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恶人[综武侠]》 1.01 《小恶人[综武侠]》 文/奚染 2018.9 一开始穿越的时候,江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牛逼。 江容原本只是个即将迎来自己十八岁生日的准大学生,高考刚结束,离开学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每天在家吃外卖打游戏,活得昼夜颠倒,还要嫌无聊。 可能就是因为她每天都在喊无聊,生日那晚,她穿越了。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睡觉之前还在打守望先锋,结果一睁眼,看见的已是与她房间截然不同的古色古香陈设了。 江容:“???” 任谁在一觉醒来之后看见自己仿佛进了古装剧拍摄现场,都不可能立刻毫无障碍地接受,江容也不例外。 于是她反复睁眼闭眼,试图从她以为的“梦境”里挣脱出去。 ……结果当然是失败。 失败的同时,她还发现自己缩水了,从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小婴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穿到了一户姓江的人家,依然叫江容。 江容是个乐观的人,穿越已成既定事实,能继续用从前的名字,在她看来就称得上是好事一件了。 于是确认自己真的穿越后的一个月里,江容干脆该喝喝该睡睡,全然放松了自己。 她从这具身体父母的对话里大概推测出了她爹是个武功很高的大侠,而她娘则是个妙手回春、声名远播的大夫。两人十分恩爱,也十分疼她这个女儿,每每抱起她,都笑得格外温柔。 江容觉得比起她以前看过的许多穿越小说,她的运气算挺好了,爹疼娘爱又不愁吃穿,只要不作死,将来总归不会混得太惨。 这么想的时候,她完全没料到,以她的身份来说,她其实有的是作死的资本。 事情还要从她的满月礼说起。 江家夫妇在江湖上声名虽响,但行事并不高调。 就算是为庆祝她满月,也只邀请了些关系密切的亲朋。 满月礼当日,江容见到了好几个看模样非富即贵的人,收了一堆礼物和夸赞,其中有两个好像还来自一个很牛逼的,姓慕容的武林世家。 大人们说话快,几句换一个话题,叫她很难提炼到什么有效的信息,最后宴席未半就睡了过去。 醒过来时她已经回到了房内的木摇床中。 和平日不一样的是,此时的床边蹲了一个大约三四岁大的男孩,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见她睁眼,立刻惊喜道:“爹!鱼叔!妹妹醒了!” 江容:“?” 下一刻,这具身体的父亲就快步走到了床边,笑着道:“还真醒了。” 同他一道过来的还有一个穿白衣的俊美青年,看眉眼似是那小男孩的父亲。 他见到江容,也抿唇笑了起来,同时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发顶,玩笑道:“是不是你吵醒她了?” 男孩当然否认:“我没有!我只是蹲在这看了她一会儿,她就醒了,说不定她是知道我来看她了才醒的。” 江容:“……”你想多了! 男孩见她因为自己的话动了眼皮,更觉自己猜得准确,冲她嘿了一声,道:“我就知道妹妹一定喜欢我。” 这话把两个大人都逗笑了,江容的父亲更是朗声大笑,弹着他脑门道:“是,不枉你跟你爹特地从移花宫赶过来。” 听到移花宫三个字,江容才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江姓大侠,武功高强,面上有疤,妻子是神医,有来自慕容山庄的朋友,还和移花宫有关系—— 她爹不会是江小鱼吧?! 江容顿时内心大震。 若非她现在只是个刚满月的婴儿,她恐怕已经忍不住伸手掐自己一把了。 床畔三人见她忽然睁大了眼,也十分惊奇,顺势逗了她很久。 她爹更是把她从木摇床上抱起,指着那对俱着白衣的父子道:“这是你无缺叔叔和他儿子阿易。” 江容:“……”行吧,错不了了。 穿进武侠小说,成为男主的女儿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江容觉得,在告别婴儿状态之前,跟普通的穿越也没有太大区别。 好在她心态好,既然还没长大,那就乖乖接受照顾,等长大了再说。 如此,等她差不多长到四岁的时候,她对这个世界也差不多了解了个大概。 江容发现,这个世界比她当初以为的要复杂许多,不仅有移花宫、恶人谷、慕容山庄等,还有斩经堂、藏剑山庄、神水宫…… 简而言之,这是个糅杂了好几本武侠小说的世界。 江小鱼年少时的故事落幕了,其他主角配角还活跃着呢,日光之下无新事,江湖依旧生机勃勃,每天都有人喊打喊杀,喝酒吹水,品茶装逼。 江容对此适应良好。 反正她有一对牛逼的父母,一个牛逼的叔叔,以及一个令天下人都敬仰的牛逼爷爷燕南天。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话非常多的堂哥,也就是花无缺,不,应该说是江无缺的儿子,江易。 江容对江湖事的了解,绝大多数都来自于这个比她大了三岁的堂哥。 跟他爹的温文尔雅不一样,他性子相当活泼,整天上蹿下跳,常被她娘亲苏樱评价像年少时的江小鱼。 可能是念着她年纪还小不宜奔波,头几年里,每年都是他们父子千里迢迢从移花宫赶到江南来,再一家人一起过年。 江容四岁这一年,向来最能闹腾的江易从抵达江南起就蔫着,一点精神都没。 看他这么反常,江容趁大人们喝酒叙旧的当口扯了扯他的衣袖,问他怎么了。 江易:“啊?什么怎么了?” 江容:“你呀,你好像很不高兴。” 江易:“……” 他嘀咕着怎么连你都看出来了,而后压低声音一派发愁道:“我爹说等过了年就送我去恶人谷跟燕爷爷学剑。” 江容:“???”这是好事啊? 她不解:“你不想去吗?”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就在去年这个时候,江易还非常嘚瑟地跟她说,下江南之前,他跟着江无缺去了一趟恶人谷,见到了如今隐居镇守其中的燕南天。 当时的江易说得眉飞色舞,说到最后长叹一声表示,燕南天真的非常和蔼可亲,是个再慈祥不过的长辈。 可现在江无缺要送他去跟燕南天学剑,他却不愿意了? 江易看她眨着眼睛一派疑惑地望着自己,小声继续解释:“恶人谷在昆仑山下啊!” 江容:“所以?” 他欲哭无泪:“冬天太冷了!我上次待了七天就快受不了,以后常年住在那,我一定会冻死!” 江容无言以对,但看他这么委屈可怜,便道:“那你跟无缺叔叔说呀。” 江易说我说过了,没用。 “我爹说能跟燕爷爷学剑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至于昆仑山的气候,习惯了也就好了,而且鱼叔小时候就是在恶人谷长大的,现在不也好好的。” 江容心想可不就是么,能跟燕南天学剑还不愿意,这说出去怕是要气死天下大半剑客吧! 江易继续:“最重要的是,燕爷爷这些年一直镇守恶人谷,日子过得太清苦寂寞了,我爹希望我能去陪陪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易也不好再坚持拒绝。 然而不拒绝不意味着他就能高高兴兴去那么冷的地方学剑了,所以过年这么热闹的时候,他也闷着一张脸,提不起什么精神来。 江容知道他有多怕冷,所以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抗拒。 但这事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握着筷子多拨两块甜糕给他。 说起来,她也挺想见一见燕南天这个天下第一剑客的。 无他,唯好奇尔。 毕竟穿越这么久,她还没离开过江南呢。 见堂妹吃着吃着忽然出起了神,江易也有些好奇。 他咬着甜糕含糊道:“容容你想什么呢?” 江容唔了一声,说我听你说了这么多恶人谷的事,很想去瞧瞧。 “那不然——” “不然?” “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呗!”他眼睛都亮起来了,“鱼叔和我爹都说你根骨奇佳,最宜学武。” 两人在边上叽里咕噜说了这么久,一开始还记得要小声,说到后面就完全忘了这一茬。 尤其是此刻,江易大概自觉能拉到个陪自己一起吃苦的,音量直接高了三个度,成功吸引了屋内的三位家长。 一时之间,他们三人的目光全望了过来。 江易:“……”完了。 三人之中,最先开口的是江小鱼。 江小鱼道:“阿易是想让容容陪你一道去恶人谷?” 江易:“我……” 他挠着脑袋,艰难地开始补救:“容容她比我适合学武呀,我觉得燕爷爷一定会喜欢她。” 江无缺:“容容才四岁,你别胡乱打主意。” 可江小鱼却哎了一声表示他觉得这主意不错。 “恶人谷从前吃人不吐骨头,如今有燕伯伯镇守,也算是个清静的地方,倘若容容有意学剑,随阿易一起过去又何妨?” 江无缺沉默片刻,说就算是这样,也得先看江容自己的意思。 “她毕竟年幼,她若不愿,你不能勉强她。” 江易:“?”其实容容才是你的女儿吧爹? 江小鱼则直接看向江容,问:“如何?容容可愿意?” 江容想了想,说如果爹娘和无缺叔叔能经常来看我们就愿意。 她现在才四岁,说话奶声奶气,偏偏表情和语气都正经得像个大人,叫屋子里三位家长看得心软成一片,尤其是向来最疼她的江无缺。 江无缺几乎是立刻点头应了下来:“那是自然。” 江易:“……”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2.02 虽然说定了要送他们堂兄妹去恶人谷,但考虑到年关上多风霜,不宜赶路,三位家长商议之下,还是决定等开春之后再出发。 “正好我和阿樱也很久没去看望过燕伯伯了。”江小鱼说,“当初我们想接他来江南住下,结果他死活不愿,非要回恶人谷住着。” “燕伯伯也是为了镇守谷中恶人,虽然当年的十大恶人如今几乎都死了,但恶人谷中还有那么多穷凶极恶之辈。”江无缺叹了一声,“他回去住着,江湖能安稳不少,他自己也安心。” 聊起当年,他们兄弟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江容在边上听了半个晚上,权当是听八卦,最后还听睡着了,头一歪,就倒到了江无缺腿上。 江无缺向来疼爱她这个侄女,见她困倦,直接抱起她,把她送回了房间。 除夕之夜的江宅到处灯火通明,江容睡得迷迷糊糊,朦胧间睁了睁眼,见到江无缺在灯下被映亮的侧脸,当即放下心咕哝一声继续睡了。 据江易说,她当时好像还流了口水到江无缺袖子上,但江无缺没有计较。 江容:“……” 江易又一次发出感叹:“我觉得容容你才是我爹亲生的!” 江容第一次听这番感叹的时候,还曾经担心过,这个堂哥会不会因此不喜欢自己,连带着影响他们一家人的关系。 后来她发现,江易这小子嘴上抱怨江无缺宠她,实际也是个隐性妹控。 好比此刻,他感叹完毕,又立刻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烤红薯,掰开递到她嘴边,亮着眼睛道:“容容我跟你说,这个特别好吃,我问过樱姨了,她说你可以吃!尝一尝吧!” 江容穿越之前,最爱好的便是这种街头摊贩卖的小吃,现在有了重温的机会,自然没有放过。 她直接咬了上去。 “好吃吧?”江易一脸献宝的表情。 “嗯。”她诚实点头,“好吃。” 这话大约鼓励了江易,于是整个元月,一逮到机会,他就会偷溜出门去,给她带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 江容对吃的来者不拒,但玩的嘛,说实话,大部分都太幼稚了,叫她实在提不起兴趣,往往放在手里颠两下,就直接扔到一边了。 好在这一年的江南冬日格外短,一出元月,天气便和暖了起来,他们一家人也可以收拾行李准备去恶人谷了。 从江南到昆仑山有很多路可以走。考虑到他们兄妹年幼,江小鱼最后还是选了最宽敞也最安全的官道。 他原以为女儿被娇养惯了,出这么远的门会很不习惯,结果一路上江容始终不吵不闹,该吃吃该睡睡,闲着无聊就找江无缺讲故事,乖得不像话。 江无缺觉得这是好事,证明她是个能吃苦的,将来到了恶人谷,在燕南天的指点下,势必能继承其衣钵,成为一名绝佳的剑客。 江小鱼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 笑毕,他才开口道:“我不求她成为多好的剑客,她只要能一直开开心心就行了。” 他小时候活得累,他妻子苏樱也没好到哪里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她事事顺意,平安快乐地度过这一生。 这也是为什么江容说想去恶人谷,他就立刻答应了。 他知道,就算是燕南天,也一定同他一样,只希望他们兄弟的子女过得开心。 可惜他这么想不代表江容这么想。 江容当了四年米虫,正嫌日子过得太无聊呢。 她是做好了去恶人谷好好学武准备的。 穿越一场,还有这么好的起点,她要是直接辜负,那可太说不过去了些。 马车行了一个半月,终于抵达昆仑山下。 同书上说的一样,恶人谷这个地方,听名字骇人,但实则是个山明水秀的开阔地儿。 从谷口进去,穿过最前面那段稍微陡峭的路,再往前,便是再宽敞开阖不过的谷中景象了。 据江无缺说,燕南天如今住在恶人谷最深处,也就是整座山谷离昆仑山上的积雪最近的地方。 他们抵达时,正是个深夜,谷中万籁俱寂,各处都无灯火,唯有空中夜星闪烁着光芒,替他们照亮前路。 一路行至星光都稍显黯淡的谷底,燕南天的居所便映入眼帘了。 作为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剑,他的住处实在是清简得过分。 饶是江容一早有心理准备,在看到眼前这幢破败的木屋时,还是相当震惊。 “燕爷爷就住在这里吗?”她轻声问。 “是啊。”江易率先回答。 见女儿似乎被震住了,江小鱼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道:“你燕爷爷对衣食住俱不太在乎,他这一生,最重视的便是他的剑,其次就是你爷爷了。” 江容:“……” 江小鱼摸着女儿细软的发丝继续:“容容若后悔陪阿易来了,现在开口还来得及。” 此话一出,反应最大的是江易。 他几乎是立刻扭头看向了还坐在马车上没下来的江容,一双奶狗似的眼睛写满恳求。 江容看得差点笑出声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抬头迎上自己父亲的目光,道:“不啊,我来都来了。” 说罢还朝江小鱼和苏樱张开手,做出了要他们抱的姿势。 苏樱见状,笑着伸手把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道:“不过看样子咱们来得不巧,你燕爷爷今日不在呢。” 江易咦了一声,说我们还没去敲门,樱姨怎么知道燕爷爷不在? 苏樱:“凭你们燕爷爷的武功,怎么可能这么久了都没听到我们在他屋外说话?” “我们说了这么久,他也没出来,足以证明他此刻不在。” 江无缺想了想,道:“我上回来的时候,燕伯伯曾提过,他这几年在昆仑山巅交到了一个朋友,时常煮酒论剑,聊得很是投机,或许此刻他又上山去见那位朋友去了吧。” 江容闻言,忍不住在心里哇哦了一声。 能与燕南天煮酒论剑交朋友,那肯定不是等闲之辈,只不知道究竟会是谁? 中宵风露重,江容和江易又年幼,三个大人只犹豫了片刻,便直接推门先进了燕南天的居所,左右燕南天也不是什么外人。 然而谁都没想到,他们刚一进屋坐下,屋外便响起了一道温厚的声音。 那声音道:“咦,燕兄似乎有客人?” 下一刻,又有另一道带着喜悦的声音接口:“定是我那两个侄儿!” 话音刚落,才关上没片刻的木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 江容缩在雪狐皮毛里,乖巧地坐在苏樱膝上,听到声音,就抬眼望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气质迥异的人。 其中穿黑衣提剑,还蓄着胡子的,自然就是燕南天;至于另一位,他看上去年纪比燕南天更大一些,穿了一袭青衣,腰间悬着的似是一把刀,看模样绝非凡品。 事实上,就算不看他的刀,只看他站在燕南天身侧却丝毫未被比下去,甚至隐隐胜之的气度,江容就可以断定,这个人一定来头不小。 她看的出来的事,她的父母和叔叔没道理看不出来。 是以燕南天和这人一进来站定,江小鱼便率先眯着眼开口道:“这位是燕伯伯的朋友?” 燕南天点点头,道:“他便是上回我与无缺提过的那位朋友。” 江无缺:“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青衣老者目光扫过他们几人,最终定格在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江容身上,倏地露出一抹淡笑来。 片刻后,他开了口。 “我叫韦青青青。”他说。 江容:“???” 是她知道的那个韦青青青吗?!四大名捕的师祖,诸葛神侯的师父,一手创立自在门,武功天下第一的那个韦青青青?! 天呐,江容想,她知道能跟燕南天煮酒论剑交朋友的人一定非常牛逼,但真的没想到居然有这么牛逼…… 3.03 惊讶的不止江容。 得知燕南天这位朋友便是名震江湖的自在门创立人韦青青青,三位对江湖事了解更深的家长只有更震惊的份。 就连素来淡定的苏樱都睁大了眼。 见他们如此,燕南天总算再度开口解释了一句。 燕南天道:“韦兄退隐多年,早已不问江湖事了,我也是在昆仑山上偶然与他相逢,才与他交了朋友。” 韦青青青闻言笑了一声,道:“我与燕兄在昆仑山煮酒论剑两年,今夜头一次随他下山来这恶人谷一观,便碰上了诸位,可见都是缘分。” 以他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已算是在抬举他们几人了。 江小鱼很清楚这一点,但也并未受宠若惊,反而淡定地接话,同其聊了两句。 说是聊,其实就是介绍了一下他们几人。 韦青青青挂着微笑听到最后,才微微挑眉道:“我知道,燕兄他时常说起你们。他虽住在这恶人谷,但心里总牵挂着你们。” 燕南天一把年纪,被朋友点出心思,也有些面热,忙转移话题。 他咳了一声上前两步,在江容坐的长凳边蹲下,道:“这便是容容吧?” 江小鱼:“容容,快跟你燕爷爷打个招呼。” 江容听话地点头开口:“燕爷爷好。” 她其实说得很郑重,奈何声音太奶,叫人听了反而更生怜爱。 燕南天当然也不例外,他听到这声爷爷,只觉一颗心都化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觉得,日子过得太清简,也是有坏处的。 因为他甚至拿不出一个像样的见面礼送给江容。 他蹲在那尴尬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能认命:“燕爷爷不知道你要来,都没给你准备礼物,不过你放心,明日天晴,燕爷爷上山的时候替你摘昆仑雪莲。” “不用呀。”江容一边摇头一边朝他张开手,“我是跟哥哥一起来陪燕爷爷的,燕爷爷愿意让我们陪就好啦。” 燕南天听得愣住,直到江无缺开口提醒,才意识到这个一团可爱的侄孙女是在要自己抱。 反应过来后,他立刻把江容抱起来,还让她骑到了自己脖子上。 江容骤然被捧到这么高的地方,难免有点不习惯。 但她知道这大概就是燕南天表达疼爱的方式,所以完全没闹,还扑腾了两下腿。 如此玩了会儿,燕南天想起来他们是长途跋涉从江南过来,忙把江容放下,安排他们去南边好一些的屋子休息。 他本来想送他们过去,不过被江无缺拦住了。 江无缺道:“万大夫那,我和小鱼儿都认识,您就不必送了,先招待韦前辈吧。” 燕南天这才作罢,不过仍是站在门口望了他们好一会儿。 屋内,同他相交两年的韦青青青已经坐下煮起了酒。 韦青青青道:“你之前一直念着侄孙女,今日见到,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燕南天:“是,不过我没想到他们兄弟竟愿意把孩子送到恶人谷来。” “你是他们的大伯,他们自然挂念你。何况年轻人有事业要忙,把孩子放到你身边让你教导,也是好事。”韦青青青说到这,忽然停顿了一下,“尤其是那小女娃,是个极佳的习武料子。” “我也注意到了,容容的根骨极好。”燕南天点头,“倘若她愿意跟着我习剑,那我肯定尽全力教她。” …… 可能是因为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第二日一早,江容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她昨夜和苏樱睡在一起,现在睁眼发现苏樱不在屋子里,便自己穿好衣衫鞋袜,小心翼翼地跳下了床。 令她没想到的是,一推开房门,她就看到了昨夜让她惊讶得差点没绷住表情的韦青青青。 江容咦了一声,四下环顾了片刻,到底没忍住开口问他:“您有没有看见我爹娘他们?” 韦青青青坐在院中,指了指他们前方那排木屋,道:“有人上恶人谷求医,你娘正与万春流合力为其诊治。” 江容:“那我爹呢?” 韦青青青:“求医的人家来头不小,原先只是来寻万春流的,看你娘也出手帮忙,得知了你们一家的身份,这会儿应该在谢你爹他们,还派人把你燕爷爷一道请过去了。” 一群人都被请了过去,她却还睡着没醒,燕南天只能拜托他在门外看顾一下。 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他就应了。 江容听完他的解释,不由得好奇起来:“是什么人家呀?”居然能请动燕南天? 韦青青青闻言,终于抿了抿唇,道:“太原,无争山庄。” 江容:“……”卧槽?什么玩意儿?无争山庄?! 见她睁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韦青青青觉得很是有趣,便问她:“被吓到了?” 江容:是有点,不过应该和您理解的不太一样…… 为了确认究竟是不是她想的那件事,她又问他:“求医的人生了很严重的病吗?” 他有点没想到:“怎么这么问?” 江容立刻摆事实讲道理:“我娘的医术那么厉害,如果不是很严重的病,肯定不用同别人一道诊治,她一个人就够了。” 话音刚落,韦青青青就朗声笑了起来,似乎在称赞她脑子转得快。 他说是,无争山庄的小少爷的确得了很严重的病。 “那孩子中了奇毒,万春流和你娘都没见过,没旁的办法,只能合力一试。” 江容:“……” 她感觉错不了了,应该就是原随云。 “希望我娘和万大夫能将他治好。” 想到原随云如果跟原著那样瞎了,会搞出怎样一番风雨,江容不由得真诚祈盼起来。 韦青青青不知道那么多,听她这么说,只觉得江小鱼夫妇将她教育得极好。 于是他点点头,道:“我也希望。” 如燕南天昨夜所言,今日是个阳光灿烂的大晴天。 江容坐在屋门前,被晒得舒服,便懒得动弹。 没过多久,她就眯着眼又睡了过去,还把头磕到了韦青青青的椅子腿上。 韦青青青见状,起身把她抱起来,放到了那张椅子上,自己则站在一旁,看起了恶人谷中开得正盛的野花。 江容其实在他捞起自己的时候就清醒了。 说实话,她对这位武功独步天下,还有一群厉害徒弟的大佬充满好奇,但该问的问题已经问完,她也不知道还能同他说什么,只能撑着脸打量这间院子。 打量到最后,她的目光还是落到了他腰间的兵刃上。 而他分明背对着她,却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韦青青青转过身,冲她挑了挑眉,道:“对它感兴趣?” 江容没有否认:“它看上去很厉害。” 一老一小说到这,前头终于传来了些动静。 江容年纪小,听不真切,顿时有些紧张。 难道她娘和万春流联手都没法扭转原随云因病而盲的命运吗?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握紧了手。 “你放心。”韦青青青将前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你娘和万春流把人救回来了,所以无争山庄的人才那么激动,闹出了声响。”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累得满头大汗的苏樱也因记挂着她这个女儿,匆忙回来了。 苏樱没想到她已醒了,更没想到她这会儿正跟韦青青青说话,还愣了愣。 江容则完全没想那么多,看见娘亲回来,立刻高兴地跳下椅子跑过去,道:“娘你回来啦!” 苏樱刚救完人,正累着,便没有像从前那样抱她,而是弯腰蹲下同她说话:“何时醒的?” “没多久。”江容乖乖答了,顺便抬手用袖子替她擦去面上的汗珠,笑容明亮,“韦前辈说,您把人救回来了。” “是,不过那位原小公子到底伤了些元气,之后还得细细调养才行。”苏樱叹了一声。 江容听到细细调养这四个字,才算彻底放心。 因为苏樱会这么说,就意味着原随云没别的问题了,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 然而此时的她完全没想到,原家夫妇为了谨遵这条医嘱,竟决定让原随云暂时在恶人谷住下,等调养好了再回太原。 江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吃晚饭。 因为太过惊讶无语,她差点没握住筷子。 这恶人谷也太热闹了一点吧?她忍不住想,光是燕南天和江家兄弟,说出去就够吓人的了,现在还要加上时常下山来串门的自在门祖师和留在这养病的无争山庄少爷…… 好在前者是个和蔼可亲又好相处的人,完全没有前辈高人的架子。 至于后者……眼睛都被救回来了,应该不至于像原作那样黑化成反派了吧? 当然,对这个问题她其实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所以吃过晚饭,江易这小子跟她说,想去瞧瞧那个在万春流那住下的小少爷时,她非常坚决地拒绝了。 “咱们还是别打扰人家养病比较好。”江容说,“我娘都说了,他需要静养。” 4.04 江小鱼夫妻和江无缺没有在恶人谷停留太久。陪他们兄妹住了半个月后,便分别启程离开了。 离开之前,江小鱼又向江容确认了一次,问她是否真的愿意留在恶人谷陪燕南天。 江容点头:“愿意的啊。” 她都这么爽快了,作为她兄长的江易自然也不好意思表现得不乐意。 于是三位家长就放了心,并表示每逢他二人的生辰,他们必会来昆仑山看望他们兄妹。 江易哭唧唧:“那过年呢!” 江容:“过年本来就是一家团聚的时候呀。” 江小鱼三人闻言,再忍不住笑起来。 笑毕,他们便上了马车,一路驶出幽深狭长的谷口,再向东而去,在通往关内的小路上留下两道车辙印。 燕南天带着江易江容在谷口站了挺久,直到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才回去。 从谷口回他住的地方并不近,他本想抱年纪小一些的江容,手都伸出去了,结果江容却摇了头。 “燕爷爷牵着我们就可以啦!”她说,“我和哥哥一起走。” “也好。”燕南天笑了,“咱们走慢一点。” 祖孙三个穿过大半个恶人谷,行到万春流住所附近时,发现那里正热闹着。 江易还是对无争山庄的人非常感兴趣,伸着脖子看了好几眼,有些好奇道:“原家那个少爷要在恶人谷待多久啊?” 江容其实也很关心这个问题,此刻听他问出来,忙竖起耳朵。 只听燕南天沉吟片刻后道:“其实按万春流的说法,那孩子如今没太大问题了,回太原也无妨,但架不住原庄主夫妇不放心。” 无争山庄名气大,便是万春流这样的怪脾气也愿意给几分薄面。 所以原东园夫妇不愿意,万春流也就没强求,左右他只需要给原随云开两副药就行,煎药的活都不用做。 江容:“……”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没有出错,又过了半个月,江易已经在燕南天的指导下开始打基础的时候,无争山庄庄主原东园忽然谷底寻燕南天,问他可愿收徒。 原东园说得很恳切,作为一个武林世家的主人,他差不多已把姿态放到最低,就差没跪在燕南天身前求他收原随云当徒弟了。 燕南天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一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问他:“原庄主为何忽然生了这个心思?” 原东园叹了一声,道:“他向来仰慕于您,这趟来了恶人谷,偶然间见了您几回,更是钦佩向往,却不敢贸然打扰于您。” “我是他的父亲,少不了要为他考虑打算,所以就想着来问您一声,若是能替他争取到这个机会,那就再好不过了。” 江容:“……” 于情于理,原东园这话都说得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所以燕南天听完,也没有立刻拒绝,只道:“收徒不是小事,容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 原东园立刻顺着杆子说没问题,您慢慢考虑。 江容再度:“……” 原东园走后,她忍不住扭头观察她燕爷爷的神色,试探着问他:“燕爷爷要收原家少爷吗?” 燕南天想了想,说那孩子天赋极好。 “所以?” “所以我在犹豫。”他语气纠结,“他如此天资,又欲拜我为师,我若拒绝,他定会失望。可我若答应了,也不大合适。” 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燕南天对万事都看得很淡。 他在这世上最大的牵挂,便是江家如今这几口人。因此他清楚得很,在面对江易江容兄妹的时候,他总归会多偏爱一些。 倘若他收了原随云这个徒弟,他自问做不到一碗水彻底端平。 当然,这些话他并没有告诉江容。 毕竟在他看来,江容只是个年仅四岁的孩子。 他不说,江容也不方便发表看法。 她倒是想劝燕南天别收,但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只能继续埋头看剑谱。 是的,江容现在每天只干一件事,那就是看燕南天给她寻的剑谱。 不是她不想发奋练武,而是燕南天说她年纪太小,骨头太软,就算是拿木剑练也早了点,如果一不小心练伤了会很麻烦。 江容想想也有道理,四岁的确小了点,那就先看理论知识吧。 她看得快,来恶人谷才一个月,就已经翻完了四本剑谱。 一开始燕南天以为她是翻过去就算,还提醒她慢慢来,切勿着急。 江容:“……我没有着急。” 后来有一天,燕南天发现她虽然没开始练,但光是靠看,就已经能看出江易的剑招动作有哪里不对。 他这才发现,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孙女领悟力有多超群。 …… 记挂着原随云可能要拜师燕南天并长留恶人谷的事,之后那几天,江容翻书的效率低了不少。 平心而论,她是真的不想和原随云扯上什么关系,不然也不至于入谷一个月完全没去过万春流那。 她不知道燕南天是如何考虑的,想要探一探口风,又怕说得太多会出错,只能默默祈祷燕南天考虑到最后的答案是拒绝。 三天后,原东园又一次寻了过来。 他的态度依然谦逊有礼,极具世家风范。 “您若还未决定,我改日再来也无妨。”他说。 “不必了。”燕南天拍了拍江易的肩膀让其继续,而后站起来认真答复道:“我考虑得差不多了。” 原东园顿时激动起来:“那您的意思是?” 燕南天:“我退隐多年,并无收徒的打算。但他既有心学剑,遇到什么难处,随时可以来问我。” 原东园听前半句的时候,目光已经黯下了大半。 也因他已经没了期待,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当即喜不自胜:“真的吗?” 燕南天:“自然是真的。” 之后原东园又谢了他好几句才走,说会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原随云。 燕南天忙着指点江易,便也没留他。 江容坐在边上听完了全程,心知之后怕是避不开原随云了,一时心情复杂。 不过不论如何,现在这样,总比燕南天直接收了这个徒弟来得好吧,这么安慰着自己,她也重新集中精力,继续研读前两天才拿到的新剑谱了。 这一读,她才发现,这本剑谱同她之前看的那四本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燕南天的剑法大开大阖,剑招迅猛刚烈,气势万钧,她之前看的,就全是那种风格。可现在这本却是截然相反,招式柔和婉转,从不轻易显露杀机,很是奇特。 她看得疑惑,便趁江易练完休息的当口捧着剑谱跑了过去,问这本封皮一片空白的剑谱究竟出自谁手。 燕南天:“你瞧出来它不是我的?” 她点头,把自己感觉到的差别一并讲了,说到后面还拿江易方才练习的招式举了个例子。 江易听得一愣一愣的:“容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燕南天倒是没太惊讶,只笑着道:“这本剑谱的确不是我的,是韦兄的。” 江容:“?”哈? 燕南天继续解释:“我前两天与韦兄打了个赌,拿他写的剑谱给容容看,容容能不能看出来不对。” “那燕爷爷这是赌赢了吧?”江易放下木剑凑过来。 “我输了。”燕南天摇头,“我没想到容容能观察得如此细致。” 江容:“……” 江易也:“……” 片刻后,江易又忽然问:“这个赌有赌注吗?” 燕南天说有,不过这赌注输了也就输了。 “是什么?”江容被他勾出了好奇心。 “等你满了五岁,让他为你开蒙。”燕南天一边说着,一边再度笑了起来,“他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高手,当今武林谁不想得他一句指点,如今他想教你,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 江容差点听懵了,这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至此,她才终于有了自己真的天赋奇高的实感。 和燕南天一样,江易也很为她高兴,还说:“你看,我让你跟我一道来恶人谷,果然来对了!” 江容:“……”是是是,谢谢你。 这件事带来的喜悦让她连之后大概率避不开原随云都没那么在意了。 她想只要她能好好把握机会,把武功学好,将来就算原随云还是要搞事,她也不用怕他。 因此,当天傍晚,原随云没带随从,独自一人寻过来,说有问题请教燕南天的时候,她的内心并没有产生太大的波动。 她甚至先看完了手里那一页才抬的头。 原随云在万春流的调理下,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来之前,他问过他父亲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他父亲说,燕南天很重视江易和江容。 所以这会儿他见到这对堂兄妹,便立刻对他们报以和善的微笑,还主动开口打了招呼。 江易原先就对他十分好奇,现在终于见到人,雀跃得很,还让他不必这么客气称自己为江公子。 “你叫我阿易就行了。”江易说,“还有我妹妹,喊容容便好!” 原随云有心和他们两个打好关系,自然不会拒绝:“好,阿易和容容也可以直接唤我随云。” 江易:“你名字真好听,对了,你是来寻燕爷爷的吧,他在厨房呢,我帮你叫他去!” 他向来说风就是雨,一句话还没说完,步子就先跨出去了。 等尾音跃出喉咙来到风中,更是连人影都不见。 他一走,院子里就只剩下了江容和原随云。 夕阳西斜,天色渐暗,原随云见江容手里还捧着书,便温声提醒道:“天黑了,小心伤眼。” 江容之前不想同他打交道,如今避无可避,便也干脆不再纠结。 他友情提醒,她便乖巧道谢,维持礼貌。 道完谢没一会儿,燕南天就被江易从厨房里叫了出来。 他住进恶人谷后,习惯了万事亲力亲为,此刻一张脸烟熏火燎,汗水横流,同江湖传说里的骇人形象全不一样。 纵然原随云不是第一次见他,也难免惊讶了一瞬。 不过下一瞬,他就敛了惊讶,上前向燕南天行了一礼:“燕前辈。” 燕南天摆手表示不用,又道:“你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就好。”毕竟回答完了他还要回厨房继续做饭。 如此,原随云也就没有再客套,直接把自己想请教的问题问出了口。 燕南天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既答应了原东园会指点原随云,那便绝不会藏私。 此刻他听原随云说完,立刻详尽地解释起来。 解释到一半,他还拿起了江易现在用的木剑,为原随云演示了一遍。 原随云站在院中,安静地看完,又思索了片刻才开口:“我明白了,多谢前辈。” 燕南天再度摆手:“不必。” 就在这时,围观了整个过程的江容忽然出了声。 江容道:“燕爷爷,厨房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烧糊了。” 燕南天:“!” 他拍了拍脑袋,念叨着真的糊了,便一阵风似的跑回了厨房。 原随云望着他的背影,再度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作为一个有三百年家底的世家少爷,他着实没想到,凭燕南天在江湖中的地位,居然会为了菜烧糊这种事着急上火。 江容见他杵那不走,心想不会吧,难道这位大少爷还打算在这吃饭吗? 结果想什么来什么,下一刻,江易这个自来熟就主动开口留人了,而原随云也没有拒绝。 江容:“???”这也行? 最终这顿饭是他们四个人一起吃的。 吃饭期间,原东园夫妇为求医从无争山庄带出来的几个仆从还寻了过来。 仆从们看到原随云坐在这间破败的屋子里,面不改色地吃着在他们看来都很粗糙的饭菜,一时傻了眼。 “少、少爷……”他们试探着喊了他一声。 原随云扫了他们一眼,道:“我吃完饭就回去喝药,你们告诉母亲,让她不必担忧。” 几个仆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只能应下:“那小的这就去回禀夫人。” 江容原本以为,凭原东园夫妇对这个独子的疼爱,应该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了。 然而这一次她没有猜对。 之后一连十几日,原随云都会在下午时分准时过来。 他不是次次都有问题请教,但他次次都留下吃饭了,并在饭桌上迅速和江易打好了关系。 燕南天乐得见他们关系好,自然不曾拦过。 江容对此十分无语,但也不好说什么,最后干脆随他去了。 再之后,昆仑山便入了夏。 万春流告诉原东园夫妇,原随云已经彻底好了,现在只比同龄人更康健,不用再喝药了。 无争山庄千恩万谢过后,总算开始为回太原做准备。 江易对同龄玩伴十分不舍,问原随云能不能再多待一段日子。 原随云有些为难地表示,这得看燕南天的意思。 “从前我在恶人谷养病也就罢了,如今病已大好,能不能继续留在此处,还得看前辈的意思。” 江易立刻:“我帮你去求燕爷爷!” 原随云:“会不会很麻烦你?” 江易拍着胸脯表示不会,包在他身上。 江容在边上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想原随云真是绝了,短短十几天,就把江易这个天真男孩收买得服服帖帖,心甘情愿替他办事。 讲道理,他留在恶人谷,每天过来跟他们兄妹一起,还能随时请教燕南天,这跟当了燕南天的徒弟有什么区别? 反正照江容看,是没有区别的。 夏至那日,原东园夫妇带着无争山庄的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开昆仑山,回了太原。 至于原随云,当然是被燕南天准许留在恶人谷练剑了。 江容告诉自己,就当多了个饭搭子。 与此同时,她也把恶人谷中所有剑典都翻完了。 燕南天怕她无聊,又替她寻了些别的兵刃的,刀枪钩环一应俱全,权当给她长见识用。 此时的燕南天并没有想到,这些长见识的东西会将她的注意力彻底转移。 待秋去冬来,她拿着一本破破烂烂的《戟术九要》来寻他,问没有更多讲戟的书时,才发现不对。 “你对戟感兴趣?”他惊讶地问。 “使起来花样最多。”她点头,“看着很有意思。” 燕南天:“……” 他倒不是看不起别的兵刃,但作为一个疼爱侄孙女的剑客,他到底还是希望能亲自教她。 不过转念一想,倘若她真的喜欢戟,那他也没必要强求她改换心意。 于是他对江容道:“既然你有兴趣,那我让司马烟去谷中各处问问。” 江容:“谢谢燕爷爷!” 问这事的时候她没有避着江易和原随云,之后燕南天去东边找司马烟,江易就放下木剑凑了过来。 “你这是不打算学剑了吗?”江易问她。 “我觉得戟更有意思一些。”她还是那句话。 “好吧。”江易想得很开,“反正不管你用什么,以后肯定都很厉害。” 江容:“?”所以这就是你每天偷懒的理由? 她觉得江易再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下去真的不行,便忍不住道:“你若是听燕爷爷的话好好练,也会很厉害。” 江易:“现在天气这么冷……” 江容:“???”你不要说得好像天气暖和的时候你就很勤奋一样? 兄妹俩说到这,原随云忽然插了一句。 他是帮江易说话的:“阿易近来很认真啊。” 江易立刻:“就是!” 江容气死了,她觉得原随云根本是故意的。 他明里暗里怂恿江易偷懒,自己却勤奋得不行,让燕南天对他更加尽心。 偏偏江易这个小傻子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还把原随云当成了好朋友好兄弟! 事实上,她的确多少猜中了些原随云的想法。 但就算是原随云也没想到,江易对练武会那般倦怠,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提不起兴趣。 江易爱吃爱玩爱说话,唯独不爱练功。 早在他刚来的时候,燕南天就发现了这一点。若非如此,燕南天也不可能由着他这么时常犯懒。 燕南天这一辈子经历的坎坷太多,如今对武功对声名都没了追求。 他只希望他的侄孙侄孙女都过得开心,所以江易不喜欢学武,他便只教些基本防身的,不对他作太多要求;江容对戟感兴趣,他遗憾归遗憾,但也立刻为她去问询谷中恶人了。 司马烟得了他的命令,非常尽心地在谷中奔走了半日,可惜奔走到最后也没什么收获。 “恶人谷中没有用戟的。”他哭丧着脸道,“先前那本是个用枪的恶人入谷前偶然得到的,所以再没别的了。” 江容好不容易对一种兵刃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却无法了解更多,一时十分惆怅。 见她如此,江易这个隐性妹控也很愁。 在江南的时候,他可以溜出门找稀奇物件给她逗她开心,可现在他们在恶人谷,背后是玉虚峰,出门是昆仑河,他能寻到什么?更不要说他还怕冷。 江易决定找好朋友给自己出出主意。 原随云听他说了一堆,无言了片刻,道:“你让我想想。” 他想了许久,最后倒真想起了一件称得上稀奇的物件。 “我有一只象牙鬼工球,雕得很精细,里外六层皆不同,她或许会喜欢。” 江易虽然没见过鬼工球,但知道那东西有多稀奇,一时睁大了眼:“这是不是太贵重了……” 原随云眯了眯眼,道:“若能用它哄得容容高兴,那也算值了。” 江容收到这个鬼工球的时候,并不知道它本是原随云的东西,的确爱不释手了好一会儿。 “你哪里找来的啊?”她问江易。 “是随云的,他说你应该会喜欢。”江易一五一十告诉她。 江容:“……” 妈耶,这人是讨好完她哥,开始讨好她了吗? 他到底想干嘛啊? 5.05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江容和原随云也算认识好几个月了。在此期间,他们始终关系平平,交流泛泛,就连直接的对话都很少。 现在他忽然送了这么一份合乎她心意还十分珍贵的礼物,她当然觉得奇怪。 她想了想,把这个象牙鬼工球递给江易,道:“你还给他吧。” 江易费解:“啊?为啥呀?你不是挺喜欢的吗?” “这东西太贵重了。”她说,“我不好意思收。” “不用的!”江易立刻扯开嘴角跟她解释,“随云说了,他家里还有,这个能逗得你高兴就值了。” 江容:“……” 她真的很想摇着江易的肩膀问一句,原随云这么说你就这么信了吗? “你拿着玩嘛。”江易又道,“跟随云不用这么客气的。” “……是你太不客气了。”江容心累。 说了半天,江易也不肯帮她把这东西还给原随云,说到最后还直接拍拍屁股跑了。 她没办法,只好先收好了放到一边,然后继续看之前被她屯在一旁,杂七杂八的武学典籍。 可能是因为她现在最感兴趣的还是戟,再翻这些,就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看个两页就忍不住走神。 走神七次后,她合上书跳下长凳,准备去院子里透透气。 燕南天今天上玉虚峰会朋友去了,这会儿谷底只有他们三个小孩,江易便偷懒得更理所当然。 江容从屋里出去的时候,恰撞见他抱着一堆红盈盈的野果回来。 他本就眉飞色舞,见她出来,顿时更加兴奋,连带着跑得也更快了些。 “容容!随云!”他喊,“快来吃!” 江容:“这什么?你哪里寻到的?” 江易:“我刚刚溜到东边去玩,在那发现的,我尝了尝,可甜了,就摘回来给你们。” 从前在江南的时候,他便是这副模样,所以江容也算习惯。 她没有拒绝,走过去拿了一个,发现上面还沾着不少灰,便道:“洗一洗再吃吧。”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说完这句,刚收了剑的原随云就越过来,接过了那些果子,道:“我去洗。” 他完全没给江易江容说不的机会,一接过去就径直抱着它们进了厨房。 再出来的时候,这些果子已经被一一洗好,放进了木盆里。 江容觉得这一幕实在是太不“原随云”了。 “多谢。”她说。 原随云把木盆递过来,道:“容容年纪最小,容容先挑吧。” 江容:“……”行吧。 她随便拿了个,在江易期待的目光里咬了一口,旋即实话实说:“是挺甜的。” 江易嘿了两声,道:“咱们留几个给燕爷爷,其他的分了吧。” 野果解渴又饱肚,两个下去,江容就有点撑了。 她坐在院里的木椅上晃了会儿腿,忽然觉得头有些晕,揉了揉太阳穴和眼睛后,发现手边的木扶手好像在动。 她吓了一跳,低头凑近了去看,只觉动得更厉害了。 与此同时,原本环绕在耳边的江易与原随云的说话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江容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太对,但她无法思考更多。 抬头的时候,她看到眼前全是乌云盖雪的小奶猫,她呀了一声,只想伸出手摸一摸。 原随云和江易吃着果子,听到她忽然发出声音,同时侧身看了过去,结果就看到她眯着眼歪下了椅子,还摸起了地上的泥。 江易:“?!”这怎么回事? 原随云也很疑惑,他走近去看,打算看情况扶这小丫头一把,结果尚未站定,就被她按住了鞋。 “……容容?”他试探着喊了她一声。 江容根本没应。 此时的她根本听不见他说话,还把他的脚当成猫了,趴在那观察了会儿,发出咯咯的笑声。 江易顿时着急起来:“容容!容容你怎么了! ” 原随云:“她好似生了什么幻觉……” “难道是因为那些野果?”江易疑惑,“可我们俩也吃了啊。” “先不管因为什么了。”原随云道,“我们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她趴在地上。” 两人合计了一下,一人一边把还在傻笑的江容扶起来,而后架着她去了万春流那。 尚未进门,江易就已经嚷起来了:“万前辈!万前辈!” 原随云相对冷静一些,一边往里走,一边向正晒药的万春流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万春流一听,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药材为江容探脉。 只片刻,他就下了论断:“吃错东西,生了幻觉,这会儿她看不到你们,也听不到你们。” 对万春流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疑难病症。 但恶人谷里会让人产生幻觉的东西并不少,所以在着手为江容治疗之前,他得搞清楚她今天究竟吃了什么。 于是他问江易和原随云:“她今日都吃了些什么?” 原随云把自己没吃完的那半个野果递过去,道:“她之前在吃这个。” 万春流:“苦血果,这就对了。” 江易:“啊?我和随云也吃了。” “苦血果挑人。”万春流难得有闲心跟人解释,“她身体敏感,年纪也小,吃了反应大,你们俩嘛,顶多夜里做几个离奇的梦,放心吧。” 原随云先前蒙他搭救,才没有落下什么病根,自然相信他的判断。 他退开一步,道:“那就请前辈赶紧为她诊治吧。” 万春流捋了捋胡子,说诊治就不必了。 “苦血果无毒,对身体也没什么害处,等她从幻觉里醒过来就好,用不了太久的。” 江容坐在他那些堆成小山的药材边上,目光落在空中,也不知究竟瞧见了什么,笑容得格外开心。 万春流还要继续晒药,就扭头吩咐江易和原随云:“你俩把她挪屋里去,躺着会好些。” 江易和原随云立刻照办了。 果然,扶她进去躺下没多久,她就闭上眼睡着了。 对江容来说,醒过来之前的经历,的确很像一场梦。 换了平时,她大概还要回味一下梦里被小奶猫包围的滋味,然而这会儿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对面的原随云,顿时只有惊吓。 而等原随云笑眯眯地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后,她就更说不出话了。 偏偏这人对她的幻觉十分感兴趣,讲完后还顺便问了句:“你那时究竟看到了什么?竟按着我的鞋不肯放。” 江容:“……”什么玩意儿? 她扭头向边上的江易求证,结果江易也在好奇:“是啊,你看到什么了啊容容?” 江容:“很多小黑猫。” 原随云回忆了一下她处在幻觉期间的表情,忽然福至心灵:“你喜欢猫?” 江容:“……”等等,你打听我喜好想干什么? 她陷入沉思没有答,江易便替她答了。 “对,容容喜欢猫,以前在江南街上看见猫就走不动道。” 江容决定绕过这个话题。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他们现在什么时辰了。 “还早呢,你才睡了两刻钟。”江易答。 “那是要下雨?”她皱了皱鼻子。 “好像是。”这回是原随云答的。 他答完,江易便急匆匆冲了出去,道:“万前辈刚刚还在晒药材呢,我去帮他收了!” 原随云见状,忙跟上一道。 江容想了想,也爬下床出去帮忙。 万春流见到她,挑了挑眉:“你好了?头还晕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江容真感觉有些晕。 面对这位曾为燕南天续命多年的神医,她全无逞强必要,如实描述了自己的感受。 万春流听罢,又探了探她的脉门,沉吟道:“无妨,一会儿我替你开服药,吃完晚饭煎了喝,明日醒来,包管神清气爽。” 江容:“多谢万前辈!” “对了,那苦血果,以后别再碰了。”万春流又道,“玉虚峰下遍是奇花异果,我研究了半辈子,也不敢说全研究透了,你们三个倒好,什么都往嘴里放。” 虽然江容其实是个受害者,但她还是乖乖低头应了是。 “我记住了。”她奶声道。 万春流当年看着她父亲江小鱼一点点长大,如今看到她,也觉得十分亲切。 “你倒乖得很。”他笑着说,“不像你爹小时候,皮得让整个恶人谷头疼。” 江容闻言,一本正经道:“爹爹叮嘱过我,来了恶人谷一定要听燕爷爷和万前辈的话。” 万春流被她逗笑,伸手捋了好几下胡子,道:“嗯,嘴甜起来还是像的。” 一老一小几句下来,压在他们头顶山的黑云又密了不少。 眼看雨即将下起来,院中四人搬药材的步伐都快了许多,最终成功在第一滴雨砸下来之前把药材收好了。 只是手忙脚乱之下,难免弄混了一些。 恰巧这雨片刻间就有了倾盆之势,江容三人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便继续自告奋勇替万春流整理。 万春流也没同他们客气,在看上去最乱七八糟那堆里挑了一大把出来,一个个指给他们看该放哪。 江易听完,还没开始整理,就率先被五花八门的药名搞崩溃了。 他瞠目结舌:“您是怎么记住这么多的啊?” 万春流:“熟能生巧而已,你们若记不住就算了,不用勉强。” “不勉强的,这些我都认识。”江容之前在家耳濡目染,分辨这些基本药材根本不是问题。 万春流知道她有个医术不弱于自己的母亲,但听她这么说,还是有些惊讶:“你才这么点大,你娘就教过你这些了?” 江容:“娘没有教我,我看多了自己记住了。” 在此之前,万春流曾听燕南天提起过好几次,江容在武学上领悟力超群,将来定会有大成就。 现在他发现这领悟力可能不止在武学上超群。 再看她此刻低头挑拣药材分类的模样,万春流不禁心下一动。 他对江容道:“我前些天听司马烟提起,他在给你寻讲戟术的典籍,但是没寻到。” 提起这个,江容就十分惆怅。 她点点头:“他说恶人谷中根本没有用戟的。” “那你现在岂非闲着?”万春流说,“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先来我这学医如何?” 江容:“……” 先是韦青青青感兴趣,抢着要为她开蒙,现在万春流也主动邀请她跟其学医,真是绝了。 震惊过后,她认真思索了片刻,感觉懂点医术肯定没坏处,而且还能省了跟原随云在同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便应了下来。 “好呀。”江容再度点头,“只要万前辈不嫌弃我。” 当天傍晚,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燕南天。 燕南天也没有反对,让她想学就去,反正万春流肯定会好好教的。 万春流的确有好好教她。 之后的两个月里,他带着她翻遍了恶人谷各处,把玉虚峰下所有常见不常见的草药都认全了。 江容每天背着小竹篓在恶人谷里挖草,颇有一种每天都在出门郊游的感觉。 她很是开心,学着学着,也较初时认真许多。 等她差不多把整个恶人谷都走过一遍的时候,无争山庄又来了人,说要接原随云回太原过年。 江容对此毫无意见,听到这消息只噢了一声。 相比之下,天天跟原随云一起练剑,自觉已建立深厚友谊的江易就不一样了,不仅恨不得含泪相送,还在原随云走后每天长吁短叹。 江容真的想不通:“他又不是以后都不来了,你至于吗?” 江易又哭唧唧:“他回了太原,你又忙学医,天气还变冷了,我怎么高兴得起来!” 江容:“……”行吧,估计重点是天气变冷了。 她只能这么安慰他:“天气冷了,我爹娘和无缺叔叔也快来看我们了啊。” 他二人的生辰都在元月下旬,还相当接近。 所以按当初的约定,江小鱼他们在除夕前来了恶人谷,必会呆至元月结束才会走。 江易被她提醒了这个,总算高兴了一点:“你说得对。” …… 原随云被接走半个月后,江小鱼三人果然到了。 谷底因此热闹了一月有余,跟从前在江南时一样,区别是如今多了燕南天和万春流,团圆的味道更足了些。 得知江容不打算学剑,想要学戟,江小鱼兄弟俱相当惊讶。 不过惊讶归惊讶,逼着她改换志向的事,他们还是不会做的。江无缺更是表示,等他回了移花宫,可以帮她找找,移花宫里讲戟术的武功典籍。 “我记得是有的。”他说。 “真的吗?!”她高兴极了。 “等我找到了,就派人给你送来。”江无缺道。 他说到做到,出了元月离开恶人谷没多久,就把移花宫里所有的戟术典籍全送了过来。 而这个时候,韦青青青也依照当初与燕南天的赌约,来恶人谷为她开蒙了。 江容觉得一切都十分完美,除了回家过完年的原随云又来了。 因为忙着练基础内功和看医书,原随云回来那日,她根本没去谷口见他。 结果这位大少爷居然一进谷就来找她了。 他手里抱了只黑猫,行到她面前站定,在她困惑而震惊的目光里开口道:“容容给它取个名字罢。” 江容:“???” “上回你吃了苦血果,说见到许多黑猫。”他温声解释,“年前回家,我发现家中养的猫生了好几只小猫,便挑了只黑的带来了。” “呃……”江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其实不想接受原随云的讨好,但她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来拒绝。 最重要的是,眼前这只窝在他怀里的小黑猫,实在是太可爱了一点。 它大约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冲她咪了一声。 江容:嘤! 原随云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确实喜欢,干脆上前一步,把这只黑猫放到了她手边。 “它很乖的。”他说,“你可以抱抱看。” 6.06 江容最终收下了原随云不远千里从太原带来的黑猫。 正如原随云所说,这是一只异常乖巧的小猫,任抱任揉的同时,还格外粘人。 江容收下它第一夜,它就半夜爬到了她床上,同她一起睡觉。第二日一早,她一睁眼,看见的就是趴在自己枕边,一只爪搭在她手边的场景。 江容心都化了,随即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阿乖。 她知道小猫不好养,照料起来需格外悉心,所以隔天就找万春流要了一份阿乖现在能吃的东西清单。 万春流给是给了,但大约想到她这个饲主也年幼得很,便道:“我昨日采药回来得晚了些,没见着它,你既决定了要养,那先抱过来让我瞧瞧有没有什么疫病罢。” 江容立刻应下:“好,我一会儿就把阿乖带来,麻烦万前辈啦!” 万春流摆手表示这都是小事,又道:“我今天都在东屋。” 她嗯了一声,小心折好他开的猫食清单放到怀里,之后便一蹦一跳出了院子,往谷底去了。 这个时辰是原随云和江易练剑的时辰,按他俩以往的习惯,多半是原随云练得一丝不苟,而江易用同样的认真劲疯狂偷懒划水。 可今天却不一样。 今天这两人谁都没碰剑,蹲一起撸猫呢。 江容准备进去的时候,恰好听见江易在问原随云:“对了,它取名字了没?” 原随云:“送容容的,自然让她取,只不知道她想好了没。” “完了。”江易摸着阿乖的颈子说,“那它估计不会有什么好名字了,容容根本取不来名字!” “怎么说?” “她在江南有一窝兔子,慕容山庄送的。”江易解释,“一共五只,分别叫小一小二小三小四小五。” 原随云:“……” 走到院门口的江容也:“……”这种事就不要拿出来给外人举例了吧! 她鼓着脸跑进去,瞪了江易一眼,道:“我这回取的名字挺好的。” 江易:“所以是什么?” 原随云也好奇地偏头朝她看过来。 她蹲下来,伸手把猫抱到自己膝上,顺了一把毛才道:“阿乖,它就叫阿乖。” 可能是被摸舒服了,她话音刚落,阿乖就喵了一声,还舔了舔她的手指。 江容立刻:“看,它也喜欢这个名字。” 江易:“……”你说是就是吧。 原随云则眯了眯眼,语气诚恳道:“是挺好的。” 江容必须承认,就算她心里知道原随云天生影帝,她也更愿意听这样“客观公正”的评价,而不是江易的嘲笑! “对了,容容你怎么忽然回来了?”江易忽然问。 “万前辈要我把阿乖带去给他瞧一下。”她一边回答一边抱着猫站起来,“万一有什么疫病,早治早好。” “这个我离开太原前就让庄里的大夫查过了。”原随云道,“不过万前辈妙手回春,让他再看一遍,你也好放心。” 江容闻言,无语了片刻,末了小声嘟囔了句没想到你对它还挺上心。 原随云依旧笑眯眯道:“毕竟是准备赠你的。” 江容:“……谢谢。” 猫是他从无争山庄带出来的,就算现在已经送给了她,江容也不好意思带着猫一起避着他不让他关心。 于是从阿乖入住恶人谷的这个春日起,江容和原随云的直接对话次数日渐增多。 江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阿乖已经彻底适应了昆仑山的气候,也大了一圈。 它如今吃得好睡得好,毛色黑得发亮,看着威风凛凛,但粘人依旧,尤其粘江容和原随云。 可能是出于一起给阿乖铲屎的革命情,也可能是因为终于发现江易的懒惰根本不需要别人怂恿,又是半年过去,江容对原随云的抵触感少了不少。 她想只要原随云好好学剑不作妖,那同他交个朋友也不是不行。 当然,为免将来被打脸时后悔,江容在练武打基础的时候,还是非常认真。 韦青青青不常下山来,他似乎对她非常放心,完全半放养状态,从开春到入秋,一共只寻过她五次。 前四次都是教她内功口诀,到了最近这一次,他给她带来了一把适合她如今身量的木戟。 木戟雕得细致,戟尖锋利之处不比铁打的兵刃差多少。 韦青青青说,这是他亲自雕的,给到她手上后,他头一次对她提了要求。 他说:“一个月内,你得记住这把木戟的所有构造。” 江容:“?” 许是看她难得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又补充了一句解释:“你要学戟,就得了解戟本身,否则看再多戟术典籍都没用。” 江容懂了,她冲他点头,表示自己知晓。 韦青青青见状,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道:“那就一个月后再见。” 鉴于他的指点着实可遇不可求,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江容丝毫不敢放松,吃饭睡觉都在琢磨戟的构造。 偶尔琢磨到关键处,她还会凭印象试两个在书上见过的基础招式。 凭她的悟性,如此反复思索加调整,不说渐入佳境,也起码能达到韦青青青的要求才对。 可事实上一个月下来,她始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她当然记住了戟的构造,但记住的同时,她又隐约认为,这构造不太合理。 她本想问一下燕南天,确认一下自己的感觉究竟是对是错,但转念一想,这说不定是韦青青青给她设下的考验,就没有多言。 一个月后的傍晚,韦青青青踏着暮色下山入谷,问她是否记住了。 江容点头:“记住了。” 说罢直接把戟捧至他面前,陈述了一下自己的思考成果。 他果然笑起来:“能发现不对,证明你当真用了心。” 江容不好意思道:“但我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 她对着江无缺从移花宫给她找的典籍比对了好几日,只觉这把木戟和书上讲的一样,正常得很。 韦青青青取过木戟,指尖停在横刃与矛头的相交处,道:“最常见的戟,是在横刃上方添上矛尖,从而丰富攻击的手段。” “所以戟术里的基础招式,几乎都是从横刃的兵刃演变而来。” “但我雕这把木戟的时候,特地反了过来,等于是在一柄矛上添了横刃。” 这里面的差别很细微,天赋稍差一些的人完全发现不了。 事实上,就算真的发现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作为一件兵刃,除了基础招式,肯定还有许多变化复杂的招式,练到后面,总归都得学。 可江容没有让韦青青青失望,她自行摸索了一个月,就察觉到了。 而且察觉到之后,她还敢于把疑惑说出来,这正是韦青青青最喜欢的求道态度。 于是解释完后,他又道:“原本按我与燕兄的约定,我只需引你入门,所以到这即可,但你既发现了这个,我便多问一句,你可愿正式随我习武?” 江容:“?!” 天哪,这隐藏通关奖励未免太丰厚了一点吧…… “不愿意么?”他低头挑眉,面上似有笑意。 “愿意!”江容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当然愿意!” 韦青青青说那好,“从今往后,你就是自在门第二代弟子,我的第五个徒弟了。” 江容立刻会意,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唤了一声师父。 她就这么在远离江湖中心多年的恶人谷当上了天下第一人的徒弟,开始了她的正式习武生涯。 也是到了此时,她才知道,韦青青青原先那种散养式教法已经用了很多年,他早年也是这么对其他四个徒弟的。 江容每次听他讲起你那四个师兄小时候如何如何,就有一种听风云人物独家八卦的快乐感。 其中被提起最多次的,还是她的三师兄——天子亲封的六五神侯兼禁军教头。 韦青青青说:“你三师兄是我最得意的徒弟,此回收你入门,我只告诉了他。” 江容:“为什么呀?” “老大看破红尘入了空门,将来应该也不会在江湖上走动了;老二身体不好,亦在世外清修;至于老四,性子太叫人头疼了,若让他知道我如今在昆仑山,怕是得立刻寻过来,闹得整个恶人谷不得安生。” 江容:“……” “只有诸葛,人在京中,气性也好,将来你遇到什么难处,去找他,或许还能帮上你一些。”韦青青青总结。 其实这四人的性格经历,江容多少了解一些。 但她着实没想到,韦青青青再收徒只告诉了诸葛神侯是因为这个。 她思索片刻,抱着木戟道:“那倘若师兄遇到了什么难处,我也会去帮他的。” 韦青青青听笑了,说你连七岁都没到,不用考虑这么多。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四个师兄,自出师那日起,都过得都算不上顺遂。”他叹了一声,“你年纪最小,又入门最晚,我只盼你能一直像现在这样高高兴兴的就好。” 江容其实完全能明白他的期待,毕竟他这个天下第一人,前半辈子过得一点都不顺遂。 但作为徒弟,她不好把这话说出来,也不想延续此刻这番略显沉重的气氛。 于是她长叹一声鼓起脸道:“那还是算了吧,我现在可不高兴,阿乖一早就尿在我床上了!” 韦青青青闻言挑了挑眉,问:“那你有没有教训它?” 江容顿时摆出更愁的表情:“我倒是想,但我才骂了半句,它就跑出去找原随云躲着了,我怀疑它早晚要成精!” 7.07 07 被韦青青青半散养地教了五年,有了一定内功底子后,江容才有了一把真正的戟。 她如今十岁,身量较当初长了许多,但和她的戟比起来,还是十分娇小。 住在恶人谷各处的恶人们第一次见到她用的这把戟时,还私下议论了好一阵,说看着就很不搭,而且戟这种兵刃,到底还是不适合女子。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就见到了她持戟与大她三岁的原随云切磋不落下风。 一众恶人觉得脸疼,默默闭嘴,并暗下决心以后绝不惹这位小姑奶奶。 相比她这几年在武学上的进益,跟原随云一起练了六年剑的江易,水平就比较令人头痛了。 好在他志不在此,也完全不为这事烦忧,不带一点包袱地把技能都点到了吃喝玩乐上。 包括燕南天在内的一干人等见他这般,便也不对他作什么要求。 所以练到第七年,江易干脆连样子都不装了,想玩就玩,想歇就歇,还琢磨起了趁天气渐暖出谷玩。 他怂恿江容和原随云陪他一起,结果被他俩一齐拒绝。 原随云是为了练剑,他近来练到了神剑诀里最关键也最难的一招,一刻都不敢懈怠,连每天给阿乖喂食的任务都交给了江容,哪有空陪江易胡闹。 至于江容,她是觉得出谷没什么意思可言。 玉虚峰巍峨,昆仑河湍急。 恶人谷所处的位置,说是个关外绝地也不为过。因此这附近既没有城镇也没有村落,出了谷也不过是瞧一瞧雪山和河水罢了。 江易:“……” 他揉着趴在他脚边的阿乖,欲哭无泪道:“可是一直待在谷里真的很无聊啊。” 江容:“有吗?”她觉得每天都很充实? 江易立刻跳起来说当然有。 “你们两个整天忙着练武,偶尔闲了就切磋,也不陪我玩,我能不无聊吗?” “恶人谷里这么多人,你找别人玩不就好了。”江容说,“再不济还有阿乖呢。” 江易:“……恶人谷里其他人太没意思了,他们怕燕爷爷,也怕鱼叔和我爹,现在还怕你俩,见了我都避着走。” 江容被他念叨得头痛,便停下手上的动作收了戟,问他究竟想如何。 “随云要练剑走不开,容容你陪我出门走走呗。”他立刻笑起来,“咱们天黑之前回来不就成了!” “行吧。”江容到底应了下来,“那我就陪你出去一趟。” 原随云听到这里,侧身回头提醒她:“我听说关外好些地方近来都不大太平,你们别走太远。” 江容点头:“我省得。” 虽然她这么说了,但原随云看着他俩,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不然你们叫上穿肠剑司马烟一起罢,多一个人,多少保险些。” 江易:“那你也跟我们一起呗,你上个月从太原过来后,每天为了神剑诀茶饭不思,照我看,你还不如先放一放换个心情。” 他虽志不在练剑,但也懂得万事过犹不及的道理,就趁此机会劝了原随云几句。 江容见状,也赞同道:“是啊,兴许你放一放再回来,便能想通那一招了。” 原随云思忖片刻,总算点头:“好。” 三月底的春风相当暖和,他们从谷底一路走出去的时候,还撞上了好几拨聚一起闲聊晒太阳的恶人。 正如江易所说,这群恶人完全不敢惹他们,说句话都战战兢兢的。偶有那么个胆子大一些的,也只敢远远地同他们打个招呼。 三人行至谷口,发现那里聚了更多人,全探着脑袋正往外瞧,似是外头有什么热闹。 他们瞧得入神,一时间连江容三人过来都没察觉,直到被江易问了一声才惊弓之鸟般地回头。 “易公子,随云公子,容姑娘。”率先回头的恶人忙向他们问好。 其他人反应过来,也跟着准备开口,但被江容制止了。 江容说你们先回答问题吧,外头到底怎么啦? “昆仑河畔正一团混战呢。”还是之前那个恶人,“好像是一大群人围杀一个人。” “那人也是挺厉害,战了这么久都没倒。”后排有人补充。 “没倒归没倒,一个人打十几个到底吃力。”离谷口最近的恶人忽然道,“他现在都快被逼到昆仑河上去了。” 这几人话音刚落,谷外果然传来了一阵激烈的动静。 江易听到这些动静,当即拨开人群,探出头向外望去。 江容和原随云对视一眼,也跟上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群穿着打扮不一,出手套路更不一的江湖人士。 有的持刀,有的提剑,有的运掌,再仔细一看,似乎还有用鞭的。 这些人此时全对准了一个方向攻击。 江容顺着他们出手的方向瞧过去,发现湍急的昆仑河上,的确站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那人轻功极高,人掠在水上,双足不停变换,似是在借河水的力。与此同时,他还要躲避那些来自岸上的攻击。 虽然他一看就身手不凡,但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想脱身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看了片刻,注意到他手中没有什么兵刃,江易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呼:“这人竟是空手与这么多人相搏吗?” 比他们来得早的恶人们迟疑了片刻,说好像是吧。 “不是。” 下一瞬,江容和原随云齐声否认。 “他手里有暗器。”江容说,“只是发得太快,叫人很难看清。” “而且他不往那些围杀他的人要害处发。”原随云补充。 江易听得目瞪口呆,听完揉了揉眼睛,看得更仔细了些。好一会儿后,他才终于捕捉到一缕从昆仑河上那人指间闪过的亮光。 “还真有暗器……”他喃喃道。 江容:“他真不该手软的,那些人摆明了就是想要他的命啊。” 原随云听她语气暗藏焦急,忍不住猜了一句:“容容想帮他?” 江容还没回答,江易就率先拉住了她的衣袖让她冷静。 “那么多人呢,燕爷爷这会儿也不在这,我们还是别凑这个热闹了吧!在这看看就好!” 江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站在谷口,又看了片刻,发觉那白衣人已经有些气力不济,甚至出手的速度也变慢了,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行。”她说,“再打下去,他该撑不住了。” “容容!” 江容知道这个闲事不管也罢,但她觉得,如果是她师父或者燕南天在,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至于她,虽然武功差了他二人很多,但出手帮一帮,也总是好的。 当然,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她也把利害考虑得很清楚。 她看得出来,不论是那个被围杀的人还是那些武功不及他的人,这会儿都已快到强弩之末了。 耗了这么久,双方体力都降得厉害,加上她还能用恶人谷的名头震一震他们,这个忙帮起来,应该不至于太费力。 这样想着,她抽出手,翻转手腕握住原本被她背在身后的戟,朝激斗处掠了过去。 风从耳畔吹过,发出呼呼声响,河上的水气和凉意扑面而来,令她下意识将手中兵刃握得更紧。 戟术与刀枪剑最大的不同在于,它不存在任何虚招。 这兵刃最早诞生与古时军队作战中,动静之间,俱是极具杀伤力的招式。 江容用木戟练了四五年,对一切基础招式了然于心,现在又习惯了手里这把真的,出手毫不犹豫,上去就直取离她最近那人的刀锋。 “铮”地一声,刀戟相撞! 刀客惊讶地回头,发现是个美貌小姑娘,还笑了一声。 他大约想说几句让她别多管闲事的话,可惜第一个音节尚未冲破喉咙,江容就反手又是一击! 这一击离得近,又来得迅速,差点令这刀客反应不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手中雪亮的钢刀已被撞出了一个相当明显的缺口。 如此大的动静,很难不惊动其他人。 于是瞬息之间,江容便察觉到了数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凶狠有疑惑,也有谨慎。 “怎么忽然来了个丫头片子?” “别多管闲事!” 江容呸了一声,道:“你们在我家门口闹事,哪来的资格说我管闲事?” “你家门口?” “玉虚峰下哪来的人家!” “是吗?”江容一边继续挥戟,一边反问他们,“难道你们没听说过恶人谷?” 恶人谷三个字一出来,这群人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微妙。 江容打铁趁热,心念一动,用韦青青青教她的步法穿梭在他们之中,快得叫他们几乎看不清。 与此同时,原随云也出谷来帮她了。 他知道江容刚才那两句话多少已经镇住了他们,所以他没直接出手,而是信步闲庭,行至他们面前站定。 原随云道:“玉虚峰下是恶人谷的地方,纵使恶人谷不问江湖事多年,也轮不到旁人在此指责恶人谷的主人管闲事。” “恶人谷的主人?” “恶人谷哪来的主人!当年的十大恶人是厉害,可如今也一个不剩了。” 原随云:“十大恶人不在了,天下第一剑还在。” “诸位在恶人谷前以多欺少,莫非是想领教一下他老人家的剑?” “天下第一剑……”之前那个和江容交手的刀客手一抖,“难道是燕、燕……” “正是。”原随云微笑道,“他老人家这些年一直在恶人谷,诸位若是执意要在这继续动手,那不妨随我入谷,问问他的意见?” 此话一出,河畔顿时鸦雀无声。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不知该如何应对。 原随云依旧笃定,还朝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越是如此,这些人就越是紧张,毕竟燕南天的性格,他们都是听说过的,燕南天的剑术,他们更是如雷贯耳。 片刻后,终于有人出了声,是个用鞭的虬髯大汉。 他问原随云:“所以,是燕南天派你二人出来的?” 原随云:“不然呢?” 虬髯大汉皱了皱眉,粗声道:“你们是燕南天什么人?” 原随云笑了:“我蒙他指点习剑,才在恶人谷住下,算不得恶人谷的人,不过她就不一样了,她姓江,江枫的江。” 此时的江容已经穿过人群,掠到了河面上。 先前被围杀的白衣人在那些人集体停手后,如她预料的那般,也难再支撑了。 江容怕他连掠回岸上的气力都没有,就过去扶了他一把。 春日江上多雾,将他清瘦的身形掩盖了大半。江容踩着河水提气掠至他身侧,才发现他面色苍白如纸,额上还全是冷汗,显然一早受了伤。 比起武功,她学医的时间其实还要更久。 于是咬牙费力把人扶上岸后,江容就立刻探了他的脉。 其脉象之虚弱,委实让江容震惊。 毕竟就在她和原随云出来之前,他还在以一敌众呢! “你受了很重内伤。”她说,“接下来千万不要再运功了。” 说罢,她又想起自己对对方来说可能也是个值得警惕的陌生人,便多解释了句:“你放心,我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住恶人谷。” 白衣青年扯了扯唇角,似是要回一个笑容给她,但还没真正笑出来,就撑不住昏了过去。 江容背上有一把戟,手里再扶这么个失去意识的人,难免勉强。 “原随云!”她喊了一声,“快来帮我一把!” 原随云应了声,立刻走过去,完全没理会那群之前就被他用燕南天的名头镇住的人。 再看那群人听到他名字后的表情,已不是震惊可以形容的了。 “你、你姓原?”其中有个人颤抖着声音问。 原随云伸手帮江容一起扶起那白衣青年,待扶稳了才抬头道:“是,我姓原,太原的原。” 话音落下,昆仑河畔的这些人,便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江容和他扶着人往谷口走,他们也没敢有半点阻拦。 进去之前,江容回头冲他们眨了下眼,道:“如果你们还是觉得我在多管闲事,大可以跟进来。” “我敢保证,恶人谷中的恶人一个都不会拦你们。” 她都这么说了,之前蹲在谷口巨石后看热闹的恶人们当然立刻会意并捧场。 “那是自然!咱们恶人谷都这么多年没热闹过了,好不容易来了群不长眼的,肯定得先让燕大侠好好过目啊!” “就是!” “来来来几位,里边请。” 那些人哪敢,面面相觑了片刻,就灰溜溜地陆续离开了。 江容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 “先把他扶进去吧。”她转身道,“他伤得太重了。” “去万前辈那?”原随云问。 “嗯。”她一边点头一边把自己扶的这边交给江易,“你扶好了,走慢一点,我先去准备药桶!” 虽然出门游玩的计划泡了汤,但江易也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他小心地接过来扶住了,道:“你放心吧。” 江容背着长戟,一路飞奔至万春流的院子,进门便直奔东屋,把里面那个空置了很多年的药桶挪到了屋子中央。 随后她动作飞快地转身配药,时而细掂分量,时而低头轻嗅。 原随云和江易把人带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她捧着药站在桶边皱眉的模样。 江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江容摇头:“我只是在想,倘若是万前辈或我娘,会怎么治他。” “你是他俩教出来的,就算法子不一样,也肯定错不了。”江易十分相信她的水平。 “是。”原随云表示赞同。 江容:“先让他坐进去吧,我去烧一点水。” 原随云:“你小心些。” 江容摆手:“烧个水而已。” 事实证明话不能说太满,江容烧完水,往水桶里舀的时候,因为走神,一个不察就溅到了手背。 才烧完的水瞬间烫红了一小块皮肤,令她发出嘶的一声,再不敢想东想西了。 之后倒还算顺利。 原随云和江易帮她提了冷水进东屋,而她调节了一下水温,确认能令桶内的药材起效,又不至于把病人烫得太狠后,就将水倒了进去。 江易看得好奇:“这么泡着就能好了吗?” 江容摇头:“当然不能。但他伤了肺腑,直接吃药刺激太大,先泡几个时辰再说。” 药桶里的水不可能维持几个时辰的温度,所以她还得守在这看着,时不时往里面添热水。 左右出游计划已经搁浅,江易就干脆拉着原随云一起留在这陪她了。 “不过这个人还真是厉害哦,受了伤还能以一敌十。”江易撑着脸感慨,“我猜他在江湖上应该名气不小。” “他穿的是京中极流行的白云锦。”原随云补充,“一匹便要百两,想来家世也十分不凡。” 这样的人被十几个人合伙追杀,不用想就知道,里面一定有一段曲折的故事。 可惜在他醒过来之前,江容三人是听不到了。 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刻钟后,江容伸手入桶,试了试水温,道:“得加些热水了。” 原随云忽然:“等等。” 江容:“?” 他皱了皱眉:“你手背怎么回事?” 江易闻言,也立刻转头看过来:“怎么了?” “溅了几滴热水,不是什么大事。”她没有太当回事。 “那你别再碰热水了,我和阿易来吧。”原随云道,“你快找点药擦一擦,别起了水泡。” 江容:“……噢。” 她其实真的挺无所谓,但她知道如果她不听他的,他肯定会一遍遍说到她听。 是的,相处第七年,江容算是懂了。 不管原随云是不是影帝黑心莲,他在唠叨的时候,和老妈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为免他继续唠叨这事,江容特地认认真真涂完了清凉药膏。 万春流亲自调的药膏效果很好,就是味道冲人。她涂完立刻把手挪远,还在原随云面前晃了晃,道:“满意了吧?” 原随云忍着笑点了点头,又问她:“热水加够了吗?” 她用另一只手试了试,说差不多了。 就在此时,东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江容认出是万春流采药回来了,忙出去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他。 “我瞧着他伤得很严重,就让他先泡药桶了。”她说。 “现在如何了?”万春流一边随她过去一边问,“脉象稳定些了没?” 江容说好了一些,但人还昏迷着。 说罢两人便掀开帘子进了屋。 万春流一进去,就闻出了药桶里的味道,他偏头赞赏江容:“配得不错。” 江容得到表扬,眯眼一笑:“都是您教的!” 之后万春流为这人亲自诊过脉,说虽然伤得重,但治起来不难,慢慢来就是了。 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论断没有错,他下完诊断没多久,药桶里的人就挣扎着睁了睁眼。 “这是……”他声音好听但虚弱,“恶、恶人谷……?” “是恶人谷。”万春流答。 “我记得是……是个小姑娘救了我……” “这儿呢。”万春流回头把江容推到他面前,“也是她先用药浴缓解你伤势,不然你可没这么容易醒。” 桶中人眼皮一颤,苍白着一张脸向她道谢。 他应该是个读书人,说起话来用词文雅,纵使讲得吃力,也没有失任何礼数。 但说到最后,又极显江湖意气。他说:“今日之事,算我李寻欢欠姑娘一条命。” 江容:“……”等等,你说你叫什么来着?李寻欢??? 边上的江易和原随云听到这个名字,亦十分惊讶。 江易更是叫出了声:“你竟是小李探花!” 原随云则在惊讶过后迅速恍然:“都说小李飞刀例无虚发,难怪能有那样的出手速度。” 他俩发表完感想,江容也差不多从自己居然救了李寻欢这件事中缓了过来。 她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李寻欢的眉眼,发现他这会儿虽然伤重狼狈,但眉宇间并无哀愁,人瞧着也很年轻。 所以—— 这应该是他得了探花后游历四海,被仇家围追堵截,最后为龙啸云所救的那段经历吧? 当然,现在因为有她和原随云中途插手,龙啸云根本没来得及出现,李寻欢的仇家就各自散了。 想到这里,江容不由得觉得,自己真是干了一件很牛逼的事。 旁的不说,起码这样一来,林诗音日后就不用嫁给龙啸云了! 8.08 李寻欢伤得太重,就算有鬼医万春流亲自医治,一时半会儿之间也养不好。 所幸恶人谷这些年十分太平,各处恶人都不敢轻易过来打扰,他住下来,倒也算得了个清静。 江容每日练完戟去万春流那帮忙晒药制药的时候,都会看到他坐在院子里,捧着万春流编的昆仑药典。 他武功高,纵使现在受着伤,也一样能在她进门前发现她,然后抬眼同她打招呼。 和恶人谷里诸多恶人一样,李寻欢喊她,也是喊容姑娘,客气得很。 江容对他没什么格外的恶感,自然保持礼貌。 养了半个月后,他忽然加入帮万春流一起晒药收药了,说是身体好了不少,不好意思一直半躺着看他们忙来忙去。 万春流乐得有人主动当苦力,完全没拒绝:“行啊,多个人,我就能多晒些了。” 江容一开始怕李寻欢做不惯这个,后来合作了两日,就打消了这个担心。 凡是昆仑药典上提到过的草药,他全记得住,一个不差。 这速度,别说江容了,就连万春流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他却很谦虚:“从前执着功名时,苦读多年,旁的没学会多少,背书的功夫倒是一直不曾忘。” 万春流:“也对,你可是考上探花的人。” 李寻欢微笑着叹了一声,道:“可惜我家中早有两位探花,不缺我这一个了。” 李家一门三父子都是探花,最后还成了李老爷心病的传闻,万春流也恶人谷里那些热衷江湖八卦的恶人们说起过。 但他天生不擅宽慰人,听李寻欢说到此处,便也不知该如何接,最后干脆换了个话题。 万春流问他:“对了,你还没说过,你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被追杀成那般?” 李寻欢说我得罪了很多人,“年少意气,遇上看不惯的事,便忍不住出手教训一二,久而久之,难免多结了几个仇家。” “倒是跟燕南天当年差不多。”万春流评价,“不过他可没你这么好的运气,关键时刻有人出手相救。” “是,所以才要多谢容姑娘。”他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但眼神却飘向了江容。 江容:“……你已经谢过我八百遍了。” 李寻欢微笑:“救命之恩,谢再多遍都是应该的。” 江容:“……”行吧,那你高兴就好。 隔天她练完了戟再过去,发现这人问万春流借了纸笔,在写家书。 江容大概能猜到他是写给谁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昆仑这一带,非除夕过节无人往来,你写了也寄不出去的。” 李寻欢刚好写完,小心地折好放入信封,浅笑着道:“我知道,但我写一写,心里总归安稳些。” 江容假作不知地问:“是写给父母的吗?” “不,是我表妹。”可能是因为提到了心上人,此刻的他神情分外温柔,“也是我的未婚妻。” “这样。”江容点头,“那你离家万里,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她必定很思念你。”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话由她这个小少女说出来,怎么听都有些奇怪。 好在李寻欢素来涵养好,听她这么说,只微笑着点头道:“是啊,我总是让她担忧。” “这回若无容姑娘出手搭救,我或许连回去见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江容心想那你可想错了,就算没有她,也还有龙啸云呢。 腹诽完毕,她又思忖片刻道:“你若不想她总是为你担忧,就该多陪在她身边,别再让自己陷入这种险境。” 李寻欢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容姑娘说得是,我从前的确陪她不够。” 江容一本正经编造名人名言:“我爹以前常说错了不要紧,知道日后该怎么做就好了。” 倘若江易在场,听她这么说,八成会疑惑发问:什么?鱼叔还说过这种话吗? 但李寻欢毕竟没见过江小鱼,听她语气认真,便信了,还赞了江小鱼一句,说他看得通透。 江容嗯哼一声,结束这个话题,顺便为他诊了诊脉。 这是万春流布置给她的任务之一,要她每日诊断并记录李寻欢的脉象,然后再结合他给李寻欢开的药方,琢磨出这场诊治的关键。 江容跟他学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很这么复杂的考核,所以每天斗志十足。 她有一种预感,只要她完成这个任务并通过万春流的考核令其满意,她在医道上最关键的那一步,应该就能走出去了。 李寻欢也知道这个任务,所以每天都很配合,有时甚至还会主动告诉她,自己是在哪个时辰喝的药。 如此持续了大约三个月,昆仑山都入了秋,他的身体才算彻底养好。 江容通过了万春流的考验,他也准备出发入关回家了。 临走之前,他又一次郑重地谢过了江容,并表示,将来她若离开恶人谷去中原,他定会拿出十二万分诚意来招待。 江容嘴上应着好,心里想的却是这些有的没的不重要,你还是回去尽快跟你表妹成亲吧! 所以最后她应好之余,又补了一句:“那到时我也能见到你天天写家书的那位姑娘了吧,我猜她定是个大美人。” 这话若是换一个人说,难免有轻佻之意,可由她这个如花似玉又未及豆蔻的小少女说出来,便只让人想会心一笑了。 笑毕,李寻欢便抬手向恶人谷诸人辞了行。 他没有马,也没有车,一路行至秋风萧瑟的昆仑河畔,沿狭长的山路朝潼关方向去。 没过多久,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天地间,恍若从未来过。 江容送完他,哼着曲儿往谷底走,原随云和江易与她走在一起,像往常一样聊着阿乖今日又干嘛了。 江易说:“它近来常常跑得不见踪影,而且越吃越多,现在肥得我都抱不动。” 原随云也有同感:“是,一日之中,起码有七八个时辰不在。” 江容之前忙练戟学医,在谷底的时间少得可怜,倒还真不知道这一茬。 “啊?”她不解,“它能跑哪里去啊?” “谁知道呢。”江易耸肩,转瞬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对她道,“不过它刚刚回来的时候看着精神不大好,你等会儿给它看看吧。” “行,我一会儿看一眼。” 三人走到谷底时,阿乖正趴在江容房门前打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易方才说的话影响,难得在白天见到它的江容也觉得,它好像胖了一圈。 她走过去蹲下,顺手摸了一把,然后从耳朵开始细细检查。 检查到最后,她发现阿乖完全没有受伤,这会儿精神恹恹是另一个原因所致。 “什么?”江易和原随云异口同声。 “它怀孕了。”江容抽搐着嘴角回答,颇有一种女儿大了被拐跑的伤怀感。 显然,江易和原随云听到这个消息的心情也差不多。 江易直接瞪大了眼:“所以它每天跑的不见踪影是在外面跟别的野猫鬼混吗!” 原随云:“……应该是。” 江容只能说:“往好里想,我们以后就有更多猫了。” 江易被这句话轻松哄好,立刻高兴起来:“对哦。” 原随云则表情纠结了会儿才出声:“它大概何时生小猫?”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江容非常艰难地回忆了一下自己仅有的一点兽医知识,最后歪着脑袋不确定道:“差不多半个月吧?” 原随云松了一口气,说那还赶得上。 “什么赶得上?”她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现在才七月呀,离你回家还早吧?” “今年离家的时候,我答应了母亲,尽快学成归家。”他轻声说,“前几日我练成了神剑诀最后一招,当准备回太原了。” 江容:“……” 怎么说呢,人毕竟不是冷血动物。 尽管最开始的时候她比谁都希望原随云尽快离开恶人谷,但这么相安无事地处了六年半,再“得偿夙愿”,她发现她也不怎么高兴。 她尚且如此,一早把原随云当成知己好友的江易就更舍不得了。 江易一张脸都垮了下来:“所以你这趟回了太原,明年就不来了?” 原随云点点头。 “唉。”江易有一堆挽留的话想说,但想到无争山庄几代单传又家大业大的情况,又闭上了嘴。 最终他只拍了拍原随云的肩膀,道:“我以后一定去太原看望你。” 原随云笑了:“那我定会好好招待你。” 江容:“等阿乖生了小猫,你带一只回去吧。” 虽然无争山庄也有猫,但亲手养大的猫生的小猫,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江容觉得,既然交了朋友,就得慷慨一些,更不要说阿乖本来就是他送她的。 半个月后,阿乖果然产下一窝小猫。 它浑身漆黑,结果生下来的儿子女儿却花色各异,甚至还有一只是江容最喜欢的乌云盖雪。 幼猫难活,为免带回去那只还没到太原就死在路上,原随云特地推迟了大半个月才走。 他带走了一只和阿乖一样通体乌黑的,说是看着最像阿乖小时候。 江容:“那你可以叫它阿乖二号。” 原随云:“……”不了吧。 虽然原随云平时话不算多,但他这一走,恶人谷还真冷清了不少。 因为没有他站在听着,江易的说话热情也骤减。 江容见他待在恶人谷里这么蔫,便建议他道:“今年过完年,你不如跟无缺叔叔一起走吧。” 江易很是心动,但还是摇了头:“那你就是一个人了啊。” “怎么会,不是还有燕爷爷和万前辈吗?”江容说,“而且我师父偶尔也会来看我的。” “……” “别这么看着我了,我都这么大了,一个人在这有什么问题?” 江易想想也是,毕竟江容练武学医都勤奋,生活充实得很。 而且她现在练戟练得这么好,谷中恶人无一不怕,也不可能受什么欺负。 兄妹俩就这么说定了下来。 待过年前,三位家长过来的时候,一起提了这事。 家长们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反对,只道:“既然你们想清楚了,那就随你们的心意来。” 江容闻言,扭头朝江易眨了眨眼,仿佛在说,看,就说他们会同意。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江小鱼咳了一声,问她:“那你呢,容容,你打算一直留在恶人谷吗?” 江容:“不行吗?” “我很喜欢恶人谷啊,适合练武,草药也比外面多。”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群对她又敬又怕的恶人每天变着法避开她,或者逗她高兴。 江小鱼:“可是按我们的计划,再过几年,我们就会接你燕爷爷万前辈去江南居住了。” 苏樱也颔首:“恶人谷毕竟在玉虚峰下,气候恶劣,他们年岁大了,一直住在此处,我们都担心得很。” 从前燕南天不愿意,是因为想镇守谷中的恶人。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那些恶人的锐气早被磨平了,甚至最穷凶极恶的几个都过了世,他也该放心了。 至于万春流,苏樱想得更周到。 她在江南为他准备了一间宽敞的药庐,搜了无数珍稀药材放在其中,他不动心才怪。 江容听罢父母的解释,垂着眼想了片刻,说:“那就等过几年再说吧。”’ “我现在很想一直留在恶人谷,没准过几年我就不想了,所以还是到时候再说。” 这个到时候,也没有来得太晚。 江容十五岁那年,一群人聚在恶人谷,为她过完及笄礼后,江小鱼就再度提起了这件事。 果不其然,这回燕南天没有再不同意,万春流亦然。 于是所有人的关注重点都放到了江容身上。 江易比较希望她也跟着一起离开,因为他这几年出了谷,在各处游历,日子过得十分潇洒,近来还给自己另外取了个名字,在江南做起了生意。 然后他发现他的天赋好像都点在这了。 江容:“……也挺好的。”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做个生意还要另外取名字? 江易:“江这个姓氏,在江南太惹眼了,我不想有人猜到了我的身份,然后借着和我做生意接近鱼叔和樱姨。” 江容惊了:“你居然还能想到这一层?”真的长进了不少啊? “其实是随云教我的。”他实话实说。 “……当我没说。”江容抽了抽嘴角,“所以你做生意时用什么名字啊?” “花亦。”他说,“咱们祖母姓花,我爹以前也姓过花,不算乱取了。” 此时的江容顺着他的思路,只想到了他们的祖母花月奴的确姓花这一层,加上他也迅速把话题绕回她到底走不走上了,她就完全没发散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就暂时不走了吧。” “啊?!”江易不解,“燕爷爷和万前辈都走了,你还不走啊?” “我的戟术火候未到,留在恶人谷多练几年吧。”她说,“而且有我在,谷里的恶人很也不敢胡闹。” 江小鱼在边上听得忍不住笑:“这么说你是为了江湖安稳,才决定留在恶人谷的了?” 江容一本正经:“……也可以这么说吧。” 燕南天顿时感动十分:“容容是个好孩子,我没看错。” 江小鱼:“……”天哪这您也信! 作为父亲,江小鱼对江容这个女儿不可谓不了解。 他知道她虽然听话上进,但骨子里很并不喜欢被约束太多,所以恶人谷的生活对她来说十分自在。 等燕南天和万春流都走了,那就更自在了。 不过转念一想,少年人有这种想法也可以理解。 因此江小鱼没有拆穿她,只道:“既然你考虑清楚了,那留下也无妨。” 对恶人谷的一众恶人来说,这着实算不上一个好消息。 原先他们都以为,等燕南天去江南养老了,他们就能松快一些了,结果谁都没想到,燕南天是走了,江容这小姑奶奶却没走。 她虽不像她父亲少时那般爱捉弄人,但身份武功摆在那,谁敢轻易招惹啊? “只能继续夹着尾巴做人了。” 江小鱼他们带着燕南天和万春流离开后,入谷三十年,且完整经历了江小鱼成长期的穿肠剑司马烟如是感慨。 江容并不知道这些恶人竟有这么怕她,她送走了家人,再回到谷中,像往常一样练了会儿戟。 接下来的日子,对她来说变化也不算大,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她练戟制药之余,更愿意出谷透气了。 江湖上关于燕南天已经离开恶人谷的消息传得很快,不到三个月,便人尽皆知了。 那之后,有不少人想趁这个机会占了玉虚峰下这块好地方,结果无一例外全被江容打退。 江容这个名字就这么顺着昆仑河传了出去。 只不知道为什么传着传着,就传成了她是恶人谷如今的谷主。 江容:“……” 司马烟劝她宽心:“江湖流言就是这样的,何况容姑娘如今在恶人谷的地位,本就与谷主无异了。” 这话得到了其余所有恶人的认同。 “是!本来就差不多是谷主了!” “不然以后就直接喊谷主吧?” “我看可以!” 江容:“……”但我听你们的语气总觉得我不像什么正经谷主,倒像个山大王! 9.09 恶人谷沉寂多年,忽然多了个谷主,难免在江湖上引起议论。 一开始,传言只是根据事实有所发散,但传到后面,就越发离谱了。 有说她和昔年的十大恶人同辈,实则是个老妖怪的;也有说她貌美如花但心狠手辣,一出手就几乎不会留活口;更有甚者因为她的兵刃是戟而坚持她是个男的,只是练了什么邪功,才成了少女面貌。 恶人谷远在昆仑山下,说与世隔绝也不为过,所以江容本不知道这些离谱至极的传言。 她会知道,还是她师父韦青青青告诉她的。 韦青青青收到了自己三弟子诸葛神侯从京城寄来的信。 诸葛神侯在信上说,近来江湖中关于小师妹的流言格外多,问需不需要他出面澄清一下? 江容:“其实没传到我面前来,我就无所谓,不过还是谢谢三师兄的心意,他真是个好人啊!” 韦青青青没料到她竟是这个反应,哭笑不得道:“你倒想得开。” “也不是想得开。”实用主义者江容淡定地解释,“我是觉得让他们像现在这样怕我就挺好的,省的知道了我的身份后一个个跑来攀关系,那我能头疼死。” 韦青青青被她说服了:“你说得也有道理。” “既然如此,我就让你三师兄别操这份心了。” 江容一本正经:“谢还是要谢的,您回信的时候别忘了帮我捎上。” 他笑起来:“行,一定给你捎上。” 然而不论是江容还是韦青青青,都没有想到,诸葛神侯息了这份心后,还会有别人自告奋勇出来为她澄清。 这个别人,正是才离开恶人谷没多久的燕南天。 燕南天如今在江南住了下来,听到江湖上如此议论揣测他疼爱的侄孙女,还越揣测越不像话,便坐不住了。 事实上,他这辈子也没少被恶意揣测,可他从未将那些可笑的言论放到过心上。现在轮到江容受此遭遇,他反而无法淡然相待,直接出来说了话。 二十年没在江湖上走动过的天下第一剑骤然出面澄清恶人谷主的身份,还澄清得无比情真意切: “她是我的侄孙女,这些年来一直在恶人谷住着。” “若非我年纪大了回江南养老,她也不用接替我留在昆仑山镇守那些恶人。” “她一片善心,只为江湖安定,你们就算不领情,也断不能如此抹黑于她!” 燕南天这番话一出来,全江湖都炸了锅,江湖中人对江容这个恶人谷主的评价,也立刻变了风向。 江容知道这事的时候,她在武林中的形象已然彻底改变,就差没直接被吹捧为正义女神了。 江容:“???”这也行吗? 更令她无语的是,之后没多久,李寻欢和原随云也分别出来给她撑了一下场面。 于是全天下都知道了,她不仅是江小鱼的女儿燕南天的侄孙女,还和名震天下的小李探花及无争山庄这样的武林世家有交情。 如此厉害的身份,真真是叫人闻而生畏,以至于江容之前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相反的,恶人谷还恢复到了从前的清静,正方便她潜心钻研戟术,从而在武道上更进一步。 和从前一样,只要有东西给她琢磨,江容就不会觉得日子无聊。 因此天气转冷,昆仑山飘起雪的时候,她还有点恍惚。 “怎么这么快就冬天了。”她抱着阿乖生的两只小猫坐在万春流留下的药庐里,对过来求她给自己开一副伤寒药的司马烟随口感慨道。 “可不是,今年冷得格外早。”司马烟咳了好几声,病中也不忘溜须拍马,“而且您一直潜心练武,察觉不到时光流逝,也实属正常。” 江容:“……” 她伸手起笔,写了一张药方给他,道:“咳成这样就少说几句吧。” “喏,照这个方子去西屋自己抓药,一日三碗,喝到好了为止。” 司马烟接过药方,千恩万谢了一通,旋即小跑着进了西屋。 取完药他没立刻走,站在院子里踌躇了片刻,终是没忍住开口问她:“谷主,那个什么,今年过年,你爹他们还来不来啊?” 江容:“应该不来了吧,我爹上次说,等燕爷爷和万前辈在江南安顿下来,他就跟我娘出海玩一圈,这会儿八成还在海上呢。” 司马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怎么?你很怕我爹?”江容挑眉,“你不是看着他长大的吗?” “……就是因为看着他长大我才怕呢。”司马烟说,“从前天天被捉弄,现在一见他我就慌。” 江容:“……”你这创伤后遗症也是绝了。 本着安抚一下病人的医者仁心,她沉吟道:“反正我爹娘今年多半不来了,你放宽心养病去吧,记得按时喝药。” 事实证明,她对江小鱼和苏樱这对父母还是相当了解的。 这一年除夕,他俩果然没有来恶人谷,只有江无缺父子像往年一样准时抵达,还给她带了一大堆礼物。 “这些都是江南那边如今时兴的布料,我每种都挑了几匹,还带了个裁缝来。”江易说,“一会儿让她给你量一量,赶在除夕前做几件新衣裳。” 江容:“……看来你生意做得挺成功啊。” 他立刻喜形于色:“那是当然!” 做兄长的一片好意,江容不好也不想拒绝。 吃过饭后,她就让裁缝量了身量。 那裁缝也是好本事,量完日夜赶工,最后在短短十日内就给她缝制出了两套新衣。 江容想着过年该喜庆一些,便挑了水红色的那套换上。 她五官随了江小鱼,很是精致灵动,气质又有几分像苏樱,朗若流月繁星。此刻换上合身的新衣,不用特地梳妆,便容光皎皎,叫人只一眼便难再移开目光。 便是同她一起长大,容貌同样出众的江易见了,也不免惊艳赞叹。 “容容你穿红色特别漂亮。”他说,“以后可以多穿穿。” “是吗?”江容没注意过这个。 “我还能骗你不成?”他挑眉道,“而且随云也这么说过。” 江容:“哈?什么时候的事?” 江易:“很久以前了。” “不是,你们俩从前没事就讨论这个吗?”是不是闲得慌啊! “也不是特地讨论的。”江易说,“是我让他帮我挑衣服,他说红的适合你,我穿白的更好看些。” 江容:“……” 说着说着,江易又回忆出了更多细节:“对,他就是这么说的,还说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你,你就是穿的红衣服,像年画里的小人。” 江容:“???” 看不出来原随云还是个比喻鬼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远在千里之外感受到了她的吐槽,元月刚过半,已经离开恶人谷好几年的原随云竟冒着风雪来了。 当时江容正好在谷口附近转悠,听到那边传来喧哗声,便提着戟过去瞧了瞧。 结果一过去,她就见到了阔别五年的无争山庄少主。 他比当初高了许多,但依旧清瘦,腰悬明玉,一身玄衣,站在雪中,一派清贵公子模样。 江容见了他,先是一愣,愣过之后才想起来要问:“你怎么来了?”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勾起唇角笑着道:“年前与阿易约好一起为你过生辰,就来了。” 江容:“可是从太原到这里,起码要走大半个月啊,今日才十五。” 听她这么说,原随云面上笑意更甚,道:“你放心,我不是除夕前出发的,我只是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赶上正月十八,吩咐他们尽可能行得快一些罢了。” 江容沉默片刻,问:“那你是何时出发的?” 他微微侧头望了她片刻,道:“你猜?” 江容:“……”这有什么好猜的!不说算了! 后来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江易无意间透露给她的。 江易说:“当时我与他商量这事,他说他初三才能出发,我还担心他会赶不上,结果他倒还来早了。” 江容听得心情十分复杂,再看这两人现在这副准备替她大肆庆祝一番的态度,一时更加复杂。 是的,江易和原随云不仅约好了要给她庆祝十六岁生辰,还打算玩一把大的,在正月十八那日请整个恶人谷喝酒吃宴席。 为此,原随云这趟来,还特地带了两车美酒。 考虑到他长途跋涉也不容易,江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任他俩合伙在恶人谷摆宴了。 十八那晚,整个恶人谷灯火通明,一众恶人聚在一起,喝着原随云带来的酒,欣赏着江易运来的烟花,一个接一个给她送祝福,还完全不带重样的。 江容:这大概就是恶人谷主的排面吧! 宴会过半,坐在最外围的几个恶人忽然站起来,说好像看到谷口那边有几个人影。 江容:“有人?你们去看看,若真有的话,就问清身份。” 几个恶人立刻应是,旋即小跑着去往谷口。 没一会儿,他们便一齐回来了。 “谷主,外头的确有人求见。”为首的恶人说。 “是谁?”江容挑眉。 “他自称神通侯。” 江容:神通侯?方应看吗?! 10.10 江容虽然四岁就来了恶人谷,至今为止还未接触过真正意义上的江湖,但她毕竟入了自在门,拜在了韦青青青名下,更不要说她还是个看过大部分武侠小说的穿越者。 是以尽管这会儿方应看在江湖上还没太大的名气,他忽然出现在昆仑山,江容还是本能地觉得——麻烦来了。 她问方才出去查看的恶人:“神通侯有说他是来做什么的吗?” 那恶人毕恭毕敬道:“他说他路过昆仑山,看到恶人谷灯火通明,又在外头听到了我们在庆贺谷主生辰,就想进来恭贺一声。” 江容:“???”他骗鬼呢?! 恶人见她表情变幻,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颇紧张地低下了头,道:“属下不敢欺瞒谷主,神通侯他……他真是这么说的。” 对话进行到此处,江易和原随云也放下了手里的酒盏望了过来。 江易一向傻白甜,听闻方应看是路过道贺的,当即表示:“那不如就请他进来一起喝杯酒呗。” 原随云擅察言观色,他看着江容的神态,眼神一闪,道:“容容不想见他?” 江容:“……”果然瞒不住他。 见她如此,原随云心中更是肯定。 他想了想,道:“不想见便别见了,派人回一声就好。” 江容说那样似乎有点得罪人。 “怎么说他也是天子亲封的神通侯。”还是个神经病变态反派,她不想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被记恨上! “神通侯又如何?”原随云笑了,“便是天子,也断没有不打招呼就强人所难的道理,你不想见他,那就不见他。” 江容还没来得及对他这句话表态,他又站起来道:“倘若你怕得罪他,那我出去把他打发了,如何?” 江容:“……那他也许会记恨你。” 原随云耸了耸肩,一派无谓道:“记恨便记恨罢。” 说完,他就转身朝谷口方向走了过去。 这会儿阖谷都架着灯笼,他一路行去,身影随步不停拉长变换,直到彻底引入那条狭长的岩石甬道。 江容坐在宴席最中央,只觉喝酒吃菜的兴致少了大半。 又欠了他一个人情,她想。 一旁的江易还在迷茫:“容容你以前见过这位神通侯吗?” 江容:“没有,但我不想与无关的人打交道,麻烦。” 这话唬不了原随云,但唬唬江易还是没问题的,所以她一说完,江易就立刻恍然点头。 “没事,反正随云已经出去打发他了。”江易说,“你放心吧。” 江容嗯了一声,总算伸手挑了颗蜜枣扔进嘴里。 没等她尝到果肉的味道,原随云就回来了。 “好了,神通侯走了。”他说得稀松平常。 “你跟他说了什么啊?”江容有点好奇。 “也没什么。”他抿唇笑了笑,“他看出我不欢迎他入谷,就知趣离开了。” 江容:“……”好吧。 被方应看这一打岔,这场盛大的宴会多少变了点味,至少江容的心情是不如之前那般松快了。 她寻思着等韦青青青下次来看她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事跟他说一下,好让他提醒一下与方应看同朝为官的诸葛神侯。 可惜韦青青青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从前她戟术练得还不够好时,他倒是每隔半个月就会来一趟;然而最近一年,他大约觉得单纯从技艺上已经没更多需要指点的了,便来得越来越少,也越来越不讲规律。 江容等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她和原随云一起给江易过了生辰,然后又分别送走了他们,但始终没有等到韦青青青再来恶人谷。 就在她打算把这事先放一放,继续专注制药的时候,移花宫那边派人给她送来了一封信。 她一开始以为是江无缺有事寻她,结果拿到了一看,发现信封上的笔迹虽然熟悉,却不是来自江无缺。 信是李寻欢写的。 当年他在恶人谷中养伤的时候,曾帮着万春流誊抄过不少药方。江容那时总在边上看着,自然记住了他的字迹。 她皱了皱眉,李寻欢怎么忽然想起来要给她写信? 这样想着,她摆手让那个赶路赶得满头大汗的移花宫弟子去休息,旋即拆开信封看了起来。 和从前一样,李寻欢待她,还是相当客气。 他在信上先问候了她,随后又提了提当年为她所救的事,半张纸写完,才堪堪切入正题。 正题是他要给他表妹兼未婚妻林诗音办生辰宴,所以想邀请她赴宴。 李寻欢说,他表妹没什么朋友,当年又因太担心他的下落忧思过重,细细调养了好几年的身体,如今总算大好,他便想替她办场生辰宴,介绍些人给她认识。 相比林诗音,李寻欢的朋友倒是不少。 但他总不能把从前的酒友和红颜知己介绍给林诗音,于是他就想到了曾经对林诗音表现出极大好奇的江容。 当然,他在信上也说得很清楚,他只是诚心邀请,并不是强求江容答应。 倘若江容有事要忙,那也无妨。 江容读罢全信,思索了片刻,觉得答应这份邀约似乎也不错。 一来她最近戟术有成,不用每日埋头苦练了;再者她确实很想见见林诗音这个大美人;最后,她始终不信方应看那套路过顺便道贺的说辞,左右现在她等不到韦青青青,那不如就自己入关一趟,见一见她那位位极人臣的三师兄,顺带把这事告诉他。 这样一想,李寻欢这份邀约,来得倒确实很是时候。 隔天,江容就着手收拾了自己的行李。 她把自己要暂时离开一段日子的事告诉了司马烟,并吩咐他道:“我不在的时候,谷中恶人就由你约束,记得莫让他们出去为非作歹。” 司马烟:“啊?!” 他都一把年纪了,哪干得来这个啊? 江容拍拍他的肩膀,道:“没办法,矮子里面拔高个,我不在,你就是武功最高的了。” 司马烟:“……”这到底是夸是骂。 江容继续:“反正你多看着点吧。” “那、那您何时回来啊?”司马烟忍不住问。 “我也说不清楚。”她耸肩,“但我一定会尽快回来。” “……”其实要司马烟看,她再也不会来才好呢,可惜他不敢说。 事实上,江容也知道恶人谷里的恶人们都盼着她别再回来,但这事由不得他们。 她在这住了十二年,学成了医,也学成了戟,如今更是担着谷主的名头,怎么可能不再回来。 不过也正因住得太久,对谷中这群恶人,她也算是十分了解了。 她知道他们大部分都没什么本事,又有一大堆仇家在外头,根本不敢随便离开这座山谷,所以把代管权交给司马烟,她基本上是可以放心的。 收拾完行李,又简单地交待完毕,她就取了匹马,背上她的戟上了路。 关外正值春日,沿昆仑河一路向东,正是一副草长莺飞的好风景。 江容轻装简行,走起来快得很,不过十日便抵达潼关,进入了中原地界。 可能是因为她背后的长戟看上去太过骇人,哪怕是入了关后,她也是走到哪都被报以探究的目光,随即一个个全避开了她。 幸好她不在意这些,无人为伍,反而乐得清静。 林诗音的生辰在四月中旬,算算时间绰绰有余。 因此,在穿过晋地的时候,她特地减缓了些速度,还顺道拐去无争山庄见了原随云一面。 原随云得知她要入京,很是惊讶,但却没有多问,只嘱咐她一路小心,若是遇到什么需要无争山庄帮忙的事,也千万不要客气,直接派人给他递消息。 江容应下了,又在他的念叨之下,带上了他准备的银票和令牌。 她知道,如果她说不要,他绝对会念叨很久。 大约四月初的时候,她终于到了京城。 考虑到此时离林诗音的生辰还有一段时间,她就先往神侯府去了。 至于神侯府要怎么去这种小问题,在京中随便抓个人打听就行。 她到时正值傍晚,汴京华灯初上,一片璀璨。 而她就在这璀璨中下了马。 牵着马准备上前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疑惑:“咦,哪家的小姑娘,来找人吗?” 江容闻声回头,发现是个提着酒葫芦的青年。 他穿得不修边幅,还留着胡子,看上去有些落拓,但眼神却明亮万分,见她回头,还愣了一瞬。 愣过之后,他立刻勾起唇角笑了出来。 江容:“我的确是来找人的。” 青年哦了一声,一边上前一边问:“你找谁?” 江容:“找我师兄,他住在神侯府。” 青年闻言皱了皱眉:“师兄?还住神侯府?难道你就是师父上次提过准备收入门的小徒弟?” 江容已经猜出他的身份,再听他发出这样的疑问,当即有些想笑,但她忍住了。 她说:“你是追命对不对,一会儿进去了你就知道了。” 追命听她叫出自己的名字,一时更加确定,立刻上手帮忙牵马:“来来来,小师妹,我带你进去,这会儿世叔和大师兄都在呢。” 江容一本正经:“嗯嗯嗯。” 两人进了神侯府便直奔正堂。 诸葛神侯和无情的确在,他们看到追命和江容,俱有些惊讶。 “这位姑娘是?”无情问。 “咦?”追命有点懵,“大师兄还没见过吗?” “当然没有,你可是整个神侯府第一个见到我的人。”江容一边说一边上前两步,走到诸葛神侯面前站定。 诸葛神侯扫了她背后的戟一眼,忽然笑了:“你是容容。” 江容:“三师兄好眼力!” 追命:???等等,所以你说的师兄是??? 11.11 追命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路带进门的“小师妹”其实是小师叔,她口中的师兄既不是无情也不是铁手,而是他师父诸葛神侯。 所以,他这是被耍了? 江容跟诸葛神侯打完招呼,一回头看见的就是追命满是震惊的表情。 她朝他眨了眨眼,笑得像只小狐狸,道:“我可没骗你,我确实是来找我师兄的,我师兄也确实住神侯府呀。” 追命:“……”我竟然无法反驳? 就在他无言之际,一旁坐在轮椅上的无情忽然开了口。 无情看着她,比方才更加疑惑:“若我不曾记错,世叔似乎只有一个师弟?” “那是从前我尚未出师时的事了。”诸葛神侯立刻解释起来,“我原也以为师父教完我们师兄弟四人不会再收徒,但前些年,我收到他老人家来信,说是替我们寻了个天资卓绝的小师妹。” “小师妹年幼,师父也不想让江湖人知道他如今的行踪,便只告诉了我,还叮嘱我在小师妹成年前,千万别透露给旁人知晓。” 江容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不过勉强能入他老人家眼罢了,比不得三师兄。” 诸葛神侯虽是第一次见她,但这些年来与韦青青青来往信件,也算是间接见证了她从孩童长成少女的整个过程,如今面对面说起话来,半点不觉生疏,反而亲切熟稔。 他听江容这般自谦,忍不住勾起唇角,道:“师父可不是这么说的。” 说罢,他又打量了一下她身后的包裹,问她怎么忽然出了恶人谷上京来了。 “可是遇上了什么事?”诸葛神侯谨记韦青青青当年的嘱咐,“若是如此,只管告诉三师兄。” 江容说的确有一件事。 “几个月前,我哥他们为了给我庆祝生辰,在恶人谷中摆了场宴,结果宴吃到一半,来了个不速之客,说刚好路过,想入谷道一声贺。”提起这事,她还是止不住地皱眉,“昆仑山远在关外,一般人哪来的机会刚好路过,所以我觉得不大对劲。” 诸葛神侯知道她还没说完,便没有开口,安静地等她继续。 她停顿片刻,啧了一声,道:“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还很微妙。” “是谁?” “神通侯,方应看。”江容说。 她话音刚落,追命就脱口而出了一句什么?! 无情较他稳重些,但听到方应看的名字,还是微睁了睁眼,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方应看?” “方应看怎么会去昆仑山,还这么巧赶上了你的生辰?”诸葛神侯皱起眉,“他去年入京封侯,就成了相爷身前红人,更是深得皇上喜欢,他离开京城,多半不会是单纯出门游玩。” 江容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想着来把这件事告诉三师兄。 诸葛神侯:“容容有心了。” 她抿唇摇头:“应该的。” 尽管此刻在神侯府的师徒三人都觉得方应看造访恶人谷肯定别有居心,但这位神枪血剑小侯爷究竟打算干什么,他们此刻却是无从得知。 因此,聊过几句后,诸葛神侯就表示这事急不来,他们猜来猜去也不一定有用,不妨留个心眼静观其变。 “而且容容你一路从恶人谷入关上京来,一定也累了。”他说,“先去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才是要紧。” “我出发得早,所以还好啦,多谢三师兄关心。”江容笑得很灿烂。 诸葛神侯:“那也是该休息的,我派人给你收拾个院子出来,一会儿让无情带你去,如何?” 他提到无情,江容难免忍不住偏头看了其一眼,结果恰好对上少年清亮的眼神。 双方目光在空中交会片刻,是无情先开了口。 无情喊了她一声小师叔。 江容:“……”我该回一句大师侄吗? 像是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一般,下一刻,无情便继续道:“小师叔唤我无情即可,世叔平时便这么唤。” 江容点点头,为表友好,在开口前还朝他笑了笑。 “好,无情。”她说。 两人打过招呼,一旁的追命也总算接受了师妹变师叔的现实,乖乖改了口。 他完全不掩饰自己的遗憾:“我还当世叔替我们收了个小师妹呢。” 诸葛神侯:“我是打算再收个徒弟,也差不多看准了,再过几年,你就能见着了。” 追命立刻问:“是师妹还是师弟啊?” 诸葛神侯反问:“你觉得呢?” 就这语气,八成是个师弟了,追命忧愁地想。 之后神侯府的下人过来回报,说已经把江容的院子收拾出来,她可以过去休息了。 无情:“我为小师叔引路。” 江容没有再客气,跟上他的轮椅出了正堂。 神侯府很大,但不是那种富贵人家遍布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的大法。神侯府里的所有建筑和陈设,都透着一股冷硬。 就连诸葛神侯安排给江容的那间院子,都是黑白分明,没什么装点的简洁。 好在江容对这些本来就没有要求,地方简单,她反而还更喜欢。 跟着无情进了院门后,她环顾了一圈,非常诚恳地道了谢。 无情立刻表示不用,还说:“小师叔倘若有什么需要,请务必告知于我,隔壁便是我平日起居之处。” 江容:“咦,你就住隔壁啊?” 他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目光却温和十分。 “那我无聊了倒是正好可以找你玩。”她说着亮起眼睛,“对了,京城有什么有意思的去处吗?我起码要月底才走呢。” 无情对这些其实没什么研究,但她既然问了,他还是勉力照印象回答了一下几个知名景点。 结果她对那些完全没兴趣,听得兴致恹恹。 无情见状,思忖片刻道:“不如我替小师叔问一下三师弟?他走南闯北多年,应当了解得多一些。” 江容:“那我自己问他吧!不麻烦你了。” 这回他笑了笑,弧度很浅,道:“不麻烦的。” …… 次日一早,江容像从前一样起来练了一个时辰的戟,待太阳彻底升起,才收起放至院内的石桌边。 没一会儿,院外便传来了一阵不轻不重力道刚好的叩门声。 江容本来打算重新梳一下头发,发带都取下来咬到了嘴里,听到声音,就三步一跳地过去开门。 门外是她两个师侄,见她一只手还在脑后抓着头发,皆是一愣。 她动作飞快地捋顺发丝,取过发带一边动作熟练地开绑一边道:“等会儿啊,我先扎个头发。” 事实上,说完这句的时候,她差不多已经打完了结,只差整理一下发尾了。 整个过程结束得太快,叫还杵在门口的追命看得目瞪口呆,毕竟在追命的认知里,女人梳头可是件相当麻烦的事,哪会像她这么快。 真不愧是小师叔,追命想。 相比他,无情倒是没表现得太惊讶。 无情只默默地等到江容绑好那头漂亮的长发,旋即抬眼道:“昨夜小师叔问起京城有意思的去处,我未能答上,特去询了询三师弟。” “三师弟说,他可以陪小师叔出门逛逛京城,不知小师叔意下如何?” 追命回神点头,嬉笑着保证道:“小师叔放心好了,整个汴京,就没有我崔略商不熟的地方!” 两位师侄如此热情,江容也不好拒绝。 她点点头:“那我收拾一下,我们就出发吧。” 尽管方才已经见识过了她扎头发的速度,但听到这句收拾,追命还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位小师叔要认真梳妆一番再走。 所以江容一进屋,他就倚在院墙边拿起葫芦自顾自喝起了酒。 结果半刻钟不到,江容就推开门出来了。 “好了,走吧!”她说。 “您、您收拾完了?”他抿着酒问。 “对啊,洗把脸的事,能要多久?”江容不以为意,伸手抄上戟放至身后背好,末了朝他歪了歪头,仿佛在问他:不走吗? 少女美貌天成,又气质出众,纵使不施粉黛,也足以吸引人的心神。 不,应该说正因为她半点粉黛都不施,才更显得她一张脸莹白无瑕,面上每一处都透着红妆无法堆出的灵动。 追命倚在墙边,只偏头瞧了一小会儿便下意识别开了眼,语气正经道:“既然小师叔收拾完了,那就出发。” 两人穿过半个神侯府,行至大门附近时,正好撞上一队抬着轿子的人马。 那轿子遮得十分严实,抬轿人进门时,更是将动作放得再小心不过,一派生怕癫着轿中人的模样。 江容扫了一眼,猜这是诸葛神侯的客人。 她顺口问选择了侧身主动避让的追命:“那是——?” 追命:“那是金风细雨楼苏楼主的轿子,他应当是有事与世叔商议才过来的。” 江容微微惊呼:“哇,红袖刀苏梦枕?” 追命点头:“正是。” 他话音刚落,才穿过正门的轿子忽然停了下来。 下一刻,那些抬轿人调转方向,正对往他们,而坐在轿中的人也伸手掀开了轿帘一角,露出一张苍白却俊逸的脸来。 12.12 苏梦枕是听到了追命和江容说话才掀的轿帘。 他原是想跟追命打个招呼,但伸手拂开面前的布幔,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站在追命身侧一身红衣,身背长戟的江容。 作为金风细雨楼的主人,他对京城各处势力都了如指掌,所以只一眼,他就可以确定,眼前的少女不是神侯府的人。 苏梦枕有些在意,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半分,只对追命道:“崔三爷。” 追命闻言,忙拱手回礼:“苏楼主。” 说罢,他又自觉到位地补充道:“世叔在小楼,您可以直接往小楼去。” 苏梦枕:“我知晓了,多谢崔三爷。” 追命立刻摆手表示不用。 之后苏梦枕就放下了轿帘,命人继续往里走了。 那些抬轿人依旧小心无比,不敢踏快哪怕半步。江容站在正门前看了好一会儿,直至那顶轿子拐入她看不见的回廊,才堪堪收回目光。 说实话,在看到苏梦枕的那一刹,她不可谓不惊讶。 她看过书,此次一路从关外入京来,也在途中听过不少关于金风细雨楼的传闻。她一直知道这位红袖刀主是个病人,可她从未想过,他病得竟有这般严重。 作为一个认真学医十二载的医者,江容甚至不用去探他的脉,就可以确定他一身经脉究竟有多孱弱。 出去的时候,她忍不住对追命道:“这位苏楼主看起来病得很重。” 追命说是啊,据说是还在襁褓中时就落下的病根,所以很难治。 “不过就算身体这么差,他也还是当之无愧的风雨楼楼主,就连世叔,每次提起他都要赞一句天纵奇才。” 江容若有所思道:“以金风细雨楼在江湖上的实力,应当可以为他寻些名医,让他身体稍微好转些吧?” 追命摇头:“可金风细雨楼从未这么做,想来是他自己要求的。” “为什么呀?” “这我就不清楚了啦。”追命叹了一声道,“不过小师叔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容:“我是大夫啊,好奇一下这个很正常吧。” 追命:“啊?!” 她笑起来,一边加快脚步一边道:“我学医的时间可比我学戟还久呢,不然你以为我昨天是怎么认出你的?你虽然比苏梦枕好许多,但身上也带着久治不愈的内伤,偏偏一双腿格外扎实有力,和江湖传言全对上了。” 追命惊了,这个小师叔未免太厉害了点吧?! 这样想着,他快步跟上去,问她具体想去逛些什么,他好带路。 江容思忖片刻,道:“首饰铺之类的?” 她之后要去李园参加林诗音的生辰宴,不好空手去,便想着趁最近好好逛逛京城,替对方挑一件礼物。 送女孩子的礼物,江容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首饰。 没办法,她这些年蹲在恶人谷学医练武,衣食住行全随了燕南天,从来懒得讲究,所以也根本没有什么物质上的追求,只能往“大部分女孩子都不会讨厌的东西”上去猜。 追命一听,这个容易啊。 “那咱们就往虹市去,全京城最好的首饰铺,裁缝店,胭脂水粉铺都在那。”他眉飞色舞,“还有酒楼,赌坊,勾——” 说到这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收声闭嘴。 小师叔虽然辈分高,但说到底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他怎么能在她面前说这些呢,追命想。 然而就在他试图把方才那句话掠过去转移话题的时候,江容却饶有兴致地开了口。 江容道:“哦?还有勾栏院吗?” 追命:“……”不是,为什么你看上去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她的确对勾栏院很感兴趣。 两人到了虹市,得知这个时辰所有的勾栏院都没开门营业,她还感叹了一句可惜。 “本来还想见识一下的。”她说。 “……可千万别啊!”追命叫苦不迭,“要是让世叔和大师兄知道我带您逛青楼,我就完了。” 江容:“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再说这不是没逛嘛。” 为免这个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的青年继续战战兢兢,说完她还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啦,咱们先去首饰铺。” 追命立刻指路:“好好好,就在那边。” 江容顺着他的手望过去,果然望见了一大排迎风招展的旗帜,而旗帜下面人来人往,热闹万分,当真与古书上描绘的场景一模一样。 平心而论,若非她提前知道了这个朝代的命运,光是看着这样的景象,她绝对会相信,这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太平盛世。 思及此处,江容不由得在心中轻叹了一声,旋即抬脚往那条热闹的街道走去。 正如追命所说,这地方多的是琳琅满目的各色商铺,她随便挑了间看着气派的进去。 甫一进门,便有人立刻迎上来,问她想看些什么。 江容想了想,说想挑几件素雅些的首饰。 “那姑娘可赶巧了,咱们这刚制了几套白玉珍珠头面,我拿出来给您瞧瞧?” 江容:“行,都拿出来吧。” 追命被她这财大气粗的架势吓了一跳,忍不住凑过去低声耳语:“我听人说这里的东西贵得很啊小师叔。” 江容:“没事,我带够钱了,不会付不起把你抵押在这的。” 话音刚落,店里的人便取了她要的东西出来,一件件摆到了她面前。 江容一眼看中了最中间那串泛着粉的珍珠项链,拿起来仔细瞧了瞧,发现上面每一颗珠子都圆润光滑,而且大小相当接近,精致极了。 “这个我要了。”她说,“还有那边的珍珠耳环,都包起来装好。” 首饰铺里人大概从未见过她这种一眼挑中就毫不犹豫下决定的客人,听她这么说还愣了愣:“您、您确定要吗?” 江容挑眉:“怎么,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吗?” “当然不是!”那人立刻否认,“我这便替您装起来。” 事实上,别说是他了,就连陪同她过来的追命都看呆了。 追命问:“小师叔您这就挑完了?” 江容刚要开口,就听他们身后的大门外传来一阵轻笑声,道:“咦,这不是崔三爷吗?” 下一刻,说话者便抬步踏入了门内,行到了他二人身侧。 江容一开始以为是追命的朋友,还想着是不是该打个招呼,结果余光瞥到追命的表情忽然变得极微妙,不由得心里一紧,侧首朝来人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英俊的束冠少年。 他看起来与她差不多年纪,身形挺拔,星目剑眉,哪怕穿着最随意的衣衫,往那一站,也意气风发,夺人目光。 便是从小看着江易原随云长大的江容,在看清他面容的这一瞬,也下意识呼吸一顿。 就在此时,表情微妙的追命也开了口。 追命抬手向这来人一拱,道:“小侯爷。” 江容:“……?!” 追命身为诸葛神侯的三弟子,在这京城之中,地位非比寻常。能让他摆出早上面对苏梦枕时的架势,且喊出这声小侯爷的,恐怕只有一个人——方应看。 但这也太巧了点吧!江容忍不住想。 方应看原是认出了追命才进来的,他惯来长袖善舞,与各派势力都有往来,哪怕是跟神侯府也保持着明面上的“交好”,见到诸葛神侯的三弟子,当然要打个招呼。 但进来之后,他看到站在追命身前的江容,忽然目光一变。 他当然没见过江容,但他看得出来,这小姑娘的武功相当之高。 最重要的是,她还背着一把戟。 当今天下,能在这个年纪用这等功夫的女子本就少之又少,更不要说她还用戟这种不适合女孩子使用的兵刃。 所以稍一思忖,方应看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他看着此刻盯着自己的江容,忽然笑了。 他生得好,笑起来自然也极好看,眉飞入鬓,眼若桃花闪电,不用开口便能摄人心神。 “不知崔三爷身旁这位姑娘是?”他假作不知地问。 追命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偏头看了江容一眼。 江容想,凭方应看的手段,早晚会查出来,那还不如直接说了,反正她的身份摆在这,方应看就算想打什么坏主意,也不敢在燕南天和韦青青青都活着的情况下出手。 于是她也笑了笑,道:“我姓江,江枫的江。” 方应看没想到她竟就这么认了,也是一愣,旋即摆出试探的神色道:“江枫的江?莫非姑娘就是恶人谷的新谷主?” “是又如何?”江容反问。 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倘若方应看问她之前为什么不放他入谷她就装不知道的准备。 结果方应看听她如此反问,竟轻叹一声道:“原来真是江谷主。” “其实几个月前,江谷主生辰的时候,我正好路过昆仑山。”他说,“本想入谷道一声贺的,可惜被原少庄主拦住了。” “???” “他说他不会放外人入谷见江谷主,我便走了。”方应看停顿了一下,“当时我不太明白,如今真的见着江谷主,总算想通了。” 江容:???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 方应看继续:“倘若我是原少庄主,恐怕也会想将江谷主这样的青梅竹马藏起来,不让任何外人瞧见。” 13.13 因为实在懒得同方应看说太多,首饰铺里的人一包好她要的东西,江容就爽快付钱,而后表示要先走一步了。 她是客人也是长辈,追命自然要听她的跟上。 两人出了首饰铺后,追命问她接下来去哪。 她掂了掂手里的礼物盒,说回去吧。 追命:“啊?” 江容侧首瞥他一眼,道:“那不然呢,去逛青楼吗?” 追命立刻:“不了不了,回去回去。” 京城热闹繁华,远非其他城池所能比,若非一早就遇到了方应看,她当然愿意好好逛上一逛。 但现在嘛,她觉得她还是赶紧回神侯府比较好,反正之后要送给林诗音的礼物她也买好了。 说到礼物,其实追命先前见她吩咐人认真备好首饰盒包装,也颇好奇,但那会儿方应看忽然出现,他就没问。 现在两人一同往神侯府方向回去,他便顺口问了句:“小师叔方才买的首饰,是打算送人?” 江容点头:“对,送人的,还是个大美人。” 追命:“???” 见他一脸迷惑,江容就把李寻欢送信给她的事说了说。 结果追命听完更加惊讶:“原来小师叔从前还救过小李探花?!” “其实我没怎么动手啦。”她解释,“他那群仇人是被燕爷爷和无争山庄的名号吓退的,原随云又特别能唬人。” “原来如此。”追命总算恍然。 虽然隔着辈分,但江容和追命都不是那么讲究的人,这一来一回聊完,就差不多熟了起来。 等回到神侯府附近的时候,江容已经在给他讲恶人谷里那些在别处根本寻不着的奇花异果了。 追命听得兴致盎然:“原来恶人谷竟是这样一处地方么?” “我小的时候,听了不少十大恶人的传说,什么不人不鬼,不男不女,还有好吃人肉的,吓人极了,然后就总以为恶人谷是个阴暗昏沉又不见天日的地方。” 江容:“其实不是的,恶人谷里的恶人,绝大多数都没什么本事,只会欺软怕硬。” “江湖上都说是燕爷爷和我一直留在谷中镇守,他们才不敢出来兴风作浪,但实际上就算没有我们,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出谷去的,偶尔来个外人,他们都恨不得躲着走,简直弱小无助又可怜。” 追命:“……”说实话,这真的是我第一次听到人用弱小无助又可怜来形容恶人谷里的恶人。 江容继续:“反正你以后要是有机会可以来昆仑山见识一下。” 追命:“好、好的。” “咦?是不是要下雨了?”江容原本还想继续给这个师侄讲恶人谷,但忽然感觉额上一湿,像是一滴雨。 “是。”追命也被打到了两点。 所幸神侯府就在眼前,两人加快脚步,最后赶在外面噼里啪啦响起来之前掠进了大门,没有被淋湿多少。 不过万事有巧就也有不巧,江容为了避雨跑得匆忙,一进去就直奔门侧有遮盖的回廊,结果直接撞到了正欲出回廊的人。 “哎!”她连忙止住脚步,无奈还是碰到了对方那双无法站起的腿。 是的,她撞上的人是无情。 对方坐在轮椅上,腰以上的部位与她还隔着一段,腿就先碰上了。尽管她立刻止住了脚步,但惯性之下,上半身还是朝前方弯了一弯。 若非她习武多年,一反应过来便能迅速掌控自己的身体,这会儿恐怕已经扑在了这个坐轮椅的大师侄身上。 不过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因为她收力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按在了无情的轮椅靠背上。 所以此时此刻,他二人的姿势不可谓不尴尬。 江容:“……”这算什么,轮椅咚吗? 无情倒是淡定得很,抬眼望向她平静道:“小师叔可还好?” “还好还好。”她在美少年暗含关切的目光里松手直起身站好,咳了一声解释,“方才进来得太急,没注意这里有人。” 她说完这句,跟在她后面进门的追命也拐了过来。 追命看到站在小师叔身前的大师兄,咦了一声:“大师兄怎么出来了?” 无情:“二师弟今日回来,我在这等他。” 追命一拍脑袋,道:“对对对,是今天没错,我竟把这事给忘了。” 江容:“铁手吗?” 追命抢答:“对,二师兄他之前在江南办案,之前来了信说办完了,不出意外今日回来。” 他说着又忍不住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两口,眉飞色舞道:“这么一看小师叔这趟也算来巧了,咱们府里可难得有人这么全的时候!” 无情不似他这般情绪外露,但听他这么说,神色也柔和了些许。 “是。”无情说,“所以世叔说了,今晚在暖阁设宴,任你喝酒绝不阻拦。” “是吗?”追命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那我可得好好谢谢小师叔。” 江容在边上听着他们师兄弟对话,只觉神侯府诸人的感情是真的好。 于是她也歪头,在愈发响亮明晰的雨声中笑起来。 不过此时的她并没有想到,当晚出现在神侯府暖阁的,不止他们这群自在门两代弟子,还有一早就来找诸葛神侯的苏梦枕。 苏梦枕显然已经从诸葛神侯那知道了她的身份,宴上再见到她,直接开口与她打了招呼,唤了她一声江谷主。 两人位置刚好相邻,吃饭时想不多看对方几眼都难。 注意到他的面色比早上更苍白,江容猜他这会儿应该不太舒服,便在他第二次举起酒盏,欲与其他人共饮的时候拦住了他。 “你的身体不宜喝酒。”她说得十分直白,“一般人喝酒暖身,雨天喝一些会觉得舒服,你却不一样。” 苏梦枕被她说得动作一顿,然而没有放下,只侧首道:“江谷主一番好意,苏某心领。” 江容:“但你不准备听我的劝?” 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垂了垂眼道:“身体寒弱,非杯酒能致,苏某久病成医,自有分寸。” 江容心想这话你唬别人还行,唬我这个真大夫可还差得远呢。 “可你的分寸就是让自己更不舒服。”她完全没给他留面子,“你心脉羸弱,还有轻微的哮症,今夜又风急雨大,这杯酒喝下去,少不了要难受到天明。” 苏梦枕沉默。 而她继续:“当然你可能不在乎这个,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嘛。” 最后这半句说得很不客气,叫暖阁内其余人都愣了愣。 可苏梦枕看着她,却忽然笑了。 江容被他笑得莫名,就绷着表情问他:“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他摇头:“没有,只是想起来很多年没人同苏某说过这些了,所以一时有些恍惚。” 江容想了想,道:“虽然我医术特别好,但你这身体有多差,稍微懂一点医的都看得出来。他们不跟你说,肯定是被你吓的。” 苏梦枕何尝不知这一点,可见她说得一本正经认真无比,一派她绝对没猜错的架势,便忍不住想逗她一句。 “是吗?”他问,“难道我看上去很吓人?” 江容盯着他苍白如纸的脸看了片刻,道:“吓人不至于,但一看就是个不会听话的病人。” 这么一想,这么多年没人跟他说过这些也很正常,因为但凡劝过他的人,都很清楚劝了也没有用,他不会听。 简直越看越气人,江容想,更气的是,她居然还很想治一治这个病人! 14.14 苏梦枕最终没有喝那杯酒。 因为江容一通话说完,就成功把诸葛神侯拉到了她那一边,跟着一同劝他身体为重。 苏梦枕:“……” 算了,他想,既然如此,不喝便不喝了罢。 他放下酒盏,余光瞥到身侧的恶人谷主仍是一张脸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得道:“我这回可听了江谷主的话。” 江容:“那下回呢?” “下回?”苏梦枕一时未反应过来。 “容容是想替苏楼主诊治?”知道她跟万春流学医十二载的诸葛神侯猜到了她的打算。 江容放下手里的筷子,转身朝向苏梦枕,道:“光是我想可没用。” 苏梦枕看她神情便知她话未说尽,干脆没急着开口接话,而是等她说下去。 只见江容抬手取过他才放下没多久的酒盏,道:“光是今日这杯酒,我就劝了三遍不止,最后还要劳动三师兄开口,苏楼主才答应不喝。” “那下回我给苏楼主开了药,是不是得请我师父重出江湖入京来劝啊?” “所以光是我想有什么用。”她哼了一声,“苏楼主不愿配合,我医术再好,也是白搭。” 最后两句带了些医者惯有的骄矜,但由她说出来,却是完全不会令人生厌,反倒可爱得紧。 苏梦枕知道,她这是在等他表态。 事实上,他何尝不想拥有一具康健的身体。他有太多想做的事,还有那么多明中暗中盯着他盼他死的敌人,倘若可以的话,他也希望自己无病无灾,将他父亲创立的金风细雨楼发扬光大,为江湖为朝堂尽上自己能尽的心力。 可正因为他需要做的事太多,敌人也太多,在大部分时候,他都无法像许多大夫曾对他要求的那样:放下心中重担和忧虑,修身养性,从头开始慢慢调理。 所以此时此刻,他坐在神侯府的暖阁里,看着眼前余气未消的明艳少女,他终究说不出一个干干脆利落的“好”字。 他只能说:“倘若江谷主有心医治苏某,苏某自当尽力配合。” “真的?”江容挑着眼角狐疑道。 “有神侯和三位神捕作证,苏某岂敢用假话诓骗江谷主?”他浅笑着说,“更何况苏某也知道,江谷主乃是一片好心。” 江容闻言,立刻朝他伸出手。 苏梦枕:“?” 她眨着眼,一派理所当然道:“你都答应了,那就把手给我呀。” 苏梦枕只好伸手挽袖,把自己的腕搭到她葱白如玉的指尖处。 他体质寒弱,身上无一处不冷,手腕更是冰凉一片,一放上去就让江容下意识眉头一皱。 都说大夫皱眉准没好事,是以她问脉的时候,暖阁内的其他人俱绷紧了心神,大气都不敢出。 相比之下,清楚自己的身体究竟是何状况的苏梦枕反而十分淡然。 江容认真诊了好一会儿,眉头越皱越深。最后松手开口的时候,都快能夹死苍蝇了。 “天啊,苏楼主,你这也太胡来了!”她说。 苏梦枕自离开小寒山回到京城,继承他父亲创立的金风细雨楼起,就是江湖中人人敬畏的一方势力之主了。 是以这几年不论他到了哪见到什么人,得到的都是尊敬有加的待遇。 对他来说,被人这么当面指责胡来,还是出师后头一回。 他当然不会同江容计较,甚至看她像个小老太似的生起气来还觉得有趣。 “是吗?”他轻声问。 江容深吸一口气,想要从头开始数落,余光瞥到神侯府诸人都在望着自己,才陡然意识到,他们还在宴上。 “算了,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完。”她说,“还是先吃饭吧。” 苏梦枕听她这么说,更想笑了。 不过他病了这么多年,怎么也知道大夫不能惹,于是勉力忍了下来,道:“江谷主说的是。” 本着不辜负诸葛神侯这番招待准备的心,说完他便重新执起筷子,在离他最近的盘子里夹了一筷。 结果江容立刻:“你不能吃这个。” 苏梦枕:“……” 她非常坚持:“你说了会尽力配合的!” 苏梦枕屈服了,话才放出来没多久,他总不至于再吞回去,再说这不过是一道菜,不吃也没什么关系。 这么想的时候,他并没有料到,在江容这个严格的大夫眼里,此刻摆在桌上的菜,几乎就没有他这个病人能吃的。 熏火腿和江瑶炸肚油烟重,姜醋螺带酒,梭蟹性寒……等等等等,反正每一样都有不行的理由。 苏梦枕哭笑不得:“那我还能吃什么?” 江容拿过他面前的碗,起身替她舀了小半碗白鱼汤,道:“这个,这个勉强可以,但也不能喝多。” 话音落下,在旁围观至此的诸葛神侯也开了口。 诸葛神侯道:“既然容容都这么说了,那苏楼主还是听她一言罢,她的医术,乃是跟昔年幽居恶人谷的鬼医万春流习得的,她定是为了苏楼主好。” “那当然。”江容立刻接话。 苏梦枕还能说什么,只能苦笑着低头喝汤了。 所幸江容还记得光喝汤饱不了,吃到后面又吩咐神侯府的厨子给他煮了碗糯米粥。 江容说:“普通稻麦都是轻微寒性,一般人吃没关系,但苏楼主你不行,你身体太寒了,不能寒上加寒,你只能吃糯米,糯米性热。” 苏梦枕从前也不是没有被人诊治过,但就算是还在小寒山上,寒症最严重的时候,都没有被要求得这么细致过。 而且他也读过医经,知道稻麦那点寒性,在制成食物后就几乎不存了,毕竟天底下这么多百姓个个吃了这么多年,他们不全好好的? 他无奈极了:“真得小心至此?” 江容坚定无比:“寒热标准因人而异,我说你不行,你就是不行。” “……” “乖乖喝糯米粥吧。”她不忘把他答应的话再抬出来一遍,“你别忘了你说过你会尽力配合我的,苏楼主。” 最后一个音节出口之际,她面上浮出得逞的笑容,同时眼睛冲他一眨,神色不言自明。 也是到这个时候,苏梦枕才觉得,眼前这个家世惊人的小姑娘,不愧是从恶人谷来的。 那股子聪明得意又暗含娇蛮的劲,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 15.15 江容就这么接下了苏梦枕这个病人。 之后的半个月里,她又和从前在恶人谷中时一样,重新忙碌了起来。 江容是医者也是武者,她知道苏梦枕绝不会接受将红袖刀和金风细雨楼都丢掉放开,从头开始调理身体的治法。 所以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走这条最简单的路。 因为师承万春流,江容在碰上疑难杂症时,思考的方式本来就与中原的大夫们大不一样。 现在碰上苏梦枕这样的病人,也算某种意义上学有所用了。 苏梦枕那一身的病,寒症也好,咳疾也好,归根结底来源于他幼时未能及时得到救治的内伤。 倘若江容有机会回到他幼时,那定能把他如今所有的病症都直接扼杀在摇篮里,让他健健康康地长大执刀;但江容没有这个机会,她只能站在二十年后追根溯源,然后一点一点去抽他的病丝,就像当年万春流对燕南天做的那样。 说实话,这一点都不简单。 可也正因为不简单,她才更有动力。 她在诸葛神侯为她安排的小院里捣鼓了整整七日,期间还拜托神侯府的下人出去为她买了一些神侯府内没有的药材。 无情铁手和追命都来过两次,前后见她写了扔,扔了再改的药方,不下百张。 三人之中,属无情对医道研究最多,所以那些被她遗弃在院中的药方,无情捡起来,多少能看懂一些。 无情发现,这些药方的差别非常小,两三张摆在一起,一眼扫过去,根本看不出她改了何处。 他觉得好奇,就仔细看了看,末了更加困惑,因为她几乎调整过每一味药的用量,而且这里面有几味不仅治不了寒症,还有可能加剧。 困惑之下,他干脆请教了江容。 江容听他这么问,沉吟片刻,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我先前替苏楼主诊过脉了,他内伤多年不愈,是治疗的重中之重,但要治他的内伤,少不了要用上你觉得不对的那几味药,为免他受不住,我必须斟酌用量,再加别的药来缓和。” 可别的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加进去的,她必须考虑药性相冲的影响。 因此,光是一张药浴的药方,她就拟了快七日。 听前面的时候,无情还算淡定,毕竟他也认为医者必须谨慎,但听到最后,得知这是药浴的方子,他还是愣了。 “药浴?”他以为是内服用的? “是啊药浴。”江容继续解释,“其实跟普通的药浴也不太一样,要用上昆仑山特有的药引,令药力入体,滋养经脉,麻烦得很,所以一点错都不能出。” 她这么一说,无情倒是想起来了,江湖上早有传言,当年燕南天只身闯入恶人谷,遭谷中恶人暗算,成了经脉尽断的活死人。 后来他重出江湖,有人问他究竟是如何“活”过来的,他说是恶人谷中一名大夫让他在药桶中浸了十八年,续上了他的经脉。 他口中的那名大夫,自然就是万春流。 而江容的医术习自万春流,学了他这一手来治苏梦枕,倒也说得过去。 可惜苏梦枕的情况和当年的燕南天全不一样,乍一看没严重到燕南天那种经脉尽断的程度,但真正治起来,却比当年已是活死人状态的燕南天麻烦多了,毕竟他不是坐在药桶里任她折腾。 因此,江容才会拟方子拟得束手束脚。 等她完全敲定,李寻欢为林诗音办的生辰宴也近在眼前了。 她在追命的陪同下去了一趟金风细雨楼,把药浴的方子交给苏梦枕最信任的手下,即风雨楼的总管,杨无邪。 杨无邪一早听苏梦枕提过她了,现在见到真人,当然十分恭敬。 “江谷主放心。”他说,“在下定会按江谷主的吩咐督促楼主。” 江容瞥了一眼不远处正与下属谈事的那道身影,心想就你们楼主这么能折腾自己的人,我能放心才怪了。 但话不能这么说,所以思忖片刻后,她才开口道:“无妨,两日后我会再来为他诊脉。” 这方子整体温和见效慢,但对经脉的益处立竿见影,苏梦枕有没有乖乖听话,她过几天过来看一看,就全知道了。 杨无邪听懂了她的意思,又想到上回苏梦枕从神侯府回来后,向自己说起这位恶人谷主时的表情和语气,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他们楼主大概是遇上克星了。 杨无邪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苏梦枕那性子,就得有人管他。 金风细雨楼上下管不住,恶人谷主有这个本事还愿意帮忙,何乐而不为呢? 这样想着,他勾起唇角,笑着向江容拱手道:“那在下便在风雨楼恭候江谷主大驾。” 江容也笑了:“到时见。” 离开时,杨无邪说要给她和追命安排马车送他们回神侯府,不过被她拒绝了。 “我不急回三师兄那。”她说。 此话一出,陪她过来的追命先愣了:“咦,小师叔要去哪?” 江容:“我明日要去李园赴宴,得去买几件新衣。” “李园?”可能是全京城消息最灵通的杨总管立刻反应过来,“可是小李探花为其表妹办的生辰宴?” “对,我就是收到了他的邀请才来的京城。”江容点头。 “原来如此。”杨无邪若有所思了片刻,而后朝他二人伸出手,表示要送他们出去。 对方这般真诚有礼,江容也就没有拒绝,任他一路将他们送出了金风细雨楼。 她不知道的是,杨无邪送完他们一回去,就去红楼翻出了李寻欢之前派人送来的请帖提醒苏梦枕。 杨无邪:“江谷主明日会去李园,您若是处理完正事得空,不妨也去一趟。” 苏梦枕:“最近这般忙碌,恐怕抽不出时间,再说——” “再说什么?”杨无邪忍着笑追问,问完还猜了一句,“再说您也怕见江谷主?” “我缘何怕她?”苏梦枕当即否认。 …… 另一边江容与追命离开了金风细雨楼,就直奔虹市,去了京城最出名的裁缝铺。 她对衣衫要求不高,只要穿着舒服,又不影响她练戟抓药就行,往往三四套衣服就一年对付过去了。 这回入京,为了轻装简行,她带的也全是最简洁的款式,没一件适合穿了去赴宴的。 追命对此感到十分新奇:“没想到小师叔你还会在意这个。” 江容嗯哼一声道:“我自己是不在意,但主人家未必呀,我不想林姑娘觉得我不重视她的生辰宴。” 追命:“……”好像很有道理,但好像又有哪里怪怪的。 好在江容挑什么都快,选衣服也一样,进门没多久,她就迅速相中了一套,让人拿过来比了比大小。 店里的裁缝比过之后,说倘若她要的话,得改上几针才行。 “那就改吧。”她爽快地付了一半的钱,说等吃过饭再来取。 吃饭的地方是汴京生意最好的酒楼,就在这间店对面,很是方便。 江容不差钱,进门就要了楼上紧邻汴河的雅间,尝了尝京城名菜。 她为苏梦枕忙了这么多日,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透气看热闹,就在窗边多坐了半个时辰。 这个时节的京城正值初夏,汴河上精致的画舫游船随处可见,河岸落英缤纷,人来人往,诸多繁华富贵之景,实非言语所能绘。 准备起身下楼的时候,她瞥到不远处的金梁桥上有几人起了冲突。 她定神望了片刻,发现是两个公子哥打扮的人过桥时撞伤了在桥上卖花的妇人。 追命见她皱眉,也反身向窗户外探出半个身体看了过去。 他小时候过得苦,最见不得这些事,当即抄起酒葫芦表示要去帮忙。 “不用。”江容拦住他,“有人快我们一步了。” “啊?谁?”从追命的角度,还什么都没看到。 “在那。”江容抬手指了指正从桥下画舫上掠起的一道身影,并在看清他拔刀的瞬间眼睛一亮,“是个高手。” 隔着快十丈距离,江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她只看到了他出刀的动作,利落干脆,不带一丝犹豫又精准无比,一出手就将刀尖抵到了正推搡卖花妇人的那公子哥喉咙前。 公子哥吓得面色煞白,当即服了软。 待他们两个都向卖花妇人道了歉赔了钱,先前那刀客才总算收了刀。 江容看到这里就收回了目光。 “走吧。”她对追命说,“该去取衣服了。” 恃强凌弱的人得到了教训,追命当然也就放了心。 两人起身下楼,穿过街道上的车水马龙进了裁缝铺,江容选的衣服果然已经改好。 号称汴京第一的老裁缝要求高,非要她试过确认合身,她就去帘后试了试。 午后太阳盛,她去试的时候,追命为避开阳光,倚到了铺子正门后,抿了好两口酒。 因此,他们两人都没有看到,在江容进去后没多久,那个越过汴河上了岸走进对面酒楼的英俊刀客。 更不知道刀客进了酒楼后便直奔他们先前那个雅间,末了一脸失望地出来了。 16.16 次日上午,江容练完戟就换上了那套新衣。 她虽不讲究衣食,但好歹也是和原随云这种世家少爷一道长大的,从小到大,好东西见得从来不少。 更不要说最近这几年,江易因为江南生意做得红火,每回来恶人谷都会带很多礼物给她。 因此她挑东西的标准就算称不上挑剔,也绝对不低。 昨日买回来的这身新衣便是例子,刚换上出来,就得到了院中两个伺候她起居的小丫头连声惊叹:“容姑娘这么穿可太好看啦!” 江容被她俩夸得高兴,还提着裙子在院中转了小半圈,道:“好看就行了,证明我的钱没白花。” 两个侍女嘴甜,听她这么说,忙又道:“关键还是容姑娘本就花容月貌,丽质天成。” “是呀,这要是换一个人穿,多半风头都被衣服抢走了。” 江容扑哧一声笑出来,挥手道:“行啦,你们忙自己的去吧。” “哦对。”刚要踏出院门,她又想起一句很重要的嘱咐,“收拾房间的时候,别动桌子上的东西,我去李园赴宴回来还要用的。” 侍女立刻躬身应是,也没有多问,只恭顺道:“容姑娘放心,我们省得。” 江容知道神侯府挑下人严格,听她们应下,便也放心拿着礼物出了门。 往常这个时辰,她的三师兄多半还在朝堂上没回来,但今日恰逢朝廷休沐,江容穿过廊道的时候,就远远看到了穿着便服坐在凉亭中与无情下棋的他。 她想了想,过去打了个招呼。 诸葛神侯和无情都知道她今日要去李园赴宴,此刻见到特地换了装扮的她,倒也没有太惊讶。 “准备出门了?”诸葛神侯手执白子问,“李园离神侯府不近,让铁手或追命送你如何?” 江容摇头:“不用啦,我昨日就问过追命,知道大概怎么走,何况汴京城这般方正,我怎么也不至于迷路。” 诸葛神侯想想也是,便道:“行,那你去吧,顺道帮我向李探花带一句好。” 江容本想说好,但在开口之前忽然想起了李寻欢这回给林诗音办生辰宴的理由,于是话到嘴边拐了个弯,道:“既然师兄今日休沐,那不如跟我一道去呀。” “可我并未收到他的邀请。”诸葛神侯与李寻欢这个考取功名没多久就离开京城的风流浪子并不熟悉。 “我收到了呀。”她侧头冲他笑,“你是我师兄,跟我一起去有什么问题?何况——” “——何况?” “何况他是为了让他表妹高兴才办的这场生辰宴。”江容说,“自然是去的人越多,越热闹越好啦。” 话说到这,无情也适时地插了一句:“我记得世叔前些日子还提起过小李探花,说虽然同在京城,但可惜一直没寻到个机会与其相交。” 诸葛神侯:“……”这倒确实是他说过的。 江容立刻伸手抓住他的手臂,道:“来吧师兄,我们一起去!” 他思忖片刻,终是点了头:“好,那便一起去罢。” 他都表态说愿意去了,他那三个近日都在神侯府中的徒弟自然也乐意一同前往李园凑个热闹。 下人去准备车马的时候,诸葛神侯忽然想起来,这决定下得临时,所以他们并未准备礼物。 “总不能空手去。”他说。 “我听闻小李探花的表妹蕙质兰心,棋画诗书皆绝。”无情道,“那不妨带上小楼里那两盆兰花?” 诸葛神侯觉得这主意不错,但想到自己大弟子在那两盆兰花上用的心思,不免可惜。 无情却无所谓:“只要送到爱花之人手上,那就没什么可惜。” 如此,神侯府这边的礼物便算是备好了。 一行人带上花上了马车,往李园方向去。 路上,诸葛神侯问江容准备了什么礼物给林诗音。 江容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我是个俗人,想不到兰花这般风雅的礼物,挑了两件首饰。” 无情闻言,立刻表示他不过是临时取巧,比不得她这般用心。 “再说小师叔怎会是俗人?”他语气清淡,眉目间似有笑意,看得人极舒心。 这话如果换一个人说,江容八成会觉得,对方真是很会拍马屁,可由无情说出来,那体会还是不太一样的。 因为他光是坐在那望着别人,就能让对面的人觉得,不论他在说什么,他必然是再真诚不过的。 马车行了大半个时辰才抵达李园。 停下的时候,江容已经听到了从车外传来的耳熟声音。 她推开车门一看,发现果然是李寻欢亲自在李园门口迎接客人,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与此同时,李寻欢也看见了她。 他十分惊喜,立刻上前,道:“容姑娘,你竟来了。” 江容跳下马车,再按着车门方便里面其余人下来,嗯哼一声道:“我不仅来了,还多带了几个人来,你不介意吧?” 李寻欢当然不介意,就和江容之前想的一样,他巴不得今日能更热闹一些。 然而就在他打算开口的时候,他看到了从车里下来的神侯府诸人。 他从前考过功名,哪怕这几年与朝堂人士俱无往来,也断不可能不认识诸葛神侯这位当朝帝师。 因为太惊讶,一时之间,他甚至没想起来要开口。 江容见状,主动抿唇道:“当初在恶人谷,你是见过我师父的,恰逢今日我三师兄休沐在家,我就拉着他和他三个徒弟陪我一道来啦。” 李寻欢更震惊了。 当年在恶人谷,他的确碰巧见过江容的师父一面。 那时他折服于那位前辈高人的风采,向其请教尊姓大名,只得了句不足挂齿,他便猜对方不想透露,所以干脆也没问过江容她师父叫什么。 结果现在江容告诉他,名满天下的六五神侯诸葛正我,是她的三师兄? 那他当年偶然见到并一同饮过茶的前辈,岂非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人韦青青青? 昆仑山可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李寻欢想。 这样想着,他终于开口,与诸葛神侯及其弟子打了招呼,并亲自带他们进了李园。 李园和神侯府不一样,建造上更偏南方园林,水榭楼台一应俱全,进门便是花团锦簇,风雅无双,让江容有种回到了江南老家的错觉。 他们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但因诸葛神侯身份特殊,进去时,还是引起了好大一番主意。 就算是不认识诸葛神侯的人,见到李寻欢亲自引人入座的架势,也多少猜到了这一行人身份非比寻常。 江容对其他人的打量和议论都没兴趣,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等宴会开始,她就能见到大美人林诗音了! 她本想问一下李寻欢,林诗音什么时候出来,然而才一偏头,就被一个急匆匆跑过来的家丁抢了先。 那家丁是来寻李寻欢的,跑得匆忙,站定时喘得厉害,显然是有事通传。 “白……白……”因为气没喘匀,他说得很是断续。 不过李寻欢却立刻听懂了。他目光一亮,道:“可是白兄弟到了?” 家丁疯狂点头。 李寻欢沉吟半瞬,向诸葛神侯和江容拱一拱手,道:“几位暂坐,在下出去迎个朋友。” 地方是他的,宴会也是他的,江容当然没有意见,她只是有点好奇,让李园的家丁这般重视的人会是谁? 下一刻,厅外便响起了一道十分爽朗的声音。 那声音道:“何必那么麻烦,我又不是不认路不能自己进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宴客厅外,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高大挺拔的青年刀客。 他看上去比李寻欢小一些,大约刚及冠不久,身后背着一柄从刀柄到刀鞘俱是漆黑的长刀,站在厅外的阳光下,笑得灿烂无比,见厅内的人全朝他看过来,还侧首挑了挑眉。 江容坐在诸葛神侯边上,视线被李寻欢遮挡了大半,一时未能看清那人的模样。 而等李寻欢迈步出去,露出那道身影的时候,她就愣了,因为她认出了那人身后的刀,正是她昨日在金梁桥上见到的那一把。 “咦,是他——”她轻声道。 可能是听到了她这声感叹,对方也将目光移了过来。 双方目光在空中相撞的那一刹,江容清楚地看到他霎时变得惊喜的表情。 “是你!”他像一阵风似的掠进来,站到了她面前,撑着桌子弯下腰,“昨日坐在酒楼里的小美人。” 江容:“???” 他说着又凑近了些,勾着唇角道:“近看果然更美。” 江容:“……” 他又问:“你叫什么?” 此人生了一双极漂亮的桃花眼,笑起来处处透着风流,五官更是无一不精致,哪怕算上原随云和方应看,也称得上江容见过的英俊之最。 然而再英俊的脸也无法让他上来就调戏人的行径变得合理,所以反应过来后,江容几乎是立刻皱起了眉。 “我叫你姑奶奶。”她一边说一边用手边的筷子打他的小臂。 “有个性。”他反手迎招,笑容更甚,“我喜欢。” 江容更气了,起身抬腿便是一脚,同时拿起背后长戟,在电光石火之间挥了出去,把他一路逼到了厅外。 “你生气啦?”他看出她武功很高,也明智地握住了刀,但嘴上却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你若不喜欢被叫小美人,就告诉我你叫什么呗。” “……” “对了,我叫白天羽。” 江容:“……” 妈的,果然是这个花心大萝卜! 谁都别拦她,她今天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 17.17 从原随云练完神剑诀最后几式回太原继承家业起,江容就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在谷中练戟。 所以算算时间,她已有好几年没有正经跟人打过架了。 此刻她被白天羽这通操作搞得心头火起,也亮出了戟,旁人便是想拦,怕也根本拦不住。 至于站在她对面的白天羽,见她如此,大约更觉她个性十足,一时面上笑意更甚。 江容承认,他长得是好看极了,但这张好看的脸落在她眼里,只让她更想揍他。 她这么想,就这么做了。 于是在白天羽试图再欺身靠近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翻转手腕,击出了她这些年来练得最烂熟于心的第一式。 凭白天羽的身手,当然不可能连第一招都扛不过去。他的反应亦非常快,指尖一动,便将刀锋横了出去。 兵刃相撞,发出铮铮声响,吸引了江容身后宴客厅内所有人的心神。 这会儿心情最复杂的,当属李寻欢。 之前他给移花宫送信,拜托江无缺替他送至恶人谷邀请江容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尽管他只在养伤的时候和江容不咸不淡地相处了几个月,但他知道,这个在大部分江湖人眼里生下来就什么都有的小姑娘,真正最胜常人的,是坚定又勤奋。 李寻欢不觉得自己的面子能重过她对武道和医术的追求,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她居然离开恶人谷来了。 ……然后一来就被自己的朋友调戏了一通。 说实话,白天羽那几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也听愣了。 等他反应过来这样太过失礼,江容已经提着戟把白天羽逼出了宴客厅。 这会儿两人刀戟相对,一招接一招,快得叫人目不暇接不说,还几乎不留任何给旁人插手的空当。 李寻欢倒是能插手,他甚至已经握上了自己的飞刀,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到诸葛神侯开了口。 诸葛神侯道:“容容正在气头上,动作难免大了些,怕是很难不伤及李园草木,我先替她向李探花赔个不是。” 李寻欢:“……”行了他听懂了,诸葛神侯这是希望他不要出手阻拦。 李寻欢还能说什么,只能转身回头郑重地表示:“怪不得容姑娘,原是我兄弟冲撞了她。” 诸葛神侯抿唇一笑,又将目光投向厅外那两道刀戟相对的人影,道:“方才我听李探花这位兄弟自称白天羽,可是近年来在关东风头正盛的神刀堂主?” “正是他。”李寻欢点头。 “都说神刀堂主刀法风流,为人更风流,今日一见,倒还真如此。”追命也开腔来了一句,“不过我们小师叔可不好惹啊。” 李寻欢再度:“……” 都说自在门弟子彼此关系微妙,更有甚者直接互相为敌,今日一见,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群人啊,护短得很。 这样想着,李寻欢也不着急了,反正着急没有用,还不如集中精神好好看一看这两个年轻的高手对决。 此时的江容和白天羽已过了数十招,都对彼此的招式有了粗浅的了解。 江容发现,这家伙的刀,和她师父韦青青青是同一个路子,擅长摒弃虚招,将所有的威力都聚到同一式中,再一击必杀。 对刀客来说,这样的招式和打法,非绝顶高手,根本没那个胆量用。 白天羽离绝顶高手还差半步,但他天生就是这么个性子,以气势补招式,倒也称得上一句声势夺人不可小觑。 可惜今日他遇到的是江容。 江容师从韦青青青,从小到大见得最多的便是这样的打法,更不要说在她开始执戟的头几年里,她每日切磋的对手,是学燕南天神剑诀的原随云。 那是世间最刚猛直接,最一往无前不留余地的剑法。 换句话说,江容最不怕的,便是这种路数的对手。 长年累月的相见和切磋,早让她形成了应对这类高手的本能! 此刻的她,甚至不用思考就知道该如何去抵挡破解白天羽的下一招。 是以她的戟越出越从容,动作也不再一味求快。 在武功不及他二人的人看来,很像是她跟不上白天羽出刀的速度,露出了败势。 但像李寻欢和诸葛神侯这等经验丰富又眼光毒辣的高手,自然一眼就看出了真正的败势出现在哪方。 果不其然,在她出戟动作变慢之后,白天羽也愈来愈难挡住她的攻势,变得狼狈起来。 江容寻到他狼狈之下露出的空当,不急不忙地挑刺过去。 最终他的刀只截住了她戟上的横刃,未能拦下枪尖。 厅外日光正盛,一如昨日,雪亮的枪尖越过刀锋,直抵白天羽的面门,令他本能地侧头避开。 下一刻,他听到她忽然笑了一声,清脆动听,晃人心神。 与此同时,抵在他刀锋上的劲忽然卸去了大半,戟身一转,横刃向后一缩,霎时之间,就令枪尖变了方向! 刀锋被戟身彻底隔开,而她只要手再往前送半寸,就可以把枪尖刺入他颈侧。 他先前为躲迎面那一击侧了头,这会儿脖子尚弯着,察觉到颈间传来的凉意,浑身一震,便要曲腰抬手反击。 然而在这种姿势下挥刀,从动手的那一刻起,就完全落入江容眼中了。 她提气一跃,在他曲腰那一瞬,毫不犹豫踏着风踩上他的刀背,将手中长戟向下打去! 这一回白天羽避无可避,只能看着锋利的枪尖停在离自己眼睛只差毫厘的地方。 他呼吸都停了,心服口服道:“我认输我认输。” 江容哼了一声,也没急着收戟,只道:“还敢乱说话吗?” 白天羽心想我也没乱说话呀,你长得确实漂亮。 然而为了全身上下生得令他最满意的这双眼睛着想,他还是明智地选择了不继续贫。 他也没说不敢,只抬起没有握刀的左手放到嘴边,做了一个把嘴缝上的动作。 江容同他打了一场,已然消了大半的气,再见他这般,一时没忍住笑了。 白天羽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问:“姑奶奶,咱商量一下,先把这戟给收了?” 江容挑眉:“怎么?怕我一个脱手戳你眼睛里?” “那当然不是。”他张口就来,“您这等武功,怎么会脱手呢,我是怕累着您啊。” “你这人还真是——”江容发现自己居然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她啧了一声,甩袖跳下他的刀背,把戟挽至身后。 “行了。”她说,“起来吧。” 白天羽立刻提刀跃起,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末了朝她拱一拱手,说多谢她饶恕。 话说到这份上,江容再跟他计较,难免有不依不饶之嫌,何况今日是林诗音的生辰宴,不宜闹大。 这样想着,她决定回去好好坐着。 岂料一转身,她就率先看到了一个昨天才见过的身影。 是苏梦枕。 苏梦枕站在通往此处的回廊尽头处,手背在身后,正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见她朝自己望过来,他还轻扯了扯唇角,似在与她打招呼。 江容先是一愣,旋即疑惑起来,看着他一步步往这边走,忍不住道:“您怎么也来了?” 苏梦枕说我收到了李探花的邀请。 “可您不是很忙吗?”江容还记着昨日在风雨楼见到的场面,被那么多人围着,每一个都“有要事禀告”,简直想想就发怵。 苏梦枕:“再忙也得给小李探花一个面子。” “再说江谷主留了药方和交待仍不放心,那我来这一趟,正好可以给江谷主瞧一瞧。” 江容心想你都这么说了,那昨天肯定是有遵从医嘱的。 可这才一天欸,很值得骄傲吗?她才不上当! “就算今日瞧过了,我之后也还是会去金风细雨楼检查的。”她龇着牙道,“您可别指望能躲掉。” 苏梦枕:“……”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心道莫非大夫都是这么敏锐的吗? 两人说到这,李寻欢也从宴客厅里出来了。 他略过江容和白天羽打的那一架没提,只微笑着把厅外三人请了进去。 江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刚要坐下,发现苏梦枕坐到了她二师侄铁手边上。 她立刻对铁手道:“你替我看着苏楼主,千万别让他喝酒。” 苏梦枕哭笑不得,道:“苏某就这般令江谷主不放心么?” 江容一本正经:“这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我既然接了你这个病人,就得对你负责到底。”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是要证明她说得再真诚不过。 事实上,他也从她的目光里看出了她欲“负责到底”的坚定。 在这一瞬间,苏梦枕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大夫坐在那,始终不放心自己,或许也并不是一件太麻烦的事。 18.18 之后没多久,开宴的时辰就到了,林诗音也从李园深处的居所出来,与过来祝贺她的这一厅人打了招呼。 江容等了这么多日,好不容易见着这位容姿端丽又气质出众的大美人,一时极为兴奋,恨不能把脖子伸得再长一些,好近距离瞧个清楚。 可能也正因如此,林诗音一进来,率先注意到的就是她,还侧首问了李寻欢一声:“那位姑娘是?” 李寻欢闻言,一边带她走过去,一边道:“是我与你提过的恶人谷现今谷主。” 林诗音抽了一口气,语气惊喜道:“那位曾救过表哥的容姑娘。” 李寻欢:“正是。”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了江容座位边上,江容也抄起桌边的礼物站了起来,笑意吟吟地将其递给林诗音。 今日来李园赴宴的人,大部分都不是空手,但他们送的东西,多半进门时就直接交给了李园的管家,包括神侯府众人从小楼里带出来的那两盆珍稀兰花。 只有江容,琢磨着想亲手把礼物送到漂亮小姐姐手上,一路带进了宴客厅来。 林诗音见到她,本就十分惊喜,现在看她当众拿出礼物,一派期待地送给自己,面上笑意更甚。 她生得端丽清绝,是那种大家闺秀到极致的长相,但此刻被江容当堂送礼的行为逗笑,又生生显出几分让人爱怜的少女娇俏来。 江容瞧着她这样笑,只觉一颗心酥了大半,忍不住嘿了一声,道:“当年在恶人谷听李探花提起诗音姑娘,我便十分向往,今日总算见到啦。” 林诗音闻言脸上竟浮出一抹微红,她生得好,性子也温善,但凡有点心思便藏不住。 她听江容这么说,不免有些羞窘:“表哥总是这般言过其实,我哪里有值得人‘心生向往’之处。” 江容立刻笑道:“李探花可没有言过其实,我如今见了是因姑娘,才明白‘心生向往’这个词都用薄了,合该用‘心驰神往’才是。” 像林诗音这般被保护得相当好的闺秀,哪见过江容这种自小就在恶人堆里打滚养出来的说话方式。 哪怕她明知道江容是个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姑娘家,也不免因她的话而面红耳赤起来。 一旁的李寻欢见她露出这等情态,心知她应当也挺喜欢江容,登时心下微定。 他先是对江容无奈道:“容姑娘,诗音她从未入过江湖,性子单纯,容姑娘还是莫要这般打趣她。” 江容挑眉:“打趣?” 她仗着年纪不大,故作模样。伸手邀向林诗音,理直气壮道:“这样珠玉般的姐姐,值不得一句心驰神往吗?还是李探花觉得诗音姑娘不够好?” 李寻欢:“……”我不是,我没有。 林诗音与李寻欢一同长大,十几年来,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哑口无言,不由得眼唇一笑。 她这一笑,李寻欢便也没了脾气,他摇了摇头,也勾着唇角笑了。 下一刻,他柔声对林诗音道:“既然如此,诗音你领容姑娘往里面去吧,外头交给表哥便好。” 林诗音点点头,旋即犹豫着向江容伸出了手。她本意是想请江容随她来,却不想对面口齿伶俐的小姑娘误会了意思,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直到林诗音怔住,江容方才意识到,她到也不觉尴尬,再自然不过的打算放手,温和道:“冒犯诗音姑娘了。” 然而她的手尚未放开,就反被林诗音先轻轻握住了,林诗音道:“不冒犯。” 她看着江容的眼睛很亮,道:“容姑娘随我来吧,前面热闹,后头要安静许多。” 江容再度笑起来,说好,又道:“”诗音姑娘也不必同我这般见外,我是特意来贺你生辰的,叫我容容就好。我亲近的人都这么叫我。 林诗音想了想,唤了一声“容妹”。 这一声叫得江容骨头软了一半,她立刻顺口就叫:“诗音姐姐!” 林诗音又是一怔,而后笑意愈发溢满了眼睛。她还未说话,江容看着她忽然做了嘘声,对她道:“诗音姐姐,我再多送你件礼物罢。” 虽然林诗音还没打开她之前递过来的礼物,但林诗音认出了盒子上的标志,知道里头的东西出自汴京最出名的首饰铺,必定十分不凡。 所以此刻听江容说还要再送她一件礼物,立刻摆手轻声道:“容妹不必这般客气。” 江容冲她眨了眨眼,笑得十分灿烂,道:“诗音姐姐放心,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林诗音:“那好。” 语毕,她便要带江容往里头去。 江容原本迅速跟上,但还没跨过帘门,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叮嘱自己的二师侄:“铁手!别忘了我交待的事!” 铁手性子稳重,平日里甚少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但面对江容这位年少的长辈,也难得笑了起来。 只见他一边笑一边抬手向她行了一礼,道:“小师叔放心。” 林诗音虽未入过江湖,但像她这样久居京城的姑娘,又如何会没听说过神侯府神捕的名字。 此刻她听铁手唤江容小师叔,顿时更加惊讶,不过没有多问。 待过了帘门,行到后头的清静处,她才向江容确认。 江容琢磨着自己今天带着师兄师侄们来赴宴,还跟白天羽打了一架,众目睽睽之下,身份不被彻底揭晓才是怪事,就把自己其实师从韦青青青的事说了。 她口才好,讲那些幼时发生的事,也能讲得妙趣横生引人入胜,半刻钟下来,就彻底吸引了林诗音的心神。 林诗音的反应和之前的追命差不多,惊叹道:“原来恶人谷中的人这般有趣?表哥从前都没说过。” “他肯定不知道的啦,他那个时候受了重伤,在万前辈那养着,哪个恶人敢靠近呀。”江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何况我看他对谷中恶人也没什么兴趣,一闲着就给你写信。” 后半句话大约勾起了林诗音那时的忧心,令其忍不住叹了一声。 江容见状,忙岔开话题聊别的。她让林诗音赶紧打开礼物盒看一看,还道:“我之前没见过诗音姐姐,挑的时候全凭想象来,还望能入诗音姐姐的眼呀。” 林诗音哪能招架住这样甜蜜的少女,立刻打开看了。 映入眼帘的珍珠项链和耳环在日光下泛着华彩,色泽妍丽,还恰好配她今日这身衣服,岂是一句简单的“喜欢”可以描绘的? “嘿嘿,我替诗音姐姐戴上如何?”江容观她表情趁热打铁道。 还能如何,林诗音想,自然是好了。 江容替漂亮温柔的小姐姐戴完首饰,方才心满意足道:“好啦,现在我可以放心去准备第二件礼物了。” 林诗音好奇极了:“是什么?” “等晚上再告诉诗音姐姐。”她眯着眼,笑得像昆仑山上的小雪狐。 她都这么说了,林诗音便是再好奇,也不好再问,只能说:“那现在还没到晚上,我带容妹逛一逛李园如何?” 李家是汴京有名的书香门第,整个祖上都很阔,哪怕是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也占了极大一块地方。李园内更有好几泊湖水,据说都是从汴河引进来的。 江容跟着林诗音,兴致勃勃地逛了半天,也算饱了好大一番眼福。 事实上她对园林景致兴趣不大,但有林诗音这样的大美人在旁用较翠鸟更动听的声音讲解,她就觉得再逛半天都很值。 李园的下人们从未见林诗音这般高兴过,也啧啧称奇,对江容十分崇敬。 等到了傍晚,江容溜去厨房,说要亲自给林诗音下面的时候,整个厨房都惊了。 “您是客人,怎好让您来?” “是啊。” 江容摆手挤进去,说长寿面吃的是心意,而心意这种东西,当然是亲手来才珍贵。 眼见她动作娴熟地擀起了面,一厨房的人都愣了。在他们眼里,江容作为恶人谷的谷主,肯定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小过得有如众星拱月,哪曾想她居然还会下厨? 一群人就这么目瞪口呆地围观了她擀面下面的整个过程。 末了在李园掌勺多年的大师傅忍不住问:“江谷主经常做面?” 江容嗯哼一声,道:“以前做得多,这几年少了。”因为燕南天和万春流都不住恶人谷了。 长寿面出锅之际,外头的天也黑了下来。 江容盛好了面,交给候在厨房外,等着给林诗音送面的侍女,凑到其耳边吩咐了几句。 侍女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想到林诗音今天下午跟她在一起有多开心,还是恭敬地应了是。 江容这才放心,提着裙子回去找林诗音。 林诗音这会儿已经知道她去给自己下长寿面的事了,见她空手回来,还疑惑了一下:面呢? 然而这份疑惑还没出口,江容就迅速抓住了她的手腕,道:“诗音姐姐,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什么地方?” “你跟我出来了就知道。”她眨着眼把人往外拉。 所幸林诗音喜欢她,便也配合她,一路随她走到了夜幕笼罩的屋外。 四月的夜风还带着一点凉意,但吹在面上并不觉冷,反而还很是舒服。 江容拉着林诗音走到夜空下,又伸手揽住她的腰,提气一跃,便踏着风越过重檐,上了屋顶。 “呀!”这下林诗音到底没忍住惊呼了一声。 “诗音姐姐别怕,不会掉下去的。”江容一早观察过了这片屋顶,心中信心十足。 林诗音也有点武功底子,上个屋顶绝不至怕,她就是好奇,江容带她上屋顶做什么? 下一刻,她就知道了。 因为她二人刚在屋顶坐下,便有个侍女从另一边上来,捧出了一碗面摆到她面前。 清澈的面汤泛着热气,顺着夜风飘出不同以往的香味。 而江容笑嘻嘻地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又调整了一下面碗在屋顶的位置,道:“好啦!” 察觉到她松手,林诗音忙睁开眼低头去看,只见热气之下,碗中汤水映出了才上柳梢头的明月。 “今夜是十六,月圆的好日子,我就想着把月亮送给诗音姐姐,做了这道嫦娥面。”江容说。 “嫦娥面……”林诗音听出她话中的夸赞之意,既是感动又是羞赧,“容妹好巧的心思呀,这真是我过过最特别的生辰了。” 江容听她夸自己心思巧,一时有些心虚,因为这招数其实不是她原创的,而是她九岁那年,原随云弄出来讨好她的。 不过也正因为她自己亲身经历过那种惊喜感,今日见了林诗音,她才会想到用这个法子为其过生辰。 这样想着,她递上筷子道:“那诗音姐姐就赶紧尝一尝这嫦娥面吧!” 19.19 按李寻欢原本的设想,他把江容请过来,介绍给林诗音认识,应该多少能让林诗音开怀些。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林诗音会开怀至此,仅同江容相处了半日,便亲亲热热地把人留下,并欲同床共枕说悄悄话了。 李寻欢:“……”也罢,她高兴就好。 他想了想,道:“那我与神侯他们说一声去。” “多谢表哥。”林诗音一句话尚未说完就率先笑弯了眼。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李寻欢道,“对了,容姑娘呢?她也答应住下了?” 林诗音闻言,面上笑意更甚,道:“自然答应了,容妹她方才为我把了脉,正给我开宁神的药呢。” 她前几年因李寻欢被追杀不知生死的消息生了无数忧思,夜间常伴噩梦,治了几年,药也喝了不少,但只是稍有好转。 李寻欢清楚这一点,亦清楚江容的医术,此刻听她这么说,一时也十分惊喜:“那我可要好好谢谢容姑娘。” 他话音刚落,江容就写完药方,从林诗音房间里出来了。 她听到了他二人的对话,一出来就接口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我与诗音姐姐投缘,能帮到她,是我的荣幸。” 林诗音同她处了半日,多少习惯了些她的“甜言蜜语”,此刻听她这么说,便回了一个笑过去。 廊前的李寻欢再度:“……” 行吧,他还是赶紧去通知神侯府的几位神捕,你们小师叔今晚不会走了。 他一去,江容和林诗音便也进了屋。 江容把自己开好的药方交给林诗音的贴身侍女,吩咐其从明日开始按方子早晚各煎一碗。 “喝上一个月,诗音姐姐应该就能睡得好些了。”她说到最后,又忍不住扭头去看林诗音。 那眼神那表情落在林诗音眼里,差不多只有一个意思——姐姐快表扬我! 林诗音心软一片,拉过她的手温柔道:“好,我一定按时喝。” 江容嘿了一声,又道:“其实除了喝药,姐姐也可以出去走走,常年闷在家中没什么好处。” 林诗音叹了一声,说她其实也想出门的,但她一直没什么朋友,独自出门总觉得十分乏味,久而久之,就不太愿意出去了。 江容立刻:“那我陪姐姐一起呀。” “有容妹相陪,自然最好。”林诗音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可容妹你……不用回恶人谷么?” “本来呢,我是打算参加完姐姐的生辰宴就回关外的。”江容解释,“但我前些天接了个很麻烦的病人,得在京城多留一段日子才行。” “原来如此。”林诗音恍然,旋即又忍不住感叹道:“容妹真是医者仁心。” 江容平时在恶人谷对着那群过来求她看病的恶人,的确时常如此自居,但此刻被林诗音夸上这么一句,居然破天荒地不好意思起来。 “称不上仁心啦。”她吐着舌头道,“我就是说好了要治他,所以不放心走。” 之后两人又聊了几句,便有侍女来催林诗音洗漱安置了。 江容这才知道,按林诗音平时的起居习惯,这个时辰早已上床歇下。 她琢磨了一下,感觉这过早入眠的作息可能也是影响林诗音睡眠的原因,便提了一句。 林诗音听罢,倚在床柱边笑意吟吟道:“倘若每日都有容妹陪我说话,那我必不会早早休息。” 江容被她说得心都化了,忙表示只要林诗音不嫌她烦,她一定常来李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天南海北地聊了许久聊累了,这天夜里,林诗音久违地没有做梦,更没有半夜惊醒再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只有第二日清晨,江容下床去练武的时候,她察觉到了一点动静,迷迷糊糊中交代了句早上冷,记得多穿一件。 等江容练完一个时辰的戟再回房来,她已在梳妆打扮。 美人梳妆,赏心悦目,江容兴致勃勃地在旁看到最后,忍不住感慨:“诗音姐姐可真美。” 林诗音偏头瞧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我替容妹妆扮一番如何?” 江容:“!!!”当然好啊! 江容穿越之前,就是个懒得捯饬化妆品的少女,穿越之后没几年就住进了昆仑山下恶人谷,每天练武问药都来不及,就更没心思琢磨这些了。 但不琢磨不意味着抗拒,尤其是现在提出要为她梳妆的人还是林诗音,抗拒才有鬼呢! 李寻欢从冷香小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林诗音在屋内替江容描眉的场景。 堂前日光正好,漏进门框内,打在她二人侧脸上,怎么看都是一幅极美的画面,以至于李寻欢一时都没舍得走过去破坏。 江容倒是一早察觉到了他过来,不过见林诗音替自己描眉描得这般专心,就没急着开口提醒。 最后还是林诗音嫌光线不好,换了个方向转身时才自个儿发现的。 “咦,表哥过来了。”林诗音道。 “神侯府派人送了封信来,是给容姑娘的。”李寻欢上前几步,行至门边,同时抬手递出了信封。 江容闻言,不禁皱了皱眉:“给我的信?” 谁会写信给她啊?而且还知道她这会儿在神侯府? 怀着这样的疑惑,江容起身接过了信。 她也没避着李寻欢和林诗音,拿到手便直接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字迹十分熟悉,是江易。 江易说前些天从原随云那知道了她离开恶人谷入京,琢磨着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在京城了,就把信寄到了神侯府。 至于寄信的原因,则是与他如今在江南做的丝绸染料生意有点关系。 简单来说,他想扩展业务范围了,所以盯上了京城,打算这段时间就过来,争取在今年把铺子开上。 拓展生意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他这回想的还是在京城开长久的铺子,而非简单地过来做两笔生意。 因此,他需要做的前期准备并不少,正巧得知了江容最近也在,便写信托她帮忙了。 当然,生意上的事他知道江容没兴趣也帮不上,所以他只是拜托她替他在京城物色一座宅子,作为他之后在京城的住处。 江容读罢全信,感觉这事做起来不难。 不过她初来乍到,对这些并不熟悉,恐怕还得托她师兄或李寻欢打听打听才行。 思忖片刻后,她便合上信,把江易在信上说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李寻欢一听,这有何难,他今日就可以让府上的管事帮她去打听询问,相信不出两日,就能有结果了。 江容:“那我就提前谢过李探花啦。” 李寻欢摆手:“小事而已,与容姑娘当年的救命之恩相比,何足挂齿?” 江容最怕他念叨这事,因为他必定又要翻来覆去谢她,当即哀嚎一声坐回去,果断结束了这个话题,道:“既然如此,诗音姐姐咱们继续吧!” 林诗音扑哧一笑,伸手拿起一罐新调的口脂,打开让她看颜色,问她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江容是个不挑剔的。 “那就用这个。”她一边说一边用干净的细毫蘸了些许,而后小心翼翼地帮江容抹上。 门外的李寻欢:“……”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站在这好像很多余的样子。 江容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高高兴兴地当了一回被漂亮姐姐随便摆布的芭比娃娃,末了揽镜一照,就心满意足地拉着漂亮姐姐出门了,美其名曰透气散心。 林诗音想到她昨夜作为医者提的建议,没作犹豫便答应了。 两人坐上马车去了虹市,在金梁桥上看了会儿汴河风景,而后又租了一条小画舫游河。 画舫沿着汴河一路往东,路过河岸边尽是卖花少女那段时,江容还买了一篮送给林诗音。 如此尽兴地玩了小半日,待准备上车回李园的时候,林诗音自然十分不舍。 江容见状,歪着脑袋道:“诗音姐姐觉得开心的话,我过几日再来李园寻你,带你一道出来玩。” 林诗音一听是过几日再来寻,当下明白了:“容妹不随我回去了?” 江容点头:“我得去看一看我那个病人,看完直接回神侯府。” 此话一出,林诗音也不好再挽留,只得柔声嘱咐:“那你路上小心些。” 江容立刻指指自己背后的长戟,让她只管放心。 林诗音想想也是,连名震关东,还被李寻欢盛赞的神刀堂主都不是她容妹的对手,她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 之后她便上了马车,回李园去了。 江容站在街口望了会儿就收回了目光,转身准备往金风细雨楼去。 她记性好,走过一次的路便难以再忘,这会儿顺着汴河,在晚风中越行越快。 抵达金风细雨楼时,太阳刚好开始落山,染红了半边天空。 杨无邪亲自出来迎她,带她进了红楼,说苏梦枕正好刚议完事,正准备用晚膳呢。 江容:“……那我可得看看他打算吃点什么。” 杨无邪闻言,面上不知为何浮起了些笑意,但却没有多言,只加快脚步引她进楼。 进去之前,江容想的是,他们昨日才见过,苏梦枕应该不至于今日就不遵医嘱吧? 然而一进门,她就看到他桌上摆了大半他不能吃的菜! 江容差点没晕厥,直接越过杨无邪上前,气呼呼道:“苏楼主!” 苏梦枕抬头迎上她的目光,眼神清澈,问:“江谷主为何这般生气?” “你还好意思问?!”江容睁大了眼,“你看看你面前摆的都是什么,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哪个是你能吃的?!”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给江谷主准备的。”他敛着面上的笑意,却敛不住声音里的,“杨无邪说江谷主今日要来,我便命人按江谷主的口味备了这些。” 江容:“……” 苏梦枕继续:“都是那夜在神侯府,江谷主吃最多的几样。” 20.20 苏梦枕这解释听上去无懈可击,但江容还是觉得不对。 “我是说了会来,可我又没说要来吃饭。”她警惕道,“你别想诓我。” 这回是杨无邪接口替苏梦枕解释的。 杨无邪微笑道:“楼主候了大半日没候到江谷主,猜江谷主或许晚些时候才来,所以吩咐人按江谷主的口味另外备了饭菜。” “倘若江谷主还未用膳,那便正好;倘若已经用了,那也无妨,左右风雨楼里不止楼主一个。” 江容:“……”好吧,算他乖觉。 见她表情稍缓,苏梦枕终于再度出声,邀她坐下与自己一同用饭。 江容自觉方才失了面子,这会儿非常想扳回一局,便道:“苏楼主怎么知道我吃没吃?” “江谷主进来时,额发是乱着的,显然在外头吹了不少风。”他语气清淡,又透着一股笃定,“也就是说,江谷主这趟来风雨楼,并未乘马车。” “……” “不论是神侯府还是李园,离风雨楼都不算近,不乘马车过来,少说也要大半个时辰。”说到这里,他到底没忍住将眼底的笑意露到了面上,“而据我所知,这两处地方,都不会那么早开饭。” 江容服了,无法反驳之下,干脆依他所言入座,咳了一声道:“好吧,那我就多谢苏楼主这番周到的准备了。” 苏梦枕勾起唇角,说这是应该的,毕竟不管怎么说,都是她帮他比较多。 江容怕他也会跟李寻欢似的一件事翻来覆去谢八百遍不觉得累,忙抬头义正辞严地表示,治病救人本来就是她的爱好,他不用太放在心上。 苏梦枕作为京中一方势力之主,早习惯了碰上任何事都将其背后的利益关系计算清楚,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坐稳如今的位置。 这回江容愿意为他诊治,还说要负责到底,于情于理,都是个天大的人情。结果她却让他不用太放在心上,大有根本不要他还的意思。 像这样的话,苏梦枕这些年也听了不少,但几乎从未信过。 可此时此刻,望着眼前灵动明艳又气质出尘,偏偏注意力全在饭菜上的恶人谷主,他发现他竟找不到一个不信的理由。 她有远超寻常江湖人的家世和天赋,有身居天下第一的师父,甚至还有一个出身武林第一世家的青梅竹马,她若是想要什么,只需随便伸一伸手,便能轻松拿到,根本无需先施恩与人。 因此她为他诊治,还执着地表示会负责到底,大约就是她说的那样,是出于治病救人的爱好。 思及此处,苏梦枕不由得失笑。 另一边江容埋头吃了好一会儿,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也忍不住抬头回望了过去。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时,她一本正经道:“金风细雨楼的厨子手艺不错。” 苏梦枕闻言再度展颜,温声道:“江谷主喜欢就好。” 江容心想我是很喜欢啊,但你一直这么盯着我,让我怎么放开手脚吃啦! 她思忖片刻,一派真诚道:“所以你也赶紧趁热吃吧,吃完也差不多到药浴的时辰了。等你泡完,我再替你诊一诊脉。” 大夫发话,病人没有不从的道理,所以接下来的两刻钟里,两人各自低头吃完了这顿饭。 吃完没多久,便有侍从过来禀告,说药桶已经备好,只等苏梦枕过去了。 “快去快去。”江容立刻挥手催促。 侍从们在金风细雨楼侍奉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敢这么对他们楼主说话,一时十分惊悚。 更惊悚的时候,苏梦枕对此毫无意见,甚至非常自然地应承了这句催促,迅速起身随他们去了。 他这一泡就是一个半时辰。 江容懒得动弹,就坐在他们吃饭的地方百无聊赖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种种陈设,最后在第三遍数天花板上花纹时撑着脸闭上了眼。 她平时作息固定,本不该困得这般早,但今日和林诗音在城中玩了大半天,又是逛街又是游河的,精神再兴奋,身体也难免疲惫。更不要说临近傍晚时,她还徒步跨过了大半个京城,这会儿吃饱喝足,又没其他事可干,倦意就全上来了。 苏梦枕照她要求泡完药浴出来时,看到的便是她手撑在那,闭着眼脑袋一点一点的模样。 再仔细一看又发现,她的手其实已经撑不太住了,恐怕再过片刻,就得直接一头撞桌上去。 苏梦枕见状,忙放轻动作走近去,在她脑袋滑下去的瞬间,抬手挡了一挡,没让她真的撞到桌上,而是枕住了他半个手掌。 也亏得他刚从药桶里出来,身上还维持着点汤水泡出的热意,否则按他平时的手温,大约在接住的那一刹就因为太凉而惊醒她了。 不过这么任她在这睡着也不是个事,稍作犹豫后,苏梦枕还是唤了她一声。 江容迷蒙之间,只听清了谷主二字,还以为自己回了恶人谷,嘟囔着回了句别吵,她睡觉呢,有事去东边找司马烟。 语毕她还动了动肩膀,大概是想“翻个身”继续睡。 可惜翻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一个舒服些的姿势,最后反而把自己翻醒了。 甫一睁眼,她就看到了立在自己身侧,眸光灿烂,眉头微皱,发尾还沾着水珠的青年。 江容:“!!!”等等,她刚睡着了吗? 许是她此刻的眼神和表情都太过好懂,下一刻苏梦枕便开了口。 “江谷主方才睡着了。”他说。 “呃……”江容有些尴尬,挺直腰板揉了揉眼,就把话题切到了他身上,“你泡完多久了?” 苏梦枕说他才刚出来,没多久。 她松了一口气,旋即朝他伸出手,意味不言自明。 苏梦枕配合地将腕搭上去,道:“劳烦江谷主了。” 江容听着这声,才惊觉自己醒过来之前迷迷糊糊之中听到的声音是他,不是什么出现在梦中的昆仑山恶人。 “哎,不然你还是换个称呼吧。”她说,“恶人谷主这个称号始于江湖谣传,我其实一直以来都不太习惯。” 苏梦枕想了想,干脆依照李寻欢对她的称呼,唤了声容姑娘。 他声音清冽,似浸过初春方融的冰凉雪水,不算动听也不算温柔,却很是特别,一声容姑娘叫出来,令江容心神一晃,差点把注意力从他的脉象上移开。 所幸她差不多已问完了诊,结果令她倍感安慰。 她这个温养经脉的方子,算是开对了。 “好啦。”她松开手,“你等我这几日再给你开两副内服的药,配合着喝几个月试试。” 苏梦枕病了这么多年,自然清楚自己这一身病有多难治,可听她这么一说,又陡然生出了几分希望。 “好。”他听到自己如此开口,语气出奇柔和,“听容姑娘的。” 江容高兴了:“很好,这才是病人该有的态度!” 她生得好,安静睡着时恬然秀丽,清醒时皱眉眨眼又分外伶俐可人,举手投足之间,还真能看出几分“天下第一美男子”后人的风采。 于是看了片刻后,苏梦枕也微微抿了抿唇。 之后江容表示要回神侯府,他就吩咐人安排了马车,将她送上了车。 江容困意还在,整个人懒得厉害,便没有拒绝,谢过一句就钻了进去。 因为要拟内服药的方子,之后好几日,江容又恢复到了林诗音生辰到来前的状态,甚至比那时更夸张些。 神侯府众人见识过一次,倒不算太惊讶,只轮番劝过她几句,让她拟方试药之余,也要注意休息。 江容一一应下,但真的试至关键处时,难免又是一番废寝忘食。 最后还是过来寻她的林诗音发了话,才让她勉强收敛了些。 林诗音是跟李寻欢一道来的,后者受她托付,替她打探了京中不少宅院的消息,寻到一处地段环境皆好的府邸,觉得可以考虑,就过来问她的意见。 江容听完他的描述,亦觉十分不错,但看他一派欲言又止,忍不住挑眉道:“莫非李探花看过了,觉得有不顺心之处?” 李寻欢:“那倒没有,就是这么合适的地方,要买下来着实不便宜。” “钱不是问题。”江容摆手,她一点都不担心这个,“我哥别的不擅长,但他有两个优点,一是长得好,二是能挣,他这几年在江南生意好着呢。” “原来如此。”李寻欢放心了,“那等容姑娘有空,我便带容姑娘亲自去那看上一看。” 江容点点头,余光瞥到一旁的林诗音,忽然多问了句:“对了,这地方离李园远不远?” 李寻欢先是一愣,而后才道:“不算远。” “不远就好。”她笑起来,“若是太远就不考虑了,我可不想以后每次去寻诗音姐姐都要穿大半个京城,太不方便啦。” 林诗音被她说得心中一甜,道:“其实无妨,容妹若懒得跑,我来寻你便是了。” 江容立刻摆手:“那诗音姐姐多累呀,我会舍不得的。” 两人只隔了几日没见,却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聊完此来正事,就一齐把李寻欢抛在了脑后,手挽手另外聊天去了,还约好了过两天去看房时再见。 之所以要过两天,是因为江容还没彻底定下开给苏梦枕内服的药方。 喝进肚子里的东西,她一丝一毫都不敢马虎,从那夜回来起,已斟酌了不下百次。 …… 与此同时,皇城脚下的神通侯府里,曾被江容拒之谷外的方应看,也从自己的渠道得知了她要在京城买一座宅院的消息。 “是吗?”方应看把玩着手里的核桃,饶有兴致道,“她看上了何处?” 手下的人立刻躬身回话:“倘若不出意外,应当就是西十字街尾那处大宅了。” 方应看闻言,啧了一声,目光闪动片刻,不知究竟在想什么,末了指尖一动,捏碎掌中核桃,道:“吩咐下去,把边上与其相邻的几处都买下来。” 这吩咐听上去没头没尾,叫人十分摸不着头脑,更搞不清他的用意,但先前回话的那人却半句都没有多问,只继续弯腰且万般恭敬道:“是,侯爷。” 方应看坐在雕花的沉香木椅上,看着自己的属下应完出去,才展开掌心,在一片碎末中挑出完整的核桃肉扔进嘴里,而后缓缓地勾起唇角笑了。 21.21 四月底的时候, 江容经过百般删改,总算把给苏梦枕内服的药方定了下来。 整理那些最终被弃用的方子时, 她还十分恍惚。 治病救人可真不是件容易事, 她想, 尤其苏梦枕还是个格外难治的病人。 他不仅经脉孱弱,还患着许多一般人不会同时患的病症。这些病症若是拆开来治,那医术稍好一些的大夫都能轻松医治,可它们偏偏在同一个人身上,根本无法拆开。 江容头一次给苏梦枕诊脉的时候,就曾经为这一点惊讶不已。 若非亲手探过他的脉门,她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人能同时患这么多“互相矛盾”的病症还活着,甚至习武执刀,练成了刀法大家。 因此,她给他开药的时候, 需要顾虑的地方格外多,稍有不慎便不是治病救人, 而是令他活得更难了。 江容当然不想他活得更难, 所以尽管她这十几日反复删改愁掉了不少头发, 但还是坚持了下来。 诸葛神侯瞧在眼里, 忍不住跟自己三个徒儿感慨,说算是明白了他师父韦青青青为何会时隔多年破例再收一个徒弟。 “咦?师祖他老人家, 原是不打算再收徒的吗?”追命十分好奇。 “他没有明确说过, 但我看得出来。”诸葛神侯道。 上一辈的事谈多了不合适, 他说了两句打住, 追命三人便也没有多问,转而说起了江容忙完这事即将搬离神侯府的事。 追命是不太舍得的,他性子最外放,和江容聊得也最多,只恨没法立刻跟她去昆仑山开开眼界。 诸葛神侯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微笑道:“你想去昆仑山?” 追命:“……世叔你知道吗,每次你用这个语气跟我们说话的时候都没好事。” “可是有什么新案子要办?”铁手没他这么贫,但也迅速体会到了诸葛神侯微笑里的深意。 “我之前与你们提过,我在查一个杀手组织。”诸葛神侯顿了顿,“原本查了两年都没什么眉目,但昨日我收到师父来信,他在关外救下了一对正躲避追杀的男女。” 无情闻言,立刻皱起眉:“与那杀手组织有关?” 诸葛神侯点头,又道:“你们应当都听说过中原一点红这个名字吧?” 铁手:“当然,他曾是江湖上最好的杀手,但近一年来,已很少听说他的消息了。” 追命大胆猜测:“莫非师祖就是在中原一点红剑下救了人?” “不,师父是救下了中原一点红。”诸葛神侯说,“顺带拦下了那些欲吞毒自尽的追杀者。” 凭韦青青青的本事,想让杀手们说实话,简直再简单不过,所以他轻松地理清了中原一点红被追杀的原因。 但他懒得离开关外,就只扣下了人,而后给远在京城的徒弟送了信。 “那这个案子岂不是很容易?”追命又道,“师祖都问清楚了啊。” “不,杀手们知道的也不多。”诸葛神侯继续解释,“他们虽然从小受训,听命于这个杀手组织的首脑,但他们对这个首脑一无所知。” 无情听到这,大概明白了他的打算。 “世叔的意思是,要解决这桩案子,须得去一趟昆仑山,放那些杀手离开,再跟随他们,找出幕后主使?” “正是如此。”诸葛神侯再度点头,旋即将目光投向追命,道:“你既好奇恶人谷,那不妨就由你走这一趟?” 追命想说好,但还没开口,就被出门送完药方回来的江容抢了先。 江容回来的时候,听无情的书童说他们几个都在水阁里,就拐了过去。 结果才一靠近,她就听到了她三师兄在说恶人谷,不由得好奇十分,从门缝里钻进去问了一句。 “去恶人谷?”她问,“恶人谷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无情率先接话否认,“只是有一桩案子要办。” 江容听得很懵:“案子?他们应该没那个胆子犯案子吧?” 无情抿唇为她解惑,说这案子跟谷中恶人没关系,只是犯案人这会儿被扣在恶人谷,需要神侯府走一趟。 他说得简练,三言两语就把诸葛神侯方才说的事总结了一遍。 原以为她知道了其中原委会松一口气,岂料她竟将眼睛睁得更大了。 “我师父救下了中原一点红?!”江容真的惊了。 “是。”这回开口的是诸葛神侯,“他老人家原是想着看望你才下的山,结果碰巧遇上了中原一点红带着一个姑娘逃命。” 江容:“……”这集我看过。 穿越十几年,江容对中学时代看的武侠小说已经没太多细节印象。 但主要的情节走向和人物是好是坏,她还是记得的。 这会儿被他们一说,也多少想起来一些关键内容,比如中原一点红带着的姑娘是谁,再比如那些杀手背后的人又是谁。 可以的话,她还真想直接把那个人的名字和身份告诉神侯府众人,省得他们还要出关这么麻烦。 然而她不可以这么做,她只能提醒他们:“不论那些杀手背后的人是谁,他能在江湖上隐藏这么多年,还让三师兄查了两年都没查出个究竟,他都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那是自然。”诸葛神侯颔首同意。 “所以不妨多去一个人吧。”她真诚地建议,“安全一些。” 这话不无道理,以至于令水阁内师徒几人都沉吟了起来。 最终铁手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道:“那我与三师弟同去吧。” “哎,不用。”诸葛神侯抬手阻止他,“我另有人选。” “咦?听您这意思,应该不是说大师兄吧?”已经确定要去的追命试探道。 “你不是一直想见见我看准的第四个徒弟么?”诸葛神侯笑了,“就让他跟你一道去,等案子办完,你再把他带回神侯府,正好让他正式入门。” 江容在边上听着,只觉剧情整个乱了套。 但转念一想,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几本书糅杂在一起的,中原一点红都能被韦青青青救下了,冷血因为这事提前入神侯府,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惊讶的。 而且这也再一次证明了万事皆有变数,哪怕是书中写好的剧情,只要尚未发生,就有避免的可能。 李寻欢和林诗音的命运是如此,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也是如此,那苏梦枕应该也一样吧? 今日她去风雨楼送药方时,恰好撞上他在跟属下议事,隐约之间听到了婚约二字。 然后她想起来,苏梦枕的确是有个婚约对象的。 而按原本的剧情,他最后几乎是被这个婚约对象逼死的。 江容费了这么大力气替他医病,自然不希望他死。 因此,从金风细雨楼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琢磨这事,可惜没琢磨出什么办法来,正愁着呢。 这会儿听完韦青青青救了中原一点红的事,她多少乐观了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她想,何况现在所有的事都还没发生,她愁也没用。 这样想着,她干脆收拾了心情,准备下午与李寻欢林诗音一道去西十字街看房了。 李寻欢替她寻的这处宅院正如他先前说的那样,地段和环境都属上乘,而且修葺得十分精美宽敞。 原主人也是个做生意的,不过和江易正好相反,他是在京城发家,现在把目光投向了南方。 得知江容想买这座空置了一段时日的宅子,他相当高兴,并表示可以看在小李探花的面子上,酌情便宜一些。 虽然江容不缺钱,但能少花一点,她还是不介意的。 于是亲自看过之后,她就爽快地掏了钱,在当天傍晚拿到了地契和房契。 不过考虑到追命明日离京,她也没立刻住过去,而是在神侯府多留了一晚为其饯行。 既是饯行,那少不了要喝一点酒。 江容从前没怎么喝过,不知自己酒量深浅,便只稍微抿了两口。 然而仅是这两口,就让她的脸烫了一整晚。 最后回去睡觉的时候,还被大师侄投以担忧的目光:“小师叔可还好?” 江容说我很清醒,然而这话刚一说完,轮椅上的少年表情更担忧了。 “我让厨房为小师叔熬碗醒酒汤来。”他说。 江容:“……”我是真的很清醒! 她有心解释,但看着对方忧心忡忡的表情,又觉得大概说了也没用。 “行吧。”她说,“我喝了再睡。” 无情这才舒展眉头:“好。” 朗月当空,不放心长辈的少年坐在院门边,安静地等着厨房把醒酒汤送来。 时近盛夏,夜风都较之前闷热不少,门前蚊虫飞舞,嗡嗡一片,叫人心烦意乱。 江容用手驱赶了几下,忽然听到他开口问自己:“小师叔是明日便要搬过去吗?” 她一愣,道:“其实不急,不过早搬早好啦,算算时间,我哥也快到京城了。” “倘若不急的话,不妨过了端阳再搬。”他沉静道。 “对哦,都快端阳了。”她恍然,“我从前在恶人谷就没怎么过过节,你要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 无情一听,更觉该留她在神侯府过完端阳了。 汴京百姓向来重视这个节日,每逢端阳,街上总要好好热闹上一番。 神侯府内虽然没这么夸张,但也会备好鲜粽和驱蚊虫的香囊,权当庆祝。 江容听他说得真诚,就点头应了下来:“好啊,那我就过了端阳再搬。” 话音落下,厨房那边也煮好醒酒汤送了过来。她干脆利落地接过喝下,喝完还朝无情晃了晃手中空碗,仿佛在说:全喝完啦,现在满意了吧? 两人论年龄十分相近,论辈分,江容还高上一辈。 然而真正相处起来,占主动的总是无情,就好比今夜。 好在江容并不计较这些,她知道不论是要她喝醒酒汤还是留她过端阳,都是这个师侄表达善意和关心的方式。 …… 五月初五一早,神侯府上下果然都佩起了香囊。 江容也分到一个,放在鼻尖闻了闻,就系到了腰间。 诸葛神侯下了朝回来,看到的便是她坐在花厅里,跟侍女们学编五色缕的场景。 五色缕编法简单,她看过一遍就会了,不出一刻钟的功夫,就轻松编完三条,准备送师兄和两个师侄。 这东西无非是图个吉利,所以他们师徒都高高兴兴收下,并谢过了她。 注意到她除此之外还多编了好几条,诸葛神侯便顺口问她:“那些也是准备赠人的?” “对,我今天要去风雨楼,就给苏楼主和杨总管都编了一条。”她说,“然后还有诗音姐姐和李探花,我也编了。” 诸葛神侯听得忍不住笑:“你还真是思虑齐全,一个都不落下。” 江容嗯哼一声,说那是自然。 “对了,你替苏楼主医病,医得如何了?”诸葛神侯又问。 “他那个身体,想好还早着呢。”一提到这个,江容就忍不住要叹气,“先慢慢来吧。” “能慢慢来也是好的。”他伸手拍了拍这个小师妹的脑袋,劝其宽心。 江容知道他说得对,遂点点头起身,拿起桌上的五色缕,准备去寻那个需要“慢慢来”的病人了。 如今的金风细雨楼上下都认识她,知道她是恶人谷主,是六五神侯的师妹,更是为他们楼主诊治的大夫,见她过来,当即通禀了在白楼整理资料的杨无邪。 江容和杨无邪已经很熟,见面简单打过招呼,便问起了苏梦枕这几日可有乖乖遵照医嘱。 杨无邪一五一十答了,而后才道:“不过楼主此刻正忙,江谷主恐怕要等上一等。” “他什么时候不忙才是怪事呢。”江容没有意见,说着又拿出一条五色缕递过去,“这个给杨总管,我刚跟师兄府上的侍女学的,编得不好,但总归是个吉利物件。” “咦?”杨无邪先是一愣,随即微笑着谢过,“江谷主有心了。” 琢磨着苏梦枕还要再忙上一会儿,把五色缕系上手腕后,杨无邪就把她请到了楼内稍事休息。 过去的时候,她顺口问了句苏梦枕这会儿在见什么人?结果杨无邪说是六分半堂的人。 “啊?!”江容惊了,“六分半堂?” “是。”他点头。 “六分半堂与风雨楼不是向来不对付么?”她说。 “是不大对付。”杨无邪叹了一声,“但是有楼主和雷家千金的婚约在,明面上还未撕破脸。” 江容听到婚约二字,就会忍不住想起苏梦枕这人在书中的结局,因此下意识皱紧了眉。 然而这表情落在杨无邪眼里,却是另有意味。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这婚约将来还作不作数也很难说。” 江容立刻:“最好不作数。” 杨无邪笑了,道:“我也这么希望。” 江容完全不知道这位厉害的总管到底在想什么,进去坐下后,便让他不用特别招待她,忙自己的事比较重要。 杨无邪闻言,也没同她客气,命人给她上了茶水和点心,就匆匆返回了白楼去。 江容坐在老地方,喝掉了半壶茶,才等来她的病人。 许是因为方才应付敌对势力来使花了不少精力,苏梦枕过来的时候,气色比他们前几日见面时要差劲不少。 她看得十分忧心,当即放下手里的点心,要给他探脉。 见她如此,苏梦枕竟还反过来安慰她:“容姑娘放心吧,我没事,休息片刻便好了。” 江容按着他冰凉的手腕,没好气道:“有事没事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为免把她惹得更不高兴,苏梦枕只好暂且闭嘴。 好一会儿后,她总算松手,面色稍缓道:“你今晚别喝药了,多泡半个时辰。” “好,我记下了。”他点头。 “之后还是照旧的。”她又补充了一句。 事实上就算她不说,苏梦枕也知道,但她既说了,他也少不得要认真颔首应下,好让她放心。 而她交代完这两句,又拿出一条五色缕给他。 他的反应和杨无邪差不多,微愣了愣,而后才笑着接过:“多谢容姑娘记挂。” 江容摆手:“谈不上记挂,讨个吉利罢了。” 说罢她就起身准备走了,因为下午还约了林诗音。 苏梦枕本欲送她,但被她阻止了,说今日风大,与其讲究这些虚礼,还不如乖乖待在屋子里。 “你要是吹多了风不舒服,头疼的可是我。”她说。 苏梦枕顿时失笑:“好吧,那我让杨无邪送容姑娘。” 江容也说不用,杨无邪有事忙呢,她怎么来怎么走就是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客气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于是苏梦枕没有坚持,目送她出了门。 待她的背影消失在他视线内,他才收回目光,低头望向手中那条并不精致,甚至十分普通的五色缕。 片刻后,他把它系到腕上,打了一个十分漂亮的活结。 倘若让小寒山的人见到他系这个,恐怕会大吃一惊,因为这是他知事以来,头一次愿意系。 就像江容说的那样,五色缕这东西,纯粹是讨吉利用的。 他带着一身内伤长大,从小就和身体康健这四个字无缘,从来不相信几条丝线打出来的络子能有驱邪去病的效用,加上知道自己内伤难愈,所以更懒得在过节时佩戴。 然而今日,他却为江容赠的这条破了例。 可能是因为从她身上,他真的看到了些许治愈顽疾恢复康健的希望罢,苏梦枕摩挲着腕的五色缕想。 …… 另一边江容一离开风雨楼,就火速赶往李园,准备接林诗音一同出门逛街了。 只是她没想到,上回被她教训过的白天羽居然也在。 说实话,江容对白天羽称不上讨厌反感,毕竟他长得实在是过于好看。 但要说看他很顺眼,那也着实不大可能,尤其是这回碰上,他又贼心不死地冲她挤眉弄眼,试图博取她的注意力。 那副公孔雀开屏的模样让江容十分无语,干脆扭过头不去瞧他,直接对林诗音道:“诗音姐姐,我们走吧。” 林诗音知道她之前跟白天羽有点过节,又见她懒得搭理白天羽,也觉得早些出门较好,便点头应了下来。 临出门前,她想起来自己袖中还有两条五色缕,就拿出来分别交到林诗音和李寻欢手上。 白天羽见状,竟也好意思凑过来搭话,夸她手巧。 江容横了他一眼,道:“再巧也没你的份。” 白天羽被呛了一句,也不生气,只抬手摸了摸鼻尖,冲她笑了一笑。 “我本来也没指望呀。”他说,“我就指望能跟江谷主说两句话罢了。” “你……”江容既想骂他,又不想顺了他的意,最后只能气呼呼地哼一声拉着林诗音出门。 两人坐上马车后,林诗音才笑着给白天羽说了句好话:“白堂主说话是有些没轻重,但他为人不坏,素有侠义心肠。” 江容撇嘴:“这我知道,不然那日我就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了。” 见她不再鼓着脸,似是消了气,林诗音忍不住开了句玩笑:“而且说不定他是真的喜欢你。” 江容毕竟是由燕南天亲手教养大的,平日里说话处事,有一套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礼节和分寸,但这会儿听林诗音说白天羽喜欢她,她却破功翻了个再明显不过的白眼。 “得了吧,就他那走到哪风流到哪的个性,多半是一时兴起,看我不搭理他,又更加来劲。”江容说,“等着吧,回头他见到个比我漂亮的,就不会再对我有什么兴趣了。” 林诗音听她说得一本正经头头是道,一派对男人十分了解的架势,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来。 “那白堂主恐难移情别恋啦。”她说,“毕竟这世上怕是找不出比容妹你更漂亮的人了。” 江容闻言,立刻瞪大眼看过去,道:“天哪,诗音姐姐,你平时不照镜子的吗?” 林诗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旋即红了脸羞声道:“容妹又在胡说。” “哪有,我说的可全是实话。”江容抱着她的手臂否认,“在我心里,诗音姐姐就是最美的,谁都比不上!” 22.22 过完端阳, 江容就正式搬到了她帮江易买的大宅里去了。 她出谷时就没带什么行李, 现在要搬离神侯府, 也就是随手一收的事。但就算是这样, 她的两个师侄也坚持要送她过去。 如此, 江容也就没有拒绝。 新住处的下人是李园的管家帮忙安排的, 在她搬过去之前就已经把宅中各处都收拾得十分妥帖,就连原先久未打理的花园都被好好修剪了一番。 江容看得十分满意,便在放完行李后发了一批赏钱。 她出手大方又好说话, 正是侍从仆役们最喜欢的那种主人,于是搬来没两日, 府内的气氛就活泛了许多。 偶尔江容练完戟, 也会加入他们, 一起聊京中最近的八卦。 “说起来,这两日我出门买菜时,总会看见隔壁有许多人进进出出,似是在修葺新屋。” “隔壁还需要修葺吗?”江容听得疑惑,“我记得李探花之前说过, 隔壁是京中一位著名富商的别院, 修了三年才修完,可惜那富商也不常来住。” 李寻欢是个心细的人, 他答应了要给江容打听,那自然会把邻居有多少, 分别是什么身份行业都打听清楚。 因此, 他最初向她提起现在这座府邸时, 就顺便把边上是什么人在住一道说了。 此刻听侍女们说到隔壁,江容又仔细回忆了一番,确认自己没记错。 之前开口的侍女也点头:“是啊,我也是这么听说的,但这几日,那边的确有很多人进出,都是工匠打扮。” “许是跟咱们这儿一样,换主人了呢?”有人这么猜道。 “可谁能买得下张老板修的别院啊……” “是啊,我也只听说过他从别人手里高价强买强卖!” 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议论起来,话越说越快,声音也越说越高,最后直接惊起了檐下的鸟雀。 入了夏的汴京昼渐长夜渐短,太阳在西山挂了半天,仍旧磨磨蹭蹭不落下,惊鸟扑楞着往金红色的天空飞去,尾羽被照得几近透明。 江容坐在院中瞧了片刻,末了眯一眯眼,将目光投向右侧的围墙。 她其实对隔壁住了谁兴趣不大,但自己刚搬过来,边上就好像也换了个主人,她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毕竟按李寻欢的说法,这条街住的人都身家丰厚,轻易不会变卖房产。 考虑到这座宅子之后真正的主人是江易,江容觉得,有必要在他来之前把这事搞搞清楚。 于是当天夜里,她吃过饭没急着回房休息,而是很趁夜色掠上围墙,观察了一下隔壁究竟是什么情形。 对京城大部分人家来说,这个时辰远未到就寝的时间,是以她一上去,就看到了一片不同于自己住处的灯火通明。 那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府邸,修葺上极为精细,几乎媲美三代书香门第的李园。 而侍女们口中的“进出人群”,这会儿仍在四下忙碌。 江容蹲在墙头上看了片刻,发现他们大概是在更换府中的器具陈设,动作娴熟且小心,行动间一句多余的言语都没有,神色紧绷,一派生怕出差错的架势。 这种架势,江容最是熟悉。 恶人谷中那些恶人见了燕南天或她,就是如此。 她想了想,放轻动作沿围墙多走了几步,想看看内院里是什么情况。 凭她的武功,要不被人发现,简直易如反掌。可走完整条围墙,她看见的也全是那些正无声忙碌的下人,再无其他。 会是谁呢?要不要拜托三师兄或者苏楼主帮忙查一查?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阵与方才不太一样的声响,似是前院来了什么人,正往里走。 江容寻了个合适的位置蹲着,确认自己的身形被树掩盖了大半,才放心拨开些枝叶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顶并不起眼的青色轿子。 之所以说它不起眼,是因为同抬轿的人相比,这轿子哪怕是镶了金玉,都没什么好称道的。 抬轿的人有八个,分用四种不同的武器,步伐平稳生风,动作整齐划一。 只消一眼,江容就可以断定,这八个人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 可此时此刻,他们却安安静静地抬着同一顶轿子,面上除了恭敬还是恭敬,甚至彼此之间没有一丝半毫的眼神交流。 如此场面,就算是在苏梦枕身上,江容也没有见过。 思及此处,她不由得心里一紧。 下一刻,抬轿人同时止住脚步,将这顶轿子稳稳地放到了地上。 离轿门最近的那人微躬了躬身,语气低顺,道:“侯爷,到了。” 江容:“?!”侯爷?!不会是她想的那个人吧? 事实证明她想什么就来什么,轿门由内而外打开后,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里面钻了出来。 正是那位京中人人皆知的神枪血剑小侯爷,方应看。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现在是偷窥的角度,江容恐怕已经骂出声了。 她不信他们搬至一处还当了邻居是巧合,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方应看知道她买下了西十字街的住所,所以买了旁边那处。 这人绝对是针对她来的! 江容气得不行,她想不通方应看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知道,被这人盯上准没好事。 果然,方应看出了轿后,就问候在内院廊下的人:“她搬过来了?” “是,搬了五日了。”回答的人顿了顿,“只是很少出门。” “神侯府的人呢,来过吗?” “铁手来过一回,无情来过两回,诸葛神侯倒是没来过。” 方应看嗯了一声,随即挥了挥手,道:“退下吧。” 跟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气,听他这么说,就全部屏息凝神退出了内院,期间连脚步声都轻得恍若未闻。 江容蹲在围墙上听完了他们的对话,差不多坐实了心中猜测。 她既是愤怒又是不解,方应看这么蓄意接近她,究竟是想做什么啊? 这样想着,她看到方应看忽然侧过身,忽然踩住了那棵遮挡她身形的树的影子。 方应看道:“江谷主既然来了,不妨下来说话?” 江容:“???” 她藏得这么好,气息也彻底收敛住了,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像是知道她这会儿在疑惑什么似的,方应看笑了一声,又挪了半步,脚尖抵在树影梢尖处,道:“水杉繁茂,影自然密,但枝叶圆润,没道理映在地上就多了尖儿,江谷主,你说是不是?” 江容:“……” 她侧头去瞥自己身后的戟,发现枪尖处果然高了梢顶半寸,只是夜色掩盖之下,叫人难以察觉罢了。 不过江容也不觉得心虚气短,说到底是他追着搬过来视奸她近况,她难道还怕他吗?! 她这么想,便也这么开口了。 于是拨开面前的枝叶后,她就冷哼一声道:我同小侯爷这种无端端派人监视我的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与其听他舌灿莲花狡辩,还不如先打一顿! 23.23 之前在恶人谷的时候, 江容不想见方应看,还会顾及着最好不要得罪他这种小人。 因为在江容看来,方应看这样的人,一旦惹上就会很麻烦, 如果能不接触, 那就不要接触。 可现在他都这样了,她躲也躲不掉, 那还不如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让他反过来别惹自己打自己主意。 江容决定先发制人! 她没有松开拨着枝叶的手, 而是先挪了半步, 将自己的肩膀挪出树影。 与此同时,她的一条腿也翻下了围墙,以力借力之下,身后的戟应声而出,稳稳地穿过枝叶,落到她手上。 月色正皎, 枝叶瑟瑟,电光石火之间, 她已从墙上跃下,身上的白色衣衫漾出动人的波纹,发丝迎风飘起,长戟刺出, 直取方应看的面门。 方应看则不闪不避, 抬手直迎了她这一击。 他有神枪血剑的名号, 自然在枪剑二道上俱是高手大家。 戟是枪矛的合体,一个枪术顶尖的人,对戟的用法套路就算不烂熟于心,也绝对不至于陌生。 所以此时此刻,虽然江容声势夺人,但他却不惧她的枪尖。 他看得出来,她原本就没指望能用枪尖伤到他,她这一式的重点在于枪尖之下的横刃。 横刃是由矛而来,锋利程度较枪尖只多不少,一旦她翻转手腕,就能立刻割向他的脖颈。 虽然方应看不觉得她会真的杀自己,但兵刃在前,他亦不会任人宰割。 方应看出了剑。 在他迎上江容枪尖的那一刻。 两柄兵刃在夜空中陡然相撞,发出清音的同时,更闪出了亮过灯火的火花。 江容未做任何犹豫,抬手便是下一击! 她用的戟是韦青青青用昆仑陨铁铸出来的,比寻常的戟还要重上一倍,但她练了这么久,早已练得再得心应手不过,发现方应看手中的剑很轻时,她便毫不犹豫地选择将整个戟身压上。 说起来,在戟术一道上,韦青青青真正教过她的,只有寥寥数招。 用他的说法是,只要能把这几招参透,她就可以算是学成了戟。 江容一开始还不明白,因为那几招都再简单不过,凭她的天赋和悟性,接连练上半个月,就全会了。 可韦青青青却始终摇头说不够,让她继续。 如此练了五年,他才勉强认可,说有些模样了。 在他那可怕变态的标准下呆久了,江容发现,自己看招式的角度也变得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 所以不管是之前和白天羽打的那一场,还是现在与方应看动手,对方一起手,她就大概能猜到,接下来等着她的,究竟是从哪个方向刺出来的兵刃。 所有的招式,变到最后,都离不开最基础那几式,所谓大巧不工,大约就是这样了。 韦青青青在她身上,的确是用了十二万分心血。 而她也没有愧对这番心血,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毫不犹豫,尽显自在门传人的风采。 方应看这些日子一直在派人查她,知道她只用了百招就赢下了神刀堂主白天羽,故一开始就严阵以待,未有丝毫轻敌。 可纵是如此,在她的见招破招之下,他也难免有些狼狈。 对方应看来说,这还是他上京封侯后第一回。 他的出身不比江容差,天赋也不比江容差,现在一交手就处于下风,倒让他对江容生出了更多的兴趣来。 于是在被她手中的戟逼得退后的时候,他反而笑了起来。 “江谷主怎么这么大火气?”他问。 江容:“你还好意思问?!” 他摆出越发不解的神色,道:“江谷主什么都不说,下来就动手,我如何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说话间,两人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但江容还是注意到他的手腕动了一动,似要变招。 她瞬间明白了,这人就是想勾出她的火气,让她气急败坏,乱了方寸,从而得以喘息。 江容呸了一声,亦加快动作,抬手拂袖间,扬起无数细碎的沙尘,道:“你方才和你那群手下说的话,我可全听到了。” 说罢,不等方应看开口,她就攻上去并道:“别想着狡辩,我不信你的鬼话,看戟!” 两人打了这么久,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 又过了几招后,江容听到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显然是他的手下被惊动了正往这赶来。 她想到那几个为他抬轿的高手,心下一紧,但仍旧未退,反而还直接一戟劈上了他的剑锋! 兵刃相撞的铮铮声响里,匆忙赶来的手下正急道:“侯爷!” 出乎她意料的是,方应看挡住了她的戟后,竟勒令他们道:“退下!” “可是——” “我说退下。”他停顿了一下,“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江容:“?”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跟你客气了吗?!做梦吧! 方应看的手下听他说了两遍,竟就真的没有再上前了,只敢静静地站在那看他们继续交手。 两人从院内树下一直打到另一侧围墙下,动作之大,几乎要击穿围墙。 江容上回和白天羽打的时候,还有所收敛,这回气得比那时狠多了,当然就不知收敛为何物,哪怕打塌了围墙,也没有停手或犹豫。 无奈方应看也是个天才,他与她缠斗了数百招,就从之前的局促变得愈发游刃有余起来。 刃光闪烁之下,他笑得愈发灿烂,叫江容看得心头火起,止不住地皱眉。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其余人要拦,怕也拦不住了。 江容不在乎和他再打几个时辰,但再这么打下去,怕是得打到他另一侧的邻居那去。 因此,在破坏了这座别院里小半草木之后,江容终于停了停动作。 她问方应看:“我和小侯爷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小侯爷这般查探我的近况,究竟想做什么?” 方应看看着她,歪了歪头,道:“我心慕江谷主,自然好奇江谷主的近况。” 江容:“……”这话白天羽说她或许还能信,方应看?骗鬼呢吧?! 不过他咬死了这么说,她也不能如何,只能继续放手揍。 方应看一面迎战,一面笑着继续:“我是探听了些江谷主的消息,但也算情有可原吧?” 江容气得差点没直接把戟往他嘴里戳:“闭嘴!” 就在此时,先前完全不敢动的那些手下,忽然追了过来,朝方应看做了个手势。 方应看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来了?” 下一刻,江容听到了一阵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那种轻很奇特,似是被有意控制在他们可以察觉,但又觉得实在是很轻很轻的程度。 应该是个绝顶高手,江容想。 再想到此人让方应看的手下不顾命令追了过来,还让方应看瞬间变了神色,江容觉得,这个人的身份,恐怕不会很简单。 果然,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一片断壁残垣之中,走出了一个年岁已长,却目有精光的人。 他扫了方应看和江容一眼,最终把目光停在江容手中的戟上,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 片刻后,他开了口。 “你就是韦青青青的小徒弟。”语气笃定。 江容平时不喜欢拿这个来跟人吹嘘,但眼前这个人让她觉得太危险了,比方应看更甚。 面对如此危险的人物,硬拼当然不可取,那能让对方觉得自己不好惹也是好的。 所以她挺直身板应了:“是又如何?” 来人笑了:“他眼光果真不错,不愧是天下第一人。” 江容:“不知阁下是?” 她话音刚落,方应看就向那人行了一礼,动作恭敬,几乎与他的手下向他行礼时一致。 而那人也丝毫不惊讶,扫了他一眼后,就继续与江容对话了。 他说我姓方。 江容:“……方巨侠?”方应看他义父? 这人不是和她师父一样早就不问江湖事了吗?怎么这会儿又来了京城?! 不过知道他是方巨侠后,江容反而不太担忧自己的处境了。 她知道这人不仅一世英名,还极钦佩她师父,多半不会对自己如何。 而如果她猜错了,他真要对她如何,那光凭现在的她,也反抗不了。 思及此处,她干脆放松了心神,持戟立于墙下,不卑不亢地朝其望了过去。 之后到底是怎么变成跟他们父子一起坐下喝茶的,江容也不太明白。 但方巨侠言谈之间对她十分和蔼,还替方应看对她的冒昧打探说了句抱歉。 前辈高人这般放低身段,江容也不好不依不饶。 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她对方巨侠道:“那若是小侯爷日后继续四处探听我的近况呢?” 方应看:“你不喜欢,我自然就不会这么做了。” 如果不是还当着他爹的面,江容恐怕又要呸他一声,让他别再演了,她才不信。 方巨侠看着她暗中朝方应看瞪眼,有些想笑,但忍住了。 他知道江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便道:“你今日是如何对付小看的,日后便一样如此对付他,我绝不阻拦。” 江容满意了,眯着眼笑道:“多谢前辈谅解。” 语毕,她还朝方应看抬了抬下巴,大意是你等着吧。 方应看见状,也笑起来,道:“我说了,你不喜欢,我便不会再这么做了。” 在方巨侠眼中,这个义子身世坎坷,儿时又遭遇了许多不幸,如今性子别扭一些,也实属情有可原。 因此,他还是倾向于相信方应看,甚至为他的失当行为做了些解释,希望江容谅解。 江容敬他是前辈,听他开口,便也没有打断。 然而她不说话,方应看的戏倒是很足。 他甚至当着他义父的面,又表了一通对江容的仰慕之情,说正是因为苦于无法多见她几面,才会一时冲动,买下这边的宅院,再派人探听她的消息。 江容:“……你胡说八道也要有个限度。” 方应看自然否认。 他否认得情真意切,听着还真像是江容误会了他的一番心意,令他的义父十分感慨,说没想到小看也到了这个年纪。 江容:“……” 好好的一代大侠,怎么面对方应看的时候就瞎了呢! 眼看方应看戏瘾大发,还要接着演下去,她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白眼了。 她站起来,朝方巨侠行了小礼,道:“今日之事,看在您的份上,我不再计较,但若有来日,前辈莫怪我不留情面。” 方巨侠说无妨,“本是小看用错了追求方式。” “说起来也是我教导有疏,才让他这般荒唐,之后我定会让他注意。” 江容想了想,凭他这会儿对方应看那莫名其妙的滤镜,要想让他相信方应看其实根本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恐怕并不容易。 那要他限制方应看骚扰她,大概就只有顺着方应看说然后再拒绝这一个办法了。 江容深吸一口气,道:“不必注意,直接省了便是。” “因为无论小侯爷如何追求,我都不会接受的,我早有意中人了。” 24.24 江容坐在方应看的新居里, 听方巨侠替这个义子说了小半个时辰好话, 才总算找到一个机会开口告辞回去。 结果方巨侠却说:“夜已深了,让小看送你吧。” 江容还没来得及说不用,方应看就率先站起来,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想了想, 觉得没必要为了送不送这么一件小事和他掰扯太多, 便也站起来, 朝门外走去。 方应看见状立刻跟上, 还一派疑惑地开口道:“咦?江谷主要从大门走吗?” 江容:“……”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千万别跟小人动气, 旋即看都不看他一眼就继续往前了。 方应看跟了一路,一直到绕过正堂走出外院大门, 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江容怕他再这么跟下去恐怕要厚着脸皮进自己家门,不由得止住脚步,当着他这座宅院不少护卫的面直截了当道:“小侯爷送到这就够了。” 可能是因为方巨侠还在里头, 这回方应看倒是没和她唱反调, 只停下来望了她一眼, 而后很轻地笑了笑, 道:“也好。” 江容:“记住你今晚做下的保证。” 他耸了耸肩, 面上还是一副天真模样, 道:“我说了好几遍了, 你不喜欢——” 江容觉得自己就不该跟他废话, 于是不等他说完后半句, 就迅速背着戟连门都没敲一下, 直接翻进了自家院墙。 因为多了这么个惹人厌烦的邻居,之后好几天,江容一反常态,每天练完她给自己规定的晨课就出门了。 或是去李园找林诗音,或是去神侯府蹭大师侄的茶,再不然还有金风细雨楼。 因为房子是李寻欢找的,林诗音也帮忙瞧了瞧,所以在李园的时候,江容并没有抱怨过方应看搬过来,还派人监视她近况的事。 她怕林诗音为此觉得对不住她,也怕李寻欢会因为这个此后每次见了她都要道八百遍歉。 神侯府那她倒是主动说了。 因为她还是没想通方应看到底为什么这么关注她。 “当着方巨侠的面,他是如何说的?”诸葛神侯问。 “他……”江容又要忍不住翻白眼了,“他说他喜欢我。” 此话一出,坐在对面的无情和铁手都微妙地变了变表情,似是在为这个怎么听怎么不靠谱的理由尴尬。 江容其实也尴尬,但她说都说了,便也没那么在乎了,何况她并不信方应看的胡说八道。 诸葛神侯也不信,闻言咳了一声,道:“也亏他说得出口。” 江容摊手:“他脸皮厚呗,偏偏他义父还格外信他。” 碰上这种人,就跟走在街上踩到牛皮藓似的,浑身不舒服,偏偏还甩不掉。 如果不是因为江易还没有到,苏梦枕的身体也没有真正的起色,凭江容的个性,这会儿大概已经脚踩风火轮离开京城回恶人谷当她的山大王去了。 见她为了方应看烦躁至此,神侯府众人也十分怜爱,无情更是建议她搬回来。 “不论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小师叔住回神侯府,总归能免了不少同他打照面的机会。”无情说,“而且也好有个照应。” 大师兄开了口,铁手也点头表示赞同:“是啊,小师叔不妨回这儿住着。” 江容想了想,说先看看情况吧。 “倘若他之后有所收敛,我也就不用继续打扰你们了。”她补充道。 “小师叔过来,怎么能算是打扰?”大约是还在担心她,如此反问的时候,无情微蹙了蹙眉。 江容只好放软了声调解释:“不是我有意与你们生分,但我哥最近就要来了,我搬来搬去总归不方便。” 话说到这份上,神侯府众人便也没有再勉强,只嘱咐她平日里多加小心。 诸葛神侯甚至道:“倘若他真欲对你图谋不轨,我会知会师父,请他老人家出面。” 铁手:“师祖出面,便是方巨侠,也要退让三分,别说方应看了。” 江容被他们安抚了一通,心情好了大半。 隔天再去金风细雨楼的时候,精神都足了不少。 然而令她惊讶的是,她什么都没说,苏梦枕竟就知道了这事,还主动问起了她。 苏梦枕问:“我听说,小侯爷买下了容姑娘隔壁的宅院,容姑娘为此与他打了一架?” 江容一直知道金风细雨楼消息灵通,然而那天晚上见证了她和方应看那一架的,只有方应看的手下和义父。 方应看的手下对他那般恭顺,没道理会把主子被人揍了的事往外说,所以是方巨侠? 这样想着,她点了点头,又问:“是方巨侠前辈告诉你的?” 苏梦枕笑了:“正是。” 方巨侠与他过世的父亲有些交情,早些年苏方两家也常有往来,此次方巨侠入京,自然也顺道来了一趟金风细雨楼,见了苏梦枕一面。 两人聊了不少,差些耽误苏梦枕泡药浴的时辰,后来杨无邪亲自进来催促,提了一句江谷主的嘱咐,便让方巨侠生了兴趣。 之后两人又聊了几句,方巨侠就把方应看因为“不知分寸”而惹恼了江容的事告诉了他。 江容听罢其中原委,再度无语起来。 好一会儿后,她才叹着气道:“差不多是这么回事,不过也就只有他会信方应看是真的想追求我吧。” 苏梦枕霎时明白了:“所以容姑娘才会告诉他,你早有意中人?” 江容:“没办法,只能这么说。” 苏梦枕听得想笑,对一般女子来说,意中人这种话题,就算不避之不及,也定会说得十分慎重。也只有她,会直接把它当借口拿来用,用完了还一派理所当然,坦然又无谓。 不过转念一想,她作为恶人谷主和天下第一人的徒弟,原本也不是一般女子就是了。 思及此处,苏梦枕面上不自觉浮出了些笑意,道:“他与我说起此事时,言谈间尽是可惜。” 后半句玩笑意味更重:“我猜他原是打算帮小侯爷一把的。” 江容并不意外,但难免心累。 “我真的不懂,他怎么就这么信方应看呢?” 苏梦枕听出她语气里的气急败坏,再看她这会儿眉头紧皱,比给自己诊脉时更甚,亦有种十分新奇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抬手摸一摸她的发顶,劝她宽心,但终究忍了下来,只轻声回答她方才的问题,道:“小侯爷是他亲手养大的,相信小侯爷,就等于相信他自己没有养错人。” “所以与其说他信任小侯爷,倒不如说他是对自己十分自信,毕竟他这辈子就不曾真正失败过,普天之下,能让他心甘情愿说一句不及的人,大概只有容姑娘的师父了。” 江容听他夸韦青青青,虽不至与有荣焉,但也高兴了一些,不再鼓脸皱眉了。 “那当然。”她说,“我师父可是天下最厉害的人。” 苏梦枕病得久了,又心忧国事,继承了他师父的红袖刀法,性情难免凄清。 这些年来,他少有被旁人情绪触动的时刻。然而此时此刻看到江容露出类似他们初相见时的表情,他发现他竟也跟着愉快了起来。 “名师出高徒。”苏梦枕道,“容姑娘也厉害。” 江容被他夸得受用,眯着眼弯起唇角,露出唇畔的梨涡,只是开口的时候依旧绷得十分严肃:“你别以为你夸了我就能逃避喝药。” 苏梦枕很是冤枉:“我何时打算逃避了?” 江容:“是吗?可我听杨总管说,他每日都要催上好几遍呢,可见你其实并不想喝。” 苏梦枕:“……” 这两人现在是打算里应外合着对付他?而且每日催上好几遍也太夸张了些吧? 然而江容显然更相信杨无邪的话,说完这几句,也不等他解释,便表示今晚她会看着他喝完再走。 苏梦枕闻言,抬手摸了摸鼻尖,把想好的辩解之语吞了回去。 “好。”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25.25 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在手下面前被揍了一顿, 还是因为方巨侠出面稍做了些约束, 之后的小半个月里, 方应看几乎就没有再出现在江容面前讨打。 而隔壁宅也恢复了安静, 令江容府上的侍从仆役失去了围在一起议论的兴趣。 江容松了一口气, 便也减少了出门的频率。 就在江容以为她在京城终于能够过上几日闲适安稳、无事烦心的松快日子时,江易来了。 江容先前收到过江易的书信,知道他大约也就是这两日功夫到,对于他的到来倒不是很意外。真正让江容意外且沉默的, 是江易除了自己外,还带了个姑娘回来。 两人坐在院子里,江易一边灌着无情特意送来的云顶雪芽,一边抽空对江容诉苦道:“你不知我这一路走的有多辛苦。我本来是想和我爹说一声, 通融一下,让他派些人跟着我, 也不用他们真的动手, 只需打出移花宫的招牌来,保我平安一路就行。可是容容你知道吗?我爹居然不肯!” 江易面上露出愤愤:“他居然说江家没有这个传统, 你去京城的时候也没人护卫的,你是女儿都不需要劳烦叔伯,我是儿子就更不应该了!容容,你说我能和你相提并论嘛!这太不公平!” 江容听见这话, 差点被茶水呛着。她沉默了一会儿, 才对江易说:“哥, 无缺叔叔不给你人, 你可以自己雇啊,你给我买衣服的时候,不是很有钱吗?” 江易说:“这不一样,给你花钱那能叫花钱吗?不能,那得叫物尽其用。但是花钱雇护卫就不一样了,我又不是钱多得烧得慌,雇来了还没家里人能打,你说我花这个冤枉钱做什么?” 江容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江易这看似无懈可击的逻辑,只能说:“那看来还是你钱赚的不够多。” 江易赞同,他道:“对,我要是钱赚的够多,鱼叔说他愿意出山保我。” 江容:“……”我爹的话你也敢信?!他摆明了诓你的好吧! 不过这种大不孝的话江容想想还是不说了,她问:“从江南到京城这一路还是需要过不少山头的,你如果没有雇佣护卫、无缺叔叔也没有派给你人马,你是怎么过来的?那些人对客商可不太好说话。” 江易颇为得意:“随云给了我人马。我打着太原无争山庄的名头来的。你别说,论兄弟还是随云够兄弟!” 江容再度:“……” 江容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只能说:“如果他不介意,那你以后不如就都用无争山庄的名头吧,在江湖行走,有个势力庇护有时比护卫还要管用。到你赚钱赚到能自成一方势力的时候,再备上大礼,去好好谢谢原家就是了。” 江易不太在意道:“我和随云不用算那么清楚。” 江容:“……我觉得还是算清楚吧。”她委婉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和原随云是想做一辈子兄弟的吧?” 江易虽然觉得凭原随云的个性,绝不会在意这点小事,但江容都说到了这份上,他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江容松了口气。江易连喝了三杯,终于意识到了杯里的茶味道颇为特别,比一般的云雾茶还要清香,便问了一句:“容容你这是在哪儿买的,味道不错呀,我买点回去给我爹。” 江容答:“我也不知道,这是无情送的。既然你都觉得好,看来这茶的确是好。我回头谢他的时候帮你问问。” 江易干了几年生意,神经敏锐了许多,他当下抓了重点,着重问:“无情,四大名捕的那个无情送你的?这么好的茶?” 江容点点头:“他是我师侄嘛,孝敬一下很正常。” 这回轮到江易欲言又止,就在他纠结着,不知道该不该多问一句时,被他这一路带回来的小姑娘终于打理干净了自己,怯生生的从里屋走了出来。 她瞧着有些怕生,楚楚可怜地看了一眼江易,见江易未注意到她,便乖觉的站在一边,连开口打断江易与江容的对话都不敢做。 江容瞧见了她,伸出手指瞧瞧桌子,提醒江易道:“你这次带过来的小丫头打理干净来见你了。” 江易闻言方才回头看了一眼,他见到后露出了笑,爽朗道:“哇,原来穿上合适的衣服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还好我把人救下来了,这绝对是功德一件对吧容容?” 江容闻言略有些惊讶:“你救的?我还以为是你买的小丫头,你路上受不了颠簸的生活,专门买回来给你揉肩捏腿的。” 江易道:“买的是另一个,我让她先去看好的店里帮我交接些事了。这个是进城之前顺手救的。” 江容听在耳里,隐隐约约觉得这剧情有点熟,便多问了句:“京城治安挺好的呀,按理说你进城前不可能遇见匪徒啊?” 江易摆摆手:“哪里是匪徒,是这个小姑娘自己要跳崖。我瞧见了连忙下马车去把她拽住的,因为轻功太久不用了,我自己还差点掉下去!” 说到这里江易也觉得有些委屈,他正要接着和江容感慨生活不易,赚钱更难。 而江容已经有些神色难言,忍不住重复道:“她跳崖,你救的?” 江易点点头:“对啊,她跳的太快了,一车人只有我会轻功。如果不是碰上我,我看她就真的要摔死了。” “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江容心中越发觉得熟悉:“可怜……?” 江易道:“是啊!容容我和你说,她那个爹真不是个东西!都说虎毒不食子,她爹倒好,自己吃喝嫖赌把身体弄垮了,病的惨兮兮的还琢磨着把她卖了换钱享乐——也就是我心善,不杀人,帮着还了赌债和看病钱,把人带走就算了事了。这事要换上除了我之外,咱家任何一个人遇上,我看她爹都活不过明天!” 江容:“等、等等,什么叫做你不杀人,要不是碰上你就难逃一死,你把咱们家说成什么地方了?” 江易理所当然:“江湖绝地,恶人之王啊?”他甚至真心实意地虚心问了句:“我理解的不对?” 江容:“……” 江容头一次被江易梗住,梗完又忍不住劝他:“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可千万别再我爹面前说。” 她同情道:“不然他说不定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恶人之王。司马烟你还记得吧,这么多年了,至今提起我爹还瑟瑟发抖呢。” 江易毫不犹豫:“当然,我又不是傻子。” 江容:不了吧,我看你离傻不远。 鉴于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她只会更心累,所以轻啧了声后,她便看向依然站在一旁不说话的怯懦小姑娘。 说实话,这小姑娘的身世和遭遇,实在是令江容觉得熟悉。 江容干脆向那女孩挥了挥手,闻声问道:“妹妹你好,我是这个人的妹妹,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被问了话,那小姑娘终于抬起头,小声地回答了江容的问题。 她说的很快又很急,像是很怕若是说错了,就会被送走一样。 那小姑娘说:“仙儿,我叫仙儿。” 江容:“………………” 果然。 真是绝了,江容想,先是原随云,再是林仙儿,江易是有什么特殊的专吸黑心莲体质吗? 最绝的是,不管是当年的原随云,还是如今的林仙儿,都还处在将黑未黑之际。 她甚至不能说他们是坏人,从而直接让江易离他们远一点。 思及此处,江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这一口气叹出来,难免让本来就害怕会被送走的林仙儿更加紧张。 于是下一刻,林仙儿的肩膀就抖了抖,抬着几乎要凝出泪珠的眼睫,咬紧了唇朝她看过来。 那眼神那表情,比方才刚出来时更可怜数倍,叫江容一时间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凶了一些。 江易倒是没这么觉得,听她叹气,只当她是不喜欢“仙儿”这个名字,便道:“这名字听着有些俗,不如容容替她改一个?” “……算了。”江容觉得事已至此,她感慨再多也无用。 退一步想,当年原随云被治好了眼睛,如今性子没小说里那般别扭了,那换了林仙儿,稍加一些引导,应该也不至于闹至原作里那样为了找存在感而到处杀人取乐的境地吧? 不过这也就是她的猜测和估计。 林仙儿日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她保证不了。 思来想去,她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让对方离开江易身边,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了。 如此沉吟了片刻后,她终于再度出声,迎上江易的目光,道:“既然她不是你买下来另有用处的丫鬟,那让她以后跟着我吧。” “咦?”江易一愣,“你缺丫鬟吗,你早说啊。” “……” “只要一个够不够啊,我给你再添几个?”到了该给她花钱的时候,江易又陡然大方起来,就像从前把丝绸布料不要钱似的往恶人谷里送一样,还一个人越说越兴奋,“你是该添几个丫鬟,你看你,也是个大姑娘了,整天头发随便梳,衣服也胡乱搭配。” 江容前几日在金风细雨楼,刚被苏梦枕玩笑般地嫌过唠叨。 当时她没有反驳,因为作为医者她没法不唠叨,但此时此刻听着江易连珠炮似的一句接一句,她忽然就觉得,应该让苏梦枕来听上一听,什么才是真正的唠叨!这才是啊!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等江易说累了,才堪堪接口道:“你省点钱吧,我要仙儿一个就够了。” 语毕,她又扭头去问愣在那的林仙儿,道:“梳头搭衣,你都会吧?” 林仙儿几乎是瞬间点下了头:“会的,我都会的!姑娘放心吧。” 江容眯了眯眼,道:“那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了,叫我容姑娘或者谷主都行,看你想叫哪个。” 林仙儿被江易所救,进城路上听江易带过来的账房伙计们喊他花老爷,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家人姓花。 这会儿听到江容说可以叫她容姑娘,就误会了。 她看着手执白玉杯望着自己的江容,只觉这个新主人真是人如其名,玉貌花容,比她见过的任何姑娘都好看。 于是她嗯了一声,细声道:“容姑娘好。” 26.26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除夕之夜的江宅到处灯火通明,江容睡得迷迷糊糊,朦胧间睁了睁眼,见到江无缺在灯下被映亮的侧脸, 当即放下心咕哝一声继续睡了。 据江易说,她当时好像还流了口水到江无缺袖子上, 但江无缺没有计较。 江容:“……” 江易又一次发出感叹:“我觉得容容你才是我爹亲生的!” 江容第一次听这番感叹的时候,还曾经担心过, 这个堂哥会不会因此不喜欢自己,连带着影响他们一家人的关系。 后来她发现,江易这小子嘴上抱怨江无缺宠她, 实际也是个隐性妹控。 好比此刻, 他感叹完毕,又立刻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烤红薯,掰开递到她嘴边, 亮着眼睛道:“容容我跟你说, 这个特别好吃, 我问过樱姨了, 她说你可以吃!尝一尝吧!” 江容穿越之前, 最爱好的便是这种街头摊贩卖的小吃,现在有了重温的机会, 自然没有放过。 她直接咬了上去。 “好吃吧?”江易一脸献宝的表情。 “嗯。”她诚实点头, “好吃。” 这话大约鼓励了江易, 于是整个元月, 一逮到机会,他就会偷溜出门去,给她带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 江容对吃的来者不拒,但玩的嘛,说实话,大部分都太幼稚了,叫她实在提不起兴趣,往往放在手里颠两下,就直接扔到一边了。 好在这一年的江南冬日格外短,一出元月,天气便和暖了起来,他们一家人也可以收拾行李准备去恶人谷了。 从江南到昆仑山有很多路可以走。考虑到他们兄妹年幼,江小鱼最后还是选了最宽敞也最安全的官道。 他原以为女儿被娇养惯了,出这么远的门会很不习惯,结果一路上江容始终不吵不闹,该吃吃该睡睡,闲着无聊就找江无缺讲故事,乖得不像话。 江无缺觉得这是好事,证明她是个能吃苦的,将来到了恶人谷,在燕南天的指点下,势必能继承其衣钵,成为一名绝佳的剑客。 江小鱼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 笑毕,他才开口道:“我不求她成为多好的剑客,她只要能一直开开心心就行了。” 他小时候活得累,他妻子苏樱也没好到哪里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她事事顺意,平安快乐地度过这一生。 这也是为什么江容说想去恶人谷,他就立刻答应了。 他知道,就算是燕南天,也一定同他一样,只希望他们兄弟的子女过得开心。 可惜他这么想不代表江容这么想。 江容当了四年米虫,正嫌日子过得太无聊呢。 她是做好了去恶人谷好好学武准备的。 穿越一场,还有这么好的起点,她要是直接辜负,那可太说不过去了些。 马车行了一个半月,终于抵达昆仑山下。 同书上说的一样,恶人谷这个地方,听名字骇人,但实则是个山明水秀的开阔地儿。 从谷口进去,穿过最前面那段稍微陡峭的路,再往前,便是再宽敞开阖不过的谷中景象了。 据江无缺说,燕南天如今住在恶人谷最深处,也就是整座山谷离昆仑山上的积雪最近的地方。 他们抵达时,正是个深夜,谷中万籁俱寂,各处都无灯火,唯有空中夜星闪烁着光芒,替他们照亮前路。 一路行至星光都稍显黯淡的谷底,燕南天的居所便映入眼帘了。 作为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剑,他的住处实在是清简得过分。 饶是江容一早有心理准备,在看到眼前这幢破败的木屋时,还是相当震惊。 “燕爷爷就住在这里吗?”她轻声问。 “是啊。”江易率先回答。 见女儿似乎被震住了,江小鱼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道:“你燕爷爷对衣食住俱不太在乎,他这一生,最重视的便是他的剑,其次就是你爷爷了。” 江容:“……” 江小鱼摸着女儿细软的发丝继续:“容容若后悔陪阿易来了,现在开口还来得及。” 此话一出,反应最大的是江易。 他几乎是立刻扭头看向了还坐在马车上没下来的江容,一双奶狗似的眼睛写满恳求。 江容看得差点笑出声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抬头迎上自己父亲的目光,道:“不啊,我来都来了。” 说罢还朝江小鱼和苏樱张开手,做出了要他们抱的姿势。 苏樱见状,笑着伸手把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道:“不过看样子咱们来得不巧,你燕爷爷今日不在呢。” 江易咦了一声,说我们还没去敲门,樱姨怎么知道燕爷爷不在? 苏樱:“凭你们燕爷爷的武功,怎么可能这么久了都没听到我们在他屋外说话?” “我们说了这么久,他也没出来,足以证明他此刻不在。” 江无缺想了想,道:“我上回来的时候,燕伯伯曾提过,他这几年在昆仑山巅交到了一个朋友,时常煮酒论剑,聊得很是投机,或许此刻他又上山去见那位朋友去了吧。” 江容闻言,忍不住在心里哇哦了一声。 能与燕南天煮酒论剑交朋友,那肯定不是等闲之辈,只不知道究竟会是谁? 中宵风露重,江容和江易又年幼,三个大人只犹豫了片刻,便直接推门先进了燕南天的居所,左右燕南天也不是什么外人。 然而谁都没想到,他们刚一进屋坐下,屋外便响起了一道温厚的声音。 那声音道:“咦,燕兄似乎有客人?” 下一刻,又有另一道带着喜悦的声音接口:“定是我那两个侄儿!” 话音刚落,才关上没片刻的木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 江容缩在雪狐皮毛里,乖巧地坐在苏樱膝上,听到声音,就抬眼望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气质迥异的人。 其中穿黑衣提剑,还蓄着胡子的,自然就是燕南天;至于另一位,他看上去年纪比燕南天更大一些,穿了一袭青衣,腰间悬着的似是一把刀,看模样绝非凡品。 事实上,就算不看他的刀,只看他站在燕南天身侧却丝毫未被比下去,甚至隐隐胜之的气度,江容就可以断定,这个人一定来头不小。 她看的出来的事,她的父母和叔叔没道理看不出来。 是以燕南天和这人一进来站定,江小鱼便率先眯着眼开口道:“这位是燕伯伯的朋友?” 燕南天点点头,道:“他便是上回我与无缺提过的那位朋友。” 江无缺:“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青衣老者目光扫过他们几人,最终定格在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江容身上,倏地露出一抹淡笑来。 片刻后,他开了口。 “我叫韦青青青。”他说。 江容:“???” 是她知道的那个韦青青青吗?!四大名捕的师祖,诸葛神侯的师父,一手创立自在门,武功天下第一的那个韦青青青?! 天呐,江容想,她知道能跟燕南天煮酒论剑交朋友的人一定非常牛逼,但真的没想到居然有这么牛逼…… 江易哭唧唧:“那过年呢!” 江容:“过年本来就是一家团聚的时候呀。” 江小鱼三人闻言,再忍不住笑起来。 笑毕,他们便上了马车,一路驶出幽深狭长的谷口,再向东而去,在通往关内的小路上留下两道车辙印。 燕南天带着江易江容在谷口站了挺久,直到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才回去。 从谷口回他住的地方并不近,他本想抱年纪小一些的江容,手都伸出去了,结果江容却摇了头。 “燕爷爷牵着我们就可以啦!”她说,“我和哥哥一起走。” “也好。”燕南天笑了,“咱们走慢一点。” 祖孙三个穿过大半个恶人谷,行到万春流住所附近时,发现那里正热闹着。 江易还是对无争山庄的人非常感兴趣,伸着脖子看了好几眼,有些好奇道:“原家那个少爷要在恶人谷待多久啊?” 江容其实也很关心这个问题,此刻听他问出来,忙竖起耳朵。 只听燕南天沉吟片刻后道:“其实按万春流的说法,那孩子如今没太大问题了,回太原也无妨,但架不住原庄主夫妇不放心。” 无争山庄名气大,便是万春流这样的怪脾气也愿意给几分薄面。 所以原东园夫妇不愿意,万春流也就没强求,左右他只需要给原随云开两副药就行,煎药的活都不用做。 江容:“……”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没有出错,又过了半个月,江易已经在燕南天的指导下开始打基础的时候,无争山庄庄主原东园忽然谷底寻燕南天,问他可愿收徒。 原东园说得很恳切,作为一个武林世家的主人,他差不多已把姿态放到最低,就差没跪在燕南天身前求他收原随云当徒弟了。 燕南天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一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问他:“原庄主为何忽然生了这个心思?” 原东园叹了一声,道:“他向来仰慕于您,这趟来了恶人谷,偶然间见了您几回,更是钦佩向往,却不敢贸然打扰于您。” “我是他的父亲,少不了要为他考虑打算,所以就想着来问您一声,若是能替他争取到这个机会,那就再好不过了。” 江容:“……” 于情于理,原东园这话都说得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所以燕南天听完,也没有立刻拒绝,只道:“收徒不是小事,容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 原东园立刻顺着杆子说没问题,您慢慢考虑。 江容再度:“……” 原东园走后,她忍不住扭头观察她燕爷爷的神色,试探着问他:“燕爷爷要收原家少爷吗?” 燕南天想了想,说那孩子天赋极好。 “所以?” “所以我在犹豫。”他语气纠结,“他如此天资,又欲拜我为师,我若拒绝,他定会失望。可我若答应了,也不大合适。” 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燕南天对万事都看得很淡。 他在这世上最大的牵挂,便是江家如今这几口人。因此他清楚得很,在面对江易江容兄妹的时候,他总归会多偏爱一些。 倘若他收了原随云这个徒弟,他自问做不到一碗水彻底端平。 当然,这些话他并没有告诉江容。 毕竟在他看来,江容只是个年仅四岁的孩子。 他不说,江容也不方便发表看法。 她倒是想劝燕南天别收,但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只能继续埋头看剑谱。 是的,江容现在每天只干一件事,那就是看燕南天给她寻的剑谱。 不是她不想发奋练武,而是燕南天说她年纪太小,骨头太软,就算是拿木剑练也早了点,如果一不小心练伤了会很麻烦。 江容想想也有道理,四岁的确小了点,那就先看理论知识吧。 她看得快,来恶人谷才一个月,就已经翻完了四本剑谱。 一开始燕南天以为她是翻过去就算,还提醒她慢慢来,切勿着急。 江容:“……我没有着急。” 后来有一天,燕南天发现她虽然没开始练,但光是靠看,就已经能看出江易的剑招动作有哪里不对。 他这才发现,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孙女领悟力有多超群。 …… 记挂着原随云可能要拜师燕南天并长留恶人谷的事,之后那几天,江容翻书的效率低了不少。 平心而论,她是真的不想和原随云扯上什么关系,不然也不至于入谷一个月完全没去过万春流那。 她不知道燕南天是如何考虑的,想要探一探口风,又怕说得太多会出错,只能默默祈祷燕南天考虑到最后的答案是拒绝。 三天后,原东园又一次寻了过来。 他的态度依然谦逊有礼,极具世家风范。 “您若还未决定,我改日再来也无妨。”他说。 “不必了。”燕南天拍了拍江易的肩膀让其继续,而后站起来认真答复道:“我考虑得差不多了。” 原东园顿时激动起来:“那您的意思是?” 燕南天:“我退隐多年,并无收徒的打算。但他既有心学剑,遇到什么难处,随时可以来问我。” 原东园听前半句的时候,目光已经黯下了大半。 也因他已经没了期待,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当即喜不自胜:“真的吗?” 燕南天:“自然是真的。” 之后原东园又谢了他好几句才走,说会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原随云。 燕南天忙着指点江易,便也没留他。 江容坐在边上听完了全程,心知之后怕是避不开原随云了,一时心情复杂。 不过不论如何,现在这样,总比燕南天直接收了这个徒弟来得好吧,这么安慰着自己,她也重新集中精力,继续研读前两天才拿到的新剑谱了。 这一读,她才发现,这本剑谱同她之前看的那四本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燕南天的剑法大开大阖,剑招迅猛刚烈,气势万钧,她之前看的,就全是那种风格。可现在这本却是截然相反,招式柔和婉转,从不轻易显露杀机,很是奇特。 她看得疑惑,便趁江易练完休息的当口捧着剑谱跑了过去,问这本封皮一片空白的剑谱究竟出自谁手。 燕南天:“你瞧出来它不是我的?” 她点头,把自己感觉到的差别一并讲了,说到后面还拿江易方才练习的招式举了个例子。 江易听得一愣一愣的:“容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燕南天倒是没太惊讶,只笑着道:“这本剑谱的确不是我的,是韦兄的。” 江容:“?”哈? 燕南天继续解释:“我前两天与韦兄打了个赌,拿他写的剑谱给容容看,容容能不能看出来不对。” “那燕爷爷这是赌赢了吧?”江易放下木剑凑过来。 “我输了。”燕南天摇头,“我没想到容容能观察得如此细致。” 江容:“……” 江易也:“……” 片刻后,江易又忽然问:“这个赌有赌注吗?” 燕南天说有,不过这赌注输了也就输了。 “是什么?”江容被他勾出了好奇心。 “等你满了五岁,让他为你开蒙。”燕南天一边说着,一边再度笑了起来,“他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高手,当今武林谁不想得他一句指点,如今他想教你,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 江容差点听懵了,这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至此,她才终于有了自己真的天赋奇高的实感。 和燕南天一样,江易也很为她高兴,还说:“你看,我让你跟我一道来恶人谷,果然来对了!” 江容:“……”是是是,谢谢你。 这件事带来的喜悦让她连之后大概率避不开原随云都没那么在意了。 她想只要她能好好把握机会,把武功学好,将来就算原随云还是要搞事,她也不用怕他。 因此,当天傍晚,原随云没带随从,独自一人寻过来,说有问题请教燕南天的时候,她的内心并没有产生太大的波动。 她甚至先看完了手里那一页才抬的头。 原随云在万春流的调理下,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来之前,他问过他父亲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他父亲说,燕南天很重视江易和江容。 所以这会儿他见到这对堂兄妹,便立刻对他们报以和善的微笑,还主动开口打了招呼。 江易原先就对他十分好奇,现在终于见到人,雀跃得很,还让他不必这么客气称自己为江公子。 “你叫我阿易就行了。”江易说,“还有我妹妹,喊容容便好!” 原随云有心和他们两个打好关系,自然不会拒绝:“好,阿易和容容也可以直接唤我随云。” 江易:“你名字真好听,对了,你是来寻燕爷爷的吧,他在厨房呢,我帮你叫他去!” 他向来说风就是雨,一句话还没说完,步子就先跨出去了。 等尾音跃出喉咙来到风中,更是连人影都不见。 他一走,院子里就只剩下了江容和原随云。 夕阳西斜,天色渐暗,原随云见江容手里还捧着书,便温声提醒道:“天黑了,小心伤眼。” 江容之前不想同他打交道,如今避无可避,便也干脆不再纠结。 他友情提醒,她便乖巧道谢,维持礼貌。 道完谢没一会儿,燕南天就被江易从厨房里叫了出来。 他住进恶人谷后,习惯了万事亲力亲为,此刻一张脸烟熏火燎,汗水横流,同江湖传说里的骇人形象全不一样。 纵然原随云不是第一次见他,也难免惊讶了一瞬。 不过下一瞬,他就敛了惊讶,上前向燕南天行了一礼:“燕前辈。” 燕南天摆手表示不用,又道:“你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就好。”毕竟回答完了他还要回厨房继续做饭。 如此,原随云也就没有再客套,直接把自己想请教的问题问出了口。 27.27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可能也正因如此, 林诗音一进来, 率先注意到的就是她, 还侧首问了李寻欢一声:“那位姑娘是?” 李寻欢闻言, 一边带她走过去,一边道:“是我与你提过的恶人谷现今谷主。” 林诗音抽了一口气, 语气惊喜道:“那位曾救过表哥的容姑娘。” 李寻欢:“正是。”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了江容座位边上, 江容也抄起桌边的礼物站了起来, 笑意吟吟地将其递给林诗音。 今日来李园赴宴的人, 大部分都不是空手, 但他们送的东西,多半进门时就直接交给了李园的管家, 包括神侯府众人从小楼里带出来的那两盆珍稀兰花。 只有江容,琢磨着想亲手把礼物送到漂亮小姐姐手上,一路带进了宴客厅来。 林诗音见到她,本就十分惊喜, 现在看她当众拿出礼物, 一派期待地送给自己, 面上笑意更甚。 她生得端丽清绝, 是那种大家闺秀到极致的长相, 但此刻被江容当堂送礼的行为逗笑, 又生生显出几分让人爱怜的少女娇俏来。 江容瞧着她这样笑, 只觉一颗心酥了大半, 忍不住嘿了一声, 道:“当年在恶人谷听李探花提起诗音姑娘,我便十分向往,今日总算见到啦。” 林诗音闻言脸上竟浮出一抹微红,她生得好,性子也温善,但凡有点心思便藏不住。 她听江容这么说,不免有些羞窘:“表哥总是这般言过其实,我哪里有值得人‘心生向往’之处。” 江容立刻笑道:“李探花可没有言过其实,我如今见了诗音姑娘,才明白‘心生向往’这个词都用薄了,合该用‘心驰神往’才是。” 像林诗音这般被保护得相当好的闺秀,哪见过江容这种自小就在恶人堆里打滚养出来的说话方式。 哪怕她明知道江容是个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姑娘家,也不免因她的话而面红耳赤起来。 一旁的李寻欢见她露出这等情态,心知她应当也挺喜欢江容,登时心下微定。 他先是对江容无奈道:“容姑娘,诗音她从未入过江湖,性子单纯,容姑娘还是莫要这般打趣她。” 江容挑眉:“打趣?” 她仗着年纪不大,故作模样。伸手邀向林诗音,理直气壮道:“这样珠玉般的姐姐,值不得一句心驰神往吗?还是李探花觉得诗音姑娘不够好?” 李寻欢:“……”我不是,我没有。 林诗音与李寻欢一同长大,十几年来,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哑口无言,不由得掩唇一笑。 她这一笑,李寻欢便也没了脾气,他摇了摇头,也勾着唇角笑了。 下一刻,他柔声对林诗音道:“既然如此,诗音你领容姑娘往里面去吧,外头交给表哥便好。” 林诗音点点头,旋即犹豫着向江容伸出了手。她本意是想请江容随她来,却不想对面口齿伶俐的小姑娘误会了意思,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直到林诗音怔住,江容方才意识到,她到也不觉尴尬,再自然不过的打算放手,温和道:“冒犯诗音姑娘了。” 然而她的手尚未放开,就反被林诗音先轻轻握住了,林诗音道:“不冒犯。” 她看着江容的眼睛很亮,道:“容姑娘随我来吧,前面热闹,后头要安静许多。” 江容再度笑起来,说好,又道:“诗音姑娘也不必同我这般见外,我是特意来贺你生辰的,叫我容容就好。我亲近的人都这么叫我。” 林诗音想了想,唤了一声“容妹”。 这一声叫得江容骨头软了一半,她立刻顺口就叫:“诗音姐姐!” 林诗音又是一怔,而后笑意愈发溢满了眼睛。她还未说话,江容看着她忽然做了嘘声,对她道:“诗音姐姐,我再多送你件礼物罢。” 虽然林诗音还没打开她之前递过来的礼物,但林诗音认出了盒子上的标志,知道里头的东西出自汴京最出名的首饰铺,必定十分不凡。 所以此刻听江容说还要再送她一件礼物,立刻摆手轻声道:“容妹不必这般客气。” 江容冲她眨了眨眼,笑得十分灿烂,道:“诗音姐姐放心,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林诗音:“那好。” 语毕,她便要带江容往里头去。 江容原本迅速跟上,但还没跨过帘门,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叮嘱自己的二师侄:“铁手!别忘了我交待的事!” 铁手性子稳重,平日里甚少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但面对江容这位年少的长辈,也难得笑了起来。 只见他一边笑一边抬手向她行了一礼,道:“小师叔放心。” 林诗音虽未入过江湖,但像她这样久居京城的姑娘,又如何会没听说过神侯府神捕的名字。 此刻她听铁手唤江容小师叔,顿时更加惊讶,不过没有多问。 待过了帘门,行到后头的清静处,她才向江容确认。 江容琢磨着自己今天带着师兄师侄们来赴宴,还跟白天羽打了一架,众目睽睽之下,身份不被彻底揭晓才是怪事,就把自己其实师从韦青青青的事说了。 她口才好,讲那些幼时发生的事,也能讲得妙趣横生引人入胜,半刻钟下来,就彻底吸引了林诗音的心神。 林诗音的反应和之前的追命差不多,惊叹道:“原来恶人谷中的人这般有趣?表哥从前都没说过。” “他肯定不知道的啦,他那个时候受了重伤,在万前辈那养着,哪个恶人敢靠近呀。”江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何况我看他对谷中恶人也没什么兴趣,一闲着就给你写信。” 后半句话大约勾起了林诗音那时的忧心,令其忍不住叹了一声。 江容见状,忙岔开话题聊别的。她让林诗音赶紧打开礼物盒看一看,还道:“我之前没见过诗音姐姐,挑的时候全凭想象来,还望能入诗音姐姐的眼呀。” 林诗音哪能招架住这样甜蜜的少女,立刻打开看了。 映入眼帘的珍珠项链和耳环在日光下泛着华彩,色泽妍丽,还恰好配她今日这身衣服,岂是一句简单的“喜欢”可以描绘的? “嘿嘿,我替诗音姐姐戴上如何?”江容观她表情趁热打铁道。 还能如何,林诗音想,自然是好了。 江容替漂亮温柔的小姐姐戴完首饰,方才心满意足道:“好啦,现在我可以放心去准备第二件礼物了。” 林诗音好奇极了:“是什么?” “等晚上再告诉诗音姐姐。”她眯着眼,笑得像昆仑山上的小雪狐。 她都这么说了,林诗音便是再好奇,也不好再问,只能说:“那现在还没到晚上,我带容妹逛一逛李园如何?” 李家是汴京有名的书香门第,整个祖上都很阔,哪怕是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也占了极大一块地方。李园内更有好几泊湖水,据说都是从汴河引进来的。 江容跟着林诗音,兴致勃勃地逛了半天,也算饱了好大一番眼福。 事实上她对园林景致兴趣不大,但有林诗音这样的大美人在旁用较翠鸟更动听的声音讲解,她就觉得再逛半天都很值。 李园的下人们从未见林诗音这般高兴过,也啧啧称奇,对江容十分崇敬。 等到了傍晚,江容溜去厨房,说要亲自给林诗音下面的时候,整个厨房都惊了。 “您是客人,怎好让您来?” “是啊。” 江容摆手挤进去,说长寿面吃的是心意,而心意这种东西,当然是亲手来才珍贵。 眼见她动作娴熟地擀起了面,一厨房的人都愣了。在他们眼里,江容作为恶人谷的谷主,肯定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小过得有如众星拱月,哪曾想她居然还会下厨? 一群人就这么目瞪口呆地围观了她擀面下面的整个过程。 末了在李园掌勺多年的大师傅忍不住问:“江谷主经常做面?” 江容嗯哼一声,道:“以前做得多,这几年少了。”因为燕南天和万春流都不住恶人谷了。 长寿面出锅之际,外头的天也黑了下来。 江容盛好了面,交给候在厨房外,等着给林诗音送面的侍女,凑到其耳边吩咐了几句。 侍女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想到林诗音今天下午跟她在一起有多开心,还是恭敬地应了是。 江容这才放心,提着裙子回去找林诗音。 林诗音这会儿已经知道她去给自己下长寿面的事了,见她空手回来,还疑惑了一下:面呢? 然而这份疑惑还没出口,江容就迅速抓住了她的手腕,道:“诗音姐姐,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什么地方?” “你跟我出来了就知道。”她眨着眼把人往外拉。 所幸林诗音喜欢她,便也配合她,一路随她走到了夜幕笼罩的屋外。 四月的夜风还带着一点凉意,但吹在面上并不觉冷,反而还很是舒服。 江容拉着林诗音走到夜空下,又伸手揽住她的腰,提气一跃,便踏着风越过重檐,上了屋顶。 “呀!”这下林诗音到底没忍住惊呼了一声。 “诗音姐姐别怕,不会掉下去的。”江容一早观察过了这片屋顶,心中信心十足。 林诗音也有点武功底子,上个屋顶绝不至怕,她就是好奇,江容带她上屋顶做什么? 下一刻,她就知道了。 因为她二人刚在屋顶坐下,便有个侍女从另一边上来,捧出了一碗面摆到她面前。 清澈的面汤泛着热气,顺着夜风飘出不同以往的香味。 而江容笑嘻嘻地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又调整了一下面碗在屋顶的位置,道:“好啦!” 察觉到她松手,林诗音忙睁开眼低头去看,只见热气之下,碗中汤水再明晰不过地映出了东边天空才上柳梢头的明月。 “今夜是十六,月圆的好日子,我就想着把月亮送给诗音姐姐,做了这道嫦娥面。”江容说。 “嫦娥面……”林诗音听出她话中的夸赞之意,既是感动又是羞赧,“容妹好巧的心思呀,这真是我过过最特别的生辰了。” 江容听她夸自己心思巧,一时有些心虚,因为这招数其实不是她原创的,而是她九岁那年,原随云弄出来讨好她的。 不过也正因为她自己亲身经历过那种惊喜感,今日见了林诗音,她才会想到用这个法子为其过生辰,她觉得对方一定会高兴。 这样想着,她递上筷子道:“那诗音姐姐就赶紧尝一尝这嫦娥面吧!” 江容原本只是个即将迎来自己十八岁生日的准大学生,高考刚结束,离开学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每天在家吃外卖打游戏,活得昼夜颠倒,还要嫌无聊。 可能就是因为她每天都在喊无聊,生日那晚,她穿越了。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睡觉之前还在打守望先锋,结果一睁眼,看见的已是与她房间截然不同的古色古香陈设了。 江容:“???” 任谁在一觉醒来之后看见自己仿佛进了古装剧拍摄现场,都不可能立刻毫无障碍地接受,江容也不例外。 于是她反复睁眼闭眼,试图从她以为的“梦境”里挣脱出去。 ……结果当然是失败。 失败的同时,她还发现自己缩水了,从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小婴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穿到了一户姓江的人家,依然叫江容。 江容是个乐观的人,穿越已成既定事实,能继续用从前的名字,在她看来就称得上是好事一件了。 于是确认自己真的穿越后的一个月里,江容干脆该喝喝该睡睡,全然放松了自己。 她从这具身体父母的对话里大概推测出了她爹是个武功很高的大侠,而她娘则是个妙手回春、声名远播的大夫。两人十分恩爱,也十分疼她这个女儿,每每抱起她,都笑得格外温柔。 江容觉得比起她以前看过的许多穿越小说,她的运气算挺好了,爹疼娘爱又不愁吃穿,只要不作死,将来总归不会混得太惨。 这么想的时候,她完全没料到,以她的身份来说,她其实有的是作死的资本。 事情还要从她的满月礼说起。 江家夫妇在江湖上声名虽响,但行事并不高调。 就算是为庆祝她满月,也只邀请了些关系密切的亲朋。 满月礼当日,江容见到了好几个看模样非富即贵的人,收了一堆礼物和夸赞,其中有两个好像还来自一个很牛逼的,姓慕容的武林世家。 大人们说话快,几句换一个话题,叫她很难提炼到什么有效的信息,最后宴席未半就睡了过去。 醒过来时她已经回到了房内的木摇床中。 和平日不一样的是,此时的床边蹲了一个大约三四岁大的男孩,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见她睁眼,立刻惊喜道:“爹!鱼叔!妹妹醒了!” 江容:“?” 下一刻,这具身体的父亲就快步走到了床边,笑着道:“还真醒了。” 同他一道过来的还有一个穿白衣的俊美青年,看眉眼似是那小男孩的父亲。 他见到江容,也抿唇笑了起来,同时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发顶,玩笑道:“是不是你吵醒她了?” 男孩当然否认:“我没有!我只是蹲在这看了她一会儿,她就醒了,说不定她是知道我来看她了才醒的。” 江容:“……”你想多了! 男孩见她因为自己的话动了眼皮,更觉自己猜得准确,冲她嘿了一声,道:“我就知道妹妹一定喜欢我。” 这话把两个大人都逗笑了,江容的父亲更是朗声大笑,弹着他脑门道:“是,不枉你跟你爹特地从移花宫赶过来。” 听到移花宫三个字,江容才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江姓大侠,武功高强,面上有疤,妻子是神医,有来自慕容山庄的朋友,还和移花宫有关系—— 她爹不会是江小鱼吧?! 江容顿时内心大震。 若非她现在只是个刚满月的婴儿,她恐怕已经忍不住伸手掐自己一把了。 床畔三人见她忽然睁大了眼,也十分惊奇,顺势逗了她很久。 她爹更是把她从木摇床上抱起,指着那对俱着白衣的父子道:“这是你无缺叔叔和他儿子阿易。” 江容:“……”行吧,错不了了。 穿进武侠小说,成为男主的女儿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江容觉得,在告别婴儿状态之前,跟普通的穿越也没有太大区别。 好在她心态好,既然还没长大,那就乖乖接受照顾,等长大了再说。 如此,等她差不多长到四岁的时候,她对这个世界也差不多了解了个大概。 江容发现,这个世界比她当初以为的要复杂许多,不仅有移花宫、恶人谷、慕容山庄等,还有斩经堂、藏剑山庄、神水宫…… 简而言之,这是个糅杂了好几本武侠小说的世界。 江小鱼年少时的故事落幕了,其他主角配角还活跃着呢,日光之下无新事,江湖依旧生机勃勃,每天都有人喊打喊杀,喝酒吹水,品茶装逼。 江容对此适应良好。 反正她有一对牛逼的父母,一个牛逼的叔叔,以及一个令天下人都敬仰的牛逼爷爷燕南天。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话非常多的堂哥,也就是花无缺,不,应该说是江无缺的儿子,江易。 江容对江湖事的了解,绝大多数都来自于这个比她大了三岁的堂哥。 跟他爹的温文尔雅不一样,他性子相当活泼,整天上蹿下跳,常被她娘亲苏樱评价像年少时的江小鱼。 可能是念着她年纪还小不宜奔波,头几年里,每年都是他们父子千里迢迢从移花宫赶到江南来,再一家人一起过年。 江容四岁这一年,向来最能闹腾的江易从抵达江南起就蔫着,一点精神都没。 看他这么反常,江容趁大人们喝酒叙旧的当口扯了扯他的衣袖,问他怎么了。 江易:“啊?什么怎么了?” 江容:“你呀,你好像很不高兴。” 江易:“……” 他嘀咕着怎么连你都看出来了,而后压低声音一派发愁道:“我爹说等过了年就送我去恶人谷跟燕爷爷学剑。” 江容:“???”这是好事啊? 她不解:“你不想去吗?”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就在去年这个时候,江易还非常嘚瑟地跟她说,下江南之前,他跟着江无缺去了一趟恶人谷,见到了如今隐居镇守其中的燕南天。 当时的江易说得眉飞色舞,说到最后长叹一声表示,燕南天真的非常和蔼可亲,是个再慈祥不过的长辈。 可现在江无缺要送他去跟燕南天学剑,他却不愿意了? 江易看她眨着眼睛一派疑惑地望着自己,小声继续解释:“恶人谷在昆仑山下啊!” 江容:“所以?” 28.28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李寻欢:“正是。”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了江容座位边上, 江容也抄起桌边的礼物站了起来, 笑意吟吟地将其递给林诗音。 今日来李园赴宴的人, 大部分都不是空手, 但他们送的东西, 多半进门时就直接交给了李园的管家,包括神侯府众人从小楼里带出来的那两盆珍稀兰花。 只有江容, 琢磨着想亲手把礼物送到漂亮小姐姐手上, 一路带进了宴客厅来。 林诗音见到她,本就十分惊喜, 现在看她当众拿出礼物,一派期待地送给自己, 面上笑意更甚。 她生得端丽清绝, 是那种大家闺秀到极致的长相,但此刻被江容当堂送礼的行为逗笑,又生生显出几分让人爱怜的少女娇俏来。 江容瞧着她这样笑,只觉一颗心酥了大半,忍不住嘿了一声, 道:“当年在恶人谷听李探花提起诗音姑娘, 我便十分向往,今日总算见到啦。” 林诗音闻言脸上竟浮出一抹微红,她生得好, 性子也温善, 但凡有点心思便藏不住。 她听江容这么说, 不免有些羞窘:“表哥总是这般言过其实,我哪里有值得人‘心生向往’之处。” 江容立刻笑道:“李探花可没有言过其实,我如今见了诗音姑娘,才明白‘心生向往’这个词都用薄了,合该用‘心驰神往’才是。” 像林诗音这般被保护得相当好的闺秀,哪见过江容这种自小就在恶人堆里打滚养出来的说话方式。 哪怕她明知道江容是个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姑娘家,也不免因她的话而面红耳赤起来。 一旁的李寻欢见她露出这等情态,心知她应当也挺喜欢江容,登时心下微定。 他先是对江容无奈道:“容姑娘,诗音她从未入过江湖,性子单纯,容姑娘还是莫要这般打趣她。” 江容挑眉:“打趣?” 她仗着年纪不大,故作模样。伸手邀向林诗音,理直气壮道:“这样珠玉般的姐姐,值不得一句心驰神往吗?还是李探花觉得诗音姑娘不够好?” 李寻欢:“……”我不是,我没有。 林诗音与李寻欢一同长大,十几年来,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哑口无言,不由得掩唇一笑。 她这一笑,李寻欢便也没了脾气,他摇了摇头,也勾着唇角笑了。 下一刻,他柔声对林诗音道:“既然如此,诗音你领容姑娘往里面去吧,外头交给表哥便好。” 林诗音点点头,旋即犹豫着向江容伸出了手。她本意是想请江容随她来,却不想对面口齿伶俐的小姑娘误会了意思,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直到林诗音怔住,江容方才意识到,她到也不觉尴尬,再自然不过的打算放手,温和道:“冒犯诗音姑娘了。” 然而她的手尚未放开,就反被林诗音先轻轻握住了,林诗音道:“不冒犯。” 她看着江容的眼睛很亮,道:“容姑娘随我来吧,前面热闹,后头要安静许多。” 江容再度笑起来,说好,又道:“诗音姑娘也不必同我这般见外,我是特意来贺你生辰的,叫我容容就好。我亲近的人都这么叫我。” 林诗音想了想,唤了一声“容妹”。 这一声叫得江容骨头软了一半,她立刻顺口就叫:“诗音姐姐!” 林诗音又是一怔,而后笑意愈发溢满了眼睛。她还未说话,江容看着她忽然做了嘘声,对她道:“诗音姐姐,我再多送你件礼物罢。” 虽然林诗音还没打开她之前递过来的礼物,但林诗音认出了盒子上的标志,知道里头的东西出自汴京最出名的首饰铺,必定十分不凡。 所以此刻听江容说还要再送她一件礼物,立刻摆手轻声道:“容妹不必这般客气。” 江容冲她眨了眨眼,笑得十分灿烂,道:“诗音姐姐放心,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林诗音:“那好。” 语毕,她便要带江容往里头去。 江容原本迅速跟上,但还没跨过帘门,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叮嘱自己的二师侄:“铁手!别忘了我交待的事!” 铁手性子稳重,平日里甚少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但面对江容这位年少的长辈,也难得笑了起来。 只见他一边笑一边抬手向她行了一礼,道:“小师叔放心。” 林诗音虽未入过江湖,但像她这样久居京城的姑娘,又如何会没听说过神侯府神捕的名字。 此刻她听铁手唤江容小师叔,顿时更加惊讶,不过没有多问。 待过了帘门,行到后头的清静处,她才向江容确认。 江容琢磨着自己今天带着师兄师侄们来赴宴,还跟白天羽打了一架,众目睽睽之下,身份不被彻底揭晓才是怪事,就把自己其实师从韦青青青的事说了。 她口才好,讲那些幼时发生的事,也能讲得妙趣横生引人入胜,半刻钟下来,就彻底吸引了林诗音的心神。 林诗音的反应和之前的追命差不多,惊叹道:“原来恶人谷中的人这般有趣?表哥从前都没说过。” “他肯定不知道的啦,他那个时候受了重伤,在万前辈那养着,哪个恶人敢靠近呀。”江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何况我看他对谷中恶人也没什么兴趣,一闲着就给你写信。” 后半句话大约勾起了林诗音那时的忧心,令其忍不住叹了一声。 江容见状,忙岔开话题聊别的。她让林诗音赶紧打开礼物盒看一看,还道:“我之前没见过诗音姐姐,挑的时候全凭想象来,还望能入诗音姐姐的眼呀。” 林诗音哪能招架住这样甜蜜的少女,立刻打开看了。 映入眼帘的珍珠项链和耳环在日光下泛着华彩,色泽妍丽,还恰好配她今日这身衣服,岂是一句简单的“喜欢”可以描绘的? “嘿嘿,我替诗音姐姐戴上如何?”江容观她表情趁热打铁道。 还能如何,林诗音想,自然是好了。 江容替漂亮温柔的小姐姐戴完首饰,方才心满意足道:“好啦,现在我可以放心去准备第二件礼物了。” 林诗音好奇极了:“是什么?” “等晚上再告诉诗音姐姐。”她眯着眼,笑得像昆仑山上的小雪狐。 她都这么说了,林诗音便是再好奇,也不好再问,只能说:“那现在还没到晚上,我带容妹逛一逛李园如何?” 李家是汴京有名的书香门第,整个祖上都很阔,哪怕是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也占了极大一块地方。李园内更有好几泊湖水,据说都是从汴河引进来的。 江容跟着林诗音,兴致勃勃地逛了半天,也算饱了好大一番眼福。 事实上她对园林景致兴趣不大,但有林诗音这样的大美人在旁用较翠鸟更动听的声音讲解,她就觉得再逛半天都很值。 李园的下人们从未见林诗音这般高兴过,也啧啧称奇,对江容十分崇敬。 等到了傍晚,江容溜去厨房,说要亲自给林诗音下面的时候,整个厨房都惊了。 “您是客人,怎好让您来?” “是啊。” 江容摆手挤进去,说长寿面吃的是心意,而心意这种东西,当然是亲手来才珍贵。 眼见她动作娴熟地擀起了面,一厨房的人都愣了。在他们眼里,江容作为恶人谷的谷主,肯定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小过得有如众星拱月,哪曾想她居然还会下厨? 一群人就这么目瞪口呆地围观了她擀面下面的整个过程。 末了在李园掌勺多年的大师傅忍不住问:“江谷主经常做面?” 江容嗯哼一声,道:“以前做得多,这几年少了。”因为燕南天和万春流都不住恶人谷了。 长寿面出锅之际,外头的天也黑了下来。 江容盛好了面,交给候在厨房外,等着给林诗音送面的侍女,凑到其耳边吩咐了几句。 侍女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想到林诗音今天下午跟她在一起有多开心,还是恭敬地应了是。 江容这才放心,提着裙子回去找林诗音。 林诗音这会儿已经知道她去给自己下长寿面的事了,见她空手回来,还疑惑了一下:面呢? 然而这份疑惑还没出口,江容就迅速抓住了她的手腕,道:“诗音姐姐,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什么地方?” “你跟我出来了就知道。”她眨着眼把人往外拉。 所幸林诗音喜欢她,便也配合她,一路随她走到了夜幕笼罩的屋外。 四月的夜风还带着一点凉意,但吹在面上并不觉冷,反而还很是舒服。 江容拉着林诗音走到夜空下,又伸手揽住她的腰,提气一跃,便踏着风越过重檐,上了屋顶。 “呀!”这下林诗音到底没忍住惊呼了一声。 “诗音姐姐别怕,不会掉下去的。”江容一早观察过了这片屋顶,心中信心十足。 林诗音也有点武功底子,上个屋顶绝不至怕,她就是好奇,江容带她上屋顶做什么? 下一刻,她就知道了。 因为她二人刚在屋顶坐下,便有个侍女从另一边上来,捧出了一碗面摆到她面前。 清澈的面汤泛着热气,顺着夜风飘出不同以往的香味。 而江容笑嘻嘻地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又调整了一下面碗在屋顶的位置,道:“好啦!” 察觉到她松手,林诗音忙睁开眼低头去看,只见热气之下,碗中汤水再明晰不过地映出了东边天空才上柳梢头的明月。 “今夜是十六,月圆的好日子,我就想着把月亮送给诗音姐姐,做了这道嫦娥面。”江容说。 “嫦娥面……”林诗音听出她话中的夸赞之意,既是感动又是羞赧,“容妹好巧的心思呀,这真是我过过最特别的生辰了。” 江容听她夸自己心思巧,一时有些心虚,因为这招数其实不是她原创的,而是她九岁那年,原随云弄出来讨好她的。 不过也正因为她自己亲身经历过那种惊喜感,今日见了林诗音,她才会想到用这个法子为其过生辰,她觉得对方一定会高兴。 这样想着,她递上筷子道:“那诗音姐姐就赶紧尝一尝这嫦娥面吧!” 她知道小猫不好养,照料起来需格外悉心,所以隔天就找万春流要了一份阿乖现在能吃的东西清单。 万春流给是给了,但大约想到她这个饲主也年幼得很,便道:“我昨日采药回来得晚了些,没见着它,你既决定了要养,那先抱过来让我瞧瞧有没有什么疫病罢。” 江容立刻应下:“好,我一会儿就把阿乖带来,麻烦万前辈啦!” 万春流摆手表示这都是小事,又道:“我今天都在东屋。” 她嗯了一声,小心折好他开的猫食清单放到怀里,之后便一蹦一跳出了院子,往谷底去了。 这个时辰是原随云和江易练剑的时辰,按他俩以往的习惯,多半是原随云练得一丝不苟,而江易用同样的认真劲疯狂偷懒划水。 可今天却不一样。 今天这两人谁都没碰剑,蹲一起撸猫呢。 江容准备进去的时候,恰好听见江易在问原随云:“对了,它取名字了没?” 原随云:“送容容的,自然让她取,只不知道她想好了没。” “完了。”江易摸着阿乖的颈子说,“那它估计不会有什么好名字了,容容根本取不来名字!” “怎么说?” “她在江南有一窝兔子,慕容山庄送的。”江易解释,“一共五只,分别叫小一小二小三小四小五。” 原随云:“……” 走到院门口的江容也:“……”这种事就不要拿出来给外人举例了吧! 她鼓着脸跑进去,瞪了江易一眼,道:“我这回取的名字挺好的。” 江易:“所以是什么?” 原随云也好奇地偏头朝她看过来。 她蹲下来,伸手把猫抱到自己膝上,顺了一把毛才道:“阿乖,它就叫阿乖。” 可能是被摸舒服了,她话音刚落,阿乖就喵了一声,还舔了舔她的手指。 江容立刻:“看,它也喜欢这个名字。” 江易:“……”你说是就是吧。 原随云则眯了眯眼,语气诚恳道:“是挺好的。” 江容必须承认,就算她心里知道原随云天生影帝,她也更愿意听这样“客观公正”的评价,而不是江易的嘲笑! “对了,容容你怎么忽然回来了?”江易忽然问。 “万前辈要我把阿乖带去给他瞧一下。”她一边回答一边抱着猫站起来,“万一有什么疫病,早治早好。” “这个我离开太原前就让庄里的大夫查过了。”原随云道,“不过万前辈妙手回春,让他再看一遍,你也好放心。” 江容闻言,无语了片刻,末了小声嘟囔了句没想到你对它还挺上心。 原随云依旧笑眯眯道:“毕竟是准备赠你的。” 江容:“……谢谢。” 猫是他从无争山庄带出来的,就算现在已经送给了她,江容也不好意思带着猫一起避着他不让他关心。 于是从阿乖入住恶人谷的这个春日起,江容和原随云的直接对话次数日渐增多。 江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阿乖已经彻底适应了昆仑山的气候,也大了一圈。 它如今吃得好睡得好,毛色黑得发亮,看着威风凛凛,但粘人依旧,尤其粘江容和原随云。 可能是出于一起给阿乖铲屎的革命情,也可能是因为终于发现江易的懒惰根本不需要别人怂恿,又是半年过去,江容对原随云的抵触感少了不少。 她想只要原随云好好学剑不作妖,那同他交个朋友也不是不行。 当然,为免将来被打脸时后悔,江容在练武打基础的时候,还是非常认真。 韦青青青不常下山来,他似乎对她非常放心,完全半放养状态,从开春到入秋,一共只寻过她五次。 前四次都是教她内功口诀,到了最近这一次,他给她带来了一把适合她如今身量的木戟。 木戟雕得细致,戟尖锋利之处不比铁打的兵刃差多少。 韦青青青说,这是他亲自雕的,给到她手上后,他头一次对她提了要求。 他说:“一个月内,你得记住这把木戟的所有构造。” 江容:“?” 许是看她难得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又补充了一句解释:“你要学戟,就得了解戟本身,否则看再多戟术典籍都没用。” 江容懂了,她冲他点头,表示自己知晓。 韦青青青见状,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道:“那就一个月后再见。” 鉴于他的指点着实可遇不可求,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江容丝毫不敢放松,吃饭睡觉都在琢磨戟的构造。 偶尔琢磨到关键处,她还会凭印象试两个在书上见过的基础招式。 凭她的悟性,如此反复思索加调整,不说渐入佳境,也起码能达到韦青青青的要求才对。 可事实上一个月下来,她始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她当然记住了戟的构造,但记住的同时,她又隐约认为,这构造不太合理。 她本想问一下燕南天,确认一下自己的感觉究竟是对是错,但转念一想,这说不定是韦青青青给她设下的考验,就没有多言。 一个月后的傍晚,韦青青青踏着暮色下山入谷,问她是否记住了。 江容点头:“记住了。” 说罢直接把戟捧至他面前,陈述了一下自己的思考成果。 他果然笑起来:“能发现不对,证明你当真用了心。” 江容不好意思道:“但我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 她对着江无缺从移花宫给她找的典籍比对了好几日,只觉这把木戟和书上讲的一样,正常得很。 韦青青青取过木戟,指尖停在横刃与矛头的相交处,道:“最常见的戟,是在横刃上方添上矛尖,从而丰富攻击的手段。” “所以戟术里的基础招式,几乎都是从横刃的兵刃演变而来。” “但我雕这把木戟的时候,特地反了过来,等于是在一柄矛上添了横刃。” 这里面的差别很细微,天赋稍差一些的人完全发现不了。 事实上,就算真的发现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作为一件兵刃,除了基础招式,肯定还有许多变化复杂的招式,练到后面,总归都得学。 可江容没有让韦青青青失望,她自行摸索了一个月,就察觉到了。 而且察觉到之后,她还敢于把疑惑说出来,这正是韦青青青最喜欢的求道态度。 于是解释完后,他又道:“原本按我与燕兄的约定,我只需引你入门,所以到这即可,但你既发现了这个,我便多问一句,你可愿正式随我习武?” 江容:“?!” 天哪,这隐藏通关奖励未免太丰厚了一点吧…… 29.29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他想了想,道:“那我与神侯他们说一声去。” “多谢表哥。”林诗音一句话尚未说完就率先笑弯了眼。 “你我之间, 何须言谢。”李寻欢道, “对了,容姑娘呢?她也答应住下了?” 林诗音闻言,面上笑意更甚,道:“自然答应了, 容妹她方才为我把了脉,正给我开宁神的药呢。” 她前几年因李寻欢被追杀不知生死的消息生了无数忧思, 夜间常伴噩梦,治了几年, 药也喝了不少,但只是稍有好转。 李寻欢清楚这一点,亦清楚江容的医术,此刻听她这么说,一时也十分惊喜:“那我可要好好谢谢容姑娘。” 他话音刚落, 江容就写完药方,从林诗音房间里出来了。 她听到了他二人的对话,一出来就接口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我与诗音姐姐投缘,能帮到她,是我的荣幸。” 林诗音同她处了半日, 多少习惯了些她的“甜言蜜语”, 此刻听她这么说, 便回了一个笑过去。 廊前的李寻欢再度:“……” 行吧,他还是赶紧去通知神侯府的几位神捕,你们小师叔今晚不会走了。 他一去,江容和林诗音便也进了屋。 江容把自己开好的药方交给林诗音的贴身侍女,吩咐其从明日开始按方子早晚各煎一碗。 “喝上一个月,诗音姐姐应该就能睡得好些了。”她说到最后,又忍不住扭头去看林诗音。 那眼神那表情落在林诗音眼里,差不多只有一个意思——姐姐快表扬我! 林诗音心软一片,拉过她的手温柔道:“好,我一定按时喝。” 江容嘿了一声,又道:“其实除了喝药,姐姐也可以出去走走,常年闷在家中没什么好处。” 林诗音叹了一声,说她其实也想出门的,但她一直没什么朋友,独自出门总觉得十分乏味,久而久之,就不太愿意出去了。 江容立刻:“那我陪姐姐一起呀。” “有容妹相陪,自然最好。”林诗音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可容妹你……不用回恶人谷么?” “本来呢,我是打算参加完姐姐的生辰宴就回关外的。”江容解释,“但我前些天接了个很麻烦的病人,得在京城多留一段日子才行。” “原来如此。”林诗音恍然,旋即又忍不住感叹道:“容妹真是医者仁心。” 江容平时在恶人谷对着那群过来求她看病的恶人,的确时常如此自居,但此刻被林诗音夸上这么一句,居然破天荒地不好意思起来。 “称不上仁心啦。”她吐着舌头道,“我就是说好了要治他,所以不放心走。” 之后两人又聊了几句,便有侍女来催林诗音洗漱安置了。 江容这才知道,按林诗音平时的起居习惯,这个时辰早已上床歇下。 她琢磨了一下,感觉这过早入眠的作息可能也是影响林诗音睡眠的原因,便提了一句。 林诗音听罢,倚在床柱边笑意吟吟道:“倘若每日都有容妹陪我说话,那我必不会早早休息。” 江容被她说得心都化了,忙表示只要林诗音不嫌她烦,她一定常来李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天南海北地聊了许久聊累了,这天夜里,林诗音久违地没有做梦,更没有半夜惊醒再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只有第二日清晨,江容下床去练武的时候,她察觉到了一点动静,迷迷糊糊中交代了句早上冷,记得多穿一件。 等江容练完一个时辰的戟再回房来,她已在梳妆打扮。 美人梳妆,赏心悦目,江容兴致勃勃地在旁看到最后,忍不住感慨:“诗音姐姐可真美。” 林诗音偏头瞧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我替容妹妆扮一番如何?” 江容:“!!!”当然好啊! 江容穿越之前,就是个懒得捯饬化妆品的少女,穿越之后没几年就住进了昆仑山下恶人谷,每天练武问药都来不及,就更没心思琢磨这些了。 但不琢磨不意味着抗拒,尤其是现在提出要为她梳妆的人还是林诗音,抗拒才有鬼呢! 李寻欢从冷香小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林诗音在屋内替江容描眉的场景。 堂前日光正好,漏进门框内,打在她二人侧脸上,怎么看都是一幅极美的画面,以至于李寻欢一时都没舍得走过去破坏。 江容倒是一早察觉到了他过来,不过见林诗音替自己描眉描得这般专心,就没急着开口提醒。 最后还是林诗音嫌光线不好,换了个方向转身时才自个儿发现的。 “咦,表哥过来了。”林诗音道。 “神侯府派人送了封信来,是给容姑娘的。”李寻欢上前几步,行至门边,同时抬手递出了信封。 江容闻言,不禁皱了皱眉:“给我的信?” 谁会写信给她啊?而且还知道她这会儿在神侯府? 怀着这样的疑惑,江容起身接过了信。 她也没避着李寻欢和林诗音,拿到手便直接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字迹十分熟悉,是江易。 江易说前些天从原随云那知道了她离开恶人谷入京,琢磨着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在京城了,就把信寄到了神侯府。 至于寄信的原因,则是与他如今在江南做的丝绸染料生意有点关系。 简单来说,他想扩展业务范围了,所以盯上了京城,打算这段时间就过来,争取在今年把铺子开上。 拓展生意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他这回想的还是在京城开长久的铺子,而非简单地过来做两笔生意。 因此,他需要做的前期准备并不少,正巧得知了江容最近也在,便写信托她帮忙了。 当然,生意上的事他知道江容没兴趣也帮不上,所以他只是拜托她替他在京城物色一座宅子,作为他之后在京城的住处。 江容读罢全信,感觉这事做起来不难。 不过她初来乍到,对这些并不熟悉,恐怕还得托她师兄或李寻欢打听打听才行。 思忖片刻后,她便合上信,把江易在信上说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李寻欢一听,这有何难,他今日就可以让府上的管事帮她去打听询问,相信不出两日,就能有结果了。 江容:“那我就提前谢过李探花啦。” 李寻欢摆手:“小事而已,与容姑娘当年的救命之恩相比,何足挂齿?” 江容最怕他念叨这事,因为他必定又要翻来覆去谢她,当即哀嚎一声坐回去,果断结束了这个话题,道:“既然如此,诗音姐姐咱们继续吧!” 林诗音扑哧一笑,伸手拿起一罐新调的口脂,打开让她看颜色,问她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江容是个不挑剔的。 “那就用这个。”她一边说一边用干净的细毫蘸了些许,而后小心翼翼地帮江容抹上。 门外的李寻欢:“……”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站在这好像很多余的样子。 江容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高高兴兴地当了一回被漂亮姐姐随便摆布的芭比娃娃,末了揽镜一照,就心满意足地拉着漂亮姐姐出门了,美其名曰透气散心。 林诗音想到她昨夜作为医者提的建议,没作犹豫便答应了。 两人坐上马车去了虹市,在金梁桥上看了会儿汴河风景,而后又租了一条小画舫游河。 画舫沿着汴河一路往东,路过河岸边尽是卖花少女那段时,江容还买了一篮送给林诗音。 如此尽兴地玩了小半日,待准备上车回李园的时候,林诗音自然十分不舍。 江容见状,歪着脑袋道:“诗音姐姐觉得开心的话,我过几日再来李园寻你,带你一道出来玩。” 林诗音一听是过几日再来寻,当下明白了:“容妹不随我回去了?” 江容点头:“我得去看一看我那个病人,看完直接回神侯府。” 此话一出,林诗音也不好再挽留,只得柔声嘱咐:“那你路上小心些。” 江容立刻指指自己背后的长戟,让她只管放心。 林诗音想想也是,连名震关东,还被李寻欢盛赞的神刀堂主都不是她容妹的对手,她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 之后她便上了马车,回李园去了。 江容站在街口望了会儿就收回了目光,转身准备往金风细雨楼去。 她记性好,走过一次的路便难以再忘,这会儿顺着汴河,在晚风中越行越快。 抵达金风细雨楼时,太阳刚好开始落山,染红了半边天空。 杨无邪亲自出来迎她,带她进了红楼,说苏梦枕正好刚议完事,正准备用晚膳呢。 江容立刻警惕起来:“……那我可得看看他打算吃点什么。” 杨无邪闻言,面上不知为何浮起了些笑意,但却没有多言,只加快脚步引她进楼。 进去之前,江容想的是,他们昨日才见过,苏梦枕应该不至于今日就不遵医嘱吧? 然而一进门,她就看到他桌上摆了大半他不能吃的菜! 江容差点没晕厥,直接越过杨无邪上前,气呼呼道:“苏楼主!” 苏梦枕抬头迎上她的目光,眼神清澈,问:“江谷主为何这般生气?” “你还好意思问?!”江容睁大了眼,“你看看你面前摆的都是什么,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哪个是你能吃的?!”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给江谷主准备的。”他敛着面上的笑意,却敛不住声音里的,“杨无邪说江谷主今日要来,我便命人按江谷主的口味备了这些。” 江容:“……” 苏梦枕继续:“都是那夜在神侯府,江谷主吃最多的几样。” 两人出了首饰铺后,追命问她接下来去哪。 她掂了掂手里的礼物盒,说回去吧。 追命:“啊?” 江容侧首瞥他一眼,道:“那不然呢,去逛青楼吗?” 追命立刻:“不了不了,回去回去。” 京城热闹繁华,远非其他城池所能比,若非一早就遇到了方应看,她当然愿意好好逛上一逛。 但现在嘛,她觉得她还是赶紧回神侯府比较好,反正之后要送给林诗音的礼物她也买好了。 说到礼物,其实追命先前见她吩咐人认真备好首饰盒包装,也颇好奇,但那会儿方应看忽然出现,他就没问。 现在两人一同往神侯府方向回去,他便顺口问了句:“小师叔方才买的首饰,是打算送人?” 江容点头:“对,送人的,还是个大美人。” 追命:“???” 见他一脸迷惑,江容就把李寻欢送信给她的事说了说。 结果追命听完更加惊讶:“原来小师叔从前还救过小李探花?!” “其实我没怎么动手啦。”她解释,“他那群仇人是被燕爷爷和无争山庄的名号吓退的,原随云又特别能唬人。” “原来如此。”追命总算恍然。 虽然隔着辈分,但江容和追命都不是那么讲究的人,这一来一回聊完,就差不多熟了起来。 等回到神侯府附近的时候,江容已经在给他讲恶人谷里那些在别处根本寻不着的奇花异果了。 追命听得兴致盎然:“原来恶人谷竟是这样一处地方么?” “我小的时候,听了不少十大恶人的传说,什么不人不鬼,不男不女,还有好吃人肉的,吓人极了,然后就总以为恶人谷是个阴暗昏沉又不见天日的地方。” 江容:“其实不是的,恶人谷里的恶人,绝大多数都没什么本事,只会欺软怕硬。” “江湖上都说是燕爷爷和我一直留在谷中镇守,他们才不敢出来兴风作浪,但实际上就算没有我们,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出谷去的,偶尔来个外人,他们都恨不得躲着走,简直弱小无助又可怜。” 追命:“……”说实话,这真的是我第一次听到人用弱小无助又可怜来形容恶人谷里的恶人。 江容继续:“反正你以后要是有机会可以来昆仑山见识一下。” 追命:“好、好的。” “咦?是不是要下雨了?”江容原本还想继续给这个师侄讲恶人谷,但忽然感觉额上一湿,像是一滴雨。 “是。”追命也被打到了两点。 所幸神侯府就在眼前,两人加快脚步,最后赶在外面噼里啪啦响起来之前掠进了大门,没有被淋湿多少。 不过万事有巧就也有不巧,江容为了避雨跑得匆忙,一进去就直奔门侧有遮盖的回廊,结果直接撞到了正欲出回廊的人。 “哎!”她连忙止住脚步,无奈还是碰到了对方那双无法站起的腿。 是的,她撞上的人是无情。 对方坐在轮椅上,腰以上的部位与她还隔着一段,腿就先碰上了。尽管她立刻止住了脚步,但惯性之下,上半身还是朝前方弯了一弯。 若非她习武多年,一反应过来便能迅速掌控自己的身体,这会儿恐怕已经扑在了这个坐轮椅的大师侄身上。 不过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因为她收力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按在了无情的轮椅靠背上。 所以此时此刻,他二人的姿势不可谓不尴尬。 江容:“……”这算什么,轮椅咚吗? 无情倒是淡定得很,抬眼望向她平静道:“小师叔可还好?” “还好还好。”她在美少年暗含关切的目光里松手直起身站好,咳了一声解释,“方才进来得太急,没注意这里有人。” 她说完这句,跟在她后面进门的追命也拐了过来。 追命看到站在小师叔身前的大师兄,咦了一声:“大师兄怎么出来了?” 无情:“二师弟今日回来,我在这等他。” 追命一拍脑袋,道:“对对对,是今天没错,我竟把这事给忘了。” 江容:“铁手吗?” 追命抢答:“对,二师兄他之前在江南办案,之前来了信说办完了,不出意外今日回来。” 他说着又忍不住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两口,眉飞色舞道:“这么一看小师叔这趟也算来巧了,咱们府里可难得有人这么全的时候!” 无情不似他这般情绪外露,但听他这么说,神色也柔和了些许。 “是。”无情说,“所以世叔说了,今晚在暖阁设宴,任你喝酒绝不阻拦。” “是吗?”追命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那我可得好好谢谢小师叔。” 江容在边上听着他们师兄弟对话,只觉神侯府诸人的感情是真的好。 于是她也歪头,在愈发响亮明晰的雨声中笑起来。 不过此时的她并没有想到,当晚出现在神侯府暖阁的,不止他们这群自在门两代弟子,还有一早就来找诸葛神侯的苏梦枕。 苏梦枕显然已经从诸葛神侯那知道了她的身份,宴上再见到她,直接开口与她打了招呼,唤了她一声江谷主。 两人位置刚好相邻,吃饭时想不多看对方几眼都难。 注意到他的面色比早上更苍白,江容猜他这会儿应该不太舒服,便在他第二次举起酒盏,欲与其他人共饮的时候拦住了他。 “你的身体不宜喝酒。”她说得十分直白,“一般人喝酒暖身,雨天喝一些会觉得舒服,你却不一样。” 苏梦枕被她说得动作一顿,然而没有放下,只侧首道:“江谷主一番好意,苏某心领。” 江容:“但你不准备听我的劝?” 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垂了垂眼道:“身体寒弱,非杯酒能致,苏某久病成医,自有分寸。” 江容心想这话你唬别人还行,唬我这个真大夫可还差得远呢。 “可你的分寸就是让自己更不舒服。”她完全没给他留面子,“你心脉羸弱,还有轻微的哮症,今夜又风急雨大,这杯酒喝下去,少不了要难受到天明。” 苏梦枕沉默。 而她继续:“当然你可能不在乎这个,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嘛。” 最后这半句说得很不客气,叫暖阁内其余人都愣了愣。 可苏梦枕看着她,却忽然笑了。 江容被他笑得莫名,就绷着表情问他:“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他摇头:“没有,只是想起来很多年没人同苏某说过这些了,所以一时有些恍惚。” 江容想了想,道:“虽然我医术特别好,但你这身体有多差,稍微懂一点医的都看得出来。他们不跟你说,肯定是被你吓的。” 苏梦枕何尝不知这一点,可见她说得一本正经认真无比,一派她绝对没猜错的架势,便忍不住想逗她一句。 “是吗?”他问,“难道我看上去很吓人?” 江容盯着他苍白如纸的脸看了片刻,道:“吓人不至于,但一看就是个不会听话的病人。” 这么一想,这么多年没人跟他说过这些也很正常,因为但凡劝过他的人,都很清楚劝了也没有用,他不会听。 30.30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两个侍女嘴甜, 听她这么说, 忙又道:“关键还是容姑娘本就花容月貌, 丽质天成。” “是呀,这要是换一个人穿,多半风头都被衣服抢走了。” 江容扑哧一声笑出来, 挥手道:“行啦,你们忙自己的去吧。” “哦对。”刚要踏出院门,她又想起一句很重要的嘱咐,“收拾房间的时候,别动桌子上的东西,我去李园赴宴回来还要用的。” 侍女立刻躬身应是,也没有多问, 只恭顺道:“容姑娘放心, 我们省得。” 江容知道神侯府挑下人严格,听她们应下,便也放心拿着礼物出了门。 往常这个时辰,她的三师兄多半还在朝堂上没回来, 但今日恰逢朝廷休沐,江容穿过廊道的时候,就远远看到了穿着便服坐在凉亭中与无情下棋的他。 她想了想,过去打了个招呼。 诸葛神侯和无情都知道她今日要去李园赴宴, 此刻见到特地换了装扮的她, 倒也没有太惊讶。 “准备出门了?”诸葛神侯手执白子问, “李园离神侯府不近,让铁手或追命送你如何?” 江容摇头:“不用啦,我昨日就问过追命,知道大概怎么走,何况汴京城这般方正,我怎么也不至于迷路。” 诸葛神侯想想也是,便道:“行,那你去吧,顺道帮我向李探花带一句好。” 江容本想说好,但在开口之前忽然想起了李寻欢这回给林诗音办生辰宴的理由,于是话到嘴边拐了个弯,道:“既然师兄今日休沐,那不如跟我一道去呀。” “可我并未收到他的邀请。”诸葛神侯与李寻欢这个考取功名没多久就离开京城的风流浪子并不熟悉。 “我收到了呀。”她侧头冲他笑,“你是我师兄,跟我一起去有什么问题?何况——” “——何况?” “何况他是为了让他表妹高兴才办的这场生辰宴。”江容说,“自然是去的人越多,越热闹越好啦。” 话说到这,无情也适时地插了一句:“我记得世叔前些日子还提起过小李探花,说虽然同在京城,但可惜一直没寻到个机会与其相交。” 诸葛神侯:“……”这倒确实是他说过的。 江容立刻伸手抓住他的手臂,道:“来吧师兄,我们一起去!” 他思忖片刻,终是点了头:“好,那便一起去罢。” 他都表态说愿意去了,他那三个近日都在神侯府中的徒弟自然也乐意一同前往李园凑个热闹。 下人去准备车马的时候,诸葛神侯忽然想起来,这决定下得临时,所以他们并未准备礼物。 “总不能空手去。”他说。 “我听闻小李探花的表妹蕙质兰心,棋画诗书皆绝。”无情道,“那不妨带上小楼里那两盆兰花?” 诸葛神侯觉得这主意不错,但想到自己大弟子在那两盆兰花上用的心思,不免可惜。 无情却无所谓:“只要送到爱花之人手上,那就没什么可惜。” 如此,神侯府这边的礼物便算是备好了。 一行人带上花上了马车,往李园方向去。 路上,诸葛神侯问江容准备了什么礼物给林诗音。 江容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我是个俗人,想不到兰花这般风雅的礼物,挑了两件首饰。” 无情闻言,立刻表示他不过是临时取巧,比不得她这般用心。 “再说小师叔怎会是俗人?”他语气清淡,眉目间似有笑意,看得人极舒心。 这话如果换一个人说,江容八成会觉得,对方真是很会拍马屁,可由无情说出来,那体会还是不太一样的。 因为他光是坐在那望着别人,就能让对面的人觉得,不论他在说什么,他必然是再真诚不过的。 马车行了大半个时辰才抵达李园。 停下的时候,江容已经听到了从车外传来的耳熟声音。 她推开车门一看,发现果然是李寻欢亲自在李园门口迎接客人,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与此同时,李寻欢也看见了她。 他十分惊喜,立刻上前,道:“容姑娘,你竟来了。” 江容跳下马车,再按着车门方便里面其余人下来,嗯哼一声道:“我不仅来了,还多带了几个人来,你不介意吧?” 李寻欢当然不介意,就和江容之前想的一样,他巴不得今日能更热闹一些。 然而就在他打算开口的时候,他看到了从车里下来的神侯府诸人。 他从前考过功名,哪怕这几年与朝堂人士俱无往来,也断不可能不认识诸葛神侯这位当朝帝师。 因为太惊讶,一时之间,他甚至没想起来要开口。 江容见状,主动抿唇道:“当初在恶人谷,你是见过我师父的,恰逢今日我三师兄休沐在家,我就拉着他和他三个徒弟陪我一道来啦。” 李寻欢更震惊了。 当年在恶人谷,他的确碰巧见过江容的师父一面。 那时他折服于那位前辈高人的风采,向其请教尊姓大名,只得了句不足挂齿,他便猜对方不想透露,所以干脆也没问过江容她师父叫什么。 结果现在江容告诉他,名满天下的六五神侯诸葛正我,是她的三师兄? 那他当年偶然见到并一同饮过茶的前辈,岂非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人韦青青青? 昆仑山可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李寻欢想。 这样想着,他终于开口,与诸葛神侯及其弟子打了招呼,并亲自带他们进了李园。 李园和神侯府不一样,建造上更偏南方园林,水榭楼台一应俱全,进门便是花团锦簇,风雅无双,让江容有种回到了江南老家的错觉。 他们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但因诸葛神侯身份特殊,进去时,还是引起了好大一番主意。 就算是不认识诸葛神侯的人,见到李寻欢亲自引人入座的架势,也多少猜到了这一行人身份非比寻常。 江容对其他人的打量和议论都没兴趣,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等宴会开始,她就能见到大美人林诗音了! 她本想问一下李寻欢,林诗音什么时候出来,然而才一偏头,就被一个急匆匆跑过来的家丁抢了先。 那家丁是来寻李寻欢的,跑得匆忙,站定时喘得厉害,显然是有事通传。 “白……白……”因为气没喘匀,他说得很是断续。 不过李寻欢却立刻听懂了。他目光一亮,道:“可是白兄弟到了?” 家丁疯狂点头。 李寻欢沉吟半瞬,向诸葛神侯和江容拱一拱手,道:“几位暂坐,在下出去迎个朋友。” 地方是他的,宴会也是他的,江容当然没有意见,她只是有点好奇,让李园的家丁这般重视的人会是谁? 下一刻,厅外便响起了一道十分爽朗的声音。 那声音道:“何必那么麻烦,我又不是不认路不能自己进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宴客厅外,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高大挺拔的青年刀客。 他看上去比李寻欢小一些,大约刚及冠不久,身后背着一柄从刀柄到刀鞘俱是漆黑的长刀,站在厅外的阳光下,笑得灿烂无比,见厅内的人全朝他看过来,还侧首挑了挑眉。 江容坐在诸葛神侯边上,视线被李寻欢遮挡了大半,一时未能看清那人的模样。 而等李寻欢迈步出去,露出那道身影的时候,她就愣了,因为她认出了那人身后的刀,正是她昨日在金梁桥上见到的那一把。 “咦,是他——”她轻声道。 可能是听到了她这声感叹,对方也将目光移了过来。 双方目光在空中相撞的那一刹,江容清楚地看到他霎时变得惊喜的表情。 “是你!”他像一阵风似的掠进来,站到了她面前,撑着桌子弯下腰,“昨日坐在酒楼里的小美人。” 江容:“???” 他说着又凑近了些,勾着唇角道:“近看果然更美。” 江容:“……” 他又问:“你叫什么?” 此人生了一双极漂亮的桃花眼,笑起来处处透着风流,五官更是无一不精致,哪怕算上原随云和方应看,也称得上江容见过的英俊之最。 然而再英俊的脸也无法让他上来就调戏人的行径变得合理,所以反应过来后,江容几乎是立刻皱起了眉。 “我叫你姑奶奶。”她一边说一边用手边的筷子打他的小臂。 “有个性。”他反手迎招,笑容更甚,“我喜欢。” 江容更气了,起身抬腿便是一脚,同时拿起背后长戟,在电光石火之间挥了出去,把他一路逼到了厅外。 “你生气啦?”他看出她武功很高,也明智地握住了刀,但嘴上却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你若不喜欢被叫小美人,就告诉我你叫什么呗。” “……” “对了,我叫白天羽。” 江容:“……” 神刀堂主白天羽,叶开的亲爹?因为太风流而被情人设计围杀而死的那个?! 天哪,谁都别拦她,她今天一定要好好揍这个风流到她头上来的花心大萝卜一顿! 是以尽管这会儿方应看在江湖上还没太大的名气,他忽然出现在昆仑山,江容还是本能地觉得——麻烦来了。 她问方才出去查看的恶人:“神通侯有说他是来做什么的吗?” 那恶人毕恭毕敬道:“他说他路过昆仑山,看到恶人谷灯火通明,又在外头听到了我们在庆贺谷主生辰,就想进来恭贺一声。” 江容:“???”他骗鬼呢?! 恶人见她表情变幻,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颇紧张地低下了头,道:“属下不敢欺瞒谷主,神通侯他……他真是这么说的。” 对话进行到此处,江易和原随云也放下了手里的酒盏望了过来。 江易一向傻白甜,听闻方应看是路过道贺的,当即表示:“那不如就请他进来一起喝杯酒呗。” 原随云擅察言观色,他看着江容的神态,眼神一闪,道:“容容不想见他?” 江容:“……”果然瞒不住他。 见她如此,原随云心中更是肯定。 他想了想,道:“不想见便别见了,派人回一声就好。” 江容说那样似乎有点得罪人。 “怎么说他也是天子亲封的神通侯。”还是个神经病变态反派,她不想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被记恨上! “神通侯又如何?”原随云笑了,“便是天子,也断没有不打招呼就强人所难的道理,你不想见他,那就不见他。” 江容还没来得及对他这句话表态,他又站起来道:“倘若你怕得罪他,那我出去把他打发了,如何?” 江容:“……那他也许会记恨你。” 原随云耸了耸肩,一派无谓道:“记恨便记恨罢。” 说完,他就转身朝谷口方向走了过去。 这会儿阖谷都架着灯笼,他一路行去,身影随步不停拉长变换,直到彻底引入那条狭长的岩石甬道。 江容坐在宴席最中央,只觉喝酒吃菜的兴致少了大半。 又欠了他一个人情,她想。 一旁的江易还在迷茫:“容容你以前见过这位神通侯吗?” 江容:“没有,但我不想与无关的人打交道,麻烦。” 这话唬不了原随云,但唬唬江易还是没问题的,所以她一说完,江易就立刻恍然点头。 “没事,反正随云已经出去打发他了。”江易说,“你放心吧。” 江容嗯了一声,总算伸手挑了颗蜜枣扔进嘴里。 没等她尝到果肉的味道,原随云就回来了。 “好了,神通侯走了。”他说得稀松平常。 “你跟他说了什么啊?”江容有点好奇。 “也没什么。”他抿唇笑了笑,“他看出我不欢迎他入谷,就知趣离开了。” 江容:“……”好吧。 被方应看这一打岔,这场盛大的宴会多少变了点味,至少江容的心情是不如之前那般松快了。 她寻思着等韦青青青下次来看她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事跟他说一下,好让他提醒一下与方应看同朝为官的诸葛神侯。 可惜韦青青青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从前她戟术练得还不够好时,他倒是每隔半个月就会来一趟;然而最近一年,他大约觉得单纯从技艺上已经没更多需要指点的了,便来得越来越少,也越来越不讲规律。 江容等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她和原随云一起给江易过了生辰,然后又分别送走了他们,但始终没有等到韦青青青再来恶人谷。 就在她打算把这事先放一放,继续专注制药的时候,移花宫那边派人给她送来了一封信。 她一开始以为是江无缺有事寻她,结果拿到了一看,发现信封上的笔迹虽然熟悉,却不是来自江无缺。 信是李寻欢写的。 当年他在恶人谷中养伤的时候,曾帮着万春流誊抄过不少药方。江容那时总在边上看着,自然记住了他的字迹。 她皱了皱眉,李寻欢怎么忽然想起来要给她写信? 这样想着,她摆手让那个赶路赶得满头大汗的移花宫弟子去休息,旋即拆开信封看了起来。 和从前一样,李寻欢待她,还是相当客气。 他在信上先问候了她,随后又提了提当年为她所救的事,半张纸写完,才堪堪切入正题。 正题是他要给他表妹兼未婚妻林诗音办生辰宴,所以想邀请她赴宴。 李寻欢说,他表妹没什么朋友,当年又因太担心他的下落忧思过重,细细调养了好几年的身体,如今总算大好,他便想替她办场生辰宴,介绍些人给她认识。 相比林诗音,李寻欢的朋友倒是不少。 但他总不能把从前的酒友和红颜知己介绍给林诗音,于是他就想到了曾经对林诗音表现出极大好奇的江容。 当然,他在信上也说得很清楚,他只是诚心邀请,并不是强求江容答应。 倘若江容有事要忙,那也无妨。 江容读罢全信,思索了片刻,觉得答应这份邀约似乎也不错。 一来她最近戟术有成,不用每日埋头苦练了;再者她确实很想见见林诗音这个大美人;最后,她始终不信方应看那套路过顺便道贺的说辞,左右现在她等不到韦青青青,那不如就自己入关一趟,见一见她那位位极人臣的三师兄,顺带把这事告诉他。 这样一想,李寻欢这份邀约,来得倒确实很是时候。 隔天,江容就着手收拾了自己的行李。 她把自己要暂时离开一段日子的事告诉了司马烟,并吩咐他道:“我不在的时候,谷中恶人就由你约束,记得莫让他们出去为非作歹。” 司马烟:“啊?!” 他都一把年纪了,哪干得来这个啊? 江容拍拍他的肩膀,道:“没办法,矮子里面拔高个,我不在,你就是武功最高的了。” 司马烟:“……”这到底是夸是骂。 江容继续:“反正你多看着点吧。” “那、那您何时回来啊?”司马烟忍不住问。 “我也说不清楚。”她耸肩,“但我一定会尽快回来。” “……”其实要司马烟看,她再也不会来才好呢,可惜他不敢说。 事实上,江容也知道恶人谷里的恶人们都盼着她别再回来,但这事由不得他们。 她在这住了十二年,学成了医,也学成了戟,如今更是担着谷主的名头,怎么可能不再回来。 不过也正因住得太久,对谷中这群恶人,她也算是十分了解了。 她知道他们大部分都没什么本事,又有一大堆仇家在外头,根本不敢随便离开这座山谷,所以把代管权交给司马烟,她基本上是可以放心的。 收拾完行李,又简单地交待完毕,她就取了匹马,背上她的戟上了路。 关外正值春日,沿昆仑河一路向东,正是一副草长莺飞的好风景。 江容轻装简行,走起来快得很,不过十日便抵达潼关,进入了中原地界。 可能是因为她背后的长戟看上去太过骇人,哪怕是入了关后,她也是走到哪都被报以探究的目光,随即一个个全避开了她。 幸好她不在意这些,无人为伍,反而乐得清静。 林诗音的生辰在四月中旬,算算时间绰绰有余。 因此,在穿过晋地的时候,她特地减缓了些速度,还顺道拐去无争山庄见了原随云一面。 原随云得知她要入京,很是惊讶,但却没有多问,只嘱咐她一路小心,若是遇到什么需要无争山庄帮忙的事,也千万不要客气,直接派人给他递消息。 31.31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恶人谷沉寂多年, 忽然多了个谷主,难免在江湖上引起议论。 一开始, 传言只是根据事实有所发散, 但传到后面, 就越发离谱了。 有说她和昔年的十大恶人同辈, 实则是个老妖怪的;也有说她貌美如花但心狠手辣, 一出手就几乎不会留活口;更有甚者因为她的兵刃是戟而坚持她是个男的,只是练了什么邪功, 才成了少女面貌。 恶人谷远在昆仑山下, 说与世隔绝也不为过, 所以江容本不知道这些离谱至极的传言。 她会知道, 还是她师父韦青青青告诉她的。 韦青青青收到了自己三弟子诸葛神侯从京城寄来的信。 诸葛神侯在信上说, 近来江湖中关于小师妹的流言格外多, 问需不需要他出面澄清一下? 江容:“其实没传到我面前来, 我就无所谓,不过还是谢谢三师兄的心意,他真是个好人啊!” 韦青青青没料到她竟是这个反应, 哭笑不得道:“你倒想得开。” “也不是想得开。”实用主义者江容淡定地解释,“我是觉得让他们像现在这样怕我就挺好的, 省的知道了我的身份后一个个跑来攀关系,那我能头疼死。” 韦青青青被她说服了:“你说得也有道理。” “既然如此, 我就让你三师兄别操这份心了。” 江容一本正经:“谢还是要谢的, 您回信的时候别忘了帮我捎上。” 他笑起来:“行, 一定给你捎上。” 然而不论是江容还是韦青青青,都没有想到,诸葛神侯息了这份心后,还会有别人自告奋勇出来为她澄清。 这个别人,正是才离开恶人谷没多久的燕南天。 燕南天如今在江南住了下来,听到江湖上如此议论揣测他疼爱的侄孙女,还越揣测越不像话,便坐不住了。 事实上,他这辈子也没少被恶意揣测,可他从未将那些可笑的言论放到过心上。现在轮到江容受此遭遇,他反而无法淡然相待,直接出来说了话。 二十年没在江湖上走动过的天下第一剑骤然出面澄清恶人谷主的身份,还澄清得无比情真意切: “她是我的侄孙女,这些年来一直在恶人谷住着。” “若非我年纪大了回江南养老,她也不用接替我留在昆仑山镇守那些恶人。” “她一片善心,只为江湖安定,你们就算不领情,也断不能如此抹黑于她!” 燕南天这番话一出来,全江湖都炸了锅,江湖中人对江容这个恶人谷主的评价,也立刻变了风向。 江容知道这事的时候,她在武林中的形象已然彻底改变,就差没直接被吹捧为正义女神了。 江容:“???”这也行吗? 更令她无语的是,之后没多久,李寻欢和原随云也分别出来给她撑了一下场面。 于是全天下都知道了,她不仅是江小鱼的女儿燕南天的侄孙女,还和名震天下的小李探花及无争山庄这样的武林世家有交情。 如此厉害的身份,真真是叫人闻而生畏,以至于江容之前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相反的,恶人谷还恢复到了从前的清静,正方便她潜心钻研戟术,从而在武道上更进一步。 和从前一样,只要有东西给她琢磨,江容就不会觉得日子无聊。 因此天气转冷,昆仑山飘起雪的时候,她还有点恍惚。 “怎么这么快就冬天了。”她抱着阿乖生的两只小猫坐在万春流留下的药庐里,对过来求她给自己开一副伤寒药的司马烟随口感慨道。 “可不是,今年冷得格外早。”司马烟咳了好几声,病中也不忘溜须拍马,“而且您一直潜心练武,察觉不到时光流逝,也实属正常。” 江容:“……” 她伸手起笔,写了一张药方给他,道:“咳成这样就少说几句吧。” “喏,照这个方子去西屋自己抓药,一日三碗,喝到好了为止。” 司马烟接过药方,千恩万谢了一通,旋即小跑着进了西屋。 取完药他没立刻走,站在院子里踌躇了片刻,终是没忍住开口问她:“谷主,那个什么,今年过年,你爹他们还来不来啊?” 江容:“应该不来了吧,我爹上次说,等燕爷爷和万前辈在江南安顿下来,他就跟我娘出海玩一圈,这会儿八成还在海上呢。” 司马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怎么?你很怕我爹?”江容挑眉,“你不是看着他长大的吗?” “……就是因为看着他长大我才怕呢。”司马烟说,“从前天天被捉弄,现在一见他我就慌。” 江容:“……”你这创伤后遗症也是绝了。 本着安抚一下病人的医者仁心,她沉吟道:“反正我爹娘今年多半不来了,你放宽心养病去吧,记得按时喝药。” 事实证明,她对江小鱼和苏樱这对父母还是相当了解的。 这一年除夕,他俩果然没有来恶人谷,只有江无缺父子像往年一样准时抵达,还给她带了一大堆礼物。 “这些都是江南那边如今时兴的布料,我每种都挑了几匹,还带了个裁缝来。”江易说,“一会儿让她给你量一量,赶在除夕前做几件新衣裳。” 江容:“……看来你生意做得挺成功啊。” 他立刻喜形于色:“那是当然!” 做兄长的一片好意,江容不好也不想拒绝。 吃过饭后,她就让裁缝量了身量。 那裁缝也是好本事,量完日夜赶工,最后在短短十日内就给她缝制出了两套新衣。 江容想着过年该喜庆一些,便挑了水红色的那套换上。 她五官随了江小鱼,很是精致灵动,气质又有几分像苏樱,朗若流月繁星。此刻换上合身的新衣,不用特地梳妆,便容光皎皎,叫人只一眼便难再移开目光。 便是同她一起长大,容貌同样出众的江易见了,也不免惊艳赞叹。 “容容你穿红色特别漂亮。”他说,“以后可以多穿穿。” “是吗?”江容没注意过这个。 “我还能骗你不成?”他挑眉道,“而且随云也这么说过。” 江容:“哈?什么时候的事?” 江易:“很久以前了。” “不是,你们俩从前没事就讨论这个吗?”是不是闲得慌啊! “也不是特地讨论的。”江易说,“是我让他帮我挑衣服,他说红的适合你,我穿白的更好看些。” 江容:“……” 说着说着,江易又回忆出了更多细节:“对,他就是这么说的,还说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你,你就是穿的红衣服,像年画里的小人。” 江容:“???” 看不出来原随云还是个比喻鬼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远在千里之外感受到了她的吐槽,元月刚过半,已经离开恶人谷好几年的原随云竟冒着风雪来了。 当时江容正好在谷口附近转悠,听到那边传来喧哗声,便提着戟过去瞧了瞧。 结果一过去,她就见到了阔别五年的无争山庄少主。 他比当初高了许多,但依旧清瘦,腰悬明玉,一身玄衣,站在雪中,一派清贵公子模样。 江容见了他,先是一愣,愣过之后才想起来要问:“你怎么来了?”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勾起唇角笑着道:“年前与阿易约好一起为你过生辰,就来了。” 江容:“可是从太原到这里,起码要走大半个月啊,今日才十五。” 听她这么说,原随云面上笑意更甚,道:“你放心,我不是除夕前出发的,我只是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赶上正月十八,吩咐他们尽可能行得快一些罢了。” 江容沉默片刻,问:“那你是何时出发的?” 他微微侧头望了她片刻,道:“你猜?” 江容:“……”这有什么好猜的!不说算了! 后来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江易无意间透露给她的。 江易说:“当时我与他商量这事,他说他初三才能出发,我还担心他会赶不上,结果他倒还来早了。” 江容听得心情十分复杂,再看这两人现在这副准备替她大肆庆祝一番的态度,一时更加复杂。 是的,江易和原随云不仅约好了要给她庆祝十六岁生辰,还打算玩一把大的,在正月十八那日请整个恶人谷喝酒吃宴席。 为此,原随云这趟来,还特地带了两车美酒。 考虑到他长途跋涉也不容易,江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任他俩合伙在恶人谷摆宴了。 十八那晚,整个恶人谷灯火通明,一众恶人聚在一起,喝着原随云带来的酒,欣赏着江易运来的烟花,一个接一个给她送祝福,还完全不带重样的。 江容:这大概就是恶人谷主的排面吧! 宴会过半,坐在最外围的几个恶人忽然站起来,说好像看到谷口那边有几个人影。 江容:“有人?你们去看看,若真有的话,就问清身份。” 几个恶人立刻应是,旋即小跑着去往谷口。 没一会儿,他们便一齐回来了。 “谷主,外头的确有人求见。”为首的恶人说。 “是谁?”江容挑眉。 “他自称神通侯。” 江容:神通侯?方应看吗?! 据江易说,她当时好像还流了口水到江无缺袖子上,但江无缺没有计较。 江容:“……” 江易又一次发出感叹:“我觉得容容你才是我爹亲生的!” 江容第一次听这番感叹的时候,还曾经担心过,这个堂哥会不会因此不喜欢自己,连带着影响他们一家人的关系。 后来她发现,江易这小子嘴上抱怨江无缺宠她,实际也是个隐性妹控。 好比此刻,他感叹完毕,又立刻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烤红薯,掰开递到她嘴边,亮着眼睛道:“容容我跟你说,这个特别好吃,我问过樱姨了,她说你可以吃!尝一尝吧!” 江容穿越之前,最爱好的便是这种街头摊贩卖的小吃,现在有了重温的机会,自然没有放过。 她直接咬了上去。 “好吃吧?”江易一脸献宝的表情。 “嗯。”她诚实点头,“好吃。” 这话大约鼓励了江易,于是整个元月,一逮到机会,他就会偷溜出门去,给她带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 江容对吃的来者不拒,但玩的嘛,说实话,大部分都太幼稚了,叫她实在提不起兴趣,往往放在手里颠两下,就直接扔到一边了。 好在这一年的江南冬日格外短,一出元月,天气便和暖了起来,他们一家人也可以收拾行李准备去恶人谷了。 从江南到昆仑山有很多路可以走。考虑到他们兄妹年幼,江小鱼最后还是选了最宽敞也最安全的官道。 他原以为女儿被娇养惯了,出这么远的门会很不习惯,结果一路上江容始终不吵不闹,该吃吃该睡睡,闲着无聊就找江无缺讲故事,乖得不像话。 江无缺觉得这是好事,证明她是个能吃苦的,将来到了恶人谷,在燕南天的指点下,势必能继承其衣钵,成为一名绝佳的剑客。 江小鱼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 笑毕,他才开口道:“我不求她成为多好的剑客,她只要能一直开开心心就行了。” 他小时候活得累,他妻子苏樱也没好到哪里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她事事顺意,平安快乐地度过这一生。 这也是为什么江容说想去恶人谷,他就立刻答应了。 他知道,就算是燕南天,也一定同他一样,只希望他们兄弟的子女过得开心。 可惜他这么想不代表江容这么想。 江容当了四年米虫,正嫌日子过得太无聊呢。 她是做好了去恶人谷好好学武准备的。 穿越一场,还有这么好的起点,她要是直接辜负,那可太说不过去了些。 马车行了一个半月,终于抵达昆仑山下。 同书上说的一样,恶人谷这个地方,听名字骇人,但实则是个山明水秀的开阔地儿。 从谷口进去,穿过最前面那段稍微陡峭的路,再往前,便是再宽敞开阖不过的谷中景象了。 据江无缺说,燕南天如今住在恶人谷最深处,也就是整座山谷离昆仑山上的积雪最近的地方。 他们抵达时,正是个深夜,谷中万籁俱寂,各处都无灯火,唯有空中夜星闪烁着光芒,替他们照亮前路。 一路行至星光都稍显黯淡的谷底,燕南天的居所便映入眼帘了。 作为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剑,他的住处实在是清简得过分。 饶是江容一早有心理准备,在看到眼前这幢破败的木屋时,还是相当震惊。 “燕爷爷就住在这里吗?”她轻声问。 “是啊。”江易率先回答。 见女儿似乎被震住了,江小鱼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道:“你燕爷爷对衣食住俱不太在乎,他这一生,最重视的便是他的剑,其次就是你爷爷了。” 江容:“……” 江小鱼摸着女儿细软的发丝继续:“容容若后悔陪阿易来了,现在开口还来得及。” 此话一出,反应最大的是江易。 他几乎是立刻扭头看向了还坐在马车上没下来的江容,一双奶狗似的眼睛写满恳求。 江容看得差点笑出声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抬头迎上自己父亲的目光,道:“不啊,我来都来了。” 说罢还朝江小鱼和苏樱张开手,做出了要他们抱的姿势。 苏樱见状,笑着伸手把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道:“不过看样子咱们来得不巧,你燕爷爷今日不在呢。” 江易咦了一声,说我们还没去敲门,樱姨怎么知道燕爷爷不在? 苏樱:“凭你们燕爷爷的武功,怎么可能这么久了都没听到我们在他屋外说话?” “我们说了这么久,他也没出来,足以证明他此刻不在。” 江无缺想了想,道:“我上回来的时候,燕伯伯曾提过,他这几年在昆仑山巅交到了一个朋友,时常煮酒论剑,聊得很是投机,或许此刻他又上山去见那位朋友去了吧。” 江容闻言,忍不住在心里哇哦了一声。 能与燕南天煮酒论剑交朋友,那肯定不是等闲之辈,只不知道究竟会是谁? 中宵风露重,江容和江易又年幼,三个大人只犹豫了片刻,便直接推门先进了燕南天的居所,左右燕南天也不是什么外人。 然而谁都没想到,他们刚一进屋坐下,屋外便响起了一道温厚的声音。 那声音道:“咦,燕兄似乎有客人?” 下一刻,又有另一道带着喜悦的声音接口:“定是我那两个侄儿!” 话音刚落,才关上没片刻的木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 江容缩在雪狐皮毛里,乖巧地坐在苏樱膝上,听到声音,就抬眼望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气质迥异的人。 其中穿黑衣提剑,还蓄着胡子的,自然就是燕南天;至于另一位,他看上去年纪比燕南天更大一些,穿了一袭青衣,腰间悬着的似是一把刀,看模样绝非凡品。 事实上,就算不看他的刀,只看他站在燕南天身侧却丝毫未被比下去,甚至隐隐胜之的气度,江容就可以断定,这个人一定来头不小。 她看的出来的事,她的父母和叔叔没道理看不出来。 是以燕南天和这人一进来站定,江小鱼便率先眯着眼开口道:“这位是燕伯伯的朋友?” 燕南天点点头,道:“他便是上回我与无缺提过的那位朋友。” 江无缺:“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青衣老者目光扫过他们几人,最终定格在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江容身上,倏地露出一抹淡笑来。 片刻后,他开了口。 “我叫韦青青青。”他说。 江容:“???” 是她知道的那个韦青青青吗?!四大名捕的师祖,诸葛神侯的师父,一手创立自在门,武功天下第一的那个韦青青青?! 天呐,江容想,她知道能跟燕南天煮酒论剑交朋友的人一定非常牛逼,但真的没想到居然有这么牛逼…… 《小恶人[综武侠]》 文/奚染 2018.9 一开始穿越的时候,江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牛逼。 江容原本只是个即将迎来自己十八岁生日的准大学生,高考刚结束,离开学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每天在家吃外卖打游戏,活得昼夜颠倒,还要嫌无聊。 可能就是因为她每天都在喊无聊,生日那晚,她穿越了。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睡觉之前还在打守望先锋,结果一睁眼,看见的已是与她房间截然不同的古色古香陈设了。 江容:“???” 32.32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苏梦枕那一身的病,寒症也好, 咳疾也好, 归根结底来源于他幼时未能及时得到救治的内伤。 倘若江容有机会回到他幼时, 那定能把他如今所有的病症都直接扼杀在摇篮里,让他健健康康地长大执刀;但江容没有这个机会, 她只能站在二十年后追根溯源,然后一点一点去抽他的病丝, 就像当年万春流对燕南天做的那样。 说实话, 这一点都不简单。 可也正因为不简单,她才更有动力。 她在诸葛神侯为她安排的小院里捣鼓了整整七日, 期间还拜托神侯府的下人出去为她买了一些神侯府内没有的药材。 无情铁手和追命都来过两次, 前后见她写了扔, 扔了再改的药方, 不下百张。 三人之中,属无情对医道研究最多, 所以那些被她遗弃在院中的药方, 无情捡起来, 多少能看懂一些。 无情发现, 这些药方的差别非常小, 两三张摆在一起, 一眼扫过去, 根本看不出她改了何处。 他觉得好奇, 就仔细看了看, 末了更加困惑,因为她几乎调整过每一味药的用量,而且这里面有几味不仅治不了寒症,还有可能加剧。 困惑之下,他干脆请教了江容。 江容听他这么问,沉吟片刻,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我先前替苏楼主诊过脉了,他内伤多年不愈,是治疗的重中之重,但要治他的内伤,少不了要用上你觉得不对的那几味药,为免他受不住,我必须斟酌用量,再加别的药来缓和。” 可别的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加进去的,她必须考虑药性相冲的影响。 因此,光是一张药浴的药方,她就拟了快七日。 听前面的时候,无情还算淡定,毕竟他也认为医者必须谨慎,但听到最后,得知这是药浴的方子,他还是愣了。 “药浴?”他以为是内服用的? “是啊药浴。”江容继续解释,“其实跟普通的药浴也不太一样,要用上昆仑山特有的药引,令药力入体,滋养经脉,麻烦得很,所以一点错都不能出。” 她这么一说,无情倒是想起来了,江湖上早有传言,当年燕南天只身闯入恶人谷,遭谷中恶人暗算,成了经脉尽断的活死人。 后来他重出江湖,有人问他究竟是如何“活”过来的,他说是恶人谷中一名大夫让他在药桶中浸了十八年,续上了他的经脉。 他口中的那名大夫,自然就是万春流。 而江容的医术习自万春流,学了他这一手来治苏梦枕,倒也说得过去。 可惜苏梦枕的情况和当年的燕南天全不一样,乍一看没严重到燕南天那种经脉尽断的程度,但真正治起来,却比当年已是活死人状态的燕南天麻烦多了,毕竟他不是坐在药桶里任她折腾。 因此,江容才会拟方子拟得束手束脚。 等她完全敲定,李寻欢为林诗音办的生辰宴也近在眼前了。 她在追命的陪同下去了一趟金风细雨楼,把药浴的方子交给苏梦枕最信任的手下,即风雨楼的总管,杨无邪。 杨无邪一早听苏梦枕提过她了,现在见到真人,当然十分恭敬。 “江谷主放心。”他说,“在下定会按江谷主的吩咐督促楼主。” 江容瞥了一眼不远处正与下属谈事的那道身影,心想就你们楼主这么能折腾自己的人,我能放心才怪了。 但话不能这么说,所以思忖片刻后,她才开口道:“无妨,两日后我会再来为他诊脉。” 这方子整体温和见效慢,但对经脉的益处立竿见影,苏梦枕有没有乖乖听话,她过几天过来看一看,就全知道了。 杨无邪听懂了她的意思,又想到上回苏梦枕从神侯府回来后,向自己说起这位恶人谷主时的表情和语气,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他们楼主大概是遇上克星了。 杨无邪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苏梦枕那性子,就得有人管他。 金风细雨楼上下管不住,恶人谷主有这个本事还愿意帮忙,何乐而不为呢? 这样想着,他勾起唇角,笑着向江容拱手道:“那在下便在风雨楼恭候江谷主大驾。” 江容也笑了:“到时见。” 离开时,杨无邪说要给她和追命安排马车送他们回神侯府,不过被她拒绝了。 “我不急回三师兄那。”她说。 此话一出,陪她过来的追命先愣了:“咦,小师叔要去哪?” 江容:“我明日要去李园赴宴,得去买几件新衣。” “李园?”可能是全京城消息最灵通的杨总管立刻反应过来,“可是小李探花为其表妹办的生辰宴?” “对,我就是收到了他的邀请才来的京城。”江容点头。 “原来如此。”杨无邪若有所思了片刻,而后朝他二人伸出手,表示要送他们出去。 对方这般真诚有礼,江容也就没有拒绝,任他一路将他们送出了金风细雨楼。 她不知道的是,杨无邪送完他们一回去,就去红楼翻出了李寻欢之前派人送来的请帖提醒苏梦枕。 杨无邪:“江谷主明日会去李园,您若是处理完正事得空,不妨也去一趟。” 苏梦枕:“最近这般忙碌,恐怕抽不出时间,再说——” “再说什么?”杨无邪忍着笑追问,问完还猜了一句,“再说您也怕见江谷主?” “我缘何怕她?”苏梦枕当即否认。 …… 另一边江容与追命离开了金风细雨楼,就直奔虹市,去了京城最出名的裁缝铺。 她对衣衫要求不高,只要穿着舒服,又不影响她练戟抓药就行,往往三四套衣服就一年对付过去了。 这回入京,为了轻装简行,她带的也全是最简洁的款式,没一件适合穿了去赴宴的。 追命对此感到十分新奇:“没想到小师叔你还会在意这个。” 江容嗯哼一声道:“我自己是不在意,但主人家未必呀,我不想林姑娘觉得我不重视她的生辰宴。” 追命:“……”好像很有道理,但好像又有哪里怪怪的。 好在江容挑什么都快,选衣服也一样,进门没多久,她就迅速相中了一套,让人拿过来比了比大小。 店里的裁缝比过之后,说倘若她要的话,得改上几针才行。 “那就改吧。”她爽快地付了一半的钱,说等吃过饭再来取。 吃饭的地方是汴京生意最好的酒楼,就在这间店对面,很是方便。 江容不差钱,进门就要了楼上紧邻汴河的雅间,尝了尝京城名菜。 她为苏梦枕忙了这么多日,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透气看热闹,就在窗边多坐了半个时辰。 这个时节的京城正值初夏,汴河上精致的画舫游船随处可见,河岸落英缤纷,人来人往,诸多繁华富贵之景,实非言语所能绘。 准备起身下楼的时候,她瞥到不远处的金梁桥上有几人起了冲突。 她定神望了片刻,发现是两个公子哥打扮的人过桥时撞伤了在桥上卖花的妇人。 追命见她皱眉,也反身向窗户外探出半个身体看了过去。 他小时候过得苦,最见不得这些事,当即抄起酒葫芦表示要去帮忙。 “不用。”江容拦住他,“有人快我们一步了。” “啊?谁?”从追命的角度,还什么都没看到。 “在那。”江容抬手指了指正从桥下画舫上掠起的一道身影,并在看清他拔刀的瞬间眼睛一亮,“是个高手。” 隔着快十丈距离,江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她只看到了他出刀的动作,利落干脆,不带一丝犹豫又精准无比,一出手就将刀尖抵到了正推搡卖花妇人的那公子哥喉咙前。 公子哥吓得面色煞白,当即服了软。 待他们两个都向卖花妇人道了歉赔了钱,先前那刀客才总算收了刀。 江容看到这里就收回了目光。 “走吧。”她对追命说,“该去取衣服了。” 恃强凌弱的人得到了教训,追命当然也就放了心。 两人起身下楼,穿过街道上的车水马龙进了裁缝铺,江容选的衣服果然已经改好。 号称汴京第一的老裁缝要求高,非要她试过确认合身,她就去帘后试了试。 午后太阳盛,她去试的时候,追命为避开阳光,倚到了铺子正门后,抿了好两口酒。 因此,他们两人都没有看到,在江容进去后没多久,那个越过汴河上了岸走进对面酒楼的英俊刀客。 更不知道刀客进了酒楼后便直奔他们先前那个雅间,末了一脸失望地从窗中跃下离开了。 她真的很想摇着江易的肩膀问一句,原随云这么说你就这么信了吗? “你拿着玩嘛。”江易又道,“跟随云不用这么客气的。” “……是你太不客气了。”江容心累。 说了半天,江易也不肯帮她把这东西还给原随云,说到最后还直接拍拍屁股跑了。 她没办法,只好先收好了放到一边,然后继续看之前被她屯在一旁,杂七杂八的武学典籍。 可能是因为她现在最感兴趣的还是戟,再翻这些,就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看个两页就忍不住走神。 走神七次后,她合上书跳下长凳,准备去院子里透透气。 燕南天今天上玉虚峰会朋友去了,这会儿谷底只有他们三个小孩,江易便偷懒得更理所当然。 江容从屋里出去的时候,恰撞见他抱着一堆红盈盈的野果回来。 他本就眉飞色舞,见她出来,顿时更加兴奋,连带着跑得也更快了些。 “容容!随云!”他喊,“快来吃!” 江容:“这什么?你哪里寻到的?” 江易:“我刚刚溜到东边去玩,在那发现的,我尝了尝,可甜了,就摘回来给你们。” 从前在江南的时候,他便是这副模样,所以江容也算习惯。 她没有拒绝,走过去拿了一个,发现上面还沾着不少灰,便道:“洗一洗再吃吧。”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说完这句,刚收了剑的原随云就越过来,接过了那些果子,道:“我去洗。” 他完全没给江易江容说不的机会,一接过去就径直抱着它们进了厨房。 再出来的时候,这些果子已经被一一洗好,放进了木盆里。 江容觉得这一幕实在是太不“原随云”了。 “多谢。”她说。 原随云把木盆递过来,道:“容容年纪最小,容容先挑吧。” 江容:“……”行吧。 她随便拿了个,在江易期待的目光里咬了一口,旋即实话实说:“是挺甜的。” 江易嘿了两声,道:“咱们留几个给燕爷爷,其他的分了吧。” 野果解渴又饱肚,两个下去,江容就有点撑了。 她坐在院里的木椅上晃了会儿腿,忽然觉得头有些晕,揉了揉太阳穴和眼睛后,发现手边的木扶手好像在动。 她吓了一跳,低头凑近了去看,只觉动得更厉害了。 与此同时,原本环绕在耳边的江易与原随云的说话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江容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太对,但她无法思考更多。 抬头的时候,她看到眼前全是乌云盖雪的小奶猫,她呀了一声,只想伸出手摸一摸。 原随云和江易吃着果子,听到她忽然发出声音,同时侧身看了过去,结果就看到她眯着眼歪下了椅子,还摸起了地上的泥。 江易:“?!”这怎么回事? 原随云也很疑惑,他走近去看,打算看情况扶这小丫头一把,结果尚未站定,就被她按住了鞋。 “……容容?”他试探着喊了她一声。 江容根本没应。 此时的她根本听不见他说话,还把他的脚当成猫了,趴在那观察了会儿,发出咯咯的笑声。 江易顿时着急起来:“容容!容容你怎么了! ” 原随云:“她好似生了什么幻觉……” “难道是因为那些野果?”江易疑惑,“可我们俩也吃了啊。” “先不管因为什么了。”原随云道,“我们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她趴在地上。” 两人合计了一下,一人一边把还在傻笑的江容扶起来,而后架着她去了万春流那。 尚未进门,江易就已经嚷起来了:“万前辈!万前辈!” 原随云相对冷静一些,一边往里走,一边向正晒药的万春流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万春流一听,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药材为江容探脉。 只片刻,他就下了论断:“吃错东西,生了幻觉,这会儿她看不到你们,也听不到你们。” 对万春流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疑难病症。 但恶人谷里会让人产生幻觉的东西并不少,所以在着手为江容治疗之前,他得搞清楚她今天究竟吃了什么。 于是他问江易和原随云:“她今日都吃了些什么?” 原随云把自己没吃完的那半个野果递过去,道:“她之前在吃这个。” 万春流:“苦血果,这就对了。” 江易:“啊?我和随云也吃了。” “苦血果挑人。”万春流难得有闲心跟人解释,“她身体敏感,年纪也小,吃了反应大,你们俩嘛,顶多夜里做几个离奇的梦,放心吧。” 原随云先前蒙他搭救,才没有落下什么病根,自然相信他的判断。 他退开一步,道:“那就请前辈赶紧为她诊治吧。” 万春流捋了捋胡子,说诊治就不必了。 “苦血果无毒,对身体也没什么害处,等她从幻觉里醒过来就好,用不了太久的。” 江容坐在他那些堆成小山的药材边上,目光落在空中,也不知究竟瞧见了什么,笑容得格外开心。 万春流还要继续晒药,就扭头吩咐江易和原随云:“你俩把她挪屋里去,躺着会好些。” 江易和原随云立刻照办了。 果然,扶她进去躺下没多久,她就闭上眼睡着了。 对江容来说,醒过来之前的经历,的确很像一场梦。 换了平时,她大概还要回味一下梦里被小奶猫包围的滋味,然而这会儿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对面的原随云,顿时只有惊吓。 而等原随云笑眯眯地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后,她就更说不出话了。 偏偏这人对她的幻觉十分感兴趣,讲完后还顺便问了句:“你那时究竟看到了什么?竟按着我的鞋不肯放。” 江容:“……”什么玩意儿? 她扭头向边上的江易求证,结果江易也在好奇:“是啊,你看到什么了啊容容?” 江容:“很多小黑猫。” 原随云回忆了一下她处在幻觉期间的表情,忽然福至心灵:“你喜欢猫?” 江容:“……”等等,你打听我喜好想干什么? 她陷入沉思没有答,江易便替她答了。 “对,容容喜欢猫,以前在江南街上看见猫就走不动道。” 江容决定绕过这个话题。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他们现在什么时辰了。 “还早呢,你才睡了两刻钟。”江易答。 “那是要下雨?”她皱了皱鼻子。 “好像是。”这回是原随云答的。 他答完,江易便急匆匆冲了出去,道:“万前辈刚刚还在晒药材呢,我去帮他收了!” 原随云见状,忙跟上一道。 江容想了想,也爬下床出去帮忙。 万春流见到她,挑了挑眉:“你好了?头还晕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江容真感觉有些晕。 面对这位曾为燕南天续命多年的神医,她全无逞强必要,如实描述了自己的感受。 万春流听罢,又探了探她的脉门,沉吟道:“无妨,一会儿我替你开服药,吃完晚饭煎了喝,明日醒来,包管神清气爽。” 江容:“多谢万前辈!” “对了,那苦血果,以后别再碰了。”万春流又道,“玉虚峰下遍是奇花异果,我研究了半辈子,也不敢说全研究透了,你们三个倒好,什么都往嘴里放。” 虽然江容其实是个受害者,但她还是乖乖低头应了是。 “我记住了。”她奶声道。 万春流当年看着她父亲江小鱼一点点长大,如今看到她,也觉得十分亲切。 “你倒乖得很。”他笑着说,“不像你爹小时候,皮得让整个恶人谷头疼。” 江容闻言,一本正经道:“爹爹叮嘱过我,来了恶人谷一定要听燕爷爷和万前辈的话。” 万春流被她逗笑,伸手捋了好几下胡子,道:“嗯,嘴甜起来还是像的。” 一老一小几句下来,压在他们头顶山的黑云又密了不少。 眼看雨即将下起来,院中四人搬药材的步伐都快了许多,最终成功在第一滴雨砸下来之前把药材收好了。 只是手忙脚乱之下,难免弄混了一些。 恰巧这雨片刻间就有了倾盆之势,江容三人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便继续自告奋勇替万春流整理。 万春流也没同他们客气,在看上去最乱七八糟那堆里挑了一大把出来,一个个指给他们看该放哪。 江易听完,还没开始整理,就率先被五花八门的药名搞崩溃了。 他瞠目结舌:“您是怎么记住这么多的啊?” 万春流:“熟能生巧而已,你们若记不住就算了,不用勉强。” 33.33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从原随云练完神剑诀最后几式回太原继承家业起,江容就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在谷中练戟。 所以算算时间, 她已有好几年没有正经跟人打过架了。 此刻她被白天羽这通操作搞得心头火起, 也亮出了戟, 旁人便是想拦,怕也根本拦不住。 至于站在她对面的白天羽, 见她如此,大约更觉她个性十足, 一时面上笑意更甚。 江容承认, 他长得是好看极了,但这张好看的脸落在她眼里, 只让她更想揍他。 她这么想, 就这么做了。 于是在白天羽试图再欺身靠近的时候, 她毫不犹豫地翻转手腕, 击出了她这些年来练得最烂熟于心的第一式。 凭白天羽的身手,当然不可能连第一招都扛不过去。他的反应亦非常快, 指尖一动, 便将刀锋横了出去。 兵刃相撞, 发出铮铮声响, 吸引了江容身后宴客厅内所有人的心神。 这会儿心情最复杂的, 当属李寻欢。 之前他给移花宫送信, 拜托江无缺替他送至恶人谷邀请江容的时候, 他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尽管他只在养伤的时候和江容不咸不淡地相处了几个月, 但他知道, 这个在大部分江湖人眼里生下来就什么都有的小姑娘,真正最胜常人的,是坚定且勤奋。 李寻欢不觉得自己的面子能重过她对武道和医术的追求,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她居然离开恶人谷来了。 ……然后一来就被自己的朋友不知轻重地出言调戏了一通。 说实话,白天羽那几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也听愣了。 等他反应过来这样太过失礼,江容已经提着戟把白天羽逼出了宴客厅。 这会儿两人刀戟相对,一招接一招,快得叫人目不暇接不说,还几乎不留任何给旁人插手的空当。 李寻欢倒是能插手,他甚至已经握上了自己的飞刀,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到诸葛神侯开了口。 诸葛神侯道:“容容正在气头上,动作难免大了些,怕是很难不伤及李园草木,我先替她向李探花赔个不是。” 李寻欢:“……”行了他听懂了,诸葛神侯这是希望他不要出手阻拦。 李寻欢还能说什么,只能转身回头郑重地表示:“怪不得容姑娘,原是我兄弟冲撞了她。” 诸葛神侯抿唇一笑,又将目光投向厅外那两道刀戟相对的人影,道:“方才我听李探花这位兄弟自称白天羽,可是近年来在关东风头正盛的神刀堂主?” “正是他。”李寻欢点头。 “都说神刀堂主刀法风流,为人更风流,今日一见,倒还真如传言所说。”追命也开腔来了一句,“不过我们小师叔可不好惹啊。” 李寻欢再度:“……” 都说自在门弟子彼此关系微妙,更有甚者直接互相为敌,今日一见,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群人啊,护短得很。 这样想着,李寻欢也不着急了,反正着急没有用,还不如集中精神好好看一看这两个年轻的高手对决。 毕竟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 此时的江容和白天羽已过了数十招,都对彼此的招式有了粗浅的了解。 江容发现,这家伙的刀,和她师父韦青青青是同一个路子,擅长摒弃虚招,将所有的威力都聚到同一式中,再一击必杀。 对刀客来说,这样的招式和打法,非绝顶高手,根本没那个胆量用。 白天羽在刀术上天赋卓绝,只因年轻而离绝顶高手差半步,但他天生就是这么个什么都不怕的性子,以气势补招式,倒也称得上一句声势夺人不可小觑。 可惜今日他遇到的是江容。 江容师从韦青青青,从小到大见得最多的便是这样的打法,更不要说在她开始执戟的头几年里,她每日切磋的对手,是学燕南天神剑诀的原随云。 那是世间最刚猛直接,最一往无前不留余地的剑法。 换句话说,江容最不怕的,便是这种路数的对手。 长年累月的相见和切磋,早让她形成了应对这类高手的本能。 此刻的她,甚至不用思考就知道该如何去抵挡破解白天羽的下一招。 是以她的戟越出越从容,动作也不再一味求快。 在武功不及他二人的人看来,很像是她跟不上白天羽出刀的速度,露出了败势。 但像李寻欢和诸葛神侯这等经验丰富又眼光毒辣的高手,自然一眼就看出了真正的败势出现在哪一方。 果不其然,在她出戟动作变慢之后,白天羽也愈来愈难挡住她行云流水又信手拈来的攻势,变得狼狈起来。 江容寻到他狼狈之下露出的空当,不急不忙地挑刺过去。 最终他的刀只截住了她戟上的横刃,未能拦下枪尖。 厅外日光正盛,一如昨日,雪亮的枪尖越过刀锋,直抵白天羽的面门,令他本能地侧头避开。 下一刻,他听到她忽然笑了一声,清脆动听,晃人心神。 与此同时,抵在他刀锋上的劲忽然卸去了大半,戟身一转,横刃向后一缩,霎时之间,就令枪尖变了方向! 刀锋被戟身彻底隔开,而她只要手再往前送半寸,就可以把枪尖刺入他颈侧。 他先前为躲迎面那一击侧了头,这会儿脖子尚弯着,察觉到颈间传来的凉意,浑身一震,便要曲腰抬手反击。 然而在这种姿势下挥刀,从动手的那一刻起,就完全落入江容眼中了。 她提气一跃,在他曲腰那一瞬,毫不犹豫踏着风踩上他的刀背,将手中长戟向下打去! 这一回白天羽避无可避,只能看着锋利的枪尖停在离自己眼睛只差毫厘的地方。 他呼吸都停了,心服口服道:“我认输,我认输。” 江容哼了一声,也没急着收戟,只道:“还敢乱说话吗?” 白天羽心想我也没乱说话呀,你长得确实漂亮,哪怕拿这样骇人的兵刃抵着我也漂亮。 然而为了全身上下生得令他最满意的这双眼睛着想,他还是明智地选择了不继续贫。 他也没说不敢,只抬起没有握刀的左手放到嘴边,做了一个把嘴缝上的动作。 江容同他打了一场,已然消了大半的气,再见他这般,一时没忍住笑了。 白天羽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问:“姑奶奶,咱商量一下,先把这戟给收了?” 江容挑眉:“怎么?怕我一个脱手戳你眼睛里?” “那当然不是。”他风流惯了,吹捧之言张口就来,“您这等武功,怎么可能会脱手呢,我是怕一直这么提着累着您啊。” “你这人还真是——”江容发现自己居然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她啧了一声,甩袖跳下他的刀背,把戟挽至身后。 “行了。”她说,“起来吧。” 白天羽立刻提刀跃起,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末了朝她拱一拱手,说多谢她饶恕。 话说到这份上,江容再跟他计较,难免有不依不饶之嫌,何况今日是林诗音的生辰宴,不宜闹大。 这样想着,她决定回去好好坐着。 岂料一转身,她就率先看到了一个昨天才见过的身影。 竟是苏梦枕。 苏梦枕站在通往此处的回廊尽头处,手背在身后,正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见她朝自己望过来,他还轻扯了扯唇角,似在与她打招呼。 江容先是一愣,旋即疑惑起来,看着他一步步往这边走,忍不住道:“您怎么也来了?” 苏梦枕说我收到了李探花的邀请。 “可您不是很忙吗?”江容还记着昨日在风雨楼见到的场面,被那么多人围着,每一个都“有要事禀告”,简直想想就发怵。 苏梦枕:“再忙也得给小李探花一个面子。” “再说江谷主留了药方和交待仍不放心,那我来这一趟,正好可以给江谷主瞧一瞧。” 江容心想你都这么说了,那昨天肯定是有遵从医嘱的。 可这才一天欸,很值得骄傲吗?她才不上当! “就算今日瞧过了,我之后也还是会去金风细雨楼检查的。”她龇着牙,寸步不让道,“您可别指望能躲掉。” 苏梦枕:“……”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心道莫非大夫都是这么敏锐的吗? 两人说到这,李寻欢也从宴客厅里出来了。 他略过江容和白天羽打的那一架没提,只微笑着把厅外三人请了进去。 江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刚要坐下,发现苏梦枕也跟了过来,坐到了她二师侄铁手边上。 她立刻对铁手道:“你替我看着苏楼主,千万别让他喝酒。” 苏梦枕哭笑不得,道:“苏某就这般令江谷主不放心么?” 江容一本正经:“这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我既然接了你这个病人,就得对你负责到底。”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是要证明她说得再真诚不过。 事实上,他也从她的目光里看出了她欲“负责到底”的坚持。 在这一瞬间,苏梦枕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大夫坐在那,事事不放心自己,或许也并不是一件太麻烦的事。 韦青青青闻言笑了一声,道:“我与燕兄在昆仑山煮酒论剑两年,今夜头一次随他下山来这恶人谷一观,便碰上了诸位,可见都是缘分。” 以他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已算是在抬举他们几人了。 江小鱼很清楚这一点,但也并未受宠若惊,反而淡定地接话,同其聊了两句。 说是聊,其实就是介绍了一下他们几人。 韦青青青挂着微笑听到最后,才微微挑眉道:“我知道,燕兄他时常说起你们。他虽住在这恶人谷,但心里总牵挂着你们。” 燕南天一把年纪,被朋友点出心思,也有些面热,忙转移话题。 他咳了一声上前两步,在江容坐的长凳边蹲下,道:“这便是容容吧?” 江小鱼:“容容,快跟你燕爷爷打个招呼。” 江容听话地点头开口:“燕爷爷好。” 她其实说得很郑重,奈何声音太奶,叫人听了反而更生怜爱。 燕南天当然也不例外,他听到这声爷爷,只觉一颗心都化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觉得,日子过得太清简,也是有坏处的。 因为他甚至拿不出一个像样的见面礼送给江容。 他蹲在那尴尬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能认命:“燕爷爷不知道你要来,都没给你准备礼物,不过你放心,明日天晴,燕爷爷上山的时候替你摘昆仑雪莲。” “不用呀。”江容一边摇头一边朝他张开手,“我是跟哥哥一起来陪燕爷爷的,燕爷爷愿意让我们陪就好啦。” 燕南天听得愣住,直到江无缺开口提醒,才意识到这个一团可爱的侄孙女是在要自己抱。 反应过来后,他立刻把江容抱起来,还让她骑到了自己脖子上。 江容骤然被捧到这么高的地方,难免有点不习惯。 但她知道这大概就是燕南天表达疼爱的方式,所以完全没闹,还扑腾了两下腿。 如此玩了会儿,燕南天想起来他们是长途跋涉从江南过来,忙把江容放下,安排他们去南边好一些的屋子休息。 34.34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从原随云练完神剑诀最后几式回太原继承家业起, 江容就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在谷中练戟。 所以算算时间,她已有好几年没有正经跟人打过架了。 此刻她被白天羽这通操作搞得心头火起,也亮出了戟,旁人便是想拦,怕也根本拦不住。 至于站在她对面的白天羽, 见她如此, 大约更觉她个性十足,一时面上笑意更甚。 江容承认, 他长得是好看极了, 但这张好看的脸落在她眼里, 只让她更想揍他。 她这么想,就这么做了。 于是在白天羽试图再欺身靠近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翻转手腕, 击出了她这些年来练得最烂熟于心的第一式。 凭白天羽的身手, 当然不可能连第一招都扛不过去。他的反应亦非常快,指尖一动, 便将刀锋横了出去。 兵刃相撞, 发出铮铮声响, 吸引了江容身后宴客厅内所有人的心神。 这会儿心情最复杂的, 当属李寻欢。 之前他给移花宫送信,拜托江无缺替他送至恶人谷邀请江容的时候, 他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尽管他只在养伤的时候和江容不咸不淡地相处了几个月, 但他知道, 这个在大部分江湖人眼里生下来就什么都有的小姑娘,真正最胜常人的,是坚定且勤奋。 李寻欢不觉得自己的面子能重过她对武道和医术的追求,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她居然离开恶人谷来了。 ……然后一来就被自己的朋友不知轻重地出言调戏了一通。 说实话,白天羽那几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也听愣了。 等他反应过来这样太过失礼,江容已经提着戟把白天羽逼出了宴客厅。 这会儿两人刀戟相对,一招接一招,快得叫人目不暇接不说,还几乎不留任何给旁人插手的空当。 李寻欢倒是能插手,他甚至已经握上了自己的飞刀,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到诸葛神侯开了口。 诸葛神侯道:“容容正在气头上,动作难免大了些,怕是很难不伤及李园草木,我先替她向李探花赔个不是。” 李寻欢:“……”行了他听懂了,诸葛神侯这是希望他不要出手阻拦。 李寻欢还能说什么,只能转身回头郑重地表示:“怪不得容姑娘,原是我兄弟冲撞了她。” 诸葛神侯抿唇一笑,又将目光投向厅外那两道刀戟相对的人影,道:“方才我听李探花这位兄弟自称白天羽,可是近年来在关东风头正盛的神刀堂主?” “正是他。”李寻欢点头。 “都说神刀堂主刀法风流,为人更风流,今日一见,倒还真如传言所说。”追命也开腔来了一句,“不过我们小师叔可不好惹啊。” 李寻欢再度:“……” 都说自在门弟子彼此关系微妙,更有甚者直接互相为敌,今日一见,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群人啊,护短得很。 这样想着,李寻欢也不着急了,反正着急没有用,还不如集中精神好好看一看这两个年轻的高手对决。 毕竟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 此时的江容和白天羽已过了数十招,都对彼此的招式有了粗浅的了解。 江容发现,这家伙的刀,和她师父韦青青青是同一个路子,擅长摒弃虚招,将所有的威力都聚到同一式中,再一击必杀。 对刀客来说,这样的招式和打法,非绝顶高手,根本没那个胆量用。 白天羽在刀术上天赋卓绝,只因年轻而离绝顶高手差半步,但他天生就是这么个什么都不怕的性子,以气势补招式,倒也称得上一句声势夺人不可小觑。 可惜今日他遇到的是江容。 江容师从韦青青青,从小到大见得最多的便是这样的打法,更不要说在她开始执戟的头几年里,她每日切磋的对手,是学燕南天神剑诀的原随云。 那是世间最刚猛直接,最一往无前不留余地的剑法。 换句话说,江容最不怕的,便是这种路数的对手。 长年累月的相见和切磋,早让她形成了应对这类高手的本能。 此刻的她,甚至不用思考就知道该如何去抵挡破解白天羽的下一招。 是以她的戟越出越从容,动作也不再一味求快。 在武功不及他二人的人看来,很像是她跟不上白天羽出刀的速度,露出了败势。 但像李寻欢和诸葛神侯这等经验丰富又眼光毒辣的高手,自然一眼就看出了真正的败势出现在哪一方。 果不其然,在她出戟动作变慢之后,白天羽也愈来愈难挡住她行云流水又信手拈来的攻势,变得狼狈起来。 江容寻到他狼狈之下露出的空当,不急不忙地挑刺过去。 最终他的刀只截住了她戟上的横刃,未能拦下枪尖。 厅外日光正盛,一如昨日,雪亮的枪尖越过刀锋,直抵白天羽的面门,令他本能地侧头避开。 下一刻,他听到她忽然笑了一声,清脆动听,晃人心神。 与此同时,抵在他刀锋上的劲忽然卸去了大半,戟身一转,横刃向后一缩,霎时之间,就令枪尖变了方向! 刀锋被戟身彻底隔开,而她只要手再往前送半寸,就可以把枪尖刺入他颈侧。 他先前为躲迎面那一击侧了头,这会儿脖子尚弯着,察觉到颈间传来的凉意,浑身一震,便要曲腰抬手反击。 然而在这种姿势下挥刀,从动手的那一刻起,就完全落入江容眼中了。 她提气一跃,在他曲腰那一瞬,毫不犹豫踏着风踩上他的刀背,将手中长戟向下打去! 这一回白天羽避无可避,只能看着锋利的枪尖停在离自己眼睛只差毫厘的地方。 他呼吸都停了,心服口服道:“我认输,我认输。” 江容哼了一声,也没急着收戟,只道:“还敢乱说话吗?” 白天羽心想我也没乱说话呀,你长得确实漂亮,哪怕拿这样骇人的兵刃抵着我也漂亮。 然而为了全身上下生得令他最满意的这双眼睛着想,他还是明智地选择了不继续贫。 他也没说不敢,只抬起没有握刀的左手放到嘴边,做了一个把嘴缝上的动作。 江容同他打了一场,已然消了大半的气,再见他这般,一时没忍住笑了。 白天羽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问:“姑奶奶,咱商量一下,先把这戟给收了?” 江容挑眉:“怎么?怕我一个脱手戳你眼睛里?” “那当然不是。”他风流惯了,吹捧之言张口就来,“您这等武功,怎么可能会脱手呢,我是怕一直这么提着累着您啊。” “你这人还真是——”江容发现自己居然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她啧了一声,甩袖跳下他的刀背,把戟挽至身后。 “行了。”她说,“起来吧。” 白天羽立刻提刀跃起,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末了朝她拱一拱手,说多谢她饶恕。 话说到这份上,江容再跟他计较,难免有不依不饶之嫌,何况今日是林诗音的生辰宴,不宜闹大。 这样想着,她决定回去好好坐着。 岂料一转身,她就率先看到了一个昨天才见过的身影。 竟是苏梦枕。 苏梦枕站在通往此处的回廊尽头处,手背在身后,正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见她朝自己望过来,他还轻扯了扯唇角,似在与她打招呼。 江容先是一愣,旋即疑惑起来,看着他一步步往这边走,忍不住道:“您怎么也来了?” 苏梦枕说我收到了李探花的邀请。 “可您不是很忙吗?”江容还记着昨日在风雨楼见到的场面,被那么多人围着,每一个都“有要事禀告”,简直想想就发怵。 苏梦枕:“再忙也得给小李探花一个面子。” “再说江谷主留了药方和交待仍不放心,那我来这一趟,正好可以给江谷主瞧一瞧。” 江容心想你都这么说了,那昨天肯定是有遵从医嘱的。 可这才一天欸,很值得骄傲吗?她才不上当! “就算今日瞧过了,我之后也还是会去金风细雨楼检查的。”她龇着牙,寸步不让道,“您可别指望能躲掉。” 苏梦枕:“……”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心道莫非大夫都是这么敏锐的吗? 两人说到这,李寻欢也从宴客厅里出来了。 他略过江容和白天羽打的那一架没提,只微笑着把厅外三人请了进去。 江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刚要坐下,发现苏梦枕也跟了过来,坐到了她二师侄铁手边上。 她立刻对铁手道:“你替我看着苏楼主,千万别让他喝酒。” 苏梦枕哭笑不得,道:“苏某就这般令江谷主不放心么?” 江容一本正经:“这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我既然接了你这个病人,就得对你负责到底。”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是要证明她说得再真诚不过。 35.35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万春流摆手表示这都是小事, 又道:“我今天都在东屋。” 她嗯了一声,小心折好他开的猫食清单放到怀里,之后便一蹦一跳出了院子, 往谷底去了。 这个时辰是原随云和江易练剑的时辰, 按他俩以往的习惯, 多半是原随云练得一丝不苟,而江易用同样的认真劲疯狂偷懒划水。 可今天却不一样。 今天这两人谁都没碰剑,蹲一起撸猫呢。 江容准备进去的时候, 恰好听见江易在问原随云:“对了, 它取名字了没?” 原随云:“送容容的, 自然让她取,只不知道她想好了没。” “完了。”江易摸着阿乖的颈子说, “那它估计不会有什么好名字了, 容容根本取不来名字!” “怎么说?” “她在江南有一窝兔子, 慕容山庄送的。”江易解释,“一共五只,分别叫小一小二小三小四小五。” 原随云:“……” 走到院门口的江容也:“……”这种事就不要拿出来给外人举例了吧! 她鼓着脸跑进去,瞪了江易一眼,道:“我这回取的名字挺好的。” 江易:“所以是什么?” 原随云也好奇地偏头朝她看过来。 她蹲下来,伸手把猫抱到自己膝上,顺了一把毛才道:“阿乖, 它就叫阿乖。” 可能是被摸舒服了, 她话音刚落, 阿乖就喵了一声,还舔了舔她的手指。 江容立刻:“看,它也喜欢这个名字。” 江易:“……”你说是就是吧。 原随云则眯了眯眼,语气诚恳道:“是挺好的。” 江容必须承认,就算她心里知道原随云天生影帝,她也更愿意听这样“客观公正”的评价,而不是江易的嘲笑! “对了,容容你怎么忽然回来了?”江易忽然问。 “万前辈要我把阿乖带去给他瞧一下。”她一边回答一边抱着猫站起来,“万一有什么疫病,早治早好。” “这个我离开太原前就让庄里的大夫查过了。”原随云道,“不过万前辈妙手回春,让他再看一遍,你也好放心。” 江容闻言,无语了片刻,末了小声嘟囔了句没想到你对它还挺上心。 原随云依旧笑眯眯道:“毕竟是准备赠你的。” 江容:“……谢谢。” 猫是他从无争山庄带出来的,就算现在已经送给了她,江容也不好意思带着猫一起避着他不让他关心。 于是从阿乖入住恶人谷的这个春日起,江容和原随云的直接对话次数日渐增多。 江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阿乖已经彻底适应了昆仑山的气候,也大了一圈。 它如今吃得好睡得好,毛色黑得发亮,看着威风凛凛,但粘人依旧,尤其粘江容和原随云。 可能是出于一起给阿乖铲屎的革命情,也可能是因为终于发现江易的懒惰根本不需要别人怂恿,又是半年过去,江容对原随云的抵触感少了不少。 她想只要原随云好好学剑不作妖,那同他交个朋友也不是不行。 当然,为免将来被打脸时后悔,江容在练武打基础的时候,还是非常认真。 韦青青青不常下山来,他似乎对她非常放心,完全半放养状态,从开春到入秋,一共只寻过她五次。 前四次都是教她内功口诀,到了最近这一次,他给她带来了一把适合她如今身量的木戟。 木戟雕得细致,戟尖锋利之处不比铁打的兵刃差多少。 韦青青青说,这是他亲自雕的,给到她手上后,他头一次对她提了要求。 他说:“一个月内,你得记住这把木戟的所有构造。” 江容:“?” 许是看她难得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又补充了一句解释:“你要学戟,就得了解戟本身,否则看再多戟术典籍都没用。” 江容懂了,她冲他点头,表示自己知晓。 韦青青青见状,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道:“那就一个月后再见。” 鉴于他的指点着实可遇不可求,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江容丝毫不敢放松,吃饭睡觉都在琢磨戟的构造。 偶尔琢磨到关键处,她还会凭印象试两个在书上见过的基础招式。 凭她的悟性,如此反复思索加调整,不说渐入佳境,也起码能达到韦青青青的要求才对。 可事实上一个月下来,她始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她当然记住了戟的构造,但记住的同时,她又隐约认为,这构造不太合理。 她本想问一下燕南天,确认一下自己的感觉究竟是对是错,但转念一想,这说不定是韦青青青给她设下的考验,就没有多言。 一个月后的傍晚,韦青青青踏着暮色下山入谷,问她是否记住了。 江容点头:“记住了。” 说罢直接把戟捧至他面前,陈述了一下自己的思考成果。 他果然笑起来:“能发现不对,证明你当真用了心。” 江容不好意思道:“但我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 她对着江无缺从移花宫给她找的典籍比对了好几日,只觉这把木戟和书上讲的一样,正常得很。 韦青青青取过木戟,指尖停在横刃与矛头的相交处,道:“最常见的戟,是在横刃上方添上矛尖,从而丰富攻击的手段。” “所以戟术里的基础招式,几乎都是从横刃的兵刃演变而来。” “但我雕这把木戟的时候,特地反了过来,等于是在一柄矛上添了横刃。” 这里面的差别很细微,天赋稍差一些的人完全发现不了。 事实上,就算真的发现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作为一件兵刃,除了基础招式,肯定还有许多变化复杂的招式,练到后面,总归都得学。 可江容没有让韦青青青失望,她自行摸索了一个月,就察觉到了。 而且察觉到之后,她还敢于把疑惑说出来,这正是韦青青青最喜欢的求道态度。 于是解释完后,他又道:“原本按我与燕兄的约定,我只需引你入门,所以到这即可,但你既发现了这个,我便多问一句,你可愿正式随我习武?” 江容:“?!” 天哪,这隐藏通关奖励未免太丰厚了一点吧…… “不愿意么?”他低头挑眉,面上似有笑意。 “愿意!”江容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当然愿意!” 韦青青青说那好,“从今往后,你就是自在门第二代弟子,我的第五个徒弟了。” 江容立刻会意,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唤了一声师父。 她就这么在远离江湖中心多年的恶人谷当上了天下第一人的徒弟,开始了她的正式习武生涯。 也是到了此时,她才知道,韦青青青原先那种散养式教法已经用了很多年,他早年也是这么对其他四个徒弟的。 江容每次听他讲起你那四个师兄小时候如何如何,就有一种听风云人物独家八卦的快乐感。 其中被提起最多次的,还是她的三师兄——天子亲封的六五神侯兼禁军教头。 韦青青青说:“你三师兄是我最得意的徒弟,此回收你入门,我只告诉了他。” 江容:“为什么呀?” “老大看破红尘入了空门,将来应该也不会在江湖上走动了;老二身体不好,亦在世外清修;至于老四,性子太叫人头疼了,若让他知道我如今在昆仑山,怕是得立刻寻过来,闹得整个恶人谷不得安生。” 江容:“……” “只有诸葛,人在京中,气性也好,将来你遇到什么难处,去找他,或许还能帮上你一些。”韦青青青总结。 其实这四人的性格经历,江容多少了解一些。 但她着实没想到,韦青青青再收徒只告诉了诸葛神侯是因为这个。 她思索片刻,抱着木戟道:“那倘若师兄遇到了什么难处,我也会去帮他的。” 韦青青青听笑了,说你连七岁都没到,不用考虑这么多。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四个师兄,自出师那日起,都过得都算不上顺遂。”他叹了一声,“你年纪最小,又入门最晚,我只盼你能一直像现在这样高高兴兴的就好。” 江容其实完全能明白他的期待,毕竟他这个天下第一人,前半辈子过得一点都不顺遂。 但作为徒弟,她不好把这话说出来,也不想延续此刻这番略显沉重的气氛。 于是她长叹一声鼓起脸道:“那还是算了吧,我现在可不高兴,阿乖一早就尿在我床上了!” 韦青青青闻言挑了挑眉,问:“那你有没有教训它?” 江容顿时摆出更愁的表情:“我倒是想,但我才骂了半句,它就跑出去找原随云躲着了,我怀疑它早晚要成精!” 他放下酒盏,余光瞥到身侧的恶人谷主仍是一张脸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得道:“我这回可听了江谷主的话。” 江容:“那下回呢?” “下回?”苏梦枕一时未反应过来。 “容容是想替苏楼主诊治?”知道她跟万春流学医十二载的诸葛神侯猜到了她的打算。 江容放下手里的筷子,转身朝向苏梦枕,道:“光是我想可没用。” 苏梦枕看她神情便知她话未说尽,干脆没急着开口接话,而是等她说下去。 只见江容抬手取过他才放下没多久的酒盏,道:“光是今日这杯酒,我就劝了三遍不止,最后还要劳动三师兄开口,苏楼主才答应不喝。” “那下回我给苏楼主开了药,是不是得请我师父重出江湖入京来劝啊?” “所以光是我想有什么用。”她哼了一声,“苏楼主不愿配合,我医术再好,也是白搭。” 最后两句带了些医者惯有的骄矜,但由她说出来,却是完全不会令人生厌,反倒可爱得紧。 苏梦枕知道,她这是在等他表态。 事实上,他何尝不想拥有一具康健的身体。他有太多想做的事,还有那么多明中暗中盯着他盼他死的敌人,倘若可以的话,他也希望自己无病无灾,将他父亲创立的金风细雨楼发扬光大,为江湖为朝堂尽上自己能尽的心力。 可正因为他需要做的事太多,敌人也太多,在大部分时候,他都无法像许多大夫曾对他要求的那样:放下心中重担和忧虑,修身养性,从头开始慢慢调理。 所以此时此刻,他坐在神侯府的暖阁里,看着眼前余气未消的明艳少女,他终究说不出一个干干脆利落的“好”字。 他只能说:“倘若江谷主有心医治苏某,苏某自当尽力配合。” “真的?”江容挑着眼角狐疑道。 “有神侯和三位神捕作证,苏某岂敢用假话诓骗江谷主?”他浅笑着说,“更何况苏某也知道,江谷主乃是一片好心。” 江容闻言,立刻朝他伸出手。 苏梦枕:“?” 她眨着眼,一派理所当然道:“你都答应了,那就把手给我呀。” 苏梦枕只好伸手挽袖,把自己的腕搭到她葱白如玉的指尖处。 他体质寒弱,身上无一处不冷,手腕更是冰凉一片,一放上去就让江容下意识眉头一皱。 都说大夫皱眉准没好事,是以她问脉的时候,暖阁内的其他人俱绷紧了心神,大气都不敢出。 相比之下,清楚自己的身体究竟是何状况的苏梦枕反而十分淡然。 江容认真诊了好一会儿,眉头越皱越深。最后松手开口的时候,都快能夹死苍蝇了。 “天啊,苏楼主,你这也太胡来了!”她说。 苏梦枕自离开小寒山回到京城,继承他父亲创立的金风细雨楼起,就是江湖中人人敬畏的一方势力之主了。 是以这几年不论他到了哪见到什么人,得到的都是尊敬有加的待遇。 对他来说,被人这么当面指责胡来,还是出师后头一回。 他当然不会同江容计较,甚至看她像个小老太似的生起气来还觉得有趣。 “是吗?”他轻声问。 江容深吸一口气,想要从头开始数落,余光瞥到神侯府诸人都在望着自己,才陡然意识到,他们还在宴上。 “算了,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完。”她说,“还是先吃饭吧。” 苏梦枕听她这么说,更想笑了。 不过他病了这么多年,怎么也知道大夫不能惹,于是勉力忍了下来,道:“江谷主说的是。” 本着不辜负诸葛神侯这番招待准备的心,说完他便重新执起筷子,在离他最近的盘子里夹了一筷。 结果江容立刻:“你不能吃这个。” 苏梦枕:“……” 她非常坚持:“你说了会尽力配合的!” 苏梦枕屈服了,话才放出来没多久,他总不至于再吞回去,再说这不过是一道菜,不吃也没什么关系。 这么想的时候,他并没有料到,在江容这个严格的大夫眼里,此刻摆在桌上的菜,几乎就没有他这个病人能吃的。 熏火腿和江瑶炸肚油烟重,姜醋螺带酒,梭蟹性寒……等等等等,反正每一样都有不行的理由。 苏梦枕哭笑不得:“那我还能吃什么?” 江容拿过他面前的碗,起身替她舀了小半碗白鱼汤,道:“这个,这个勉强可以,但也不能喝多。” 话音落下,在旁围观至此的诸葛神侯也开了口。 诸葛神侯道:“既然容容都这么说了,那苏楼主还是听她一言罢,她的医术,乃是跟昔年幽居恶人谷的鬼医万春流习得的,她定是为了苏楼主好。” “那当然。”江容立刻接话。 苏梦枕还能说什么,只能苦笑着低头喝汤了。 所幸江容还记得光喝汤饱不了,吃到后面又吩咐神侯府的厨子给他煮了碗糯米粥。 江容说:“普通稻麦都是轻微寒性,一般人吃没关系,但苏楼主你不行,你身体太寒了,不能寒上加寒,你只能吃糯米,糯米性热。” 苏梦枕从前也不是没有被人诊治过,但就算是还在小寒山上,寒症最严重的时候,都没有被要求得这么细致过。 而且他也读过医经,知道稻麦那点寒性,在制成食物后就几乎不存了,毕竟天底下这么多百姓个个吃了这么多年,他们不全好好的? 他无奈极了:“真得小心至此?” 江容坚定无比:“寒热标准因人而异,我说你不行,你就是不行。” “……” “乖乖喝糯米粥吧。”她不忘把他答应的话再抬出来一遍,“你别忘了你说过你会尽力配合我的,苏楼主。” 最后一个音节出口之际,她面上浮出得逞的笑容,同时眼睛冲他一眨,神色不言自明。 也是到这个时候,苏梦枕才觉得,眼前这个家世惊人的小姑娘,不愧是从恶人谷来的。 那股子聪明得意又暗含娇蛮的劲,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 算了,他想,既然如此,不喝便不喝了罢。 他放下酒盏,余光瞥到身侧的恶人谷主仍是一张脸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得道:“我这回可听了江谷主的话。” 江容:“那下回呢?” “下回?”苏梦枕一时未反应过来。 “容容是想替苏楼主诊治?”知道她跟万春流学医十二载的诸葛神侯猜到了她的打算。 江容放下手里的筷子,转身朝向苏梦枕,道:“光是我想可没用。” 苏梦枕看她神情便知她话未说尽,干脆没急着开口接话,而是等她说下去。 只见江容抬手取过他才放下没多久的酒盏,道:“光是今日这杯酒,我就劝了三遍不止,最后还要劳动三师兄开口,苏楼主才答应不喝。” “那下回我给苏楼主开了药,是不是得请我师父重出江湖入京来劝啊?” “所以光是我想有什么用。”她哼了一声,“苏楼主不愿配合,我医术再好,也是白搭。” 最后两句带了些医者惯有的骄矜,但由她说出来,却是完全不会令人生厌,反倒可爱得紧。 36.36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追命立刻:“不了不了,回去回去。” 京城热闹繁华,远非其他城池所能比,若非一早就遇到了方应看,她当然愿意好好逛上一逛。 但现在嘛, 她觉得她还是赶紧回神侯府比较好,反正之后要送给林诗音的礼物她也买好了。 说到礼物,其实追命先前见她吩咐人认真备好首饰盒包装, 也颇好奇,但那会儿方应看忽然出现,他就没问。 现在两人一同往神侯府方向回去, 他便顺口问了句:“小师叔方才买的首饰, 是打算送人?” 江容点头:“对,送人的,还是个大美人。” 追命:“???” 见他一脸迷惑, 江容就把李寻欢送信给她的事说了说。 结果追命听完更加惊讶:“原来小师叔从前还救过小李探花?!” “其实我没怎么动手啦。”她解释,“他那群仇人是被燕爷爷和无争山庄的名号吓退的,原随云又特别能唬人。” “原来如此。”追命总算恍然。 虽然隔着辈分, 但江容和追命都不是那么讲究的人, 这一来一回聊完, 就差不多熟了起来。 等回到神侯府附近的时候, 江容已经在给他讲恶人谷里那些在别处根本寻不着的奇花异果了。 追命听得兴致盎然:“原来恶人谷竟是这样一处地方么?” “我小的时候, 听了不少十大恶人的传说, 什么不人不鬼, 不男不女,还有好吃人肉的,吓人极了,然后就总以为恶人谷是个阴暗昏沉又不见天日的地方。” 江容:“其实不是的,恶人谷里的恶人,绝大多数都没什么本事,只会欺软怕硬。” “江湖上都说是燕爷爷和我一直留在谷中镇守,他们才不敢出来兴风作浪,但实际上就算没有我们,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出谷去的,偶尔来个外人,他们都恨不得躲着走,简直弱小无助又可怜。” 追命:“……”说实话,这真的是我第一次听到人用弱小无助又可怜来形容恶人谷里的恶人。 江容继续:“反正你以后要是有机会可以来昆仑山见识一下。” 追命:“好、好的。” “咦?是不是要下雨了?”江容原本还想继续给这个师侄讲恶人谷,但忽然感觉额上一湿,像是一滴雨。 “是。”追命也被打到了两点。 所幸神侯府就在眼前,两人加快脚步,最后赶在外面噼里啪啦响起来之前掠进了大门,没有被淋湿多少。 不过万事有巧就也有不巧,江容为了避雨跑得匆忙,一进去就直奔门侧有遮盖的回廊,结果直接撞到了正欲出回廊的人。 “哎!”她连忙止住脚步,无奈还是碰到了对方那双无法站起的腿。 是的,她撞上的人是无情。 对方坐在轮椅上,腰以上的部位与她还隔着一段,腿就先碰上了。尽管她立刻止住了脚步,但惯性之下,上半身还是朝前方弯了一弯。 若非她习武多年,一反应过来便能迅速掌控自己的身体,这会儿恐怕已经扑在了这个坐轮椅的大师侄身上。 不过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因为她收力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按在了无情的轮椅靠背上。 所以此时此刻,他二人的姿势不可谓不尴尬。 江容:“……”这算什么,轮椅咚吗? 无情倒是淡定得很,抬眼望向她平静道:“小师叔可还好?” “还好还好。”她在美少年暗含关切的目光里松手直起身站好,咳了一声解释,“方才进来得太急,没注意这里有人。” 她说完这句,跟在她后面进门的追命也拐了过来。 追命看到站在小师叔身前的大师兄,咦了一声:“大师兄怎么出来了?” 无情:“二师弟今日回来,我在这等他。” 追命一拍脑袋,道:“对对对,是今天没错,我竟把这事给忘了。” 江容:“铁手吗?” 追命抢答:“对,二师兄他之前在江南办案,之前来了信说办完了,不出意外今日回来。” 他说着又忍不住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两口,眉飞色舞道:“这么一看小师叔这趟也算来巧了,咱们府里可难得有人这么全的时候!” 无情不似他这般情绪外露,但听他这么说,神色也柔和了些许。 “是。”无情说,“所以世叔说了,今晚在暖阁设宴,任你喝酒绝不阻拦。” “是吗?”追命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那我可得好好谢谢小师叔。” 江容在边上听着他们师兄弟对话,只觉神侯府诸人的感情是真的好。 于是她也歪头,在愈发响亮明晰的雨声中笑起来。 不过此时的她并没有想到,当晚出现在神侯府暖阁的,不止他们这群自在门两代弟子,还有一早就来找诸葛神侯的苏梦枕。 苏梦枕显然已经从诸葛神侯那知道了她的身份,宴上再见到她,直接开口与她打了招呼,唤了她一声江谷主。 两人位置刚好相邻,吃饭时想不多看对方几眼都难。 注意到他的面色比早上更苍白,江容猜他这会儿应该不太舒服,便在他第二次举起酒盏,欲与其他人共饮的时候拦住了他。 “你的身体不宜喝酒。”她说得十分直白,“一般人喝酒暖身,雨天喝一些会觉得舒服,你却不一样。” 苏梦枕被她说得动作一顿,然而没有放下,只侧首道:“江谷主一番好意,苏某心领。” 江容:“但你不准备听我的劝?” 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垂了垂眼道:“身体寒弱,非杯酒能致,苏某久病成医,自有分寸。” 37.37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聊起当年, 他们兄弟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江容在边上听了半个晚上,权当是听八卦, 最后还听睡着了,头一歪,就倒到了江无缺腿上。 江无缺向来疼爱她这个侄女,见她困倦, 直接抱起她,把她送回了房间。 除夕之夜的江宅到处灯火通明, 江容睡得迷迷糊糊, 朦胧间睁了睁眼,见到江无缺在灯下被映亮的侧脸, 当即放下心咕哝一声继续睡了。 据江易说, 她当时好像还流了口水到江无缺袖子上, 但江无缺没有计较。 江容:“……” 江易又一次发出感叹:“我觉得容容你才是我爹亲生的!” 江容第一次听这番感叹的时候,还曾经担心过, 这个堂哥会不会因此不喜欢自己, 连带着影响他们一家人的关系。 后来她发现,江易这小子嘴上抱怨江无缺宠她,实际也是个隐性妹控。 好比此刻,他感叹完毕, 又立刻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烤红薯, 掰开递到她嘴边, 亮着眼睛道:“容容我跟你说, 这个特别好吃,我问过樱姨了,她说你可以吃!尝一尝吧!” 江容穿越之前,最爱好的便是这种街头摊贩卖的小吃,现在有了重温的机会,自然没有放过。 她直接咬了上去。 “好吃吧?”江易一脸献宝的表情。 “嗯。”她诚实点头,“好吃。” 这话大约鼓励了江易,于是整个元月,一逮到机会,他就会偷溜出门去,给她带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 江容对吃的来者不拒,但玩的嘛,说实话,大部分都太幼稚了,叫她实在提不起兴趣,往往放在手里颠两下,就直接扔到一边了。 好在这一年的江南冬日格外短,一出元月,天气便和暖了起来,他们一家人也可以收拾行李准备去恶人谷了。 从江南到昆仑山有很多路可以走。考虑到他们兄妹年幼,江小鱼最后还是选了最宽敞也最安全的官道。 他原以为女儿被娇养惯了,出这么远的门会很不习惯,结果一路上江容始终不吵不闹,该吃吃该睡睡,闲着无聊就找江无缺讲故事,乖得不像话。 江无缺觉得这是好事,证明她是个能吃苦的,将来到了恶人谷,在燕南天的指点下,势必能继承其衣钵,成为一名绝佳的剑客。 江小鱼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 笑毕,他才开口道:“我不求她成为多好的剑客,她只要能一直开开心心就行了。” 他小时候活得累,他妻子苏樱也没好到哪里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她事事顺意,平安快乐地度过这一生。 这也是为什么江容说想去恶人谷,他就立刻答应了。 他知道,就算是燕南天,也一定同他一样,只希望他们兄弟的子女过得开心。 可惜他这么想不代表江容这么想。 江容当了四年米虫,正嫌日子过得太无聊呢。 她是做好了去恶人谷好好学武准备的。 穿越一场,还有这么好的起点,她要是直接辜负,那可太说不过去了些。 马车行了一个半月,终于抵达昆仑山下。 同书上说的一样,恶人谷这个地方,听名字骇人,但实则是个山明水秀的开阔地儿。 从谷口进去,穿过最前面那段稍微陡峭的路,再往前,便是再宽敞开阖不过的谷中景象了。 据江无缺说,燕南天如今住在恶人谷最深处,也就是整座山谷离昆仑山上的积雪最近的地方。 他们抵达时,正是个深夜,谷中万籁俱寂,各处都无灯火,唯有空中夜星闪烁着光芒,替他们照亮前路。 一路行至星光都稍显黯淡的谷底,燕南天的居所便映入眼帘了。 作为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剑,他的住处实在是清简得过分。 饶是江容一早有心理准备,在看到眼前这幢破败的木屋时,还是相当震惊。 “燕爷爷就住在这里吗?”她轻声问。 “是啊。”江易率先回答。 见女儿似乎被震住了,江小鱼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道:“你燕爷爷对衣食住俱不太在乎,他这一生,最重视的便是他的剑,其次就是你爷爷了。” 江容:“……” 江小鱼摸着女儿细软的发丝继续:“容容若后悔陪阿易来了,现在开口还来得及。” 此话一出,反应最大的是江易。 他几乎是立刻扭头看向了还坐在马车上没下来的江容,一双奶狗似的眼睛写满恳求。 江容看得差点笑出声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抬头迎上自己父亲的目光,道:“不啊,我来都来了。” 说罢还朝江小鱼和苏樱张开手,做出了要他们抱的姿势。 苏樱见状,笑着伸手把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道:“不过看样子咱们来得不巧,你燕爷爷今日不在呢。” 江易咦了一声,说我们还没去敲门,樱姨怎么知道燕爷爷不在? 苏樱:“凭你们燕爷爷的武功,怎么可能这么久了都没听到我们在他屋外说话?” “我们说了这么久,他也没出来,足以证明他此刻不在。” 江无缺想了想,道:“我上回来的时候,燕伯伯曾提过,他这几年在昆仑山巅交到了一个朋友,时常煮酒论剑,聊得很是投机,或许此刻他又上山去见那位朋友去了吧。” 江容闻言,忍不住在心里哇哦了一声。 能与燕南天煮酒论剑交朋友,那肯定不是等闲之辈,只不知道究竟会是谁? 中宵风露重,江容和江易又年幼,三个大人只犹豫了片刻,便直接推门先进了燕南天的居所,左右燕南天也不是什么外人。 然而谁都没想到,他们刚一进屋坐下,屋外便响起了一道温厚的声音。 那声音道:“咦,燕兄似乎有客人?” 下一刻,又有另一道带着喜悦的声音接口:“定是我那两个侄儿!” 话音刚落,才关上没片刻的木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 江容缩在雪狐皮毛里,乖巧地坐在苏樱膝上,听到声音,就抬眼望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气质迥异的人。 其中穿黑衣提剑,还蓄着胡子的,自然就是燕南天;至于另一位,他看上去年纪比燕南天更大一些,穿了一袭青衣,腰间悬着的似是一把刀,看模样绝非凡品。 事实上,就算不看他的刀,只看他站在燕南天身侧却丝毫未被比下去,甚至隐隐胜之的气度,江容就可以断定,这个人一定来头不小。 她看的出来的事,她的父母和叔叔没道理看不出来。 是以燕南天和这人一进来站定,江小鱼便率先眯着眼开口道:“这位是燕伯伯的朋友?” 燕南天点点头,道:“他便是上回我与无缺提过的那位朋友。” 江无缺:“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青衣老者目光扫过他们几人,最终定格在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江容身上,倏地露出一抹淡笑来。 片刻后,他开了口。 “我叫韦青青青。”他说。 江容:“???” 是她知道的那个韦青青青吗?!四大名捕的师祖,诸葛神侯的师父,一手创立自在门,武功天下第一的那个韦青青青?! 天呐,江容想,她知道能跟燕南天煮酒论剑交朋友的人一定非常牛逼,但真的没想到居然有这么牛逼…… 江容跟诸葛神侯打完招呼,一回头看见的就是追命满是震惊的表情。 她朝他眨了眨眼,笑得像只小狐狸,道:“我可没骗你,我确实是来找我师兄的,我师兄也确实住神侯府呀。” 追命:“……”我竟然无法反驳? 就在他无言之际,一旁坐在轮椅上的无情忽然开了口。 无情看着她,比方才更加疑惑:“若我不曾记错,世叔似乎只有一个师弟?” “那是从前我尚未出师时的事了。”诸葛神侯立刻解释起来,“我原也以为师父教完我们师兄弟四人不会再收徒,但前些年,我收到他老人家来信,说是替我们寻了个天资卓绝的小师妹。” “小师妹年幼,师父也不想让江湖人知道他如今的行踪,便只告诉了我,还叮嘱我在小师妹成年前,千万别透露给旁人知晓。” 江容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不过勉强能入他老人家眼罢了,比不得三师兄。” 诸葛神侯虽是第一次见她,但这些年来与韦青青青来往信件,也算是间接见证了她从孩童长成少女的整个过程,如今面对面说起话来,半点不觉生疏,反而亲切熟稔。 他听江容这般自谦,忍不住勾起唇角,道:“师父可不是这么说的。” 说罢,他又打量了一下她身后的包裹,问她怎么忽然出了恶人谷上京来了。 “可是遇上了什么事?”诸葛神侯谨记韦青青青当年的嘱咐,“若是如此,只管告诉三师兄。” 江容说的确有一件事。 38.38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因此她挑东西的标准就算称不上挑剔,也绝对不低。 昨日买回来的这身新衣便是例子, 刚换上出来, 就得到了院中两个伺候她起居的小丫头连声惊叹:“容姑娘这么穿可太好看啦!” 江容被她俩夸得高兴,还提着裙子在院中转了小半圈,道:“好看就行了, 证明我的钱没白花。” 两个侍女嘴甜,听她这么说, 忙又道:“关键还是容姑娘本就花容月貌,丽质天成。” “是呀,这要是换一个人穿,多半风头都被衣服抢走了。” 江容扑哧一声笑出来, 挥手道:“行啦, 你们忙自己的去吧。” “哦对。”刚要踏出院门,她又想起一句很重要的嘱咐, “收拾房间的时候,别动桌子上的东西, 我去李园赴宴回来还要用的。” 侍女立刻躬身应是,也没有多问,只恭顺道:“容姑娘放心, 我们省得。” 江容知道神侯府挑下人严格, 听她们应下, 便也放心拿着礼物出了门。 往常这个时辰, 她的三师兄多半还在朝堂上没回来, 但今日恰逢朝廷休沐,江容穿过廊道的时候,就远远看到了穿着便服坐在凉亭中与无情下棋的他。 她想了想,过去打了个招呼。 诸葛神侯和无情都知道她今日要去李园赴宴,此刻见到特地换了装扮的她,倒也没有太惊讶。 “准备出门了?”诸葛神侯手执白子问,“李园离神侯府不近,让铁手或追命送你如何?” 江容摇头:“不用啦,我昨日就问过追命,知道大概怎么走,何况汴京城这般方正,我怎么也不至于迷路。” 诸葛神侯想想也是,便道:“行,那你去吧,顺道帮我向李探花带一句好。” 江容本想说好,但在开口之前忽然想起了李寻欢这回给林诗音办生辰宴的理由,于是话到嘴边拐了个弯,道:“既然师兄今日休沐,那不如跟我一道去呀。” “可我并未收到他的邀请。”诸葛神侯与李寻欢这个考取功名没多久就离开京城的风流浪子并不熟悉。 “我收到了呀。”她侧头冲他笑,“你是我师兄,跟我一起去有什么问题?何况——” “——何况?” “何况他是为了让他表妹高兴才办的这场生辰宴。”江容说,“自然是去的人越多,越热闹越好啦。” 话说到这,无情也适时地插了一句:“我记得世叔前些日子还提起过小李探花,说虽然同在京城,但可惜一直没寻到个机会与其相交。” 诸葛神侯:“……”这倒确实是他说过的。 江容立刻伸手抓住他的手臂,道:“来吧师兄,我们一起去!” 他思忖片刻,终是点了头:“好,那便一起去罢。” 他都表态说愿意去了,他那三个近日都在神侯府中的徒弟自然也乐意一同前往李园凑个热闹。 下人去准备车马的时候,诸葛神侯忽然想起来,这决定下得临时,所以他们并未准备礼物。 “总不能空手去。”他说。 “我听闻小李探花的表妹蕙质兰心,棋画诗书皆绝。”无情道,“那不妨带上小楼里那两盆兰花?” 诸葛神侯觉得这主意不错,但想到自己大弟子在那两盆兰花上用的心思,不免可惜。 无情却无所谓:“只要送到爱花之人手上,那就没什么可惜。” 如此,神侯府这边的礼物便算是备好了。 一行人带上花上了马车,往李园方向去。 路上,诸葛神侯问江容准备了什么礼物给林诗音。 江容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我是个俗人,想不到兰花这般风雅的礼物,挑了两件首饰。” 无情闻言,立刻表示他不过是临时取巧,比不得她这般用心。 “再说小师叔怎会是俗人?”他语气清淡,眉目间似有笑意,看得人极舒心。 这话如果换一个人说,江容八成会觉得,对方真是很会拍马屁,可由无情说出来,那体会还是不太一样的。 因为他光是坐在那望着别人,就能让对面的人觉得,不论他在说什么,他必然是再真诚不过的。 马车行了大半个时辰才抵达李园。 停下的时候,江容已经听到了从车外传来的耳熟声音。 她推开车门一看,发现果然是李寻欢亲自在李园门口迎接客人,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与此同时,李寻欢也看见了她。 他十分惊喜,立刻上前,道:“容姑娘,你竟来了。” 江容跳下马车,再按着车门方便里面其余人下来,嗯哼一声道:“我不仅来了,还多带了几个人来,你不介意吧?” 李寻欢当然不介意,就和江容之前想的一样,他巴不得今日能更热闹一些。 然而就在他打算开口的时候,他看到了从车里下来的神侯府诸人。 他从前考过功名,哪怕这几年与朝堂人士俱无往来,也断不可能不认识诸葛神侯这位当朝帝师。 因为太惊讶,一时之间,他甚至没想起来要开口。 江容见状,主动抿唇道:“当初在恶人谷,你是见过我师父的,恰逢今日我三师兄休沐在家,我就拉着他和他三个徒弟陪我一道来啦。” 李寻欢更震惊了。 当年在恶人谷,他的确碰巧见过江容的师父一面。 那时他折服于那位前辈高人的风采,向其请教尊姓大名,只得了句不足挂齿,他便猜对方不想透露,所以干脆也没问过江容她师父叫什么。 结果现在江容告诉他,名满天下的六五神侯诸葛正我,是她的三师兄? 那他当年偶然见到并一同饮过茶的前辈,岂非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人韦青青青? 昆仑山可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李寻欢想。 这样想着,他终于开口,与诸葛神侯及其弟子打了招呼,并亲自带他们进了李园。 李园和神侯府不一样,建造上更偏南方园林,水榭楼台一应俱全,进门便是花团锦簇,风雅无双,让江容有种回到了江南老家的错觉。 他们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但因诸葛神侯身份特殊,进去时,还是引起了好大一番主意。 就算是不认识诸葛神侯的人,见到李寻欢亲自引人入座的架势,也多少猜到了这一行人身份非比寻常。 江容对其他人的打量和议论都没兴趣,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等宴会开始,她就能见到大美人林诗音了! 她本想问一下李寻欢,林诗音什么时候出来,然而才一偏头,就被一个急匆匆跑过来的家丁抢了先。 那家丁是来寻李寻欢的,跑得匆忙,站定时喘得厉害,显然是有事通传。 “白……白……”因为气没喘匀,他说得很是断续。 不过李寻欢却立刻听懂了。他目光一亮,道:“可是白兄弟到了?” 家丁疯狂点头。 李寻欢沉吟半瞬,向诸葛神侯和江容拱一拱手,道:“几位暂坐,在下出去迎个朋友。” 地方是他的,宴会也是他的,江容当然没有意见,她只是有点好奇,让李园的家丁这般重视的人会是谁? 下一刻,厅外便响起了一道十分爽朗的声音。 那声音道:“何必那么麻烦,我又不是不认路不能自己进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宴客厅外,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高大挺拔的青年刀客。 他看上去比李寻欢小一些,大约刚及冠不久,身后背着一柄从刀柄到刀鞘俱是漆黑的长刀,站在厅外的阳光下,笑得灿烂无比,见厅内的人全朝他看过来,还侧首挑了挑眉。 江容坐在诸葛神侯边上,视线被李寻欢遮挡了大半,一时未能看清那人的模样。 而等李寻欢迈步出去,露出那道身影的时候,她就愣了,因为她认出了那人身后的刀,正是她昨日在金梁桥上见到的那一把。 “咦,是他——”她轻声道。 可能是听到了她这声感叹,对方也将目光移了过来。 双方目光在空中相撞的那一刹,江容清楚地看到他霎时变得惊喜的表情。 “是你!”他像一阵风似的掠进来,站到了她面前,撑着桌子弯下腰,“昨日坐在酒楼里的小美人。” 江容:“???” 他说着又凑近了些,勾着唇角道:“近看果然更美。” 江容:“……” 他又问:“你叫什么?” 39.39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正如原随云所说, 这是一只异常乖巧的小猫, 任抱任揉的同时,还格外粘人。 江容收下它第一夜,它就半夜爬到了她床上, 同她一起睡觉。第二日一早,她一睁眼, 看见的就是趴在自己枕边,一只爪搭在她手边的场景。 江容心都化了, 随即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阿乖。 她知道小猫不好养,照料起来需格外悉心,所以隔天就找万春流要了一份阿乖现在能吃的东西清单。 万春流给是给了,但大约想到她这个饲主也年幼得很, 便道:“我昨日采药回来得晚了些,没见着它,你既决定了要养, 那先抱过来让我瞧瞧有没有什么疫病罢。” 江容立刻应下:“好,我一会儿就把阿乖带来,麻烦万前辈啦!” 万春流摆手表示这都是小事,又道:“我今天都在东屋。” 她嗯了一声,小心折好他开的猫食清单放到怀里,之后便一蹦一跳出了院子, 往谷底去了。 这个时辰是原随云和江易练剑的时辰, 按他俩以往的习惯, 多半是原随云练得一丝不苟,而江易用同样的认真劲疯狂偷懒划水。 可今天却不一样。 今天这两人谁都没碰剑,蹲一起撸猫呢。 江容准备进去的时候,恰好听见江易在问原随云:“对了,它取名字了没?” 原随云:“送容容的,自然让她取,只不知道她想好了没。” “完了。”江易摸着阿乖的颈子说,“那它估计不会有什么好名字了,容容根本取不来名字!” “怎么说?” “她在江南有一窝兔子,慕容山庄送的。”江易解释,“一共五只,分别叫小一小二小三小四小五。” 原随云:“……” 走到院门口的江容也:“……”这种事就不要拿出来给外人举例了吧! 她鼓着脸跑进去,瞪了江易一眼,道:“我这回取的名字挺好的。” 江易:“所以是什么?” 原随云也好奇地偏头朝她看过来。 她蹲下来,伸手把猫抱到自己膝上,顺了一把毛才道:“阿乖,它就叫阿乖。” 可能是被摸舒服了,她话音刚落,阿乖就喵了一声,还舔了舔她的手指。 江容立刻:“看,它也喜欢这个名字。” 江易:“……”你说是就是吧。 原随云则眯了眯眼,语气诚恳道:“是挺好的。” 江容必须承认,就算她心里知道原随云天生影帝,她也更愿意听这样“客观公正”的评价,而不是江易的嘲笑! “对了,容容你怎么忽然回来了?”江易忽然问。 “万前辈要我把阿乖带去给他瞧一下。”她一边回答一边抱着猫站起来,“万一有什么疫病,早治早好。” “这个我离开太原前就让庄里的大夫查过了。”原随云道,“不过万前辈妙手回春,让他再看一遍,你也好放心。” 江容闻言,无语了片刻,末了小声嘟囔了句没想到你对它还挺上心。 原随云依旧笑眯眯道:“毕竟是准备赠你的。” 江容:“……谢谢。” 猫是他从无争山庄带出来的,就算现在已经送给了她,江容也不好意思带着猫一起避着他不让他关心。 于是从阿乖入住恶人谷的这个春日起,江容和原随云的直接对话次数日渐增多。 江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阿乖已经彻底适应了昆仑山的气候,也大了一圈。 它如今吃得好睡得好,毛色黑得发亮,看着威风凛凛,但粘人依旧,尤其粘江容和原随云。 可能是出于一起给阿乖铲屎的革命情,也可能是因为终于发现江易的懒惰根本不需要别人怂恿,又是半年过去,江容对原随云的抵触感少了不少。 她想只要原随云好好学剑不作妖,那同他交个朋友也不是不行。 当然,为免将来被打脸时后悔,江容在练武打基础的时候,还是非常认真。 韦青青青不常下山来,他似乎对她非常放心,完全半放养状态,从开春到入秋,一共只寻过她五次。 前四次都是教她内功口诀,到了最近这一次,他给她带来了一把适合她如今身量的木戟。 木戟雕得细致,戟尖锋利之处不比铁打的兵刃差多少。 韦青青青说,这是他亲自雕的,给到她手上后,他头一次对她提了要求。 他说:“一个月内,你得记住这把木戟的所有构造。” 江容:“?” 许是看她难得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又补充了一句解释:“你要学戟,就得了解戟本身,否则看再多戟术典籍都没用。” 江容懂了,她冲他点头,表示自己知晓。 韦青青青见状,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道:“那就一个月后再见。” 40.40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江小鱼三人闻言,再忍不住笑起来。 笑毕,他们便上了马车, 一路驶出幽深狭长的谷口, 再向东而去,在通往关内的小路上留下两道车辙印。 燕南天带着江易江容在谷口站了挺久,直到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才回去。 从谷口回他住的地方并不近,他本想抱年纪小一些的江容, 手都伸出去了,结果江容却摇了头。 “燕爷爷牵着我们就可以啦!”她说, “我和哥哥一起走。” “也好。”燕南天笑了,“咱们走慢一点。” 祖孙三个穿过大半个恶人谷, 行到万春流住所附近时,发现那里正热闹着。 江易还是对无争山庄的人非常感兴趣,伸着脖子看了好几眼,有些好奇道:“原家那个少爷要在恶人谷待多久啊?” 江容其实也很关心这个问题,此刻听他问出来, 忙竖起耳朵。 只听燕南天沉吟片刻后道:“其实按万春流的说法, 那孩子如今没太大问题了,回太原也无妨,但架不住原庄主夫妇不放心。” 无争山庄名气大, 便是万春流这样的怪脾气也愿意给几分薄面。 所以原东园夫妇不愿意, 万春流也就没强求, 左右他只需要给原随云开两副药就行, 煎药的活都不用做。 江容:“……”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没有出错,又过了半个月,江易已经在燕南天的指导下开始打基础的时候,无争山庄庄主原东园忽然谷底寻燕南天,问他可愿收徒。 原东园说得很恳切,作为一个武林世家的主人,他差不多已把姿态放到最低,就差没跪在燕南天身前求他收原随云当徒弟了。 燕南天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一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问他:“原庄主为何忽然生了这个心思?” 原东园叹了一声,道:“他向来仰慕于您,这趟来了恶人谷,偶然间见了您几回,更是钦佩向往,却不敢贸然打扰于您。” “我是他的父亲,少不了要为他考虑打算,所以就想着来问您一声,若是能替他争取到这个机会,那就再好不过了。” 江容:“……” 于情于理,原东园这话都说得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所以燕南天听完,也没有立刻拒绝,只道:“收徒不是小事,容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 原东园立刻顺着杆子说没问题,您慢慢考虑。 江容再度:“……” 原东园走后,她忍不住扭头观察她燕爷爷的神色,试探着问他:“燕爷爷要收原家少爷吗?” 燕南天想了想,说那孩子天赋极好。 “所以?” “所以我在犹豫。”他语气纠结,“他如此天资,又欲拜我为师,我若拒绝,他定会失望。可我若答应了,也不大合适。” 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燕南天对万事都看得很淡。 他在这世上最大的牵挂,便是江家如今这几口人。因此他清楚得很,在面对江易江容兄妹的时候,他总归会多偏爱一些。 倘若他收了原随云这个徒弟,他自问做不到一碗水彻底端平。 当然,这些话他并没有告诉江容。 毕竟在他看来,江容只是个年仅四岁的孩子。 他不说,江容也不方便发表看法。 她倒是想劝燕南天别收,但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只能继续埋头看剑谱。 是的,江容现在每天只干一件事,那就是看燕南天给她寻的剑谱。 不是她不想发奋练武,而是燕南天说她年纪太小,骨头太软,就算是拿木剑练也早了点,如果一不小心练伤了会很麻烦。 江容想想也有道理,四岁的确小了点,那就先看理论知识吧。 她看得快,来恶人谷才一个月,就已经翻完了四本剑谱。 一开始燕南天以为她是翻过去就算,还提醒她慢慢来,切勿着急。 江容:“……我没有着急。” 后来有一天,燕南天发现她虽然没开始练,但光是靠看,就已经能看出江易的剑招动作有哪里不对。 他这才发现,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孙女领悟力有多超群。 …… 记挂着原随云可能要拜师燕南天并长留恶人谷的事,之后那几天,江容翻书的效率低了不少。 平心而论,她是真的不想和原随云扯上什么关系,不然也不至于入谷一个月完全没去过万春流那。 她不知道燕南天是如何考虑的,想要探一探口风,又怕说得太多会出错,只能默默祈祷燕南天考虑到最后的答案是拒绝。 三天后,原东园又一次寻了过来。 他的态度依然谦逊有礼,极具世家风范。 “您若还未决定,我改日再来也无妨。”他说。 “不必了。”燕南天拍了拍江易的肩膀让其继续,而后站起来认真答复道:“我考虑得差不多了。” 原东园顿时激动起来:“那您的意思是?” 燕南天:“我退隐多年,并无收徒的打算。但他既有心学剑,遇到什么难处,随时可以来问我。” 原东园听前半句的时候,目光已经黯下了大半。 也因他已经没了期待,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当即喜不自胜:“真的吗?” 燕南天:“自然是真的。” 之后原东园又谢了他好几句才走,说会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原随云。 燕南天忙着指点江易,便也没留他。 江容坐在边上听完了全程,心知之后怕是避不开原随云了,一时心情复杂。 不过不论如何,现在这样,总比燕南天直接收了这个徒弟来得好吧,这么安慰着自己,她也重新集中精力,继续研读前两天才拿到的新剑谱了。 这一读,她才发现,这本剑谱同她之前看的那四本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燕南天的剑法大开大阖,剑招迅猛刚烈,气势万钧,她之前看的,就全是那种风格。可现在这本却是截然相反,招式柔和婉转,从不轻易显露杀机,很是奇特。 她看得疑惑,便趁江易练完休息的当口捧着剑谱跑了过去,问这本封皮一片空白的剑谱究竟出自谁手。 燕南天:“你瞧出来它不是我的?” 她点头,把自己感觉到的差别一并讲了,说到后面还拿江易方才练习的招式举了个例子。 江易听得一愣一愣的:“容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燕南天倒是没太惊讶,只笑着道:“这本剑谱的确不是我的,是韦兄的。” 江容:“?”哈? 燕南天继续解释:“我前两天与韦兄打了个赌,拿他写的剑谱给容容看,容容能不能看出来不对。” “那燕爷爷这是赌赢了吧?”江易放下木剑凑过来。 “我输了。”燕南天摇头,“我没想到容容能观察得如此细致。” 江容:“……” 江易也:“……” 片刻后,江易又忽然问:“这个赌有赌注吗?” 燕南天说有,不过这赌注输了也就输了。 “是什么?”江容被他勾出了好奇心。 “等你满了五岁,让他为你开蒙。”燕南天一边说着,一边再度笑了起来,“他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高手,当今武林谁不想得他一句指点,如今他想教你,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 江容差点听懵了,这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至此,她才终于有了自己真的天赋奇高的实感。 和燕南天一样,江易也很为她高兴,还说:“你看,我让你跟我一道来恶人谷,果然来对了!” 江容:“……”是是是,谢谢你。 这件事带来的喜悦让她连之后大概率避不开原随云都没那么在意了。 她想只要她能好好把握机会,把武功学好,将来就算原随云还是要搞事,她也不用怕他。 因此,当天傍晚,原随云没带随从,独自一人寻过来,说有问题请教燕南天的时候,她的内心并没有产生太大的波动。 她甚至先看完了手里那一页才抬的头。 原随云在万春流的调理下,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来之前,他问过他父亲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他父亲说,燕南天很重视江易和江容。 所以这会儿他见到这对堂兄妹,便立刻对他们报以和善的微笑,还主动开口打了招呼。 江易原先就对他十分好奇,现在终于见到人,雀跃得很,还让他不必这么客气称自己为江公子。 “你叫我阿易就行了。”江易说,“还有我妹妹,喊容容便好!” 原随云有心和他们两个打好关系,自然不会拒绝:“好,阿易和容容也可以直接唤我随云。” 江易:“你名字真好听,对了,你是来寻燕爷爷的吧,他在厨房呢,我帮你叫他去!” 他向来说风就是雨,一句话还没说完,步子就先跨出去了。 等尾音跃出喉咙来到风中,更是连人影都不见。 他一走,院子里就只剩下了江容和原随云。 夕阳西斜,天色渐暗,原随云见江容手里还捧着书,便温声提醒道:“天黑了,小心伤眼。” 江容之前不想同他打交道,如今避无可避,便也干脆不再纠结。 41.41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聊起当年,他们兄弟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江容在边上听了半个晚上, 权当是听八卦, 最后还听睡着了, 头一歪, 就倒到了江无缺腿上。 江无缺向来疼爱她这个侄女, 见她困倦, 直接抱起她, 把她送回了房间。 除夕之夜的江宅到处灯火通明, 江容睡得迷迷糊糊,朦胧间睁了睁眼, 见到江无缺在灯下被映亮的侧脸, 当即放下心咕哝一声继续睡了。 据江易说, 她当时好像还流了口水到江无缺袖子上, 但江无缺没有计较。 江容:“……” 江易又一次发出感叹:“我觉得容容你才是我爹亲生的!” 江容第一次听这番感叹的时候, 还曾经担心过,这个堂哥会不会因此不喜欢自己,连带着影响他们一家人的关系。 后来她发现,江易这小子嘴上抱怨江无缺宠她, 实际也是个隐性妹控。 好比此刻,他感叹完毕,又立刻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烤红薯, 掰开递到她嘴边, 亮着眼睛道:“容容我跟你说, 这个特别好吃,我问过樱姨了,她说你可以吃!尝一尝吧!” 江容穿越之前,最爱好的便是这种街头摊贩卖的小吃,现在有了重温的机会,自然没有放过。 她直接咬了上去。 “好吃吧?”江易一脸献宝的表情。 “嗯。”她诚实点头,“好吃。” 这话大约鼓励了江易,于是整个元月,一逮到机会,他就会偷溜出门去,给她带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 江容对吃的来者不拒,但玩的嘛,说实话,大部分都太幼稚了,叫她实在提不起兴趣,往往放在手里颠两下,就直接扔到一边了。 好在这一年的江南冬日格外短,一出元月,天气便和暖了起来,他们一家人也可以收拾行李准备去恶人谷了。 从江南到昆仑山有很多路可以走。考虑到他们兄妹年幼,江小鱼最后还是选了最宽敞也最安全的官道。 他原以为女儿被娇养惯了,出这么远的门会很不习惯,结果一路上江容始终不吵不闹,该吃吃该睡睡,闲着无聊就找江无缺讲故事,乖得不像话。 江无缺觉得这是好事,证明她是个能吃苦的,将来到了恶人谷,在燕南天的指点下,势必能继承其衣钵,成为一名绝佳的剑客。 江小鱼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 笑毕,他才开口道:“我不求她成为多好的剑客,她只要能一直开开心心就行了。” 他小时候活得累,他妻子苏樱也没好到哪里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她事事顺意,平安快乐地度过这一生。 这也是为什么江容说想去恶人谷,他就立刻答应了。 他知道,就算是燕南天,也一定同他一样,只希望他们兄弟的子女过得开心。 可惜他这么想不代表江容这么想。 江容当了四年米虫,正嫌日子过得太无聊呢。 她是做好了去恶人谷好好学武准备的。 穿越一场,还有这么好的起点,她要是直接辜负,那可太说不过去了些。 马车行了一个半月,终于抵达昆仑山下。 同书上说的一样,恶人谷这个地方,听名字骇人,但实则是个山明水秀的开阔地儿。 从谷口进去,穿过最前面那段稍微陡峭的路,再往前,便是再宽敞开阖不过的谷中景象了。 据江无缺说,燕南天如今住在恶人谷最深处,也就是整座山谷离昆仑山上的积雪最近的地方。 他们抵达时,正是个深夜,谷中万籁俱寂,各处都无灯火,唯有空中夜星闪烁着光芒,替他们照亮前路。 一路行至星光都稍显黯淡的谷底,燕南天的居所便映入眼帘了。 作为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剑,他的住处实在是清简得过分。 饶是江容一早有心理准备,在看到眼前这幢破败的木屋时,还是相当震惊。 “燕爷爷就住在这里吗?”她轻声问。 “是啊。”江易率先回答。 见女儿似乎被震住了,江小鱼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道:“你燕爷爷对衣食住俱不太在乎,他这一生,最重视的便是他的剑,其次就是你爷爷了。” 江容:“……” 江小鱼摸着女儿细软的发丝继续:“容容若后悔陪阿易来了,现在开口还来得及。” 此话一出,反应最大的是江易。 他几乎是立刻扭头看向了还坐在马车上没下来的江容,一双奶狗似的眼睛写满恳求。 江容看得差点笑出声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抬头迎上自己父亲的目光,道:“不啊,我来都来了。” 说罢还朝江小鱼和苏樱张开手,做出了要他们抱的姿势。 苏樱见状,笑着伸手把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道:“不过看样子咱们来得不巧,你燕爷爷今日不在呢。” 江易咦了一声,说我们还没去敲门,樱姨怎么知道燕爷爷不在? 苏樱:“凭你们燕爷爷的武功,怎么可能这么久了都没听到我们在他屋外说话?” “我们说了这么久,他也没出来,足以证明他此刻不在。” 江无缺想了想,道:“我上回来的时候,燕伯伯曾提过,他这几年在昆仑山巅交到了一个朋友,时常煮酒论剑,聊得很是投机,或许此刻他又上山去见那位朋友去了吧。” 江容闻言,忍不住在心里哇哦了一声。 能与燕南天煮酒论剑交朋友,那肯定不是等闲之辈,只不知道究竟会是谁? 中宵风露重,江容和江易又年幼,三个大人只犹豫了片刻,便直接推门先进了燕南天的居所,左右燕南天也不是什么外人。 然而谁都没想到,他们刚一进屋坐下,屋外便响起了一道温厚的声音。 那声音道:“咦,燕兄似乎有客人?” 下一刻,又有另一道带着喜悦的声音接口:“定是我那两个侄儿!” 话音刚落,才关上没片刻的木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 江容缩在雪狐皮毛里,乖巧地坐在苏樱膝上,听到声音,就抬眼望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气质迥异的人。 其中穿黑衣提剑,还蓄着胡子的,自然就是燕南天;至于另一位,他看上去年纪比燕南天更大一些,穿了一袭青衣,腰间悬着的似是一把刀,看模样绝非凡品。 事实上,就算不看他的刀,只看他站在燕南天身侧却丝毫未被比下去,甚至隐隐胜之的气度,江容就可以断定,这个人一定来头不小。 她看的出来的事,她的父母和叔叔没道理看不出来。 是以燕南天和这人一进来站定,江小鱼便率先眯着眼开口道:“这位是燕伯伯的朋友?” 燕南天点点头,道:“他便是上回我与无缺提过的那位朋友。” 江无缺:“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青衣老者目光扫过他们几人,最终定格在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江容身上,倏地露出一抹淡笑来。 片刻后,他开了口。 “我叫韦青青青。”他说。 江容:“???” 是她知道的那个韦青青青吗?!四大名捕的师祖,诸葛神侯的师父,一手创立自在门,武功天下第一的那个韦青青青?! 天呐,江容想,她知道能跟燕南天煮酒论剑交朋友的人一定非常牛逼,但真的没想到居然有这么牛逼…… 江容对他没什么格外的恶感,自然保持礼貌。 养了半个月后,他忽然加入帮万春流一起晒药收药了,说是身体好了不少,不好意思一直半躺着看他们忙来忙去。 万春流乐得有人主动当苦力,完全没拒绝:“行啊,多个人,我就能多晒些了。” 江容一开始怕李寻欢做不惯这个,后来合作了两日,就打消了这个担心。 凡是昆仑药典上提到过的草药,他全记得住,一个不差。 这速度,别说江容了,就连万春流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他却很谦虚:“从前执着功名时,苦读多年,旁的没学会多少,背书的功夫倒是一直不曾忘。” 万春流:“也对,你可是考上探花的人。” 李寻欢微笑着叹了一声,道:“可惜我家中早有两位探花,不缺我这一个了。” 李家一门三父子都是探花,最后还成了李老爷心病的传闻,万春流也恶人谷里那些热衷江湖八卦的恶人们说起过。 但他天生不擅宽慰人,听李寻欢说到此处,便也不知该如何接,最后干脆换了个话题。 万春流问他:“对了,你还没说过,你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被追杀成那般?” 李寻欢说我得罪了很多人,“年少意气,遇上看不惯的事,便忍不住出手教训一二,久而久之,难免多结了几个仇家。” “倒是跟燕南天当年差不多。”万春流评价,“不过他可没你这么好的运气,关键时刻有人出手相救。” “是,所以才要多谢容姑娘。”他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但眼神却飘向了江容。 42.42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那是从前我尚未出师时的事了。”诸葛神侯立刻解释起来,“我原也以为师父教完我们师兄弟四人不会再收徒, 但前些年, 我收到他老人家来信,说是替我们寻了个天资卓绝的小师妹。” “小师妹年幼,师父也不想让江湖人知道他如今的行踪, 便只告诉了我,还叮嘱我在小师妹成年前,千万别透露给旁人知晓。” 江容闻言, 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不过勉强能入他老人家眼罢了, 比不得三师兄。” 诸葛神侯虽是第一次见她, 但这些年来与韦青青青来往信件, 也算是间接见证了她从孩童长成少女的整个过程,如今面对面说起话来, 半点不觉生疏, 反而亲切熟稔。 他听江容这般自谦, 忍不住勾起唇角,道:“师父可不是这么说的。” 说罢, 他又打量了一下她身后的包裹, 问她怎么忽然出了恶人谷上京来了。 “可是遇上了什么事?”诸葛神侯谨记韦青青青当年的嘱咐, “若是如此,只管告诉三师兄。” 江容说的确有一件事。 “几个月前, 我哥他们为了给我庆祝生辰, 在恶人谷中摆了场宴, 结果宴吃到一半,来了个不速之客,说刚好路过,想入谷道一声贺。”提起这事,她还是止不住地皱眉,“昆仑山远在关外,一般人哪来的机会刚好路过,所以我觉得不大对劲。” 诸葛神侯知道她还没说完,便没有开口,安静地等她继续。 她停顿片刻,啧了一声,道:“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还很微妙。” “是谁?” “神通侯,方应看。”江容说。 她话音刚落,追命就脱口而出了一句什么?! 无情较他稳重些,但听到方应看的名字,还是微睁了睁眼,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方应看?” “方应看怎么会去昆仑山,还这么巧赶上了你的生辰?”诸葛神侯皱起眉,“他去年入京封侯,就成了相爷身前红人,更是深得皇上喜欢,他离开京城,多半不会是单纯出门游玩。” 江容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想着来把这件事告诉三师兄。 诸葛神侯:“容容有心了。” 她抿唇摇头:“应该的。” 尽管此刻在神侯府的师徒三人都觉得方应看造访恶人谷肯定别有居心,但这位神枪血剑小侯爷究竟打算干什么,他们此刻却是无从得知。 因此,聊过几句后,诸葛神侯就表示这事急不来,他们猜来猜去也不一定有用,不妨留个心眼静观其变。 “而且容容你一路从恶人谷入关上京来,一定也累了。”他说,“先去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才是要紧。” “我出发得早,所以还好啦,多谢三师兄关心。”江容笑得很灿烂。 诸葛神侯:“那也是该休息的,我派人给你收拾个院子出来,一会儿让无情带你去,如何?” 他提到无情,江容难免忍不住偏头看了其一眼,结果恰好对上少年清亮的眼神。 双方目光在空中交会片刻,是无情先开了口。 无情喊了她一声小师叔。 江容:“……”我该回一句大师侄吗? 像是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一般,下一刻,无情便继续道:“小师叔唤我无情即可,世叔平时便这么唤。” 江容点点头,为表友好,在开口前还朝他笑了笑。 “好,无情。”她说。 两人打过招呼,一旁的追命也总算接受了师妹变师叔的现实,乖乖改了口。 他完全不掩饰自己的遗憾:“我还当世叔替我们收了个小师妹呢。” 诸葛神侯:“我是打算再收个徒弟,也差不多看准了,再过几年,你就能见着了。” 追命立刻问:“是师妹还是师弟啊?” 诸葛神侯反问:“你觉得呢?” 就这语气,八成是个师弟了,追命忧愁地想。 之后神侯府的下人过来回报,说已经把江容的院子收拾出来,她可以过去休息了。 无情:“我为小师叔引路。” 江容没有再客气,跟上他的轮椅出了正堂。 神侯府很大,但不是那种富贵人家遍布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的大法。神侯府里的所有建筑和陈设,都透着一股冷硬。 就连诸葛神侯安排给江容的那间院子,都是黑白分明,没什么装点的简洁。 好在江容对这些本来就没有要求,地方简单,她反而还更喜欢。 跟着无情进了院门后,她环顾了一圈,非常诚恳地道了谢。 无情立刻表示不用,还说:“小师叔倘若有什么需要,请务必告知于我,隔壁便是我平日起居之处。” 江容:“咦,你就住隔壁啊?” 他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目光却温和十分。 “那我无聊了倒是正好可以找你玩。”她说着亮起眼睛,“对了,京城有什么有意思的去处吗?我起码要月底才走呢。” 无情对这些其实没什么研究,但她既然问了,他还是勉力照印象回答了一下几个知名景点。 结果她对那些完全没兴趣,听得兴致恹恹。 无情见状,思忖片刻道:“不如我替小师叔问一下三师弟?他走南闯北多年,应当了解得多一些。” 江容:“那我自己问他吧!不麻烦你了。” 这回他笑了笑,弧度很浅,道:“不麻烦的。” …… 次日一早,江容像从前一样起来练了一个时辰的戟,待太阳彻底升起,才收起放至院内的石桌边。 没一会儿,院外便传来了一阵不轻不重力道刚好的叩门声。 江容本来打算重新梳一下头发,发带都取下来咬到了嘴里,听到声音,就三步一跳地过去开门。 门外是她两个师侄,见她一只手还在脑后抓着头发,皆是一愣。 她动作飞快地捋顺发丝,取过发带一边动作熟练地开绑一边道:“等会儿啊,我先扎个头发。” 事实上,说完这句的时候,她差不多已经打完了结,只差整理一下发尾了。 整个过程结束得太快,叫还杵在门口的追命看得目瞪口呆,毕竟在追命的认知里,女人梳头可是件相当麻烦的事,哪会像她这么快。 真不愧是小师叔,追命想。 相比他,无情倒是没表现得太惊讶。 无情只默默地等到江容绑好那头漂亮的长发,旋即抬眼道:“昨夜小师叔问起京城有意思的去处,我未能答上,特去询了询三师弟。” “三师弟说,他可以陪小师叔出门逛逛京城,不知小师叔意下如何?” 追命回神点头,嬉笑着保证道:“小师叔放心好了,整个汴京,就没有我崔略商不熟的地方!” 两位师侄如此热情,江容也不好拒绝。 她点点头:“那我收拾一下,我们就出发吧。” 尽管方才已经见识过了她扎头发的速度,但听到这句收拾,追命还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位小师叔要认真梳妆一番再走。 所以江容一进屋,他就倚在院墙边拿起葫芦自顾自喝起了酒。 结果半刻钟不到,江容就推开门出来了。 “好了,走吧!”她说。 “您、您收拾完了?”他抿着酒问。 “对啊,洗把脸的事,能要多久?”江容不以为意,伸手抄上戟放至身后背好,末了朝他歪了歪头,仿佛在问他:不走吗? 少女美貌天成,又气质出众,纵使不施粉黛,也足以吸引人的心神。 不,应该说正因为她半点粉黛都不施,才更显得她一张脸莹白无瑕,面上每一处都透着红妆无法堆出的灵动。 追命倚在墙边,只偏头瞧了一小会儿便下意识别开了眼,语气正经道:“既然小师叔收拾完了,那就出发。” 两人穿过半个神侯府,行至大门附近时,正好撞上一队抬着轿子的人马。 那轿子遮得十分严实,抬轿人进门时,更是将动作放得再小心不过,一派生怕癫着轿中人的模样。 江容扫了一眼,猜这是诸葛神侯的客人。 她顺口问选择了侧身主动避让的追命:“那是——?” 追命:“那是金风细雨楼苏楼主的轿子,他应当是有事与世叔商议才过来的。” 江容微微惊呼:“哇,红袖刀苏梦枕?” 追命点头:“正是。” 他话音刚落,才穿过正门的轿子忽然停了下来。 下一刻,那些抬轿人调转方向,正对往他们,而坐在轿中的人也伸手掀开了轿帘一角,露出一张苍白却俊逸的脸来。 养了半个月后,他忽然加入帮万春流一起晒药收药了,说是身体好了不少,不好意思一直半躺着看他们忙来忙去。 万春流乐得有人主动当苦力,完全没拒绝:“行啊,多个人,我就能多晒些了。” 江容一开始怕李寻欢做不惯这个,后来合作了两日,就打消了这个担心。 凡是昆仑药典上提到过的草药,他全记得住,一个不差。 43.43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苏梦枕那一身的病, 寒症也好, 咳疾也好, 归根结底来源于他幼时未能及时得到救治的内伤。 倘若江容有机会回到他幼时, 那定能把他如今所有的病症都直接扼杀在摇篮里, 让他健健康康地长大执刀;但江容没有这个机会, 她只能站在二十年后追根溯源, 然后一点一点去抽他的病丝, 就像当年万春流对燕南天做的那样。 说实话, 这一点都不简单。 可也正因为不简单, 她才更有动力。 她在诸葛神侯为她安排的小院里捣鼓了整整七日,期间还拜托神侯府的下人出去为她买了一些神侯府内没有的药材。 无情铁手和追命都来过两次, 前后见她写了扔,扔了再改的药方, 不下百张。 三人之中,属无情对医道研究最多, 所以那些被她遗弃在院中的药方, 无情捡起来,多少能看懂一些。 无情发现,这些药方的差别非常小, 两三张摆在一起, 一眼扫过去, 根本看不出她改了何处。 他觉得好奇, 就仔细看了看, 末了更加困惑,因为她几乎调整过每一味药的用量,而且这里面有几味不仅治不了寒症,还有可能加剧。 困惑之下,他干脆请教了江容。 江容听他这么问,沉吟片刻,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我先前替苏楼主诊过脉了,他内伤多年不愈,是治疗的重中之重,但要治他的内伤,少不了要用上你觉得不对的那几味药,为免他受不住,我必须斟酌用量,再加别的药来缓和。” 可别的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加进去的,她必须考虑药性相冲的影响。 因此,光是一张药浴的药方,她就拟了快七日。 听前面的时候,无情还算淡定,毕竟他也认为医者必须谨慎,但听到最后,得知这是药浴的方子,他还是愣了。 “药浴?”他以为是内服用的? “是啊药浴。”江容继续解释,“其实跟普通的药浴也不太一样,要用上昆仑山特有的药引,令药力入体,滋养经脉,麻烦得很,所以一点错都不能出。” 她这么一说,无情倒是想起来了,江湖上早有传言,当年燕南天只身闯入恶人谷,遭谷中恶人暗算,成了经脉尽断的活死人。 后来他重出江湖,有人问他究竟是如何“活”过来的,他说是恶人谷中一名大夫让他在药桶中浸了十八年,续上了他的经脉。 他口中的那名大夫,自然就是万春流。 而江容的医术习自万春流,学了他这一手来治苏梦枕,倒也说得过去。 可惜苏梦枕的情况和当年的燕南天全不一样,乍一看没严重到燕南天那种经脉尽断的程度,但真正治起来,却比当年已是活死人状态的燕南天麻烦多了,毕竟他不是坐在药桶里任她折腾。 因此,江容才会拟方子拟得束手束脚。 等她完全敲定,李寻欢为林诗音办的生辰宴也近在眼前了。 她在追命的陪同下去了一趟金风细雨楼,把药浴的方子交给苏梦枕最信任的手下,即风雨楼的总管,杨无邪。 杨无邪一早听苏梦枕提过她了,现在见到真人,当然十分恭敬。 “江谷主放心。”他说,“在下定会按江谷主的吩咐督促楼主。” 江容瞥了一眼不远处正与下属谈事的那道身影,心想就你们楼主这么能折腾自己的人,我能放心才怪了。 但话不能这么说,所以思忖片刻后,她才开口道:“无妨,两日后我会再来为他诊脉。” 这方子整体温和见效慢,但对经脉的益处立竿见影,苏梦枕有没有乖乖听话,她过几天过来看一看,就全知道了。 杨无邪听懂了她的意思,又想到上回苏梦枕从神侯府回来后,向自己说起这位恶人谷主时的表情和语气,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他们楼主大概是遇上克星了。 杨无邪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苏梦枕那性子,就得有人管他。 金风细雨楼上下管不住,恶人谷主有这个本事还愿意帮忙,何乐而不为呢? 这样想着,他勾起唇角,笑着向江容拱手道:“那在下便在风雨楼恭候江谷主大驾。” 江容也笑了:“到时见。” 离开时,杨无邪说要给她和追命安排马车送他们回神侯府,不过被她拒绝了。 “我不急回三师兄那。”她说。 此话一出,陪她过来的追命先愣了:“咦,小师叔要去哪?” 江容:“我明日要去李园赴宴,得去买几件新衣。” “李园?”可能是全京城消息最灵通的杨总管立刻反应过来,“可是小李探花为其表妹办的生辰宴?” “对,我就是收到了他的邀请才来的京城。”江容点头。 “原来如此。”杨无邪若有所思了片刻,而后朝他二人伸出手,表示要送他们出去。 对方这般真诚有礼,江容也就没有拒绝,任他一路将他们送出了金风细雨楼。 她不知道的是,杨无邪送完他们一回去,就去红楼翻出了李寻欢之前派人送来的请帖提醒苏梦枕。 杨无邪:“江谷主明日会去李园,您若是处理完正事得空,不妨也去一趟。” 苏梦枕:“最近这般忙碌,恐怕抽不出时间,再说——” “再说什么?”杨无邪忍着笑追问,问完还猜了一句,“再说您也怕见江谷主?” “我缘何怕她?”苏梦枕当即否认。 …… 另一边江容与追命离开了金风细雨楼,就直奔虹市,去了京城最出名的裁缝铺。 她对衣衫要求不高,只要穿着舒服,又不影响她练戟抓药就行,往往三四套衣服就一年对付过去了。 这回入京,为了轻装简行,她带的也全是最简洁的款式,没一件适合穿了去赴宴的。 追命对此感到十分新奇:“没想到小师叔你还会在意这个。” 江容嗯哼一声道:“我自己是不在意,但主人家未必呀,我不想林姑娘觉得我不重视她的生辰宴。” 追命:“……”好像很有道理,但好像又有哪里怪怪的。 好在江容挑什么都快,选衣服也一样,进门没多久,她就迅速相中了一套,让人拿过来比了比大小。 店里的裁缝比过之后,说倘若她要的话,得改上几针才行。 “那就改吧。”她爽快地付了一半的钱,说等吃过饭再来取。 吃饭的地方是汴京生意最好的酒楼,就在这间店对面,很是方便。 江容不差钱,进门就要了楼上紧邻汴河的雅间,尝了尝京城名菜。 她为苏梦枕忙了这么多日,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透气看热闹,就在窗边多坐了半个时辰。 这个时节的京城正值初夏,汴河上精致的画舫游船随处可见,河岸落英缤纷,人来人往,诸多繁华富贵之景,实非言语所能绘。 准备起身下楼的时候,她瞥到不远处的金梁桥上有几人起了冲突。 她定神望了片刻,发现是两个公子哥打扮的人过桥时撞伤了在桥上卖花的妇人。 追命见她皱眉,也反身向窗户外探出半个身体看了过去。 他小时候过得苦,最见不得这些事,当即抄起酒葫芦表示要去帮忙。 “不用。”江容拦住他,“有人快我们一步了。” “啊?谁?”从追命的角度,还什么都没看到。 “在那。”江容抬手指了指正从桥下画舫上掠起的一道身影,并在看清他拔刀的瞬间眼睛一亮,“是个高手。” 隔着快十丈距离,江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她只看到了他出刀的动作,利落干脆,不带一丝犹豫又精准无比,一出手就将刀尖抵到了正推搡卖花妇人的那公子哥喉咙前。 公子哥吓得面色煞白,当即服了软。 待他们两个都向卖花妇人道了歉赔了钱,先前那刀客才总算收了刀。 江容看到这里就收回了目光。 “走吧。”她对追命说,“该去取衣服了。” 恃强凌弱的人得到了教训,追命当然也就放了心。 两人起身下楼,穿过街道上的车水马龙进了裁缝铺,江容选的衣服果然已经改好。 号称汴京第一的老裁缝要求高,非要她试过确认合身,她就去帘后试了试。 午后太阳盛,她去试的时候,追命为避开阳光,倚到了铺子正门后,抿了好两口酒。 因此,他们两人都没有看到,在江容进去后没多久,那个越过汴河上了岸走进对面酒楼的英俊刀客。 更不知道刀客进了酒楼后便直奔他们先前那个雅间,末了一脸失望地从窗中跃下离开了。 江容被她俩夸得高兴,还提着裙子在院中转了小半圈,道:“好看就行了,证明我的钱没白花。” 两个侍女嘴甜,听她这么说,忙又道:“关键还是容姑娘本就花容月貌,丽质天成。” “是呀,这要是换一个人穿,多半风头都被衣服抢走了。” 江容扑哧一声笑出来,挥手道:“行啦,你们忙自己的去吧。” “哦对。”刚要踏出院门,她又想起一句很重要的嘱咐,“收拾房间的时候,别动桌子上的东西,我去李园赴宴回来还要用的。” 侍女立刻躬身应是,也没有多问,只恭顺道:“容姑娘放心,我们省得。” 江容知道神侯府挑下人严格,听她们应下,便也放心拿着礼物出了门。 往常这个时辰,她的三师兄多半还在朝堂上没回来,但今日恰逢朝廷休沐,江容穿过廊道的时候,就远远看到了穿着便服坐在凉亭中与无情下棋的他。 她想了想,过去打了个招呼。 诸葛神侯和无情都知道她今日要去李园赴宴,此刻见到特地换了装扮的她,倒也没有太惊讶。 “准备出门了?”诸葛神侯手执白子问,“李园离神侯府不近,让铁手或追命送你如何?” 江容摇头:“不用啦,我昨日就问过追命,知道大概怎么走,何况汴京城这般方正,我怎么也不至于迷路。” 诸葛神侯想想也是,便道:“行,那你去吧,顺道帮我向李探花带一句好。” 江容本想说好,但在开口之前忽然想起了李寻欢这回给林诗音办生辰宴的理由,于是话到嘴边拐了个弯,道:“既然师兄今日休沐,那不如跟我一道去呀。” “可我并未收到他的邀请。”诸葛神侯与李寻欢这个考取功名没多久就离开京城的风流浪子并不熟悉。 “我收到了呀。”她侧头冲他笑,“你是我师兄,跟我一起去有什么问题?何况——” “——何况?” “何况他是为了让他表妹高兴才办的这场生辰宴。”江容说,“自然是去的人越多,越热闹越好啦。” 话说到这,无情也适时地插了一句:“我记得世叔前些日子还提起过小李探花,说虽然同在京城,但可惜一直没寻到个机会与其相交。” 诸葛神侯:“……”这倒确实是他说过的。 江容立刻伸手抓住他的手臂,道:“来吧师兄,我们一起去!” 他思忖片刻,终是点了头:“好,那便一起去罢。” 他都表态说愿意去了,他那三个近日都在神侯府中的徒弟自然也乐意一同前往李园凑个热闹。 下人去准备车马的时候,诸葛神侯忽然想起来,这决定下得临时,所以他们并未准备礼物。 “总不能空手去。”他说。 “我听闻小李探花的表妹蕙质兰心,棋画诗书皆绝。”无情道,“那不妨带上小楼里那两盆兰花?” 诸葛神侯觉得这主意不错,但想到自己大弟子在那两盆兰花上用的心思,不免可惜。 无情却无所谓:“只要送到爱花之人手上,那就没什么可惜。” 如此,神侯府这边的礼物便算是备好了。 一行人带上花上了马车,往李园方向去。 路上,诸葛神侯问江容准备了什么礼物给林诗音。 江容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我是个俗人,想不到兰花这般风雅的礼物,挑了两件首饰。” 无情闻言,立刻表示他不过是临时取巧,比不得她这般用心。 “再说小师叔怎会是俗人?”他语气清淡,眉目间似有笑意,看得人极舒心。 这话如果换一个人说,江容八成会觉得,对方真是很会拍马屁,可由无情说出来,那体会还是不太一样的。 因为他光是坐在那望着别人,就能让对面的人觉得,不论他在说什么,他必然是再真诚不过的。 马车行了大半个时辰才抵达李园。 停下的时候,江容已经听到了从车外传来的耳熟声音。 她推开车门一看,发现果然是李寻欢亲自在李园门口迎接客人,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与此同时,李寻欢也看见了她。 他十分惊喜,立刻上前,道:“容姑娘,你竟来了。” 江容跳下马车,再按着车门方便里面其余人下来,嗯哼一声道:“我不仅来了,还多带了几个人来,你不介意吧?” 李寻欢当然不介意,就和江容之前想的一样,他巴不得今日能更热闹一些。 然而就在他打算开口的时候,他看到了从车里下来的神侯府诸人。 他从前考过功名,哪怕这几年与朝堂人士俱无往来,也断不可能不认识诸葛神侯这位当朝帝师。 因为太惊讶,一时之间,他甚至没想起来要开口。 江容见状,主动抿唇道:“当初在恶人谷,你是见过我师父的,恰逢今日我三师兄休沐在家,我就拉着他和他三个徒弟陪我一道来啦。” 李寻欢更震惊了。 当年在恶人谷,他的确碰巧见过江容的师父一面。 那时他折服于那位前辈高人的风采,向其请教尊姓大名,只得了句不足挂齿,他便猜对方不想透露,所以干脆也没问过江容她师父叫什么。 结果现在江容告诉他,名满天下的六五神侯诸葛正我,是她的三师兄? 那他当年偶然见到并一同饮过茶的前辈,岂非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人韦青青青? 昆仑山可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李寻欢想。 这样想着,他终于开口,与诸葛神侯及其弟子打了招呼,并亲自带他们进了李园。 44.44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睡觉之前还在打守望先锋, 结果一睁眼, 看见的已是与她房间截然不同的古色古香陈设了。 江容:“???” 任谁在一觉醒来之后看见自己仿佛进了古装剧拍摄现场,都不可能立刻毫无障碍地接受, 江容也不例外。 于是她反复睁眼闭眼,试图从她以为的“梦境”里挣脱出去。 ……结果当然是失败。 失败的同时,她还发现自己缩水了,从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小婴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她穿到了一户姓江的人家,依然叫江容。 江容是个乐观的人, 穿越已成既定事实,能继续用从前的名字, 在她看来就称得上是好事一件了。 于是确认自己真的穿越后的一个月里,江容干脆该喝喝该睡睡,全然放松了自己。 她从这具身体父母的对话里大概推测出了她爹是个武功很高的大侠, 而她娘则是个妙手回春、声名远播的大夫。两人十分恩爱, 也十分疼她这个女儿,每每抱起她, 都笑得格外温柔。 江容觉得比起她以前看过的许多穿越小说,她的运气算挺好了, 爹疼娘爱又不愁吃穿, 只要不作死, 将来总归不会混得太惨。 这么想的时候, 她完全没料到, 以她的身份来说,她其实有的是作死的资本。 事情还要从她的满月礼说起。 江家夫妇在江湖上声名虽响,但行事并不高调。 就算是为庆祝她满月,也只邀请了些关系密切的亲朋。 满月礼当日,江容见到了好几个看模样非富即贵的人,收了一堆礼物和夸赞,其中有两个好像还来自一个很牛逼的,姓慕容的武林世家。 大人们说话快,几句换一个话题,叫她很难提炼到什么有效的信息,最后宴席未半就睡了过去。 醒过来时她已经回到了房内的木摇床中。 和平日不一样的是,此时的床边蹲了一个大约三四岁大的男孩,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见她睁眼,立刻惊喜道:“爹!鱼叔!妹妹醒了!” 江容:“?” 下一刻,这具身体的父亲就快步走到了床边,笑着道:“还真醒了。” 同他一道过来的还有一个穿白衣的俊美青年,看眉眼似是那小男孩的父亲。 他见到江容,也抿唇笑了起来,同时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发顶,玩笑道:“是不是你吵醒她了?” 男孩当然否认:“我没有!我只是蹲在这看了她一会儿,她就醒了,说不定她是知道我来看她了才醒的。” 江容:“……”你想多了! 男孩见她因为自己的话动了眼皮,更觉自己猜得准确,冲她嘿了一声,道:“我就知道妹妹一定喜欢我。” 这话把两个大人都逗笑了,江容的父亲更是朗声大笑,弹着他脑门道:“是,不枉你跟你爹特地从移花宫赶过来。” 听到移花宫三个字,江容才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江姓大侠,武功高强,面上有疤,妻子是神医,有来自慕容山庄的朋友,还和移花宫有关系—— 她爹不会是江小鱼吧?! 江容顿时内心大震。 若非她现在只是个刚满月的婴儿,她恐怕已经忍不住伸手掐自己一把了。 床畔三人见她忽然睁大了眼,也十分惊奇,顺势逗了她很久。 她爹更是把她从木摇床上抱起,指着那对俱着白衣的父子道:“这是你无缺叔叔和他儿子阿易。” 江容:“……”行吧,错不了了。 穿进武侠小说,成为男主的女儿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江容觉得,在告别婴儿状态之前,跟普通的穿越也没有太大区别。 好在她心态好,既然还没长大,那就乖乖接受照顾,等长大了再说。 如此,等她差不多长到四岁的时候,她对这个世界也差不多了解了个大概。 江容发现,这个世界比她当初以为的要复杂许多,不仅有移花宫、恶人谷、慕容山庄等,还有斩经堂、藏剑山庄、神水宫…… 简而言之,这是个糅杂了好几本武侠小说的世界。 江小鱼年少时的故事落幕了,其他主角配角还活跃着呢,日光之下无新事,江湖依旧生机勃勃,每天都有人喊打喊杀,喝酒吹水,品茶装逼。 江容对此适应良好。 反正她有一对牛逼的父母,一个牛逼的叔叔,以及一个令天下人都敬仰的牛逼爷爷燕南天。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话非常多的堂哥,也就是花无缺,不,应该说是江无缺的儿子,江易。 江容对江湖事的了解,绝大多数都来自于这个比她大了三岁的堂哥。 跟他爹的温文尔雅不一样,他性子相当活泼,整天上蹿下跳,常被她娘亲苏樱评价像年少时的江小鱼。 可能是念着她年纪还小不宜奔波,头几年里,每年都是他们父子千里迢迢从移花宫赶到江南来,再一家人一起过年。 江容四岁这一年,向来最能闹腾的江易从抵达江南起就蔫着,一点精神都没。 看他这么反常,江容趁大人们喝酒叙旧的当口扯了扯他的衣袖,问他怎么了。 江易:“啊?什么怎么了?” 江容:“你呀,你好像很不高兴。” 江易:“……” 他嘀咕着怎么连你都看出来了,而后压低声音一派发愁道:“我爹说等过了年就送我去恶人谷跟燕爷爷学剑。” 江容:“???”这是好事啊? 她不解:“你不想去吗?”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就在去年这个时候,江易还非常嘚瑟地跟她说,下江南之前,他跟着江无缺去了一趟恶人谷,见到了如今隐居镇守其中的燕南天。 当时的江易说得眉飞色舞,说到最后长叹一声表示,燕南天真的非常和蔼可亲,是个再慈祥不过的长辈。 可现在江无缺要送他去跟燕南天学剑,他却不愿意了? 江易看她眨着眼睛一派疑惑地望着自己,小声继续解释:“恶人谷在昆仑山下啊!” 江容:“所以?” 他欲哭无泪:“冬天太冷了!我上次待了七天就快受不了,以后常年住在那,我一定会冻死!” 江容无言以对,但看他这么委屈可怜,便道:“那你跟无缺叔叔说呀。” 江易说我说过了,没用。 “我爹说能跟燕爷爷学剑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至于昆仑山的气候,习惯了也就好了,而且鱼叔小时候就是在恶人谷长大的,现在不也好好的。” 江容心想可不就是么,能跟燕南天学剑还不愿意,这说出去怕是要气死天下大半剑客吧! 江易继续:“最重要的是,燕爷爷这些年一直镇守恶人谷,日子过得太清苦寂寞了,我爹希望我能去陪陪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易也不好再坚持拒绝。 然而不拒绝不意味着他就能高高兴兴去那么冷的地方学剑了,所以过年这么热闹的时候,他也闷着一张脸,提不起什么精神来。 江容知道他有多怕冷,所以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抗拒。 但这事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握着筷子多拨两块甜糕给他。 说起来,她也挺想见一见燕南天这个天下第一剑客的。 无他,唯好奇尔。 毕竟穿越这么久,她还没离开过江南呢。 见堂妹吃着吃着忽然出起了神,江易也有些好奇。 他咬着甜糕含糊道:“容容你想什么呢?” 江容唔了一声,说我听你说了这么多恶人谷的事,很想去瞧瞧。 “那不然——” “不然?” “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呗!”他眼睛都亮起来了,“鱼叔和我爹都说你根骨奇佳,最宜学武。” 两人在边上叽里咕噜说了这么久,一开始还记得要小声,说到后面就完全忘了这一茬。 尤其是此刻,江易大概自觉能拉到个陪自己一起吃苦的,音量直接高了三个度,成功吸引了屋内的三位家长。 一时之间,他们三人的目光全望了过来。 江易:“……”完了。 三人之中,最先开口的是江小鱼。 江小鱼道:“阿易是想让容容陪你一道去恶人谷?” 江易:“我……” 他挠着脑袋,艰难地开始补救:“容容她比我适合学武呀,我觉得燕爷爷一定会喜欢她。” 江无缺:“容容才四岁,你别胡乱打主意。” 可江小鱼却哎了一声表示他觉得这主意不错。 “恶人谷从前吃人不吐骨头,如今有燕伯伯镇守,也算是个清静的地方,倘若容容有意学剑,随阿易一起过去又何妨?” 江无缺沉默片刻,说就算是这样,也得先看江容自己的意思。 “她毕竟年幼,她若不愿,你不能勉强她。” 江易:“?”其实容容才是你的女儿吧爹? 江小鱼则直接看向江容,问:“如何?容容可愿意?” 江容想了想,说如果爹娘和无缺叔叔能经常来看我们就愿意。 45.45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相比她这几年在武学上的进益, 跟原随云一起练了六年剑的江易, 水平就比较令人头痛了。 好在他志不在此, 也完全不为这事烦忧,不带一点包袱地把技能都点到了吃喝玩乐上。 包括燕南天在内的一干人等见他这般,便也不对他作什么要求。 所以练到第七年,江易干脆连样子都不装了,想玩就玩, 想歇就歇,还琢磨起了趁天气渐暖出谷玩。 他怂恿江容和原随云陪他一起, 结果被他俩一齐拒绝。 原随云是为了练剑, 他近来练到了神剑诀里最关键也最难的一招, 一刻都不敢懈怠,连每天给阿乖喂食的任务都交给了江容,哪有空陪江易胡闹。 至于江容,她是觉得出谷没什么意思可言。 玉虚峰巍峨, 昆仑河湍急。 恶人谷所处的位置, 说是个关外绝地也不为过。因此这附近既没有城镇也没有村落, 出了谷也不过是瞧一瞧雪山和河水罢了。 江易:“……” 他揉着趴在他脚边的阿乖,欲哭无泪道:“可是一直待在谷里真的很无聊啊。” 江容:“有吗?”她觉得每天都很充实? 江易立刻跳起来说当然有。 “你们两个整天忙着练武, 偶尔闲了就切磋, 也不陪我玩, 我能不无聊吗?” “恶人谷里这么多人, 你找别人玩不就好了。”江容说, “再不济还有阿乖呢。” 江易:“……恶人谷里其他人太没意思了,他们怕燕爷爷,也怕鱼叔和我爹,现在还怕你俩,见了我都避着走。” 江容被他念叨得头痛,便停下手上的动作收了戟,问他究竟想如何。 “随云要练剑走不开,容容你陪我出门走走呗。”他立刻笑起来,“咱们天黑之前回来不就成了!” “行吧。”江容到底应了下来,“那我就陪你出去一趟。” 原随云听到这里,侧身回头提醒她:“我听说关外好些地方近来都不大太平,你们别走太远。” 江容点头:“我省得。” 虽然她这么说了,但原随云看着他俩,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不然你们叫上穿肠剑司马烟一起罢,多一个人,多少保险些。” 江易:“那你也跟我们一起呗,你上个月从太原过来后,每天为了神剑诀茶饭不思,照我看,你还不如先放一放换个心情。” 他虽志不在练剑,但也懂得万事过犹不及的道理,就趁此机会劝了原随云几句。 江容见状,也赞同道:“是啊,兴许你放一放再回来,便能想通那一招了。” 原随云思忖片刻,总算点头:“好。” 三月底的春风相当暖和,他们从谷底一路走出去的时候,还撞上了好几拨聚一起闲聊晒太阳的恶人。 正如江易所说,这群恶人完全不敢惹他们,说句话都战战兢兢的。偶有那么个胆子大一些的,也只敢远远地同他们打个招呼。 三人行至谷口,发现那里聚了更多人,全探着脑袋正往外瞧,似是外头有什么热闹。 他们瞧得入神,一时间连江容三人过来都没察觉,直到被江易问了一声才惊弓之鸟般地回头。 “易公子,随云公子,容姑娘。”率先回头的恶人忙向他们问好。 其他人反应过来,也跟着准备开口,但被江容制止了。 江容说你们先回答问题吧,外头到底怎么啦? “昆仑河畔正一团混战呢。”还是之前那个恶人,“好像是一大群人围杀一个人。” “那人也是挺厉害,战了这么久都没倒。”后排有人补充。 “没倒归没倒,一个人打十几个到底吃力。”离谷口最近的恶人忽然道,“他现在都快被逼到昆仑河上去了。” 这几人话音刚落,谷外果然传来了一阵激烈的动静。 江易听到这些动静,当即拨开人群,探出头向外望去。 江容和原随云对视一眼,也跟上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群穿着打扮不一,出手套路更不一的江湖人士。 有的持刀,有的提剑,有的运掌,再仔细一看,似乎还有用鞭的。 这些人此时全对准了一个方向攻击。 江容顺着他们出手的方向瞧过去,发现湍急的昆仑河上,的确站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那人轻功极高,人掠在水上,双足不停变换,似是在借河水的力。与此同时,他还要躲避那些来自岸上的攻击。 虽然他一看就身手不凡,但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想脱身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看了片刻,注意到他手中没有什么兵刃,江易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呼:“这人竟是空手与这么多人相搏吗?” 比他们来得早的恶人们迟疑了片刻,说好像是吧。 “不是。” 下一瞬,江容和原随云齐声否认。 “他手里有暗器。”江容说,“只是发得太快,叫人很难看清。” “而且他不往那些围杀他的人要害处发。”原随云补充。 江易听得目瞪口呆,听完揉了揉眼睛,看得更仔细了些。好一会儿后,他才终于捕捉到一缕从昆仑河上那人指间闪过的亮光。 “还真有暗器……”他喃喃道。 江容:“他真不该手软的,那些人摆明了就是想要他的命啊。” 原随云听她语气暗藏焦急,忍不住猜了一句:“容容想帮他?” 江容还没回答,江易就率先拉住了她的衣袖让她冷静。 “那么多人呢,燕爷爷这会儿也不在这,我们还是别凑这个热闹了吧!在这看看就好!” 江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站在谷口,又看了片刻,发觉那白衣人已经有些气力不济,甚至出手的速度也变慢了,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行。”她说,“再打下去,他该撑不住了。” “容容!” 江容知道这个闲事不管也罢,但她觉得,如果是她师父或者燕南天在,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至于她,虽然武功差了他二人很多,但出手帮一帮,也总是好的。 当然,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她也把利害考虑得很清楚。 她看得出来,不论是那个被围杀的人还是那些武功不及他的人,这会儿都已快到强弩之末了。 耗了这么久,双方体力都降得厉害,加上她还能用恶人谷的名头震一震他们,这个忙帮起来,应该不至于太费力。 这样想着,她抽出手,翻转手腕握住原本被她背在身后的戟,朝激斗处掠了过去。 风从耳畔吹过,发出呼呼声响,河上的水气和凉意扑面而来,令她下意识将手中兵刃握得更紧。 戟术与刀枪剑最大的不同在于,它不存在任何虚招。 这兵刃最早诞生与古时军队作战中,动静之间,俱是极具杀伤力的招式。 江容用木戟练了四五年,对一切基础招式了然于心,现在又习惯了手里这把真的,出手毫不犹豫,上去就直取离她最近那人的刀锋。 “铮”地一声,刀戟相撞! 刀客惊讶地回头,发现是个美貌小姑娘,还笑了一声。 他大约想说几句让她别多管闲事的话,可惜第一个音节尚未冲破喉咙,江容就反手又是一击! 这一击离得近,又来得迅速,差点令这刀客反应不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手中雪亮的钢刀已被撞出了一个相当明显的缺口。 如此大的动静,很难不惊动其他人。 于是瞬息之间,江容便察觉到了数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凶狠有疑惑,也有谨慎。 “怎么忽然来了个丫头片子?” “别多管闲事!” 江容呸了一声,道:“你们在我家门口闹事,哪来的资格说我管闲事?” “你家门口?” “玉虚峰下哪来的人家!” “是吗?”江容一边继续挥戟,一边反问他们,“难道你们没听说过恶人谷?” 恶人谷三个字一出来,这群人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微妙。 江容打铁趁热,心念一动,用韦青青青教她的步法穿梭在他们之中,快得叫他们几乎看不清。 与此同时,原随云也出谷来帮她了。 他知道江容刚才那两句话多少已经镇住了他们,所以他没直接出手,而是信步闲庭,行至他们面前站定。 原随云道:“玉虚峰下是恶人谷的地方,纵使恶人谷不问江湖事多年,也轮不到旁人在此指责恶人谷的主人管闲事。” “恶人谷的主人?” “恶人谷哪来的主人!当年的十大恶人是厉害,可如今也一个不剩了。” 原随云:“十大恶人不在了,天下第一剑还在。” “诸位在恶人谷前以多欺少,莫非是想领教一下他老人家的剑?” “天下第一剑……”之前那个和江容交手的刀客手一抖,“难道是燕、燕……” “正是。”原随云微笑道,“他老人家这些年一直在恶人谷,诸位若是执意要在这继续动手,那不妨随我入谷,问问他的意见?” 46.46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她这么想, 就这么做了。 于是在白天羽试图再欺身靠近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翻转手腕, 击出了她这些年来练得最烂熟于心的第一式。 凭白天羽的身手, 当然不可能连第一招都扛不过去。他的反应亦非常快, 指尖一动, 便将刀锋横了出去。 兵刃相撞, 发出铮铮声响,吸引了江容身后宴客厅内所有人的心神。 这会儿心情最复杂的, 当属李寻欢。 之前他给移花宫送信, 拜托江无缺替他送至恶人谷邀请江容的时候, 他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尽管他只在养伤的时候和江容不咸不淡地相处了几个月,但他知道, 这个在大部分江湖人眼里生下来就什么都有的小姑娘, 真正最胜常人的,是坚定且勤奋。 李寻欢不觉得自己的面子能重过她对武道和医术的追求,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 她居然离开恶人谷来了。 ……然后一来就被自己的朋友不知轻重地出言调戏了一通。 说实话, 白天羽那几句话说出口的时候, 他也听愣了。 等他反应过来这样太过失礼,江容已经提着戟把白天羽逼出了宴客厅。 这会儿两人刀戟相对, 一招接一招, 快得叫人目不暇接不说, 还几乎不留任何给旁人插手的空当。 李寻欢倒是能插手, 他甚至已经握上了自己的飞刀,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到诸葛神侯开了口。 诸葛神侯道:“容容正在气头上,动作难免大了些,怕是很难不伤及李园草木,我先替她向李探花赔个不是。” 李寻欢:“……”行了他听懂了,诸葛神侯这是希望他不要出手阻拦。 李寻欢还能说什么,只能转身回头郑重地表示:“怪不得容姑娘,原是我兄弟冲撞了她。” 诸葛神侯抿唇一笑,又将目光投向厅外那两道刀戟相对的人影,道:“方才我听李探花这位兄弟自称白天羽,可是近年来在关东风头正盛的神刀堂主?” “正是他。”李寻欢点头。 “都说神刀堂主刀法风流,为人更风流,今日一见,倒还真如传言所说。”追命也开腔来了一句,“不过我们小师叔可不好惹啊。” 李寻欢再度:“……” 都说自在门弟子彼此关系微妙,更有甚者直接互相为敌,今日一见,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群人啊,护短得很。 这样想着,李寻欢也不着急了,反正着急没有用,还不如集中精神好好看一看这两个年轻的高手对决。 毕竟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 此时的江容和白天羽已过了数十招,都对彼此的招式有了粗浅的了解。 江容发现,这家伙的刀,和她师父韦青青青是同一个路子,擅长摒弃虚招,将所有的威力都聚到同一式中,再一击必杀。 对刀客来说,这样的招式和打法,非绝顶高手,根本没那个胆量用。 白天羽在刀术上天赋卓绝,只因年轻而离绝顶高手差半步,但他天生就是这么个什么都不怕的性子,以气势补招式,倒也称得上一句声势夺人不可小觑。 可惜今日他遇到的是江容。 江容师从韦青青青,从小到大见得最多的便是这样的打法,更不要说在她开始执戟的头几年里,她每日切磋的对手,是学燕南天神剑诀的原随云。 那是世间最刚猛直接,最一往无前不留余地的剑法。 换句话说,江容最不怕的,便是这种路数的对手。 长年累月的相见和切磋,早让她形成了应对这类高手的本能。 此刻的她,甚至不用思考就知道该如何去抵挡破解白天羽的下一招。 是以她的戟越出越从容,动作也不再一味求快。 在武功不及他二人的人看来,很像是她跟不上白天羽出刀的速度,露出了败势。 但像李寻欢和诸葛神侯这等经验丰富又眼光毒辣的高手,自然一眼就看出了真正的败势出现在哪一方。 果不其然,在她出戟动作变慢之后,白天羽也愈来愈难挡住她行云流水又信手拈来的攻势,变得狼狈起来。 江容寻到他狼狈之下露出的空当,不急不忙地挑刺过去。 最终他的刀只截住了她戟上的横刃,未能拦下枪尖。 厅外日光正盛,一如昨日,雪亮的枪尖越过刀锋,直抵白天羽的面门,令他本能地侧头避开。 下一刻,他听到她忽然笑了一声,清脆动听,晃人心神。 与此同时,抵在他刀锋上的劲忽然卸去了大半,戟身一转,横刃向后一缩,霎时之间,就令枪尖变了方向! 刀锋被戟身彻底隔开,而她只要手再往前送半寸,就可以把枪尖刺入他颈侧。 他先前为躲迎面那一击侧了头,这会儿脖子尚弯着,察觉到颈间传来的凉意,浑身一震,便要曲腰抬手反击。 然而在这种姿势下挥刀,从动手的那一刻起,就完全落入江容眼中了。 她提气一跃,在他曲腰那一瞬,毫不犹豫踏着风踩上他的刀背,将手中长戟向下打去! 这一回白天羽避无可避,只能看着锋利的枪尖停在离自己眼睛只差毫厘的地方。 他呼吸都停了,心服口服道:“我认输,我认输。” 江容哼了一声,也没急着收戟,只道:“还敢乱说话吗?” 白天羽心想我也没乱说话呀,你长得确实漂亮,哪怕拿这样骇人的兵刃抵着我也漂亮。 然而为了全身上下生得令他最满意的这双眼睛着想,他还是明智地选择了不继续贫。 他也没说不敢,只抬起没有握刀的左手放到嘴边,做了一个把嘴缝上的动作。 江容同他打了一场,已然消了大半的气,再见他这般,一时没忍住笑了。 白天羽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问:“姑奶奶,咱商量一下,先把这戟给收了?” 江容挑眉:“怎么?怕我一个脱手戳你眼睛里?” “那当然不是。”他风流惯了,吹捧之言张口就来,“您这等武功,怎么可能会脱手呢,我是怕一直这么提着累着您啊。” “你这人还真是——”江容发现自己居然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她啧了一声,甩袖跳下他的刀背,把戟挽至身后。 “行了。”她说,“起来吧。” 白天羽立刻提刀跃起,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末了朝她拱一拱手,说多谢她饶恕。 话说到这份上,江容再跟他计较,难免有不依不饶之嫌,何况今日是林诗音的生辰宴,不宜闹大。 这样想着,她决定回去好好坐着。 岂料一转身,她就率先看到了一个昨天才见过的身影。 竟是苏梦枕。 苏梦枕站在通往此处的回廊尽头处,手背在身后,正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见她朝自己望过来,他还轻扯了扯唇角,似在与她打招呼。 江容先是一愣,旋即疑惑起来,看着他一步步往这边走,忍不住道:“您怎么也来了?” 苏梦枕说我收到了李探花的邀请。 “可您不是很忙吗?”江容还记着昨日在风雨楼见到的场面,被那么多人围着,每一个都“有要事禀告”,简直想想就发怵。 苏梦枕:“再忙也得给小李探花一个面子。” “再说江谷主留了药方和交待仍不放心,那我来这一趟,正好可以给江谷主瞧一瞧。” 江容心想你都这么说了,那昨天肯定是有遵从医嘱的。 可这才一天欸,很值得骄傲吗?她才不上当! “就算今日瞧过了,我之后也还是会去金风细雨楼检查的。”她龇着牙,寸步不让道,“您可别指望能躲掉。” 苏梦枕:“……”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心道莫非大夫都是这么敏锐的吗? 两人说到这,李寻欢也从宴客厅里出来了。 他略过江容和白天羽打的那一架没提,只微笑着把厅外三人请了进去。 江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刚要坐下,发现苏梦枕也跟了过来,坐到了她二师侄铁手边上。 她立刻对铁手道:“你替我看着苏楼主,千万别让他喝酒。” 苏梦枕哭笑不得,道:“苏某就这般令江谷主不放心么?” 江容一本正经:“这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我既然接了你这个病人,就得对你负责到底。”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是要证明她说得再真诚不过。 事实上,他也从她的目光里看出了她欲“负责到底”的坚持。 在这一瞬间,苏梦枕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大夫坐在那,事事不放心自己,或许也并不是一件太麻烦的事。 江小鱼三人闻言,再忍不住笑起来。 笑毕,他们便上了马车,一路驶出幽深狭长的谷口,再向东而去,在通往关内的小路上留下两道车辙印。 燕南天带着江易江容在谷口站了挺久,直到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才回去。 从谷口回他住的地方并不近,他本想抱年纪小一些的江容,手都伸出去了,结果江容却摇了头。 “燕爷爷牵着我们就可以啦!”她说,“我和哥哥一起走。” 47.47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追命:“啊?” 江容侧首瞥他一眼, 道:“那不然呢,去逛青楼吗?” 追命立刻:“不了不了,回去回去。” 京城热闹繁华,远非其他城池所能比, 若非一早就遇到了方应看, 她当然愿意好好逛上一逛。 但现在嘛,她觉得她还是赶紧回神侯府比较好, 反正之后要送给林诗音的礼物她也买好了。 说到礼物,其实追命先前见她吩咐人认真备好首饰盒包装, 也颇好奇,但那会儿方应看忽然出现,他就没问。 现在两人一同往神侯府方向回去, 他便顺口问了句:“小师叔方才买的首饰, 是打算送人?” 江容点头:“对, 送人的,还是个大美人。” 追命:“???” 见他一脸迷惑, 江容就把李寻欢送信给她的事说了说。 结果追命听完更加惊讶:“原来小师叔从前还救过小李探花?!” “其实我没怎么动手啦。”她解释, “他那群仇人是被燕爷爷和无争山庄的名号吓退的,原随云又特别能唬人。” “原来如此。”追命总算恍然。 虽然隔着辈分,但江容和追命都不是那么讲究的人, 这一来一回聊完, 就差不多熟了起来。 等回到神侯府附近的时候, 江容已经在给他讲恶人谷里那些在别处根本寻不着的奇花异果了。 追命听得兴致盎然:“原来恶人谷竟是这样一处地方么?” “我小的时候, 听了不少十大恶人的传说,什么不人不鬼,不男不女,还有好吃人肉的,吓人极了,然后就总以为恶人谷是个阴暗昏沉又不见天日的地方。” 江容:“其实不是的,恶人谷里的恶人,绝大多数都没什么本事,只会欺软怕硬。” “江湖上都说是燕爷爷和我一直留在谷中镇守,他们才不敢出来兴风作浪,但实际上就算没有我们,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出谷去的,偶尔来个外人,他们都恨不得躲着走,简直弱小无助又可怜。” 追命:“……”说实话,这真的是我第一次听到人用弱小无助又可怜来形容恶人谷里的恶人。 江容继续:“反正你以后要是有机会可以来昆仑山见识一下。” 追命:“好、好的。” “咦?是不是要下雨了?”江容原本还想继续给这个师侄讲恶人谷,但忽然感觉额上一湿,像是一滴雨。 “是。”追命也被打到了两点。 所幸神侯府就在眼前,两人加快脚步,最后赶在外面噼里啪啦响起来之前掠进了大门,没有被淋湿多少。 不过万事有巧就也有不巧,江容为了避雨跑得匆忙,一进去就直奔门侧有遮盖的回廊,结果直接撞到了正欲出回廊的人。 “哎!”她连忙止住脚步,无奈还是碰到了对方那双无法站起的腿。 是的,她撞上的人是无情。 对方坐在轮椅上,腰以上的部位与她还隔着一段,腿就先碰上了。尽管她立刻止住了脚步,但惯性之下,上半身还是朝前方弯了一弯。 若非她习武多年,一反应过来便能迅速掌控自己的身体,这会儿恐怕已经扑在了这个坐轮椅的大师侄身上。 不过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因为她收力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按在了无情的轮椅靠背上。 所以此时此刻,他二人的姿势不可谓不尴尬。 江容:“……”这算什么,轮椅咚吗? 无情倒是淡定得很,抬眼望向她平静道:“小师叔可还好?” “还好还好。”她在美少年暗含关切的目光里松手直起身站好,咳了一声解释,“方才进来得太急,没注意这里有人。” 她说完这句,跟在她后面进门的追命也拐了过来。 追命看到站在小师叔身前的大师兄,咦了一声:“大师兄怎么出来了?” 无情:“二师弟今日回来,我在这等他。” 追命一拍脑袋,道:“对对对,是今天没错,我竟把这事给忘了。” 江容:“铁手吗?” 追命抢答:“对,二师兄他之前在江南办案,之前来了信说办完了,不出意外今日回来。” 他说着又忍不住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两口,眉飞色舞道:“这么一看小师叔这趟也算来巧了,咱们府里可难得有人这么全的时候!” 无情不似他这般情绪外露,但听他这么说,神色也柔和了些许。 “是。”无情说,“所以世叔说了,今晚在暖阁设宴,任你喝酒绝不阻拦。” “是吗?”追命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那我可得好好谢谢小师叔。” 江容在边上听着他们师兄弟对话,只觉神侯府诸人的感情是真的好。 于是她也歪头,在愈发响亮明晰的雨声中笑起来。 不过此时的她并没有想到,当晚出现在神侯府暖阁的,不止他们这群自在门两代弟子,还有一早就来找诸葛神侯的苏梦枕。 苏梦枕显然已经从诸葛神侯那知道了她的身份,宴上再见到她,直接开口与她打了招呼,唤了她一声江谷主。 两人位置刚好相邻,吃饭时想不多看对方几眼都难。 注意到他的面色比早上更苍白,江容猜他这会儿应该不太舒服,便在他第二次举起酒盏,欲与其他人共饮的时候拦住了他。 “你的身体不宜喝酒。”她说得十分直白,“一般人喝酒暖身,雨天喝一些会觉得舒服,你却不一样。” 苏梦枕被她说得动作一顿,然而没有放下,只侧首道:“江谷主一番好意,苏某心领。” 江容:“但你不准备听我的劝?” 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垂了垂眼道:“身体寒弱,非杯酒能致,苏某久病成医,自有分寸。” 江容心想这话你唬别人还行,唬我这个真大夫可还差得远呢。 “可你的分寸就是让自己更不舒服。”她完全没给他留面子,“你心脉羸弱,还有轻微的哮症,今夜又风急雨大,这杯酒喝下去,少不了要难受到天明。” 苏梦枕沉默。 而她继续:“当然你可能不在乎这个,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嘛。” 最后这半句说得很不客气,叫暖阁内其余人都愣了愣。 可苏梦枕看着她,却忽然笑了。 48.48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那是从前我尚未出师时的事了。”诸葛神侯立刻解释起来, “我原也以为师父教完我们师兄弟四人不会再收徒,但前些年,我收到他老人家来信, 说是替我们寻了个天资卓绝的小师妹。” “小师妹年幼,师父也不想让江湖人知道他如今的行踪,便只告诉了我, 还叮嘱我在小师妹成年前,千万别透露给旁人知晓。” 江容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不过勉强能入他老人家眼罢了, 比不得三师兄。” 诸葛神侯虽是第一次见她, 但这些年来与韦青青青来往信件,也算是间接见证了她从孩童长成少女的整个过程,如今面对面说起话来,半点不觉生疏, 反而亲切熟稔。 他听江容这般自谦,忍不住勾起唇角,道:“师父可不是这么说的。” 说罢,他又打量了一下她身后的包裹,问她怎么忽然出了恶人谷上京来了。 “可是遇上了什么事?”诸葛神侯谨记韦青青青当年的嘱咐,“若是如此,只管告诉三师兄。” 江容说的确有一件事。 “几个月前, 我哥他们为了给我庆祝生辰, 在恶人谷中摆了场宴, 结果宴吃到一半,来了个不速之客,说刚好路过,想入谷道一声贺。”提起这事,她还是止不住地皱眉,“昆仑山远在关外,一般人哪来的机会刚好路过,所以我觉得不大对劲。” 诸葛神侯知道她还没说完,便没有开口,安静地等她继续。 她停顿片刻,啧了一声,道:“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还很微妙。” “是谁?” “神通侯,方应看。”江容说。 她话音刚落,追命就脱口而出了一句什么?! 无情较他稳重些,但听到方应看的名字,还是微睁了睁眼,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方应看?” “方应看怎么会去昆仑山,还这么巧赶上了你的生辰?”诸葛神侯皱起眉,“他去年入京封侯,就成了相爷身前红人,更是深得皇上喜欢,他离开京城,多半不会是单纯出门游玩。” 江容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想着来把这件事告诉三师兄。 诸葛神侯:“容容有心了。” 她抿唇摇头:“应该的。” 尽管此刻在神侯府的师徒三人都觉得方应看造访恶人谷肯定别有居心,但这位神枪血剑小侯爷究竟打算干什么,他们此刻却是无从得知。 因此,聊过几句后,诸葛神侯就表示这事急不来,他们猜来猜去也不一定有用,不妨留个心眼静观其变。 “而且容容你一路从恶人谷入关上京来,一定也累了。”他说,“先去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才是要紧。” “我出发得早,所以还好啦,多谢三师兄关心。”江容笑得很灿烂。 诸葛神侯:“那也是该休息的,我派人给你收拾个院子出来,一会儿让无情带你去,如何?” 他提到无情,江容难免忍不住偏头看了其一眼,结果恰好对上少年清亮的眼神。 双方目光在空中交会片刻,是无情先开了口。 无情喊了她一声小师叔。 江容:“……”我该回一句大师侄吗? 像是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一般,下一刻,无情便继续道:“小师叔唤我无情即可,世叔平时便这么唤。” 江容点点头,为表友好,在开口前还朝他笑了笑。 “好,无情。”她说。 两人打过招呼,一旁的追命也总算接受了师妹变师叔的现实,乖乖改了口。 他完全不掩饰自己的遗憾:“我还当世叔替我们收了个小师妹呢。” 诸葛神侯:“我是打算再收个徒弟,也差不多看准了,再过几年,你就能见着了。” 追命立刻问:“是师妹还是师弟啊?” 诸葛神侯反问:“你觉得呢?” 就这语气,八成是个师弟了,追命忧愁地想。 之后神侯府的下人过来回报,说已经把江容的院子收拾出来,她可以过去休息了。 无情:“我为小师叔引路。” 江容没有再客气,跟上他的轮椅出了正堂。 神侯府很大,但不是那种富贵人家遍布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的大法。神侯府里的所有建筑和陈设,都透着一股冷硬。 就连诸葛神侯安排给江容的那间院子,都是黑白分明,没什么装点的简洁。 好在江容对这些本来就没有要求,地方简单,她反而还更喜欢。 跟着无情进了院门后,她环顾了一圈,非常诚恳地道了谢。 无情立刻表示不用,还说:“小师叔倘若有什么需要,请务必告知于我,隔壁便是我平日起居之处。” 江容:“咦,你就住隔壁啊?” 他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目光却温和十分。 “那我无聊了倒是正好可以找你玩。”她说着亮起眼睛,“对了,京城有什么有意思的去处吗?我起码要月底才走呢。” 无情对这些其实没什么研究,但她既然问了,他还是勉力照印象回答了一下几个知名景点。 结果她对那些完全没兴趣,听得兴致恹恹。 无情见状,思忖片刻道:“不如我替小师叔问一下三师弟?他走南闯北多年,应当了解得多一些。” 江容:“那我自己问他吧!不麻烦你了。” 这回他笑了笑,弧度很浅,道:“不麻烦的。” …… 次日一早,江容像从前一样起来练了一个时辰的戟,待太阳彻底升起,才收起放至院内的石桌边。 没一会儿,院外便传来了一阵不轻不重力道刚好的叩门声。 江容本来打算重新梳一下头发,发带都取下来咬到了嘴里,听到声音,就三步一跳地过去开门。 门外是她两个师侄,见她一只手还在脑后抓着头发,皆是一愣。 她动作飞快地捋顺发丝,取过发带一边动作熟练地开绑一边道:“等会儿啊,我先扎个头发。” 事实上,说完这句的时候,她差不多已经打完了结,只差整理一下发尾了。 整个过程结束得太快,叫还杵在门口的追命看得目瞪口呆,毕竟在追命的认知里,女人梳头可是件相当麻烦的事,哪会像她这么快。 真不愧是小师叔,追命想。 相比他,无情倒是没表现得太惊讶。 无情只默默地等到江容绑好那头漂亮的长发,旋即抬眼道:“昨夜小师叔问起京城有意思的去处,我未能答上,特去询了询三师弟。” “三师弟说,他可以陪小师叔出门逛逛京城,不知小师叔意下如何?” 追命回神点头,嬉笑着保证道:“小师叔放心好了,整个汴京,就没有我崔略商不熟的地方!” 两位师侄如此热情,江容也不好拒绝。 她点点头:“那我收拾一下,我们就出发吧。” 尽管方才已经见识过了她扎头发的速度,但听到这句收拾,追命还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位小师叔要认真梳妆一番再走。 所以江容一进屋,他就倚在院墙边拿起葫芦自顾自喝起了酒。 结果半刻钟不到,江容就推开门出来了。 “好了,走吧!”她说。 “您、您收拾完了?”他抿着酒问。 “对啊,洗把脸的事,能要多久?”江容不以为意,伸手抄上戟放至身后背好,末了朝他歪了歪头,仿佛在问他:不走吗? 少女美貌天成,又气质出众,纵使不施粉黛,也足以吸引人的心神。 不,应该说正因为她半点粉黛都不施,才更显得她一张脸莹白无瑕,面上每一处都透着红妆无法堆出的灵动。 追命倚在墙边,只偏头瞧了一小会儿便下意识别开了眼,语气正经道:“既然小师叔收拾完了,那就出发。” 两人穿过半个神侯府,行至大门附近时,正好撞上一队抬着轿子的人马。 那轿子遮得十分严实,抬轿人进门时,更是将动作放得再小心不过,一派生怕癫着轿中人的模样。 江容扫了一眼,猜这是诸葛神侯的客人。 她顺口问选择了侧身主动避让的追命:“那是——?” 追命:“那是金风细雨楼苏楼主的轿子,他应当是有事与世叔商议才过来的。” 江容微微惊呼:“哇,红袖刀苏梦枕?” 追命点头:“正是。” 他话音刚落,才穿过正门的轿子忽然停了下来。 下一刻,那些抬轿人调转方向,正对往他们,而坐在轿中的人也伸手掀开了轿帘一角,露出一张苍白却俊逸的脸来。 江容:“???” 任谁在一觉醒来之后看见自己仿佛进了古装剧拍摄现场,都不可能立刻毫无障碍地接受,江容也不例外。 于是她反复睁眼闭眼,试图从她以为的“梦境”里挣脱出去。 ……结果当然是失败。 失败的同时,她还发现自己缩水了,从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小婴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穿到了一户姓江的人家,依然叫江容。 江容是个乐观的人,穿越已成既定事实,能继续用从前的名字,在她看来就称得上是好事一件了。 于是确认自己真的穿越后的一个月里,江容干脆该喝喝该睡睡,全然放松了自己。 她从这具身体父母的对话里大概推测出了她爹是个武功很高的大侠,而她娘则是个妙手回春、声名远播的大夫。两人十分恩爱,也十分疼她这个女儿,每每抱起她,都笑得格外温柔。 江容觉得比起她以前看过的许多穿越小说,她的运气算挺好了,爹疼娘爱又不愁吃穿,只要不作死,将来总归不会混得太惨。 这么想的时候,她完全没料到,以她的身份来说,她其实有的是作死的资本。 事情还要从她的满月礼说起。 江家夫妇在江湖上声名虽响,但行事并不高调。 就算是为庆祝她满月,也只邀请了些关系密切的亲朋。 满月礼当日,江容见到了好几个看模样非富即贵的人,收了一堆礼物和夸赞,其中有两个好像还来自一个很牛逼的,姓慕容的武林世家。 大人们说话快,几句换一个话题,叫她很难提炼到什么有效的信息,最后宴席未半就睡了过去。 醒过来时她已经回到了房内的木摇床中。 和平日不一样的是,此时的床边蹲了一个大约三四岁大的男孩,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见她睁眼,立刻惊喜道:“爹!鱼叔!妹妹醒了!” 江容:“?” 下一刻,这具身体的父亲就快步走到了床边,笑着道:“还真醒了。” 同他一道过来的还有一个穿白衣的俊美青年,看眉眼似是那小男孩的父亲。 他见到江容,也抿唇笑了起来,同时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发顶,玩笑道:“是不是你吵醒她了?” 男孩当然否认:“我没有!我只是蹲在这看了她一会儿,她就醒了,说不定她是知道我来看她了才醒的。” 江容:“……”你想多了! 男孩见她因为自己的话动了眼皮,更觉自己猜得准确,冲她嘿了一声,道:“我就知道妹妹一定喜欢我。” 这话把两个大人都逗笑了,江容的父亲更是朗声大笑,弹着他脑门道:“是,不枉你跟你爹特地从移花宫赶过来。” 听到移花宫三个字,江容才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江姓大侠,武功高强,面上有疤,妻子是神医,有来自慕容山庄的朋友,还和移花宫有关系—— 她爹不会是江小鱼吧?! 江容顿时内心大震。 若非她现在只是个刚满月的婴儿,她恐怕已经忍不住伸手掐自己一把了。 床畔三人见她忽然睁大了眼,也十分惊奇,顺势逗了她很久。 她爹更是把她从木摇床上抱起,指着那对俱着白衣的父子道:“这是你无缺叔叔和他儿子阿易。” 江容:“……”行吧,错不了了。 穿进武侠小说,成为男主的女儿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江容觉得,在告别婴儿状态之前,跟普通的穿越也没有太大区别。 好在她心态好,既然还没长大,那就乖乖接受照顾,等长大了再说。 如此,等她差不多长到四岁的时候,她对这个世界也差不多了解了个大概。 江容发现,这个世界比她当初以为的要复杂许多,不仅有移花宫、恶人谷、慕容山庄等,还有斩经堂、藏剑山庄、神水宫…… 简而言之,这是个糅杂了好几本武侠小说的世界。 江小鱼年少时的故事落幕了,其他主角配角还活跃着呢,日光之下无新事,江湖依旧生机勃勃,每天都有人喊打喊杀,喝酒吹水,品茶装逼。 江容对此适应良好。 反正她有一对牛逼的父母,一个牛逼的叔叔,以及一个令天下人都敬仰的牛逼爷爷燕南天。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话非常多的堂哥,也就是花无缺,不,应该说是江无缺的儿子,江易。 江容对江湖事的了解,绝大多数都来自于这个比她大了三岁的堂哥。 跟他爹的温文尔雅不一样,他性子相当活泼,整天上蹿下跳,常被她娘亲苏樱评价像年少时的江小鱼。 可能是念着她年纪还小不宜奔波,头几年里,每年都是他们父子千里迢迢从移花宫赶到江南来,再一家人一起过年。 江容四岁这一年,向来最能闹腾的江易从抵达江南起就蔫着,一点精神都没。 看他这么反常,江容趁大人们喝酒叙旧的当口扯了扯他的衣袖,问他怎么了。 江易:“啊?什么怎么了?” 江容:“你呀,你好像很不高兴。” 江易:“……” 他嘀咕着怎么连你都看出来了,而后压低声音一派发愁道:“我爹说等过了年就送我去恶人谷跟燕爷爷学剑。” 江容:“???”这是好事啊? 她不解:“你不想去吗?”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就在去年这个时候,江易还非常嘚瑟地跟她说,下江南之前,他跟着江无缺去了一趟恶人谷,见到了如今隐居镇守其中的燕南天。 当时的江易说得眉飞色舞,说到最后长叹一声表示,燕南天真的非常和蔼可亲,是个再慈祥不过的长辈。 可现在江无缺要送他去跟燕南天学剑,他却不愿意了? 江易看她眨着眼睛一派疑惑地望着自己,小声继续解释:“恶人谷在昆仑山下啊!” 江容:“所以?” 他欲哭无泪:“冬天太冷了!我上次待了七天就快受不了,以后常年住在那,我一定会冻死!” 江容无言以对,但看他这么委屈可怜,便道:“那你跟无缺叔叔说呀。” 江易说我说过了,没用。 “我爹说能跟燕爷爷学剑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至于昆仑山的气候,习惯了也就好了,而且鱼叔小时候就是在恶人谷长大的,现在不也好好的。” 江容心想可不就是么,能跟燕南天学剑还不愿意,这说出去怕是要气死天下大半剑客吧! 江易继续:“最重要的是,燕爷爷这些年一直镇守恶人谷,日子过得太清苦寂寞了,我爹希望我能去陪陪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易也不好再坚持拒绝。 然而不拒绝不意味着他就能高高兴兴去那么冷的地方学剑了,所以过年这么热闹的时候,他也闷着一张脸,提不起什么精神来。 江容知道他有多怕冷,所以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抗拒。 但这事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握着筷子多拨两块甜糕给他。 说起来,她也挺想见一见燕南天这个天下第一剑客的。 无他,唯好奇尔。 毕竟穿越这么久,她还没离开过江南呢。 见堂妹吃着吃着忽然出起了神,江易也有些好奇。 他咬着甜糕含糊道:“容容你想什么呢?” 江容唔了一声,说我听你说了这么多恶人谷的事,很想去瞧瞧。 “那不然——” “不然?” “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呗!”他眼睛都亮起来了,“鱼叔和我爹都说你根骨奇佳,最宜学武。” 两人在边上叽里咕噜说了这么久,一开始还记得要小声,说到后面就完全忘了这一茬。 尤其是此刻,江易大概自觉能拉到个陪自己一起吃苦的,音量直接高了三个度,成功吸引了屋内的三位家长。 一时之间,他们三人的目光全望了过来。 江易:“……”完了。 三人之中,最先开口的是江小鱼。 49.49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韦青青青收到了自己三弟子诸葛神侯从京城寄来的信。 诸葛神侯在信上说, 近来江湖中关于小师妹的流言格外多, 问需不需要他出面澄清一下? 江容:“其实没传到我面前来,我就无所谓,不过还是谢谢三师兄的心意,他真是个好人啊!” 韦青青青没料到她竟是这个反应,哭笑不得道:“你倒想得开。” “也不是想得开。”实用主义者江容淡定地解释,“我是觉得让他们像现在这样怕我就挺好的, 省的知道了我的身份后一个个跑来攀关系, 那我能头疼死。” 韦青青青被她说服了:“你说得也有道理。” “既然如此, 我就让你三师兄别操这份心了。” 江容一本正经:“谢还是要谢的, 您回信的时候别忘了帮我捎上。” 他笑起来:“行, 一定给你捎上。” 然而不论是江容还是韦青青青,都没有想到, 诸葛神侯息了这份心后,还会有别人自告奋勇出来为她澄清。 这个别人, 正是才离开恶人谷没多久的燕南天。 燕南天如今在江南住了下来, 听到江湖上如此议论揣测他疼爱的侄孙女,还越揣测越不像话, 便坐不住了。 事实上, 他这辈子也没少被恶意揣测,可他从未将那些可笑的言论放到过心上。现在轮到江容受此遭遇, 他反而无法淡然相待, 直接出来说了话。 二十年没在江湖上走动过的天下第一剑骤然出面澄清恶人谷主的身份, 还澄清得无比情真意切: “她是我的侄孙女,这些年来一直在恶人谷住着。” “若非我年纪大了回江南养老,她也不用接替我留在昆仑山镇守那些恶人。” “她一片善心,只为江湖安定,你们就算不领情,也断不能如此抹黑于她!” 燕南天这番话一出来,全江湖都炸了锅,江湖中人对江容这个恶人谷主的评价,也立刻变了风向。 江容知道这事的时候,她在武林中的形象已然彻底改变,就差没直接被吹捧为正义女神了。 江容:“???”这也行吗? 更令她无语的是,之后没多久,李寻欢和原随云也分别出来给她撑了一下场面。 于是全天下都知道了,她不仅是江小鱼的女儿燕南天的侄孙女,还和名震天下的小李探花及无争山庄这样的武林世家有交情。 如此厉害的身份,真真是叫人闻而生畏,以至于江容之前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相反的,恶人谷还恢复到了从前的清静,正方便她潜心钻研戟术,从而在武道上更进一步。 和从前一样,只要有东西给她琢磨,江容就不会觉得日子无聊。 因此天气转冷,昆仑山飘起雪的时候,她还有点恍惚。 “怎么这么快就冬天了。”她抱着阿乖生的两只小猫坐在万春流留下的药庐里,对过来求她给自己开一副伤寒药的司马烟随口感慨道。 “可不是,今年冷得格外早。”司马烟咳了好几声,病中也不忘溜须拍马,“而且您一直潜心练武,察觉不到时光流逝,也实属正常。” 江容:“……” 她伸手起笔,写了一张药方给他,道:“咳成这样就少说几句吧。” “喏,照这个方子去西屋自己抓药,一日三碗,喝到好了为止。” 司马烟接过药方,千恩万谢了一通,旋即小跑着进了西屋。 取完药他没立刻走,站在院子里踌躇了片刻,终是没忍住开口问她:“谷主,那个什么,今年过年,你爹他们还来不来啊?” 江容:“应该不来了吧,我爹上次说,等燕爷爷和万前辈在江南安顿下来,他就跟我娘出海玩一圈,这会儿八成还在海上呢。” 司马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怎么?你很怕我爹?”江容挑眉,“你不是看着他长大的吗?” “……就是因为看着他长大我才怕呢。”司马烟说,“从前天天被捉弄,现在一见他我就慌。” 江容:“……”你这创伤后遗症也是绝了。 本着安抚一下病人的医者仁心,她沉吟道:“反正我爹娘今年多半不来了,你放宽心养病去吧,记得按时喝药。” 事实证明,她对江小鱼和苏樱这对父母还是相当了解的。 这一年除夕,他俩果然没有来恶人谷,只有江无缺父子像往年一样准时抵达,还给她带了一大堆礼物。 “这些都是江南那边如今时兴的布料,我每种都挑了几匹,还带了个裁缝来。”江易说,“一会儿让她给你量一量,赶在除夕前做几件新衣裳。” 江容:“……看来你生意做得挺成功啊。” 他立刻喜形于色:“那是当然!” 做兄长的一片好意,江容不好也不想拒绝。 吃过饭后,她就让裁缝量了身量。 那裁缝也是好本事,量完日夜赶工,最后在短短十日内就给她缝制出了两套新衣。 江容想着过年该喜庆一些,便挑了水红色的那套换上。 她五官随了江小鱼,很是精致灵动,气质又有几分像苏樱,朗若流月繁星。此刻换上合身的新衣,不用特地梳妆,便容光皎皎,叫人只一眼便难再移开目光。 便是同她一起长大,容貌同样出众的江易见了,也不免惊艳赞叹。 “容容你穿红色特别漂亮。”他说,“以后可以多穿穿。” “是吗?”江容没注意过这个。 “我还能骗你不成?”他挑眉道,“而且随云也这么说过。” 江容:“哈?什么时候的事?” 江易:“很久以前了。” “不是,你们俩从前没事就讨论这个吗?”是不是闲得慌啊! “也不是特地讨论的。”江易说,“是我让他帮我挑衣服,他说红的适合你,我穿白的更好看些。” 江容:“……” 说着说着,江易又回忆出了更多细节:“对,他就是这么说的,还说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你,你就是穿的红衣服,像年画里的小人。” 江容:“???” 看不出来原随云还是个比喻鬼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远在千里之外感受到了她的吐槽,元月刚过半,已经离开恶人谷好几年的原随云竟冒着风雪来了。 当时江容正好在谷口附近转悠,听到那边传来喧哗声,便提着戟过去瞧了瞧。 结果一过去,她就见到了阔别五年的无争山庄少主。 他比当初高了许多,但依旧清瘦,腰悬明玉,一身玄衣,站在雪中,一派清贵公子模样。 江容见了他,先是一愣,愣过之后才想起来要问:“你怎么来了?”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勾起唇角笑着道:“年前与阿易约好一起为你过生辰,就来了。” 江容:“可是从太原到这里,起码要走大半个月啊,今日才十五。” 听她这么说,原随云面上笑意更甚,道:“你放心,我不是除夕前出发的,我只是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赶上正月十八,吩咐他们尽可能行得快一些罢了。” 江容沉默片刻,问:“那你是何时出发的?” 他微微侧头望了她片刻,道:“你猜?” 江容:“……”这有什么好猜的!不说算了! 后来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江易无意间透露给她的。 江易说:“当时我与他商量这事,他说他初三才能出发,我还担心他会赶不上,结果他倒还来早了。” 江容听得心情十分复杂,再看这两人现在这副准备替她大肆庆祝一番的态度,一时更加复杂。 是的,江易和原随云不仅约好了要给她庆祝十六岁生辰,还打算玩一把大的,在正月十八那日请整个恶人谷喝酒吃宴席。 为此,原随云这趟来,还特地带了两车美酒。 考虑到他长途跋涉也不容易,江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任他俩合伙在恶人谷摆宴了。 十八那晚,整个恶人谷灯火通明,一众恶人聚在一起,喝着原随云带来的酒,欣赏着江易运来的烟花,一个接一个给她送祝福,还完全不带重样的。 江容:这大概就是恶人谷主的排面吧! 宴会过半,坐在最外围的几个恶人忽然站起来,说好像看到谷口那边有几个人影。 江容:“有人?你们去看看,若真有的话,就问清身份。” 几个恶人立刻应是,旋即小跑着去往谷口。 没一会儿,他们便一齐回来了。 “谷主,外头的确有人求见。”为首的恶人说。 “是谁?”江容挑眉。 “他自称神通侯。” 江容:神通侯?方应看吗?! 他想了想,道:“那我与神侯他们说一声去。” “多谢表哥。”林诗音一句话尚未说完就率先笑弯了眼。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李寻欢道,“对了,容姑娘呢?她也答应住下了?” 林诗音闻言,面上笑意更甚,道:“自然答应了,容妹她方才为我把了脉,正给我开宁神的药呢。” 她前几年因李寻欢被追杀不知生死的消息生了无数忧思,夜间常伴噩梦,治了几年,药也喝了不少,但只是稍有好转。 李寻欢清楚这一点,亦清楚江容的医术,此刻听她这么说,一时也十分惊喜:“那我可要好好谢谢容姑娘。” 他话音刚落,江容就写完药方,从林诗音房间里出来了。 50.50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诸葛神侯在信上说,近来江湖中关于小师妹的流言格外多,问需不需要他出面澄清一下? 江容:“其实没传到我面前来,我就无所谓, 不过还是谢谢三师兄的心意, 他真是个好人啊!” 韦青青青没料到她竟是这个反应,哭笑不得道:“你倒想得开。” “也不是想得开。”实用主义者江容淡定地解释, “我是觉得让他们像现在这样怕我就挺好的, 省的知道了我的身份后一个个跑来攀关系,那我能头疼死。” 韦青青青被她说服了:“你说得也有道理。” “既然如此, 我就让你三师兄别操这份心了。” 江容一本正经:“谢还是要谢的,您回信的时候别忘了帮我捎上。” 他笑起来:“行, 一定给你捎上。” 然而不论是江容还是韦青青青, 都没有想到,诸葛神侯息了这份心后,还会有别人自告奋勇出来为她澄清。 这个别人,正是才离开恶人谷没多久的燕南天。 燕南天如今在江南住了下来, 听到江湖上如此议论揣测他疼爱的侄孙女,还越揣测越不像话,便坐不住了。 事实上, 他这辈子也没少被恶意揣测,可他从未将那些可笑的言论放到过心上。现在轮到江容受此遭遇, 他反而无法淡然相待, 直接出来说了话。 二十年没在江湖上走动过的天下第一剑骤然出面澄清恶人谷主的身份, 还澄清得无比情真意切: “她是我的侄孙女,这些年来一直在恶人谷住着。” “若非我年纪大了回江南养老,她也不用接替我留在昆仑山镇守那些恶人。” “她一片善心,只为江湖安定,你们就算不领情,也断不能如此抹黑于她!” 燕南天这番话一出来,全江湖都炸了锅,江湖中人对江容这个恶人谷主的评价,也立刻变了风向。 江容知道这事的时候,她在武林中的形象已然彻底改变,就差没直接被吹捧为正义女神了。 江容:“???”这也行吗? 更令她无语的是,之后没多久,李寻欢和原随云也分别出来给她撑了一下场面。 于是全天下都知道了,她不仅是江小鱼的女儿燕南天的侄孙女,还和名震天下的小李探花及无争山庄这样的武林世家有交情。 如此厉害的身份,真真是叫人闻而生畏,以至于江容之前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相反的,恶人谷还恢复到了从前的清静,正方便她潜心钻研戟术,从而在武道上更进一步。 和从前一样,只要有东西给她琢磨,江容就不会觉得日子无聊。 因此天气转冷,昆仑山飘起雪的时候,她还有点恍惚。 “怎么这么快就冬天了。”她抱着阿乖生的两只小猫坐在万春流留下的药庐里,对过来求她给自己开一副伤寒药的司马烟随口感慨道。 “可不是,今年冷得格外早。”司马烟咳了好几声,病中也不忘溜须拍马,“而且您一直潜心练武,察觉不到时光流逝,也实属正常。” 江容:“……” 她伸手起笔,写了一张药方给他,道:“咳成这样就少说几句吧。” “喏,照这个方子去西屋自己抓药,一日三碗,喝到好了为止。” 司马烟接过药方,千恩万谢了一通,旋即小跑着进了西屋。 取完药他没立刻走,站在院子里踌躇了片刻,终是没忍住开口问她:“谷主,那个什么,今年过年,你爹他们还来不来啊?” 江容:“应该不来了吧,我爹上次说,等燕爷爷和万前辈在江南安顿下来,他就跟我娘出海玩一圈,这会儿八成还在海上呢。” 司马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怎么?你很怕我爹?”江容挑眉,“你不是看着他长大的吗?” “……就是因为看着他长大我才怕呢。”司马烟说,“从前天天被捉弄,现在一见他我就慌。” 江容:“……”你这创伤后遗症也是绝了。 本着安抚一下病人的医者仁心,她沉吟道:“反正我爹娘今年多半不来了,你放宽心养病去吧,记得按时喝药。” 事实证明,她对江小鱼和苏樱这对父母还是相当了解的。 这一年除夕,他俩果然没有来恶人谷,只有江无缺父子像往年一样准时抵达,还给她带了一大堆礼物。 “这些都是江南那边如今时兴的布料,我每种都挑了几匹,还带了个裁缝来。”江易说,“一会儿让她给你量一量,赶在除夕前做几件新衣裳。” 江容:“……看来你生意做得挺成功啊。” 他立刻喜形于色:“那是当然!” 做兄长的一片好意,江容不好也不想拒绝。 吃过饭后,她就让裁缝量了身量。 那裁缝也是好本事,量完日夜赶工,最后在短短十日内就给她缝制出了两套新衣。 江容想着过年该喜庆一些,便挑了水红色的那套换上。 她五官随了江小鱼,很是精致灵动,气质又有几分像苏樱,朗若流月繁星。此刻换上合身的新衣,不用特地梳妆,便容光皎皎,叫人只一眼便难再移开目光。 便是同她一起长大,容貌同样出众的江易见了,也不免惊艳赞叹。 “容容你穿红色特别漂亮。”他说,“以后可以多穿穿。” “是吗?”江容没注意过这个。 “我还能骗你不成?”他挑眉道,“而且随云也这么说过。” 江容:“哈?什么时候的事?” 江易:“很久以前了。” “不是,你们俩从前没事就讨论这个吗?”是不是闲得慌啊! “也不是特地讨论的。”江易说,“是我让他帮我挑衣服,他说红的适合你,我穿白的更好看些。” 江容:“……” 说着说着,江易又回忆出了更多细节:“对,他就是这么说的,还说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你,你就是穿的红衣服,像年画里的小人。” 江容:“???” 看不出来原随云还是个比喻鬼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远在千里之外感受到了她的吐槽,元月刚过半,已经离开恶人谷好几年的原随云竟冒着风雪来了。 当时江容正好在谷口附近转悠,听到那边传来喧哗声,便提着戟过去瞧了瞧。 结果一过去,她就见到了阔别五年的无争山庄少主。 他比当初高了许多,但依旧清瘦,腰悬明玉,一身玄衣,站在雪中,一派清贵公子模样。 江容见了他,先是一愣,愣过之后才想起来要问:“你怎么来了?”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勾起唇角笑着道:“年前与阿易约好一起为你过生辰,就来了。” 江容:“可是从太原到这里,起码要走大半个月啊,今日才十五。” 听她这么说,原随云面上笑意更甚,道:“你放心,我不是除夕前出发的,我只是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赶上正月十八,吩咐他们尽可能行得快一些罢了。” 江容沉默片刻,问:“那你是何时出发的?” 他微微侧头望了她片刻,道:“你猜?” 江容:“……”这有什么好猜的!不说算了! 后来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江易无意间透露给她的。 江易说:“当时我与他商量这事,他说他初三才能出发,我还担心他会赶不上,结果他倒还来早了。” 江容听得心情十分复杂,再看这两人现在这副准备替她大肆庆祝一番的态度,一时更加复杂。 是的,江易和原随云不仅约好了要给她庆祝十六岁生辰,还打算玩一把大的,在正月十八那日请整个恶人谷喝酒吃宴席。 为此,原随云这趟来,还特地带了两车美酒。 考虑到他长途跋涉也不容易,江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任他俩合伙在恶人谷摆宴了。 十八那晚,整个恶人谷灯火通明,一众恶人聚在一起,喝着原随云带来的酒,欣赏着江易运来的烟花,一个接一个给她送祝福,还完全不带重样的。 江容:这大概就是恶人谷主的排面吧! 宴会过半,坐在最外围的几个恶人忽然站起来,说好像看到谷口那边有几个人影。 江容:“有人?你们去看看,若真有的话,就问清身份。” 几个恶人立刻应是,旋即小跑着去往谷口。 没一会儿,他们便一齐回来了。 “谷主,外头的确有人求见。”为首的恶人说。 “是谁?”江容挑眉。 “他自称神通侯。” 江容:神通侯?方应看吗?! 被韦青青青半散养地教了五年,有了一定内功底子后,江容才有了一把真正的戟。 她如今十岁,身量较当初长了许多,但和她的戟比起来,还是十分娇小。 住在恶人谷各处的恶人们第一次见到她用的这把戟时,还私下议论了好一阵,说看着就很不搭,而且戟这种兵刃,到底还是不适合女子。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就见到了她持戟与大她三岁的原随云切磋不落下风。 一众恶人觉得脸疼,默默闭嘴,并暗下决心以后绝不惹这位小姑奶奶。 相比她这几年在武学上的进益,跟原随云一起练了六年剑的江易,水平就比较令人头痛了。 好在他志不在此,也完全不为这事烦忧,不带一点包袱地把技能都点到了吃喝玩乐上。 包括燕南天在内的一干人等见他这般,便也不对他作什么要求。 所以练到第七年,江易干脆连样子都不装了,想玩就玩,想歇就歇,还琢磨起了趁天气渐暖出谷玩。 他怂恿江容和原随云陪他一起,结果被他俩一齐拒绝。 原随云是为了练剑,他近来练到了神剑诀里最关键也最难的一招,一刻都不敢懈怠,连每天给阿乖喂食的任务都交给了江容,哪有空陪江易胡闹。 至于江容,她是觉得出谷没什么意思可言。 玉虚峰巍峨,昆仑河湍急。 恶人谷所处的位置,说是个关外绝地也不为过。因此这附近既没有城镇也没有村落,出了谷也不过是瞧一瞧雪山和河水罢了。 江易:“……” 他揉着趴在他脚边的阿乖,欲哭无泪道:“可是一直待在谷里真的很无聊啊。” 江容:“有吗?”她觉得每天都很充实? 江易立刻跳起来说当然有。 “你们两个整天忙着练武,偶尔闲了就切磋,也不陪我玩,我能不无聊吗?” “恶人谷里这么多人,你找别人玩不就好了。”江容说,“再不济还有阿乖呢。” 江易:“……恶人谷里其他人太没意思了,他们怕燕爷爷,也怕鱼叔和我爹,现在还怕你俩,见了我都避着走。” 江容被他念叨得头痛,便停下手上的动作收了戟,问他究竟想如何。 “随云要练剑走不开,容容你陪我出门走走呗。”他立刻笑起来,“咱们天黑之前回来不就成了!” “行吧。”江容到底应了下来,“那我就陪你出去一趟。” 原随云听到这里,侧身回头提醒她:“我听说关外好些地方近来都不大太平,你们别走太远。” 江容点头:“我省得。” 虽然她这么说了,但原随云看着他俩,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不然你们叫上穿肠剑司马烟一起罢,多一个人,多少保险些。” 江易:“那你也跟我们一起呗,你上个月从太原过来后,每天为了神剑诀茶饭不思,照我看,你还不如先放一放换个心情。” 他虽志不在练剑,但也懂得万事过犹不及的道理,就趁此机会劝了原随云几句。 江容见状,也赞同道:“是啊,兴许你放一放再回来,便能想通那一招了。” 原随云思忖片刻,总算点头:“好。” 三月底的春风相当暖和,他们从谷底一路走出去的时候,还撞上了好几拨聚一起闲聊晒太阳的恶人。 正如江易所说,这群恶人完全不敢惹他们,说句话都战战兢兢的。偶有那么个胆子大一些的,也只敢远远地同他们打个招呼。 三人行至谷口,发现那里聚了更多人,全探着脑袋正往外瞧,似是外头有什么热闹。 他们瞧得入神,一时间连江容三人过来都没察觉,直到被江易问了一声才惊弓之鸟般地回头。 “易公子,随云公子,容姑娘。”率先回头的恶人忙向他们问好。 其他人反应过来,也跟着准备开口,但被江容制止了。 江容说你们先回答问题吧,外头到底怎么啦? “昆仑河畔正一团混战呢。”还是之前那个恶人,“好像是一大群人围杀一个人。” “那人也是挺厉害,战了这么久都没倒。”后排有人补充。 “没倒归没倒,一个人打十几个到底吃力。”离谷口最近的恶人忽然道,“他现在都快被逼到昆仑河上去了。” 这几人话音刚落,谷外果然传来了一阵激烈的动静。 江易听到这些动静,当即拨开人群,探出头向外望去。 江容和原随云对视一眼,也跟上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群穿着打扮不一,出手套路更不一的江湖人士。 有的持刀,有的提剑,有的运掌,再仔细一看,似乎还有用鞭的。 这些人此时全对准了一个方向攻击。 江容顺着他们出手的方向瞧过去,发现湍急的昆仑河上,的确站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那人轻功极高,人掠在水上,双足不停变换,似是在借河水的力。与此同时,他还要躲避那些来自岸上的攻击。 虽然他一看就身手不凡,但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想脱身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看了片刻,注意到他手中没有什么兵刃,江易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呼:“这人竟是空手与这么多人相搏吗?” 比他们来得早的恶人们迟疑了片刻,说好像是吧。 “不是。” 下一瞬,江容和原随云齐声否认。 “他手里有暗器。”江容说,“只是发得太快,叫人很难看清。” “而且他不往那些围杀他的人要害处发。”原随云补充。 江易听得目瞪口呆,听完揉了揉眼睛,看得更仔细了些。好一会儿后,他才终于捕捉到一缕从昆仑河上那人指间闪过的亮光。 “还真有暗器……”他喃喃道。 江容:“他真不该手软的,那些人摆明了就是想要他的命啊。” 原随云听她语气暗藏焦急,忍不住猜了一句:“容容想帮他?” 江容还没回答,江易就率先拉住了她的衣袖让她冷静。 “那么多人呢,燕爷爷这会儿也不在这,我们还是别凑这个热闹了吧!在这看看就好!” 江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站在谷口,又看了片刻,发觉那白衣人已经有些气力不济,甚至出手的速度也变慢了,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行。”她说,“再打下去,他该撑不住了。” “容容!” 江容知道这个闲事不管也罢,但她觉得,如果是她师父或者燕南天在,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至于她,虽然武功差了他二人很多,但出手帮一帮,也总是好的。 当然,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她也把利害考虑得很清楚。 她看得出来,不论是那个被围杀的人还是那些武功不及他的人,这会儿都已快到强弩之末了。 耗了这么久,双方体力都降得厉害,加上她还能用恶人谷的名头震一震他们,这个忙帮起来,应该不至于太费力。 这样想着,她抽出手,翻转手腕握住原本被她背在身后的戟,朝激斗处掠了过去。 风从耳畔吹过,发出呼呼声响,河上的水气和凉意扑面而来,令她下意识将手中兵刃握得更紧。 戟术与刀枪剑最大的不同在于,它不存在任何虚招。 这兵刃最早诞生与古时军队作战中,动静之间,俱是极具杀伤力的招式。 江容用木戟练了四五年,对一切基础招式了然于心,现在又习惯了手里这把真的,出手毫不犹豫,上去就直取离她最近那人的刀锋。 “铮”地一声,刀戟相撞! 刀客惊讶地回头,发现是个美貌小姑娘,还笑了一声。 他大约想说几句让她别多管闲事的话,可惜第一个音节尚未冲破喉咙,江容就反手又是一击! 这一击离得近,又来得迅速,差点令这刀客反应不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手中雪亮的钢刀已被撞出了一个相当明显的缺口。 51.51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和恶人谷里诸多恶人一样,李寻欢喊她,也是喊容姑娘, 客气得很。 江容对他没什么格外的恶感, 自然保持礼貌。 养了半个月后,他忽然加入帮万春流一起晒药收药了,说是身体好了不少,不好意思一直半躺着看他们忙来忙去。 万春流乐得有人主动当苦力,完全没拒绝:“行啊,多个人,我就能多晒些了。” 江容一开始怕李寻欢做不惯这个, 后来合作了两日, 就打消了这个担心。 凡是昆仑药典上提到过的草药, 他全记得住, 一个不差。 这速度,别说江容了, 就连万春流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他却很谦虚:“从前执着功名时, 苦读多年, 旁的没学会多少,背书的功夫倒是一直不曾忘。” 万春流:“也对,你可是考上探花的人。” 李寻欢微笑着叹了一声, 道:“可惜我家中早有两位探花, 不缺我这一个了。” 李家一门三父子都是探花, 最后还成了李老爷心病的传闻, 万春流也恶人谷里那些热衷江湖八卦的恶人们说起过。 但他天生不擅宽慰人,听李寻欢说到此处,便也不知该如何接,最后干脆换了个话题。 万春流问他:“对了,你还没说过,你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被追杀成那般?” 李寻欢说我得罪了很多人,“年少意气,遇上看不惯的事,便忍不住出手教训一二,久而久之,难免多结了几个仇家。” “倒是跟燕南天当年差不多。”万春流评价,“不过他可没你这么好的运气,关键时刻有人出手相救。” “是,所以才要多谢容姑娘。”他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但眼神却飘向了江容。 江容:“……你已经谢过我八百遍了。” 李寻欢微笑:“救命之恩,谢再多遍都是应该的。” 江容:“……”行吧,那你高兴就好。 隔天她练完了戟再过去,发现这人问万春流借了纸笔,在写家书。 江容大概能猜到他是写给谁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昆仑这一带,非除夕过节无人往来,你写了也寄不出去的。” 李寻欢刚好写完,小心地折好放入信封,浅笑着道:“我知道,但我写一写,心里总归安稳些。” 江容假作不知地问:“是写给父母的吗?” “不,是我表妹。”可能是因为提到了心上人,此刻的他神情分外温柔,“也是我的未婚妻。” “这样。”江容点头,“那你离家万里,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她必定很思念你。”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话由她这个小少女说出来,怎么听都有些奇怪。 好在李寻欢素来涵养好,听她这么说,只微笑着点头道:“是啊,我总是让她担忧。” “这回若无容姑娘出手搭救,我或许连回去见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江容心想那你可想错了,就算没有她,也还有龙啸云呢。 腹诽完毕,她又思忖片刻道:“你若不想她总是为你担忧,就该多陪在她身边,别再让自己陷入这种险境。” 李寻欢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容姑娘说得是,我从前的确陪她不够。” 江容一本正经编造名人名言:“我爹以前常说错了不要紧,知道日后该怎么做就好了。” 倘若江易在场,听她这么说,八成会疑惑发问:什么?鱼叔还说过这种话吗? 但李寻欢毕竟没见过江小鱼,听她语气认真,便信了,还赞了江小鱼一句,说他看得通透。 江容嗯哼一声,结束这个话题,顺便为他诊了诊脉。 这是万春流布置给她的任务之一,要她每日诊断并记录李寻欢的脉象,然后再结合他给李寻欢开的药方,琢磨出这场诊治的关键。 江容跟他学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很这么复杂的考核,所以每天斗志十足。 她有一种预感,只要她完成这个任务并通过万春流的考核令其满意,她在医道上最关键的那一步,应该就能走出去了。 李寻欢也知道这个任务,所以每天都很配合,有时甚至还会主动告诉她,自己是在哪个时辰喝的药。 如此持续了大约三个月,昆仑山都入了秋,他的身体才算彻底养好。 江容通过了万春流的考验,他也准备出发入关回家了。 临走之前,他又一次郑重地谢过了江容,并表示,将来她若离开恶人谷去中原,他定会拿出十二万分诚意来招待。 江容嘴上应着好,心里想的却是这些有的没的不重要,你还是回去尽快跟你表妹成亲吧! 所以最后她应好之余,又补了一句:“那到时我也能见到你天天写家书的那位姑娘了吧,我猜她定是个大美人。” 这话若是换一个人说,难免有轻佻之意,可由她这个如花似玉又未及豆蔻的小少女说出来,便只让人想会心一笑了。 笑毕,李寻欢便抬手向恶人谷诸人辞了行。 他没有马,也没有车,一路行至秋风萧瑟的昆仑河畔,沿狭长的山路朝潼关方向去。 没过多久,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天地间,恍若从未来过。 江容送完他,哼着曲儿往谷底走,原随云和江易与她走在一起,像往常一样聊着阿乖今日又干嘛了。 江易说:“它近来常常跑得不见踪影,而且越吃越多,现在肥得我都抱不动。” 原随云也有同感:“是,一日之中,起码有七八个时辰不在。” 江容之前忙练戟学医,在谷底的时间少得可怜,倒还真不知道这一茬。 “啊?”她不解,“它能跑哪里去啊?” “谁知道呢。”江易耸肩,转瞬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对她道,“不过它刚刚回来的时候看着精神不大好,你等会儿给它看看吧。” “行,我一会儿看一眼。” 三人走到谷底时,阿乖正趴在江容房门前打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易方才说的话影响,难得在白天见到它的江容也觉得,它好像胖了一圈。 她走过去蹲下,顺手摸了一把,然后从耳朵开始细细检查。 检查到最后,她发现阿乖完全没有受伤,这会儿精神恹恹是另一个原因所致。 “什么?”江易和原随云异口同声。 “它怀孕了。”江容抽搐着嘴角回答,颇有一种女儿大了被拐跑的伤怀感。 显然,江易和原随云听到这个消息的心情也差不多。 江易直接瞪大了眼:“所以它每天跑的不见踪影是在外面跟别的野猫鬼混吗!” 原随云:“……应该是。” 江容只能说:“往好里想,我们以后就有更多猫了。” 江易被这句话轻松哄好,立刻高兴起来:“对哦。” 原随云则表情纠结了会儿才出声:“它大概何时生小猫?”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江容非常艰难地回忆了一下自己仅有的一点兽医知识,最后歪着脑袋不确定道:“差不多半个月吧?” 原随云松了一口气,说那还赶得上。 “什么赶得上?”她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现在才七月呀,离你回家还早吧?” “今年离家的时候,我答应了母亲,尽快学成归家。”他轻声说,“前几日我练成了神剑诀最后一招,当准备回太原了。” 江容:“……” 怎么说呢,人毕竟不是冷血动物。 尽管最开始的时候她比谁都希望原随云尽快离开恶人谷,但这么相安无事地处了六年半,再“得偿夙愿”,她发现她也不怎么高兴。 她尚且如此,一早把原随云当成知己好友的江易就更舍不得了。 江易一张脸都垮了下来:“所以你这趟回了太原,明年就不来了?” 原随云点点头。 “唉。”江易有一堆挽留的话想说,但想到无争山庄几代单传又家大业大的情况,又闭上了嘴。 最终他只拍了拍原随云的肩膀,道:“我以后一定去太原看望你。” 原随云笑了:“那我定会好好招待你。” 江容:“等阿乖生了小猫,你带一只回去吧。” 虽然无争山庄也有猫,但亲手养大的猫生的小猫,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江容觉得,既然交了朋友,就得慷慨一些,更不要说阿乖本来就是他送她的。 半个月后,阿乖果然产下一窝小猫。 它浑身漆黑,结果生下来的儿子女儿却花色各异,甚至还有一只是江容最喜欢的乌云盖雪。 幼猫难活,为免带回去那只还没到太原就死在路上,原随云特地推迟了大半个月才走。 他带走了一只和阿乖一样通体乌黑的,说是看着最像阿乖小时候。 江容:“那你可以叫它阿乖二号。” 原随云:“……”不了吧。 虽然原随云平时话不算多,但他这一走,恶人谷还真冷清了不少。 因为没有他站在听着,江易的说话热情也骤减。 江容见他待在恶人谷里这么蔫,便建议他道:“今年过完年,你不如跟无缺叔叔一起走吧。” 52.52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苏梦枕是听到了追命和江容说话才掀的轿帘。 他原是想跟追命打个招呼, 但伸手拂开面前的布幔, 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站在追命身侧一身红衣, 身背长戟的江容。 作为金风细雨楼的主人,他对京城各处势力都了如指掌,所以只一眼, 他就可以确定,眼前的少女不是神侯府的人。 苏梦枕有些在意, 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半分, 只对追命道:“崔三爷。” 追命闻言,忙拱手回礼:“苏楼主。” 说罢, 他又自觉到位地补充道:“世叔在小楼, 您可以直接往小楼去。” 苏梦枕:“我知晓了,多谢崔三爷。” 追命立刻摆手表示不用。 之后苏梦枕就放下了轿帘,命人继续往里走了。 那些抬轿人依旧小心无比, 不敢踏快哪怕半步。江容站在正门前看了好一会儿,直至那顶轿子拐入她看不见的回廊,才堪堪收回目光。 说实话,在看到苏梦枕的那一刹, 她不可谓不惊讶。 她看过书,此次一路从关外入京来,也在途中听过不少关于金风细雨楼的传闻。她一直知道这位红袖刀主是个病人, 可她从未想过, 他病得竟有这般严重。 作为一个认真学医十二载的医者, 江容甚至不用去探他的脉,就可以确定他一身经脉究竟有多孱弱。 出去的时候,她忍不住对追命道:“这位苏楼主看起来病得很重。” 追命说是啊,据说是还在襁褓中时就落下的病根,所以很难治。 “不过就算身体这么差,他也还是当之无愧的风雨楼楼主,就连世叔,每次提起他都要赞一句天纵奇才。” 江容若有所思道:“以金风细雨楼在江湖上的实力,应当可以为他寻些名医,让他身体稍微好转些吧?” 追命摇头:“可金风细雨楼从未这么做,想来是他自己要求的。” “为什么呀?” “这我就不清楚了啦。”追命叹了一声道,“不过小师叔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容:“我是大夫啊,好奇一下这个很正常吧。” 追命:“啊?!” 她笑起来,一边加快脚步一边道:“我学医的时间可比我学戟还久呢,不然你以为我昨天是怎么认出你的?你虽然比苏梦枕好许多,但身上也带着久治不愈的内伤,偏偏一双腿格外扎实有力,和江湖传言全对上了。” 追命惊了,这个小师叔未免太厉害了点吧?! 这样想着,他快步跟上去,问她具体想去逛些什么,他好带路。 江容思忖片刻,道:“首饰铺之类的?” 她之后要去李园参加林诗音的生辰宴,不好空手去,便想着趁最近好好逛逛京城,替对方挑一件礼物。 送女孩子的礼物,江容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首饰。 没办法,她这些年蹲在恶人谷学医练武,衣食住行全随了燕南天,从来懒得讲究,所以也根本没有什么物质上的追求,只能往“大部分女孩子都不会讨厌的东西”上去猜。 追命一听,这个容易啊。 “那咱们就往虹市去,全京城最好的首饰铺,裁缝店,胭脂水粉铺都在那。”他眉飞色舞,“还有酒楼,赌坊,勾——” 说到这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收声闭嘴。 小师叔虽然辈分高,但说到底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他怎么能在她面前说这些呢,追命想。 然而就在他试图把方才那句话掠过去转移话题的时候,江容却饶有兴致地开了口。 江容道:“哦?还有勾栏院吗?” 追命:“……”不是,为什么你看上去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她的确对勾栏院很感兴趣。 两人到了虹市,得知这个时辰所有的勾栏院都没开门营业,她还感叹了一句可惜。 “本来还想见识一下的。”她说。 “……可千万别啊!”追命叫苦不迭,“要是让世叔和大师兄知道我带您逛青楼,我就完了。” 江容:“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再说这不是没逛嘛。” 为免这个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的青年继续战战兢兢,说完她还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啦,咱们先去首饰铺。” 追命立刻指路:“好好好,就在那边。” 江容顺着他的手望过去,果然望见了一大排迎风招展的旗帜,而旗帜下面人来人往,热闹万分,当真与古书上描绘的场景一模一样。 平心而论,若非她提前知道了这个朝代的命运,光是看着这样的景象,她绝对会相信,这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太平盛世。 思及此处,江容不由得在心中轻叹了一声,旋即抬脚往那条热闹的街道走去。 正如追命所说,这地方多的是琳琅满目的各色商铺,她随便挑了间看着气派的进去。 甫一进门,便有人立刻迎上来,问她想看些什么。 江容想了想,说想挑几件素雅些的首饰。 “那姑娘可赶巧了,咱们这刚制了几套白玉珍珠头面,我拿出来给您瞧瞧?” 江容:“行,都拿出来吧。” 追命被她这财大气粗的架势吓了一跳,忍不住凑过去低声耳语:“我听人说这里的东西贵得很啊小师叔。” 江容:“没事,我带够钱了,不会付不起把你抵押在这的。” 话音刚落,店里的人便取了她要的东西出来,一件件摆到了她面前。 江容一眼看中了最中间那串泛着粉的珍珠项链,拿起来仔细瞧了瞧,发现上面每一颗珠子都圆润光滑,而且大小相当接近,精致极了。 “这个我要了。”她说,“还有那边的珍珠耳环,都包起来装好。” 首饰铺里人大概从未见过她这种一眼挑中就毫不犹豫下决定的客人,听她这么说还愣了愣:“您、您确定要吗?” 江容挑眉:“怎么,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吗?” “当然不是!”那人立刻否认,“我这便替您装起来。” 事实上,别说是他了,就连陪同她过来的追命都看呆了。 追命问:“小师叔您这就挑完了?” 江容刚要开口,就听他们身后的大门外传来一阵轻笑声,道:“咦,这不是崔三爷吗?” 下一刻,说话者便抬步踏入了门内,行到了他二人身侧。 江容一开始以为是追命的朋友,还想着是不是该打个招呼,结果余光瞥到追命的表情忽然变得极微妙,不由得心里一紧,侧首朝来人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英俊的束冠少年。 他看起来与她差不多年纪,身形挺拔,星目剑眉,哪怕穿着最随意的衣衫,往那一站,也意气风发,夺人目光。 便是从小看着江易原随云长大的江容,在看清他面容的这一瞬,也下意识呼吸一顿。 就在此时,表情微妙的追命也开了口。 追命抬手向这来人一拱,道:“小侯爷。” 江容:“……?!” 追命身为诸葛神侯的三弟子,在这京城之中,地位非比寻常。能让他摆出早上面对苏梦枕时的架势,且喊出这声小侯爷的,恐怕只有一个人——方应看。 但这也太巧了点吧!江容忍不住想。 方应看原是认出了追命才进来的,他惯来长袖善舞,与各派势力都有往来,哪怕是跟神侯府也保持着明面上的“交好”,见到诸葛神侯的三弟子,当然要打个招呼。 但进来之后,他看到站在追命身前的江容,忽然目光一变。 他当然没见过江容,但他看得出来,这小姑娘的武功相当之高。 最重要的是,她还背着一把戟。 当今天下,能在这个年纪用这等功夫的女子本就少之又少,更不要说她还用戟这种不适合女孩子使用的兵刃。 所以稍一思忖,方应看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他看着此刻盯着自己的江容,忽然笑了。 他生得好,笑起来自然也极好看,眉飞入鬓,眼若桃花闪电,不用开口便能摄人心神。 “不知崔三爷身旁这位姑娘是?”他假作不知地问。 追命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偏头看了江容一眼。 江容想,凭方应看的手段,早晚会查出来,那还不如直接说了,反正她的身份摆在这,方应看就算想打什么坏主意,也不敢在燕南天和韦青青青都活着的情况下出手。 于是她也笑了笑,道:“我姓江,江枫的江。” 方应看没想到她竟就这么认了,也是一愣,旋即摆出试探的神色道:“江枫的江?莫非姑娘就是恶人谷的新谷主?” “是又如何?”江容反问。 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倘若方应看问她之前为什么不放他入谷她就装不知道的准备。 结果方应看听她如此反问,竟轻叹一声道:“原来真是江谷主。” “其实几个月前,江谷主生辰的时候,我正好路过昆仑山。”他说,“本想入谷道一声贺的,可惜被原少庄主拦住了。” “???” “他说他不会放外人入谷见江谷主,我便走了。”方应看停顿了一下,“当时我不太明白,如今真的见着江谷主,总算想通了。” 江容:???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 方应看继续:“倘若我是原少庄主,恐怕也会想将江谷主这样的青梅竹马藏起来,不让任何外人瞧见。” 这回是杨无邪接口替苏梦枕解释的。 杨无邪微笑道:“楼主候了大半日没候到江谷主,猜江谷主或许晚些时候才来,所以吩咐人按江谷主的口味另外备了饭菜。” “倘若江谷主还未用膳,那便正好;倘若已经用了,那也无妨,左右风雨楼里不止楼主一个。” 江容:“……”好吧,算他乖觉。 见她表情稍缓,苏梦枕终于再度出声,邀她坐下与自己一同用饭。 江容自觉方才失了面子,这会儿非常想扳回一局,便道:“苏楼主怎么知道我吃没吃?” “江谷主进来时,额发是乱着的,显然在外头吹了不少风。”他语气清淡,又透着一股笃定,“也就是说,江谷主这趟来风雨楼,并未乘马车。” “……” “不论是神侯府还是李园,离风雨楼都不算近,不乘马车过来,少说也要大半个时辰。”说到这里,他到底没忍住将眼底的笑意露到了面上,“而据我所知,这两处地方,都不会那么早开饭。” 江容服了,无法反驳之下,干脆依他所言入座,咳了一声道:“好吧,那我就多谢苏楼主这番周到的准备了。” 苏梦枕勾起唇角,说这是应该的,毕竟不管怎么说,都是她帮他比较多。 江容怕他也会跟李寻欢似的一件事翻来覆去谢八百遍不觉得累,忙抬头义正辞严地表示,治病救人本来就是她的爱好,他不用太放在心上。 苏梦枕作为京中一方势力之主,早习惯了碰上任何事都将其背后的利益关系计算清楚,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坐稳如今的位置。 这回江容愿意为他诊治,还说要负责到底,于情于理,都是个天大的人情。结果她却让他不用太放在心上,大有根本不要他还的意思。 像这样的话,苏梦枕这些年也听了不少,但几乎从未信过。 可此时此刻,望着眼前灵动明艳又气质出尘,偏偏注意力全在饭菜上的恶人谷主,他发现他竟找不到一个不信的理由。 她有远超寻常江湖人的家世和天赋,有身居天下第一的师父,甚至还有一个出身武林第一世家的青梅竹马,她若是想要什么,只需随便伸一伸手,便能轻松拿到,根本无需先施恩与人。 因此她为他诊治,还执着地表示会负责到底,大约就是她说的那样,是出于治病救人的爱好。 思及此处,苏梦枕不由得失笑。 另一边江容埋头吃了好一会儿,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也忍不住抬头回望了过去。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时,她一本正经道:“金风细雨楼的厨子手艺不错。” 53.53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两人出了首饰铺后, 追命问她接下来去哪。 她掂了掂手里的礼物盒,说回去吧。 追命:“啊?” 江容侧首瞥他一眼, 道:“那不然呢, 去逛青楼吗?” 追命立刻:“不了不了, 回去回去。” 京城热闹繁华,远非其他城池所能比,若非一早就遇到了方应看,她当然愿意好好逛上一逛。 但现在嘛,她觉得她还是赶紧回神侯府比较好, 反正之后要送给林诗音的礼物她也买好了。 说到礼物,其实追命先前见她吩咐人认真备好首饰盒包装, 也颇好奇, 但那会儿方应看忽然出现, 他就没问。 现在两人一同往神侯府方向回去, 他便顺口问了句:“小师叔方才买的首饰,是打算送人?” 江容点头:“对,送人的,还是个大美人。” 追命:“???” 见他一脸迷惑, 江容就把李寻欢送信给她的事说了说。 结果追命听完更加惊讶:“原来小师叔从前还救过小李探花?!” “其实我没怎么动手啦。”她解释, “他那群仇人是被燕爷爷和无争山庄的名号吓退的, 原随云又特别能唬人。” “原来如此。”追命总算恍然。 虽然隔着辈分, 但江容和追命都不是那么讲究的人, 这一来一回聊完, 就差不多熟了起来。 等回到神侯府附近的时候,江容已经在给他讲恶人谷里那些在别处根本寻不着的奇花异果了。 追命听得兴致盎然:“原来恶人谷竟是这样一处地方么?” “我小的时候,听了不少十大恶人的传说,什么不人不鬼,不男不女,还有好吃人肉的,吓人极了,然后就总以为恶人谷是个阴暗昏沉又不见天日的地方。” 江容:“其实不是的,恶人谷里的恶人,绝大多数都没什么本事,只会欺软怕硬。” “江湖上都说是燕爷爷和我一直留在谷中镇守,他们才不敢出来兴风作浪,但实际上就算没有我们,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出谷去的,偶尔来个外人,他们都恨不得躲着走,简直弱小无助又可怜。” 追命:“……”说实话,这真的是我第一次听到人用弱小无助又可怜来形容恶人谷里的恶人。 江容继续:“反正你以后要是有机会可以来昆仑山见识一下。” 追命:“好、好的。” “咦?是不是要下雨了?”江容原本还想继续给这个师侄讲恶人谷,但忽然感觉额上一湿,像是一滴雨。 “是。”追命也被打到了两点。 所幸神侯府就在眼前,两人加快脚步,最后赶在外面噼里啪啦响起来之前掠进了大门,没有被淋湿多少。 不过万事有巧就也有不巧,江容为了避雨跑得匆忙,一进去就直奔门侧有遮盖的回廊,结果直接撞到了正欲出回廊的人。 “哎!”她连忙止住脚步,无奈还是碰到了对方那双无法站起的腿。 是的,她撞上的人是无情。 对方坐在轮椅上,腰以上的部位与她还隔着一段,腿就先碰上了。尽管她立刻止住了脚步,但惯性之下,上半身还是朝前方弯了一弯。 若非她习武多年,一反应过来便能迅速掌控自己的身体,这会儿恐怕已经扑在了这个坐轮椅的大师侄身上。 不过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因为她收力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按在了无情的轮椅靠背上。 所以此时此刻,他二人的姿势不可谓不尴尬。 江容:“……”这算什么,轮椅咚吗? 无情倒是淡定得很,抬眼望向她平静道:“小师叔可还好?” “还好还好。”她在美少年暗含关切的目光里松手直起身站好,咳了一声解释,“方才进来得太急,没注意这里有人。” 她说完这句,跟在她后面进门的追命也拐了过来。 追命看到站在小师叔身前的大师兄,咦了一声:“大师兄怎么出来了?” 无情:“二师弟今日回来,我在这等他。” 追命一拍脑袋,道:“对对对,是今天没错,我竟把这事给忘了。” 江容:“铁手吗?” 追命抢答:“对,二师兄他之前在江南办案,之前来了信说办完了,不出意外今日回来。” 他说着又忍不住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两口,眉飞色舞道:“这么一看小师叔这趟也算来巧了,咱们府里可难得有人这么全的时候!” 无情不似他这般情绪外露,但听他这么说,神色也柔和了些许。 “是。”无情说,“所以世叔说了,今晚在暖阁设宴,任你喝酒绝不阻拦。” “是吗?”追命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那我可得好好谢谢小师叔。” 江容在边上听着他们师兄弟对话,只觉神侯府诸人的感情是真的好。 于是她也歪头,在愈发响亮明晰的雨声中笑起来。 不过此时的她并没有想到,当晚出现在神侯府暖阁的,不止他们这群自在门两代弟子,还有一早就来找诸葛神侯的苏梦枕。 苏梦枕显然已经从诸葛神侯那知道了她的身份,宴上再见到她,直接开口与她打了招呼,唤了她一声江谷主。 两人位置刚好相邻,吃饭时想不多看对方几眼都难。 注意到他的面色比早上更苍白,江容猜他这会儿应该不太舒服,便在他第二次举起酒盏,欲与其他人共饮的时候拦住了他。 “你的身体不宜喝酒。”她说得十分直白,“一般人喝酒暖身,雨天喝一些会觉得舒服,你却不一样。” 苏梦枕被她说得动作一顿,然而没有放下,只侧首道:“江谷主一番好意,苏某心领。” 江容:“但你不准备听我的劝?” 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垂了垂眼道:“身体寒弱,非杯酒能致,苏某久病成医,自有分寸。” 江容心想这话你唬别人还行,唬我这个真大夫可还差得远呢。 “可你的分寸就是让自己更不舒服。”她完全没给他留面子,“你心脉羸弱,还有轻微的哮症,今夜又风急雨大,这杯酒喝下去,少不了要难受到天明。” 苏梦枕沉默。 而她继续:“当然你可能不在乎这个,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嘛。” 最后这半句说得很不客气,叫暖阁内其余人都愣了愣。 可苏梦枕看着她,却忽然笑了。 江容被他笑得莫名,就绷着表情问他:“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他摇头:“没有,只是想起来很多年没人同苏某说过这些了,所以一时有些恍惚。” 江容想了想,道:“虽然我医术特别好,但你这身体有多差,稍微懂一点医的都看得出来。他们不跟你说,肯定是被你吓的。” 苏梦枕何尝不知这一点,可见她说得一本正经认真无比,一派她绝对没猜错的架势,便忍不住想逗她一句。 “是吗?”他问,“难道我看上去很吓人?” 江容盯着他苍白如纸的脸看了片刻,道:“吓人不至于,但一看就是个不会听话的病人。” 这么一想,这么多年没人跟他说过这些也很正常,因为但凡劝过他的人,都很清楚劝了也没有用,他不会听。 简直越看越气人,江容想,更气的是,她居然还很想治一治这个病人! 对话进行到此处,江易和原随云也放下了手里的酒盏望了过来。 江易一向傻白甜,听闻方应看是路过道贺的,当即表示:“那不如就请他进来一起喝杯酒呗。” 原随云擅察言观色,他看着江容的神态,眼神一闪,道:“容容不想见他?” 江容:“……”果然瞒不住他。 见她如此,原随云心中更是肯定。 他想了想,道:“不想见便别见了,派人回一声就好。” 江容说那样似乎有点得罪人。 “怎么说他也是天子亲封的神通侯。”还是个神经病变态反派,她不想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被记恨上! “神通侯又如何?”原随云笑了,“便是天子,也断没有不打招呼就强人所难的道理,你不想见他,那就不见他。” 江容还没来得及对他这句话表态,他又站起来道:“倘若你怕得罪他,那我出去把他打发了,如何?” 江容:“……那他也许会记恨你。” 原随云耸了耸肩,一派无谓道:“记恨便记恨罢。” 说完,他就转身朝谷口方向走了过去。 这会儿阖谷都架着灯笼,他一路行去,身影随步不停拉长变换,直到彻底引入那条狭长的岩石甬道。 江容坐在宴席最中央,只觉喝酒吃菜的兴致少了大半。 又欠了他一个人情,她想。 一旁的江易还在迷茫:“容容你以前见过这位神通侯吗?” 江容:“没有,但我不想与无关的人打交道,麻烦。” 这话唬不了原随云,但唬唬江易还是没问题的,所以她一说完,江易就立刻恍然点头。 “没事,反正随云已经出去打发他了。”江易说,“你放心吧。” 江容嗯了一声,总算伸手挑了颗蜜枣扔进嘴里。 没等她尝到果肉的味道,原随云就回来了。 “好了,神通侯走了。”他说得稀松平常。 “你跟他说了什么啊?”江容有点好奇。 54.54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她前几年因李寻欢被追杀不知生死的消息生了无数忧思,夜间常伴噩梦, 治了几年, 药也喝了不少, 但只是稍有好转。 李寻欢清楚这一点,亦清楚江容的医术, 此刻听她这么说, 一时也十分惊喜:“那我可要好好谢谢容姑娘。” 他话音刚落, 江容就写完药方, 从林诗音房间里出来了。 她听到了他二人的对话,一出来就接口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我与诗音姐姐投缘, 能帮到她,是我的荣幸。” 林诗音同她处了半日,多少习惯了些她的“甜言蜜语”, 此刻听她这么说, 便回了一个笑过去。 廊前的李寻欢再度:“……” 行吧, 他还是赶紧去通知神侯府的几位神捕,你们小师叔今晚不会走了。 他一去,江容和林诗音便也进了屋。 江容把自己开好的药方交给林诗音的贴身侍女,吩咐其从明日开始按方子早晚各煎一碗。 “喝上一个月,诗音姐姐应该就能睡得好些了。”她说到最后, 又忍不住扭头去看林诗音。 那眼神那表情落在林诗音眼里, 差不多只有一个意思——姐姐快表扬我! 林诗音心软一片, 拉过她的手温柔道:“好,我一定按时喝。” 江容嘿了一声,又道:“其实除了喝药,姐姐也可以出去走走,常年闷在家中没什么好处。” 林诗音叹了一声,说她其实也想出门的,但她一直没什么朋友,独自出门总觉得十分乏味,久而久之,就不太愿意出去了。 江容立刻:“那我陪姐姐一起呀。” “有容妹相陪,自然最好。”林诗音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可容妹你……不用回恶人谷么?” “本来呢,我是打算参加完姐姐的生辰宴就回关外的。”江容解释,“但我前些天接了个很麻烦的病人,得在京城多留一段日子才行。” “原来如此。”林诗音恍然,旋即又忍不住感叹道:“容妹真是医者仁心。” 江容平时在恶人谷对着那群过来求她看病的恶人,的确时常如此自居,但此刻被林诗音夸上这么一句,居然破天荒地不好意思起来。 “称不上仁心啦。”她吐着舌头道,“我就是说好了要治他,所以不放心走。” 之后两人又聊了几句,便有侍女来催林诗音洗漱安置了。 江容这才知道,按林诗音平时的起居习惯,这个时辰早已上床歇下。 她琢磨了一下,感觉这过早入眠的作息可能也是影响林诗音睡眠的原因,便提了一句。 林诗音听罢,倚在床柱边笑意吟吟道:“倘若每日都有容妹陪我说话,那我必不会早早休息。” 江容被她说得心都化了,忙表示只要林诗音不嫌她烦,她一定常来李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天南海北地聊了许久聊累了,这天夜里,林诗音久违地没有做梦,更没有半夜惊醒再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只有第二日清晨,江容下床去练武的时候,她察觉到了一点动静,迷迷糊糊中交代了句早上冷,记得多穿一件。 等江容练完一个时辰的戟再回房来,她已在梳妆打扮。 美人梳妆,赏心悦目,江容兴致勃勃地在旁看到最后,忍不住感慨:“诗音姐姐可真美。” 林诗音偏头瞧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我替容妹妆扮一番如何?” 江容:“!!!”当然好啊! 江容穿越之前,就是个懒得捯饬化妆品的少女,穿越之后没几年就住进了昆仑山下恶人谷,每天练武问药都来不及,就更没心思琢磨这些了。 但不琢磨不意味着抗拒,尤其是现在提出要为她梳妆的人还是林诗音,抗拒才有鬼呢! 李寻欢从冷香小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林诗音在屋内替江容描眉的场景。 堂前日光正好,漏进门框内,打在她二人侧脸上,怎么看都是一幅极美的画面,以至于李寻欢一时都没舍得走过去破坏。 江容倒是一早察觉到了他过来,不过见林诗音替自己描眉描得这般专心,就没急着开口提醒。 最后还是林诗音嫌光线不好,换了个方向转身时才自个儿发现的。 “咦,表哥过来了。”林诗音道。 “神侯府派人送了封信来,是给容姑娘的。”李寻欢上前几步,行至门边,同时抬手递出了信封。 江容闻言,不禁皱了皱眉:“给我的信?” 谁会写信给她啊?而且还知道她这会儿在神侯府? 怀着这样的疑惑,江容起身接过了信。 她也没避着李寻欢和林诗音,拿到手便直接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字迹十分熟悉,是江易。 江易说前些天从原随云那知道了她离开恶人谷入京,琢磨着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在京城了,就把信寄到了神侯府。 至于寄信的原因,则是与他如今在江南做的丝绸染料生意有点关系。 简单来说,他想扩展业务范围了,所以盯上了京城,打算这段时间就过来,争取在今年把铺子开上。 拓展生意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他这回想的还是在京城开长久的铺子,而非简单地过来做两笔生意。 因此,他需要做的前期准备并不少,正巧得知了江容最近也在,便写信托她帮忙了。 当然,生意上的事他知道江容没兴趣也帮不上,所以他只是拜托她替他在京城物色一座宅子,作为他之后在京城的住处。 江容读罢全信,感觉这事做起来不难。 不过她初来乍到,对这些并不熟悉,恐怕还得托她师兄或李寻欢打听打听才行。 思忖片刻后,她便合上信,把江易在信上说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李寻欢一听,这有何难,他今日就可以让府上的管事帮她去打听询问,相信不出两日,就能有结果了。 江容:“那我就提前谢过李探花啦。” 李寻欢摆手:“小事而已,与容姑娘当年的救命之恩相比,何足挂齿?” 江容最怕他念叨这事,因为他必定又要翻来覆去谢她,当即哀嚎一声坐回去,果断结束了这个话题,道:“既然如此,诗音姐姐咱们继续吧!” 林诗音扑哧一笑,伸手拿起一罐新调的口脂,打开让她看颜色,问她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江容是个不挑剔的。 “那就用这个。”她一边说一边用干净的细毫蘸了些许,而后小心翼翼地帮江容抹上。 门外的李寻欢:“……”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站在这好像很多余的样子。 江容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高高兴兴地当了一回被漂亮姐姐随便摆布的芭比娃娃,末了揽镜一照,就心满意足地拉着漂亮姐姐出门了,美其名曰透气散心。 林诗音想到她昨夜作为医者提的建议,没作犹豫便答应了。 两人坐上马车去了虹市,在金梁桥上看了会儿汴河风景,而后又租了一条小画舫游河。 画舫沿着汴河一路往东,路过河岸边尽是卖花少女那段时,江容还买了一篮送给林诗音。 如此尽兴地玩了小半日,待准备上车回李园的时候,林诗音自然十分不舍。 江容见状,歪着脑袋道:“诗音姐姐觉得开心的话,我过几日再来李园寻你,带你一道出来玩。” 林诗音一听是过几日再来寻,当下明白了:“容妹不随我回去了?” 江容点头:“我得去看一看我那个病人,看完直接回神侯府。” 此话一出,林诗音也不好再挽留,只得柔声嘱咐:“那你路上小心些。” 江容立刻指指自己背后的长戟,让她只管放心。 林诗音想想也是,连名震关东,还被李寻欢盛赞的神刀堂主都不是她容妹的对手,她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 之后她便上了马车,回李园去了。 江容站在街口望了会儿就收回了目光,转身准备往金风细雨楼去。 她记性好,走过一次的路便难以再忘,这会儿顺着汴河,在晚风中越行越快。 抵达金风细雨楼时,太阳刚好开始落山,染红了半边天空。 杨无邪亲自出来迎她,带她进了红楼,说苏梦枕正好刚议完事,正准备用晚膳呢。 江容立刻警惕起来:“……那我可得看看他打算吃点什么。” 杨无邪闻言,面上不知为何浮起了些笑意,但却没有多言,只加快脚步引她进楼。 进去之前,江容想的是,他们昨日才见过,苏梦枕应该不至于今日就不遵医嘱吧? 然而一进门,她就看到他桌上摆了大半他不能吃的菜! 江容差点没晕厥,直接越过杨无邪上前,气呼呼道:“苏楼主!” 苏梦枕抬头迎上她的目光,眼神清澈,问:“江谷主为何这般生气?” “你还好意思问?!”江容睁大了眼,“你看看你面前摆的都是什么,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哪个是你能吃的?!”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给江谷主准备的。”他敛着面上的笑意,却敛不住声音里的,“杨无邪说江谷主今日要来,我便命人按江谷主的口味备了这些。” 江容:“……” 苏梦枕继续:“都是那夜在神侯府,江谷主吃最多的几样。” 可能也正因如此,林诗音一进来,率先注意到的就是她,还侧首问了李寻欢一声:“那位姑娘是?” 李寻欢闻言,一边带她走过去,一边道:“是我与你提过的恶人谷现今谷主。” 林诗音抽了一口气,语气惊喜道:“那位曾救过表哥的容姑娘。” 李寻欢:“正是。”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了江容座位边上,江容也抄起桌边的礼物站了起来,笑意吟吟地将其递给林诗音。 今日来李园赴宴的人,大部分都不是空手,但他们送的东西,多半进门时就直接交给了李园的管家,包括神侯府众人从小楼里带出来的那两盆珍稀兰花。 只有江容,琢磨着想亲手把礼物送到漂亮小姐姐手上,一路带进了宴客厅来。 55.55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至于站在她对面的白天羽, 见她如此,大约更觉她个性十足,一时面上笑意更甚。 江容承认, 他长得是好看极了,但这张好看的脸落在她眼里, 只让她更想揍他。 她这么想,就这么做了。 于是在白天羽试图再欺身靠近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翻转手腕, 击出了她这些年来练得最烂熟于心的第一式。 凭白天羽的身手, 当然不可能连第一招都扛不过去。他的反应亦非常快,指尖一动, 便将刀锋横了出去。 兵刃相撞, 发出铮铮声响, 吸引了江容身后宴客厅内所有人的心神。 这会儿心情最复杂的,当属李寻欢。 之前他给移花宫送信, 拜托江无缺替他送至恶人谷邀请江容的时候, 他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尽管他只在养伤的时候和江容不咸不淡地相处了几个月, 但他知道, 这个在大部分江湖人眼里生下来就什么都有的小姑娘, 真正最胜常人的,是坚定且勤奋。 李寻欢不觉得自己的面子能重过她对武道和医术的追求,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 她居然离开恶人谷来了。 ……然后一来就被自己的朋友不知轻重地出言调戏了一通。 说实话, 白天羽那几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也听愣了。 等他反应过来这样太过失礼,江容已经提着戟把白天羽逼出了宴客厅。 这会儿两人刀戟相对,一招接一招,快得叫人目不暇接不说,还几乎不留任何给旁人插手的空当。 李寻欢倒是能插手,他甚至已经握上了自己的飞刀,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到诸葛神侯开了口。 诸葛神侯道:“容容正在气头上,动作难免大了些,怕是很难不伤及李园草木,我先替她向李探花赔个不是。” 李寻欢:“……”行了他听懂了,诸葛神侯这是希望他不要出手阻拦。 李寻欢还能说什么,只能转身回头郑重地表示:“怪不得容姑娘,原是我兄弟冲撞了她。” 诸葛神侯抿唇一笑,又将目光投向厅外那两道刀戟相对的人影,道:“方才我听李探花这位兄弟自称白天羽,可是近年来在关东风头正盛的神刀堂主?” “正是他。”李寻欢点头。 “都说神刀堂主刀法风流,为人更风流,今日一见,倒还真如传言所说。”追命也开腔来了一句,“不过我们小师叔可不好惹啊。” 李寻欢再度:“……” 都说自在门弟子彼此关系微妙,更有甚者直接互相为敌,今日一见,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群人啊,护短得很。 这样想着,李寻欢也不着急了,反正着急没有用,还不如集中精神好好看一看这两个年轻的高手对决。 毕竟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 此时的江容和白天羽已过了数十招,都对彼此的招式有了粗浅的了解。 江容发现,这家伙的刀,和她师父韦青青青是同一个路子,擅长摒弃虚招,将所有的威力都聚到同一式中,再一击必杀。 对刀客来说,这样的招式和打法,非绝顶高手,根本没那个胆量用。 白天羽在刀术上天赋卓绝,只因年轻而离绝顶高手差半步,但他天生就是这么个什么都不怕的性子,以气势补招式,倒也称得上一句声势夺人不可小觑。 可惜今日他遇到的是江容。 江容师从韦青青青,从小到大见得最多的便是这样的打法,更不要说在她开始执戟的头几年里,她每日切磋的对手,是学燕南天神剑诀的原随云。 那是世间最刚猛直接,最一往无前不留余地的剑法。 换句话说,江容最不怕的,便是这种路数的对手。 长年累月的相见和切磋,早让她形成了应对这类高手的本能。 此刻的她,甚至不用思考就知道该如何去抵挡破解白天羽的下一招。 是以她的戟越出越从容,动作也不再一味求快。 在武功不及他二人的人看来,很像是她跟不上白天羽出刀的速度,露出了败势。 但像李寻欢和诸葛神侯这等经验丰富又眼光毒辣的高手,自然一眼就看出了真正的败势出现在哪一方。 果不其然,在她出戟动作变慢之后,白天羽也愈来愈难挡住她行云流水又信手拈来的攻势,变得狼狈起来。 江容寻到他狼狈之下露出的空当,不急不忙地挑刺过去。 最终他的刀只截住了她戟上的横刃,未能拦下枪尖。 厅外日光正盛,一如昨日,雪亮的枪尖越过刀锋,直抵白天羽的面门,令他本能地侧头避开。 下一刻,他听到她忽然笑了一声,清脆动听,晃人心神。 与此同时,抵在他刀锋上的劲忽然卸去了大半,戟身一转,横刃向后一缩,霎时之间,就令枪尖变了方向! 刀锋被戟身彻底隔开,而她只要手再往前送半寸,就可以把枪尖刺入他颈侧。 他先前为躲迎面那一击侧了头,这会儿脖子尚弯着,察觉到颈间传来的凉意,浑身一震,便要曲腰抬手反击。 然而在这种姿势下挥刀,从动手的那一刻起,就完全落入江容眼中了。 她提气一跃,在他曲腰那一瞬,毫不犹豫踏着风踩上他的刀背,将手中长戟向下打去! 56.56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因为实在懒得同方应看说太多, 首饰铺里的人一包好她要的东西,江容就爽快付钱,而后表示要先走一步了。 她是客人也是长辈, 追命自然要听她的跟上。 两人出了首饰铺后, 追命问她接下来去哪。 她掂了掂手里的礼物盒, 说回去吧。 追命:“啊?” 江容侧首瞥他一眼,道:“那不然呢,去逛青楼吗?” 追命立刻:“不了不了, 回去回去。” 京城热闹繁华, 远非其他城池所能比, 若非一早就遇到了方应看, 她当然愿意好好逛上一逛。 但现在嘛, 她觉得她还是赶紧回神侯府比较好, 反正之后要送给林诗音的礼物她也买好了。 说到礼物,其实追命先前见她吩咐人认真备好首饰盒包装, 也颇好奇, 但那会儿方应看忽然出现,他就没问。 现在两人一同往神侯府方向回去, 他便顺口问了句:“小师叔方才买的首饰,是打算送人?” 江容点头:“对,送人的, 还是个大美人。” 追命:“???” 见他一脸迷惑, 江容就把李寻欢送信给她的事说了说。 结果追命听完更加惊讶:“原来小师叔从前还救过小李探花?!” “其实我没怎么动手啦。”她解释, “他那群仇人是被燕爷爷和无争山庄的名号吓退的,原随云又特别能唬人。” “原来如此。”追命总算恍然。 虽然隔着辈分,但江容和追命都不是那么讲究的人,这一来一回聊完,就差不多熟了起来。 等回到神侯府附近的时候,江容已经在给他讲恶人谷里那些在别处根本寻不着的奇花异果了。 追命听得兴致盎然:“原来恶人谷竟是这样一处地方么?” “我小的时候,听了不少十大恶人的传说,什么不人不鬼,不男不女,还有好吃人肉的,吓人极了,然后就总以为恶人谷是个阴暗昏沉又不见天日的地方。” 江容:“其实不是的,恶人谷里的恶人,绝大多数都没什么本事,只会欺软怕硬。” “江湖上都说是燕爷爷和我一直留在谷中镇守,他们才不敢出来兴风作浪,但实际上就算没有我们,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出谷去的,偶尔来个外人,他们都恨不得躲着走,简直弱小无助又可怜。” 追命:“……”说实话,这真的是我第一次听到人用弱小无助又可怜来形容恶人谷里的恶人。 江容继续:“反正你以后要是有机会可以来昆仑山见识一下。” 追命:“好、好的。” “咦?是不是要下雨了?”江容原本还想继续给这个师侄讲恶人谷,但忽然感觉额上一湿,像是一滴雨。 “是。”追命也被打到了两点。 所幸神侯府就在眼前,两人加快脚步,最后赶在外面噼里啪啦响起来之前掠进了大门,没有被淋湿多少。 不过万事有巧就也有不巧,江容为了避雨跑得匆忙,一进去就直奔门侧有遮盖的回廊,结果直接撞到了正欲出回廊的人。 “哎!”她连忙止住脚步,无奈还是碰到了对方那双无法站起的腿。 是的,她撞上的人是无情。 对方坐在轮椅上,腰以上的部位与她还隔着一段,腿就先碰上了。尽管她立刻止住了脚步,但惯性之下,上半身还是朝前方弯了一弯。 若非她习武多年,一反应过来便能迅速掌控自己的身体,这会儿恐怕已经扑在了这个坐轮椅的大师侄身上。 不过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因为她收力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按在了无情的轮椅靠背上。 所以此时此刻,他二人的姿势不可谓不尴尬。 江容:“……”这算什么,轮椅咚吗? 无情倒是淡定得很,抬眼望向她平静道:“小师叔可还好?” “还好还好。”她在美少年暗含关切的目光里松手直起身站好,咳了一声解释,“方才进来得太急,没注意这里有人。” 她说完这句,跟在她后面进门的追命也拐了过来。 追命看到站在小师叔身前的大师兄,咦了一声:“大师兄怎么出来了?” 无情:“二师弟今日回来,我在这等他。” 追命一拍脑袋,道:“对对对,是今天没错,我竟把这事给忘了。” 江容:“铁手吗?” 追命抢答:“对,二师兄他之前在江南办案,之前来了信说办完了,不出意外今日回来。” 他说着又忍不住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两口,眉飞色舞道:“这么一看小师叔这趟也算来巧了,咱们府里可难得有人这么全的时候!” 无情不似他这般情绪外露,但听他这么说,神色也柔和了些许。 “是。”无情说,“所以世叔说了,今晚在暖阁设宴,任你喝酒绝不阻拦。” “是吗?”追命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那我可得好好谢谢小师叔。” 江容在边上听着他们师兄弟对话,只觉神侯府诸人的感情是真的好。 于是她也歪头,在愈发响亮明晰的雨声中笑起来。 不过此时的她并没有想到,当晚出现在神侯府暖阁的,不止他们这群自在门两代弟子,还有一早就来找诸葛神侯的苏梦枕。 苏梦枕显然已经从诸葛神侯那知道了她的身份,宴上再见到她,直接开口与她打了招呼,唤了她一声江谷主。 两人位置刚好相邻,吃饭时想不多看对方几眼都难。 注意到他的面色比早上更苍白,江容猜他这会儿应该不太舒服,便在他第二次举起酒盏,欲与其他人共饮的时候拦住了他。 “你的身体不宜喝酒。”她说得十分直白,“一般人喝酒暖身,雨天喝一些会觉得舒服,你却不一样。” 苏梦枕被她说得动作一顿,然而没有放下,只侧首道:“江谷主一番好意,苏某心领。” 江容:“但你不准备听我的劝?” 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垂了垂眼道:“身体寒弱,非杯酒能致,苏某久病成医,自有分寸。” 57.57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和恶人谷里诸多恶人一样, 李寻欢喊她, 也是喊容姑娘, 客气得很。 江容对他没什么格外的恶感,自然保持礼貌。 养了半个月后, 他忽然加入帮万春流一起晒药收药了,说是身体好了不少,不好意思一直半躺着看他们忙来忙去。 万春流乐得有人主动当苦力, 完全没拒绝:“行啊, 多个人, 我就能多晒些了。” 江容一开始怕李寻欢做不惯这个,后来合作了两日, 就打消了这个担心。 凡是昆仑药典上提到过的草药,他全记得住, 一个不差。 这速度, 别说江容了, 就连万春流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他却很谦虚:“从前执着功名时, 苦读多年, 旁的没学会多少,背书的功夫倒是一直不曾忘。” 万春流:“也对, 你可是考上探花的人。” 李寻欢微笑着叹了一声, 道:“可惜我家中早有两位探花, 不缺我这一个了。” 李家一门三父子都是探花, 最后还成了李老爷心病的传闻, 万春流也恶人谷里那些热衷江湖八卦的恶人们说起过。 但他天生不擅宽慰人,听李寻欢说到此处,便也不知该如何接,最后干脆换了个话题。 万春流问他:“对了,你还没说过,你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被追杀成那般?” 李寻欢说我得罪了很多人,“年少意气,遇上看不惯的事,便忍不住出手教训一二,久而久之,难免多结了几个仇家。” “倒是跟燕南天当年差不多。”万春流评价,“不过他可没你这么好的运气,关键时刻有人出手相救。” “是,所以才要多谢容姑娘。”他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但眼神却飘向了江容。 江容:“……你已经谢过我八百遍了。” 李寻欢微笑:“救命之恩,谢再多遍都是应该的。” 江容:“……”行吧,那你高兴就好。 隔天她练完了戟再过去,发现这人问万春流借了纸笔,在写家书。 江容大概能猜到他是写给谁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昆仑这一带,非除夕过节无人往来,你写了也寄不出去的。” 李寻欢刚好写完,小心地折好放入信封,浅笑着道:“我知道,但我写一写,心里总归安稳些。” 江容假作不知地问:“是写给父母的吗?” “不,是我表妹。”可能是因为提到了心上人,此刻的他神情分外温柔,“也是我的未婚妻。” “这样。”江容点头,“那你离家万里,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她必定很思念你。”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话由她这个小少女说出来,怎么听都有些奇怪。 好在李寻欢素来涵养好,听她这么说,只微笑着点头道:“是啊,我总是让她担忧。” “这回若无容姑娘出手搭救,我或许连回去见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江容心想那你可想错了,就算没有她,也还有龙啸云呢。 腹诽完毕,她又思忖片刻道:“你若不想她总是为你担忧,就该多陪在她身边,别再让自己陷入这种险境。” 李寻欢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容姑娘说得是,我从前的确陪她不够。” 江容一本正经编造名人名言:“我爹以前常说错了不要紧,知道日后该怎么做就好了。” 倘若江易在场,听她这么说,八成会疑惑发问:什么?鱼叔还说过这种话吗? 但李寻欢毕竟没见过江小鱼,听她语气认真,便信了,还赞了江小鱼一句,说他看得通透。 江容嗯哼一声,结束这个话题,顺便为他诊了诊脉。 这是万春流布置给她的任务之一,要她每日诊断并记录李寻欢的脉象,然后再结合他给李寻欢开的药方,琢磨出这场诊治的关键。 江容跟他学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很这么复杂的考核,所以每天斗志十足。 她有一种预感,只要她完成这个任务并通过万春流的考核令其满意,她在医道上最关键的那一步,应该就能走出去了。 李寻欢也知道这个任务,所以每天都很配合,有时甚至还会主动告诉她,自己是在哪个时辰喝的药。 如此持续了大约三个月,昆仑山都入了秋,他的身体才算彻底养好。 江容通过了万春流的考验,他也准备出发入关回家了。 临走之前,他又一次郑重地谢过了江容,并表示,将来她若离开恶人谷去中原,他定会拿出十二万分诚意来招待。 江容嘴上应着好,心里想的却是这些有的没的不重要,你还是回去尽快跟你表妹成亲吧! 所以最后她应好之余,又补了一句:“那到时我也能见到你天天写家书的那位姑娘了吧,我猜她定是个大美人。” 这话若是换一个人说,难免有轻佻之意,可由她这个如花似玉又未及豆蔻的小少女说出来,便只让人想会心一笑了。 笑毕,李寻欢便抬手向恶人谷诸人辞了行。 他没有马,也没有车,一路行至秋风萧瑟的昆仑河畔,沿狭长的山路朝潼关方向去。 没过多久,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天地间,恍若从未来过。 江容送完他,哼着曲儿往谷底走,原随云和江易与她走在一起,像往常一样聊着阿乖今日又干嘛了。 江易说:“它近来常常跑得不见踪影,而且越吃越多,现在肥得我都抱不动。” 原随云也有同感:“是,一日之中,起码有七八个时辰不在。” 江容之前忙练戟学医,在谷底的时间少得可怜,倒还真不知道这一茬。 “啊?”她不解,“它能跑哪里去啊?” “谁知道呢。”江易耸肩,转瞬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对她道,“不过它刚刚回来的时候看着精神不大好,你等会儿给它看看吧。” “行,我一会儿看一眼。” 三人走到谷底时,阿乖正趴在江容房门前打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易方才说的话影响,难得在白天见到它的江容也觉得,它好像胖了一圈。 她走过去蹲下,顺手摸了一把,然后从耳朵开始细细检查。 58.58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因为实在懒得同方应看说太多, 首饰铺里的人一包好她要的东西, 江容就爽快付钱, 而后表示要先走一步了。 她是客人也是长辈,追命自然要听她的跟上。 两人出了首饰铺后,追命问她接下来去哪。 她掂了掂手里的礼物盒,说回去吧。 追命:“啊?” 江容侧首瞥他一眼,道:“那不然呢, 去逛青楼吗?” 追命立刻:“不了不了, 回去回去。” 京城热闹繁华, 远非其他城池所能比,若非一早就遇到了方应看,她当然愿意好好逛上一逛。 但现在嘛,她觉得她还是赶紧回神侯府比较好,反正之后要送给林诗音的礼物她也买好了。 说到礼物,其实追命先前见她吩咐人认真备好首饰盒包装, 也颇好奇, 但那会儿方应看忽然出现,他就没问。 现在两人一同往神侯府方向回去,他便顺口问了句:“小师叔方才买的首饰,是打算送人?” 江容点头:“对, 送人的, 还是个大美人。” 追命:“???” 见他一脸迷惑, 江容就把李寻欢送信给她的事说了说。 结果追命听完更加惊讶:“原来小师叔从前还救过小李探花?!” “其实我没怎么动手啦。”她解释, “他那群仇人是被燕爷爷和无争山庄的名号吓退的,原随云又特别能唬人。” “原来如此。”追命总算恍然。 虽然隔着辈分,但江容和追命都不是那么讲究的人,这一来一回聊完,就差不多熟了起来。 等回到神侯府附近的时候,江容已经在给他讲恶人谷里那些在别处根本寻不着的奇花异果了。 追命听得兴致盎然:“原来恶人谷竟是这样一处地方么?” “我小的时候,听了不少十大恶人的传说,什么不人不鬼,不男不女,还有好吃人肉的,吓人极了,然后就总以为恶人谷是个阴暗昏沉又不见天日的地方。” 江容:“其实不是的,恶人谷里的恶人,绝大多数都没什么本事,只会欺软怕硬。” “江湖上都说是燕爷爷和我一直留在谷中镇守,他们才不敢出来兴风作浪,但实际上就算没有我们,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出谷去的,偶尔来个外人,他们都恨不得躲着走,简直弱小无助又可怜。” 追命:“……”说实话,这真的是我第一次听到人用弱小无助又可怜来形容恶人谷里的恶人。 江容继续:“反正你以后要是有机会可以来昆仑山见识一下。” 追命:“好、好的。” “咦?是不是要下雨了?”江容原本还想继续给这个师侄讲恶人谷,但忽然感觉额上一湿,像是一滴雨。 “是。”追命也被打到了两点。 所幸神侯府就在眼前,两人加快脚步,最后赶在外面噼里啪啦响起来之前掠进了大门,没有被淋湿多少。 不过万事有巧就也有不巧,江容为了避雨跑得匆忙,一进去就直奔门侧有遮盖的回廊,结果直接撞到了正欲出回廊的人。 “哎!”她连忙止住脚步,无奈还是碰到了对方那双无法站起的腿。 是的,她撞上的人是无情。 对方坐在轮椅上,腰以上的部位与她还隔着一段,腿就先碰上了。尽管她立刻止住了脚步,但惯性之下,上半身还是朝前方弯了一弯。 若非她习武多年,一反应过来便能迅速掌控自己的身体,这会儿恐怕已经扑在了这个坐轮椅的大师侄身上。 不过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因为她收力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按在了无情的轮椅靠背上。 所以此时此刻,他二人的姿势不可谓不尴尬。 江容:“……”这算什么,轮椅咚吗? 无情倒是淡定得很,抬眼望向她平静道:“小师叔可还好?” “还好还好。”她在美少年暗含关切的目光里松手直起身站好,咳了一声解释,“方才进来得太急,没注意这里有人。” 她说完这句,跟在她后面进门的追命也拐了过来。 追命看到站在小师叔身前的大师兄,咦了一声:“大师兄怎么出来了?” 无情:“二师弟今日回来,我在这等他。” 追命一拍脑袋,道:“对对对,是今天没错,我竟把这事给忘了。” 江容:“铁手吗?” 追命抢答:“对,二师兄他之前在江南办案,之前来了信说办完了,不出意外今日回来。” 他说着又忍不住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两口,眉飞色舞道:“这么一看小师叔这趟也算来巧了,咱们府里可难得有人这么全的时候!” 无情不似他这般情绪外露,但听他这么说,神色也柔和了些许。 “是。”无情说,“所以世叔说了,今晚在暖阁设宴,任你喝酒绝不阻拦。” “是吗?”追命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那我可得好好谢谢小师叔。” 江容在边上听着他们师兄弟对话,只觉神侯府诸人的感情是真的好。 于是她也歪头,在愈发响亮明晰的雨声中笑起来。 不过此时的她并没有想到,当晚出现在神侯府暖阁的,不止他们这群自在门两代弟子,还有一早就来找诸葛神侯的苏梦枕。 苏梦枕显然已经从诸葛神侯那知道了她的身份,宴上再见到她,直接开口与她打了招呼,唤了她一声江谷主。 两人位置刚好相邻,吃饭时想不多看对方几眼都难。 注意到他的面色比早上更苍白,江容猜他这会儿应该不太舒服,便在他第二次举起酒盏,欲与其他人共饮的时候拦住了他。 “你的身体不宜喝酒。”她说得十分直白,“一般人喝酒暖身,雨天喝一些会觉得舒服,你却不一样。” 苏梦枕被她说得动作一顿,然而没有放下,只侧首道:“江谷主一番好意,苏某心领。” 江容:“但你不准备听我的劝?” 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垂了垂眼道:“身体寒弱,非杯酒能致,苏某久病成医,自有分寸。” 江容心想这话你唬别人还行,唬我这个真大夫可还差得远呢。 “可你的分寸就是让自己更不舒服。”她完全没给他留面子,“你心脉羸弱,还有轻微的哮症,今夜又风急雨大,这杯酒喝下去,少不了要难受到天明。” 苏梦枕沉默。 而她继续:“当然你可能不在乎这个,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嘛。” 最后这半句说得很不客气,叫暖阁内其余人都愣了愣。 可苏梦枕看着她,却忽然笑了。 江容被他笑得莫名,就绷着表情问他:“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他摇头:“没有,只是想起来很多年没人同苏某说过这些了,所以一时有些恍惚。” 江容想了想,道:“虽然我医术特别好,但你这身体有多差,稍微懂一点医的都看得出来。他们不跟你说,肯定是被你吓的。” 苏梦枕何尝不知这一点,可见她说得一本正经认真无比,一派她绝对没猜错的架势,便忍不住想逗她一句。 “是吗?”他问,“难道我看上去很吓人?” 59.59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江小鱼很清楚这一点,但也并未受宠若惊,反而淡定地接话, 同其聊了两句。 说是聊,其实就是介绍了一下他们几人。 韦青青青挂着微笑听到最后, 才微微挑眉道:“我知道, 燕兄他时常说起你们。他虽住在这恶人谷,但心里总牵挂着你们。” 燕南天一把年纪, 被朋友点出心思, 也有些面热,忙转移话题。 他咳了一声上前两步, 在江容坐的长凳边蹲下,道:“这便是容容吧?” 江小鱼:“容容,快跟你燕爷爷打个招呼。” 江容听话地点头开口:“燕爷爷好。” 她其实说得很郑重, 奈何声音太奶,叫人听了反而更生怜爱。 燕南天当然也不例外,他听到这声爷爷,只觉一颗心都化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觉得, 日子过得太清简,也是有坏处的。 因为他甚至拿不出一个像样的见面礼送给江容。 他蹲在那尴尬纠结了好一会儿, 最后只能认命:“燕爷爷不知道你要来, 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不过你放心, 明日天晴,燕爷爷上山的时候替你摘昆仑雪莲。” “不用呀。”江容一边摇头一边朝他张开手,“我是跟哥哥一起来陪燕爷爷的,燕爷爷愿意让我们陪就好啦。” 燕南天听得愣住,直到江无缺开口提醒,才意识到这个一团可爱的侄孙女是在要自己抱。 反应过来后,他立刻把江容抱起来,还让她骑到了自己脖子上。 江容骤然被捧到这么高的地方,难免有点不习惯。 但她知道这大概就是燕南天表达疼爱的方式,所以完全没闹,还扑腾了两下腿。 如此玩了会儿,燕南天想起来他们是长途跋涉从江南过来,忙把江容放下,安排他们去南边好一些的屋子休息。 他本来想送他们过去,不过被江无缺拦住了。 江无缺道:“万大夫那,我和小鱼儿都认识,您就不必送了,先招待韦前辈吧。” 燕南天这才作罢,不过仍是站在门口望了他们好一会儿。 屋内,同他相交两年的韦青青青已经坐下煮起了酒。 韦青青青道:“你之前一直念着侄孙女,今日见到,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燕南天:“是,不过我没想到他们兄弟竟愿意把孩子送到恶人谷来。” “你是他们的大伯,他们自然挂念你。何况年轻人有事业要忙,把孩子放到你身边让你教导,也是好事。”韦青青青说到这,忽然停顿了一下,“尤其是那小女娃,是个极佳的习武料子。” “我也注意到了,容容的根骨极好。”燕南天点头,“倘若她愿意跟着我习剑,那我肯定尽全力教她。” …… 可能是因为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第二日一早,江容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她昨夜和苏樱睡在一起,现在睁眼发现苏樱不在屋子里,便自己穿好衣衫鞋袜,小心翼翼地跳下了床。 令她没想到的是,一推开房门,她就看到了昨夜让她惊讶得差点没绷住表情的韦青青青。 江容咦了一声,四下环顾了片刻,到底没忍住开口问他:“您有没有看见我爹娘他们?” 韦青青青坐在院中,指了指他们前方那排木屋,道:“有人上恶人谷求医,你娘正与万春流合力为其诊治。” 江容:“那我爹呢?” 韦青青青:“求医的人家来头不小,原先只是来寻万春流的,看你娘也出手帮忙,得知了你们一家的身份,这会儿应该在谢你爹他们,还派人把你燕爷爷一道请过去了。” 一群人都被请了过去,她却还睡着没醒,燕南天只能拜托他在门外看顾一下。 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他就应了。 江容听完他的解释,不由得好奇起来:“是什么人家呀?”居然能请动燕南天? 韦青青青闻言,终于抿了抿唇,道:“太原,无争山庄。” 江容:“……”卧槽?什么玩意儿?无争山庄?! 见她睁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韦青青青觉得很是有趣,便问她:“被吓到了?” 江容:是有点,不过应该和您理解的不太一样…… 为了确认究竟是不是她想的那件事,她又问他:“求医的人生了很严重的病吗?” 他有点没想到:“怎么这么问?” 江容立刻摆事实讲道理:“我娘的医术那么厉害,如果不是很严重的病,肯定不用同别人一道诊治,她一个人就够了。” 话音刚落,韦青青青就朗声笑了起来,似乎在称赞她脑子转得快。 他说是,无争山庄的小少爷的确得了很严重的病。 “那孩子中了奇毒,万春流和你娘都没见过,没旁的办法,只能合力一试。” 江容:“……” 她感觉错不了了,应该就是原随云。 “希望我娘和万大夫能将他治好。” 想到原随云如果跟原著那样瞎了,会搞出怎样一番风雨,江容不由得真诚祈盼起来。 韦青青青不知道那么多,听她这么说,只觉得江小鱼夫妇将她教育得极好。 于是他点点头,道:“我也希望。” 如燕南天昨夜所言,今日是个阳光灿烂的大晴天。 江容坐在屋门前,被晒得舒服,便懒得动弹。 没过多久,她就眯着眼又睡了过去,还把头磕到了韦青青青的椅子腿上。 韦青青青见状,起身把她抱起来,放到了那张椅子上,自己则站在一旁,看起了恶人谷中开得正盛的野花。 江容其实在他捞起自己的时候就清醒了。 说实话,她对这位武功独步天下,还有一群厉害徒弟的大佬充满好奇,但该问的问题已经问完,她也不知道还能同他说什么,只能撑着脸打量这间院子。 打量到最后,她的目光还是落到了他腰间的兵刃上。 而他分明背对着她,却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韦青青青转过身,冲她挑了挑眉,道:“对它感兴趣?” 江容没有否认:“它看上去很厉害。” 一老一小说到这,前头终于传来了些动静。 江容年纪小,听不真切,顿时有些紧张。 难道她娘和万春流联手都没法扭转原随云因病而盲的命运吗?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握紧了手。 “你放心。”韦青青青将前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你娘和万春流把人救回来了,所以无争山庄的人才那么激动,闹出了声响。”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累得满头大汗的苏樱也因记挂着她这个女儿,匆忙回来了。 苏樱没想到她已醒了,更没想到她这会儿正跟韦青青青说话,还愣了愣。 江容则完全没想那么多,看见娘亲回来,立刻高兴地跳下椅子跑过去,道:“娘你回来啦!” 苏樱刚救完人,正累着,便没有像从前那样抱她,而是弯腰蹲下同她说话:“何时醒的?” “没多久。”江容乖乖答了,顺便抬手用袖子替她擦去面上的汗珠,笑容明亮,“韦前辈说,您把人救回来了。” “是,不过那位原小公子到底伤了些元气,之后还得细细调养才行。”苏樱叹了一声。 江容听到细细调养这四个字,才算彻底放心。 因为苏樱会这么说,就意味着原随云没别的问题了,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 然而此时的她完全没想到,原家夫妇为了谨遵这条医嘱,竟决定让原随云暂时在恶人谷住下,等调养好了再回太原。 江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吃晚饭。 因为太过惊讶无语,她差点没握住筷子。 这恶人谷也太热闹了一点吧?她忍不住想,光是燕南天和江家兄弟,说出去就够吓人的了,现在还要加上时常下山来串门的自在门祖师和留在这养病的无争山庄少爷…… 好在前者是个和蔼可亲又好相处的人,完全没有前辈高人的架子。 至于后者……眼睛都被救回来了,应该不至于像原作那样黑化成反派了吧? 当然,对这个问题她其实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所以吃过晚饭,江易这小子跟她说,想去瞧瞧那个在万春流那住下的小少爷时,她非常坚决地拒绝了。 “咱们还是别打扰人家养病比较好。”江容说,“我娘都说了,他需要静养。” 苏梦枕是听到了追命和江容说话才掀的轿帘。 他原是想跟追命打个招呼,但伸手拂开面前的布幔,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站在追命身侧一身红衣,身背长戟的江容。 作为金风细雨楼的主人,他对京城各处势力都了如指掌,所以只一眼,他就可以确定,眼前的少女不是神侯府的人。 苏梦枕有些在意,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半分,只对追命道:“崔三爷。” 追命闻言,忙拱手回礼:“苏楼主。” 说罢,他又自觉到位地补充道:“世叔在小楼,您可以直接往小楼去。” 苏梦枕:“我知晓了,多谢崔三爷。” 追命立刻摆手表示不用。 之后苏梦枕就放下了轿帘,命人继续往里走了。 那些抬轿人依旧小心无比,不敢踏快哪怕半步。江容站在正门前看了好一会儿,直至那顶轿子拐入她看不见的回廊,才堪堪收回目光。 说实话,在看到苏梦枕的那一刹,她不可谓不惊讶。 60.60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江小鱼三人闻言, 再忍不住笑起来。 笑毕,他们便上了马车, 一路驶出幽深狭长的谷口, 再向东而去,在通往关内的小路上留下两道车辙印。 燕南天带着江易江容在谷口站了挺久, 直到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才回去。 从谷口回他住的地方并不近, 他本想抱年纪小一些的江容, 手都伸出去了, 结果江容却摇了头。 “燕爷爷牵着我们就可以啦!”她说, “我和哥哥一起走。” “也好。”燕南天笑了,“咱们走慢一点。” 祖孙三个穿过大半个恶人谷,行到万春流住所附近时, 发现那里正热闹着。 江易还是对无争山庄的人非常感兴趣,伸着脖子看了好几眼, 有些好奇道:“原家那个少爷要在恶人谷待多久啊?” 江容其实也很关心这个问题, 此刻听他问出来,忙竖起耳朵。 只听燕南天沉吟片刻后道:“其实按万春流的说法, 那孩子如今没太大问题了,回太原也无妨, 但架不住原庄主夫妇不放心。” 无争山庄名气大, 便是万春流这样的怪脾气也愿意给几分薄面。 所以原东园夫妇不愿意, 万春流也就没强求, 左右他只需要给原随云开两副药就行, 煎药的活都不用做。 江容:“……”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没有出错,又过了半个月,江易已经在燕南天的指导下开始打基础的时候,无争山庄庄主原东园忽然谷底寻燕南天,问他可愿收徒。 原东园说得很恳切,作为一个武林世家的主人,他差不多已把姿态放到最低,就差没跪在燕南天身前求他收原随云当徒弟了。 燕南天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一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问他:“原庄主为何忽然生了这个心思?” 原东园叹了一声,道:“他向来仰慕于您,这趟来了恶人谷,偶然间见了您几回,更是钦佩向往,却不敢贸然打扰于您。” “我是他的父亲,少不了要为他考虑打算,所以就想着来问您一声,若是能替他争取到这个机会,那就再好不过了。” 江容:“……” 于情于理,原东园这话都说得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所以燕南天听完,也没有立刻拒绝,只道:“收徒不是小事,容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 原东园立刻顺着杆子说没问题,您慢慢考虑。 江容再度:“……” 原东园走后,她忍不住扭头观察她燕爷爷的神色,试探着问他:“燕爷爷要收原家少爷吗?” 燕南天想了想,说那孩子天赋极好。 “所以?” “所以我在犹豫。”他语气纠结,“他如此天资,又欲拜我为师,我若拒绝,他定会失望。可我若答应了,也不大合适。” 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燕南天对万事都看得很淡。 他在这世上最大的牵挂,便是江家如今这几口人。因此他清楚得很,在面对江易江容兄妹的时候,他总归会多偏爱一些。 倘若他收了原随云这个徒弟,他自问做不到一碗水彻底端平。 当然,这些话他并没有告诉江容。 毕竟在他看来,江容只是个年仅四岁的孩子。 他不说,江容也不方便发表看法。 她倒是想劝燕南天别收,但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只能继续埋头看剑谱。 是的,江容现在每天只干一件事,那就是看燕南天给她寻的剑谱。 不是她不想发奋练武,而是燕南天说她年纪太小,骨头太软,就算是拿木剑练也早了点,如果一不小心练伤了会很麻烦。 江容想想也有道理,四岁的确小了点,那就先看理论知识吧。 她看得快,来恶人谷才一个月,就已经翻完了四本剑谱。 一开始燕南天以为她是翻过去就算,还提醒她慢慢来,切勿着急。 江容:“……我没有着急。” 后来有一天,燕南天发现她虽然没开始练,但光是靠看,就已经能看出江易的剑招动作有哪里不对。 他这才发现,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孙女领悟力有多超群。 …… 记挂着原随云可能要拜师燕南天并长留恶人谷的事,之后那几天,江容翻书的效率低了不少。 平心而论,她是真的不想和原随云扯上什么关系,不然也不至于入谷一个月完全没去过万春流那。 她不知道燕南天是如何考虑的,想要探一探口风,又怕说得太多会出错,只能默默祈祷燕南天考虑到最后的答案是拒绝。 三天后,原东园又一次寻了过来。 他的态度依然谦逊有礼,极具世家风范。 “您若还未决定,我改日再来也无妨。”他说。 “不必了。”燕南天拍了拍江易的肩膀让其继续,而后站起来认真答复道:“我考虑得差不多了。” 原东园顿时激动起来:“那您的意思是?” 燕南天:“我退隐多年,并无收徒的打算。但他既有心学剑,遇到什么难处,随时可以来问我。” 原东园听前半句的时候,目光已经黯下了大半。 也因他已经没了期待,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当即喜不自胜:“真的吗?” 燕南天:“自然是真的。” 之后原东园又谢了他好几句才走,说会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原随云。 61.61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这东西太贵重了。”她说,“我不好意思收。” “不用的!”江易立刻扯开嘴角跟她解释,“随云说了, 他家里还有,这个能逗得你高兴就值了。” 江容:“……” 她真的很想摇着江易的肩膀问一句,原随云这么说你就这么信了吗? “你拿着玩嘛。”江易又道, “跟随云不用这么客气的。” “……是你太不客气了。”江容心累。 说了半天, 江易也不肯帮她把这东西还给原随云, 说到最后还直接拍拍屁股跑了。 她没办法, 只好先收好了放到一边, 然后继续看之前被她屯在一旁, 杂七杂八的武学典籍。 可能是因为她现在最感兴趣的还是戟, 再翻这些, 就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看个两页就忍不住走神。 走神七次后, 她合上书跳下长凳,准备去院子里透透气。 燕南天今天上玉虚峰会朋友去了, 这会儿谷底只有他们三个小孩, 江易便偷懒得更理所当然。 江容从屋里出去的时候, 恰撞见他抱着一堆红盈盈的野果回来。 他本就眉飞色舞, 见她出来,顿时更加兴奋, 连带着跑得也更快了些。 “容容!随云!”他喊, “快来吃!” 江容:“这什么?你哪里寻到的?” 江易:“我刚刚溜到东边去玩, 在那发现的,我尝了尝,可甜了,就摘回来给你们。” 从前在江南的时候,他便是这副模样,所以江容也算习惯。 她没有拒绝,走过去拿了一个,发现上面还沾着不少灰,便道:“洗一洗再吃吧。”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说完这句,刚收了剑的原随云就越过来,接过了那些果子,道:“我去洗。” 他完全没给江易江容说不的机会,一接过去就径直抱着它们进了厨房。 再出来的时候,这些果子已经被一一洗好,放进了木盆里。 江容觉得这一幕实在是太不“原随云”了。 “多谢。”她说。 原随云把木盆递过来,道:“容容年纪最小,容容先挑吧。” 江容:“……”行吧。 她随便拿了个,在江易期待的目光里咬了一口,旋即实话实说:“是挺甜的。” 江易嘿了两声,道:“咱们留几个给燕爷爷,其他的分了吧。” 野果解渴又饱肚,两个下去,江容就有点撑了。 她坐在院里的木椅上晃了会儿腿,忽然觉得头有些晕,揉了揉太阳穴和眼睛后,发现手边的木扶手好像在动。 她吓了一跳,低头凑近了去看,只觉动得更厉害了。 与此同时,原本环绕在耳边的江易与原随云的说话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江容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太对,但她无法思考更多。 抬头的时候,她看到眼前全是乌云盖雪的小奶猫,她呀了一声,只想伸出手摸一摸。 原随云和江易吃着果子,听到她忽然发出声音,同时侧身看了过去,结果就看到她眯着眼歪下了椅子,还摸起了地上的泥。 江易:“?!”这怎么回事? 原随云也很疑惑,他走近去看,打算看情况扶这小丫头一把,结果尚未站定,就被她按住了鞋。 “……容容?”他试探着喊了她一声。 江容根本没应。 此时的她根本听不见他说话,还把他的脚当成猫了,趴在那观察了会儿,发出咯咯的笑声。 江易顿时着急起来:“容容!容容你怎么了! ” 原随云:“她好似生了什么幻觉……” “难道是因为那些野果?”江易疑惑,“可我们俩也吃了啊。” “先不管因为什么了。”原随云道,“我们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她趴在地上。” 两人合计了一下,一人一边把还在傻笑的江容扶起来,而后架着她去了万春流那。 尚未进门,江易就已经嚷起来了:“万前辈!万前辈!” 原随云相对冷静一些,一边往里走,一边向正晒药的万春流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万春流一听,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药材为江容探脉。 只片刻,他就下了论断:“吃错东西,生了幻觉,这会儿她看不到你们,也听不到你们。” 对万春流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疑难病症。 但恶人谷里会让人产生幻觉的东西并不少,所以在着手为江容治疗之前,他得搞清楚她今天究竟吃了什么。 于是他问江易和原随云:“她今日都吃了些什么?” 原随云把自己没吃完的那半个野果递过去,道:“她之前在吃这个。” 万春流:“苦血果,这就对了。” 江易:“啊?我和随云也吃了。” “苦血果挑人。”万春流难得有闲心跟人解释,“她身体敏感,年纪也小,吃了反应大,你们俩嘛,顶多夜里做几个离奇的梦,放心吧。” 62.62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这东西太贵重了。”她说, “我不好意思收。” “不用的!”江易立刻扯开嘴角跟她解释, “随云说了, 他家里还有,这个能逗得你高兴就值了。” 江容:“……” 她真的很想摇着江易的肩膀问一句,原随云这么说你就这么信了吗? “你拿着玩嘛。”江易又道, “跟随云不用这么客气的。” “……是你太不客气了。”江容心累。 说了半天, 江易也不肯帮她把这东西还给原随云, 说到最后还直接拍拍屁股跑了。 她没办法, 只好先收好了放到一边, 然后继续看之前被她屯在一旁, 杂七杂八的武学典籍。 可能是因为她现在最感兴趣的还是戟, 再翻这些, 就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看个两页就忍不住走神。 走神七次后,她合上书跳下长凳,准备去院子里透透气。 燕南天今天上玉虚峰会朋友去了, 这会儿谷底只有他们三个小孩, 江易便偷懒得更理所当然。 江容从屋里出去的时候, 恰撞见他抱着一堆红盈盈的野果回来。 他本就眉飞色舞, 见她出来,顿时更加兴奋, 连带着跑得也更快了些。 “容容!随云!”他喊, “快来吃!” 江容:“这什么?你哪里寻到的?” 江易:“我刚刚溜到东边去玩, 在那发现的,我尝了尝,可甜了,就摘回来给你们。” 从前在江南的时候,他便是这副模样,所以江容也算习惯。 她没有拒绝,走过去拿了一个,发现上面还沾着不少灰,便道:“洗一洗再吃吧。”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说完这句,刚收了剑的原随云就越过来,接过了那些果子,道:“我去洗。” 他完全没给江易江容说不的机会,一接过去就径直抱着它们进了厨房。 再出来的时候,这些果子已经被一一洗好,放进了木盆里。 江容觉得这一幕实在是太不“原随云”了。 “多谢。”她说。 原随云把木盆递过来,道:“容容年纪最小,容容先挑吧。” 江容:“……”行吧。 她随便拿了个,在江易期待的目光里咬了一口,旋即实话实说:“是挺甜的。” 江易嘿了两声,道:“咱们留几个给燕爷爷,其他的分了吧。” 野果解渴又饱肚,两个下去,江容就有点撑了。 她坐在院里的木椅上晃了会儿腿,忽然觉得头有些晕,揉了揉太阳穴和眼睛后,发现手边的木扶手好像在动。 她吓了一跳,低头凑近了去看,只觉动得更厉害了。 与此同时,原本环绕在耳边的江易与原随云的说话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江容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太对,但她无法思考更多。 抬头的时候,她看到眼前全是乌云盖雪的小奶猫,她呀了一声,只想伸出手摸一摸。 原随云和江易吃着果子,听到她忽然发出声音,同时侧身看了过去,结果就看到她眯着眼歪下了椅子,还摸起了地上的泥。 江易:“?!”这怎么回事? 原随云也很疑惑,他走近去看,打算看情况扶这小丫头一把,结果尚未站定,就被她按住了鞋。 “……容容?”他试探着喊了她一声。 江容根本没应。 此时的她根本听不见他说话,还把他的脚当成猫了,趴在那观察了会儿,发出咯咯的笑声。 江易顿时着急起来:“容容!容容你怎么了! ” 原随云:“她好似生了什么幻觉……” “难道是因为那些野果?”江易疑惑,“可我们俩也吃了啊。” “先不管因为什么了。”原随云道,“我们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她趴在地上。” 两人合计了一下,一人一边把还在傻笑的江容扶起来,而后架着她去了万春流那。 尚未进门,江易就已经嚷起来了:“万前辈!万前辈!” 原随云相对冷静一些,一边往里走,一边向正晒药的万春流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万春流一听,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药材为江容探脉。 只片刻,他就下了论断:“吃错东西,生了幻觉,这会儿她看不到你们,也听不到你们。” 对万春流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疑难病症。 但恶人谷里会让人产生幻觉的东西并不少,所以在着手为江容治疗之前,他得搞清楚她今天究竟吃了什么。 于是他问江易和原随云:“她今日都吃了些什么?” 原随云把自己没吃完的那半个野果递过去,道:“她之前在吃这个。” 万春流:“苦血果,这就对了。” 江易:“啊?我和随云也吃了。” “苦血果挑人。”万春流难得有闲心跟人解释,“她身体敏感,年纪也小,吃了反应大,你们俩嘛,顶多夜里做几个离奇的梦,放心吧。” 原随云先前蒙他搭救,才没有落下什么病根,自然相信他的判断。 他退开一步,道:“那就请前辈赶紧为她诊治吧。” 万春流捋了捋胡子,说诊治就不必了。 “苦血果无毒,对身体也没什么害处,等她从幻觉里醒过来就好,用不了太久的。” 江容坐在他那些堆成小山的药材边上,目光落在空中,也不知究竟瞧见了什么,笑容得格外开心。 万春流还要继续晒药,就扭头吩咐江易和原随云:“你俩把她挪屋里去,躺着会好些。” 江易和原随云立刻照办了。 果然,扶她进去躺下没多久,她就闭上眼睡着了。 对江容来说,醒过来之前的经历,的确很像一场梦。 换了平时,她大概还要回味一下梦里被小奶猫包围的滋味,然而这会儿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对面的原随云,顿时只有惊吓。 而等原随云笑眯眯地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后,她就更说不出话了。 偏偏这人对她的幻觉十分感兴趣,讲完后还顺便问了句:“你那时究竟看到了什么?竟按着我的鞋不肯放。” 江容:“……”什么玩意儿? 她扭头向边上的江易求证,结果江易也在好奇:“是啊,你看到什么了啊容容?” 江容:“很多小黑猫。” 原随云回忆了一下她处在幻觉期间的表情,忽然福至心灵:“你喜欢猫?” 江容:“……”等等,你打听我喜好想干什么? 63.63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江小鱼夫妻和江无缺没有在恶人谷停留太久。陪他们兄妹住了半个月后,便分别启程离开了。 离开之前,江小鱼又向江容确认了一次, 问她是否真的愿意留在恶人谷陪燕南天。 江容点头:“愿意的啊。” 她都这么爽快了,作为她兄长的江易自然也不好意思表现得不乐意。 于是三位家长就放了心, 并表示每逢他二人的生辰, 他们必会来昆仑山看望他们兄妹。 江易哭唧唧:“那过年呢!” 江容:“过年本来就是一家团聚的时候呀。” 江小鱼三人闻言, 再忍不住笑起来。 笑毕, 他们便上了马车,一路驶出幽深狭长的谷口,再向东而去,在通往关内的小路上留下两道车辙印。 燕南天带着江易江容在谷口站了挺久, 直到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才回去。 从谷口回他住的地方并不近, 他本想抱年纪小一些的江容,手都伸出去了,结果江容却摇了头。 “燕爷爷牵着我们就可以啦!”她说,“我和哥哥一起走。” “也好。”燕南天笑了,“咱们走慢一点。” 祖孙三个穿过大半个恶人谷,行到万春流住所附近时,发现那里正热闹着。 江易还是对无争山庄的人非常感兴趣,伸着脖子看了好几眼, 有些好奇道:“原家那个少爷要在恶人谷待多久啊?” 江容其实也很关心这个问题, 此刻听他问出来, 忙竖起耳朵。 只听燕南天沉吟片刻后道:“其实按万春流的说法, 那孩子如今没太大问题了,回太原也无妨,但架不住原庄主夫妇不放心。” 无争山庄名气大,便是万春流这样的怪脾气也愿意给几分薄面。 所以原东园夫妇不愿意,万春流也就没强求,左右他只需要给原随云开两副药就行,煎药的活都不用做。 江容:“……”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没有出错,又过了半个月,江易已经在燕南天的指导下开始打基础的时候,无争山庄庄主原东园忽然谷底寻燕南天,问他可愿收徒。 原东园说得很恳切,作为一个武林世家的主人,他差不多已把姿态放到最低,就差没跪在燕南天身前求他收原随云当徒弟了。 燕南天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一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问他:“原庄主为何忽然生了这个心思?” 原东园叹了一声,道:“他向来仰慕于您,这趟来了恶人谷,偶然间见了您几回,更是钦佩向往,却不敢贸然打扰于您。” “我是他的父亲,少不了要为他考虑打算,所以就想着来问您一声,若是能替他争取到这个机会,那就再好不过了。” 江容:“……” 于情于理,原东园这话都说得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所以燕南天听完,也没有立刻拒绝,只道:“收徒不是小事,容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 原东园立刻顺着杆子说没问题,您慢慢考虑。 江容再度:“……” 原东园走后,她忍不住扭头观察她燕爷爷的神色,试探着问他:“燕爷爷要收原家少爷吗?” 燕南天想了想,说那孩子天赋极好。 “所以?” “所以我在犹豫。”他语气纠结,“他如此天资,又欲拜我为师,我若拒绝,他定会失望。可我若答应了,也不大合适。” 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燕南天对万事都看得很淡。 他在这世上最大的牵挂,便是江家如今这几口人。因此他清楚得很,在面对江易江容兄妹的时候,他总归会多偏爱一些。 倘若他收了原随云这个徒弟,他自问做不到一碗水彻底端平。 当然,这些话他并没有告诉江容。 毕竟在他看来,江容只是个年仅四岁的孩子。 他不说,江容也不方便发表看法。 她倒是想劝燕南天别收,但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只能继续埋头看剑谱。 是的,江容现在每天只干一件事,那就是看燕南天给她寻的剑谱。 不是她不想发奋练武,而是燕南天说她年纪太小,骨头太软,就算是拿木剑练也早了点,如果一不小心练伤了会很麻烦。 江容想想也有道理,四岁的确小了点,那就先看理论知识吧。 她看得快,来恶人谷才一个月,就已经翻完了四本剑谱。 一开始燕南天以为她是翻过去就算,还提醒她慢慢来,切勿着急。 江容:“……我没有着急。” 后来有一天,燕南天发现她虽然没开始练,但光是靠看,就已经能看出江易的剑招动作有哪里不对。 他这才发现,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孙女领悟力有多超群。 …… 记挂着原随云可能要拜师燕南天并长留恶人谷的事,之后那几天,江容翻书的效率低了不少。 平心而论,她是真的不想和原随云扯上什么关系,不然也不至于入谷一个月完全没去过万春流那。 她不知道燕南天是如何考虑的,想要探一探口风,又怕说得太多会出错,只能默默祈祷燕南天考虑到最后的答案是拒绝。 三天后,原东园又一次寻了过来。 他的态度依然谦逊有礼,极具世家风范。 “您若还未决定,我改日再来也无妨。”他说。 “不必了。”燕南天拍了拍江易的肩膀让其继续,而后站起来认真答复道:“我考虑得差不多了。” 原东园顿时激动起来:“那您的意思是?” 燕南天:“我退隐多年,并无收徒的打算。但他既有心学剑,遇到什么难处,随时可以来问我。” 原东园听前半句的时候,目光已经黯下了大半。 也因他已经没了期待,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当即喜不自胜:“真的吗?” 燕南天:“自然是真的。” 之后原东园又谢了他好几句才走,说会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原随云。 燕南天忙着指点江易,便也没留他。 江容坐在边上听完了全程,心知之后怕是避不开原随云了,一时心情复杂。 不过不论如何,现在这样,总比燕南天直接收了这个徒弟来得好吧,这么安慰着自己,她也重新集中精力,继续研读前两天才拿到的新剑谱了。 这一读,她才发现,这本剑谱同她之前看的那四本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燕南天的剑法大开大阖,剑招迅猛刚烈,气势万钧,她之前看的,就全是那种风格。可现在这本却是截然相反,招式柔和婉转,从不轻易显露杀机,很是奇特。 她看得疑惑,便趁江易练完休息的当口捧着剑谱跑了过去,问这本封皮一片空白的剑谱究竟出自谁手。 燕南天:“你瞧出来它不是我的?” 她点头,把自己感觉到的差别一并讲了,说到后面还拿江易方才练习的招式举了个例子。 江易听得一愣一愣的:“容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64.64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得知燕南天这位朋友便是名震江湖的自在门创立人韦青青青, 三位对江湖事了解更深的家长只有更震惊的份。 就连素来淡定的苏樱都睁大了眼。 见他们如此, 燕南天总算再度开口解释了一句。 燕南天道:“韦兄退隐多年, 早已不问江湖事了, 我也是在昆仑山上偶然与他相逢, 才与他交了朋友。” 韦青青青闻言笑了一声, 道:“我与燕兄在昆仑山煮酒论剑两年, 今夜头一次随他下山来这恶人谷一观,便碰上了诸位, 可见都是缘分。” 以他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已算是在抬举他们几人了。 江小鱼很清楚这一点,但也并未受宠若惊,反而淡定地接话, 同其聊了两句。 说是聊,其实就是介绍了一下他们几人。 韦青青青挂着微笑听到最后, 才微微挑眉道:“我知道, 燕兄他时常说起你们。他虽住在这恶人谷,但心里总牵挂着你们。” 燕南天一把年纪, 被朋友点出心思,也有些面热,忙转移话题。 他咳了一声上前两步, 在江容坐的长凳边蹲下, 道:“这便是容容吧?” 江小鱼:“容容, 快跟你燕爷爷打个招呼。” 江容听话地点头开口:“燕爷爷好。” 她其实说得很郑重,奈何声音太奶,叫人听了反而更生怜爱。 燕南天当然也不例外,他听到这声爷爷,只觉一颗心都化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觉得,日子过得太清简,也是有坏处的。 因为他甚至拿不出一个像样的见面礼送给江容。 他蹲在那尴尬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能认命:“燕爷爷不知道你要来,都没给你准备礼物,不过你放心,明日天晴,燕爷爷上山的时候替你摘昆仑雪莲。” “不用呀。”江容一边摇头一边朝他张开手,“我是跟哥哥一起来陪燕爷爷的,燕爷爷愿意让我们陪就好啦。” 燕南天听得愣住,直到江无缺开口提醒,才意识到这个一团可爱的侄孙女是在要自己抱。 反应过来后,他立刻把江容抱起来,还让她骑到了自己脖子上。 江容骤然被捧到这么高的地方,难免有点不习惯。 但她知道这大概就是燕南天表达疼爱的方式,所以完全没闹,还扑腾了两下腿。 如此玩了会儿,燕南天想起来他们是长途跋涉从江南过来,忙把江容放下,安排他们去南边好一些的屋子休息。 他本来想送他们过去,不过被江无缺拦住了。 江无缺道:“万大夫那,我和小鱼儿都认识,您就不必送了,先招待韦前辈吧。” 燕南天这才作罢,不过仍是站在门口望了他们好一会儿。 屋内,同他相交两年的韦青青青已经坐下煮起了酒。 韦青青青道:“你之前一直念着侄孙女,今日见到,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燕南天:“是,不过我没想到他们兄弟竟愿意把孩子送到恶人谷来。” “你是他们的大伯,他们自然挂念你。何况年轻人有事业要忙,把孩子放到你身边让你教导,也是好事。”韦青青青说到这,忽然停顿了一下,“尤其是那小女娃,是个极佳的习武料子。” “我也注意到了,容容的根骨极好。”燕南天点头,“倘若她愿意跟着我习剑,那我肯定尽全力教她。” …… 可能是因为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第二日一早,江容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她昨夜和苏樱睡在一起,现在睁眼发现苏樱不在屋子里,便自己穿好衣衫鞋袜,小心翼翼地跳下了床。 令她没想到的是,一推开房门,她就看到了昨夜让她惊讶得差点没绷住表情的韦青青青。 江容咦了一声,四下环顾了片刻,到底没忍住开口问他:“您有没有看见我爹娘他们?” 韦青青青坐在院中,指了指他们前方那排木屋,道:“有人上恶人谷求医,你娘正与万春流合力为其诊治。” 江容:“那我爹呢?” 韦青青青:“求医的人家来头不小,原先只是来寻万春流的,看你娘也出手帮忙,得知了你们一家的身份,这会儿应该在谢你爹他们,还派人把你燕爷爷一道请过去了。” 一群人都被请了过去,她却还睡着没醒,燕南天只能拜托他在门外看顾一下。 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他就应了。 江容听完他的解释,不由得好奇起来:“是什么人家呀?”居然能请动燕南天? 韦青青青闻言,终于抿了抿唇,道:“太原,无争山庄。” 江容:“……”卧槽?什么玩意儿?无争山庄?! 见她睁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韦青青青觉得很是有趣,便问她:“被吓到了?” 江容:是有点,不过应该和您理解的不太一样…… 为了确认究竟是不是她想的那件事,她又问他:“求医的人生了很严重的病吗?” 他有点没想到:“怎么这么问?” 江容立刻摆事实讲道理:“我娘的医术那么厉害,如果不是很严重的病,肯定不用同别人一道诊治,她一个人就够了。” 话音刚落,韦青青青就朗声笑了起来,似乎在称赞她脑子转得快。 他说是,无争山庄的小少爷的确得了很严重的病。 “那孩子中了奇毒,万春流和你娘都没见过,没旁的办法,只能合力一试。” 江容:“……” 她感觉错不了了,应该就是原随云。 “希望我娘和万大夫能将他治好。” 想到原随云如果跟原著那样瞎了,会搞出怎样一番风雨,江容不由得真诚祈盼起来。 韦青青青不知道那么多,听她这么说,只觉得江小鱼夫妇将她教育得极好。 于是他点点头,道:“我也希望。” 如燕南天昨夜所言,今日是个阳光灿烂的大晴天。 江容坐在屋门前,被晒得舒服,便懒得动弹。 没过多久,她就眯着眼又睡了过去,还把头磕到了韦青青青的椅子腿上。 韦青青青见状,起身把她抱起来,放到了那张椅子上,自己则站在一旁,看起了恶人谷中开得正盛的野花。 江容其实在他捞起自己的时候就清醒了。 说实话,她对这位武功独步天下,还有一群厉害徒弟的大佬充满好奇,但该问的问题已经问完,她也不知道还能同他说什么,只能撑着脸打量这间院子。 打量到最后,她的目光还是落到了他腰间的兵刃上。 而他分明背对着她,却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韦青青青转过身,冲她挑了挑眉,道:“对它感兴趣?” 江容没有否认:“它看上去很厉害。” 一老一小说到这,前头终于传来了些动静。 江容年纪小,听不真切,顿时有些紧张。 难道她娘和万春流联手都没法扭转原随云因病而盲的命运吗?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握紧了手。 “你放心。”韦青青青将前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你娘和万春流把人救回来了,所以无争山庄的人才那么激动,闹出了声响。”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累得满头大汗的苏樱也因记挂着她这个女儿,匆忙回来了。 苏樱没想到她已醒了,更没想到她这会儿正跟韦青青青说话,还愣了愣。 江容则完全没想那么多,看见娘亲回来,立刻高兴地跳下椅子跑过去,道:“娘你回来啦!” 苏樱刚救完人,正累着,便没有像从前那样抱她,而是弯腰蹲下同她说话:“何时醒的?” “没多久。”江容乖乖答了,顺便抬手用袖子替她擦去面上的汗珠,笑容明亮,“韦前辈说,您把人救回来了。” “是,不过那位原小公子到底伤了些元气,之后还得细细调养才行。”苏樱叹了一声。 江容听到细细调养这四个字,才算彻底放心。 因为苏樱会这么说,就意味着原随云没别的问题了,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 然而此时的她完全没想到,原家夫妇为了谨遵这条医嘱,竟决定让原随云暂时在恶人谷住下,等调养好了再回太原。 江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吃晚饭。 因为太过惊讶无语,她差点没握住筷子。 这恶人谷也太热闹了一点吧?她忍不住想,光是燕南天和江家兄弟,说出去就够吓人的了,现在还要加上时常下山来串门的自在门祖师和留在这养病的无争山庄少爷…… 好在前者是个和蔼可亲又好相处的人,完全没有前辈高人的架子。 至于后者……眼睛都被救回来了,应该不至于像原作那样黑化成反派了吧? 当然,对这个问题她其实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所以吃过晚饭,江易这小子跟她说,想去瞧瞧那个在万春流那住下的小少爷时,她非常坚决地拒绝了。 “咱们还是别打扰人家养病比较好。”江容说,“我娘都说了,他需要静养。” 凭白天羽的身手,当然不可能连第一招都扛不过去。他的反应亦非常快,指尖一动,便将刀锋横了出去。 65.65 购买不足60%者看不到更新, 补足或等几日可看 聊起当年,他们兄弟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江容在边上听了半个晚上,权当是听八卦, 最后还听睡着了, 头一歪, 就倒到了江无缺腿上。 江无缺向来疼爱她这个侄女, 见她困倦,直接抱起她, 把她送回了房间。 除夕之夜的江宅到处灯火通明, 江容睡得迷迷糊糊, 朦胧间睁了睁眼, 见到江无缺在灯下被映亮的侧脸,当即放下心咕哝一声继续睡了。 据江易说,她当时好像还流了口水到江无缺袖子上, 但江无缺没有计较。 江容:“……” 江易又一次发出感叹:“我觉得容容你才是我爹亲生的!” 江容第一次听这番感叹的时候,还曾经担心过,这个堂哥会不会因此不喜欢自己,连带着影响他们一家人的关系。 后来她发现, 江易这小子嘴上抱怨江无缺宠她,实际也是个隐性妹控。 好比此刻, 他感叹完毕,又立刻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烤红薯, 掰开递到她嘴边, 亮着眼睛道:“容容我跟你说, 这个特别好吃,我问过樱姨了,她说你可以吃!尝一尝吧!” 江容穿越之前,最爱好的便是这种街头摊贩卖的小吃,现在有了重温的机会,自然没有放过。 她直接咬了上去。 “好吃吧?”江易一脸献宝的表情。 “嗯。”她诚实点头,“好吃。” 这话大约鼓励了江易,于是整个元月,一逮到机会,他就会偷溜出门去,给她带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 江容对吃的来者不拒,但玩的嘛,说实话,大部分都太幼稚了,叫她实在提不起兴趣,往往放在手里颠两下,就直接扔到一边了。 好在这一年的江南冬日格外短,一出元月,天气便和暖了起来,他们一家人也可以收拾行李准备去恶人谷了。 从江南到昆仑山有很多路可以走。考虑到他们兄妹年幼,江小鱼最后还是选了最宽敞也最安全的官道。 他原以为女儿被娇养惯了,出这么远的门会很不习惯,结果一路上江容始终不吵不闹,该吃吃该睡睡,闲着无聊就找江无缺讲故事,乖得不像话。 江无缺觉得这是好事,证明她是个能吃苦的,将来到了恶人谷,在燕南天的指点下,势必能继承其衣钵,成为一名绝佳的剑客。 江小鱼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 笑毕,他才开口道:“我不求她成为多好的剑客,她只要能一直开开心心就行了。” 他小时候活得累,他妻子苏樱也没好到哪里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她事事顺意,平安快乐地度过这一生。 这也是为什么江容说想去恶人谷,他就立刻答应了。 他知道,就算是燕南天,也一定同他一样,只希望他们兄弟的子女过得开心。 可惜他这么想不代表江容这么想。 江容当了四年米虫,正嫌日子过得太无聊呢。 她是做好了去恶人谷好好学武准备的。 穿越一场,还有这么好的起点,她要是直接辜负,那可太说不过去了些。 马车行了一个半月,终于抵达昆仑山下。 同书上说的一样,恶人谷这个地方,听名字骇人,但实则是个山明水秀的开阔地儿。 从谷口进去,穿过最前面那段稍微陡峭的路,再往前,便是再宽敞开阖不过的谷中景象了。 据江无缺说,燕南天如今住在恶人谷最深处,也就是整座山谷离昆仑山上的积雪最近的地方。 他们抵达时,正是个深夜,谷中万籁俱寂,各处都无灯火,唯有空中夜星闪烁着光芒,替他们照亮前路。 一路行至星光都稍显黯淡的谷底,燕南天的居所便映入眼帘了。 作为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剑,他的住处实在是清简得过分。 饶是江容一早有心理准备,在看到眼前这幢破败的木屋时,还是相当震惊。 “燕爷爷就住在这里吗?”她轻声问。 “是啊。”江易率先回答。 见女儿似乎被震住了,江小鱼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道:“你燕爷爷对衣食住俱不太在乎,他这一生,最重视的便是他的剑,其次就是你爷爷了。” 江容:“……” 江小鱼摸着女儿细软的发丝继续:“容容若后悔陪阿易来了,现在开口还来得及。” 此话一出,反应最大的是江易。 他几乎是立刻扭头看向了还坐在马车上没下来的江容,一双奶狗似的眼睛写满恳求。 江容看得差点笑出声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抬头迎上自己父亲的目光,道:“不啊,我来都来了。” 说罢还朝江小鱼和苏樱张开手,做出了要他们抱的姿势。 苏樱见状,笑着伸手把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道:“不过看样子咱们来得不巧,你燕爷爷今日不在呢。” 江易咦了一声,说我们还没去敲门,樱姨怎么知道燕爷爷不在? 苏樱:“凭你们燕爷爷的武功,怎么可能这么久了都没听到我们在他屋外说话?” “我们说了这么久,他也没出来,足以证明他此刻不在。” 江无缺想了想,道:“我上回来的时候,燕伯伯曾提过,他这几年在昆仑山巅交到了一个朋友,时常煮酒论剑,聊得很是投机,或许此刻他又上山去见那位朋友去了吧。” 江容闻言,忍不住在心里哇哦了一声。 能与燕南天煮酒论剑交朋友,那肯定不是等闲之辈,只不知道究竟会是谁? 中宵风露重,江容和江易又年幼,三个大人只犹豫了片刻,便直接推门先进了燕南天的居所,左右燕南天也不是什么外人。 然而谁都没想到,他们刚一进屋坐下,屋外便响起了一道温厚的声音。 那声音道:“咦,燕兄似乎有客人?” 下一刻,又有另一道带着喜悦的声音接口:“定是我那两个侄儿!” 话音刚落,才关上没片刻的木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 江容缩在雪狐皮毛里,乖巧地坐在苏樱膝上,听到声音,就抬眼望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气质迥异的人。 其中穿黑衣提剑,还蓄着胡子的,自然就是燕南天;至于另一位,他看上去年纪比燕南天更大一些,穿了一袭青衣,腰间悬着的似是一把刀,看模样绝非凡品。 事实上,就算不看他的刀,只看他站在燕南天身侧却丝毫未被比下去,甚至隐隐胜之的气度,江容就可以断定,这个人一定来头不小。 她看的出来的事,她的父母和叔叔没道理看不出来。 是以燕南天和这人一进来站定,江小鱼便率先眯着眼开口道:“这位是燕伯伯的朋友?” 燕南天点点头,道:“他便是上回我与无缺提过的那位朋友。” 江无缺:“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青衣老者目光扫过他们几人,最终定格在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江容身上,倏地露出一抹淡笑来。 片刻后,他开了口。 “我叫韦青青青。”他说。 江容:“???” 是她知道的那个韦青青青吗?!四大名捕的师祖,诸葛神侯的师父,一手创立自在门,武功天下第一的那个韦青青青?! 天呐,江容想,她知道能跟燕南天煮酒论剑交朋友的人一定非常牛逼,但真的没想到居然有这么牛逼…… 现在他忽然送了这么一份合乎她心意还十分珍贵的礼物,她当然觉得奇怪。 她想了想,把这个象牙鬼工球递给江易,道:“你还给他吧。” 江易费解:“啊?为啥呀?你不是挺喜欢的吗?” “这东西太贵重了。”她说,“我不好意思收。” “不用的!”江易立刻扯开嘴角跟她解释,“随云说了,他家里还有,这个能逗得你高兴就值了。” 江容:“……” 她真的很想摇着江易的肩膀问一句,原随云这么说你就这么信了吗? “你拿着玩嘛。”江易又道,“跟随云不用这么客气的。” “……是你太不客气了。”江容心累。 说了半天,江易也不肯帮她把这东西还给原随云,说到最后还直接拍拍屁股跑了。 她没办法,只好先收好了放到一边,然后继续看之前被她屯在一旁,杂七杂八的武学典籍。 可能是因为她现在最感兴趣的还是戟,再翻这些,就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看个两页就忍不住走神。 走神七次后,她合上书跳下长凳,准备去院子里透透气。 燕南天今天上玉虚峰会朋友去了,这会儿谷底只有他们三个小孩,江易便偷懒得更理所当然。 江容从屋里出去的时候,恰撞见他抱着一堆红盈盈的野果回来。 他本就眉飞色舞,见她出来,顿时更加兴奋,连带着跑得也更快了些。 “容容!随云!”他喊,“快来吃!” 江容:“这什么?你哪里寻到的?” 江易:“我刚刚溜到东边去玩,在那发现的,我尝了尝,可甜了,就摘回来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