皇上何以给她这样的体面。 见她面色凝重,惠安公主宽慰她道:“母妃,您是皇爷爷挑选的太子妃,潜邸时身份就比郑皇后高。这些,天下人都知道。偏偏郑皇后这些年养尊处优,失了稳妥和谨慎。太子那日差点儿伤了父皇,虽是无心的,可这无心两个字,父皇如何能不细细揣摩。毕竟,谁都能看得出来,太子早就急着取代父皇,坐上那个位子了。” 惠安公主说着,不由有些激动。 可想而知,父皇差了太医院的人来长春宫的消息传出去,阳陵侯府就再不复往日的被动了。 这几乎是一个信号。 而且,除了这个之外,今个儿谢家世子爷大婚,郡主还邀了嬿姐姐去,阳陵侯府终于能重新站在众人面前,不用像往日那样遮遮掩掩,战战兢兢了。 “这荣宠和衰败,都是皇上说了算。你父皇性子越发喜怒无常,我们还是不能失了往日的谨慎和小心。”穆氏说完,忍不住咳嗽几声,看得出,她心中还是有些惶恐的。 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忍了这么多年的苦,在宫里这么些年默默无闻,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看她眼中的不安,惠安公主抓了她的手,一字一顿道:“母妃,就太子和郑皇后的野心,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女儿可是听说,为了太后娘娘的寿辰,不少朝臣们暗中给太后娘娘送一座通体雪白的羊脂玉菩萨,这在往年,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可偏偏今年,寿辰既然已经在畅春园大办,皇后娘娘更是要给太后娘娘塑镀金大佛,这个时候,再有这羊脂玉菩萨,皇后当真是把太后娘娘当做父皇的生母了。尤其太子近来这些事,寿辰那日还不定发生什么事情呢。” 穆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暗暗叹息一声道:“这事儿确实是皇后有些太大意了。她一时兴起,要大肆替太后贺寿。可她也不想想,连当年的太皇太后,也未有这样的体面的。” 惠安公主嘴角含笑,低声道:“若太后不是皇后的姨母,没有这样的关系,许还不至于真的招了父皇的猜忌。可偏偏,成国公府和淮安侯府这关系,如何能撇的开呢?太后也是老了,糊涂了。竟然也任由皇后这样折腾。” 话才说完,就听宫女进来回禀:“娘娘,淳嫔娘娘和宁德公主过来探望您了。” 惠安公主早就知道皇后不会无动于衷。可打发了淳嫔和宁德过来,可见她还是心虚了。 穆氏掩嘴咳嗽一声,也有些诧异。 很快,两人就进来了。 闻着屋里浓重的药味,还有穆氏苍白的脸色,两人自然不会疑心穆氏是在演戏。 毕竟这整个宫里都知道,穆氏这些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惠安公主看着两人进来,恭敬的给淳嫔请了安,又笑着看着宁德公主道:“二妹也来了。” 宁德公主心里冷哼一声。 她原不准备过来的,却被母妃拽了过来。 她真的不明白了,母妃怎么就这么怕事儿。父皇不过是随口差了御医过来给穆氏请平安脉,她当真还能东山在起不成? 母后坐上皇后的位子这么多年,她若真有这个能耐,也不至于等到今日。 惠安公主把她的不屑看在眼中,心中不由感叹一声,这宁德公主,倒是不如淳嫔娘娘看的远呢。 她难不成以为淳嫔过来,真的是替郑皇后跑腿。 见惠安公主眼中的笑意,宁德公主也不知为什么,觉得碍眼极了,只撇头不再理她。 淳嫔却缓步上前,很是亲近的坐在床前,看着穆氏,声音有些哽咽道:“皇上既然打发了太医院的人过来,可见心中还是有姐姐的,姐姐便安下心来好好养病,没的再胡思乱想的。” 宁德公主诧异的看着母妃,她不明白,母妃何以这样对穆氏。 可惠安公主却是知道,淳嫔是已经提前嗅出宫里这风向要变了。 她仰郑皇后鼻息这么些年,膝下就宁德公主这么一个闺女,也无甚大的野心。 可肯定要替自己谋后路的。 她今个儿的这番示弱,也是像母妃表明态度,她并不欲和母妃为敌。一切,不过是形势逼人罢了。 惠安公主不得不佩服这淳嫔,尤其比起无脑的宁德公主,她觉得,淳嫔要聪慧灵敏很多。 穆氏听着淳嫔这话,心里暗暗一惊。她这些年身子确实不好,可因着惠安暗中的调理,倒也好了许多。 而今个儿这突然的晕厥,其实是惠安的计划。 她没想到的是,一切都要惠安给说中了。皇上真的打发了太医院的人来,而淳嫔,也往自己身边示好。 想着这些,她不由的看向惠安公主,目光中充满了欣慰。 惠安公主和她相视一笑,没有说话。 淳嫔根本没发觉两人有什么异常,自顾自又道:“姐姐,您也别怪皇上,皇上是一国之君,潜邸那会儿正是年轻气盛之时。只要皇上心里有您,您又何必在乎一时的高低。” “依着我对皇上的了解,这许过不了多久,您的福气就来了。” 淳嫔敢这样说话,也是碍着这长春宫里,平日几乎没有人会靠近,郑皇后更不屑于在这里安插眼线。 唯宁德公主都要惊呆了,母妃竟然说这样的话,那穆氏已经被父皇废了,母妃是疯了不成? 201.新媳妇 消息传到谢家, 已经是第二天了。 “郡主,皇上差了太医院的人给恭妃娘娘请平安脉, 恭妃娘娘这么的多年忍辱负重,怕是真的熬出来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皇上心里到底是有这个发妻的。” 芷东一边侍奉自家郡主梳头,一边道。 谢元姝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冷嗤一声,道:“若皇上真顾及这个发妻, 当年也不会废后。这些年,更不会忍心穆氏这样战战兢兢。比起皇上故意给穆氏体面, 实际上, 不过是因为郑皇后和太子太张狂的缘故。太子往佑安寺修行,可皇后丝毫都没有收敛, 还想着在太后娘娘寿辰那日挽回颜面, 皇上如何能心里没有计较。” 说着这番话, 谢元姝心里也不由有些唏嘘。 芷东虽没全说对, 可有一点却说的很在理, 这穆氏,苦日子看来是要熬出来了。 芷东听着, 笑了笑,又回禀道:“听说昭华大长公主上了请安折子, 这几日就要离京了。还带了那裴氏往西北去。” 谢元姝浑然不在意这些, 昭华大长公主再是能耐, 上一世韩砺都坐上那个位子了, 这一世,又岂会成为自己的障碍。 看郡主的脸色,芷东也没再说,转移话题道:“郡主,瞅着这时辰,大奶奶应该已经往鹤安院去请安了。” 往日里,阖府的奴才都称宝桐一声表姑娘,如今,已经大婚了,这称呼确实也该改了。 想到宝桐这一世终于能够圆满,谢元姝眼中忍不住浸满笑意。 不等谢元姝开口,一旁芷青也笑着道:“大奶奶这一进门,郡主便无需和大奶奶写信了。这往后啊,想什么时候见便什么时候见。” 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谢元姝也笑着道:“是啊,终于等到这一日了。宝桐自幼就在府中,母亲和大嫂都知道她是个懂事的。也无需在婆母面前立规矩。” 说完,谢元姝也没再多言,起身便往鹤安院去了。 鹤安院里,萧瑗一身大红色金线玫瑰纹褙子,同色月华裙,明眸皓齿,只头上原来的双丫髻该为了流云髻,插着蝴蝶展翅红宝石簪子,温温婉婉的,瞧着确实是一副新媳妇的样子。 看着这样的宝桐,谢元姝忍不住走上前,攥了她的手,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看她这样,宝桐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而凤阳大长公主和几位太太早已经是笑眼弯弯。 谢少阳更是没忍住调侃一句:“小姑姑,你瞧你,这样一瞬不瞬的盯着大嫂,我看大哥看着大嫂,都未有这样不加遮掩呢。” 一句话逗得众人更是笑了出声。 谢元姝鼓着腮帮子瞪了谢少阳一眼,却不忘捏了捏宝桐的手,笑着道:“一会儿往我院里去说话。” 萧瑗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凤阳大长公主开口了,“你这孩子,知道你和宝桐向来要好。如今好了,宝桐既然嫁进门来了,我看你们两孩子又要黏在一起了。” 连母亲都调侃自己,谢元姝笑着开口道:“那是自然的。所以谁也不许和我抢宝桐,砚青也一样。” 说完,还朝谢少恒示威的努力努嘴。 谢敬看她这样子,也是满面的笑意。 不过,笑归笑,今个儿最重要的事情是新媳妇敬茶。 谢元姝笑着看了宝桐一眼,终于是松开了她的手,缓步走到了母亲身边。 纪氏看着眼前这儿媳妇,眼中也满是笑意。等谢少恒带了宝桐给凤阳大长公主敬茶之后,便轮到她和谢敬。 纪氏从宝桐手中接过茶,笑着道:“青曦院虽紧赶着修缮了,可西南角还得再用些日子。你呢,便别往西南角去,小心伤了你,有什么事情,下面的人都会处置妥当的。” 宝桐笑着点了点头。 纪氏又拿了红包出来,让众人意外的是,除了这红包,纪氏更是把手腕上戴了多年的羊脂玉镯子摘了下来,递给了她。 宝桐愣了愣。 看她犹豫,纪氏笑着直接帮她戴在手上,“好孩子,你自幼就在府中,只没想到有这样的缘分,我们能成了婆媳。这镯子啊,是当年我出嫁时祖母给我的,今个儿,我便给你,盼着你和砚青平平安安,白头偕老。” 宝桐瞬间眼眶红红,只这毕竟是大喜的日子,她也不好落泪。 等到轮到谢元姝,宝桐更是羞红了脸。 这往日里,她都称呼谢元姝一声郡主。 看今个儿开始,就该改口称一声姑母了。 谢元姝也有些不自在,她和宝桐也不过相差几岁,尤其两人自幼又在一起。 想了想,她看着宝桐道:“还是随少阳一同叫我小姑姑吧,这姑母,也太郑重了些。” 说完,众人又都笑了出来。 谢敬宠溺的看着她道:“你这孩子,也就你鬼主意多。” 宝桐也忍不住掩嘴轻笑,半晌之后,终于开口叫了声小姑姑。 谢元姝笑着点了点头,也拿出了红包。 谢少阳见谢元姝拿出了红包,又打趣道:“等我大婚那日,小姑姑给我的红包,可得和大嫂一样多啊。” 谢元姝笑骂他一句:“想从我手里拿红包,那日后你可得好好的讨好我。我高兴了呢,兴许给的比今日还多呢。” 谢元姝辈分高,少爷里也唯有谢少阳敢这样和她没大没小。 不过大家都见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等到敬茶结束,大家一同用了早膳,谢元姝便拉了宝桐的手,往凤昭院去了。 看着谢元姝难掩的兴奋,宝桐心里更是暖暖的。 这哪家的新嫁娘不在婆母和老夫人面前立规矩,只有她,因为有郡主的厚爱,能够少了这些蹉跎。 她心里已经认定,郡主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恩人。 鹤安院外,谢元姝提起了昭华大长公主带了裴青榆这几日就回西北的事情。 宝桐不由有些诧异,她这几日都在准备婚礼的事情,还以为昭华大长公主会等到太后寿辰之后才离京呢。 “想来昭华大长公主也是因为皇上给郡主和世子爷赐婚的事情,才急急回西北的吧。” 说完,宝桐突地一愣,脸上不由染上了几丝红晕。 方才她虽改口叫了郡主小姑姑,可刚刚郡主两个字又脱口而出。 谢元姝和她四目相对,下一瞬,也没忍住哈哈大笑出声。 下人们看郡主和大奶奶这样亲近,心中也不由感慨一句,大奶奶真是个有福的,自幼能入府陪伴郡主不说,还能嫁给世子爷。 到底是周老夫人当初有远见呢。否则大奶奶一个丧母长女,又何以有这样的荣宠。 谢元姝接下来又把长春宫的事情说给了宝桐,宝桐今个儿早上也听说了,只是她说起此事她也不由有些唏嘘。 “出了这样的事情,淳嫔娘娘带了宁德公主往长春宫去,依着我看啊,这淳嫔娘娘别看平日里不争不抢的,其实心里门清呢。这刚看着长春宫有东山再起的苗头,就往长春宫去示好了。可她这样的心思,只怕皇后还不知道呢。只以为淳嫔是替她去的。” 谢元姝也附和道:“可不是,外人只道淳嫔这些年仰皇后鼻息而活。可我也觉得她是难得的明白人。否则,早些年皇上也不是没往她宫里去,可她除了宁德公主,膝下再无子嗣,可见是故意避皇后的猜忌的。” 宝桐暗暗叹息一声,又道:“小姑姑,你说皇上真的会再给给恭妃娘娘体面吗?” 谢元姝如何听不出宝桐的言外之意,这最大的体面,无异于是再次立她为后了。 可因为有上一世的记忆,谢元姝觉得,承平帝未必会做到这样地步。 可一个皇贵妃,怕是少不了的。 毕竟,这后宫皇后之下便是皇贵妃最大了。 可这一步之遥,足以让郑皇后战战兢兢。 听了郡主的话,宝桐不由有些心惊。 皇上既然猜忌皇后和太子到这样程度,若真的如小姑姑所言,那日后,这京城可要变天了。 昭华大长公主府这边,请安折子已经递了上去,昭华大长公主却不由有些留恋起京城来。 她和孟氏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也唯有这次回京,她感觉到了往日的荣宠。 她确实有些舍不得呢。 而且她年岁也大了,恐这次离京之后,怕是再无机会能回来了。 杨嬷嬷恭敬的递了茶水上前,宽慰她道:“殿下,若三少爷真的有机会取代世子爷,掌控西北。您便是回京来安享晚年,也未尝朝廷不会给您这样的体面。” 话音刚落,果然昭华大长公主缓和了神色。 杨嬷嬷又道:“殿下,奴婢可是听说,孟氏拿了自己的体己银子要给永昭郡主在西府修了一模一样的凤昭院。” 昭华大长公主嘲讽的勾勾唇角:“孟氏也真是眼皮子浅的,区区一个郡主,就值得让她这样抬举。三少爷娶得可是公主呢。” 杨嬷嬷附和道:“可不是?这修了一模一样的凤昭院,也太兴师动众了。奴才也觉得她是和您斗呢。” 昭华大长公主轻抿一口茶:“我和她明争暗斗这么些年,也不差这一次。” 202.长生不老 时间飞快, 转眼间,离太后的寿辰就几日的功夫了。 太子也终于回了东宫, 这父子间久未见面, 若依着往日的惯例,必会在东暖阁一同用膳, 可这次,乾清宫却一直都未传出旨意来。 郑皇后纵是心急,这个时候也不敢再闹出什么风波来。也只能忍了所有的委屈。 只是,让郑皇后没想到的是,太子回宫第二天,皇上竟踏足了长春宫, 还留在长春宫用了午膳。 一时间, 宫里瞬间流言肆起。 郑皇后闻着消息的时候,手中拿着的茶杯直接就摔在了地上,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她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皇上竟往长春宫去了, 还让穆氏陪着一块用午膳?!” 郑皇后说这话的时候, 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还有不甘。 梁禺顺弓着身子, 低声回禀道:“娘娘,是皇上身边的赵公公打发了他干儿子往御膳房传膳的, 不会有错的。” 郑皇后听后差点儿没晕过去。 太子好不容易回宫, 她本想着, 皇上能放弃前嫌, 太子毕竟是储君,这心里再是有疙瘩,太子也知道教训了,皇上不至于不给他这个体面。 可没想到,皇上竟然装起糊涂来。因着这个,她气的一宿都没有合眼。 可又想着,这左右都快到太后娘娘的寿辰了,她总能扳回一局的。 却不想,皇上今个儿又是这样的出其不意。 郑皇后如何不知,皇上这必定是故意的。她第一次有些怕了,怕皇上真的存了废太子的心思。 若如此,她可如何是好。 东宫还未有子嗣,太子若是真的倒了,她又拿什么去争。 “娘娘,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皇上许也是一时间糊涂了,才往长春宫去的。您也是知道的,那穆氏向来不会讨皇上的欢喜,这几十年都过去了,她还能学会争宠了不成?何况她膝下无子,您根本无需忌惮她。” 郑皇后气的脸都差点儿扭曲,猛的一拍桌子,气急败坏道:“她若不会讨皇上的欢心,何以这么多年过去,皇上竟然再次踏足了她的长春宫。还留下来和她一同用午膳。这便是潜邸那会儿,她也未有这样的能耐的。” “你说,是不是皇上真的后悔了,后悔让本宫取代她了?” 话才出口,郑皇后感觉后背一阵凉飕飕的。 她绝对不会认输,她绝对不能这么多年过去,竟然成为穆氏的手下败将。 赖嬷嬷迟疑了下,开口道:“娘娘,皇上这样抬举穆氏,其实无非就是忌惮太子殿下一年比一年年长,否则,皇上又何以给她这样的体面。这归根到底,皇上是不愿意服老呢。” 郑皇后听了,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不等她开口,就听梁禺顺突地开口道:“娘娘,属下倒是听说,国公爷近来很是青睐一个姓杨的道士,这道士据说会长生不老的秘术,吃了他的丹药,国公爷瞧着气色都好了许多呢。” 郑皇后愣了愣,有些疑惑的看着梁禺顺:“哥哥府中竟然养了道士?” 见郑皇后要动怒,梁禺顺忙道:“娘娘,您也勿要动怒,国公爷也只是偷偷请了道士往府邸去。并未有其他人知道的。” 郑皇后点了点头,倒也没真的动怒。 她如何能不知,从太、祖开、国到现在,本朝一直都是崇尚佛法,道教在北方几乎没有什么立足之地。若换做以前,她如何会看着哥哥这样胡来,可这会儿她却不由有些心动。 这道士若当真会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炼丹之术,若能引荐给皇上,太子的危机,还怕解不了。 这么想着,郑皇后不由有些激动,问梁禺顺道:“那道士当真有这样的能耐?” 梁禺顺点了点头:“娘娘,既然国公爷都如此倚仗他,可见确实有些实力的。这古书上不也有记载,长生不老之药,确实有此秘方。” 赖嬷嬷也附和道:“是啊,皇后娘娘。国公爷岂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若不是真的有用,那道士只怕早就被丢在乱葬岗去了。” 郑皇后一阵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你打发人亲自往成国公府去传话,就说我找哥哥有事商量,让他入宫一趟。” 赖嬷嬷急急应诺,起身就出去了。 而此时的凤昭院里,谢元姝正逗着雪团玩。 这时,芷东拿了韩砺送来的密信过来:“郡主,世子爷给您的信笺。” 谢元姝抬眸,缓缓接过信笺,打开。 看到里面杨天弘已经在成国公府落下脚,成国公更是大为倚仗他,谢元姝嘴角就难掩笑意。 杨天弘这枚棋子,她其实考虑了许久,该怎么妥善使用。 而现在,确实是最合适的时候了。 若她猜测不错,这消息怕是已经传到郑皇后耳中了。就依着郑皇后和太子殿下如今的处境,她一定会让成国公府把杨天弘献给皇上。 这历代皇帝,对于长生不老都有一种执念。若是早上二十年,承平帝或许不信。 可现在,承平帝愈发在乎自己的年纪,绝对不可能不动心的。 可他们谁都不知道,这枚重要的棋子,真正效忠之人是她。 想到郑皇后和皇上都被蒙在鼓中,谢元姝嘴角便难掩笑意。 有了这杨天弘近身接触皇上,她和韩砺行事,就愈发方便了。 正沉思着,就见宝桐浅笑的走了进来。 谢元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宝桐温温婉婉的样子,她笑着招手让她坐下。 萧瑗缓步坐下,打趣道:“今个儿是有什么事儿?小姑姑竟然心情如此之好?” 不等谢元姝开口,芷东就揶揄道:“世子爷打发了人给郡主送了信来呢。” 萧瑗看谢元姝手中的信笺,嘴角的笑意更甚。 谢元姝被她看的也不由有些羞涩,伸手就去挠她,“你再这样打趣我,看我瞅着机会了去捉弄你和砚青。” 萧瑗笑着躲过。 丫鬟早已经上了糕点和茶水。 两人坐在一起,自然免不了提及宫里的事情。 萧瑗也是难掩感慨道:“还真是被小姑姑说中了,皇上竟然给了恭妃娘娘这么大的体面。这厢一对比,郑皇后只怕是这几日里夜不能寐呢。” 谢元姝拿了一块玫瑰蜜露糕轻咬一口,道:“这又能怪得了谁?皇上老了,可太子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即便太子和皇后都老老实实的,没有小心思,可往日的父慈子孝,又如何能真的存在。帝心难测啊。” 萧瑗缓缓开口道:“是啊,这但凡坐上那个位子,又如何能同寻常人家的父子一样。这史书上,不也有好多例子。” 说罢,萧瑗又道:“皇上这次突然给了恭妃娘娘如此的体面,等到太后娘娘寿辰那日,也不知礼部和内务府会如何安排住的地方。这往日里啊,恭妃娘娘总是在最偏僻的地方,就怕碍了皇上的眼。可这次,怕是礼部和内务府也头痛呢。” “这若依着往日的安排,只怕皇上会怪罪下来,可若真的给恭妃体面,却不免会得罪皇后娘娘呢。” 谢元姝听着,冷哼一声:“这天下毕竟是朱家的,不是她们郑家的。内务府和礼部那些人,也不至于傻到不知该如何选择。你看着吧,那日的住宿,恭妃肯定要出大风头的。” 萧瑗听着,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真是世事无常呢,这谁能想得到,恭妃娘娘这些年忍辱负重,原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竟然还能再次堵了郑皇后的心。这若真的如小姑姑所说,皇上给恭妃娘娘皇贵妃的尊荣,皇后怕会真的气晕过去呢。” 话才说完,就见有小丫鬟进来回禀:“郡主,大奶奶,方才从祁王府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大姑娘有了身孕了。” 听了小丫鬟的话,谢元姝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萧瑗看在眼中,还以为郡主是不待见谢云菀,万万想不到,这里面竟然还藏着事儿。 祁王府,太医才给谢云菀把了平安脉离开。 伴雪看自家姑娘嘴角的笑意,半晌才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恭喜姑娘,姑娘终于如愿了。这次,连老天爷都帮着姑娘呢。” 谢云菀眼睛也有些湿润,小心翼翼的摸向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哽咽道:“是啊,连老天爷都是站在我这边的。” 伴雪听着,忙拿了大迎枕垫在自家姑娘背后,难掩欣喜道:“姑娘,这些日子您可得注意自己的身子。奴婢就怕王妃和二少爷有什么别的心思呢。” 谢云菀冷哼一声:“我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都不敢对我肚子里的孩子下手。这可是谋害皇嗣,他们是不想活了!” “姑娘,您说这次殿下好不容易回宫,皇上竟然没宣太子殿下往东暖阁一同用膳,偏偏翌日又去了长春宫。皇上到底怎么想的啊。”伴雪听这姑娘的话,忍不住说起了近来宫中的动向。 谢云菀见她这样心急,笑着道:“太子可是东宫储君,皇上即便想废太子,也不可能真的得逞的。” “至于那恭妃穆氏,她早多少年就败给皇后娘娘了,如今,还真敢生了和皇后娘娘相争的念头不成,我看她是活腻了。” 203.入局 另一边, 祈王妃神情凝重,她万没有想到, 谢氏竟然有这样的运气,真的有了身孕。 朱宝茹也不忿极了,谢氏这小贱人,日后可不得更拿乔了。 想着日后祁王府的处境, 朱宝茹顿了顿,开口道:“母亲, 我们当真能让她留了这孩子不成?您看看如今太子在东宫的处境,这若真的传了丑事出去, 我们祁王府岂不就遭殃了。要我说,母亲真的太心软了。” 祈王妃身子猛地一僵, 看得出眼神里满是惧怕。 朱宝茹看着, 气更不打一处来, “母亲, 她如今肚子还不显, 我们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流了孩子,这说到底,也是她自己福薄, 等事成之后,我们大可以找了理由, 就说她对您不敬, 把她撵到京外的庄子上去。这辈子, 她再和我们祁王府没有瓜葛。就她那卑贱的出身, 谁还会真的注意起她来。” 朱宝茹确实是这么想的,自打那日谢云菀和她们撕破脸,这些日子不知多拿乔。都以为自己是这祁王府的老祖宗了。这样的贱人,祁王府岂能容她继续这样。 可惜,母妃太过怕事儿。 可她却觉得,太子如今自身都难保,又如何会真的想到这谢氏。何况,这阖府上下谁不知道二哥已经和谢氏圆房,她们大可以一口咬定,这孩子是二哥的。 祈王妃听着她的话,暗暗叹息一声,“这若御医们真的查起来,哪里能瞒得住。好孩子,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我又如何能甘心。如今忍了所有的屈辱,也不过是盼着祁王府能够平平安安。她肚子里的毕竟是太子的孩子,如今,皇后娘娘因着东宫没有子嗣,头痛极了。这若回过神来知道我们对这孩子动了手脚,可不秋后算账。” 朱宝茹听她这么说,知道她是不可能对这孩子动手了。 可她觉得母亲就是太小心翼翼了。 这事在人为,还当真拿这谢氏没办法不成? 这祈王府这些年就没有这样的肮脏事,谢氏做下这样的丑事,她们留了她的性命已经是很给她面子了,她怎敢这样仗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沾沾自喜。 很快到了第二天,郑皇后因为穆氏的事情,昨个儿又是一宿未眠。 这会儿刚用过早膳,便见赖嬷嬷缓步走了进来。 郑皇后放下手中的茶杯,沉声道:“说吧,又有什么事情,本宫如今又有什么听不得的。” 赖嬷嬷低声道:“娘娘,听说这次太后娘娘寿辰,内务府和礼部的人打算把穆氏安排在潇湘殿。” 潇湘殿?!郑皇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赖嬷嬷。这要知道,潇湘殿虽说小,可离皇上住的养正殿却是极近。这依着如今宫里婳嫔的得宠,潇湘殿怎么说也该是这颜氏的。 可偏偏这内务府和礼部的人,竟然这样安排。 这不是故意在讨好那穆氏吗? 郑皇后想到这些奴才都敢这样给她没脸,如何能不动怒。 “这些奴大欺主的东西,本宫怎么说都是坤宁宫皇后,他们难不成就已经挤破脑袋想巴结穆氏不成?” 郑皇后越说越气,一把摔了手中的杯子。 那穆氏算什么东西,不过是陪着皇上用了一顿午膳,这宫里的风向竟然变了。 赖嬷嬷急急劝着她道:“娘娘,奴婢倒觉得内务府和礼部这些人并不敢真的给您没脸,这如今阖宫最得宠的可是婳嫔娘娘,哪里是那穆氏可以比的。而这么一安排,婳嫔还不暗中和穆氏生了嫌隙不成?肯定会觉得穆氏抢了她的风光。如此一来,婳嫔少不得在皇上面前给穆氏上眼药。而您,其实是坐收渔翁之利呢。” 赖嬷嬷的话终于是让郑皇后脸色有所缓和。 是啊,她怎么就没往这处想呢? 若真是这样,婳嫔只需吹吹耳边风,那穆氏如何会是婳嫔的对手。 这么想着,郑皇后不由有些急着想看穆氏的笑话了。 “若真能如此,那本宫定会嘉奖内务府和礼部那些人。”郑皇后幽幽道。 赖嬷嬷笑着附和道:“娘娘,这礼部和内务府的人这么做,可见是故意这样安排的。他们如何敢对您不敬。这不,都不需您吩咐,就已经这样让穆氏成为婳嫔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正说着呢,有宫女进来回禀,“娘娘,太后娘娘差人过来传话,让您往慈宁宫一趟。” 郑皇后知道郭太后这个时候找她,定是怕她因为这内务府和礼部的安排而动了怒。 确实,她初听到这消息时,真的恨不得处置了那些奴大欺主的东西。 可现在,她却极其沉得住气。 “告诉太后娘娘,本宫一会儿就过去。” 说完,郑皇后让赖嬷嬷重新给她梳妆打扮,才往慈宁宫去。 这几日,因为太子的时候,郑皇后神色难免有些萧索,可她不想让郭太后看了她的笑话,很是梳妆打扮一番,甚至是比往日还要雍容华贵。 慈宁宫里,郭太后一身深紫色如意纹褙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可也因为太子的缘故,她看上去老了许多。 她就怕郑皇后沉不住气,故意的给穆氏做规矩。 好在,这郑氏还不算是糊涂,非但没有为难穆氏,还差了淳嫔和宁德公主往长春宫去。 她瞧着这情景,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可没想到,这才刚放下心里的石头,皇上就又给了太子没脸,还陪着穆氏用午膳。 这让她如何能不心惊,这皇上的行径,让她脸上都不由讪讪的。 郑皇后是她的外甥女,当年她没能拦了她坐上坤宁宫皇后的位子,皇帝这是心里对她心存怨怼呢。 可能怪谁呢?也只能怪她当年太心软,而这些年也纵着郑皇后。 想着这些,郭太后再一次的感慨,自己若是皇帝的生母,许就不用这样为难了。 这时,内务府和礼部把穆氏安排在潇湘殿的消息,又传了进来。 郭太后如何能不急,这才急急差了人往坤宁宫去。 景嬷嬷低声道:“娘娘,这几日皇后娘娘行事还算稳妥,您又何须担心。” 郭太后轻抿一口茶,暗暗叹息一声,“皇后最是要脸面,这个时候,把穆氏安排在潇湘殿,哀家就怕她心里想不开呢。” 正说着呢,只见郑皇后走了进来。 看她脸上还有笑意,郭太后不由有些惊讶。 郑皇后给郭太后请了安,笑着道:“姨母,我又岂会真的乱了阵脚。何况,依着我看,这可是极佳的一个机会,能让穆氏成为婳嫔的眼中钉,肉中刺。许这次根本无需我动手,婳嫔就收拾穆氏了。她如今肚子里有皇嗣,这眼瞅着过不久就生了,皇上可不纵着她。” 郭太后听郑皇后这么说,眉头微蹙。 这婳嫔确实是得皇上的宠爱,可她瞧着倒是个规矩的,自打承宠以来,不争不抢,倒也没惹出什么事情来。 她当真能因为这次潇湘殿的事情,而成为皇后手中的棋子吗? 看郭太后眉头微蹙,郑皇后不屑道:“姨母,那婳嫔不过半大的孩子,最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如何甘心自己的风光被穆氏给抢了。她要是沉得住气,才怪了。” “您就看着吧,穆氏得意不了几日的。” 说完,郑皇后又和郭太后说起了几日后寿辰的事情。 郭太后老了,如今也就盼着太子和皇后能平平安安的,还能有其他什么想法。 看姨母没有意见,郑皇后又把那道士的事情说了出来。 郭太后果然愣在了那里。 这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寻求长生不老之术,可她没想到的是,皇后竟然会想着利用这一招,解了太子的危机。 可她还是有些犹豫,这丹药难免损害龙体…… 郑皇后笑着道:“姨母,比起这长生不老,别的又算的了什么。皇上想着一心只怕只想着延年益寿,我也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若有了这杨天弘在皇上身边,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只怕这荣宠比赵保这乾清宫大太监还要厉害呢。有了他,我们又岂会像现在这样被动。” 郭太后不由想到历史上那些崇尚道教,追逐长生不老的帝王。她知道自己该反对的,毕竟,这世间哪有长生不老,若真有,太、祖爷,高祖,先帝爷也不会到了底下。 可想到淮安侯府和成国公府如今的危机,她也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上这次给太子没脸,其实何尝不是打了她的脸,她这个时候,又怎能再心软。 若她能等到太子登基,便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只是虽这么想,她对着道士还是有些好奇:“这道士,你可知他的底细?” 郑皇后轻抿一口茶,道:“姨母,您就放心吧。他是南边逃难来的,不会有人在他身上打主意的。更不可能是别人故意把他送到成国公府。这点,我还是能辩的清楚的。” 皇后既然这么说,郭太后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顿了顿,她又道:“你既然这么说,那哀家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还是不得不叮嘱你一句,这东宫,子嗣是当务之急呢。若郑氏和太子妃是不中用的,那你大可以让太子多幸几个宫女,总不能就这样耽搁了。” 郑皇后知道太后心急子嗣的问题,其实她又何尝不急。 如今听到太后这么说,她笑着道:“一切都依您的意思。” 204.刺激 内务府和礼部的安排很快传遍了六宫, 钟粹宫里,宫女锦绣低声把这消息回禀给了自家主子。 婳嫔玩弄着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 眼中闪过一丝讽刺的笑意。 见主子竟然没动怒, 锦绣缓声又道:“主子,那内务府和礼部的人, 也太不把您放在眼中了。您这些日子得皇上的恩宠,潇湘阁本该是您的下榻之处, 怎就能这样便宜了恭妃娘娘。那穆氏这些年战战兢兢,也不过是近几日皇上才似乎记起她的存在, 她如何能越得过您呢?” 婳嫔抬眸看向锦绣,缓缓开口道:“我知你是替我委屈, 可我告诉你, 这件事情上, 根本没看到的那样简单。你以为内务府和礼部那些人何以这样安排,还不是为了让我和恭妃娘娘对上。这样,皇后娘娘无需亲自动手,恭妃娘娘便再不会碍了她的眼。可皇后娘娘想错了,我既然那日在皇上面前提及恭妃晕过去的事情,就是要帮恭妃东山再起的。这个时候,又怎么会傻到当皇后手中的棋子。” 锦绣听她这么说, 诧异极了。 看她眼中的诧异, 婳嫔拿起桌上的茶水, 轻抿一口, 又道:“我这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 若真是个皇子,我便是皇后娘娘的眼中钉肉中刺。她连皇长孙都容不下,何况是我的孩儿。你别看我如今有皇上的恩宠,可若没有远见,不替自己找条退路,等明年开春新人入宫,皇上还记不记得我,都是两说。所以,我只有盼着长春宫好的,穆氏的性子温婉,可郑皇后却容不得人。两相比较,我怎会不知该如何选择。” 锦绣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不等她再开口,婳嫔又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有疑惑,毕竟我这肚子里的孩子是郑闵的。可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和皇后娘娘走近。这若真的露出马脚来,皇后娘娘为了自保还不定怎么对我和孩子下手呢。” “所以,我唯有眼前这一条路可选。皇上对皇后娘娘愈发失去了耐心,随着皇上年岁渐老,只会愈发容不得东宫和坤宁宫。届时,长春宫虽不至于真的取代了坤宁宫,可穆氏毕竟是皇上的发妻,又有我在皇上面前吹吹枕边风,穆氏如何会不记我这个恩情。” 说罢,她又道:“至于是住潇湘阁还是别的地方,这又有什么重要的。我不至于蠢到这件事情上被皇后利用了。这后宫佳丽三千,书上也说了,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我若不时刻提醒自己,荣宠只是一时的,只怕现在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而此时的长春宫里,穆氏震惊极了。 同时,她又有些不安。 内务府和礼部打的什么主意,她不傻,怎会不明白他们是在和皇后娘娘表忠心。 即便没有主动表忠心,也是为了把自己摘干净,不至于招了皇后娘娘的嫉恨。 惠安公主见她脸上的不安,缓步上前坐下,挽着她的手,道:“母妃,您便安心吧。这次,恐怕要让皇后娘娘大失所望了。颜氏既然前些日子肯在父皇面前提及您,那便不会甘心当皇后娘娘手中的棋子。她眼瞅着年后就要生了,太医院那边的人也说,八成是个皇子。她又如何能不替自己打算。” “如今,她帮您,便是帮她自己。所以您完全没必须要因为此事战战兢兢。您也看到了,父皇对您,到底是有愧疚的。内务府和礼部这样安排,即便皇后娘娘这次心里没鬼,父皇如何能不疑心是皇后故意要给您下马威,恐现在对皇后更是不悦的。” 闻言,穆氏暗暗叹息一声。 她这几日都几乎觉得自己活在梦中。 比起第一日皇上差了太医院的人给她请平安脉,之后皇上又来长春宫用午膳,这样的皇上,便是潜邸那会儿,她都不敢想。 她好怕,怕皇上回过神来之后,又和往日一样厌恶自己。 也因着这原因,她已经给阳陵侯府递了话,让他们一如既往的小心。 看她这样不安,惠安公主也知自己说再多,也无益。 可她却觉得母妃的荣宠还在后头呢。 除了母妃毕竟是父皇的发妻,这个父皇根本无法否认,郑皇后一次又一次的自作聪明也给母妃带来了机会。 而只要等到父皇彻底对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失去耐心,那长春宫真正东山再起的机会就来了。 惠安公主自幼就看多了宫里的起起伏伏,所以在婳嫔和父皇提及母妃晕过去的事情时,她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婳嫔真正的用意。 她相信,婳嫔这样的选择,不会有错的。 凤昭院里 谢元姝闻着这消息,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芷东低声道:“郡主,这次礼部和内务府的安排,这根本是故意给恭妃娘娘下套呢。这谁人不知道婳嫔娘娘如今圣眷优渥,那潇湘阁却偏偏安排给恭妃娘娘住。这不是让婳嫔故意和恭妃斗吗?” “内务府和礼部这些人,倒也真是会和皇后娘娘表忠心。来了这么一招,把自己摘出来不说,还能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睐。这若真的等到太子殿下登基,办这事儿的人,可不要高升了。” 谢元姝幽幽道:“你放心,婳嫔没那么傻。她虽年轻,可你也看,她得宠都快一年了,可曾故意和皇后娘娘拉近关系。” 想到婳嫔肚子里是郑家的种,谢元姝就不得不承认,这婳嫔还算是有脑子的。 身上藏了这么大的秘密,若遇上个头脑简单的,早就借此让皇后娘娘护着她了。可她非但没有,还竭力的和皇后撇清关系。可想而知,她根本就不相信皇后,为了保住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为了守住这个天大的秘密,她更相信不争不抢的恭妃。 敌人的敌人,便是自己的盟友。 婳嫔真是深谙此道呢。 闻言,芷东点了点头,又道:“也是,这婳嫔的心思,倒是不好琢磨呢。不过,她如今也只是嫔位,若真的以位份论,恭妃娘娘住在潇湘阁,也没什么不妥的。” 说罢,她突然又看着自家郡主道:“郡主,这阖宫内外可都在传呢,若这次婳嫔娘娘真的给皇上生了幼子,恐晋升为妃位呢。” 谢元姝轻笑一声:“毕竟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子。若真是皇子,这妃位,也无可厚非。” 话才说完,有丫鬟进来回禀:“郡主,方才乾清宫传了话出来,说是皇上宣您入宫,往东暖阁一同用膳。” 芷东不由有些惊讶。 皇上怎么会突然选郡主一同用膳呢? 谢元姝见她眼中的疑惑,自嘲道:“自打韩家世子爷御前请旨赐婚之后,皇上表哥还未宣我往乾清宫去。没想到,今个儿倒是记起我这个表妹来了。” 听着郡主这话,芷东也不好说什么。忙侍奉自家郡主重新梳妆打扮。 很快,谢家的马车就到了宫门口。 瞧着眼前的十米宫墙,红墙绿瓦,谢元姝缓步走下马车。 巧的是,这才下马车,就遇上了正要出宫的太子。 “姑母。”朱崇缓步上前,恭敬的请安问好。 谢元姝笑着点点头,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 这宫外可都在传,太子因为承平帝的冷落郁郁寡欢,此刻她瞧着,确实是呢。 往日里的趾高气昂,像是一下子都消散了。 可谢元姝却知道,这也只是一时的。即便他藏了自己所有的锋芒,内心深处,肯定积压了更多的不甘和怨恨。 听说她要往东暖阁去,太子的脸色微微一白,想必是又想到了承平帝对他的冷落。 谢元姝瞧着,心中暗暗冷笑一声。 也不再耽搁,就往东暖阁去了。 朱崇盯着谢元姝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一股莫名的愠怒。 这时,只见不远处,韩砺缓步走了过来。 瞅着这时辰,该是他换班的时辰。 “殿下!”韩砺双手抱拳,恭敬道。 这阖宫都是父皇的眼线,朱崇被承平帝给了没脸,这个时候,虽然心里不喜这韩家世子爷,可这个时候,却再不敢众目睽睽之下给他没脸。 他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淡淡道:“世子爷这是轮班完了?” 韩砺笑笑:“一会儿还要往畅春园去一趟,眼瞅着太后娘娘寿辰就要到了,畅春园那边,御林军自然得确保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安危。” 话音刚落,朱崇脸色一红,几乎是一瞬间就被激起了怒火。 不等韩砺再开口,他一把抽了他腰间的剑就架在韩砺头上。 身边的小太监见状,噗通跪在地上,惶恐道:“殿下,万万使不得啊!” 韩砺却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殿下,您可否提点我一下,韩某哪里得罪殿下了?” 看他还敢在这里装傻充愣,太子的脸色更是阴沉。 什么叫做为了确保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安危?! 这不是故意让他难堪吗? 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他是因为御前失仪,差点儿伤了父皇,才往佑安寺去修行。 可没哪一个人敢当面提及此事,更不要说这样意有所指。 偏偏这韩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这样讽刺自己。 205.真假试探 慈宁宫里, 郑皇后正陪着郭太后打叶子牌,这往日里, 她是没这样的心静的。可内务府和礼部既然已经这么急着把自己摘干净, 郑皇后也无需自己费心,动长春宫了。 也因为太后寿辰临近, 郑皇后便和郭太后提及内务府对于内外命妇的安排。 郭太后知道郑皇后是为了哄自己开心,可她却不甚感兴趣。郑皇后是为了借着自己寿辰挽回颜面, 郭太后如何能不了解。 郑皇后看郭太后兴致缺缺,顿了顿, 便把话题引到了谢元姝今个儿往东暖阁的事情上。 “皇上待郡主到底是不同呢,这婚都指了, 这个时候才晃过神来, 宣了郡主往东暖阁去。” 郑皇后言语间意有所指, 却是让郭太后瞬间变了脸色,她不悦的开口道:“皇后慎言。这段时间烦心事儿已经够多了,难不成皇后还想招惹了麻烦不成?” 郑皇后撇撇嘴,道:“姨母,这里只有您和景嬷嬷,还有赖嬷嬷,还有人敢偷听墙角不成?我这不憋在心里许久, 今个儿才终于没忍住说出来了吗?” “皇上被韩家世子爷逼着把郡主指给他, 心里如何能甘心。被他这么一搅合, 卢家这次灰溜溜离京, 怕是在两广的势力, 愈发没有人约束了。” 郭太后眉头微蹙道:“两广远在西南,又岂是你能插手的。至于永昭郡主,不管皇上今个儿宣她入宫是何用意,我们只睁只眼闭只眼就是了。哪里那么多的糊涂话。” 郭太后鲜少这样疾言厉色的,可见,是被宫里近来的事情给惹的烦躁了。 郑皇后脸色讪讪,道:“姨母,我也就这么一说。既然您不愿意听那我日后再不说了就是。” 这嘴上虽是示弱了,可郑皇后心里却是冷哼一声,觉得郭太后太小心翼翼了。 这慈宁宫可都是太后的人,还有谁敢窥探不成? 这时,有宫女急急走了进来,战战兢兢回禀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太子殿下发作了韩家世子爷,这会儿,正在宫门口呢。”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的,郑皇后猛的一拍桌子,“细细给本宫说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子和韩家世子爷,怎么搅合到一起了?” 这自打韩砺御前请旨,她是知道太子的,心中难免对韩家世子爷心怀芥蒂。 可即便是这样,他经过佑安寺修行一事,也不该当面给韩家世子爷难堪。 更别提,还是发作韩家世子爷了。 郑皇后不由有些心惊,这太子,莫不是糊涂了不成。 那宫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细细回禀着:“具体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方才殿下在宫门口遇上了永昭郡主,之后韩家世子爷换班离宫,恰巧又被殿下撞上了。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殿下夺了世子爷腰间的剑就架在了世子爷脖子上。随行的小太监吓坏了,急急就差人往慈宁宫来传消息。怕事情闹大了,传到皇上耳中去。” 郑皇后听着,差点儿没有晕厥过去。 这太子,她只以为他经此一事懂事了,起码有些收敛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这样不知所谓。 这可是宫里,那么多人看着。这传出去,岂不惹了更多流言蜚语。 这若是传出他对永昭郡主存了不该有的心思,皇上只怕是会愈发的忌惮他。 这个心结,怕是一辈子都要梗在皇上心里了。 “梁禺顺呢?还不让梁禺顺马上往宫门去?” 郑皇后生怕韩家世子爷出了什么意外,如今镇北王在西北抗敌,若闻着这消息,勾、结了阿穆尔丹攻入京城,可如何是好! 郑皇后越想越心惊了,若不是她身份在此,不好亲自前去,她早就亲自过去教训那孽障了。 郭太后的脸色也一片苍白,手中的叶子牌也不知何时落在了桌上。 郑皇后看着她满眼的阴沉,心里也猛的一咯噔。 郭太后一瞬不瞬的瞪着她,声音颤颤道:“皇后,这就是你和哀家保证的,太子已经悔过,不会再犯任何的错误。现在好了,你也看到了。这都是在宫里,他都敢这样肆意妄为,他是嫌他这太子的位子坐的太久了吗?” 被郭太后这样训斥,郑皇后哪里还敢坐着,缓缓跪在地上,哽咽道:“姨母,我知道您气太子不争气。可我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不管是淮安侯府还是成国公府,都不能看着太子不管啊。” 说着,郑皇后真的忍不住哭了出来。 郭太后哪里不知郑皇后这些话也有敲打自己的意思。 不过是告诫自己,淮安侯府和成国公府有如今的荣宠,也都全仰仗着太子。 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太后又怎能对太子不管不顾。 想到皇后都这会儿还敢这样自作聪明,郭太后一口气差点儿没喘过来。 景嬷嬷忙递了茶水上前:“娘娘,您这个时候可不能有什么意外。” 郑皇后也吓坏了,急急认错道:“姨母,您别动怒,方才也是我太心急了。我如何敢对您不敬。” 东暖阁里,谢元姝正陪承平帝用着午膳。 屋里静悄悄的,瞧着谢元姝没心没肺吃东西的样子,承平帝暗暗叹息一声。 见承平帝突然叹气,谢元姝放下手中的筷子,故作天真道:“表哥,您干什么这样看着我。是不是我吃的太多,吓坏您了。” 这孩子气的话,让承平帝噗嗤笑了出来。 只心里忍不住感慨一句,可不是,这宫里后宫佳丽三千,可就是连皇后陪她一同用膳,都紧着讨好自己,哪里会真正的动了筷子。 唯有幼姝,像个孩子似得,说是用膳,眼里就真的只盯着眼前的美食。 看承平帝不说话,谢元姝眨巴眨巴眼睛,又道:“皇上表哥不许笑话我。” 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不过,这御膳房的厨子做的东西,就是比外面的好吃” 承平帝微笑的看着她,半晌似真似假道:“幼姝,你可怨朕?” 谢元姝故作惊讶的看着他,半晌才装作回过神来的样子,低声道:“表哥可是在说您赐婚一事?” 承平帝轻轻点了点头。 谢元姝似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表哥,幼姝虽年纪小,被众人娇宠着,可如何能不明白,当时那个局势下,表哥不可能不答应韩砺。何况,幼姝又怎敢让表哥拿着江山社稷冒险,幼姝一人的荣宠,和江山社稷相比,又算的了什么?” 说完,她不由有些眼睛红红,又道:“只是,想到韩家世子爷那般咄咄逼人,我心里总免不了动怒。何况还要往西北去。我听人说,西北荒凉的很,比起江南的山清水秀,换做是谁,谁会愿意成天和沙尘一起呢?” 承平帝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就已经缓缓抓住了谢元姝的手。 谢元姝故作惊吓的望着他,这样的目光下,承平帝到底是松开了手,倒有几分真情道:“幼姝,表哥只恨你没能早出生几年。” 谢元姝看他的手离开,不动声色的暗暗松了一口气,装作懵懂道:“表哥,您今天说的话,幼姝怎么好多都不懂。” 这样的沉默中,只见赵保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承平帝见状,缓缓道:“说吧,可是有什么事情?” 赵保有些顾及的看了谢元姝一眼,承平帝看着,又道:“这里又没有外人,直接说吧。” 等听完赵保的回禀,承平帝当即就沉了脸。 而谢元姝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反倒是开口问道:“韩砺可是得罪太子殿下了?” 看谢元姝浑然不在乎的样子,承平帝看着她的目光有些玩味。 半晌的沉默之后,承平帝似真似假的对着谢元姝道:“幼姝就丁点儿不担心自己未来的夫婿?” 谢元姝拿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一口,淡淡道:“他都敢御前请旨给我那样一个措手不及,我为何要担心他?” 这样的反问让承平帝再不疑心她,侧首对着赵保一字一顿道:“退下吧,太子再不知所谓,也不至于真的伤了韩家世子爷。” 宫门口,两人僵持了半盏茶的时间之后,朱崇终于气急的一把甩了手中的剑,气呼呼的离开。 只心里恨恨的对着韩砺道:“韩砺,你等着。等我荣登大宝那一日,看我怎么收拾你!” “若不能把你千刀万剐,不足解我今日心头之恨。” 梁禺顺匆匆赶来的时候,正看到太子离去的背影。 他不动声色的长吁一口气,上前恭敬的对着韩砺道:“世子爷,太子殿下这几日心情不好,方才多有得罪,还请您勿要介意。” “此事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也知道了,定会好生教导殿下的。” 作为坤宁宫主管太监,梁禺顺这话说的倒是滴水不漏。 韩砺不动声色道:“有公公这番话,我又岂会抓着不放。何况,太子是君,我是臣,又岂敢对太子不敬。许方才也是我对太子殿下多有冒犯,才惹了太子殿下动怒吧。” “还请公公把这番话回禀给皇后娘娘。” 看韩砺谦逊的样子,梁禺顺更是一阵感慨。 这亏得是韩家世子爷既往不咎,否则,今个儿这事儿可不好妥善解决呢。 206.吐血 这边, 郑皇后匆匆回了坤宁宫。 听闻太子出了宫,郑皇后思询了下,吩咐赖嬷嬷道:“你亲自往乾清宫一趟, 等郡主从东暖阁出来,就说本宫邀郡主一块喝茶。” 赖嬷嬷暗暗叹息一声, 知道皇后娘娘是想缓和今个儿这局面, 才想从郡主身上下功夫。 事已至此,赖嬷嬷也没有更好的主意, 急忙就往乾清宫去了。 谢元姝知道太子行事鲁莽,让郑皇后心急如焚。却并未料到, 皇后会找她往坤宁宫吃茶。 是以, 瞧着早早就等在宫道上的赖嬷嬷, 她心中不由冷哼一声,对郑皇后不知觉得讽刺多一些, 还是可怜多一些。 赖嬷嬷恭敬的上前, 满脸堆笑道:“奴才给郡主请安,您若是有时间,我家娘娘请您往坤宁宫吃茶呢。” 谢元姝笑盈盈的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看她并未动怒,赖嬷嬷不由有些疑惑。按说太子殿下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不可能没闹腾到皇上耳中。郡主想必也听说了。 可郡主却瞧着神色如常,难道说, 郡主也乐得看韩家世子爷的笑话。 想着这样的可能性, 赖嬷嬷不由一阵唏嘘。 可又想着, 韩家世子爷御前请旨,肯定也给了郡主措手不及,郡主原先是钟意卢家公子的,被韩家世子爷这样横插一杆,也难怪会这样不给韩家世子爷脸面了。 可不管怎么说,郡主这淡漠的态度,对太子殿下来说是有利的。否则,郡主若抓着此事不放,皇后娘娘就这样请郡主吃茶,只怕也不能妥善了了此事呢。 很快,两人就到了坤宁宫。 郑皇后更是亲自迎了出来。 谢元姝笑着给郑皇后请了安,便有宫女上了点心和茶水。 郑皇后不着痕迹的打量谢元姝一番,瞧她无事人一般,又看了看赖嬷嬷,见赖嬷嬷轻轻和她点了点头,郑皇后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谢元姝和韩家世子爷,郑皇后就怕即便是御旨赐婚,今个儿这事谢家也掺和进来。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左右是太子鲁莽了,若谢家揪着不放,难免落人口舌。便是皇上那边,也少不得会因此对太子愈发不喜。 可此刻看谢元姝神色如常,郑皇后也不再如之前的忐忑不安。 谢元姝吃着茶,正等郑皇后开口,她其实也有些想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郑皇后会怎么掩人耳目,把这件事情给遮掩过去。 只是还没等到郑皇后开口,她就闻着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郑皇后心中猛的一咯噔,因为太子的鲁莽行事,她近来只要闻着外头这急促的脚步声,就不由一阵心悸。 果然,有小宫女脸色苍白的走了进来。 郑皇后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脸的不悦。 那小宫女更是吓坏了,低声回禀道:“皇后娘娘,不好了,太子妃娘娘听说是吐血了,东宫那边侍奉的宫女都吓坏了。” 谢元姝也未料到会生了这样的事情。 上一世,顾氏嫁给太子,确实是战战兢兢,再加上她无子嗣,没等到太子登基,就郁郁寡欢而终。 而这一世,许因为太子接二连三遭了皇上的猜忌,她的不安只会比上一世更加强烈。 这就好比脖子上架的刀子,不知何时会落下。 这么想着,谢元姝挺同情这顾氏的。若不是承平帝一道旨意,她又如何会经历这样的事情。 郑皇后脸色很难看,尤其是这个时候,原本太子的事情已经让她心里烦躁了,太子妃却在这时候,又生了这样的意外。 这若传出去,流言蜚语只会更多。 是以,郑皇后看着这宫女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拿刀子把她给千刀万、剐、了。 谢元姝知道郑皇后是觉得这宫女鲁莽了,东宫出了这样的事情,原该竭力的压下去的,可这宫女,却这样急急的过来回禀,可想而知,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宫中。 届时,只会有更多的流言蜚语。而太子妃顾氏的性子,大家都是清楚的。突然吐了血,可见也是连日来的战战兢兢,实在是扛不住了。 且不说对她的同情,到时候,怕是皇上都会因此对太子愈发不喜。 “不知规矩的东西,多大点儿事情就值得你这样咋咋呼呼的,往日里的规矩都喂狗了?!” 若依着郑皇后往日的性子,她早就让人杖毙这贱婢了。 可现在,不仅氏因为谢元姝在屋里,也因为这个时候在不适合节外生枝,是以,这样的训斥之后,郑皇后摆了摆手,便打发了这宫女。 转而把视线落在谢元姝身上,有些感慨道:“让郡主看了笑话了。” 谢元姝笑了笑,对郑皇后道:“皇后娘娘既然有事情要处理,那我便先回去了。日后瞅着时间了,再来陪您喝茶。” 这样的措辞郑皇后也寻不出任何的错处来,郑皇后也只能点了点头,吩咐屋里的宫女道:“你亲自送了郡主出宫。” 很快,谢元姝就离开了。 看着谢元姝离去的背影,郑皇后再忍不住,一把摔了手中的茶杯,气极反笑道:“本宫往日里只以为顾氏是个稳重的性子,可今个儿,她竟然惹出这样的事情。她若不是对太子和本宫心存怨怼,何以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赖嬷嬷知道自家娘娘动怒,可听着这话,却还是不由宽慰她道:“娘娘,太子妃只怕也未料到有这样的事情呢。她才到东宫没多久,看着皇上对太子殿下的苛责,心里如何能不战战兢兢。今个儿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必也是担心殿下,才这样的。” 赖嬷嬷生怕主子把所有的怒火都迁怒到太子妃身上。这样,岂不便宜了那郑氏。 如今坤宁宫和东宫已经是八面危机,娘娘这个时候若再因此而抬举了郑氏,而对太子妃苛责,这事情只会闹的更加不堪,也会惹了人笑话。 赖嬷嬷毕竟是侍奉皇后身边的老人了,她这么一说,郑皇后即便是在气头上,如何能不明白她的担忧。 暗暗叹息一声之后,郑皇后沉声道:“嬷嬷,本宫又哪里能不知道轻重。顾氏毕竟是皇上御旨赐婚,指给太子的。这个时候,本宫即便窝火,可也不至于真的对她下手。” “本宫是恨她小家子气,拎不清啊。东宫最是危机的时候,她这样战战兢兢又有什么用。若能早日给殿下诞下子嗣,这才是重中之重。你说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她这样不中用,连东宫的奴才怕也觉得朝不保夕。方才,更是让郡主看了本宫的笑话,你说,本宫如何能不动怒。” 说着,郑皇后终于没忍住落下泪来。 太子惹了这样的麻烦,也不想想她这个当母后的有多为难。他倒好,丢下这样的烂摊子,出宫散心去了。而她,却要收拾残局。 第一次,郑皇后觉得她教导失败。 也可怜她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否则,她又岂会这样孤助无援。 东宫这边,苏嬷嬷才扶了自家娘娘躺下休息。 顾潋躺在八角床上,轻轻咬了咬嘴唇,眼中却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苏嬷嬷忙拿了帕子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宽慰她道:“娘娘,当务之急您可得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呢。天大的事情,都没您的身子重要啊。” 顾潋看着苏嬷嬷慈爱的表情,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 “嬷嬷,我倒不如死了算了。这样战战兢兢的日子,我真的怕了。” 赖嬷嬷见她竟然有这样的心思,不由心里一咯噔,脸色苍白道:“娘娘,您断然不能这样自暴自弃呢。您可是太子妃,若能等到殿下顺利登基,也就熬出来了。” 顾潋却是自嘲的勾勾唇角,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嬷嬷,这些话您自个儿相信吗?父皇对太子是愈发失了耐心,若太子是个长教训的,我也能有些盼头。可您看看,今个儿他差点儿伤了韩家世子爷。这事儿父皇虽现在还未降罪,可心里如何能不记他一笔。” “这样的他,我如何敢想日后会如何。我如今倒不关心自己个人的荣宠,只怕自己会连累了顾家。顾家满门若因为我,因为我这个太子妃的位子,而有什么不好,我如何能原谅自己。” 说着,她像是看破一切,又道:“与其等太子被废,牵连到顾家,倒不如我早些就去了。这样,皇上也能不对顾家下杀手。” 苏嬷嬷越听越心惊,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哽咽道:“娘娘,这老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您怎能这样悲观。若是夫人知道了,怕是要哭死过去呢。” “奴婢知道您心里苦,也知道您觉得自己进退两难。可比起这样自暴自弃,您若能早些给太子殿下诞下子嗣,那日后,即便太子被废,看在皇孙的份上,皇上也会对您网开一面的。太子毕竟当过储君,到时候,您有孩子,谁不准还有别的路可选呢。哪里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说着,苏嬷嬷伸手抓了顾潋的手,老泪纵横又道:“娘娘日后莫要说这样的话了,若被皇后娘娘知道了,岂不又徒增麻烦。” 207.县主 鹤安院里, 谢元姝把今个儿宫里的事情说给了母亲。 凤阳大长公主听说太子竟敢对韩家世子爷这样放肆,也难掩惊讶, “这太子, 总以为他经过佑安寺修行,多少该长了教训了。可瞧瞧他, 竟敢差点儿伤了世子爷, 这哪里是像长了教训,分明就是愈发变本加厉,愈发不知轻重了。” 谢元姝笑着看着母亲,道:“母亲,皇后娘娘也气坏了, 您不知道,她急急找我去坤宁宫吃茶, 想来是探我的口风的。我还从未见过她这样忐忑不安的样子,可想而知, 她即便不承认,可也该感受到,坤宁宫和东宫的位子, 不如往日稳了。” 凤阳大长公主见女儿打趣郑皇后, 也没忍住笑了出来,“是啊, 只怕她现在也不得不承认, 自己对太子教导有失了。只是, 她膝下就太子这么一个儿子, 她即便是动怒,也只能忍了这委屈了。” 说完,凤阳大长公主想到承平帝对女儿的试探,似笑非笑又道:“这一个个的,都是会演戏的主,当真以为我们谢家好欺负呢。这日后你若不想往宫里去,那便找了借口不去。” 见母亲说这样的话,谢元姝笑着安抚她道:“母亲,皇上表哥找我去,可见心里多少是疑心谢家和韩家算计了这一切,此番入宫,他终于能歇了这心思了。” “我思寻着,用不了多久,成国公府就会把那杨天弘献给皇上。到时候,皇上为了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只怕更顾不上我们谢家了。可太子和他,因此嫌隙也会愈发深。瞧着这样的父皇,太子只怕是更沉不住气了呢。” 说完,谢元姝不由又想到了太子妃顾氏。 凤阳大长公主听说顾氏吐血的事情,也不免有些怜惜这孩子。 可她入了东宫,这辈子怕也只能这样了。 谢元姝也不知道这一世顾氏的轨迹会不会和上一世一样,可即便她也同样怜惜顾氏,可她毕竟是东宫太子妃,她也不好插手。 只能说,各有各的命数吧。 又和母亲聊了一会儿,谢元姝也有些乏了,正准备回凤昭院去,却在在这时,纪氏一脸喜色的走了进来。 看她这神色,谢元姝如何能不知道,怕是薛家那边来信了。 谢元姝果然没猜错,纪氏一进门,给凤阳大长公主请了安,便难掩喜色道:“母亲,薛家的人前几日已经过了黄河了,许能赶在太后娘娘寿辰前,入京来呢。” 对于这个未谋面的孙女,凤阳大长公主自然多了些怜惜,笑着道:“我看之前菀丫头住过的院子,便空着吧。把景秀院收拾出来,即便这孩子不在京城常住,也不能委屈了她。” 看母亲如此看重女儿,纪氏眼睛不由有些湿润。 谢元姝怕她哭出来,忙拉了她的手,道:“大嫂,这若真的能赶在太后娘娘寿辰那日入京,我便把芫丫头亲自引荐给皇上和太后娘娘,如此,整个京城都会知道,芫丫头是我们谢家嫡出的姑娘。若能在给芫丫头讨个县主的封号,即便芫丫头离京回了江南,大嫂也无需太过挂念她。有了皇上御旨册封,谁敢让她受了委屈不成?” 纪氏万没有想到郡主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更不敢想郡主会和皇上替女儿求得县主的封号,这可是天大的荣宠呢。 而且她知道,依着皇上对郡主的宠爱,一定不会拂了郡主的面子的。 这事儿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凤阳大长公主也有些惊讶,可又一想,幼姝此举除了抬举芫丫头之外,恐怕也是故意做给菀丫头看的。 想到女儿这般记仇,凤阳大长公主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谢元姝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母亲戳破,不由鼓鼓腮帮子道:“母亲,薛家虽也是重规矩的人家,可芫丫头不比菀丫头在京城长大,若因此菀丫头坏心眼儿的故意给芫丫头没脸,这岂不是让我们谢家难堪。” “可我若给芫丫头讨了县主的身份,这京城的贵女,看谁敢故意为难芫丫头。” 纪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郡主,大嫂也不知说什么了,只郡主的好意,大嫂会一辈子记在心里的。” 谢元姝笑着道:“大嫂,您无需和我说这样见外的话。芫丫头是您嫡亲的闺女,也是我的侄女,就当我送给芫丫头的见面礼吧。” 等谢元姝回了凤昭院,芷东也难掩感慨道:“这真正的大姑娘眼瞅着就要入京了,到时候,谢家可是又一件喜事呢。” 谢元姝懒懒的靠在大红色金丝迎枕上,笑着道:“是啊,大嫂盼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能见到自己嫡亲的女儿了,可不是一件大喜事。” 芷东听着郡主这话,有些担心道:“郡主,您要给薛姑娘讨了县主的封号,只怕大姑娘会对您怀恨在心呢。” 谢元姝冷哼一声:“她自幼就对我怀恨在心,我还怕她多恨我一些吗?” 想到她肚子里如今已经有了太子的种,谢元姝更是一阵讽刺。 祁王府那边,瞧着像是认下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这让谢元姝有些意外,可细细一想,又觉得这也像是祁王府的行事风格。 毕竟,祁王府是宗亲,若真的动了谢云菀肚子里的孩子,但凡有任何一丝可能被捅出来,可难逃谋害皇嗣的罪、名呢。 正沉思着,只听芷青笑着进来回禀道:“郡主,世子爷过来了。” 谢元姝恍然回神,芷东和芷青早抿了嘴笑着退了出去。 谢元姝看着韩砺缓步走进来,伸手便抓了他的手在手心。 在东暖阁那会儿,听说太子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谢元姝虽然装作很镇静,可心里却是猛的咯噔了一下。 她虽也知道太子不敢真的拿韩砺怎么样,可这样的担心,却是怎么都拦不住。 可以说不知不觉间,他在她心里,已经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看她眼中的担心,韩砺笑着道:“太子也只是敢耍耍威风而已,不用担心,我便是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我动手的。” 谢元姝笑了笑,轻轻偎依在他身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苏合香,谢元姝喃喃道:“肯定是你故意惹他了吧,否则太子何以会这样失态?” 听着她的话,韩砺噗嗤笑了出来。 谢元姝看他还知道笑,伸手轻轻捶他一拳。 韩砺笑着讨饶,还不忘把自己怎么惹太子的过程,说给她听。 谢元姝也没忍住笑了出来,明亮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韩砺看着这样的她,没忍住,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眼睛,鼻子,嘴唇。 谢元姝不由有些羞涩,可不得不承认的是,他身上的苏合香,真的让她有一种沉迷的感觉。 而此时的祁王府,谢云菀也听说薛芫不日就要入京的消息。 她气极的一把摔了桌上的茶盏,不甘道:“凭什么,凭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她不能早早就死了呢?偏偏被薛家给救下。她若是死了,我如何会像现在这样难堪。” 伴雪暗暗叹息一声,安抚她道:“姑娘,您如今可怀着身孕呢,御医也说了,不能动怒。您便不为别的,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的。” 这个道理,谢云菀不是不懂。 可懂是一回事,她还是不甘心。 若这薛芫在江南也就罢了,偏偏还真的上赶着来京了,她如何不知,这是要过来当谢家名正言顺的女儿呢。 可见,也是个不知廉耻,攀龙附凤的贱人。 不行,她绝对不能这样便宜了她。 她如何能不知道,因为谢家嫡出姑娘的身份,这薛芫肯定做梦都笑醒了。 可她自幼就不在京城,如何能知道京城的规矩,还有在宫里的贵人面前,她怕是都不知该怎么表现吧。 谢云菀这样想着,愈发等不及看她的笑话了。 而且,即便她没闹出笑话,谢云菀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让她成为众人眼中的笑柄。 这机会,总是人创造的嘛。 这时,有丫鬟急急进来回禀:“二少夫人,方才从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太子殿下差点儿伤着韩家世子爷。太子妃娘娘闻着这消息,更是急的吐了血,这会儿东宫都乱了。” 谢云菀听着丫鬟的回禀,心中也是一惊。 伴雪也是差点儿没吓晕过去。 这太子殿下才从佑安寺回来,怎么竟然敢如此生事呢? 不等谢云菀开口,那丫鬟又道:“听说当时皇上正和郡主在东暖阁用膳,想来也闻着这消息了。” 话音刚落,谢云菀的脸色一白,紧紧攥了手中的帕子道:“这谢元姝,还真是哪里都有她。” 偏偏皇上还这样宠着她,她都要嫁到西北去了,皇上还不忘让她入宫陪着用膳。 谢云菀越想越气,觉得谢元姝碍眼极了。 伴雪见她怒气冲冲,忙开口道:“姑娘,有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在,肯定会护着太子殿下的。” 谢云菀冷冷瞥她一眼,“废话,你以为我是在担心太子殿下。也不看看他韩砺是什么身份,他再得意,在太子面前也是臣子,还敢真的记恨太子不成?” 208.自戕 时间很快到了傍晚, 郑皇后终于等到了太子回宫。 坤宁宫里, 郑皇后看着归来的太子,沉声道:“你还知道回来?本宫问你, 你是真的疯了不成?惹出这样的事情,丢了烂摊子自己一个人就出宫去,你可想过母后会如何?还有你父皇, 可会因此而震怒?” 郑皇后越说越觉得伤心。 她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 可偏偏,这儿子从不知教训为何物。 太子紧紧攥着拳, 冷冷道:“母后, 您怎不问问我,我为何会给韩砺难堪?一进门您就这样训斥我。其实在您心里, 和父皇一样,早就厌恶我了吧。” 见他都到这个时候了, 还敢这样和自己说话,郑皇后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闭目缓神片刻,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不管韩家世子爷如何让你难堪?或者哪里真的惹到你了。可你怎不想想,东宫如今的处境。你以为母后还和当年一样, 得了你父皇的恩宠。你以为,如今这境况还允许你为所欲为吗?” 不等郑皇后再开口, 太子气呼呼道:“母后, 这往日里, 您也是护着儿臣的。儿臣有什么委屈, 您总能给儿臣做主。可现在,您眼中除了让东宫早些有了子嗣,再无别的了。” 听着他的意有所指,还有言语间难以遮掩的怨怼,郑皇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太子看她这个时候了还在装糊涂,讽刺道:“母后,您也无需瞒着我。我如何不知道,如今我已经遭了父皇的厌恶,只怕这太子的位子,坐不了多久了。您不也因为这个,日日盼着东宫能有了子嗣吗?您即便不肯承认,可我也不是傻子,我如何能不知道,您早有让皇孙取代我的心思。若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有了这孩子在,起码您手中还有倚仗。” 瞧着太子的咄咄逼人,郑皇后想要反驳,最终却只是暗暗叹息一声。 是啊,不管是姨母,还是自己,其实这么盼着东宫能诞下子嗣,即便不愿意承认,不想承认,可如何能没这样的打算。 看她一阵沉默,太子自嘲的勾勾唇角,又道:“母后,我原以为,这个世界上不管是谁抛弃了我,您总不会弃我于不顾的。可不过是佑安寺修行一事,您竟然就有了别的心思。恐怕在您心中,宁愿抱着这孩子垂帘听政,也不想在保我了吧。” 这话不可谓不大胆,即便是郑皇后,也吓傻在了那里。 她满眼震惊的站起身,缓步走向太子,喃喃道:“你怎可这样想母后,你怎么说都是母后肚子里出来的,母后怎会有这样的心思?” 太子丝毫不受她的影响,似笑非笑道:“母后,您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对我来说,没什么不一样。只母后莫要忘记了,您舍弃了儿臣,只怕朝臣们也不会让一个稚子坐上那个位子的。退一万步来说,婳嫔娘娘肚子里的若真的是个皇子,有了这幼子,您手中即便有皇孙,又拿什么和他争呢?” 郑皇后如何听不出太子言语间的威胁,她像是不认识太子一般。这可是她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如今,皇上未真正废太子,他却已经有些和自己离心了。 难道这就是生在皇室的命。 郑皇后到底没忍住落下泪来。 太子见状,恭敬道:“母后若没什么事情,那我先退下了。” 说完,太子就甩袖而去。 郑皇后看他离去的背影,再没忍住瘫倒在了地上。 赖嬷嬷急急去扶她,郑皇后却一把抓了她的手,哽咽道:“嬷嬷,你说本宫到底做错什么了?这些年费尽心机不就是想让他能顺利登基,坐上那个至尊之位。可你听听,他方才那番混账话,像是为人子说的吗?他这是要气死本宫呢。” 赖嬷嬷安抚她道:“娘娘,太子殿下毕竟是您肚子里出来的,母子间可万不能因为这一件事而有了嫌隙。太子这段时间也不好受呢,皇上猜忌不说,今个儿又有了这事,太子恐怕也是气糊涂了,才说出方才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郑皇后却如何能当做没有听到。 此刻她脑海中都是太子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到了现在的境地。 这皇上都未废黜太子,太子就已经提前提防她了。这样的心结,她之前却一点儿都未察觉。 是她自己太迟钝了?还是她原本就不了解自个儿的儿子呢? 这么想着,郑皇后突地脑海中有一个大胆的念头,太子若这样提防着自己,会不会故意不让东宫有子嗣? 否则,为什么不管是顾氏还是郑氏,肚子至今都未有消息传出。 赖嬷嬷听她这么说,也吓坏了。 可又想到太子竟然在佑安寺和那和尚之事,她心中也不由有些疑惑。 可若真是这样,那皇后娘娘该怎么办? 太子若真的打了这样的主意,让皇后娘娘唯有支持他,那该如何是好。 这边,太子气呼呼的回了东宫。 这才刚回去,就听小太监过来回禀,说是太子妃吐血了,这会儿正在屋里呢。 太子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听着这样的回禀,如何能不动怒。 气冲冲的就往顾氏屋里去了。 房间里,顾氏脸色苍白的靠在明黄色凤纹大迎枕上,这才刚有宫女进来回禀,说是皇后娘娘找了太子往坤宁宫去。 还未细问具体如何了,却见太子冷着脸走了进来。 顾氏强撑着身子就要起来请安,太子看她这样,怒火更是不打一处来,苏嬷嬷拦都拦不住,太子就直接上前,一把拽了顾氏的胳膊。 顾氏也被他莫名的怒火给吓住了,可又一想,太子怕是因为自己惹了流言蜚语的缘故,才这样动怒的。 她也不敢呼痛,战战兢兢道:“殿下,妾身知道妾身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惹了这样的流言蜚语。可妾身当真是无意的……” 这些日子以来,顾氏本就战战兢兢,加上太子待她从未有过好脸色,她此时如何能不怕。 熟料,她话还未说完,太子一记凌厉的耳光就打了过来。 顾氏直接就被打的甩在一边,额头更是撞在床沿上。 鲜血很快就流出来。 苏嬷嬷和锦绣噗通跪在地上,“殿下,您就可怜可怜我家娘娘吧,她自从入宫,从未给有任何的差池,对太子也不敢有丝毫的不敬。至于今个儿之事,娘娘也未料到啊。您若要罚,便罚奴才吧。” 说完,苏嬷嬷猛的磕着响头,很快,地上就一片血迹。 太子看这些奴才都敢替顾氏求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掐了顾氏的下巴,恶狠狠道:“好啊,不仅是你不恭顺,连你的奴才都敢这样不把我放在眼中?” “顾氏!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若不是因为父皇御旨赐婚,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 顾潋忍着痛,眼中尽是绝望。 她本就伤心,本就怕自己连累了家族,今个儿苏嬷嬷和锦绣很是宽慰她一番,她才终于是重新拾起一些希望。 可现在,她觉得前面的路都是黑的,她即便使劲全身的劲儿,都找不到出路。 她真的累了,好累,好累。 她也不再期待有孩子了,比起被太子这样羞辱,她真的想松一口气。 哪怕这辈子都不再醒来,她也不想再继续现在的生活了。 太子也未料到她竟然不哭不闹,一时间也觉得有些乏味,狠狠甩开她就离开了。 苏嬷嬷和锦绣正恭送太子离开,熟料,只听砰地一声,等两人回过神来时,顾氏已经撞了柱子。 苏嬷嬷几乎是吓傻在了那里,半晌才知道急急上前。 锦绣更是吓坏了,急忙差人去喊御医。 坤宁宫里,郑皇后很快就闻着了这消息。 她的眼中满是惊惧,“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赖嬷嬷也不知该如何劝自家娘娘。 可心中却忍不住嘀咕一句,太子殿下也未免太狂妄了些。她不用想也知道,太子殿下肯定把在坤宁宫忍着的怒火回去发、泄、到太子妃身上了。 可怜顾氏恭顺谨慎,这入宫才多久,就受了这么多委屈。 “娘娘,您可要亲自往东宫去一趟?”赖嬷嬷试探性的开口道。 郑皇后一把摔了桌上的杯子,气呼呼道:“这顾氏,她岂会不知宫中自戕是大罪,可如今,她为了自己,竟然连家族都不顾了,这样的不孝之人,怎配太子妃的位子?” 可话虽这么说着,郑皇后心里却很是忐忑不安。 这顾氏若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即便自戕,可皇上又怎会不迁怒太子。 “嬷嬷,顾氏不会有事吧。”郑皇后从未这样战战兢兢过。 赖嬷嬷眼中也尽是无奈,“娘娘,御医们已经急急赶往东宫了,应该是无大碍的吧。” 顿了顿,她又道:“只是娘娘,出了这样的事情,顾氏固然性子倔了些,可阖宫谁不知道她过得什么日子,您多少该劝劝殿下,善待自己的发妻呢。” 209.罪妇 生了这样大的事情, 郑皇后即便是想遮掩, 又如何拦得住。 这不,刚准备再打发了宫女往东宫去看看动静,就见郭太后踉跄着步伐走了进来。 看郭太后脸色阴沉, 郑皇后眼中也是无力极了,都没给郭太后请安, 她就哭着道:“姨母,太子真的是疯了?这孩子,早就对我这个母后心存怨怼了。” 郭太后听得有些迷糊, 郑皇后看她眼中的疑惑, 到底是把今个儿太子所说的那番话告诉了郭太后。 郭太后听了,一时间也怔住了。 看她一阵沉默, 郑皇后才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姨母,且不提这个, 如今我怕的是顾氏有什么意外,若她真的去了,太子岂能不被御史弹劾。” 郭太后看她哭哭啼啼的样子,一时间更是心烦了,低斥一句道:“好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 你哭哭啼啼又有什么用?有这个功夫, 还是想想怎么妥善解决吧。” 郑皇后看了一眼郭太后, “姨母, 顾氏是太子的发妻,这件事情我也手足无措了。我哪里会想到太子竟然这样不知所谓,从坤宁宫出去之后,竟敢找了顾氏的麻烦,若早知道,我说什么也会劝着他的。” 好在这时,宫女急急进来回禀:“娘娘放心,太子妃娘娘无碍,已经醒过来了。御医说了,只需将养些日子就好。” 宫女的话让郑皇后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下去。 顾氏没死,那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郭太后紧蹙的眉头,也微微舒展开来。 两人沉默几许,郭太后首先开口了:“皇后,方才哀家过来的时候,已经打发人问过了,皇帝这会儿在婳嫔那里。事已至此,你总该表示表示态度的,比起被皇上问罪,你不觉得你现在该亲自往钟粹宫脱簪请罪吗?” 郑皇后万万没有想到郭太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脱簪请罪?她入主坤宁宫这么些年,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看她面上的不甘,郭太后冷哼一声:“皇后,这小不忍则乱大谋,无需哀家再多说,你也该知道今个儿这事儿非同小可。不过你若执意不去请罪,哀家也不逼你。这宫里,这些日子乌烟瘴气的,哀家不如明个儿就往畅春园去住,日后,你也不必拿这些肮脏的事情污了哀家的耳朵。” 从没有哪一刻,让郑皇后这样为难过。 她抬眸看向郭太后,看着她不容置疑的目光,冷酷的面容,她如何能不知道,姨母这是真的动怒了。 她若真的不去,姨母恐要真的常住畅春园。 没了姨母在宫中,她日后只怕是会更艰难。 想着这些,她轻咬嘴唇,到底是点了点头。 宫里这么大的动静,如何能真的瞒得住众人。 很快,谢元姝就听到了皇后往钟粹宫脱簪请罪的消息。 闻着这消息时,谢元姝正陪着母亲用晚膳。 谢敬更是气急道:“这太子,愈发不知所谓了。竟然差点儿逼死自己的发妻?这样的人,如何有资格继承大统?!” 往日里,这些话谢敬多少有些忌讳的。可见,谢敬也是真的气着了。 谢元姝见大哥震怒的样子,轻声道:“大哥,我看太子当真是魔怔了,也不知出了这样的事情,都御史家会有什么举动。这顾氏在东宫过得什么日子,顾家人不会不知道。如今,女儿差点儿死在东宫,他们若再这样继续沉默,日后不定有什么事情呢。” 谢元姝的言外之意是在说,有这样的事情,即便太子顺利登基,顾氏也不过落得和恭妃娘娘穆氏一样,而且依着太子的阴冷不定的性子,顾家怕是还不如这些年的阳陵侯府。 而且,顾氏是自戕,虽说是被太子逼急了,可这也是重罪。这个时候,顾家若是聪明的话,就应该御前告状,参太子一本。如此,不仅揣摩了皇上的心思,也能偷换概念,把顾氏自戕的事情,归咎于太子对她的暴、虐。 这事儿虽乍一听很让人震惊,可顾家若这样置之不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怕在皇上心里,顾家这个御史当的,着实不称职呢。 谢敬却明显捕捉到了幼姝这是要用这样的法子给太子难堪,即便皇后脱簪请罪,这件事情也别想轻易摆脱了。 想着幼姝竟然有这样的法子,让太子没有退路,谢敬再一次感叹她的聪慧。 无需她在多说,谢敬便起身往书房去,安排此事了。 按说这事儿谢元姝也不是非要经大哥的手,韩砺也并办不到。 可韩家毕竟是异姓王,顾大人当了都御史这么些年,如何能不对韩家心存忌惮。可若大哥插手,这份情,顾家会念谢家的好。 毕竟,顾家出了一位太子妃,顾家就已经被推到风头浪尖上了,想要如往日的默默无闻,怕是不行了。 而都御史顾家若是承了这份情,谢元姝想着,日后总有一日能用上的。 凤阳大长公主见女儿这样算计太子和皇后,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谢元姝抓了她的手,轻声道:“母亲,如今皇上还未真正下了决心废掉太子,这件事情,我们暗中只要添把火,那我们谢家就更安全。” “您不也教导过我们,皇权争斗最重要的不过是个平衡之术,太子那边起火,那我们谢家,皇上便不可能不忌惮我们谢家。” 此时的钟粹宫,婳嫔颜氏听着外面皇后的请罪声,斟酌了下,到底是开口道:“皇上,您真的不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许有什么委屈呢。” 承平帝看她这个时候还替郑皇后说话,沉声道:“顾氏入宫也有些日子了,顾氏在东宫是什么处境,她执掌六宫,如何能不知道,可偏偏,她这样纵容太子,事情才到了今日这样的地步。” “她倒好,见势头不好,竟然想到脱簪请罪这一招。朕是老了,可还未真的糊涂了。” 婳嫔听了,战战兢兢道:“皇上,方才是嫔妾逾越了。只是嫔妾想着,这眼瞅着就要到了太后娘娘的寿辰之日了,这天大的事情,如何大的过太后娘娘的寿辰。” 话才出口,果然,承平帝一阵沉默。 婳嫔见他微微有些松动,低声又道:“不过太子妃娘娘也是个可怜的,上次嫔妾往慈宁宫请安,那日日头好的很,可太子妃娘娘却穿的高领衣服,也不怕热。后来嫔妾还是听宫女们嚼舌根,说是太子对太子妃娘娘动了手。嫔妾原不想因着这事儿污了皇上的耳朵,还想着既然嫔妾知道此事,那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就不会不知,总会暗中教导太子殿下的。只没想到,因为嫔妾的一时犹豫,太子妃娘娘竟然差点儿就走上了绝路。” 说着,婳嫔忍不住眼眶红红。 看她泪眼迷蒙的样子,承平帝温婉的抓了她的手,缓缓道:“这事儿又和爱妃有什么相干,你如今还怀着身孕,御医也说了,不宜伤神,这事儿你便别想了,朕自有分明。” 说完,承平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便离开了钟粹宫。 婳嫔缓缓站起身,道:“嫔妾恭送皇上。” 外面,郑皇后听着屋里的动静,身子一凛,俯身磕头道:“皇上恕罪,都是臣妾教导无方,才差点儿酿成大错,还请皇上责罚。” 承平帝缓步走出寝殿,看着皇后一身素衣,头上不戴任何佩饰,可这样的皇后,让他更是一阵愠怒:“你既知有罪,可去探望过顾氏一眼。既没有去探望过,又何必假惺惺在这里和朕请罪?” 听着皇上的质问,郑皇后脸色苍白,瞬间就落下泪来。 皇上竟敢不给她台阶下,她虽知道皇上因此震怒,可却不曾想,皇上竟然这样咄咄逼人。 不等她再开口,承平帝便乘了龙撵离开了。 郑皇后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承平帝远去的背影,紧紧攥了手中的帕子,心中恨极了。 赖嬷嬷看她难看的脸色,低声宽慰她道:“娘娘,皇上许还在气头上呢,方才说话才有些语气重了。” 郑皇后自嘲的勾勾唇角,“嬷嬷也无需宽慰本宫了,本宫今个儿算是知道了,皇上待本宫,连最后一丝的夫妻情分也不剩了。在皇上眼中,本宫和那些罪妇又有什么区别?” 赖嬷嬷忙扶了她起身,“娘娘,您又何必这样为难自己。皇上再是厌恶太子,再是不喜太子。如今谢家和韩家联姻,不管怎么,皇上不可能轻易就废掉太子殿下的。” “您有的是机会呢。您忘记了,我们手中还有那道士,若成国公府把这道士献给皇上,您还怕什么。” 赖嬷嬷所言是什么意思,郑皇后如何能不知道。 也因为知道,她终于是挺直了腰杆,沉声道:“是啊,本宫不会认输。本宫潜邸那会儿都过来了,怎会现在就轻易认输。” 看她缓和了神色,赖嬷嬷轻声又道:“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娘娘还是往东宫一趟吧。方才皇上既然说了那样的话,娘娘往东宫一趟,总没错处的。” 210.懿旨 谢元姝不知大哥是怎样劝说顾大人的,第二天, 果然顾大人跪在乾清宫弹劾太子。虽未白纸黑字的写着虐、待发妻, 可昨个儿太子妃鬼门关走一趟, 引起的那些流言蜚语, 朝臣们又如何能不明白, 顾家为何上了折子弹劾太子。 让谢元姝感到意外的是, 几乎是同一时间, 太子在佑安寺修行时和和尚有、染的荒唐事也传了出来, 一时间,朝堂哗然, 可想而知,这些事儿对东宫的打击。 “郡主, 顾家上折子弹劾太子,可太子毕竟是储君, 顾大人难道还打算让太子和太子妃和离不成?这史书上也鲜少有这样的先例呢。” 芷东闻着外头的流言蜚语, 不自觉的开口问道。 谢元姝笑着道:“顾氏自戕可是重罪, 顾家人想要保全自己,只能想着法子让顾氏和东宫脱离关系。即便不和离,若能让皇上允顾氏往庵堂一辈子青灯常伴,对于顾家来说,也不过是折进去一个女儿。而依着我对太子妃的了解, 若能有这样的结局, 顾氏定会很欢喜的。比起在东宫日日战战兢兢, 庵堂对她来说, 想必才是更好的容身之地。” 听着郡主的话,芷东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是啊,若真能这样,太子妃也算是全身而退了。 太子那样待她,让她都宁愿一死,可想而知东宫的生活有多么艰难。 坤宁宫里,郑皇后也闻着了今个儿早朝的事情。 她忍不住身子瑟缩一下,怎么会,这顾家怎么敢这么做? 是谁给了他们如此大的胆子? 赖嬷嬷也觉得诧异极了,顾家人带头弹劾太子,这几乎是往日不可想象的。 可确实是发生了。 郑皇后想到昨个儿自己跪在钟粹宫外头,皇上那般羞辱自己,再想想眼前的困境,她再也没忍住,猛的一拍桌子,“顾家有如此不臣之心,他就不怕皇上把他给千刀、万、剐、了!” 可动怒归动怒,眼前最关键的是能妥善平息了这件事情。 毕竟这眼瞅着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了,若不能妥善解决,寿辰怕也有了变数呢。 “顾家人不是不知道顾氏在宫里过得什么日子,怎么突然间,他们竟然豁出去了,这背后,是不是有人暗中怂恿他们。” 郑皇后不得不疑心,实在是这事儿真的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她当皇后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般大胆之人。 赖嬷嬷想了想,开口道:“娘娘,这顾氏自戕可是重罪,顾家这么做,许也真的是没法了吧。若不这样豁出去,掌控主动权,那顾家如何解决顾氏自戕之事。依着本朝的惯例,顾氏势必要连累家族的。想来顾家也是太害怕了,才想了这么一招的。” 郑皇后冷哼一声:“本宫执掌六宫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本宫是皇后,而太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储君,难不成,顾家想逼着太子和太子妃和离不成?本宫怎能这样轻易便宜了他们。” 郑皇后的话才说完,太子在佑安寺和和尚有苟、且的流言蜚语就传了过来。 郑皇后险些有些坐不稳,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世间哪有这样的巧合。 赖嬷嬷也非常害怕,这样的流言蜚语想必已经到了御前,若皇上彻查此事,怕是要追究到皇后娘娘呢。 若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那不仅仅是太子,连皇后娘娘也危险的很。 这么想着,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颤道:“娘娘,此事可是非同小可,如今主动权又不掌控在我们手中,您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再逞强的。不如您让这顾氏往宫外的庵堂去,如此,也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您也算是在皇上面前示弱了。否则,若真的闹腾大,怕是您兜不住呢。” 郑皇后也明白,此事非同小可。她不仅仅是要保全太子,还要保全自己。 所以,听着赖嬷嬷这番话,她并未动怒,脸色却格外凝重了。 看她一阵沉默,赖嬷嬷道:“娘娘,您若觉得不好插手此事,不如让太后娘娘下了懿旨。太后娘娘的寿辰就到了,哪怕是太后这样护着太子,护着您,皇上也不可能拂了太后娘娘的面子的。” 赖嬷嬷的胡让郑皇后面色终于松动了些。 是啊,这件事情她得避嫌的,可太后辈分摆在那里,她若下了懿旨,这件事情很快就会平息。 想到这些,她急急就往慈宁宫去。 郭太后听说她想让自己下懿旨,让顾氏往郊外的庵堂去,不由有些震惊。 郑皇后如何能不明白,郭太后这是在犹豫。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的开口道:“姨母,东宫现在岌岌可危,太子在佑安寺的事情又被翻了出来。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想着让您下这懿旨的,我们若不掌控这先机,别说太子了,只怕我的后位,也不保呢。姨母,太子确实这件事情上做错了,他会长了教训的,可如今不是置气的时候,保住了太子,才能保住淮安侯府和成国公府啊。” 郭太后看她脸色苍白,满眼惶恐的样子,到底是点了点头,对着景嬷嬷道:“去,找皇帝来慈宁宫一趟,就说哀家有事和他商量。” 这些年,郭太后从不插手朝政,平日里,也鲜少这样叫了承平帝来。 景嬷嬷如何能不明白,太后娘娘这是应下此事了。 皇上要过来,郑皇后也不好多留,怕自己惹了皇上动怒,就急急离开了。 慈宁宫里,瞬间满室的静寂,郭太后声音颤颤道:“造孽啊!若她膝下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子嗣,哀家何以这样两难。” 景嬷嬷宽慰她道:“娘娘,皇上也未真的下定决心废太子呢。有您这么一招,其实何尝不是给皇上解了围。您要知道,有韩家和谢家的联姻,加上您寿辰在即,皇上这个时候不可能动太子的,所以,您勿要太过伤神。您虽瞧着是帮了皇后娘娘,可对于皇上来说,何尝不是帮了他。” 郭太后暗暗叹息一声,“若是至亲骨肉,哀家又何以会这样战战兢兢。不过你说的也对,哀家这老婆子,如今能做的也唯有这个了。这顾家人敢豁出去弹劾太子,这件事上,哀家若就这样放任流言肆起,丢的是皇家的脸面。只是这太子妃往庵堂去,东宫便失了女主人。难不成,让郑氏做大不成?” 因为郑皇后的缘故,郭太后是说什么也不会让郑氏替代太子妃的。 可东宫现在这样的处境,哪个世家大族想趟这浑水呢? 景嬷嬷看太后娘娘为难的样子,犹豫了下,开口道:“娘娘,您大可以把白盏指给太子,太子妃之位暂且悬空着,日后再看着办,不就好了。” 景嬷嬷口中的白盏是慈宁宫的大宫女,很得太后倚重。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那几个姐妹,都是极其会生养的,就连她母亲,也生了兄弟姐们七个孩子。这也是为什么景嬷嬷这个时候提及这事儿的缘故。 再说,让她往东宫去侍奉太子,也不算是委屈了她。反倒是格外的体面。这再合适不过的。 太后听着,微微顿了顿,半晌,笑着道:“还是你伶俐,哀家怎么就没想到呢?” 好快,承平帝就来了。 郭太后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就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 承平帝沉声道:“这是母后的意思,还会皇后的意思?” 郭太后暗暗叹息一声,道:“不管是哀家的意思,还是皇后的意思,总该解决眼前这危机的。否则,皇帝你是要治罪顾家,赐死太子妃,还是要真的废掉太子呢?” 郭太后鲜少这样威严,承平帝到底是退了一步,道:“那边依母后的意思,由您下这道懿旨。” 看承平帝终于松口,郭太后压在心头的石头也终于落了下来。 之后她又提及了把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白盏指去侍奉太子,如此小事,承平帝自然不会反对。 说完,母子间便是一阵静默。 毕竟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郭太后也不留他,缓缓道:“皇帝若有事,就先回去吧,哀家也乏了。” 承平帝却是道:“母后,您这道懿旨,可给儿子解了围呢。” 太后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番话,不由也有些感慨,“哀家老了,若不是这些肮脏事,哀家也该颐养天年了。哀家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趁着这次畅春园过寿,不如便常住畅春园,这样,也不至于看这些乌烟瘴气。” 太后之前就有这样的心思,却因为郑皇后的哭诉而消了这念头。 可太子的丑事一出,她觉得自己不能不给淮安侯府留条后路了。 是以,便把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 承平帝果然有些意外,不过却没有反对,反倒是笑着道:“这整个天下都是儿子的,不管母后住在哪里,儿子必对母后以天下养。” 母子间似乎有找到了当年养在她膝下时的感觉,郭太后不由有些感慨。 等到皇上离开,景嬷嬷低声道:“娘娘,您真的准备往畅春园去常住?” 郭太后意味深长道:“若哀家再没这个眼色,怕是不能给淮安侯府留了后路啊。皇后的野心太大了,哀家再不能这样凡事都依着她了。” 211.薛芫 很快, 郭太后下了懿旨许太子妃顾氏往郊外的庵堂常住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东宫, 顾氏低着头, 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昨个儿她一时绝望,撞了柱子。战战兢兢一夜,生怕连累了家族。 让她意外的是,父亲竟然上了折子弹劾太子, 这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让她更难以置信的是, 在她以为没有退路的时候,太后娘娘竟然出面了。 能离开这东宫, 能不牵连到家族, 顾氏虽然有些难以置信,可对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惊喜。 苏嬷嬷看她眼中的欣喜, 也开心极了,“娘娘, 以前老奴总听说福祸相依, 没想到, 还真有这个说法。这太后娘娘下了懿旨, 您终于有出路了。” 苏嬷嬷是知道自家娘娘的,无意争宠,更不想落得恭妃娘娘一般, 连累了家族。 这个时候, 虽说是往庵堂去, 一辈子青灯常伴,可对于娘娘来说,也算是老天爷开眼了。 只是娘娘离开这东宫,只怕那郑氏要取代了娘娘了。 听着苏嬷嬷的忌惮,顾氏微微勾勾唇角:“皇上对太子只会愈发忌惮,我有预感,终有一日,皇上会废黜太子的。郑氏到时候怕也只是枉费心机。” 一旁锦绣也开口道:“是啊,太后娘娘这不把白盏姑娘指给太子殿下了吗?她是慈宁宫的大宫女,素来得太后娘娘的赏识。太后娘娘若不是防着郑氏,又怎会有这样的举动。” 消息传到谢家时,谢元姝正在凤昭院里,看着手中韩砺新寻来的话本。 闻着这消息,谢元姝也愣了愣。她倒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太后娘娘会出山。 不过有了这懿旨,顾氏算是勉强全身而退了。 比起上一世她的郁郁寡欢而终,这一世,起码没牵连到顾家,自己也有了一片宁静之地,无需再战战兢兢。 想到自己重生一世,有这么多的改变,谢元姝心中如何能不高兴。 虽她和顾氏往日没有交情,可她还是不由的替顾氏感到开心。 这时,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大奶奶来了。 谢元姝笑着看向门口,果然见萧瑗浅笑的走了进来。 萧瑗也听说了宫里的事情,也不由有些感慨:“太子妃也是个可怜的,若不是因为东宫的日子太难熬,又如何会绝望的撞了柱子。” 听着宝桐的话,谢元姝不由想到上一世宝桐入宫,侍奉太子身边。 依着宝桐的性子,宝桐肯定是不懂得争宠的。可想而知,宝桐也受了很多委屈。 想着这些,谢元姝便忍不住抓了她的手,指尖都微微有些颤抖。 萧瑗也发觉了她的异常,不由有些诧异。 自打郡主大病醒来,她总觉得郡主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可过了这么长时间,她仍然说不清楚那种感觉。 尤其是方才,郡主眼中的那种愤怒,悲怆,似乎是因为自己。 可怎么会呢? 看她眼中的诧异,谢元姝一字一顿道:“宝桐,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莫名的话让萧瑗不由更诧异了。可听到郡主说的这般直白,她也不由有些感动。 她是陪伴郡主身边不错,可比起她给郡主的,郡主对她的恩情,她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 看她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谢元姝怎能不知她的心思,打趣她道:“好了,可不许哭。你若是敢哭,看我找机会去捉弄砚青去。” 果然,话音刚落,萧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只是握着谢元姝的手,更加的用力了。 之后,两人又不由提到了太后寿辰的事情。 出了这样的事情,寿辰那日,想必气氛再不能如常呢。 谢元姝更是讽刺的开口道:“也不知道那些人暗中捐了银子为了太后寿辰雕刻的羊脂玉菩萨,还敢不敢献到御前呢。” 萧瑗轻抿一口茶,缓声道:“太子这次是险险才保住自己,可瞧着虽是全身而退了,难保不在皇上心里留了刺。想来,那些朝臣们,是白费心机了。除非他们想惹了这麻烦,在皇上的黑名单上记上一笔。” 谢元姝道:“即便这次没有太后的懿旨,我觉得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不管碍着什么原因,皇上如今对废太子一事也只是有些试探,若没有十全的把握,他怎会这样不留后路。” 萧瑗听出了她言语中的意有所指,道:“这宫里宫外都在传婳嫔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皇子,若真是这样,有了这幼子,皇上自然更喜欢幼子了。” “而婳嫔娘娘母凭子贵,不一定就争不过皇后娘娘。” 若没有上一世谢家满门覆灭的事情,谢元姝许也就帮婳嫔一把了。 可现在,婳嫔再是得意,也不过是暂时的风光罢了。 等到一切被揭穿,她和皇后,谁都逃不过。 只是不知道,太后娘娘这招往畅春园长处,会不会让承平帝对淮安侯府动了恻隐之心。 可依着谢元姝上一世对承平帝的了解,承平帝的猜忌心,绝对不会觉得郭太后是无辜的。 就冲着她这些年对郑皇后的纵容,她现在想撇清关系,已经是迟了。 这时,丫鬟缓步进来回禀:“郡主,方才从鹤安院传来了消息,说是薛家人后日就要入京了。” 闻言,谢元姝难掩激动道:“真的吗?” 那丫鬟点了点头。 萧瑗也是高兴极了,紧紧抓着手中的茶杯,感慨道:“太太不定有多欢喜呢。能见着自己的亲闺女,也算是老天爷开眼呢。” 说罢,又道:“也不知这孩子生的更像谁一些?” 谢元姝笑着道:“那还是像大嫂多一些的好,姑娘家,若是像了粗旷的大哥,岂不就坏事了。” 听她这样打趣大老爷,萧瑗也不由笑了出来。 而另一边,纪氏闻着这消息,忙安排了府中的侍卫和婆子明个儿往郊外就迎薛家的人。 阮嬷嬷看自家太太眼中的欣喜,笑着道:“太太,您便放心吧。说什么,也不会怠慢了薛家人的。” 纪氏笑着点了点头。 她如今满心都是芫丫头,想到这个亲生女儿,她就激动的睡都睡不着。 阮嬷嬷缓缓道:“太太,郡主当真是懂事的孩子呢,知道您挂念姑娘,便想着在皇上面前替姑娘求了县主的封号,若不是郡主真的敬您这个当大嫂的,只怕做不到这样呢。就是奴婢,也都觉得感慨的很。” 提及此事,纪氏也不由红了眼睛,“可不是,这情分我一辈子都会记在心里的。” 说罢,阮嬷嬷突然又想到了谢云菀,迟疑了下,她开口道:“依着大姑娘的敏、感,这个时候,许也知道薛家人要入京的消息了。她如今是祁王府的二少夫人,也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情来。” 闻言,纪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气急道:“她若敢再弄些小动作,看我不活、剥了她。” “就因为这孽障,我和芫丫头母女分离这么些年,如今好不容易能团聚了,她若敢使坏,我说什么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且说薛家这边,哒哒的马蹄声中,薛家的马车已经过了又一个驿站。 薛家三太太瞧着离京城越来越近,伸手宠溺的握住了女儿的手,之后忍不住红了眼睛。 薛芫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似乎前一天她还是不谙世事的薛家三房的姑娘,今天就成了谢家长房嫡出的大姑娘。 这样的变化,让她也不由有些不安。 她更害怕的是,这次入京,她再不能回江南去。 想着这些,她喃喃道:“娘亲,我不要和您分开。这京城,我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即便回了谢家,可在我心里,您才是我的娘亲,还有爹爹,这些年娇宠着我,我不要一个人留在京城。” 薛家三太太膝下没有子嗣,所以这些年对薛芫几乎是捧在手心里,也造成了她天真的性子。 说实话,听着她孩子气的话,薛家三太太心中多少是欣慰的。 虽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可胜似自己亲生的孩子。 别说芫丫头舍不得,她和老爷又何尝舍得。 她这会儿心里也害怕的很,害怕谢家和他们要人。虽她也知道,这孩子能养在她身边已经是老天爷厚待她了,可毕竟是自己拉扯大的,她如何舍得她离开。 小时候怕她摔了,磕着了,现在却怕她不适应京城的生活。 她倒不会疑心谢家人不善待这孩子,可她素来听闻京城规矩多,谢家又有凤阳大长公主这位老祖宗,她怎舍得谢家人给孩子立规矩。 看遮母亲的沉默,薛芫忍不住偎依在她怀里,哽咽道:“娘亲,你不要伤心。我会和殿下说的,想和您一起回江南去。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 听着她孩子气的话,薛家三太太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 “好孩子,好孩子。” 这若换做常人,知道自己是谢家嫡出的姑娘,如何能不欣喜。可她的芫儿,却这么惹她怜爱。 薛家三太太性子温婉,可听着看着孩子的孺慕之情,她心里也暗暗决定了,说什么都要搏一搏的。 谢家以军功起家,她相信他们不是那些迂腐之人,若能留了孩子在身边,她这辈子都对谢家感恩戴德。 212.相认 很快, 就到了薛家人入京的这一天。 一大早,谢家就喜气洋洋的。 谢元姝用过早膳之后,就直接往鹤安院去了。 凤阳大长公主也忍不住一次次的嘀咕着,“也不知道这会儿接到人了没有。” 纪氏看凤阳大长公主关切的样子, 笑着开口道:“母亲, 萱姐儿和婆子们想必已经快接到人了, 有萱姐儿在,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听说薛芫要往京城来, 谢云萱早就嚷嚷着想见这个姐姐了。这不, 昨个儿又说要亲自去接薛芫回府,看着孩子如此懂事,凤阳大长公主哪有不允的。 这不, 今个儿一大早用过早膳之后,就急急出府去了。 谢云萱对薛芫这样的善意, 大太太自然是欢喜。如此一番比较,她心中更是不满谢云菀。若她在府中, 只怕心中不知多么酸涩,早就暗中算计芫丫头了。 纪氏原也准备自己去的,可凤阳大长公主说了, 遇着那薛家三老爷和三太太, 众目睽睽下, 怕纪氏难掩激动。 纪氏虽想去, 可也知道母亲说的有理, 她只要想起能见到芫丫头, 这指尖都忍不住颤抖,何况亲自去迎接,那岂不真的吓坏芫丫头才是。 谢元姝把纪氏的心情看在眼中,也忍不住感慨一番。 由谢云萱代替大嫂去接人也好,薛家人也能稍微轻松些。 一旁二太太也开口道:“大嫂,这薛家人既然带了芫丫头进京,又隔段时间就送来信笺来,可见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的。您啊,就放心吧。” 三太太也笑着道:“就是啊,大嫂,老天爷也是长眼睛的,否则出了这么大的差错,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都能让您知晓真相。这个时候,又岂会再出差错。” 三太太还待要说什么,却听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闻着这脚步声,大太太急急就站起了身。 却不想,薛家人确实是入京来了,没想到,前去迎接的人除了谢云萱和婆子之外,谢云菀也去了。 “这孽障,到底想做什么?”纪氏差点儿没有晕厥过去。 这样的事情,但凡是知道些羞耻的,就该乖乖的呆在祈王府,别出来碍眼。没想到,谢云菀却偏偏自己凑上去。 谢元姝也诧异极了,可比起诧异,她更多的是愤怒。 她如何能揣摩不到谢云菀的小心思,她今个儿定是盛装打扮,故意去给芫丫头下马威的。 她虽然早就预料到谢云菀不会这样不吵不闹,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心急。 “大嫂,您也别太担心,有萱姐儿在,总不至于让芫丫头受了委屈的。” 二太太的话让纪氏多少是面色缓和了些。 且说谢云菀这边,今个儿她特意着了一身深紫色金丝兰花纹褙子,同色月华裙,头上更是戴了皇后娘娘之前赏赐的碧玺点翠凤尾簪子。 脸上的妆容前所未有的精致,又因为怀了身孕,整个人瞧着却是更多了些韵味。 谢云萱也不由愣在了那里,只是想到她来者不善,谢云萱的语气就有些愠怒,“二少夫人既然怀着身孕,还是好生养胎的好。” 谢云菀看她对自己的不敬,心中一阵气急,只是她如今肚子里有太子的子嗣,如何会真的这个时候被气的跳脚。只听她阴阳怪气道:“呦,二妹。你这改口改的可真够快的。我们毕竟是一块长大的,怎的,你连称我声大姐姐都不屑了?还是说,如今整个谢家,都这样的没规矩。” 谢云菀就没见过她这样不要脸的,明明是她自己不知所谓,让大伯母寒了心,还连累了谢家的名声。怎么到她口中,竟然是谢家亏待她了。 “你!你怎这样颠倒黑白!这阖宫内外的人谁不知道,谢家从未苛待过你。若不是因为谢家的缘故,你这些年怎会享受那么多荣宠,若不是因为谢家,你又何以会顺利嫁到祁王府。只怕你如今不知躲在哪个犄角旮旯,说不准也和你的生母一样卑贱呢。” 既然谢云菀已经被逐出家谱,谢云萱自然也不需要对她客气。 她其实早就厌恶她多时了,如今,终于无需在顾及长幼尊卑,谢云萱又岂会真的输给她。 比起往日,谢云萱觉得自己现在在面对谢云菀的时候,口才都不自觉的好了很多呢。 果然,谢云菀瞬间就被激怒了。 尤其是挺她提及自己的生母,谢云菀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 只是这还没来得及发疯,便见不远处薛家的马车到了。 谢云萱打发了婆子上前寒暄,没一会儿,只见薛家三老爷,三太太和薛芫缓步走下了马车。 看着谢云萱身侧的谢云菀,薛家三太太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瞧着这装扮,倒不像是来接人,反倒是来故意彰显自己,来示威的。 只她初入京,也不好多言。 却在这时,谢云菀缓步走了上前,用一种上位者的目光打量了几人一番。 尤其是目光落在薛芫身上时,她的眼中更是多了些嘲弄和愤恨。 “呦,这位怕就是芫妹妹吧,长得这样水灵灵的,瞧着这眼睛像是刚哭过的样子,怎的,是不愿意往京城来,还是不愿意入京认亲呢?这若是被母亲知道了,岂不要伤心死了。” 被她这样刁难,薛氏约莫确定了她的身份。 只她还未开口,却听薛芫像是看疯子一样的目光盯着谢云萱道:“我还以为京城人都是极其重规矩的,没想到,这才刚入京,就遇上一个满嘴胡话的人。” 谢云菀原以为她是小地方来的,只怕看她气势凌人的样子,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哪里会想到,她竟然还敢反驳。 谢云萱看她气的脸色发白,上前恭敬的给薛家三老爷和三太太行礼问安:“三老爷,三太太受惊了。祖母和大伯母一早就在等着了。” 说罢,又笑意嫣然的看着薛芫,温柔道:“我在家中姑娘中行二,不如便称呼你芫姐姐吧。” 感受着谢云萱的善意,薛芫眼中含笑,点了点头。 一旁,被当做透明人的谢云菀气的险些没吐出血来。 今个儿伴雪早就告诉她,不该来这么一趟。可她就是不服气,想给这薛芫一个下马威,挫挫她的威风。 她哪里会知道谢云萱竟然也来了。 又哪里会知道,这薛芫就是只小野猫。 直到看着谢家和薛家的马车离开,谢云菀才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今个儿非但没达成目的,还被人众目睽睽之下看了笑话。 伴雪看她气不过的样子,心里暗暗叹息一声,姑娘这是何苦呢。 原本姑娘怀着身孕,王妃轻易不让姑娘出门。今个儿,姑娘更是偷偷溜了出来。 如今,又惹了这样的流言蜚语,只怕王妃娘娘更加不待见姑娘了。 她最近也愈发怕了,姑娘仗着肚子里的孩子,这些日子愈发居高自傲的,似乎马上就要母凭子贵,能入主东宫,甚至取代太子妃娘娘。 可东宫这些日子已经岌岌可危,姑娘怎么就看不到呢? 姑娘怎么就这样笃定,皇上不会真的动太子殿下。 鹤安院里,纪氏终于等到了薛家人入府的消息。 待丫鬟打起吉祥纹帘子,纪氏更是忍不住站了起来。 薛家三老爷和三太太恭敬的给凤阳大长公主和谢元姝请了安,又和几位太太见了礼。 谢云萱早忍不住,亲昵的拉了薛芫的手上前,笑眯眯道:“祖母,芫姐姐很好玩呢,一看这性子,就是我们谢家的人。” 谢云萱说完,就亟不可待的把方才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大家听。 薛家三太太不由有些战战兢兢,生怕殿下怪罪,觉得芫丫头不懂规矩。 没想到,大家却是哈哈笑了起来。凤阳大长公主更是,慈爱的招手让薛芫上前,挽了她的手,满目的笑意道:“是啊,这性子,可不就是我们谢家出来的。我们谢家以军功起家,就没有那些弯弯绕绕。” 感受着凤阳大长公主的善意,薛芫却不由有些羞涩,恭敬的叫了声,“祖母。” 看她乖巧懂事的样子,凤阳大长公主神色间更是满意,笑着道:“景秀院那边你母亲已经给你早就布置妥当了,这日后啊,你但凡往京城来,都可以住在这院里,都会有专人打扫,不会让你受了任何委屈的。” 听着这话,薛家三太太和薛芫都不由愣了愣。 薛家三太太更是不可置信的看向凤阳大长公主,又看向大太太纪氏。 在她这样的目光下,凤阳大长公主首先开口道:“这孩子若不是因为遇上你们夫妇,怕是不知受什么委屈呢。我们谢家,素来门风正,不会做这样忘恩负义的事情。孩子虽是谢家的种,可既然是你们养大的,那就是你们的孩子。这辈子,都不会有改变。” “孩子已经经历过一次骨肉分离的事情,如今她长大了,知事了,我又怎会强人所难,让个你们经受这样的痛苦。我们谢家,做不来这样不上台面的事情。” 话才说完,薛氏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哽咽道:“多谢殿下……” 大太太忙扶了她起来,挽了她的手,道:“这些年你替我照顾芫丫头,该是我谢你才是。” 说罢,就要跪下来。 薛家三太太急急扶了她起来。 谢元姝看着眼前这情景,微微也有些动容。 却在这时,薛芫有些羞涩的看着她。 看她脸上的疑惑,谢元姝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想必她也知道谢家有她这个小姑姑了,可看着年龄和她如此相近,怕是这声小姑姑着实不好叫出来呢。 这样的四目相视中,谢元姝不由朝她眨眨眼。 凤阳大长公主却把她这小动作看在眼中,微微闭眼,笑骂一句道:“你这孩子,都是当长辈的人了,怎还这样捉弄芫丫头。” 话音刚落,众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薛芫终于缓步上前,叫了声小姑姑。 213.遵命 薛家人舟车劳顿入京,大家一块用过午膳之后, 就安排他们歇下了。 薛三老爷却称自己毕竟是外男, 早在京城登记了客栈, 说是改日再来给殿下请安。 他既然这么说,谢家也不能强行留了人下来。不过对薛家人, 更是不免称赞。 薛芫就这样住进了景秀院, 因为怕薛氏人生地不熟, 感到拘束, 大太太便安排她和薛芫同住一个院落。 想到能每日见到女儿, 薛家三太□□氏更不由对谢家人心存感激。 她只以为这次入京,谢家排场之大, 就怕谢家强行把女儿留下来,没想到, 谢家却礼数周到, 丝毫都不倨傲。甚至还格外的给她体面,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薛芫也开心极了, 能和娘亲一块回江南去, 对她来说,也算是放下了心里最大的石头。 安氏更是抓着女儿的手, 久久没有言语。 却在这时,丫鬟进来回禀道:“姑娘, 三日后便是太后娘娘的寿辰了, 大长公主殿下和郡主的意思, 想寿辰那日带姑娘往畅春园去, 把姑娘介绍给诸位贵人。如此,京城也算知道您是我们忠国公府长房嫡出的大姑娘。” 竟然要面见圣上和太后娘娘,这让安氏如何能不诧异。 可再一想,谢家如此显赫,皇上更是尊凤阳大长公主这个姑母,殿下和郡主有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的。 只芫姐儿一直在江南长大,怕是不知道宫里的规矩,这若是不小心御前失仪,可不惹了麻烦了。 像是知道她怎么想似得,那丫鬟笑着道:“太太和姑娘勿要担心,那日郡主会陪伴姑娘的,不会让姑娘受了委屈的。” 入京前,安氏也听说过这位永昭郡主,更听说连圣上都格外的宠着她。 想到芫姐儿有她护着,安氏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永昭郡主是殿下的老来女,她只以为少不了骄纵,没想到,郡主这样的平易近人,安氏更是一阵感慨。 凤昭院这边,折腾了大半天,谢元姝也有些发愣,便躺在大迎枕上,小憩了一会儿。 等她醒来时,外头已经是暮色时分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芷东和芷青也不知去了哪,她正要开口唤了芷东,鼻尖却闻到一股熟悉的苏合香的味道。 看着韩砺浅笑的走到自己床前,谢元姝不由有些恍惚,半晌才回过神来,伸手笑骂一句:“你这人,来无影去无踪的,也不怕让人误当成采花贼了。” 韩砺笑着抓了她的手在手中,眼睛亮亮道:“幼姝可见过像我这样俊朗的采花贼?” 看他还有心情打趣自己,谢元姝更是噗嗤笑了出来。 不过还是忍不住嘀咕一句:“这芷东和芷青如今是愈发大胆了,都不通报我一声,该罚。” 韩砺笑着摇摇头,“我看该赏才是,应该重重的赏赐。如此有眼力劲儿的奴才,自然是赏罚分明才是。” 看他伶牙俐齿的样子,谢元姝拽了他坐在身边道:“今个儿我忙活了大半天呢。芫丫头入京来了,不过几十年没见,和大嫂不免有些生分。你说老天爷怎会开这样的玩笑呢,原本是亲母女,可如今大嫂只有羡慕薛家三太太的份儿。” 韩砺也知道这件事情,听了她的感慨,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要我看,大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之前有薛家夫妇宠着她,如今又有谢家人护着她,这双倍的宠爱,又有什么不好呢?即便之前有那样的差错,如今的结局不也圆满了吗?” 听他这么说,谢元姝的心里舒坦了许多。 是啊,若从这个角度来看,其实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看嘴角的笑意,韩砺笑着岔开话题道:“幼姝,你知道吗?王府的院落已经有整体的轮廓了,等到我们明年大婚,就都修缮好了。” 提及这个,韩砺不由有些兴奋。 谢元姝却不由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嘀咕一句道:“谁告诉你明年要大婚了?母亲说不准还想多留我几年呢。” 韩砺笑着搂她在怀里,“幼姝可知,我早就盼着娶你回去了。等到了西北,真正的天高皇帝远,幼姝肯定会喜欢的。” 看着他亮亮的眼睛,谢元姝不自知的点了点头。浑然不觉,自己这样子落在韩砺眼中,是多么迷人。 “这次修建凤昭院,是祖母拿了体己钱呢。我闻着消息时,也小小惊讶了一番呢。”这件事情韩砺完全就当做笑话来说的。 谢元姝却诧异极了,猛的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怎能让长辈拿体己钱呢?” 说着,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道:“你实话告诉我,你可是缺钱?” 一句话逗得韩砺险些没笑岔气。 谢元姝见状,不由也脸颊泛红。 她忍不住伸手捏了他一下,佯装动怒道:“让你逗我?” 韩砺顺势搂了她在怀里,笑着道:“祖母这样做,自然有祖母的用意的。你放心,我还不缺这个几个钱。” 谢元姝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眯眼道:“这哪里有嫌钱多的。我看王爷打了胜仗之后,大可以给朝堂上了折子,就说要犒军,想来皇上即便心里动火,也会让国库拿银子出来的。” 闻言,韩砺更是一阵笑意,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道:“你呀,我之前还不知你是个小财迷。” 谢元姝不置可否,尤其想到上一世韩砺帅兵打入紫禁城,这日后用钱的地方多得是。 钱虽然不是万能的,可要顺利打入京城,军、备方面若有充足的银两,这可是必不可少的。 说完,谢元姝又不免提及到了三日后太后娘娘的寿辰。 东宫如今岌岌可危,想必寿辰那日,气氛格外凝重呢。 韩砺又在御林军,到时候肯定要慎之又慎的。 见她这样担心自己,韩砺笑着道:“那我就谨遵郡主之命,一定会小心行事的。” 谢元姝看他这样,忍不住伸手也摸向了他的眼睛,鼻子。 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不由脸颊更红了。 韩砺抓了她的手在手中,轻咬一口,道:“感谢老天爷让我遇到了你,这次入京为质,原本以为危机重重,没想到,竟然能抱得美人归。” 看他说话丝毫都不害羞,谢元姝真的服了他了。 可也不知为什么,他不管说什么,她都觉得有趣极了,也不会恼了他。 这恐怕就是所谓的倾慕吧。 谢元姝上一世只知道追着陈延之跑,只知道自幼和陈延之有了婚约。可重活一世,她此刻才觉得,她对陈延之,并不是爱,甚至连倾慕都算不上。 真正要说,也只能算是一种习惯吧。 而此时的定国公府。 东宫岌岌可危,对于定国公府来说,可谓是看到了希望。 若皇上能顺利废掉太子,那大皇子和皇长孙,未尝没有机会呢。 定国公老夫人因着这几日东宫的危机,瞧着精神劲儿也足了,甚至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矍铄。 陈莹侍奉在她跟前,见老夫人心情极好的样子,终于没忍住开口道:“祖母,莹儿听说昭华大长公主有意让我和宁德公主一同出嫁。我不要这样呢,依着宁德公主骄纵的脾气,这一路上还不得处处针对我。” 陈莹如今已经认了这门婚事了,也不再做他想。只她不甘心的是,不想自己这样出嫁当日就被宁德公主压着。 定国公老夫人听了她的话,笑着道:“东宫如今这个局势,别说是宁德公主了,就连皇后娘娘都脸上无光。你以为,宁德公主还敢这样倨傲自傲。若她真敢,我看她约莫真的是没心没肺了。” 陈莹有些不懂祖母的话,在她看来,皇上对太子这次,依然是雷声大雨点小,并未真的想要废黜太子。 可她瞧着祖母的好心情,却似乎认准了太子会被废黜一般。 怎么会这样呢? 看她眼中的疑惑,定国公老夫人暗暗叹息一声,抓了她的手,道:“好孩子,你还小,朝堂之事你许还看不明白呢。可如今看着局势,若太子和皇后再这样不知所谓,皇上又如何能真的沉得住气,一次次的饶恕他们。” 陈莹这些日子也听说了一些流言蜚语,她不由担心道:“祖母,外头可都在说,这次婳嫔娘娘肚子里的,恐是个小皇子呢。若真是这样,皇上显然更爱幼子。大皇子和皇长孙,怕是很难取而代之呢。” 听了她的话,定国公老夫人冷哼一声,道:“幼子又如何,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能不能养得活还两说。朝臣岂会容着皇上胡来。” 说完,她安抚孙女道:“你且把心放在肚子里,这京城的事情,有祖母和你父亲在。你如今唯一要紧的,是大婚之后能抓住三少爷的心。” “三少爷若真的能取代韩砺,那我们陈家,作为大皇子的岳家,也算是有了倚仗了。” “至于你和宁德公主同一日出嫁,这又有什么打紧的。依着坤宁宫如今的局势,等到开春你们出嫁,宁德公主也难有往日的体面的。她自己都成了笑话了,还敢给你没脸不成?” 214.绝笔 转眼间,离郭太后的寿辰只有一天的时间了。 按说内外命妇都会给郭太后去贺寿, 畅春园里会是鲜有的热闹。可太子如今这样的处境, 谢元姝总有些预感, 明个儿会生些什么事儿。 因为一大早就要往畅春园去,而且晚上还要烟火和戏曲,大家免不了在畅春园住一晚。芷东和芷青正准备着明个儿过去带到衣服首饰之类的。 谢元姝兴致寥寥, 道:“左右也不过是一天的功夫, 没必要这般折腾的。” 听了郡主的话, 芷东无奈的摇摇头, 可手中的动作却是不停。 见这些丫鬟是一个比一个主意大了, 谢元姝只能无奈的逗着雪团玩。 这晚,谢元姝陪着母亲一同用了晚膳,又交代芷东和芷青挑选了合适的衣服和首饰,给芫丫头送去一些,就准备歇下了。 只是这才刚躺下没多久, 就听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帷帐里, 谢元姝听到芷东和芷青说了句什么, 就缓步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 芷东就回来了, 屋里也掌起了灯,谢元姝也不由有些诧异。 “郡主,是阳陵侯府传来的消息, 说是阳陵侯府老夫人, 没了。” 谢元姝身子猛地僵在了那里, 这恭妃穆氏才刚刚有些起复的迹象,这个时候,偏偏这阳陵侯府老夫人没了。还是在这样的夜里,这也未免太巧合了些。 再说了,上一世,阳陵侯府虽说战战兢兢多年,可这阳陵侯府的老夫人姜氏却是极其长寿的主,直到新帝登基,阳陵侯府满门获罪,那个时候,这姜氏才去了的。 若依着上一世的轨迹,不该这样的。 谢元姝并不相信,上一世姜氏都能撑了那么久,这一世,阳陵侯府很可能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她却这样早早撒手人寰。 谢元姝不想去想那些阴谋,可如今的形势,却容不得她不想。 出了这样的事情,恭妃穆氏是不可能在往畅春园去的。那自然不可能住在潇湘殿,如此,也碍不着皇后的眼了。 明个儿,皇后和太后仍然是主角,谁也不可能抢了她们的风头。 可再一想,谢元姝却觉得,太子才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后未必敢这样下狠手。这若查出来,岂不连累了太子。她不至于这么蠢才是。 这么想着,谢元姝心里猛地一咯噔,一个大胆的揣测突地涌上她的心头。 若这一切,都是这姜氏一手策划的呢?为的就是这个不平静的夜晚。 让皇上也对郑皇后生了疑心。 见郡主脸色凝重,芷东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忍不住感慨道:“这阳陵侯府老夫人真是福薄,皇上才记起恭妃娘娘没有几日,老夫人竟然就没撑住。出了这样的事情,恭妃娘娘势必得服丧的,明个儿怕是去不了畅春园了呢。” 此时的长春宫,穆氏微微闭眼,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把手中的信笺丢入火盆中。 惠安公主看她泪流满面,也忍不住跪在了地上,哽咽道:“母妃,老夫人这样做,都是为了阳陵侯府,为了您呢。您可千万得撑住。” 惠安公主说完,猛的抓了她的手,目光中的坚定,让穆氏猛的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穆氏再忍不住搂了惠安公主在怀里,喃喃又道:“都怪我,若不是我不中用,这些年阳陵侯府也不必要这样战战兢兢,若非我没有被皇上废掉,母亲何以这样为了能让皇上对皇后生了疑心,而做了这样决绝的选择。都是我没用呢。” 惠安公主缓声道:“母妃,随着老夫人的去世,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阳陵侯府算是重新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中了。老夫人这样做,为的是给穆家的列祖列宗有个交代。虽是决绝的选择,可我却不得不佩服老夫人这样的决绝。” 听着她的话,穆氏更是泣不成声。 只觉得内心深处从未有这样的恨意。 她早年就被郑皇后逼的避居长春宫,这些年,心也死了。也只怪自己福薄,却从未想过要争些什么。即便是最近皇上重新记起了自己,她死了的心也未有太多的波澜,似乎对于皇上给予她的一切,她都已经习惯了被动承受。 虽有惠安公主在她耳边时常劝慰她,可她从未想过,自己能真的斗倒郑皇后,转而重新夺回自己该有的东西。 可这一刻,看着母亲离世前的绝笔,她如何能不动容,如何能不恨。母亲这是要逼着自己彻底绊倒郑皇后,让阳陵侯府永绝后患呢。 她再是迟钝,看着母亲的绝笔,这会儿也恍惚过来了。 “母妃,您别怕,一切都有我陪着您。不会让您一人走完这条路的。”惠安公主紧紧攥着她的手,一字一顿道。 穆氏终于抬头,神色凝重的看着她,半晌之后,终于点了点头。 看着她目光中的坚定,惠安公主也难掩眼中的欣喜,开口道:“母妃,从现在开始,我们一定不能让老夫人失望。属于您的,我们要重新给夺回来。郑皇后如今和父皇的情分已经早不比当年,尤其太子的事情,父皇心里如何能不愈发厌恶了两人。可您是父皇的发妻,您若懂得利用这一点,扳倒郑皇后,只是迟早的事情。” 闻言,穆氏浑身一凛,可她也知道,自己再没退路可选,自己绝对不能让母亲失望。 否则,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坤宁宫里,郑皇后也闻到了这消息。 她猛的一拍桌子,怎么会这样?这姜氏,偏偏死在这个时候?怎这样的晦气! 赖嬷嬷开口道:“娘娘,这阳陵侯府老夫人大丧,恭妃娘娘明个儿怕是不能往畅春园去了。对您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听了她的话,穆皇后到底是点了点头。 是啊,她虽然不愿意承认,可这穆氏到底是皇上的发妻,若往日里一同给太后贺寿也没什么,可现在的她,重新得了皇上的目光,还往潇湘殿去住,这样的体面,郑皇后如何能觉得不碍眼。 如今也好,就趁着姜氏的丧事,穆氏少说也要守孝三年,如此晦气,皇上想必日后也不会往她宫里去的。 更别提,别的什么荣宠了。 想到这些,郑皇后也不再生气,反倒是觉得老天爷在帮自己。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郑皇后迷迷糊糊醒来,见赖嬷嬷脸色苍白的走了进来。 “娘娘,不好了,也不知是哪些不知所谓的人在背后嚼舌根,竟然说阳陵侯府老夫人往日里身子康健,往佑安寺去,那百来个台阶都能自个儿爬上去。昨个儿这么突然就去了,怕是死的蹊跷呢。” 郑皇后恍恍惚惚,有些不明白这事儿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直到看到赖嬷嬷欲言又止的样子,郑皇后后背才生了一阵凉意。 待她听赖嬷嬷说完外头这会儿的流言蜚语,郑皇后气的险些没有晕过去。 这姜氏的死,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是气不过恭妃,可她不至于傻到这个时候对姜氏这个老东西动手?她莫不是疯了不成? 可她知道自己问心无愧,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却是让她根本百口莫辩。 “娘娘,这清者自清,您没做的事情,还能故意安在您头上不成。瞅着这时辰,奴婢还是伺候您净面梳妆吧。” 等到赖嬷嬷伺候郑皇后梳妆打扮妥当,也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了。 内外命妇早就候着了。 因为这样的流言蜚语,郑皇后一路上都有些气恼,感觉路上的气氛也格外的凝重。 淳嫔和宁德公主在后面的马车里,瞧着方才母后脸色微沉,宁德公主便忍不住和淳嫔悄悄嘀咕道:“母妃,外头那些流言蜚语,该不是真的吧。” 淳嫔吓都要吓死了。 她也未想到会生了这样的事情。 她急急抓了宁德公主的手,叮嘱她道:“这些流言蜚语,你可一个字都不许在皇后娘娘面前提,记住了吗?” 宁德公主撇了撇嘴,道:“母妃,我岂是不知道轻重的。怎会这样惹母后动怒呢?” 约莫一个时辰后,浩浩荡荡的人就都到了畅春园。 谢元姝上一世里,也没少来畅春园。尤其今个儿凝重的气氛,她也没了欣赏美景的心情。 和她同一辆马车的薛家三太太和薛芫,也品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气氛,更是动都不敢动,生怕坏了规矩。 见两人战战兢兢的,谢元姝噗嗤一笑,挽了薛芫的手,安抚她道:“这畅春园,不过是仿建南边的园林罢了,说穿了,又哪里有江南真正的山清水秀,尤其还是这个季节。” 听她这么说,两人多少是微微放松了些。 见状,谢元姝又道:“今个儿太后娘娘寿辰,可是大喜的日子。不会有什么的,你只需给给太后娘娘还有皇上磕头请安就是了,没谁会为难你一个小姑娘的。” 闻言,薛芫轻轻点了点头,瞧着比方才更好了一些。 谢元姝笑着又道:“对了,今个儿这场合,怕是菀丫头不会来呢。所以你尽管放心,没有谁会故意找你的茬的。” 215.折寿 众人跟着皇太后和承平帝的脚步, 相继进了畅春园。 畅春园早已经设好了宴席,尤其在宝光殿外头,一尊浑身镀金的大佛, 瞧着庄严肃穆, 足有十米高的大佛, 让人瞧着不由叹为观止。 郭太后瞧着也震惊极了,内务府总管和礼部侍郎早已经上前恭敬的给郭太后请安, “微臣恭贺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之后, 便是诸位宗亲和妃嫔献礼。 郭太后却完全没听到耳中去, 只瞧着眼前这肃穆的大佛,心里不由有些不安。 她是知道皇后要给她大办寿辰的, 可这足有十米高的大佛,这便是往年太皇太后在的时候,也唯有这样的显赫呢。 也因为最近东宫不平, 昨个儿那阳陵侯府老夫人又去了,惹了不少流言蜚语出来, 郭太后这心里,就愈发有些不安了。觉得郑皇后也不知道收敛些。 相比郭太后的不安, 郑皇后却觉得得意极了。姨母再是不问朝政,这些人不也得跪在地上, 恭贺姨母寿辰。 只要她稳坐皇后的宝座,只要姨母身子康健, 那穆氏又岂会是自己的对手。 太子更是给郭太后献上了这些日子在佑安寺抄的经卷, 嘴里说着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场面好不热闹, 似乎没有人能看出来,眼前太子和承平帝失和之事。 谢元姝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轮到她给太后贺寿时候,她献上了点翠群仙祝寿盆景,郭太后瞧着她懂事的样子,眼中笑意满满。 这时,承平帝开口道:“今个儿这太后寿辰的贺礼,朕瞧着,唯幼姝你这一份着实别具一格呢。” 谢元姝也未料到承平帝会说这样的话。 毕竟有那镀金大佛在前,她这又算的了什么。 可承平帝既然说了这话,可见,心里其实是不中意那镀金大佛的。 一时间,空气似乎凝滞了一般。 谢元姝却并不担心,反倒是撒娇道:“皇上表哥这话说的,可是给姝儿拉仇恨呢。” 看她撒娇的样子,承平帝眼中的笑意更深,轻抿一口茶,又道:“你这机灵鬼,这是想着法子和朕讨赏赐的吧。罢了,你明年就要出嫁了,朕便把东山那颐明圆赏赐给你吧,日后回京了,大可以住在这园子里。” 一句话更是人众人跌破了眼睛。谢元姝虽说是郡主,可如何能比得过公主。 宁德公主远嫁西北,至今皇上都未给宁德公主公主府的恩宠,可却把颐明园给了郡主。 这颐明园虽小,可却格外的雅致,并不比眼前这畅春园差呢。又是皇家园林,皇上这也太宠着郡主了吧。 郑皇后也呆住了,她往年也时常往颐明园去散心,曾也想过,若等太子登基,她时不时便可以往颐明园小住。这园子虽小了些,可胜在独具一格。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皇上竟然这样抬举谢元姝。 而且还是在太后娘娘的寿辰上。 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那尊镀金大佛她费了多少心劲儿,可皇上却只字未言,偏偏这谢元姝,不就是一盆再寻常不过的贺寿盆景,竟然给她这样的体面? 皇上这是故意让自己没脸呢。郑皇后想到这个,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别提有多尴尬了。 谢元姝装作震惊的样子,有些不可置信道:“皇上表哥,我住在这园子里,怕是有违祖制呢。” 谢元姝还要再说,却见承平帝笑着又道:“既然朕说赏你,又岂会和你开玩笑。” 话已至此,谢元姝若是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 是以,她甜甜的笑了笑,恭敬的上前欠了欠身,道:“那姝儿就谢过表哥了。” 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身侧的薛芫,又道:“只皇上表哥今个儿不能只赏我一人呢,芫丫头初次入京,不如表哥也给芫丫头个恩赏吧。” 承平帝自然是知道这谢家失散的大姑娘的,不过他又岂会把这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放在心上,大手一挥便道:“既然是幼姝开了这个口,那朕便封她为柔安县主,幼姝觉得可好?” 谢元姝其实已经戳中承平帝的心思了,承平帝素来是唯我独尊,她只要开了这口,承平帝必然不会随意赏赐芫丫头,一个县主的封号,自然是少不了的。 薛芫都吓坏了,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磕头道:“小女谢皇上赏赐。” 这么一个小插曲,落在众人眼中,尤其是宁德公主,真的恨不得剥了谢元姝的皮。 她不仅得了颐明圆的园子,还给薛芫讨了这县主的封号。 她肯定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大家看看,父皇有多纵容她,宠着她。 可到底凭什么呢?自己也要嫁到西北去,如今也歇了心思在西北设公主府了,可京城的公主府,却至今都没有动向。 偏偏这谢元姝,什么都比她强。 谢元姝不是没有感觉到宁德公主不忿的目光,只她才不会在乎。 贺寿很快过去,之后便是歌舞。 谢元姝瞧着眼前的喜庆,却不由想到,今个儿寿辰,承平帝并未给太后家微号。 毕竟上一世,虽寿辰未在畅春园过,可承平帝却是给太后加了四个字的微号的。 要知道太后如今的微号是昭慈庄诚。若能再家四个字,那边更显尊荣了。 毕竟有那尊镀金大佛,若皇上没有表示,多少让皇太后有些难堪呢。 可皇上却只字未提此事,可见,在皇上心里,对皇太后早不如往日的恭顺了。 时间很快过去两个时辰,郭太后便往迎春殿小做休息。众人也终于能放松一些。 谢元姝也陪着母亲,去了枫宁殿。往年,每次往畅春园来,谢家人总会被安置在此处。 回去的路上,谢元姝不免和母亲提及了太后加微号的事情。 凤阳大长公主暗暗叹息一声,道:“这又怪得了谁?那么显赫的大佛,皇后娘娘亏她敢做了此事。便是当年的母后,也唯有这样张扬。” 听着母亲言语间的讽刺,谢元姝没忍住笑了出来。 凤阳大长公主却又想起承平帝赏她的颐明圆,语气中倒也不是担心,只是有些感慨道:“皇帝的心思是愈发难以揣测了。只他赏你这颐明园,又如何不是故意给皇太后和郑皇后没脸。” 谢元姝缓声道:“母亲不用担心,既然是皇上表哥赏赐的,郑皇后心里就是再愠怒,还敢真的为难我不成?” 凤阳大长公主自然不会担心这个,只是也忍不住感慨,幸好女儿和韩家世子爷的婚事,早就已经定了。 否则,她如何能不提了心呢。 且说郭太后这边,郑皇后扶着她回了长春殿。 刚进屋,郑皇后就忍不住委屈道:“姨母,皇上怎能这样?那谢元姝不过是个郡主的封号,皇上竟然把颐明圆赏赐给了她。也不怕她受不了这样的恩宠?” 郭太后却哪里有心情想这个,她估摸着这次寿辰,皇上会给她加微号。可没想到,皇上却故作不知。 宗亲和朝臣那边,也都装作不知道。 郭太后如何能不怕。 皇帝这是对她,真的生了嫌隙了。 想到那尊大佛,郭太后便不由沉了脸,训斥郑皇后道:“你说你!怎这样不知所谓!那足足十米高的大佛,你这是贺寿呢?还是要折哀家的寿?” 郑皇后也未料到那十米高的大佛竟然那般肃穆显赫,她今个儿也有些心惊。 可她只觉得这会让姨母和她异常有面子,今个儿若没有这尊大佛,这寿辰的目光岂非更被谢家抢了去了。 她如何能服气。 郭太后见她这会儿都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该骂她蠢还是别的什么了。 她暗暗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一旁,赖嬷嬷小声的提醒郑皇后一番,郑皇后这才回过神来。 是啊,皇上今个儿并未给姨母加微号。 可对她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这也不是整寿,即便今年不加,等明年总会加的。 看她的神色,郭太后如何不知她在想什么。 枉她平日里总是自作聪明,如今竟然这样迟钝,这样头脑简单,郭太后险些没有气晕过去。 郑皇后看郭太后神色不悦,也不好讨了没趣。在她看来,今个儿太子把佑安寺抄的经卷给姨母做了寿礼,她瞧着太子长进了不少呢。心里到底是宽慰的。 所以,也不留下自讨没趣,就回了自己屋里。 看她离去的背影,郭太后暗暗叹息一声,“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自作聪明,哀家怎就让她坐上了皇后的位子。” 郭太后如何能不懊悔。 景嬷嬷缓声道:“娘娘,您也别伤心,您毕竟是皇上的嫡母,皇上如何能不敬着您。您之后又要常住畅春园,皇上想必知道您的良苦用心的。肯定会愈发的孝敬您。” 郭太后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道:“哀家只求淮安侯府能全身而退,如今哪里还敢想别的。” “就今个儿那尊镀金大佛,哀家算是知道郑氏的愚蠢了,哀家毕竟不是皇帝的嫡母,她这样的行径,哪里是给哀家立威,根本就是要折哀家的寿!” 216.船舱进水 且说婳嫔这边, 方才宴席上的一切, 对于婳嫔来说, 不过是看了场戏罢了。 只她怎么都没想到,方才席间,竟然听说祈王妃准备撮合自己娘家侄女和郑闵。 虽她和郑闵的事情早就过去了,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 闻着这消息, 她心里总有些憋闷的慌。 锦绣看自家娘娘神色萧索,急急劝着道:“娘娘, 您如今怀着皇嗣,可不能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事情来。既然我们选择了这条路,那便再无退路的。” 锦绣如何能不担心,这儿女情长, 说是断了,可真正见着时, 又岂能丁点儿旧情都没有。 何况,今个儿她也着实没有想到, 郑闵也会来给太后娘娘贺寿。 从这点来看, 锦绣觉得皇后娘娘当真是养尊处优多年,端的是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以为今个儿寿辰这样的喜庆,皇上会对郑闵既往不咎。 可事实如何呢?即便是锦绣这个当宫女的, 都感觉皇后娘娘失了稳妥。 这郑公子再是成国公府的嫡子, 可郑闵早就遭了皇上的厌恶, 皇上这都没怎么呢, 皇后娘娘就先坐不住了。如何能不让众人看了笑话呢。 就在她思询的当口,却听婳嫔低声道:“我听说这畅春园的风景极好,左右这离晚上烟火还有些时辰,不如你扶着我往外头散散步吧。” 闻着娘娘的话,锦绣虽有些觉得不妥,可又想着,这么大的畅春园,也未必就能真的遇上郑闵。是以,最终也没说什么。 可让锦绣没想到的是,她们才刚转过九曲回廊,竟然就遇见了郑闵。 “娘娘……”锦绣想要说什么,可看自家娘娘的神色,她如何能不知道,她即便是再劝,怕也多说无益呢。 跺了跺脚之后,她也只能急急往外头去望风,这若是有什么人过来,不巧遇上了,可不就遭殃了。 看着多日未见的颜氏,郑闵也有些恍惚。他说不清生分多一些,还是留恋多一些。 顿了顿之后,他缓步上前,恭敬的抱拳道:“给婳嫔娘娘请安。” 婳嫔初得宠时,知道自己再见不得郑闵了,然而,即便宫里的生活再艰难,她还是选择了留下他们的孩子。可这些,她如何能跟郑闵说。 原以为自己放下了,可眼前看着郑闵熟悉的面容,她毕竟是清白身子给了他的,她如何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何况,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 这么想着,婳嫔突然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情绪有些自作多情。人家可都快要娶了祈王妃娘家的侄女了。 许真的有那么一丝的嫉妒,婳嫔意有所指的开口道:“我还没来得及恭喜公子一声呢。听说,祈王妃有意撮合公子和她娘家侄女。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呢。” 可话虽这么说着,眼中的言不由衷和嫉妒,又如何能瞒得过郑闵。 两人不约而同都想到了当初浓情蜜意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先失了稳妥的,两人紧紧就抱在了一起。 锦绣在外头都要吓死了,生怕被人发觉了。 斟酌了下,她还是低声朝着里头道:“娘娘,您不是说要坐船游园吗?瞅着这时辰,外头的风景最好呢,这再晚些,可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呢。” 锦绣素来主意,尤其瞧着眼前这情景,她灵机一动,就想起了游园的主意。 想来,郑闵再不知什么叫做忌讳,听着她这么说,也该知道收敛的。 果然,她才说完没一会儿,就见婳嫔缓步走了出来。 郑闵目送着婳嫔离开,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锦绣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只急急扶着自家娘娘往花园那边走。 畅春园的奴才见她要侍奉婳嫔娘娘游园,虽犹豫了下,可到底也没敢拒绝。 这如今阖宫内外谁不知道婳嫔娘娘得皇上的恩宠,今个儿又是太后娘娘的寿辰,难得的出宫来,坐船看看风景,也是一种雅兴呢。 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婳嫔上了船,很快船就驶离了岸边,锦绣难掩后怕的对着婳嫔道:“娘娘,您方才也太大意了。这若是被人发觉了,怕是连您肚子里的孩子都保不住。” 婳嫔也知道,自己不该失了稳妥。可好在事情还算隐蔽,并未被人发觉。 她缓缓坐在椅子上,瞧着外头的风景,她常听人说这畅春园的风景好,如今看着,可不是这样。 这个季节,御花园都未有什么可看的了,可畅春园却还有些绿意。 也难怪今年皇后娘娘会特意选择在这里给太后娘娘贺寿。 “娘娘可是渴了,奴婢去给您倒杯茶。”锦绣说完,就往内室去了。 只这才刚走没一会儿,就传出了她一声惊叫声。 婳嫔原还有些诧异,直到看着脚下船舱进了水,也差点儿没吓死。 这,这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水? 可是有人要害我? 可怎么会呢?她也只是临时起意要过来游船的。怎么会如此之巧。 很快,水就蔓延上来,锦绣急急扶着自家主子,问侍奉的奴才这到底是怎么了。 划船的人也吓坏了,让他更着急的是,自己也不识水性。他也是才刚入园没多久,怎么会想到,今个儿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呢? 在众人的嚷嚷声中,船到底是翻了。 婳嫔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她如何能不后悔,自己今个儿这般任性。 就在她意识迷糊之前,似是有人朝她游了过来,强有力的手臂紧紧搂着她,就往岸边游去。 很快,婳嫔娘娘发生意外的消息,就传到了谢元姝耳中。 谢元姝诧异极了,不等她开口,就有小太监回禀道:“幸亏郑家二公子在附近,闻着呼喊声,就急急冲了上前。把娘娘给救了上来。只是可惜了娘娘身边侍奉的宫女锦绣,就这么活活被淹死了。” 郑闵? 郑闵怎么会这么巧的在附近? 谢元姝若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往事,也不至于往这方面去想,可她不得不怀疑,其实婳嫔娘娘今个儿出去是和郑闵私会的。否则,何以郑闵就在附近,更知道婳嫔乘船游园去了。 可比起这些,她更诧异的是,怎么好端端的,婳嫔乘坐的船会进了水。 今个儿太后娘娘的寿辰,内外命妇们聚在一起坐船游园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畅春园管理船只的太监们,早该准备好的。不可能生了这样的意外的。 何况,婳嫔肚子里还有皇嗣,他们更该慎之又慎。可怎么偏偏还是发生了意外了呢? 谢元姝左思右想,也没找出个答案。 而郑皇后这边,也吓坏了。 这次寿辰本就气氛比较凝重,偏偏婳嫔还险些丧命,怎么会这样? 赖嬷嬷急急宽慰她道:“娘娘,这和您又有什么关系?婳嫔肚子里的有皇嗣,她若是个知规矩的,怎么还会大着肚子乘船游园,要奴婢看,她也是活该。谁还能怀疑到娘娘头上不成?” 郑皇后却如何能安心,这往畅春园过寿原本就是她的主意,底下的奴才办事不利,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如何能逃脱干系。 何况,皇上本就不喜她。 就怕因此迁怒她呢。 这么想着,郑皇后急急就往婳嫔住的玲珑殿走去。 郭太后也闻着了消息,在门口和郑皇后撞在了一起。 郑皇后和郭太后神色凝重的走进屋,皇上已经到了。 婳嫔脸色苍白,眼睛红红,看得出委屈极了。 见郑皇后来了,让众人诧异的是,婳嫔竟然浑身瑟缩一下,脸色更是苍白,都忘记了给郑皇后行礼问安。 这样无意识的举动,让郑皇后心里如何能不动怒。 婳嫔这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意有所指的怀疑自己。 承平帝的脸色也难看极了,一把摔了桌上的杯子,一字一顿道:“给朕彻查,今个儿这事儿,到底怎么一回事?到底是一个意外,还是说有人要暗中加害婳嫔。” 一句话,听得众人脸色愈发凝重了。 郑皇后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脸的羞愤道:“皇上这话,可是怀疑这一切都是臣妾做的?皇上,臣妾就是再不知所谓,如何敢对婳嫔坐下这等残忍之事。” “今个儿母后寿辰,乘船游园原也不是一件特殊的事情,哪年这个时候,女眷们不游园的。臣妾即便是算计了一切,可难道能算计到,婳嫔会恰巧乘坐那艘船吗?若皇上听了臣妾的话还疑心臣妾,皇上不如把臣妾交给大理寺。” 话音刚落,郭太后沉声道:“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的话。”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只这差点儿伤及皇嗣之事,必须彻查。” 一旁,郑皇后倒也机灵,声音哽咽道:“皇上,这次若不是闵哥儿,许就出了大事儿了。臣妾知道,皇上因着上次的事情不喜闵哥儿,可今个儿若没有他,怕是这皇嗣也难保住呢。” 一码归一码,尤其想到婳嫔肚子里的孩子,承平帝虽还是有些愠怒,对郑皇后不免疑心,可赏罚分明,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是以,他开口道:“郑闵这次确实有功,不如这样吧,让他在宫里当个二等侍卫,也算是朕对他的恩赏。” 217.巧合 因为婳嫔落水之事, 晚上的烟火表演, 大家也没了观看的心思。只忍不住的感叹着, 今年这太后娘娘寿辰,可是波折不断呢。 这边,谢元姝也听说了皇上封了郑闵为宫里二等侍卫的消息, 虽不比他之前在御林军, 可能在宫里当侍卫, 也是有几分脸面的。 只她也有些疑惑,承平帝竟然这样给郑闵脸面。当真是因为赏罚分明吗?谢元姝笑了笑, 眼中闪过一抹讽刺的笑意。 婳嫔落水,这畅春园这么多的侍卫和太监,却偏偏被郑闵救了,承平帝即便不疑心什么, 可自己的爱妃,落水之后被郑闵搂着上了岸, 虽也是情急之下无奈的选择,算不得僭越, 可承平帝如此骄傲之人, 心里如何能没点计较。 只怕肯这样给郑闵脸面,也是存着别的什么心思的。 郑闵那性子,若再在宫中犯事儿, 郑皇后难不成还再跪求皇上不成? 所以说, 比起这个玩心机, 鲜少有人能玩的过承平帝。 芷东看郡主神游九霄的样子, 笑着回禀道:“郡主,世子爷过来了。” 谢元姝笑着看向门口,果然见韩砺浅笑的走了进来。 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大家都没了观看烟火的心思,御林军那边自然也得了空闲。 “郡主可听说祈王妃有意撮合自己娘家侄女和郑闵的事情了?” 闻言,谢元姝摇了摇头,眼中诧异极了。 韩砺笑着道:“是今个儿郑晟回禀给我的,也不知皇后娘娘闻着这消息,会如何呢?祈王妃把自己的娘家侄女指给郑闵,这不是想看着郑闵和郑晟暗中相争吗?如此,祁王府因着京城防卫的事情,也不至于真的被皇后给算计了。” 谢元姝闻言,也不免感叹一声:“这老祈王果真是个老狐狸,我虽知道祁王府不会就这样无动于衷,可能想出这么一招,让郑闵和郑晟相争,也算是难得呢。” 话才说完,就见韩砺从身后拿了一个黑漆兰花盒上前,谢元姝诧异的伸手接过,直到看到里面一个个栩栩如生的雪团,谢元姝直接就呆在了那里。 自从韩砺把雪团送给她,她简直喜欢死这小东西了。可没想到,韩砺竟然找了不知哪里的巧匠,竟然把雪团平日里嬉戏,撒娇,睡觉,打哈欠等等的样子都雕刻成了玩偶,瞧着别提有多可爱了。 看她眼中难掩欢喜的样子,韩砺笑着道:“就知道你会喜欢。这应该算得上是爱屋及乌吧。” 谢元姝一个个拿起小小的玩偶,问道:“你在哪里找的这师傅啊,竟然雕刻的如此栩栩如生?” 韩砺笑着上前,也拿起一个玩偶,故作神秘道:“你猜一猜?” 谢元姝哪里猜得到,这些市井玩意儿,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 是以,她佯装生气的鼓鼓腮帮子,道:“你竟然和我卖起关子来了?” 韩砺也不逗她,笑着道:“我也不是故意掉你的胃口,只你肯定想不到,这玩偶是西北一个民间师傅做的,脾气犟的很,常安三顾茅庐才得以让他接下这活计呢。” 闻言,谢元姝也不动怒。 甚至是有些欣赏这位师傅。 毕竟比起紫禁城这些奴才,趋炎附势之人,这师傅的脾性,倒是极其的对她的胃口。 谢元姝小心翼翼的让芷东收起黑漆盒子,笑着又道:“回去之后我便把这些玩偶都摆在屋里,到时候也让雪团自己看看,你说,它会不会吓到啊。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玩偶。” 韩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轻轻掐了掐她的下巴,道:“雪团成日跟在你身边,想必也极其有灵性的,肯定能看出这玩偶和它的相似之处的。” 谢元姝听他言语间的调侃,却是十分的开心,道:“就是,雪团可聪明了呢,哪里像外头那些蠢货。” 韩砺见她笑得开心,笑着岔开话题道:“幼姝,今个儿赏赐给你颐明园。这会儿外头的人还都在议论呢,说是皇上对你恩宠有加。” 谢元姝自然知道别人会背后议论自己,不屑道:“他们爱怎么议论就怎么议论吧,反正,他们没人敢在我面前嚼舌根。如此,我也权且当做听不到了。” 听她这么说,韩砺终于是放下心来。 而此时的郑皇后,才刚刚从婳嫔屋里出来。 想到今个儿这么多的事情,她一时也不知该面对郭太后。 郭太后倒也未再训斥她,只缓声道:“明个儿皇后随皇帝一块回宫吧。哀家日后,就住在畅春园了。” 郑皇后诧异极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劝阻姨母。 她不知姨母是早有这样的心思,还是因为今个儿这接连的事情,姨母怕遭了皇上的猜忌,才选择这么做的。 郭太后看她眼中的疑惑,沉声道:“皇后,你也不必劝哀家。哀家主意已定,不会改变的。” 郑皇后看她坚决的样子,也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得低声道:“那瞅着时间了,我来探望姨母。” 郭太后轻轻点了点头。 下一瞬,她又开口道:“今个儿寿辰上,哀家听说祈王妃有意撮合自己娘家侄女和闵哥儿,此事你可知晓。” 提及此事,郑皇后就不由有些愠怒。 她怎肯告诉姨母,她也是今个儿才知道的。 可看她的神色,郭太后哪里能不知真相。 想了想,她开口道:“柳氏如今主意也大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也敢瞒着宫里。” 郑皇后冷冷附和道:“是啊,姨母。她这个蠢货,只觉得闵哥儿能娶了祈王妃娘家侄女,是一门喜事。可她怎么不想想,祁王府打的是什么主意。这是要让晟哥儿和闵哥儿相争呢。” “闵哥儿若是个争气的,我又怎会转而抬举晟哥儿这个嗣子。可您看他,像是能拎得清的吗?” 说到这,郑皇后还想再说什么,却不由想到今个儿闵哥儿救了婳嫔的事情来。 她忍不住感慨,这闵哥儿倒也运气好,竟然恰巧救了婳嫔,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不过这样也好,他到底是成国公府的嫡子,她自然也是盼着他能争气些的。 郭太后却意有所指道:“闵哥儿救了婳嫔和龙嗣,确实是有功。可在宫里当差,还是需要懂得避讳的。婳嫔毕竟是宠妃,今个儿又是那样狼狈的被救上来,方才哀家瞧着皇帝,心中怕是不怎么欢喜呢。” 郑皇后如何听不出郭太后的言外之意,缓缓开口道:“这事儿我会叮嘱闵哥儿的。不过今个儿这事儿,如何能怨得了闵哥儿。若那婳嫔是个知规矩的,就不该乘船游园。她不为自己着想,难不成也不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可见,当真是被皇上给宠坏了。” 郭太后知道心里气不过皇上今个儿不给她颜面,也不再多说什么,就回了迎春殿。 养正殿里,承平帝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上的羊脂玉扳指,问赵保道:“你觉得今个儿这事儿,有几分是皇后背后指使的?” 赵保迟疑了下,恭敬道:“奴才不敢妄言。只是,这阖宫内外皆知婳嫔娘娘肚子里的多半是个皇子。皇后娘娘许不敢这么做,可底下办事的人,有没有私自揣摩娘娘心思行事的,奴才就不知了。” 见他说的这样滴水不漏,承平帝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半晌之后,他吩咐赵保道:“你去把国公爷给朕叫过来。前几日他的请安折子上,似乎写着寻着了一位会制作长生不老之药的道士,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赵保笑道:“此事奴才也听说了。这些日子,国公爷吃了那道士制作的丹药,瞧着气色确实是好了许多呢。国公爷这样替皇上以身试药,到底是忠心呢。” 承平帝却是没接话,赵保见状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方才他怎么就这么嘴贱,他原也不过是为了缓和气氛,可皇上若是疑心他故意替成国公说话,可如何是好。 看他战战兢兢的样子,承平帝笑道:“瞧你吓的,若朕不知你的忠心,朕怎会用你这么些年。若朕连你都要疑心,怕是这宫里,朕更是无人可用了。” 这边,郑皇后回了自己屋里。 淳嫔和宁德公主早已经侯在那里,听说婳嫔落水一事,淳嫔倒还沉得住气,宁德公主却是气呼呼道:“母后,父皇也真是的,这样的事情,怎能疑心您。婳嫔怀着龙胎,却敢只带了一个宫女就乘船游园,说到底是她自己不小心。可她,竟敢意有所指,可见母后待她往日里太过宽厚了,才让她这样肆无忌惮。” 想到婳嫔见着自己时那战战兢兢的样子,郑皇后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她冷着脸,宁德公主又道:“二表哥也真是的,怎么偏偏赶在那个时候救了婳嫔。若她死了,母后也就无需再忌惮这颜氏了。便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皇子,又如何能威胁到母后。” 话音刚落淳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颤道:“皇后娘娘,这丫头是随口胡说的,您千万不要怪她。” 郑皇后如何能不知道,宁德公主是什么性子。 只她还是忍不住低斥一句:“这话日后莫要再说了,皇上本就疑心本宫,若这话被皇上听到,你以为你能讨得了好。” 218.处死 等两人从皇后屋里出来, 淳嫔心中到底不安,对着宁德公主道:“宁德,方才那番话, 又岂是你能说的。今个儿婳嫔肚子里的孩子没事, 已经是万幸。否则, 若真的有什么意外, 你以为,不会牵连到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若倒了, 我们在宫中, 怕是也难有一席之地的。” 宁德公主听着,不悦道:“母妃, 方才母后已经训斥过我了,您便别再我耳边叨唠了。” 她如今哪里听得进去这些, 她那番话也不过是为了哄母后开心罢了,实际上, 她哪里在乎婳嫔肚子里的孩子。 她其实真正气不过的是, 父皇把颐明园赏赐给了谢元姝。 她怎么就这么能耐呢?不仅是自己得了赏赐,还让父皇给了那薛家姑娘县主的封号。 看她的神色, 淳嫔哪里能不知她在想什么,斟酌了下,她开口道:“宁德, 其实今个儿你父皇把颐明园赏赐给郡主, 也未必就是真的宠着她。如今整个京城谁不知道郡主和镇北王世子爷不和, 这颐明园这样赏赐下去, 只怕郡主更是恃宠而骄,如何又能真的看上韩家世子爷。皇上这招,哪里如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听了母妃的话,宁德公主心中的酸涩多少是消减了一些,闷闷的转开话题道:“罢了,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说完,宁德突地又想到郑闵救了婳嫔事情来。 “母妃,按说这畅春园侍奉的奴才多的是,怎么偏偏是郑闵救了婳嫔呢?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为了讨好郑皇后,在郑皇后面前,她称呼郑闵一声表哥。 可私底下,她才瞧不上郑闵呢。 淳嫔听着她言语中的意有所指,吓得脸色都白了,“你这孩子,怎偏偏就这么多事。者若传出去,若给成国公府惹了流言蜚语,让皇后娘娘知道是从你口中传出去的,你以为,皇后娘娘会放过我们。” 宁德公主撇了撇嘴,她不明白了,她也只是随口一说,怎么母妃就吓成这样。 而祈王妃这边,听说皇上让郑闵在宫里当了二等侍卫,祈王妃难掩笑意道:“原我还怕这郑闵真的是个扶不上墙的的阿斗,没想到,他运气倒是好,就凭着他救了婳嫔娘娘和皇嗣,日后,未必不能和郑晟相争。如此,我张罗着把嘉姐儿许给他,也不算白费心机。” 朱宝茹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今个儿谢云菀没来参加太后娘娘的寿辰,可想而知她心中的不忿。 她近些日子,越想越觉得不能留下谢云菀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如今东宫这样岌岌可危,别人躲都躲不及,祁王府却掩藏了这么一个惊人的秘密,谢云菀又不是安分的主,这若真的传出去,祁王府如何能逃得了。 想了想,她还是开口道:“母亲,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能太手软了。您看看,东宫现在不比之前,您原先忌讳东宫和皇后娘娘,怕落了谋害皇嗣的罪、名。可现在,皇后娘娘怕都很难自保,这个时候,我们哪里还能留了这隐患呢?” “这些年,我们祁王府不争不抢,才能安然无虞。您难不成还想捞了从龙之功?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让整个王府都跟着遭难。” 祈王妃之前确实不敢有别的心思,可今个儿太后娘娘寿辰,她冷眼瞧着,东宫抗不了多久了。 她这个时候,也觉得女儿说的不无道理。 可到底该怎么办呢? 朱宝茹却早有算计,笑着道:“娘,这谢云菀最是骄傲,您这流水般的药膳补品赏赐下去,她还以为您忌惮她,才这样对她小心翼翼。看着吧,她越是心疼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便吃的越多,越想孩子得了营养。可她未生养过,这孩子太大了,到时候若是难产,若能一尸两命,我们还怕什么。到时候人都死了,秘密也带到坟墓里面去了,还怕被人揭穿不成?” 说着,朱宝茹又道:“母亲,谢云菀若是个沉得住气的,我也不想至她于死地。可您看那日,薛家姑娘入京,她都敢偷偷溜出去,弄出那样的丑事来,她也不怕连累我们祁王府的名声。这次,若不是因为您禁了她的足,只怕寿辰上,她都能再惹出祸事来呢。所以,您万没必要心软。您对她的仁慈,可是拿我们祁王府百条人命做赌、注呢。” 在朱宝茹的劝说下,祈王妃终于是点了点头。 是啊,如今形势逼人。她确实不能再这样瞻前顾后了。否则,到时候后悔都怕来不及了。 很快到了第二天,谢元姝才用过早膳,就听小太监过来传话,说是皇上已经起驾回宫了。 谢元姝倒也不觉奇怪,昨个儿那凝重的气氛,皇上今个儿回宫哪里有心情再摆大的阵势。 “那太后娘娘呢?”虽早已经知道太后有意住在畅春园,可谢元姝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那小太监恭敬回禀道:“回禀郡主,太后娘娘并未和皇上一同回宫,听说日后便住在畅春园了。” 闻言,谢元姝点了点头,便打发了小太监下去。 芷东一时间也觉得有些感慨,“昨个儿那样的气氛,太后娘娘怕也是后怕了,为了给淮安侯府留一条后路,才不得已选择住在畅春园吧。这摆明是让皇上知道,她日后只摆花弄草,不会搅合到皇位之争的事情当中去。” 谢元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她若早些年就和皇后娘娘保持距离,许还能给淮安侯府留条退路,可现在,东宫岌岌可危,她这个时候想全身而退,怕是难了。” “不过好在,她毕竟是皇上的嫡母,这个时候如此识趣,皇上最是注重孝道,多少会对淮安侯府手下留情的。” 这时,芷青走了进来,低声在谢元姝耳边道:“郡主,那宫女锦绣昨个儿夜里就被人抬到乱葬岗去了,今个儿畅春园的奴才还暗中在说她呢。说她福薄,原本跟了个得势的主子,没想到,却因为一桩意外,连命都没保住。” 谢元姝一时也不知道昨个儿婳嫔落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毕竟上一世也没有这样的事情的。 可不管怎么,对于婳嫔来说,失去了锦绣这个贴身宫女,虽有些惋惜,可比起惋惜,她应该也感到庆幸才是。毕竟,锦绣死后,那她的秘密,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了。 这未尝不会让她松一口气。 锦绣虽是个忠心的奴才,可人心难测,难保日后没有别的心思。可现在,再不用担心这个秘密被戳穿,这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呢。 谢元姝还想说什么,却听外头一阵哭叫声传来。 芷东忙打发人去探听消息,没一会儿,那丫鬟进来回禀道:“郡主,听说是皇后娘娘把园子里管船只的五个太监都给杖毙了。” 谢元姝轻轻嗯了一声,对于郑皇后下如此狠手,她倒是不诧异。 昨个儿婳嫔落水之后便有传言说是郑皇后动的手脚,郑皇后如何肯背这样的黑锅,这件事情即使彻查,最终也不过是无疾而终,处死几个太监罢了。 只是,郑皇后如此心急今个儿就把这几个太监给杖毙了,可想而知,这是要让大家都看着,让大家都对她心存敬畏。 都这会儿了,郑皇后都在玩这样的小心思,谢元姝不知道该说她是聪明,还是愚蠢了。 也因为这样的事情,谢元姝也不想在畅春园多呆,让人安排了马车,就回府了。 马车上,薛芫看上去沉默了许多,想来昨个儿寿辰上凝重的气氛,多少吓坏她了。 谢元姝看着她,心中暗暗叹息一声,想到这孩子在江南长大,能无忧无虑的,其实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祁王府 谢云菀很快也得知了皇上赏赐了颐明园给谢元姝的消息,让她更气不过的是,非但她得了赏赐不说,竟然她还求这皇上给了薛芫县主的封号。 柔安县主,好一个柔安县主。 她当了这么多年谢家嫡出的大姑娘,可她至今未有县主的封号。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可大家只知道宠着谢元姝,谁又会在乎她的体面。 如今,她算是知道了,谢元姝这么做,根本就是为了故意膈应她。 想到她如此用心,谢云菀气的一把摔了屋里的东西,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她气的几乎抓狂,“谢元姝,为什么,为什么你总和我过不去!为什么你总能这样让我这样难堪!” 伴雪劝着她道:“姑娘,奴婢已经打听过了,薛姑娘不会长留京城呢。她即便是县主,日后也不会碍了您的眼。您又何须计较呢?您这样动怒,若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 说完,伴雪便把昨个儿婳嫔落水,差点儿一尸两命的事情说了出来。 谢云菀听了,终于是平静了下来。 只是眼中浸满了委屈的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这样待自己。 为什么谢元姝想做什么事情,连皇上都这样纵容她。而她,却连太后娘娘的寿辰都去不了,被祈王妃禁足在王府。 219.请安折子 另一边, 薛家三太太也早已经得知了女儿被皇上封为柔安县主的消息。 因为这个消息,她一上午都有些魂不守舍的。 薛芫进门时,便看到她静静的坐在椅子上, 发着呆。 见状, 薛芫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快步上前扑倒在了母亲怀里, “娘亲……” 薛家三太太恍然回神,她如何能想到, 女儿才入京没几日, 就成了身份尊贵的柔安县主。 她虽然知道谢家势大,也知道谢家绝对不可能亏待了女儿, 可这柔安县主,却是让她不由心惊。 可她也知道, 既然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发了话,说是女儿还是随她回江南去, 她如何会疑心谢家人改了主意。可也正因为这个原因, 她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 毕竟这孩子, 是谢家的骨血。她再是舍不得,可江南毕竟不比京城,也不知道会不会委屈了这孩子。 谢家能给她的, 自己这一辈子, 怕是也给不起。 见娘亲的脸色, 薛芫怎能不知她心里想什么, 缓缓开口道:“娘亲,您不知道昨个儿太后娘娘寿辰,气氛有多么凝重。之前我只以为在这些贵人面前,规矩极多。可实际上,却是勾心斗角,阴奉阳违。若让女儿之后的生活就这么战战兢兢,女儿才不要呢。” 之后,薛芫又把昨个儿婳嫔差点儿落水,今个儿皇太后并未随皇上回宫,反而是留在了畅春园的事情说了出来。 还提及了皇后娘娘杖毙了院子里管船只的五个小太监。 薛家三太太听了,差点儿没晕厥过去。 这伴君如伴虎,她这个时候,算是有些体会到了。 想着这个,她再不有别的想法,她只盼着芫丫头能开开心心的,而不是被搅合进这些斗争当中去。 见母亲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薛芫撒娇道:“娘亲,您别总是胡思乱想。这京城再是繁华,谢家再是能给我再多,对我来说,远远没有在江南自由自在的好。” “在江南,女儿有娘亲护着,有爹爹宠着,简直比鸟儿都要快活。可在京城,女儿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有什么地方失了规矩,冒犯了人。女儿的性子,若这样呆在京城,怕是会郁结于心呢。” 女儿的话让薛家三太太心中更是一阵宽慰。 她如何能听不出,女儿虽所说不假,可某种程度也是为了宽自己的心。 薛芫看娘亲终于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笑着又把昨个儿皇上赏赐小姑姑颐明园的事情说给了娘亲听。 薛家三太太虽昨个儿已经闻着了这消息,可也忍不住感慨道:“这入京前就听说皇上宠着郡主,可现在真正瞧着,却未必就单单是恩宠这么简单呢。” 薛家三太太虽不了解京城这些弯弯绕绕,可她也不愚钝,进京也听说了郡主和韩家世子爷不和的消息。 如今,皇上偏偏又赏赐了颐明园给郡主,这哪里会和大家看到的那么简单。 可她心里却极其佩服郡主,她之前总以为郡主是骄纵的性子,和闺阁中的贵女没有区别,可她这几日冷眼瞧着,觉得郡主虽未出阁,可瞧着竟然比好多人都要聪慧,都要沉稳。 这样的女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呢。 凤昭院里,谢元姝小憩了一会儿,才刚刚醒来。 芷东见她醒来,笑着递了茶水上前。 谢元姝轻抿一口,突然想到昨个儿韩砺送她的玩偶,便打发芷东拿出来。 瞧着这可爱的东西,谢元姝很是开心的在梳妆台上摆了一排。 这样,每日一大早就能见着呢。 见郡主笑得开心,芷东也忍不住赞赏道:“这小东西和雪团还真是像,就是这京城,怕也没有这么厉害的师傅呢。” 谢元姝听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好不容易闲下来,她逗着雪团玩了一会儿,还故意让它看着桌上的小玩偶。 见雪团迷惑的样子,谢元姝险些没笑弯腰。 这时,有丫鬟进来回禀:“郡主,颐明园那边来人了,说是过来给您请安。” 谢元姝只以为这事儿还得有几日的功夫,毕竟昨个儿旨意才下了。 想了想,谢元姝笑着道:“让她进来吧。” 毕竟是内宅,颐明园那边来的是料理颐明园的老嬷嬷,姓金。 那嬷嬷瞧着有些年纪了,想来在颐明园呆了多年,一身藏青色如意纹褙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一进来,便欠了欠身,恭敬道:“老奴给郡主请安。” 谢元姝笑道:“嬷嬷特意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金嬷嬷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了账本子,还有地契呈上前。 谢元姝瞧着这些东西,直接让芷东收了起来。 金嬷嬷瞧着却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却犹豫着不该如何开口,看她这样,谢元姝道:“嬷嬷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金嬷嬷到底还是开口了:“老奴不敢瞒着郡主,这颐明园,往年皇后娘娘也经常过来散心,所以园子里侍奉的有不少太监。如今,这园子皇上赏赐给了郡主,这些太监,许就没有着落了。所以,奴婢斗胆过来和郡主讨个恩典,可不可以让他们继续在园子里当差。” 谢元姝之前倒没想过这个。是啊,她虽是郡主,可若园子里继续用这些太监,这可是不合规矩的。 而这些,承平帝不会不知道。 可他既然知道,还是把这园子赏赐给了自己,这就有些别有用心了。 谢元姝想了想,让芷东拿了纸和笔来,直接就给皇上写了请安折子,说是她用这些太监,有违祖制。只是也可怜这些无根之人,若是离开了园子,也不知何处能够容身。 见郡主竟然直接给皇上上了请安折子,金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郡主宽厚,日后奴才们都会对郡主忠心耿耿,万万不会有二心的。” 等到金嬷嬷离开,谢元姝便直接往鹤安院去了。 凤阳大长公主听说此事,难掩愠怒道:“你这样做很妥当,不过我想,你这折子递上去了,皇上也不可能真的打发了这些太监。这些太监虽说是无根之人,可到底也可怜,若他让你留用,那你也无需忌讳,用着就好。左右你明年也要出嫁了,到时候园子也不过是空置着,给这些奴才一个容身之处,就当是积福了。” 谢元姝笑着偎依在母亲怀里,“方才金嬷嬷说女儿宽厚,要我说,母亲才是真正的大善人。” 听着她这逗趣的话,凤阳大长公主也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 谢元姝不由又提起昨个儿夜里,皇上召见了成国公的事情。 凤阳大长公主忍不住感慨道:“这历朝历代,没有哪一个皇帝,不想长生不老。何况是这位。只这每天有人跪在跟前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又有哪一个如愿了呢?为了把权力抓在手中,落得父不父,子不子的。” 谢元姝笑道:“母亲,皇上若痴迷于丹药,对我们谢家,才是最安全的。只是,这炼制丹药听说要用上好的红罗炭,最怕今年过冬,有些人家要用不起这红罗炭了呢。” 谢元姝不由想到上一世,承平帝为了炼制长生不老之药,整个宫里都乌烟瘴气的。 后来,又大兴道教,之后更是从乾清宫传出旨意,下令宗亲贵族,满朝文武,皆改姓道教。也是因为有这桩灭佛之事,镇北王韩家才暗中联合京城各大寺庙,顺利打进紫禁城。 这一世,太子肯定会被废,而这杨天弘势必会成为皇上跟前最大的红人。 届时,宫里大皇子不招皇上待见,不可能继承大统。那便只有皇长孙和婳嫔娘娘所生的三皇子了。 也不知道,那个时候,靖南王会不会生了别的心思。 若他生了别的心思,打了除奸佞的旗号率先起兵,那韩砺就不许担了谋、逆的名声了。 若能击败靖南王,依着谢家和韩家的势力,少不得捞一个摄政王当当。 至于之后的事情,就看怎么办了。 婳嫔的把柄抓在她手中,郑皇后迟早会倒、台。到时候,郭太后不可能不出山。 皇家血脉,岂能容人混淆。郭太后势必会推皇长孙上位。 想到事情若能照着这样的轨迹发展,谢元姝就难掩兴奋。 凤阳大长公主并不知女儿在想什么,只笑着拍拍她的手,道:“皇上若真的大兴道教,只怕到时候,京城就要变天了。” 谢元姝笑道:“母亲,若皇上给我们谢家活路,我们也不至于这样谋划。可是皇上先容不得我们的。” 谢元姝如何能不知,母亲毕竟朱家人,心里如何能没有点失落。 她不是不同情母亲,可她更知道,比起这些,谢家改变了上一世的结局,才是最重要的。 凤阳大长公主听她这么说,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脸颊,笑道:“母亲也算是看过这么多起起伏伏的人了,又岂会不懂这些道理。你无需担心母亲,在母亲心里,知道什么最重要。” 听着母亲的话,谢元姝眼睛不由有些湿润,喃喃道:“母亲,您放心,我们谢家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您到时候,一定能儿孙满堂。” 220.难道是? 如谢元姝所想一般, 请安折子这才刚递上去,没过几日, 乾清宫就传了话来, 颐明园既然赏赐给她了, 那园子里的一切照旧,算不得僭越。 消息很快传了开来, 坤宁宫里, 郑皇后闻着这消息, 沉默半晌, 沉沉叹息了一声。 皇上把颐明园赏赐给谢元姝, 郑皇后心里本就不爽,不过想着,若能因此抓了谢家的把柄, 也不算太吃亏。让她意外的是, 谢家人却没这么好糊弄, 她这会儿也琢磨不明白,这到底是凤阳大长公主的主意, 还是谢元姝, 当真如此聪慧。竟然能在这样的恩赏之下, 还知道这些忌讳。 赖嬷嬷看她脸色阴沉,开口道:“娘娘,郡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哪里懂得这么多呢。只怕是凤阳大长公主在旁指点的。” 不管如何, 这请安折子皇上已经做了批复, 郑皇后心里就是再窝火,这个时候,还敢有任何的质疑不成。 更何况,她如今哪里有这个心思。 郭太后就这样留在了畅春园,日后这宫里,郑皇后只能依靠自己了。 更别提,东宫子嗣的事情,她愁的头发都要白了。 太子妃顾氏如今已经离宫,如今侍奉太子的人,除了郑氏,便是慈宁宫原先的大宫女白盏。只是这都到了东宫有几日了,太子还未临幸这宫女。 郑皇后如何能不知,太子这是心里憋着火呢。 不仅仅是因为子嗣,而且是因为瞧不上白盏宫女的身份。 其实,郑皇后又如何会瞧得上这白氏的宫女出身。可白氏的娘亲还有她姐妹,都极其会生养。她还不是盼着东宫能早些有了子嗣。 可想到太子的犟脾气,郑皇后就无力极了。这阖宫内外都知道白盏是太后娘娘赐下的,可太子却至今不临幸她。这事情若闹大了,郑皇后是怕因此生了流言蜚语。 毕竟这宫里,谁不知道,皇上的生母,当年也不过是宫女出身。 这若被有心人利用,传到皇上耳中,只恐对太子愈发不喜呢。 也因为这样的担心,郑皇后想了想,还是差人把太子叫到了自己面前。 听说母后让自己幸了这白氏,太子当即就脸色难看极了,他愤愤道:“母后,我早早就被立为太子,自幼就是储君,怎么,如今连自己往谁房里去,都自己做不得主了吗?若真的是这样,我这太子,当的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父皇趁早把我给废掉,当个闲散王爷来的轻松。” 闻着太子破罐子破摔的话,郑皇后差点儿没有吓死过去。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气呼呼道:“太子慎言,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难道以为,这东宫储君的位子,只关系到你一人?你怎不想想你背后的淮安侯府还有成国公府,更别提,这些年站在你这边的朝臣。你怎能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来!” 太子紧紧攥着手,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狼狈,他再找不到当初的意气风发。 父皇一次次的给自己难堪,而今,连太后都极其有眼色的留在了畅春园,宫里也很快就要有新的皇子诞生了,只有他这个太子,当的最窝囊。 太子妃顾氏自戕,原是大罪,没想到,顾御史弹劾自己,要他说就该把顾家满门抄斩,可父皇呢?却让顾氏往庵堂去了。他的颜面何在? 让他更气不过的是,太后和母后还做主把慈宁宫的大宫女白氏指给她当了侧妃。 这白氏不过是个卑贱的宫女,如何能入的了他的眼?可偏偏,母后却这样急着让自己幸了她。 他从未觉得自己这样憋屈过。 他可是堂堂太子,若连这都得看父皇的眼色,都得顾及是否被父皇猜忌,他这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看着太子脸上的辈分和屈辱,郑皇后如何能不知他心中的痛苦。 郑皇后也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原本一年前,她和太子还不是这样的处境的。可这才多长时间,一桩又一桩的事情,老天爷像是故意和她过不去似得,一步步把她逼到这进退两难的境地。 不过好在,她手中还有杨天弘这道士。 尤其是昨个儿,皇上已经召见了这道士,依着皇上的性子,对着和道士是极其满意的。听说,宫里已经开始运了大量的红罗炭,想来用不了多久,这杨天弘就会成为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甚至乾清宫总管太监赵保都要避他几分。 想到这些,郑皇后敛了敛神道:“太子,母后说这番话,又岂是故意给你没脸。你是母后肚子里出来的,母后膝下也唯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母后如何能看着你自取灭亡。” “母后知道你瞧不上那白氏宫女的出身,可这天下,毕竟不是你的,你父皇若因此对你愈发厌恶,愈发猜忌,你让母后怎么办?你说你宁愿当个闲散王爷,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天真呢?别说是自有被立为储君的你了,这但凡牵涉到储位之争中的,谁还能真的全身而退,有后路可选。” “所以,不管是你,母后也没有任何的退路的。母后忧心东宫子嗣,不是如你所想,为了让这孩子取代你。东宫有了子嗣,你父皇即便想要废太子,怕也过不了朝臣们这一关。你以为,母后就能如此狠心的抛弃你。” 郑皇后的话终于是让太子有了些动容,见他这样,郑皇后声音颤颤又道:“母后是不甘心啊。不说别的,那穆氏早就被你父皇废掉了,可你看看现在,这多少年过去了,她都能再次入了你父皇的眼。母后恨自己无能,这些年没能掌控实权,否则,何以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可你放心,这京城防卫眼瞅着就要到我们郑家手中了,还有昭华大长公主和韩家三少爷那边,依着谋划,韩家迟早也会为我们所用。到时候,你哪里需要再顾及你父皇的喜怒。” 说完,郑皇后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紫禁城的天空,一字一顿又道:“你想必也听说你父皇召见了那道士杨天弘。母后也不瞒着你,这杨天弘其实是母后的最后一枚棋子。假以时日,他必定成为你父皇身边的大红人。你父皇又追求长生不老之术,到时候,这天下还不是我们母子的。我们如今,需要的只是再多一些的时间罢了。所以,我们必须暂时的低头。” 听着郑皇后的话,太子朱崇脸上也涌起了深深的恨意,开口道:“母后说的是,这天下,最终会是我们母子的。” “儿子便依母后所愿,给白氏一个孩子。” 看太子终于转过弯来,郑皇后差点儿喜极而泣。 等到第二天,太子幸了白氏的事情,就传了出来。 谢元姝正逗着雪团玩,闻着这消息,她半晌都没有说话。 芷东却有些感慨道:“郡主,奴婢可是听说,这白氏的娘亲和几个姐妹,都是极其会生养的人。这怕是过不了多久,东宫就有子嗣了呢。” 谢元姝不由想到上一世,因为东宫一直没有子嗣,郭太后无奈之下,也想到了这白氏。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白氏也一直未有子嗣。 谢元姝至今也不明白一点,谢云菀既然能有了太子的孩子,那太子的身体是没问题的。可为何,上一世,除了谢云菀,东宫那些个女人,从未有过子嗣呢? 而且,上一世,谢云菀凭着子嗣入主东宫,之后直到太子被圈禁,之后登基,也再未传出她又身孕的消息。 从这个角度来看,应该是东宫出了问题。 不由的,谢元姝脑海中闪现了一个人影。 她是知道这宫里惠安公主懂得些医术的,在众人眼中,她又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大公主。大家自然也不会对她心存防备。 这样,似乎就能够解释清楚这些了。 另一边,郑淼因为太子幸了白氏的事情,一大早就郁郁寡欢的。 “主子,奴婢也知道,您心里不舒服。可这白氏,即便生下了子嗣,也不过是个宫女所生的孩子。就依着太子对白氏的不喜,等到太子登基,殿下再无需受任何的束缚,这孩子,指不定连现在的大皇子都不如呢。您何必把这贱婢放在心上。她还能争得过您不成?您可是成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又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这论起来,东宫谁有您身份尊贵呢?” 凝香的话让郑淼心里多少是舒服了些。 可她担心的是,自己至今都未怀上孩子,是不是自己的身子有什么问题。 毕竟,一个月里太子哥哥多半时间都在自己屋里,按说,也该有消息了的。 看着主子眼中的担忧,凝香的心也微微一沉,想了想,她道:“主子,不如您宣了夫人入宫来,给您弄些药材补补身子。这原先吃的都是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这若之间被人动了手脚,耽误了您怀孩子,也不是没可能的。” 凝香的话让郑淼心里猛地一咯噔。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这点呢? 她不可能身子有问题的,那只可能是…… 可坤宁宫那边,若没有姑母的示意,又有谁敢对自己动手脚? 还是说,姑母其实一直都在哄骗自己,她根本没想让自己怀了太子哥哥的孩子? 221.添喜 怀疑的种子种下, 郑淼当日就传了消息,让母亲柳氏入宫来。 柳氏急急赶来, 看着郑淼眼睛红红, 如何能不知道她是因为子嗣的缘故。 郑淼扑倒在她怀里哭了起来。 柳氏轻拍着她的后背, 半晌之后,从袖子里拿了一张药方来。 郑淼伸手接过。 看她眼中的疑惑, 柳氏低声道:“这宫里不能夹私, 娘亲倒是想给你直接带了药来, 可如今东宫岌岌可危, 娘亲又怎敢在这个时候, 再生事端。” 说罢,又拿了一塌银票递给女儿,宽慰她道:“这银票你收好, 也好打点太医院那边。” 郑淼眼睛不由又是一阵湿润。 想到自己一直未有身孕的事情, 她到底是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母亲。 柳氏听了她的话, 眉头微蹙,瞧着神色也凝重极了。 真的是如此吗?皇后娘娘到底还是忌惮那些流言蜚语?才这样背地里在淼丫头身上动了手脚? 若是换做之前, 柳氏多少有些疑心。可如今, 长春宫那边的形势, 皇后娘娘若因此改了心思,也不是不可能。 想及此,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 气急道:“亏得你平日里称她一声姑母, 这些年, 她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可没想到,竟然如此心狠。” 郑淼听着她的话,心头也恨极了。 在这宫里,若没有子嗣,那一辈子可就没有指望了。 姑母竟然这样狠心。 “好孩子,你别担心,即便真的是你姑母动了手脚,你嫁到宫里也不到一年的时光,不会真的伤了身体的。你只需好好吃了这些汤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好消息了。” 郑淼点了点头,下一瞬又想起二哥的婚事来。 她缓声问道:“母亲,听说祈王妃有意撮合她娘家侄女和二哥,怎么会这样呢?这些年祈王妃一直低调的很,而且,二哥那不着调的性子,她怎肯这样做?” 毕竟是自己二哥,她是知道他的品性的。 柳氏却有几分得意道:“祁王府这些年能平平安安,全都靠低调二字。可现在,因为你姑母,祈王世子爷掌控了京城的防卫,对于祁王府来说,这可是绝佳的一个机会,若掌控了这京城防卫,祁王府便不至于和往日一样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了。可你姑母又把郑晟弄成了副都统,瞧着这架势,很可能是想让郑晟真正掌控实权。所以,为了对付郑晟,祈王妃才想了法子,想让你二哥和郑晟相争。” 原来是这样?郑淼不由点了点头,可还是有些疑惑。 毕竟祁王府这些年不争不抢的,怎么突然间竟然有了这样的谋划? 当真只是因为不忍心子孙也一辈子战战兢兢吗? 可除了这个,她似乎也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柳氏看她眼中的震惊,笑着又道:“你二哥倒也运气好,那日不仅救了婳嫔娘娘,还救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如今虽只是在宫里当个二等侍卫,可你等着吧,你二哥总会取代郑晟的。你想必也听说了,近来皇上极其器重那杨天弘。皇后娘娘以为自己把杨天弘掌控在手中,可实际上,娘告诉你,这杨天弘真正效命的人是郑家才是。” “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只要他能在皇上面前替你二哥美言几句,还怕你二哥取代不了郑晟这个嗣子。皇后娘娘当真是糊涂了,竟然这样抬举郑晟,可娘亲和你爹爹又岂会真的坐以待毙,让郑晟这样得意。” 说完,柳氏继续又道:“所以,你只需要安下心来,好生调养身子,早日给太子诞下个哥儿,这样,我们郑家,更无须整日看你姑母的眼色行事了。多少能有些主动权的。” 柳氏提及孩子的事情,絮絮叨叨又说了一大堆,郑淼听着,也不由露出了笑容。 是啊,有了母亲给自己这药方,肯定能早日有了身孕的。 姑母就是再忌讳那些流言蜚语,可比起这个,她应该更希望东宫早日能诞下子嗣,若能闻着这喜讯,肯定不会舍得对孩子下手的。 而自己,只要有了这孩子做倚仗,再好好的在姑母面前撒娇一番,姑母肯定待自己如往日一样的。 凤昭院里,谢元姝新得了园子,便想着瞅着时间了带了宝桐,还有芫丫头和萱姐儿往颐明园去逛一逛。 这厢正和芷东说着,就有小丫鬟进来回禀,“郡主,听说傅氏早产了,生了个哥儿。这会儿,定国公府都乱套了,正找了御医往府中去呢。” 谢元姝怔了怔,她许久未关注定国公府的事情了,没想到,再次听到,竟然是傅锦小产的消息。 上一世,因为有定国公夫人李氏的缘故,傅锦被照顾的很好,孩子也是足月生下来的,看着就是健康的孩子。 可这一世,没了李氏,傅锦倒是个野心大的,可这么多的事情,她如今虽如愿嫁到定国公府,可和陈延之又如何能相敬如宾,如何能不心里憋了怨气。如此,孩子早产,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看郡主神色不悦,芷东还以为郡主还在生气,不免开口道:“要奴婢说,这傅氏就是自作孽,她若是个规矩的,老天爷也不会这样待她。如今好了,生下的孩子病怏怏的,看她日后还怎么仗着这个儿子,母凭子贵。” 谢元姝倒不怎么真的在乎这件事,她自打和陈延之解除婚约之后,便再没想起这件事了。 她关注的事情多的是,怎还会在乎这笔烂账。 鹤安院里,凤阳大长公主也闻着了消息,她毕竟宠着女儿,闻着这消息,她怔了怔,沉声道:“交代下去,这件事情若有不知规矩的人敢乱嚼舌根,惹了郡主不开心,就直接撵出府去。” 褚嬷嬷开口道:“殿下,您就放心吧。大太太执掌中馈,不会容下这样的事情的。” 正说着呢,却见大太太纪氏满脸喜色的走了进来。 不待凤阳大长公主开口,就听纪氏笑着道:“母亲,咱们国公府,又要有喜事了呢。” 看她这神色,凤阳大长公主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难掩震惊道:“是宝桐有喜了?” 大太太纪氏笑着点了点头,“这孩子,脸皮薄,还想着过几日再说呢。今个儿往我屋里请安的时候,我瞧出来的。这不,就急着过来回禀给母亲了。” 宝桐这才进门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这确实是一桩大喜事儿呢。 凤阳大长公主哪里能不开心,加之她也疼宝桐,她毕竟是续弦,有了自己的孩子,多少能安心些。 不等她开口,大太太纪氏又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她身边侍奉的丫鬟,都小心翼翼的侍奉着主子。断然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母亲就等着来年,抱个大胖孙子吧。” 凤阳大长公主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连着嗯了几声,道:“孙子孙女儿都好,都是谢家的孩子,同样都是喜事。” 谢元姝这边和很快得到了消息。 她急着就要去找宝桐。这才刚准备出门,就见宝桐一脸羞涩的走了进来。 谢元姝难掩兴奋的走上前,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的肚子,笑眼弯弯。 萧瑗被她这样的动作,弄得更是脸颊一红。 谢元姝知道她脸皮薄,也不闹她,忙牵了她的手坐下。 丫鬟们倒了茶水上前。 萧瑗看着谢元姝眼中的笑意,不由想到今个儿定国公府传来的消息,忍不住便开口道:“小姑姑,我刚听说傅氏小产了……” 说到这里,她一时有些嘴笨,不知该如何再说下去。 谢元姝看她这样子,笑着抓了她的手,道:“宝桐,我早已经不在乎这事儿了。她小产也好,足月生了孩子也好,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看郡主丝毫都没有忌讳,眼中也不像真的计较,萧瑗终于是放下心来,笑着道:“小姑姑能这样想,就是最好了。只是这傅氏费尽心机嫁到定国公府,如今有这样的结局,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 谢元姝听了她的话,却是讽刺的笑了笑,“定国公府虽说因着这桩丑事大不如前,可近来,东宫岌岌可危,可大皇子却被封为诚王,定国公府隐隐也有了起复的迹象呢。陈家毕竟是大皇子的岳家,这朝堂的人可都是人精。你看着吧,若这孩子能撑过满月,那日送满月礼的人,不会少的。” 萧瑗听着,不由有些心惊,对于朝堂的动向,她一直都不如郡主敏锐。 可难道大皇子真的有取代太子殿下的一日? 外头可都在传,婳嫔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皇子呢,这哪家人不爱幼子,想必皇上也不会是例外的。 看她眼中的疑惑,谢元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这朝堂的事情,你也只听一耳朵就好,不许为了这个忧神。你嫁到了我们谢家,你只需要知道,我们谢家,不会成为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就好。” 萧瑗听了,笑着点了点头。 她自然是信郡主的,郡主这样聪慧,如何韩谢两家又结盟,她当然不用担心谢家的未来。 222.殉主 定国公府,傅锦才刚刚醒来, 她半晌的恍惚之后, 突地脸色苍白道:“孩子, 我的孩子呢?” 秋夏眼睛红红的递了汤药上前:“主子,老夫人已经差人去请御医入府了, 您不用担心,有御医在,小主子不会有事儿的。” 傅锦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一半, 强撑着身子就要出去看孩子。 她才生产过,身子虚弱的很,秋夏见状,忙上前拦着她,哽咽道:“主子,您这样子, 怎能下床呢。您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以后还怎么守护着小主子。” 说完, 她又叹口气道:“您就放心吧, 老夫人虽说不喜欢您, 可听说孩子早产,可是急急就差人往太医院去了。可见,心里是心疼这重孙的。有老夫人坐镇,这个时候, 谁也不敢对小主子动手脚的。” 闻言, 傅锦脸上的惶恐终于是消减了些, 见状,秋夏忙拿了汤药,一勺一勺的喂她喝下,“主子,这再难的时候,您都熬过来了。只要您好生调养身子,陪伴小主子长大,您的荣宠还在后头呢。您也知道,因为东宫现在岌岌可危,陈家还是有希望东山再起的。毕竟陈家是太子的岳家,陈家有这个机会,您也跟着享福,不是?” 同一时间,荣春院里。 陈莹见祖母急急寻了太医去看那孩子,心里如何能不知,祖母到底是看重这陈家的骨血的。 这个时候,陈莹自然也不敢对孩子下狠手。 可这孩子可以留,傅氏那小贱人,却绝对不可以留下来的。 定国公老夫人听说她要趁机除掉傅氏,眼皮直跳个不停。这傅氏,毕竟是孩子的生母,孩子如今堪堪保住了性命,没了生母,岂不是太可怜了。 陈莹见老夫人犹豫,声音颤颤道:“祖母,都这个时候了,您怎能这样妇人之仁。太子这些日子的处境,我们陈家终于迎来了机会了。您这个时候,怎能再留着这小贱人。” “若没了她,哥哥大可以续娶,这世家大族都是再精明不过的人,我们陈家又是大皇子的岳家,这个时候,给哥哥续娶,想来会有人动了这个心思呢。”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何况,如今太后娘娘就住在畅春园,您大可以向太后娘娘讨了懿旨,就冲着如今东宫的岌岌可危,太后娘娘会给您这体面的。” 陈莹的话让定国公老夫人更是难掩心惊,可她不可否认的是,这丫头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是啊,太子如今失势,陈家作为大皇子的岳家,谁说没有起复的可能。 可若留着那傅氏,陈家终归会成为众人眼中的笑话。 看她凝重的神色,陈莹知道祖母这是同意了,心中很是欢喜。 她早就看不惯这傅氏了,如今,终于能有机会除掉她,她如何能不开心。 盛嬷嬷见状,低声对着老夫人道:“老夫人,奴婢这就亲自去办。” 这边,傅锦才刚刚用了药躺下,却在这时,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 见是老夫人身边的盛嬷嬷,傅锦急急起了身,问道:“嬷嬷,孩子可是无碍了?” 盛嬷嬷一身藏青色褙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往日里,傅锦瞧着她,总觉得这嬷嬷严肃的很。可让她更加诧异的是,今个儿的盛嬷嬷,似乎比往日,还要神色凝重。 她不由就有些提了心,正要再问,却见盛嬷嬷缓缓开口道:“夫人莫要担心,孩子很好。有太医在,又有奶嬷嬷精心侍奉,肯定能平安长大的。” 听了这话,傅锦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下一瞬,她竟然看着盛嬷嬷看着她的目光多了些嘲讽。 人对于危险似乎都有一种预知,傅锦突然就怔在了那里,浑身胆颤的盯着盛嬷嬷。 盛嬷嬷暗暗叹息一声,声音却冷冷道:“傅氏,这条路既然是你自己选择的,如今也怨不得旁人。老太太心慈,确实也不想让孩子没了娘亲。可你的存在,却会让陈家成为众人眼中的笑柄。甚至会让孩子也跟着受人冷眼,被人耻笑。” 盛嬷嬷的话让傅锦更是惊呆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盛嬷嬷,不明白,她们怎么敢这样对她。 她和世子爷可是皇上御旨赐婚,她们怎敢这样? 盛嬷嬷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嘲讽的勾勾唇角,又道:“傅氏,你不必这样震惊。如今东宫失势,陈家却是大皇子的岳家,可算是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这个时候,死了一个你,皇上怎会放在眼中。更何况,这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鬼门关走一趟,而你,也只是这些可怜女人中的一个罢了。谁又会觉得稀奇,又会怀疑是老夫人动的手脚呢?” 说罢,盛嬷嬷也不再多言,扬了扬手,便见后面走出一个丫鬟,手里拿着白绫和毒酒。 傅锦几乎要吓死过去,一时间忘记了躲闪。 盛嬷嬷含笑道:“你方才说的也对,既然你也算是我们陈家八抬大轿娶进门来的,那么,你想怎么死,这个选择权,我便交给你。” 话音刚落,傅锦终于是回过神来,她猛的挣扎着就要往门外冲,盛嬷嬷见状,嘲讽的笑了笑,很快就有两个身子强壮的嬷嬷,狠狠制服了她。 “夫人莫怕,这黄泉路,每个人都要走一遭的。夫人也不过是比别人,早些去了而已。” “至于小主子,等夫人去了,老夫人自然会做主给世子爷续娶,如今陈家不同往日,想必这些世家大族里,会有人想趁机和陈家结亲的。毕竟,若大皇子真有荣登大宝的那一日,那他们便是站对了队伍。你应该知道,如今京城这风雨飘摇,选择站队是多么的重要。” 傅锦算计了一切,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弄得这样的境地。 他们竟然如此容不得她。 她以为,自己和陈延之是皇上御旨赐婚,他们绝对不敢对自己怎么样的。 也因为这个护身符,她很是得意。可偏偏,她算错了,原来在权势的争斗面前,她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 她一开始就错了,一开始就不应该招惹陈延之的。 也因为这样的绝望,她突地大笑起来。 看她几乎疯癫的样子,盛嬷嬷也不犹豫,直接看了那两个嬷嬷一眼,那两个嬷嬷得了命令,一个人掰开傅锦的嘴,一个人拿了毒酒就灌了下去。 傅锦刚开始还在挣扎,可到了最后,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地上,很快,就七窍流血,没了气息。 一旁的秋夏这个时候才吓的回过神来。 盛嬷嬷冷冷看她一眼,“所以说,咱们这些当奴才的,最重要的是要跟对了主子。你这丫头,瞧着倒是个机灵的,可惜啊,一开始就跟错了主子。” 秋夏不比傅锦才生产过,身子虚弱,她吓得起身就想从窗口逃出去。 看她这样,那两个嬷嬷拿了白绫就朝她走去。 “嬷嬷,饶了我吧,求您了……” “放开我!放开我……” 很快,秋夏就再也喊不出来了。 盛嬷嬷瞧着眼前的主仆,笑着道:“这丫头殉了主子,倒也算得上是忠心。” 很快,傅氏去了的消息就传到了谢元姝耳中。 这女人家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走一遭。可谢元姝却如何能不知道,这傅氏这个时候去了,怕是定国公府再容不得她。 可这些,又如何能怪的了别人。 若她一开始就没有蒙了心,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结局。 芷东也不由有些感慨:“傅氏倒是争强好胜的了一辈子,怕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结局吧。也不知黄泉路上,她会不会有一丝的悔意。” 一旁,芷青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这傅氏一去,定国公老夫人肯定要给世子爷续弦了。也不知会是谁家的姑娘。” 谢元姝原也没想到这个,这会儿听芷青这么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定国公老夫人既然如此急的要了傅氏的命,可见,也是瞅着陈家如今有起复的可能,才这样手段决绝的。 谢元姝也承认,就依着东宫现在的局势,应该会有不少人想搭上陈家,毕竟陈家是大皇子的岳家。 只是,就可怜了那个将要嫁给陈延之的姑娘了,这京城的贵女,哪个还能瞧得上陈延之。 可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们又如何能由得了自己。若是遇上攀龙附凤想着能借机巴结大皇子的父母,不嫁也得嫁了。 傅氏去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引了众人一阵唏嘘。 只不过,她这样一个小人物,不过几日的功夫,也就被众人抛在脑后了。 更因为大皇子府侧妃江氏有了身孕的消息传出,众人的目光又都移到了如今的大皇子府邸。 东宫一直都未有子嗣,可大皇子府,却又有了喜事,这如何能不让众人唏嘘。 难不成,这大皇子的运势真的来了? 凤阳大长公主,也忍不住感慨几句。 谢元姝笑着轻抿一口茶,“皇后娘娘闻着大皇子府又有子嗣的消息,也不知会不会气的晕过去。” 不过对于这个江氏怀有身孕,谢元姝记忆中上一世似乎并未有这样的事情。 可不管有没有,如今也已经不重要了。 大皇子府已经有了皇长孙,更多的子嗣,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223.辗转 大皇子府有了喜事的消息传出不过三日, 西北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说是镇北王终于击退了阿穆尔丹, 大获全胜。 闻着这消息, 承平帝如何能不欢喜。 可初始的欢喜过后,脸色却不由有些凝重。尤其瞧着镇北王给他的请安折子中,竟然向朝廷讨银子, 用来犒军,承平帝更是气急。 原本镇北王这次击退了阿穆尔丹,就已经立了军、威。毕竟这阿穆尔丹此次来犯,是集结了数十个部落,来势汹汹。 可同样, 还是被韩家给击退了。这样的大胜仗, 必然让韩家在西北, 更加如日中天。 可他没想到的是, 得了这便宜韩家非但不知足,竟然还敢向朝廷讨银子犒军。 偏偏这折子,承平帝还不能不准。 也因此, 承平帝很是郁闷了几日。 后宫也因为他的阴冷,战战兢兢起来。 谢元姝闻着这消息, 却是得意极了。 此刻, 看着谢元姝眼中的得意, 韩砺脸上也是难掩笑意, 忍不住打趣她一句:“这阖宫内外皆知郡主被殿下娇宠着长大, 眼中定然瞧不上这些银两, 这若被人知道郡主竟然这般得意,岂不要惊讶至极。” 听着她的打趣,谢元姝一点都不羞涩,反倒是更加直接道:“这金钱虽不是万能的,可没有却是万万不能的。京城的贵女中,视金钱为粪土,可实际上,若没有这些银两,她们如何能撑得起这场面。所以说啊,这些人再虚伪不过的。” 韩砺看着她的直接,差点儿没笑弯腰。 不过心中却愈发觉得她可爱极了。 看他笑成这般,谢元姝也不在逗他,正色道:“我听说皇上这几日已经开始服用起了丹药,可见没有哪一个帝王能拒绝得了长命百岁的诱、惑。” 闻言,韩砺转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缓声道:“恐怕用不了多久,杨天弘就取代赵保成为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了。只是这赵保,虽是无根之人,却能从一个小小的内监成为乾清宫总管太监,可见是心智过人。又如何会眼睁睁的看着杨天弘取代自己。” 谢元姝点了点头,“这赵保确实是会防着杨天弘。可也因此,日后就更有好戏看了。你放心吧,这些无根之人,最知道皇上的忌讳,他既然眼红杨天弘逐步取代他,那么他肯定会给自己找后路。” 韩砺疑惑的看着她:“幼姝,你是说他会投靠大皇子?” 谢元姝摇了摇头,“不会的,他早年就侍奉皇上身边,该是知道皇上对大皇子发自内心深处的鄙视,既然知道这个,他又怎么可能瞧得上大皇子。即便大皇子如今被封为诚王,即便大皇子府邸又有了子嗣,他也不会这样做的。” “依着我对他的了解,这个时候,他倒可能会破釜沉舟,转而投向郑皇后。毕竟,若真的能顺利解了太子的危机,让太子顺利登基,他可是有从龙之功的。”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赵保这人,未必真的会对皇后忠心耿耿,这些人就和墙头草一般,不过是为自己谋后路罢了。又岂会真正的忠心。也因此,我从未想过拉拢他。” 韩砺如何能不震惊郡主对赵保的分析。 不过讶然的同时,他也不免对谢元姝生了些怜惜之意。 众人都以为她被凤阳大长公主捧在手心,可实际上,她若不是自幼就见惯了这些勾心斗角,这些尔虞我诈,担心谢家的出路,又何以会看的如此通透。 这么想着,他轻轻挽了她的手,微微一笑道:“幼姝,我以后一定会待你好的。日后,你再也无需这样费神去想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情。” 谢元姝是能看到韩砺对她的用心的,她笑着回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 可心里却暗暗叹息一声,这人活着,哪里真的能够无忧无虑。何况,韩砺最终会登上那个位子。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许真的能够无忧无虑,活的简单点。 可这可以说就是一个悖论,若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又怎么会和韩砺相遇,而且要嫁给他,给他生儿育女。 所以,不管是她还是韩砺,需要做的,都是承担起自己肩上的重任,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而做好这一切之后,无愧于心,就已经是老天爷对他们的厚待了。 而此时的畅春园里,郭太后正侍弄着花花草草,这时,有宫女缓步进来回禀道:“太后娘娘,定国公老夫人给您递了请安折子。” 郭太后住在畅春园也有几日了,原以为住在这畅春园,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可实际上,她又如何能不提着心。 更不要说,如今大皇子府邸又有了喜事。 郭太后想到这个,不由暗暗叹息一声。 景嬷嬷怎能不知道自家主子的心结,伸手从宫女手中接过定国公老夫人的请安折子,打开,看了看,缓声回禀道:“娘娘,定国公老夫人明日想过了给您请安呢。” 这冷不丁的,她有这样的闲情。 郭太后活到这个岁数了,还有什么是看不明白的。 而且她也听说了,那傅氏难产而死,想来定国公老夫人应该是为了陈家世子爷续弦一事来的。 若依着郭太后往日的性子,是不想招惹这麻烦的。 可如今,东宫岌岌可危,皇上对她心存忌惮,觉得她和郑皇后平日里暗中打压大皇子。 即便是碍着这个,郭太后也得接了眼前这请安折子。 景嬷嬷是郭太后身边侍奉的老人了,有些话别人说不得,她却说得。 这不,看了这请安折子,她就难掩感慨道:“这定国公老夫人也是老谋深算呢,这节骨眼儿上,竟然打起了太后娘娘的主意。这也不知是瞧上了哪家的姑娘,八成是想和太后您讨了懿旨呢。” 郭太后听着,不免有些头痛。 或许这身处高位,就很难逃离这些尔虞我诈吧。即便她贵为太后,也不可能事事都随了心。 “白氏那边,还未有任何的消息吗?”郭太后到底最是关心东宫的子嗣,又不自知的问了出来。 景嬷嬷宽慰她道:“娘娘,您便放心吧,这白氏的母亲和几个姐妹都是极其好生养的,白氏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有了孩子了呢。如今缺的,也不过是时间而已。” 一句话却是戳中了郭太后的伤心事,是啊,这缺的只是时间。 可这到底会让她等多久,半年,一年,还是更多? 她老了,可皇上对东宫已经愈发没了耐心,若东宫不能早些有子嗣,如何能缓解眼前这危机。 尤其太子还不爱往白氏屋里去,虽被郑皇后逼着幸了这白氏,可言语间却对这白氏鄙夷至极。 郭太后如何能不担心,怕太子一时失言,或者被皇上真的捉住把柄。 毕竟皇上的生母,当年也不过是个宫女。 这件事情上若真的惹了流言蜚语,郭太后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后背一阵凉飕飕的。 景嬷嬷知道主子又忧虑起东宫子嗣之事了,忙把话题扯回来道:“这傅氏才过去没多久,定国公老夫人就这么急的给陈家世子爷续弦。这样心急,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 郭太后闻言,冷哼一声:“陈家现在也胆大了,想借了大皇子的势。只是,这也怪不得定国公老夫人沉不住气,若能好好抓住这个机遇,给陈家世子爷续娶一个得力之人,陈家,又能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在郭太后和景嬷嬷说话这当口,定国公老夫人也正和陈莹商量着这续弦之事。 定国公府是大皇子的岳家,虽说陈延之之前有那桩丑事,如今傅氏还留了孩子,可如今,这指不定有人想借着陈家站队呢。 这也不是定国公老夫人做梦,这不,傅氏才死,就有不少人家托了媒婆暗中上门来。 什么叫做人情冷暖,定国公老夫人再一次知道了。 可这些真正上门来的人家,定国公老夫人其实是瞧不上的。 陈家好不容易抓着这个机会,可得好好利用的。绝对不能再有任何的错误。 陈莹见祖母神色忧愁,斟酌了下,开口道:“祖母,要孙女说,阳陵侯府家的二姑娘就很不错。” 定国公老夫人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陈莹见她这样,缓声解释道:“祖母,既然您想和太后娘娘求了懿旨,那就是和郑皇后撕破脸了。那为何不能揣摩皇上的心思行事。” “如今阖宫内外都知道皇上心里念着穆氏这个发妻。可众人也只是观望。可我们陈家,若是能借着这姻亲,让阳陵侯府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可是一举两得呢。我琢磨着,皇上也会因此,愈发看重我们陈家。” 定国公老夫人虽说还有些犹豫,可听着孙女儿这话,她不得不承认,孙女长大了。考虑问题时,也比她有眼力劲儿。 她甚至觉得自己迟钝了,是啊,她怎么就没有想到阳陵侯府呢? 只要皇上念着穆氏这发妻,那这桩婚事,总没错的。 224.做媒 “你说什么?定国公老夫人给太后递了请安折子?”郑皇后说着,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嘲讽。 这傅氏才刚去了几日, 定国公老夫人突然要给姨母请安。 郑皇后就是再傻, 也知道这陈家不可能无事不登三宝殿。 赖嬷嬷看着娘娘眼中的嘲讽, 缓声道:“奴婢估摸着, 八成是为了陈家世子爷续娶之事呢。陈家若没有傅氏这桩丑事,也不会落得现在这样。如今好了,傅氏难产而死,大皇子又被封为诚王,定国公老夫人如何还能沉得住气。” 郑皇后如何能不知道赖嬷嬷的言外之意,这陈家, 不过是看着东宫如今的处境, 才有了这样的心思的。想到连陈家如今都敢这样不顾自己的颜面, 郑皇后眼中的愠怒便弥散开来。 这些日子,她和太子的处境,她心中虽说有数。可在她看来,陈家算什么东西,若是识相的话, 就该规规矩矩的, 可偏偏陈家不, 这傅氏才死了, 就打了别的主意。 辗转还准备求到太后跟前, 难不成还想让太后给陈家懿旨不成? 不等郑皇后开口, 赖嬷嬷又道:“这陈家确实是心急了些, 只是, 也不知这次瞧上了哪家的姑娘。” 郑皇后看了看赖嬷嬷,都替陈家臊得慌,冷笑一声道:“就陈家之前那桩丑事,难不成定国公老夫人还敢瞅中世家贵族的贵女不成?她当真以为,太子刚有些失势,陈家就能借着是大皇子的岳家,东山再起了吗?” 原先这事儿郑皇后也不准备插手的,可说着她心里还是有些愠怒,觉得陈家丝毫没把自己放在眼中。这么想着,她似笑非笑的开口道:“本宫也有些日子没给姨母请安了,不如就明个儿吧,届时本宫倒要看看,定国公老夫人如何和姨母开这个口。” 郑皇后的话才说完,就听宫女进来回禀说,宁德公主和淳嫔娘娘过来了。 郑皇后轻轻点了点头。 很快,淳嫔和宁德公主就进来了。 两人恭敬的给皇后请了安,宁德公主便忍不住开口道:“母后,我听说前些日子姑母给父皇递了请安折子,父皇竟然把颐明园的太监让姑母留用了。这虽说是父皇允许的,可这说到底却是有违祖制的。即便是公主,只要离开这内宫,也不能再用太监了。怎么偏偏,姑母这样不知好歹。难不成,她以为这天下,是他们谢家的。” 这话憋在宁德公主心里好几日了,今个儿,她终于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郑皇后听了,果然也沉了脸。 说实话,这事儿郑皇后又如何能容得下,可如今,东宫这处境,她即便容不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皇上都准了,她难道还敢质疑皇上的决定不成? 淳嫔这几日已经叮嘱过宁德公主,别总是为了这个,闷闷不乐的。可她万万没想到,她怕什么,来什么,女儿竟然又口无遮拦了。 可不等淳嫔开口,宁德公主突地就红了眼睛,哽咽道:“母后,您不知道,这些日子外头都是怎么议论我的。姑母虽说是长辈,可我也是您自幼宠着长大的,父皇给姑母这样的恩典,却迟迟未赐我公主府。若这样也罢了,父皇偏偏在这个时候,让姑母留用那些太监。女儿倒是想不计较,可我和姑母明年都要远嫁西北,这若传出去,我怕永远都低姑母一筹了。” “便是嫁到镇北王府,届时只怕别人也只会对姑母唯命是从。如此一来,姑母想让三少爷取代韩砺,这得等到何年何月呢。” 说完,宁德公主拿帕子轻轻擦了擦泪水。 郑皇后原先是不准备理会这些事情的,她知道宁德公主骄纵的性子。可听到后一句,她心里也是一阵惆怅。 是啊,皇上这样宠着谢元姝,真的有些过了。 这依着祖制,只有内宫的人才能用这些太监,即便如今出宫建府的大皇子,也未有这样的权利。 偏偏,谢元姝却这样与众不同。 可这事儿皇上旨意已下,她如何能插手呢? 宁德公主见着她神色凝重,哭着又道:“要女儿说,这样的事情,御史们就不该这样置若罔闻。否则,朝廷养他们这些人做什么?” “母后若不在她离京外嫁前挫挫她的傲气,只怕她永远都不知道敬畏母后呢。” 淳嫔听到这,急的脸色更是一阵苍白。 急急开口就道:“娘娘,宁德只是个孩子,方才这些话,岂能当真……” 话还未说完,宁德公主突地就哭的歇斯底里:“瞧,又是这样?若不是母后这样一次次的避让,姑母也不会这样不知所谓。她若是个规矩的,即便父皇准了她留用那些太监,她也该知道避讳的。怎可能就这样留用了。”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何况,我仔细琢磨着,父皇表面上这样宠着她,实际上,也未尝不是想留了把柄,好日后对谢家秋后算账。只可惜,姑母眼睛太毒,这么快就递了请安折子到御前,父皇才不得已这样纵着她的。” 郑皇后却是不由怔了怔。 这宁德说话虽说没有遮掩,可不可否认,谢元姝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是缺乏对皇权的敬畏。 只不过因为皇上宠着她,御史们就这样睁只眼闭只眼的。这成何体统? 郑皇后毕竟入主中宫这么些年,尤其听到宁德公主那句话意有所指的话,皇上许刚开始这样做,也是存着捉了谢家的把柄的。 而皇上对谢家的忌惮,因着镇北王府逼退阿穆尔丹,只会愈发重。 是得,一定是这样的。 郑皇后觉得自己的直觉应该不会有错。她甚至是觉得自己太过迟钝了,竟然这会儿才回过神来。 若她能暗中安排御史弹劾此事,总能挫挫谢家的锐气的。 即便皇上表面上震怒,其实私底下,应该是认可她这样的做法的。 这么想着,郑皇后几乎找到了将功折罪的方法,这让她如何能不激动。 自打太子被皇上厌恶,东宫一直没有子嗣,郑皇后便觉得自己进退两难。 她倒是想讨好皇上,可苦于没有法子,想破脑袋都不知该如何能做到皇上心坎儿上。 而今个儿,宁德公主的一番话,把她给突然点醒了。许皇上早就盼着她这样的默契呢。 若让谢家成功被弹劾,即便不治罪谢家,这也是大功一件。 看皇后娘娘难掩激动的样子,赖嬷嬷直接就傻了眼。 她倒是想劝,可她如何能不知道娘娘急着立功,急着改变如今这僵局,想了想,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此时的谢元姝,并不知自己被皇后给盯上了。 这会儿,她正和穆家二姑娘穆嬿下棋。 因为上一世穆嬿的品性,谢元姝很欣赏她。如今,宝桐也嫁进门来了,二少爷谢少远的婚事也有了着落,接下来便是三少爷谢少安 ,四少爷谢少陵,还有谢少阳了。 谢元姝明年就要出嫁了,她自然不担心谢少安和谢少陵的婚配,如今挂心的,便是这谢少阳。 他自幼就黏着自己,上一世,能遇着穆嬿如此品性的姑娘,这一世,谢元姝自然也是想着撮合他们的。 就冲着穆嬿上一世能一身素衣跪在宫门前替谢家伸冤,谢元姝便不舍得她嫁给别人。 何况,如今阳陵侯府明显也有起复的可能。她这个时候,便更不会犹豫了。 而坐在对面的穆嬿,却是不由有些紧张。 往日里,她也不是没过来陪郡主下棋,可今个儿,郡主瞧着心思似乎并不在棋盘上,反倒是几次不着痕迹的看着自己。 怎么会这样呢? 难道郡主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却不好开口。 可郡主既然没开口,她也不好唐突。在她心里,郡主待她宽厚,心中更是敬佩郡主的聪慧,怎可能在郡主面前失了规矩。 芷东也诧异极了,她近身侍奉郡主多年,今个儿也发觉了郡主的一些异常,是以,等到穆家姑娘离开,她忍不住便开口问道:“郡主,奴婢瞧着您今个儿像是有心事儿的样子呢。” 谢元姝微微勾勾唇角,意有所指的问道:“你们两个丫头觉得这穆家二姑娘如何?” 芷东和芷青顿时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郡主何以这样问。 斟酌了下,芷东开口道:“这二姑娘瞧着是个知规矩的。” 芷青却道:“奴婢倒是觉得这位穆家二姑娘瞧着性子和软,可倒也不是畏畏缩缩的样子,眼神很沉稳呢。阳陵侯府这些年的处境,能教养出这样的姑娘,倒让奴婢诧异呢。” 听着这些话,谢元姝的眉目间也竟是笑意。 如此,芷东和芷青两丫鬟终于恍惚过来,这,这难不成郡主想替穆家姑娘做媒? 郡主难得赏识一个人,这难道是想抬举穆家二姑娘? 谢元姝瞧着两人眼中的诧异,抿嘴笑道:“再过些日子你们就知道了。” 两人听着,也不再多问。不过却有些感叹,这穆家姑娘倒是个有福气的,若郡主真的有心替她保媒,穆家姑娘肯定能嫁了好人家呢。 225.门路 定国公府中,陈延之听说祖母要替他求娶阳陵侯府穆家二姑娘, 终究忍不住开口道:“祖母, 孙儿现在没有心情想续弦之事。还请祖母莫要为难孙儿。” 闻言, 定国公老夫人猛的一拍桌子, 厉声道:“孽障!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因为你和傅氏的丑事,我们陈家,险些就自此没落。如今,好不容易傅氏去了,东宫又岌岌可危,我们陈家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你怎肯说出这样不知所谓的话来!难不成, 你心中还在挂念郡主?” 陈延之像是被戳中的心事一般, 脸色一阵苍白。 定国公老夫人又有什么看不明白的,终究忍不住一把摔了手中的杯子,道:“你这是要气死祖母才甘心吗?郡主如今岂是你能招惹的,且不说郡主已经被皇上许给了韩家世子爷,即便没有, 你以为郡主还会对你心存留恋?” 说话间, 定国公老夫人声音也不由有些哽咽, “若早知今日, 你又何必当初。若不是你不懂事, 郡主已经嫁进门来了……” 可如今说这些, 又有什么意思, 定国公老夫人收敛了下情绪, 沉声又道:“你自出生你父亲就给你请封了世子,我这个当祖母的,也是事事由着你。可这次,你再不能任由自己的性子。如今长春宫已经不同往年,就连皇后娘娘怕都很难揣摩清楚皇上的心思。而这个,我们陈家若能好生利用,和阳陵侯府结亲,让阳陵侯府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便是得了先机。” “我老了,这半截身子也都入了土了,如今不就是盼着陈家能够平平安安的。若不是因着这样的打量,你以为祖母会这样费尽心机?所以,莫要让我再听到你说那些不懂事的话。” 定国公老夫人的话让陈延之终于是眉心微微一动,没有再说什么。 看他这样的沉默,定国公老夫人到底也是心疼孙儿的,宽慰他道:“这穆家二姑娘是个知规矩的,若不如此,也不会得了郡主的青睐。听说这些日子,郡主时常邀了这二姑娘往忠国公府去下棋。所以,这门婚事不会有错的。” 听到这,陈延之更是攥紧了手,胳膊上瞬间青筋暴起。 定国公老夫人也不再多言,打发了他下去。 很快到了第二天,定国公老夫人有过早膳,就往畅春园去了。 只没想到,这车子才刚入了园子,便见不远处皇后娘娘的凤撵。 皇后娘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怎会如此之巧呢? 定国公老夫人神色凝重的扶着盛嬷嬷的手下了马车,心情一阵复杂。 这皇后娘娘在,她又怎能和太后娘娘开这个口。 想到这,定国公老夫人的神色便有几分可惜,觉得自己挑错了日子。 对于郑皇后的到来,郭太后倒也没放在心上,带郑皇后给她请了安,她便把一会儿定国公老夫人也要过来的消息说给了她。 郑皇后故作惊讶的道:“定国公老夫人也要过来?可是因着什么事情?” 郭太后轻抿一口茶,道:“那傅氏去了,想必是因为陈家世子爷续弦之事吧。只她来找哀家,哀家倒也有些意外呢。” 郑皇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意有所指道:“定国公老夫人许盼着姨母给陈家一道懿旨呢。只是也不知她瞅中了哪家的贵女。” 郑皇后言语间的冷嘲热讽,郭太后又如何听不出来。不由的,她有些冷了脸,开口道:“皇后,哀家知道因为东宫失势的事情,你不免迁怒了大皇子,连带着,也不满陈家。可你心里再是不满,这个时候也该收敛一些。皇上盼着什么,不就盼着太子和大皇子能兄友弟恭,你这个当母后的都不肯歇了不该有的心思,又如何能教导好太子呢?” 被姨母这般训斥,郑皇后心中如何能不委屈,当即就红了眼睛,道:“姨母,我倒想能舒心些。可这一桩又一桩的事情,我这心如何能不提着。” “大皇子府如今又传出要有子嗣的消息了,如今外头已经有不少流言,说是东宫怕是有不祥,才一直都未有任何的动静。我虽恼这些流言蜚语,可心里头也有些怕,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干净。否则,那白氏是个能生养的,怎么也没任何的动静呢?” 听了她的话,郭太后哪里能沉得住气,厉声道:“皇帝最讨厌这厌胜之术,皇后,你这个时候,可不能再让皇上捉了错处。太子身子健康,子嗣是迟早的事,你可不能生了别的心思。” 郑皇后自然是不敢的,她也只是想一想。 不过,也因为郭太后的训斥,她原还想和姨母说自己指使御史弹劾谢元姝之事,可现在瞅着这情景,说了又是碰一鼻子灰,她怎肯这样自讨没趣。 因为她的沉默,屋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这时,有宫女进来回禀:“太后娘娘,定国公老夫人到了。” 很快,定国公老夫人就进来了。 她强撑着嘴角的笑意,恭敬的给郭太后和郑皇后请了安。 郑皇后故意提及了陈延之续弦之事,定国公老夫人看着她,原本准备好的一番话,这个时候,更不能说出来了。 只得随便扯几句道:“这孩子,到底是被我给宠坏了。可如今那傅氏去了,我这个当祖母的,又怎能不管不顾。只盼着他能娶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就已经知足了。” 清清白白的姑娘? 郑皇后差点给她一个白眼。 因为有郑皇后在,定国公老夫人只吃了一杯茶,就告辞了。 瞧着她离去的背影,郭太后暗暗叹息一声:“这儿孙都是债呢,若她当年教导好那孙儿,如今也不至于这样为难。” 郑皇后看定国公老夫人到底没敢和姨母开口,心中得意极了。 郭太后这会儿也有些乏了,见状,郑皇后也没留下来用午膳,直接就回宫去了。 “娘娘,奴婢瞧皇后娘娘的神色,倒像是故意和定国公老夫人撞在一起了呢。”景嬷嬷缓声道。 郭太后微微揉了揉有太阳穴,连连冷笑道:“哀家也说,她怎么突然就往畅春园来了。方才见定国公老夫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哀家本就有些疑心。” 只是郭太后其实也不怎么想掺和陈家的事情,所以,也并未真的因此动了怒。 景嬷嬷瞧她疲惫的样子,正要扶着她往内室歇下,却见赵忠明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身为慈宁宫总管太监,赵忠明自然也跟着郭太后留在了畅春园,而能让他这样神色匆匆,想来是大事。 “太后娘娘,不好了,听说半个时辰前,右佥都御史解大人,弹劾了永昭郡主。说是本朝开、国以来,从未有郡主用内监的先例。” 右佥都御史解骏,郭太后如何能不知道。能爬到如今这个位子,盖因为走了郑家的门路。 这个时候,他胆敢上折子弹劾永昭郡主,可想而知,也是皇后暗中授意的。 郭太后原还觉得郑皇后这些日子收敛了些,她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瞒了自己这么大的事情。 皇帝把颐明园赐给永昭郡主之事,她是知道的。之后永昭郡主上了请安折子,提及这内监之事,她也是知道的。可偏偏,事情都过去了,皇后却用这样的手段把永昭郡主推到风头浪尖上来。 她是疯了不成? 皇上既然已经下了折子,许永昭郡主留用内监,那这就是金口玉言,难不成皇后以为,自己这样做,才是揣摩圣心行事不成? 这蠢货! 郭太后险些气晕过去,盛嬷嬷递了茶水上前:“娘娘,您莫要动怒,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今该想着怎么收尾才是。” 郭太后一把摔了手中的茶杯,气极反笑道:“哀家以为,哀家住在这畅春园,能多少让她知道些忌讳,做事能稍微考虑周到一些。可哀家没想到,她仍然是这样自作聪明。” “这朝中谁人不知解骏当初走的谁的门路,谢家如何肯吃这个闷亏。” 景嬷嬷也觉得皇后娘娘这事儿做的有些欠考虑了。 也不知皇后娘娘何以有这样的自信,自己是和皇上有默契。 “娘娘,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如今,只怕这事儿都弄得人尽皆知了。怕是这个时候想挽回,也迟了。” 郭太后险些没喘过气来,声音颤颤道:“这还能怎么办?最终怕是这解骏也给折进去了。哀家就没见过如此愚蠢鲁莽之人,哀家也并非要她怎么样,可她却痴心妄想借着这个在皇上面前邀功,她怎么就不想想,她有没有这样的能耐,全身而退。” “娘娘,您可不能动怒,您若是身子有个什么差池,只怕皇后娘娘更不好收场呢。”景嬷嬷忙安抚她道。 郭太后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痛的愈发厉害了。 这开弓没有回头箭,谁也不是傻子。她这个时候是真的无力极了。 凤阳大长公主那性子,闻着这消息,如何肯轻易的平息此事。 她最是疼永昭郡主这个幼、女,只怕她要抓着这个不放了。 226.以静制动 自己竟然遭了御史的弹劾,消息传来时, 谢元姝正和宝桐, 芫姐儿在水榭中吃茶。 “怎么会这样?小姑姑,您也不是没有给皇上递了请安折子, 皇上在批复中也允您留用那些内监了,这解骏,难不成疯了, 竟敢在这个时候, 上折子弹劾您。” 宝桐急急开口道。 一旁, 薛芫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凝滞的气氛, 有些担心的看着谢元姝。 看两人这样,谢元姝伸手拍了拍薛芫的手, 笑着道:“你们也别担心, 这事儿不会如了那些人的意的。” 薛芫毕竟初入京城, 也不了解京城这些弯弯绕绕。可宝桐却是听懂了, 郡主这是在暗示, 幕后有主使之人。 是啊, 她方才怎么会没想到。若没有人主使,谁敢这样不知所谓的弹劾郡主呢? 而这人到底是谁? 想了想, 宝桐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一个人影, 她急急又向郡主看去,两人对视间, 宝桐如何能不知道, 郡主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毕竟依着谢家如今的地位, 谁敢借着这个为难郡主。 谢元姝也没想到,郑皇后竟然会对自己下手。她其实倒也不生气,更多的只是觉得可笑罢了。 郑皇后的脑袋难不成真的坏掉了不成? 她怎么会以为皇上允她留用那些内监,其实是言不由衷。 想到这些,谢元姝都有些想看郑皇后怎么来收这个场了。 看郡主云淡风轻的样子,宝桐和薛芫也多少是松了口气。 却在这时,只见谢少阳气呼呼的走了过来。 看他满脸怒火,谢元姝如何能不知,他怕是也闻着消息了。 果然,等他一走近,谢少阳便开口道:“小姑姑,这解家敢这样对您,您看着吧,我一定会好好给他们颜色看看的。” 谢元姝倒不担心他真的做出什么鲁莽的事情来,只是这件事情上,她其实并不想自己动手,若能来一招以静制动,也不知郑皇后会是什么表情呢? 这么想着,谢元姝拽了谢少阳坐下来。 看着这情景,宝桐和薛芫也知道郡主和五少爷有话要说,对视一眼,就找了借口避开了。 “小姑姑,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谢少阳也感觉今个儿小姑姑看他的目光有些异常。 谢元姝故作诧异道:“被你发现了啊,我还以为我掩藏的很好呢。” 见她还知道打趣自己,谢少阳知道她并未把解骏弹劾的事情放在心上,脸色比方才终于是好看了那么一些。 谢元姝笑着给他倒了茶,终于是开口了:“少阳,这几日你想必也见着穆家二姑娘了,你觉得这穆家二姑娘怎么样呢?” 谢少阳有些懵懂道:“小姑姑,我和穆家姑娘也只是有几面之缘,瞧着倒是个有礼有节的姑娘,其他的,我又哪里知道……” 谢少阳说到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惊讶的看向小姑姑。 这,小姑姑这怎么好端端的问题穆家姑娘来了? 难不成是想撮合他和穆家二姑娘。 看他脸上的不可置信,谢元姝噗嗤一笑,伸手拿起桌上的茶,轻抿一口,道:“小姑姑也不瞒着你,我确实有撮合你和穆家二姑娘的心思。” 谢少阳更是惊讶了。 这好端端的,小姑姑怎么会想起这事儿? 这即便是撮合,不是该考虑三哥和四哥吗?怎么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谢元姝自然也不好解释这件事,只笑着开口道:“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谢少阳顿时不知所措的摸了摸头,当真是被问住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这……这小姑姑看中的,自然是好的……而且,这穆家姑娘瞧着确实是知书达理的……只是,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瞧着谢少阳这样的磕磕绊绊,谢元姝暗暗叹息一声。她也不是仗着长辈的身份愣是压着他娶了穆嬿。只是,她真的无法不去顾及上一世的事情。 穆嬿是个好姑娘,和少阳性子上也算是互补。三嫂膝下就少阳这么一个儿子,日后阳陵侯府若能起复,更是一桩美事。 何况,他们这些家族,婚事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少阳方才的意思,也没有排斥穆嬿,如此,她也不算是强人所难,白张罗一场。 见小姑姑突然沉默,谢少阳这心中更疑惑了,喃喃道:“小姑姑,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这若真的仔细想一想,您对这穆家二姑娘,很早开始就另眼相看呢。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和穆家姑娘早就认识呢。” 谢元姝漫不经心的帮他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袖子,故作玩笑道:“那你就当是这个理由吧。” 看她说笑的样子,谢少阳却敏、感的捕捉到了小姑姑笑容背后那一闪而逝的悲凉,他都怀疑自己险些看错了,可他又觉得,自己不会看错。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闪而逝的悲凉让他突地就指尖颤抖了下,他看得出来,小姑姑有事情瞒着自己。可他是知道小姑姑的,小姑姑自幼就宠着自己,甚至是纵容自己。 这样的小姑姑,这样做肯定是有理由的。 既然如此,他又哪里会不答应。小姑姑总不会害自己,何况,他也不讨厌那穆家姑娘。若能因此让小姑姑开心,他愿意这样去做。 想及此,谢少阳伸手就紧紧抓住了小姑姑的手,一字一顿道:“小姑姑,我愿意娶了穆家姑娘。我定会好好待穆姑娘,不会让她受了丁点儿委屈的。” 前世,谢元姝并未看着谢少阳大婚,可穆嬿一身素衣跪在宫门口替谢家伸冤,却让她永远都不能忘。 所以,当她听到谢少阳这句话,到底还是没忍住,搂着他哭了起来。 重生之后,她鲜少落泪的。 可这一刻,想到自己重生之后,上一世惨烈的事情一件件都弥补了,她心里如何能不动容。 谢少阳却是吓坏了,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却伸手紧紧的搂住了小姑姑。 他虽说不知道小姑姑心里藏着什么秘密,可他能做的,是好好待穆家姑娘,尊这个发妻,这样,小姑姑肯定会很欣慰的。 鹤安院里,凤阳大长公主在听说宝贝女儿遭了御史弹劾的事情之后,气极反笑道:“这解家,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弹劾我的幼姝!” 凤阳大长公主是知道这解骏的,这幕后若不是有人撑腰,他会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 “若我没记错,这解骏当初走的是郑家的门路,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这若不是皇后幕后主使,我还不信他敢这样不知所谓。” 凤阳大长公主越说越气,她捧在手心的宝贝女儿,竟然会因着颐明园留用几个内监,而遭了弹劾。 还是在皇上早有批了折子的情况下。 这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凤阳大长公主自然也知道,皇后这样做,肯定是有所图的。御史弹劾幼姝,用的是有违祖制的罪名,这其实是直指谢家,想让谢家因此再次顶上功高震主的帽子。 可皇后若觉得这样做,就能揣摩圣心行事,能缓解了坤宁宫和东宫这段时间的尴尬局面,那就是痴心妄想了。 没错,皇上确实是忌惮谢家,尤其是谢家如今和韩家联姻的情况下。可再是忌惮,皇上金口玉言让幼姝留用内监,难道是儿戏不成?郑皇后这样做,难道就没想到,她表面儿让是为难幼姝,实际上,因为有皇上批复的折子,这其实是质疑皇上的威信。 若皇上批复的折子都能不作数,那日后,是不是皇上御笔亲批的奏折,下的圣旨,也不算数了? 那皇上荣登大宝这么多年,岂不成了笑话。 这么想着,凤阳大长公主伸手就挥落了桌上的茶杯,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她正要往宫里去亲自和皇后对峙,却在这时,谢元姝笑着走了进来。 “母亲,您这个时候可不能往坤宁宫去。这不是给了郑皇后台阶下吗?” “比起您这样兴师问罪,让郑皇后头上悬着剑,战战兢兢些日子,不才更好吗?” 凤阳大长公主的怒火因为她这意有所指的话,多少是消减了一些。 可想到那些人竟敢暗地里把矛头指向女儿,凤阳大长公主如何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谢元姝使了个眼色,让丫鬟收拾了地上的一片狼藉,又笑着坐在母亲身边,缓缓开口道:“母亲,郑皇后好胜心强,这次,她自己点的火,我们谢家可不负责扑灭。” 凤阳大长公主听了,到底是暗暗叹息一声,伸手轻轻抓了女儿的手,道:“你说的也对,她既然这样费尽心机的对付我们谢家,那我们就看看,她最终怎么收这个场。” 说罢,凤阳大长公主又伸手宠溺的摸了摸女儿的脸颊,不由开口道:“这你爹爹若在,若看着你受这样委屈,必要带了刀往宫里去的。” 谢元姝偎依在母亲怀里,笑着道:“爹爹虽不在了,可几个哥哥,必定会守护着谢家的。我们谢家,又岂会任由她这样欺负。” 想到几个争气的儿子,凤阳大长公主嘴角也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来。 是啊,这些年,若不是谢家子弟争气,又如何会躲得过皇上这么多年的忌惮。 227.出气 这边, 韩砺回到府里, 常安急急就迎了上去。 “世子爷, 奴才已经打听过了,这解骏,当年走的是成国公府的门路。” 韩砺点点头, 沉着脸道:“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常安有些摸不准自家公子的心思,这解家敢上了折子弹劾郡主, 可见是想效忠皇后娘娘。世子爷如何肯轻易让郡主受了这委屈。 他这正思询着,就听世子爷冷冷开口道:“这解骏当初既然走的是成国公府的门路,那当初科考次辅徐龚肯定也没少出力。” 听了这话,常安心里猛地一咯噔。 世子爷这是要再次拿徐家开、刀, 替郡主出气。 要知道,徐家人现在早已经回了老家,不问朝事。如今,世子爷若借着这解骏的事情,把徐家逼到死路上, 对郑皇后来说, 可无异于是最大的打击。 可世子爷如此心狠, 也怨不得谁, 若郑皇后没使这样的小聪明,如今又何以面对这样的难堪。 “世子爷,这件事属下这就去办, 定不会让徐次辅脱了干系的。” 闻言, 韩砺满意的点了点头。 起身就走入进了书房。 常安看着世子爷走到书桌, 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了徐龚两个字,就放到了信封里。 不等他开口,韩砺就道:“把这个送给郡主。郡主那般聪慧,定能知道我的意思的。” 常安伸手接过。 韩砺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半晌之后,开口道:“皇后此举,当真是愚蠢。我知道,即便没我这样的动作,皇后也不可能如愿。可我怎能在旁什么都不做。也借此让皇后掂量掂量,看她日后还敢不敢这样为难郡主。” 说罢,他顿了顿,又道:“这徐龚,虽说也算是无妄之灾,可他若怪,就怪他当初没跟对主子。再怨不得旁人。” 坤宁宫里,郑皇后却是丝毫都没有预料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这祖宗的规矩,除了内宫之人,谁都没有资格用内监。谢元姝若不是仗着谢家功高震主,她怎敢这样在这装起糊涂来。 这时,只见太子冷着脸走了进来。 宫女正准备给他请安,却不料,不知怎么触及太子的怒火,太子一脚就踹向宫女。 啊的一声,那宫女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郑皇后也怔住了,这可是坤宁宫,太子这眼中,可还有她这个当母后的。 下一瞬,郑皇后猛的一拍桌子,眼中透着失望和不可置信,厉声道:“太子!如今你都敢在坤宁宫撒野了,你要气死母后不成?” 面对郑皇后的怒火,太子到底是收敛了些,只开口的话,却是让郑皇后险些没有晕过去。 “母后,今个儿早朝解骏竟然敢上折子弹劾姑母。这事儿,儿子想问母后,是他自己一意孤行,还是母后暗中授意的?” 为了心里一个不该有的妄想,太子竟然这样质问自己,郑皇后再没这样伤心的时候。 她哭着道:“母后这么做,不还是是为了你。你也不瞧瞧如今的坤宁宫,东宫都成什么样子了。这样下去,只怕没人在对我们心存敬畏。” 太子万万没有想到,这事儿真的是母后授意的。 他更没想到,母后竟然如此糊涂。 纵然父皇忌惮谢家,可那折子父皇已经批复了,母后这样秋后算账,不是让父皇面上难堪吗? 他不知道,母后往日挺聪明的,这件事情上,怎这样自以为是。 听着太子的话,郑皇后一时间也有些慌了。 她确实是做赌、注,可她却一心只想着得了好处了,也忘了该有的顾忌。 这会儿,她仔细揣摩着这件事情,嘴上虽不愿意承认,可心里,却是隐隐有些怕了。 看母后的脸色,太子沉声又道:“母后,父皇宠着姑母,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您这些年也是看在眼中,怎么偏偏这次,会这样沉不住气。谢家如今动不得,更别提谢家和韩家联姻,镇北王又打了胜仗。连父皇都忌惮谢家三分,母后着怎偏偏要出这个风头呢?” “您往日不也经常教导我,如今我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母后今个儿这是怎么了?” 听着太子的话,郑皇后更是一阵心惊。 是啊,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些日子她经常挂在嘴边的。可却因为大皇子府邸又有了子嗣的事情,被她给抛在脑后了。 她总想着不能让大皇子府这样得意,便想揣摩圣心,能重新得了皇上的信赖。 却不想,自己竟然给自己挖了个坑。 想着这些,郑皇后声音颤颤道:“太子,你放心,即便众人猜测是母后幕后指使,可他们不会有证据的。解家也断然没有这个胆子,敢攀咬母后。” 听着母后的话,太子也没多说什么,就退下了。 看太子离去的背影,郑皇后突然疲惫极了。 可心中还是存着最后一丝的念想,想着谢家的事情能闹大。到时候,皇上不可能不过问。 她能这么想,唯一倚仗的,也不过是解家不过她手中的一枚棋子。即便是事情败了,他们也不敢攀咬自己。 而皇上即便疑心她,也应该不会真的为难自己。 毕竟,她如今是中宫皇后。太子毕竟还是太子。 谢元姝很快接到了韩砺送来的信笺。 看着上面写着徐次辅的名字,谢元姝先是微微怔了怔,下一瞬,嘴角却是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凤阳大长公主看着她嘴角的笑意,问道:“世子爷可是在信中写了什么?” 谢元姝也没瞒着母亲,直接就递了信上前。 凤阳大长公主看着眼前的白纸黑字,难掩赞赏道:“这世子爷,竟然能想到这么一招,到底是厉害。” 谢元姝听母亲对韩砺的赞赏,嘴角的笑意也更深,笑着道:“母亲,那这件事情您就别操心了,郑皇后只会聪明反被聪明误。确实,失了一个解骏,对她造不成什么威胁,可若这徐次辅,因为解骏的事情被治罪,那皇后,可是摔了个大跟头呢。” 说着,谢元姝心中也不由很是佩服韩砺的敏锐。 即便换做是自己,之前也未曾想过,能把这事儿牵连到徐次辅身上。 这京城谁人不知,徐次辅如今在老家侍弄花草,若因为这件事情被牵连进来,郑皇后倒是想保他,可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想到郑皇后若知道这个消息,有多措手不及,谢元姝便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看韩砺能这样护着女儿,替女儿出气,凤阳大长公主心情也十分好。 见母亲心情终于转好,谢元姝到底是把今个儿和谢少阳的谈话,说给了母亲。 凤阳大长公主闻言,如何能不诧异,眉头微蹙道:“你怎么突然想着撮合穆家姑娘和少阳了?” 谢元姝笑着道:“我也不瞒着母亲,这穆家姑娘的性子,女儿着实是喜欢的很。” 这简单的一句话又如何能真的解了凤阳大长公主的疑惑。 不等母亲再问,谢元姝又道:“母亲如今也看到了,皇上心里到底有恭妃娘娘这个发妻,阳陵侯府起复,是迟早的事情。而我们谢家,若给阳陵侯府递出这个橄榄枝,那阳陵侯府这辈子都记我们谢家的恩情。” 说着,谢元姝顿了顿,又道:“何况,依着皇后这自作聪明的性子,迟早有一日,她再不可能住在这坤宁宫。届时,这协理六宫之事,恭妃娘娘自然再合适不过。有了恭妃娘娘在宫里,那我们谢家,行事岂不是更顺利。” 谢元姝没说的是,若有一日韩砺打入紫禁城,留着这穆氏,迟早是有用的。毕竟,她是皇上的发妻。 凤阳大长公主知道女儿向来是主意大的,也没多说什么,缓缓道:“这事儿既然少阳点了头,那我也没什么反对的。” 说着,又忍不住打趣女儿一句,“你呀,这自幼偏宠少阳的性子,还是丁点儿没变呢。” 谢元姝自然知道母亲是在说,她避过了少陵和少安,直接想到了少阳。 对此,谢元姝撒娇的笑了笑,蒙混过去了。 祈王府里,谢云菀听说谢元姝被弹劾的消息,别提有多开心了。 被御史弹劾的郡主,这本、朝可是第一个吧。 想着这些,谢云菀就忍不住有些落井下石。 伴雪看着自家姑娘嘴角的笑意,心里暗暗叹息一声,这姑娘,怎么总是这样针对郡主呢? 郡主身后可是有谢家在,又岂会真的受了委屈。 难不成,姑娘还真的以为,皇上会治罪郡主不成? 心里这样嘀咕着,可她却半点儿都不敢表现出来,只转移话题道:“姑娘,如今那傅氏去了,听说定国公老夫人急着给世子爷续娶呢。也不知会瞅中哪家的姑娘。” 谢云菀冷冷道:“这便是瞅中哪家的姑娘,难不成,陈家还得继续看谢家的眼色不成?之前,谢元姝逼着陈家世子爷娶了傅氏,如今傅氏都去了,谢元姝还敢再插手陈家世子爷的婚事不成?” 伴雪听了,附和道:“姑娘说的是,这郡主若真是这样,那手伸的也未免太长了些。” 228.欺人太甚 且说定国公府这边,那日定国公老夫人从畅春园回来之后, 心里就一阵阵的不安, 那日皇后娘娘去了,这到底是巧合, 还是已经得知她的心思,故意让她没脸在太后娘娘面前开口呢? 看这几日祖母神色凝重, 陈莹怎能不知祖母的心事儿。 她恭敬的给祖母奉上一杯茶, 开口道:“祖母, 您也听说解大人上折子弹劾郡主的事情了。这解骏当年走的可是成国公府的门路,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他是受了皇后娘娘的指使。如今谢家还未有任何的动静,可凤阳大长公主那气性,怎会让郡主真的受了这委屈, 您看着吧,皇后娘娘的麻烦且在眼前呢。” “有这么一桩事让皇后娘娘头痛,皇后娘娘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管别的。您根本没必要这样细细揣摩皇后娘娘的心思, 就趁着这时机,直接请了媒人往阳陵侯府去,不就妥了?” 孙女儿的话让定国公老夫人猛的心里一咯噔, 这,这样合适吗? 陈莹见她这样,又道:“祖母, 那傅氏好不容易去了, 这个时候, 您可不能再犹豫的。皇上如今待恭妃娘娘如何,这若被别人抢了先,您岂不又后悔?” 陈莹这话算是戳到了定国公老夫人的心坎儿上,她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半晌之后终于是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这个时候确实不该再犹豫了。” 说完,定国公老夫人也不耽搁,直接就差了盛嬷嬷去张罗此事。 等到了第二天,媒人便往阳陵侯府去了,如此大的动静,又如何能瞒得过别人。一时间,定国公老夫人有意替孙子续娶穆家姑娘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谢元姝闻着这消息时,直接就摔了手中的杯子。 她也不知怎的,一股没来由的怒火就瞬间席卷了心头。 芷东见郡主这般动怒,也有些琢磨不透,忙使了眼色,让丫鬟进来收拾了地上的狼藉。 见她们战战兢兢的样子,谢元姝似乎也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异常,想了想,她直接就往鹤安院去了。 凤阳大长公主也听说了这消息,见女儿沉着脸走进来,如何能不知道,她是因着什么。 谢元姝坐在母亲身边,难掩讽刺道:“母亲,这定国公老夫人果真是得意了,大皇子这都还未取代太子,她就已经想的打了阳陵侯府的主意。” 凤阳大长公主宠溺的摸摸她的头,“你这孩子,多大点儿事情,值得你这样动怒。你放心,母亲已经想过了,既然你这样看重那穆家姑娘,母亲大可以直接递了帖子,请穆家姑娘和穆家大太太往府中来吃茶。” 听着母亲的话,谢元姝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母亲贵为大长公主,这个时候设宴请穆家的人来府中,如何能不惹了众人揣测呢。 何况,她之前还和陈家有那样的过节,这么一搅合,她想让穆家二姑娘嫁给少阳,岂不更容易了。 见她眼中的笑意,凤阳大长公主难掩感慨的对褚嬷嬷道:“瞧瞧,都说她长大了,可方才,可不还是个孩子。” 听母亲这样打趣自己,谢元姝偎依在母亲怀里,也不知羞道:“在母亲面前,我当然永远都是孩子了。” 话音刚落,凤阳大长公主更是无奈的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只眼中宠溺的笑意,是怎么掩都掩盖不住。 因为定国公府差了媒人往阳陵侯府的事情,侯夫人韦氏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那陈家世子爷是什么东西,闹出那样的丑事,膝下如今还有子嗣,嬿姐儿怎能这样嫁给他做续弦。 更让她气人的是,这原先两家结亲,即便是请了媒人来,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事情没成之前,谁也不会传出去,否则岂不坏了姑娘家的名声。 可定国公府差媒人上门之后,瞬间就流言蜚语肆起。韦氏如何能不知,这怕是定国公府故意使的手段。就是为了逼嬿姐儿嫁过去。 “这陈家也太居心叵测了,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亏得我之前还有些同情陈家的处境。” 韦氏来回的踱着步子,脸色一阵苍白。 穆嬿也吓坏了,似乎还没恍惚过来。 韦氏见她这样,深吸一口气,道:“嬿姐儿,我这就递了请安折子往长春宫去,你姑母……” 话还未说完,就见穆嬿猛的站起身,声音沉重道:“母亲,您万不能这个时候递了折子往长春宫。皇上虽这些日子待姑母不同了,可皇上能这样,都是念及姑母恭顺,从未有任何的私心。这个时候,若为了我的事情让姑母去求皇上,这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我怎能因为我一人的事情,让我们阳陵侯府好不容易盼来的希望就这样毁了?” 穆嬿的话让韦氏猛的怔在了那里,听了这话,她如何能不落泪。 这些年,阳陵侯府是什么处境,她怎能不知。 可即便是这样,她又怎忍心陈家这样欺负人。 这时候,有丫鬟神色匆匆的闯了进来,不等韦氏开口,她就急急回禀道:“夫人,姑娘,方才凤阳大长公主差人送了帖子过来,说是明个儿请姑娘和夫人往府中吃茶。” 不仅仅是韦氏,就连穆嬿都有些不可置信。 前脚才有定国公府的欺人太甚,后脚凤阳大长公主就差人送了帖子。 这世间岂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尤其想到永昭郡主这些日子对女儿的青睐,韦氏不由紧紧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喃喃道:“嬿姐儿,娘方才没听错吧,是凤阳大长公主差人送来了帖子?” 穆嬿这会儿也晃过神来了。 她眼中也都是不可置信。 她伸手接过谢家送来的帖子,只感觉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她不会不知道郡主待自己的好,之前陈家这样为难人,她确实羞恼,可她心中更怕会因此惹怒了郡主,郡主日后便厌恶起自己来。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陈家这个时候会送了帖子来。 凤阳大长公主身份尊贵,这若不是郡主在旁说话,又岂会以这个名义送帖子,想着这些,穆嬿的眼睛不由有些湿润。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陈家也得知了这消息。 定国公老夫人脸色一白,差点儿没喘过气来。 陈莹看了眼祖母,斟酌了下,开口道:“祖母,这谢家人也欺人太甚了。这明摆着就是要插手这件事情。可傅氏已经去了,难不成哥哥要续娶谁,谢家都这样步步紧逼吗?她即便是郡主,也不能这样张狂吧。” 定国公老夫人听着她的话,脸色是愈发难看了。 如今,郑皇后指使解骏上折子弹劾郡主,谢家却忍而不发。可她是知道凤阳大长公主的,怎可能让郡主受了委屈。 郡主自幼骄纵,闻着她有意给延之续弦的消息,指不定就迁怒起了陈家。这个时候,若真的强行插手这件事,陈家又有多少胜算? 定国公老夫人真的不敢想。 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太心急了,若错过这个时机,会不会就不会撞在这枪、口上? 这时,陈延之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看他进来,定国公老夫人敛了敛神,正准备说些什么。 可还没等她开口,就听陈延之道:“祖母,这件事情就算了吧。” 定国公老夫人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猛的一拍桌子,气呼呼道:“你这孽障,你当祖母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谢家递了请帖给阳陵侯府,就是郡主对你还余情未了。你醒醒吧!郡主素来骄纵,这是之前的怒气还没消了呢,你这孩子怎就不明白呢?” “你为了讨郡主欢心,竟然这样主动放弃和阳陵侯府的联姻,我们陈家怎么就有你这样的子孙呢?你是不是真的想气死祖母!” 一旁,陈莹也忍不住哽咽的开口道:“哥哥,你以为你这样做,郡主就会重新喜欢你。不可能的。如今谁不知道韩家和谢家联姻,这御旨赐婚,即便郡主不怎么中意韩家世子爷,也不可能有任何变数的。凤阳大长公主再厉害,当初不也没能拦了这门婚事,这个时候,又岂会再有变数。” 陈延之自嘲的勾勾唇角,他又岂敢奢求别的。他只是好生懊悔,自己错过了郡主。 自打东窗事发以来,他就知道自己再不能讨了郡主的喜欢,不能让郡主回心转意。 他再不能弥补任何事情。 可现在,郡主不喜他和穆家姑娘有什么牵扯,或许这是他唯一能替郡主做的,能让郡主感到开心的。 见他冥顽不灵的样子,陈莹气的险些跺脚,她真的不知道,陈家发生如此大的变故,为什么哥哥还能只念着这些儿女之情。 她和祖母费尽心机想让陈家东山再起,可哥哥,却只想到能讨了郡主的欢心。 想着这些,陈莹再没忍住落下泪来。 或许这就是现实吧,哥哥自幼就被祖母和爹爹捧在手心,因为他是男儿身,一生下来就享受众人的注目。才在陈家这样的风浪之后,还能如此天真。 这一刻,她真是又埋怨,又愤恨,可她不愿意承认的是,自己更多的其实是嫉妒。 229.大招 定国公老夫人差了媒人往阳陵侯府去, 这本身就让郑皇后有些意外了。她那日往畅春园去, 定国公老夫人若不是痴呆了,又如何会揣摩不到她的深意。 可既然知道, 却还是遣了媒人往阳陵侯府, 这便是不把她这个中宫皇后放在眼中了。 赖嬷嬷也有些意外,觉得这不像是定国公老夫人往日里谨慎小心的作风。 可再一想想, 如今陈家的处境,若定国公老夫人想这样赌、一把,也未尝不可理解。 这么想着, 她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宫女进来回禀,“娘娘,方才从宫外传来了消息,说是凤阳大长公主给阳陵侯府侯夫人和二姑娘下了帖子,说是请两人往忠国公府去吃茶。” 这个时候, 忠国公府跳出来做什么? 闻言,郑皇后不由眉头微蹙。 赖嬷嬷斟酌了下, 开口道:“娘娘,郡主素来被凤阳大长公主殿下骄纵坏了, 这许还是咽不下之前的气呢。” 郑皇后却是冷哼一声, “若真是这样, 这谢家也真的欺人太甚了。” 可说完, 郑皇后又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想到她差人弹劾谢元姝, 可谢家迟迟未有动静, 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凤阳大长公主给阳陵侯府下了帖子,郑皇后如何能不疑心,谢家是借此事让众人看看,谢家不是好惹的。 郡主能嚣张跋扈到这般程度,那便也不会轻易放过解骏的弹劾。 想到这些,郑皇后目光阴冷。 赖嬷嬷也觉得谢家不会偏偏挑选了这样的时机。其实,她也多少觉得娘娘之前的做法有些太心急了。 毕竟皇上已经批复了郡主的请安折子,皇上金口玉言,皇后娘娘偏偏要利用这个去揣摩皇上心思行事。可也因此,娘娘的胜算,她也不敢想呢。 如此想着,赖嬷嬷开口道:“娘娘,不如您便顺势如了定国公老夫人的意吧。其实说到底,这陈家世子爷即便是续娶穆家二姑娘,对我们,本身没有威胁。这阳陵侯府和定国公府即便是联姻了,难道还真的能越得过您不成?还当真能威胁到太子殿下。” “可郡主骄纵的性子,怕是会为了这个,再次闹腾到皇上面前来。如此,解大人弹劾郡主之事,皇上看郡主那样闹腾,许免不了动怒呢。虽不至于真的治罪谢家,可只要能让皇上觉得谢家咄咄逼人,娘娘您的目的不也达到了一半。” 听着赖嬷嬷的话,郑皇后忍不住点头。 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让陈家和谢家再次对峙起来呢? 而她,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郑皇后这正想着如何能推波助澜,却在这时,梁禺顺急急走了进来。 郑皇后还当也是因为陈家和谢家的事情。 却不料,梁禺顺却提及了早已经回乡的徐次辅。 “娘娘,此事万万不会有假,有人上了密信揭露解大人当年科举入仕,有舞弊之嫌,正是当时的主考官徐次辅收了孝敬,才有了解大人之后高中榜眼。” 郑皇后指尖颤颤,这当初徐龚好不容易才全身而退,她本就因为这事儿失了很大的威严。 可没想到,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竟然有人想利用解骏弹劾谢元姝的事情,攀扯到徐龚身上。 科举舞弊可是重、罪,皇上岂能不彻查。 徐家若真的因为此事彻底覆灭,那她岂不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根本就是让她自打脸呢。 怎么会这样? 郑皇后马上就想到了谢家,她也奇怪呢,谢家迟迟未有动静,没想到,是留了如此大的招,等着自己呢。 想到这些,郑皇后如何能不心惊。 她是知道解骏走了成国公府的门路,可具体怎么操作的,她却并不知晓。 难不成,真的连徐龚也牵涉其中了? 郑皇后急急就让梁禺顺往成国公府去打听消息。 赖嬷嬷看郑皇后紧张兮兮的样子,低声安抚她道:“娘娘,许您只是自己吓唬自己呢。徐次辅向来老谋深算,即便真的牵涉其中,难道还会留下把柄不成?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真的再找到蛛丝马迹不成?” 而此时的长春宫里,恭妃穆氏也因为接连的消息,先还是震怒,之后闻着凤阳大长公主给阳陵侯府送了帖子之后,便成了疑惑。 惠安公主则缓缓上前抓了她的手,低声道:“母妃,您也是知道的,郡主待嬿姐姐很是不同。如今,又牵扯到了陈家世子爷,这件事情,许对我们阳陵侯府有利呢。” 听着她意有所指的话,穆氏有些不敢置信。 见她面露疑惑和震惊,惠安公主又道:“母妃,在我看来,郡主最是聪慧之人,若不是真的赏识嬿姐姐,也不会这样丝毫不顾及外人目光,时常邀了嬿姐姐往忠国公府去。女儿初闻着消息时,还担心郡主因着陈家世子爷迁怒到嬿姐姐身上,可既然谢家给阳陵侯府送去了帖子,请侯夫人和嬿姐姐往府中去吃茶,可见是女儿多心了。” “而郡主既然出了这个头,那肯定想好怎么收场的。” 惠安公主自然想到了郡主会不会借着这机会,把穆嬿留在谢家。 可一瞬间的念头闪过之后,她不由又摇了摇头。 可再一想,阳陵侯府如今的处境,眼瞅着就有起复的可能。若不因为这个,定国公府老夫人也不会这样下三滥的手段逼着穆嬿嫁给陈家世子爷。 而郡主也是聪慧之人,若谢家和穆家联姻,那这辈子,穆家人都会对谢家感激不尽。 看惠安公主神色复杂的样子,穆氏也不由声音颤颤道:“若嬿姐儿真有这个福气,那阳陵侯府,便是一只脚踏出这深渊了。日后,再无需只仰仗着你父皇的恻隐之心,而苟、且度日了。” 谢家,这可是军功起家的谢家,如今又和镇北王府联姻。 有多少人想和谢家联姻,皇上喜怒无常,可只要搭上了谢家,那在京城,便不可能遭了无妄之灾。 穆氏这么想着,忍不住再心里祈祷着,希望郡主真的能拉阳陵侯府一把。 若真的如此,她愿意一辈子都感激郡主。 “母妃,嬿姐姐是有福之人,这或许,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阳陵侯府呢。否则,嬿姐姐怎么可能突然间就得了郡主的青睐。” 恭妃听了,不由有些眼睛湿润。 阳陵侯府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可到现在,府中都未递了消息进来,让她出手相帮。 她如何能不知,娘家人这样小心翼翼,是怕惹了皇上的不喜,觉得她心大了。 想到自己这样无用,她更盼着谢家能真的和穆家联姻。 这样,她即便是死了,也不会有任何的牵挂了。 鹤安院里,三太太董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谢元姝,声音颤颤道:“郡主,你说什么?你想撮合少阳和穆家二姑娘?” 董氏如何能不诧异。 她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是没有想过他日后的婚配。 可她没想到的是,郡主竟然会插手此事。 而且,还看中了穆家姑娘。 她自然不会疑心郡主是为了这个故意和陈家置气,才把穆家姑娘指给少阳。 可到底是什么原因,她这会儿如何能不糊涂。 看她虽说是惊讶,却没有拎不清,疑心自己,谢元姝语气缓和道,“三嫂,这穆家姑娘的性子,我是极其喜欢的。比起那些世家大族娇滴滴的贵女,这穆家姑娘,我觉得绝对配得上少阳。” “当然,除此之外,阳陵侯府眼瞅着差一步就起复了,我们谢家若率先递出橄榄枝,那这辈子,穆家都得记我们谢家的恩情。您想必也看到东宫如今的岌岌可危了,就凭着恭妃娘娘是皇上的发妻,这日后,阳陵侯府许更会如日中天。少阳有这样的岳家,又有什么不好。”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而且,我之前也问过少阳了,他是中意穆家姑娘的,如此,岂不真的是一桩美事。” 听说郡主已经问过儿子的心思,可儿子却一直瞒着她,董氏便有些哭笑不得。 这孩子,自幼就和郡主亲近,没想到这婚姻大事上,郡主也这样费尽心机替他张罗。 看董氏哭笑不得样子,凤阳大长公主也忍不住打趣一句,道:“这孩子,自幼就偏宠少阳,我那日闻着这消息时,也和你一样诧异极了。可细细想想,这确实是一桩不错的婚事。” 这时,管事李德进门回禀道:“殿下,郡主,半个时辰前有人上密信弹劾了已经致仕的徐次辅,说是牵扯到当年科举舞弊之事。就在刚刚,乾清宫已经传了消息出来,说皇上已经把这事儿交由大理寺彻查。” 闻着这消息,谢元姝点了点头。 她是知道韩砺会向徐次辅动手,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心急。 想到他这样见不得自己受委屈,谢元姝心里不由暖暖的。 凤阳大长公主冷冷道:“如今,我倒要看看皇后该怎么收场了。她竟敢坏心眼的打你的主意,那就要承担后果。” 230.不对劲儿 惠安公主想到若谢家和穆家能够结亲, 到底是没沉住气, 暗中打发了人往阳陵侯府去递了消息。 闻着惠安公主的意有所指,穆嬿直接就愣在了那里。 这, 她何德何能,能嫁入忠国公府。 阳陵侯夫人却是难掩激动, 这公主既然特意差人捎话来, 那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尤其想到女儿这些日子经常往谢家去,阳陵侯府就更觉得这许谢家早就看中了女儿。 否则,怎么会这个时候,请两人往府邸去。 见母亲高兴的样子,穆嬿生怕母亲空欢喜一场, 急忙开口道:“母亲,这八字都没一撇呢, 女儿是什么身份, 郡主待人宽厚是一回事, 可若真的说到两家结亲,女儿想都不敢想。您明个儿可千万别在郡主和大长公主殿下面前失了分寸, 否则,只怕闹了笑话出来。” 听着女儿的话, 韦氏到底是敛了敛神, 可不管怎么,她心里还是期待的。 她含泪看着宝贝女儿, 不由有些期盼起明个儿忠国公府一行来。 很快到了第二天, 韦氏和穆嬿天还未亮就起身了, 简单用了些早膳之后,瞅着这时辰,两人便往忠国公府去了。 马车上,韦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 自从阳陵侯府没落,这些年她还是第一次往忠国公府去。 看母亲紧张兮兮的样子,穆嬿伸手握了她的手,安抚她道:“母亲,殿下和郡主都是宽厚之人,您用不着紧张。” 可话虽这么说,穆嬿其实心里也忍不住有些紧张。 昨个儿晚上她彻夜未眠,尤其想到惠安公主特意传来的话,她便愈发紧张了。 她何德何能能进了谢家的门呢? 许因为怀着心事,等马车到了谢家门口时,若不是外头驾车的婆子提醒,穆嬿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大门口,早有婆子在等着,见两人来了,忙笑着上前道:“侯夫人,姑娘,殿下和郡主一大早就在等着了,我们进去吧。” 婆子的话更是让两人紧张了起来。 等两人到了鹤安院前,韦氏仰头看着龙飞舞凤的三个字,更是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穆嬿虽之前给凤阳大长公主请过安,也来过这鹤安院,可这一刻,她脚下的步子却极其的虚浮,她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走进这院子的。 等两人进了屋,恭敬的给凤阳大长公主请安之后,穆嬿便见郡主笑着看着她。 见郡主嘴角的笑意,穆嬿不得不承认的是,看着郡主这般和善,她心中的不安瞬间消散了大半。 谢元姝看着两人拘束的样子,心情却有些复杂。 这些年,阳陵侯府是什么处境,她是知道的。 想着这些,她也不藏着掖着,笑着看着韦氏道:“不瞒侯夫人,今个儿请您过来,其实是因为我着实喜欢嬿姐儿,这不便存了私心,想把嬿姐儿留在府中。” 虽惠安公主昨晚已经递了消息出来,可真正听到郡主说这样的话,韦氏还是忍不住一惊,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半晌之后,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几乎是喜极而泣道:“郡主,嬿姐儿何德何能……” 说着,她再说不下去,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三太太在一旁看着,也不免有些唏嘘。 这些年阳陵侯府这般不容易,韦氏的艰难可想而知。可即便是这样,她能教导处穆嬿这样的女儿,三太太也对她不由生了些敬佩。 她虽有些意外郡主看中了这穆家姑娘,可从方才这穆家姑娘进门,到现在,她瞧着,却是不像那种唯唯诺诺的性子,瞧着倒是沉稳许多。这一点,和少阳倒是互补呢。 这么想着,三太太也开口道:“侯夫人,这两家能结为亲家,可是缘分呢。以后我们也能时常一起打打牌,吃吃茶了。” 三太太这个时候发话,依着韦氏的敏锐,如何能不知,郡主这是想撮合女儿和谢家三房的少爷。 她不由更是意外了。 这她可是听说谢家二房的两位少爷也未定下婚事的。 怎么会直接考虑到三房的婚配。 可她再转念一想,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永昭郡主最是宠着这三房的侄子,如此,倒也不算是意外。 想及此,三太太笑着回道:“我家老夫人若得知嬿姐儿能嫁到国公府来,不定多么开心呢。” 凤阳大长公主这个时候开口道:“这依着规矩,也该请了媒人往侯府中去的。只我这女儿到底是被我给宠坏了,竟然如此心急的就想把这亲事定下。我实在拗不过,才差人送了帖子往侯府去。” 听着这话,韦氏如何能不住地,这一切都是托了郡主的福。 她再没忍住,拉了女儿的起身就要朝谢元姝道谢。 谢元姝忙扶了两人起来,笑道:“侯夫人万万使不得。” 直到从鹤安院出来,韦氏都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她含泪看着身侧的女儿,哽咽道:“郡主可是我们穆家的大恩人呢。” 韦氏说着,又认不出擦了擦泪水,谢家既然有主动结亲的心思,那陈家那边,她再无需放在心上。 就凭着皇上尊着凤阳大长公主殿下这姑母,两家结亲的事情,又有谁拦得住。 想到这些,韦氏忍不住又道:“你能嫁到谢家,日后母亲再无需担心皇上的喜怒无常,阳陵侯府再不用这样战战兢兢了。” 谢家既然有结亲的心思,谢元姝当然不会藏着掖着,待韦氏和穆嬿一离开,她就差人放了这消息出去。 她知道这必定会掀起很大的流言蜚语。 可那又如何? 上一世,承平帝对阳陵侯府多少是有恻隐之心,否则也不会把穆嬿指给少阳。而这一世,她相信,不管是碍着什么原因,承平帝不会拦着此事的。 何况,她如今被皇后这样为难,承平帝不可能在阳陵侯府和谢家结亲的事情上,再给母亲没脸。 消息很快传到了定国公府 定国公老夫人闻着这消息,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陈莹却沉不住气,气呼呼道:“祖母,这郡主未免也太欺负人了。这根本就是故意和我们陈家过不去。” 她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谢元姝会故意搅合了这桩婚事。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谢元姝会这样无耻。竟然想把穆嬿直接留在谢家。 等等,想到这里,陈莹突然怔在了那里。是啊,谢元姝这样把穆嬿留在谢家,消息还这样急急就传了出来。 不用想,谢家和穆家联姻可谓是板上钉钉了。 难不成,谢家也看到了阳陵侯府起复的可能,所以才想抢了这个先机。 想到这些,陈莹突然觉得清醒了过来。是啊,若谢家也和她们打的一样的主意,她们又如何能争得过谢家呢? 不说别的,就谢家敢直接就放出两家有意结为亲家的消息,这样的自恃,可不就是仗着如今谢家有凤阳大长公主这位老祖宗。 而谢元姝这么一闹腾,皇上也只会觉得是谢元姝再耍孩子脾气,断然不会疑心谢家其实是看中了阳陵侯府即将起复。 这些都是巧合吗?还是说,这一切其实都是谢元姝故意谋划的。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陈莹不由紧紧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在她心里,谢元姝不过是骄纵了些,被凤阳大长公主宠的嚣张跋扈。可细细想来,从她大病初愈到现在,哪一件事情,她是迟了亏的。 说她步步为营,也不过分的。 这样的认知让陈莹瞬间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尤其想到自己日后要嫁给韩庆,已经注定和谢元姝为敌,她就不由一阵头痛。 可她又不愿意服输,她更愿意相信方才是自己多想了。 谢元姝自幼就追在哥哥身后,是什么性子,连书都没读过几本,怎么可能突然间变得这么精于算计呢?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而此时的坤宁宫里,郑皇后正在为徐龚牵涉到当年解骏科举舞弊中的事情动怒。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让她更无力的是,皇上已经把此案交给大理寺彻查。这若真的查出些什么,她这皇后的面子,可往哪里搁呢。 不行,一定得保住徐龚的。 而这样,就需要一个替罪羊。 郑皇后绞尽脑汁的想着补救的方法,却在这时,宫女缓步进来回禀:“皇后娘娘,半个时辰前阳陵侯夫人和姑娘往忠国公府去了,方才有消息传了进来,说是永昭郡主瞅中了这穆家姑娘,有意想把这穆家姑娘留在谢家。” 郑皇后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这不是胡闹吗? 郑皇后这会儿也只想到谢元姝是因为陈家世子爷的事情,孩子气了一些,想着搅黄两人的事情。 可这样的念头才起,下一瞬,她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这当真是如此吗? 两家结亲岂容这样儿戏? 还是说,谢家看着长春宫近些日子的势头,想着拉阳陵侯府一把,夺得这先机。 可不管是什么,她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谢家和穆家结亲的。 这若真的阳陵侯府有了谢家这倚仗,那恭妃穆氏,岂不再不容小觑。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231.尿血 想到谢家竟然打起了阳陵侯府的主意, 郑皇后的眼中便满是怒意:“自打皇上再次踏足长春宫, 本宫这心里就总是不安,本宫就知道, 那穆氏,迟早会再次成为威胁。可本宫万万没有想到, 谢家会这般不顾忌。且不说谢家功高震主, 就冲着韩谢两家的联姻,阳陵侯府只怕很快就再次出现在众人眼中了。” 说着,她的指甲几乎要陷入手心,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意。 她千防万防,就怕穆氏东山再起。没想到, 不仅仅是皇上待穆氏不同了,连阳陵侯府, 都有了这样的机会。 赖嬷嬷看自家娘娘气成这样, 低声道:“娘娘, 这皇上最近确实是很给恭妃娘娘体面,可难不成真的能对恭妃娘娘和阳陵侯府放下所有的嫌隙。不可能的, 皇上的性子,如何会乐见阳陵侯府以这样的方式, 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何况, 娘娘方才也说了,谢家如今不同以往, 和韩家的联姻已经让皇上大为忌惮。这时候, 再牵扯上阳陵侯府, 谢家这是要干什么?这是有不臣之心呢。” 赖嬷嬷说的话让郑皇后顿时沉默了。 是啊,赖嬷嬷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谢家这样做,如何能不惹了皇上的疑心。 她不相信,皇上当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不管怎么,她不能去赌皇上的心思,这个时候,她势必得做些什么的。 可到底该怎么做呢? 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眉头微蹙,看着为难极了。 正在这时,梁禺顺急急走了进来。 看他进来,郑皇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道:“本宫要你们有何用?这么多年,皇上面前连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梁禺顺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急急回禀道:“娘娘,方才从畅春园传了消息出来,说是,说是……” 看梁禺顺紧张兮兮的样子,郑皇后不由更恼火了,气急道:“说!到底怎么了?!” 梁禺顺环视一周,他再没这样慌乱的时候。 郑皇后见状,脸色更是变得苍白。 梁禺顺这才战战兢兢道:“娘娘,听说太后娘娘半个时辰前方便时,尿血了。” “这会儿太医已经急急往畅春园去了。” 郑皇后一时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知道姨母老了,可几乎隔几日都会有御医请平安脉的。姨母的身子虽没有前些年康健,可也是不差的。可怎么突然间,竟然尿血了呢? 这,这…… 梁禺顺见郑皇后不说话,又道:“奴才不敢瞒着娘娘,这会儿怕是消息已经传到乾清宫去了。 ” 郑皇后闻言,差点儿有些站不稳。 她潜邸那会儿就侍奉皇上,之后更是坐上了皇后的宝座,要说这没有姨母的纵容,她怎么可能得逞。 包括这近一年来,她活的战战兢兢。接二连三的事情,压得她都险些没喘过气儿来。 这若不是姨母护着她和太子,她们怎能一次次避过。 所以她闻着姨母尿血的消息时,确实有些慌了。 姨母若是有什么不好,她,她岂不就更被动了。 她盼了那么多年,想让太子顺利登上宝座,可皇上和太子这父子间却愈发离心。 如今东宫更是失势,她又被徐龚牵扯进科举舞弊之事,弄得焦头烂额。 更别提,谢家这个时候,有和穆家联姻的意念。 这个是,姨母再有什么不好,这是老天爷逼她去死呢。 赖嬷嬷见自家娘娘神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如何能揣摩不到娘娘的心思。 她急急开口道:“娘娘,您还等什么,奴才这就差人备了轿撵。” 而此时的畅春园里,太医们才刚刚离开,郭太后看了看景嬷嬷,暗暗叹息一声道:“哀家这身子,到底是不中用了。” 听着这话,景嬷嬷也不由红了眼睛,急急宽慰自家娘娘道:“娘娘,您怎能说这样的话呢。您要长命百岁呢。若您有什么差池,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该怎么办。淮安侯府,又该如何是好”。 她近身侍奉皇上这么些年,如何能不知道主子的心结。 这一年里,因为皇后和太子的事情,主子也跟着提着心。这日日的忧虑,如何能不伤了身子。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会这般严重。这之前也没有丝毫征兆的,却突然就尿了血。 这都见了血,她即便说着吉祥话,可心里如何能不怕。 郭太后听她提及淮安侯府,不由也是红了眼睛。 尤其想到现在谢家有意和阳陵侯府结亲,她这心里,就更烦躁了。 阳陵侯府若真有这个运势搭上谢家,那日后,三代之内必定安然无虞。 可淮安侯府呢? 就皇后这自做聪明的样子,还有太子的不知所谓,她若是去了,淮安侯府会如何,她怎能不担心。 她入主了慈宁宫这么多年,唯一的心事儿就是淮安侯府日后的出路,可没想到,这时候,身子竟然这么不争气。 可她知道,自己绝对得撑住这一口气,否则,皇上岂不更加不知忌惮。 皇太后身子微恙,这消息又如何能瞒得住,很快,消息就传到了谢家。 谢元姝闻着这消息时候,微微怔了怔。 可要说意外,她也并不太过意外。 郭太后年岁摆在那里,这一年里,想必没睡多少安稳觉。心里有了事儿,又怎么可能不有损身子呢? “郡主,皇后娘娘这个时候怕也急坏了。这若没有太后娘娘这个倚仗,皇后娘娘怕是日后更加艰难呢。” 闻言,谢元姝嘲讽的勾勾唇角,“太后有她这样的外甥女,早些闭眼了才好呢。否则,若让太后亲眼看着淮安侯府获罪,岂不更加可怜。” 芷东也没多想,还以为郡主是说的是皇上厌恶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若真的被废,不可能不连累到淮安侯府。 可谢元姝却知道,等婳嫔肚子里的孩子败落的那一日,成国公府逃不过,淮安侯府也必然逃不过。 混淆皇室血脉,可是重、罪。 而她之所以说方才这番话,是因为,她知道上一世承平帝驾崩之后,郭太后才去的。 这一世会如何,谢元姝说不准。可她若如上一世一样,那便真的是个可怜的老太太了。 这边,承平帝和郑皇后急急去了畅春园。 宫殿外,太医们早已经跪了一地。 承平帝冷冷道:“说!太后到底怎么样了?” 为首的太医战战兢兢道:“微臣平日里每隔三日都过来给娘娘请平安脉,微臣瞧着,娘娘这是忧思过甚,加之年岁摆在这里,才生了今日这意外的。” “微臣不敢欺瞒皇上,太后娘娘若能好生调养,倒也不是不可治。可娘娘这更多的是心病,这心病难医呢。娘娘这几日每日里几乎只睡不过两个时辰,这样下去,如何撑得住。” 郑皇后正要说些什么,却见承平帝狠狠瞪她一眼,率先进来内室。 郑皇后当即眼睛就红了,她原本就心急,可方才皇上瞪她那眼神,明显是埋怨她,是她惹了姨母担心。 可她如何能不冤。 她入主坤宁宫这么些年,太子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储君,可皇上说猜忌就猜忌,这一年里给了他们多少没脸。 姨母跟着提了心,难道这是她愿意的吗? 见皇上忧心忡忡的走进来,而跟在后面的郑皇后却是低泣出声。 郭太后不悦的看了她一眼,道:“皇后这是哭什么?哀家的身子哀家知道,哀家还是等着多抱几个重孙呢,又怎么会有什么事儿。” 听太后这么说,郑皇后如何能不知道,姨母这是忧心东宫的子嗣。 她瞬间更是一阵悲伤。 都说那白氏是能生养的,为了诞下子嗣,太子几乎日日往她屋里去,可现在,仍然是迟迟没有消息。 郑皇后又怎么可能不心急。 她原也不是没有耐心,可看着姨母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她突然就怕了。 姨母若是去了,东宫若再没有子嗣,那她,拿她手中是一点儿筹码都没有了。 不行,不可以这样的。 不管用什么法子,东宫一定得有子嗣的。 这么想着,她脑海中突然涌上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而要实现这一切,那一定得找一个信得过的人。 白氏,虽是太后的人,可她胆子小,一副奴才相,又岂能担此重任。 而唯一的选择,或许就只有淼丫头了。 她出自成国公府,就不可能背叛她,两人一开始就是站在一条战、线上。 等到承平帝离开,郑皇后终于忍不住扑倒在了郭太后怀里,“姨母,您可万万不能有什么意外。否则,我和太子,可要怎么办呢?” 不等郭太后开口,她几乎是自言自语道:“姨母您放心,东宫不会没有子嗣的。太子这么年轻,如今也只是时机的问题。” 郭太后看她哭的伤心,也不由对她生了些怜惜之意。 不由的她又想到谢家和阳陵侯府结亲之事,她犹豫了下,到底开口道:“皇后,你也看到我们如今的处境了。哀家知道你不甘心,更不愿意看着阳陵侯府东山再起,可不管怎么,你这个时候再不能自作聪明了。难不成之前的教训还不够吗?” 232.联手 姨母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谢家和穆家联姻。 阳陵侯府若有了谢家这个靠山, 日后, 长春宫会如何? 郑皇后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郭太后看她的神色,怎能不知她在想什么。 郭太后当即蹙眉, 低斥一句道:“皇后,你入主中宫这么些年,可怎么近来愈发糊涂了。阳陵侯府即便真的和谢家结亲, 穆氏还当真能取代你不成?皇帝还丢不起这个人呢。” 听着姨母的训斥,郑皇后半晌没有说话。 郭太后也不是真心要为难她,暗暗叹息一声之后,又道:“哀家的身子你如今也看到了,这什么时候两腿一蹬去了,谁又说的准。这个时候,你再不能自作聪明的。你如今是中宫皇后, 只要安分一点,皇帝不会再次废后。还有太子, 皇帝膝下就这么两个儿子,即便婳嫔肚子里的真的是个皇子,也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孩子, 怎么可能威胁到太子。” “所以,与其你折腾来折腾去, 不如不争不抢。这皇后的位子和储君之位,就已经是你最大的筹码了。这若因为你的私心再做了错事, 哀家若到时候有个什么意外, 谁还能护得住你。” 听着郭太后的话, 郑皇后紧紧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知道姨母说的在理,可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阳陵侯府东山再起,她如何能服气。 见她还这般执拗,郭太后缓和声音又道:“皇后,这宫里,又有谁不忍些委屈。即便是哀家,你以为哀家就能随心所欲了。把眼光放长远点,没有坏处的。穆氏早些年就已经是你的手下败将了,你又何必于这样耿耿于怀。真正的胜者,是不会这么些年沉溺在这样的不忿中的。” 说着,她顿了顿,看着皇后又道:“还是皇后你觉得,自己其实从未赢过穆氏?” 这句话出口,郑皇后终于是点了点头。 见她终于肯点头,郭太后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姨母,要不您和我回宫吧?”郑皇后突然开口道。 郭太后似乎早预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轻轻摇了摇头,道:“方才皇帝也来了,可你见过皇帝开口提及让哀家回宫的话?” 方才,郑皇后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这会儿,经郭太后这么一提醒,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她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郭太后。 在她诧异的目光中,郭太后自嘲的勾勾唇角,低声道:“所以这些话皇后日后莫要再提及了。何况,这畅春园和皇宫也没离多远,这若真的有什么事情,皇后大可以差人送了消息过来。” 不知是郭太后浑身的寂寥和苍凉让郑皇后有些心惊,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郑皇后瞬间心里一阵酸涩。 等到郑皇后离开,郭太后难掩感慨道:“你说着世界上还真有人越活越回去的吗?嬷嬷,皇后现在竟然想着和长春宫争这个高低。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愚蠢的。她是中宫皇后,太子也早点就被立为储君,只要牢牢抓住这两个,她还怕什么。可她偏偏,这样自作聪明。” 景嬷嬷低声宽慰太后道:“娘娘,那穆氏到底是皇上的发妻,许也因为这个,一直是皇后娘娘的心病吧。” 才说着,就有宫女拿了汤药进来。 景嬷嬷伸手接过,拿了勺子一勺一勺的喂太后喝下,“主子,您如今安心养着身子,才是最重要的。您方才说的那番话,奴婢瞧着,皇后娘娘是听进去了。您千万不能再这样忧思呢。” 这边,郑皇后才刚回宫,便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了赖嬷嬷听。 饶是赖嬷嬷算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这会儿听着娘娘竟然让郑氏假孕,还是不由有些心惊。 她是知道娘娘心急东宫子嗣之事的,可,可如今竟然想到假孕这一招。 不用想,该是因为太后娘娘身子的缘故。 是啊,这太后娘娘到底是老了,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若真的有什么不好,这东宫没有子嗣,娘娘可是愈发艰难了。 只是,这假孕到底是一招险棋,这若中间出了什么差池,娘娘如何能脱得了关系。 听着赖嬷嬷的顾虑,郑皇后漫不经心的转着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幽幽道:“本宫若还有别的法子,又怎么会想到这样的险招。可不管怎么说,此招虽险,却可以解了东宫和坤宁宫如今的危机。皇上那样不喜大皇子,可待皇长孙不也格外看重。若是东宫有了子嗣,皇上又岂会不疼这孩子。” 赖嬷嬷侍奉娘娘身边这么久,如何能不知道,主子这话其实并未说完。 娘娘真正想说的其实是,若真的太子殿下被废,那这孩子,许能被封为皇太孙呢。 而有了这皇太孙,娘娘起码还有退路的。 见赖嬷嬷的眼神,郑皇后怎能不知她揣摩出了自己的心思,想到这个,她不由哽咽道:“嬷嬷,本宫这样做,又如何能不挣扎。太子是本宫肚子里出来的,本宫什么事情不是替他着想。可本宫即便事事都想着周全,却抵不住皇上的喜怒无常啊。想想太子若真的被废,比起成日的提心吊胆,退无可退,本宫手中若有了这孩子,那不仅仅是给太子留了后路,同样也是给成国公府,淮安侯府留后路呢。” “本宫若也跟着倒了,那牵连到的便是上百条人、命。那本宫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当初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不也是白费心机了。” 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郑皇后一字一顿道。 她身后有淮安侯府,有成国公府,所以如今再容不得她瞻前顾后的。 “娘娘,若真的只是假孕,那白氏许更合适呢。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把她全家人的性命拿捏在手中,即便真的有什么意外,她也不敢攀咬您。到时候,别人只会说她求子心切,不会连累到娘娘。” “可郑氏却不一样的,和娘娘您是打不断的关系,娘娘您还是要慎重呢。” 赖嬷嬷素来谨慎,尤其这个时候,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郑皇后却是摇了摇头,“你无需劝本宫,这皇太孙,只能是郑氏肚子里出来的。” 听着郑皇后的决绝,赖嬷嬷心里知道,娘娘这还是咽不下那口气,不想看着阳陵侯府东山再起。 而这个时候,若郑氏生了子嗣,那成国公府也跟着有光。 这可是东宫第一子,如今东宫又没有太子妃,这孩子的意义可想而知了。 想通这些,赖嬷嬷虽心里还是觉得娘娘这招有些危险,不够谨慎,可到底也没再开口劝。 她们这些当奴才的,又岂会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东宫这边,听闻姑母的召见,郑淼不由有些惊讶:“姑母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郑淼自然也听说太后娘娘身子微恙的事情了,可既然姑母和皇上都从畅春园回来,可见也不严重。 所以这会儿,她全部的心思都是在姑母召见她这件事情上。 这按说太后娘娘身子不好,姑母又才从畅春园回来,总会有些乏的,可却这样急着见自己。 郑淼总觉得今个儿往坤宁宫去,和往日不一样。 只她一路上做过无数个猜想,真正听到姑母让她假孕的事情时,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见她脸色苍白的看着自己,郑皇后伸手拉了她到身边,沉声道:“淼丫头,你想必也听说太后娘娘身子微恙的事情了。若太后娘娘身子真的有个什么不好,东宫又无子嗣,我们只会更加艰难。” 郑淼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脑袋还是一片空白。 郑皇后也知道吓坏她了,又道:“可有了孩子,就大不一样了。而且,这孩子还是东宫第一子,又是出自你的肚子,到时候母凭子贵,你还怕自己没有荣宠吗?” 郑淼低垂着头,她听得出,姑母今个儿是和她掏心掏肺了。 可问题是,她也并非身子有问题,怀不上孩子。若真的配合姑母演一场假孕的戏码,那她便不可能再被太子哥哥临幸。 这中间,若是那白氏却有了自己身孕,她岂不就落了下风。 她即便名义上有子嗣,可她是清楚的,这孩子,根本不知哪里来的野孩子,她到时候怎么可能真的母凭子贵。 到时候,姑母只怕也更看重白氏的孩子,毕竟他身上才真正有皇家的血液。 见郑淼不说话,郑皇后突然冷了脸,道:“淼丫头,姑母坦诚和你说这些,不代表姑母非你不可。你到底姓郑,这件事情上姑母岂会便宜了别人。” 见郑皇后突然疾言厉色起来,郑淼的心猛地一咯噔,她虽然还有些不安,可她更知道,她若是拒绝了姑母,怕是就自此得罪姑母了。 其实仔细想想,她和姑母是打不断的关系,姑母即便是为了成国公府,也不可能真的让这场戏演砸的。 她和姑母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谁丢下了谁,都可能落水。 想来,姑母不会这样愚蠢的。 233.不下雪 时间就这样很快过去, 眼瞅着就到了年关了。 凤昭院里,谢元姝懒懒的躺在贵妃椅上,看着手中新的来的话本子。 自打畅春园传出郭太后身子微恙的消息,近段时间, 坤宁宫倒像是没了动作。就连大理寺查出徐次辅牵扯进科举舞弊之事,皇上震怒,下令把徐家满门抄斩,皇后都未往乾清宫求情。还有谢家和阳陵侯府结亲一事,郑皇后也似乎是不准备插手了。 谢元姝原本等着看好戏,也因为坤宁宫的平静, 未能如愿。 感受着这京城前所未有的平静,谢元姝不由还有些不适应。 芷东看郡主手中拿着话本子,却不知神游到了哪里,笑着开口道:“郡主, 这往年这会儿,早不知下了几场雪了。可今年, 却迟迟没有下雪的迹象。钦天监那边,怕也是焦头烂额呢。” 闻言, 谢元姝放下手中的话本子, 拿起身侧的茶杯,轻抿一口。 是啊, 这若是往年, 这个时候早就下雪了。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 这若再不下, 不知惹了多少流言蜚语呢。 谢元姝不由回忆起了上一世,似乎记忆中,并未有这样的事情。京城这哪一年,不是大雪纷飞啊。 正想着,就有丫鬟缓步过来回禀道:“郡主,方才从宫里传了消息出来,说是太子良娣有了身孕了。” 郑氏竟然有孕了? 听着这消息,谢元姝身子猛地一僵。 这怎么可能呢? 上一世,郑氏到死都没有孩子的。 谢元姝第一念头便是郑氏使了假孕的招数。 当然,谢元姝也知道自己重生之后,好多事情都改变了。可她却隐隐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异常。 再加上郑皇后近来的平静,她如何能不生了疑心。 若郑皇后等的就是这一日,就是要等到东宫有子嗣,那这段时间她的静默倒也可以理解了。 郑皇后不会看不出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可东宫有了子嗣就不一样了。若她为了给自己手中留了筹码,故意让郑氏假孕,也不是说不通。 可转念再一想,谢元姝又觉得郑皇后即便用假孕的招数,也不至于找了郑淼。 郑淼毕竟是她的侄女,这若事情暴露,她如何能脱得了关系。 难不成,事情只是巧合? 谢元姝一时间也有些琢磨不透了。 不过她也不急,郑皇后若真的动了手脚,那总能露出蛛丝马迹的。 这时,又有丫鬟过来回禀,“郡主,世子爷过来了。” 说话间,韩砺浅笑着就走了进来。 看谢元姝躺在贵妃椅上,身侧放着话本子,韩砺忍不住调侃一句道:“郡主这日子倒是悠闲,我就惨了,虽说临近年关,可这御林军却偷不得半日闲呢。” 谢元姝知道他在打趣自己,也不客气,道:“韩家打了胜仗,又成功和朝廷讨了犒军的银子,世子爷如今可是如日中天呢,即便在御林军当值,又有谁敢累着世子爷呢?” 韩砺笑着坐下,见今个儿谢元姝穿了一身月白色银丝夹袄,同色缎子裙,这样的天气,虽说没有下雪,可外头也是有寒意的,便忍不住担心道:“这多少也该盖件披风的,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话让谢元姝忍不住笑了笑,“怎么会着凉呢?今年冬天可一场雪都没下呢。” 韩砺幽幽一笑,伸手抓了她的手在手心,“近来皇上日日召见钦天监的人往东暖阁,每日都少不了训斥。这若再不下雪,皇上怕是下不来台呢。” 韩砺这话倒也不是危言耸听。 瑞雪兆丰年,今年又是多事之秋,先是泰山地动,之后东宫走水,接着又是一桩又一桩的事情,太子往佑安寺修行,皇太后更是临近年关,身子微恙。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却一场雪都没下。 这怎么能不惹了一些流言蜚语出来呢? 没了这瑞雪,来年肯定会春旱,到时候影响了丰收,大量的灾、民,便是天谴了。 皇上如何能不心急。 这是上天给的警示呢。 想想往年,大雪纷飞,每年内宫都要调拨不少人扫雪。 这样一对比,可想而知皇上这些日子的期盼下雪的心情了。 谢元姝闻言,微微勾勾唇角,“是啊,这若再不下雪,皇上就差祭天祈雪了。” 可若祭天祈雪之后仍未下雪呢? 谢元姝脑海中不由闪现了这样的念头。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韩砺意有所指道:“皇上自诩圣君,这即便上天降罪,又怎可能是他错了。这泰山地动,原本就指向东宫,皇上如今又这样不待见太子殿下,许太子殿下逃不过他的迁怒呢。” 听着他的话,谢元姝心里猛地一咯噔。 是啊,皇上岂肯让自己那般被动,受天下人的指责。虽说这史籍上也有皇帝遇上这样的事情,下了罪己诏,可皇上却绝对不可能。 想到这些,谢元姝都不由有些同情郑皇后。 这郑氏有了身孕的消息今个儿才传出来,郑皇后肯定是欢喜的。可摆在眼前这迟迟未下的雪,如何能不让郑皇后心焦。 她不至于愚蠢到不会把这事儿和太子牵连起来,也不至于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性子,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不提着心呢? 此时的坤宁宫里,郑皇后确实神色凝重。 郑氏有了身孕的消息虽说是放出去了,也解了她的一个心结,可这今年的雪迟迟不下,她这心里慌啊。 “这钦天监也不知干什么的。原本说是这几日就降雪了,可看外头这天气,哪里有丝毫的迹象!” 郑氏猛的一拍桌子,沉声道。 赖嬷嬷宽慰她道:“娘娘,这离过年也还有些日子,许只差了时机呢。” 郑皇后却如何能听得进去这些话,今年这多事之秋,她就怕有人这个时候故意拿太子做文章。 那些朝堂的人最会揣摩皇上的心思了,为了替皇上解忧,他们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若到时候矛头指向东宫,她和太子,岂不有了无妄之灾。 不行,绝对不行。 她绝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这么想着,她突然开口道:“这都临近年关了,姨母还在畅春园,姨母身子又不好,皇上却至今未提及接姨母回宫。这可是大不孝呢。” 闻言,赖嬷嬷的心差点儿没跳出来,胆战心惊道:“娘娘慎言呢。” 郑皇后这个时候却哪里顾得了这些,继续道:“本宫还不是怕有人让太子当了这个替罪羊。” 赖嬷嬷道:“娘娘,您可不能利用这件事情做文章呢。明眼人如何看不出,是您做的。皇上又如何能放过您。何况,这过年那会儿,皇上不可能不接太后娘娘回宫的。您这个时候,就存了别的心思,只怕会愈发变得被动了呢。” 郑皇后原也不过是心急之下的一句话,让她借这事儿做文章,她哪里敢。 她避嫌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和皇上对上。 可东宫这边,可怎么办呢? 赖嬷嬷想了想,道:“娘娘,您不如暗中动员朝臣递了折子让皇上举行祭天祈雪吧。” 这祭天祈雪,郑皇后当然也想过。 可该让谁去呢? 这祭天祈雪虽说是为了天下苍生,却会让皇上下不来台。这虽不比皇上下罪己诏,却直指苍天降罪。 “娘娘,这事儿何须您出头,钦天监那边顶着这么大的压力,总会提及祭天祈雪的。左右他们也难逃其咎,这个时候,恐怕也豁出去了。” 郑皇后经赖嬷嬷这么一提醒,果然缓和了神色。 是啊,如今她虽说心急,可钦天监那边,只怕是更急呢。 这么想着,郑皇后笑着道:“这几日,本宫也抄些经卷,供奉到佛祖面前,祈祷天降瑞雪。” 赖嬷嬷看娘娘终于通窍了,笑着道:“娘娘能这样做,可是得了贤名呢。” 郑皇后闻言,嘴角的笑容更甚。 东宫里,因为怀有身孕的消息放出去,郑淼一下子就觉得东宫的奴才们对自己都愈发殷勤了。 凝香也难掩笑意道:“主子,娘娘果然还是更看重您这个侄女呢。否则,又怎么会给您这样的机会。” 郑淼听着,心中却有着一闪而过的不安,可下一瞬,她就摇了摇头。 一定是自己多心了。她如今和姑母在一条船上,便是碍着这个,姑母也会抬举自己的。 只是,她还是怕白氏有了孩子。想起这个,她就不由有些心里堵得慌。 如今,东宫已经没有太子妃了,她又有了身孕,俨然成了这东宫的女主人。 如此,自然有人上赶着讨好自己的。 这么想着,她吩咐凝香道:“白氏那边,绝对不能让她有了子嗣,具体该怎么做,无需我教你吧。” 凝香恭敬道:“主子,您便放心吧。这个时候,即便您不说,奴婢又怎么可能让那白氏碍您的眼。” “她虽说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贱婢,又怎敢和您相争。” 听着凝香的话,郑淼脸上的笑意更甚,不无感慨道:“是啊,如今我就指望着这肚子里的孩子了。” 234.没脑子 郑淼怀有身孕的消息, 很快也传到了祁王府。 谢云菀一阵愕然, 脸色突地变得苍白。 伴雪见她这样,知道姑娘这是心里难受了。这若是那白氏有了身孕也就罢了, 可偏偏如今是郑氏。 郑氏到底是皇后娘娘的侄女, 这个孩子若真的生下来, 可意义不同呢。 可也正因为郑氏出自成国公府, 郑家已经是外戚,依着皇上的猜忌, 这件事情许也是福祸相依呢。 听着伴雪的话,谢云菀心里猛地一咯噔。 是啊,她方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皇上对成国公府早有猜忌, 郑氏即便真的生下了子嗣,皇上也会有些忌惮的。 如此一来, 这孩子未必就能威胁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想到这些,谢云菀微微勾了勾唇角, 看着伴雪道:“你这丫头, 愈发变得伶俐了。” 听着姑娘的夸奖, 伴雪谦虚的笑了笑。 谢云菀看她这样, 浅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半晌之后,开口道:“今年这雪也不知何时会下, 因为这迟迟未下的雪, 京城如今是人心惶惶。我这心也不免提着。皇上是什么性子, 若让太子殿下当这个替罪羊, 我这之前所有的算计,岂不都白费了。” 见主子眼中的惆怅,伴雪斟酌了下,开口道:“姑娘,太子成为储君也不是一日两日,何况还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在,岂肯让太子受这样的委屈。您还是放宽心,好生顾好肚子里的孩子,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动了胎气。” 谢云菀也知自己多想也无益,轻轻点了点头。 见状,伴雪也连忙岔开了话题,道:“姑娘,这些日子外头还在传谢家和阳陵侯府的联姻之事呢。要说这穆家姑娘当真是好命,原本无人敢娶,没想到,却得了郡主的青睐,连整个阳陵侯府都跟着走了运。” 谢云菀听了,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如何能不嫉妒。这穆氏和谢家无亲无故的,这就是给别人当小妾,大家都怕遭了牵连。 可如今,就因为得了谢元姝的青睐,即将成为谢家的五少夫人。 让她更气不过的是,三婶也这样纵着谢元姝。 要知道三婶膝下就五弟这么一个儿子,谢元姝却要插手他的婚配,这换做是任何人,也该哭闹一番的。可偏偏,她未听闻三婶有任何的不满。 她自然不会觉得三婶心中没有怨气,这谢元姝再得宠,也还未出阁,却这样丝毫都不懂得避讳的插手五弟的婚事。她这是要做什么? 伴雪看姑娘的脸色,简直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她挑什么话题不好,怎么偏偏提及这事儿了呢? 可话已经说出来,她也只能急忙告罪道:“姑娘,都是奴婢的错,惹了姑娘生气了。还请姑娘责罚。” 谢云菀看着伴雪战战兢兢的样子,也知她是无心的。 她如今身边可用之人不多,她心中虽恼,可也不好像之前那样随意打骂她。 想着这些,谢云菀愈发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谢元姝可以那样肆意妄为,不管是祖母还是皇上,都这样纵容着她。 可自己,身边只有伴雪这么一个信得过的人。 她即便不特意去比较,可又怎么能不自惭形秽。 而此时的畅春园里,郭太后听说郑氏有孕的消息,身子猛地一僵。 景嬷嬷看她这样,低声宽慰道:“娘娘,这东宫有了子嗣,到底是一桩喜事呢。您之前不也日日忧虑东宫的子嗣。” 因为那日尿血之事,郭太后这些日子也尽量让自己放宽心,加上太医院弄得汤药,她如今的气色看着倒也和往常无异。 可方才听说郑氏怀了身孕,她脑子里竟然突然一片空白。 这到底是命吗? 白氏的娘亲和姐妹那样能生养,却偏偏还是被郑氏抢了先。 许这真的是天意吧。 这么想着,郭太后的神色到底是缓和了些,感慨一声道:“是啊,这虽是郑氏肚子里的,可总比一直没有消息的强。” 只是,这郑氏到底是成国公府出来的,难保仗着这肚子里的孩子,倨傲自傲起来。 若没有当年郑皇后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这件事情,郭太后也就不这么担心了。 可毕竟当年的事情,谁都抹除不掉,更何况,现在皇上对皇后多有猜忌,这个时候,万不能让郑氏仗着这肚子里的孩子,自以为自己是东宫的女主人的。 是以,太子继妃的事情,也太提上日程来的。 这细细相看,怎么着明年也该定下婚事的。这样,即便郑氏真的生了个哥儿,也不至于让这郑氏母凭子贵,出来另一个郑皇后。 听着太后的顾虑,景嬷嬷缓声道:“娘娘顾忌的是,只是有了顾氏的事情在前,怕是京城这些世家大族,都躲着东宫呢。太子又是那样的性子,怕是很难从中挑选人出来呢。” 景嬷嬷这话倒也不是危言耸听,而她在郭太后身边侍奉这么久,自然也不可能不点名这件事情的棘手。 郭太后听了,也不免闹心的很。 是啊,这太子继妃之事,岂非是那么简单。 可这事儿怎么可能再耽搁下去,想着这些,她不由眉头紧蹙。 见此,景嬷嬷低声道:“娘娘,这太子继妃之事,到底还要和皇后娘娘商量的。您不如请了皇后娘娘往畅春园一趟。” 闻言,郭太后却是摇了摇头,“这事儿是要和皇后商量。可这样兴师动众,倒是不必的。如今因为这迟迟未下的雪,京城人心惶惶。她这个时候出宫,难免有些不妥。” 郭太后说完,瞅了眼外头的天空。 这都说瑞雪兆丰年,她在京城这么多年,可是从未见过今年这异常的天气。 这若真的再不下雪,皇上岂不更被动。 这可是天谴呢。 郭太后怎能不怕皇上这个时候动了别的心思,把矛头指向东宫。 景嬷嬷怎能不知自家娘娘的担心,其实她又何尝不担心。 皇上待太子几乎已经算得上是薄情,也早有废太子的心思。这个时候,若把这件事情的矛头指向东宫,肯定会让太子颜面尽失,更别提储君的威严。 而有了这样的事情,之前选择站在太子那边的朝臣,心里如何能不掂量。 只怕因着此事,大家会转向大皇子那边呢。 “如今,哀家也只能盼着郑氏肚子里的是个哥儿了。”郭太后沉默片刻,沉声道。 景嬷嬷缓声道:“娘娘,您这些日子还是好好养病为好,这些事情,又岂是您日日担心就能有所改变的。好在,之前您说的那番话,皇后娘娘到底是听进去了。这不管是忠国公府和阳陵侯府的联姻之事,还是徐家满门抄斩一事,娘娘不也一声没吭。娘娘这些年养尊处优,能在这两件事情上保持沉默,可见也是知道教训的。” 听着景嬷嬷的话,郭太后微微一笑,感慨道:“是啊,皇后这次倒是让哀家都另眼相看。” 郭太后没想到的是,她这话说完还不过几日功夫,就有消息传出,说是郑皇后日日抄几卷经书供奉在佛祖面前,祈求能早日降雪。 一时间,大家都在称赞郑皇后的贤名。 郭太后险些没有晕过去,这,这皇后到底是在想什么。 今冬的雪迟迟未下,最心急的其实是皇上。可即便这样,乾清宫那边也未有任何的动作。 可偏偏这个时候,传出皇后这贤名来。 她怎么就这么不知事情的严重性呢? 你替自己博得了贤名,可皇上呢?把皇上的颜面往哪里放。 这时候,但凡是有脑子的,也该躲着此事的。看看这宫里,长春宫也罢,钟粹宫也罢,哪个出这个风头了。 可她怎么愣是要争这个先呢。 郭太后怎么都不明白,皇后是脑子进水了?还是怎么了。 “娘娘,皇后娘娘莫不是也担心东宫被牵连,所以才有了此举?”景嬷嬷也诧异极了,除了这个原因,她再想不到皇后何以这样做。 郭太后听了,心里猛地一瑟缩,她脸色顿时变得越发苍白。 她才说她有长进没有几日,却不想,她竟然就闯了这么大的祸。 即便是为了太子,可她怎么就不想想,她这样做带来的后果。只会让皇帝愈发的不满太子还有她。 皇帝对她和太子已经愈发没有耐心了,这个时候,她却让皇帝这样颜面扫地,她怎么就这么拎不清呢。 可现在她还能怎么办? 皇后这贤名已经传出去了,让她立刻停止,岂不此地无银三百两。 “嬷嬷,眼下可怎么办呢?这皇后,怎么就从没有让哀家安心的时候。” 郭太后急的都恨不得给郑皇后几个耳光。 景嬷嬷也想拿出个主意来,可这会儿,她脑子也全都乱了。 实在是皇后娘娘这事儿做的,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半分退路呢。 这哪怕是提前知会太后娘娘一声,也不至于让她们这样措手不及啊。 她如今也只能安慰太后娘娘道:“娘娘,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皇上即便动怒,也不可能不给皇后娘娘留体面的。” 235.口出狂言 坤宁宫里, 赖嬷嬷满脸喜色的和郑皇后说着外头娘娘的贤名。 郑皇后虽早知道自己这样做, 不会没有收获,可真正听到这消息时, 也忍不住眼中都是得意。 “娘娘, 您这样聪慧, 太后娘娘若是知道了, 肯定也会深感欣慰的。” 赖嬷嬷一边说着,一边亲自给郑皇后递了茶上前。 郑皇后放下手中的笔, 看着书桌上方才抄了一页的经书,眼中的得意掩都掩不住,“本宫知道之前本宫有些沉不住气了, 可经过姨母那日的提醒,本宫又怎么可能不记教训。” “本宫与其什么事情都明着来, 倒不如现在这样,来的聪明呢。” 说完, 郑皇后从赖嬷嬷手中接过茶杯, 轻抿一口, 就又把茶杯递了回去, 复又拿起毛笔, 看这样子,似乎今个儿还意犹未尽。 赖嬷嬷知道娘娘的心思的, 不过迟疑了下, 她还是缓声劝着道:“娘娘, 这贤名固然重要, 可您的身子,才是重中之重呢。” 若是往日,郑皇后也就听了她的话,小憩一会儿。 可现在,她兴奋的很,正在兴头上,怎么肯轻易放下笔。 “没事,嬷嬷,不过是抄几卷经书,本宫还不至于连这点儿累都受不了。” 赖嬷嬷见状,也不再多劝,只奉承道:“娘娘,这许不过了几日,宫里的妃嫔还有那些外命妇都要效仿您呢。若能如此,娘娘之贤,定要载入史书呢。” 赖嬷嬷的话让郑皇后心里更舒服了,不再理会赖嬷嬷,又认真的抄了起来。 就在郑皇后拿起笔抄了不过三行字,这时,宫女缓步进来回禀:“娘娘,太子良娣过来给您请安了。” 郑淼往坤宁宫来给她请安,这若是往日,郑皇后多少会有些不满。 可现在,淼丫头怀着身孕,她怎么可能不给她体面。 是以,她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只见郑淼一身淡紫色银丝兰花纹夹袄,同色缎子裙,因为怀了身孕,身上还披着银白色披风。 “淼儿给姑母请安。”郑淼浅笑的走进来,因为她和郑皇后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她今个儿踏足这坤宁宫,仿若是又回到了她还未入宫那会儿。 郑皇后看她脸上的笑意,缓缓放下手中的笔。 不等郑皇后开口,郑淼便转身从身后的宫女凝香手中拿了几卷经书呈上前。 郑皇后愣了愣,郑淼笑着开口道:“姑母,这是淼儿抄的经卷,也想供奉在这坤宁宫的小佛堂里……” 那欲言又止的样子,郑皇后如何能不知她的心思。 赖嬷嬷见状,心里却是有些反感的。 这谁效仿皇后娘娘不好,偏偏是这郑氏抢了先。这如何能不惹了流言蜚语出来。 真是多事之人呢。 可这些话,她如今却是也只敢心里暗暗嘀咕几句,便是在皇后娘娘面前,她也不好说的。 毕竟,皇后娘娘选择了让郑氏和她演这场戏,就冲着这个,她即便在皇后娘娘面前再有体面,说话也得掂量一些的。 郑皇后见她这样懂事,果然对她愈发满意了,“你这孩子,怀着身孕,也不怕累着自己。” 按说这是私底下,两人都心知肚明郑淼没有怀孕,可郑皇后却还是这样说,可见她这是要把这场戏给演好了。 听着姑母的关心,郑淼忙道:“姑母,淼儿知道姑母因为这雪迟迟未下,忧心忡忡的。淼儿虽做不了什么,可若说抄几卷经书,替姑母分忧,却是可以的。” 说罢,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姑母放心,淼儿知道分寸的,不会伤着肚子里的孩子的。” 见她如此伶俐,郑皇后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赖嬷嬷见状,忙亲自从郑淼手中拿过经卷,又转身交给一个小宫女,吩咐她拿到小佛堂去。 “淼丫头,来,这是南方新进贡的橘子,吃吃看。” 这天气,即便是宫里,这橘子也是极其少见的。可姑母竟然拿来给自己吃。 郑淼再一次觉得自己当初答应和姑母演这场戏,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 否则,这坤宁宫哪里会有她的地位。 姑母又怎么会这样怜惜自己。 郑淼也不客气,拿过橘子剥开来,先递给郑皇后几瓣,自己才拿了一瓣放在嘴里,唇齿间的酸甜让她忍不住眼中都是笑意,“姑母,这橘子真的好甜呢。” 这宫里又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众人。 这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郑淼拿了自己抄的经卷往坤宁宫去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淳嫔这会儿也有些挣扎,这,她这些年仰皇后娘娘鼻息而活,如今郑淼拿了抄好的经卷往坤宁宫去,皇后娘娘却并未训斥,可见是做到皇后娘娘心坎儿上了。 而她,是不是也该效仿郑氏。 否则,她又怎么和皇后娘娘表忠心呢? 要说这宫里,别人不效仿没什么,她若是没有动静,岂不惹了皇后娘娘疑心。 可心里这么想着,她却又有几分忌讳。 她有些琢磨不透,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她虽鲜少关心朝堂的事情,可这今冬的雪迟迟未下,皇上的尴尬她也是知道的。 她更听说,皇上这几日日日都训斥钦天监那些人。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皇后娘娘这样传自己的贤名。她虽没有得过皇上的恩宠,可她这些年也是看到皇上对皇后的猜忌心的。 这在皇上未表态前,她就这样傻傻的效仿太子良娣往坤宁宫去,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她虽然压力很大,可还是决定再观望几日。 宁德公主看她纠结的样子,却不以为意道:“母妃,我看您就是太小心翼翼了。母后这贤名,传出来也不是第一日。就父皇喜怒无常的性子,这个时候都并未落了母后的脸面,可见心里也是觉得母后做的妥当。您这个时候,又有什么可忌讳的。” 宁德公主说这番话,其实也是不想让长春宫抢了先。 这郑淼倒无所谓,她只是东宫的太子良娣。 可这长春宫的恭妃若抢先往坤宁宫去,依着母后的性子,如何能不恼了她们母女二人。 她开春就要嫁到西北去了,若真的惹了母后震怒,到时候又怎么风风光光出嫁。 淳嫔如何不知道她怕什么,可她还是觉得该再观望几日。 “宁德,母妃膝下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你。又岂会有自己的私心。可你也看到了,今年这多事之秋,母妃是怕啊。从没有哪一年,坤宁宫和东宫这样艰难的。” “而且,你父皇的性子多疑,又喜怒无常,闻着皇后这贤名,心里未必就真的喜欢。这个时候,若我们冒然去表这个忠心,怕是会被牵连呢。” 宁德公主也并非不懂事,可还是觉得母妃太过小心翼翼,想了想,她起身就往御花园去散心了。 看她孩子气的样子,淳嫔暗暗叹息一声,也没拦着。 只宁德公主没想到的是,她才刚到御花园,却见亭子里惠安公主早已经在那里了。 这往日里,惠安公主鲜少出长春宫的,宁德公主如何能不知道,这是因为阳陵侯府和忠国公府即将联姻的事情。 她自幼就不把这个姐姐放在眼中,所以对于惠安公主嫁到阳陵侯府,她心中更是落井下石。 可人算不如天算,这阳陵侯府,眼瞅着就要东山再起了。 她心里如何能不酸涩。 她自幼就踩在脚底下的人,居然走了这样的狗屎运。 可反观自己,自己竟然要和那陈莹一同出嫁,想到这个,她就气呼呼的冲了上前。 身后的宫女想要拦着,可又怎么可能拦得住。 惠安公主见宁德公主气呼呼的冲上前,眼中瞬间充满了诧异,“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看上去这样动怒,是谁惹你生气了吗?” 见她竟然在自己面前装傻充愣,宁德公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往日里,她见着自己,那是连对视都不敢的,可今日,她竟然浅笑的看着自己,丝毫都不避了自己的目光,这样的胆子,是谁给她的。 她想都没想,就瞪着眼睛道:“我告诉你,你别得意太早了。恭妃娘娘早就被父皇给废了,若不是有祖母拦着,恭妃娘娘早就被打入冷宫了。怎么会这样好好的呆在长春宫这么些年。” “所以,你别以为阳陵侯府如今和谢家即将联姻,就不知道自己的位置了。恭妃娘娘也别妄想阳陵侯府真的东山再起。如今的得意,不过也只是一时罢了。等太子哥哥登上皇位,你以为阳陵侯府还能……” 话还未说完,却见惠安公主突地脸色一白,看着她身后,战战兢兢开口道:“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父皇?! 父皇怎么会往御花园来了? 父皇不是因为今冬这雪迟迟未下,一直在东暖阁闭门不出吗? 怎么会突然来这御花园? 而自己方才所说的话,父皇,父皇又听到了多少? 想着这些,宁德公主险些没晕过去。 可她心里更恨的是,惠安公主竟然丝毫没有提醒自己。 这小贱人,肯定是成心要让自己遭了父皇的训斥的。 236.下堂 赵保看着眼前这情景, 额头也瞬间都是冷汗。 因为今冬的雪迟迟未下, 皇上这些日子几乎没有一日不动怒, 他们这些近身侍奉在旁的奴才,也都提心吊胆的。 也就他,侍奉皇上身边多年,今个儿才好不容易劝着皇上往御花园来散散心。 可他哪里能知道, 这才刚到御花园,就听到宁德公主那般狂妄之言。 看着承平帝满脸的阴沉,宁德公主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声音颤抖道:“儿臣……儿臣给父皇请安……” 承平帝却气极反笑, 此时的他也未料到今个儿这御花园一行竟然让他开了眼界。 他往日里也知道宁德公主因为自幼有皇后宠着, 难免性子娇惯一些, 可再怎么娇惯, 他却怎么都没有预料到,她竟然会这样口无遮拦。 恭妃虽说被废,阳陵侯府也跟着没落, 可不管外面怎样的流言蜚语,宁德公主这个晚辈,也该对恭妃多些尊敬。 毕竟这天下谁不知道穆氏是他的发妻, 即便是皇太后,这些年不也碍着这个, 没敢真的纵容郑氏苛待了穆氏。 可偏偏眼前这个孽障, 竟然这样不知所谓。 若是别的事情上, 他也就不会这般动怒了。可偏偏,她触及了他心底的逆鳞。 想到这些,承平帝厉声就道:“这礼,朕怕是还受不起!” 话一出口,宁德公主脸色更是苍白,她忙连连磕头求饶道:“父皇,儿臣真的知道错了。方才那番话,儿臣真的是无心的。” 这个时候倒是知道求饶了? 承平帝冷冷的看着她,“你错了?你哪里错了?若不知今日恰巧被朕撞见你口无遮拦,你会觉得自己错了?” 宁德公主想要辩解,可在父皇冷厉的目光下,她吓得半个字都不敢再说了,只知道磕头。 正在这时,惠安公主缓缓跪在了地上,声音颤颤道:“父皇,您饶过二妹吧,二妹年纪小,方才那番话定是无心的。” 此时的宁德公主差点儿没有气晕过去,这惠安公主到底安的什么心,这样梨花带雨的跪在地上替她求情,落在别人眼中,只会觉得她是害怕得罪她,得罪了坤宁宫。 她往日里从未把这个长姐放在眼中,惠安和她虽都是庶出,可她这些年因为有皇后娘娘护着,她早就自诩嫡出的公主了。这惠安公主子在她看来,不过是个小可怜罢了。 她哪一次欺负她,她不是低垂着眼睑,一字不吭,生生受了这些委屈。 可突然间,她竟然伸出了爪子,竟敢这样对她落井下石。 宁德公主想着这些,心头如何能不恨。 承平帝看惠安公主恭顺的样子,果然眼神愈发冷冽了,一瞬不瞬的看着宁德公主道:“传朕旨意,宁德公主目无尊卑,罪无可赦,从今日起禁足三个月。淳嫔教导有失,着降为贵人。” 怎么会这样?自己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父皇竟然禁足她不说,还降了母妃的位份。 母妃早年就侍奉在父皇身边,这些年也安分守己,可父皇竟然要因为自己责罚母妃。 宁德公主下意识的就想要求饶。 可看着承平帝冷酷的眸子,她到底没敢开口。 她紧紧握着手,指甲几乎都要陷入掌心。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意。 而这些,都要怪惠安公主,若没有她的落井下石,父皇怎么会牵连到母妃头上。 她不就是仗着阳陵侯府和忠国公府的联姻,才有了底气吗? 可她怕是得意太早了,只要太子哥哥登上皇位,母后绝对不会放过阳陵侯府的。 就是谢家,也难逃其咎。 宁德公主受罚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坤宁宫,郑皇后猛的一拍桌子,冷冷道:“可知为了什么?” 那宫女战战兢兢道:“听说公主往御花园散心,恰巧大公主也在,公主也不知怎么了,上前就和大公主吵起来了,说了些不知敬畏的话。偏偏这个时候,被皇上撞见了。” 郑皇后怎么能不知道宁德公主是什么性子,无外乎是她主动上前刁难惠安公主。 她不用听也知道,必定是因为近来阳陵侯府和忠国公府联姻之事,让她耿耿于怀,拿惠安公主来撒气的。 这往常,郑皇后也不是不知道宁德公主骄纵,处处为难惠安公主。 可她虽知道,却因为惠安公主养在长春宫的缘故,她也乐得看戏,乐得让长春宫那位难堪。 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她这一次次纵容,偏偏在今日撞到了枪、口上。 她和皇上的情分早就不剩多少,偏偏这个时候,宁德公主的矛头直指长春宫。 这皇上如何能不震怒。 只这么一想,郑皇后的心就猛的一瑟缩。 皇上该气成什么样了,才会把淳嫔降为贵人。 她是宫里的老人了,如今突然被降为贵人,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她仰自己鼻息而活,这皇上其实真正是想打她的脸呢。 赖嬷嬷这个时候也急坏了,她连忙开口道:“娘娘,此事不同以往,这事儿您怕是得亲自往东暖阁一趟的。” 郑皇后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心中真的恨不得掐死这宁德公主。 她怎么就这么愚蠢呢? 她这当皇后的对阳陵侯府和忠国公府结亲一事,都能忍了这委屈。偏偏她,这样不知所谓。 可郑皇后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不往东暖阁请罪。 赖嬷嬷看她脸色苍白,低声宽慰道:“娘娘,皇上这会儿必是在气头上。可不管怎么说,皇上不会不顾念这往日的情分的。您万没有必要这样吓唬自己。” 这话才说完,就见淳嫔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 她往日里最是恭顺,这么些年何曾这样失态过。 “娘娘,娘娘,皇上要降了嫔妾为贵人……” 淳嫔这往日里再是不争,可她早年就侍奉皇上身边,到底是宫里的老人了。 闻着这消息,如何能不着急。 看她哭哭啼啼的样子,郑皇后更是头痛,可她也知道,这事儿怨不得淳嫔,其实说到底,是她太纵着宁德了。 见郑皇后不说话,淳嫔更是哭的厉害,“娘娘,嫔妾这些年安分守己,对长春宫不敢有半分的不敬。嫔妾也知道嫔妾在皇上心里,从未有过任何的地位。可突然降嫔妾为贵人,这是要逼嫔妾去死呢……” 话还没说完,郑皇后一把摔了身侧的杯子,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宫女们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淳嫔也吓的更是脸色苍白,可这个时候,也不敢再闹腾了。 郑皇后的眼神中如何能没有怨,几乎是指着鼻子训斥她道:“区区一个嫔位,就能让你这样闹腾!你还嫌本宫不够头痛吗?” 厉声的呵斥终于是让淳嫔整个人清明了一些,她顿时有些无措的看着皇后,眼泪更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郑皇后看她这样,冷冷道:“好了,你退下吧。” “嫔妾遵命!” 这边,皇后急急到了东暖阁。 这次倒没有在东暖阁外等太久,赵保直接就迎了她进去。 只这东暖阁的气氛,着实冷的可怕。 郑皇后忙跪下磕头请罪,“皇上恕罪,是臣妾往日里教导有失,才让那孽障口出狂言的。臣妾日后定好生教导她,断不会再有第二次。” 承平帝好半晌才放下手中的折子,只看着她的目光却是充满了嘲讽,“皇后哪里又做错了?如今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皇后的贤名。这样一位贤后,又怎会有错?” 虽郑皇后已经预料到皇上的震怒,可比起被皇上训斥,眼前皇上这似笑非笑,意有所指的话,却让她浑身更是一瑟缩。 这,她辛辛苦苦每日抄了经卷供奉在佛祖面前,为的就是今冬的雪能早些下。 她以为自己终于做对了一件事情,可没想到,皇上竟然这样阴阳怪气。 她的心里如何能没有怨,她已经竭尽所能揣摩皇上心思行事了,可却做什么,错什么。 皇上这是彻底的厌恶她了。否则,又怎会这样鸡蛋里挑骨头。 许也因为这样隐匿的怨气,郑皇后突地就哭了出来,哽咽道:“皇上,臣妾知道臣妾年老色、衰,早就入不了皇上的眼了。臣妾做哪件事情不是想讨了皇上的欢心,这些日子日日抄了经卷供奉在佛祖面前,臣妾也是想着给皇上解忧。可似乎,还是没做到皇上心坎儿上。” “皇上若早有废臣妾的心思,那臣妾不如自请下堂,也省的一次次惹了皇上生气。” 见郑皇后竟敢威胁自己,承平帝一把就摔了手中的折子,气极反笑道:“郑氏!枉你入主坤宁宫这么些年,却这般愚蠢。如今朕算是明白了,何以宁德竟然这样不知所谓,对长春宫失了敬畏。如今朕算是知道了,有皇后的言传身教,宁德今日那番话,也不算奇怪。” 几句话让郑皇后瞬间呆愣在了那里。 她竭尽全力才没瘫、软在地上。 不等她再哭诉,承平帝又道:“皇后你也别以为朕当年废了穆氏,如今就不敢二次废后。朕最后一次告诉你,不要挑战朕的耐心。” 237.离间 郑皇后脚步虚浮的走出了东暖阁, 赖嬷嬷见状,忙上前扶住了她。 皇上最后那句话, 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虽说知道皇上待自己不如往年了,可心底却是笃定, 皇上不会二次废后,即便是碍着日后史书上的记载, 皇上也不会这样不知顾忌。 就连姨母也告诉过她,让她安下心来,皇上绝对不会废黜她。 可今个儿, 皇上那番话却几乎是指着鼻子告诉她,皇上丝毫都不怕再次废后。 “娘娘, 您这是怎么了?皇上到底说什么了?”赖嬷嬷侍奉郑皇后身边多年,虽早已经知道这次皇上不会轻饶主子, 可看着主子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还是吓坏了。 郑皇后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此时的惠安公主,已经回到了长春宫。 听闻御花园的事情,恭妃穆氏吓得愣在了那里。 见状, 惠安公主抓了她的手, 笑着道:“母妃, 经此一事,皇后娘娘在父皇心里, 怕是再不如往常了。之前, 父皇多少对皇后有些顾忌, 可今个儿宁德那番狂妄之言,这几乎是把皇后娘娘当场拉下了水。若不是皇后娘娘这样言传身教,宁德怎敢这样。” 说着,惠安公主不由想到方才宁德公主吓得都要晕过去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就愈发深了。 她这些年默默无闻,对于宁德公主的骄纵,虽有些恼怒,可也并未把她放在心上。 可没有想到,今个儿她自己撞在这枪、口上了。 可以说,连老天爷都在帮自己呢。 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父皇已经对皇后不如从前,如今再生了这事儿,皇后的地位只怕更不如从前。 若父皇能废后,那母妃的机会就来了。 听惠安公主提及废后,恭妃身子猛地一僵,她不由又会想到了当初自己被废黜的那一幕。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此刻都是历历在目。 也因此,她有些震惊的望着惠安公主道:“你觉得你父皇真的会废掉郑皇后?” 不等惠安公主开口,她就自嘲的摇了摇头,“不,不会的。你父皇已经废过一次后,即便是碍着外头的流言蜚语,还有日后史书上的记载,你父皇也不会这样做的。” “这样的话,你可不敢再说了,若不小心落在你父皇耳中,可就坏了。” 惠安公主看着她眼中的不安,更是握紧了她的手,低声道:“母妃,您忘记我之前说的了,这事在人为。这若是半年前,我们如何能想到,皇后会落得如今这样的处境。这些日子她更是自作聪明的抄了经卷供奉在佛祖面前,她也太愚蠢了,却没有想到自己有了这贤名,却是把父皇给弄得十分尴尬。有了这件事情,还有御花园宁德的口无遮拦,父皇心里不会没有计较的。” 说着,她又道:“而且,方才我回来的路上已经听说皇后娘娘往东暖阁去请罪了。您看着吧,她这样自作聪明,终有一日,父皇会对她失去所有的耐心的。而到时候,您的机会就到了。父皇越是厌恶她,就愈发看到您这个发妻的好。” 惠安公主的话让穆氏更是阵阵心惊。 她几乎不敢想,自己还能见到那一日。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 凤昭院里,谢元姝闻言,淡淡笑了笑,“常听人说这人倒霉了喝口水都塞牙,如今,我算是亲眼看到了。” 听着郡主语气中的嘲讽,芷东也难掩笑意道:“之前这宫里还有传言说,这次过年,许皇后娘娘会在皇上面前替淳嫔娘娘求了妃位。如今,这妃位没求到,反倒是降为了贵人。这真是引人唏嘘呢。枉淳嫔娘娘事事替宁德公主着想,却不料,她却是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栽了跟头。” 谢元姝拿起茶杯,轻抿一口,笑道:“所以说连老天爷都在和皇后娘娘过不去呢。这宁德公主往日里也没少找惠安公主的麻烦,却偏偏在这个时候,遭了皇上的厌恶。她自诩嫡出的公主,从未把惠安公主放在眼中,听说还指望着皇后娘娘给她体面,能在出嫁前赏赐了她公主府。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怕是再不敢有这样的念头了。” “也不知道昭华大长公主殿下闻着这消息,会是什么感想。这淳嫔毕竟是宁德公主的生母,如今获罪降为贵人,依着昭华大长公主那骄傲的性子,心里如何能没有点计较。” 话才说完,就见芷青神色匆匆走了进来。 不等谢元姝开口,她就急急回禀道:“郡主,听说小少爷身边有个侍奉的丫鬟暗地里和小少爷说大奶奶肚子里有了孩子,日后会取代他。只她万没有想到,小少爷人还小,心里藏不住事,哭着就跑到大太太房里了。大太太听了,怎能不动怒,当即就让人活活杖毙了那丫鬟。” 说着,她顿了顿,有些忌讳的开口道:“这丫鬟在被杖毙之前,什么都招了。说是大姑娘暗中收买了她,故意让小少爷和大奶奶离心的。” 听到这,谢元姝几乎是气极反笑。 这谢云菀,她以为经过上一次的事情,她该知道收敛了。 可没想到,她仍然是不死心。 芷东也吓坏了,愤愤道:“这大姑娘也太没良心了,这些年谢家也没有亏待她,她怎么能用这样龌龊的手段对付大奶奶呢?” 谢元姝冷哼一声:“她如今倒也愈发会算计了,想了这么一招。这若不是轩哥儿心里藏不住事,哭着跑到大嫂房里,这事儿怕真的让她得逞了。” “小孩子家懂什么,这若长期被这样教唆,宝桐怕就真的吃了亏了。” 想到这些,谢元姝也不由有些后怕。 可比起后怕,她真的恨不得撕了谢云菀。 因为这样的愠怒,谢元姝冷冷道:“那被杖毙的丫鬟呢?” 芷青有些不解的看着她,低声道:“该是要被丢到乱葬岗去的。” 谢元姝微微勾了勾唇角,一字一顿道:“何必丢到乱葬岗去,既然她效忠的主子是菀姐儿,毕竟这主仆情分一场,不如就直接丢到祁王府门口。看她日后,还敢不敢这样暗中动手脚。” 这…… 饶是知道郡主雷厉风行,芷东和芷青也不由吓住了。 祁王府毕竟是宗亲,这样的事情,岂不惹了流言蜚语出来。 谢元姝冷冷道:“怕什么?如今这菀丫头是祁王府的二少夫人,也该让祁王妃知道知道她这二房的儿媳妇做了什么。” 人家都欺到头上了,谢元姝又怎么可能再忍下去。 何况,这次涉及的还是轩哥儿。 这么小的孩子,若真的被人教唆,怕是日后再怎么精心教导都难了。 谢云菀都敢为了对付宝桐如此利用轩哥儿,谢元姝又哪里需要顾忌。 很快,那丫鬟的尸、体就被丢到了祁王府门口。 祈王妃方才因为淳嫔被降为贵人的事情唏嘘不已,这会儿闻着消息,更是难掩震惊。 门口守门的小厮低声回禀道:“王妃,奴才瞧着似乎是忠国公府的马车。” 什么,竟然是忠国公府? 他们祁王府和忠国公府也算不上有深仇大恨,祈王妃几乎立马就想到了谢云菀。 朱宝茹自然也想到了。 这若不是因为生了大事,谢家何以做到这样的地步。 朱宝茹可没祈王妃的好耐心,气呼呼的就往二房去了。 她早就见不得谢云菀仗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太子的,耀武扬威的样子,这会儿,听说她又暗中动了手脚,她如何能忍得住心里的火。 谢云菀这厢才听说淳嫔娘娘被降为贵人,想到宁德公主之前骄纵的样子,她就不由有些落井下石。 只是这才没说几句,就见朱宝茹直接闯了进来。 她都没反应过来,朱宝茹上前一记凌厉的耳光就甩了过来。 谢云菀直接就被打懵了。 “谢氏,你别以为你能仗着肚子里的孩子为所欲为。你和郡主有什么嫌隙,我管不住。可你若因为你的私心,把我们祁王府推到风头浪尖上,我绝对不饶你。” 这么她怎么听不懂呢?谢云菀连忙看向伴雪。 伴雪轻轻摇了摇头。 不等谢云菀开口,朱宝茹一把就狠狠拽了谢云菀的手,一字一顿道:“你不知发生了什么?那我告诉你。就在刚才,谢家把一个丫鬟的尸体丢在了祁王府门口。你倒是给我说说,这丫鬟到底替你做什么事情了?让忠国公府做到这般地步。” 丫鬟的尸体? 谢云菀瞬间就想到了她安插在轩哥儿跟前的丫鬟。 她那日在薛芫面前那样难堪,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更别提没多久,宝桐有身孕的消息又传了出来。 她确实动不了宝桐,绞尽脑汁才想到离间轩哥儿和宝桐的法子。 这若好生谋划,让轩哥儿和她离心,这对宝桐来说意味着什么,想到那一幕,谢云菀做梦都能笑出来。 可怎么会这样快,就被谢家发觉了端倪呢? 谢云菀觉得诧异极了。 而且,这谢家竟直接把那丫鬟的尸体丢在祁王府门口,这根本就是故意给自己没脸。 而能做到这样肆无忌惮的,除了谢元姝,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238.两难 看谢云菀的脸几乎快要扭曲, 朱宝茹才无暇顾及她和郡主之间有什么恩怨,她狠狠又道:“谢氏!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日后行事最好事先照照镜子, 若再这样连累了我们祁王府, 你便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 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甩下这番话, 朱宝茹就离开了。 伴雪看自家姑娘脸上的伤痕, 忙要拿了膏药来, 却在这时, 谢云菀声音充满怨气道:“她谢元姝敢这样嚣张跋扈, 那我也不会轻易就咽下这口气的。伴雪, 你传了消息出去, 就说我动了胎气, 我倒要看看, 她这样行事还当真能没有人戳她的脊梁骨了。” 伴雪开口劝道:“姑娘, 郡主许也只是在气头上,您又何必再招惹这麻烦呢。” 听着她的话,谢云菀的脸色愈发难看了,一把抓住伴雪的胳膊, 冷冷道:“是不是在你眼里, 原我就出身卑贱,得处处避着谢元姝。” 伴雪脸色一白, 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谢云菀看她这副胆小怕事的样子, 冷冷又道:“可我还偏不信这个理了。我如今怎么说都是祁王府的二少夫人, 她这样做,打的可是祁王府的脸面,祁王府可是宗亲,这件事情她再是占了理,可她如此行事,如何能不招惹口舌。” “若这个时候我动了胎气的消息再传出去,她也别想再那样得意。凭什么次次都是我落了下风,我走到如今这一步,哪一件事情不是我挣来的。所以,谁都别想劝我息事宁人。” 伴雪见她说话间眼神愈发疯狂,自然也不敢再多嘴一句。 也因为有谢云菀的故意为之,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谢云菀动了胎气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凤昭院里,谢元姝正和宝桐喝着茶。因为谢云菀暗中教唆轩哥儿一事,宝桐这会儿都不由有些后怕。 可也因为这件事,宝桐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因为她和郡主的情分,自从她嫁到谢家,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让她费心。大太太和大长公主殿下更是对她宽容的很。 她不否认,自己也享受这样的宁静。 可这件事情之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可能一辈子都在郡主的羽翼之下,她毕竟是宗妇,也该独当一面的。何况,郡主明年就要出嫁了,她不能一直都只做被保护的那个人。 谢云菀的手敢伸到轩哥儿身边,若她敏锐一些的话,早该有些防范的。可她却疏忽了。 她真的不敢想,若不是轩哥儿小孩子藏不住话,跑到大太太身边哭诉,许真的就和她离心了。想到这个,宝桐就不由紧紧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神更是恨不得杀了谢云菀。 看她这样的变化,谢元姝伸手抓了她的手。 这时,芷青一脸愠怒的走了进来,“郡主,这大姑娘也太会贼喊捉贼了,竟然故意传了消息出来,说她被吓得动了胎气。这明显的是故意败坏郡主的名声。” 谢元姝再是了解谢云菀不过,她若是能咽了委屈,那就不是她了。 所以,她非但不动怒,反倒是笑着开口道:“她若是个聪明的,这个时候应该选择闭嘴才是。可她却生怕流言蜚语不够多,这京城世家大族的人也都不是傻子,她做了什么,只要稍微一打听,总不会不知道的。” “这样教唆小孩子和继母离了心,这样的龌龊手段,我看哪家容得下。” 说着,谢元姝轻抿一口茶,又道:“你们说,祈王妃那样的性子,这一事未平一事又起,又岂会心里没点儿计较?” 谢元姝这话确实没有说错,祈王妃确实没有料到,谢云菀非但没有收敛一些,又弄出了这样的风波。 若说之前她还在乎谢云菀肚子里的孩子,可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她不免怀疑自己当初不够心狠。 朱宝茹也气坏了,这谢云菀如此行事,是丝毫都没有把她的威胁听到耳中。 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谢云菀这样连累祁王府。 这么想着,她意味深长的开口道:“母妃,那谢氏不是说被吓的动了胎气吗?那我们不如顺势吓唬吓唬她,这若真的给小产了,她也怨不到我们头上。” 女儿的话让祈王妃猛的一怔。 可她却不否认,这确实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呢。 那婢女被活生生杖毙,这冤有头债有主,若半夜里追到谢云菀跟前,谢氏再是个胆子大的,也不可能不害怕。 这样一段时日,她不疯掉才怪。 而这么一折腾,孩子又怎么可能保得住。 想到就因为她肚子里的孽障,她这段时间这样进图两难。 可现在,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呢。 更别说谢氏和永昭郡主之前的嫌隙,这孩子即便真的没了,她也只会把怒火指向郡主。 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祈王妃如何肯错失这样的机会。 时间就这样过去几日,因为这雪迟迟未下,祁王府门前丢了尸体的事情,大家也不过议论了几日,也就停歇了。 这有什么事情能比眼前这雪更让人提着心呢。 昨个儿乾清宫更是传了消息出来,说是皇上开始实行斋戒。 皇上为了祈雪竟然斋戒,内宫的人可不战战兢兢的效仿。 朝臣和宗亲,当然也不可能是例外。 也因此,从昨个儿到今天这早膳,谢家膳房备的也都是素菜。 只几日的素菜倒也没什么,可这雪不知什么时候才下,谢元姝瞧着眼前的素菜就忍不住嘀咕一句,今年这雪若一直不下,岂不这个年都要过不好了。 凤阳大长公主听她孩子气的话,却不由有些感慨,“皇上斋戒祈雪,可见还是顾及自己的体面。” 凤阳大长公主这话很好理解,这若真的是虔心求雪,该是钦天监择了吉日,祭天祈雪的。 可皇上却不肯这样大费周章,可见,是不想承认自己遭了天谴。 可这僵局雪一日不下,一日不可解,可想而知皇上如今有多头痛了。 皇上这个时候,急需一个台阶下的,可他若想有个台阶下,那唯有一个办法,那便是让太子替他祭天祈雪。 太子毕竟是储君,若能这个时候替父皇解忧,也算是孝顺呢。 可这些她想的到,郑皇后不会想不到。 想来郑皇后如今也进退两难的很,皇上明显是把这个难题推给太子和她,可她不敢想的是,若太子祭天祈雪,这雪仍未下呢? 那到时候别人指定把今年泰山地动这事儿又翻出来,那这矛头可就指向太子了。 郑皇后如何肯让儿子成为众矢之的。 可她这样犹豫,却是把皇上架在了那里,只怕皇上对太子会愈发厌恶。 想到郑皇后这会儿这样为难,谢元姝便不由有些幸灾乐祸。 郑皇后养尊处优这么些年,她怕也想不到,自己会面临这样的选择吧。 畅春园里,郭太后怎能看不出如今这僵局。 她虽说知道皇帝是个凉薄之人,可也未料到,他竟然让皇后做这样的选择。 “娘娘,皇后娘娘怕也愁坏了。也不知是哪个臣子暗中怂恿皇上这样给皇后娘娘出难题的。”景嬷嬷即便如今不在宫里,也能够想到宫里凝重的气氛。 郭太后暗暗叹息一声,不由有些后悔道:“哀家真的好后悔,当初那样纵容皇后。这太子的位子,又哪里是那么好坐的。这史书上,也并非没有记载。可哀家,却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如今可好,皇帝在那里装起糊涂来,可太子却不能跟着装糊涂。他是儿子,也是臣子。若这件事情不能揣摩皇帝心思行事,这日后,东宫怕是更岌岌可危了。” 景嬷嬷侍奉太后娘娘身边多年,如何能听不出,娘娘其实是想太子殿下顺从了皇上的心思。 可她担心的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未必肯这样轻易低头。 “她现在不低头还有别的什么法子吗?这件事儿之前,皇帝和太子也只是离心,可这件事情之后,皇帝怕对太子再无父子之情了。” 听着太后娘娘的话,景嬷嬷脸色也是一白。 迟疑了下,她开口道:“娘娘,您是否要给皇后娘娘捎句话?” 郭太后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好多岁的样子,许久没有开口。 景嬷嬷如何能看不出,娘娘在想什么。 如今的皇后娘娘虽说大不如前,可毕竟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又哪里能听得进去主子的话。 若她能听进去,前几日也不会闹出抄经卷替自己赚贤名的事情来。 可若真的不提点皇后娘娘几句,皇后娘娘若真的装傻充愣起来呢? 到时候,皇上岂不愈发不待见坤宁宫。 半晌的沉默之后,郭太后到底没忍住,开口道:“罢了,还是传了消息往坤宁宫去吧。哀家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剩下的,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看娘娘忧心忡忡的样子,景嬷嬷也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 她都不敢想,这之后的日子会如何。 她自幼就在宫里侍奉,见过多少因为一念之差,就坠落深渊的事情。 她这个时候,也只能祈祷皇后娘娘,聪明一些了。 239.回宫 这边, 谢元姝回了自己院里。 这才刚进屋没一会儿,便见听丫鬟回禀说, 世子爷过来了。 见韩砺浅笑的走了进来, 还有眼中得意的样子, 谢元姝如何能不知道, 把皇后娘娘逼到这样地步的, 怕和他脱不了干系。 韩砺也不瞒她, 笑着道:“我也只是在内宫放了些风声出去罢了, 皇上急着找台阶下, 闻着这些流言蜚语, 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说着, 不等谢元姝开口, 他又道:“这眼瞅着离过年还有十几日的时间了, 往年这个时候, 乾清宫都开始给诸位宗亲和朝臣赐了福字了。可今年, 京城这样人心惶惶,皇上若再不决策,可就真的过了腊月了。到时候,这个年还怎么过, 皇上的颜面何存。” 谢元姝听着, 轻轻点了点头,“皇上这样寡情, 倒也是鲜有的。这会儿, 太后娘娘该是急坏了。” 太后娘娘如今可是在畅春园, 郑皇后和太子殿下若一直这样不识趣,今年这年,可别想如往年一般了。 皇上若迁怒了郭太后,这太后能不能回宫,这都两说。 可皇上若真的不开这个口,给太后这样的没脸,太后的威严算是彻底没了。 这往日里,人们还会说皇上尊她这个嫡母,可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后在这宫里,怕是大不如前了。 就是淮安侯府,岂能不因着此事,战战兢兢。 见她眉头微蹙,韩砺轻轻挽了她的手,缓声道:“这些日子各家都在跟着皇上吃斋菜,想来这谢家的小厨房,这个时候也不好这样招人耳目了。我已经想好了,每日亥时我拿了你平日里爱吃的小吃过来。” 刚还在说严肃的事情,谢元姝哪里想到,他突然见就把话题转到了这上面。 不由得,谢元姝有些啼笑皆非。 见她难掩笑意的样子,韩砺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根本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反正就这么定了,今晚我给你带你最爱吃的三鲜馄饨过来。” 谢元姝听了更是止不住笑意,伸手轻轻捶他一下,“哪有你这样行事的,也不怕被人发现了。” 韩砺眼中尽是宠溺的看着她,“那便不让人发现。” 他既然这么坚持,谢元姝当然也不会真的拒绝。 正要开口再打趣他一番,却在这时,芷东缓步走了进来,“郡主,听说太子殿下往畅春园去了。” 闻言,谢元姝眉头微蹙。 太子这个时候往畅春园去,可见是找皇太后求救了。 想着这些,谢元姝也不知该说太子是天真还是愚蠢了。 而且,他去也就去了,还这样不知避人耳目,既然能传到她耳中,想必也不会瞒的了皇上。 也不知皇上闻着这消息,会作何感想呢。 坤宁宫里,郑皇后哪里晓得太子会往畅春园去。 直到梁禺顺急急进来回禀,她差点儿一口气没喘过来。 东宫如今正在风头浪尖上,可太子行事还是这样不懂得忌讳。 赖嬷嬷见她脸色凝重的样子,开口道:“娘娘,殿下承受这样的压力,想必心里也慌了。” 郑皇后都要委屈的落下泪来,她初听到皇上开始吃斋菜祈雪,原还未回过神来。可几日过后,这让人难以忽视的静默,却是让她不由有些不安。 尤其宫里慢慢有了流言蜚语,说是太子殿下若有孝心,该代替皇上祭天祈雪。 郑皇后闻着这流言蜚语,差点儿没晕过去。 皇上当真好狠的心,竟然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她侍奉皇上身边也几十年了,太子成为储君,也有十几年的光景。她如何能想到,这太子之位,如今竟然成了烫手山芋。 皇上竟然为了自己,要把矛头指向太子。 饶是皇后觉得皇上待自己和太子再不如从前,这会儿也忍不住一阵阵的心悸。 皇上这明摆着要以孝道压了太子,可她点头容易,这若太子代替皇上祭天祈雪,雪仍未下呢?她只要这么一想,身上就一阵冷汗。 皇上这是要让太子成为众矢之的呢。 可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太子竟然这样不经事。这样不知避讳的往畅春园去,这不是让事情愈发棘手吗? 想着这些,郑皇后心里愈发苦涩了。 眼下这可怎么办啊。 她倒是想出宫,可这个时候,她若也跟着往畅春园去了,岂不更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 不行,她绝对不能这样冲动。 畅春园这边,郭太后才也未料到太子竟然会直接往畅春园来。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太子一进门,竟然一副仓皇害怕的样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道:“皇祖母,您一定要救我。” 瞧着他这样没出息的样子,郭太后猛的一拍桌子,厉声道:“太子,如今这东宫在风头浪尖上,你怎么这样不知所谓,这个时候往畅春园来?!” 郭太后是真的很失望,她虽然早就知道太子被皇后给宠坏了,可这样的不经事,此刻却那样的触目惊心。 这样的人,江山即便交到他手中,他又如何能坐得稳。 何况,有皇后这样的嫡母,怕是到时候,太子也不过是傀、儡罢了。 这样的念头闪过,郭太后后背顿时一阵凉意。 她往日里,虽不喜郑皇后的自作主张,可也从未这样猜忌过她。 可方才那一闪而逝的念头,却如何能不让她心惊。 看郭太后脸色阴沉,朱崇也顾不了别的,战战兢兢的又开口道:“祖母,父皇对我再没有任何耐心了。祖母,您一定要帮帮我。” 这迟迟未下的大雪对于朱崇来说,可谓是无妄之灾。 他以为自己谨慎小心,安安分分,多少可以躲得过父皇的猜忌。 可没想到,连老天爷都和自己过不去。 东宫这好不容易有了子嗣,他却又被逼到了这样进退两难的地步。 他不敢想,若祭天祈雪之后,这雪仍然未下,该如何是好。 到时候,他岂不成为众矢之的。 也因为这样的想法,不等太后开口,他几乎是发疯了一般,又开口道:“祖母,不如您和父皇说,让大哥替父皇祭天祈雪。” 郭太后虽知道他害怕,知道他不经事,可真正听到他这句话,郭太后仍然是不可置信。 让大皇子替皇上祭天祈雪。 大皇子如今虽被封为诚王,可你才是储君啊。 你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你也想把太子的位子让给大皇子? 想到这些,郭太后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朝太子扔了过去,“太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让大皇子替皇上祭天祈雪?这话亏你说的出来。怎么,这太子的位子你也不准备要了,也肯乖乖让给大皇子?” 被祖母这样训斥,朱崇一时间脸上满是羞恼。 可比起羞恼,他更害怕的是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看他这样的神色,郭太后怎能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郭太后气的脸都白了。 半晌的沉默之后,郭太后开口道:“太子,你可是东宫储君,这个时候,你非但半分孝心和担当都没有,还想把这一切都甩给大皇子?你往日里读的圣贤书都喂狗了吗?” “就你这遇事就躲的样子,这天下,如何还敢交付于你?” 见祖母疾言厉色的样子,朱崇羞愤道:“祖母,我怎会想到不过一年的时间,父皇竟然待我这样苛责。我也不想这样窝囊的,可父皇却步步紧逼,一点儿都不给我留后路。” “我知道,父皇早有废掉我的心思,可没想到,却像是架在脖子上的刀,父皇这是要凌迟我致死。” 说着,太子更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郭太后心中虽还有怒气,可看他这样,听他说着这些肺腑之言,又怎么能不心疼。 太子虽说是无用,可不可否认,皇帝真的太不顾及父子之情了。 这即便是普通人家的父子,也不会做出这样祸水东引的事情来。 可偏偏是皇帝,竟然这样不给太子退路。 郭太后更不敢想,就皇帝如此行事,这许还只是个开始,就已经把太子吓成这个样子。 这日后,只怕艰难和绝望还在后面。 届时,太子又该如何? 难不成,皇帝真的要把太子活生生逼疯才甘心吗? 这么想着,郭太后猛的心里一咯噔,沉声道:“景嬷嬷,起驾回宫!” 景嬷嬷一时间怔在了那里,这,娘娘行事最是谨慎的。可如今,竟然不知会皇上一声,就这样直接回宫。 看她战战兢兢的样子,郭太后开口道:“哀家这若再不出山,皇上这真的要逼死太子了。哀家到底是皇上的嫡母,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父子弄得这样的地步。” 景嬷嬷是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的,既然娘娘已经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劝。 朱崇听说郭太后要回宫,整个人顿时活过来一般,看着郭太后。 郭太后看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失望。 一时间,心情复杂极了。 她再一次后悔,当初没能拦了皇后,封了朱崇为太子。 可再怎么后悔,如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宫了。 240.孝心 这边, 郑皇后正因为太子私做主张而不知该如何给皇上交代,正犹豫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就见宫女急急的冲了进来,慌张回禀道:“娘娘,太后娘娘回宫了, 这会儿已经到了宫门口了。” 郑皇后闻言, 身子猛地一僵。 姨母这个时候回宫, 如何能让她不意外。 可初始的疑惑之后,她倒觉得这并非一件坏事。且不提今个儿太子往畅春园去的事情,这离过年就这么几日了,可皇上却迟迟未开口接姨母回宫。这样尴尬的局面, 岂不惹众人笑话。 所以, 原还觉得太子今个儿这事做的鲁莽的郑皇后, 这会儿倒也不觉得这件事情全都做错了。 起码姨母若能回宫来,皇上多少得碍着孝道,不可能真的丝毫都不顾及的。 郑皇后倒想着往宫门口去接郭太后, 可犹豫了下, 还是直接往慈宁宫去了。 近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郑皇后看着郭太后回宫, 拿着帕子掩面就哭了起来。 “姨母, 皇上这是不给我们娘俩活路吗。宫里这些让太子替皇上祭天祈雪的流言蜚语, 这不是要逼太子去死吗?” 不等郑皇后再哭闹, 郭太后便猛的一拍桌子, 皱眉道:“好了, 这个时候哭哭啼啼的,能有什么用!” 说罢,郭太后也不瞒她,把今个儿太子哭求她让大皇子替皇上祭天祈雪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郑皇后闻言,直接就不忿道:“大皇子算什么东西?他不过是庶出的皇子,哪有资格替皇上祭天祈雪。” 郭太后深知她的性子,可听着她这话,也还是冷了脸。 半晌她才开口道:“哀家也未想到,太子会这个时候把大皇子推出来,因此还狠狠训斥了他一番。可方才回宫的路上,哀家却想着,这未必不可行。皇帝既然可以来这么一招祸水东引,我们又为何不能把大皇子也牵扯进来呢?” “大皇子府如今得意,许有人暗中怂恿他替皇帝解忧,这样,太子也不必承担任何的危险。若他不愿提皇帝解忧,那么届时也不至于是太子一人遭了皇帝的猜忌。” 郭太后的话让郑皇后心里猛地一咯噔。 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 看她这样子,郭太后暗暗叹息一声,又道:“皇后,哀家知道你担心太子,可你说说你前些日子抄了经卷供奉在佛祖面前替你自己赚贤名。这样大的事情,你竟然不提前知会哀家一声。你当皇帝为何这样动怒?你怎么就这么没脑子呢?你这贤名是赚到了,可却把皇帝架在了那里。” 郑皇后听着姨母的话,心里如何能服气,忍不住又红了眼睛,道:“皇上心里早就没了我,如今我是做什么,错什么。若皇上和我还有半分情分,又岂会这样猜忌我。” 听着她言语间的感伤,郭太后也不由有些感慨。 其实郑皇后说的倒也没错。 可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应该更小心谨慎一些,不该让皇帝抓了她这样大的把柄。 郑皇后见郭太后沉默,心里愈发的心酸了。 又忍不住提及了淳嫔被降为贵人的事情。这些年,阖宫内外谁不知淳嫔仰她鼻息而活,即便这次宁德再不懂事,皇上也不该这样直接降淳嫔为贵人的。 她这几日心里也因此事羞恼的很,她是中宫皇后,执掌六宫,可如今,前朝的事情不好插手,就连这后宫的事情,皇上都这样让她难堪。 郭太后听着她的哭诉,又能说什么,也只能安抚她道:“如此,你才愈发该看清自己如今的位置,不要鲁莽行事。你既然知道坤宁宫和东宫的日子不好过,日后凡事儿都动动脑子,三思而后行。别总还以为自己是养尊处优的皇后。” 原本以为姨母多少会宽慰自己几句的郑皇后,听着郭太后这番话,心里更是酸涩了。 唯一让她欣慰的是,眼前这事儿算是有了解决的办法,她也不由暗暗觉得自己有些迟钝了。 她怎么早没想到把大皇子也牵扯进来呢? 很快,太后回宫的消息就传了出来,而连同这消息一同传出来的还有皇太后预让大皇子替皇上祭天祈雪的事情。 一时间,京城更是流言蜚语肆起。 而大皇子府,也瞬间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上。 闻着这消息时,谢元姝正在鹤安院陪着母亲吃茶。 等回禀的小丫鬟出去之后,谢元姝轻抿一口茶,不无讽刺道:“太后娘娘那恭顺的性子,如今肯为了太子回宫不说,还把大皇子也牵扯进来,可见,是准备豁出去了。” 凤阳大长公主听她言语间的讽刺,笑着道:“真不知该说太后这事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不过这招倒也勉强解了东宫的尴尬。只是,落在皇上眼中,就成了她联手郑皇后故意算计大皇子。就依着皇上如今的猜忌心,虽顾及着孝道,可这母子间的嫌隙,怕是愈发深了。” 谢元姝微微一笑:“太后娘娘老了,不经事儿了。太子又这样神色慌张的求到她面前,看着孙儿这样战战兢兢的,她怎还能继续在畅春园侍弄那些花花草草呢。” 太子走投无路求到郭太后面前,对于这事儿,凤阳大长公主很是看不上。 亏他还是太子,这样窝囊软弱,这江山若真的交到他手中,这天下苍生该会如何? 见母亲眼中的讽刺,谢元姝又道:“太后娘娘敢这样做,一是仗着自己是皇上的嫡母,二来这马上就要过年了,皇上也不可能真的闹的不好看了。” 说到这,谢元姝其实也不知是该佩服郭太后还是该说她失了稳妥了。 皇上这些年尊她,给她体面,更多的是因为她的识眼色。 可她此番回宫,却是把以往的一切都给推翻了。 凤阳大长公主并不知她在想什么,想到大皇子突然被牵扯到这件事情中,她不由感慨一声:“大皇子府现在怕也乱了。大皇子性子木纳恭顺,原本一个闲散王爷当的好好的,谁能想得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呢?” 此时的大皇子府,果然如凤阳大长公主所说,人心惶惶的。 大皇子更是吓的差点儿没有晕过去,只喃喃的重复着:“我从没想过和二弟争什么的。” 看他战战兢兢的样子,陈敏不由更是提了心。 等大皇子往书房去之后,陈敏想了想,还是急急往定国公府去了。 如今,她也只能过来找祖母拿拿主意了。 看她几乎是没了头绪,定国公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出的话却是让她瞬间怔在了那里。 “好孩子,太后娘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如今你该看到的是,太子不愿意替皇上分忧,求到畅春园,还惊动了太后娘娘。如此,才把大皇子推到这风头浪尖上的。” “这些,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那皇上这般圣明,就不会不知道。” 陈敏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声音颤颤道:“祖母的意思,是让大皇子真的挺身而出,替皇上祭天祈雪?” 不等定国公老夫人开口,她又急急道:“可这若祭天祈雪之后,雪还不下呢?父皇本就不待见大皇子,此事一出,岂不要迁怒到大皇子身上。” 定国公老夫人却是摇了摇头,“确实,若真的不下雪,皇上难免迁怒大皇子。可他迁怒大皇子一分,那必定会迁怒太子十分。皇上老了,可眼睛毒着呢,岂会让皇后这一招祸水东引真的得逞。” “何况,大皇子祭天祈雪即便真的失败了,可对皇上那却是一片赤、诚,一片孝心。太子殿下避之不及的事情,他却顶着压力替皇上解忧,这点皇上心里不会不清楚的。” 定国公老夫人的话说完,陈敏终于明白了祖母的深意。 是啊,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大皇子府又不可能和东宫一般,这么多人出谋划策,替他扛着。明知躲不了,还不如不闹了笑话。 若是能顺势挺身而出,那对皇上来说,就是最大的孝心。 而且,大皇子生性木纳,老实。皇上也不会疑心大皇子如此做是算计什么。 可也因此,在大皇子身上更会体会到难得的父子之情。 不管是成功和失败,大皇子府邸势必会因此事获得皇上的圣心。 一旁,陈莹也劝她道:“大姐姐,这机会难得呢,你之前不也和我说过,福祸相依。何况这件事情,大皇子府真的没得选。太子可以去畅春园找太后娘娘出山,可大皇子,又岂会有这样的退路。” 陈莹的话更是让陈敏不由心生感慨。 是啊,他们本就没的选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之前昭华大长公主想让莹姐儿侍奉韩家三少爷身边,她就和莹姐儿说过,要抓住机会。 而这一次,换做是她自己了。 她又怎么能连这样的胆量都没有呢? 何况,他们大皇子府是真的无路可退。 “大姐姐,你就别担心了。东宫如今岌岌可危,若再经过这一事,大皇子未必不能取代太子殿下。” 241.分忧 等到大皇子妃离开, 陈莹难掩兴奋的对着定国公老夫人道:“祖母,如今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陈家呢。前些日子,宁德公主才被禁足,淳嫔娘娘更是被降为贵人, 如今,大皇子若借此机会表了孝心, 我们陈家作为大皇子的岳家,岂不也水涨船高。” 陈莹的话让定国公老夫人也不由有些激动。 她原以为离陈家起复还需要多几年的耐心。 没想到, 郭太后这么一出手,机会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看着祖母眼中的笑意,陈莹又道:“祖母,淳嫔娘娘被降为贵人,等到大皇子真的替皇上祭天祈雪,东宫只怕是愈发和皇上离心。如此, 即便宁德公主是皇上御旨赐婚,是三少爷的发妻, 我也未必不能与她相争。” 想到前些日子她还在担心,她和宁德公主一同出嫁,宁德公主肯定会瞅着机会就给她立规矩。 谁能想到,这才多久,局势就有了这样的变化。 而此时的宁德公主, 却在发着脾气。 原本因为被禁足的事情, 她这几日就够没脸了。没想到, 太后娘娘突然回宫不说, 还想让大皇子取代太子,代替父皇祭天祈雪。 陈家又是大皇子的岳家,这件事情岂非便宜了陈家。 还有那陈莹,这个时候想必很开心吧。尤其瞧着自己被禁足,她怕是早就在那里幸灾乐祸了。 想着这些,宁德公主气急一把推翻了桌上的茶盏。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淳嫔不由愈发头痛了。 她早年就侍奉皇上身边,如今却被降为贵人。为着这个,她这几日都不由有些心悸。 她原以为,宁德因着此事多少能懂事一些,可瞧着眼前她不知所谓的样子,她如今能不头痛。 “好了,别闹了!你还没折腾够吗?非要亲眼看着母妃被打入冷宫,你才甘心吗?” 淳嫔鲜少有这样动怒的时候,宁德公主被她这样训斥,不由眼眶红红,委屈道:“母妃,您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 说着,她哭着就扑倒在淳嫔怀里,哽咽道:“母妃,若知道父皇会降了您的位份,女儿说什么也不会找惠安的麻烦的。可女儿怎么知道,父皇恰巧会出现在御花园,女儿再不懂事,可如何能不知道,母妃这些年为了女儿费尽心机。” 宁德公主的话让淳嫔也不由红了眼睛。 她暗暗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开口道:“母妃确实因着此事觉得失了颜面,可比起这个,母妃何尝不是怕因为这件事情,昭华大长公主殿下对你有什么看法。” “母妃如今成了这宫中的笑话,若因为此事,韩家人低看你,母妃如何能忍心。” 宁德公主万没有想到母妃会是这样的心思。 她急急开口道:“母妃,不会的,您这些年恭顺小心,如今被降为贵人,也只是一时的。父皇要拉拢韩家三少爷,就不可能让您处于这样尴尬的地位。等父皇气消了,一定会给您体面的。” “何况,还有皇后娘娘,瞅着合适的机会,皇后娘娘肯定会替您说话的。” 听她提及郑皇后,淳嫔讽刺的勾了勾唇角,道:“皇后娘娘如今都自顾不暇,这会儿又如何会顾得上我们母女。”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这往日里我仰仗着皇后娘娘,可现在宫中这局势,母妃也有些看不明白了。” “太后这样急急的回宫不说,还想着让大皇子取代太子替皇上祭天祈雪,这京城的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而她,这个时候若再不识眼色的继续依附着坤宁宫,后果可想而知。 听着母妃这样的顾虑,宁德公主却觉的母妃多心了,她不屑的开口道:“母妃,太子哥哥如今也只是一时遭了父皇的不喜,父皇即便真的有废太子的心思,这宫里就大皇子和太子哥哥两个皇子,即便婳嫔娘娘肚子里的是小皇子,也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孩子,如何能作数。” 一句话却是戳中了淳嫔的心事儿,她这些日子想了许多。 若这婳嫔肚子里的是个皇子,许真的是最有福气的。 皇上如今这样猜忌太子,不就是觉得太子长大了,有取代自己的危险。 而婳嫔这孩子,却会让皇上放心。 这事儿谁又说得准呢。 皇上毕竟是君,虽还未铁了心废黜太子,可这段时间这一连串的事情,何尝不是为了日后废太子在做试探。 就太子祭天祈雪一事,做的更是决绝,也难怪太子会慌乱的求到畅春园去。 可东宫如今的危机就解了吗? 不会的,这有失孝道这件事情,怕是愈发坚定皇上废太子的心了。 “母妃,不会的,即便太子哥哥真的被废,也不会轮到婳嫔肚子里的孩子的。郑氏如今怀了身孕,若生下的是个哥儿,即便太子哥哥出了事儿,皇后娘娘和太后也拥立这孩子为皇太孙的。还有朝臣们,绝对不可能弃掉东宫而选择婳嫔的孩子。” “婳嫔除了有父皇的宠爱,背后可一丝倚仗都没有。她绝对不可能斗得过皇后娘娘的。” 听着她的话,淳嫔暗暗叹息一声,伸手捋了捋她耳侧的发丝,“这些事情也不是我们娘俩能插手的。母妃如今只盼着你早些出嫁,也不至于在看着京城这血、雨腥、风。” 就在这时,有宫女缓步走了进来,缓声回禀道:“回禀娘娘,听说大皇子往东暖阁去了,亲自求旨愿意替皇上分忧。” “皇上龙颜大悦,称赞大皇子最是孝顺。刚刚下旨让钦天监挑选吉日了呢。” 大皇子竟然会主动往东暖阁去求旨?! 宁德公主身子猛地一僵,这,这怎么会呢? 她最是了解这个大哥的,这个时候应该担惊受怕才是,不可能这样主动入宫来的。 坤宁宫里,郑皇后也是神色凝重。 这件事情虽是她故意算计的,可大皇子真的求到东暖阁,却还是让她心生不悦。 他这么急的入宫,难不成真的存了和太子相争的心思? 赖嬷嬷见她神色不悦,低声道:“娘娘,您这个时候万不能在节外生枝了。大皇子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最是胆小怕事的。闻着这些流言蜚语,又如何能坐得住。想必也是因此,才战战兢兢的往东暖阁去的吧。” 赖嬷嬷的话让郑皇后神色多少是缓和了些。 是啊,这大皇子,她是自幼看着他长大的。木纳,憨厚,还有那榆木脑袋只怕都没转过弯来,自己被人算计了。 可让她耿耿于怀的是,皇上竟然大赞大皇子的孝心。 她如何能不知道,皇上这是故意打她的脸。 可她愿意这样吗? 若不是皇上算计太子,她也不至于这样。 这么想着,她冷冷道:“今年这雪最好真的别下了。” 闻言,赖嬷嬷心里猛地一咯噔。 这皇后娘娘,莫非是气糊涂了。这瑞雪兆丰年呢,若今冬真的不下雪,来年有多少灾、民啊。 这若涌入京城,岂不成了隐患。 这更别说,若真的不下雪,皇上怎能不动怒。太子殿下又如何能真的全身而退。 只怕皇上迁怒大皇子一分,就要迁怒太子殿下十分呢。 赖嬷嬷的沉默让郑皇后终于是回过神来,也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了。 郑皇后拿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一口,转移话题道:“今个儿皇上还未往慈宁宫去看太后吗?” 这往日里,皇上多少是重孝道的。 可这次太后回宫,皇上竟然连晨昏定省都忘记了。 可见,皇上这是和太后置气呢。 郑皇后倒是有心缓和这气氛,可如今她遭了皇上的猜忌,这个时候也不好出这个头。 可若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两人这样僵持下去,这传出去,其实是她和姨母失了颜面呢。 “娘娘,这个时候谁敢在皇上面前替太后娘娘说话呢。这后宫的人可都是人精,奴婢也不安的很呢,这若真的再这样僵持下去,可如何是好。” 皇上这样丝毫都不顾及太后的颜面,这也是郑皇后未想到的。 可惜,皇上到底不是太后肚子里出来的,若非如此,他又怎么能这样不顾及流言蜚语呢? 郑皇后暗暗叹息一声,一时间也难住了。 这到底不比至亲骨肉呢,否则,她也不至于这样头痛了。 “娘娘,不如召了永昭郡主往慈宁宫吃茶,皇上最是宠着郡主了,闻着郡主进宫来,许还真的往慈宁宫去了呢。”赖嬷嬷低声道。 郑皇后微微眯眼。 这可行吗?皇上虽说宠着郡主,可这节骨眼儿上,又岂会真的改了主意。 可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呢? 郑皇后也只能祈祷着皇上待谢元姝那份不同寻常了。 想到这个,她不由有些自嘲。 自己竟然有朝一日还需要仰仗谢元姝,这真是太讽刺了。 尤其想到自己之前授意解骏弹劾谢元姝,郑皇后就愈发头痛了。 哎,当初自己确实有些欠考虑了。 “娘娘,若郡主真的能缓和了太后和皇上的关系,这也不枉这些年皇上宠着她。想来,郡主不会拒绝的。” 242.闹鬼 “皇后娘娘请我往慈宁宫一同吃茶?”闻着这消息, 谢元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大皇子亲自求旨替皇上分忧,这样的结局, 多少是解了东宫的一些危机。 可奈何, 太后娘娘这么一招, 可谓是把双刃剑, 否则,皇上也不至于这几日迟迟未往慈宁宫去请安。 谢元姝倒也好奇,郑皇后如何能帮着太后娘娘找个台阶下。 却从未想过,郑皇后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芷东,你去差人往坤宁宫回了话, 就说我这几日偶然风寒, 不便往宫里去。” 谢元姝说完,眼中的笑意更深。 郑皇后这样病急乱投医,可不代表她就一定要配合她演这场戏。 何况, 郑皇后怕是高看她了。虽这阖宫内外都知道皇上表哥宠着自己, 可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才不会愚蠢的掺和到这件事情中去。 听着郡主的吩咐,芷东却有些担心道:“郡主,您这样拒绝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岂不忌恨您。” 谢元姝拿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一口, 似笑非笑道:“她如今都自身难保, 我又何惧她?何况, 皇后娘娘怕是忘记上一次她暗中指使解大人弹劾我之事了。皇后娘娘好大的忘性, 可我却是个记仇的。借着这事儿, 好好提醒提醒皇后娘娘,又有何不好。” 郡主既然已经拿定主意了,芷东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正在这时,有丫鬟缓步走了进来,低声回禀道:“郡主,听说祁王府后宅这几日闹鬼了,大姑娘因此被吓得夜夜不能安睡。外头这会儿都在传,是郡主差人丢在祁王府门前那丫鬟的魂魄作祟……” 说着,那丫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芷东看她这样子,有些不忿道:“这祁王府肯定是故意的,我看祈王妃心里早就怀恨郡主了,否则,怎么会闹出这样的流言蜚语来。这根本就是故意败坏郡主的名声的。” 谢元姝却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这皇上最忌讳这些怪力乱神之事,按说祁王妃这么些年小心翼翼,不该任由这样的流言蜚语传出来的。 可偏偏,还是生了这样的流言蜚语。 谢元姝如何能不怀疑,其实这幕后主使之人,就是祁王妃。 若她猜的不错,祈王妃想必也知道谢云菀肚子里的孩子是太子的了,或许,谢云菀早已经仗着这个,自恃身份了。祈王妃许开始还有些忌讳,给她体面。可她差人丢在祁王府那具尸体,却让祈王妃和朱宝茹有了主意。 她们这样将计就计,故意用闹鬼的事情吓唬谢云菀。 这再是心理强大的人,也不可能不受了惊吓。 而谢云菀又怀着身孕,这若不小心滑胎了,岂不解了祈王妃的心头事儿。 何况,这一切矛头都对准了自己,毕竟当初是自己把那丫鬟的尸体丢在祈王府门口的,谢云菀到时候也只会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不可能怀疑祈王妃和朱宝茹丝毫。 想到这些,谢元姝都有些佩服祈王妃这手段了。 她自知自己不可能担了谋害皇嗣的罪名,这若被发觉是她动了谢云菀肚子里的孩子,谢云菀如何能不闹腾开来。 可这一招祸水东引,却能让谢云菀把所有的恨意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再加上自己和她之前的嫌隙,谢云菀只会恨毒了她。 而到时候,可就是一笔糊涂账了。 看郡主一阵沉默,芷东气呼呼道:“郡主,这祁王府也太欺负人了。我们绝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肆意妄为。” 谢元姝闻言,噗嗤一笑。 见郡主还能笑得出来,芷东愈发急了。 谢元姝却是微微勾勾唇角道:“怕什么?即便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谢云菀迁怒于我,她还能真的伤着我不成?她如今算是什么东西。” 何况,没了孩子的她,又拿什么做倚仗。 她不至于嚷嚷出去,她失去的孩子是太子殿下的。这事儿谁又信呢?即便传到皇后娘娘耳中,皇后娘娘如今已经和郑氏联手,又怎么会纠结这么一桩糊涂事儿。 何况,就东宫如今这处境,若再闹出这样的丑闻,郑皇后只怕不会饶过谢云菀。 所以,她若是敢闹腾,谢元姝就敢陪她玩。 此时的祁王府里,因为连日的惊吓,谢云菀的脸色苍白,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伴雪看她这样子,暗暗叹息一声。 这自打那日郡主差人丢了那丫鬟的尸体在门口,当晚就闹起鬼来。 伴雪原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窗外飘忽而过的黑影,不是那死去的丫鬟,又会是谁。 “这贱婢,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我夺了她的性命,她怎敢这样追着我不放。” 起初,谢云菀还嘴硬,可这话才出口,屋里的灯瞬间就灭了。空气似乎凝滞了一般,伴雪也是吓得脸色发白,动都不敢动。 浑身的寒意在那黑影破门而入时更达到了极点。 伴雪听着自家姑娘一声尖叫,拿起东西就朝那黑影摔去,可没想到,那黑影伸着长长的舌头,就朝姑娘扑来。 受了这样的惊吓,谢云菀当晚就发烧了。更可怕的是,那黑影之后第二天又来了,原本喝着汤药的姑娘吓得更是躲在了墙角。 这样一日又一日,伴雪也没法了,她虽知道这京城最忌讳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可还是没忍住求到了祈王妃面前。 听说谢云菀屋里闹鬼,祈王妃却是猛的一拍桌子,厉声呵斥道:“不知所谓的东西,皇上最忌讳怪力乱神之说,如今京城更是人人自危,你怎敢编造这样的谎言!” 伴雪急急磕着头,她看得出王妃根本不信她的话,这若再说下去,王妃如何能绕的过自己。 似乎早就预料到她无功而返,谢云菀眼中不禁满是恨意,冷声道:“伴雪,你偷偷把后宅闹鬼的事情散播出去,祈王妃再是胆小怕事,外头这愈演愈烈的流言蜚语,她不可能丝毫不顾及的。” 谢云菀是真的知道自己院里有不干净,只求着能利用这些流言蜚语祈王妃找人在自己院里做了法事。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可惜祈王妃那边仍然未有任何的动作。 谢云菀却因为连日阴魂不散,变得愈发战战兢兢的。 从昨个儿开始,更是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瞧着有些疯癫。 此刻,看着姑娘这样,伴雪不由心生怜惜,正想着要不要再去求了王妃娘娘。 却在这时,她突然看到姑娘突然皱了眉头,整个人像是因为疼痛都蜷缩在了一起。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伴雪急急掀开被子,下一瞬却被眼前骇人的鲜血给惊在了那里。 怎么会这样? 谢云菀也被眼前这情景吓坏了,突然红了眼睛,急急抓了伴雪的手,“快去找御医,去寻了御医来……” 伴雪这个时候才晃过神来,急急差人往王妃屋里去传话。 “怎么办?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谢云菀之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小产的事情,可她却没想到,如今被自己给遇上了。 她费尽心机才得了这样孩子,如今,却要失去了。 她真的好害怕,好害怕。 没有了这个孩子,那她在祁王府,又拿什么做倚仗。 祈王妃和朱裕,又如何会轻饶自己。 正院里,祈王妃闻着谢氏小产的消息,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她这几日一直等着这消息传来。 好在是,老天爷没让她失望。 “去吧,找了常给谢氏看病的桂太医来,谢氏最信得过他,不是吗?” 听着母亲这满是嘲讽的话,朱宝茹也难掩激动道:“母亲,我们总算等到这一日了。这谢氏没了孩子,如何还敢在那样自恃身份。她算什么东西,要我看,母亲日后再不必手下留情的。” 祈王妃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她当初因为听了高术士的话,算计这谢氏进了门,差点儿就铸成大错。而现在,她好不容易不需要有顾及了,又怎么会再容忍谢氏留在府中。 太医很快就来了,可看着太医轻轻摇头的样子,谢云菀如何能不清楚,自己真的失去了这孩子。 “姑娘,方才太医也说了,让您注意着自己的身子。您可不好哭坏了身子。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听着伴雪的话,谢云菀紧紧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中满是恨意。 看她这样的眼神,伴雪如何能不知她这是迁怒到了郡主身上。 “姑娘,奴婢知道您心里恨,可郡主身份尊贵,您拿什么和郡主斗呢?” 伴雪的话更是激怒了谢云菀,她的指甲几乎陷入掌心,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意。 她当然知道如今的自己奈何不了谢元姝。 可她从不信命的。 她不会就这样被打倒的。 这么想着,她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伴雪忙拿了帕子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声音颤颤道:“姑娘,如今当务之急不是对付郡主,王妃娘娘和二姑娘怕是因为您失了孩子,已经动了别的心思了。” 谢云菀闻言,身子猛地一僵。 是啊,她之前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很是给了祈王妃和朱宝茹没脸。 而现在,自己没有倚仗了。 她们又怎么可能放过自己呢? 还有朱裕,这个时候只怕得找自己秋后算账了。 243.首先低头 “永昭郡主真这样说的?”闻着谢元姝偶染风寒的消息, 郑皇后到底没忍住,一把摔了桌上的杯子。 这谢元姝, 到底仗着什么。 敢这样拂了自己的面子。 赖嬷嬷缓声道:“娘娘,您又何必动怒,永昭郡主任性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不, 前几日更是把一个丫鬟的尸体丢在了祁王府门口, 因着这个,祁王府二少夫人被这闹鬼给吓得都小产了。您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和郡主置气。” 郑皇后又怎能不知道谢元姝自幼就被众人捧着。 可不管怎么说,她总以为她怎么着都不会不给自己台阶下的。即便自己之前暗中指使解骏弹劾她。 自己可是皇后, 她就是小小受了些委屈, 又怎能真的这样心存怨恨。 郑皇后越想越觉得谢元姝没规矩。 却在这时, 有小宫女进来回禀, “娘娘,方才皇上给大皇子府邸赐了福字。还亲自写了今年的对联, 已经差人往大皇子府送去了。” 郑皇后原本就在气头上,这会儿闻着这消息, 更是差点儿没有气晕过去。 这过年赐福字是本朝的传统,图个吉祥。可往年里, 且不说第一个总会是东宫,就皇上对大皇子的厌恶, 这些年可从未亲手赐过福字的。 这哪年不是姨母实在看不下去, 从慈宁宫赏了给大皇子的。 可今年, 皇上却要推翻这个传统。 这如何能不让人震惊。 这御笔亲赐的福赏下去, 大皇子府愈发不一样了。 而且钦天监已经选了吉日两日之后就在保宣殿外祭天祈雪。 因着这个, 宫里也都在传,这若大皇子祭天祈雪失败了,会不会被皇上迁怒。 可这流言蜚语才刚起来,皇上就赐了福字给大皇子,可想而知是故意来堵这些流言蜚语的。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什么时候这样抬举大皇子了。 这不是让众人戳她和太子的脊梁骨吗? 想到这些,郑皇后心里如何能不着急。 皇上不往慈宁宫去请安,再加上这福字,这可如何是好呢? “娘娘,皇上如今最是宠着婳嫔娘娘,若婳嫔娘娘能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这许真的能缓和了太子和太后娘娘的关系呢?” 婳嫔?! 这颜氏之前在畅春园落水,差点儿伤及肚子里的孩子。可她见着自己时却那般惶恐的样子,这根本就是故意和自己过不去。 这样的她,如何肯替慈宁宫解围。 她如今倚仗的也不过是肚子里的孩子,这个时候,岂会去趟这浑水。 见娘娘皱眉,赖嬷嬷也不由叹息一声。 是啊,这颜氏在宫里能有一席之地,全都仗着她识趣。这个时候,怕是没这个胆子的。 可除了颜氏之外,谁又可以呢? 赖嬷嬷不由想到了那道士杨天弘。 可下一瞬,她又摇了摇头。 这安插在皇上身边的杨天弘可以说是娘娘如今手中唯一的筹码了,娘娘如何肯轻易冒险。 皇上猜忌心一日比一日重,这个时候杨天弘若冒险说些什么,只怕会被皇上迁怒呢。 娘娘肯定不可能冒这样的险的。 可除此之外,这该怎么办呢? 这大过年的弄出这样的事情,岂不让众人看了笑话。 郑皇后也不由有些心急。 可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还能有别的什么法子。 也因此,她更觉得谢元姝恃宠而骄,对她没有任何的敬畏之心。 这时,宫女进来回禀:“娘娘,世子爷过来给您请安了。” 很快,郑晟就缓步走了进来。 谢家让出京城防卫之后,祁王世子就接管了京城防卫。而郑晟也被郑皇后指给祁王世子做左右手。 在这个郑家的嗣子面前,郑皇后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 可今个儿,她却忍不住红了眼睛,道:“晟哥儿,本宫见你和镇北王世子爷交情倒也不错,你可有把握让世子爷劝了永昭郡主入宫,往慈宁宫一趟。” 这个时候,郑皇后也顾不得丢脸了。 她若这个时候还怕丢脸,那过几日她只会更没脸。 郑晟显然有些意外,半晌之后,恭敬的开口道:“姑母,我和世子爷也只是一起打过几次猎,倒也谈不上交情。世子爷未必肯开这个口。” 说着,不等郑皇后再开口,他又道:“何况,郡主是什么性子,当初对皇上御旨赐婚就不满,这个时候若世子爷再掺和进去,只怕郡主愈发和世子爷对着干了。” 郑皇后听着这番话,更是一阵无力。 半晌之后,郑皇后看他一眼,沉声道:“你心里可有主意没有?姑母这些日子真是头痛极了。这若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郑晟斟酌半晌,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姑母,皇上如今也不过是和太后娘娘置气罢了。可皇上还能真的不顾及孝道不成?您如今只想着皇上和太后娘娘低这个头,为什么就不能先让太后娘娘低头呢?” 这话瞬间让郑皇后愣在了那里。 是啊,她之前想着让永昭郡主入宫来,也是想着皇上能闻着消息往慈宁宫去的。 可出了这样的事情,皇上在气头上,未必真的肯低这个头。 可若是姨母首先低头的话,事情是不是就有转机了? 想到这个,郑皇后不由有些激动。 可下一瞬,她又不由有些为难,这可怎么办呢?姨母即便肯低这个头,可这事儿也不是送个宵夜或者送点点心往东暖阁就能解决的事情。 郑皇后想的脑袋都要炸了,这时,郑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他这样,郑皇后急着道:“你在本宫面前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都这个时候了,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郑晟迟疑了下,到底是开口了,只是言语间仍然有些避讳,“姑母,皇上这些年尊着太后娘娘这个嫡母,可为人子,心里如何能不想着自己的生母。可这些年,太后娘娘却只字不提这个。” 说到这,郑晟没再说下去。 可郑皇后却不会不懂。 她难掩惊讶的看着郑晟,如何能想到最是小心谨慎的他竟然会想到这一点。 可她不可否认,他这番话,真的太有道理了。 皇上这些年不会没有想过为自己的生母追封,而不是人人提及时,只是一个卑贱的宫女。 可若要追封,就得设了陵墓,供了画像在皇陵。这个,姨母又如何会答应?这不是打姨母的脸吗? 这么些年,皇上对她以天下养,可如今却要追封那卑贱的生母,这让她颜面何存。 姨母未必肯低这个头呢。 可不管如何,郑皇后却是知道的,若姨母真的肯低这个头,不仅能缓和皇上和慈宁宫的关系,就仗着这个,皇上定会龙心大悦,坤宁宫和东宫的危机也未必不可解。 毕竟这可是解了皇上的心头大事呢。 甚至比起今冬这迟迟未下的雪,都让皇上耿耿于怀。 赖嬷嬷却是吓得差点儿没有晕过去。 她不由看向郑晟,心中忍不住感慨着,这世子爷也太大胆了吧。 平日里丝毫没有存在感,可现在,却提出这样的主意来。 可再一想,她却觉得,这世子爷或许也学聪明了。 他在娘娘面前提了这主意,皇上不可能不知道。若真的能追封了皇上的生母,只怕皇上会重重的奖赏他,也会愈发器重他。 难道就是因着这个,世子爷今个儿才特意入宫来的? 想到这个,赖嬷嬷如何能不感慨。 要知道这皇上的生母死了都多少年了,这个时候追封,对于世子爷来说,可是大功一件。 难不成是因为郑闵即将娶了祈王妃娘家那侄女才让世子爷有了危机感。 可不管怎么说,世子爷这主意,可算是解了皇后娘娘眼前的难题。 想着这些,赖嬷嬷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愈发头痛了。 娘娘这该怎么劝了太后娘娘低这个头呢? 这可无异于拿刀子戳太后娘娘的心口呢。 等到郑晟离开,郑皇后瞧着他离去的背影,也不由感慨道:“他确实是愈发有野心了。” 赖嬷嬷瞧着娘娘不像是动怒的样子,缓声道:“娘娘,世子爷再得意,不也逃不出您的手掌心。要奴婢说,娘娘才是最厉害的呢,若不是您这样抬举世子爷,许也解决不了眼前这难题。” 听着赖嬷嬷的话,郑皇后也不由点了点头,“是啊,只要他能为本宫所用,本宫也不怕他有自己的心思。他和闵哥儿相争,本宫也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娘娘,这世子爷平日里不动声色的,今个儿能这样替您分忧,确实是难得呢。” “若这事儿真的成了,皇上绝对会嘉奖世子爷,愈发倚重世子爷。其实真正赢了的人,是您才对。” 郑皇后如何会想不到这点,也因此,她脸上难得的有了笑容。 如今唯一需要她为难的,是如何能劝了姨母低这个头。 姨母的性子虽说是和软,可这件事情,只怕姨母不会轻易同意呢。 这可怎么办呢? “娘娘,太后娘娘固然有自己的私心,可比起眼前这危机,还有淮安侯府日后的平安,太后娘娘不会想不开的。” 244.妥协 慈宁宫里, 因为承平帝给大皇子府赐的福字和对联,郭太后的脸色愈发不好看了。 皇帝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往年大皇子的福字可都是她这当太后的实在看不过去,亲自赐下的。 可现在, 皇帝却越过东宫,这般给大皇子体面。 郭太后想着这些, 心里如何能不酸涩。 她知道这次自己回宫,又逼着大皇子代替太子祭天祈雪,多少是和儿子有了嫌隙。可闹成这般境地, 她是着实没有准备的。 这若再僵持下去, 这年还要不要过了。 郭太后想到皇帝那性子, 脸色愈发变得苍白。眼眸深处也都是伤感和悲怆, 她老了,本该安享晚年的,没想到却弄得这般没脸。 让这宫里宫外的人瞧着,不定看了多大的笑话呢。 景嬷嬷也发愁极了,这娘娘一直和皇上这么冷战着, 最后下不来台的只会是娘娘。 谁让皇上不是娘娘肚子里出来的呢? 这时,有宫女进来回禀:“太后娘娘, 皇后娘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说话间, 郑皇后已经缓步走了进来。 恭敬的给郭太后请安之后, 她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皇后这个时候过来, 难不成是有解决的方法了? 郭太后是知道郑皇后打了永昭郡主的主意的, 可她并不认为, 永昭郡主会丝毫不记仇,配合皇后演这场戏。 想着这些,郭太后再一次觉得皇后眼光太短浅了,否则,也不至于如今这样束手无策。 郑皇后看郭太后神色憔悴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开这个口。 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郭太后目光中带了些苍凉,暗暗叹息一声道:“皇后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和哀家说的。” 闻言,郑皇后身子不由一僵。 半晌的沉默之后,郑皇后拿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才开口道:“姨母,想必您也闻着皇上给大皇子赐了福字和对联的事情了。这往年都是您给大皇子这体面的,可如今,皇上却一反常态,这如何能不惹了流言蜚语出来。” “皇上这是在和您赌气呢。” 这话郑皇后即便不说,郭太后又如何会不清楚。 也因此,她心中不由有些疑惑。 她最是了解她这外甥女,若心里没有主意,又怎么会特意往她这慈宁宫来。 被郭太后这样直直的盯着,郑皇后也豁出去了,开口道:“姨母,如今闹腾成这般,我们也不能指望皇上首先低这个头了。” 郑皇后其实也不想拿刀子戳郭太后,可如今,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若继续这样僵持下去,她和姨母只会愈发成为众人眼中的笑话。 郭太后闻言,果然眉头紧蹙,看着郑皇后的目光多了些愠怒,“皇后这意思,是让哀家主动和皇帝示好?” 不等郑皇后开口,郭太后有几分自嘲又道:“哀家到底不是他的生母,也不是不愿意低这个头。可如今皇帝的性子那样喜怒无常,你以为这事儿是哀家差人往东暖阁送了宵夜或者送了点心就能轻易解决的。” “哀家老了,不中用了。可也知道知道自己有多少分量。哀家更知道,即便哀家肯低这个头,也未必会奏效。这若弄巧成拙,反倒是愈发没脸了。” 郑皇后也听出了姨母言语间的自嘲,也因此,她抓着这机会开口道:“姨母,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当不当说。” 郭太后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其实从她方才进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郭太后如何能不知道郑皇后心里怕是藏着事儿的。 “说吧,哀家还有什么承受不住的。” 郭太后既然已经这么说了,郑皇后也不在藏着掖着,缓声道:“姨母,您也知道皇上这些年对您虽说孝顺,可心里只怕还记着他那生母……” 饶是郭太后有这个心理准备,这会儿听着郑皇后提及皇帝的生母,也瞬间变了脸色。 她老了,可不至于痴傻了。 皇后打着什么主意,她只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皇后这是要她借着给皇帝生母追封的事情,缓和和皇帝的关系,如此,也能解了东宫和坤宁宫的危机。 想着皇后如此良苦用心,郭太后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她之前确实盼着她能够聪明一些,可如今,她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郭太后如何能想得到。 见郭太后一脸的阴冷,郑皇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姨母,我也并非故意让您难堪,这若不是真的没有法子了,我怎么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来。” “您这样和皇上一直僵持着,只怕淮安侯府这个年也过不安心了。您之前不也教导过我,让我把目光放的长远一些,若借着替皇上生母追封的事情,皇上一定会对您愈发孝顺的,之前过寿那会儿没能给您加了微号,许借着这机会,皇上会允了呢。” 听着郑皇后最后一句话,郭太后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 这皇后,都这个时候了还和自己玩心机。 她是因为微号的事情寿辰那日丢了很大的颜面,可如今,皇上借着给生母追封一事,也允了她的微号,她难道就脸上有光了? 见姨母气成这般,郑皇后也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了,急急又道:“姨母,您也知道我嘴笨,我不是故意惹您生气的。我这不是怕您不同意嘛。” 连着多日和皇帝冷战,郭太后又岂会不知道借着台阶下。 虽说皇后给她出的这主意让她着实没有想到。 可若她忍了这委屈能换来东宫和淮安侯府的平安,她又怎么会不愿意。 她老了,有多大的能耐一直和皇帝这样僵持着,只怕会最终连最后一丝母子情分都不剩了。 想着这些,她抚了抚额,这先帝爷在时候,她是中宫皇后,膝下没有子嗣,皇帝便养在她的身边,更是记在了玉蝶上。 也因为他那生母不过是南边逃、难来的宫女,祖籍家眷至今未查清,所以郭太后从未想过,这一个死去的人了有朝一日会让自己这样难堪。 可这感慨归感慨,如今她也只有这一招可走了。 见郭太后这神色,郑皇后如何能不知,姨母这终于还是点了头了。 她难掩欣喜的开口道:“姨母,那贾氏当初不过一个宫女,即便被追封,还能越得过您不成?” “何况皇上寻了这么些年,也未找到自己这母族,届时也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入京,得了爵位。” 听完郑皇后这番话,郭太后也不多说什么,只借口自己乏了,便遣了郑皇后下去。 瞧着郑皇后离去的背影,郭太后目光也看不出喜怒,半晌之后才开口道:“你去打听打听,是谁给皇后出谋划策了。若说着主意是她自己想的,哀家才不信她有这脑子。” 景嬷嬷开口道:“听闻今个儿郑家世子爷往坤宁宫去了,这是不是世子爷说了什么。” 郭太后闻言,眼中更是诧异。 可想到他如今的处境,郑闵又即将娶了祈王妃娘家侄女,她也就不觉得那么诧异了。 这人都是为了自己谋生路的。郑晟也不会是例外。 只他胆子倒是不小,竟敢给皇后出这样的主意,郭太后不觉对他有些刮目相看呢。 慈宁宫外长长的宫道上,郑皇后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赖嬷嬷看她这样子,笑着道:“娘娘,这太后娘娘再是不愿意,可也得顾及淮安侯府的。又岂会真的不松口。” 闻言,郑皇后轻轻点了点头。 半晌的沉默之后,郑皇后意味深长道:“因着此事,晟哥儿肯定会得了皇上的青睐,等他真正掌控了这京城防卫那一日,本宫多少手中有些倚仗了。” 郭太后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低这个头,那这件事情也不可能再拖着,这不,直接就打发了人往东暖阁去,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是以,在郑皇后回了坤宁宫不到半个时辰,皇上往慈宁宫去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闻着这消息,郑皇后不免长叹一声:“晟哥儿这主意,真是做到皇上心坎上了。” 赖嬷嬷缓声道:“依着奴婢看,是娘娘您有本事。若不是您抬举世子爷,也不会如此顺利的解决了眼前这危机。” 听着赖嬷嬷的话,郑皇后眼中的笑意更甚。 “好在那贾氏去了这么多年了,慈宁宫里也唯姨母独尊。而且姨母肯主动提及给那贾氏追封,皇上日后定会愈发孝顺姨母的。” 此时的慈宁宫里,可不是一片和气。 郭太后拿起桌上的茶轻抿一口,看承平帝眼中的笑意,她到底是开口道:“哀家老了,按说这事儿原本早该提上日程的。这若不是皇后提及此事,哀家许还有些想不到呢。” 承平帝听她这么说,如何不知她是为了什么,笑着拿起身侧的茶轻抿一口,却并未表明态度。 看他这样,郭太后也知道郑皇后一次又一次自作聪明,皇上不可能丝毫没有芥蒂。 不过,左右这眼前的危机解决了,郭太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借口自己乏了,就遣了承平帝下去。 245.学坏 太后竟然要追封皇上的生母? 闻着这消息, 谢元姝如何能不诧异。 毕竟上一世, 即便太子被废,圈禁那会儿, 郭太后也未拿了这个来向承平帝示弱的。 凤阳大长公主却嘲讽的勾勾唇角,道:“太后老了, 也是要脸面的,这主意怎么可能是太后自个儿想出来的。怕是郑皇后暗中提点的。” 听着母亲的话,谢元姝轻轻点了点头, “东宫如今这样的危机, 加上皇上赐了福字和对联给大皇子府,皇后娘娘沉不住气, 也是有的。” 凤阳大长公主却意有所指道:“皇上是什么性子, 若是早年登基那会儿,太后主动提及此事,皇上定会心存感激。可这么多年过去,如今皇上哪里还需要仰仗太后, 这个时候提出,落在皇上眼中,只怕是觉得太后拿着这个当筹码了。表面儿上看着母子和气, 可背地里, 皇上会不会愈发和太后生了嫌隙,这谁又说得准呢。” 闻言, 谢元姝也不由一阵沉默。 方才她倒没想过这个。 若真如母亲所说, 那郭太后这一招, 也未必就如她想的那般奏效呢。 凤阳大长公主却想到之前郑皇后还想召了女儿往宫里去,借此缓和太后和皇上的关系,即便郑皇后没能得逞,她还是不无讽刺道:“要说皇后就是心太大,太过自作聪明。她之前让你受了那样的委屈,还那般脸大的以为遣了小太监过来传句话你就得顺着她的心思。她这是不把我们谢家放在眼中呢。” 知道母亲心疼自己,谢元姝劝道:“母亲,您就别生气了。我不也找了借口推了吗?郑皇后想必日后也不会这样自以为是了,除非她不怕丢这个脸面。” 凤阳大长公主听她这样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依着郑皇后的头脑,今个儿能想到这么一招,倒是挺让我意外的。这也不知是谁,暗中给她出谋划策。” 谢元姝笑着道:“听说今个儿郑晟往坤宁宫去了。” 这个时候郑晟往宫里去,还给皇后出了这样的主意? 他一个嗣子,敢这样胆大,可见背后是有倚仗的。 而这人是谁,凤阳大长公主不用想也知道,这怕是八成离不开韩家世子爷。 想到郑晟能对韩砺如此忠心,凤阳大长公主愈发佩服这个未来的女婿了。 有了这功劳,皇上不会不嘉奖他,日后也会愈发重用他。而这最终获益的人,只会是韩砺。 想着这些,凤阳大长公主不由愈发欣赏韩砺了。 谢元姝看母亲这神色,笑着没有说话。 这时,有丫鬟进来回禀:“殿下,郡主,方才从祁王府那边传了消息出来,说是祈王妃准备大姑娘弄到外头的庄子里休养身子。” 谢云菀小产了的消息,昨个儿谢元姝就已经听说了。 对此,谢元姝只能说她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若是个聪慧的,就不该早早就得罪了祈王妃和朱宝茹。否则,祈王妃也不至于这样算计她。 凤阳大长公主闻着这消息,讽刺道:“这祈王妃倒是个八面玲珑的。之前还利用那些流言蜚语,坏你的名声。这会儿,倒是又知道忌讳了,把菀丫头弄到外头的庄子上。” 谢元姝才不会把区区一个祁王府放在眼中。 何况,如今谢云菀已经失了孩子,祁王府更是无足轻重了。 凤阳大长公主也不纠结这事儿,想着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宝贝女儿也眼瞅着就要出嫁了。 想着这些,凤阳大长公主便提及了嫁妆的事情来。 她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那自然是要精心准备嫁妆的。 谢元姝笑着偎依在母亲怀里,不由的也有些不舍。 屋里一瞬间的沉默让凤阳大长公主也不由红了眼睛,可她到底没落下泪来。 她确实是舍不得女儿,可比起被皇上算计的嫁给卢家公子,能有韩砺这样用心待女儿,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何况,韩谢两家结盟,谅他们也不敢让女儿受了委屈。 另一边,谢云菀是满肚子的怒火,她知道祈王妃不会轻饶自己,可没想到,祈王妃竟然这么急着就要和自己撇清关系。把自己送到外头的庄子上去。 若她是谢家真正嫡出的姑娘,祈王妃怎敢这样做。 想到这些,谢云菀更是委屈了。 伴雪也未料到王妃会这么急着就出手,可看姑娘这般动怒,她还是低声劝着道:“姑娘,您如今可不能这样动怒,伤了身子可怎么办。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姑娘往日里不也总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姑娘可不能真的和王妃闹腾起来。” 这话即便伴雪不说,谢云菀又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 她倒是想闹腾,可她如今连孩子都没有了,拿什么闹腾。 她再没这样可怜的时候,她怎能不明白,她这次往庄子上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这个,她不由就想起了那死去的傅氏,不由的她紧紧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不,不会的,她才不会和傅氏那短命鬼一样。 她只要好生谋划,一定会找到新的出路的。 转眼间,就到了祭天祈雪这日。 一大早,大皇子妃陈敏就起来了。大皇子代替皇上祭天祈雪,要说她心里不忐忑那肯定是假的。 也因此,她这几日日日在心里祈求上苍,这祭天祈雪能成功。 如此,如何能不给大皇子积了威名。 她虽知道这次大皇子祭天祈雪,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可毕竟对于大皇子来说,也算是一个机会。若真的能下了雪,那这可是天意啊。怕是皇上心里也会有了计较。 而太子殿下,即便当了这么多年的储君,想必也会因为这场雪而处境尴尬的。 “王爷不必多虑,这祭天祈雪即便不能如愿,父皇迁怒的也不是爷一人。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是太子躲着,这事儿才轮到王爷的。”知道王爷是什么性子,陈敏不免安抚他几句。 朱恪听着,点了点头,可又如何能真的不紧张。 陈敏帮他理了理腰间挂着的玉佩,也没再多说什么。 很快,朱恪就入宫去了。 而这场祭天祈雪,也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 凤昭院里,谢元姝却是喝着茶,看着手中的话本子。 这时,宝桐过来了。 谢元姝忙招手让她坐下。 见郡主还有心思在这看话本,宝桐不由有些啼笑皆非。 看她这神色,谢元姝笑着道:“这老天爷不下雪,急又有什么用?左右如今大皇子替皇上祭天祈雪,给了皇上台阶下。这宫里宫外也再没必要那样战战兢兢的。” 宝桐听了这话,忍不住感慨一声:“想必现在如坐针毡的是皇后娘娘才是。小姑姑你觉得皇后娘娘是想让这雪下,还是不下呢?” 这话一下子就把谢元姝逗乐了,她忍不住打趣宝桐道:“宝桐,你也学坏了呢。敢这样调侃皇后。” 宝桐笑着轻抿一口茶,没有说话。 谢元姝笑着道:“你这话倒是真的没有说错。这雪下或者不下,都不能让皇后娘娘开心呢。” “若大皇子祭天祈雪真的成功,那这便是天意,如何不会愈发威胁到东宫的地位。可若不下,皇上只会愈发厌恶太子殿下。所以其实这一招一开始皇后就失算了。” 可话虽这么说,对于郑皇后来说。她显然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 也因为这个原因,不管结局是什么,她也只能认了。 如谢元姝所说,此时的坤宁宫里,郑皇后一脸凝重。 赖嬷嬷怎能不知道自家娘娘心里的纠结,她想了想,缓缓开口道:“娘娘,大皇子即便祭天祈雪成功,那愚钝木纳的样子,如何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您又何须多虑。” “何况,郑氏如今肚子里也有了孩子,您手中还是有筹码的。” 郑皇后瞧着外头的天空,半晌之后,终于是点了点头。 “你说的是,这瑞雪兆丰年,今冬这雪不仅关系皇上威名,还关系天下苍生。本宫也希望这场雪,真的能早些来。” 却在这时,太子冷着脸走了进来。 看他这脸色阴沉的样子,郑皇后不由暗暗叹息一声。 不等郑皇后开口,太子便气呼呼道:“母后,大皇子那废物,竟然有今日。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似乎这会儿太子早已经忘记了,是他自己跪求在郭太后面前,求着郭太后给大皇子这体面的。 郑皇后知道他心里不爽,其实她自己又如何能不纠结,可这会儿,再不好节外生枝的,也因此,她沉声道:“太子慎言。你父皇最看重的就是你和大皇子能兄友弟恭。这个时候,你万不能再闹出什么流言蜚语来的。你记住了吗?” 太子冷着脸,紧紧攥紧了拳头,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见他这样,郑皇后又道:“好孩子,你能知道教训,母后实在宽慰。如今,你祖母主动和你父皇低头示弱,我们的危机多少是解了。这个时候,我们更该耐心些,稳妥些。” 246.瑞雪 大皇子祭天祈雪, 对于这结果如何,谁都料不到。 是以, 这晚谢元姝看了会儿话本之后, 就早早就寝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却听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 没一会儿, 便听到芷东难掩惊喜的声音,“郡主,外头下雪了呢。鹅毛大的雪,这许不用到明早, 就已经是厚厚的积雪了呢。” 竟然真的下雪了? 谢元姝不由怔了怔。 这大皇子今个儿才祭天祈雪,当晚就下了如此大的雪,这如何能不惹了流言蜚语。 不过这些流言蜚语也不关谢家什么事儿, 谢元姝也没纠结, 没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 很快到了第二天, 由丫鬟们侍奉着净面梳妆, 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 谢元姝缓步朝门外走去, 果然外头已经是厚厚的积雪。 “郡主, 还是披件披风吧,小心着凉。”一边说着, 芷东一边拿了白狐披风披在了自家郡主身上。 瞧着眼前的皑皑白雪, 谢元姝笑了一声, “今个儿便往母亲房里用早膳吧。” 说完, 谢元姝便出了院子,往鹤安院走去。 芷东又急急递了手炉在她手中,“郡主,这瑞雪兆丰年,殿下想必也开心的很呢。” 很快,谢元姝就到了鹤安院。 许因为昨个儿下了这大雪,母亲屋里的地龙烧的似乎比往日更旺了些。 一进去,谢元姝就感觉暖呼呼的。 大太太纪氏也在,见她来了,大太太笑着道:“这雪下的比往年还大呢,瞧着这天气,许得连着下好几日呢。” 谢元姝笑着解开身上的披风,“皇后娘娘费尽心思,也终于是如愿了。” 谢元姝这话不无讽刺,纪氏听着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凤阳大长公主更是一阵感慨,“是啊,这雪偏偏在大皇子祭天祈雪当晚就下了。即便再迟钝的人,这会儿怕也忍不住心生揣测呢。” 谢元姝笑着坐下,想到往年这下了雪,宫里的贵人总少不了观赏冰嬉。 今年,想来因着这迟来的雪,冰嬉这事儿更是盛大了。 听女儿提起冰嬉,凤阳大长公主还当她这些日子在府中闷坏了,笑着附和道:“是啊,照这今个儿这鹅毛大的雪,后海那边用不了多久也该结冰了。” “只是这往年冰嬉,总是太子那队赢。今年,也不知会有什么变数呢。” 听着母亲这话,谢元姝似笑非笑道:“往年太子殿下赢了输了其实也没什么,可今年,太子殿下势必要赢的。否则,岂不愈发失了脸面。” 谢元姝没说的是,如今东宫这危机,大皇子又出了这样大的风头,到时候比赛,那些世家子弟们未必如往年一样,唯太子殿下马首是瞻了。 这时,有丫鬟进来回禀,“殿下,郡主,方才从宫里传了消息出来,说是皇上因着这瑞雪,龙颜大悦,重赏了大皇子。” 闻着这消息,谢元姝微微一笑,“这瑞雪兆丰年,皇上赏赐大皇子再多,都算不得多的。” 说完,谢元姝瞧着外头这越发大的雪,嘴角的笑容更甚了。 而此时的坤宁外头,也是一片雪白。 昨个儿晚上郑皇后闻着下雪的消息之后,便再未睡着。 也因此,此刻的她瞧着憔悴了许多。 赖嬷嬷知道自家娘娘心情不爽,安抚她道:“娘娘,这雪下的这么大,想必用不了几日,后海就结冰了。到时候,依着惯例是要观这冰嬉的。殿下素来威武,年年都是赢家。这次,想来也能大出风头的。” 人到底都得向前看的,郑皇后即便这心里再想不开,还能管得住老天爷下雪不成? 她只恨,连老天爷都在帮着大皇子。 她更恨,这好好的机遇,竟然就这样白白让给了大皇子。 这若太子没有慌乱的求到畅春园,若不是他这样不经事,如今又岂会便宜了大皇子。 就冲着这瑞雪,东宫的地位肯定是愈发稳固的。 到时候,更是会因此事替太子立了威名。 可惜,如今这一切太子非但没有沾了边儿,还弄的狼狈不堪。 郑皇后怎么会不知道外头是如何戳太子的脊梁骨的,更知道因为这场瑞雪,会有不少人重新审视大皇子。 可遗憾的是,这些,她也只能冷眼看着,动不得大皇子半分。 慈宁宫里,因为这瑞雪,郭太后瞧着也一夜间苍老了许多。 她觉得自己太心软了,若不是因为心软,何以会这样自作聪明,白白便宜了大皇子。 “娘娘,这事儿又怎会是您的错。您一心为了太子和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要怪也只能怪太子殿下不扛事儿,又怎么会和您生了嫌隙呢。若没有您,皇后娘娘只怕会愈发艰难呢。” 郭太后却忍不住感叹一句,“她逼的哀家答应给皇帝的生母追封,这几日可是日日往哀家慈宁宫请安。可今个儿,就因为这天降瑞雪,她至这会儿都未露面,若说不是生哀家的气,又会是为何?” 景嬷嬷宽慰她道:“娘娘,皇后娘娘想必也是一宿没睡,加之半个时辰前皇上重赏大皇子,皇后娘娘许心里正憋闷着呢。这六宫都在看皇后娘娘的笑话,皇后娘娘又是最要脸面的人,又如何肯这个时候出坤宁宫半步呢。” 闻言,郭太后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不管是为何吧,皇后毕竟叫她一声姨母,如今这局面,她又怎么会真的和她置气。 不管郭太后和郑皇后怎么后悔,因着这场瑞雪,京城的紧张的气氛终于是缓和过来了。 这不,转眼间离除夕夜只有两日了。 想到这是自己重生之后的第一个年,谢元姝便想往佑安寺去上香。 凤阳大长公主又哪里会不同意。 是以,这才用过早膳,谢元姝便携了萱姐儿和薛芫往佑安寺去了。 宝桐倒也想去,可外头如此大的雪,天寒地冻,她怀着身子,谢元姝又如何敢让她冒这个险。 笑着说自己会替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求了平安符,让她放心。 宝桐自然也不敢拿肚子里的孩子冒险,笑了笑,只能点头同意了。 很快,谢家的马车就到了佑安寺。 和上一次来时不一样,眼前的佑安寺,整个都被覆盖在了白雪中,瞧着庄严肃穆极了。 许是因为重生一世,谢元姝对于佛祖更多了敬畏,是以谢元姝也没让人提早清了寺院前来上香的人。 所以,当她下了马车时,便见眼前众多来上香的香客。 “小姑姑,想来大家都是想借着眼前这场瑞雪,过来上香图个好兆头呢。”谢云萱笑着道。 薛芫初往京城来,更是第一次见到这皑皑白雪,眼中也是难掩兴奋。 这早就听说冬天北方雪景很漂亮,她生在江南,也只在书中看过,如今终于亲眼见着了,她如何能不觉得新奇。 说笑间,两人随着谢元姝进了寺庙。 谢元姝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多谢佛祖保佑,谢家才能脱离危险。愿佛祖继续保佑谢家,平平安安。” 拜完佛祖,谢元姝又带着两人去求了平安符,给寺院添了香油钱,才出了寺院。 知道小姑姑要抄经卷供奉在佛祖面前,谢云萱和薛芫也回了隔壁的屋里,也准备学小姑姑抄几卷经书。 只这才抄了不过半卷经书,芷东便笑着进来回禀道:“郡主,世子爷过来了。” 说话间,韩砺浅笑着走了进来。 见他满身的寒气,谢元姝笑着放下手中的笔,不由佯装生气道:“你给我乖乖招来,是不是你暗中差人盯着我啊,否则,怎么我前脚才来这佑安寺,你后脚就来了。我就不信世间有如此巧合之事。” 闻言,韩砺噗嗤一笑,瞧着根本就不准备辩解。 谢元姝这会儿也诧异极了,这到底是谁呢?这按说自己身边侍奉的人,是没这个胆量把自己的行踪透露出去的。 即便这人是韩砺。 见她这副认真的样子,韩砺也不再逗她,笑着抓了她的手,道:“我又哪里敢派人盯着你,这不要过年了嘛,方才带了年礼往忠国公府去,没想到如此不巧,你竟然往佑安寺来了。” 谢元姝也没忍住笑出来,玩着他的手指,“谁让你不提前下了帖子,哪里有你这样直接就上门来的。” 韩砺紧紧抓了她的手在手心,“还不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听着这话,谢元姝脸颊不由微微有些泛红。 看她这样子,韩砺笑着捏捏她的脸颊,道:“听说郡主来佑安寺求平安符,也不知有没有我的份儿啊。” 谢元姝鼓鼓腮帮子,“就没见过你这样自恋的人……” 可话虽这么说着,她还是笑着从香囊里拿了特意给他求的平安符来。 见她这言不由衷的样子,韩砺更是忍不住搂了她在怀里,“幼姝,我真的希望时间能过得更快一点,这样我就能早点把你娶回家了。” 谢元姝笑着偎依在他怀里,却是道:“你入京为质,皇上未必肯轻易放你离京。到时候,还得好生谋划一番呢。” 闻言,韩砺笑笑:“我想要离京,还没人能拦得住我。何况,皇上的睿智早不如往年了。” 247.喜降麟儿 很快就到了除夕夜, 依着惯例,各家自然少不了团圆饭。 忠国公府里, 大太太早在几日前就已经安排除夕夜吃的饭菜。感受着府邸这气氛, 谢元姝也开心极了。 大家聚在一起用着团圆饭,只这才刚用到一半, 就有消息传了进来。 “回禀殿下, 国公爷,听说成国公府那边闹腾起来了。之前把郑家世子爷过继给成国公府那家人,嚷嚷着要把世子爷要回去。” 这事儿可真是新鲜呢。尤其是这个时候。 谢元姝是知道的,郑晟的生父生母都是成国公府的远亲, 也因着这个,当年成国公府才肯把他过继过来。 这样的人家,可想而知是老实本分的。何况这些年肯定多少也仰仗着成国公府谋生, 又哪里有胆子敢这样闹腾。 而且是在这合家欢快的日子。 何况, 上一世里, 并未有这样的事情的。 谢元姝下意识就觉得此事肯定有蹊跷。 凤阳大长公主闻着这消息, 感慨一句道:“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先不说他那生父生母是否因着郑晟在皇上生母追封之事有功有没有动了别的心思, 这即便真的动了这样的心思, 郑晟若能和成国公府脱离关系, 长远来看,也免了被皇后和太子牵连。” 听着母亲的话, 谢元姝心里猛地一咯噔。 是啊, 她方才怎么没有想到呢? 郑晟早就效忠韩砺了, 就凭着郑晟的忠心, 韩砺势必早已经允诺过他会让他全身而退。 而既然要全身而退,又如何能在和郑家有什么关系。 想着这些,谢元姝更是怀疑,这背后肯定是韩砺算计的。 谢元姝也没为这件事情太过纠结,左右这事儿且有的掰扯。不过在她看来,也并非就没有希望。毕竟郑家如今已经有了郑闵这个嫡子,想来成国公和成国公夫人柳氏,还是乐见此事的。 因为要守岁,等用过晚膳之后,谢元姝并未急着回自己院里。 凤阳大长公主难得见女儿这般黏着自己,又如何能不开心。 只是再一想,这个除夕夜怕是女儿出嫁前和自己最后的一个除夕夜了,凤阳大长公主便不由有些伤感。 谢元姝如何能不知母亲在想什么,整个人埋在母亲怀里,笑着道:“母亲,您相信我,我们总有一日还能一起过这除夕夜的。” 凤阳大长公主只当她是孩子气的话,忍不住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着道:“你这孩子,这出嫁的姑娘那就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了,又岂会再在娘家过这除夕。” 谢元姝笑着紧紧搂着母亲,没有说话。 她原是准备守岁到天明的,可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等翌日一大早醒来时,她迷迷糊糊,半晌都没晃过神来,自己这是在哪里。 褚嬷嬷见她这迷迷糊糊的样子,笑道:“郡主这是还没睡清醒呢。” 谢元姝揉揉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母亲屋里。 很快,芷东和芷青就走了进来,侍奉她梳妆净面。 因为是大年初一,一会儿大家都往祠堂祭祖。 而祭祖之后,依着本朝的惯例,是要往宫里去给太后娘娘磕头请安的。 谢元姝其实很不想往宫里去,真的想回来睡个回笼觉。尤其今年这因为大皇子祭天祈雪之事,到时候入宫内外命妇肯定是各有心思。 谢元姝若是可以,真的不想再跟着她们皮笑肉不笑的。 好在,依着她的身份,还有谢家的地位,不用在宫门口天还未亮就排着对等着入宫请安。 想到那些这么寒冷的天气侯在外面的那些外命妇,贵女们,谢元姝也就不那么纠结了。 很快,谢元姝就随着母亲入了宫,让谢元姝诧异的是,她才扶了母亲下了马车,便见了不远处定国公老夫人和陈莹的身影。 自打那桩丑事之后,这是她第一次见定国公老夫人。 而定国公老夫人之所以敢露面,想来也是因为大皇子如今得势,她借此出山来给定国公府造势的。 正在谢元姝思询的这会儿,只见定国公老夫人缓步走了上前,恭敬的给母亲行礼问安。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凤阳大长公主倒也没有故意为难定国公老夫人,点了点头,就乘了轿撵往慈宁宫去了。 瞧着凤阳大长公主离去的背影,定国公老夫人脸色讪讪。 她自然知道这事儿怨不得殿下,要怪也只能怪自己那不争气的孙儿。 一旁的陈莹却有些动怒,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道:“祖母,这谢家的人也太骄傲了,您都主动示好了,凤阳大长公主殿下竟然不给您台阶下。”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定国公老夫人一声低斥,“好了!这宫里人多眼杂,这些话岂是你能够说的。” 慈宁宫里,承平帝一大早已经给郭太后拜了年。 等谢元姝和母亲进去的时候,皇长孙正给郭太后磕头问安。 见凤阳大长公主来了,承平帝恭敬道:“给姑母请安。” 说罢,浅笑的看着谢元姝,道:“这有些日子没见,幼姝又长个子了。” 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谢元姝又岂会在意,笑着欠了欠身,道:“给皇上表哥请安。” 见她这般乖巧,承平帝想到她用不了半年就要出嫁,心里顿时一阵感慨。 也因为这感慨,他伸手拽了自己腰间的玉佩,笑着道:“这往年你入宫拜年,总少不了和朕讨压岁钱的。如今长大了,竟也变得羞涩了。” 说罢,不等谢元姝开口,他笑着又道:“不过朕可不会忘了这事儿,这玉佩便给你拿去玩吧。” 众人也未料到皇上会有这样的行径。 郑皇后更是瞧着眼前这情景,心中一阵酸涩。 她之前指使解骏上折子弹劾谢元姝,皇上若是顾及半点儿自己的颜面,就不该这样独宠谢元姝。 可皇上却把如此贵重的玉佩给了谢元姝,郑皇后心中如何能欢喜。 她往日里并不在乎皇上对谢元姝的心思,可如今,谢元姝都快要出嫁了,皇上竟然还这般宠着她,她谢元姝何德何能呢。 这时,郭太后却开口了,慈爱的看着谢元姝道:“既是你皇上表哥给你的,你就收起来。想必皇上也是念着你即将出嫁,想给你留个纪念。” 太后娘娘既然已经这么说了,谢元姝再拒绝,那便是不识趣了。 等众人给太后娘娘磕头请安,依着惯例该往御花园去听戏的。 听完戏之后又是宫宴,是以这日谢元姝和母亲回到府邸时,已经是暮色时分了。 谢元姝也有些乏了,就直接回了自己院里。 看着承平帝赏给她的玉佩,谢元姝却觉得碍眼极了,直接丢给芷东道:“把这个收起来吧,日后别让我再看到。” 虽不知道郡主为何突然动怒,芷东也不敢说什么,接过玉佩就收了起来。 这时,有丫鬟进来回禀:“郡主,世子爷差人给您送来了礼物。” 随着小丫鬟的回禀,芷东已经从她手中接过黑漆兰花纹盒子,呈了上前。 等谢元姝打开,却见里面还是一个盒子。 这韩砺,这是又拿什么逗自己开心呢。 如此,谢元姝接连打开五个盒子之后,才在最里面看见了一个平安符。 难道那日他也替自己求平安符了? 谢元姝拿起盒子里这平安符,不由心里暖暖的。 这往日里,韩砺送给她大多是一些贵重又稀奇的东西。 可此刻在谢元姝眼中,却没有哪一个,能让她觉得这样珍贵。 也因为这样的珍贵,这晚睡觉的时候,谢元姝都攥在手心,睡得别的有多安稳了。 等到第二天醒来,看着郡主神清气爽的样子,芷东笑着道:“这昨个儿郡主入宫累了一天,晚上却睡得格外安稳,倒是少见呢。” 谢元姝笑着从她手中接过清茶,轻抿一口。 见她眼中的笑意,芷东笑着又道:“郡主,今个儿一大早就从宫里传来消息出来,说是昨个儿晚上,婳嫔娘娘生了个小皇子。” “皇上别提有多开心了,直说喜降麟儿,还亲自赐名为瑞。婳嫔娘娘更是母凭子贵,直接晋了妃位。” 谢元姝倒没有想到,这不过一夜的功夫,宫里竟然有这么大的变化。 毕竟上一世里,婳嫔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十几日后才出生。 这孩子如此巧的在大年初一降生,这真的是巧合吗? 还是婳嫔早有算计,故意要让皇上格外看重这个幼子。 见郡主一阵沉默,芷东缓声道:“许是因为畅春园那次落水,婳嫔娘娘这孩子才早了几日出生呢。” 芷东的话却是让谢元姝心里猛地一咯噔。 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婳嫔和郑闵早有苟且,可她每每遭了皇上的宠幸,那都是有记载的。 婳嫔怕也是碍着这个,才想着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的。 这孩子早产了,大家也都会觉得是因为她畅春园落水的缘故。 想到这些,谢元姝其实是有些佩服婳嫔的胆子的。 而此时的坤宁宫里,因为这位小皇子的出生,郑皇后又是一宿未眠。 248.帝王家 “娘娘不必紧张,这婳嫔虽生了位小皇子, 可这稚子也不至于会威胁到太子殿下。” 若说婳嫔只是生了小皇子, 郑皇后倒也不至于就这样拈酸吃味。可皇上当晚就晋她为妃位,如此倒也罢了, 还说什么喜降麟儿。这即便是当年太子出生, 皇上也未有这样的言语的。 那颜氏的孩子算什么东西,喜降麟儿,就他也配。 郑皇后越想越觉得气不顺, 又怎么能听得进赖嬷嬷这些劝慰的话。 赖嬷嬷见状,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这样少许的沉默之后, 郑皇后沉声道:“皇上这会儿还在钟粹宫吗?” 赖嬷嬷迟疑了下, 点了点头。 闻言,郑皇后更是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颜氏若只是个嫔位,依着宫里的规矩, 这孩子是没有资格养在她身边的。 可她如今已经晋升为妃位,这册封礼只等她出了月子了, 这孩子想必要养在她宫里的。 想到这些, 郑皇后眼神便愈发冷了。 更别说, 这几日后的洗三礼,因为皇上那句喜降麟儿,不知多少人捧着这小皇子呢。 赖嬷嬷看自家娘娘神色凝重的样子,斟酌了下, 开口道:“娘娘, 这洗三礼又有什么重要的。且让颜氏得意去吧。可若到了满月抓阄的时候, 您想想,若小皇子抓了胭脂水粉在手中,皇上还会这样看重他吗?只怕现在这喜降麟儿四个字,就足以让皇上没脸了。” 赖嬷嬷这话什么意思,郑皇后哪里会不知道。 她执掌六宫这么些年,要安排些这点儿小事,也算不得难事儿。 想到若三皇子能因此被皇上厌弃,就依着皇上的性子,只怕会记一辈子。三皇子且别说什么荣宠了,怕是就连颜氏,也别想在独宠后宫了。 如此想着,郑皇后就不由有些激动,觉得赖嬷嬷这主意好极了。 许是这事儿有了解决的法子,郑皇后轻抿一口茶之后,又提及了郑晟的事情。 他自幼就被过继到成国公府,如今,那边却闹腾的要把郑晟要回去。郑皇后也颇为意外。 要知道,就他们的身份地位,借他们胆子他们也不敢这样闹腾的。 可偏偏,事情还是发生了。 郑皇后如何能不疑心柳氏和成国公在背后动手脚。 郑闵如今在宫里当了二等侍卫,郑晟却因为皇上生母追封一事而得了皇上的青睐,柳氏和成国公心里若因此有了私心,郑皇后其实并不意外。 毕竟这些年,为了嗣子这事儿,柳氏没少闹腾。即便是哥哥,虽表面儿上不说,岂是暗中也是默许了柳氏这样做的。 毕竟这谁能甘心让一个嗣子一直霸着世子的位子呢? “娘娘,这件事情奴婢看您不如顺水推舟。郑晟难道离了这世子爷的位子,就不会效忠您了。不会的,奴婢倒觉得到时候他身份的落差,会让他愈发对您忠心。而郑闵,若能顺利夺回世子的位子,日后在宫里,也肯定会愈发卖力的。这俗话说的好,家和万事兴,娘娘若因为这件事情,和国舅爷生了嫌隙,这总归不是一件好事。何况,郑闵到底才是郑家真正的血脉。” 郑皇后却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郑晟这世子的位子,是先帝爷还在那会儿,就已经请封了的。 如今,要让他交出这世子的位子,这岂不惹了流言蜚语。 “娘娘,此事权且看怎么谋划了,若世子爷心甘情愿的交出这位子,又有什么不可以的。何况,如今是那边闹着要把世子爷要回去。” “而且,皇上不会不知道郑晟插手京城防卫的事情,就凭着皇上的猜忌心,许皇上还乐见此事呢。毕竟这郑晟脱离了成国公府,心中怎能不生了怨恨,就是和您,怕也离心了。如此,皇上肯定会觉得他愈发忠心的。” “可实际上,世子爷若是个聪明的,就只能继续依附于您。其实仔细说来,那边这么一闹腾,其实对娘娘您来说,是一件好事呢。” 郑皇后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赖嬷嬷怎能不明白娘娘这是已经下定主意该怎么做了,便把话题扯到了宫里这炭火的事情上。 今冬虽下雪晚,可这宫里的红罗炭却有些不够用了。这一大半的红罗炭,皆被那杨道士拿去炼丹、药用了。 前些日子还好些,毕竟还未下雪,可这几日,外头这大雪纷飞,少了一篮子红罗炭就足以生了流言蜚语呢。 郑皇后其实也未料到有这样的情况。可杨天弘是她安插在皇上面前的,她又岂会在这件事情上插手。 这么想着,她冷冷道:“杨天弘替皇上炼制丹、药,为的可是江山社稷。若谁敢嚼舌根,直接回禀给本宫,看本宫不好好收拾她们。” 郑皇后自然不会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毕竟这宫里,少了谁的也不可能少了坤宁宫和慈宁宫的。 如此,她并不觉此事有什么不妥。 赖嬷嬷犹豫了下,却是又道:“娘娘,听说因着这炼、丹的缘故,外头不少世家大族也缺了这红罗炭了。” 闻言,郑皇后冷哼一声,道:“若他们有谢家这显赫的地位,又有凤阳大长公主这老祖宗在,他们又怎么可能缺这少那的。所以说,这要怪,也只怪他们没这命。” 原本不过是一句讽刺的话,可说到后来,郑皇后又不由想起那日皇上把自己随身戴着的玉佩赏给谢元姝的事情。 皇上待她,到底是不同呢。 按说郑皇后也老了,不该为了一个小姑娘这样拈酸吃味了。可想到谢元姝前些日子借病不往宫里来,不肯给她台阶下,她这心里便一阵不舒服。 “娘娘,这郡主在这京城也呆不了多久了,您又何须纠结这个。”赖嬷嬷确实有些不解。 郑皇后却是意有所指道:“你看皇上待郡主那样不一般,怕是不舍得让郡主离京呢。何况,韩家世子爷本就是入京为质,如今镇北王因着击退阿穆尔丹之事,愈发功高震主。你说,皇上会心甘情愿的放世子爷回西北去吗?” 这么一说,赖嬷嬷也觉得这话颇有些道理。 可又觉得,这皇上真的能拦住韩家世子爷回京? 在郑皇后和赖嬷嬷说话的这会儿,凤昭院里,谢元姝正在挑选三皇子洗三礼那日的贺礼。 三皇子是皇上登基之后第一个子嗣,又是个哥儿,又有眼前这场瑞雪,可想而知是要大办的。 所以这各家送上的贺礼,想必也是精挑细选的。 想到皇上那句喜降麟儿,宝桐也忍不住感慨道:“便是当初太子殿下出生,也未有这样的事情呢。皇后娘娘怕是因着这四个字,该睡不安稳了。” 谢元姝冷哼一声:“她就是再心里气不过,这洗三礼,还敢出什么岔子不成?她就是再傻,也肯定会让内务府把这事儿办的体体面面的。” 宝桐闻言,没忍住笑了出来,“是啊,这若真的出了什么岔子,皇后娘娘即便是无辜的,也难逃皇上的猜忌呢。” 谢元姝轻抿一口茶,伸手轻轻摸了摸宝桐的肚子,笑着道:“现在外头人都说三皇子是个有福的。可这么大的福气,也不知他受不受得住。” “许这便是生在帝王家的烦恼吧,这才一出生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时,有丫鬟进来回禀道:“郡主,大奶奶,方才从外头传了消息过来,说是那傅氏生的孩子,夭折了。” 闻言,谢元姝怔了怔。 宝桐轻轻挽了她的手,道:“这孩子生下来就有早夭之像,如今这么个结局,倒也不算意外。” 说着,不得谢元姝开口,她又道:“傅氏怕是在地下也不敢相信,她费尽心机,算计一切,最终却是这样的结局。也不知重新给她一次机会,她还会不会这样选择。” 谢元姝微微勾勾唇角,嘲讽道:“这孩子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大皇子得势这节骨眼儿上,夭折了。世间真的有如此巧合之事?” 听着郡主的话,宝桐不由有些心惊:“小姑姑的意思,是定国公老夫人动的手脚?” 谢元姝却是摇摇头,意味深长道:“大年初一那日,在宫门口恰巧遇上了定国公老夫人和陈莹。当时我还诧异呢,这陈莹瞧着和往日里变了许多。” 宝桐闻言更是一惊,“小姑姑是怀疑这陈莹做的?” 谢元姝轻轻点了点头,“之前陈家想让穆嬿给陈延之做续弦,却因为我的插手,他们并未得逞。可定国公老夫人如何能不忧愁陈延之续弦之事,可这京城但凡是有些身份的贵女,即便不计较他和傅氏的丑事,又岂会不计较那孩子的存在。” “定国公老夫人又岂会真的下这狠手,可陈莹却不一样,瞧着大皇子府如今这荣宠,作为大皇子岳家的陈家,许也能结交一门姻亲。她又如何会让这孩子成为阻碍。” 宝桐听了,感慨道:“这段时间她怕也尝尽这人情冷暖了。如今,看陈家有起复的可能,自然是像是救命稻草般的,想死死抓住这个机会。” 249.死后哀荣 “你给我老实说, 这事儿到底是不是你做的?那傅氏已经去了,这孩子到底是我们陈家的血肉, 你怎么就能下这样的狠手呢?” 定国公老夫人闻着孩子夭折的消息, 怎能不怀疑是陈莹背后动了手脚。 她这孙女, 近来愈发是主意大了。可再怎么,她都没想到她竟然会朝一个孩子下手。 陈莹跪在地上, 也不否认,面上更是一丝后悔都没有, 开口道:“祖母,初一那日我们入宫参加宫宴,您忘记谢家人给您的没脸了。谢家敢这样做,还不是看低我们陈家。” “而且上次,若不是永昭郡主横插一杆,陈家和穆家的联姻,许就成了。可偏偏,永昭郡主仗着皇上宠着她,凤阳大长公主殿下也纵容她,故意撮合穆家二姑娘和谢家五少爷。这阳陵侯府日后怕是要唯谢家马首是瞻了。孙女想起此事,心里如何能甘心。” “如今, 大皇子代替皇上祭天祈雪成功,就照眼前这势头,有多少人想拉近和大皇子府的关系。而我们陈家作为大皇子的岳家, 想来也有不少世家大族真的动了心思和和我们结亲。可那些贵女们, 即便不在乎之前傅氏那桩丑事, 又怎么可能不在乎那小孽种。” “祖母,您当我愿意手中沾了血,可这当断不断,我们陈家若是错失了这样的机会,只怕到时候后悔都晚了。难不成老天爷还会给我们陈家再一次机会?” 陈莹的话让定国公老夫人也不由有些感慨。 是啊,她老了,到底是心慈手软了。 这么想着,她亲自拉了陈莹的手起来,坐在自己身边,缓声道:“也不知会有哪家的贵女会看上这门亲事。” 闻言,陈莹却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见她像是藏了话,定国公老夫人抚了抚她的手,“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如今也唯有你,能帮着祖母出谋划策了。” 陈莹斟酌了下,才开口道:“祖母,这结亲之事,可不能含糊。要莹儿说,之前的穆家二姑娘虽好,可也并非只她一个选择。” 这话定国公老夫人就有些听不懂了。 陈莹也不卖关子,继续道:“祖母可想过东承侯府魏家姑娘?” 这话一出口,定国公老夫人差点儿没惊呆过去。 这东承侯府可是凤阳大长公主殿下的母族,就如今谢家和陈家的隔阂,她岂会打东承侯府的主意。 陈莹早已经料到了祖母的难以置信,她忙开口道:“祖母,您细细听我说。就凭着谢家如今的功高震主,即便我们定国公府有起复的可能,可只要有谢家在一日,那我们便少不了麻烦。既然躲不过,我们为何不能换个角度,借着和东承侯府的联姻,让谢家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呢?” “再说了,前些日子镇北王又打了胜仗,作为姻亲的谢家,岂不也因着这个,愈发让皇上忌惮。这个时候,若我们把东承侯府拉进来,谢家绝对料不到。皇上许也早想挫挫谢家的锐气了。未必就不会应下此事。” 听着孙女这话,定国公老夫人这会儿才算是彻底回过神来了。 她之所以除掉了那孩子,其实是早有算计呢。 这根本就是让东承侯府避无可避。 可这事儿真的会成功吗?若是失败了,岂不更遭了凤阳大长公主殿下的忌恨。 陈莹见祖母眼中的犹豫,缓缓又道:“祖母,这东承侯府毕竟也算是外戚,可这些年,却愈发不显。凤阳大长公主许早就打算让东承侯府的人避开这权利的争斗。这未必就是皇上愿意看到的,毕竟,东承侯府这样的状况,皇上手中便少了一个把柄。” 听着这话,定国公老夫人更是沉默了。 半晌之后她才开口道:“这事儿可比上次阳陵侯府的事情更棘手呢。” 陈莹却是笑着道:“这虽说是棘手,可孙女却觉得,这次胜算很大呢。毕竟,这也算是揣摩圣心行事。”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何况您忘记之前皇后娘娘暗中指使解大人弹劾郡主的事情了,这之后皇后娘娘请郡主往慈宁宫吃茶,郡主更是借病未去,给了皇后娘娘没脸。就冲着这两件事情,皇后娘娘也会乐得在一旁看戏的。” 定国公老夫人听着这些,愈发头痛了。 可她知道,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她不可能让谢家一辈子都压着定国公府的。 即便那桩丑事是陈家有错在先,可她如何能让陈家人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转眼间,三皇子的洗三礼就到了,谢元姝并未亲自往宫里去,可即便不去,也知道场面有多隆重。 这不,等到傍晚,便有消息从宫里传来,说是谁谁家送了什么贺礼,谁家又亲自前去了。 谢元姝听着点了点头,半晌之后开口道:“皇后娘娘这次想必也特意开了库房吧。” 芷东听着自家郡主言语间的揶揄,笑着回禀道:“听说是送了银鎏金如意长命锁。” 闻言,谢元姝微微勾勾唇角:“皇后娘娘这倒像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可冲着皇上那句喜降麟儿,她还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贺礼。 想来,她此刻也憋屈的很呢。 时间就这样很快过去,转眼间,离三皇子的满月就只有三日了。 就在大家讨论这满月宴会如何如何盛大之时,从宫里传了消息出来,说是礼部和工部上了折子给皇上,一是拟好了承平帝生母追封的封号,二是询问皇上的意思,需不需要特意修了地宫,若是要修,这规格是比着什么来。 死后哀荣,这些人可谓是揣摩到皇上的心坎儿上了。 毕竟慈宁宫还有皇太后健在,她又是先帝爷的发妻,之前的地宫可没有皇帝生母的位置。即便是有,那也不可能越过皇太后。 按说这原本也没什么,毕竟是按着祖宗的规矩来的。 可这些人如何能看不到皇上和皇太后之间愈发深的嫌隙,即便不为了自己的前程,就当是为了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这事儿也必须给做漂亮了。 俗话说的好,这伴君如伴虎,这个时候,其实是考验他们的时候到了。 又岂容有任何的差错。 毕竟错了,遭殃的不仅仅是自己,可能还连累了全家老少。 是以,因为这突然递到御前的折子,又把慈宁宫给推到了风头浪尖上。 谢元姝闻着这消息,噗嗤就笑了出来。 皇太后当初应允皇上追封生母,怕是也未想到,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吧。 众人这样讨好着皇上,却丝毫都不把她的颜面放在眼中,这岂止是欺辱二字这么简单。 这晚,谢元姝往鹤安院去陪着母亲用晚膳时候,便有些幸灾乐祸道:“母亲,太后娘娘这下子,是骑虎难下了。” “这折子虽说是递到皇上面前,可最终也得皇太后点头的。这不是故意拿刀、捅皇太后的心窝子吗?” “而且这底下的人越想把事情办得漂亮,皇太后就会越难看。也不知道因着此事,皇太后会不会想撕了郑皇后这外甥女。” 凤阳大长公主听着也是不无感慨,“是啊,这死后哀荣皇太后想必也觉得自己不至于和一个死人去争。可事情闹腾到这样的地步,她如今能心里没有计较。”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事儿也怨不得别人,要怪也只怪她当初纵容郑皇后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又立了郑氏的儿子为太子。否则,她哪会这样没脸。” 而且就照这如今皇上和她的嫌隙,皇上若是想把生母追封为皇后,这又有谁能拦得住。 到时候,郭太后这人可就愈发丢大了。 这样的可能性也并非没有,毕竟这皇上至今未找到自己的母族,既然不能大肆封赏母族,那这生母的追封,只可能愈发隆重了。 此时的慈宁宫里,郭太后也险些没有晕厥过去。 如今虽皇帝还未表态,可她如何能不知道,这些人其实是揣摩皇上心思行事。 区区一个卑贱的宫女,追封已经是给她的殊荣了。如今,竟然还要特意修地宫,甚至可能和自己比肩,世间哪有这样的事情。 这祖宗的规矩,她是嫡妻,是先帝爷的皇后,怎能被这样一个卑贱的宫女如此羞辱。 景嬷嬷也吓坏了,这,这也太让人震惊了。 可太后娘娘还不能打罚了礼部那些奴才。 可难道就真的忍了这口气? 郭太后又如何能忍的了。 “娘娘,这个时候不如请了老祈王出山?他掌控宗人府,这件事情绝不能开这个先例的。” 闻言,郭太后却是长长叹息一声:“祁王府?祈王那老狐狸,这个时候躲都躲不急,哪里还会趟这浑水。” “这些年他名义上掌控宗人府,可哪件事情不是揣摩皇上心思行事。让他替哀家出头,哀家怎能指望这个。” 说完,郭太后真的恨不得掐死郑皇后,这若当初不过是她怂恿自己答应的。 自己何以会如今这样进退两难的地步。 还落得这样难堪。 250.沾血 坤宁宫里, 郑皇后闻着这消息,也惊呆了。她不是没有想过礼部那些人会借着此事争着和皇上表忠心。可竟然要如此兴师动众, 给她如此哀荣。这是郑皇后从未料到的。 姨母毕竟是皇上的嫡母, 这些人怎敢这样让姨母下不来台。 而让姨母下不来台, 那便是让自己也跟着难堪。郑皇后想到这些, 心中就抑制不住的怒火。 她知道自己今非昔比了,可这些人竟然这样不忌惮她和太子的存在, 当真是太狂妄了。 他们难道就不怕太子顺利登基之后, 找他们秋后算账吗? “娘娘,这些人揣摩皇上心思行事, 奴婢知道您心里有气。可这再动怒, 这事儿您不好插手的。非但不能不插手, 还得劝着太后娘娘,忍了这委屈。奴婢再说句僭越的话, 您这件事情上若稍有差错,这可非同小可呢。那可是皇上的生母,若在此事上和您生了嫌隙,娘娘您就落得百口莫辩了。” 郑皇后闻言, 气急的甩手就把桌上的茶杯摔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 她不由有些后悔, 当初拿了这个和皇上低头。 当初她还是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只想着能早些缓和和皇上的关系, 解除这僵局, 却没想到, 等待自己的竟然会是眼前这尴尬。 若早知道这样,她总该好好斟酌一番的,或者除了这个可能还有别的法子和皇上缓和关系。 可如今这后悔又有什么用,姨母这么一低头,这事儿上即便是为了避嫌,她也不能有任何的动作的。 毕竟,东宫的危机才刚刚解除,这宫里也因为三皇子的出生,有了难得的平静。 她再是愚笨,也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 “娘娘,您怕什么。只要太子殿下能够顺利继承大统,谁还能越得过太后娘娘。到时候,也只是太子殿下一道旨意的事情。” 赖嬷嬷一边说着,一边重新奉上一杯茶。 这话终于是说到郑皇后的心坎儿上了。 是啊,若太子能顺利登基。那眼前这委屈,又算的了什么。 谁能笑到最后,那才是真正的赢家。 这时,只见梁禺顺急急走了进来。 郑皇后拿起茶杯,拿着茶盖轻轻撇去上面的浮沫,幽幽道:“说吧,又有什么事情了?” 梁禺顺弓着身子回禀道:“娘娘,半个时辰前,定国公府请了媒人往东承侯府去提亲了。” 郑皇后听着这话,果然身子一僵。 东承侯府? 这如何能不让人惊讶。 东承侯府可是凤阳大长公主殿下的母族,可现在,定国公老夫人却想着让东承侯府的姑娘给陈延之做续弦。 这若非不是故意的,郑皇后才不相信呢。 可定国公老夫人自打那桩丑事之后,便处处避着谢家。如今,却突然主动出击,这身边若没有高人出谋划策,陈家何以有这样的举动。 当然她也知道,这若不是因为大皇子府最近得了势,陈家也没这样的胆量。 若是往常,她多少会有些动怒,可如今,她却很想看眼前这出戏呢。 这些年东承侯府丝毫不显,说到底也是凤阳大长公主想让魏家落得个平安,可如今,若是陈家打上了魏家姑娘的主意,借着这联姻把把魏家突然弄到风头浪尖上来。可想而知,陈家是不想一辈子都被谢家压制着。 而陈家之所以敢这么做,如何不是揣摩皇上心思行事。 毕竟皇上对谢家,早就心存忌惮。对于两家联姻,皇上只会乐见这样的结局。 想着这些,郑皇后眼中都是幸灾乐祸,“这狗急了都会跳墙呢。凤阳大长公主当了这么多年的老祖宗,怕也未料到会有这一日吧。” “所以说,这老天爷还是公平的。她养尊处优这么些年,想让魏家逃离京城这权势的漩涡,可这到头来,不也避不开吗?她若怪,也怪她那捧在手心的女儿,若非她嚣张跋扈,在陈家想和阳陵侯府结亲时,故意横插一杆,如今也不会把魏家牵扯进去。” 一旁赖嬷嬷也笑着附和道:“是啊,这若没有永昭郡主横插一手,陈家也不会辗转盯上魏家姑娘。这会儿,那东承侯夫人,不定心里怎么埋怨郡主呢。” 陈家差了媒人往东承侯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谢家。 鹤安院里,凤阳大长公主也是神色凝重,她还是小瞧陈家了,竟敢把主意打到东承侯府头上。 大太太也有些心急道:“母亲,这可怎么办?这陈家也忒脸大了吧,那陈延之做了那样的丑事,他们但凡对您有些敬畏之心,也不该打东承侯府的主意。” 一旁,二太太也跟着道:“母亲,要我说这事儿您不必动怒。这虽说是提亲,可他们陈家还能强娶人家的女儿不成?这世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大太太执掌中馈这么些年,却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棘手的。 这若非只是提亲这么简单,殿下也不至于如此沉着脸。 只她也有些诧异,这陈家怎有这样大的胆子。 确实,陈家作为大皇子的岳家,这段时间因为大皇子府得势,他们也跟着沾光。 可即便是这样,陈家怎敢盯上东承侯府呢? 这京城谁不知道母亲只想让东承侯府平安顺遂。若非如此,这些年东承侯府也不会这样不显。 心头正急着,只见谢元姝缓步走了进来。 大太太急忙开口道:“郡主想必也闻着消息了吧。” 谢元姝也未料到陈家会有如此龌龊之举,这一路上她想了许多,便是碍着母亲的颜面,这件事情也不能让陈家得逞的。 “郡主,这可怎么办呢?”二太太也开口道。 比起陈家何以有这样的胆子,让二太太更想不明白的是,陈家这样做,对她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他们这样做,那便是不把谢家放在眼中,不把母亲放在眼中。他们难道还指望,借着和东承侯府的联姻,谢家和陈家能冰释前嫌。 她是知道的,母亲眼中最容不得沙子,又岂会低这个头。 就在这时,只听谢元姝冷哼一声,道:“母亲,陈家敢打了这样的主意,怕也是觉得皇上会乐见此事。毕竟东承侯府也算是外戚,这些年皇上对我们谢家愈发忌惮,若把东承侯府牵扯进来,无异于是挫了我们谢家的锐气。” “除此之前,只怕陈家更觉得,若能和东承侯府联姻,那看在东承侯府的份上,陈谢两家之前的嫌隙,也能消除。这样对陈家来说,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听着女儿的话,凤阳大长公主猛的一拍桌子,狠狠道:“我这些年还从没怕过什么事儿,这陈家,当真欺人太甚。” 见母亲动怒,谢元姝急急安抚她道:“母亲,其实我过来的路上也想了很多。陈家用这样下九流的手段,我们未尝不可以以同样的手段还击回去。陈家想替陈延之续娶,那也要陈延之有这命续娶才是。” 这句话一出口,直接就把包括凤阳大长公主在内的众人都震惊在了那里。 这,幼姝这是要向陈家世子爷动手? 谢元姝其实也不想手上沾了血的,其实她和陈延之之间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也并未想过把陈延之逼到死路上。 可惜,陈家的心太大。竟敢如此让母亲为难,那他们就该付出代价。 当然,这事儿还急不得,若现在就对陈延之动手,那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这只会让皇上愈发忌惮谢家。 所以说,只需要合适的时机,恰好让陈延之有了意外,这样,别人也只会说陈家世子爷命薄。 当然,这些谢元姝都不担心,她唯一担心的是,陈家既然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差了媒人往东承侯府去提亲,那么,便有强娶的心思了。 他们仗着的不就是揣摩皇上心思行事。 也因着这个,她觉得陈家下一步应该会上了请安折子,替陈延之求娶魏家姑娘。 若到时候真的御旨赐婚,这就棘手了。 对此,谢元姝确实也没有头绪了。因为她知道,陈家既然这样豁出去了,那即便是她重生一世,也拦不住陈家下一步的动作。 所以,即便之后她算计的陈延之死了,魏家姑娘也少不得落了克夫的名声。 可不管怎么说,有谢家在,即便有御旨赐婚,到时候定国公老夫人还能逼着魏家姑娘捧着陈延之的牌位入陈家的门不成? 她还没那个能耐! 想着这些,谢元姝第一次觉得,其实自己重生一世,也并非所有事情都能如意的。 确实,她促成了韩谢两家的联姻,也改变了宝桐和穆嬿的命运,也让东宫岌岌可危。可除了这些,其实不可否认,还是有其他变数的。 就比如眼前这件事。 正在这时,有丫鬟进来回禀:“殿下,郡主,东承侯夫人过来给您请安了。” 说话间,薛氏就走了进来,这刚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求道:“姑母,陈家欺人太甚,竟然派了媒人往府中,说要求娶我的茹姐儿……” 251.野心 这些年, 因为有凤阳大长公主这个姑母在,东承侯府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想着这些, 薛氏愈发哭的厉害了。 大太太看殿下神色沉重, 急急就上前扶了薛氏起来, 安抚她道:“先别哭了, 殿下这会儿心里也乱着呢。” 听着这话,薛氏忙止住了哭声, 只是神色间还是深深的无助。 这时, 谢元姝开口道:“”表嫂,你放心, 这件事情我不会让陈家得逞的。” 不等薛氏欣喜, 谢元姝沉声又道:“只是陈家胆敢这样明目张胆上东承侯府提亲, 我琢磨着下一步,他们就要给皇上递了请安折子, 请皇上御旨赐婚了。” 薛氏听了这话,双腿更是一软,这若不是大太太在旁扶着,她早就瘫在地上了。 谢元姝也觉得这事儿憋屈的很, 可如今, 也只能安抚薛氏道:“表嫂, 你若是信得过我, 那这件事情就交给我。虽说这女孩子家的名声重要, 可比起名声, 我想表嫂应该更看重茹丫头往后的幸福吧。” 这句话薛氏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可此刻她也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这样, 凤阳大长公主也开口了,“你就记住一点,只要有我们谢家在,必然不会让陈家得逞的。至于日后的婚嫁,我自会上心。” 殿下和郡主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薛氏也不好再哭闹,吃了半杯茶之后,就离开了。 瞧着薛氏离去的背影,谢元姝也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情,谢元姝从母亲房里出来时,也有些闷闷不乐的。 芷东看她这样子,低声道:“郡主,这陈家人确实是欺人太甚了。她们为难了魏家姑娘不说,还这样故意败坏郡主的名声,我看他们就是故意的。” 谢元姝方才只顾着担心东承侯府了,倒没有想过,这事儿与自己的名声有什么关系。 这会儿听着芷东这话,她心头更是一阵怒意。 定国公府里,陈莹果然已经开始怂恿定国公老夫人上了请安折子,让皇上御旨赐婚。 若说昨个儿,定国公老夫人还有些不安,可现在,这事儿弄得人尽皆知,这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时候,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想到这事儿若是成了,陈家又能更进一步,定国公老夫人忍不住抓了陈莹的手在手中,感慨道:“这些日子也多亏有你在祖母身边,否则,祖母怕是撑不下来呢。” 陈莹听着祖母这话,眼中满是笑意。 却在这时,只听丫鬟进来回禀,“老夫人,大皇子妃回府了。瞧着脸色十分不好看呢。” 陈莹是知道她这大姐姐的性子的,因为之前在宫中战战兢兢那么多年,也造就了她谨慎小心的性子。若不因着这个,她其实之前是想让大姐姐亲自往东承侯府去的。 她早就预料到大姐姐会生气,所以这会儿闻着这消息,她脸上倒也未有任何的不安。 很快,陈敏就走了进来。 都没来得及给定国公老夫人请安,陈敏便急急道:“祖母,您怎么会想到让东承侯府的姑娘给延之当续弦呢?东承侯府可是凤阳大长公主殿下的母族,您怎么能把东承侯府至于这样的境地?” 这话陈莹听了就很不赞同了。 这陈家说到底是她的娘家,如今大皇子府这样得势,她难道就不盼着陈家好。 可心里即便这么想着,她面上还是未表露出丝毫对这大姐姐的不满,反倒是抓了她的手坐下来,安抚她道:“大姐姐,你听我说。这事儿祖母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你也知道因着之前那桩丑事,谢家视我们陈家为眼中钉肉中刺。我们如何能这样坐以待毙。确实,谢家功高震主,我们奈何不了他们。可我们也未必就真的束手无策。” “和东承侯府的联姻,我们陈家也不过是无奈之举。而且皇上对谢家猜忌心越发重了,就冲着这个,皇上绝对不会阻拦此事的。怕是现在凤阳大长公主也觉得此事棘手的很。否则,这事情都已经闹腾的这样大了,为何还未听说凤阳大长公主往宫里去的消息?” 听着她的意有所指,陈敏脸色多少是缓和了些。 可她还是觉得这事儿做的太鲁莽了。 凤阳大长公主是什么性子,谢家又是以军功起家,这也太铤而走险了。 陈莹怎么能不知她心中所想,斟酌了下之后,她又开口道:“大姐姐,如今人人都瞧着大皇子府得势,可实际上,大皇子没有兵权的支持,眼前这荣宠无异于是镜花水月呢。” “加之婳嫔娘娘生了三皇子,皇上那句喜降麟儿,我不相信姐姐心里不犯嘀咕。” 陈敏万没有想到陈莹嘴上会这样没有忌讳。 陈莹看她眼中的忌惮,缓声又道:“大姐姐,这里就我,你,还有祖母。你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说着,不等陈敏开口,陈莹又道:“大姐姐只以为祖母只是为了陈家,可这一招何尝不是一举两得。这些年皇后娘娘和谢家不对付,就冲着皇后娘娘暗中指使解大人弹劾郡主,谢家就不可能支持太子。至于婳嫔那三皇子,那乳臭未干的孩子,谢家除非想冒着不臣之心的危险,被天下人非议,否则,不会这样选择的。” “到时候,就只剩下了大皇子。若这个时候,东承侯府再和陈家联姻,之前这再大的嫌隙,谢家也不可能不懂得审时度势。他们只能支持大皇子。而有了谢家的支持,对于大皇子来说,离那个位子,只怕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陈莹这话更是让陈敏忍不住的心惊。 是啊,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呢? 这世间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 若大皇子真的有了谢家的支持,那她,岂不离坤宁宫也更进一步了。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陈敏便难掩激动,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恨不得这美梦早日实现。 看她这神色,陈莹哪里还会不懂,笑着又道:“大姐姐,你再想想,郡主今年就要大婚了,等郡主去了西北,那凤阳大长公主殿下还能当真为了之前的事情,再和陈家置气不成?即便殿下护着女儿,可忠国公府各房的夫人,怕也是会生了别的心思的。” “他们这个时候选择站队,那便是从龙之功。谢家还能当真看不清这个不成?何况,大皇子因着祭天祈雪一事,在民间可积了不少贤名。” 因为礼部上折子谈论追封皇上生母一事,还有陈家突然往东承侯府提亲一事,等到三皇子满月宴这日,入宫赴宴的人可谓是各有各的心思。 谢元姝原先也懒得往宫里去的,可又想到自己若不去,反倒是怕事一般。她才不会让这些人得逞呢,是以还是决定入宫了。 瞧她这孩子气的心性,凤阳大长公主殿下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谢元姝以为,众人都了解她是什么性子,这个时候但凡有眼色的也不该上前看她的笑话。 只她没有想到,宁德公主却还是不长记性。 皇上因为御花园之事,下旨把她禁足。等到三皇子降生,这阖宫的喜庆,才解了她的禁足。 谢元姝以为她总会长些记性的,可现实却是,她还是那样没脑子。 这不,看她一个人在哪里吃茶,便幸灾乐祸道:“小姑姑,听说定国公府就要上折子求父皇御旨赐婚了,小姑姑怎么不拦着呢?那陈家世子爷之前做了那样的丑事,小姑姑既然能在阳陵侯府事情上横插一手,这个时候,怎能让陈家如此得意。” 言语间都是替她不平,而且还处处捧着自己,可谢元姝如何能不知道,她其实是故意奚落自己。 谢元姝轻抿一口茶,也没客气,似笑非笑道:“这陈家和东承侯府结亲,那便愈发得意了。想来陈家二姑娘这几日也开心的很。你说,昭华大长公主殿下知晓此事之后会如何想呢?” 这话瞬间就戳到了宁德公主的心坎儿上,是啊,她其实初闻着这消息时,除了高兴,还有深深的不安。 她当然乐得看谢元姝的笑话了,自己自幼就被她压着,没想到要嫁到镇北王府了,自己还得继续低她一头。所以,她当然乐得看谢家的笑话了。 可让她不安的是,陈莹却会因此而愈发得势。 陈家为什么会盯上东承侯府,她不是不知。所以,她如何能感觉不到,陈莹对自己的威胁。 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谢元姝不客气又道:“宁德,下一次在落井下石之前,先想想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被到头来反倒让自己成了最大的笑话。” 饶是知道谢元姝毒舌,宁德公主也瞬间就被气的险些跳脚。 她,她怎么还能这样嚣张跋扈,她怎么就这样不知羞呢? 魏家姑娘被逼到如今这样进退两难之地,还不是她害的。若不是她之前在阳陵侯府的事情上横插一杆,如今这婚事也不会落到魏家姑娘头上。 说到底,她才是罪魁祸首。 可她,竟然丝毫不心虚,也不知羞愧,竟然还一如既往的居高自傲。 看她气的脸色发白,谢元姝嘲讽的勾勾唇角,一副你能拿我如何的表情。 见状,宁德公主愈发生气了,指尖都忍不住的颤抖。 252.牌位 等三皇子的满月宴过去, 定国公府果然上了请安折子, 想要皇上御旨赐婚, 把茹姐儿许给陈延之做续弦。 定国公老夫人这得有多心急啊,虽早就料到他们会有这样的举动,可闻着这消息时候, 谢元姝还是不由有些动怒。 凤阳大长公主看她脸上的愠怒, 劝着她道:“这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你又何必为了这个, 生这闷气。” 谢元姝听着母亲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又过去三日, 皇上就准了陈家的请旨赐婚,同一时间还传出了往后海看冰嬉的消息。 若是上一世, 谢元姝挺喜欢看冰嬉的。可重生一世之后, 她早就没有了小女孩的心态。 看她懒散的样子,凤阳大长公主笑着道:“也是,今年这多事之秋,大家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为了看冰嬉。许更多的是为了看太子殿下的笑话呢。这成日的勾心斗角的, 你不去也罢,不如陪着母亲打打叶子牌。 ” 谢元姝自然应允。 所以等到大家都往后海去的这日,谢元姝就在鹤安院陪母亲打起了叶子牌。 大太太纪氏和宝桐也来了,四个人坐在一起, 外头明媚的阳光照进来,谢元姝的心情也不由好了许多。 这样的变化, 众人自然都看在了眼中。 大太太更是笑着道:“今个儿郡主的气色瞧着倒是恢复过来了。” 谢元姝听着这番话, 知道这几日自己的不在状态让大家跟着担心了, 便撒娇的吐了吐舌头。 看她这样子,大家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凤阳大长公主更是笑着道:“这孩子,谁能看出竟然就要出嫁了呢,还这般淘气。” 谢元姝听母亲这样打趣自己,忙机灵的扯开了话题,“母亲,您可听说了吗?最近外头的红罗炭暴涨呢,照这样下去,怕是内廷都要缺这红罗炭了。” 凤阳大长公主又怎会不知道这消息,不无感慨道:“这有什么法子,皇上想长生不老,这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谁又敢有怨言。” 大太太这时候开口道:“皇上想着延年益寿,听说还有心思在宫里修建玄清殿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本朝自开、国以来可都是崇尚佛教,这突然就要宫里修这道观,怎能不惹了众人非议。” 这事儿谢元姝丝毫都不惊讶,毕竟上一世,承平帝更是大行灭佛之事,如今在宫里想要修玄清殿,又算的了什么。 想着这些,谢元姝正准备出牌,却在这时,有丫鬟匆匆走了进来。 这鹤安院的丫鬟们都是最规矩的,这样莽撞,想必是发生了大事了。 “殿下,郡主,方才从后海那边传了消息回来,说是走冰的时候陈家世子爷不小心摔倒了,说是磕着了脑袋,当场人就不行了。” 闻着这消息,谢元姝身子猛地一僵。 这,她如何能不吃惊。因为定国公府那下三滥的手段,她这几日心里都有些闷闷的。 可到底该怎么不着痕迹的除掉这陈延之,她却总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可现在,陈延之竟然在走冰之时不小心摔倒,撞了头死了。 这世间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 谢元姝是不信的。 大太太也是难掩感慨:“这定国公老夫人的折子才递上去,皇上御旨赐婚还没几日,陈家世子爷就出了这样的意外。可见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他们那卑劣的手段呢。” 可说完这话之后,大太太却不由有些担心,不知会不会有人疑心是谢家动的手脚。 凤阳大长公主如何能看不出她的担忧,冷哼一声道:“这往年冰嬉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出过意外,有人摔了跟头这是常有的事。谁又敢把这事儿和我们谢家牵扯到一起。我们谢家即便有再大的本事,还能故意让他摔跟头不成?” 谢元姝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可她又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最终,她唯一能找到的解释就是,能做成这件事情的人,绝对是绝顶的聪明。 不由的,她脑海中闪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因为这样的意外,冰嬉很快就结束了。 定国公府里,闻着这消息的定国公老夫人,直接就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陈延之的遗体已经被抬回了府中。 陈莹今个儿往后海去凑热闹了,也未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回来的路上哭的更是止都止不住。 这会儿见祖母醒了,她哭着就扑倒在祖母怀里,“祖母,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定国公老夫人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了,相比初闻着消息时的痛苦,此刻的她反倒是平静了许多。 这每年冰嬉,孙儿都会往后海去。 偏偏今年,遭了这样的劫难。 她如何能相信,这只是一个意外。 看祖母神色凝重的样子,陈莹怎么能不知她在想什么,陈莹又如何能不怀疑。 可这件事情陈家怀疑又有什么用? 众目睽睽下,她眼睁睁的看着哥哥摔了跟头,之后就没醒过来。这些,众人也都看在眼中。 谁又可能在这期间动什么手脚。 难道有人能算计到哥哥摔了这个跟头,恰巧就撞到了头,就这样没了。 陈莹越想越觉得无力,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一定是谢家,一定是谢家……”定国公老夫人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绝对不相信这一切都只是个巧合。谢家必定是因为东承侯府的事情,怀恨在心,才下了这样的毒手。 即便心里很想怀疑谢家,陈莹还是喃喃开口道:“祖母,这样的事情又有谁能算计的如此之巧?就连宫里的贵主,可都以为是一个意外呢。” 定国公老夫人却是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声音颤颤道:“即便没有证据,这事儿也绝对和谢家逃不开关系。我老了,可还没有糊涂了。延之年年走冰,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丢了性命。这若不是有人暗中算计的,你让我如何相信。” 说罢,定国公老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绝对不忍了这委屈的,皇上已经御旨赐婚,我定要让那魏家姑娘捧着延之的牌位嫁到陈家来。” 饶是陈莹这些日子心存算计,可这会儿听着祖母这话,还是不由有些吓到了。 祖母竟然要让魏家姑娘捧着哥哥的牌位嫁进门?这不是让魏家姑娘守一辈子的活寡吗? 魏家岂会同意? 谢家又岂会不插手? 慈宁宫里,因为这样的意外,郑皇后亲自扶着郭太后回了慈宁宫。 这几乎是礼部上了给皇上生母追封的折子之后,她第一次踏足慈宁宫。 也因着此事,她多少是有些心虚。 看她这样的神色,郭太后倒是想骂她,可骂她又有什么用,郭太后岂能不知道,这是皇上铁了心要给自己没脸,她也只恨皇帝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否则,也不必这样进退两难。 见姨母并未训斥自己,郑皇后如何能不知道,姨母是不想谈及皇帝生母追封的话题。 是以,她便提起了今儿冰嬉时出的这意外。 “姨母,这一路上我都在想呢,世间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定国公府刚给了谢家这样的没脸,陈家世子爷就生了这样的意外?” 郑皇后怎能不怀疑是谢家动的手脚。 可她虽贵为皇后,定、罪也是要有依据的。今个儿她也在场,并未发觉有任何的异常。 陈家世子爷就这么摔了一个跟头,磕着脑袋就去了。 这众目睽睽下,大家可都看在眼中的。 郭太后轻抿一口茶,却是有些唏嘘道:“要怪只能怪陈家的心太大的,这样强娶人家的黄花闺女,这怕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郭太后人老了,也见多了这些事情,是以她虽觉得这件事情发生的时机有些巧,倒也并未疑心谢家。 在她看来,谢家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算计这一切。 也因此,她看着郑皇后又道:“哀家知道你这些年和谢家不对付。可方才那番话,你和哀家说说便罢了,别乱嚼舌根。这祸从口出,若凤阳大长公主殿下真的追究起来,你可得不了好。” 郑皇后倒是想把谢家牵扯进来呢,可她有这能耐吗。 这所有人都看到是陈家世子爷走冰的时候不小心摔倒磕到了脑袋,她还能把白的说成黑的不成? 只是她有些好奇的是,陈家会是什么心思。 事情这样之巧,定国公老夫人痛失了孙儿,岂能就这样认了。 想着这些,郑皇后有些阴阳怪气的开口道:“今年这冰嬉,外头确实是天寒地冻了些,可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和永昭郡主竟然都未前来,姨母,您说这是不是谢家因着东承侯府之事,心里憋得气呢?” 郭太后自然明白她的意有所指,半晌,她开口道:“谢家功高震主,若凤阳大长公主依旧往后海去了,那便不是她了。” “皇上在准了陈家的请安折子之前,就该心里有数的。所以这事儿你也权且当做没有看到。” 见姨母这般一次次的提点自己,郑皇后不由有些不悦。 姨母近来真是愈发小心谨慎了。 可想到皇上生母追封一事,郑皇后也不好反驳。 253.知足 因为心里存了疑云, 所以这日晚些时候, 韩砺往凤昭院来时,谢元姝急急就拽了他的胳膊, “今个儿这事儿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啊?” 闻言,韩砺佯装不解道:“幼姝怎就笃定是我做的?” 见他在这里故弄玄虚,若依着谢元姝的性子, 必是要动怒的。可这一刻, 她却像是被他问住了一般。 是啊,这所有人都看到陈延之是不小心摔跟头死去的,可她却怀疑是韩砺在这里面动了手脚。 这样的认知让她不由有些心惊,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把他当做无所不能的人了。 见她这样的神色,韩砺也不逗她,开口道:“若真的说我做了些什么, 也不过是在开始比赛前, 我特意上前恭喜了陈家世子爷一番。” 听着他这话,谢元姝不由微微怔了怔。 是啊,这样就能够解释清楚,何以陈延之会摔了这跟头了。 他本就因为自己和韩砺的婚事心中不快, 可偏偏韩砺还故意上前恭喜他。 他自尊心如此之强,岂能不恼羞成怒。 毕竟谁都能看得出来,陈家这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强娶魏家姑娘。 这样一来, 他走冰时走神了也有的是。 想着这些, 谢元姝看韩砺的目光便愈发复杂了。 她早就知道他厉害, 可能够玩这样的心理战术,却是让她不免有些惊讶。 见她这神色,韩砺只当她是因为自己算计让陈延之身亡,让她不开心了。 也不知为什么,想到这样的可能性,韩砺心中就隐隐有些堵得慌。 只这念头才涌上心头,却听谢元姝噗嗤笑了出来,拽了拽他的衣袖道:“你怎么这般厉害?这些日子为了这件事,我都有几日没睡安稳了。陈家敢这样强娶茹姐儿,这根本就没有把我们谢家放在眼中。我如何肯轻饶他们。” 见她眼中的崇拜,韩砺的指尖突然一颤。 原来是自己多心了,幼姝早就有除掉陈延之的想法。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想着这些,他不由低声笑了出来。 见状,谢元姝原本还有些不解,可下一瞬却是意识到了什么。 她一把甩开他的袖子,鼓着腮帮子道:“你竟然疑心我对他还有心生不舍。” 韩砺还是第一次见她和自己生气,可却没有丝毫的不快,反倒是感觉眼前这人愈发真实,愈发可爱了。 这么想着,他笑着搂了她在怀里,笑着道:“是我的错。只是,你毕竟和陈家世子爷有自幼的情分……” 话还未说完,谢元姝就一把把他推开来,还不解气的捶了他一拳,气呼呼道:“哪有什么自幼的情分,就凭他做的那些事,他早就该死了。” 说着,谢元姝又不由想起上一世自己被他软、禁在定国公府后院,被他那样羞辱,最后又被送给太子朱崇。 看她这般动怒,韩砺心里也微微有些疑惑。 可眼前的状况并不容他多想,他一把抓了她的手,轻声道:“好了,不生气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日后他再不可能碍你的眼了。”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谢元姝终于没那么生气了。 她重生一世,老天爷把韩砺带到了自己身边,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他能和哥哥们一样把自己宠在手心,她又不是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到。 这么想着,她整个人就扑在了他怀里,喃喃道:“有你在我身边真好,这样我就再也不需要害怕了。” 这话让韩砺心中更是一阵暖意,他像是哄孩子一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笑着道:“你放心,我一辈子都会在你身边的。不会让你受任何的委屈。” 因为陈延之之死,谢元姝以为自己这晚会很难入睡,可没想到,她竟然一枕上枕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醒来,她都还有些恍惚。 好半晌才想起来,昨个儿韩砺紧紧搂着自己的那一幕。 想到这些,她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芷东之前还担心郡主会因为陈家世子爷的事情,不快几日。这会儿看着郡主这般神色,才终于是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很快,谢元姝在丫鬟们的侍奉下沐浴梳妆,又简单的用了些早膳。 瞧着外头阳光明媚,谢元姝便出了院子,逗着雪团玩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她身上就微微有些汗意。 芷东忙给她披上披风,“郡主,这消雪的时候是最冷的。您小心别染了风寒。” 这话才说完,就有丫鬟疾步走了过来。 “郡主,方才东承侯夫人往鹤安院去了,说是陈家逼着魏家姑娘捧着陈家世子爷的牌位继续嫁到定国公府。” 虽早就想到陈家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罢休,也想到了他们的无耻。 可真正闻着这消息,谢元姝还是忍不住有些愠怒。 一旁,芷东也难以置信道:“郡主,这往日里奴婢瞧着定国公老夫人也算是慈眉目善的,便是之前和东承侯府联姻一事,也都是为了陈家的利益。可如今,陈家世子爷都去了,她还逼着魏家姑娘捧着世子爷的牌位嫁到定国公府,这就有些欺人太甚了。这整个京城,哪个世家大族能做出这样小家子气的事情来。” 芷东这话说的不错,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又岂非真的能入了别人的眼。 谢元姝也只当定国公老夫人是气糊涂了。 想了想,她便往鹤安院去了。 果然,这才刚进门,便听到屋里薛氏哭泣的声音。 见她来了,薛氏更是止不住眼中的泪水,她怎能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原本陈家世子爷在走冰的时候出了意外,她多少是有些欣喜的。虽还是损了女儿的名声,可她相信,只要有大长公主殿下在,只要有郡主在,是不可能不替女儿做主的。 这说到底,也只是晚两年再嫁的事情。 可现在,那陈家竟然这样欺负人,竟然说皇上已经御旨赐婚,那茹姐儿便是陈家的媳妇,要让女儿捧着陈家世子爷的牌位嫁进门。 这饶是薛氏看多了京城这么多起起伏伏,也未料到他们竟然这样无耻。 这不,哭着就往忠国公府来了。 东承侯府是凤阳大长公主殿下的母族,这些年若不是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在,魏家岂能平安无虞。更别说,萱丫头已经和峋哥儿定了亲,两家又是姻亲。 因着这个,她是半点儿都不敢怨怼郡主。 她不是不知道,外头有不少人故意挑拨离间,说若不是郡主在阳陵侯府的事情上横插一手,这倒霉事也不会落在茹姐儿头上。 她再傻也知道这事儿是有些人故意为之,也因着这事,打罚了府中暗中嚼舌根的两个丫鬟。 也因着她这性子,在陈家差人递了消息之后,才这样急急往忠国公府来。 凤阳大长公主也是知道她打罚了两个丫鬟的事情的,所以,对于她再次哭着往忠国公府来,她倒也没有动怒,反倒是对她多了些宽容。 “你放心,有我在,这事儿绝对不可能让陈家得逞。” 说完,不等薛氏开口,她又道:“今个儿你便让茹丫头往我身边住些日子。我就不信了,陈家就这般脸大,还敢往我院里拿人?!” 凤阳大长公主这样的法子,倒是薛氏未曾想过的。 便是谢元姝,听着母亲这话,也不由笑了出来。 可转念再一想,是啊,这先是陈家手段下作的,那我们谢家也根本没有必要顾及别的。 陈家仗着如今大皇子起势,就敢如此拿大。如今也算是让他们清醒清醒,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 陈家逼嫁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陈敏闻着这消息时,差点儿没有气晕过去。 这原先她是看好这桩婚事的,可如今延之已经去了,她心中如何能不疑心这事儿有蹊跷。 这个时候,但凡是个聪明的,也就认了。 可她没想到,老夫人竟然要让魏家姑娘捧了延之的牌位嫁进门,守一辈子的活寡。 这落在众人眼中,岂非是一场笑话。 陈家便是之前因为傅氏那桩丑事,也未这样被人指点的。 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祖母莫非真的糊涂了不成? 大皇子确实得了些贤名,可陈家若借着这个和谢家硬碰硬,这根本是以卵击石呢。 不行,她一定得劝着祖母。 这么想着,她急急就往定国公府去了。 见她来了,定国公老夫人怎能不知她的来意,不等她开口,便冷冷道:“你若是想劝祖母,那便回去吧。这件事情上,祖母并未做错什么。” “皇上御旨赐婚,怎就能不作数了?难道就因为东承侯府是凤阳大长公主殿下的母族,他们谢家就这样欺人太甚。” 陈敏听了这话,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知道祖母因着延之的事情伤心,可伤心归伤心,陈家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和谢家硬碰硬呢? 要知道,之前皇上肯下旨赐婚,那也是顶着不小的压力的。 如今,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又岂会再退让。 凤阳大长公主殿下不秋后算账就已经很宽容了,陈家怎还敢这样死抓着不放。 254.沉默 陈敏见老夫人这样顽固不化的样子, 不由更头痛了。 这时, 陈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开口道:“大姐姐,我倒是觉得祖母所说不错,这两家可是御旨赐婚, 怎能因为东承侯府是凤阳大长公主殿下的母族,我们就这样瞻前顾后。” 说着,她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怎么能想到,这一年里竟然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娘亲被爹爹休了不说,连哥哥都没有了? 这出嫁的姑娘哪个不需要仰仗娘家的兄弟,如今, 她的亲哥哥没了,日后又有谁替自己做主? 可她这样伤心,大姐姐却丝毫都看不到。还不愿意让那魏家姑娘捧着哥哥的牌位嫁进门来。 想着这些, 陈莹第一次感慨,她到底不是娘亲肚子里出来的。否则,怎么可能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看她这样的神色,再听她这样的话,陈敏怎能不知二妹在怎么想她。 可她也不怵, 她如今已经不是那个战战兢兢在嫡母手下讨生活的那个庶出的姑娘了。 是以,她非但没有退让,反倒是冷冷开口道:“二妹, 你这样疑心我, 我也权且当做你是伤心糊涂了。可你想过没有, 我们这样逼着魏家姑娘嫁进门来守这活寡,谢家会不替这魏家姑娘做主吗?这可和之前的赐婚不一样,这根本就是在谢家头上撒野,生生打凤阳大长公主殿下的脸。”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没错,大皇子因为祭天祈雪一事,府邸的情况确实好了许多。可也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更应该谨慎小心才是。我更知道,你们暗中疑心延之的死有蹊跷,怀疑是谢家动的手脚。可这话,谁敢说?当时皇上和皇后娘娘也在场,谁敢借着此事攀咬谢家?” “何况,皇上若怀疑此事有蹊跷,早就着大理寺彻查了,可皇上没有这样做。可见,是认可这只是一个意外。这样一来,我们再借此事逼着魏家姑娘进门,这事情往小了说是故意苛责魏家姑娘,可往大了说,便是故意让皇上下不来台,让皇上难做人。” 几句话说的陈莹顿时脸色一阵苍白。 她心中也隐隐有些害怕,无助的看向定国公老夫人。 定国公老夫人却像是一夜间老了几岁的样子,她紧紧盯着大皇子妃的眼睛,似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有丫鬟进来回禀道:“老夫人,方才从外头传来了消息,说是魏家姑娘往忠国公府去小住些日子。” 定国公老夫人听着这消息,气的险些没有晕过去。 这若不是凤阳大长公主殿下这样护着她这侄孙女,这魏家姑娘怎会这个时候往谢家去小住。 凤阳大长公主殿下这嚣张跋扈的性子,这么些年真是一丝都没有变呢。 想着这些,定国公老夫人脸色就愈发凝重了。 陈敏这个时候急急又道:“祖母,这事情若真的继续纠缠下去,除非您敢闹到谢家去,否则,这事儿不会有结果的。反倒是让我们陈家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 陈敏这话是要让自己咬碎牙齿和血吞下去,定国公老夫人听着她这话,哈哈就笑了出来。 陈莹看祖母这般,不由心中愈发不安了。 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祖母吐了血出来。 陈敏也吓坏了,急忙冲上前。 盛嬷嬷忙要叫了郎中来,不料,定国公老夫人却摇了摇头,“没事,许也只是气急攻心。这个时候叫了郎中入府,岂不愈发让人看了笑话去。” 说罢,她看着眼前的陈莹和陈敏两个孙女,暗暗叹息一声,沉声道:“好了,祖母没什么事情,你们都出去吧。” 听祖母这话,两人如何不知道,祖母的无力。 两人相视一眼,缓步退出了荣春院。 只这才刚出了院子,便有嬷嬷急急走了上前。 不知为什么,陈莹下意识就有些不安。 “姑娘,方才从庵堂那边传了消息回来,说是,说是大太太闻着世子爷去了的消息,伤心之下撞了柱子……” 陈莹虽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母亲,可却未料到,母亲会这样想不开。 她双腿一软,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陈敏忙扶了她,见那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如何能不知道结局。 太太虽说被父亲休了,可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外头不知添了多少流言蜚语呢。 她不由有些后悔,这当初自己劝着祖母,莫要打了东承侯府的主意,也就不会这样了。 可这世间又哪里有后悔药。 坤宁宫里,郑皇后也很快听说了李氏撞柱子身亡的消息。 这陈家,无异于是自取其辱呢。 虽这些年郑皇后很是和谢家不对付,可看陈家闹腾一场却是这样的结局,她难免觉得陈家有些不自量力。 这时,梁禺顺缓步走了进来,躬身回禀道:“娘娘,方才皇上召了五个美人往东暖阁去,奴才怕担心皇上有伤龙体,斟酌了下,还是过来回禀娘娘一声。” 执掌六宫这么多年,郑皇后是从未见过皇上这般沉溺美、色的。 便是年轻那会儿,也鲜少这样放、纵。 可近来,吃了那杨天弘炼制的丹、药之后,皇上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这不,昨个儿已经夜御数女,今个儿就又召了美人往东暖阁。 “皇上难得有这样的好兴致呢。”郑皇后到底是忍不住感慨一声。 赖嬷嬷听了,缓缓道:“娘娘,照这情景,这很快杨天弘就成为皇上是很不最大的红人了。奴婢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郑皇后自然是欢喜的,这一年里她丢了多少面子,就这眼前的平静,还是拿替皇上生母追封一事,才勉强得来的。 郑皇后心中如何能不忐忑,就照这样下去,只怕她和太子的危机,还在后头呢。 还好老天爷开眼,让哥哥遇上了这道士杨天弘。只要有了这杨天弘,她还怕什么。 就凭皇上昨个儿夜、御数女,今个儿又召了五个美人往东暖阁去,杨天弘得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可皇上又怎么能想得到,杨天弘真正的主子,是自己呢? 想着这些,郑皇后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时,有宫女进来传话,“娘娘,太后娘娘请您往慈宁宫一趟。” 这个时候,太后差人过来传话,不用想肯定是因为皇上沉、溺美、色之事。 很快,郑皇后就到了慈宁宫。 这才刚坐下,郭太后便开口道:“皇后,你可是皇上亲自册封的中宫皇后,如今皇上这样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别人不敢说,你这皇后,却不能不劝着些皇上的。” 郑皇后轻抿一口茶,却是自嘲的勾勾唇角,道:“姨母,我是皇上亲自册封的皇后不错,可我并非皇上的发妻。皇上待我早就没了情分,这个时候,我去了,皇上只会觉得我扰了他的雅兴。” “这样主动上前讨了没趣,这不是让众人更看了我的笑话吗?” 郭太后也知她如今在宫里的尴尬,也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 看她这样,郑皇后又道:“姨母,皇上这样疑心太子,见不得太子好。还不是因为皇上觉得自己老了,而太子却年轻力壮,心里有了危机感。” “可现在,吃了杨天弘炼制的丹、药,皇上有了这样的精神劲儿,在我看来,别说是夜、御数女了,这即便日日这样,又有什么不好?皇上高兴了,我们才能少了麻烦。否则,皇上日日盯着太子的错处,姨母怕也睡不了安稳觉呢。” 虽知道皇后心中对皇上心存怨怼,可真正听到这话,郭太后还是一时间有些震惊。 半晌之后,她才又开口道:“可这丹、药,又岂是好东西,人又岂能真的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如今这样,身子迟早会被掏空的。” 说着,郭太后再不敢往下说了。 郑皇后却勾勾唇角,得意道:“这有什么不好?若皇上真的去了,那太子便能够顺理成章的继承大统,而您,便是太皇太后。又岂会为了皇上生母追封一事,再这样没脸。到时候,您才是这天子最尊贵的女人。” 郭太后万万没有想到郑皇后会这样口无遮拦,正要训斥,却听郑皇后道:“姨母,您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郭太后看她这样子,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盼着太子能够顺利登基。这不仅关系她的颜面,更重要的是,太子若能顺利登基,那淮安侯府,便不必这样战战兢兢了。 “姨母,我知道这些日子您受委屈了,您放心,若真的太子登基那日,第一道旨意就拆了那贱婢的地宫,您是先帝爷唯一的皇后,又岂能让她在那碍您的眼。” 郭太后闻言,身子猛地一僵,可最终却并未训斥郑皇后口无遮掩。 是啊,自己才是先帝爷唯一的皇后。 她岂能眼睁睁的看着贾氏和自己平起平坐,甚至是,死后哀荣还超过自己。 见姨母这神色,郑皇后知道自己是说到姨母心坎儿上了。 有多久了,郑皇后未有这样得意了。 郑皇后想着这些,心里更是恨不得皇上能日日这样纵、情。 这若真的亏了精、血,早些去了才好呢。 毕竟这史书上,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255.泰山祭天 凤昭院里, 谢元姝正和宝桐下着棋。 棋下到一半,李氏撞柱子身亡的消息,便传了进来。 谢元姝拿起身侧的茶轻抿一口, 幽幽道:“李氏要怨,便怨陈家野心太大了。若陈家没有把主意打到魏家身上,陈延之又岂会丢了性命。” 闻言,宝桐也不由有些唏嘘道:“陈家敢这样做, 怕也是仗着大皇子近些日子的得意。只定国公老夫人忘记了一点, 这平日里大皇子见着殿下都得尊称一声姑祖母,作为大皇子岳家的陈家, 却敢这样给殿下没脸。所以说, 眼下这结局, 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往日里,宝桐怕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 谢元姝如何能察觉不到, 自打谢云菀暗中离间轩哥儿和她之后,宝桐的性子便变了许多。这些日子更是跟着纪氏学着管理府中庶务,瞧着倒是像模像样了。 便是底下的奴才,也不敢再拿她当往日入府陪伴她左右的表姑娘看了。 如今, 谁见着她,不尊称一声大奶奶。 对此, 谢元姝心里很是欣慰。毕竟这谢家, 要的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宗妇。 见郡主这般看着自己, 宝桐不由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她哪里不知自己的变化, 可在郡主面前,她仍旧还是原先的心性。 许也只有在郡主面前,她才能这样吧。 “宝桐,你这样很好。便是母亲和大嫂看在眼中,肯定也会十分欣慰的。”谢元姝说着,轻轻挽了她的手。 宝桐伸手回握住她,笑着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这时,皇上召了五位美人往东暖阁的消息,传了出来。 宝桐不由也有些怔住了,这皇上昨个儿才夜、御数女,今个儿这大白天的又这样的好兴致。皇后娘娘竟然也不知劝一声。 这难道不怕皇上亏了精、血? 谢元姝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皇后娘娘怕是心里还偷着乐呢。这阖宫内外谁不知杨天弘愈发得了皇上的恩宠。就为了炼制丹、药,整个京城的红罗炭都缺了,可谁敢说什么。皇上想着长命百岁,若有人质疑,那便是对皇上不忠。” “这这史书上多少皇帝为了长生不老服用丹、药,岂有一个如愿了。只怕这丹药吃了,时间长了,表面儿上看着气色好,实际上内里早亏了。” 而这些,皇后不会不知。 所以,郑皇后现在许还盼着皇上愈发沉、溺丹、药和美、色呢。这样,太子就能早日登基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三月初,宫里突然传出,皇上要往东岳祭天的消息。 这不用想,必是因为去年泰山地动,东宫走水,皇上才有此念头吧。 一时间,京城都在议论这件事。 谢元姝闻着这消息,却是笑了笑。 要知道,上一世可没有这样的事情的。 这东巡祭天,少说也得几个月的。就依着皇上的猜忌心,当真能够放心让太子监国? 凤阳大长公主也觉得此事奇怪极了。 “母亲,您看着吧,皇上这主意,怕不是为了真正往泰山祭天呢。” 闻着这话,凤阳大长公主愈发糊涂了。 谢元姝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母亲,我估摸着皇上其实是想试探太子殿下呢。” “皇上毕竟年岁摆在那里,这个时候出巡往泰山去,虽太医院的人肯定会带齐,可若真的有什么事儿,这可不是开玩笑。皇上岂肯这样舟车劳顿。” “而这个时候,太子就该表表孝心了。何况,即便太子迟钝,皇后娘娘也不会是傻子。这去年因为泰山地动,皇后娘娘和太子才有了之后一桩又一桩的烦心事。皇后岂非心里没有计较。这个时候,若能让太子往泰山祭天,一来再次确定他东宫正统的地位,二来,她也能安心一些。虽这宫里最忌讳怪力乱神之说,可皇后心里岂能不怕。” 听着女儿的分析,凤阳大长公主也觉得极其有道理。 这且不说别的,就大皇子如今得意的样子,只怕皇后早就如鲠在喉了。这个时候,势必是要把太子推出去的。 这可比大皇子替皇上祭天祈雪,要兴师动众的多。 尤其这一来一回,总得几个月的时间,太子不定会因此积了多少威名呢。 这么想着,凤阳大长公主再一次忍不住感慨,这皇上的心思如此之深。 此时的坤宁宫里,郑皇后果真如谢元姝所想,哪里肯不紧紧抓着这机会,给太子立威。 “娘娘,奴婢就担心皇上执意亲自往泰山去呢。若如此,太子殿下怕是要留下来监国的。” 郑皇后自然也想到这些了。 可她如何肯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太子若能往泰山祭天,那便再次彰显了他东宫太子的身份。而且,还能一路积了威名。 这样的势头下,大皇子之前祭天祈雪,岂不成了笑话? 到时候,谁还敢对东宫有任何的异心。 而且,她虽很忌讳提及去年泰山地动之事,可近来心里也不安的很,总觉得去年所有的倒霉事都是从泰山地动开始的。 若能借着祭天,去去晦气,又有何不好。 “娘娘,如此一来,您得安排朝臣们上了折子,让皇上打消亲自往泰山的主意了。” 听着赖嬷嬷这话,郑皇后微微勾勾唇角,“你放心,这事儿即便我不特意安排,那些臣子们,又怎么可能放心皇上这次出巡。” “皇上毕竟年岁摆在这里,近两个月更是沉、溺后宫,这朝臣们都看得见的。这个时候,如何肯轻易让皇上离京。这若出了什么事情,岂是他们承担的起的。” 其实说句心里话,郑皇后也未尝不想让皇上出巡,这若路上真有什么闪失,那太子顺势继承大统,她如何能不得意。 可是,她还是不敢冒这样的危险,皇上离宫,这势必是要带了太医院的人的,可除此之外,大皇子势必也会随行。到时候,若皇上愈发看重大皇子,她岂不就吃了亏。 而太子监国一事,太子有几斤几两,她又如何能不知道。 怕是好多事情,都少不了她的插手。 而这些,她即便是问心无愧,可依着皇上如今的猜忌心,这事儿绝对落不着好的。 她岂能招惹这样的麻烦。 如此,还不如让太子往泰山祭天的好。 这件事情,可是不会有任何差错的。 心里这般算计着,有宫女进来回禀:“娘娘,郑良娣过来给您请安了。” 这个时候郑淼过来,郑皇后并不觉得她是因为皇上往泰山祭天之事,只怕是因为郑家分割财产之事了。 半个月前,郑晟亲自写了折子递到御前,愿意放弃郑家嗣子的身份。 皇上当即就批了,可却让郑家把公中三分之一的财产分给郑晟。 这可是不小的数目呢,成国公夫人柳氏如何能吃这样的闷亏。 可旨意已下,她也不好闹腾在郑皇后面前来。 可她虽不敢,今个儿郑淼既然往她宫里来,想来暗地里她没少跟郑淼哭诉。 很快,郑淼就进来了。 果然,一进来没吃半杯茶,她就委屈道:“姑母,为了皇上修玄清殿一事,郑家如今已经没多少银子了。这个时候,再把公中三分之一的财产给了郑晟,郑家怕是连面子都撑不住了。” 郑皇后也知她所说不假,为了讨皇上的欢心,这次修玄清殿,成国公府可没少拿了银子。 可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这银子岂是能省的了的。 是以,她其实也觉得皇上这旨意有些强人所难。 可即便心里这么想,这个时候,她又岂会说出来。 “好了,皇上既然旨意已下,这事儿哪里是本宫能够插手的。回去告诉你母亲,眼皮子别那么浅。” 被皇后娘娘这般训斥,郑淼自然不敢再闹腾了。 她其实也是被娘亲纠缠的没法子了,才不得已往坤宁宫来的。 这会儿,又岂敢再说一个字。 看她乖巧的样子,郑皇后暗暗叹息一声,抓了她的手,道:“想必你也听说皇上准备往泰山祭天的消息了。” 郑淼点了点头,有些不解的看着姑母。 看她这愚钝的样子,郑皇后心中暗骂一声蠢货,继续道:“依着本宫的意思,是想让太子替皇上往泰山祭天的。” 让太子哥哥往泰山去? 郑淼这时候终于是懂了。 她喃喃道:“姑母,皇上会答应吗?” 不等郑皇后开口,她又道:“姑母怎么不想让太子哥哥留下来监国呢?这不是姑母期盼已久的事情吗?” 郑皇后轻抿一口茶,愈发头痛了。 她知道自己这侄女没脑子,可没脑子成这般,她当真是有些无奈呢。 见郑皇后这神色,郑淼也不好多问。 半晌,郑皇后开口道:“这事儿我也先暗中和你说说,你别嚷嚷出去。左右这事儿还得过些日子,才有定论。” 郑淼急忙点头道:“姑母,您放心吧,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说了一会儿话,郑皇后也有些累了,就打发了她出去。 看她离去的背影,郑皇后感慨一声道:“她自幼常入宫陪伴本宫,小时候还挺机灵的,如今看着,却是这样的没脑子。” 赖嬷嬷笑着道:“只要郑氏能替东宫诞下子嗣,这不就够了吗?” 256.巴结 很快, 太子殿下就递了请安折子到御前, 说愿意替父皇分忧,往泰山祭天。 再加上朝臣们的劝谏, 承平帝终于点了头。还大赞太子孝顺。 对于这结果, 郑皇后自然是满意的。 尤其是这久违的对太子的赞赏, 皇后心中如何能不欢喜,觉得自己好在是这件事情上选择对了。 只是这高兴还没几日, 乾清宫就传了旨意出来,说让大皇子往户部历练。 对此, 郑皇后如今倒也看开了,大皇子户部历练又如何?等太子泰山祭天之后, 大皇子绝不可能再成为太子的威胁。 而且这下月初, 惠安公主就要嫁到阳陵侯府,月底镇北王府迎亲的队伍就要入京了, 宁德公主也要离京外嫁。 两位公主虽都是庶出, 可到底也算得上是宫里两桩喜事。 她自然也乐见这宫里难得的喜庆, 即便是瞧着惠安公主仍然有些心理不舒服, 可区区一个庶女出嫁, 她怎可能真的为了这个,再整了幺蛾子出来。 “娘娘,这太子殿下往泰山祭天, 少说也得三个月后才能回来。奴婢说句僭越的话, 这时机倒也恰好呢。如此, 殿下也不必亲自去喝韩家世子爷和郡主大婚的喜酒。否则, 若真的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出来,娘娘这些日子的心思,岂不都白费了。” 赖嬷嬷的这番话,让郑皇后也颇为感慨。 她何曾没有想过这个。她早就因着太子心中那不该有的情、愫而多次训斥他,可偏偏,他哪一次有过长进。 所以,太子能借着往泰山祭天而错开这喜酒,倒也算是解了她的一桩心事了。 凤昭院里,因为这临近的婚期,谢元姝多少也感觉到了几分紧张的气息。 尚衣局那边的嫁衣早就做好了,瞧着眼前凤冠霞帔,谢元姝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凤阳大长公主看她这样,笑着拍拍她的手道:“这姑娘家出嫁都是一样的。而这夫妻相处,也都离不开相互尊重这四个字。这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这么简单。否则,若是让对方寒了心,便是再怎么弥补也只能勉强做到相敬如宾了。” 凤阳大长公主就这么一个闺女,如何能舍得她受了任何的委屈。 如今,自然少不了把自己这大半辈子的经验教给她。 听着这番话,谢元姝不由想到了上一世自己出嫁之前,母亲也和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可惜,上一世自己并未获得幸福。 见她眼睛红红,凤阳大长公主也不由有些不舍,笑着搂了她在怀里,道:“母亲知道世子爷宠着你,纵着你。可这做姑娘和为人妇,到底是不一样的。你只需要记住母亲说的这些话,母亲也就放心了。” 这大婚的事情,和上一世一样,谢元姝并不需要自己亲自准备什么。 可她却知道,这一世,她一定会幸福的。 因为这即将到来的婚事,谢家是一片的忙乱。 日子也因此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惠安公主大婚这日。 原不过一个庶出公主出嫁,按说也没什么,只让众人跌破眼镜的是,乾清宫竟然传了旨意出来,把城南一处宅邸赐给惠安公主做公主府。 这突如其来的旨意可谓是让这场大婚瞬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连谢元姝,也不由小小有些惊讶。 “皇上给了惠安公主这样大的荣宠,这依着宫里的惯例,往年可是只有嫡出公主才有的体面呢。” 宝桐听着她这话,点头附和道:“是啊。不过这总归是一件喜事,惠安公主跟着恭妃娘娘在长春宫小心翼翼这么些年,如今也总算是能扬眉吐气了。” “也不知闻着这消息,宁德公主会不会气死过去。” 宝桐这话就有些故意看宁德公主笑话的意思了。 谢元姝听她的讽刺,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惠安公主和宁德公主前后脚出嫁,宁德公主本就因为阳陵侯府这些日子的变化心中不喜,如今,皇上又给了惠安公主这样的恩旨,而她平日自诩嫡出公主,几个月前却被皇上禁足,淳嫔还被降为贵人。 这样的对比,她怕是要搅碎手中的帕子了。 何况,相比惠安公主的十里红妆,宁德公主却要和陈莹一日出嫁。 这般一对比,依着宁德公主的好胜心,心里能好受才怪呢。 坤宁宫里,宁德公主果然哭着求到了郑皇后面前。 “母后,父皇竟赏赐了惠安公主府。这之前可是丝毫的动静都没有的。母后,怎么会这样呢?” 看宁德公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郑皇后也不由有些没脸。 这事儿,确实如宁德所说,她这个中宫皇后,也未听到任何的消息。 皇上既然连她都瞒着。 这让执掌六宫的郑皇后,如何能不动怒。 可这心里再怎么不满,她这个时候也不可能为了这事儿,而闹出不快来。 是以,看宁德公主这样哭哭啼啼的求到自己面前,她便厉声呵斥道:“好了!眼皮浅的东西,不过是一座公主府,也值得你为了这个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本宫面前哭诉。” 被郑皇后这么训斥,宁德公主顿时也傻了。 她倒也并没有奢求郑皇后替她做主,她也只是想故意借此给惠安公主上眼药的。 可没想到,郑皇后并未如她所想的一般,心生不忿,反倒是训斥她眼皮子浅。 “母后,女儿岂是真的因着区区一座公主府而这样不忿,女儿不也是替您委屈。惠安有了这体面,那便是阳陵侯府得了这体面,恭妃娘娘这会儿不知怎么得意呢。” “惠安不过一个庶出的公主,如今却有了嫡出公主才有的荣宠,难不成就因为她这些年养在恭妃娘娘膝下?可恭妃娘娘早就被父皇废黜了,难不成,在父皇心里,还想借此抬举恭妃娘娘不成?” 这句话果然戳到了郑皇后心底的最痛。 看娘娘脸色铁青,赖嬷嬷急忙开口道:“公主,您这话说的就有些孩子气了。皇上这样给惠安公主体面,奴婢倒觉得皇上是瞧着惠安公主这些年受了委屈,才特意补偿公主呢。何况,皇上纵然真的是给恭妃娘娘体面,可对她一个被废黜的人来说,再大的体面,还能越得过皇后娘娘不成?” 赖嬷嬷的话终于是让郑皇后找回些许的理智来。 宁德公主却是脸色讪讪,这赖嬷嬷方才那话不是故意给自己难堪吗?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她之前是因着什么才会被父皇禁足。 可她一个贱婢,竟敢拿了这个来讽刺她。 想着这些,宁德公主真的恨不得撕碎她的嘴。 可即便心里再不忿,宁德公主又怎敢表现出分毫的不敬。 这赖嬷嬷可是母后身边最得力的人,主仆情分怕是比自己都要重要呢。 “好了,再过几日你也要出嫁了,好好在屋里看看该绣的东西都绣好了没有?别成日总想这些有的没的。” “你只需记住,如今你太子哥哥往泰山祭天,等到你太子哥哥顺利继承大统那一日,你要什么荣宠没有。没得现在生这闷气。” 宁德公主听着郑皇后这话,心中的不甘到底是少了许多。 是啊,母后说的不错,这只要等到太子哥哥顺利登基,别说惠安公主了,就是永昭郡主,她都无须放在眼中。 而自己如今缺的,也不过是多一些的耐心罢了。 而此时的定国公府里,陈莹却十分乐见皇上给惠安公主如此荣宠。 前些日子,因为哥哥和母亲的死,加上陈家和谢家的僵持,陈莹很是伤心了几日。 可现在,她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她的日子还长。哥哥没了,母亲也去了,可她却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若自己真的能赢得三少爷的欢心,若她真的能等到三少爷取代韩家世子爷那一日,若大皇子能够有机会坐上那个位子,不管是到时候作为韩家世子妃的自己,还是有入主坤宁宫的大姐姐,她的荣宠还在后头呢。 所以这个时候,她绝对不会认输。 这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 定国公老夫人看她懂事的样子,轻轻拍拍她的手,感慨道:“好孩子,祖母知道你最孝顺了。” 说完,不等陈莹开口,定国公老夫人又道:“太子往泰山祭天,皇后娘娘如今不知有多得意。可皇后娘娘却忘了谨慎二字。这太子出巡,想借机巴结太子的人可就多了去了,若到时候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皇后娘娘怕后悔也迟了。” 祖母这话让陈莹不由有些疑惑。 可下一瞬,她却是想明白了。 是啊,这太子是东宫储君,如今又代替皇上往泰山祭天,这瞧着是荣宠,可谁又能说不是皇上对太子和底下那些官、员的试探呢? “祖母,您放心,孙女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这一时的低头又算的了什么。” 见她如此聪慧,定国公老夫人更是一阵欣慰。 她老了,所求不多。 也只盼着陈家能够平平安安。 可陈家作为大皇子的岳家,又有之前大皇子祭天祈雪一事,但凡太子有任何登基的可能,陈家便只能是活的战战兢兢。 所以,对于皇上对太子的试探,对陈家来说无异于是极大的幸事儿。 257.摔倒 转眼间, 宁德公主出嫁的日子也到了。 原先宫里有消息传来,说是皇后娘娘有心思让宁德公主从坤宁宫出嫁。 可等到大婚前日, 礼部那边才真正确定下来, 说是这有违阻止,是以宁德公主只能从淳嫔所在的储秀宫出嫁。 闻着这消息, 正喝着茶的谢元姝险些没有笑喷了茶出来。 礼部这个时候竟然谈什么有违祖制, 那之前给皇上生母追封之事上, 怎么却是那样使尽浑身解数般的讨皇上开心呢? 这说到底,不过是因为皇上给惠安公主赏了公主府,让他们心里有了计较。 总归这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的, 虽可能让皇后娘娘有些动怒, 可毕竟如今淳嫔已经被皇上降为贵人, 这若真的掰扯下去, 她如今当着储秀宫这一宫主位, 也有违规矩的。 也因着这个, 淳嫔并未敢让宁德公主闹腾到皇后娘娘跟前去。 可也因为这件事情,大婚这日, 虽是韩庆妾室的陈莹并未真的就低了宁德公主一头。 可不管怎么说,这镇北王府的人入京来迎亲,在老百姓看来,还是极其新鲜的一件事。 所以,场面倒也还算热闹。 只是对于宁德公主来说, 只怕不知在喜轿中, 哭的有多伤心了。 谢元姝原以为, 这宁德公主出嫁之后,自己只需要安心待嫁,京城不会在发生什么事情了。 毕竟如今太子殿下已经在前往泰山的路上。 大皇子又往户部历练,两位公主出嫁,京城应该算是难得的平静。 却不料,在谢元姝出嫁三日前,宫里竟然生了大事。 闻着消息时,谢元姝正懒懒的靠在贵妃椅上看着手中的话本子。 芷东则在一旁给自家郡主说着大婚那日的流程。 这时,只见丫鬟急急走了过来,缓缓回禀道:“郡主,听说今个儿惠安公主往宫里去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在慈宁宫吃茶时,太子良娣也在。这也不知因着什么,太子良娣脚下一个踉跄竟然给摔倒了。让众人更难以置信的是,太子良娣肚子里并未怀了孩子,反倒是塞了枕头在衣服里。” “皇上闻着这消息,龙颜震怒,直接就把太子良娣打入了冷宫。” 虽早就怀疑郑淼怀孕之事有蹊跷,可谢元姝却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露了馅。 她不由又想到了惠安公主,如今已经嫁入阳陵侯府的惠安公主不过是往慈宁宫依着惯例请安,却如此之巧暴、露了郑淼假孕之事。 若非没有之前佑安寺太后娘娘身子微恙之事,谢元姝也不会觉得惠安公主有这样的能耐。 而今,再次这样巧合的,郑淼如此狼狈的被皇上打入冷宫,谢元姝便不由有些高看惠安公主一眼。 这说到底,打的可是皇后娘娘的脸面。 这郑淼可是郑家嫡出的姑娘,有这个胆子假孕,皇后娘娘当真能够蒙在鼓中? 谢元姝反正是不信的。 而皇上,肯定也不会相信。否则也不会这样不听皇后求情,就把郑淼打入冷宫。 “娘娘,郑氏怎有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假孕。这若不是凑巧被揭穿,她到底打算拿哪里来的孩子假冒东宫子嗣的。这,也难怪皇上这样不留情面,这可是有意混淆皇家血脉呢。” 芷东越说心中越是惊讶。 谢元姝也觉得皇后这次算是栽了大跟头了。 这假孕之事,若是那宫女白氏也就算了。即便东窗事发,郑皇后还可以推说这宫女出生卑贱,撒这样的弥天大谎,不过是为了博宠,在东宫有一席之地。 可偏偏,是郑淼。 郑皇后再怎么说自己无辜,怕是鬼都不信呢。 对于皇上来说,这样混淆皇室血脉之事,又岂能轻易就作罢。 皇上和郑皇后的情分早就没剩多少,这件事情,怕真的就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亏得皇后还因为太子往泰山祭天一事,这些日子洋洋得意。 她如何能想到,老天爷会和她开这样大的玩笑呢? 慈宁宫里,郭太后看在跪在地上的郑皇后,差点儿没气的吐出血来。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知情,都是淼丫头为了博宠打的主意,这话,她扪心自问,换做她,她会相信这些鬼话吗? “姨母……” 在郭太后失望的眼神下,郑皇后到底没忍住,哭了出来。 郭太后猛的一拍桌子,气急败坏道:“哀家这千叮嘱万叮嘱,让你行事前多多动动脑子。可你倒好,敢撒这样的弥天大谎。你怎么就这样不知死活呢?” “皇帝方才的态度你也已经看到了,若不是真的疑心你在背后怂恿淼丫头,如何会这样狠心的把淼丫头打入冷宫!” 郑皇后这个时候也手足无措了,她怎么会想到,这好端端的往慈宁宫来请安,就生了这样的意外。 难道是有人算计她? 可怎么会呢? 今个儿虽惠安公主和那穆氏也在,可两人怎可能众目睽睽之下算计郑淼。 可郑皇后又如何能相信,是郑淼如此愚笨,自己摔了这跟头,才致使这东窗事发。 “姨母,我知道错了。可我当初做这一切,也是进退两难啊。东宫若在没有子嗣,那所有的风头就被大皇子府抢走了。” 郭太后原本就在气头上,这会儿听着郑皇后这番话,更是气的一口气差点儿没有喘上来。 “你怎就这般糊涂!哀家早就告诉你过,让你莫要凡事都和大皇子府计较。你怎么就眼皮子这么浅,你是皇后,膝下更有太子,谁还能动的了你的位子不成?可你偏不听,偏要折腾。这下好了,太子往泰山祭天原本能让我们扳回一局,可现在,你说说,皇上心里能没点儿计较吗?” 这样混淆皇家子嗣之事,郭太后都疑心皇上会因此,真的把最后一丝对太子和皇后的耐心,都耗尽了。 想到这个,郭太后后背一阵凉飕飕的。 这,这若皇上揪着此事不放,若暗中指使人在太子往泰山祭天故意算计太子。 对于皇上来说,这岂非轻而易举。 而且还能让朝臣没有任何的反驳。 见郭太后脸色苍白,郑皇后也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后悔了,是真的后悔了。 她更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她当初就该听赖嬷嬷一声劝的,若这一切发生在那白氏头上,那她岂会这样百口莫辩,进退两难。 可她再怎么着急,再怎么害怕,皇上如今也不会听她一个字的辩解。 此时的冷宫里,郑淼脸色苍白的瑟缩在墙角,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凝香也是满脸的泪水,这原本不过是依着惯例往慈宁宫请安,却生了这样大的意外。 她之前常听宫女们说过这冷宫,可真正进来时,她才知道,这里面竟然这样苍凉,这一个正常人呆在这里,迟早也会被逼疯的。 “主子,您别担心,皇后娘娘不会不管您的。” 郑淼闻言,自嘲的勾勾唇角,“姑母会帮我?姑母若真的会帮我,方才在慈宁宫,就不会那样急着撇清自己。” “甚至为了撇清自己,拿母亲和闵哥儿威胁我。” 说着,郑淼紧紧咬着嘴唇,后背感觉一阵冷风吹来。 凝香也忍不住低泣出声,可这个时候,她也唯有好好安慰姑娘了。 “主子,皇后娘娘方才许也只是权宜之计,事发这样突然,皇后娘娘若不先把自己撇清,那我们岂不更被动了?” “您自幼就时常入宫,皇上也算是看着您长大的。如今也只是在气头上,不会真的就这样让您受这样的委屈的。而皇后娘娘,不管是为了成国公府的脸面,还是为了自己的威严,她不可能对您不管不顾的。” 听着她这番话,郑淼有些不确信的看着她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姑母真的不好弃我不顾?” 凝香点了点头,道:“嗯。” 说罢,凝香有几分疑惑道:“主子,因为这孩子,您平日里行事再是小心不过。今个儿怎么会突然摔倒了呢?” 郑淼一怔,仔细的回想着她摔倒前的那一幕。 若她没记错,当时太后娘娘有些乏了,便打发她们退下。 她这才刚起身准备行了礼退下,可衣服像是被什么扯住一般。 若不是如此,她怎么可能突然摔倒。 而坐在她身侧的正是惠安公主,想到这些,郑淼眼中满是骇然。 惠安公主? 是惠安公主在自己身上动了手脚? 郑淼别提有多震惊了。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惠安公主最是不争不抢,宫里几乎都看不见她的存在。 就是小时候,她常往宫里来小住,惠安公主也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从不敢抢了自己的风头。 可她,今个儿竟敢这样算计自己? 郑淼虽然很难以想象自己的揣测,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这件事情和惠安公主肯定脱不了干系。 “主子?您是说惠安公主?怎么会呢?惠安公主那样温婉的性子……” 凝香也不由吓坏了,有些难以置信道。 郑淼却是哈哈笑了起来,“怎么不会是她,若非她没有算计,只是我们看到的小白兔一般温柔无害,何以她能嫁入阳陵侯府,还得了公主府。反而自诩嫡出公主的宁德,落得那样没脸,哭着离开了京城。” 258.出嫁 宫里, 因为郑闵假孕一事,气氛凝重的可怕。 成国公更是跪在宫门前请罪,说自己生了这样不知所谓的女儿,让家族蒙羞, 还请皇上降罪。可言语间并未有任何救亲生闺女的意思,倒是竭力的撇清成国公府有参与此事。 谢元姝闻着这消息, 只讽刺的笑了笑。 这郑家人是什么品行,这个时候急着把自己摘出来, 也不算新鲜。 “郡主, 出了这样的丑事儿, 奴婢听闻郑家已经暗中差人往祁王府求老祈王帮忙了, 可祈王那性子, 奴婢估摸着, 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招惹这麻烦的。” “郑家在祈王那里失望而归,您说, 他们会不会借着郡主的婚事, 转而讨好起郡主。” 讨好自己?借此让母亲替郑家说话。 谢元姝闻言噗嗤一笑, 嘲讽的勾勾唇角, 道:“郑家若真有这样的心思, 大婚那日送来的贺礼,肯定是精挑细选的。” 芷东听着郡主言语间的不屑, 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转眼间, 就到了大婚这日。 这天才刚刚亮, 芷东便拉开了帷帐, 满脸的笑意道:“郡主,该起来了。” 谢元姝半晌才回过神来,今个儿是自己的大婚之日。 和上一世一样,谢元姝任由丫鬟们侍奉着沐浴更衣,这才刚收拾妥当,便见膳房送了一些点心和粥过来。 这依着规矩,新娘子出嫁,早膳也不过是简单的垫一些,可谢元姝被母亲娇宠在手心,虽是大喜之日,可那也是要折腾一天的。到时候饿了,她岂能不心疼。 所以谢元姝瞧着眼前的点心,不由眼眶微微泛红。 因为上一世,她出嫁时,母亲也是这样,生怕自己饿了肚子。 吃了几块点心,谢元姝才拿起勺子没喝几口粥,就有丫鬟进来回禀,“郡主,大奶奶二姑娘还有芫姑娘过来了。” 话才说完,只见宝桐和萱姐儿还有薛芫笑着走了进来。 见几人脸上都是笑意,谢元姝招手便让她们坐在自己身边。 看着谢元姝一身大红色嫁衣,肤如凝脂,明眸皓齿,谢云萱忍不住开口道:“小姑姑,您今个儿可真漂亮。便是天上的仙女儿许都比不过您呢。” 一句话逗得众人都笑了出来,谢元姝却不由脸颊微微有些泛红,笑骂她一句:“你这孩子,嘴巴是愈发甜了。” 众人又笑着说了一会话,全福嬷嬷便来了。 众人看着全福嬷嬷一下下的帮小姑姑梳着头发,嘴里念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 才终于是真正的意识到,小姑姑真的要出嫁了。 想到小姑姑大婚之后,势必要往西北去,宝桐便不由有些不舍。 谢云萱也是眼睛红红。 看她们两人这般,谢元姝笑着抓了她们的手,眼睛亮亮道:“你们哭什么,这往后能见的机会还多的是。” 宝桐和谢云萱却不由有些面面相觑,只当小姑姑是在安慰她们。 她们不知道的是,谢元姝不是在说笑。 就依着如今郑淼假孕被打入冷宫,郑皇后头上这顶故意混淆皇家血脉的帽子,怕是摘不掉了。 而太子往泰山祭天,她绝对不相信,会这样一帆风顺。 依着眼前这局势,太子许过不了多久就被废了,而皇上,日日服用丹药,身子怕早已经被掏空了。加之郑皇后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到时候会做些什么呢? 谢元姝虽不清楚事情全部的走向,可却能确定一点,京城怕是马上就要变天了。 “郡主,瞅着这时辰,该往鹤安院去请安了。这会儿怕是几位老爷和太太也都已经等着了。” 听着芷东这话,谢元姝不由又想到上一世,自己出阁那日,几位哥哥和自己说的话,“陈家若是敢欺负你,你莫怕,告诉大哥,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就是,受陈家敢让你受了委屈,二哥绝对要他陈延之好看!” …… 这些话似乎还在耳边,可自己,却是重生一世了。 其实近来谢元姝已经很少想上一世那些悲惨的事情了,可这一刻,似乎上一世所有的无奈都再次涌了上来。 谢元姝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好半晌才平静下来,扶着丫鬟的手,一步步走出了屋子。 上一世哥哥们落得那样的境地,而这一世,有自己在,必然不会让这样的悲剧在发生,想到这些,谢元姝很庆幸自己能重生一世,否则,又如何能有机会,重新下这盘棋。 而她和韩砺的婚事,不可否认也是这盘棋的其中一部分。可她却知道,韩砺待自己的真心,就凭着这个,她和韩砺,一定会幸福的。 而依着京城这局势,哪怕是她离京,用不了多久,韩砺就会打入京城。 到时候,自己又能和母亲还有几位哥哥相见了。 当然,她也知道,等韩砺打入京城,真正坐上那个位子之时,她和他之间便不可能如现在这样单纯。可她有信心,自己不会在落得那样被动的地位。 而她也相信,即便身为帝王的韩砺,也不会舍得自己真的受了委屈。 许是一路上想通了,所以等谢元姝进了鹤安院,看着母亲还有几位哥哥时,还忍不住打趣他们道:“哥哥们可不能故意惹姝儿哭。这不过是出嫁,又不是马上就要往西北去,何况,日后也不是就真的不回来了。” 听她这孩子气的话,凤阳大长公主到底是没忍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谢元姝见状,忙上前坐在了母亲身边,抓住了母亲的手。 凤阳大长公主见她一身大红嫁衣,宠溺的捏捏她的脸颊,笑着道:“你可不还是个孩子呢,还说那样孩子气的话。” 谢元姝鼓鼓腮帮子,撒娇道:“在母亲和几位哥哥面前,姝儿当然永远都是孩子了。” 听着这话,一旁的大老爷谢敬,却是把头撇到了一边。 他这长兄如父啊,虽早知道有这么一日,可真正等到来临时,他还是有些不舍。 这韩砺,最好真的好好待幼姝,否则若是被他知道幼姝受了丁点儿委屈,看他怎么收拾他。 见大哥这样,谢元姝几乎是秒懂他的心里活动,缓缓站起身上前就搂住了大哥的胳膊,笑意嫣然道:“大哥,你就放心吧。我是谁,这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能欺负了我呢。而且世子爷很好,他也是我自己选的人,大哥就不好担心了。” 看她还这样亲昵的搂着自己,没大没小,也不怕人看了笑话,谢敬更是忍不住眼睛一红。 宠溺的伸手弹了她额头一下,笑骂一句道:“听听,这都还未真的出嫁,就已经这样向着韩家世子爷了。到底是女生外向呢。” 可话虽这么说着,谢敬却也十分欣慰。 毕竟韩砺待幼姝如何,他也是都看在眼中的,若不是真的对幼姝动了真情,绝对不可能这般的。 只是想到外头关于两人不和的流言蜚语,谢敬便有些无奈。 可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打消皇上的疑心,否则,又何必演这样的戏。 时间很快就过去,听着外头的礼乐声还有鞭炮声,谢元姝也不由身子僵了僵。 芷东忙扶了她往内室去,头上更是盖了大红盖头。 很快,韩砺就进来了,恭敬的给凤阳大长公主和几位老爷请安之后,便见新娘子一身大红嫁衣,缓步走了出来。 新娘子出嫁,是要拜别父母的。 是以,地上早就备好了蒲团。 可让谢元姝没有想到的是,韩砺却挽了她的手,和他一同跪在了地上。 “母亲,大哥,你们放心,我韩砺会一辈子待幼姝好的。必不会让幼姝受了任何委屈。” 凤阳大长公主看他这样的诚意,怎能不知他对女儿的真心,虽说还是有些不舍女儿出嫁,可心里到底是开心的。 谢敬虽也有些欣慰,却还是不忘撂了狠话:“这可是你说的,若让我知道幼姝受了委屈,不必她哭到我面前,我一定不会轻饶你的。” 谢元姝这会儿终于是忍不住落了泪下来。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韩砺紧紧握了她的手,在她耳侧低语道:“你放心,今个儿这话我他日若有违背,必遭……” 话还未说完,谢元姝便掐了他的手心一下。 韩砺却并未有任何的顾忌,继续道:“必遭天大雷劈。” 因为这个小插曲,等外头礼乐再次响起来时,谢元姝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只任由韩砺牵着,出了府。 之后又上了花轿。 韩家的长辈都不在京城,是以谢元姝也不需要跪拜长辈,倒是减少了许多繁琐的流程。 可前院的宾客却是少不了的,这不,刚拜过天地,韩砺便对往前院去招呼宾客去了。 谢元姝则被扶着回了后院。 谢元姝活动活动有些僵了的肩膀,没等芷东反应过来,便掀掉了红盖头。 芷东原想说些什么,可她如何能不知道,郡主是什么性子。 谢元姝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道:“没事,世子爷不会生气的。何况,一会儿世子爷回来之前,再盖上不就可以了。” 说完,谢元姝起身瞧着眼前这屋子,果然是满目的喜气。 也不知是谁布置的。 这正想着呢,只见一个身着绛紫色褙子的嬷嬷走了进来,恭敬的开口道:“奴婢给郡主请安。奴婢也不敢瞒着郡主,我家世子爷自打入京来,身边侍奉之人都是小厮。也就有几个洒扫的丫鬟在府中。这不,郡主大婚,前些日子才采买了几个瞧着还算伶俐的丫鬟,规矩已经教过了,可世子爷说了,郡主身边有用熟了的丫鬟,是以,也只让她们做些粗活,不敢扰了郡主的清闲。” 听着这番话,谢元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看得出,这府邸的奴才,倒也是个知规矩的。 若这样,她确实也能省了一些心了。 259.决绝 东暖阁 夜已经深了, 昏黄的烛光下,赵保屏气凝神的站在一旁。 犹豫了下, 他到底是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皇上, 今个儿晚上可要……” 话还未说完, 就听承平帝暗暗叹息一声, 半晌之后, 摆了摆手, 道:“今个儿便罢了,朕也有些乏了。” 这自打皇上服用丹、药之后, 便日日有美、人侍寝。今个儿却说了这样的话, 赵保如何能不知, 皇上这是心情不佳。 他侍奉御前多年了, 如何能揣摩不到皇上的心思,皇上这怕是因着郡主大婚之事,和自己较劲儿呢。 也因着这原因,听到皇上今个儿无意翻绿头牌,赵保便愈发有些忐忑不安了。 看他这战战兢兢的样子, 承平帝懒懒开口道:“太子离京也有些日子了, 这若是快马加鞭,该是已经快到泰山了吧。” 赵保恭敬回禀道:“太子殿下心急替皇上解忧, 必会及早赶到泰山的。” 闻言, 承平帝冷哼一声, 似笑非笑道:“他到底是急着替朕分忧, 还是急着给自己立威,恐怕这点他自个儿也分不清了。” 听着皇上这话,赵保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这些日子,因为太子良娣假孕一事,皇上对太子是愈发失了耐心了。他侍奉御前,本该更谨慎小心一些的,方才那番话这若是被皇上以为他是替太子殿下说话,岂不就坏了。 见他这慌乱的样子,承平帝招手让他起来,“好了,朕若是连你都疑心,那身边怕是再无可信之人了。” 说罢,他叹息一声,半晌之后开口道:“罢了,今个儿还是让王美、人侍寝吧。” 闻言,赵保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忙打发了小太监去安排。 而此时的镇北王府,谢元姝正听李嬷嬷回禀完府邸大大小小的事情,这时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丫鬟请安的声音:“奴婢给世子爷请安。” 谢元姝不自觉的就往门口看去,瞧着韩砺一身红色礼服,她便一时有些看呆了。 屋里丫鬟们早已经识趣的退了下去,韩砺见她呆呆的样子,缓步走上前,抓了她的手。 谢元姝看他脸颊微红,知道定是在前院被人灌酒了,不用想,肯定和砚青几个脱不了关系。 还有少阳,肯定是没大没小了。 想着这些,谢元姝便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韩砺哪不知她在想什么,一把便把她横抱起来,谢元姝根本没有准备,忍不住低叫一声。 可看着韩砺眼中宠溺的笑容,她还是乖乖的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喃喃道:“你也太老实了,就这样乖乖的被他们灌酒。” 韩砺勾勾唇角,在她耳侧低笑一声道:“他们几个给我下马威,还不是怕我欺负了你去。这点小心思,当我看不出来呢。” 闻言,谢元姝咯咯又笑了起来。 等笑声停止之后,谢元姝只觉得屋子里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谢元姝突然感觉脸颊微热,不等自己反应过来,韩砺已经趁着酒劲儿把自己放在了床上。 看她害羞的样子,韩砺伸手轻轻抓了她的手,低声道:“幼姝,我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第二天谢元姝醒来时,瞧着眼前陌生的房间,恍惚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自己如今在镇北王府了。 看她迷迷糊糊的样子,韩砺宠溺的勾了勾她的鼻子,打趣她道:“娘子这是终于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嫁为人妇了。” 谢元姝抓了他的手指,想到昨夜的迷、乱,她便有些羞涩的整个人埋在了他怀里。 只这样的安静没多多久,就有丫鬟在屋檐下低声回禀,“世子爷,郡主,方才从宫里传了消息出来,说是太子良娣昨个儿晚上畏罪自杀了。” 闻着这消息,谢元姝讽刺的勾勾唇角。 这皇后娘娘也未免太心急了,她如此急着撇清自己参与郑淼假孕一事,这谁都可以理解。可她这样急急就要了郑淼的命,这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只谢元姝没有想到的是,此刻的坤宁宫里,郑皇后也一夜未眠。 她再怎么愚蠢,怎么想把自己摘干净,也不会在节骨眼儿上动手脚。 何况,郑淼也不可能再敢攀咬自己,她即便不为了自己,也该想想柳氏和郑闵。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郑淼竟然就这样死了。 郑皇后如何能不知,郑淼这一死,自己变得有多被动。 是谁想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呢? 郑皇后想着,后背便一阵凉飕飕的。 “娘娘,奴婢虽觉得这件事情也有些蹊跷,可成国公前几日跪在宫门前请罪,那般绝情要和郑氏断绝父女关系,郑氏怕是也闻着消息了,心里若是一个想不开走了绝路,也是有的。” 闻着赖嬷嬷的话,郑皇后微微一怔。 她也想这件事情能如此简单,可直觉却告诉她,不会是这样的。 这淼丫头自幼往宫里来,她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当初,她既然敢狠下心入了东宫,那便绝对不会这么快就认输。 若如此脆弱,那倒不像是郑家的姑娘了。 郑皇后几乎是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最让她害怕的是,若这事儿是皇上故意差人做的,那岂不是真的已经准备朝自己和太子动手了? 见自家娘娘脸色苍白,赖嬷嬷怎能不知娘娘在怕什么。 她又何尝不怕,这若真是皇上做的,那许真的这宫里就要变天了。 太子若是真的被废,东宫如今连子嗣都没有,娘娘可如何立足呢。 郑皇后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也是害怕极了。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若真是皇上做的,那她怎能甘心就这样坐以待毙。 不行,她绝对不要这样沦为众人眼中的笑话。 这么想着,郑皇后急急就往坤宁宫去了。 郭太后也是一宿未眠,她倒也未真的疑心郑皇后会在这个时候有如此愚蠢的举动。可也因此,她心中更是害怕。 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呢,想让郑皇后百口莫辩,坐实了她混淆皇家血脉的帽子。 可会是谁呢? 长春宫穆氏?郭太后即便往日不疑心她,可这个时候,她看谁都可疑。 她不敢想的是,这若是皇上做的,可如何是好。 是以,看着郑皇后匆匆前来,她沉默片刻,到底是开口道:“皇后可否也害怕了,哀家也不瞒着你,哀家昨个儿是一宿未眠。这事情出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哀家如何能不往最坏的地方想。若真的皇上下了决心废太子,哀家便是罪人啊,这些年极力的想保全淮安侯府,没成想到头来,还是要这样战战兢兢。” 郭太后言语间的悲怆让郑皇后脸色也是愈发苍白。 可她和郭太后的认命不同,她一把摔了桌上的茶杯,一字一顿道:“姨母,我不会认输的。我绝对不会这样坐以待毙的。” 说罢,她意有所指道:“我确实不能阻止皇上废太子,可即便太子被废,我们手中还是有最后一招棋的。近来,皇上几乎日日服用杨天弘炼制的丹、药,再加上连日的沉、溺美、色,身子怕是早就亏了,这个时候,皇上若突然驾崩,即便有人疑心,可若我们好生谋划,也未必就不能掌控大局。” 郭太后闻着郑皇后这番话,心中一惊。 可她却并未训斥皇后半句。在皇上要给他的生母追封一事上,郭太后早已经寒了心了。她虽是皇上的嫡母,可如今,比起自保,其他的又算的了什么。 见皇太后只是沉默,并未反驳自己,郑皇后微微勾勾唇角道:“姨母,只要有您支持,我们一定不会失败的。皇上即便不给太子活路。可您莫要忘记了,这婳嫔才刚生了三皇子,若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便拥立三皇子为新帝,这天下便是我和姨母的天下了。” 郭太后早就知道郑皇后的野心,可她这样不加遮掩的说出来,还是让郭太后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她之前多少以为,郑皇后会替太子求情,想着把太子救出来。可她方才的话,却像是已经准备破釜沉舟,借此让自己垂帘听政了。 想着这些,郭太后都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郑皇后了。 可她也清楚,太子若被废,就依着太子骄傲的性子,若是被圈禁,不等皇上要他的命,他早就吓破胆子了。 比起上次他急急求到畅春园,这次若真的被圈禁,他如何能撑得过来。 想及此,郭太后也颇有些唏嘘。也不知该怪郑皇后没教导好太子,还是别的什么了。 见郭太后沉默,郑皇后突然低泣出声,“姨母,我知道您觉得我寡情,狠心。可皇上若真的准备废太子,那必是要借着太子往泰山祭天一事,寻了罪名,押解太子回京的。这样的变化,太子不疯也废了。想着他变成这样,我如何能不心疼。可为了郑家,为了淮安侯府,我也只能忍着不去想这些,努力替我们找一条退路。否则,两家数千条人命,姨母难道就甘心这样看着两家败落,沦落为罪人。” 260.天下 转眼间就到了回门这日, 一大早谢元姝就醒来了。 芷东侍奉着自家郡主净面梳妆, 当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她斟酌了下,到底还是开口了, “郡主,也不知谁在外头乱嚼舌根。大婚那日您和世子爷好好的,可外头却在传,那日砚青少爷和其他几位爷故意灌了世子爷酒,说是我们谢家其实瞧不上这门婚事, 故意给世子爷难堪呢。” 谢元姝闻言,微微勾勾唇角,“外人爱怎么传便怎么传吧。这韩谢两家联姻, 皇上早就心生忌惮。如今,有了这样的流言蜚语,也不算坏事。” 这么想着, 谢元姝这日回门时,便故意做足了戏。 这不, 她和韩砺才刚回忠国公府不过半个时辰,外头就已经传开了, 说什么她和韩砺虽是大婚, 可瞧着倒是颇为生分, 丁点儿都不像新婚夫妇。 也因着这个, 外头更是提及了当初韩砺御前请旨赐婚, 她本就不愿, 只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嫁的。 凤阳大长公主听着这些流言蜚语,如何不知她是故意在做给皇上看。 可心底到底是心疼的。一个姑娘家,名声何等重要,这若是被西北镇北王府的老王妃听到了,心中如何能没点儿计较。 谢元姝笑着抓了母亲的手,开口道:“母亲,您便放心吧。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的。” 听着她这话,凤阳大长公主也知她自有打量,也没再多说什么,便把话题扯到了郑淼畏罪自杀一事上。 “如今这阖宫内外可都在传,是皇后娘娘为了撇清自己,对自己这侄女下了毒手。可我估摸着,郑氏还不至于愚笨到这般地步,许这几日也因着这个,食不下咽呢。” 谢元姝拿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笑着道:“母亲也觉得,皇上这是要对太子动手的前兆?” 凤阳大长公主沉默几许,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如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坤宁宫,这便是更把她故意混淆皇家血脉的罪、名给坐实了。皇上若不是真的下了决心,不至于做到这般地步。” 说着,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又道:“这京城怕是真的快要变天了。依着母亲的意思,你和世子爷还是早些回西北的好。” 谢元姝一阵沉默。 看她这样,凤阳大长公主不由有些提了心,道:“怎么,你可是有什么顾虑?” 谢元姝抬头看向母亲,一字一顿道:“太子被废,母亲觉得皇后娘娘会坐以待毙,不会的。何况皇上近来愈发沉溺于丹、药,夜夜笙、歌,身子怕早就亏了。皇后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的。” 听着她言语间的意有所指,凤阳大长公主心里猛地一咯噔,这可是弑、君呢,皇后还真敢。 依着谢元姝的计划,是想借着婳嫔肚子里的孩子并非皇室血脉一事,让郑家和郑皇后彻底倒台。 可如今比起这个,她倒是更愿意给郑皇后这个机会,让郑皇后除掉承平帝。 这样,韩砺即便打入京城,也不至于背了谋、逆的罪名。 等到郑皇后以为自己得逞,沾沾自喜,准备拥立三皇子为帝,到时候再戳开这最大的秘密,那可就坐实了郑家的不臣之心了。 靖南王府那边不会没有动静,如此绝佳的机会,他们定会打起皇位的主意。 毕竟届时只剩下大皇子和大皇子府的皇长孙了。 同样是朱家子弟,比起这从龙之功,想来靖南王更愿意自己坐上那至尊之位的。 而韩砺这个时候就师出有名了,大可以拥立大皇子,先得了这从龙之功。 对此,依着大皇子木纳的性子,许感觉不到什么危机。可大皇子妃陈敏,如何能暗中没有算计。她的野心不比郑皇后小,如何甘心让大皇子当一个傀儡皇帝。 可她虽有郑皇后的野心,可她未必有郑皇后的命。 就依着谢家和陈家两家的嫌隙,谢元姝是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得逞的。 见女儿的沉默,凤阳大长公主暗暗叹息一声,如果说在韩谢两家刚刚结盟那会儿她还有些没恍惚过来,女儿在打什么主意,那么现在,她再是迟钝也知道,这朱家的江山,怕是不久就要覆灭了。 谢家满门忠烈,自然不可能去争那个位子,加之让出身皇族,便是碍着这个,谢家也不会有不臣之心。 唯一的出路,便是拥立韩家了。 想到这些,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倒也说不上伤感,只要谢家子孙能好好的,这对于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想到这些,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 谢元姝见母亲这般,心里不由有些伤感,母亲毕竟是这皇族出身,母亲再是看得开,怕是心里也难免有些惆怅的。 可这些,谁也避免不了。 毕竟在韩谢两家联盟那日起,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也因着这个,这日回到镇北王府时,谢元姝的情绪便有些低落。 韩砺看她这样,搂了她在怀里,道:“今个儿大哥和我说了,让我带着你早些离京。” 谢元姝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半晌之后,终于是开口道:“这话我只问你一次,世子爷可甘心镇北王府一直偏居一隅,只做个藩王?” 谢元姝毕竟重活一世,若照着上一世的轨迹来,皇上这个时候还未打了撤藩的主意,京城也未兴起大兴灭佛之事,是以,她相信不管是对韩砺还是镇北王来说,这个时候,即便不甘心被朝廷掣肘,可也不可能真的有带兵攻入紫禁城的心思。 可重活一世,好多事情都改变了。 是以,这些话她便不得不说了。 韩砺闻言,身子猛地一怔。 好半晌,他才压抑住眼中的震惊,若说他没有野心,那定是假的。哪个男人不想成为这天下之主。 若不是皇上对韩家的忌惮,他也不会入京为质,受制于人。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谢家已经下了决定。 看他眼中的震惊,谢元姝又道:“这京城的天马上就要变了,皇上如今已经对皇后娘娘出手,太子离被押解回京也没多久了。可太子经此波折,回京之后只会被问罪圈禁,人早就废了,根本不会有任何起复的可能。” “这么一来,就只剩下三皇子和大皇子了。而你不会不知道,三皇子的身世,到时候这秘、辛被戳穿,靖南王府那边能没有动作?不会的。等他们帅兵北上那一日,镇北王府的机会也就到了。大可以拥立大皇子,得了这从龙之功。之后在一步步谋划,真正荣登大宝。” 韩砺静静的听她说完,不可否认,她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心惊不已。 可同样,这样的诱、惑,让他无法抵挡。 可为什么谢家不抓着这机会,反倒是要支持韩家? 这是他难以理解的。 谢元姝也不瞒他,沉声道:“母亲毕竟是皇族公主,这点大哥不可能不顾虑。二来,大哥他带兵征战还成,若是执掌这天下,就不是他的性子了。” 半晌,韩砺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开口道:“那我们即日就离京,前几日父王已经提亲写了密信,说是祖母身子微恙。即便这只是个借口,可折子递到御前,就依着镇北王府如今在西北的地位,皇上这个时候又铁了心想要废太子,想来是不会不放我们离京的。” 闻言,谢元姝轻轻点了点头。 韩砺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幼姝,你信我,即便夺得这天下,我也必不会负你。” 看他眼中的认真,谢元姝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准备离京,韩砺第二天就上了请安折子往御前。 而如两人预料的那般,这折子留置不过五日,承平帝就准了这折子。 一时间,谢元姝才真正感受到,自己真的要离开京城了。 而此时的坤宁宫里,郑皇后闻着这消息,却不由有些诧异,“皇上莫不是疯了,这怎么能这样轻易就放了韩家世子爷回西北呢?这即便是真的要给这恩旨,也该留了郡主在京城,来牵制韩家的。” 没等赖嬷嬷开口,郑皇后下一瞬便自嘲的勾勾唇角,自言自语道:“皇上这怕是真的打定主意废太子了。否则,何以这样忌惮镇北王府。” 赖嬷嬷犹豫了下,到底是开口了,“娘娘,难道就真的没有法子救了殿下吗?” 这话才刚刚说完,只见梁禺顺脸色苍白的跑来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急急回禀道:“皇后娘娘,不好了。方才有密信传到了御前,有人参了太子殿下一本。说是有朝臣给太子殿下送了龙、袍讨太子殿下的开心。” 虽早已经预料到皇上对太子迟早会动手,可这样的手段,这样的罪、名,郑皇后还是险些没有晕过去。 “皇上当真好狠的心呢。”郑皇后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娘娘,您这个时候可不能倒下去,否则,那便是最后一丝的希望都没有了。”赖嬷嬷急急安抚道。 郑皇后望着赖嬷嬷,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半晌之后,终于是平静的开口道:“你放心,本宫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的。” 261.西北 太子被押解回京, 消息很快传了开来,一时间,京城一片哗然。 谢元姝闻着这消息时, 多少是松了一口气。虽她早就料到太子难以逃过被圈禁的结局, 可真正等到太子这样被屈辱的押解回京,谢元姝还是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毕竟等这一日, 她已经等了许久了。 芷东和芷青几个丫鬟正收拾着往西北去要带的行礼,闻着这消息, 两人也忍不住感慨一句:“殿下让郡主早些离京,该也是不想让郡主看到这京城接下来的乱象呢。” 谢元姝拿起桌上的茶轻抿一口,半晌之后, 开口道:“那些嫁妆也未必都要带着, 也省的日后再回来时,再折腾。” 一句话听的芷东莫名其妙的。 可她也没有多想,毕竟郡主的性子就是如此, 何况也不必仗着这几十台的嫁妆充场面。 就镇北王老王妃亲自陶了银子给郡主修一模一样的凤昭院,又有谁敢怠慢了郡主去了呢? 而远在西北的镇北王府里, 镇北王老王妃刚闻着孙儿和郡主要回来的消息。 这一年多未见自己的宝贝孙儿,镇北王老王妃可不是想念的紧。 这原以为入京为质,事情不必如此顺利。可如今,因为这韩谢两家的联姻, 皇上想必也不得不顾忌些了。想着这些, 镇北王老王妃便忍不住感慨一句, “这次确实是多亏韩谢两家联姻呢, 否则,如何能这么快就全身而退。” 封嬷嬷听着,也难掩笑意道:“是啊,老夫人您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世子爷能平安回了西北,如今,总算是能安下心来了。”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只是那位怕是该气晕过去了。” 封嬷嬷口中所说的自然便是东府的昭华大长公主了。 亏她能耐,之前故意借着回京省亲让皇上把宁德公主指给了韩庆。 可如今,东宫这样岌岌可危,宁德公主没了皇后做倚仗,虽是公主之尊,可这些日子,处境如何能不尴尬,更别提她性子骄纵的很,韩庆这一个月里十日里有八日都是歇在陈氏屋里的。堂堂正房夫人却连陈氏那个妾室都不如,这可不让府邸的下人们都看了笑话。 可昭华大长公主却不怕闹出这宠妾灭妻的笑话,不用想,她心里也是有掂量的,许她也想借着陈家是大皇子的岳家,日后能得了好处吧。 镇北王老夫人听着这话,嘲讽的勾勾唇角,“她倒是打的好算盘。可她怕也没想到,世子爷能这么快就回京,太子又接连遭了皇上的忌惮,就这往泰山祭天,你看着吧,少不得要闹出什么事情呢。毕竟皇后娘娘都敢混淆皇室血脉,我就不信了,这样的罪责,皇上还当真能忍着。” 镇北王老王妃这会儿还并不知,皇上已经下了旨意,把太子押解回京了。 封嬷嬷听着,点了点头,又道:“这太子若是真的倒了,只怕那位便愈发看重陈氏了。可她若还想着借此能绊倒世子爷,那她便是痴心妄想了。” “陈家是大皇子的岳家不假,可依着谢家和陈家的嫌隙,谢家怎可能看着陈家拿大。” “便是郡主,如此聪慧之人,又岂会看着那位这样闹腾。” 这外头的人都以为,郡主只是迫于御旨赐婚才不得不嫁给世子爷,可她作为老王妃身边的贴身奴婢,又怎会不知,世子爷和郡主是怎么一回事。 这若不是彼此倾慕,世子爷怎会花心思替郡主修了这凤昭院。 郡主也是,若不是心里有世子爷,怎么可能拿了体己银子出来,让世子爷军、需所用。而且,又岂会这么快就和世子爷回西北。 毕竟谢家以军、功起家,就依着谢家的地位,还有凤阳大长公主对郡主的宠溺,不说五年了,这三两年总是可以先住在京城的。 可既然这么快就回西北,可见郡主并非是骄纵之人。 这点封嬷嬷能想到,镇北王老王妃自然也不会想不到。 她如何能不欣慰,也因此,之前难免有些提着的心,这会儿也终于是放下了。 可也因此,她倒是有些担心起自己那侄孙女来。 封嬷嬷见自家主子眉头微蹙,怎能不知主子的顾虑,想了想,便道:“老夫人,这事儿您又何须忧神。郡主身份尊贵,等到那日回府表姑娘给郡主请安,只要她不愚笨,也就知道知难而退了。” 闻言,镇北王老王妃点了点头,笑着道:“希望如此吧。否则,那便是我白疼她这么些年了。” 在镇北王老王妃和封嬷嬷两人说话的这会儿,孟青茹也闻着了世子爷和郡主要回西北的消息。 丫鬟涟云担心的看着她,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开口了,“姑娘,这郡主回西北,必然是好大的架势,您真的要继续留在府中?” 孟青茹闻言,却是勾了勾唇角,道:“京城那些流言蜚语你又不是没有听到,郡主和表哥一个清冷,一个倨傲,根本就是连表面儿的相敬如宾都做不到。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退缩。” 说着,她更是有几分幸灾乐祸道:“我之前也担心表哥对我无情,可有了郡主这样骄纵的对比,表哥定能看到我的好的。” “三少爷不也一样,娶的还是公主。如今宁德公主怕是连里子和面子都没了,既然陈氏可以这般得意,我为何不能?” “何况,姑祖母这么些年宠着我,也不是假的。届时,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听着姑娘这话,涟云却愈发有些琢磨不透了。 这世子爷给郡主修凤昭院,难不成也只是做给大家看的。 东府的正院里,宁德公主一身深紫色兰花银线褙子,梳着流云髻,可妆容再如何精致,脸上的憔悴是怎么掩盖都掩盖不住的。 虽早就知道谢元姝会回西北来,可想到她若是回府看到自己这样一副狼狈的样子,宁德公主如何能不动怒。 要说这天下,她最不想在谁面前丢脸,便是谢元姝了。 可老天爷却偏偏和自己作对,她大婚那日,本就因为和陈氏同一日出嫁,而失了脸面。 可她却笃定,太子哥哥既然往泰山祭天,母后必定能东山再起的。 可谁能想到,那郑氏竟然假孕,如此混淆皇室血脉,宁德公主当然不觉得她有这样的胆子敢撒这样的弥天大谎,可若要让她相信,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后背就一阵凉飕飕的。 父皇是什么性子,早就和母后没了情分,若因着这个,下了狠心废掉太子哥哥,那她在这镇北王府,岂不连最后一丝倚仗都没有了。 想到这些,她一把便摔了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可下一瞬,她瞧着镜子中自己狼狈的样子,终于是没忍住,低泣出声。 如嬷嬷看她这样伤心,轻轻叹息一声,道:“公主,大婚前娘娘把奴婢指给您,让老奴帮着您出谋划策。奴婢知道您心里苦,可您这个时候就认输,淳嫔娘娘若是知道了,岂不更伤心了。” “要奴婢说,您不如和姑爷服个软,如此,也不至于等郡主回来时,让郡主看了您的笑话。” 如嬷嬷的话更是让宁德公主心里一阵酸涩。 让她低头,她倒是想低这个头,可陈氏那小妖、精也不知怎么把韩庆给迷、住了。 韩庆愣是能从自己身上找出数百条的错处来。 还有昭华大长公主,真是会见风使舵,之前多少还训斥韩庆几句,可自打闻着郑氏假孕被打入冷宫的消息,她竟然连过问都不过问一句。 什么叫做人情冷暖,宁德公主如今算是知道了。 “公主,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您如今是看着郡主得意,可您不也看见那表姑娘依旧住在府中,这若不是有不该有的心思,她何以还这样舔、着脸面继续住在府邸。” “想来,老王妃也是想抬举自己这个侄孙女儿的。所以公主根本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觉得自己不如郡主。这到头来到底谁看了谁的笑话,且还不一定呢。” 如嬷嬷的话让宁德公主身子猛地一僵,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个。 这谁不知道谢元姝是迫于父皇的旨意才嫁给韩砺的,若说自己倨傲只有一分,那她就有十分。世子爷绝对不会受得了她的。 如此,她只怕在这府中比自己都不如。 毕竟,陈氏没有娘家倚仗,可那孟家表姑娘,可是有老王妃这个姑祖母的。 自己确实不该这个时候,就看低自己的。 这么想着,宁德公主浅浅勾了勾唇角道:“嬷嬷你吩咐厨房做了宵夜来,今个儿我亲自给姑爷送到书房去。” 看她终于想明白了,如嬷嬷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她们这些当奴婢的,可不是和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这些日子生怕公主一根筋呢。 “公主,您能这样想就对了。您毕竟是少爷的嫡妻,又是御旨赐婚,又岂是那陈氏能比的。比起公主金枝玉叶,少爷是疯了,才会看上那陈氏。” 宁德公主知道如嬷嬷在担心什么,她若有所思道:“嬷嬷,你放心,我再不会这样愚蠢了。之前我是不屑这些小伎俩,如今,我才知道这有些时候,是不得不低这个头的。” 262.奉茶 时间很快就过去将近一个月, 这日,镇北王老王妃终于接到了消息,说是世子爷和郡主, 约莫明日就要回府了。 孟青茹闻着这消息,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 心里别提有多不忿了。 这按说从京城到西北, 即便不快马加鞭, 十几日前也该到了。可如今却晚了这将近半个月,可见是那永昭郡主在路上摆谱, 要不就是真的被凤阳大长公主给宠坏了, 吃不得丁点儿苦, 才耽误了这行程。 可偏偏, 这府邸竟然没人敢说谢元姝骄纵, 反倒是说表哥宠着郡主,怕舟车劳顿累坏了郡主。 闻着这些流言蜚语, 孟青茹心里如何能不酸涩。 这么想着,她便坏心眼儿的开口道:“姑祖母,这京城往西北的路程虽远, 可昭华大长公主殿下这次回来,也没花费这么长的时间。茹儿心中不免担心, 这难不成是郡主路上水土不服, 才耽搁了行程。” 镇北王老王妃捻着手中的佛珠, 听了她这话, 缓缓开口道:“郡主的来信中, 倒是并未提及此事。” 什么?谢元姝什么时候给姑祖母写过信了! 孟青茹诧异极了,她几乎是日日侍奉在姑祖母身边,这段时间更是因为谢元姝要回西北来,她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的想讨姑祖母的欢、心。 她怎么丝毫没有听说,姑祖母接到谢元姝的来信了呢? 只是不等她多想,老王妃就又开口了,“郡主毕竟是第一次离京,路上即便有人贴身侍奉,总归也是有些不便吧。可这孩子,倒真是个孝顺的,给我信笺中,竟然只提及了沿途的风土和人情,却丝毫没有任何诉苦的意思。” 听着姑祖母言语间对谢元姝的满意,孟青茹脸色更是一阵苍白。 她这会儿也有些迷糊了,这谢元姝不是和表哥不和吗?怎么还特意给姑祖母写了信笺,这明摆着是故意讨好姑祖母呢。 怎么会这样呢? 因为这样的疑惑,等她从老王妃院里离开时,整个人都有些神游九霄的。 看她离去的背影,封嬷嬷嘴角含了一抹嘲讽的笑意道:“老夫人,奴婢说句僭越的话,这表姑娘怕是不适合再这样继续呆在府中了。她方才那番话,竟敢故意存了心思挑拨您和郡主,当真是辜负了老夫人往日对她的宠爱呢。” 镇北王老王妃捻着手中的佛珠,这心里又岂能不失望。 平日里,她宠着这侄孙女,也因此,对于她心里那些不甘心,她也睁一只眼闭只眼。 她只以为,只要给她时间,她知道该怎么做的。 可没想到,她竟然敢生了这样龌龊的心思。 “你说的是,等明个儿郡主回府之后,就派人给孟家传句话,让孟家来接人吧。”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这一个多月的奔波,谢元姝在马车进了城门时,终于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马车里,芷东和芷青也难掩兴奋。 “郡主,方才闻着车外的动静,好像是二公子亲自前来迎接世子爷和您呢。” 谢元姝点了点头,接着她的话道:“二少爷自幼就追在世子爷身边,兄弟情分自然不一般。” “郡主,好像韩家三少爷没来呢。这奴婢虽听说镇北王府这东西两府一直都不和,可今个儿这样的日子,这韩家三少爷却这样不露面,可见昭华大长公主殿下有多宠着她这孙儿了,否则,但凡是有脑子的,何以会做出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来。” 听着她的话,谢元姝噗嗤笑了出来。 她倒是不在意韩庆有没有来。 毕竟韩庆从始至终,都未入过她的眼睛。 想来世子爷也是这样的,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来或不来,又有什么重要呢? 很快,马车就到了镇北王府门口。 因为世子爷归来,韩家一派的喜气。 谢元姝瞧着眼前这和京城大婚时无异的喜庆场面,都不由小小惊讶了一番。 韩庆却得意的在她耳边低语道:“怎么说你都是新嫁娘,若不是你不同意,我都想在西北重新办一场婚礼呢。最好是大闹十日。” 谢元姝听着,忍不住轻笑出声。 在众人的簇拥下,谢元姝很快到了老王妃在的荣晖堂。 “孙儿给祖母请安。” “孙媳请祖母安。” 瞧着眼前的郎才女貌,镇北王老王妃心中怎能不满意。 这孙媳妇,身份高贵且不说,回来第一日也没歇息片刻就往她这里磕头请安,即便是活到她这个岁数,也觉得体面的很呢。 镇北王也是满脸的笑意,按说他常年征战在外,和谢敬一样,平日里也是不苟言笑之人,可今个儿,他却怎能抑制得住心中的欢喜。 而这样兴奋的情绪,要从半个月前,他接到儿子的密信开始。 他这些年坐拥西北,备受皇上猜忌,也只盼着子孙能永远安居在这西北,平平安安,享受荣华富贵。 他怎能想到,韩家有一日,竟然能有资格去争那个位子。 他更没有想到,谢家得天独厚,竟然甘愿放弃这个机会,转而支持韩家,而有了谢家的支持,那个位子对韩家来说,可谓是志在必得。 当然,他也知道,谢家支持的并非他,而是儿子,可即便如此,他也并没有任何的不甘心。 他自己的亲儿子,何况就这么一个嫡子,他又岂会和他有相争的心思。 他这些年征战在外,打下的天下,不也是给他赚的。 所以,他现在是怎么看自己这儿媳妇,怎么觉得舒心。 是以,在谢元姝给他磕头请安时,他接过茶杯的手,都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 而这一幕看在孟青茹眼中,差点儿没气得晕厥过去。 她这姑父她是知道的,平日里最是不苟言笑,可如今,却险些失态。 这哪家当公公的会这样给儿媳妇体面,难道就只因为谢元姝出身高贵,又被皇上亲自册封为郡主吗? 只没等她多想,就听外头有丫鬟进来回禀:“回禀老夫人,东府那边来人了。” 这镇北王府东西两府不和,这几乎是西北无人不知的事情。 可今个儿这样的日子,昭华大长公主也不可能就真的不露面。这样,岂不更让人看了她的笑话。 所以,即便她心中再不愿意往西府来,今个儿也还是来了。 很快,昭华大长公主就缓步进来了,身后跟着宁德公主和陈莹。 这一幕,倒是极其罕见呢。 毕竟这阖府谁不知宁德公主和陈氏不对付,今个儿却一块现身,可见也是心里有计较的。 昭华大长公主今个儿过来,自然也是存着讨了新媳妇的茶喝的心思。 她倒不是故意和镇北王老王妃相争,而是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毕竟撇开别的不提,谢元姝在她面前,总归是晚辈的。 可让她意外的是,谢元姝只如常的对她欠了欠身,并未有任何敬茶的心思。 一时间,空气似乎凝滞了一般。 自己认为本该理所当然的事情,这谢元姝竟然这样不知规矩,虽往日里就知道她骄纵的性子,可即便是这样,昭华大长公主还是格外的下不来台,再没这样难堪的时候。 这样的愠怒中,昭华大长公主几乎没动脑子,低斥道:“我这过来讨了新媳妇的茶喝,这不过分吧。这便是宫里的公主,也未敢如此没规矩。难不成谢家平日里便是这样教导子孙的。” 早就知道昭华大长公主来者不善,可谢元姝还是没想到,她如此脸大,如此不知自己的身份。 既然她自己不要脸面,那她又何须有顾及。 这么想着,她微微勾勾唇角,似笑非笑道:“这我还从未听说,哪家的新媳妇入门,要给一个妾室跪着奉茶的道理。” 说着,她又笑着道:“难不成您这些年在东府当惯了老祖宗,还真以为自己是镇北王府真正的老祖宗了。” 昭华大长公主这辈子最大的心结可就是这些年没能逼的老王爷休掉那孟氏,自己取而代之。 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别提心里有多不甘心。 可她从未想过,有人敢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不留丝毫情面的,这样让自己难堪。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怎敢……” 昭华大长公主说着,一口气差点儿没有喘过来。 谢元姝嘲讽的勾了勾唇角,对着她身侧的嬷嬷道:“嬷嬷还是扶了你家主子回去吧。否则这若是气晕过去倒在这荣晖堂,传出去岂不真的成了笑话。” 在场的人早就听说过谢元姝的威名,可如今亲眼看着,却都不由有些惊呆了。 便是镇北王老王妃也未料到,自己这孙媳妇竟然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可她不可否认的是,她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 可以说,当年从昭华大长公主殿下御前请旨求太、祖爷赐婚那日起,她便再未有过这样的畅快。 宁德公主面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也不由脸色讪讪的。 因为陈莹的存在,她当然不可能这个时候去帮昭华大长公主殿下说话。可面对谢元姝的盛气凌人,她心中也恼火的很。 觉得她碍眼极了。 凭什么,凭什么她在京城可以为所欲为,如今来到西北了,她都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 263.罪己诏 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谢元姝第一日入门,便不知不觉在府中立了威。 也因此,接下来的几日,都格外的顺利。 不管是开祠堂祭拜先祖, 还是和府中诸人的相处,谢元姝倒从未觉得有什么难的。 毕竟她自幼也算是常出入宫廷,比起宫里规矩的繁琐, 韩家这些又怎么能比得上。 “郡主,这韩家的晚辈瞧着倒是极其有规矩的, 只是奴婢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那表姑娘孟氏,看郡主的眼神有些奇怪呢,按说她也是个恬不知耻的,既然知道郡主已经和世子爷大婚, 若是个知羞的也该处处避开郡主。没想到, 她竟然还敢存了和郡主相争的心思。” 芷东自幼侍奉在谢元姝身边,虽是奴婢, 可也是跟着郡主时常出入宫廷的。自然也练就了一手火眼金睛的本事。 要她说, 这位表姑娘,比起昭华大长公主殿下, 还要让人碍眼呢。 谢元姝闻言,合上手中的话本子, 倒也并未因此事动怒, 反而是云淡风轻道:“她若想这样自取其辱, 我又怎会赶她离府。左右这背后被人指指点点的,也不是我。” 见郡主并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芷东松了口气道:“郡主说的是,是奴婢多心了。” 话才说完,就听丫鬟进来回禀说:“郡主,孟姑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这当真是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芷东神色有些不悦,看着自家郡主道:“郡主,您若是不想见,奴婢这就亲自去打发了她。” 这无事不登三宝殿,谢元姝虽并未把这孟青茹放在心上,可她也不愚钝,自打她入了这镇北王府,这孟氏便总是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自己,那眼神即便不用看,谢元姝也知道里面的不甘和愤恨。 所以今个儿她既然主动上门,谢元姝又岂有不见的道理。 只谢元姝想了无数种可能,却从未想过,这孟氏一进门就哭着跪倒在了地上。 谢元姝自幼在京城,又岂会被这些小伎俩吓到。 她漫不经心的拿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 不等她开口,芷东便不悦道:“孟姑娘这才进门就弄了这样一番场景,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家郡主欺负了你呢。” 孟青茹却像是丝毫没有听到她言语间的嘲讽,突然哭的愈发厉害了。 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谢元姝不觉有些头痛。 这还真是个麻烦呢。 而这孟青茹确实也很上道,见她这神色,终于是开口了,“郡主,求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侍奉表哥身边吧。我绝不敢有和郡主相争的心思,还求郡主成全。” 这到底是哪跟哪呢? 谢元姝确实是有些糊涂了。 这时芷青缓步走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道:“郡主,奴婢方才已经差人去打听了,听说是孟家来人接表姑娘回府呢。若府中传闻没错,这该是老王妃的意思。” 谢元姝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把视线重新落在眼前的孟青茹身上。 见谢元姝这样看自己,孟青茹直接就磕起头来,“求郡主成全,求郡主成全……” 很快,地上就见了血。 谢元姝看着眼前这情景,半晌终于是开口道:“我和你虽并不相熟,可瞧你也不是愚笨之人。既然是老王妃有心让你回孟家去,这事儿,你与其求到我身边,不如直接去求世子爷。只要世子爷点头,我不会说一个不字。” 孟青茹直接就懵了。 依着那日谢元姝对昭华大长公主的不屑,她该不是这样的性子的。 她其实已经算好了,谢元姝会羞、辱自己,而只要她肯羞、辱自己,那她嚣张跋扈的名声就会愈发被人指摘。 毕竟,这整个西北谁人不知道,若没有她,自己原本该是表哥的嫡妻。 是这镇北王府的世子妃。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瞧着没脑子的郡主竟然直接就把难题抛给了表哥。 她这正不知该如何闹腾下去时,只听门口一阵脚步声传来。 可不正是韩砺来了。 这个点儿,表哥不该往西北军、营去练、兵吗?怎么会突然回来了呢? 谢元姝却是笑的很欢快,有些揶揄的看着韩砺。 见她眼中的笑意,再想想她方才所说那番话,韩砺的脸色如何能好看。 “孟氏,我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今个儿这事儿不会追究。可日后这样拙劣的演技,别再让我看到,更别污了郡主的眼睛。” 随着韩砺的话传来,孟青茹面色突然变得一阵苍白。 表哥怎么能如此狠毒呢? 自己待他一腔热、情,可表哥,怎能这样羞、辱自己。 下一秒,她有些歇斯底里的道:“不,表哥。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心里也是有我的。” “而这一切,若不是有皇上御旨赐婚,我定会顺利成为表哥的发妻。这一点,便是这整个西北的人都知道。” 韩砺像是看个疯子似的看了她一眼,根本不给她任何闹腾的机会,直接就摆了摆手。 几乎是同一时间,外头两个侍卫就冲了进来。 见状,孟青茹整个人愈发疯癫了,“表哥……” 可这话还未出口,就被侍卫堵了嘴,押了出去。 见韩砺这样丝毫都不留情面,谢元姝似真似假道:“你这样不给孟家面子,也不怕孟家和你离了心?” 韩砺上前笑着搂了她在怀里,“孟家人聪明着呢,否则,这些年也不会一直把控大同。”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祖母确实是这些年偏宠她一些,可祖母既然能给孟家传了话,让孟家亲自来接人。可见,心里已经对她颇为失望了。这人都贵在有自知之明,她这样闹腾伤了自己的名声是小,可对于祖母来说,有这样一个侄孙女,祖母脸上怎么会好看。” 话已至此,谢元姝自然不会再把时间浪费在孟青茹的话题上。 尤其今个儿早上她接到大哥的飞鸽传书,说是太子在押解回家的路上,染了风寒。加上忧思过甚,这即便是回京,许也就剩半条命了。 对此,谢元姝挺惊讶的。 她未想过皇上会如此心狠,这太子都没被正式问、罪,就这样损了身子。 而且,比起身子,精神上的折、辱,对太子来说更是难以磨灭的打击。 这些,皇上不会不知道,却放任手下的人如此。可见,帝心难测呢。 可郑皇后又岂会丝毫没有动作,谢元姝几乎可以想象到郑皇后的不甘和怨怼。 若依着这局势,许过不了多久,京城就该真的变天了。 而事情和谢元姝所想无异,半个月后,谢元姝就接到了太子回京被圈禁的消息,几乎圈禁的消息传来没过多久,太子就自缢身亡了。 闻着这消息,谢元姝久久未回过神来。 可毕竟她重活一世,不难理解太子何以有这样的结局。 上一世,太子虽被圈禁,可并未有之前这接二连三的灾、难和羞、辱。 可这一世,太子又哪里还能有别的选择呢? 而让众人更没想到的是,太子自缢身亡没多久,京城就传出皇上因为太子自缢身亡悲痛欲绝,突然生了悔意,几乎是日日睡不安稳。 这样没过多久,皇上就病倒了,更是在这病榻上,下了罪己诏。 “世子爷,瞅着这时间,皇上该撑不了多久了。只怕这宫里,如今已经是郑皇后的天下了。否则,怎么会有这莫名其妙的罪己诏。” 谢元姝浅浅笑着看着韩砺,心中也忍不住的感慨不已,这天下,确实是皇上的天下。可这虎毒都不食子,皇上这样对太子,如何能不让朝臣们心生计较。何况,皇上近些年愈发猜忌心重,这样的战战兢兢中,只怕谁都要替自己脖子上的脑袋考虑。 就凭着皇上这早已经枯了的身子,这个时候,大家跟着皇后娘娘走,许还能保了荣华富贵呢。 毕竟这京城防卫早已经掌控在了郑晟手中,如今郑晟虽不再是成国公府的嗣子,可又岂能真的和郑家脱、了关系。 韩砺笑了笑道:“这多亏大哥往东北去剿流、匪,让皇后以为自己成功的把谢家的力量支开了去。否则,事情何以会这样顺利。” 是啊,若不是演这样一场戏,事情怎能如愿按着自己的计划来。 谢元姝只要想到郑皇后这会儿得意的样子,就不知有多幸灾乐祸了。 这么想着,她笑着开口道:“世子爷,如今也是时候把婳嫔和郑闵的丑事给放出去了。趁着皇上还留一口气,靖南王用不了多久,定会起、兵北上。” 这个时候,确实是最好的时机呢。韩砺笑着,点了点头。 而此时的坤宁宫里,郑皇后丝毫都没料到,自己只是别人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娘娘,您真是厉害,提前就支走了谢敬,否则事情定不会这般顺利的。” “只是奴婢还是有些担心,这谢家人这个时候若闻着消息,会不会回京救、架呢?” 郑皇后轻轻摇了摇头,得意道:“不会的,如今谢家的女眷可都在京城,京城又被本宫把控,谢敬除非是想拿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和国公夫人的性命冒险,否则不会这般鲁莽。” 264.牝鸡司晨 京城发生这么大的动静, 宁德公主如何能不得意。 虽太子哥哥去了, 可如今父皇下了罪己诏,若非皇城已经全部掌控在母后手中,又岂会如此。 况且对于她来说, 母后和太后娘娘若拥立三皇子为新帝, 那这天下, 岂不就真的掌控在母后手中了。 母后真的成为垂帘听政的皇太后, 那她, 虽不是母后亲生的,可日后定也是数不尽的荣宠。 甚至这镇北王府, 日后也会如愿掌控在自家爷手中。 而这样的结局,韩庆只要不愚蠢,就该捧着她这个嫡妻,毕竟这所有的荣宠, 只因他娶了她。 想到这些,宁德公主几乎要大笑出声, “嬷嬷,那小贱人这几日怎么样?她岂不会还真的痴心妄想,大皇子会夺得皇位吧。” 宁德公主自幼长在皇城, 怎能不知道, 相比才出生不久的三皇子, 朝臣们必然更属意大皇子。 怕是父皇, 该也是这样想的。 可母后又怎么可能便宜了大皇子, 她虽是大皇子的嫡母, 大皇子往日里对母后也算是恭顺。可那大皇子妃陈氏,又岂会真的没有自己的心思。少不得在大皇子跟前说些什么,弄得大皇子和母后离心了。 所以,即便外人都看着大皇子木纳,愚钝,恭顺,母后却不会选择大皇子,毕竟冒这样的危险,丝毫都不明智。 如嬷嬷瞧着自家主子眉眼间难以压抑的兴奋,笑着回禀道:“娘娘,自从京城传了消息回来,三少爷也只往陈氏屋里去了一次。便是殿下那里,也未那般格外的给陈氏体面了。这府邸的风向如何,阖府上上下下的人谁能看不出来,主子看着吧,只要等到三皇子顺利登基,那陈氏便只会被您踩在脚底下,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这也真是老天有眼呢,宁德公主听着这番话,眼中的笑意越发深了。 只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样的得意不过才一个月多月的时候,京城就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如今京城都在传,说是婳嫔娘娘和成国公府二少爷郑闵早就有苟、且,这三皇子,并非皇家血脉。 皇上闻着这消息,当夜就驾崩了。 而随着皇上驾崩的消息传出,靖南王那边就起、兵、反、了。 直指郑皇后混淆皇家血脉,其心可诛。 “怎么会这样?嬷嬷,这到底是哪些人故意散播这些谣言。” 宁德公主就是再愚蠢,也知道这流言的杀、伤力。若非如此,靖南王如何能真的举旗出兵。 毕竟这藩王若没有朝廷许可,无诏离藩,可是重、罪。 可这些流言蜚语,却是让靖南王无需再顾及这些,甚至他如此做,本就是名正言顺。 谁让他是朱家人呢? “公主,您先别慌。这靖南王借着这些流言蜚语,就鲁莽出、兵。皇后娘娘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的。定会叫了救兵的。” 救兵?! 宁德公主心里猛地一咯噔。 谢敬如今已经被母后弄得东北,他这个时候岂会听调动。 虽母后手中掌控着谢家女眷,可母后又岂敢这个时候对谢家动手,这不是逼着谢家反、吗? 何况,谢家这些年在京城的势力,谢敬就是再愚蠢,也不可能丝毫没有防备就离京。 只怕这京城,暗中有不知多少谢家的兵、力呢。 所以,宁德公主怎么能不担心,这个时候若没有人入京解围,母后所有的算计岂不就真的白费了。 “戚家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没有?”宁德公主突的开口道。 如嬷嬷沉声道:“主子,戚家小打小闹还行,这件事情上,怕是指望不上他们的。奴婢估摸着,如今这天下所有人的目光,怕是都落在我们镇北王府了。” 瞧自己这脑袋,宁德公主听着这话,猛的心里一咯噔。 是啊,她怎么就忘记了。 这个时候,韩家的动作才是最引人注目的。 可西府那边,却一直都未有动作对母后表忠心,这态度如何能不让人心里慌乱。 难不成,西府那边打的是别的主意?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宁德公主几乎没有晕过去。 这靖南王既然敢起、兵,那自然是直接奔着那至高之位去的。 这个时候,西府那边若趁机拥立大皇子,若得了这从龙之功,只怕这天下迟早就会是韩家的。 可这样的荣宠,和他们东府又有什么关系。 甚至他们非但得不到任何的好处,还会因为孟老夫人和昭华大长公主这些年的恩恩怨怨,而被孟老夫人为难。 宁德公主越想越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而此时的西府这边,谢元姝正惬意的喝着茶。 靖南王这么快就起、兵,这几乎比她预料的都要快。 可见,若不是真的对那个位子势在必得,又岂会这个时候就动、兵。 “郡主,这皇后娘娘接连十道旨意下给国公爷,国公爷却一直未有回京解围的动静。皇后娘娘心里如何能不恼,这个时候,若是对谢家动手,可怎么办呢?” 芷东心里如何能不担心。 看她脸上的慌乱,谢元姝轻抿一口茶,笑着安抚她道:“大哥不是傻子,既然当初肯离京,那便是做好一切准备的。我也不怕告诉你,郑皇后以为郑晟掌控了京城防卫,可实际上,郑晟早就是我们的人了。郑皇后也不过是空欢喜一场罢了。” 听了这话,芷东直接就惊呆了。 这时,有丫鬟进来回禀:“郡主,陈氏过来给您请安了。” 谢元姝闻言,浅浅勾了勾唇角。 这陈莹,倒是极其机灵之人。 这个时候懂得往自己跟前来,怕也是想借着自己,让韩家和谢家拥立大皇子登基吧。 如此,陈家作为新帝的岳家,怎能不得意。 很快,陈莹就缓步走了进来。 在恭敬的给谢元姝请安之后,陈莹只小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瞧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谢元姝也保持不动声色,只喝着手中的茶。 终于,陈莹还是沉不住气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郡主,我知道因为之前哥哥和那傅氏的丑事,让郡主伤心了。可如今京城这局势,不管是让皇后娘娘牝鸡司晨,还是让靖南王坐上那个位子,陈家谢家都难以保持往日的荣宠。” “皇后娘娘早就忌惮谢家的兵力,而陈家,作为大皇子的岳家,迟早也会被皇后娘娘清、算。皇后娘娘都能如此容不得两家人,那靖南王又怎会有这宽容之心。” 谢元姝拿着手中的茶盖轻轻撇着杯中的浮沫,半晌才似真似假开口道:“若我没猜错,你是想我劝着大哥和世子爷,趁机拥立大皇子为新帝。” 郡主既然揣摩出了自己的心思,那郡主是不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陈莹就难掩激动。 这,这若真的能拥立大皇子登基,那她日后哪里还需要怕那宁德公主半分。 到时候姐姐便是当朝皇后,她作为皇后娘娘的妹妹,即便是有取代宁德公主的心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谢元姝将她眼中的激动尽数都看在了眼中。 见状,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便放下手中的茶杯。 送客的意思如此明显,可陈莹又岂敢这个时候闹腾。何况,她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揣摩错郡主的心思,否则,依着郡主的性子,又岂会什么都不说,就让她退下了。 因着这样的念想,陈莹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在佛祖面前祷告,希望韩家和谢家能这个时候,拥立大皇子登基。 而这日,她才刚抄了两卷经书供奉在佛祖面前,便有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急急回禀道:“主子,王爷下令起兵了,拥立大皇子为新帝。” 终于是如愿了,终于是如愿了。 陈莹瞬间激动的哭了出来。 这有镇北王府和谢家的支持,大皇子绝对会顺利登基。 慈宁宫里,郑皇后慌乱的求到郭太后面前,“姨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大婚那会儿谢元姝和韩家世子爷连表面的相敬如宾都没做到,这韩家和谢家,只会因着这个生了嫌隙。可这突然间,这两家人怎么就一致拥立大皇子了?” 郭太后眉头紧蹙,这个时候,她若还没品出些什么来,那她就太愚蠢了。 这谢家和韩家还真是厉害呢,早就暗中结盟,却连皇帝当初都未察觉出丝毫的端倪。 甚至此刻想来,这韩家世子爷和永昭郡主的不和,很大程度只可能是一场戏罢了。 “韩谢两家早就暗中结盟?这不可能的!”郑皇后下意识的就摇头道。 可话音刚落,她后背却一阵凉飕飕的。 她虽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可眼前这局势,怎还能容她自欺欺人。 “姨母,我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不管怎么说,我也大皇子的嫡母,即便大皇子登基,我也该是慈宁宫皇太后,而您便是太皇太后。” 郑皇后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几乎是有些歇斯底里道。 郭太后神色凝重的看她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 而看着郭太后这样的表情,郑皇后莫名便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 265.反水 郑皇后踉跄着步伐出了慈宁宫。 瞧她六神无主的样子, 郭太后暗暗叹息一声,她这侄女, 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自作聪明了。 郑淼假孕之后, 她以为郑皇后多少会知道教训, 可没想到竟然闹腾出郑珉和颜氏的丑闻来, 混淆皇家血脉, 还妄想着能够拥立三皇子登基,最终得以垂帘听政。 便是郭太后也不得不怀疑,在三皇子的事情上,郑氏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这眼瞅着紫禁城就要变天了,她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为了保住郑氏而做些什么。 她在这宫里已经大半辈子了,也见惯了很多起起伏伏。却不曾想到头来会因为郑氏的自以为是,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地位。 可好在她还是这慈宁宫太后, 依着她的揣摩,靖南王不会是韩家和谢家的对手, 只要他们拥立大皇子登基,总不至于对她这个老婆子动手。即便是为了做给天下人看,也不至于逼迫她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而她唯一需要做的,那便是不理朝政,识眼色。 想到这些,她不是不委屈。可她这个时候还能如何? 能借着自己太皇太后的身份保住淮安侯府,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怎么还有能耐去保住郑家, 保住皇后。 这些, 不是她心狠,而是郑氏自己把自己逼迫到这样的境地的。 且不说她早年苛责大皇子,就这些日子借口让谢敬往东北去剿匪,妄图垂帘听政,成为这天下真正的主人。韩家和谢家就绝对不可能再留了这样的祸患。 便是大皇子,再是敦厚木纳,也不会留了这嫡母,日日提醒他的卑微。 “娘娘,奴婢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是如今这局面,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大皇子登基,您便是太皇太后,您往日里对大皇子多有照拂,不会不尊您这个长辈的。您便安心当您的老祖宗吧,日后再无需担心因着皇上的猜忌还有皇后娘娘的野心,让淮安侯府没有退路了” 景嬷嬷自然是知道自家娘娘的心思的,可如今,还能如何。 娘娘能不被牵扯进去,已经是极好的结局了。 等到大皇子登基,娘娘便是太皇太后,即便是碍着孝道,娘娘的日子未必没有皇上还未驾崩那会儿舒适。 起码不至于因为皇上的猜忌心而战战兢兢的。 郭太后听着这番话,拿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一口,她其实又怎能不知道谢家在韩家之后举兵拥立大皇子这意味着什么,这天下,迟早会是韩家的,可这些,她已经管不了了。 慈宁宫外长长的宫道上,郑皇后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如何能甘心自己就这样坐以待毙。 若这个时候,三皇子出了什么意外,她主动提及让大皇子登基,这样,是不是自己就有退路了? 这么想着,郑皇后心里愈发恨了。她千算万算,怎会算到郑闽和那颜氏的苟且。 若不是因为自己被蒙在鼓中,她怎么会变得这样被动。完全没有辩解的能力。就是朝臣中,也都开始质疑她居心叵测。 “娘娘,您要不请了大皇子妃带了皇长孙往坤宁宫吃茶。” 赖嬷嬷突然开口道。 郑皇后身子猛的一僵,怎能不知道嬷嬷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这个时候毕竟韩谢两家正和靖南王府的人打的水深火、热。 她若趁着这个给自己取的先机,那她也不是完全没有退路。 她还是坤宁宫皇后,整个京城防卫也都掌控在郑晟手中。大皇子妃难道还敢真的不带皇长孙往宫里来。 只要她手中有皇长孙,那还是有筹码的。 毕竟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郑皇后当即就差人往大皇子府去传话。 “娘娘,您这样就对了。太后娘娘如今满心为了淮安侯府,哪里还顾得上您的死活。您这个时候,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在这紫禁城,主子的荣宠便是奴才的荣宠,赖嬷嬷怎能不知道,皇后娘娘若是去了,那她定会被殉主。 所以如今她说这番话,也是为了给自己留生路。 “什么?皇后娘娘竟然让我带了皇长孙往坤宁宫去吃茶?”陈敏闻着这消息,差点儿没有晕过去。 如今韩家和谢家已经打起了旗子拥立大皇子,自己眼瞅着就是坤宁宫皇后了。这个时候,她哪里敢拿自己的嫡子冒险。 “主子,如今这京城防卫皆掌控在郑晟手中,这和掌控在皇后娘娘手中有何区别。您若不往坤宁宫去,若是激怒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选择鱼死网破,宁愿把这天下交给靖南王王,也不愿意看着大皇子得意,这可如何是好。” 丫鬟的话瞬间就戳在了陈敏的心坎儿上,半晌之后,她无措的开口道:“皇后娘娘这样做,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若我答应会劝着爷尊她这嫡母,让她入主慈宁宫,不就有了缓兵之计了?” 慌乱之下,陈敏也唯有这个法子了。 可话才出口,她又摇了摇头。 郑皇后入主坤宁宫这么些年,又怎么会看不到她的缓兵之计。又岂会真的相信她。 就在这时,丫鬟神色匆匆的闯了进来。 陈敏下意识就觉得不好,忙开口道:“说,到底怎么了?” 那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急急回禀道:“娘娘,方才一群侍卫把府邸给围住了。” 那丫鬟何曾见过外头这样的架势,也以为是皇后娘娘没了耐心,要拿大皇子好看。 陈敏却异常敏锐地捕捉到了些什么,急急问道:“只是围住了府邸,并未有任何的不敬?” 那丫鬟微微一怔,半晌之后到底是点了点头。 陈敏见状,哈哈就笑了出来。 郑皇后前脚才差人传话让她带了皇长孙往坤宁宫去,后脚,大皇子府就被侍卫给围住了。 这无异于是保护他们呢。 而如今能在京城有这样权利的,唯有郑晟。 而郑晟敢这样做,那便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了。也不知这郑皇后听了这消息,会不会气晕过去。 自己最信任以为不会脱离自己掌控之人,就这样背叛了她。郑皇后怕做梦都没有想到吧。 “主子,连老天爷都在帮您呢。也怪成国公府那样苛责郑晟这个嗣子,否则,郑晟何以做到这样的地步。在这个时候,反水了呢?”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坤宁宫。 听着梁禺顺的回禀,郑皇后身子一软,一口气差点儿没有喘上来。 “怎么会这样?当真是郑晟手下的人?” 郑皇后怎么都没有办法相信,往日里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郑晟,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捅了自己一刀。 难道他往日里的恭顺,都是假的? 还是他想借此得了从龙之功? 郑皇后越想,脸色越难看。 赖嬷嬷也未料到事情竟然会这样。原本皇后娘娘如今手中仅有的筹码就只剩下郑晟手中的京城防卫了。这个时候,郑晟却突然转向大皇子那边,无异于把娘娘至于绝境。 “娘娘,郑晟这样做,会不会是因为之前在成国公府受得委屈,您不妨好好和他谈谈,娘娘晓之以情,动之以礼,许他日后继承成国公府,他难道还能不动心?” “毕竟他早已经不是成国公府的嗣子,即便得了从龙之功,还能比得过娘娘给他的许诺。” 赖嬷嬷还要说些什么,却在这时,宫女神色苍白的走了进来。 “娘娘,郑公子过来给您请安了。” 郑晟这个时候还敢到自己面前来,到底是谁给了他这样的胆子。 郑皇后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会这样失败。之前丝毫都没有察觉出他的野心来。 很快,郑晟就走了进来。 和往日的恭顺不一样,此刻的他浑身凌厉,郑皇后仿佛不认识了他一般。 “孽障!你怎敢背叛本宫?你以为,你真的能得了这从龙之功?你如今虽不是郑家的嗣子,可即便脱离关系,你当真能和郑家撇的干干净净?你别妄想了。郑家若是获罪,你以为你能飞黄腾达?朝臣们岂会不排挤你?” 郑皇后越说越气,一把就拿了桌上的杯子朝郑晟摔去。 郑晟却并没有躲避。 见状,郑皇后心中到底是松了一口气,只当他也只是一时间糊涂了。 她继续道:“可若姑母入主慈宁宫,那便不一样了。不管大皇子心里怎想我,我都会名正言顺的皇太后,是他的嫡母。有这样一层关系,你到时候想要什么,岂不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郑皇后倒也不纯粹是哄骗郑晟。她如今最怕的是孤立无援,即便郑晟先还生了异心,可有野心未必不是好事。只要她好利用,同样可以让他成为自己手中一把利剑。 郑皇后原以为自己这样一番说服,郑晟总该歇了不该有的心思了。 却不料,他却嘲讽的勾勾唇角,下一顺,只听一声冷冽的声音:“来人!” 话音刚落,便有数位带刀的禁卫围住了坤宁宫。 “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怎敢!”郑皇后顿时脸色一阵苍白。 赖嬷嬷也未来到郑晟敢这样对娘娘,双腿一软,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266.摄政王 慈宁宫 “什么?”郑晟竟然带兵把皇后软禁在了坤宁宫。饶是郭太后早深知如今这京城局势, 可连郑晟都有了自己的私心,她还是不由大为震惊。 毕竟在外人眼中, 郑晟一直都不显,便是如今掌控京城防卫, 那也都是因为皇后的安排。这个时候, 他却选择背叛郑皇后, 可见人心难测呢。 “娘娘,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皇后娘娘怕是现在都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呢。只奴婢不免想到之前郑晟的生父生母为了嗣子一事闹腾到成国公府,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是郑家容不得郑晟这个嗣子。可现在细细琢磨一番, 事情未必如此呢。这就如今这局面,郑晟脱离了郑家, 当真只是因为巧合?” 景嬷嬷的话让郭太后身子猛的一僵,她怎能听不出景嬷嬷的言外之意。 可这可能吗? 只郭太后还没来得及多想, 赵忠明便走了进来,把皇后娘娘准备让大皇子妃携了皇长孙往坤宁宫去吃茶的消息说了出来。 郭太后听了, 暗暗叹息一声。 她早就说过,让她别那么多不该有的心思, 可这前脚才出了慈宁宫, 后脚她就如此自作主张。 郭太后如今又能说些什么。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很快时间就这样过了三个月。靖南王终于在谢家和韩家的联手下, 节节溃败。 消息传回西北时, 谢元姝正看着母亲的来信。 从前郑皇后多么养尊处优, 如今几个月的幽禁之后, 整个人仿若失去了所有的精神劲儿一般。 这倒也罢了,整日嘴里自言自语着,她是皇上御制册封的皇后,即便是大皇子登基,她也顺理成章该成为慈宁宫皇太后。 这样一副魔怔的样子,郭太后也不是没有找了御医去瞧,可这心病难医呢。郑皇后沉浸在自己的梦中,不愿意醒来,郭太后再心急又有何用? 看着郑皇后落的如此境地,谢元姝也不免有些感慨。 可这是世间就是如此,成王败寇,若不是因为她重生一世,郑皇后不知多得意呢。 所以她并不同情郑皇后,如今这样的结局,也只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正在这时,芷青急急走了进来,“郡主,方才从西府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韩庆在外头喝花酒,和戚家公子因着一个花魁争执起来了,不知怎么失足就从楼上摔下去了。” 闻着这消息,谢元姝确实是有些惊讶,可并不意外。 自打韩谢两家先后举旗支持大皇子,韩庆便再无斗志了,许他也从中看出了些什么。这些日子,更因为战战兢兢,成日的沉溺在花天酒地之中。 为此,昭华大长公主差点儿没有气晕过去。 如果韩庆往日没和世子爷闹腾的剑拔弩张,若非西府和东府没有这么些年的恩怨,他许也没必要这样的。 所以,比起日后被秋后算账,谢元姝倒是觉得他早些死了也算是解脱。否则,日后世子爷肯留他一条命,让他当一个闲散宗室,他的骄傲和自尊,又如何能屈居世子之下。 却在这时,只听外头一阵喧闹声传来。 这到底是谁敢在郡主院子里这样放肆,芷东蹙眉就要出去看看,只这才走到门口,便见宁德公主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谢元姝拿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不怒反笑道:“听说三少爷如今生死未知,你和他是御旨赐婚,这个时候不好好陪伴在三少爷身边,怎倒有心情往我院里闹腾?” 宁德公主看她得意的样子,气的都要吐出血来了。 她歇斯底里的开口道:“谢元姝,你别以为你会如愿坐上那个位子?这个天下是朱家的天下?不是你和韩砺能够只手遮天的!你以为你们把母后幽禁在坤宁宫,就能够得逞吗?你做梦吧,朝臣们怎么会看不到你们的狼子野心,如何会眼睁睁的看着天下易主?” 谢元姝简直要被宁德公主这番话给逗乐了。 事实是,下一瞬她确实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看她嘴角的笑意,宁德公主气的更是差点儿跳脚,“你笑什么?韩砺有如此不臣之心,凤阳大长公主殿下想必也被蒙在鼓中吧,这便是你的孝心,你这样做,会置殿下于何地?我看你就是个寡情薄义的,竟还敢在这里得意?若是个知羞耻的,早该自缢谢罪了。” 谢元姝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宁德公主的愚蠢,可听着她这番话,还是重新刷新了自己对她的认识。 想着这些,谢元姝满目嘲讽的看着她道:“蠢货!” 话音刚落,宁德公主满眼通红就要扑上去撕碎谢元姝一般。 只她才刚有动作,外头就有侍卫冲了进来。 宁德公主见虽早就意识到会这样,可此刻,看着谢元姝都能掌控了韩砺的近身侍卫,她怎能不羡慕嫉妒恨。 凭什么,凭什么每次她都能这样得意,这样高高在上。 似乎所有的先机都被她占了去。 就是当初父皇把她指给韩砺,两人连人前的相敬如宾都做不到,可这才多久,她如今俨然成为了这镇北王府的女主人。 难道,这一切当初只是她和韩砺演的一场戏? 宁德公主怎能甘心承认这一点,毕竟在她看来,谢元姝不过是被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宠坏的贵女,她怎会这般有谋略? 若真是这样,拿为什么父皇丝毫都没有察觉出端倪,还有母后,也未有任何的疑心。 想着这些,她阴阳怪气的开口道:“谢元姝,你别以为世子爷如今肯给你这些体面,是真的宠着你。说到底,不过是利益驱使罢了。就凭借谢家的功高震主,加上还有凤阳大长公主殿下的身份,别到时候谢家没得了从龙之功,反倒是被新帝猜忌。” 原本说这番话,宁德公主以为总会戳到谢元姝的痛处,可没想到,她非但没有动怒,反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而那样的居高自傲,正是她最讨厌的样子。 “宁德,我们谢家既然敢下这招棋,那便不会愚蠢到不给自己留后路。韩家想要铲除谢家,那还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宁德公主万万没有想到谢元姝会如此不知忌讳的说出来。 一瞬间就仿佛被谢元姝踩在脚下一般。 她瞬间恼羞成怒道:“谢元姝,这番话你就不怕我传到世子爷耳中,不怕被老王妃知道?” 谢元姝浑然不在意的开口道:“我今日所说,世子爷早已知晓,否则,也不会和谢家联手。你以为,这世间都和你一样是蠢货。” “何况,韩谢两家联姻,自然互有利益,也互相牵制。这又有何不可?当然,我不敢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世子爷对谢家没有猜忌心。可有我在,便不可能让谢家没有退路。同样,我也相信,世子不是薄情寡义之人。我心里怎么想的,他定不会让我为难。” 这边,宁德公主失魂落魄的从凤昭院出来,西府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是韩庆去了。 昭华大长公主直接就晕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宁德公主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如嬷嬷忙扶着她,叹息一声,到底是开口道:“主子,您这个时候,再不适合和郡主硬碰硬的。这韩家,迟早是要回京的,届时,奴婢不敢说皇后娘娘会如何,可一两年之内,韩家总不至于真的就狼子野心,直指那个位子。而那时候,太后娘娘爷成了太皇太后,有她老人家护着,若能给您另择婚事,您也不必这般进退两难。” 宁德公主听着如嬷嬷的话,怎能不知道自己确实是败了。 可她即便能有祖母护着,等到江山易主那一日,又该如何? 到时候,她可不就是走哪里哪里晦气。 想着自己落的那样的地步,宁德公主后背就一阵凉嗖嗖的。 怎么会这样,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可宁德公主再不甘心有何用,半个月后,京城便传来大皇子登基的消息,与此同时,新帝册封韩砺为摄政王,谢敬虽未受封,可谢家又如何能小觑。 摄政王,这好一个摄政王! 这样的狼子野心,朝臣们难道也答应! 而有同样想法的,是刚刚入主坤宁宫的大皇子妃陈敏。 如今已经贵为皇后的她,自然不可能不知道,眼前这局势。 “娘娘,太医给您请平安脉时,说您这段时间忧思过甚,您这个时候,再不能胡思乱想了。爷如今已经登基,已经昭告天下,这韩家除非想背负叛贼的骂名,否则,绝对不敢有异心的。若非顾及这些,韩家又何必多此一举,拥立爷登上这至尊之位。” 说话之人是陈敏身边侍奉多年的陆嬷嬷。 闻言,陈敏眉头微簇起。 半晌之后,开口道:“本宫是瞧着郑皇后如今疯疯癫癫的样子,心里发怵呢。” 自打她入主坤宁宫,郑皇后便被人挪到了慈安宫。皇上并未加封她为太后。 就她这样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这样活着,只怕比死都难过呢。 看着这样的郑皇后,陈敏如何能不怕。 怕自己有朝一日,也这样身不由己。 所以对她来说,韩家,绝对不除不行。 267.陈皇后 随着新帝登基, 京城总算是暂时平静下来。 可韩砺受封为摄政王一事, 又岂能不惹了众人揣测。 可如今韩谢两家联姻,又因为两家的联手新帝才得以顺利荣登大宝,这个时候,即便有诸多流言蜚语, 可谁又敢在这个时候, 上折子弹劾韩谢两家有不臣之心。 可即便没有人敢这个时候朝韩谢两家动手, 陈敏却觉得,这韩谢两家不可能真的是铜墙铁壁。 所以当务之急, 她得想法子离间两家人。 她确实是手中没有兵力, 不可能是韩谢两家的对手。可若是让他们离了心,没了眼前这稳固的联盟。 这天下, 皇上未必就不能坐稳。 可到底该怎么做呢? 陈敏最终还是想到了谢元姝。 这谢元姝骄纵的性子是谁都知道的,若这个时候她能离间了她和韩砺, 那么韩谢两家的结盟,总有一日会瓦解。 “娘娘,这哪个女人不善妒, 更别说永昭郡主自幼就被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和先帝宠在手心,依着奴婢来看, 您不如给世子爷赏赐几个美人,奴婢就不信,郡主不会闹腾起来。可世子爷可是今非昔比了, 已经成为权势显赫的摄政王, 又岂会再任由郡主闹腾。娘娘别忘了, 当初两人大婚时可连表面的相敬如宾都难做到呢。只要这招使用好了,娘娘只隔岸看戏就好。” 陆嬷嬷的话让陈敏心里猛的一咯噔。 可仔细想想,却觉得也不无道理。 毕竟,哪个男人会嫌弃三妻四妾多,哪个男人能真的是柳下惠。 如此想着,陈敏笑着道:“只是也不知哪家的姑娘合适呢。这若是身份太低,又岂会成为郡主的威胁。” 陈敏说着,心中愈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这妾室若能和谢元姝相争,生下子嗣,依着凤阳大长公主对女儿的宠溺,不会不和韩砺离心。而只要有了这个缝隙,那一切也就好办了。 这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不能和谢元姝相争,可她只要流露出任何的善妒和嚣张跋扈,如今的韩砺,又岂会真的容忍她。 只要心里有了计较,那她同样有机会得逞。 “娘娘,您可还记得那孟氏?之前不是有传闻,镇北王府老王妃,一直想中意她这个侄孙女吗?之前许也只是忌惮谢家,这孟氏才被接回了孟家。可如今,有了您的赐婚,这孟氏可不就为您所用了。就冲着镇北王府老王妃和这侄孙女的关系,一定能让韩谢两家离心的。” 听着陆嬷嬷的话,陈敏心中愈发是震惊了。可她不可否认,再没有人比这孟氏更合适的。 却在这时,有宫女进来回禀,“皇后娘娘,二姑娘给您递了密信来。” 提及自己这个二妹,陈敏不免就有些头痛。 自打皇上登基,她这二妹便嚷嚷着要回京来。 陈敏怎能不知道,她不甘心一辈子守寡。想借着她让她摆脱如今的困境。 说实话,陈敏心中对她也不是没有怜惜之情。可如今,她已经不是大皇子妃,而是中宫皇后,这做事情,必然是要考虑大局的。 依着韩家如今的如日中天,她这个时候,让二妹另择婚事。这不是让韩家颜面上难堪吗? 即便这镇北王府西府和东府一直不和,她也不好冒着这样的危险,鲁莽的接了陈莹回京。 而此时的陈莹,自打大皇子登基,她足足已经写了五封密信给大姐姐。可至今,未得到坤宁宫的消息,这如何能不让陈莹不安。 韩庆死了,她和宁德公主一夜之间就成为了寡妇。可她不一样,大姐姐如今是中宫皇后,大姐姐一定能解了她眼前这困局的。 可她没想到,这足足五封密信,却未等来大姐姐的应允。 所以说人生难测呢,谁能想到,韩庆就这样死了。这会儿想一想她之前和宁德公主斗成那样,根本就和笑话一般。 “主子,前些日子宁德公主往郡主跟前去闹腾了,可见,公主心中也是不甘的。” 闻言,陈莹冷哼一声:“她这样闹腾到郡主面前,也真是愚蠢的很。不过徒让人看了笑话罢了。她怕是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日吧,当初大婚她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没少倨傲自傲。而今,我起码还有大姐姐做依靠,她却是再无任何的可能了。” 说着,她有些阴阳怪气道:“她若是聪明,也该求到我跟前,可惜啊,她如今还看不清形势,还再维持自己最后的自尊。可这自尊能当饭吃吗?还真是蠢得很呢。” 西府这边的各腹心思,谢元姝听着,也颇为唏嘘。 这五十步笑百步,陈莹怎么就不肯承认这一点呢? 陈敏确实是入主坤宁宫,可也正因为她如今是坤宁宫皇后娘娘,她又岂会真的没有顾忌的,护着她这个二妹。 可连这一点都看不透,可见,陈莹真的是被大皇子登基的喜悦给冲昏头脑了。 “郡主,这皇后娘娘还真是心很,奴婢瞧这,也着实是心思不简单。她如何能甘愿皇上一直当了这傀儡呢?” 芷东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这个时候,皇后娘娘会做些什么。 谢元姝听着,笑了笑,意味深长的开口道:“如今世子爷被封为摄政王,咱这位新皇后怕是要从世子爷身上下手的。” 芷东先是愣了愣,下一瞬终于是反应过来郡主再暗指什么。 她瞬间恼羞成怒道:“郡主,她怎敢这样?” 谢元姝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道:“我若猜的不错,她绝对会把心思打到孟家姑娘头上的。” 若真是如此,郡主怎还能笑的如此开心。芷东瞬间有一种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看她愤愤不平的样子,谢元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事,她既然想如此离间韩谢两家,那就且让她活在自己梦中吧。毕竟,她初入坤宁宫不久,自恃身份也有的是。” 时间很快过去,如谢元姝所想,京城很快就传来了赐婚的旨意。 消息传到孟家时,孟青茹差点儿没有晕过去,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莲云,你听到了吗?皇上把我只给表哥当侧妃了。” 因为激动,孟青茹忍不住就落下泪来。 自打那日被接回孟家,孟青茹已经是心灰意冷。她自幼就倾慕表哥,即便如今家里有心替她张罗婚事,可天下的男儿哪一个能比得上表哥。若不能嫁给表哥,自己还不如搅了头发,往庵堂去当姑子。 可突然间,老天爷终于开眼。她无需费尽心机的侍奉表哥身边,而是皇上御旨赐婚。 这一次,谁还能拦着她嫁给表哥不成? 想着自己终于要如愿以偿,她激动的指尖都有些颤抖。 谢元姝,你没有想到吧,我终还是有机会侍奉表哥身边了。 你再是身份尊贵,还敢在御旨赐婚面前,闹腾不成? 看姑娘脸上得意的样子,莲云也难言兴奋道:“姑娘,您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如今世子爷已经是摄政王,又何须再和往日一样忌惮谢家。要奴婢说,郡主闹腾起来才好呢,她越是闹腾,越能显示她的无理取闹和嚣张跋扈。而姑娘,便愈发无辜,世子爷怎能不对您心生怜惜。何况,还有老王妃在,定能护着姑娘的。” 孟青茹听着这番话,心中愈发得意了。 是啊,她承欢姑祖母膝下这么些年,姑祖母对她的恩宠不是假的。之前不过是忌惮谢家罢了。 可这次新帝登基,比起表哥被封为摄政王,谢家却并未有任何的加封,可见皇上心中是有偏颇的。 就冲着这个,她已经有了和谢元姝相争的资本。 她再也不是那个灰溜溜离开镇北王府的表姑娘了。 “谢元姝,你等着吧,我总有一日会打败你的。” 京城来的旨意很快就传遍了西北,一时间,韩家再次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上。 凤昭院里,谢元姝正惬意地喝着茶。 芷东看自家郡主悠哉悠哉的样子,都要急晕过去了。 斟酌了下,她还是开口道:“郡主,如今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可都在看您的笑话呢。这孟氏若真的如愿进门了,郡主岂不真的让人看了笑话。郡主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奴婢都替郡主不甘心呢。” 谢元姝轻轻抿了一口茶,道:“好了,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还是说,你当真以为,你家郡主是这样好欺负的。” 听郡主这样说,芷东心里猛的一咯噔。 是啊,自家郡主岂是吃亏的性子。她侍奉郡主这么些年,哪次别人能得逞的。 可即便这样想,她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这次是御旨赐婚。 世子爷若拒不接旨,这可是抗旨不尊呢。 就在芷东寻思间,却听郡主的声音缓缓传来。 “新帝尚在潜邸时是什么性子,若没有陈皇后的怂恿,又岂会有这道旨意。” “我原还想着,往几个月回京也未尝不可。可现在,我都有心会会咱们这位陈皇后了。” 什么,郡主竟然要回京?! 谢元姝看她惊讶的样子,幽幽又道:“我这再不回京,怕是咱这位皇后真的以为我软弱可欺了。” 268.伪造诏书 “什么?谢元姝要回京省亲?”对于此事,谢元姝也并未故意瞒着消息, 是以, 陈皇后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虽知道皇上御旨赐婚的旨意一下, 谢元姝不会没有动作, 可在她看来, 也不过是吃味些, 和世子爷闹些别扭罢了, 陈敏怎么会想到,谢元姝竟然敢无诏回京。 这未免也太不把皇上放在眼中了。 陈敏更不敢想的是, 这到底是谢元姝气急之下的骄纵之举, 还是说,以此为契机, 韩家自此慢慢在京城站稳脚跟。 这么一想,陈敏后背便不由凉嗖嗖的。 可这样不安的情绪,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皇上继承大统才多久,韩家就敢这样, 不会的,定是她多心了。 “娘娘, 郡主这样无诏回京,奴婢瞧着倒是一桩极好的事情呢。这事可大可小, 娘娘若利用流言蜚语, 把此事推到风头浪尖上, 谢家难免也被牵扯进来。届时, 才刚刚受封摄政王的韩砺,岂会真的对于郡主这样不顾一切回京,心里没有点儿计较。” 听着陆嬷嬷的话,陈敏目光不由又些暗暗窃喜。 是啊,这无诏回京,她就不信这事儿真的能轻易翻过。 而此时的忠国公府里,凤阳大长公主闻着女儿要回京的消息,是丝毫都不觉得有任何的不妥。 盖因前个儿,韩砺已经托人给她送过来了密信,说是宣召幼姝回京的诏书,已经在路上了。 至于这诏书从何而来,凤阳大长公主岂能不知。这若换做别人,这便是欺君之罪。可对于凤阳大长公主来说,是陈皇后的野心太大了。这才刚刚入主坤宁宫没多久,就已经开始居高自傲,玩起这些小心思来了。 便是当年的郑皇后,也未敢给世子爷指了妾室,让幼姝这样没脸,让谢家这样难堪。 “殿下,世子爷肯给您送了密信来,可见心中是事事都顺着郡主的。”褚嬷嬷难掩感慨道。 因为陈皇后的暗中谋划,很快,京城就传出永昭郡主无诏回京的消息。 这事一出,即便谢家再势大,朝臣间总免不了有流言蜚语。 所以,闻着外头的动静,陈敏不知有多得意了。 这几乎可以说是她入主坤宁宫以来,最得意的时候。 “娘娘,太皇太后请您往慈宁宫喝茶呢。” 宫女的回禀声终于把陈敏从沾沾自喜中拉了回来。 “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吗?”陈敏幽幽道。 小宫女战战兢兢的,低声回禀道:“似乎是昨个儿慈安宫那边不好了,听说连夜叫了御医。太皇太后许想着提前给郑皇后争得这死后哀荣呢。” 对于这郑皇后,陈敏自从入宫以来,便从不把她放在心上。 是以,慈安宫那边的动静,她一般也不会特意去打听。 更别说,早年郑皇后得意那会些时候,她在宫里那样战战兢兢的在郑皇后手底下讨生活。 如今,她取代她入主这坤宁宫,郑皇后却没依着惯例加封为太后,按理说陈敏有千百种法子让郑皇后屈辱至极。 可毕竟她还得顾及太皇太后,并不敢真的动这样的小动作。 可让她不舒服的是,太皇太后却像是铁了心的想给郑皇后体面。 太皇太后到底是老了,心也软了。原本在皇上未册封郑皇后为皇太后这件事情上,太皇太后并未干涉。可这才过去多久,太皇太后就已经几次想给郑皇后争得这殊荣,对此,陈敏其实是很不屑的。 可她心里在怎么想,太皇太后既然差人递了消息来,她又怎敢不去。 只让陈敏没想到的是,她满心以为太皇太后是因着郑皇后的事情,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陈氏!在你受封那一日,哀家早就叮嘱过你,别玩那么多的小心思。可你,这才当了皇后多少日子,竟敢怂恿皇上把孟家姑娘指给韩砺做侧妃。你还真是蠢得可以呢,只哀家到底顾及你的体面还有皇上的威严,并未因此训斥你。可你呢?变本加厉,竟敢拿永昭郡主无诏入京一事做文章?你这是嫌弃自己皇后的位子,坐的太踏实了吗?” 被太皇太后劈头盖脸的这样骂,陈敏也不由有些委屈。 这天下到底是朱家的天下,她即便甘心皇上当这傀儡,可若是等到她的儿子呢?难不成,这样纵容韩家和谢家,只怕到时候儿子想当傀儡,韩谢两家也不答应了。 她向来相信未雨绸缪这四个字。若非因为不甘心,她当年在郑皇后手下讨生活,早就因为蹉跎而郁郁寡欢而死了。 可她没有,她如愿坐上了皇后的位子。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她这个时候,愈发相信,只有自己主动争取,才能获得主动权。 看她脸上的不甘心,太皇太后怎能不知她在想什么,太皇太后差点儿一口气气的没喘上来。 “糊涂!糊涂!你以为这天下还仍然是朱家的天下!若非韩家和谢家顾及这悠悠众口,又怎么会扶持新帝即位。而你,若是聪明的话,就该劝着皇上不要和谢家和韩家有冲突,皇上手中半分兵权都没有,你却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朝永昭郡主下手,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永昭郡主启是你能动的?” 越听这话陈敏越不服,她猛的瞪大眼睛,不甘心道:“祖母,谢家在功高震主,那也是朱家的臣子,谢元姝这样无诏入京,谁也没逼她。如今这一切流言蜚语,也是她咎由自取。” 见她冥顽不灵的样子,太皇太后一把拿起身侧的茶杯摔在了地上,气急反笑道:“不知所谓的东西,你口口声声说郡主无诏入京?你怎么就知道,郡主手中没有诏书?” 这句话一出口,寝殿里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陈敏身子也是猛的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太皇太后。 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开口道:“祖母,您的意思是说,韩家和谢家有这样的胆子,伪造诏书?” 说完,她浑身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太皇太后眉头紧促,暗暗叹息一声,才开口道:“区区一道诏书,又有何难?而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聪明。皇上的位子还未坐稳,你就敢这样动谢家的掌上明珠,你脑子是进水了吗?还是说,这皇后的尊容让你连危机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陈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却是不甘心道:“祖母,谢家若真的敢伪造诏书,那就是有不臣之心,理当问罪的。” 太皇太后斜睨她一眼,“蠢货,如今天下这局势,你以为我们还能掌控主动权。这个时候,你若是个聪明的,就该避开谢家韩家的锋芒。可你,非但不避开,还主动撞上去,看着吧,等郡主一入京,更是做实了皇上傀儡的身份。这韩家,更是可以一手遮天了。” 太皇太后悲观的态度让陈敏也不由又些害怕了。 可她真的想不明白,她一心想着离间韩谢两家,可似乎在太皇太后口中,她只是痴心妄想。 这件事情她说什么也要问清楚的,是以,她到底还是开口了。 “如今这天下格局,你当真还以为,当初韩砺御前请旨赐婚,真的是强娶。哀家当时也心里纳闷呢,郡主可是谢家的掌上明珠,谢家就能这样应了这婚事。可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该是韩谢两家早已经设好的局,不过是为了不惹了先帝的猜忌罢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 陈敏双腿一软,差点儿没站稳。 看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太皇太后又道:“靖南王举兵背上,谢家可是在韩家举旗之后,才拥立大皇子的。如今想想,这一切的一切,早就在韩谢两家的算计之内。而这,怨不得谁,要怪也只能怪先帝猜忌心太重,把朱家的江山弄的这样乌烟瘴气。而大皇子,这样的性子,能守得住江山吗?还说你陈氏,能扭转乾坤。” 陈敏看着太皇太后满目的沧桑,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太皇太后说了这么一番话,无外乎是为了告诫她,收起自己的小心思。等到谢元姝入京,她更该礼待这位姑母。 自己堂堂中宫皇后,却依旧要在谢元姝面前低头,陈敏如何能甘心。 不,不会的,太皇太后这些危言耸听的话,不过是因为她老了,糊涂了,怕事儿了。 她不相信,这天下还真的能易主。 太皇太后又岂会看不出来陈氏心里的不甘心,看她离去的背影,太皇太后忍不住咳嗽几声,半晌才平静下来。 “这老话说的到底是对的,忠言逆耳。陈氏如今入主坤宁宫,成日听到的都会奉承之言,怕是哀家的话,她是听不进去了。” 景嬷嬷回道:“娘娘,您如今又何须操这份儿心。当年郑皇后不听劝,如今,陈皇后,奴婢瞧着她的野心,比郑皇后当年有过之无不及呢。” 提及郑皇后,太皇太后到底还是生了些怜惜之意。 她原还想和陈氏提及郑皇后死后哀荣之事的,可听到外头关于永昭郡主无诏入京的流言蜚语,她也就歇了这心思了。 这个时候,再争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照陈氏这样自作聪明,韩家只会愈发坐不住。 269.禅位 转眼间, 谢元姝已经在启程回京的路上了。 马车里,想着能够回京, 不久就能见到母亲和哥哥,她便忍不住有些激动。 重生以来一切都按照自己预想的轨迹,从离京出嫁, 到如今回京。这对于她来说,内心的感慨, 自然是不可言喻。 只谢元姝没想到的是, 这个时候会出来个跳梁小丑, 而这人, 不是别人,正是陈皇后。 她前些日子已经接到世子爷的密信, 并非不知太皇太后对陈皇后的训斥。可眼下来看, 太皇太后这般用心良苦, 最终不过是白费口舌罢了。 想来,陈皇后是有自己的算计的。 否则,也不会指使御史弹劾她无诏回京。 对此,谢元姝其实挺疑惑的,到底是谁给了陈皇后这样的胆子,这样的自信, 让她敢这般自作聪明。 她当真以为自己取代了郑皇后, 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 可事实却是, 不论是从谋略还是时运来说, 她办点儿都不及郑皇后。 “郡主, 奴婢看真想看看,当皇后娘娘看到您手中的诏书时,会是怎样一番表情。她这样的罪的可不仅仅是您,还有谢家和韩家。更别说孟氏之事,郡主这次定的让皇后娘娘知道知道厉害。” 大抵是因为近乡情怯,这一路上虽免不了舟车劳累,可谢元姝的心情却是不一样的。便是连这沿途的风景,也觉得格外的美丽。 时间这样一天天过去,很快,里到京城只有两日的功夫了。 这日,他们正找了客栈歇脚,却在这时,京城又传来八百里加急过来。 谢元姝看着手中的信笺,半晌没说出话来。 皇上竟然得了风疾之症? 这几日头痛欲裂,连早朝都不能上了。 对于这大皇子,谢元姝是知道他的性子的。只他战战兢兢担惊受怕到这般程度,竟然得了风疾,这是谢元姝没有想过的。 朱家的子孙,竟然如此赢弱,当真是笑话呢。 让谢元姝更诧异的是,信笺中最后一句话,说是皇上有意禅位,这无异于是一道惊雷,可想而知,京城现在乱成什么样子了。 可大皇子此举,谢元姝倒也并不觉得太过惊讶。毕竟,若只是安心当一个傀儡皇帝,这简单。可有这么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后,这可就是刀尖上跳舞了。 大皇子早些年原本就战战兢兢,如今这京城的局势,也难怪他生了禅位的想法。 比起不知道哪一日被逼宫,若是禅位,即便碍着这天下悠悠众口,起码多少能当个闲散王爷的。即便不能离京,可总比这样,被驾在刀尖上强。 而此时的坤宁宫里,陈敏脸色苍白,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 她这坤宁宫的椅子还没坐热,怎能想到,皇上竟然如此不堪,竟然生了禅位的心思。 这是要逼她去死呢? 皇上怎这般天真,这史书上,哪个禅位的皇上能够善终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娘娘,皇上突然生了禅位的心思,这可是大事。岂能皇上这般鲁莽,朝臣和世家大族们,总不会这样任由皇上胡闹的。”陆嬷嬷开口道。 陈敏这个时候哪里能听得进去这些劝,她此时脑子里所想的便是不能让皇上禅位。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她不甘心,不甘心从坤宁宫皇后沦为人人避之不及之人。 不可以,不可以! “嬷嬷,皇上这是要逼本宫去死?本宫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说完,不等陆嬷嬷开口,陈敏又道:“本宫绝对不会让皇上禅位的,为了阻止皇上禅位,本宫可以不惜代价。” 听着皇后这般意有所指之话,还有她眼神中的狠绝,陆嬷嬷心里猛的一咯噔,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开口道:“娘娘,您这是要弑君?” 陈敏闻言,一把把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几乎是歇斯底里道:“本宫若不如此,这天下,那便是韩家的天下了。韩家岂会给本宫活路?与其如此受制于人,本宫倒不如放手一搏。皇上若在没有禅位前就去了,没有留下旨意,韩家若敢染指这江山,那便是狼子野心,会被天下人讨伐。别的不说,就是靖南王,许会联手两广总督卢家。即便韩家真的如愿坐上那个位子,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史书中必要记载韩家的篡位之举。” “所以,本宫不觉得韩家这个时候就敢这样肆无忌惮。若他们敢,也就不必大费周章把皇上推上这个位子了。” “而韩家只要心存顾及,那么最后登基的,只会是皇上唯一的子嗣。而本宫,便是慈宁宫太后,届时垂帘听政。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本宫便给靖南王那边还有两广那便递出橄榄枝,本宫未必就没有翻盘的机会。” 说着这番话,陈敏心中不由暗暗期待起事成的那一日来。 似乎,此刻心中这种激动,即便是那日她入主坤宁宫,也未有过。 见皇后娘娘如此决绝,陆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沉声道:“娘娘,这开工没有回头箭啊……” 闻言,陈敏冷哼一声,道:“本宫既然敢生了这样的主意,那便是抱着拼死一搏的信念的。” 说罢,她缓缓站起身,道:“走吧,皇上这会儿该又到了喝药的时候了,今个儿这药,便有本宫亲自来侍奉皇上喝下。” 很快就到了暮色时分,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刚准备用晚膳,这才刚拿起筷子,便有小太监踉跄着步伐冲了进来。 “太皇太后,不好了,皇上,皇上……” 这小太监的话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太皇太后手中的筷子就应声而落。 好半晌儿,太皇太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说,皇上怎么了?” 那小太监战战兢兢道:“方才从东暖阁传来消息,说是皇上不好了,太医们也都去了,却是回天无术。” 这皇上刚准备禅位的消息传出,还未留下旨意,这个时候就去了。 太皇太后怎会察觉不到这其中的蹊跷。 “造孽啊!造孽啊!” 太皇太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陈敏。 这皇上这个时候去了,唯一获一之人,只会是陈皇后。 没了皇上禅位的诏书,韩家即便有狼子野心,也只能拥立陈皇后的儿子登基。 而到时候,陈皇后便可以垂帘听政。 这一个个的,竟然都打了这样的主意,太皇太后感觉无力极了。 陈皇后如此,当初的郑皇后也如此,可这些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却是拦不住她们半分。 “娘娘,你是在怀疑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当真有这样的胆子?”景嬷嬷也差点儿没有晕过去。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这人都会变的,你还当她是当初在宫里战战兢兢讨生活的大皇子妃。不,你错了。这宫里的人哪个能不贪恋权势,往日的恭顺,也不过是没有机会罢了。可如今,她只怕一心只想着垂帘听政了。便是哀家,也不得不佩服,她的狠心和决绝。” “她是皇上的发妻,却能亲自断送了皇帝的性命。这是为母则强吗?不,这一切都只是她对权势的热衷罢了。” 很快,宫里就传出新帝驾崩的消息。 鹤安院里,凤阳大长公主闻着这消息,久久未回过神来。 大太太纪氏也难掩感慨道:“皇上这个时候出事,岂会这般简单。怕是那位,终还是沉不住气了。” 想到这陈氏,大太太觉得自己之前真是有些小瞧她了。 这原谁能看得出来,陈氏能有这样的算计,这样的胆量。 便是之前借着郡主无诏入京一事为难郡主,大太太也只当陈氏是个跳梁小丑罢了,可如今,她都敢弑君,这怎能不让她震惊。 看着大太太眼中的惊讶,凤阳大长公主讽刺的开口道:“她即便真的如愿让自己儿子登基,成为太后娘娘。那也要有本事,控制住这京城局势才好。” “孤儿寡母,手中又没有兵权,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自信,敢走这么一招险棋。” 闻言,大太太心里猛的一咯噔:“母亲,皇后莫不是打的西南和两广的主意?” 换做是她走这招险棋,她必然会把主意打到这两家人头上的。 毕竟有了这兵力,那垂帘听政便成功了一半。 凤阳大长公主闻言,冷哼一声:“靖南王这次被韩谢两家打的落荒而逃,重整怎么说也需要两三年的时间。这个时候,即便有心得了这从龙之功,也不可能鲁莽行事的。至于卢家,能在两广当了土、皇帝,又怎么掺合到这浑水中来。” 大太太点点头,“母亲说的是。” 说完,她也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明个儿郡主回京的事情来。 “母亲,我已经让世子爷和少远他们几个亲自往京郊去接了。” 说完,她忍不住又笑着道:“只是这再怎么也是落后了韩家世子爷一步,儿媳也未曾想到,世子爷竟然做个儿连夜就去接郡主了。这到底是小别胜新婚呢。” 270.大结局 转眼间, 谢元姝回京已经有五日了。 只是,自打谢元姝回京,便一直住在谢家,不免便生了些流言蜚语。说她和韩砺不和。 而这为何不和, 这自然和那孟氏脱不开关系了。 鹤安院里, 谢元姝正和母亲还有几位嫂嫂打着叶子牌,席间, 大太太斟酌了下,到底是提及了外头关于郡主和世子爷失和之事。 “大嫂莫要担心,如今我和世子爷失和, 坤宁宫那位, 不知道多开心呢。怕是已经想着自己能够真正垂帘听政那一日了。” 听着郡主言语家的讽刺, 大太太缓声又道:“是啊, 如今皇后娘娘可不盼着郡主和世子爷不和,若是能闹的谢家和韩家生了嫌隙,这可就更如了皇后娘娘的心思了。” 之前郡主和世子爷大婚, 纪氏许还琢磨不出什么, 可如今这天下局势, 还有谢家再韩家举兵支持大皇子之后也举起旗帜, 她怎能不知,这天下, 迟早会是韩家的。 一旁, 二太太附和道:“自郡主回京那日起, 皇后娘娘已经接连传了三次后, 请郡主往坤宁宫吃茶。皇后娘娘怕是打了主意,想让谢家支持她们孤儿寡母呢。” 闻言,谢元姝噗嗤一笑,“这皇上还未出丧,她就已经想着怎么垂帘听政了。这野心,倒比当年的郑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提及这郑皇后,三太太难掩唏嘘道:“听说皇后娘娘这几日似乎清醒了一些,也不知是何故。只是,如今宫里陈皇后执掌六宫,怕是不乐见郑皇后清醒的。” 话才说完,就有丫鬟进来回禀:“郡主,皇后娘娘方才又差人来传话了,请郡主往坤宁宫去吃茶。” 谢元姝不由轻笑一声,“罢了,皇后娘娘既然如此心急,那我便去会会她。” 而此时的坤宁宫里,陈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心中好不得意。 谢元姝回京,没往京城的镇北王府去,却住在了谢家。这可不就是做实了他们夫妻失和的事实。 这可以说连老天爷都在帮自己呢。 只是,想到自己对谢元姝一请再请,她却一直未肯往宫里来,陈敏的面子上,还是不免觉得有些难堪。 “娘娘,您无需动怒,郡主自幼被殿下娇宠坏了,如今怕是还为了孟家姑娘的事情,生娘娘的气呢。” 说完,不等陈皇后开口,陆嬷嬷又道:“娘娘,您可真有先见之明了,就冲着郡主为了孟氏就如此给韩家世子爷没脸,可见,郡主倨傲自傲,眼中是容不得沙子的。可若韩家坐拥天下,那她即便贵为皇后,那也拦不住韩家世子爷后宫三千佳丽不是?娘娘只要抓着这个,想来郡主不会甘心一辈子低这个头的。谢家未必就不肯为娘娘所用。若如此,娘娘何须再把指望放在靖南王和两广卢家身上。” 陆嬷嬷的话几乎是说到了陈敏的心坎儿上。 是啊,若真能如此,那这天下 ,便指日可待。 至于谢家,功高震主,她日后有的是法子,扳倒他们。 正暗暗窃喜着,外头宫女进来传话道:“娘娘,郡主的车架已经到了宫门口了。” 听着这消息,陈敏似笑非笑道:“她前几日不还端着吗?可今个儿她却入宫来,可见,心里也是知道计较的。” 陆嬷嬷附和道:“娘娘说的是,郡主再是尊贵,还能尊贵得过您不成?便是为了不低韩家世子爷一头,也不得不往宫里来呢。” 长长的宫道上,谢元姝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切,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离京才多久,可宫里,却接连两次大丧。 “郡主,皇后娘娘执意请您往宫里来,肯定是不怀好意的。”芷东忍不住开口道。 谢元姝笑笑:“如今这宫里的禁军皆掌控在郑晟手中,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才说完,便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缓步走了过来。 “给郡主请安!”只见郑晟抱拳恭敬道。 看着他如今如日中天的样子,谢元姝意味深长开口道:“郑公子可还记得,当初我和公子说的那番话。” 闻言,郑晟神色愈发恭敬道:“我能有今日,皆仰仗郡主的指点。若无郡主的提携,怕是我如今还深陷成国公府的泥潭中,退无可退。” 郑闽和婳嫔那桩丑事,虽碍着郑皇后的缘故,成国公府并未被治罪,可谁又不知道,郑皇后也是强弩之末了,陈皇后又岂会容她。郑皇后一死,这郑家,绝对不可能有一丝生路。 若郑晟仍然是郑家的嗣子,那自然是难以逃脱的。 所以,他眼前这番话,倒也不算是在恭维谢元姝。 谢元姝自然知道他的秉性,笑着道:“这日后,世子爷用得着公子的地方还多的是。可公子该是聪明之人,既然本郡主当初对公子有提点之恩,那公子该是知道,自己真正该效忠于谁?” 郡主这般直白,若是换做常人,怕是就惊呆在那里了。 可郑晟却并不觉得诧异,似乎,他认识的郡主,就该如此。 从不来都会未雨绸缪,不让自己落的被动的地步。 当然,郑晟自然知道,外头关于郡主和世子爷不和的流言蜚语皆是假的,可也正因此,他愈发佩服郡主,这样的女子,世间怕是没有第二个。 毕竟,谁都知道,如今韩谢两家虽然联盟,可韩家真正坐上那个位子,谢家仍旧脱不了功高震主的帽子。更别说,谢家还是外戚,届时,且不说朝堂的争锋,便是帝心难测这四个字,一招不慎,就足以万劫不复。 可郡主却并未沉溺在儿女情长之中的女子,她助世子爷夺得天下,却并不会自欺欺人,看不到未来可能存在的危险。 就冲着这个,郑晟这辈子是认定这个主子了。 否则,今个儿也不会特意过来给郡主请安。 “郡主放心,我郑晟是知恩图报之人,绝不会背叛郡主。何况,我虽勉强从郑家的漩涡中全身而退,可和郑家的牵扯,又岂非真的能脱离的干干净净,便是碍着这个,我也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 明人不说暗语,谢元姝听着他这番话,笑了笑,也不再多言,就往坤宁宫去了。 坤宁宫里,陈敏看着谢元姝缓步走进来,眼中更是难掩的笑意。 “姑母,我知道姑母因着那孟氏之事,生我的气。可天地可鉴,我真的并无半分怂恿皇上的心思。都是那些朝臣,混淆皇上的视听,才有了这旨意的。” 许是因为存了拉拢谢家的心思,陈敏倒是想端着皇后的身份呢,可她又哪里敢。 她如今手中没有半分兵权,这个时候,也只能这样低眉顺眼了。 谢元姝轻抿一口茶,言语间却是满是嘲讽的开口道:“皇后娘娘太谦虚了。” 一句话说的陈敏脸上瞬间青一阵白一阵的。 恼羞成怒间,她意有所指道:“姑母既然不想听这些寒暄之话。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便直接问姑母一句,若韩家坐拥天下,姑母可想过,谢家会如何?当初谢家功高震主,难逃皇上猜忌,若等韩家登上那个位子,谢家便是外戚,谢家的处境只怕更难。” 陈敏原以为自己这番话,会让谢元姝坐不住,可让她惊讶的是,谢元姝轻抿一口茶,像是丝毫都没有影响到她似的。 空气在这一瞬间似乎凝滞了一般。 半晌之后,谢元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样的笑声,让陈敏怎能不心慌。 “谢元姝,你到底在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当初皇上怎样容不得谢家,那身为外戚的谢家,只会被韩家愈发忌惮。你便是再天真,应该也知道我这些话,不会是危言耸听。” 谢元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字一顿道:“陈氏,你说这些,无非就是想让我们谢家支持你们孤儿寡母,可你也未免太过天真了?你当真以为,当初我是被迫嫁给世子爷的吗?既然我嫁给了世子爷,那日后要走的路,我就已经早有准备。你放心,我不蠢,谢家也不蠢,不会落的被动挨打的地步的。” 这话便是不和自己合作的意思了? 陈敏岁早就知道谢元姝的倨傲,可还是未曾想到,她会如此之快就回绝自己。 一瞬间,她别提有多恼羞成怒了。 谢元姝也不多费口舌,缓缓站起身,便往殿外走去,陈敏只听到她的声音徐徐传来:“陈氏,我若是你,便收起那些小聪明,这样或许还可以给陈家留条退路。” 随着这句话传来,陈敏后背顿时一阵凉嗖嗖的。 她朝谢元姝望去,眼神中露出了不甘和愠怒。 坤宁宫外长长的宫道上,谢元姝才一出来,便见韩砺浅笑的站在那里。 不等她上前,韩砺便缓步走进,牵了她的手。 眼前这红妆绿瓦,十米宫墙,韩砺一字一顿道:“幼姝,若无你在我身边,这天下,我韩砺不要也罢。若有一日我辜负你,那便……” 不等他说完,谢元姝便笑着捂了他的嘴,笑着看着他道:“我信你。” 271.番外1 坤宁宫里, 陈敏气的跳脚,谢元姝不识抬举不说,方才那番话,更是丝毫都不加掩饰, 韩家对这江山社稷的野心。 虽早就知道他们的不臣之心, 可真正看到谢元姝这般倨傲,陈敏还是忍不住恼羞成怒。 可陈敏既然能坐在皇后的位子上, 那便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落的如此不堪的地步。 可在这宫里,他还能求救谁呢?太皇太后虽然在,可太皇太后老了, 如今一心只想着保全了淮安侯府, 别的, 怕是再也无暇顾及的。 至于祖母, 虽是当家老夫人,可这见识许还不及太皇太后。 她又怎能指望祖母帮着她出谋划策。 “娘娘,奴婢倒是有个极佳的人选。只是, 奴婢不知道当不当说。”陆嬷嬷这个时候开口道。 陈敏神色凝重的看着她, 不等她开口, 她便喃喃道:“你是想说慈安宫那位吧。” 对于这郑皇后, 陈敏确实没有打算给她活路。也好在是她疯了,陈敏这么些日子才一直未动她。 所以, 闻着郑皇后这几日清明的消息, 她其实早有打算, 尽早除掉这郑氏。 可此刻, 她突然改了主意了。 郑皇后当年能逼得穆氏避居长春宫,又能这么多年养尊处优,若非时运不济,她如今只怕已经垂帘听政了。可即便如此,即便她败了,不可否认,她是个睿智的女人,起码在陈敏的认知中,这个女人,很难让人小觑。 俗话说的好,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她这个时候若是摒弃前嫌,许还能给自己和儿子留的一丝后路。 所以,不管是之前有再大的恩怨,她也已经决定拜访郑皇后的慈安宫一趟了。 “娘娘,郑氏这些日子虽说氏清明了些,可依着她往日的威严,怕是不这么容易给娘娘出谋划策的。” 闻言,陈敏似笑非笑道:“咱这位皇后娘娘,如今落得这样的处境,想必是不甘心的。若本宫这个时候递出橄榄枝,她又岂有不接的道理。你要知道,郑皇后因为贪恋权势,心有不甘。只要碍着这个,她就知道该如何选择。” 陈敏这会儿自然也不会考虑到郑皇后日后会威胁到自己,因为如今对她来说,只要能让儿子顺利登机,坐稳江山,让郑皇后得意几日又如何,只要这天下是儿子的,这郑皇后便不会是她的威胁。 慈安宫里,许久未露面的郑皇后瞧着老了许多。此刻她端坐在如意纹檀木椅子上,眼神竟不像是之前的空洞,荒凉,反倒是多了几分的算计。 乍一看,似乎又看到了当初执掌六宫的皇后娘娘。 “娘娘,今个儿永昭郡主入宫了,听说很是给了陈皇后没脸。这会儿,陈皇后不定气得多跳脚呢。” 赖嬷嬷一边说着,一边递了茶水上前。 郑皇后拿起茶,轻抿一口,半晌幽幽开口道:“本宫总算是等到这一日了,也不枉本宫之前装疯卖傻。” “娘娘忍了常人不能忍得委屈,奴婢都替娘娘娘捏了一把汗。如今,娘娘终于等到这一日,娘娘到底是高明。” 那日眼瞅着韩谢大军就要攻入紫禁城,郑皇后又岂能坐以待毙。早就算计好自己抓疯卖傻暂且躲过这一劫了。 可现在看来,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韩家不敢直指江山,而陈敏就是个蠢货,野心不小,奈何脑子不够用。 就这样还想跟韩家还有谢家斗,还存了和自己一样垂帘听政的想法。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正思寻着,只见宫女脚步慌乱的冲了进来。 “娘娘,皇后娘娘过来给您请安来了。” 郑皇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意,“让她进来吧。” 很快,陈敏就缓缓走来进来。 虽她入主坤宁宫之后,也来过慈安宫一次,可当初,郑皇后疯疯癫癫的,她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的俯视她的。 谁又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还需求到她面前。 尤其此刻,看着郑皇后眼神清明的样子,陈敏心里也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这一个真的疯了的人,又岂会再次有这种倨傲自傲的神态,此刻想来,之前郑皇后的疯疯癫癫,只怕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呢。 “儿臣恭请母后圣安。”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陈敏如今也算看开了,这一跪,丝毫都不觉得有任何的屈辱。 郑皇后看她这般,却是自嘲的勾勾唇角:“大皇子未封本宫为太后,你这声母后,知道的觉得你对本宫心存孝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恶心本宫呢。” 陈敏既然来了,便已经做好了被郑皇后刁难的准备。所以听着这番话,她非但没有动怒,反倒是神色愈发恭敬,开口道:“母后,儿臣知道您心里委屈。可母后没能加封太后之尊,并非爷对母后没有孝心,也并非对母后心存怨怼。不瞒母后,当初韩谢两家攻入紫禁城,爷也不过是个傀儡,便是内阁,也都被韩家谢家掌控……” 说着,陈敏忍不住就哭了出来,瞧着委屈极了。 她这般哭泣,倒也不是真的都会惺惺作态,而是确实感觉到了受制于人的无奈。 郑皇后知道陈氏这眼泪有几分真有几分假,可眼下,也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她轻抿一口茶,半晌之后,开口道:“你今个儿既然肯往我这慈安宫来,那之前的一切,便没有意义了。这宫里谁又能全由得了自己,这些,本宫也不强求你,更不会放在心上。” 这番话一出口,陈敏立即就明白,她这一趟来对了。 她难掩激动的看着郑皇后道:“母后,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儿臣真的不值该如何是好了。手中无半分兵权,也只能默默忍了所有的委屈。” 郑皇后听着,冷哼一声,对于谢家和韩家的狼子野心,都怪自己当初太大意了,否则也不至于如今这般被动。 这么想着,她从袖子里掏出几封早已经准备好的密信,递给陈敏,“你拿了本宫这些信柬,偷偷让人送给两广总督,还有靖南王府,还有施家。” 虽陈敏也打算过从这几家入手,可自己孤儿寡母,没有半分威信,之前和几家更是丁点儿交道都未曾打过。 她其实心里也挺虚的。 如今,有了母后的亲笔密信,她的眼前,似乎不再是处处障碍了。 凤昭院里,谢元姝第一时间就接到了宫里来的消息,说是陈敏往慈安宫去了。 对此,谢元姝倒是微微有些震惊。 “郡主,这郑皇后之前不是疯了吗?可皇后娘娘却求到慈安宫去,这难不成,郑皇后之前都会装的。”芷东难掩诧异道。 谢元姝笑了笑,道:“今个儿我往坤宁宫去,算是戳破了陈皇后的美梦。她如今肯定一心想着为她们孤儿寡母留了后路了。所以,她求到郑皇后面前,倒也并非不可以理解。” 甚至是,对于陈敏这样的能屈能伸,谢元姝还有些许的佩服。 却在这时,宝桐浅笑的走来进来。 见她来了,谢元姝笑着一边招手让她坐下,一边道:“禺哥儿呢?怎不抱了过来?” 在谢元姝离京的这段时间里,谢家也是喜事连连。 宝桐生了哥儿,萱姐儿也嫁到了东城侯府。这接下来,眼瞅着穆家姑娘也要入门了。 “奶嬷嬷刚哄的睡下了,那小祖宗,我哪里敢再吵醒他,否则,又不知要怎么闹腾了。” 说着,宝桐忍不住便笑了出来。 谢元姝也是噗嗤一笑。 见她的神色,宝桐犹豫了下,到底是开口了,“小姑姑,您世子爷什么时候也要个孩子?” 这些话,别人说不得,宝桐却是说得的。 两人从小几乎是一块长大,宝桐怎能不关心此事。毕竟,那孟家姑娘,已经被大皇子指给世子爷为妾室,等到世子爷登基,那孟氏,可是不容小觑呢。 谢元姝闻言,怎能不知道宝桐在担心什么,她微微勾勾唇角道:“这从古至今,女人生孩子无异于鬼门关一次。所以之前,世子爷便说晚些再要孩子。” 说着,不等宝桐开口,谢元姝 又道:“不过,如今也差不多到了时候了。” 见郡主有句准话,宝桐的心里也瞬间松了一口气。 可心中却还是有些担心郡主,这韩家若夺得天下,郡主虽贵为皇后,可这历朝历代的皇帝,哪个不是三宫六院。 “宝桐,这世间女子无一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你知道吗?走到这一步,我其实已经很知足了。至于接下来的,那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虽早就知道郡主是个主意大的,可此刻,真正听郡主说这些掏心窝的话,宝桐还是忍不住抓了她的手,“小姑姑,世子爷对小姑姑的真心,我都看在眼里。我相信,世子爷不会让您受办点儿委屈的。” 话才说完,便有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郡主,方才从祁王府那边传来消息过来,说是大姑娘染了风寒,去了。” 当初,谢云莞被送到外头的庄子上,许还存了侥幸,能够再次找到救命稻草。 她怕是没有想到,这时局变化如此之快吧。 一个人若没有了最后一丝念想,只怕早已经是灯枯油尽了。 所以,对于谢云莞有这样的结局,谢元姝并不意外。 272.番外二 怀孕 很快, 陈敏往慈安宫去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一时间,京城又生了不少流言蜚语。 要说这陈氏孤儿寡母,这个时候突然摒弃前嫌着了郑皇后, 这如何不是吧韩家和谢家再次推到风头浪尖上, 毕竟谁都知道,这陈敏是在谢元姝往坤宁宫吃茶之后, 才往慈安宫去的。 所以,除了韩谢两家的不臣之心之外,更多的是关于谢元姝不给陈皇后体面, 故意羞辱陈皇后的流言蜚语。 如果不是因为重生一世, 谢元姝闻着外头如此大的动静, 许就真的沉不住气了。 可这会儿, 她却完全把外头的流言蜚语当作笑话来听。 似乎,自己根本就不是主角。 “郡主,世子爷过来了。” 这日, 谢元姝正看着戏本子, 便见丫鬟缓步进来回禀。 这些日子, 韩砺都在忙着新帝登基之事, 谢元姝不得不承认的是,固然韩家和谢家如今掌控了主动权, 可掰扯这么多的事情, 还是颇有些费神的。 这不, 看他一脸疲惫的走进来, 谢元姝便知道怕是宫里又有新的动向了。 果然,她的猜测不错,韩砺才进来,喝了一口茶,便把郑皇后写了信柬送到靖南王府,卢家,施家的事情告诉了她。 谢元姝闻言,神色也不由又些凝重。 “爷,靖南王府这次落荒而逃,可只怕是仍不死心,毕竟,如今这天下到底是朱家的。若靖南王这个时候联手两广卢家,允诺给卢家异姓王的尊荣,爷该如何?” 韩砺看她眉头微簇,笑着抓了她的手,道:“这信柬我并未拦着。两广那边的动静我一直都派人盯着,这些日子,倭寇接连来侵犯。这个时候,卢家除非想真的彻底放弃两广的势力,否则,不可能冒险北上。” 听着他这番话,谢元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啊,这点儿她早该想到的。 世子爷什么时候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而自己方才竟然突然提了心,可见真的是关心则乱呢。 “小东西,笑什么呢。”韩砺看她这般,宠溺的勾了勾她的鼻子。 谢元姝只笑着看着他,半晌之后,开口道:“我们要个孩子吧。” 几乎没有犹豫,韩砺开口道:“好。” 看他如此爽快的答应,谢元姝微微有些诧异。 看她眼中的诧异,韩砺一把把她拽的坐在自己身上,笑着道:“幼姝,这事儿即便你不说,我也早有此意。之前是怕你年纪小,我确实有担心。如今,我们成婚也这么长时间了,也时候了。” 谢元姝玩着他的手指,迟疑了下,到底还是开口道:“爷难道就不怀疑,我这个时候开口要孩子的用心?” 这话原谢元姝是不必要说的,毕竟有些事情,挑明了反倒是尴尬了。 可谢元姝却还是说了,她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可此时此刻,她想尽可能的保持两人之间的真诚。 而以韩砺的敏锐,怎会捕捉不到她言语间的意有所指。 “幼姝,我不管外头是如何传孟家的事情的,可我发誓,我韩砺的子嗣,必由你所出,绝不可能是他人。” 若是大皇子如今还在世,韩砺有千百种法子毁掉这桩婚事。可大皇子这样就去了,这旨意又岂能更改。 对此,谢元姝从未逼迫韩砺冒着抗旨不尊的风险,博得自己的开心。 若是大皇子的旨意可以不遵守,那日后,等韩砺坐上那个位子,如何治理这天下。 何况,这江山易主,其中艰难自不用说。她又怎会在这个时候胡闹。 只让谢元姝没有想到的是,韩砺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他的子嗣,皆由她所出,这等承诺,谢元姝怎能不震惊。 “幼姝,我也不瞒你,若我这一世未遇见你,娶的是别的姑娘,许我不会有这样的承诺。可我却是遇上你,我不敢说韩家坐拥天下之后,我能满足你所有的要求,可我敢说的是,在子嗣这一点上,我早有考虑。” 谢元姝看着他眼中的认真,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他能和自己这样坦诚,这对她来说,就已经够了。 时间这样一日日过去,这国不可一日无君,是以,在操办完大皇子丧事半个月后,皇长孙便在朝臣的簇拥下,登基了。 而让大家诧异的是,朝堂上并未出现陈皇后的身影。 不用说,这必然是内阁和陈皇后掰扯多日的结果。 朝臣们认皇长孙为新帝,可未必愿意看到,陈皇后效仿当年的郑皇后。 何况,这祖宗的规矩,后宫不得干政,如今让一个女人出现在朝堂,文臣们第一个不同意。 对此,陈敏也早已经有心理准备。 毕竟,新帝登基才是重中之重。何况,母后写的那些信笺也依旧依着计划送了出去,她如今需要的,不过是些耐心罢了。 而因为新帝的登基,京城又迎来了久违的平静。 便是谢元姝也离开谢家回了镇北王府,对此,大家似乎早料到如此,毕竟这夫妻再是失和,两家联姻,又岂是一句儿戏。 而在这平静之下,传来了宁德公主回京的消息。 不用想,她必然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而来。 想必也已经闻着陈皇后往慈安宫的事情了。 否则,宁德公主怎会如此匆忙入京。 闻着这消息,谢元姝正懒懒的睡在贵妃椅上,许是这久违的宁静,让她这些日子的疲惫也消散了许多,所以,这几日里她感觉懒散了许多。 “郡主,奴婢真是看不懂太后娘娘呢,怎么就觉得郑皇后能帮着她出谋划策了。郑皇后那点聪明,也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早些年她也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姿色还有太皇太后的庇佑,才逼退了穆氏。可之后,她做的哪一件事情是聪明的,若她聪明,太子殿下也不会落的那样的下场。自己如今也不会这样尴尬地呆在慈安宫,连个尊荣都没有。” 听着芷东的念叨,谢元姝懒懒开口道:“除了郑皇后,她又哪里还有选择。何况,她早些年在郑皇后手中战战兢兢讨生活,怕是如今还对郑皇后当年的威严心有余悸呢。何况,郑皇后毕竟也是过了很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在陈氏心里,自然不会小看了郑皇后去了。” 而此时的慈安宫里,宁德公主回京之后,直接就哭求到了郑皇后身边。 这依着规矩,她是公主,这样回京多少是要被问罪的,可如今,她哪里还顾得了这些。 她不要这样一辈子活守寡,如今陈敏有求于母后,那只要母后开口,势必可以拉自己一把。 “糊涂东西!你可是公主,这样无诏回京,你就不怕遭了御史弹劾?” 郑皇后也未料到宁德公主会如此鲁莽。 而一旁的淳太妃,早已经是哭成了泪人。 “母后,我知道您顾及这悠悠众口。可当初谢元姝无诏回京,事情不了了之,我为何就不可以。” 郑皇后像是看个蠢货似的,气急反笑道:“郡主无诏入京?你可知道,对于韩家和谢家来说,这诏书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便是你祖母,也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宁德公主这些日子本就委屈,如今被郑皇后这么训斥,心里头更是酸涩了。 当然,她之所以敢回京还有另一个理由,那便是她怎么说如今也还是韩家的媳妇。 韩砺若故意为难她,那便是家丑了。 郑皇后怎么会不明白宁德公主这次入京是为了什么。 不肯活守寡一辈子,不就是想借着她的面子,让陈氏给她另择婚配。 “宁德,你的婚事当初是你父皇御旨赐婚,更是嫁到韩家,只怕陈氏如今还没这个本事,把你从韩家摘出来。” 听着这番话,宁德公主瞬间就歇斯底里起来:“女儿和韩庆并无子嗣,母后,女儿还这么年轻,难道您让女儿一辈子都这样不人不鬼吗?若如此,还不如让女儿一头撞死去了。” 慈安宫如此大的动静,谢元姝也是在晚上才知道宁德公主闹腾了这么一场。 晚膳时,谢元姝便忍不住把这个当作笑话和韩砺说了起来。 熟料,韩砺却丝毫都听不到耳中,反倒是笑着抓了她的手,道:“一会儿徐太医往府邸来。” 饶是谢元姝再迟钝,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些什么。 芷东见她脸颊上难掩的笑意,笑着道:“郡主,世子爷早就吩咐奴婢了,让奴婢这些日子看着您。” “郡主没有发觉近来您愈发爱吃酸了吗?而且还很嗜睡。” 想到自己很可能已经有了身孕,谢元姝便忍不住盯着自己的肚子。 而韩砺,早已经是难掩兴奋,甚至小心翼翼的伸手,摸向了她的肚子。 “你做什么?许还不准呢。” 闻言,韩砺哈哈大笑。 看他这般傻笑,谢元姝佯装生气的捶他一拳,“让你笑……” 可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满眼的笑意。 韩砺抓了她的手在手心,笑着道:“那我们打赌,我赌肯定有了。” 见他越说越没谱,谢元姝转身不愿再理他。 这时,丫鬟进来回禀:“世子爷,郡主,徐太医过来了。” 273.不要也罢 “恭喜王爷,郡主有孕了。” 虽早已经预感会如此, 韩砺闻着这消息, 还是难掩兴奋的一把把谢元姝横抱起来,哈哈大笑的转了几个圈。 芷东和芷青都吓坏了, 忙劝着道:“王爷, 王爷……” 看着丫鬟们紧张兮兮的样子,韩砺到底也不敢太放肆, 抱着怀里的人儿轻轻放在了床上。 看他如此小心翼翼, 谢元姝笑着道:“哪里就这么娇贵了, 韩家的子嗣没一个是不能上阵杀敌的, 这孩子定如爷一般强壮的。” 闻言,韩砺笑着道:“幼姝说的是,这孩子继承了我们韩谢两家的优点, 自然是个厉害的。” 屋子里的丫鬟这时皆跪在地上,笑着道:“奴婢们恭喜王爷和郡主。” 这满屋子的喜气, 韩砺直接大手一挥:“传令下去, 府邸的下人每人赏赐一百两银子。” 几乎是半盏茶的时间, 谢元姝怀有身孕的消息就传了开来。 这依着有些人家的规矩, 得等到三个月满了才会透出消息,可奈何韩砺太过兴奋, 直接大肆赏赐全府的人,这消息, 又怎么可能瞒得住。对此, 谢元姝也只是笑笑, 并未拦着。 就如她方才所说,这孩子留着韩谢两家的血脉,自然会平安降生的。 忠国公府这边,凤阳大长公主闻着这消息,也是开心极了。 这子嗣里来是重中之重,即便她宠着女儿,可如今眼前这格局,还有孟家那边的缘故,虽幼姝其实无需忌惮他们,可却也难以做到自欺欺人。 这自古以来,对于女子来说,比男子苛责多了。就说到这子嗣,若无子嗣傍身,可就处于被动了。 “殿下,听说世子爷开心极了,直接大肆封赏了府邸的下人。” 大太太纪氏也难掩兴奋道。 宝桐更是附和道:“祖母,如此大的喜事,我看咱府邸的下人们,也该沾沾这喜气。” 无需宝桐说,凤阳大长公主其实早有此意。 这不,直接就笑着道:“赏,这自然是要赏赐的。” 可这哪里够,她想了想,又道:“明个儿你们往佑安寺一趟,在佛祖面前添些香火钱。” 而消息传到坤宁宫时,陈敏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谢元姝,当真不是简单的角色的。和世子爷大婚这么长时间,偏偏这个时候传出有了身孕的消息。可见,也是知道如今这格局了。 而除此之外,怕是她的野心,着实大呢。 “娘娘,您不用担心。这有那孟家姑娘在,郡主眼下的得意,也都只是暂时的。” “而且这皇上赐婚的旨意已经下了这么些时日,如今新帝都登基了,孟家这姑娘总归是要嫁给韩家世子爷的。要奴婢说,您不如在这件事上添把火。郡主如今怀着身孕不能侍奉世子爷,那这孟氏的机会,可就到了。” 这事儿不需要陆嬷嬷提醒,陈敏自然也想到了。 这女人在孕期中最是敏、感,若不是自幼读女戒女训,又有谁想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更别说这被娇宠着长大的谢元姝。 这孟家姑娘若这个时候入京来,嫁到王府,谢元姝岂能不闹腾。 同一时刻,西北镇北王府里,镇北王老王妃也在为此事发愁。 依着她的心思,是不愿意孟家掺合到郡主和砺哥儿之间的。 可如今,眼瞅着这天下很快就会是韩家的,孟家那边,恐怕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了。 何况这还是御旨赐婚,又岂能这个时候,再有变数。 许也是因为陈皇后的故意煽风点火,很快,京城坊间就传出,孟家姑娘即将嫁到京城来的消息。 “郡主,到底是谁这样用心歹毒,明明知道郡主怀着身孕,还这样故意弄出这样的流言蜚语。” 芷东怎能不气,可看郡主气定神闲的样子,她却更加奇怪了。 迟疑了下,她到底还是开口了,“郡主,难道您真的准备让那孟氏入京来。” 谢元姝故作认真的想了想,开口道:“这世子爷若真的夺得这天下,只怕会有不少旧臣想把自家姑娘塞到世子爷身边。这事儿多一个孟氏不多,少一个孟氏不少。我又何故背了这善妒和跋扈的名声。” 芷东闻言,急急道:“郡主,可您如今怀着身孕,若这个时候孟氏入门,岂不……” 说着,芷东再也说不下去,眼眶都红了。 她难以想象,世子爷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谢元姝道:“世子爷若真的忍不住,便不是我认识的他了。芷东,你放心,这孟氏往京城来,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便要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看着,孟氏是怎样自取其辱的。” 说这番话,谢元姝也并非虚张声势,只因她相信她选中的人。 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她怎还能走完剩下的道路。 韩砺自然也闻着了这些流言蜚语,气的几乎是跳脚:“幼姝,这孟家的事情,我自有法子解决。” 谢元姝笑着拉了他的手坐下来,认真道:“爷,我知道你有千百种法子。可不管是让孟氏在入京的路上染了风寒,还是别的什么法子,都只会让事情变得愈发棘手。” “我不怕担了善妒和跋扈的名声,可世子爷呢?孟家如今怕也盼着这个女儿能够帮着孟家成为京城新贵。甚至取代我。” “可你别忘了,这孟家掌控大同这么些年,这之间还有祖母在,韩家和孟家这个时候若是反目,如何能不损爷的威信。” “何况,孟氏是御旨赐婚,若这个时候真的出了什么差池,爷如何能不遭御史弹劾。” “既然我们早就已经认定那个至尊之位,那便莫要让这件小事,拦了爷的路。” 谢元姝还要再说什么,却见韩砺猛的站起身,气急道:“幼姝,若为了那个位子,要让这样忍辱负重,这样小心翼翼。那位子不要也罢。” 看他如此震怒,谢元姝也未曾想过,他会这般。 不等她开口,韩砺一把抓了她的手,道:“什么狗屁三宫六院,什么后宫佳丽三千。这规矩虽说是祖宗定的,可人是活的。我必要裁撤六宫,我有你一人,足矣。” 虽早就知道他对自己的真心,可这会儿听着他这番话,谢元姝还是难掩震惊。 裁撤六宫,即便她重生一世,也未曾有过如此大胆的想法。 274.晾着 “爷, 我知你对我的心思, 也正因为如此, 我不能让爷意气用事。这孟家人急着送自家姑娘往京城来,是他们自己落了下陈。虽有大皇子之前御旨赐婚,可这样急不可待,未免被人耻笑。如此,我们又有什么可怕的。那孟家姑娘愿意这样来,那爷便让她入府。” 谢元姝说这番话确实是有考虑的。 谁不知道当初大皇子赐婚, 是存着什么心思。这其中有多少陈太后的枕边风, 这不言而喻。 所以,孟家姑娘急着入府,爷怎样待她, 谁还敢说一个不不成? 已经走到这一步, 谢元姝是绝对不可能让爷因为这件事情处置不妥,而处于被动地位的。 韩砺眉头微蹙,看上去似乎还不愿意松口。 谢元姝瞧着,浅笑的伸手抓了他的手在手心, 笑着道:“爷难道还怕我对付不了区区一个孟氏不成?爷志在天下,又何必为了这点儿小事, 让自己处于被动地位。” 因为谢元姝的坚持, 很快, 孟氏就启程入京了。 消息传到陈敏耳中, 陈敏沉默几许, 有些不敢相信, 这谢元姝竟然不吵不闹,就这样任由孟氏入京了。 “娘娘,郡主到底不是未出阁的贵女,还敢真的闹腾起来不成。要奴婢说,这孟氏入京,对娘娘来说,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孟家如今无法和谢家抗衡,即便有镇北王府老王妃在,可老王妃又还有多少年可活,孟家这个时候若是聪明的话,就该效忠于娘娘。如此,娘娘起码掌控了大同的兵力。” “所以等着孟氏入京,娘娘自然可以请她往慈宁宫吃茶。这时常出入宫廷,落在外人眼中,谁又心里没点儿计较呢?” 陆嬷嬷这番话,也正是说到了陈敏的心坎儿上。 她虽仰仗郑皇后,可也不至于所有的事情都经过郑皇后。 可即便这样想,陈敏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毕竟韩砺如今离这至尊之位只差这么一步,孟家当真可能给自己表忠心。 比起韩砺登基,作为韩家的姻亲还有潜邸旧臣,孟家当真会选择倒向自己这边? 陆嬷嬷自然知道自家娘娘的顾虑,斟酌一番,她又开口道:“娘娘,您便安心吧。靖南王府还有卢家施家怕已经接到了郑皇后的密信,这个时候,孟家对于韩家夺得这天下,当真还能那么笃定。” “而且您不要小瞧了人心,孟家这样急匆匆的送女儿入京,可奴婢瞧着,世子爷不会喜欢这门婚事。毕竟当初这门婚事如何来的,许世子爷心里多少有心结呢。如今世子爷已经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再被孟家这样步步紧逼,纳了他家的姑娘,您瞧着吧,且有的折腾呢。” 陆嬷嬷这番话无非就是再说,孟家未必就会对韩家有多衷心。这孟氏若是没脸了,孟家心中岂能没有怨气。这个时候,若因为生了嫌隙而倒向她这边,也未尝没有可能。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间一个多月就过去了,孟家姑娘眼瞅着这几日就要入京来了。 “郡主,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那翠微院给收拾出来了。” 谢元姝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郡主如此,芷东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郡主天生娇贵,如今却要受这样的委屈。 即便世子爷对那孟家姑娘并无半分心思,这次孟家姑娘入府,更是连喜宴都没有,而是早已经交代下去,从角门抬进来。 可即便如此,这府邸突然多了另外一个女人,芷东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心里不舒服。 眼前的郡主,似乎她愈发揣摩不透了,可芷东在这件事情上,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郡主向来是最有主意的,她们当奴婢的,也只能尽心尽力地侍奉好郡主。 “郡主,您要不要往水榭去喂鱼?”芷东为了哄郡主开心,笑着道。 只这话才说完,便见丫鬟匆匆走了进来,“郡主,方才从宫里传来了消息,说你太后娘娘把皇上身边侍奉的内侍和宫女都杖毙了。” 谢元姝眼中也是难掩诧异。 “听说是皇上玩性大,一不注意就爬到了假山上,差点儿摔下来,太后娘娘发了好大的脾气。” 这事若是别人听了,许也不会多想。可谢元姝却是知道的,如今陈敏手中唯一的倚仗便是这小皇帝,平日里自然是当眼珠子来看着,突然生了这样的意外,谢元姝可不信的。” “郡主,您难道觉得此事有蹊跷?”芷东看自家郡主沉默不语,下意识的开口道。 谢元姝点了点头,幽幽道:“只怕陈氏此举是一是为了把世子爷再次推到风头浪尖上,二是为了立威。” 毕竟小皇帝若是出事,最大的嫌疑者,便是世子爷。 而这样的招数,谢元姝不认为陈氏会拿小皇帝涉险,怕是郑皇后在背后出谋划策呢。 因为小皇帝差点儿从假山上落下来一事,孟氏入京这日,也感觉到了几分异常。 “姑娘,我们何不在客栈小住几日,让世子爷把您风风光光的娶进门?您这样不清不楚的入了镇北王府,岂不委屈。” 莲云小声嘀咕道。 孟青茹又怎会不想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嫁给表哥。可她心里清楚,表哥当初因着这御旨赐婚,本就心里憋屈,如今又被孟家步步紧逼,默认她往京城来。她怎敢再闹腾。 她与其这个时候为了自己的面子而故意惹了表哥不开心,倒不如乖乖的,惹人怜爱的入府。这样,表哥总能看到自己对他的真心的。 可心里再怎么宽慰自己,当一顶小轿从镇北王府角门抬进去时,未见任何喜庆的布置,孟青茹心里还是泛起了几许酸涩。 表哥当真对自己如此心狠,和郡主大婚十里红妆比起来,自己却落的这般苍凉。 这边,谢元姝很快就听到了孟氏入门的消息。 “郡主,听说这孟氏身边除了一个贴身丫鬟,还带了一个孟家的老嬷嬷。应该是孟家特意派到孟氏身边,帮着她出谋划策的。” 谢元姝看芷东眼中的不忿,笑着没有说话。 很快,就到了暮色时分。 翠微院里,孟青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方才她已经听说表哥回府了,可这会儿了,都还未踏足自己院里。 表哥这是准备就这么晾着自己吗? 孟青茹再是有心理准备,这个时候,心里也觉得委屈极了。 “姑娘,肯定是那谢氏故意拖着世子爷,这样给您难堪的。姑娘莫要太伤心了。” 275.交代 正说着, 只听门咯吱一声, 方嬷嬷走了进来。 着方嬷嬷是大夫人派来帮着给姑娘出谋划策的,是以,莲云虽心里觉得这方嬷嬷威胁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会儿也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姑娘,既然奴婢是夫人派来协助您的, 那奴婢有些话便不得不说。方才听到的事情,也不能当作没有听到。” 说着,方嬷嬷眼神冷冷的看向莲云, 道:“姑娘初入京城,行事如何小心都不为过的。可莲云姑娘却敢这样议论郡主,对郡主没有半分敬畏。这若传出去, 那便是您对正房不敬。更别说姑娘这样不明不白的入府,届时姑娘的处境只会愈发被动,难道这是姑娘愿意看到的?” 听着方嬷嬷的话, 莲云瞬间后背一阵凉嗖嗖的, 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姑娘,奴婢错了, 奴婢无心给姑娘添麻烦的。奴婢自幼就侍奉您身边, 对您可是忠心耿耿, 怎敢故意害姑娘?” 孟青茹看她哭的伤心, 到底是叹息一声, 开口道:“方嬷嬷, 我知道您是母亲身边得力之人,可这莲云,也是自幼侍奉我身边的。方才那番话,这说到底是我们关起门来,还会被人听了墙角不错?” 孟青茹这番话让方嬷嬷心里一咯噔,这姑娘如此护着莲云,怕是早已家急不可待的盼着和郡主争个高低呢。 常言道,忠言逆耳,夫人把自己派来提点姑娘一番,可瞧着今日这情景,姑娘怕是个主意大的,自己又岂能劝的住姑娘。 镇北王府,因为这孟氏的入门,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而此时的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因着小皇帝差点儿从假山上落下来一事,头痛极了。 那陈氏即便有这样的心思,也未必真的敢这样拿小皇帝来下这盘棋。 这背后若不是有郑皇后的怂恿和出谋划策,何以到这样的地步。 “这蠢货,以为碍着这天下悠悠众口,便能这样把矛头指向摄政王,她难道以为这天下人都会傻子,能这样被她愚弄?” 看太皇太后气的脸色都白了,景嬷嬷叹气道:“郑氏素来都野心极大。如今,太后娘娘肯让她帮着出谋划策,郑氏怕是又觉得自己抓住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景嬷嬷的话,太皇太后的脸色变得是愈发难看了。 她一下下的捻着手中的檀木佛珠,半晌之后,终于是开口道:“走,哀家今个儿便亲自往慈安宫一趟,见见哀家这外甥女。” 太皇太后突然要往慈安宫去,这事儿岂会如此简单。 景嬷嬷都忍不住一愣。 她早年就跟着太皇太后在宫里了,这会儿如何能嗅不出,这怕是要有大事儿发生了。 可娘娘真的狠心对郑氏动手?她一时间,也有些捉摸不透了。 慈安宫里,听到外头太监的唱和声,郑皇后神色一喜。 这自打小皇帝登基,她便从未见过姨母,也未往慈宁宫去过一趟。 可现在,姨母突然往她慈安宫来,可见也是觉得她这招棋着实不错。 很快,太皇太后缓步走进来。 郑皇后还未来得及给太皇太后请安,只听啪的一声,下一瞬,郑皇后只感觉脸颊火辣辣的,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就摔在了地上。 太皇太后老了,生这样大的火,可见是气急了。 郑皇后受了这样的屈辱,这会儿总算是晃过神来,姨母此番来,怕是来治罪自己的。 姨母为了保全淮安侯府,给淮安侯府留条后路,当真是蠢啊。 “姨母,您当我这样机关算尽是为了什么?若不是为了保住这朱家的天下,我何必这样费尽心机。我如何能不知道,姨母这样动怒,是怕因此激怒了韩家,让淮安侯府没有退路。” “可我斗胆问姨母一句,难道这朱家的江山和淮安侯府的安危比起来,这样一文不值吗?我再说句僭越的话,等姨母去了,这朱家的江山落入乱臣贼子之手,姨母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被郑皇后如此质问,若换做往日,太皇太后多就真的被问住了。 可如今,这才多久,乾清宫就换了两位皇帝,这若不是朱家气数已尽,又是什么? 韩砺不趁机登上这个位子,那是他不愿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而这样的耐心,朝臣和天下人也都看着。 岂是郑皇后这样雕虫小技,就能让他进退两难的。 指望着靖南王府,两广卢家,东北施家来救驾。 且不提靖南王府这次被谢家韩家击退,就卢家,施家,当初未举起旗帜加入争斗,可见是天高皇帝远,乐得当自己的土皇帝。 可这些郑氏根本不愿意正视,甚至是,她还当自己是当年的坤宁宫皇后,能有这样大的面子。 看着太皇太后眼中的嘲讽,郑皇后怎能甘心,几乎是歇斯底里道:“姨母,我看不是我看不清,而是您太过怕事,根本连博一博的勇气都没有?” 话音刚落,郑皇后突的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太皇太后,又道:“还是说,姨母今个儿过来,其实就是要给摄政王一个交代的。用我的性命来让摄政王息怒。” 看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太皇太后没有否认,暗暗叹息一声道:“郑氏,这朱家江山气数已尽,即便是哀家也无力回天。哀家如今能做的,也只是保全朱家一丝血脉,皇帝若能顺利禅位,哪怕一辈子都被软禁在京城,起码多少也能当个闲散王爷。可你,哪里会顾及这些,只想着自己能东山再起。你抬头看看,这天下,还是当年朱家的天下吗?你再不甘心,可你能拦得住天下大势吗?” 太皇太后的话几乎是相当于默认了她今个儿来的目的了。 郑皇后哈哈就笑了起来,笑的那样疯癫,口中更是喃喃自语道:“姨母要用我的性命,让韩家息怒,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天大的笑话。” “你倒是给哀家一个饶恕你的理由?若哀家眼睁睁的看着你和陈氏自作聪明,哀家那才是真正的没法和列祖列宗交代。起码哀家如此,还能勉强保全朱家最后一丝血脉。也算是哀家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郑氏,你别怪哀家心狠,这都是命啊,哀家若有选择,也不会下这样的狠心。” 276.令人不齿 太皇太后话才刚说完, 不知何时站在殿外的宁德公主便仓惶冲了进来。 “祖母, 不可以,不可以!” 见宁德公主突然闯进来,太皇太后眉头紧蹙, 不悦的看向紧随宁德公主后面的宫女。 那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太皇太后, 是奴婢无用,还请太皇太后责罚。” 太皇太后看她脸色苍白的样子,最终只暗暗叹息一声, “罢了,退下吧。” 说罢,太皇太后凌厉的视线看向宁德, 沉声道:“你已经大婚,谁给你的胆子,还这样继续住在内宫?” 宁德公主万没有想到祖母会突然这样发作自己, 一时间脸上尽是羞恼。 太皇太后此时也不欲多言, 只对着景嬷嬷道:“来人, 送公主出去。” 宁德公主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太皇太后却缓步走向她, 嘘了一声, 幽幽道:“宁德, 你若是个孝顺的孩子, 便该把今个儿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忘个一干二净。这样淳太妃许还能安享晚年。” 太皇太后这般意有所指, 宁德公主怎能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不可置信的看着太皇太后。 在她这样的目光下,太皇太后自嘲的勾勾唇角,道:“怎么?这样的哀家让你觉得很惊讶?是啊,哀家这些年从不插手朝政,每日在佛堂诵经,不过是盼着淮安侯府能够全身而退。可如今,哀家若再任由她们自作聪明下去,哀家便真成了罪人了。” 一旁,郑皇后知道自己这次是死定了。 突然挣扎着便要往外头逃去。 只这还刚没跑几步,便有两个身材强壮的婆子,一把拽住了她。 屋里一瞬间压抑的可怕。 太皇太后见状,看着宁德公主,沉声又道:“罢了,你母后也算是宠你一场,哀家便让你送你母后一程。” 宁德公主再是主意大,可这会儿也吓的落下泪来。 祖母这是要拿母后做前车之鉴,让自己闭嘴,让自己日后安安份份的。 这样的念头让她眼中的惊惧愈发深了。 而就在她惊惧当口,宁德公主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婆子,一个狠狠掰开郑皇后的嘴,另一个手里拿着毒酒,灌了下去。 时间几乎在这一瞬间凝滞了一般,郑皇后知道自己死到临头,这会儿终于是安静下来。 很快,宁德公主便见郑皇后七窍流血,再没了呼吸。 太皇太后缓缓开口道:“着人给郑氏好生梳洗一番。对外,便说郑氏疯癫复发,夜里失足落水。” 宁德公主吓的浑身都在颤抖,似乎还未从眼前的惊惧中回过神来。 “宁德,你和韩家三少爷是御旨赐婚,哀家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不甘心一辈子守寡。可这天下日后是韩家的,韩家东西两府之前再不和,也不会允你另择婚嫁。这岂不是让天下人看了笑话。便是退一万步来讲,韩家即便肯,哪家敢惹这样的麻烦。若这点你都认不清,哀家真的再无话可说了。” 宁德公主听着这些话,终于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哭着道:“祖母,求您给孙女指条明路吧,孙女不想这一辈子这样不人不鬼的,求祖母救救我!” 太皇太后道:“当初若不是你自作聪明,如今,有永昭郡主在,你又何愁没有前程?可你偏要折腾。” “当然,这会儿说这些也无用了。但郡主是什么性子,哀家自问还是能看清楚一些的。郡主不是没有容人之度,说的再直白一些,你在郡主眼中怕是从未成为对手过。既如此,你便好好给郡主去请罪,如此,等韩家坐拥江山,你即便守寡,也未必就晚年凄惨。届时,从族中过继个子嗣到膝下,顶着韩家这姓氏,你不会没有活路。” “甚至是到时候你和郡主请道恩旨。接淳太妃出去荣养,也未尝不可。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你知道如何取舍。” 说完,太皇太后在嬷嬷的搀扶下就离开了。 瞧着她离去的背影,看她脚下蹒跚的步伐,宁德公主怎能不知,今晚,太皇太后怕也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 等太皇太后的身影再也看不到,宁德公主这才踉跄的站起身,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而在宁德公主刚刚离开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郑皇后失足落水的消息,便传来开来。 而谢元姝闻着这消息时,已经到了第二日。 “爷,这也太突然了。郑氏想要借着和陈太后的联盟,东山再起,这个时候却突然疯癫发作,失足落水?” 一边吃着早饭,谢元姝一边疑惑道。 韩砺也没瞒她,“昨个儿太皇太后往慈安宫去了。” 随着这句话,谢元姝手中的筷子差点儿就没有抓稳。 太皇太后这些年几乎是郑皇后走一步,她被动走一步。 可现在,太皇太后却下狠心除去了这个外甥女,可想而知,是深思熟虑之后的举措。 想必这宫里一桩有一桩的事情,让她不得不做这个决定了。 可即便是这样,谢元姝还是对此颇有些惊讶。毕竟,这样决绝的法子,确实不像是太皇太后的性子。 而太皇太后敢出这步棋,可想而知,还会有后招的。 难不成,太皇太后会推动小皇帝提前禅位。 这么想着,谢元姝不由抬头便看向韩砺。 而他讳莫如深的眸子,谢元姝怎能不知道,自己怕是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却在这时,外头有丫鬟进来回禀:“郡主,孟氏过来给您请安了。” 不等谢元姝开口,韩砺便冷冷道:“你去问她,她是什么身份,敢往郡主身边来请安?!” 这自打孟氏入京,爷至今未踏入她房间一步,这时间长了,关于孟家急着送孟氏入京,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传言便愈发多了。 虽有大皇子的御旨赐婚,可孟家这样的急不可待,多少是令人不齿的。 谢元姝怎能不知道,这些流言蜚语是爷故意放出去的。她怀孕这些日子,许也因为懒散的缘故,并未想过现在就对这孟氏动手。 可没想到,爷显然没有她这样的耐心。 想到这些,谢元姝到底没忍住,笑了出来。 见她眼中的笑意,韩砺抓了她的手,道:“幼姝,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如此,孟家也算是自取其辱,他便是过来找我要说法,也要有名头才是。这孟氏不清不白被他们孟家送到京城,这理我看他们还想怎么讨!” 而此时的院门外,孟青茹这几日也恍惚过来了,自己落的了何等处境。 她一心只想着能早些见到表哥,只想着能早些得了表哥的恩宠。却没想到,是自己太心急了,因为心急的缘故,落的如今进退两难的地步。 尤其此刻,面对表哥冷冰冰让人传来的质问,她怎能不恼羞成怒。 她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帕子,心里瞬间酸涩极了。 277.预料 这边, 孟青茹恼羞成怒, 可比起她这因为儿女情长之事,在这里心里酸涩,陈太后那边, 却是因着郑皇后失足落水一事,差点儿没有晕厥过去。 “娘娘, 做个儿夜里太皇太后可是往慈安宫去了,既没下了封口令,那么此事, 太皇太后怕也不怕引人揣摩,或许,正是做给韩家人看的。” 这么些年, 京城谁人不知道,太皇太后宠着郑皇后这个外甥女,即便之前那般进退两难, 也曾动过念头, 给她讨个死后哀荣。 可现在, 太皇太后却替郑皇后选择了这样的结局,这如何能不让人后背一阵凉嗖嗖的。 难不成, 是她们太自以为是, 太轻敌了? 以为娘娘膝下有皇上在, 韩家就的顾及天下悠悠众口。 想到这个可能性, 陆嬷嬷突的心里一咯噔, 这, 这难道韩家如此沉得住气,就是不想惹了这麻烦,等到太皇太后亲自动手。 这样,莫说天下人了,便是朝堂上那些文人,谁敢质疑一句。 又怎么肯跟和韩家牵扯上关系,觉得韩家逼人太甚。 陆嬷嬷这么想着,陈太后也害怕极了。她并不愚蠢,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若非没有任何选择,太皇太后不会这样取了郑氏的性命 郑氏尚且逃不过这样的结局,那么自己,入主坤宁宫没多久,陈家如今虽是外戚,可却并无半分兵权,更何况,还有和谢家的旧仇,这样的娘家,她又如何指望着上。 若说陈太后之前还有拼命一搏的孤勇。那么此刻,看着郑氏这样的结局,她心里如何能不发怵。 何况,这郑氏这么一去,朝堂上怕是数百本参郑家的折子,郑家怕是没一个人能逃得过。 显赫如郑家,却要落的满门覆灭,这个陈太后怎能看不到。 “娘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陆嬷嬷神色仓皇道。 陈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略微沉默几许,暗暗叹息一声,终于是开口道:“郑氏这么一去,你可听说太皇太后准备怎么安排她的后事了?郑家满门获罪,她还能入皇陵吗?” 见娘娘突然提及这个,陆嬷嬷脸色也是一白,却是不知如何接口。 见她这神色,陈氏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一瞬间,寝殿里愈发宁静了。 而这样的宁静中,宫女缓步走了进来,低声回禀道:“娘娘,太后娘娘请您往慈宁宫去吃茶。” 太皇太后这个时候派人来,可见并非只是吃茶这么简单。 几乎是一瞬间,陈氏便知道,自己之前垂帘听政的美梦,怕是只是妄想了。 太皇太后没能用自己给韩家一个交代,已经是很手下留情了。 很快,陈氏便到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静静地坐在那里,瞧这一夜间,似乎又老了许多的样子。 陈氏怎敢说话,缓缓就跪在了地上。 见她还算知道害怕,太皇太后的脸色终究没太过难看,沉声道:“陈氏,仔细算算,哀家在这宫里,也大半辈子了。这宫里起起伏伏,哀家也算都看在眼中。这宫里的人,也多是有野心的,如你,如郑皇后。” 见太皇太后丝毫都没有藏着掖着,陈氏身子猛的一僵,可眼神中还是流露出来几分不甘心。 是啊,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甘心。 好不容易坐上天下最尊贵的日子,这母凭子贵,她也终于是熬出来了。 可谁能想到,这朱家的江山,竟然已经气数已尽。 太皇太后把她的神色都看在眼中,不由感慨道:“你心里想什么,哀家不会不懂。哀家更知道,你和郑氏一般,觉得哀家只是为了淮安侯府留一条后路,才这般做。可你想过没有,哀家其实没有选择的,便是你,你又有何选择?” “韩谢两家手中掌控的兵力,即便你说服的动两广,靖南王府,辽东,你以为你真的有可乘之机?” “你只是不愿意认输罢了,可你能这样折腾的起,可曾想过陈家,想过皇帝。这么小的孩子,你一心只想着靠着他能够荣享富贵,可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你可曾想过,为他留一条生路?这天下大势,谁都拦不住?你难道只为了自己的私心,甘愿拿皇帝做赌注?一场注定失败的赌注?” 在太皇太后的质问中,陈氏瞬间是泪流满面。 太皇太后暗暗叹息一声,伸手从身侧拿出一道明晃晃的圣旨。 见着这道圣旨,陈氏的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太皇太后难道真的要? 怎么会? 怎么可能? 难道真的没有其他路可选择了吗? 这天下难道真的要拱手相送? 太皇太后打开手中的圣旨,瞧着神色凝重极了,叹息几声之后,她才一字一顿道:“陈氏,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陈氏这个时候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只当这是太皇太后拆人拟好的,谋划皇上禅位给韩砺。 看她眼中的不甘心,太皇太后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她重重叹息一声,幽幽道:“不,你错了。这道圣旨,是大皇子早些时候放在哀家这里的。” 这句话仿若一道惊雷,让陈氏几乎没喘过气来。 怎么会这样? 爷怎么会有这样的举措? 见她震惊的样子,太皇太后缓缓合上了圣旨,沉声又道:“大皇子这些年不得帝心,能坐上这个位子,别人瞧着显赫,可他那样的性子,怕是如坐针毡呢。若非没有被迫推上这个位子,哀家倒想让他当个闲散王爷。可这帝王家,又哪里还有选择。” “而这孩子,想来也早已预料到了自己不得善终,才提前写了这禅位的旨意。” “哀家原以为,不必这个时候拿出来的。可如今,哀家再不拿出来,许朱家唯一的血脉也未能留下来了。” 听着太皇太后这番话,陈敏之前被权势冲昏的头脑,这个时候,瞬间却像是清醒过来一般。 人都说大皇子生性愚钝,木纳,可自打她嫁给爷,爷却未曾苛待过她。 而她,做了什么? 竟然亲手结束了爷的性命。 想到这些,陈氏哭的愈发伤心了。 278.一石二鸟 见陈太后脸上难以掩饰的动容, 太皇太后也是一阵沉默。 做出这样的决定, 对太皇太后来说,又怎能不艰难。 可事已至此,她哪里还有别的选择。 “好了, 莫要再哭哭啼啼了。这总的走一步看一步的。” 虽陈氏心里已经清楚自己不可能有任何赢的机会。可此时此刻,她又如何能够相信, 儿子禅位之后,就真的能落的一个闲散王爷的身份。 这禅位之人,岂能善终。 见她神色间的担忧, 太皇太后沉声道:“谢家功高震主,可等韩家真正坐拥这天下,那便是外戚, 但凡坐上那个位子的人,都是帝心难测。哀家在这宫里这么些年了,哀家就不信, 谢家不会遭了圣心猜测。” “何况, 谢家的老祖宗可是凤阳大长公主殿下, 若没有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哀家许还不能下定这样的决心, 这样放手一搏。” 陈敏就是再愚钝, 这个时候也知道, 太皇太后是想借着凤阳大长公主这个老祖宗来庇佑皇帝。 可这真的不是奢望呢? 若凤阳大长公主还知道自己身上留着朱家的血液, 就不该看着韩家这样做大, 更不该和韩家这样里应外合。 可她没能阻拦这些, 陈氏如何敢相信,凤阳大长公主真的能庇佑的了皇上。 便是退一万步来讲,凤阳大长公主即便存着恻隐之心,应允此事。可凤阳大长公主年岁摆在这里,等她一去,谢家的子孙如何还会顾及这些,还会遵守这样的承诺。 这样的预想让陈氏后背一阵凉嗖嗖的。 她正要道出心里的顾虑,却见太皇太后轻抿一口茶,道:“陈氏,你要知道,谢家帮着庇佑皇上,手中便留了筹码在。功高震主,帝心难测,这些我们能想到,谢家人不会想不到。既如此,谢家不会推脱此事。” “而只要谢家在一日,皇上便能安然无恙一日。” 听着太皇太后的解释,陈氏瞬间呆在了那里。 是啊,太皇太后所说不错。 毕竟儿子即便禅位,而谢家紧随韩家其后举起旗帜,这天下人虽不能把逆臣的帽子扣在谢家头上,可朝堂中,又有多少人心里是没数的。 谢家以为得了这从龙之功,可也是暗藏危机呢。 更不要说,永昭郡主自幼被娇宠着,眼中如何能容得下沙子。如今,区区一个孟氏都容不下,日后后宫佳丽三千,届时谢韩两家的矛盾可想而知。 所以,谢家若是聪明的话,绝对会把小皇帝握在手中的,这一来给谢家博得宽厚衷心的名声,二来,也是谢家手中的筹码。 想到这,陈氏的身子突然一僵,这,若按照这样想,太皇太后主动选择让儿子禅位,走这样一招棋,并非只是为了给朱家保留最后一丝血脉,这根本也是给韩谢两家留了反目的隐患。 难道,太皇太后原本就是为了这样一箭双雕?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陈氏怎能不震惊。 这还是她认识的太皇太后吗? 太皇太后向来仁慈,宽厚,不问朝政。 可如今,却要埋下这样的隐患?! 见她眼神中的震惊和不知所措,太皇太后幽幽道:“好了,你回去吧。明个儿哀家就宣祈王入宫来商讨禅位一事,这些年祈王府掌控宗人府,这禅位一事,自然不能少了祁王参与。” 今个儿太皇太后太让陈氏震惊了,陈氏缓缓站起身,也没敢多问,就缓步退了下去。 太皇太后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神色很是凝重。 景嬷嬷开口道:“娘娘,这太后娘娘也并非真的愚钝,方才娘娘那番话,奴婢瞧着,太后娘娘也揣摩出您的深意了。” 太皇太后暗暗叹息一声,拿起身侧的茶水轻抿一口,幽幽道:“哀家只希望,一切都在哀家的算计之内。这样,总有一日,韩谢两家会反目的,到时候,朱家的列祖列宗,也总该知道哀家的苦心谋划的。这样,哀家也不算是朱家的罪人了。” 因为这宫里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太皇太后的身影瞧着难掩萧索,可这一瞬间,太皇太后单薄的身躯却给人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谢元姝才用过早膳没多久,便有丫鬟进来回禀:“郡主,方才从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今个儿早朝有数位御史同时参了郑皇后。” “说郑皇后这样的毒妇,万不能入帝陵。成国公府也难逃数百条罪状。” 闻着这消息,谢元姝丝毫都不诧异。这郑氏一倒,这样的结局,也算是预料之中。 她正要摆手让那丫鬟下去,却听那丫鬟继续道:“郡主,听说退朝之后,太皇太后独独宣了老祁王往慈宁宫去。” 这老祁王向来最懂得如何明哲保身了,这京城接二连三的事情,老祁王最近都告病在家修养。今个儿却去上了早朝,还被太皇太后宣召。 这必然是有要事要谈。 谢元姝想及此,眉头微微蹙起。 太皇太后会说什么呢?难道是为了郑皇后是否葬入皇陵之事?毕竟,她是太皇太后的外甥女,为了给她个死后哀荣,太皇太后请老祁王出面,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太皇太后毕竟是老了,有恻隐之心,也不奇怪。 可虽有这样的可能性,谢元姝还是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而此时的慈宁宫里,在昨个儿太皇太后让自己往宫里来一趟之后,老祁王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直至早朝时,听到御史们弹劾郑皇后,老祁王才多少是松了一口气。 太皇太后为了保全郑氏的死后哀荣,这也不奇怪。 可老祈王万万没想到的是,太皇太后并非为了郑氏之事。竟然是为了小皇帝禅位一事! 这,这! 老祁王怎么能不知道,太皇太后这是故意拉祈王府下水。 见老祁王恼羞成怒的神色,太皇太后暗暗叹息一声,道:“你和哀家也都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想必哀家也无需和你藏着掖着。” 老祁王不可置信的看着太皇太后,终于是开口道:“这禅位岂是非同小可之事?娘娘您可曾想过,如何面对地下的列祖列宗?” 279.见招拆招 沉默一会儿, 太皇太后又沉声道:“哀家今个儿召你入宫来, 确实有事和你商量。皇帝禅位不是小事, 这史书上哪朝哪代禅位的皇帝能够活下来,这想必无需哀家说。所以, 哀家想请你出面, 让谢家承诺保住朱家最后一丝血脉。凤阳大长公主殿下毕竟身上留着朱家的血液,就碍着这个, 谢家也该应允。” 老祈王就知道太皇太后留了后话, 可他万万没想到, 太皇太后会有如此深的心机 。 这, 几乎是让他仿若不认识眼前的太皇太后了。 什么时候, 太皇太后竟然有如此谋略, 竟然给韩谢两家暗中下绊子。 可这些,他能够揣测出来, 谢家和韩家,又岂会迟钝到反应不过太后真正的算计。 可即便这样,太皇太后却依旧让他从中周旋此事,这, 这不是为难人吗? 见老祈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太皇太后也没多留他说话,便打发了他下去。 “娘娘,这老祈王可是一只老狐狸, 您当真觉得他会去传话。而且, 即便老祈王去传话, 凤阳大长公主也未必就心软,生了恻隐之心。” 当然,她知道太皇太后打得主意是,谢家以皇上为筹码,这几乎没多能抵抗得住这样的诱、惑。可她担心的是,谢家真的会如太皇太后所想这样做吗? 毕竟,谢家也该知道帝心难测的。 这几乎就是把谢家逼迫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你不选择,那便是真正把衷心交给韩家,错失这个良机。可若选择了,那便是一开始便做实了谢家的不臣之心。 要换做她是谢家人,怕这个时候,也为难的很呢。 太皇太后请老祈王去当这个中间人,凤阳大长公主确实没想到。 几乎等老祈王一离开,她就气急的摔了桌上的茶杯。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她难掩愠怒道:“这太皇太后,我倒是小瞧了她。平日里瞧着那么一个人,如今也知道暗藏心机了。” 她如此居心叵测,谢家应了,那便是和韩家生了异心,可若不应,就冲着老祈王故意来这么一趟,日后怕有人说她薄情寡义,连最后一丝朱家的血脉都不顾及。 甚至,不可否认的是,太皇太后这样的提议,确实有不少的蛊惑力。 “主子,奴婢觉得,此事还是找郡主过来商量的好。这么大的事情,若瞒着郡主,只怕就真的让太皇太后得逞了。”褚嬷嬷开口道。 凤阳大长公主虽顾及女儿如今怀有身孕,可如此大的事情,她却是也不容含糊。 犹豫了一下,到底是让人往镇北王府去传话了。 “你说什么?老祈王往母亲那里去了?还让谢家承诺保皇上平安。” 饶是谢元姝料到太皇太后怕早就生了让皇上禅位的心思,可这样把谢家牵扯进来,还故意求到母亲面前,她还是难掩震惊。 这只有傻子才看不到太皇太后这是打什么算盘? 如今韩家还未坐拥江山,便有这么一道惊雷打下来,若是处理不好,对于韩谢两家来说,无异于是埋了隐患。 太皇太后这样的居心叵测,她如何就这样笃定,韩谢两家只能被动入局呢? 怕太皇太后养尊处优这么些年,都有些看不清眼前这局势了。韩家确实对那至尊之位志在必得,可比起太皇太后想替朱家留下最后一丝血脉,韩家有的是耐心,根本就不必要被太皇太后这样算计。 所以,太皇太后这么做的原因,那就只有一个,那便是帝心难测这四个字。 她几乎也是在赌,赌谢家和韩家,并非那样铜墙铁壁。 这一点,谢元姝愕然的同时,其实是有些佩服太皇太后的。 因为即便是她,也觉得这禅位的小皇帝若是用好了,对谢家来说,那便是一辈子的保命符。 也因此,一路上往忠国公府去的马车上,谢元姝心里也有些挣扎。 她知道不该遭了太皇太后的算计,却也难以否认,心里的挣扎。 鹤安院里,凤阳大长公主见她匆匆过来,便知此事确实有些棘手。 谢元姝缓步上去给母亲请来安,笑着坐在母亲身边,“母亲,您是怎么想的?” 凤阳大长公主也没瞒她,“母亲身上流的毕竟是朱家的血液,若能保那孩子做个闲散王爷,母亲也算是能够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了。可即便母亲心里这般想,母亲却是知道,这人都要向前看的,若因此会连累到我们谢家满门,母亲万不会做谢家的罪人。” 说着,凤阳大长公主声音有些哽咽。 谢元姝伸手紧紧抓住母亲的手,突然开口道:“母亲,那便让小皇帝离京?亦或是怀州亦或是河中,做一个闲散王爷。” 谢元姝的话让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心里猛的一咯噔。 这,这太皇太后这样的算计,无非是笃定韩家不会放小皇帝离京。而谢家在京城势大,加之自己身上毕竟流着朱家的血液,这样,少不了有心人弄了流言蜚语,让谢家惹了新帝猜忌。 可若是让小皇帝离京?这难题便解了? 想的这个,凤阳大长公主眼中难掩兴奋,“幼姝。这法子好。太皇太后闻着这消息,怕是要晕死过去的。” 说罢,不等谢元姝开口,她便接着道:“明个儿我特意和老祈王再谈谈这事,他毕竟掌控宗人府,他又最是知道明哲保身的,到时候若肯瞒着太皇太后,在朝堂上和韩谢两家站在一起,想必,太皇太后也没法子的。” 这么说着,凤阳大长公主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只是想到太皇太后如此暗藏心机,言语间还是有些不忿:“太皇太后这样算计我们韩谢两家,也不怕淮安侯府没有善终。她莫不是老糊涂了,才敢这样自以为是,下这样的绊子。” 谢元姝笑着道:“那便且让太皇太后得意去吧,想必您明个儿请老祈王往府邸来,太皇太后会以为,我们谢家已经入局。她已经在那里看好戏了呢。” 闻言,凤阳大长公主冷哼一声,“那她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 280.终章 很快到了第二天, 慈宁宫里, 太皇太后对于老祁王往忠国公府从中周旋, 心里又怎能不急。加之昨个儿老祈王并未往她宫里递消息进来,她心里便愈发忐忑不安了。 这谢家, 难不成真的对韩家如此衷心? 也因着此事, 太皇太后这一大早醒来,就有些心不在焉, 气色瞧着比前几日还差了许多。 这样很快过了晌午, 景嬷嬷正犹豫着要不要劝主子去小憩一会儿, 却见宫女急急忙忙进来回禀:“娘娘, 方才从宫外传了消息过来, 说是凤阳大长公主殿下邀老王爷往谢府去了。” 闻言, 太皇太后难掩激动的攥紧手中的帕子。 这若不是凤阳大长公主已经入局,又何以这么快请老祈王往府邸去。 可见, 她这一招是走对了。 想到如今谢家入局,韩家即便获得江山,这江山也未必就能坐得稳,太皇太后的心情便前所未有的畅快。 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 就谢家这样庇佑小皇帝, 和新帝没有隔阂才怪。 而她,即便是死了,也无愧于祖宗了。 如太皇太后所想, 这日晚些时候, 老祈王果然入宫来了。 如今所有的一切事情都已经谋划妥当, 怕再生变故,太皇太后当即决议,明个儿便由她和老祈王在朝堂上抛出皇上禅位的消息。 因为太过激动,太皇太后足足留老祈王吃了一盏茶。 “娘娘,这老祈王肯替您去和凤阳大长公主殿下传话,可见还记得自己身上留着的是朱家的血液。您便放心歇息吧,等明个儿朝堂上,有老祈王和您配合,您不会输的。” 许也是因为景嬷嬷的宽慰,许也只是因为这些日子太过疲惫了,如今好不容易看着韩家谢家一个个马上就要入局,太皇太后这晚竟然睡的格外的安稳。 天亮时,还是景嬷嬷叫醒了她。 太皇太后人老了,觉自然也少了,像今个儿这样睡这么沉,确实是鲜见。 景嬷嬷侍奉着自家主子净面梳妆,想到一会儿有一场硬仗要打,两人谁都未打破眼前这宁静。 这时,有宫女进来回禀道:“娘娘,太后娘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自打那日太皇太后和陈敏长谈后,这几日陈敏一直都在自己的寝宫,一步不出。 今个儿肯一身盛装往她慈宁宫来,可见也是知道再无别的选择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许是因为昨个儿彻夜未眠,陈敏瞧着脸色憔悴极了,再浓的妆容都遮盖不住她的疲惫。 “正好,今个儿这样的大日子,你自然和哀家一同往乾清宫去。” 太皇太后一边说着,一边招手让她起来。 而朝堂这边,老祈王接连两次往谢家去,朝臣家早就生了不少揣测。 可即便是揣测,等大家看到太皇太后和陈太后缓步入殿,还是心里猛的咯噔了一下。 这本朝的规矩,后宫不得干政。可今个儿,太皇太后和陈太后却打破了这个规矩,难不成,是要…… 想到禅位两字,大家的神色都有些凝重。 太皇太后把众人的神色看在眼中,只她等这一日已经很久了,她环视一周,几乎没有犹豫,拿出了明晃晃的圣旨。 什么?怎么会? 皇上竟然早留有禅位的旨意? 这? 饶是大家已经有这个心理准备,可还是未能想到,会是先帝的遗旨。 而有了这旨意,韩家坐拥江山,可就是名正言顺了。 再无人可把逆、臣、贼、子的帽子戴在韩家头上了。 就在这时,老祈王缓步出列,一字一顿道:“先帝留有遗旨,可见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可皇上若是禅位,如何安置,倒是个问题。” 话音刚落,众人齐齐看向他。 老祈王掌控宗人府这么些年,这个时候却丝毫异议都没有,可见是和太皇太后商讨过了。 但凡能在这朝堂之上的,无一不是人精。韩家夺得这天下,也不过是迟早之日,如今,既然有这遗旨,还是太皇太后和老祈王主动促成皇上禅位之事。 大家又岂会再这个时候反对。 谁家没有老小,谁家没有妻儿。这天下大势,谁又能阻挡得住。 在大家心思各异的当口,老祈王沉声又道:“我斗胆谏言,皇上禅位之后,可封为王爷,赐予封地。” 什么?怎么会这样? 太皇太后差点儿没有晕厥过去?这怎么和自己之前商量的不一样?老祈王是糊涂了不成?怎能让废帝离京? 这若是离京,如何牵制谢家,她费尽心机下那么一盘棋,岂不还是输掉了。 “臣附议。” “臣附议!” …… 几乎是一瞬间,朝臣们皆表示赞同。 太皇太后便是再愚蠢,这个时候也恍惚过来了,什么忠心,什么血脉,她早该知道老祈王这老狐狸的,自己不该这般就轻易相信他的。 可现在,禅位的旨意已经拿出来,她和陈太后也都已经表态,如今又岂容她们反悔。 “太皇太后怕是乏了,还不快扶太皇太后下去休息。” 不等太皇太后开口,老祈王便缓缓开口道。 老祈王一边说,一边视线落在今个儿也在朝堂的淮安侯身上。 太皇太后岂能不知道,自己败了,自己闹腾起来是小,可等新帝登基之后,怕是第一个拿淮安侯府开刀。 她岂敢做淮安侯府的罪人。 罢了,罢了,她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费尽心机尚且落的如此结局,她除了认输,还能如何。 陈太后踉跄着步伐,跟在太皇太后身后,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和不甘心。 “太皇太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不!这必定是韩砺那逆、臣贼子早就算计好的,他这是在欺瞒天下人!” 陈太后疯疯癫癫的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太皇太后一记耳光给打了过去,“糊涂东西,如今大局已定,我们再无翻盘的可能。这个时候再说这些有的没得,你是嫌定国公府的人命太长了吗?” 说完,太皇太后转身望向乾清宫的方向,虽隔了有些距离,可乾清宫里传出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声音,太皇太后听的却那么真实。 此刻想必满朝文武,皆跪于地。 而历经一百八十年的朱家王朝,就此终结。 281.番外1 转眼间, 新帝登基已经有大半年了。 坤宁宫里, 谢元姝一身便装, 懒懒的靠在明黄色金丝迎枕上,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 好不惬意。 这时, 只听门咯吱一声打了开来,半晌, 只见芷东缓步走了进来。 “娘娘, 听说方才早朝时, 又有不少朝臣上折子让皇上选秀了。这些日子, 外头都说您恃宠而骄, 嚣张跋扈, 故意压着孟氏不让其入宫不说,这三宫六院, 竟然连一个新人都没。再这样穿下去,奴婢着实是担心…… ” 说着,芷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上去, 确实是担心极了。 可她自幼侍奉郡主身边, 又怎会不知,哪里是自家郡主故意拦着那孟氏入宫的,分明就是皇上不待见孟氏, 一直未给这道恩旨。 如今倒好, 怎么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自家郡主了? 什么新后善妒成性, 嚣张跋扈,仗着谢家功高震主,才敢这样在后宫一手遮天。 这样的流言蜚语,芷东怎能不知道,必定是有好事之人,故意把谢家推到这风头浪尖上的。 而这个道理,她懂,聪明如郡主,自然不会不懂。 可也不知为何,郡主竟然丝毫都不准备平息这些流言蜚语。 “娘娘,这不仅仅是朝堂有这样的动静,奴婢可是听说,选秀的花名册内务府那边,已经准备呈到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宫里了。” 这些人到底是要做什么?娘娘眼瞅着就要生产了,这个时候,他们这样闹腾,岂不根本不把娘娘放在眼中。 听着这话,谢元姝噗嗤一笑,摸了摸自己已经偌大的肚子,意有所指道:“如今在这宫里,自然不比在王府的时候轻松。那些朝臣们,一口一句皇家家事如同国事,不过是想借机把自己的闺女送到皇上枕边,借以能一朝得势。” 见郡主终于出声,芷东缓声又道:“娘娘,奴婢别的倒是不担心,奴婢就怕那孟氏借着这次选秀,真的往这宫里来。奴婢说句僭越的话,皇上确实不待见那孟氏,可娘娘您莫要忘记了,如今太皇太后虽不理世事,可心里未尝就没有计较。这今非昔比,孟氏这样被晾在王府,迟迟未入宫,太皇太后虽宽厚,可时间长了,未必不好怪罪您。觉得您故意落孟家的脸面。” 确实,这孟氏这些日子没少折腾,先还在府邸哭闹,之后倒也学乖了,竟然说不求的了皇上的恩宠,只想往太皇太后身边尽孝。 想到这些,芷东气的指尖都有些颤抖。 却在这时,只见宫女缓步进来回禀:“娘娘,内务府管事过来给您请安了。” 这个时候,内务府的人过来做什么?谢元姝自然不会不知。 只她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这么心急,这个时候就敢把选秀的花名册送到她面前,恶心她。 寝殿里,安静的可怕。 那内务府的人也不由后背一阵凉嗖嗖的。 人都说内务府也算是肥差,可如今这位新帝,他们却也着实有些捉摸不透 ,对于这位皇后娘娘,对于谢家功高震主,新帝到底是如何想的。 这左思右想中,他还是决定赌一把。如今朝臣们就差上折子弹劾皇后娘娘了,若新帝心中没有计较,又岂会这样放任这样的流言蜚语。 这史书上,又有哪一个帝王能容忍的了皇后娘娘的善妒。何况,这背后还有谢家在。 当然,他也耍了个小聪明,在来这坤宁宫之前,他已经把一模一样的花名册呈到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面前了,即便碍着这个,皇后娘娘应该也不会当面发作自己的。 就在他洋洋得意的当口,只听外头一阵太监的唱和声传来,“皇上驾到!” 很快,一席明黄色的身影就出现在寝殿中。 让这内务府管事差点吓破胆的是,皇上过来,皇后娘娘竟然依旧懒懒的靠在大迎枕上,丝毫都未有任何请安的意思。 这,皇后娘娘难道在因为花名册的事情,故意和皇上置气,可她也太大胆了吧。这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她难不成还以为自己是谢家的掌中宝,来了这内宫,即便贵为皇后,可她怕是忘记了,她这皇后再尊贵,可在皇上面前,也是低一筹呢。 而让这内务府总管更为诧异的是,皇上竟然未感觉有任何的不妥,反倒是神色如常地坐在了皇后身边。 那样子,倒像是和外头寻常百姓家的夫妇一般。 这,这怎么可能呢? 若如此,那他今个儿往这坤宁宫来,可是大错特错了。 “这是什么?”韩砺漫不经心的拿起桌上的花名册,淡淡开口道。 谢元姝浅笑道:“如今这阂宫都在心急皇上选秀一事呢,臣妾原以为能躲几日的清闲,不曾想,他们竟然这般心急。”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蓄意谋害皇嗣!”那内务府管事失魂落魄间,听的皇上一声厉呵,差点儿没吓晕过去。 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才万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韩砺眼神冷冷的看向他,嘴唇微微勾起,“你若不敢有这样的心思,何以这阂宫内外皆知皇后娘娘这几日就要生产,你却偏偏这个时候,拿了这花名册故意膈应娘娘。” 冤枉啊! 那内务府管事这会儿也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这些日子,皇上对于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他以为自己赌对了。 可这会儿,他才恍惚过来,皇上便是在等这一日。 这谋害皇肆的帽子下来,谁人还能不知道皇上对皇后娘娘的纵容和宠溺。 “来人!拉出去给朕乱棍打死,朕倒要看看,日后谁还敢这样居心叵测!” 很快,皇上因着选秀花名册一事杖毙内务府之人的消息就传来出来。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宫里有传出旨意,皇上决议裁撤六宫,所有子嗣皆由皇后娘娘所出。 而此时的坤宁宫里,谢元姝紧紧挽着韩砺的手,似是玩笑道:“爷,您这般做,我头上这顶善妒的帽子,可是再也拿不掉了。”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边,若是闻着消息,想必也会受到不小的惊吓的。” 韩砺笑着摸了摸她的肚子,一字一顿道:“我早就说过,这世间唯有你一人,能够站在我的身边,和我坐拥这天下。” 三日后,宫里又有消息传出,皇后娘娘诞下一子,皇上龙颜大悦,赐名熙。 282.番外2如果 皇上裁撤六宫的旨意已经下了有多日了, 朝堂固然震惊, 可对孟青茹来说, 却是仿若真正掉入地狱一般。 “姑娘,您便吃些东西吧, 再这样下去, 您身子会垮了的。” 莲云满目的忧心道。 和姑娘初入京那会儿的的自恃相比,如今的姑娘, 就如那干瘪的花朵, 再无生机了。 孟青茹岂能不知道自己如今的鬼样子, 她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终于是开口道:“去, 去把那身大红嫁衣给我拿来。” 闻言, 莲云心里猛的一咯噔,这, 姑娘这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这嫁衣来了呢? 如今,皇上旨意已下,姑娘难不成还存了别的妄想不成? 莲云不敢说的是, 姑娘这次入京, 真的是入错。若非不是这般心急,也不会落的这样的的境地。 若能耐心些,哪里需要受这样的欺辱。 可如今, 阂宫内外谁不知姑娘这样不清不白, 无名无份的被孟家送到这府邸。在京城这些高门大族眼中, 姑娘便是那笑话。 何况,姑娘和皇上的婚约,那都会朱家皇帝的旨意了,这个时候,江山易主,即便是孟家心里不服气,可如何还敢拿当初那道赐婚旨意和皇上对峙。 这除非是嫌弃自己死的太迟了。 若非因为如此,为何太皇太后迟迟不肯给姑娘恩旨入宫,太皇太后这姑祖母,怎么着都该庇护姑娘一二的。 可现在,太皇太后为了孟家,也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姑娘便连最后的依仗都都没有了。 “去,去把那大红嫁衣给我拿来……” 孟青茹的声音很是坚持,见此,莲云也只能暗暗叹息一声,去拿了嫁衣来。 很快,在丫鬟的侍奉下,孟青茹已经梳妆打扮妥当。 虽脸上还是难掩憔悴,可厚厚的妆容,到底是让她多了些生机。 似乎,她又回到了还在西北那段时光。 孟青茹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中自己一袭大红嫁衣,原还能强扯出一抹笑意,可笑着笑着,她却无声的哭了起来。 这段时间,她以为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了。可没想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还是觉得委屈极了。 她自幼倾慕表哥,自懂事起,韩孟两家长辈虽没明说,可言语间她和表哥早已经是一对了。 更因为姑祖母宠着自己,在西北的镇北王府中,谁不把自己当作未来的世子妃看待。 她日日盼着,自己能早日及笄,这样,便能早日陪伴表哥身边,给表哥生儿育女。 可老天爷似乎在和她开玩笑,表哥一朝入京为质,竟然御前求旨,肯请皇上把永昭郡主许给他。 表哥这样做,难道丝毫没有想过自己吗? 表哥入京那日,她其实也是担心的,京城那般繁华,表哥若倾慕别的女子,一想到这个,她就如坐针毡。 可她也只能不断的安慰自己,不会的,表哥质子的身份,那些高门大族的女子,最是会算计,应该不会打表哥的主意的。 而且,表哥随姑夫常年征战在外,从不留恋女、色。这点,就连姑祖母都觉得表哥太过懂事了。 她也只能让自己莫要多想,表哥只要一回来,那自己这些日子的等待,便都值得了。 可她盼啊盼,等来了郡主和表哥大婚的消息。 不,她不甘心这样放弃表哥。那郡主有什么好?那样的名声,那样的嚣张跋扈,何况表哥求娶她,也只是故意和朝廷做对。 表哥不会真的喜欢她的。 而自己,有姑祖母的宠爱,和表哥有自幼的情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差的。 她未必就会输。 若不是因为这样的不甘心,若不是因为这最后一丝的奢望,她也不会厚着脸皮继续呆在镇北王府。 她不是不知道上上下下的奴才是如何议论她。不是不知道姑祖母也不如往日那样宠着自己了,可为了能留在表哥身边,她可以自欺欺人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以为,自己的用心,表哥不会不懂。表哥只会愈发的怜惜自己。 可她又错了,表哥满心只有郡主一人。 还说对他无半分情愫。 为什么?自己和表哥才是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永昭郡主才是那个插足者。 表哥怎么能这样糊涂呢? 还是说,表哥只是在忌惮谢家的势力。 她有自己的私心,之后也只能欺骗自己,表哥也是身不由己。 若不是因为这样的自欺欺人,她也不会这样不清不白的急急入京。 也不会落的这样没脸。 可此刻,回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已经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不管是姑祖母还是孟家,也已经把自己当作了弃子。 就冲着她和表哥的婚约是朱家皇帝赐婚,孟家和姑祖母便不可能有任何的动作。 就是朝臣们,也不会不知道明哲保身。 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终于不得不认输了。 若是自己早些听姑祖母的,让姑祖母给自己挑一门婚配,又是如何呢? 若自己没有这样急着入京,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可世间又哪里有如果! “姑娘,姑娘,您醒醒!” “来人啊,快传太医!” 听着耳侧莲云的惊叫声,孟青茹却是累了,再不想睁开眼睛。 她心里一个清晰的声音告诉她,如今这样,对自己来说,应该也是解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