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诡异宗门醒来》 第一卷 宗门 第一章 鸳鸯眼 光怪陆离满是低语的梦境迅速支离破碎。 陆煊从熟睡中猛然惊醒,在黑暗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额头上渗透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冷汗打湿了单薄的衣衫。 他刚刚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来到了一个满是怪物的世界。 那个恐怖世界里的一切都显得无比真实。 长着人脸的翠绿树叶,生吞孩童脑髓的黑皮猿猴,还有那撕裂面皮的红衣女鬼,这一幕幕……让陆煊现在回想起来,浑身上下都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还好,这一切都是梦。 陆煊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尽力的平复着恐惧的情绪。 他的胆子并不小,只是梦中的一切都太过真实。 在梦中他是一名修仙宗门的弟子,以局中人的身份,目睹各种诡异画面,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让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在床上坐了许久,陆煊才缓过神来,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没有多想,习惯性的用火折子点燃了床头边上的蜡烛。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陆煊惊恐的面容,他拿起婴儿手臂般粗壮的蜡烛,茫然的向四周看了看,腐烂发臭的棉被,角落里布满了蜘蛛网,正中间桌子上摆放着写满各种古怪符号的黄皮书,上面落满了灰尘…… 烛火照亮了斜放在窗台上的花纹铜镜,陆煊慢慢扭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惨白的面孔,毫无血色,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肉眼可见,身材消瘦,皮肤白的瘆人。 在他的腹部,白色的衣衫已经被划破,上面沾染着深红的血迹,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 最为特殊的是那一双眼睛—— 左瞳赤如黑丹, 右瞳碧如青臒。 “哐当!” 铜做的烛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看着如此陌生的环境,看着如此陌生的自己,陆煊瘫坐在地上,脑海里的思绪乱成一团。 这是哪里? 这是我梦里出现过的屋子! 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又是谁? 我是谁! 陆煊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脑袋,一段记忆强行插入他的脑中。 他也叫……陆煊。 是边关城镇的一名孤儿。 在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了极为特殊的本领,能够准确的预测每一次战事的结果,因此深受边关将领的喜爱。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源自于他的那双眼睛。 左眼为阳:能够预测吉凶祸福。 右眼为阴:可以勘破世间邪祟。 正因如此,他看到了许多常人所不能看见的东西,凭借着出色的伪装,在一个满是怪物的城镇里生活了十三年。 直到那天,他的左眼浮现出了金黄色的鎏金字体:荧惑守心,妖邪遮天——大凶之兆! 只见一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者,骑在白鹤上,笑容如春风般和煦:“小友,老道我见你根骨奇佳,是个修行的好料子,可愿随我去阆苑仙境,问道成仙?” 所有人都在为陆煊高兴,他看起来也很高兴,内心平静的望向了那名整副躯体只剩下皮肉的老者,不敢违抗,重重的点了点头。 再往后的画面是破碎的,像是虚无缥缈的幻影一样,伸出手来怎样也抓不住,最终的画面,定格在一段笔墨落在黄褐色的纸上: “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我!” 随着记忆的暂停,头部剧烈的疼痛感稍稍得到缓解,陆煊艰难的站起身子,斜靠在墙面上仰头喘息着。 陆煊很快就意识到,这段记忆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自己这是夺舍了? 他从小看着网文长大,心中有过不少的幻想,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似乎并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正常的世界勉强还能够接受,可要是梦中的世界……陆煊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记忆中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阆苑仙境,是天下众多仙门中的一个,然而讽刺的是,修仙宗门之中却没有一个活人——它们都是怪物! 联想到腹部上的疤痕,这具身体的原主很有可能是自杀的。 一个从小到大都在满是怪物的城镇中生活的人,在这诡异的宗门之中,都承受不住那深深的恐惧与压力。 自己真的就有勇气活下去吗? 陆煊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他抬起头,无意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嘴角微微上扬,面部表情扭曲,露出极为诡异的笑容。 嘶! 陆煊被突如其来的笑容,吓得整个身子紧贴墙面。 他刚刚根本就没有想笑啊! 镜子有问题! 还是我……自己有问题? 陆煊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现在的他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下,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要轻易跑出去,于是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慢慢的将视线重新看向花纹铜镜。 镜面泛黄的花纹铜镜上,再度出现他惨白的面孔,身材消瘦,细小的青红色血管布满了整张脸庞,立体的五官在这张脸上也显得格外的吓人,就像是没有了血肉,只剩下了这一张皮。 幸运的是,并没有再见到哪骇人的一幕。 一切似乎又回归了平静。 掉落在地面上的蜡烛还在燃烧着,一阵阵凉风从门缝里吹进来,烛火摇曳着,最终还是熄灭了,黑暗充斥着这间房子。 陆煊并没有重新点燃蜡烛的打算,任由自己被淹没在黑暗之中。 他现在的思绪很乱,想要让自己先缓一缓。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灰蒙蒙的微弱光亮从窗边蔓延到整个房间,伴随着的还有一丝丝彻骨的凉意。 天亮了。 他起身看向窗外。 外面的天空是阴沉的,地面是用青石砖铺建而成,些许坚韧的杂草从缝隙间生长出来,一座座白墙黑瓦的房屋整齐有序的排列着,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紧接着房间外突然传来,木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的‘踏踏踏’的清脆响声。 有人来了? “嘶!” 陆煊的左眼突然一疼,他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眼睛,奇怪的是这疼痛感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当他松开手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行金色的小字—— ‘天泽履,泽风大过——危’ 与此同时,脚步声停留在了门外。 敲门声随即响起! 第一卷 宗门 第二章 诡异 咚! 咚咚! 咚咚咚! 响起的敲门声像是在击打陆煊的神经一样,目光凝重地看向那扇因太过老旧变得摇晃的木门,呼吸愈发缓慢。 在这里,是不可能有活人来找自己的。 所以敲门的究竟是什么怪物? 伴随着一阵阵的敲门声,陆煊的双脚像是灌铅了一样沉重。他不知道房门打开以后,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同时也在心中暗暗祈祷,对方会在没有得到回应后退去。 虔诚的祈祷似乎灵验了。 短暂而又略显急躁的敲门声终于停止了,陆煊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下一刻,又猛地提了起来! “小师弟,我知道你在屋里,再不开门的话,我可是会很生气的。” 屋外传来的是女子的声音,娇媚的声线带着几分轻柔,格外的动听。 在陆煊耳中,这充满威胁的话语,更像是一道催命符。 穿上木施上挂着的一件玄青色外衣遮掩伤势,陆煊推开了房门,朦胧的雾气在天地间蠕动,站在面前的是一名女子。 她身穿一袭单薄的红衣,曼妙的身躯凹凸有致,面容白皙,五官精致,眉眼间带着一丝丝媚态。 可陆煊右眼看到的却不是那倾国倾城的俏丽美人—— 那是一堆漆黑肉团组成的形体,许多黑色的触手从中延伸出来,在他的身边围绕着。 其中一根触手停留在他的面前。 像是在审视他! 随着触手的缓缓靠近……似乎就快要戳破他的眼球,浓稠恶臭的黑色液体顺着尖端,如同血液一样滴落着。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腥臭味儿,液体滴落在面庞上,触感是湿润的,陆煊笑容灿烂:“师姐,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你前两日才服下开灵丹,所以特意来看看你。”红衣女子的目光微微变了变,用纤细的手指点在了陆煊的额前,声音中带着疑惑:“你体内为何还没有天地灵气的波动?” 开灵丹? 陆煊捕捉到了关键讯息,尽量平稳呼吸,掩饰住内心的紧张与疑惑,望向了红衣女子。 “这般算来,你已经是第三次开灵失败了。”红衣女子的手轻轻搭在陆煊的肩膀上,柔声道:“不过,没有关系,师傅素来喜爱你,今日为新入门的弟子炼丹,想来还会再赏赐你一颗开灵丹,这一次小师弟可要把握住机会了,毕竟师傅他老人家的脾气可不好。” 看了眼肩膀上的触手,陆煊感觉身体都沉重了几分,喉结涌动:“多谢师姐提醒。” 红衣女子嫣然一笑,淡淡道:“一件小事罢了,只需师弟日后修炼有成,莫要忘了师姐才是。” “我生性愚笨,许多事情还要靠师姐提点一二。”陆煊语气谦虚,眼神诚恳。 “同门师兄弟就是要互帮互助,我刚刚突破五脏境,还需要食补修行,就不逗留了。待晨时钟响,小师弟自去白玉仙台求取丹药即可。” 红衣女子说着转身就要离去,临行前,还回眸深深的看了一眼陆煊。 两者正好对视。 由黑色腐肉堆积而成的怪物,粘稠的躯体里突然挤出了一颗绯红色的眼球,密密麻麻的血丝充斥着眼睑。 当陆煊看向它的时候,它同样在盯着陆煊。 那颗眼球充满了贪婪,挥舞着肮脏的触手,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尝一下这罕见的美味。 四周的触手随即化为了黑色帷幕,伴随着黑暗的吞噬,古怪的呢喃声突兀的在耳边响起。 一瞬间,陆煊就像是坠入了无尽的深渊,就如同快要溺死在水里一般! 他拼命的挣扎着…… 当“踏踏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才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彭!” 逃过一劫的陆煊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呼吸十分急促。 他的心跳很快,害怕的情绪在滋生着。 刚刚那怪物,是想吃了自己吗? 陆煊心有余悸,抿了抿发白的嘴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进行思考。 红衣女子说的开灵丹,应该关系到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 按照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来看,那丹药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身体的原主人前前后后服用了三次丹药,他的死,会不会并不是自杀,而是因为那丹药? 陆煊内心十分的不安,在到处都是怪物的宗门里,自己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如果想要平安活下去的话,只能想办法离开这里。 可是转念想到刚才见到的红衣女子,他的眉头不由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想要离开这里……似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陆煊猛然想起了一个问题,眼神惶恐的环顾了一眼四周,屋里的摆设陈旧,到处都落满了灰尘,房间里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可他依稀记得红衣女子的言语—— 自己几天前明明还服用过丹药! 也就证明自己的死亡时间很短。 那么,屋子里的摆设为什么会如此破旧? 就连盖着的被褥都是发霉腐烂的! 陆煊努力的想要从记忆里找寻到有用的讯息,可是在进入诡异宗门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被删除了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 唯一的印象也就只有原主留下的那一行字。 或许原主写有字迹的纸上会有其它的……线索? 抱着这样的想法,陆煊将目光看向了正中间摆放的桌子,在桌子左侧放着几本人皮封面似的书籍,上面的文字看起来像是奇怪的符号罗列组成。 抹去书籍上面的灰尘,陆煊发现其中还混杂着一些红色的粉末,有点像是朱砂。 出乎陆煊意料的是,在看清这些符号的时候,他就能够明白其中的含义。 将书籍简单的翻阅了一下,陆煊的眉头微微皱起,上面记载的是一些关于修行法门之类的东西。 如:化丹、五脏、食灵……等一系列关于道门修行境界的划分。 书籍上面记载的东西对于陆煊来说并不是没用,只是现在还没有多大的价值。 将码放着的书籍最上面的几本挪开,陆煊在夹层中看到了一本单薄的书册,与其它厚重的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翻开了书页。 黄褐色的纸张上,书写着一段段触目惊心的文字: “你到底是这个世界的谁?” “我又是谁?” “仙非仙,道非道,佛非佛,人非人。” “哈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来啊……吃了我……” “……” 眼前的文字,让陆煊莫名的恐惧,他似乎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癫狂的模样,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本能的想要远离这一行行文字。 在这个过程中,一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椅子,踉跄着差点摔倒在地,还好稳住了身形。 “疯子,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根本就是个疯子!”陆煊怒骂不止。 自己一定要离开这里! 与此同时,沉闷的钟声在天地间散开。 红衣女子所说的第一声钟……响了! 第一卷 宗门 第三章 丹药 浑厚的钟声响起,仿佛带着能够蛊惑人心的魔力一般,让人怔怔的想要靠近。 当陆煊睁开眼,看见的是类似于四合院的建筑布置,他们身处正中间的庭院,范围极为宽广,地面是用白玉石铺建而成的。 在他的四周站满了跟他同样穿着打扮的宗门弟子,相对而言,这些人除了眼神有些涣散以外,长相还算得上正常,不像自己一样白的瘆人,细小的血管更是在皮肤下肉眼可见。 在众人的最前面是白玉石搭建而成的高台,上面摆放着一尊青铜炉鼎,刻画着奇异的符文,足足有半人高,一名灰袍道人,正背对着众人坐在丹炉前。 宽松的道袍随着清风的吹拂微微飘动,满头的白发用发冠束着披散下来,看起来颇有一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陆煊心中虽然早有准备,可是当道人转过身来的那一刻,还是被惊的瞳孔微微一缩。 只见道人的脸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整张脸上的眼皮混乱的眨动着,狠厉的气息在他的面庞上似乎都已经实质化了,透过眼睛缝隙之间的皮肉,渐渐的能够与记忆中带自己来宗门的那位道人……相互重合! 陆煊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的往周边人的身后躲了躲。 道人端坐在白玉仙台上,似乎是在呢喃着什么咒语,当那丹炉内部燃起黑色的火苗之后,他才高声喊道:“上仙药!” 随着这一声高呼,一名手里用托盘装着各种奇形怪状药材的道童从白玉仙台后面走了出来。 道童是个小姑娘,梳着混元鬓,脸色苍白,两腮涂抹着鲜艳的红粉,比她瘦小身材大上许多的道袍拖在地上,举着托盘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眼里似乎还噙着泪水。 “阆苑仙境咏真决,黄金铜楼,白玉阶,脚踩莲花,步步升,古言楼下上九重——紫阳仙官,炼仙丹,诸多法相皆显灵勒~” 道人突然吟唱起古怪的唱词,声音嘶哑尖啸,重复着同一个曲调,身体同时跳起诡异的舞蹈,身体进行着不同程度的扭曲…… “尘归尘来,土归土!百年药草,千年参……凡夫俗子供真灵——万千灵胎,入炉鼎。” 随着道人的吟唱声,阴暗的天空似乎变得更加黯淡,陆煊抬起头,才发现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太阳……整个天空都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像是一层薄薄的灰蒙蒙的罩子。 “如吾真灵皆入身,三千大道皆归一……起炉,炼丹嘞~” 丹炉内的黑色火焰愈演愈烈,道人的声音嘎然而止,只见他迅速的将托盘里的灵药倒入了丹炉之内,紧接着单手举起了重达百斤的青铜圆盖,放在了丹炉之上! 跳大神的环节结束了吗? 看着行为逐渐正常的道人,陆煊咧了咧嘴,在心里暗自揣测到。 当一股浓郁的诡异香气从丹炉里飘散出来后。 他才知道……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 “谁言人无心岂能活,树无根安在在……药无引何成药?” 道人密密麻麻的眼睛,齐齐看向了送药上来的道童,他弯曲着身体,背部突然顺着脊椎撕裂出鲜血淋漓的血肉窟窿,从中涌出无数黑色的触手,扭动着朝着道童延伸过去。 距离越来越近……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随即响起…… 道人高声吟唱着,又跳起了那恐怖的舞蹈,从他身体里生长出来的触手随之舞动,像是在庆贺一场狂欢一般。 “虔诚侍奉终开口,凡尘俗物三供奉,决明子清心神,五脏庙内祭神仙——问仙道,求仙缘,福生天谴,命不凡?” 当唱词结束,道童的眼眶深邃空洞,撕裂的嘴角咧到了耳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如同一张软塌塌的人皮一样缩在白玉仙台上。 道人像是算准了时间,再一次单手举起那沉重的青铜圆盖,将取好的药引放入丹炉之内,只听“彭!”的一声,重新盖上了顶盖。 做完这一切的道人,盘腿坐在丹炉旁,不染血迹的道袍飘忽着,似乎还是刚刚哪位仙风道骨的老道。 瘪犊子玩意儿,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弄死你。 在亲眼见到道童被它折磨致死的时候,陆煊心中产生了一系列恐惧的负面情绪,但他也明白了一个事实,在这个满是怪物的宗门里,他很难活下去…… 在投入了药引之后,先前奇怪的药香味儿越发浓郁,他注意到身旁站着的人开始躁动起来,神色越发癫狂。 一阵阵阴风突然吹过,陆煊只感觉身体一凉,眼前所有的光亮迅速消散,天地间的一切在这一刻重新陷入了黑暗。 耳边传来了古怪的呢喃声,像是各种杂音的混合,却又能够听的真真切切,从四面八方涌动过来,整个人的灵魂都在为止颤抖! 疼! 头好疼! 在一遍遍诡异的呢喃声中,陆煊抱住了突然疼痛起来的脑袋,剧烈的疼痛感,就好像是在用铁器将大脑搅碎成脑浆,随时都会炸裂开来! 不能再听下去了! 陆煊痛苦的跪在地上,用臂膀紧紧的捂住了耳朵,想要以此来缓解这种痛感。 可这声音就像是能够直接传递到灵魂深处一般……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剧烈的疼痛下,陆煊的意识反而越发清晰,他能够感觉到有什么冰凉触感的东西从他的身边过去了。 隐隐约约的诡异的呢喃声似乎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可是带来的痛苦感却在逐渐消散…… 让陆煊缓过神来的是道人苍老嘶哑的声音:“丹成,开炉!” 天地间的一切仿佛又恢复了正常。 陆煊浑浑噩噩的站起身来,苍白的脸上全是细小的汗珠,看着道人再度举起青铜圆盖,打开了丹炉侧面的一个小装置,从中取出了几枚金灿灿的丹药。 香气顿时溢散开来。 红衣女子所说的开灵丹—— 是用人做为药引练成的丹药? 道人手握丹药,恐怖的脸庞望向众人,咧嘴笑了笑,露出满嘴的黄牙:“徒儿啊!你们的成仙之路,就在眼前!” 第一卷 宗门 第四章 服丹 当看到金丹的时候,陆煊及时的躲在旁人的身后。 他不想成仙…… 至少不想吃活人练成的丹药成仙! 古怪的香气还在空气中浮动,陆煊的小动作并没有躲过道人的视线,不规则的挤在一起的眼睛,像是在笑:“衡阳为何还不上来!” 阆苑仙境的弟子在入门后,道人会为他们取各自的道号,陆煊的道号正是衡阳。 道人嘶哑的声音,让陆煊心头一紧,随即在众人的目光中向着白玉仙台走去,脚步很慢,就像是戴着沉重的枷锁。 “好徒儿,快快服下丹药,与为师一同成仙。” 道人宽大的手掌上躺着那几颗金色的丹药,在这样的距离下,陆煊的右眼能够看见丹药的真实面目。 每颗丹药都是一小团黑色粘稠物质,内部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每一次蠕动都会发出,像是瘌蛤蟆咬碎眼珠子的声音。 “啵!” 黑色物质的表皮突然裂开,一颗布满血丝的眼珠,正深深地望着他…… “怎么,不想吃?”见陆煊久久没有动作,道人愠怒。 陆煊站在原地,不愿意回答,可当看到道人身后的那副被吸干的皮囊,呼吸不由一滞:“徒儿,已经浪费三颗金丹了,不想再辜负师傅好意了,这些丹药还是让与诸位师弟……” “哼,辜负好意?你可是宗门的福音,不服用丹药,难道是不想让本道爷成仙?衡玄,衡良!” 道人微微一抬下巴,两名身穿白衣,背上背着长剑的道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两人疾步上前,一左一右的抓住了陆煊的手臂。 眼看道人拿着脏东西,一步步的向自己走来,他拼命的挣扎着,可两名师兄的手就如同铁钳牢牢的锁住了他的双肩: “不!我不吃!我不要成仙!” “这可由不得你!” 道人蛮横的将丹药喂了进去,在嘴里它展现出了最真实的模样,粘稠滑腻的感觉伴随着刺鼻的气体直冲脑门,顺着咽喉就爬入了身体,胃里面瞬间就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呕吐。 师兄松开了手,解开束缚的陆煊却怎么也将那颗丹药吐不出来,丹药好像在他身体里面扎根了一般! 当吞服过后,腹部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五脏六腑就像是在被手指扣烂,强烈的痛感,让陆煊近乎崩溃。 他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肚子,蜷缩在白玉仙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透出来,又在眼前滴落。 “閷忇墖……” 听不真切的嘈杂声在耳边徘徊,他只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那白得瘆人的皮肤下,那青红交加的血管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动,体积十分的巨大,血管也因此变得肿胀,这些挤在一起的血管,仿佛能够撑破他的皮肤一般! 怪异的感觉,强烈的疼痛,让陆煊都近乎快要失去自己的意识。 道人的那癫狂刺耳的笑声,却在耳边清晰地响起:“妙哉!妙哉!先前的丹药果然还是品阶太低了!” 陆煊惨白的身体轻微的颤抖着,他强忍着痛感,抬头看向了道人,眼神中的恨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嗯?你在恨为师?” “你是不是在恨为师?” “说话.....为什么不说话!” 陆煊仰视着灰袍道人,阴暗的天空下,黑色的触手从他脊椎撕开的血肉钻出,高大的身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一颗颗的眼睛在白色的眼睑内疯狂地跳动。 戏虐、残暴、狞笑......各种难以言喻的情绪都在那张丑陋的脸庞上汇聚。 陆煊莫名地感受到身体上的疼痛感加重了许多,低下头,眼中的怨恨越发浓郁,几乎是咬紧牙,艰难地开口道:“徒儿,不敢。” 道人冷哼一声,转身给其他的弟子分发丹药。 身体上的痛楚并没有因为道人的离去而消失,在丹药的影响下灵魂深处就像是被撕裂出了什么东西一般,疼痛难忍! 中途昏死过去的陆煊,又猛然地睁开了眼睛,环顾四周,白玉仙台上空空如也,只剩下那刻着古怪符文的青铜炉鼎,里面还燃烧着漆黑的火焰。 陆煊茫然的站起身子,不太清醒的脑子使劲的摇晃了几下,跌跌撞撞的走下了白玉仙台,可仙台下面的场景却让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白玉仙台下面,黑色的脏水盈满了地面,几具冰冷的尸体就那样漂浮在水面上。 他们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在脸上的沟壑中形成坑洼,躯体就好似风干的肉瘤如同麻绳一样拧在一起,细密的血管布满了全身,整体看起来就像是长着人头的肉色爬虫一般! 陆煊忍不住一阵干呕。 这些人不是刚刚入门的弟子吗? 他们……死了? 来不及多想,身后突然传来了人的声音:“醒了?走吧。” 陆煊回过头去,站在身后的是之前束缚他的那位师兄,名字好像是叫做衡良。 “师兄,我们去哪儿?” “糊涂了?”衡良撇了一眼陆煊,有些嫌恶地提起了地上的人头爬虫:“埋尸去啊!丹房还有一堆事情要做,我们动作快点!” 陆煊的眉头微微皱起,学着衡良的样子趟着黑水提起了几具尸体,有意思的是这些看起来肿大的尸体,提起来格外的轻松,就像是内部已经被吃空了。 “你莫要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有师傅的爱护,有天老爷给的福气,我们大部分修道之人,可都是要经历七灾八难,这服仙丹就是第一难。” “我们这些人闯生闯死的,指不定什么时候脖子一歪人就没了。” 衡良提着尸体,领着陆煊在宗门内走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他是有多好的福气。 跟在他身后的陆煊,眉头微微的皱起。 所以这些人是吃了丹药才死的吗? 但是,自己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事情? “师兄,我们现在去那儿。” “去后山埋尸啊?你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可能是刚吃完药,还没有缓过来。” 衡良闻言,突然扭过头来,将手上的尸体提到陆煊的眼前,咧嘴笑道:“吃了药也不过是闯过了第一关,我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像他们一样了。” 第一卷 宗门 第五章 丹房 “师兄,玩笑了。” 眼前的肉尸在衡良的动作下轻微地摇晃着,那双挤在烂肉里的眼睛还圆睁着,陆煊与其对视,刺鼻的腐烂血腥味儿直冲脑门,他勉强地笑了笑。 离开白玉仙台后,两个人提着尸体在一座座黑瓦白墙的屋舍中穿梭着。 昏暗的环境下,陆煊观察着四周,鳞次栉比的屋舍里似乎并没有人居住,听不到一丁点的声响,整个宗门诡异的安静。 不知何时,两个人终于走出了屋舍的范围内,眼前的光芒再度暗下去了很多。 在前方的是一处山林,道路崎岖不堪,是泥泞的山路,看起来像是通往阆苑仙境的后山。 两个人顺着山路往山上走去,或许是因为小寒的气候,陆煊始终感觉到一阵阵没来由的冷意,耳边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奇怪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警惕的四处观察着,并没有看见什么怪异的东西,再见衡良的神情十分的平静,于是放下心来,暗中记下了道路。 他很清楚。 想要逃跑的话,对于这附近的地形,首先就要有一个明确的概念。 这一点毋庸置疑。 随着在山林里的深入,怪诞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清晰。 像是蚂蚁在啃食什么东西一样…… “到了。” 衡良将手上提着的尸体丢入了面前的一个深坑。 陆煊望向那深坑,奇怪的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想了想,也走上去了,可面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深坑里堆满了肉色的肿瘤,一颗颗白骨森森的头颅就那样裸露在外,阴风从中贯过发出宛如厉鬼般的凄厉尖啸声,而在啃食这些肉瘤的居然是一个个身体干枯的——人? 他们的身体像是年久的棕色树皮,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头,脸皮像是薄纱一样向内凹陷着,在陆煊将肉尸丢下去的那一刻。 形如干尸的怪物,像是蠕虫一样朝着这边涌了过来,白色的牙齿咬在肿瘤上,正是之前听到的那种声音。 陆煊看着下面抢食的怪物,装作饶有兴趣地样子,蹲在深坑旁:“师兄,它们挺有趣的。” 衡良好像也喜欢看这些东西,坐在陆煊身边,笑道: “要不然说师弟你有福气呢,吃了开灵丹三次!屁事没有。这一次还开了灵,你瞧这些人就没你有福气了,他们就吃了一次,要不然是变成了不人不鬼的东西,要不然就直接死的不成样子了,说到底,还是他们没福气,老君爷看不上。” “老君爷?” 衡良嘿嘿一笑:“我们阆苑仙境的祖师爷,切莫在师傅面前这样称呼,到时候免不了一番责罚。” “师兄,丹房里还有很多事情,我们该回去了。” 见下面的怪物吃的差不多了,陆煊喉结微微动,也没有再看下去的欲望了,叫上衡良就回去了。 阆苑仙境的布局很大,很多地方的景象都像是重叠的,大大小小的白玉石小路四通八达,犹如放大的蚁穴迷宫。 唯一可以用来当做记号的,应该就只有屋舍门前挂着的一块块腐朽的桃木牌了,上面用入木三分的力道刻下了每个屋舍的名字,穷灵舍、神君殿、万里香,以及丹房。 这间屋舍比起其他的屋舍看起来要大上很多,在门外面就能够闻到一股草药味儿混杂着其它的味道,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敲击声,陆煊推开了沉重的房门。 丹房内有很多的男男女女,长相,体型各不一样,不像是同一个人。 他们穿着粗布麻衣,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手上拿着粗大的捣药杵,一下一下地砸在药罐里,重复着这个动作,麻木的眼神,在陆煊他们进来的时候出现了几分惊恐。 陆煊的鸳鸯眼并没有在这些人身上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那些人在药罐里杵好药引,就会揉搓成一枚枚漆黑的丹药,放在院子里整齐有序的木支架的簸箕上,丹药的表面看起来十分的具有颗粒感,衡良则拿起丹药放在眼前,似乎是在观察成色。 陆煊学着他的样子拿起丹药看了起来,并没有看见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丹药散发出来的并不是药香味儿,而是淡淡的血腥味儿,他撇了一眼药罐子里装着的东西,只见里面哪里是什么药引,而是: 枇杷般的肾脏,桑葚色的人胆,桃子大的心脏......心肝脾肺肾,无一不有,搭配着不知名的药材,一下下的被凿得稀碎。 正在检查丹药的衡良看起来很严肃,还不忘提醒陆煊:“这些丹药可都是给师兄师姐他们用来食补的,轻易马虎不得,要是出了问题,刚刚那深坑,说不定就是我们两个躺进去了。” 食补? 陆煊记得红衣女子之前也说过,原来他们吃的就是这种东西吗? “我醒的了。”陆煊笑了笑,其实挑选残次品的工作还是很简单,也很轻松,只是将大小不一,药引没有彻底磨碎的挑选出来。 衡良跟陆煊相处的时候还是比较和善的,可是对待这些磨药的人显然没有耐心,一旦找出残次品,沾水的藤条就会抽打在他们身上。 陆煊全然不管这些,只是在心里暗自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最主要的问题还是自己吃下去的那丹药。 如果按照衡良的说法来看,深坑里面的东西全是宗门里的弟子服用丹药后所导致的。 自己现在虽然没有什么事情,可是以后却不一定? 这件事情始终是一个隐患…… 看来还是有必要再去一趟后山的深坑,看看这丹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陆煊正思索着,丹房里面的一间房屋突然打开了,一名上身赤裸,满脸肥肉的壮硕大汉,腰间拴着牛皮做成的围裙,胸膛处留着浓密的毛发,手上提着的弯刀往下滴着血水。 他望向陆煊与衡良,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道爷,不知今天该取那个月份的药引?” 打累了的衡良收回藤条,皱起眉头,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册子简单的翻阅了一下: “七甲丙寅午时:杨三娃,取其心肝。” “五弊三缺:谢阿狗,取其肾脏。” “......” “嗯....陆昭昭,丹房新来的药童吗?四舍两劫,当真少见啊.......取其九两血!” 第一卷 宗门 第六章 陆昭昭 随着衡良念出名字,屠夫打扮的壮硕汉子,提着弯刀,呵呵一笑,径直朝着正颤抖着磨药的他们走去。 这些人似乎因为太过害怕,忘记了反抗,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惨叫,只见屠夫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砍下了一颗人头,咧着大嘴,四处看了看后,拖着这具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女尸就进入了丹房里面的房间。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女人头颅处喷涌出来的鲜血,在白玉做成的地板上留下一道狰狞的血迹。 丹房里原本此起彼伏的药杵声,加快了很多,凌乱而又急促。 陆煊能够从这些人脸上看到恐惧,内心始终不能够平静,却全然不去理会。 在解决完那个女子之后,满脸血污的屠夫又推开了房间的门,走了出来.....紧接着就向命里五弊三缺的那个少年走去…… 磨刀的声音以及稀碎的药杵声始终没有在丹房里面停歇过,屠夫每次从房间里走出来,就代表着有一个药童要失去生命。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那个名叫陆昭昭的少女。 陆煊检查着丹药,不去多管闲事,可是突然的一声凄厉的惨叫,还是影响到了他。 这声惨叫倒不是那个叫陆昭昭的女子发出的,而是那肥胖的如同猪豚的屠夫所发出,回过头来,只见穿得破破烂烂的少女,双眼用白布围住,手上提着又粗又长的药杵,上面沾着血水白浆,抿着嘴唇,指着发出声响的方向,看样子随时准备拼死一搏。 是个瞎子? 陆煊眼神微动,看了眼捂住脑袋倒在地上疼的死去活来的屠夫,心里隐隐有了一个想法。 自己想要逃出去,或许需要一个帮手。 “他奶奶的,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是不是?” 少女的反抗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衡良嫌恶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屠夫,抽出藤条猛得打过去,强劲的力道划破空气,狠狠的打在了少女的身上,连人带药杵登时就被打飞出去,脏兮兮的脸庞被抽打的皮开肉绽。 衡良似乎还不过瘾,连续几次鞭打过去,瞎眼少女根本就没有办法躲避,一时间身上被打的伤痕累累,看起来活脱脱的像是一个血人儿,可硬是蜷缩成一团,不吭一声。 陆煊整理着丹药,感觉火候差不多了,这才缓缓开口道:“师兄,四舍两劫的药引可不好找,打死了,师傅哪里不好交代。” 衡良的动作顿了顿,眼里的暴戾之气还未散去,不过终究还是松了手,环视丹房里的药童,冷声道:“告诉你们,在这里我就是天王老子,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能够成为我道家的登仙台阶,是你们的荣幸,休要不知好歹!” 丹房内的众人噤若寒蝉,低头磨药,没人敢发出一丝的杂音。 少女下手不轻,屠夫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看起来还没有缓过来,陆煊拿起瓷碗,径直的走了过去,神情漠然的踹在屠夫身上:“没有死的话,就给我滚开!” 陆煊的话极具威慑力,哪怕身体上再疼,屠夫还是像爬虫一样,真的就滚到了一边去。 蹲在血人似的少女身旁,陆煊的声音温和了许多:“想活下去吗?” 少女咬着牙,像是在思索,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老老实实的放血,九两血不会要了你的命的。”陆煊将瓷碗放在少女的旁边,顺手还将屠夫落在地上的弯刀也放了过来。 “丹药是每天都要做的,他们取了第一次血就还会有第二次,我迟早会死的,与其这样,你们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陆煊的眼神冷漠:“你可以选择现在就自杀,刀就在你面前。” 少女的下唇已经被她咬的发白,在陆煊的注视下,她准确的找到了弯刀,不过并没有抹脖子,而是在手腕上划出了一条伤口,血液从血管流到瓷碗中。 “师弟何必跟她废话,大不了就把她绑起来,找来个药罐子把血放满,少说能用个一年半载的。”在后面看着的衡良语气淡然。 陆煊皮笑肉不笑:“新鲜。” 衡良听后,认同的点了点头,从丹药的药性来说,新鲜的药引确实要好上很多,于是也就不再多说,只是道:“那你动作快点,今天过大年,师傅叫我们吃年夜饭,要是晚了肯定没你好果子吃,我就先过去了。” 陆煊看着还没用装满的瓷碗,只好道:“那师兄先去吧,我等会儿就到。” 衡良离开以后,从血管中流出的血液,不一会儿就装满了瓷碗,红扑扑的气泡浮在上面,倒映着她苍白的面孔。 陆煊看了眼四周麻木的人群,暗自叹了口气,又是两脚踹在屠夫身上:“药引取好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出了事情饶不了你。” “还请道爷放心,小的明白,小的明白。”缓过来的屠夫翻过身子,使劲的在给陆煊磕着头,此时才能看到他后脑勺被敲出了一个血窟窿。 陆煊安排完丹房的时事情,悄然的往后山的深坑走去。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阆苑仙境大部分的道人应该都会赶去吃灰袍道人的年夜饭,现在正是他去后山探查丹药问题的好机会。 他的记忆力很好,那怕阆苑仙境的道路错综复杂,他也能够找到之前的路,时间并没有花费多久,他就来到了深坑旁边。 将准备好的绳子捆在深坑旁边的一颗古树上,陆煊踩着深坑的边缘一步步的往下面走去,那些怪物在看到有人下来后,发出了瘆人的怪笑声…… 后山的密林很大,也很静谧,偶尔能够听到乌鸦的啼叫,莫名的让人心底一寒。 满身血污的陆煊,从深坑里拖上来了一具干尸的身体,用丹房的弯刀,划开了干尸的胸膛,当看到里面的情形后,他面容一怔,随即用双手捂住脸庞,笑容极度癫狂: “哈哈哈,果然,问题都在这丹药上!” “红衣女子,灰袍道人……原来如此。” “所有吃过丹药的人,都是怪物!” “以及我……” 第一卷 宗门 第七章 年夜饭 陆煊浑浑噩噩的从后山上下来。 在上山之前,他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是当看到真相的那一刻,整个人如坠冰窟,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用活人炼丹,用活人入药,就为了让自己变成怪物吗? 这该死的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想起那强迫自己服下丹药的灰袍道人,陆煊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弄死这鬼东西,否则恐怕很难离开这个地方。 在下山之后,陆煊没有忘记今天晚上的年夜饭。 浑身脏兮兮的他,先回到自己的屋舍,换上了一身比较干净的衣裳,这才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在宗门里面寻找怪物们聚集的地方。 记忆里,灰袍道人住的地方好像叫三清府。 陆煊数着屋舍门前挂着的桃木牌,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地方。 等他到的时候,偌大的厅堂内摆着一张长方形的八仙桌,在正后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山水画,灰袍道人坐在主位,在他的左右两侧坐着的是阆苑仙境一些较为核心的弟子,一共有八个人。 在这些人中,陆煊认得的有衡玄、衡良以及清晨找上门来的红衣女子。 然而在陆煊的眼中,除去衡玄和衡良这两名入门比较晚的弟子以外,其他人都是形态各不一样的怪物! 在见到陆煊走进大门的时候,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他已经来晚了,只剩下最末尾的一个座位了,道人的脸色略有不快,声音低沉嘶哑:“衡阳,怎么来这么晚?” 道人的提问在意料之中,陆煊躬身行礼,将最准备好的说辞讲出:“师傅费心费力为弟子炼制成仙丹药,弟子感激不尽,只能将丹房里的诸多事情安排妥当,以求报答师傅,所以才来迟了。” “你能够明白为师的苦心就好,等为师修出一条成仙之路,到时候我们师徒一起去那天外天逍遥快活,岂不美哉。”道人对陆煊态度的转变很满意,也不打算苛责他,笑呵呵的:“落座吧。” “谢师傅。” 陆煊的态度很谦卑,坐在了八仙桌的末尾,刚坐下去,他就感受到了有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 他抬眼看去,才发现是跟自己同一辈的宗门弟子——衡玄。 两人在对视的那一刻,陆煊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敌意,微微皱眉,没有声张。 见门内弟子来得都差不多了,灰袍道人拍了拍手,屋舍的大门“彭”的一声就关上了,烛台上的蜡黄灯油无风无火自动燃烧。 “好不容易过年了,你们也都累了一年了,今晚就吃点好的,来啊!上吃食。” 几名身高不过三尺的童子从昏暗的灯光下走了出来,说是孩童,五官却模糊成了一团,身体像是一道道虚幻的影子,提着一口黑色的大锅,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看起来十分的吃力。 看了眼满屋子的怪物,陆煊心里难免有些担忧今晚的食物。 当看清了锅里装的是热气腾腾的饺子,他不由松了口气。 只见童子们将铁锅抬着,用铁勺子,小心翼翼地挖起放进每个人的瓷碗之中,一圈下来还剩了不少,道人见状,抚须笑道:“剩下的就赏你们了。” 童子们发出叽叽喳喳的奇怪叫声,好像十分开心,围着铁锅哄抢成一团。 “呵呵呵,过年了,都放松点,没必要像平时那样拘束。” 话是这样说,可陆煊还是看的出来,除他以外的宗门弟子还是挺尊敬灰袍道人的,都在等他先吃。 灰袍道人拿起一双筷子夹起白饺子,在酱料里面沾了沾,放入口中,闭上眼睛,神情陶醉的细细咀嚼:“嗯,不错,是这个味儿,好久没吃过这么鲜的肉馅儿饺子了。” 等道人吃了第一口,其他人才拿起筷子。 陆煊夹起碗里的白皮饺子,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吃。 灰袍道人就像是家里的老人,笑眯眯的看着陆煊:“衡阳,为什么不吃啊?” 陆煊只好咬了一口白嫩嫩的饺子,从来没有过的口感,让他心理以及生理上都涌起了强烈的不适。 见道人的目光还没有移开,陆煊一狠心,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灰袍道人看着狼吞虎咽的陆煊,十分的高兴:“你们是遇到好日子了,想当初我连饺子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只听同村的秀才提起过。” “后来啊,我拜入阆苑仙境,你们师祖爷不仅给我取名镇元子,还给我下了一顿饺子,吃得是满嘴流油,只可惜他老人家得道成仙了,只留下这偌大的宗门,经过我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好歹没有堕了阆苑仙境的名头。” “师傅幸苦了。”衡玄及时的拍上了马屁。 其他人也是纷纷附和。 只有陆煊两腮鼓起,眼角泛着泪光。 “衡阳也是个苦命的娃儿啊!在边关那种苦寒之地,想来也是没吃过这些好东西吧。”镇元子看着大快朵颐的陆煊,心疼地让身边的弟子把自己碗里的饺子端到了他的面前:“衡阳啊!慢点吃,别噎着,要是实在喜欢,师傅叫虚童子们明天再做就是了。” 陆煊接过碗感动的热泪盈眶,一字一顿的哽咽道:“徒儿从小就是孤儿,这些年来受尽他人白眼,师傅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在场众“人”似乎都被陆煊诚挚的话语感染到了,红衣女子望着陆煊,言语真切:“小师弟莫哭,有师傅在,你再也不用过之前的苦日子了。” 在嘈杂的交谈声以及碗筷的撞击声结束后,陆煊以为这场荒诞的年夜饭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就在他认为众“人”要各自散去的时候,他看到镇元子嘿嘿一笑,从山水画下面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檀木盒子,里面孤零零的摆放着几颗丹药,依次朝着左右分发了下去。 “过年了,当师傅的应该给你们礼物才是,凡俗讲究的是碎银几两,我们修道之人,不讲究那东西,这些丹药都是精心炼制的,就当作是给你们的新年礼好了。” 所有接到丹药的弟子都笑得很开心,陆煊也笑了,他发现丹药似乎少了一颗,发到自己的时候已经没了,镇元子却指着他,笑意更浓了:“衡阳刚刚入门,这种大补的丹药吃不得,来吃这一颗。” 说着,镇元子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一颗漆黑的药丸,在陆煊眼里那是跟之前开灵丹并没有多大区别的丹药,依然是粘稠蠕动的黑色物质,内部就像是包裹着什么东西一般。 “哈哈哈哈。”陆煊突然就笑出了声,抓起黑色的诡异丹药就放进了嘴里。 他们欢快的笑声在三清府内回荡,只有他自己听的出来这其中藏匿着的不甘与绝望。 这一次服用丹药之后,陆煊倒没有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疼痛感,他很平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其他“人”的肉体不断的发生变化。 暗沉沉的灯光下,黑色的影子疯狂一晃一晃的,吃的肚皮溜圆的虚童子,被刺穿了肚子,汁水混杂着嚼烂的饺子流了一地...... 第一卷 宗门 第八章 衡玄 陆煊静静的坐着,他知道这是属于怪物们的一场狂欢,或许在不久之后,自己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做一个怪物吗? 不! 不能这样! 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变成镇元子那样的怪物。 陆煊痛苦的捂住脑袋,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正在慢慢发生改变。 虚童子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只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滩污秽。 深入灵魂的呢喃声,终于在耳边消失了。 陆煊能够看见服用过丹药后的红衣女子,堆积起来如同肉山般的黑色躯体,内部不断鼓动,一条血淋淋的手臂被缓缓拉了进去,像是在融合消化。 其他人或多或少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就连衡玄衡良的身体都出现了一条条不规则的裂缝,鲜红的血肉清晰可见。 “能够吸纳如此多的药力,你们的天资果然是绝佳的。”镇元子很满意众人身上发生的变化:“如今也是时候去找昭明寺的和尚们,抢回我阆苑仙境的登仙法典了。” “师傅终于要得道了吗!”在离镇元子最近的座位上,坐着的是一团腐肉,上面生长出五官,眼中透露出兴奋之色:“终于可以找那群秃驴报仇了,这一次必须让他们知晓我阆苑仙境的厉害。” “呵呵呵,此事还不能操之过急。”镇元子拍了拍手,又有几名虚童子从黑暗中钻了出来,收拾起锅碗瓢盆:“这几天你等抓紧修炼,等为师祭奠祖师爷得了法器,再去会一会那明通和尚。” 昭明寺? 明通和尚? 它们的意思是要出去抢东西。 原本心沉重的陆煊,心里忽然轻松了很多,就像是在雾霾中照进来了一丝光亮。 他明白,这是一个机会,找到离开阆苑仙境的机会。 “衡阳、衡玄、衡良,你们三人刚入道不久,修为尚浅,到时候就留在宗门里,负责其它的事务吧。” 镇元子的这段话语,让陆煊眉头微皱,他清楚自己不能放过这个机会,眼神真挚:“师傅,弟子入门已经好几年了,还没有为师傅做过什么,这件事情,危机重重,还是让徒儿一起去吧,哪怕是多双眼睛看着,也是一件好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陆煊,镇元子没有急着回答,像是在思索。 在陆煊开口后,衡字辈的大师兄衡玄,眼神微动,同样开口道:“师傅,徒儿也想为师傅保驾护航,就让我们一起去吧,宗门里的事情有衡良师弟在,想来是出不了什么差错的。” “好!好!好!” 镇元子脸声叫好,脸皮上的眼睛疯狂的眨动着,竟然有感动的泪水流出:“你们能够有如此想法,为师甚是欣慰,不过你们到时候各自机灵一点,切莫要跟那些胖和尚对上,以你们的能耐,收拾一下昭明寺的小沙弥还是绰绰有余的。” 陆煊感激涕零:“多谢师傅!” 这场年夜饭,终于在温馨的氛围下结束了。 三清府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 等宗门里的师兄师姐陆续离开,陆煊才感觉到始终萦绕在身边的压迫感减去了很多,他在向镇元子行了一礼后,跌跌撞撞地离开了三清府。 陆煊能够感觉到刚刚吃下的丹药,现在才发挥药力。 丹田里如同有一团火暖烘烘的,并且有越烧越旺的趋势,他扶着屋舍外面的墙壁,艰难的向自己的住所走去,耳旁却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声音: “衡阳,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我劝你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本分,否则休要怪我不念及同门情谊了。” 陆煊心中一惊,抬眼看去,只见衡玄挡在了自己面前,联想到先前饱含敌意的眼神,他知道对方来者不善,没有言语,只是绕开了他,想要早点回去。 刚走两步,突然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推过来。 陆煊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几步,这才勉强稳住身形,不至于摔倒在地。 “哼,现在的我有师傅的丹药加持,早已经今非昔比了,你还以为凭你在边关学到的三脚猫功夫还能够制住我?告诉你,以后见到我就得恭恭敬敬的喊一声衡玄师兄,否则休怪我收拾你!” 陆煊的身体就像是被烈火焚烧一样,可他还是保持着极度的冷静。 他知道我做过什么事情? 难道是指去后山刨尸? 要是这样的话,他应该在吃年夜饭的时候就会告诉镇元子了,而不是等到现在? 所以,他是跟这具身体的原主有过节吗? 甚至还知道原主做过的一些事情? 想到这一点,陆煊原本痛苦的神情逐渐变得讥讽:“你有点本事就欺压同门,算是个什么东西,我的资质比你好太多了,等以后你未必能有我强。” 陆煊的话像是触及到了衡玄的逆鳞,他双指如同匕首一般坚硬,直接刺穿了陆煊的腹部,鲜血顿时就将白色的衣衫染红。 “你找死!” 巨大的疼痛之下,陆煊却笑了,笑得是那样肆无忌惮,笑得是那样癫狂:“哈哈哈,找死又怎样?来啊!有种你就杀了我!让师傅他老人家看看同门相残的场景!” 镇元子的威慑力不小,在听到这句话后,衡玄终于是停止了动作,一脚把陆煊踹在墙上,骂骂咧咧的说道:“你就是一个疯子!” “怎么不敢了?那去告诉师傅我的所作所为啊!看他会不会对我下手!”陆煊捂住腹部鲜血淋漓的伤口,脸上的笑容带着明显的讥讽。 “你!”衡玄怒极,本还想继续动手,可是脑子里突然嗡嗡作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颤抖一样,以为是药力还未散去的他,摇了摇脑袋,只好指着陆煊撂下一句狠话: “莫要以为我就逮不住你的把柄,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跪下来求我。这一次前往昭明寺,我会一直看着你,休想耍什么花招!” 见到衡玄离去,陆煊不顾身上的疼痛,脸上露出笑容,笑得十分开心。 他试探的没错,衡玄确实是知道原主的一些秘密,但是看情况应该只是一些猜测,并没有明确的把柄。 这样看来,自己现在至少还是安全的。 而且这衡玄看起来是一个很容易冲动的家伙,或许在以后可以利用一番。 只希望这一次离开阆苑仙境,能够找到逃跑的机会。 第一卷 宗门 第九章 祭祖 陆煊在丹房用药杵一下一下的研磨着药引。 被打伤的腹部用白色的纱布缠绕了几圈,只要不剧烈运动,就不会感到疼痛。 他的目光低沉,是在思索着问题。 镇元子这些天一直都在准备着祭祖的事宜,大部分时间都是看不到的。 轮到陆煊去三清府送药引,又或者是每天跟师兄们摇头晃脑的去上早课,才会看见他。 两天一次的早课,镇元子从来没有缺席过,不过内容却并不是讲什么玄奇的术法,而是类似于陆煊原本那个世界的经文,诸如: “遍满十方劫~常以威神力,就罢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芒见日月,我本太无中,度多灾厄难......。” 在亲眼见过镇元子炼丹的过程后,陆煊知道他是有一些真本事的。 但门内弟子的修炼更多的是依靠服用丹药,可有意思的是所有弟子都不会炼丹,就连开灵丹的炼制都是镇元子亲力亲为。 从这一点,不难分析出,镇元子并不信任他们。 想要学点东西进行自保很明显是不现实的,更何况就算是镇元子愿意教,陆煊也未必会去学。 “小师弟,师傅祭祖的事情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我选好药童你带过去吧。”衡良兴冲冲的推开了沉重的房门,手上拿着一张黄纸,以及一捆麻绳。 陆煊沉默的点了点头,这些天他经常会给镇元子送药童过去。 说是药童其实不过是药引罢了,等待他们的结局不言而喻。 虽然不是自己伤害的他们,可那种深深的负罪感,让陆煊就像是陷入了泥潭之中,难以挣扎。 他并不能为之做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的发生…… 数完今天做好的丹药,陆煊转过身去,衡阳已经选好了药童,一共七个人,男女老少都有,用带回来的麻绳捆住双手连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就像是牲口。 衡良把绳头递给陆煊,嘱咐道:“早点去,切莫让师傅他们久等了,我在丹房等你们的好消息。” “师兄,我知道了。”陆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清脆的药杵声中,几道目光悄悄的瞟了他们几眼,夹杂着几声窃窃私语: “昭昭姐,他又带人去炼丹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面色惨白的少女,抿了抿嘴唇,漠然不语,只是麻木的磨着药罐里的心肝脾肺。 等走出丹房之后,陆煊关上了房门,牵着药引往三清府走去。 约莫走出了百步远,麻绳突然往下扯了扯,陆煊眉头微皱,回过头去,只见身后的药引跪成了一排。 “小道爷,我知道我们这些人命贱,能助道爷成仙是福分,可还有话没来得及跟家里人说一声,只求道爷能够可怜可怜我们,捎个信回去。” 一位身材清瘦的中年人,强忍着内心的恐惧,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陆煊眉头微皱,淡然道:“你说吧。” “小的家住神京城的帽儿胡同,有个儿子叫李存,她娘死的早,道爷见了后,还请让让婶婶把他带回去,就说我在外面做工不回去了,在祖宅里埋了两百两碎银,让他们帮我养活存儿就行。” 中年人泪流满面,哽咽着交代自己的遗言。 其他人也是如此。 在这个过程中,陆煊是沉默的,他并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活着离开,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够将遗言带到。 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让这些人能够平复一下悲痛的情绪。 将他们带到三清府外,陆煊能感受到他们的恐惧,不由多用了几分力气牵引麻绳。 药童们是颤抖着进入三清府的。 在三清府内,除去衡良以外的师兄师姐们已经到齐了,他们站在庭院的两侧,气氛庄严肃穆,似乎是在等候陆煊将药童带来,而让陆煊感到极度憎恶的镇元子,正站在大堂外的台阶上: “好徒儿,做的不错,将他们带进来吧。” 陆煊神色淡漠,拉着绳子就要进去,可突然听见了身后药童恐惧而又癫狂的声音: “不,我不要,我不要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麻绳末尾的药童疯了似的想要往外跑。 “彭!”的一声,大门紧紧关闭。 陆煊见状,只好一用力,活生生的将这些人拖进了大堂内。 自从服用了丹药以后,他的力气大上了许多。 大堂内的环境是昏暗的,之前的油灯已经换成了红色的蜡烛,燃烧着微弱的火光,山水画下,摆上了香案,上面插着九根长香,缕缕青烟向上飘散。 陆煊这才看清楚那副挂在大堂的山水画,上面画的哪里是什么青山绿水,画的不过是一个三头四臂身形扭曲的枯槁老道,倒骑青牛走在群山之间。 “呵呵,你们修为还不到家,祭祖仪式参与不得。”镇元子左手拿着不知道从那里取出来的半人高的黑布道幡,右手递给陆煊一把生锈的铜钱剑,笑呵呵的说道:“东西你拿着防身,出去吧” “徒儿,知晓了。” 陆煊接过铜钱剑,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就走出了房间。 大堂左右两边的两扇木门也“啪”的一下关上了。 伴随着清脆的铃声,大堂内再次响起了镇元子嘶哑诡异的声音,天空也越发黯淡。 “仙人扶起~玉女随形——二十八宿~与我合形!弟子魂魄,五臟玄冥……” 四周的环境极为阴暗,陆煊抱着铜钱剑,能够清晰的听见里面传来的哭喊声、哀嚎声、呻吟声,各种与绝望有关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他脑袋生疼。 道人的铃铛与吟唱就像是催化剂一样,突如其来的剧烈头疼,让陆煊痛苦的抱住了脑袋,蹲坐在了石阶上,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隐隐约约能够看见师兄们眼中的嘲讽之色。 眼前的一切已经陷入了黑暗,脑袋在这一刻就像是要炸开了一样,一幅幅诡谲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烁: 昏黄的灯光、怪异的画像,以及被风吹动的黑色道幡。 一双双血手拍打在木门上被慢慢拉入了黑暗之中,只留下一道道血红的印子。 穿着花布袄子的虚童子,正躲在椅子下,桌子上,冲他“咯咯”直笑。 疼痛让陆煊已经没有办法再进行思考了,所有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的缩小,最终化为了一片黑暗,他的意识也在这一刻泯灭其中…… 第一卷 宗门 第十章 昭明寺 “叮铃....铃。” “铃......” “哆..哆.......哆。” 清脆的铃声在脑海里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沉闷的敲击声,类似于寺庙里和尚敲击的木鱼,整个身体就像是沐浴在阳光之下。 头部的疼痛感锐减,微弱的视线中透露出一丝光亮,明媚的阳光让陆煊下意识地微闭上了眼睛。 猛然间,陆煊也顾不得阳光刺眼产生的疼痛,睁开眼睛,四周是一条繁华城镇的街道。 体型肥胖的路人手上拿着木鱼正在街道上穿梭着,商贩们盘腿坐在街道的两边,面前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可作为主人的他们却不吆喝着叫卖,只是坐在商品面前,像是老僧入定,如同小山丘似的身体如同一座堆积起来的肉山。 陆煊站在街道中间,看着那些身穿明晃晃袈裟的百姓从面前走过,思维在一时间陷入了混乱。 和尚? 怎么到处都是和尚! 怎么会? 自己不是在三清府吗? 难道已经离开了阆苑仙境了吗? 陆煊环顾四周,他看见红衣师姐笑吟吟的给路边哭泣的孩童买来了糖葫芦,师兄们在各家商铺门前游荡,并没有见到镇元子的身影,眼前熙熙攘攘的一切显得是那么的和谐。 不对! 这不对! 冷汗布满了陆煊的额头,他晃了晃脑袋想要保持清醒,眼前再一次浮现出了金色的字体: “乾六阳,飞鸟跌穴——险象环生!” 阴眼的画面与阳眼所见逐渐重合。 面前的哪里是什么繁华城镇,分明就是一处坐落在深山老林的寺庙。 浓重的乌云翻涌低沉,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巍峨高耸的昭明寺坐落在山顶之上,宽广的布局占据了整个山脉,佛经的念诵不绝于耳。 不远处漆黑的肉团蔓延出来的触手插入了小沙弥的双眼,血水顺着眼眶就蔓延了出来。 小沙弥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腐烂撕裂的面皮,诡异地向上扬起,像是露出了活佛般慈祥的微笑,白森森的牙齿上还残留着些许黑色的碎肉...... 相比起小沙弥,那些年长的和尚体型太过肥胖,四肢都轻微陷入了肉山之中,宽松的袈裟已经遮掩不住他们的肉体,白花花的肥肉裸露在外。 一条条细微的白色丝线好似蠕虫从他们的身体里钻了出来,又如同一张蜘蛛网一般编织成一片,轻易的就将一名师兄的躯体切成了碎肉。 他的师兄师姐们正在与昭明寺的胖和尚厮杀…… 陆煊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他能感觉到昭明寺里有和尚的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带着戏谑、好奇以及贪婪。 意识到危险的他,紧紧的握住了镇元子给他的铜钱剑。 “好徒儿,这明通秃驴忒难缠了,拿上师傅给你的宝剑,杀将进去,抢回登仙法典!” 陆煊此时才注意到镇元子的位置,正处在寺庙的正前方的半空中,在他面前是寺庙外的一处空旷石板,上面矗立着一尊巨大的佛像! 这尊佛像同样是极为邪性的,它是粉红色的庞大肉山,如同癞蛤蟆背部的皮肤,涌出各种器官蠕动者着,令人作呕,浓稠的红色血浆不断流从缝隙中流出。 镇元子手舞足蹈着,动作诡异,铃声突然咋响,他手里的黑色道幡在这个时候幻化出一道道虚幻的人影,爬上了这尊庞大佛陀的身上,疯狂的撕咬着一块块血肉进行吞咽。 血水混杂器官不断的掉落,可更离奇的是昭明寺的那些胖和尚在见到血肉掉落后,居然像是爬虫一样,爬上了这尊肉山,企图用自己的躯体来修补这尊佛像。 明通和尚巨大的手掌在身上拍打着,就像是驱赶苍蝇一样,将那些扭曲着的黑影瞬间拍散。 “好徒儿,快去啊!” 镇元子撕心裂肺的声音再度响起,他的躯体疯狂的鼓动着,那些黑色的触手变得无比的粗壮,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开血肉钻出来了一般! 陆煊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觉身体就像是要炸裂了一般,不受控制的朝着山顶的寺庙跑去。 在他的前面,师兄们同样在撕咬着这些肉身佛陀,为他开辟出了一条道路…… “滚开!” “滚开!” 陆煊一路狂奔,在路上出现了不少面庞腐烂想要阻拦他的小沙弥,手中的铜钱剑顿时就刺入了他们的身体…… “啊!” 所有的一切,像是让陆煊失去了理智,痛苦的嘶吼着,双目充血的他,感觉自己的左边眼角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生长出来了——他的行为已经不受控制,脑海里各种声音在不断的回荡,像是在怂恿他,把所有阻挠自己的怪物都杀了…… 当那像是在灵魂深处响起的繁杂声音消退之后,陆煊已经听不到身后和尚的念经声了,此时的他已经来到昭明寺门外。 这是一条狭小的石阶路,两旁立满了红色的诡异佛像,它们怒目圆睁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陆煊,薄薄的雾气在寺庙内萦绕着,一时间他的脚步变得无比的沉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拖住他一般。 “施主,佛门清静地,请回吧。” “施主,勿要再造杀孽了。” 陆煊怔怔回过头去,只见两名面皮撕裂开来的小沙弥,正死死的抱住了他的小腿,脸上始终带着和善的笑容,露出那一嘴白森森的牙齿。 阳眼中,两名懵懂的孩童同样冲他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可是阳眼先前那金色的字体再度浮现出来。 “假的,假的,你们都是假的,你们这群怪物!” 陆煊的眼中流出泪水,他癫狂的挥舞着手中的铜钱剑,那些小沙弥的头颅顺着台阶就滚了下去。 他想要继续前行,可此时才发现身体愈发的沉重,不知道何时,身上已经背满了小沙弥,他们在耳边不断重复着各种话语…… “施主,不要执迷不悟!” “施主,你真要杀了我们吗?” 陆煊的泪水滴落在台阶上,他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想要让自己保持清醒,心脏的跳动愈发的快,左眼旁传来的疼痛感深入骨髓…… “为什么,为什么!” “我都这样了,你们还不肯放过我!” 第一卷 宗门 第十一章 采生折割 “閷忇墖……” 熟悉而又诡异的呢喃声再度响起,红色石雕的怒目佛陀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直视的东西,愤怒的脸庞逐渐趋于平静,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可这短促虚幻的声音,就像是刻意挑动陆煊紧绷的神经。 “该死,你们都该死!” 陆煊像是疯了一样将小沙弥从自己的背上扯下来,一脚就踩在了它们的头颅上,血水混杂着浓稠的脑浆迸裂开来。 手中的铜钱剑能够轻易刺穿小沙弥的躯体,长长的青石台阶被红白之物侵染,穿着袈裟的尸体堆满了道路两旁。 都死了吗? “哈哈哈……” 小沙弥在陆煊身上抓咬出满身的伤痕,白色的衣袍被血液染红,看起来狼狈不堪,可他还是轻笑出声,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快感。 回过头去,山下依然是混乱肮脏的战场,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出什么结果。 陆煊抬眼看了看写着昭明寺三个大字的匾额,又看了眼朱红色的高大门墙,伸出手就想推开寺门,可在接触到大门上铁环的那一刻,动作却不由的停留住了。 此时的陆煊才突然意识到,刚刚的他就像是失去了理智,上山的行为并不是自己所控制的,更像是疯癫后的行为...... 还有那听不真切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是丹药的影响吗? 陆煊皱了皱眉,想到了目前唯一的可能性。 在短暂的思索过后,他终究还是推开了寺庙的大门。 走进昭明寺,朱红色的房梁支撑着黑瓦铺建的屋顶,青石砖的地面布满了风霜,廊腰缦回的走廊四通八达。 陆煊在路过一间佛殿时,从敞开的庙宇大门内看见了里面塑着金身的佛像,他们的神情威严庄重,却莫名的给人一种不适感。 他们都是闭着眼睛的! 如果只是佛陀菩萨这样或许还说的过去,可就连本应怒目圆睁,敕令邪魔的金刚坲像,居然也是如此! 登仙法典会不会在这里面? 陆煊虽然对离奇的佛像心存疑虑,可还是握紧铜钱剑走了进去。 在诸多佛像的围绕下,陆煊竟然产生了阴森感。 听镇元子师徒之前的言语,这似乎是一本关于成仙的法门,十分的关键,可是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被昭明寺抢走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或许能够在这东西上面做点文章…… 在佛殿里翻找了半天,陆煊基本上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倒是普渡菩萨像下的两位散财童子引起了陆煊的注意。 与白净的瓷娃娃不同,它们的皮肤是暗黄色的,双手合十,眼神通透,五官十分的精致,看起来就像是用活人做成的一样。 陆煊前后打量了一番,在瓷娃娃的后脑勺上看到了用针线缝合的血肉。 昭明寺这群和尚,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煊微微的叹了口气,又看到瓷娃娃的底部链接着圆形的方台,不由皱起了眉头。 随即捏住瓷娃娃的双肩轻轻转动,紧接着观音菩萨像下用青石板踮起的高台传出了松动的声音。 一块青石砖明显要比其它的多出来了一截,陆煊见状,迅速的将这块青石砖取了出来,借着微弱的光亮,能够看见里面有一个方形木盒。 陆煊取出木盒,轻轻的摇晃了几下,听到了沉闷的声响后,这才将其打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捆黑色的竹简。 上面用金色的字体书写着古怪的字体,与其说是字,却更像是一种符号,不属于陆煊那个世界,但也能确定同样不属于这个世界。 那些文字极度的扭曲,陆煊想要深入看下去,可却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头晕目眩,于是赶忙移开了视线。 这就是登仙法典吗? 镇元子想靠这种东西成仙? 呵呵…… 彻底变成一个怪物还差不多。 陆煊对这种东西并不保有任何的希望,起身就想要离开这里,却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诡异的窃笑:“嘻嘻,你完了!你敢动菩萨的东西!” 这声音说不出来的阴寒,陆煊只感觉后背一凉,回过身去,却并没有看见人影。 “把东西放下哦!”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再度响起,是从佛殿上方发出来的。 陆煊缓缓的抬起头,只见普渡菩萨的佛像上面,正盘踞着一张小女孩的人脸! 她的五官丑陋,头发稀疏,头颅下没有生长躯体,在脖颈处,衔接着的是一张白色的蛇皮,比一般蛇类粗大的躯体支撑起了那颗脑袋,正笑嘻嘻的看着陆煊。 “不要乱动哦!否则……咦,怎么回事,你好……香啊!” 人脸蛇身的怪物突然从佛像上窜了下来,落在了普渡菩萨站立的高台上,正好与陆煊对视! “太香了,太香了!是道仙的味道!不对,有其它特殊的气息,你是药引!还是不对!白皮肤,鸳鸯眼,你是!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人脸蛇身的怪物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整个身躯不停的扭动着,画面十分的不和谐。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陆煊冷眼看着眼前的怪物,紧握手中的铜钱剑,随时都能刺穿这怪物的头颅。 “我是个什么东西?嘿嘿嘿!”人面蛇身的怪物盘旋了一下身子,笑嘻嘻的回答道:“砍了我的手,剁了我的脚,把我装进了蛇皮里,让我在黑漆漆的洞口长啊~长,慢慢的我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采生折割? 陆煊第一时间想到了,在原来世界所流传的一道邪术,只是没想到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也会存在。 陆煊回过神来,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那你口中的道仙和药引又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度痛苦,身体也轻微的颤抖起来:“他们没有告诉我,没有告诉我啊!你很香,味道很香的就是道仙,你就是道仙!不对啊,你还有其它味道……让人感到害怕,又像是精心调制成的药引!” “啊哈哈,我知道了,你是被人当做丹药的道仙,你好可怜啊!呜哈哈!” 第一卷 宗门 第十二章 道仙 “道仙炼成的药引~哈哈哈——吃了你,我的四肢会长出来吗?会长出来吗!会吗?” 人面蛇身的怪物低头喃喃自语,看起来像是陷入了思维的混乱。 陆煊并没有立即将这只怪物斩杀的想法,看起来它知道的东西很多,说不定能得到更多有用的讯息。 药引么? 所以镇元子不教他本事,并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从一开始就把他当做药引了? 那师兄师姐他们呢? 他们看起来似乎是学到了一点东西的...... 陆煊的眉头微微皱起,脑海里已经有了想法。 他虽然不知道镇元子用什么方法让自己醒来就已经到了昭明寺,但是想要离开阆苑仙境,肯定还需要从长计议。 如果镇元子真的是把所有的弟子都当成药引培养的话,那这就是最好的一个机会。 至于道仙应该是指自己的体质很特殊? 想到这里,陆煊退后半步,剑指人面蛇身的怪物,目光看向了佛殿外,声音异常的平静:“师兄,你既然已经来了,为何不肯现身呢?” 之前在想要离开的时候,陆煊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眼前的怪物很明显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当然也不可能是寺庙的和尚,不然早就发现他了。 最有可能的还是阆苑仙境其中的一个弟子——衡玄。 果然在陆煊说破之后,衡玄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佛殿门口,经历过战斗的他同样是狼狈不堪,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望向陆煊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戾气:“把登仙法典给我。” “登仙法典是师傅的,断然没有交给师兄的道理吧。”陆煊左手拿着《登仙法典》,右手拿着铜钱剑,指向人面蛇身的怪物,冷声问道:“你看他是不是药引?” 本来疯疯癫癫的人面蛇在听到陆煊的话语后,又清醒了几分,望了一眼衡玄,笑容愈发恐怖,嘴角都快撕裂到了耳根: “药引他也是药引,不是道仙是灵祈,上好的药引!道仙、灵祁,两生花、扶永、归子、虚灵参……登仙法典上开篇的灵药,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有人触碰了道,他要成仙了!” 果然师兄师姐们都是药引! 这样的话,《登仙法典》上应该就是记载如何炼制他们的方法,这样的东西绝对不能落入镇元子的手上,否则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死亡! 在很短的时间内,陆煊脑子里面就闪过了很多想法。 “休的聒噪,快把登仙法典给我!”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弱,战斗应该快要结束了,衡玄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冲进佛殿就想要抢夺《登仙法典》 “彭!” 可是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大门突然就关上了。 “你们走不了,你们走不了!菩萨的东西,那是菩萨的东西……吃了道仙,我就能长出四肢了,我就可以变成人了!我也能修仙了!” “咦哈哈哈,你看我是人了!” 在怪物恐怖的笑声下,佛殿内的佛像竟然齐齐地睁开了眼睛,念诵起古怪的佛经,高大的佛像在这一刻显得无比邪性。 那介于虚幻与真实中的诵经声仿佛能够贯穿大脑一般,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人都感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陆煊强忍着痛感,将手中的铜钱剑奋力掷出,准确的刺在了人面蛇身上,强大的力量产生出的惯性,直接将它钉在了普渡菩萨佛像下! “道仙……你好香,你好香啊!让我吃了你吧!让我吃了你吧!我再也不用受秃驴们的约束了!” 可这只怪物就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猛然向前窜出,任凭死死钉在佛像上的铜钱剑活生生的将自己的血肉撕裂下来,猛地就窜到了陆煊的身上。 断裂的蛇身紧紧的缠绕住了陆煊的脖颈,殷红的献血流淌而出,它浑然不顾这一切,猛地就咬在了陆煊的脖颈上! 癫狂的人面蛇折磨的陆煊痛苦不堪,他一把抓住人面蛇的脑袋,想要把它从自己的身上扯下来,可是那幽幽的佛音让陆煊根本就使不上力气。 眼前的景象也越发的模糊,一尊尊金色佛像,祥和的脸庞上好像带着诡异而又兴奋的笑容。 耳边响起的同样还有衡玄痛苦的嘶吼声,只见他的身体诡异的展开,像是正在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撕扯一样,一块块血肉就那样被扯了下来,随即又消失在了眼前,细细的咀嚼声是那样的清晰! 不一会儿,衡玄身上的血肉就被扯去了大半,红色的血浆混杂着身体里其它的液体流满了佛殿! 我还不想死啊! 我想离开这里,我想回家! 爸妈,我想回家! 陆煊的脸上流满了泪水,他如同疯了一样,手指扣进人面蛇的眼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感觉到脖颈处传来一阵撕裂血肉的痛楚…… 强烈的窒息感终于退去。 他一把将人面蛇的头颅按在地上,手上拿起竹子撰写的《登仙法典》,狠狠的凿在了它的脑袋上,溅起的血水模糊了陆煊的视线,朦朦胧胧间隐约能够听见人面蛇越来越微弱的呻吟声…… 古怪的诵经声在人面蛇被砸到血肉模糊后,缓缓退去,可脑袋里仿佛还回荡着余音,陆煊拿起血水浸染的《登仙法典》,用人面蛇残骸上碎裂的头骨,随意的刮去了上面的一部分文字。 在做完这些之后,陆煊浑浑噩噩的站起身子,朝着佛殿外面走去,那怕外面的天空依然是阴暗昏沉的,可或许离开这里才能够活下去。 他还不想死。 他想活着。 与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不同。 陆煊有一个温馨的家庭,有爸爸有妈妈,爷爷奶奶的身体都很健康,他们都是很疼自己爱自己的人。 他要活着回去见到他们。 哪怕希望再渺茫,也要见到他们。 在路过衡玄身边时,陆煊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微微起伏的胸膛,代表着衡玄还没有死,可是大部分的血肉都已经被撕扯了下来,看样子应该也已经活不久了…… 陆煊怔怔的走出了佛殿外,眼中带着一丝丝的迷茫…… 第一卷 宗门 第十三 黄粱一梦 昭明寺的占地范围极广,陆煊拿着铜钱剑和《登仙法典》往寺后面走去。 一般来说寺庙的后山都会留有后门,他想要找一找,或许能够乘机离开这里。 可是当他刚走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大殿外时,镇元子的声音突然在天穹上炸裂开来:“好徒儿,做的不错,我们走!” 被发现了吗? 陆煊神色一怔,回过头去,哪里有什么镇元子的身影。 首先看见的是那尊粉红色的佛陀肉身,半边脑袋都已经被黑影啃掉,长满脓包的躯体流出大滩大滩的黄色液体,那些想要爬上去弥补的胖和尚们直接被冲刷了下来。 视线饶过肉山,陆煊才看见阴暗的天空下,布满了密集的眼睛,隐隐约约勾勒出了镇元子的面容,他就那样凝望着自己。 陆煊回过头去,不顾身上的伤势,加快了脚步。 脖子上隐隐的疼痛感,让他脑袋昏昏沉沉的,意识到失血过多的他,果断的扯下了衣衫的袖口,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青石砖铺成的道路上单薄的人影越走越快,眼前的景象却越发诡异扭曲。 红色的庙宇似乎在发生某种转变,可是陆煊的潜意识里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是想尽快的离开这里,直到耳边响起了“叮铃铃”的铃铛声,他这才猛然的停下了脚步。 只见四周深红庄严的庙宇已经退去,映入眼帘的是黑瓦白墙的建筑,那是一间间屋舍,而形态各异的师兄弟们就忽然出现在他的前方,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镇元子就站在他的面前,看到了陆煊手上的竹简,咧嘴一笑,满嘴的黄牙就暴露在空气之中: “好徒儿,快将登仙法典交给为师。” 在看到熟悉的环境之后,陆煊的心在一瞬间跌入了谷底,他现在才明白自己是怎样出现在昭明寺的,这一切都不过是镇元子的手段罢了! 想着想着,他突然也笑了起来,笑容是那样的疯狂与无助。 从陆煊手上拿过《登仙法典》的镇元子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查看,只是心疼的看了一眼陆煊,连忙从怀里取出了白玉小瓶,笑着说:“这是凝血丹,一日吃一颗即可,要不了多久你身上的伤势就会痊愈,力气也会大上不少。” “谢师傅。” 陆煊脸上逐渐恢复平静,接过丹药之后,很淡然的服用了一颗。 镇元子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了陆煊身后,只见衡玄残缺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 “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归红把他带去我的屋舍,老道亲自给他疗伤。” 名叫归红的红衣女子点了点头,来到陆煊的身后,一只手提起衡玄,将其往三清府的方向拖去。 陆煊回头看去,只看到顺着白色骨肉流出的鲜血染红了长长的道路。 “衡玄这个样子已经担不起炼丹的事情了。衡阳啊!过两天你就来三清府吧,丹房里的事情就少做一点,慢慢的全交给衡良,师傅我教你怎样炼丹。” 镇元子的话,让陆煊回过了神,那怕此时的内心再痛苦,再厌恶眼前的怪物,他还是恭恭敬敬的回答道:“一切都听师傅的安排。” “不错,不错,为师果然没看错你。”镇元子满意的拍了拍陆煊的肩膀,又转身看向众人:“待为师参悟登仙法典之后,就带着你等一起成仙。” “多谢师傅。”狼狈不堪的众人齐齐行礼,目送镇元子离开。 成仙? 陆煊在心中冷笑不已。 就算是《登仙法典》真有作用也被他刮去了上面的字迹,等镇元子发现以后,怕是也用不了了。 陆煊并没有声张,只是想向师兄们行礼后,赶紧回去休息一会儿,却意外的捕捉到了他们意味深长的眼神,不过双方都没有任何的交流。 虽然心中有些古怪,但陆煊还是转身向着自己的屋舍走去。 这段时间在阆苑仙境待下来,他已经能够摸清大致的路径了,所以很快的就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屋里的陈设依旧是破旧的,不过发霉的被褥已经被陆煊扔了,好在这几天的天气不错,晚上也不会感到多冷。 等到时候跟衡良多熟悉一点后,再要一床被褥就好了,毕竟他算得上是宗门里唯一能和陆煊说的上话的了,虽然性格同样是暴戾的。 陆煊坐在床上,感受着疼痛,思考着目前的局势。 如果镇元子成仙是需要登仙法典上炼制他们的方法,那么在目前看来自己是安全的,所以这一点不用担心。 那么想要逃离阆苑仙境的话,究竟应该怎么做? 本来还想借着前往昭明寺的机会,探出离开的路径的,现在看来是徒劳了。 理性的思维,让陆煊能够很好的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 找到离开的阆苑仙境的道路是第一步。 其次就是产生混乱。 镇元子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要是没有很好的机会的话,想要杀了他很明显是不现实的,所以真想要离开,那就要有足够的混乱! 只有这样自己才有机会离开这里。 产生混乱的前提,那就是双方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陆煊首先想到的就是陆昭昭这些药引,不过他们的实力实在是太过弱小了,必要的时候用来分散镇元子的一点注意力还差不多。 真正能够对镇元子产生一点威胁的,在宗门里或许只有那些较早拜入师门的师兄们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陆煊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从师兄师姐拼命为镇元子抢夺《登仙法典》的行为来看,他们应该并不知道自己是药引这一件事情,而且镇元子也是一直说会带他们一起成仙。 所以双方的矛盾点十分的明显,自己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陆煊正想要继续思考,可是左边眼角一直存在的疼痛感,让他下意识的捂住了眼睛。 要知道服用了镇元子给他的丹药之后,身上的疼痛感可是已经基本消退了。 陆煊心中带着些许疑虑,缓缓的拿起了屋舍里的铜镜,可是当看见镜子中的自己时,瞳孔猛地一缩! 整个人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