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七零:我在林场当知青》 第一章 重生 “希平,你敢不敢喊一声儿,你要高海宁的小姨子?今天你要是敢喊,晚上我请你喝酒。” “靠,希平哥,这有啥不敢喊的? 高海宁的小姨子那么漂亮,谁不惦记啊? 喊,男子汉大丈夫,一句话,还有啥不敢的?” “就是,咱希平哥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个女孩子咋地?喊,希平哥,我们都支持你。 你要是真把周青岚追到手,往后跟高海宁就成连桥儿了,多好啊?” “希平哥,加油,别怂,喊。” 六月的长白山,树木苍翠、郁郁葱葱。 林间一条清澈的小溪,潺潺流淌。 小溪边,一群十八九、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凑在一起笑闹着。 被众人拥簇着起哄的盛希平,此时却是一阵恍惚,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他不是过六十大寿喝醉酒,回家睡觉了么?这是哪里?做梦么? “希平哥,你发什么愣啊?敢不敢喊,给个痛快话。 大家伙儿都看着你呢,你可别丢了咱前川林场知青的面子。怕什么?上啊。” 旁边,一个留着小平头,浓眉大眼的小伙子,伸手推了推还在恍惚中的盛希平。 不对,眼前好像不是做梦。 虽然他心里不知道多少回盼着能重新回到过去,梦里也时常梦到前川林场。可眼前这一幕太鲜活、太真实了,绝对不是梦。 盛希平猛地回过神,扭头打量着四周,看着身边这群年轻人。 王建设、高海宁、陈维国、张志军…… 还有一些看着面熟,却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他们叫什么,仿佛那名字就在嘴边,可就是说不上来。 他们,大多都是前川林场职工家的孩子,跟盛希平年龄相仿,又一起在家属队当知青。 七七年之后,这些人有的招工上班,有的参加高考出去念书。 再然后,林业局不景气,众人下岗自谋出路,就此各奔东西,很多人走了再没消息。 不是梦,这绝对不是做梦,以往虽然也做梦回林场了,可从来没梦到过这些人。 “你问问他敢么?借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喊啊。 切,你们前川林场这些人,就是些怂包。” 就在盛希平沉浸在回忆中,努力思索的时候,从不远处又过来十多个岁数差不多的年轻人。 领头的那人,穿了件纯白色的确良衬衫,蓝色改良工装裤还有崭新的折痕。 三七分的头发不知道抹了什么,一丝不苟、油光锃亮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干活的模样。 “就是,他们这些人,就能胡吹大气。 成天什么希平哥、希平哥的捧臭脚,就好像盛希平多能耐似的。 一到动真章儿的时候,还不是怂了?盛希平,你不是挺能耐么?有本事你倒喊啊。 周青岚,那是我们松江河知青一朵花,扎手的山刺玫,也是你能惦记的?” 旁边一人,穿的也挺板正,梳着同样三七分的发型。 只是那双小眼睛,就跟凉席篾子剌出来似的,再配上瘦长脸尖下巴,怎么看都显得獐头鼠目不像好人。 这俩人,盛希平当然认得。 不,应该说,他们就算是化成了灰,盛希平都不会认错。 穿白衬衫的那个,叫孙云鹏,是松江河林业局副主任家的独子。 旁边那个,是制材厂副厂长家的儿子,叫杜家斌。 从七一年开始,林业局有新政策,职工子弟初、高中毕业后,不再安排下乡。 而是上山,在本局走亦林亦农道路,直接安排到下属林场的家属队集体户。 上山的知青,可以在家属农业队干活,也可以到林场干季节工。 前川林场是个大林场,旁边还挨着大碱场村。 这边条件比其他林场好,所以不光本林场的职工子弟留在家属队,局里不少干部的子女,也都安排到前川林场集体户。 孙云鹏那群人,就是局里各单位的子女。 这些人以孙云鹏为首,大多是干部子女、纨绔子弟。 一个个自视甚高、盛气凌人,根本不把前川林场本地的那些知青放在眼里。 盛希平是前川林场工队长盛连成家的大儿子。 这年月的孩子大多都调皮捣蛋野的很,盛希平打小就是孩子王,皮得很。 后来跟隔壁大碱场村的一个退伍兵学了点儿拳脚,不敢说打遍前川林场无敌手,反正大多数小年轻儿都不敢惹他。 所以从小到大,盛希平就是前川林场这群职工子弟的头儿,成天领着他们上山下河、各处胡作。 盛希平初中毕业后,正好赶上政策,就留在了前川林场的家属队,混到了知青队长。 去年入冬,孙云鹏等人被安排到前川林场。 这些人一个个都牛哄哄不服管,尤其孙云鹏,仗着他爹的身份,最是刺儿头,几次三番找麻烦,不听盛希平安排。 盛希平的父母再三叮嘱,不让他跟局里来的这些知青起冲突,以免惹麻烦。 将来盛希平能不能招工,可不光是林场领导说了算,主要还是局里领导点头。 要是得罪了孙云鹏,回头孙主任嘴一歪歪,盛希平这招工就得够呛。 如今这年月的年轻人,不管男女,哪个不想着招工当工人、捧个铁饭碗?谁还能在家属队呆一辈子? 所以盛希平大多时候都让着孙云鹏,不跟他正面冲突。 可盛希平越是这样,孙云鹏越是觉得人家怕他,越发趾高气昂,每每找茬儿。 此刻,孙云鹏一脸轻蔑的看着盛希平,以及盛希平身边这些前川林场的子弟。 “盛希平,我警告你,周青岚是我看上的人,你少打她主意。 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就是,你们这些人就别白费心思了。 一个个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凭你也配?” 旁边那个杜家斌,一副狗腿子的模样附和道。 别看孙云鹏他爹只是个主任,可他妈那边厉害,有背景有靠山,大有来头。 孙主任前程远大,可不能得罪。 盛希平看着孙云鹏和杜家斌二人,一时间心绪翻滚,恨意涌上心头,不由得紧握双拳。 第二章 恩怨 盛希平跟孙云鹏、杜家斌的恩怨,正是起源于那个叫周青岚的姑娘。 周青岚他爸是林业局机修厂的工程师,前些年从通化机械厂调过来。 别看松江河林业局是国企,可大部分人都是齐鲁过来闯关东的盲流。 应该说,这松江河就是从盲流子起家的,工人大多也没多少文化。 周明远是机械工程师,他媳妇是医生,人家那是正经的书香门第文化人。 周青岚长得漂亮,五官端正明艳大气,加上自小生活在城里,自带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去年冬天,高中毕业的周青岚跟着局里一众知青来到了前川林场,一到这儿就引起了不少小伙子的注意。 盛希平对这个周青岚印象非常好,他又是知青队长,平日里对周青岚诸多照顾。 这一来二去,就被旁人看出了端倪来,时不时就逗盛希平一回。 周青岚有个表姐就是前川林场的,跟盛希平的好朋友高海宁从小一块儿长大,两家父母口头约定的娃娃亲。 周青岚之所以来前川林场,主要也是因为这边有亲戚,多少能照顾一下。 林场不光是采伐的工作,清林、造林、营林、抚育各种工作非常忙。 尤其是开春之后的这段时间,造林大会战,全场一盘棋,就连小学高年级的学生,都得上山来植树造林。 进了六月,开始幼林抚育,也就是铲树苗。 林场知青走亦林亦农道路,不管是农业队还是林场,哪里有活哪里干。 盛希平是知青队长,带着手底下这几十名知青,来前川二支线里面,进行幼林抚育工作。 忙活一上午都累了,到了午休时间,大家伙儿就来到林间小河边洗洗手脸,准备吃饭。 都是些小年轻儿,凑到一起哪有个正形儿?不多时便笑闹起来。 有人就起哄,问盛希平敢不敢大喊一声,我要高海宁的小姨子。 他要是敢,晚上就请他喝酒。 盛希平年轻气盛,还有他不敢的?当即便喊了两声。 男知青在下游,女知青在上游,中间隔了差不多一里地。 这边喊的声音挺大,可传到那边去,就没那么清晰了。 上头正洗手的周青岚等女孩子听见了,就以为下游要胰子。 女孩子嘛,多数都讲卫生爱干净,这周青岚身上还真就带着一块肥皂。 于是摘下一片树叶子,将小小的肥皂放在上面,顺水漂了下去。 下面这群人正等着上头的消息呢,不想没等来女知青的笑闹回应,却发现一块儿放在树叶上的肥皂。 本地人多数都管肥皂叫胰子,大家伙儿一看,就说盛希平要小姨子,那边就给送了胰子,这分明就是同意了。 盛希平本就对周青岚有意,多番照顾,周青岚呢,对盛希平也有些好感。 俩人就在大家伙儿的起哄笑闹中,挑明了关系,顺理成章走到了一起。 这年月说是保守,实际上知青里面处对象的多了去,并不稀奇。 周青岚的父亲是机修厂工程师,盛希平的父亲是林场工队长兼任小修厂的厂长,两家也算得上是门户相当。 而且盛希平这小伙子长得不错,精神头也好。 又是知青队长,思想进步、能力出众,跟周青岚挺般配的,俩人感情也极好。 盛希平二十、周青岚十八,俩人情投意合相处的不错。 要是按照正常发展,处个一两年感情稳定了,双方家长见个面定下来亲事,找时间领证办婚礼就行。 可世上哪有这般顺心如意的事情? 周青岚是这一批女知青中最出挑的姑娘,惦记她的可不仅仅是盛希平一个。 从局里来的那些男知青,除了本身有对象的之外,谁心里不想着周青岚啊?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孙云鹏这个纨绔子弟。 孙云鹏他爹是局里的副主任,他姥爷那边儿有人在省林业部门而且职位不低。 他是家中独子,自小备受宠爱,一向嚣张跋扈、横行霸道惯了。 孙云鹏看好了周青岚,多番示好,可周青岚根本不理他,却跟盛希平处了对象。 孙云鹏明着争不过,心中妒恨,于是背地里下狠手。 那年春节过后,松江河知青返回林场,盛希平跟周青岚大半个月没见面,自然要去集体户找周青岚。 没想到,孙云鹏带着人,趁着夜色在半路上埋伏。 想要暗中下手教训盛希平,最好能把盛希平打个半死或者残废。 集体户在后山农业队那边,离着林场挺远。 晚上快十点了,盛希平离开集体户往回走,几个人从暗中冲出来,抡着棍棒、砍刀往盛希平身上招呼。 本以为这么多人,对付孤身一人的盛希平那还不手到擒来? 却不想,盛希平不光拳脚厉害,随身还带着一把打猎用的刀。 盛希平从小就爱舞枪弄棒,机缘巧合下还拜了大碱场村一个退伍兵为师。 跟他学拳脚、学打枪,时不时跟着上山打猎啥的,所以盛希平身手不错。 可身手再好,面对好几个人的围攻,应付起来也吃力,一不留神就挨了好几下。 得亏冬天穿的厚,有棉袄隔着,对方那砍刀也不算太锋利,所以伤口不深。 眼瞅着要吃大亏,盛希平哪里还顾得上那些?索性掏出随身带着的刀,朝着最近的一个人攮了过去。 他这把刀是师父送的,据说是炮弹钢打制,锋利无比。 上山捅野猪、黑瞎子都不在话下,更何况人了? 当时双方都打红眼了,谁还顾得上分寸?盛希平一刀就把人给捅倒了,回身又踹飞一个。 被捅的那人正是孙云鹏,而被踹飞那个就是杜家斌。 这一刀正中胸腹间要害,孙云鹏惨叫一声倒下。 那边杜家斌被踹的位置,也是男人最要紧的部位,当时就疼的晕死过去。 领头的两个人都倒下了,其他人直接傻眼,这架还怎么打? 盛希平趁机会跑回了林场,赶紧招呼人。 大半夜出了这么大的事,整个儿林场都被惊动了。 场长、书记一听都吓得一哆嗦,赶紧往松江河打电话。 同时调用林场的铁道摩托卡,送伤者去林业局医院。 第三章 后悔么 杜家斌只是疼晕了过去,送到诊所后没多会儿就醒了,表面上也看不出哪里有伤。 可孙云鹏挨这一刀挺深,伤口血流不止,林场卫生所处理不了,只做了简单包扎,打个止血针。 前川林场到松江河八十多里地,等铁道摩托卡把人送到森铁,就已经是两个钟头之后了。 局里安排了车在森铁等着,接了人赶往林业局职工医院。 职工医院那边,手术室已经备好,医生护士全数待命。 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早早等着,准备献血。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孙云鹏内脏受伤失血过多,已经救不回来了。 孙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孙主任夫妻中年丧子悲痛欲绝。 孙家两口子发了疯,非得要盛希平一命偿一命不可。 如果按后世的法律来说,盛希平这样大概算是防卫过当,毕竟事情起因在孙云鹏等人。 当时那个情况,盛希平被人围住了,他要是不反抗,估计死的就是他了。 性命攸关之际,出手狠辣也属正常。 要不是孙云鹏心狠手辣想要害人,哪里会有这样的结果? 然而在那个时候,很多时候是没太多道理可讲的。 孙家疯了似的要给儿子报仇,盛家自然也不肯相让,托关系找人想要保住盛希平。 最终,盛希平以过失杀人被抓进去,判了十六年。 盛希平在里面表现良好,数次立功。 加上后来孙家的靠山倒台,以及盛家多方努力,最终盛希平在里面呆了十一年,八六年春天出来。 盛希平在里面浪费了十一年青春,等他出来时,已经三十出头。 招工的机会没了,母亲张淑珍因为他出事着急上火、担忧害怕,早几年便大病一场撒手离去。 父亲盛连成接连受打击,也老的不成样子。 没有工作,无奈之下他只能跟着大碱场村的人一起刨大土、种参、看棒槌、打松籽、抬木头,只要是能挣钱就行。 幸亏自家弟弟以及几个发小都对盛希平很不错,带着他一起接林场外包的工程,日子总能过得下去。 再后来,盛希平手里有点儿本钱了,就倒腾木头做生意、当包工头,反正啥挣钱就干啥。 八十年代后到九十年代初,挣钱的机会还是很多的,只要敢拼敢干,倒也穷不了。 到九五年的时候,盛希平手里头差不多能有近百万,在松江河还有县里都买了楼房,还养着好几台车,阔气的很。 那时候林场职工除了冬季采伐之外,都不发工资了。 局机关的人,工资发百分之七十五。 当初大家脑袋削尖了想招工当工人,如今却发现,铁饭碗还赶不上盛希平这无业人员挣的多。 一下子,盛希平就成了抢手的香饽饽,提亲说媒的恨不得踏破了盛家门槛儿。 最终,盛希平相中了个二十出头的姑娘。 反正到这个岁数了,也别提啥情啊爱的,人家图他有钱,他图姑娘年轻貌美,身体健康能生养。 双方各有所图,凑一起过日子罢了。 新媳妇过门一年多,生下个胖小子,从此盛希平有妻有子,日子过的也挺美。 一转眼盛希平六十了,亲朋好友给他办了寿宴。 酒席上,昔日好友开玩笑的问了一句,这辈子后没后悔过? 盛希平当时也只随口一说,后悔了。 若真能重来一次,至少,他要避开跟孙云鹏打斗的那一晚。 孙云鹏死不死的他不在乎,但不能死在他手里。 那样,母亲就不会因为他,早早病故。 弟弟也不会因为受他牵连,没办法念大学,妹妹更不会亲事艰难,蹉跎到二十七八随便嫁了。 最重要的是,他心爱的姑娘,也不会因为这件事,香消玉殒。 当然,这一切不过是妄想。 盛希平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根本没放在心上,回家后倒头大睡。 可哪曾想啊,再一睁眼时,整个儿世界都变了,他竟然回到了前川林场,回到了二十岁的这一年夏天。 “你们看,我就说他是个怂包? 瞅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儿,借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喊啊。” 盛希平犹自沉浸在回忆当中时,对面的孙云鹏再次满脸嘲讽的开口。 那神情,简直得意的不行。 “我早就说了,你们前川林场这些知青都是个屁,怂包、窝囊蛋。” “就是,就是,鹏哥说得对。” 杜家斌在旁边,一脸谄媚的接话,斜着眼往盛希平等人这边扫了下,一脸的不屑。 都是些十八九、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哪个不是血气方刚、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一听这话,前川林场的这帮小年轻儿可就不干了,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去跟对面的人干架。 “操,你特么说谁怂包、窝囊蛋? 今天老子不把你卵黄子打出来,我特么跟你姓儿。”几个年轻人吵吵嚷嚷的就要上前。 盛希平回过神来,一把拽住了要上前干架的小伙伴儿。 “你们都别动手,消停儿看着就行。” 说话间,盛希平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孙云鹏和杜家斌的面前。 “就你俩这狗德行的,也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盛希平冷哼一声儿。 上辈子这俩狗东西,一个被捅死了,另一个也被踹坏了命根子,坐下了病根儿。 手下败将罢了,盛希平还真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什么玩意儿?盛希平你敢骂我们?”不等孙云鹏变脸,杜家斌率先跳了出来。 盛希平瞅着杜家斌,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最坏的就是这狗东西,直到多少年后,盛希平才知道,当年那一场冲突,就是这家伙在背后挑唆的。 杜家斌也看好了周青岚,但是他不敢跟孙云鹏争。 所以就从中挑拨,故意拱火儿,想让孙云鹏跟盛希平俩人斗,到时候两败俱伤,杜家斌就能坐收渔利。 果然如他所愿,孙云鹏死了,盛希平进去了。 两个年轻小伙子因为周青岚而争风吃醋,死的死蹲的蹲,周青岚的名声和前途也毁了。 周青岚只是个十九岁的姑娘,名声被毁,前程无望,处处受人指点。 再加上盛家的指责,父母的失望,孙家的辱骂和疯狂报复,让周青岚根本看不到前面的路。 她想离开,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可那个年月,哪是想离开就能离开的?就算她走,又能走到哪儿去? 最终,周青岚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第四章 要胰子 盛希平瞅着杜家斌,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再握上。 不行,眼下还不是收拾这狗东西的时候,将来有机会再说。 “杜家斌,你那点儿花花肠子,真以为我不知道啊? 你也看好了周青岚,可惜你胆小如鼠,怕孙云鹏打击报复,不敢说出来罢了。” 盛希平咬了咬牙,恨恨的从牙缝儿里挤出两句话来。 他不动手收拾这狗东西,不表示别人也不会动手。 当初杜家斌能挑拨拱火儿,如今盛希平也可以玩这一招。 挑拨离间嘛,谁还不会似的?就让他们狗咬狗去。 果然,盛希平这话一出口,杜家斌脸色立时就变了。 他立刻扭头去看孙云鹏,果然见到孙云鹏一脸愤怒的盯着自己。 “鹏哥,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哪能呢? 周青岚是鹏哥看上的人,我可没那个胆子跟鹏哥争。” 杜家斌低下头,掩去那双小眼睛里藏着的怨毒,低声下气讨好道。 孙云鹏听见这话,脸色好了些,用鼻子哼了声儿,“哼,量你也不敢。” 说完,孙云鹏抬头,看着盛希平。 “少废话,盛希平,你给我记住了,离周青岚远一点儿,要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 这人嚣张跋扈惯了,丝毫没把盛希平等人放在眼里。 盛希平白了对方两眼,“凭什么你说我就得听啊?我爸说话我都不一定听呢,你算老几?” 不好意思,盛哥活到六十岁,从来没怂过,也从不惯着哪个。 盛希平回头瞅了瞅身后的小伙伴,忽然咧嘴一笑。 “哎?你们刚才说啥来着?哦,对了,让我喊一句要高海宁的小姨子对?” 以前也曾想过,假如一切可以从来,他一定老老实实过日子,不去招惹那些是非。 然而有些事很显然避不开。 眼前这场景,但凡是个男人,就不可能认怂。 别人都要骑在他头顶上拉屎了,还让他怎么忍? 今天他要是怂了,以后还怎么在前川林场立足? 收拾那俩人,可以慢慢来,但今天这面子,绝对不能丢。 “对,对,希平哥,敢喊一声儿不?” 众人也想起来这个茬儿了,一边挑衅似的往孙云鹏那边看,一边齐声应和。 “那有啥不敢的?听着。” 盛希平漫不经心的笑着,随手挽了下袖子,然后两手围拢放在嘴边,朝着小溪上游,大声喊道。 “我要高海宁的小姨子。” “我要高海宁的小姨子。” 盛希平连着喊了三声,声音在空旷的山野里回荡,传向了上游。 上游一群女孩子正在洗手洗脸,准备吃饭呢。 忽然听见远处有喊声,便停下动作凝神细听。 “那群人又在鬼哭狼嚎什么呢?”有人随口问了句。 “我听着什么要胰子?” 一个穿着半旧蓝色上衣、蓝裤子,绑俩麻花辫的女孩,仔细听了听,说道。 “估计是干活手埋汰了,要胰子?” 一边说着,姑娘一边从兜里掏出个手绢来,打开手绢,里头是一小块肥皂。 “正好我带了块儿胰子,便宜他们了。” 说着,姑娘便把肥皂拿起来,又去河岸边摘了片大叶子。 用叶子托着肥皂,放到河水里,还用手撩水,让叶子漂的更快些。 林间小溪没多宽,成人一大步就能跨过去了。 不过这溪水倒是流的不慢,没过多会儿,下游正等着回音的男知青们就瞧见,一片绿色的叶子上托着东西飘下来了。 “快看,啥玩意儿啊?” 尽管盛希平早知道喊完之后的情形,可刚刚喊完那三句话之后,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期盼。 盼着那片叶子,托着肥皂顺水流下来。 而此刻,记忆中的那片叶子果然顺水而下。 盛希平心头猛地一跳,什么也顾不得了,忙跑过去,从水里捡起叶子和肥皂。 “啥东西啊?一块儿胰子?” 那些小伙子们也都好奇的凑了过来,万分疑惑的看着盛希平手中的东西。 “这是啥意思啊?” “那还能啥意思?咱希平哥说要高海宁的小姨子,上头就送了块胰子下来,这不就分明是同意了么?” 之前那个留着小平头的小伙子,笑呵呵的说道。 “哎呀,可不是咋地?那头肯定是听见了不好意思回话,就送了块儿胰子下来。” 众人一听,这解释挺靠谱儿,于是纷纷笑了起来。 “希平哥,这下你还有啥可说的?好好把握机会,千万别错过了。” 这群小伙子都高兴的很,上前来勾着盛希平的胳膊,嘻嘻哈哈起哄。 六十岁的老家伙了,脸皮厚着呢,哪里会在乎这些人的起哄玩笑? 盛希平没理会身边这些损友们,更没搭理那头已经红了眼,快要气冒烟的孙云鹏、杜家斌二人。 只珍重万分的将那块肥皂连同树叶,一起揣在了兜里。 “走,吃饭去。” 说着,便同王建设等人一起,朝着他们干活的地头走,干粮都挂在地头的树上呢。 “盛希平,你别得意,以后有你好看的。” 路过对面那些人身边时,孙云鹏咬牙切齿的恨恨说道。 盛希平斜了孙云鹏一眼,“行啊,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接着就是。 别忘了,我才是知青队长,你还在我手下呢。 之前让着你,不惜的跟你一般见识罢了,真以为谁怕你啊?” 之前是为了能招工,不愿意跟孙云鹏他们起冲突,并不是怕了他们。 如今的盛希平虽然还是二十岁的外表,里头却是个六十岁的老家伙了。 上辈子啥事情没经历过啊,还能让这几个毛头小子给吓唬住? 孙云鹏自打来到前川林场,就从没把林场这些知青放在眼里。 他横行霸道惯了,身边又有杜家斌等一群捧臭脚的,就觉得自己了不得,谁都不服。 之前几次故意找茬,盛希平都记着父母的叮嘱,主动退让。 孙云鹏就觉得自己多了不得,把前川林场这些知青都镇住了。 可是今天,孙云鹏接连在盛希平这儿吃瘪,脸都丢光了,素来跋扈的他如何能忍? “操,盛希平你别给脸不要脸。” 说话间,孙云鹏抡拳头就朝着盛希平砸过去。 第五章 旧情 盛希平抬起右手,又准又稳的攥住了孙云鹏的手腕子,五指稍一用力,就见到孙云鹏疼的脸色都变了。 “就你这两下子,还不够看,往后消停点儿,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一个外来的有多大本事在这儿蹦跶?” 盛希平没松手,脸色十分平静地看着孙云鹏,说道。 “你要是有那个跟我较劲的工夫,不如多留意你身边这些人。 不是成天跟你称兄道弟的就都是好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盛希平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往杜家斌那边瞟了眼。 孙云鹏这小子,纯纯是让爹妈还有身边人给惯坏了,冲动、暴躁、目中无人。 但要是说起来,真正坏的人不是他,是他身边那个杜家斌,那才是个阴险小人呢。 眼下,盛希平还不能动手收拾他们,却不妨碍他从中挑拨。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了,就会生根发芽。 只要孙云鹏跟杜家斌俩人拆了伙儿,想要收拾他俩,那简直易如反掌。 果然,盛希平这话一出,孙云鹏脸色变了再变,那边的杜家斌脸上也很难看。 盛希平不想跟这些人浪费时间,于是松开了手,扫了一眼孙云鹏等人,转身走了。 孙云鹏龇牙揉了揉好像要断掉的手腕,“操,这家伙手劲儿真大。” “鹏哥,你没事儿?这小子太不是东西了,鹏哥可不能饶过他。”杜家斌一脸关心的上前说道。 “呸,你少在这假模假式的甜话我,刚才你咋不敢动手揍他呢?” 孙云鹏没好气的瞪了眼杜家斌,一甩手,也走了。 盛希平等人回到他们干活的地头,从树上摘下来各自的干粮兜子。 这年月念书的孩子,要是能有个那种军绿的斜挎布兜就很了不得了。 很多人家都是哥哥用完传给弟弟妹妹,等着不念书了,就留着干活的时候装饭。 盛希平用的就是这种布兜,念书时背了好些年,颜色已经褪的发白,四角还打着补丁。 不过这年月的人多数都不在乎啥补丁,倒是更在意补丁上的针脚。 要是谁家男人身上的补丁针脚不齐,粗针大线的,则会受人指点和嘲笑。 按理,知青上山,是要集体住到家属队知青点儿的,也就是大家说的集体户。 可前川林场这边没有有合适的住处,所以本场的知青,还是各自在自家吃住。 松江河过来的这些人,都安排到林场职工家里去住,在林场食堂吃饭。 林场方面说是要给批块儿地盖房子,到时候这些知青就得都到集体户去住了。 这年月带饭也没啥好的,多数就是大饼子咸菜。 有的女人勤快些,开春的时候会烙一缸煎饼,男人们上山带饭就是煎饼卷大葱、大酱这些。 盛希平带的是苞米煎饼。 年轻人饭量大,少了不够吃,早晨盛希平掸了十来张煎饼,还带着一小罐子家里做的大酱。 另外还从菜园子里拔了大葱、小生菜、水萝卜啥的,显得比别人丰盛不少。 所以,这会儿好几个小子都凑在他跟前儿,这个要棵葱,那个要蘸点儿大酱。 都是一起长大的伙伴,谁也不见外,上手直接抢。 人就是这样,可能在家未必稀罕吃的东西,到了外面,就觉得抢别人的都好吃。 一群小伙子嘻嘻哈哈,连疯带闹,那边几个姑娘也从小溪上游走了回来。 一见女孩子们回来了,几个有对象的,立马就凑到对象跟前儿,赶紧把自己带的饭菜,跟心上人分享。 其他人,则是一脸兴味的在盛希平和周青岚之间打量。 周青岚住在表姐唐凤英家里,俩人年岁相仿,特别投脾气,一直是形影不离。 高海宁跟唐凤英俩人青梅竹马从小就在一起,前阵子已经订了婚,定下冬天结婚。 见到唐凤英和周青岚回来,刚才一直磨磨唧唧不肯打开饭兜的高海宁,赶忙拎着兜子跑过去。 “英子,今早晨我妈给炒了鸡蛋酱,给你和表妹吃。” 高海宁从兜子里拿出个小饭盒,献宝一样的递到了唐凤英面前。 这年月,鸡蛋可不是敞开了吃的东西。 寻常人家,养两只母鸡下蛋,那蛋都得攒着。 逢年过节、家里来客人了,正儿八经当个菜的。 平常时候,谁家舍得炒鸡蛋啊吃啊? 唐凤英一听有鸡蛋酱,顿时乐开了花儿,“那,你跟我们一起吃。” 三人故意离着其他人远一点儿,各自坐在了锄头把儿上,把带来的饭菜都拿出来开吃。 高海宁跟唐凤英自小相熟,无话不说,俩人凑在一起,边吃饭边说笑,很是亲密。 周青岚这大电灯泡的瓦数有点儿亮,自觉尴尬,于是特地挪的远一点儿。 结果吃着吃着,唐凤英就啊了一声,然后抬头往盛希平那边看了眼,又扭头看了看自家表妹。 周青岚被表姐这一声啊,吓了一跳,忙抬头看过去。 而这个时候,唐凤英却一脸神秘又兴奋的表情,凑了过来,趴在周青岚耳边小声嘀咕。 这表姐妹俩凑一块儿不知道嘀咕什么,反正几句话之后,就见到周青岚细白的面颊上飞起了红云,还抬手拍了她表姐一下。 “姐,你别胡说。” 说话间,周青岚忍不住抬眼,往盛希平的方向看过去。 偏偏,此刻盛希平也往这边瞧呢,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周青岚连忙低头,脸上更红了。 盛希平一直都留意着对面的动静呢,见周青岚脸红的低下头,盛希平却是心头痛如刀割。 他在里头关了五年之后,才知道周青岚出事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盛希平直接就疯了。 因为他的一时冲动,不仅仅害了自己,害了家人,也害了心爱的姑娘。 那么好的人,还不到双十的年华,她怎么就这么看不开,撒手走了呢? 不管怎么样,也该活下来啊,活着,才有希望。 人没了,就一切都没了,这丫头,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而他这个混蛋,当初承诺了要疼她、保护她一辈子的,结果呢?他做了什么? 第六章 难忘 那时候,盛希平在里面也不想活了。 因为他一个人,连累了父母、弟妹,还有心爱的姑娘,他活着还有什么劲啊? 然后他在里头作天作地,就想着死了干脆。 可人啊,活着难,想死也未必就容易。 尤其是在那个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的地方,死,也是很难的。 几次寻死未果,却落得满身伤病,一起的一个老大哥看不过去了,直接把盛希平一顿胖揍,一边揍一边骂。 也可能是被骂醒了?从那往后,盛希平不再作死,而是一心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儿出去。 外面还有老父亲,还有弟弟妹妹,还有周青岚的家人,他辜负了那么多人,总得出去赎罪? 经过努力,他提前了五年出来。然而等他出来,却已经物是人非。 周家早已经搬走了,杳无音讯。 盛希平打听了所有当年在前川的知青,没人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就连唐凤英家也不知道。 但是他通过一些人,隐约打听到了,一些当年的隐情。 杜家斌在出事后,曾经以招工回城,带周青岚离开前川林场为条件,想让周青岚嫁给他。 周青岚拒绝了杜家斌的提议,选择了另一条路。 后来杜家斌回城娶了媳妇,却发现,他被盛希平踹那一脚留下病根儿,已经没用了。 自那儿以后,杜家斌成日酗酒,整天喝得醉醺醺。 也不知道是哪一次喝多了,杜家斌酒后吐露实情,原来当初那一切都是他暗地谋划的。 是他挑唆孙云鹏跟盛希平争斗,也是他向孙云鹏提议,暗中埋伏,收拾盛希平。 杜家斌他家住在松江河外围,一个叫大青泡子的地方,顾名思义,就是那附近有个泡子。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杜家人发现杜家斌不见了,找了好几天,最后,在大青泡子里找到了杜家斌的尸体。 当时有人传言,说是杜家斌酒后失足,落入水中淹死的。 也有人说,是孙家知道了儿子死亡的真相,暗地里雇人动手的。 当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传的也是五花八门。 那年月又没有监控录像,啥证据都没有,杜家人又能怎么样? 当盛希平得知真相时,当年的四个人,除了他还活着,其他人都已经化为黄土。 一场争斗,最终成为四家人的惨剧,当年的一切,究竟谁对谁错? 所有一切,都随着时间的流逝灰飞烟灭。 只剩下盛希平午夜梦回时,看着身边熟睡的妻子,暗暗思念当年那个纯真明媚的姑娘。 每个男人心里,总会有那么一个难以忘怀的姑娘。 即便沧海桑田过去多少年,依然是心底不能被碰触的柔软。 对于盛希平来说,周青岚是他年少时的爱慕与欢喜,是那一段年少时光最美的回忆,也是他心底不能碰触的伤。 原以为,他和周青岚缘分太浅,再没有见面的可能。 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那么这一次,他们两个人,能否携手走到最后呢? 盛希平也不清楚,但是,他愿意为之而努力一次。 “那个,我刚才是听着下面有人喊,要胰子。 我以为你们是干活弄脏了手,所以才把胰子顺水飘下去的。我可没别的意思。” 就在盛希平心中胡思乱想,食不知味啃着煎饼的时候,对面的周青岚,红着一张俏脸来到了盛希平面前,双手揉搓着衣角,向盛希平解释道。 “嗯,我知道,看见那块儿胰子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盛希平忙站起来,从兜里掏出那块肥皂和树叶。 “那,物归原主。刚才是大家伙儿起哄,我喊了几声。 对不住啊,其实我们不该这样。” 姑娘家,名声还是很重要的,不管怎么样,他们拿人家姑娘打赌,总归是不对,应该道歉。 “不用还了,你留着。” 周青岚抬头,飞快的看了盛希平一眼,脸上更红了。于是赶紧低头,扭身就跑。 盛希平手里握着那块肥皂,看着周青岚纤细窈窕的身影。 那两条黝黑的麻花辫,随着跑动的节奏摆动着。 “呦,这回还说啥?人家把胰子都送你了。” 王建设、陈维国等人,都凑到了盛希平跟前儿,看着那块儿肥皂,故意取笑道。 “正好,刚才吃饭把手弄脏了,胰子借我使使,我去洗个手。” 留着小平头的王建设,嬉皮笑脸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要去拿肥皂。 “美得你。” 盛希平的动作更快,一瞬间就握住了手中的肥皂和树叶,赶紧揣回兜里。 这般欲盖弥彰的动作,更是逗的众人哄然大笑。 那边,回到表姐身边坐下的周青岚,被其他女孩子们围住了。 也不知她们说了什么,周青岚恼羞成怒,红着脸就去抓人家。 女孩子们一声尖叫,四下散开,边跑边笑。 阳光透过林间大树,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深浅浓淡的绿荫间,一群青春俏丽的女孩子笑着闹着,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山林间,那是青春最美好的样子。 笑够了闹够了,下午的活还得继续干。 幼林抚育,是通过人工改善林地的生长环境,排除杂草、灌木和藤本植物对幼树的竞争,促进幼树尽快成林。 一般来说,造林结束后的五年内,都要进行幼林抚育,造林六年之后,就要进行成林抚育。 幼林抚育的项目,一般有松土、除草、培土、施肥、割灌等。 幼林抚育要本着“除早、除小、除了”的原则,适时进行。 一般来说,第一次抚育的时间一般在五月末到六月十五号,第二次抚育的时间在六月末到七月十五号。 盛希平带队的这片地块儿,当初是皆伐,面积不小。 这块地干的晚了,马上就要到六月下旬,剩下这点儿活得赶紧收尾。 所以吃完饭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大家又拿起锄头,开始干活,将树苗周围的杂草等铲掉。 可别小看了这铲树苗,也是有技术要求的。 要本着里浅外深的原则铲除杂草,对倾斜、漏根苗木要扶正、培土、踩实。 对高度一米以下的阔叶树,和六十公分以下的天然珍贵幼树幼苗,除草时要贴地面铲断杂草,不能破坏表面土层。 离着夏至没几天了,哪怕是身在林区,温度也不低。 大家顶着太阳一直低头除草,也是够累的,不多时就汗流浃背了。 第七章 野鸡 幼林抚育都是有要求的,合格率要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每块地完成工作后,会有林场技术人员过来验收。 要是不合格,需要返工不说,还得扣钱啥的。 盛希平是知青队长,负责管着这帮人,所以他不光要铲树苗,还得随时盯着这些人干活。 前川林场本地的这些人还好些,毕竟上学的时候,每年都参加造林会战,大部分的活也都会干。 尤其是那些早几年就下户的知青,这些活都很熟练了。 但是松江河过来的那一批人不行,他们以前就没干过活,别看这块儿地都干了好几天,还是没顺过手来。 尤其是那些女知青,刚干了没多会儿,就这个喊着手疼,那个喊着腰疼的。 “你怎么样?累不累?手疼么? 要是手疼的话就慢点儿,我把这根儿垄铲过去,回头接你。” 盛希平跟周青岚挨着,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轻声问了句。 周青岚抬手,用手背抹了抹鬓角和脖子上的汗,然后摇摇头。 “没事儿,我能坚持,我们来林场就是来锻炼的,哪能因为这点儿苦就不干了?” “嗯,那你注意点儿,当心脚下。” 这片幼林才三年,长得不算高,每年都进行幼林抚育,也没有太多杂草和灌木。 所以藏不住蛇啊之类的动物,一般来说没啥危险。 而且这么多人都在呢,声响不小,就算周围有野兽,也早就吓跑了。 盛希平提醒周青岚,只是想让她注意点儿脚下,这一脚高一脚底的,别一个不小心,崴了脚脖子。 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怎么回事,周青岚就觉得脸上滚烫滚烫的。 她也没好意思再跟盛希平多聊,只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盛希平见此情形,也没再多说,抡着锄头非常麻利的将垄背儿垄台儿上的杂草铲断。 这块地当初是起大垄栽的树苗,垄很长,又宽,一根垄差不多就得一下午了。 盛希平动作快,赶着把自己这一垄铲完,回头去迎周青岚。 其他那些有对象的小伙子,基本上也都这个操作方式。 那些没对象的姑娘,那就没辙了,只能自己咬着牙把活干完。 夏季天长,干活到下午五点多,然后众人收拾了工具往外走。 他们要沿着以前采伐开辟出来的路影子往外走四五里地,才能到二支线的小火车道附近等车。 场子里有专门接送工人的通勤车,一般都是内燃机车头牵引几节车厢。 如果上山干活的人多,有时候也会挂几节车斗子啥的。 盛希平他们干活的这个小号是前几年采伐的,大面积皆伐之后封山育林。 所以除了之前造林和幼林抚育之外,平日里这边也没啥人来。 尤其是路影子两侧,未经采伐或者已经长起来的次生林,树木茂密、灌木丛生。 这样的地方,就很容易藏着一些小动物或者鸟类。 一群小伙子大姑娘,正是年轻精力旺盛的时候,别看干了一天活,依旧精神抖擞。 几个小伙子一边走,还一边唱歌。 那歌声就别提了,要音没音要调儿没调儿的,得亏这周围没有狼,要不然能把狼招来。 还有人手欠,随便捡起块儿石头,就往旁边草丛里砸。 也巧了,不知道谁这一下子,正好惊起了几只野鸡。 野鸡和野兔,算是长白山林区里最常见的飞禽和走兽了。 野鸡多生活在林木边缘、灌木丛或者杂草丛生的地方,偶尔也会进入稀疏的杂树林中觅食。 野鸡大多在春季繁殖,通常会在灌木或低矮的杂树林中筑窝。 窝建的很简陋,就是找个凹穴,在里面铺垫些干草或枯枝、树叶。 春夏时节,野鸡一般都是在早晚觅食,等太阳升起后,就回到窝里,黄昏时分再出来活动。 这几只野鸡应该是一家子,正好傍晚出来觅食,结果就被人惊动了。 扑棱棱几只野鸡从灌木中飞起,一下子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野鸡,有野鸡。”几个人大声喊着。 他们这一喊,野鸡飞的更快了,但是比野鸡更快的,是盛希平的弹弓。 从里面往外走的时候,盛希平手里就扣着弹弓呢。 这弹弓制作精良,弹力极佳,弹丸是从小修厂那头弄的钢珠。 盛希平从小就玩弹弓,这把弹弓在他手里,可以说是指哪打哪,弹无虚发。 就连他师父都说,这手弹弓算是绝了。 上山来干活,盛希平不好带着猎枪,但是他知道这林子里有不少野物,所以特地带了弹弓。 想着要是碰见啥就打,弄回家改善生活也不错啊。 刚刚出来的时候,盛希平就把弹珠扣上了,时刻准备着。 被惊飞的野鸡,一般会有个习惯性的动作。 它们会先从灌木或者草丛里垂直向上飞,然后再从水平方向飞往远处。 在野鸡由垂直飞起改为水平飞行的时候,在空中会有一个转向的动作。 此时它的速度会慢一些,需要协调一下身体的平衡,会有极短暂的停顿。 这是射杀野鸡的最佳时机,有经验的猎人会趁着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出手。 虽然上辈子到后来就不打猎了,技艺可能会生疏,但是这身体本身的肌肉记忆还在。 加上多少年的经验,打只野鸡,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猎人要估算野鸡飞行的高度和距离,留出提前量。 老猎人传下来一句顺口溜,“横打嘴、顺打腿、斜打翅。” 盛希平瞄准了野鸡嘴射出弹丸,钢珠正好射中野鸡头,就见那只刚要平飞的野鸡,扑棱一下便坠落入草丛中。 其他几只野鸡已经飞远了,盛希平此时再想装弹珠发射已然来不及。 他也没贪心,直接朝着野鸡落下的方向跑去,从草丛中捡起了奄奄一息的一只雄野鸡。 “希平哥,你也太厉害了?我们还都没反应过来呢,你这就把野鸡打下来了。 哎呦,是只公野鸡啊,看起来不小,够吃一顿了。” 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呼啦一下围在了盛希平身边,羡慕不已的说道。 “这就是野鸡啊,长得好漂亮。” 从小长在城里,没见过野鸡的周青岚,好奇的凑上前来,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盛希平手里那只野鸡。 第八章 小胖子 雄野鸡的羽毛鲜艳华丽,颈部有一圈白环围绕,头顶大多是黄铜色,眼睛两侧有眉纹。 在它们的眼睛周围,散布着一些零星的点状短羽,隐隐泛着金属的光泽。 背毛呈棕褐色,腰间羽毛多为橄榄绿色,尾羽特别长,确实非常好看。 周青岚这是第一次见到野鸡,显得格外兴奋。 盛希平见状就笑了,“你要是喜欢的话,回头我把野鸡尾巴上那几根长羽毛拔下来,送给你。” 其实野鸡尾羽也能卖,可盛希平他们在这偏僻的林场,哪有来收野鸡尾羽的? 好不容易出门一次,也不可能带着野鸡尾羽那么碍事的东西。 盛希平得空就跟着师父家那几个伙伴一起进山打猎,野鸡尾羽家里攒了一大把。 既然周青岚喜欢,送给她就是了。 “真的?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啊。” 周青岚倒也没矫情说不要,反倒是大大方方的点头应下了。 “客气什么?” 盛希平一边笑着,一边抽出绑在腿上的刀子,割断了野鸡的喉管放血。 不管什么动物,要是不能及时放血的话,肉都会有一股子血腥味儿,不好吃。 盛希平动作非常麻利的将野鸡放血、开膛,内脏啥的就不要了,直接扔到林子里。 然后用路边的树叶擦了擦手,这才拎着野鸡跟众人一起继续往外走。 四五里地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用半个钟头就走了出来。 在路边候车点儿等了一会儿,通勤车便从施业区最里面开过来。 通勤车停下,众人一股脑儿上了车。 座位少,大家就站着。 有人眼尖,瞧见了盛希平手里拎着的野鸡。 “呦,希平这是打了只野鸡?还不小呢。 这要是加点儿蘑菇炖一锅,不得老好吃了? 你爸你妈好福气,有你这么能干的儿子,不时的就能从山上弄点儿野味回来,羡慕啊。” “徐叔,你这么夸,我可就不好意思了。我也没多大能耐,偶尔运气好罢了。” 没出事之前,盛希平一直是众人口中最出色的小伙儿,也是父母的骄傲,弟妹们的榜样。 只可惜,当时年轻气盛一味的逞勇斗狠,最终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如今有机会重新来过,他定要好好补偿家人,再不能让父母跟着伤心难过了。 前川林场与大碱场村毗连,林场在东、村子在西,同坐落在一处狭长的山谷里。 这条山谷,东西长有三四里地,南北宽有二三百米。 南山根下,一条河由东向西流淌,冬天会冰封被冰雪覆盖。 北山根前,是森林铁路,从松江河开过来的小火车,一路由西向东到车站停下。 铁路继续向东延伸,一直到施业区里。 由于前后都是山岗,为了护坡,避免水土流失,山岗上的森林树木,从来没被采伐过。 山坡上老树参天,高大粗壮。 春天满山的映山红开放,灿若云霞美不胜收。 夏天树木葱茏,青翠欲滴,深浅浓淡不一的绿色,让人心旷神怡。 秋季更美了,枫叶火红,桦树金黄的树叶、雪白的树皮,还有苍翠的青松,犹如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 冬季虽然树叶凋零,可参天古树傲然耸立,满山白雪洁白无瑕,又不失一番傲雪凌霜的景象,同样很吸引人。 整条山谷被森林树木包围着,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风景,是一个如梦幻般美丽的地方。 林场大多都一样,有场部、学校、食堂、仓库、小修厂、拖拉机库、商店等,多数分布在东边,往西走,才是职工的住处。 职工的住宅多数是公房,一趟房子六七户人家。 随山就势,规矩的分布在这条狭长的山谷之中,一共有三百来户人家。 盛家在林场的大西头,紧邻着家属队的一块菜地,也就是大家说的西大地。 菜地往西,是一棵大杨树,大杨树再往西,就是大碱场村了。 “时候不早,咱各自回家,喝酒啥的等哪天歇工,我请你们。” 众人在场部前下车,盛希平婉拒了伙伴们请喝酒的好意,拎着野鸡快步往自家走去。 这都六点半多了,谁不是饥肠辘辘?哪里还有闲心跑别人家闲扯? “好,那就改天,到时候希平哥弄俩好菜,咱一起喝酒。” 众人在山上也是玩笑的成分居多,反正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没那么多顾忌,于是众人分散,各自回家。 陈维国家跟盛家是邻居,两家紧挨着,就在这条由东到西的主路尽头路边。 还没等二人走到自家门前呢,远远地就瞧见几个孩子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大哥。”一个男孩来到近前,直接就扑到了盛希平身上。 “哎呦我的天,你这小胖子快把你哥撞断气儿了。” 九岁的男孩,小牛犊子一样,盛希平一手拎着只野鸡呢,也没防备,差点儿被弟弟撞了个趔趄。 “我这住在家里,天天回来,你至于想我想成这样么?” “大哥,你以为他是想你啊?他那分明是想你带回来的好吃的。 从早上你走,他就搁家念叨,不知道大哥今天上山,能不能给他抓点儿啥好东西回来。” 不等盛希平怀里这小子说话呢,后头俩女孩一边笑着一边吐槽弟弟。 “看看,还是你家弟弟妹妹懂事,知道出来迎你。 看看我家那几个,啥时候这么关心我?” 陈维国见到盛家这三姐弟,便笑了起来。 他也是家里老大,底下好几个弟妹。 不过他没有盛希平的本事,时常会弄点儿好吃的回家,没有惊喜,自然也不会有盛希平这样的待遇。 “你是说我家这小胖子?就像他姐说的那样,这家伙是惦记好吃的呢。” 盛希平扬了扬手里的野鸡,逗自家弟弟。 “巧了,今天抓到一只野鸡,晚上让咱妈处理了,直接炖锅里,明早起来吃。” 夏季天热,肉食放着容易坏,一般都是用冷水浸着或是用盐里外抹匀了腌起来。 盛希平嫌费劲,再者家里还有一群小馋猫都眼巴巴等着呢。 这玩意儿也不是啥稀罕物,想吃了再去山里打就是。 莫不如炖了,明早晨一家子香喷喷的吃一顿呢。 第九章 母亲 说话间已然到了自家大门外,陈维国朝着盛希平摆摆手,先行迈步进了自家院子。 盛希平则是在弟妹们的拥簇下,进了西边的院子。 盛家这房子,是六几年,前川林场刚成立时,盛连成在这边驻勤期间,利用工余时间自建的。 当时林场条件艰苦,哪有砖瓦?都是就地取材,用采伐时余下的木料,将木头两端锯凹槽,然后一层一层垒起来。 再用茅草等裹上黄泥,塞到木头缝里,全都塞结实了,里外抹上掺了草段的黄泥。 房顶是用大块的椴树皮铺设,上面苫盖茅草。 房脊和房檐,都压着长木杆,防止刮大风的时候将茅草刮走。 房檐下,还用铁丝挂着几节椴树皮,那是留着接房檐流水的,以免下雨的时候房檐下各处都滴水。 自建的茅草房都不高,像盛希平这大个子,一伸手就能够到房檐上的草。 进门的时候,都得小心些,一不留神就撞了头。 当初盛连成只盖了一间半的房子,进门这半间是厨房,东屋住人。 后来家里孩子多了,盛连成又在西边接了一间,就等于是两间半房子。 厨房占半间在中间,东西屋住人。 东北都住炕,相对来说,由于白天有阳光的缘故,南炕要比北炕暖和。 东北的女人冬天爱在炕上干活,缝缝补补做点儿针线啥的,南炕光线好。 盛家也是两铺南炕,东屋炕连着一口大锅,西屋炕则是连着炉子。 一进门,盛希平就瞧见母亲站在锅灶前,正从锅里往外盛菜呢。 六点半来钟,外头还不算太黑,但屋里就有些暗了。 虽然林场已经通了电,可大部分人都舍不得用,盛家厨房棚顶挂着的十五度灯泡,基本上就是摆设。 东屋门敞着,从屋里透出些光亮,再借助灶坑里的火光,女人们也能很熟练的干活。 昏暗的光线下,母亲忙碌的身影格外亲切。 母子一别四十年,没想到还有能重新见面的一天,盛希平只觉得眼睛酸胀,眼前有些模糊。 “妈,我回来了。” 这是他八六年出来之后,一直想对母亲说的,可惜,上辈子没机会,成了一辈子的遗憾。 不管他最后多有钱,多成功,可未能给母亲养老送终,始终是心中最深的痛楚。 如今,他重新回来,一定会好好孝顺父母,让母亲跟他过上好日子。 “回来了就好,赶紧洗手吃饭。”张淑珍扭头看了眼大儿子。 厨房里光线不好,她并没有发现儿子的异常。只朝着儿子笑了笑,便要端起菜盆往屋里走。 “妈,我来端。这是我下午在林子里打的野鸡,晚上收拾了炖上,正好明早晨吃。” 盛希平忙上前一步,将手里的野鸡交给母亲,自己端着菜盆往东屋走。 “哎呦,这只鸡还不小呢,这要是刚入冬那会儿,怕不得有四斤沉啊?” 张淑珍拎着野鸡掂了掂,感觉这只鸡不轻。 不论野鸡还是家鸡,在繁殖期间的公鸡都会瘦一些。 而到了秋末,野鸡为了顺利过冬,会大量进食积累脂肪,那个时候的鸡比较肥。 当然了,不管肥瘦也都是肉,这年月多数人的肚子里都缺油水,有肉就行,谁还管肥瘦、老嫩啊? “可惜这时候搁不住东西,要是天冷的时候就好了,放外面冻上。 哪天家里来客啥的,拿出来招待。” 一般人家过日子,多数都是这样,有点儿好吃的都留着,等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来客了才拿出来。 “妈,我大哥都说了要晚上炖鸡,你就听我大哥的。” 后头跟着进来的盛希泰,一听母亲这话,顿时瘪着小嘴,委屈巴巴的跟母亲商议。 鸡肉哎,小鸡炖蘑菇多鲜啊,一想就口水忍不住往外流了,哪里还忍得住? 张淑珍气的白了小儿子一眼,“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咱家啥时候缺了你的嘴? 你哥一天天干着活,还不时去摸鱼打猎给你们解馋。 你出去转转,整个儿林场的孩子,有几个能跟咱家比的?” 盛家一共四儿两女,盛希泰是最小的一个。 老疙瘩嘛,上面这些哥哥姐姐都宠着惯着,有点儿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也得给弟弟。 父母嘴上说是一碗水端平,实际上也会对最小的这个有所偏袒。 就像张淑珍似的,嘴上各种嫌弃,等到吃饭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把好的多给小儿子留点儿。 要是以后世的眼光来看,盛希泰并不胖,应该算是非常健康那种,挺壮实的。 他才九岁,脸上还有婴儿肥,小脸肉乎乎的。 但是在这个年月里,人们吃的都粗糙,又没多大油水,真的很少能见到胖子。 盛希泰这样的,就成了大家口中的小胖子了。 “妈,你别训老疙瘩了,他想吃就吃呗。一只野鸡没啥大不了的,回头遇上了再打。” 盛希平刚把菜放到炕桌上,就听见母亲在训弟弟,于是从东屋伸出头来,开口替弟弟解围。 盛希泰一个高儿就蹿到了他哥跟前儿,抱着他哥的腰开始撒娇。 “还是我大哥对我好,大哥最疼我了。” 盛希平抬手抹了抹弟弟的小脑袋,“得,你别在这儿说好听的甜话我啊。 我可告诉你,吃了鸡肉,得好好学习。 你要是再调皮捣蛋不好好学习,让我逮着,我把你屁股打开花。” 这个小家伙挺聪明的,可就是不肯用功读书。 后来这小子初中念完就不上学了,成天瞎混。 那时候盛希平还没出来呢,也没人能管得了这小子。 得亏场里不少老人儿都跟盛家关系挺好,场长、书记帮忙想辙,把盛希泰送去当兵了。 盛希泰在部队呆了七八年,转业后安排到了保护区上班,工作挺不错的。 “啊?”一听大哥这话,盛希泰立刻就垮了小脸,哀嚎一声。 “大哥,你饶了我,我又不是二哥那书呆子,我见了课本就脑瓜子疼。” 盛希平实际上也就是一说,吓唬弟弟而已,不过当着盛希泰的面儿,可不能露出来。 于是他瞥了弟弟一眼,冷哼一声。 “你可以试试看,反正你吃得多,肉也厚,抗揍。” 第十章 家人 盛希平扔下这句话,就转身去洗手了,根本不管身后弟弟那哀怨的小眼神儿。 另一边,张淑珍则忍着笑,推开西屋门,招呼老二老三出来吃饭。 “哎呦,你俩可别看书了,大晚上这灯也不亮,再把眼睛看坏了。” 盛希安、盛希康听见母亲招呼,这才放下书本,从西屋出来,到东屋吃饭。 东屋炕上,放着长方形的炕桌。 一家之主盛连成坐在炕头那边最里的位置,左手边是妻子张淑珍,再外面是俩闺女。 老疙瘩盛希泰在盛连成右手边,然后才是盛希平、盛希安、盛希康。 盛连成是齐鲁人,老家是单城那边的,盛家地少孩子多,家里日子艰难不好过。 五零年的时候,盛家有个亲戚在三岔子森工局当工人,说是那边日子好过。 盛连成就拿了老娘东拼西凑借来的钱,坐车来东北了。 到了东北果然招了工,安排在临江森工局下属的林场工作。 临江森工局是这边开发最早的森工企业,其前身是日伪时期的通化利华林木公司临江分公司。 rb鬼子倒台后,四八年改为安东林务局临江分局,后来又改名辽东林务局临江分局。 五三年改为临江森工局,六一年改名临江林业局。 那年月的林业开发,属于边建设边生产,顺着森林铁路往里发展。 林业工人也是如此,伐区在哪里,工人就在哪里干活。 这个工区干完,就往下一个工区迁移。 盛连成从临江局到大沙河林场,接着又到了漫江林场,六三年搬到了曙光林场,六五年的时候搬到了最里面的前川林场。 前川林场离着长白山保护区很近了,开发的最晚,这边森林资源丰富,算是北线上最大的一个林场。 盛连成在林业战线上工作多年,从最开始的清林工开始,当过拖拉机助手、油锯手、拖拉机手。 到如今,是林场二工队的工队长,同时还兼任了小修厂的厂长,也算是很厉害了。 张淑珍跟盛连成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应该说林业工人里面,一大部分人娶媳妇都是老家的。 没办法啊,东北林区地广人稀,这些工人常年到头见不着个女的。 都是趁着回乡探亲的机会,说个媳妇,从老家带过来,安家落户,生儿育女。 那个年月,但凡是在外面当工人,穿着一身“更生布”工作服回乡的年轻人,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别管高矮胖瘦,也别管丑俊,在外面只要是挣工资,吃国库粮的工人,回到老家都能领一个高高大大的俊媳妇。 盛连成在东北工作四年,好不容易抽空回趟老家看望父母亲人。 盛家老太太一看儿子回来了,就赶紧张罗给儿子说亲娶媳妇。 正好经人介绍,就相看了张淑珍。 俩人见面看对了眼,盛连成给张家买了一只羊,又给了几十块钱,就算是定下了亲事。 过了些日子,俩人去乡里开了结婚证,在盛连成寄回来钱给爹妈盖的新房子里结了婚。 婚后没多久,两口子就动身返回了东北。 从此以后,张淑珍便同其他小媳妇一样,跟着丈夫在东北林区扎下根,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盛连成夫妻一共生了四个儿子两个闺女。 俩人也没多少文化,就想着孩子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行。 正好这一辈儿孩子按希字排行,前面三个就叫盛希平、盛希安、盛希康。 那年月孩子都密,三个儿子接连出生后,张淑珍又怀了孕,生出来一看是俩闺女。 闺女的名字是小学老师帮忙给起的,没按希字排行。 孩子出生的时候正好是春天,桃李芳菲的时节。 所以那老师就给俩女孩起名,盛云芳、盛云菲。 最后老疙瘩出生,也是找别人给起的名,叫盛希泰。 至此,盛家四兄弟,平安康泰就齐了。 盛希平看着眼前这一家子八口人,上辈子的记忆在脑子里翻滚,一时间心绪难平。 “老二,你们学校最近怎么样?学习累不累啊?” 盛希平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然后夹了筷子菜,放到弟弟碗里。 “哥,学习挺有意思的,不累。” 盛希安抬头,朝着他哥笑了笑,然后低头继续扒饭。 六月初,实际上也没太多能吃的菜蔬。 婆婆丁、荠菜、大叶芹、广东菜、猴子腿儿等野菜都过季了,也就是菜园里的小白菜、水萝卜、茼蒿、菠菜这些。 盛家饭桌上,一小盆酱茼蒿、一小盆小白菜炖豆腐。 另外还有些水萝卜、萝卜缨儿、小生菜、大葱啥的,一碗自家做的大酱,也就这些。 好歹那小白菜炖豆腐里面,放了些大油和油渍了,也就是炼油剩的油渣,吃起来倒是挺香的。 那油渍了还是冬天的时候,盛希平跟着师父进山杀了一头黑瞎子,回来分了不少肥肉炼的。 职工和家属的粮油都是凭供应,一家八口人吃饭,每个月供应那点儿油根本不够干啥的。 张淑珍过日子仔细,没舍得给孩子们吃几块儿油渍了,直接跟油搅拌在一块儿放在了坛子里,留着炒菜使。 盛希泰那小馋猫,最爱干的事就是趁着家里没人,偷摸拿了筷子,从油坛子里挑油渍了吃。 春天这些菜都需要油水,再加上孩子们正长身体的时候,张淑珍都得仔细掂量着做菜。 正好那坛子油快到底了,油渍了比较多,今晚上的小白菜炖豆腐里面就多放了几块儿。 盛希平无视老疙瘩渴望的眼神儿,把最后一块儿油渍了夹到了盛希安的碗里。 “多吃点儿,你这看书学习累眼睛,一定得吃点儿油水。” “嗯,嗯,知道了,谢谢哥。” 木讷不善言辞的盛希安,只能连连点头,然后继续低头吃饭。 盛希平看着老二,不由得叹了口气。 盛希安爱看书学习,念书的时候成绩一直很好。 七七年恢复高考的时候,盛希安也报名了,而且还真就考上了通化师范。 按说,盛连成是苦出身,而且工作多年数次被评为先进模范啥的,应该没啥问题。 第十一章 兄弟 然而因为盛希平的事,盛希安的这个家庭审核就卡住了。 场里领导讨论,有的人就说盛希安他哥都进去了,这个影响不好,肯定不能让盛希安去上大学。 也有的人说,那是哥哥,又不是父母,不能这么算。 盛希安是前川林场这一年唯一考上大学的,整个儿松江河林业局考上的也没几个,这是林场的荣耀。 不能因为盛希安他哥的事儿,就影响了弟弟的前途。更何况,盛希平那件事本就存在问题。 场里争执不下,只能听从局里的意见。 然而孙家此时在局里正红呢,两家既然结了死仇,孙家哪里能让盛家出来个大学生? 万一盛希安将来有点儿造化,平步青云,岂不是对孙家不利? 于是盛希安的审核没能通过。 盛希安因为这一场打击,差点儿疯了,精神状态也不好。 盛希安的大舅张守志以前参军打过仗,后来受伤了复员在抚顺煤矿工作。 张守志家里没儿子,只有俩闺女,得知这边的情形后,就写信过来商议,把盛希安过继过去。 然后他提前退休,让盛希安接班。 盛连成跟妻儿商议了一下,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盛希安眼看着上学无望,这边有孙家压着,估计招工也麻烦,莫不如去抚顺那边接班,好歹有个工作。 就这样,盛希安去了抚顺,接了大舅张守志的班,在煤矿当了工人。 盛希安有文化,又有舅舅的人脉,在那边发展的不错。 虽然抚顺的煤矿资源逐渐减少,九十年代末也经历了资产重组啥的,但盛希安那时候已经算是核心干部了,倒也没太大影响。 后来还在集团公司中任职,日子过的不错。 “老三,你也得多努力才行,将来或许政策能变,备不住你们还有考学的机会。 要是你和你二哥都能考上大学,咱家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盛希平也给老三盛希康夹了点儿菜。 “这边的老师讲课怎么样?能听懂么?” 老三比老二小两岁,但他是腊月出生的,所以晚上学一年,目前在读初二。 前川以前没有中学,盛希平念初中那时候是去松江河。 等着到了盛希安,林业局在曙光林场、漫江林场等处设立了中学,他就去曙光林场去念书了。 今年过完年,原本都应该回曙光上学的,结果曙光中学的学生宿舍失火,整个儿烧没了。 正好前川这边学生多,索性就在本场成立了中学,盛希安和盛希康全都回来念书了。 盛希康念书也不错,原本七八年高中毕业要参加高考的。 可是有二哥的例子在那儿摆着呢,盛希康知道,他能不能考上还两说,即便是真考上了,可能孙家也还会使坏。 要是考上了不能去念,反倒更糟心,莫不如不考了。 于是高中毕业后,盛希康待业在家等招工。 那时候只要是森工子弟、未婚的待业青年,是可以接父亲班的。 盛连成从事重体力劳动,可以提前退休,所以盛希康就接了班当了工人。 家里这两个弟弟,原本都是能考学念书的材料,却因为盛希平的缘故,最终都无缘高等学府。 虽然后来俩人过得也挺好,但盛希平总觉得愧对弟弟们。 不过弟弟们从来没埋怨过,盛希平后来能发展那么好,也少不了弟弟们的帮忙。 “我们老师是新分配过来的中专生,讲课挺好的。年纪不大,下课了还带着我们一起玩儿。” 盛希康比二哥开朗些,爱说爱笑,在学校人缘也特别好。 “哥你放心,我们会好好学习的。”盛希康重重点头,应了声。 “大哥,你说以后政策会变?真的么?将来真能有机会考学念书?” 正闷头吃饭的盛希安,停下了筷子,抬起头,眼神中透着几分迷茫的看着哥哥。 盛希安马上就要高中毕业了,对于他们来说,现在真的很迷茫,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会的,别灰心,坚持下去。 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只要你不放弃学习,早晚都会有所收获。” 盛希平含笑的看着弟弟,温声道。 “嗯,哥,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们肯定好好学习。” 盛希安好像是看到了希望,眼神一下子坚定起来,他朝着哥哥笑了笑,低头继续吃饭。 老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话可真是不假。 就像盛希安他们几个,都十几岁半大孩子,那胃一天天就跟无底洞似的,有多少饭都不够他们吃。 盛家每个月除了供应粮之外,还得偷摸花钱淘登粮票、买高价粮。 再不然就是把供应的细粮跟大碱场村那边换粗粮,这才能对付着够吃。 晚上焖了一盆高粱米饭,还有那些菜,等着众人都停下筷子时,已然是盆干碗净,啥都不剩了。 俩女孩赶紧动手收拾碗筷,张淑珍也跟着下地,打开了外屋厨房的电灯,重新烧水准备处理那只野鸡。 盛希平忽然想起来,他答应了要把野鸡尾羽留给周青岚,于是跟着去了厨房,动手拔毛。 “哥,你把这些毛也拔下来,我要留着。” 盛云芳指着野鸡后背靠近尾部的那些羽毛,说道。 “净给你哥找事儿,那野鸡都死了挺长时间,拔毛多费事啊?留几根长的就行了。” 那头,张淑珍听见了,就训闺女。 一般来说,鸡拔毛最好的时机,应该是刚死那会儿,身上还热乎的时候。 此时那野鸡早都凉透了,拔毛就费事点儿。 张淑珍心疼儿子干了一天活,还得费劲拔毛哄妹妹。 “你哥去铲树苗,山里干一天活累得够呛,还给你们打了只野鸡回来。 有肉吃就挺不错了,要那么多毛干啥?整的满屋子飞?” “妈,没事儿的,就是几根鸡毛,我手劲儿大,一会儿就拔下来了。 你那锅里的水不是还没开么? 这些毛挺好看的,还挺长,留着扎鸡毛毽子给她俩玩儿,挺好。” 盛希平倒不觉得如何,自家亲妹妹不疼,还疼谁去? “对,你就可劲儿惯着她们。”张淑珍其实也疼闺女,她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盛希平笑笑,没再接话,只低头拔毛。 不多时,就把那几根野鸡尾羽拔下来了。 第十二章 中意 “芳儿,帮哥一个忙,把这几根羽毛送去唐大爷家,给你青岚姐。” 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非得今晚上给。 但是明早晨还得上山干活,总不能拿着几根羽毛去车站? 周青岚也不能带着羽毛去山上干活啊。 倒不如打发了妹妹给送过去,反正离着都不远。 俩小丫头接过尾羽,乐颠颠跑去唐家了。厨房里就生下张淑珍和盛希平娘俩在忙活。 “儿啊,你跟周知青,咋回事儿啊?” 张淑珍一边从锅里舀水烫毛,一边很是关心的问道。 做母亲的直觉告诉她,儿子似乎跟那个姓周的女知青,有些不一般。 “妈,你觉得青岚咋样儿?”盛希平动手翻动着大盆里的野鸡,随口问了句。 “哎呦,那姑娘敢情不错了。 你别看人家是城里来的姑娘,说话处事都可好了,一点儿也没有瞧不上咱沟里人的意思。 人家那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有文化,跟咱这大老粗的家庭不一样。” 张淑珍一边说,一边瞅了眼大儿子。 “儿啊,你跟妈说,是不是看好那姑娘了?” 盛希平抬头,朝着母亲笑了笑,“嗯呢,是有这个心。” 跟亲妈还有啥不好说的?盛希平大大方方的承认。 咋说呢,他已经重生回来了,估计想再回去不太可能。 既然要重新生活,他总要娶妻生子过日子? 上辈子的媳妇,现在估计才满地跑呢,难道他还能再等二十年?那不是开玩笑么? 而且,上辈子他亏欠周青岚那么多,老天爷好不容易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必须好好对周青岚,才能弥补上辈子的罪过。 张淑珍闻言叹了口气,“唉,你让妈咋说呢? 那姑娘是挺好,真要是能跟你成了,妈做梦都能笑醒。 可是儿啊,你要知道,人家姑娘条件太好了,看上她的人不少,人家能相中咱么? 人家的父母还指望着过几年闺女招工回松江河呢,能舍得让孩子嫁到咱这沟里来么?” 沟里,一般是镇上那些人,对各个林场的称呼。 林场大多都在山沟里嘛,偏远山区,镇上的人,心里都有些看不上,所以这么称呼。 时间久了,林场的人,自己也会这么说。 “只要妈也能相中就行,剩下的再说呗。”盛希平闻言笑笑。 周家人不错,上辈子得知了周青岚和盛希平处对象的事,也没有在里面作梗搞破坏。 毕竟盛连成在林场工作这么多年了,为人处世端正,人缘也好。 张淑珍更不用说,街坊邻居谁家有点儿大事小情,她都过去帮忙啥的。 盛家的家风不错,盛希平本人也不是拿不出手。 别管是镇上还是沟里,谁不希望自家闺女找个稳稳当当能好好过日子的人? 只有那些心术不正的,才想着利用闺女攀高枝儿。周家夫妻都是知识分子,不会做这种事。 娘两个一边唠嗑儿,一边干活。 野鸡褪毛就得趁着水热往下拔,盛希平手粗不怕烫,动作麻利的拔毛。 野鸡早就开膛扔了内脏,所以只要把毛褪掉、洗干净就行。 野鸡肉多数都柴,不容易炖烂,要想明早晨吃,那就得今晚上炖在锅里,小火焖一晚上。 等明早起来,下进去泡好洗干净的蘑菇,再重新炖一下。 “你进屋陪你爸唠嗑儿去,这些活我来就行。干一天活也都累了,歇着去。” 盛希平把脏水拎出去倒掉,回屋后想要帮张淑珍剁鸡,张淑珍摆手不用,催着大儿进屋休息。 “妈,我手有劲儿,还是我来。 你在家这一天也不得闲,挺累的,你歇着,我来,这些我都会。” 盛希平没听母亲的话,而是接过了菜刀,在水缸沿儿上蹭了几下,然后抡着刀,叮当的剁鸡。 野鸡比不上家鸡大,尤其是这个季节没那么肥,所以这只鸡褪毛去内脏后,也就剩下二斤来沉了。 盛希平抡着菜刀,毫不费力的把鸡肉剁成小块儿。 他还特地留了个整的小腿儿,那是给盛希泰留的。 那小子最馋,好不容易炖只鸡,咋地也得让他吃点儿好肉。 这边盛希平把鸡剁了,那头张淑珍往灶坑里添了点儿细柴火。 锅热之后,拿着锅铲从油坛子里铲了一小块儿油出来。 “哎呀,这还省着吃呢,冬天炼的半坛子油也见底儿了。”张淑珍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没事儿,先吃着。 北山后大地一到秋天就有野猪和黑瞎子来祸害东西,到时候我带人过去看青,别管是啥,打死了总能分点儿肥肉炼油。” 林场职工住房多数都是公房,院子小,菜园也不大。 平常种点儿小菜还行,可是冬储的白菜、萝卜、土豆需求量大,各家菜园太小不够。 为了解决职工和家属吃菜问题,林场经上级部门批准,自留了好几块地给家属队耕种。 比如盛家西边这块地,就是林场的菜地。 盛希平说的北山后大地,离着林场这头有点儿远,挨着林子,大约有五百来亩,是最大的一块地。 那边不光种菜,也会适当的种一些苞米、黄豆等。 秋天,野猪和黑瞎子为了多积累脂肪过冬,会疯狂进食。 山里的野果哪有地里的土豆、地瓜、苞米好吃? 所以就会有野猪、黑瞎子跑到后大地去祸害庄稼。 每到秋天,家属队都要安排人,到后大地去看青。 家属队里多数都是女的,这看青的任务就落在了年轻力壮的知青头上。 盛希平是知青队长,又擅长打猎,去年就是他带人在后大地看青,还打了两头野猪呢。 今年肯定不用说,还得是盛希平带人去。 “自打你跟着你师父学打猎,咱家倒是没少跟着你沾光。 儿啊,不管啥时候,都要先顾着自己。 我们养大你不容易,你要是有点儿啥危险,我和你爸这日子都不用过了。” 锅里的油热了,张淑珍把切好的葱花和鲜蒜叶放进去爆炒出香味,然后倒进去鸡块翻炒。 一边翻炒着,一边嘱咐儿子。 盛希平是盛家长子,盛连成夫妻俩对他寄予厚望。 儿子也很争气,处处都做的很好。 张淑珍就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没多少文化,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也不懂什么集体荣誉之类。 她就希望儿子好好儿的,儿子就是他们的希望。 第十三章 都牙疼 “哎,我知道,妈你放心。”盛希平低下头,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 上辈子,他让母亲失望了,重来一回,他一定听母亲的话,好好过日子。 说话间,盛云芳和盛云菲俩小丫头颠颠儿的从外面进来。 一进门,盛云芳就喊,“妈、大哥,你们快看,这是青岚姐姐给我们的糖。” 小丫头献宝似的把手伸到哥哥和母亲面前,让他们看手里的糖果。 两三块长方形,像小枕头一样的糖果,外面包着花花绿绿的糖纸,安静的躺在小姑娘手里。 “我也有,周姐姐也给我了。妈,给你一块儿。” 盛云菲也把手里的糖给母亲看,还拿了一颗扒开糖纸,要塞到母亲嘴里。 “哎呦,妈不吃,妈最近牙疼,可不敢吃糖。给你大哥二哥他们。” 大概天底下的母亲都一样,有好吃的自己不舍得吃,都想留给儿女,还得找个借口,糊弄孩子们。 不等盛云菲说啥呢,东屋里蹿出来了盛希泰那小子。 “四姐、五姐,是不是有糖,给我一块儿。”都说馋猫的耳朵长,可一点儿不假。 “咱爸咱妈还没吃呢,哪轮得到你?” 盛云芳瞪了老六一眼,这小子除了吃,就没别的心眼子。 “好了好了,妈不吃,把妈那块儿给你弟。” 做母亲的总归是疼老疙瘩,忙把闺女递过来这块糖,拿给了老儿子。 盛希泰接过糖,无视俩姐姐杀人般的目光,飞速的就把糖塞到了嘴里。 气的盛云芳盛云菲姐妹俩鼓着腮帮子,在那儿直跺脚。 盛希平被弟妹们这一出逗的不行,于是抬手摸了摸俩妹妹头顶。 “哥大了也不吃糖,留着你俩吃。 等着啥时候哥有机会去松江河,肯定给你们买好吃的糖果。” 这年月,糖也不是轻易能买到的,要有糖票才行。 一般人家每次发了糖票都得攒着,留着到过年或者家里办喜事,去买糖。 当然,也不是完全买不到,只要有钱,可以去黑市换糖票。 “行了,你们几个进屋玩一会儿,然后收拾睡觉。 我在这看着锅,炖一会儿也进屋。” 张淑珍往锅里添了些水,摆手把孩子们都赶回屋去。 这么多人都在外屋,灯就得亮着,多费电啊。 盛希平领着弟妹们进东屋,盛云芳拿了块儿糖给父亲。 盛连成一个大男人哪里好要闺女的糖?于是找了个借口,说他最近上火了牙疼,不敢吃糖。 “怪了,咋咱爸和咱妈都牙疼呢?晚上吃饭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 盛希泰嘴里含着糖,含混不清的说道。 “咱爸咱妈是不舍得吃,你个小傻子。”盛云芳翻了个白眼。 他们家这个弟弟,八百个心眼子,有七百九十九个都长在贪吃上了。 盛连成坐在炕上,含笑的看着儿女们斗嘴。 男人岁数大了之后,才知道亲孩子,盛连成也一样。 年轻的时候忙着工作,经常在山上驻勤几个月不回来,回家了也不知道该怎么亲孩子。 如今岁数大了,又兼任小修厂厂长,不用再去山里住,就看着家里这一群孩子觉得可稀罕了。 孩子们笑闹了一会儿,嘴里的糖也吃完了,张淑珍就撵着他们去睡觉。 林区生活简单朴素,没那么多花样儿,这时候别说电视了,就连收音机也没几家有。 再者晚上九点,全林场停电,就算有收音机能干啥?还是早点儿睡觉算了。 盛希平领着弟弟妹妹们,赶紧去洗漱睡觉。 张淑珍在厨房里看着锅,把各种调料都下进去,小火慢炖。 又从柜子里翻找出去年秋天晒的蘑菇,用水泡上。 如今这年月也没啥存储条件,那蘑菇要是过了伏就容易遭虫子。 张淑珍看了看袋子里剩下那些,索性就一股脑儿都泡上了。 灶坑里只剩下通红的火炭,张淑珍也没再往锅底添柴火,就这么盖着锅盖小火焖着。 晚间,盛希平领着三个弟弟在西屋睡,那几个岁数小也没啥愁事儿,几乎是躺下就睡着了。 可盛希平躺在炕上,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白天刚重生回来,又忙忙活活的不得闲,好多事情也没空细想。 此刻躺在炕上,前世今生各种记忆在脑海中翻滚,哪里还能睡得着? 盛希平忍不住就想,他应该是死后重生的,六十大寿喝醉酒死了,这死法也够奇葩的。 他死了,家人可怎么办啊? 老父亲早几年已经不在了,倒是可以免去一场伤心难过。 至于弟弟妹妹们,也都各自有各自的家庭,有自己的儿女。 即便会因为兄长的过世而伤心,大概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工夫,再往后,顶多是提起来难过一阵子。 死去的人可以什么都不管,不操心,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过日子啊。 谁也不可能一辈子都沉浸在悲伤之中,父母子女尚且不能,更何况是兄弟姐妹呢? 尤其是盛家兄弟都那个年纪了,正是儿子要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的阶段,哪家不是各种麻烦事? 生活本就零七八碎、烦心事一大堆,还能有多少心思惦记着已经过世的哥哥? 盛希平猜测,他死了,真正伤心难过的,大概也就他那儿子了。 别看盛希平中年得子,可他对孩子倒不算多么娇惯。 而且,他家那儿子也从小就聪明懂事,特别自立,学习更不用说,考上了个名牌大学。 盛希平在自己寿宴上喝醉,主要也是得意忘形了。 想他这一辈子,除了在里面那十一年、出来最开始奋斗的那几年之外,其余时间都是风光得意的。 那时候他有自己的厂子、公司,资产过千万,省城、市里都有房产。 媳妇年轻貌美,儿子孝顺懂事有出息,考上了复旦,非常好的大学。 可以说,重生前,盛希平绝对算是功成名就的人生赢家。 寿宴上,亲朋好友你夸一句他夸一句,这个敬一杯那个敬一杯。 盛希平就在众人的夸赞之下心花怒放,飘飘然不知所以,最后喝多了。 第十四章 辗转 儿子已经长大成人,还考上了特别好的大学,将来前途根本不用愁。 盛希平早早就给儿子存了大笔的教育基金,还买了各种保险。 光是这些,就足够儿子读到他不想念书为止。更不用说,盛希平死了之后,还有大笔的遗产。 应该说,只要他儿子不碰那些非法的东西,正正经经读书找工作过日子,绝对没问题。 儿子那个性格挺好的,应该不会走歪门邪道,所以也没啥不放心的。 至于他家那个媳妇,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人家还年轻呢,四十来岁保养的跟三十出头差不多。以前跟他出去,旁人都以为那是他闺女。 有颜有钱还有空闲,又不用伺候盛希平这个老头子,估计日子过的比谁都逍遥自在,还用的着盛希平担心她? 六十来岁的人了,凡事都能看得开。 人已死,就别管那些身后事,媳妇也好儿子也罢,各有各的缘法。没有他,人家一样过得挺好,真的不用太牵挂。 倒是眼前,看着一切平顺,却处处潜藏着危机,应该想想怎么应对。 如果他执意要跟周青岚在一起,这辈子肯定还会跟孙云鹏对上。 有上辈子的经验,想避开出事那一晚,倒是容易。 可谁敢说,他避开那一晚,就能避开跟孙云鹏、杜家斌的纷争? 以那俩人的性格,估计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周青岚投向盛希平的怀抱。 他们肯定还会出幺蛾子,保不齐还会有更狠毒的手段。 所以,仅仅是避开,应该解决不了问题,他必须要想办法,把这俩人解决掉才可以。 或者让他们消失,或者让他们不得不离开。 这两种,都必须让人无法察觉,是盛希平在背后做的手脚。 一旦被人觉察,以目前孙家的势力来说,盛希平肯定就要遭受最狠的报复。 可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做到不动声色,无声无息中解决? 这确实不太容易,需要好好盘算,不能有任何失误。 老天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是让他弥补遗憾的,绝不是让他重蹈覆辙的。 周青岚,他不舍得放手,父母亲人,他也要守护。 那些暗藏的危险,更要小心谨慎的处理。 不管是孙云鹏、杜家斌,还是他们身后的势力,这辈子,都别想来打扰他的生活。 谁不让他盛希平好过,那他也绝对不让对方好过。 多少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眼前的这点儿困难还算什么? 就不信,有上辈子的经历和经验在,还能斗不过那些人? 众多思绪纷繁杂乱,在脑子里纠结一处,扰的盛希平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前川林场处于长白山地区,这边夏季天亮的特别早。 三点多外面就蒙蒙亮了,附近也不知道谁家养的大公鸡,一早起就喔喔喔的叫。 那些勤快的女人听见鸡叫了,便起身穿衣服准备做饭。 盛希平睡得并不踏实,外面公鸡一叫,盛希平就被惊醒了。 他躺在被窝里,透过窗帘外微弱的光线,看了看周遭的环境。 果然,一觉醒来还是在前川林场,这不是梦,他真的重生了,也真的回不去上一世了。 盛希平叹了口气,只能接受现实。 既然醒了睡不着,索性起来,穿好衣服去前面大河挑水。 前川林场现在还没通自来水呢,人们用水都得到前面的大河去挑水。 春夏秋还好些,到了冬天,就得在冰面上凿窟窿。 所以每到冬天,就能看见河面上到处都是人家挑水凿出来的窟窿。 有时候,盛希平也会砸冰窟窿钓鱼,还别说,收获也不算少。大冬天,还能给家里添个菜,挺不错的。 盛希平来来回回挑了三趟水,才算把家里的水缸装满。 这时候张淑珍也起来了,洗把脸,抱了柴火点燃,开始做饭。 锅里的野鸡肉已经炖差不多了,等着火燃起来,锅里的汤重新翻滚,再把洗好攥干的蘑菇放进去,重新调味后慢慢炖着。 家里八口人,那只野鸡才多大?哪里够吃? 张淑珍知道自家这群孩子有多能吃,于是又从柜子里翻找出一些粉条,用水洗了铺在鸡肉和蘑菇上头。 菜有了,还得做饭。 家里就一口大锅,被鸡肉蘑菇占用了,早起没办法焖饭。 于是就用热水烫了苞米面,调匀后两手团好,稍稍用力往锅边儿一拍。 锅是热的,饼子贴到上面不至于出溜到底下去。 就这样,锅底炖着野鸡蘑菇粉条,锅边贴上一圈金黄的饼子。 盖上锅盖,半个钟头后,蘑菇粉条都熟了,锅边的饼子底下也结了一层金黄泛红、焦香酥脆的锅巴。 张淑珍用铲子把苞米饼子一个个都铲下来,放到一个柳条编的饭笸箩里。 然后把切碎的葱叶、蒜叶撒到锅里,翻一下之后,将菜盛到盆里。 香气随着热气飘散出来,这小味道,真能馋的人流口水。 “好了,都起来吃饭,今早晨有小鸡炖蘑菇粉条啊,谁要是起来晚了可就捞不着。” 张淑珍推开西屋门喊了一声儿。 要是平常,这几个臭小子都懒着呢,一声哪里能叫醒? 尤其是盛希泰,最爱赖床睡懒觉,每回都得叫好几次。 有时候把张淑珍气急眼了,照着屁股就来两巴掌,盛希泰这才哼哼唧唧的爬起来。 可今天早晨,张淑珍刚喊了一声儿,就见到三个儿子瞬间全都睁开了眼。 盛希泰一个鲤鱼打挺,直接就从被窝里跳了出来。 “哎呀,我都闻到香味儿了。” 这小子,一边说着,一边就往身上套衣服。穿好衣服也不管那些,嗖的一下就蹿了出去。 张淑珍看着小儿子这麻利的动作,也只能无奈摇头。 这孩子啊,除了吃之外,就没见到他在别的事情上这么用心过。 唉,现在还小,能说是不懂事儿,可往后大了还这样,可咋整啊? 想一想就觉得愁得慌,这儿女都是债,也不知道上辈子怎么欠他们的了,这辈子来还。 “快点儿,都去洗脸洗手,赶紧吃了饭好上学。盛希泰,你要是再迟到,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第十五章 野鸡炖蘑菇粉条 今天早上,孩子们没一个赖床的,全都动作非常麻利的起来穿衣洗脸。 早起就去菜园子忙活的盛连成和盛希平爷俩,也回来洗了手。 一家子坐在炕上,各自手里拿着个金灿灿泛着油光的饼子。 每人面前还有一个二碗,碗里盛着鸡肉蘑菇粉条。 没办法,家里孩子多,有点儿好吃的必须分开。 要不然这些臭小子吃起东西没够儿,不把那一盆菜吃光了不能算完。 盛连成和盛希平去干活都得带饭呢,咋地也得留出来一些啊。 一只野鸡能有多少肉?不过是借个味道,主要是吃蘑菇和粉条罢了。 今天炖鸡用的是元蘑,本地人也称冻蘑,学名亚侧耳,子实体肥厚,口感好,是仅次于猴头菇的上品菌类。 泡好的冻蘑炖入鸡汤中,吸收了鸡汤的鲜味儿,咬一口肉乎乎的,比鸡肉好吃。 油亮劲道的粉条,吸收了鸡汤和蘑菇的味道,吸一口,滑滑溜溜又滋味十足,更是越吃越想吃。 “好吃,太好吃了。”盛希泰一边吸溜着粉条,一边含混不清的说道。 “你快吃,别叨叨了。就你吃饭那个磨叽劲儿,等会儿可别迟到了。” 俩姐姐瞥了盛希泰两眼,不由得怀疑,今天早晨炖鸡吃是不是个错误? 就这小子,他要是不吃个肚子溜圆不能下桌,闹不好就得迟到。 盛希泰只顾着低头猛吃,哪里还管啥迟到不迟到? 早晨时间赶,其他人也都各有各的事情忙,都抓紧时间吃饭。 再说了,众人的嘴都忙着呢,谁有工夫说话啊? 这边吃着饭,那头场部的大喇叭就开始放广播了。 早晨放广播,一则是让大家了解点儿形势,另一则也是提醒大家,快上班了,抓紧时间。 盛希平急匆匆扒拉完自己那一碗蘑菇粉条,把最后一口饼子咽下去,然后穿鞋下地就要去收拾东西。 他们去铲树苗得坐通勤车,不能迟到。 “老大,这是你的午饭。” 张淑珍追着出来,把提前装好的一个饭盒,跟一个白布包,塞到了盛希平的挎兜里。 这年月普通人可见不着塑料袋,讲究的人家,上山带饭都是用白布包着干粮。 有的人实在没东西包,干脆就直接把饼子扔兜里,饿了也照样啃的挺香。 盛希平一看那饭盒,就知道母亲这肯定是把早晨的鸡肉蘑菇装上了。 “妈,我不用带这些,我带点儿咸菜、大葱、水萝卜啥的就行,鸡肉留着给那三个小的吃。” 上山干活,那么多人,他带着好吃的,到时候是分给别人还是不分? 分,这一饭盒一人一筷子,不当回事儿就吃完了,别人没解馋,他还没捞着吃。 不分,都是平日里相处不错的,带了好吃的不好吃独食。 “他们一个个在家,吃啥不行? 你这上山干活怪累的,必须吃点儿油水,不然哪有力气干活啊? 带点儿好吃的,中午分给周知青一些。” 后头这话,才是张淑珍想说的。 她怕自家这傻儿子啥都不懂,光有想法没行动。 “人家那姑娘离开爹妈跑咱这小山沟里,还成天吃食堂。你说食堂那饭菜水了唧的能好吃么?” 张淑珍这么一说,盛希平就不能再说别的了。 “哦,那行,那我就带着。” 说实话,张淑珍说的这些,盛希平不是没想过。 可眼下他跟周青岚关系未定,盛希平又不当家做主,他总不好拿家里的东西去送给周青岚。 毕竟盛家这负担也挺重的,爹妈都不容易。 他要追女孩子,也应该凭自己的本事,不能拿家里的东西。 既然母亲开口了,盛希平也就顺水推舟应承下来,随手将饭盒还有白布包放进兜子里。 之后他又去菜园薅了几棵葱、水萝卜等,洗干净了甩掉水分,装进兜子里,快步出门朝着场部那头乘车点儿走去。 乘车点那头人不少,除了他们这一帮知青外,还有林场的工人。 最近这段日子营林生产最繁忙季节,前川林场有不少地块儿都要进行营林抚育工作。 所以除了少部分人上山进行木材生产外,其他人都投入到营林生产当中。 周青岚和唐凤英等女知青凑在一起闲聊呢,不知道谁眼尖,瞧见了远处走来的盛希平。 于是伸手捅了捅周青岚,取笑道,“哎,你家盛队长来了。” 周青岚脸上一红,啐了一口,“呸,胡说什么呢?咋就成我家的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甜丝丝的,忍不住扭头往盛希平那边看了眼。 也巧,盛希平也往这边看呢,俩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周青岚心头狂跳,脸上热辣辣的发烫,便想扭回头不看对方。 可刚扭回头,又有些不舍得,再次往盛希平那边看去。 那头,盛希平也留意到了周青岚的举动,不由得嘴角扬起,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不过此刻人很多,盛希平也不好跟周青岚有太多互动,只朝着周青岚点点头。 正好这时,有人看见了盛希平,过来一把就搂住了他的脖子。 “听说你想要高海宁的小姨子?人家给了你一块儿胰子? 你小子行啊,这么容易就把松江河知青的这朵山刺玫给拿下了?” 对方是林场的工人,比盛希平大了五六岁,已经结婚了。 山里人性格爽直爱开玩笑,这些结了婚的人脸皮厚,更是各种荤段子张口就来。 “哎,啥时候请大家伙儿喝喜酒啊? 我跟你说,赶紧把人娶回家才安心,你小子没结婚,不知道女人的好处。” 人家是想逗一逗盛希平这小年轻儿,就想看看这些愣头青害臊不好意思的模样。 可惜啊,盛希平虽然外表二十,内里却是个六十的老头子,脸皮比谁都厚。 这几句话就想让他面红耳赤不好意思?想多了。 “这不是还少个媒人么?要不然请你家我大嫂帮个忙儿?” 盛希平脸不红心不跳,老神在在的说道。 “嘿,你们听听啊,这小子倒是会讨便宜,两手空空啥东西不预备,就想请媒人说亲呢。” 对方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旁边的人也都跟着笑。 第十六章 一起吃饭 众人笑闹间,由内燃机牵引的通勤车开过来,众人纷纷上车。 通勤车拉着众人出了林场,一路呼啸着朝施业区行驶而去,将众人分别送到作业点去。 这边海拔高,昼夜温差大,别看已经是夏天了,可清晨林子里还挺凉的。 朝阳透过层层枝叶,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树叶、草尖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在明媚的朝阳下幻化出七彩的光芒。 林子里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叫着,是那样悦耳动听。 一行人在林间小路里穿行,呼吸着林间清新的空气,听着鸟儿动听的演奏,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很快,众人便到了昨天的那块林地。 先把各自的干粮兜子挂起来,然后盛希平分派今天的任务。 “咱们这块作业点儿已经收尾了,今天肯定能完成。 今天上午都紧紧手,要是干的差不多了,趁着中午休息,有乐意动弹的,我带你们进林子转转,说不定能遇到啥东西。 往里头走有个大甸子,甸枣子啥的应该熟了,可以去摘点儿。 这时候天麻也该出土了,要是能遇上,刨几棵也挺不错。” 众人一听这话,都挺高兴,尤其是那几个女知青,对摘甸枣子都挺感兴趣。 关键是这年月没啥好吃的,各家以前还栽两棵果树啥的,前几年也都砍了。 后大地倒是有一片地果儿地,那是家属队种了打算卖的,集体所有,不能随便摘。 这几天地果儿刚刚成熟,有林场的熊孩子去偷,所以家属队都安排了人过去看着,见到来人就撵。 女孩子都爱吃个零嘴儿啥的,平常没条件,一听说可以摘甸枣子,一个个都挺高兴。 今天活少,一人一根大长垄。 有那下午想去林子里转转的,就抓紧时间干活,头也不抬一个劲儿往前铲草。 当然,也有人干活漫不经心,东一锄头西一锄头的瞎划拉。 就比如孙云鹏等人,他们一个个来林场就是混日子的。 而且他们对什么天麻、甸枣子也不感兴趣,才懒得动弹呢。 场里也早知道这些人难管、干活也差,所以营林技术员安排任务的时候都有标号。 盛希平领人干活也是照着标号,谁干哪一垄都记录在册。 等着营林技术员过来验收的时候,谁干的活不合格,谁就单独返工,指望别人帮忙,那不可能。 到十一点左右的时候,很多人这一根垄就剩个地头。 陈维国他们就说,索性晚点儿吃饭,把剩下的干完得了,下午也省心。 盛希平没反对,其他人也都认同,就这样,大家伙儿坚持着,把剩下的活全都干完,这才回去吃饭。 “青岚,这是我妈给带的蘑菇粉条,用昨天那只野鸡炖的。你拿过去吃。” 盛希平从树上摘下自己带饭的兜子,掏出饭盒来,递给了周青岚。 周青岚脸上一红,有点儿不好意思,“婶子给你带的,我哪能要?” 如今这年月,家家户户的日子都难,吃的不好。 周青岚知道盛家有六个孩子,家里吃饭的人多,那一只野鸡没多大,盛家人吃还不够呢,她哪里能要啊? “没事儿,我妈说了,你在食堂吃饭,那食堂的饭菜都清汤寡水、没滋没味儿。 家里做的菜,好歹比食堂的油水大一些,你多吃点儿补补。” 盛希平不管那些,把饭盒塞到了周青岚手里,转身要走。 “那,要不然咱俩一起吃?”周青岚轻咬着下唇,好像下了挺大的决心似的问了下。 盛希平笑了笑,“好啊,我还带了水萝卜、大葱、大酱什么的,一起吃足够了。” 于是,盛希平把锄头横着放在地上,俩人坐在锄头把儿上。 周青岚拿出自己带的饭,“我这是从食堂买的,两合面饼子还有咸菜,你别嫌。” 这年月,林场家家户户都吃供应粮,谁家口粮也都不宽裕。 周青岚虽然在唐家住着,可也不好总跟着唐家人一起吃,所以多数时候都是去林场食堂吃饭。 食堂早晨起来只有饼子、咸菜、粥,周青岚只能带饼子和咸菜上山。 反正这年月上山带饭多数都如此,谁也不觉得如何。 盛希平笑着把饭盒打开,里面是满满一饭盒的蘑菇、粉条,还有几块肉。 天气暖和,菜倒也不算太凉,多少还有那么点儿温度。 早晨走的匆忙,没带筷子。 这倒是也难不住盛希平,随手折两根柳树枝条递给了周青岚。 “来,你尝尝我妈做的菜,挺好吃的。” 周青岚接过这临时的筷子,夹了一小块蘑菇放到嘴里,顿时眼前一亮。 “嗯,真好吃,婶子的手艺真不错。” 来到林场这么长时间,周青岚早就吃够食堂那些淡而无味的菜了。 再加上张淑珍的手艺确实好,鸡肉炖的蘑菇粉条滋味十足,在周青岚眼里,可不就是绝顶美味了么? “喜欢就多吃点儿。”盛希平看着周青岚那模样,忍不住有些心疼。 十七八的姑娘离开了父母,跑这山沟里吃苦,也是不容易。 盛希平一边说,一边用柳枝将饭盒里的菜往周青岚那边拨。 不想这一拨,竟然露出了粉条和蘑菇底下埋着的鸡腿来。 那是昨天盛希平特地留出来,想要给盛希泰的,没想到竟是被张淑珍盛到饭盒里了。 “来,这还有个鸡腿,你吃。” 母亲的心意,盛希平明白,于是将鸡腿夹给周青岚。“多吃点儿肉,补一补。” “不用,不用,你吃,我不爱吃肉,这蘑菇和粉条都可好吃了。” 周青岚急忙摇头,她跟着盛希平蹭吃的就已经够抹不开了,总共也没几块肉,她哪里还好意思吃鸡腿啊? “吃,等着不忙了,我再去林子里转转,指不定遇上什么猎物呢。 往年秋天的时候,我跟师父他们都进山打猎,野猪啊,黑瞎子啥的都能遇见。” 盛希平笑笑,把鸡腿放到了周青岚手里的饼子上。 对于他来说,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了,没啥新鲜的。 一个鸡腿而已,他要是想吃,再去打就是了。 “我听表姐说过,你会打猎,好厉害。” 周青岚扭头,一脸崇拜的看着盛希平,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好像藏了满天星辰。 第十七章 进林子 盛希平和周青岚俩人坐在一处,一边说笑聊天一边吃饭。 二人倒是没有多么亲密的举止,然而这个年月,一男一女坐在一起吃饭,这就是明摆着,俩人谈着呢。 有这个结果,大家都不怎么意外。 毕竟昨天盛希平那么喊之后,周青岚没生气骂人,反而还把那块胰子送给了他,这就说明了一切。 如今这时候,人们表达感情还是很含蓄的,没人会直接喊某某某我爱你。 但正是这含蓄表达,更加勾动人心,也更铭心刻骨。 倒是后世,那三个字已经被喊烂了,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那些暗地里看好周青岚的小伙子,有人懊悔有人沮丧,也有人心中不甘。 盛希平并不在乎那些人想什么,上辈子被孙云鹏暗算,他都能反杀回去,这辈子他还怕啥? 众人吃过午饭,大部分人下午都没啥活干了。 于是盛希平带着陈维国、王建设、高海宁、唐凤英、周青岚等人,拎着手里的锄头等工具,几个女孩子还带着饭盒,就这么进了林子,四处转悠。 盛希平从十三岁开始,就跟着师父进山打猎。 第一年只负责背东西,进山用的食物、家什等等,三十几斤的东西都归他背着,有些地方也称为背坡。 第二年则是学着赶杖,就是跟人配合,把猎物朝着有猎枪的方向撵,所以有的地方也叫撵坡。 上辈子盛希平出来以后没事做,最开始就指着打猎,后来接林场外包工程。 应该说林场周围各处,就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 这一行人之中,除了周青岚一个是从松江河来的,其余都是本场长大的知青,对山林也很熟悉。 一群年轻人说说笑笑,沿着林间若有似无的小道往里走。 一边走,一边在草丛或是倒木上撒目。 林子里好东西多着呢,这个时节,除了天麻之外,还有灵芝、木耳、树鸡蘑等等。 更不要说什么野鸡、野兔、松鼠、树鸡等动物了,随便遇见点儿什么,也算没白来啊。 周青岚没进过山,不太明白大家要找什么,可她多少知道点儿规矩,所以没打听,只安静的跟在盛希平身后。 盛希平知道周青岚是头一回进山,就时不时的回头看她一眼,叮嘱周青岚多注意脚下。 林子里各种草稞子、小灌木、倒木等,没进过山的人在里面行走,确实不容易。 更不要说还有蚊子、小咬儿、小刨锛儿、瞎眼蠓等专门吸血的飞虫。 所以进山里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男人皮糙肉厚的也就罢了,几个女孩子走了一会儿就有点儿受不了,只能不停挥手驱赶蚊虫。 “那,把这个戴上,蚊子小咬儿什么的就不围着你转悠了。” 盛希平折了些枝条编了个花环,然后从树上掰下来一块被称为老牛肝的菌类,用火柴点燃。 等表层燃烧差不多之后,将明火熄灭,插在枝条编成的花环上。 干燥的老牛肝内部有很多疏松细小的孔,明火熄灭后内部依旧燃烧,会冒出大量带有刺鼻气味的浓烟。 周青岚将花环戴在头上,随着人的走动,烟雾也会四下飘动。 那些周围飞舞,专门叮人脸,尤其是眼睛周围的小飞虫,就会被烟雾熏走,但周青岚却不会被烟雾熏到,可以说是非常有用了。 而且由于老牛肝内部疏松,燃烧缓慢,也不会落下来炭灰伤到人。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简直能让你气死。” 盛希平的举动,引来其唐凤英等几个女孩的羡慕,于是纷纷找自己对象抱怨。 高海宁等人一看,赶忙也学着盛希平的样子,编花环、找老牛肝,好歹算是把姑奶奶哄好了。 “没看出来啊,你小子哄女孩也这么厉害,我们差点儿让你给坑死。” 高海宁走到盛希平身边,一手勒住了盛希平的脖子,以缓解心中的憋闷。 “对象都不知道心疼,我真怀疑你怎么把凤英哄到手的。”盛希平摇摇头。 那俩人算是欢喜冤家,从小打打闹闹,结了婚之后也不消停,动不动就吵架拌嘴。 可俩人越打感情倒越好了,连着生了三个孩子,后来把孩子都供出去念书,一辈子也算圆满。 高海宁刚想说啥呢,盛希平却扒拉开他的手,一下蹿了出去。 “树鸡蘑,好大一块儿。” 原来,就在前面不远处的一块倒木上,长着一朵粉红色的蘑菇。 这蘑菇大概跟盛希平家盛干粮的柳条笸箩差不多大,颜色鲜艳,上下好多层,远远看去就像一朵花似的特别好看。 树鸡蘑是少数颜色鲜艳却无毒的菌类,这种菌类生长特别快。 可能昨天还没有巴掌大,今天就长成小盆一样,明天就颜色变淡、子实体变硬跟木头一样了。 所以能遇到鲜嫩的树鸡蘑,是很不容易的。 越嫩的树鸡蘑,颜色就越鲜艳,就像眼前这一朵,粉艳艳的一看就很嫩。 盛希平特地用指甲抠了一下,很容易就将树鸡蘑外表抠破了,这就代表着这朵蘑菇非常嫩。 于是小心翼翼从树上掰下来,装到那个斜挎的兜子里。 “这东西没吃过?切成片儿,放点儿韭菜炒出来,可鲜了。” 盛希平一回头就看见了周青岚那好奇的样子,不由得好笑,赶紧给她介绍。 “要不,晚上去我家吃饭?”盛希平心头一动,故意小声逗周青岚。 “不行不行,那怎么成呢?”周青岚一听,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那怎么行啊,名不正言不顺的,她跑去盛家吃饭算怎么回事儿? 盛希平本就是故意逗人家姑娘,所以周青岚拒绝了,他也没再坚持,只叹了口气。 “那好,等以后有机会再去。” 嗯,回去跟母亲说一声儿,今晚上把树鸡蘑切了焯水,明早晨再炒。 正好他可以带饭,也能让周青岚尝一尝。 盛希平发现了一大朵树鸡蘑,这让其他人也都瞪起了眼睛,越发仔细的打量周围。 果然,没过多会儿,陈维国那头喊了声儿,“天麻。”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瞧见,“在哪儿呢?我咋没看见?” 陈维国走到一棵树前蹲下,用手扒拉开地面上的枯草落叶。 众人这才看见,一棵微微泛着紫红色,上面顶个穗子,钻出地面不到五公分的植株。 “眼睛挺毒啊,天麻刚出土,这么矮都能看见。” 第十八章 山利落儿 天麻,多年生草本,又称赤箭、山土豆、定风草、棒槌幌子,块茎入药,名贵紧缺,入药已有两千多年历史了。 天麻一般在六月中下旬的时候出苗,这时候挖天麻最容易,只要找到天麻苗,顺着挖下去就行了。 等天麻开花后,地下块茎营养枯竭会变空腐烂,随之长出一些小天麻崽子,天麻苗也会枯萎。 所以春秋时期挖天麻,一般叫挖萌生。 挖天麻的人只能拿着铁锹,在自认为有的地方,挖一锹翻过来看看,要是运气好,也能挖不少。 相比之下,萌生的天麻品质更高,比出苗的好。 县药材公司于六三年开始收购天麻。 近几年来,苏、浙等省的养蜂人,酷爱收购新鲜天麻,以至于天麻的价格也随之升高。 大山里物产丰富,山野菜、中草药、菌类不计其数。 林场就在这大山之中,不论职工也好,家属也好,只要有点儿空闲,都爱往山里跑。 大家进了山,不管啥东西都往回划拉。 皮张、药材能卖钱,蘑菇木耳山野菜可以留着自家吃。 本地人也管这种进山采山货叫搞山利落儿。 不少职工家属,一年到头进山搞山利落儿,也能挣不少钱。 从五月中旬到六月初,进山采牛毛广,也就是薇菜,制成干品后出口东夷,那是可以换外汇的。 上级部门为了鼓励出口换汇,都会给下级部门各种奖励。 而林场为了鼓励职工和家属创收,也会提供各种方便。 在每年采牛毛广的季节,前川林场会安排通勤车拉着人进施业区里面进行采摘。 从六月下旬开始,就是挖天麻、采灵芝了。 等到九月份,山里各种蘑菇、野果下来,那些搞山利落儿的人,就进山去采五味子、打松子等。 所以只要人勤快点儿,住在这大山里也挺好,要不然怎么叫靠山吃山呢? 相比于盛希平发现的树鸡蘑,陈维国看见的天麻更让众人欣喜,因为这个可以卖钱。 尽管天麻才刚刚出土,很难寻找,可大家还是兴致勃勃分散开来,在林间寻找。 “你别乱走啊,跟在我身后。 这深山老林里头,树高草密的,你从来没进过林子,一个转头可能就麻搭了。” 盛希平不放心周青岚,嘱咐她一定别乱走,就算啥都找不到,只要人别走丢了就行。 周青岚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乖乖点头,“嗯,我知道,不乱走。” 就这样,众人男女搭配,两两一伙,一边往林子里走,一边低头寻找刚出土的天麻。 盛希平眼神好使,按照本地人土话来说,叫眼睛杀草。 所以刚走了没几步,他也发现了刚出土的天麻苗。 而且还不止一棵,竟是连着的有五六棵。 一般这种情况下,几棵苗中间都会有天麻崽子,收获不会小。 “青岚,过来。” 盛希平朝着身后招招手,把周青岚叫过来,教她辨认天麻,以及挖天麻的一些常识。 “你看啊,一般遇上三棵以上的天麻苗,大多数就是之前这里有一棵天麻出苗之后腐烂了。 那些天麻崽子经过两三年的生长,今年都出土冒头儿。 这种情况下,多数底下都会有很多。” 盛希平一边说着,一边动手,从一棵天麻的茎秆下拨开土。 针阔叶混交林带里多数都是富含腐殖质的黑土层,松软湿润,不需要工具,直接用手就可以把泥土扒开。 随着深度增加,天麻茎秆下的情形也显露出来。 一个如纺锤形状,上面缠着些黑色细丝的块状根茎显现出来。 盛希平并没有直接把这棵天麻挖出来,而是将其他那几棵全都扒开土层,然后顺着天麻尾部的方向开始挖土。 也不用太深,一巴掌多深之后,就见到土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多大大小小如纺锤形状,有点儿像土豆的地下块茎。 “得,只能用装饭的兜子了。” 早晨出门前,盛希平并没有打算进山,所以也没带什么东西装天麻。 幸好众人进山的时候,都带着装饭的兜子,此时也只能用这个了。 于是将里面的树鸡蘑交给周青岚,让她放起来,盛希平就用自己装饭的兜子,装天麻。 盛希平一边扒土,一边从土里往外捡天麻,周青岚上前来,帮着把天麻装到兜子里。 天麻在土里并不是平铺,而是一层一层的,盛希平大概挖了三层土,地面上被他挖出来一溜坑。 最后,光是这几棵天麻苗下面的天麻崽子,差点儿把兜子装满了,估计最少也得有五六斤鲜天麻。 “哇,这么多啊。” 周青岚都惊呆了,哪里想得到,看上面只有五六棵苗,底下竟然能挖出这么多来? “那等会儿要是再遇见了,怎么办啊?拿什么装?” 刚才盛希平把兜子里那块树鸡蘑递给周青岚,装到她的兜子里了。 此刻两人的兜子都是满的,等会儿再用啥装? “咱来的早,大部分天麻还没出土呢,哪有那么多啊?能遇见这些就不少了。”盛希平闻言就笑了起来。 “要是等会儿还能遇上,我这裤兜里还能揣一些。” 盛希平身上穿的是林场发给盛连成的工作服。 那工作服上衣有四个兜,裤子上多数也是四个兜,而且还挺大。 主要是盛希平进山带的东西多,什么弹弓啊、弹珠、火柴之类的,工作服的兜多,正好能派上用上。 这边的天麻都挖完了,俩人起身继续往别处寻找。 一边走,盛希平还得吆喝两声,就怕陈维国等人走的太远,走散了。 中午吃完饭就进山了,这会儿周青岚就觉得有点儿不得劲儿。 “盛大哥,你先往前面走,我到那头一下。” 周青岚十分不好意思的扯了扯盛希平衣襟,红着脸说道。 盛希平一看周青岚那样子,就猜到怎么回事了。 人生有三急嘛,可以理解。 “嗯,别走太远,注意点儿周围,尤其是蛰麻子,千万小心。” 有一种草名叫蛰麻子,在茎秆和叶片边缘都有小毛刺儿,要是被那东西蛰了,刺痒难耐,特别遭罪。 周青岚好歹也是在林区呆过小半年了,知道蛰麻子的厉害,于是点点头,转身跑去旁边。 盛希平不能继续往前走,也不好东张西望,只能目不斜视的往前看,等着周青岚。 不曾想,过了没多久,就听见周青岚“啊”的一声尖叫。 第十九章 一条大蛇 周青岚一声尖叫,吓得盛希平心都跟着一哆嗦。 “青岚,怎么了?”一边喊着,盛希平一边朝周青岚刚才走的方向跑。 “蛇,蛇,好大一条蛇啊。” 那边,周青岚的声音颤的不行,眼瞅着就要哭了。 等盛希平绕过两棵大树,看到前面情景时,也吓了一大跳。 距离周青岚身前两米远的地方,有个一人高、比磨盘还粗的树桩子。 那树桩子上盘踞着一条大蛇,那蛇跟盛希平手腕差不多粗,蜷曲的身子看起来得有一丈长。 大蛇身上一节一节的花纹,此刻尾部还在树桩子上,头和半截儿身子悬空着。 那蛇张着大口,鲜红的信子不停舞动着,发出嘶嘶的声音来。 蛇头停在距离周青岚还有半米多的位置,正朝着周青岚示威呢。 眼见着大蛇那猩红的大口离着周青岚越来越近,周青岚已经被吓的手脚发软身体动弹不得。 盛希平哪里还顾得上别的,抽出腿上绑着的那把短刀,手腕一用力,短刀瞬间甩了出去。 还别说,盛希平这一下甩的非常准,短刀直奔大蛇七寸。 那短刀锋利无比,直接扎在了大蛇的七寸之上。 一蓬腥臭的鲜血喷溅出来,大蛇瞬间从树桩上跌落地上。 “青岚。”盛希平此时已经来到周青岚身前,一把将周青岚拽进怀里抱住。 “不怕不怕,大蛇已经死了。 摸摸毛儿,吓不着,揪揪耳,吓一会儿,不怕啊,不怕。” 本地老人对受过惊吓的小孩,都会说这套嗑儿,盛希平这是把周青岚当小孩儿哄了。 周青岚此时哪还有心情计较这些啊? 她都快吓死了,浑身发抖的趴在盛希平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我刚才一转身,就看见一条那么大的蛇,张着大嘴想咬我。吓死我了。” 十八岁的城里姑娘,哪里见到过这么大的蛇? 刚刚经历这般险境,慌乱害怕都是人之常情。 盛希平一手搂住周青岚肩膀,一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嗯,嗯,我知道,我都知道。有我在呢,不怕了啊。” 是他失算了,上辈子根本没这一出儿,盛希平也没想到能遇上这么大一条蛇。 有盛希平柔声安慰哄着,周青岚渐渐平复了情绪。 惊魂稍定之后,周青岚才意识到,她这会儿是在盛希平怀里呢。 周青岚这脸上腾的一下就红了,手足无措的想要推开盛希平。 盛希平也瞧见了周青岚又羞又窘的样子,于是顺水推舟松开了怀里的姑娘。 “来,你到这边站着别动,我过去看看那条蛇。” 说着,盛希平就迈步朝地上那条死蛇走去。 “啊?这玩意儿还要了干嘛?吓死个人。” 周青岚说话时还带着颤音儿呢,看起来是吓的不轻。 “这种蛇没毒的,而且肉质特别鲜美,留着炖汤老好喝了。” 盛希平走到跟前儿仔细瞅了两眼,那蛇头和身子就剩一点儿皮肉连着,已然死了。 盛希平没敢大意,他没动那蛇,而是走过去先捡起来自己的短刀。 用短刀砍了根棍子,然后用棍子拨动蛇头。 不怪他过分小心,曾经就有人杀了蛇之后,以为蛇死了,用脚去踢蛇脑袋,结果被咬了一口。 盛希平用棍子捅了好几下,那蛇都一动不动,看样子是死透了。 盛希平这才放心,走过去剖开蛇肚子,从里面取出蛇胆来。 蛇大,那蛇胆也大,都快赶上个鸡蛋了。 盛希平用他包干粮的白布,把蛇胆包起来放好。 他们在山上呢,此时就扒了蛇皮不好往回带。 于是盛希平从旁边扒了点儿榆树皮,只要里面柔软结实的那一层。 把那条大蛇从尾巴到脑袋盘起来,用榆树皮捆扎好,再绑到棍子上,打算扛着走。 这条大蛇可不轻,最少也得十几斤了,也不知道这是活了多少年。 “走,咱们去找陈维国他们。” 挖了一兜子天麻,还整了这么大一条蛇,这次进山收获不小。 盛希平不是那种贪心的人,他就打算今天到此为止。 当然,要是陈维国等人不想这么早出去,那他也只能再陪着往里走一段。 周青岚这会儿绝对是把盛希平当英雄一样崇拜了,盛希平说啥,她就听啥,绝没有二话。 于是周青岚主动接过来挎兜,自己背着。 盛希平则是扛着那一大嘟噜蛇,二人一前一后,往陈维国那边走。 走了两步,盛希平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回头看了眼这个地形和周围的情况。 “怎么了?哪里不对么?” 周青岚见盛希平走了两步停下来,还以为又出现什么情况了呢,忙问道。 盛希平摇摇头,“没事儿,就是在想,这条大蛇为啥会出现在这里?” 那些传说里面,但凡有宝贝的地方,都会有些奇怪的鸟兽守护着。 这么大的蛇十分罕见,难道是在此地守护着什么? 这要是盛希平自己来的,他肯定会在周围仔细转悠转悠,好好找一下有啥宝贝。 可周青岚被大蛇吓的不轻,一副恨不得立刻就出林子的表情。 这种情况下,盛希平还怎么留下来细细查找?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过来。 盛希平想到此处,转身继续往前走。 盛希平边走边喊,西边有人应和,于是二人朝着西边走过去,没过多会儿,跟陈维国、高海宁几个汇合到一处。 “哎呦我的天,希平,你这是整着个啥?蛇啊?这么老大?” 众人一看盛希平扛着的东西,都吓了一大跳,唐凤英和另一个姑娘,脸色顿时刷白。 “嗯,在那头树桩子上,遇见条大蛇,让我给宰了。” 盛希平点点头,这么大的东xz不住,他也没必要隐瞒。 “哎呀,你昨天打的那只鸡是不是已经炖着吃了? 可惜,这要是跟蛇炖一起,那就是龙凤汤啊,大补的。” 王建设一看,也是格外羡慕,同时又觉得遗憾。 东北人吃蛇较少,做法也没那么复杂。 有条件的就弄成段儿,加调料搁锅里炖熟。 要是在山上没那条件,随便扒了皮抹上盐,穿在树枝上烤熟,啃着也挺香。 反正对于这年月的人来说,别管啥肉,只要能吃,就比野菜强。 至于王建设说的龙凤汤,那就讲究多了,要用鸡搭配蛇来炖,确实美味又滋补。 第二十章 爱干不干 “瞅瞅人家这本事,昨天打着一只野鸡,今天整回去一条蛇,顿顿都有肉吃,羡慕啊。” 其他几个人,看着盛希平身后那条被捆起来的大蛇,万分羡慕。 “都不用馋,咱这边儿这片林班今天能干完,明天应该是在后大地忙活不上山了。 回头我跟老胡叔说一声儿,咱明下午早点儿放工。 到时候都上我家吃饭去,这总行?” 这要是一起进山打猎,不管别人出多少力,那都是见者有份儿,总得分给大家一些。 可盛希平这两回,都不是来打猎的。 昨天是路上遇见,今天是进山挖天麻、捡蘑菇来了,这就是各凭本事。 遇见蛇是意外,别人也没帮上啥忙。 盛希平要是想分给大家一些,那是他仁义,要是不想分,也合情合理。 不过,这都是一起长大的伙伴,不好计较那么多。 盛希平就想着,不如请众人到家里去吃顿饭。 正好今天捡了块树鸡蘑,傍晚他去下个鱼亮子,再加上这条大蛇。 明天做点儿吃的,大家伙儿凑一块儿热闹热闹。 “哎呦,那可太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啊,明天咱去希平家吃饭。” 王建设朝着高海宁挤挤眼睛,又往周青岚那头看了下。 高海宁瞬间明白咋回事儿了,于是伸手捅了捅旁边的唐凤英。 “那咱明天一起去希平家吃饭,带着表妹。” 唐凤英又不傻,这还能不明白? 大家伙儿这是故意制造机会,让周青岚去盛家呢。 也行,盛希平在前川林场同龄的这群年轻人里,那是数得着的,盛家的为人处世也没得挑。 周青岚孤身一人来到沟里,也不知道啥年月才能回城。 就算有唐家照看着,可住家过日子的烦心事那么多,谁又能顾全方方面面?总不如有个对象照顾的仔细。 要是处个一年半载的,俩人定下来,在这边有个婆家,也就有了靠山。 “对,对,那明天我们就去盛大哥家吃大户了啊,多准备几个好菜。” 唐凤英跟盛希平很熟,也不见外,半开玩笑道。 “行,那就这么定了。”盛希平爽朗一笑,就算拍了板儿。 “你们都弄到什么了?是打算继续往里走呢,还是回去歇着?” “我们都挖了点儿天麻,时候也不早了,要不然咱就回去。 凤英,你们还非得要去摘甸枣子么? 其实咱林场边儿上的草甸子也有,不如得空去那头。” 王建设眼尖,看到了周青岚身上沾了些血点子,估计是刚才盛希平杀蛇的时候沾上的。 姑娘家家的进山遇见这么个大家伙,还不知道吓成啥样子呢,赶紧出去得了。 要不然再遇上别的猛兽,就算盛希平再有能耐,毕竟没带枪来啊。 真出了啥事儿,盛希平这个知青队长可脱不了干系。 唐凤英几个姑娘一看那大蛇,早就吓的够呛了,哪里还敢在山里呆着啊? 一听王建设这么说,急忙点头。 他们在老林子里头转悠,不可能进出都一条路,只要方向没错就行。 这一路上,反正遇见天麻也挖,遇见蘑菇就捡。 盛希平还在一棵腐朽的倒木上,摘了两捧野生木耳。 等众人从林子里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了。 作业点儿这边,有的人坐在地头儿上闲聊,有的索性靠在大树跟前儿睡觉。 盛希平瞧见孙云鹏等人都没去铲树苗,知道这些人又偷懒不干活。 “孙云鹏、杜家斌,你们那树苗铲完了么就在这歪着?” 盛希平不太想搭理这些人,所以没说话。 倒是王建设等人一看这情况,没忍住问了句。 “干什么干?队长都带头领着人跑了,我们为啥还要苦哈哈的去铲树苗?” 孙云鹏倚在一棵大杨树前,嘴里叼了根草,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们进林子,那是我们上午没休息,早早就把活干完了才休息的。 你们呢?一上午没干多少,下午还偷懒,你们凭啥跟我们比?” 高海宁几个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这些懒鬼,成天就知道藏奸耍滑不干活,凭什么跟他们比? “我不管那些,我就知道活是大家伙儿的。 凭啥你们能男男女女钻林子,我们就要干活啊?” 孙云鹏朝着王建设他们翻了个白眼儿,嘴上不干不净的说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进山是挖天麻捡蘑菇去了。 孙云鹏,你少在这儿满嘴喷粪,当心我们撕了你的嘴。” 几个姑娘一听这话来气了,指着孙云鹏,挽起袖子就要冲上去,撕了他。 高海宁几个哪能让自己对象动手啊,各自伸手拦住心上人。 他们几个挽起袖子上前,就要跟孙云鹏几个好好理论理论。 “搭理他们干什么?爱干不干,不干拉倒。 咱这也不是集体记工大帮哄,个人算个人的。 他干不完验收不合格,到时候自己来返工呗,跟咱有啥关系?” 盛希平伸手,拦下了高海宁等人。 动手,是最笨的解决办法,虽然解气,但不能解决问题。 这群混子最不怕打架,有架可打,他们比谁都兴奋呢。 打完了,别管谁输谁赢,那些人就能把干不完活的责任,推到高海宁他们头上了。 盛希平可不上当,有那个工夫,他们坐下休息会儿多好? “没事儿,你就有着他们张狂嘚瑟,随便他们闹腾。 别忘了,他们在这儿的表现,都是要写进档案里的。 将来不管是招工也好,走别的途径也罢,档案上有问题,我看他能去哪?” 这些纨绔子弟不过是仗着家里的能耐才这么闹腾。 可他们家里再能耐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来沟里了么?有本事他们倒是赖在家里不上山啊? 既然来了,那就得守着规矩,在家里父母亲人惯着,到这儿可没人惯。 最好,这些人再闹腾点儿,惹出什么麻烦事儿来,林场也管不了,正好给他们都退回去。 盛希平这话没朝着孙云鹏说,可孙云鹏也不傻,还能听不明白这是在威胁他么? 他们这些人就是仗着家里有点儿能耐,存心混日子的。 只想在这边混几年,等着有机会了就招工回城。 可真要是档案上有问题,就算家里有能耐,想招工回城也费劲。 “走,干活去。”孙云鹏扔下那根草,领着其他人铲地去了。 第二十一章 迟到的理由 孙云鹏他们剩下的活也不多了,几个人甩开膀子干,等到五点的时候,总算把分配的任务干完了。 一行人出了作业点,坐上通勤车,返回林场。 盛希平整了这么大一条蛇扛着呢,谁还看不见啊? 大家伙儿瞅着那一大坨,也都啧啧称奇。 “我在前川林场这些年了,长虫见过不知道多少条,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 希平啊,你这是把长虫老祖宗给杀了?” 那人想说长虫精来着,话到嘴边忙改口,这年月可不敢谈论那些,让人抓住话柄不得了。 “是不是老祖宗的我不知道,反正明天它肯定就是锅里一道菜了。”盛希平笑了笑。 如今这时候,大家都没啥顾忌,啥胡黄柳白灰的那些说道,也没人讲究。 “哎呀,我就说盛队长有福?你看看人家这儿子,多有能耐啊。” 如今这年月,肉都是凭票供应,每个月发那点儿肉票根本不够干啥的,肚子里都缺荤腥。 这么大一条蛇,就算肉再少,那也够一家人啃的了,谁见了能不羡慕啊? 盛希平跟人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间很快就过去。 六点半多点儿,通勤车到了林场,众人纷纷跳下车,各自回家。 “盛大哥,这个给你。” 周青岚把自己兜子里的那块树鸡蘑拿出来,递给了盛希平。 盛希平想说,让周青岚跟着去他家吃。 可转念一想,这丫头脸皮薄,没人陪着让她自己去盛家,她肯定不能答应。 “嗯,回去注意点儿,记得明天来我家吃饭。”盛希平嘱咐一句。 周青岚点头答应,又朝着盛希平挥挥手,这才跟其他知青一起去食堂。 盛希平这边扛着那一大嘟噜蛇,斜挎兜里装着天麻,另一只手里还拿着整块儿的树鸡蘑,满心欢喜的往家走。 不等来到自家门前呢,就见到俩妹妹都在外面迎他。 平日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老疙瘩,今天倒是没了影子。 “大哥,你拿的什么啊?我帮你。” 盛云芳几步上前,接过了盛希平手里的树鸡蘑。 “呀,树鸡蘑,太好了,明天又有菜了。” “不光有树鸡蘑,还有一条蛇呢,老大一条了。” 盛希平怕那条蛇太大,吓到妹妹们,特意先知会一声儿。 两姐妹顺着哥哥指的方向往哥哥身后看,果然看到了那么大一坨东西。 “哇,果然是好大一条蛇。大哥,你太厉害了,这都能抓回来。” 不想这俩丫头倒是胆子挺大,丝毫不怕,反倒发出阵阵惊呼声。 “哎?老六呢?他今天怎么没出来接我?”盛希平想起老疙瘩来,随口问了句。 “别提了,他今早晨恋着吃肉,迟到了。 然后老师问他为啥迟到,他说咱妈今早晨炖了只鸡。” 提起他们家那个弟弟来,姐妹俩也是各种无语。 哪有这样儿的?迟到就迟到呗,老师问,就说起来晚了也行啊。 可盛希泰偏不,他竟然跟老师说,今早晨家里炖了只鸡。 据说当时班级里的学生全都笑的不行了,然后不到中午放学,整个儿小学无人不知。 因为盛家早晨炖了只鸡,盛希泰迟到了。 盛希平一听这话,直接愣住了。 因为早晨炖鸡,迟到了,这个老六啊,他是怎么想的? “我的天,这孩子可真是要命了。” “下午放学,老六班的班主任来家里了。 跟咱妈说,以后早晨起来早点儿预备饭,别让老六总迟到。 然后又说,早饭不用太丰盛,差不多就行,孩子学习要紧。” 盛云菲学着老师的语气,惟妙惟肖的说道。 “给咱妈气的啊,老师一走,就抡着鸡毛掸子给老六一顿揍。 咱爸回来听说了,又踹了他好几脚,这会儿还在家哭呢,所以没出来接你。”盛云芳帮忙解释。 盛希平摇头,长叹一声,真是服了,这熊孩子没招儿治了。 “走,回家看看去。” 盛希泰这样儿的,挨揍也不多,该好好管教管教了。小树不修不直溜,孩子不打不成才。 说话间,兄妹三人进了自家院子。 “妈,我今天摘了些木耳,还捡了块树鸡蘑,另外还整了条蛇回来。 我已经跟海宁、维国他们说好了,明天下午来咱家吃饭。明 下午我早点儿放工,回来和你一起做饭。明天青岚也过来。” 盛希平一进院子,就故意很大声说话。 一个是告知母亲,免得母亲见到那蛇吓一跳,再一个,自然也是为了吸引他们家老疙瘩的注意力。 那小子贪吃又爱玩,听说哥哥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肯定好奇。 果然,不出盛希平所料,这边话音刚落,就见到一个黑影从屋里冲出来。 “哥,哪有蛇?快让我看看。” 盛希泰刚哭过,还没洗脸。 白天也不知道跑出去都作什么了,脸上有灰,再加上这鼻涕眼泪的,好么,那脸造的五花六道,别提多滑稽了。 盛希平万分嫌弃的退后两步,“你离我远一点儿啊,我怕你把鼻涕蹭我身上。” 盛希泰正满心好奇的想要看看蛇呢,结果就被哥哥嫌弃了。 小家伙站在哥哥面前,一脸错愕。 “大哥,你也嫌乎我。”盛希泰带着哭音儿的控诉着。 “咱妈咱爸打我,四姐五姐嫌我,现在连大哥也嫌我了,这个家都没人稀罕我。” 盛希平一见弟弟那可怜的模样,又心软了。 “得,你别哭了,看看哥今天杀的这条蛇多大? 这家伙扒了皮收拾干净,剁成一节一节儿的,估计能炖一锅。” 盛希平将捆着蛇的棍子放到弟弟面前,哄他。 别的话,盛希泰听不进去,一听说能炖一锅,立时就瞪起了大眼睛,满脸惊喜的看着前面这一大堆东西。 “我的天,这么大一条蛇啊,大哥,你太厉害了。” “二哥、三哥,爸,快出来看啊,我哥打了好大一条蛇呢。” 盛希泰高兴极了,扭头朝着屋里大喊。 比大儿提前一会儿到家的盛连成、屋里正盛饭的张淑珍,还有西屋看书的小哥俩。 这会儿也都从屋里出来了,看见地上那一坨,也都啧啧惊叹。 “天爷,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家伙呢。这是咋遇见的?”盛连成问。 第二十二章 鱼亮子 盛希平简单的说了一下经过,众人听了也都跟着松口气。 “老大,那小周咋样儿?吓坏了? 你看你,也不嘱咐她两句,晚上让人给她叫一叫啊。” 张淑珍一听,就埋怨儿子不会来事儿。 这种情况,怕是那姑娘吓得不轻,万一吓出个好歹来可咋办? “孩儿他妈,别胡说,如今不论那些。”盛连成赶紧拦住了妻子,不让她再说下去。 虽然这是在自家院子里,那也怕隔墙有耳,如今这时候,说话还是要注意的。 “老二、老三,趁着外头还不算黑,赶紧帮你哥把蛇皮扒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东西,收拾出来,一家子能美美吃上一顿呢,可不能白瞎了。 于是,盛希平把兜子里的天麻,还有那块树鸡蘑、两裤兜木耳,都交给了张淑珍母女。 他则是领着俩弟弟,将那条没了头的蛇挂在园杖子上,将蛇皮一点一点扒下来。 蛇肉很腥,这么一弄,满院子都是腥气。 盛希安从屋里找出个大木盆来,将扒了皮的带骨蛇肉一起装到大盆里,跟盛希康一起,又把木盆抬回了厨房。 盛希平将蛇皮收拾好,钉在仓房的木板上阴干,这东西也有用处,不能随便扔了。 “赶紧去洗手,先吃饭,吃完饭了再收拾这些。” 儿子上山带回来这么多吃的,张淑珍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于是催着盛希平赶紧洗手吃饭。 “妈,那个我今天答应了海宁、维国他们,说是明天要请他们来家里吃饭,青岚也来。” 盛希平一边用肥皂洗手,一边跟母亲说话。 毕竟他还没有顶门立户过日子,请朋友来吃饭,必须和父母说一下。 “哦,行啊,年轻人就应该多走动。 那这样,明天我琢磨着多做几个菜。”张淑珍听了,点点头。 年轻人嘛,交朋好友的很正常,都是林场里一起长大的孩子,凑在一起吃个饭还能咋地? 盛家就算日子再不宽裕,也不差在这一顿饭上。 更不用说,刚才盛希平还特意提了周青岚要来的事。 张淑珍都这个年纪了,还能不懂儿子啥意思?看样子,俩人这就算是成了。 她家大儿是想领着姑娘回来,让父母看看,就算是过了明路。 儿子养到二十岁,总算要领对象回来了,张淑珍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能说不让啊。 这会儿工夫,她已经在心里头琢磨,明天都要做什么饭菜来招待了。 “妈,也不用太麻烦,家里有啥就做啥吃。 一会儿我去河边下鱼亮子,应该还能再抓点儿鱼添俩菜。” 盛希平洗完手,换了盆水,又洗了把脸,这才跟着进屋吃饭。 晚上的饭菜,就没有早起那么丰盛了,依旧是高粱米饭、咸菜、蘸酱菜,加上一个汤。 盛希泰端着碗,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嘟囔。“要是顿顿都能吃肉就好了。” “咋地?你想上天啊?一天净做美梦。 顿顿吃肉,然后你好天天都迟到?” 盛连成瞪了老儿子一眼,这熊孩子,就长了个吃的心眼子。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因为早晨家里炖鸡而迟到,估计整个儿前川林场中小学,盛希泰是第一人。 这件事,闹不好能被同学记一辈子了。 被亲爸这么说,盛希泰脸不红心不虚,抬头扫了眼笑的前仰后合的兄姐们,低头继续扒饭。 “好不容易炖只鸡,还不兴我好好吃一顿咋地? 那些人嘴上笑话我迟到,心里头不知道咋羡慕呢。 他们家可没能耐一早晨就炖只鸡吃。” 正笑着的盛希安几个闻言,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怎么感觉,老疙瘩这话有点儿道理呢? 是啊,就这年月,谁家一早晨起来炖鸡吃? 这要是换成旁人家里,估计他们也得羡慕的不行? 众人忽然觉得挺自豪的,“那也是咱大哥有本事,要不是咱大哥,你也是眼馋别人那个。” 盛云菲哼了弟弟一声儿,小屁孩成天一堆歪理。 “好了好了,都赶紧吃饭。 吃完饭了,你俩帮我把天麻刷洗干净,正好明早晨馇粥的时候煮一下,白天晒上。 今年好像天麻挺贵的,这要是攒多点儿,还能卖些钱呢。” 张淑珍赶紧出面打圆场,免得老疙瘩被姐姐欺负狠了。 一家人高高兴兴吃完了晚饭,俩女孩帮着收拾了桌子刷碗,然后打水清洗天麻。 那一兜子天麻倒出来,差点儿一洗脸盆。 而且就五棵带苗的,其他都是没出土的大崽子。 这种晒干了很压秤,价钱卖的也高。 俩女孩收拾清洗天麻,张淑珍则是把那些木耳放到筛子里,端外头去通风晾干。 一般来说,鲜木耳是不能直接吃的,有时候会造成植物日光性皮炎,又痛又痒还不能见太阳。 虽然这个几率不大,也应该尽量避免。 木耳晾到外面,树鸡蘑清洗之后,用刀切成小条。 然后锅底烧火,等锅里水开之后,将树鸡蘑条倒进去焯水,然后用笊篱捞出来,用凉水过两遍,放到阴凉处。 没办法,树鸡蘑这种东西变老很快的,今晚上不处理了,明早恐怕就得有一大半不能吃了,太可惜。 盛连成也没闲着,抡起锋利的手斧,把木盆里的蛇肉剁成段儿,然后舀了好些清水,把蛇肉泡上。 夏季天热,肉类很容易变质,如今又没冰箱,就只能用冷水拔着,留到明天做菜。 至于盛希平,吃过晚饭他就领着俩弟弟,带着之前用柳条编好,像帘子一样的东西,去大河下游,别鱼亮子去了。 选一处宽窄适合的河道,用石头从外往里垒成八字形的石墙,留个一尺多宽的口。 然后将柳条帘子上边压住,下边支起来。 帘子与水面呈一定坡度,上低下高。在高的那头,安装一个鱼篓。 鱼越不过石墙,只好又到河中心,河心水急,鱼便被冲到了帘子上。 大一点的鱼向上一跃,正好掉进鱼篓里,小一点的就停在帘子上了。 这个,就是本地人称为鱼亮子的装置。 别以为这鱼亮子简单,会别亮子的人,一晚上抓几十斤鱼那就跟玩儿似的,赶上好时候,能抓上百斤。 可要是不会别亮子,就算照着别人的别了,也抓不着鱼。 第二十三章 收获 鱼亮子多数别顺水,但有些技艺高超的人,也会别逆水,一样能抓到不少鱼。 盛希平是别鱼亮子的高手,顺水、逆水都会,而且一次能抓不少鱼。 不过这年月不让做买卖,抓多了只能送人。 况且前川林场离着镇上太远了,出门都得坐小火车,就算是鱼能卖,也不值当跑一趟的。 所以盛希平虽然有这个手艺,却不经常用。 只偶尔抓几回鱼,分给街坊邻居,自家再留些吃。 哥仨打着铁皮手电筒,忙活到快八点,总算把鱼亮子别好,然后回家。 等他们进门,家里也都收拾妥当了,于是该睡觉睡觉。 明天还得上班、上学呢,睡晚了起不来怎么行? 临睡觉前,张淑珍还不忘了吓唬老儿子,告诉他明早晨就喊一遍。 要是不起来,明晚上做好吃的,就啥都不给盛希泰吃。 盛希泰一听这话,吓的钻进被窝赶紧闭上眼,没多会儿真就睡着了。 盛希平早晨起来的早,白天又是干活又是进山的,挺累,躺下也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依旧是大公鸡唤醒了盛希平。 他挑着水桶到河边,先把家里的水缸装满,这才去昨晚上别鱼亮子的地方,看看有没有收获。 刚一到河边,就瞧见有条鱼,奋力一跃,跳进了柳条帘子下的鱼篓里。 盛希平心头一喜,忙挽起裤脚下水,往河中央走去,查看鱼亮子里的收获。 前川林场这条河是三道松花江上游,别看这六月里天气已经热了,河水却依旧凉的很。 尤其是大清早,不说冰凉刺骨,反正能把人冻的一哆嗦。 刚下水觉得冷,往前走几步也就适应了,于是飞快来到河中央。 柳条帘子上,大大小小的鱼儿不停的翻腾跳跃。 熹微的晨光映在鱼儿鳞片上,反射出银色的光芒。 盛希平也没客气,动手将鱼都捡到水桶里,划拉了半桶小杂鱼。 接着,又把底下固定的鱼篓起出来。 鱼篓出水的一瞬间,盛希平往里面看了眼,嗬,鱼儿不少呢,好像都不小。 具体都有什么鱼,倒是看不清楚。 不管怎么说,收获满满,盛希平心满意足。 于是将鱼篓和水桶都拎到岸上去,再回头把柳条帘子收起来,石墙破坏掉。 然后一手水桶一手鱼篓,胳膊下夹着那捆柳条帘子,快步回家。 盛希平走进家门,正好瞧见张淑珍在淘米。 盛希平本想说,他赶紧把鱼挑一下,弄点儿柳根子啥的挤了肚子洗干净。 或是用大酱炖,或是去豆腐坊捡几块大豆腐一起炖。 锅边儿上再贴点儿饼子,今早晨又能好好吃一顿了。 可转念一想,算了,昨天炖鸡,盛希泰那熊孩子就迟到了。 今早晨要是再酱个鱼,估计那熊玩意儿还能迟到。 为了盛希泰的老师身体着想,还是随便馇点儿粥对付着,别气老师了。 所以盛希平就啥话都没说,只找了大盆,把鱼篓子里的那些鱼都倒出来。 其实鱼的生命力挺顽强,别看离水有一会儿了,倒进大盆里还是活蹦乱跳的。 盆里大大小小什么鱼都有,最让盛希平惊喜的是,里头竟然有几条细鳞。 都不算太大,也就一斤多沉的样子。 这可是好东西,非常珍贵的冷水鱼,刺少、肉质细腻、味道鲜美。 不管是清蒸还是红烧都行,哪怕是只用盐简单腌一下,穿树枝上烤着吃,都格外香。 以前他们这些小子淘气,就抓了鱼在野外烤着吃,有一回吃的就是细鳞鱼。 那种雪白细腻的蒜瓣儿肉,老香了。 除了细鳞之外,还有不少柳根子、船钉子、白漂子啥的。 那柳根子都不小,有的快赶上手指头粗了。 这玩意儿搁点儿自家做的大酱,炖上一锅,味道可好了。 其他小杂鱼暂时吃不上的,可以挤了肚子,少加点儿盐,晒鱼干。 等到冬天拿出来,少搁点儿油炸一下,再放点儿辣椒和醋一烹,酥酥脆脆的老下饭了。 “妈,下午酱一个柳根子,再炖个细鳞,剩下的那些,你看着安排。” 盛希平倒是会做饭,不过目前家里母亲当家做主,吃啥还是要跟她商议一下的。 张淑珍这边刚把小米淘进锅里,又把昨晚就洗干净的天麻也放里面。 听见儿子的话,她回头看了看大盆里那些鱼。 “哎呦,这是抓了不少啊。行,你咋说我就咋做,不能给你丢了面子就是。”张淑珍笑笑。 儿子有能耐,成天往回划拉吃的,她就给做熟了,这还有啥困难的?别人家想吃还没有呢。 “起那么早困不困啊?要不然你再回屋睡个回笼觉去,等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张淑珍心疼大儿干活多,就让他回屋去睡个回笼觉。 “不用了,妈,我去趟老胡叔家里,问问今天队里都干啥活。” 盛希平看了看表,五点半多了,这个时候还睡啥回笼觉啊。 “那你抓点儿鱼,给你老胡叔拿过去啊,反正这么多呢,咱家里也吃不完。” 张淑珍瞅了一眼大盆里那些鱼,提醒儿子。 盛希平一寻思也对,他如今是知青,在家属队干活,归人家管着。 虽说没啥短处犯在人家手里,可平常这关系也得维护好了,有用。 “成,那我抓一些给老胡叔送去。” 盛希平说着,就找了个搪瓷盆,从大盆里捞了些杂鱼,装上大半盆端着走了。 家属队的队长老胡,以前也是林场的工人。 林业企业,特别是林场,一线生产成天跟木头打交道。 而且原始森林采伐下来的木头都分量不轻,碰到伤到都是常形。 老胡有一次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被木头砸伤了小脚趾。 当时正赶上生产大会战,又是一点儿小伤,也就没怎么在意,简单处理了一下就继续干活了。 可没成想,患处不小心感染了,最终导致了脉管炎、破伤风等并发症。 最开始小脚趾截掉了,可还是没控制住继续感染,没办法把那只脚也截了。 还是没控制住,最后到省城,又做了手术,好歹在小腿肚以下控住住了。 等老胡出院康复,去沪市安装了假肢,经过锻炼倒也行走如常。 只是不能在一线工作了,于是场里就把他安排到家属队,领着人干活,依旧照着一线工人的待遇给发工资。 第二十四章 家属队 林场北头,有一条小河沟,小河沟后头是一片沼泽地,当地人都称之为涝洼甸子。 过了那片涝洼甸子,是一溜黄土岗,黄土岗上盖了一溜单独或相连的自建房。 老胡家就在那片房子的最东头住,也是一处自建的两间半木刻楞泥草房。 这边住户少一些,地方能宽敞点儿,老胡家的院子比盛家大。 盛希平过来的时候,老胡家烟囱已经冒烟了,应该是生火做饭呢。 菜园子里有个人,正蹲在那儿不知道干啥,盛希平一看那身影,就知道是队长老胡。 “老胡叔,忙啥呢?”盛希平咳嗽一声,笑呵呵的跟菜园子里的老胡打招呼。 老胡正在芹菜地里间苗呢,听见动静回头,一看是盛希平。 “哎呦,是希平啊,这一大清早的,你咋来我这儿了?” 老胡赶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笑呵呵从菜园子里走出来。 “叔,这是我今早晨去抓的鱼,正好给你送来点儿。” 盛希平笑呵呵的把搪瓷盆端到了老胡面前。 老胡一看,高兴极了,“哎呦,你又去抓鱼了? 要我说啊,整个儿前川林场这些年轻的里头,就数着你有能耐。 进山能打猎,下河能抓鱼,啥都能往家里划拉。 老盛大哥真是有福啊,养了你这么个能干的儿子。” 盛希平往年也经常打猎抓鱼的,林场的人都知道。 更不用说,这两天又是野鸡又是大蛇,早就传遍了。 “老婆子,赶紧来,希平给咱家送了些鱼,你快找个家什儿装上。” 老胡扯着嗓子喊了声儿,然后拽着盛希平的手就往屋里走。 “老大,起来了没有啊?赶紧烧水,给你希平哥沏茶。 一天天就知道懒,早晨不睡到大天亮不起。 你看你希平哥,人家一早起去抓了不少鱼回来呢。” 老胡这嗓门儿挺大,直接把屋里还睡觉的孩子都吵吵起来了。 老胡家媳妇听见动静,赶紧从屋里出来,一看盛希平端着东西来,也是满面笑容。 “哎呀,是希平大侄儿来了啊。 你看看,俺们家可没少跟你沾光儿。快,进屋坐。” 老胡媳妇接过去装鱼的盆,赶紧从碗柜上头找个家什,把鱼倒进去。 然后抓了把面起子,把盛家的盆好生擦了一番,又用热水烫了两遍,刷洗干净。 一边干活,老胡媳妇就喊他家闺女,赶紧出来挤鱼肚子。 又喊家里二小子,快去豆腐坊捡两块大豆腐来,今早晨正好用江鱼炖个豆腐吃。 一听说有好吃的,胡家这些孩子也都挺麻利,急忙从被窝出来,洗把脸就干活了。 盛希平则是被老胡拽到了东屋坐下,爷俩坐在炕上唠嗑。 “希平,今早晨就在叔家吃饭啊。 你也听见你婶子说啥了,今早晨小杂鱼炖豆腐,咱爷俩喝两口儿。” 老胡这话,客气的成分占大多数。 正经过日子的人家,哪有一大早就喝酒的? 这是盛希平送东西来,老胡不知道怎么表示了,才说要留盛希平喝酒。 “叔,我家里还有不少活呢,今早晨就不在叔家吃了。 改天,改天有空了,一定来叔家吃饭。” 盛希平哪能在老胡家吃饭啊?忙找借口推脱了。 “叔,我过来呢,还有点儿事问你。 山上树苗第一遍已经铲完了,我寻思过来问问,今天我们知青队都干啥活? 后大地是不是该翻一下准备种萝卜了?” 一般都说头伏萝卜二伏菜,但前川林场地处长白山林区,属于高寒山区。 海拔高气温低,无霜期短,秋天上冻早,所以都要提前十天半个月的就种上菜。 林场家属队主要就是种萝卜、白菜、土豆,保障林场的秋菜供应。 同时,也种少部分的应季菜蔬,和苞米、黄豆、地瓜等,供应食堂以及家属队养的你几头猪。 苞米豆子已经出苗挺高了,前阵子刚铲完头遍地,目前没啥忙的,倒是菜地,该准备种萝卜白菜了。 “嗯,是差不多该翻地了,后大地那边留了两百多亩,西大地还有其他几块儿地方。 今年得种不少呢,早点儿动手,省得到时候忙活不开。” 农业队后山那块地有五百亩,之前种了些苞米豆子,还种了不少晚土豆啥的,剩余两百亩都得种萝卜白菜。 除此之外,林场还在其他地方有不少零碎地块儿,加起来也得有一两百亩了。 这么多地,都得翻一遍,家属队也没养大牲口,全指着人抡镐头刨,可不是得提前准备咋地? “那今天就去后大地干活,反正时间赶趟儿,你们也不用太着急,慢慢干就行。” 老胡对盛希平挺看重的,也知道这些小年轻儿连着铲了近半个月的树苗,都挺累。 所以就嘱咐盛希平,让他们悠着点儿干,不用太拼。 “好,都听叔安排。” 盛希平要的就是这个呢,后大地虽然靠近山根儿,可毕竟离着林场近。 下午早点儿收工,也不用等通勤车,正好回家吃饭去。 “叔,那我先回家了啊,家里也都等着我呢。 得空了,叔也去我家坐坐,我爸还总念叨叔呢。” 盛希平客套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老胡两口子象征性的挽留了一下,盛希平执意要走,二人赶紧跟着送出来。 老胡媳妇还把刷洗干净的搪瓷盆还给了盛希平。 “大侄,这是你家的盆儿,我都给刷干净了。 哎呀,真得谢谢大侄儿,这一年到头的,没少跟你沾光儿呢。” 盛希平接了盆,又跟老胡两口子说了两句客套话,这才快步离开胡家。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场部,用场部的大喇叭喊了下。 通知各家的知青,七点到家属队的牲口棚集合,今天去后大地干活。 没办法,林场知青点儿还没盖起来,都在各家住着呢。 盛希平总不能挨家挨户跑去通知?只能用大喇叭喊。 每天早晨五点半开始,林场的大喇叭就开始喊了。 多数时候是根据天气情况,安排一线生产任务,中间还会穿插新闻播报等。 冬天如果赶上下大雪,工人早晨醒来就伸着脖子等大喇叭喊。 只要一听见说是今天停产休息,大家伙儿就蒙起头来,继续睡回笼觉。 今天知青不用上山干活,也就不用早起。 所以很多人一听大喇叭吆喝,索性也躲在被窝里不出来,再睡一会儿。 第二十五章 请客 吃过早饭,上班的上学的各自去忙。 下午要请人吃饭,张淑珍就没去家属队干活,而是留在家里收拾,预备饭菜。 林场家属队干活,不按工分,而是借资。 干一天活预支八毛到一块钱,等到秋天把菜卖了,统一结算。 其实就等于是干活挣钱,回头再花钱买菜。 出工多的,后头算完账还能剩一些,出工少的,可能后头还得倒找。 盛希平他们这些知青也差不多。 农业队这头的活,每天借资,等到秋天一起算账。 林场那边的属于季节工、临时工,林场生产忙的时候,他们就去干活。 干完一阶段验收合格之后,场里给结算工资。 偶尔,也会有一些修路、盖房之类的活,他们也可以去当临时工。 跟正式工人相比,知青挣钱少,也没啥评级、劳动保护,挣钱多少不固定。 反正忙活一年下来,有的人能剩一些,也有的人啥都不剩还得家里搭吃喝。 像盛希平这样的,春夏秋大部分在家属队,中间穿插造林、营林生产,顺带还整点儿山利落儿。 冬天去山场干活伐木抬木头,偶尔跟着师父上山打猎。 这一年到头,能划拉不少呢,扣去自己的吃喝,还能攒下四五百块钱。 在林场这些年轻人里面,绝对是头一份儿了。 两百多亩地要翻一遍,属实不容易。 林场家属队没有大牲口,自然没有犁杖趟地,翻地只能是人抡着镐头刨,翻地备垄。 本林场的这些人还行,最起码帮着家里种过菜翻过地。 那些松江河来的知青,以前就没干过活,哪怕是锻炼了这些日子,干活也不咋地。 刚翻了一会儿地,就累的膀子酸疼,一个个坐在地头哼哼唧唧。 老胡领着不少家属看见了,也是不住的摇头。 这些少爷公子的,哪里是干活的材料啊?这弄来能干啥?净给人添麻烦。 可人已经安排过来了,总不能退回去? 后大地离着家近,中午就不用啃干粮咸菜了,都是回去吃。 中午休息一阵,下午一点多继续干活。 盛希平提前跟老胡说了,所以下午四点半来钟,老胡就喊着今天收工了,明天再干。 年轻人一阵欢呼,急忙收拾了工具,扛着镐头送回家属队库房,然后兴高采烈的往回跑。 “希平,今天家里准备了啥好吃的?” 刚收拾好东西入库,高海宁几个就一脸期待的勾住了盛希平脖子,问他。 “我也不知道我妈都准备了什么,反正昨天那条蛇肯定在锅里了。 今早晨我还抓了鱼,不知道我妈怎么做。 走,一起去我家,今晚上咱们好好吃一顿。” 盛希平在外面干活,哪里知道母亲在家做的什么饭?反正有吃的就行呗。 “那啥,我们先回家换身儿衣裳啊。 你看这一天翻地造的,灰头土脸,这么上你家哪行啊?” 高海宁、陈维国几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 去别人家吃饭,哪里好空着手啊? 他们不好直接给粮票或者粮食,那好歹也得买点儿烟酒或者罐头啥的? 哪有空着俩爪子就去吃饭的?他们可没那么厚的脸皮。 最近几天没下雨,地有点儿干,这一天下来暴土扬长的。 盛希平看了看自己,再看看周青岚等人,都是一身灰突突的。 “行,那你们可别耽误太长时间啊,我回家等你们。” 他这一身也是够埋汰的,赶紧回家换下来。 就这样,众人分开,盛希平先行回家,打水洗了头和脸,打算换件衣服帮着母亲忙活做饭。 “红烧蛇段儿、韭菜树鸡蘑、酱焖柳根子、清炖细鳞鱼、鲫鱼豆腐汤、木耳炒鸡蛋。 再炸上一碗鸡蛋酱,来一盘干豆腐、大葱、生菜、水萝卜缨儿啥的蘸酱菜。 主食是大米掺大黄米的金银饭。 儿啊,你看咋样儿?要是觉得少了,我再去商店买俩罐头?” 趁着盛希平洗头的工夫,张淑珍就在那儿念叨菜单。 “不用了,妈,这已经够丰盛了。” 六菜一汤,还有鱼,这就算挺高规格了,平常日子,谁家舍得这么吃啊? “现在都做出来哪样儿了,剩下的我来,别累着你。” 盛希平胡乱的擦了擦头发,套上衬衫,重新回到厨房问。 “不用不用,都差不多了,这不是还有你俩妹妹帮忙么?”张淑珍一听忙摆手。 “你去商店买两瓶酒,我记得那几个小子都会喝点儿。 难得你们聚一块儿,多少喝点儿不要紧。” 张淑珍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钱,想让盛希平去买酒。 盛希平兜里有钱,没接母亲递过来的,迈步就要出去。 结果他这还没等走出大门呢,就见到高海宁、唐凤英、王建设、周青岚等人拎着东西过来了。 “来家里吃个饭,还拿什么东西啊?真把我当外人了?” 盛希平一看,顿时沉下脸来,这几个臭小子,净整事儿。 一起长大的伙伴,来家里吃顿饭,还带东西?这是啥意思? “希平,这些都是青岚买的,我们帮着拿过来而已。 青岚说了,她第一次来你家,不好空着手。” 高海宁朝着盛希平挤了挤眼睛,示意盛希平别发火,好歹还有周青岚在呢,注意点儿形象。 盛希平瞪了高海宁他们几个一眼,他敢打赌,这些东西里头,最起码那酒不是周青岚买的。 可高海宁都这么说了,盛希平也不好当着周青岚的面儿发火啊。 “青岚,往后不用这样,来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 周青岚脸上微微泛红,朝着盛希平笑笑。 “也不知道叔和婶子喜欢啥,我就是随便买的,也没花多少钱。” 既然高海宁他们带了酒来,盛希平也就不用去买了,于是领着众人进屋。 “妈,这是青岚,之前应该是见过。” 这几个人里面,就只有周青岚是第一回来盛家,盛希平少不得要给介绍一下。 “婶子你好。 那个,我头一回来家里,也不知道婶子和叔喜欢啥,就给买了几个罐头,两盒点心。” 周青岚一脸的不好意思,忙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第二十六章 相处融洽 “哎呀,你看你这孩子,你能来家里就挺好了,还带啥东西啊? 快,都进屋坐,瞅瞅这一个个大姑娘大小伙子的,多稀罕人。” 正在切韭菜的张淑珍,忙用围裙擦了擦手,上前接过了周青岚手里的东西。 然后十分亲热的扯着周青岚的手,领着周青岚进东屋。 盛希平和高海宁等人,也都跟着进了东屋。 如今这时候,家家户户的也都没啥家具。 盛家还算好的,盛连成多少会点儿木匠手艺,自己能做点儿东西。 东屋炕稍,摆着一对儿花曲柳面儿的箱子,箱子上头是被垛。 拆洗干净的被褥整齐的摞在上面,用一个绣着花开富贵的白色幔帐盖着。 地上靠着东墙根儿摆了个五斗橱,上头放着暖壶和茶缸。 再往北,则是靠墙立着的长方形的面板还有桌子。 盛家人吃饭用炕桌,吃完饭了收拾下去,就倚着墙根儿放那儿,省得碍事。 五斗橱上面,挂着两个玻璃相框,上面贴了不少照片。 有盛家八口人的合照,有盛连成前几年带妻儿回老家,跟家中老人的合照,更有小娃的百天照。 一把用台布蒙着的椅子上,坐着个胖乎乎的男娃娃,两边站着俩女娃。 一看就知道,这是盛家俩女孩跟老六盛希泰的合照。 “那是我家六弟百天照的。 你别看这上面好像他坐的挺稳,实际上我妈躲在台布后头,拽着老六的衣服。” 盛希平见周青岚一个劲儿的往那相框上打量,以为她是好奇那些照片呢,就给周青岚解释。 实际上,周青岚是想知道哪张照片是盛希平小时候,可这话她哪里能说出来?只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婶子可真是从年轻到现在一直都那么好看,难怪人家都说婶子是咱前川林场大美人呢。 云芳云菲都随了婶子,都挺俊的。”周青岚回头看向张淑珍,夸赞道。 “哎呦,我这都一脸褶子了,哪里还是啥美人儿啊。 我看着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就喜欢,瞅瞅这一个个跟花儿似的,多好看啊。” 张淑珍被周青岚的一番夸奖,逗的合不拢嘴,握着周青岚的手也一直没松开。 “婶子,还有什么菜没做?我们和你一起。盛大叔也该下班回来了。” 周青岚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五点多些,小修厂那边应该是五点半下班。 他们这么多人来,也不能干坐着等着吃饭啊,多少伸伸手帮个忙,也算那么回事儿。 “不用,不用,都差不多了,我就把韭菜树鸡蘑炒熟,再炒个木耳鸡蛋就行。” 周青岚头一回来盛家,张淑珍哪好意思让人家姑娘动手干活啊? 张淑珍按住了周青岚,让她坐那儿,又让盛希平赶紧去沏壶茶,再给几个姑娘冲点儿糖水。 “凤英啊,你陪着青岚,你们几个就在屋里坐着聊天,马上饭菜就全都好了。” 张淑珍回头嘱咐了唐凤英一声儿,急忙出去炒菜了。 周青岚几个女孩哪里能心安理得坐屋里等着吃饭啊,全都跟着去厨房帮忙了。 张淑珍一看没招儿,只能由着女孩子们。 众人在厨房里说说笑笑的干活,也挺热闹的。 说话间,盛连成从小修厂下班回来,盛希安和盛希康也放学了。 就连在外头跟一群孩子野的盛希泰,也跟着一起进了家门。 估计是哥哥姐姐都提前嘱咐过盛希泰,这小子今天进家门之后倒是没胡说八道,也没着急喊着要吃的。 而是乖乖的跟高海宁、王建设等人都打了招呼,才跑去洗手。 本来,张淑珍是打算让盛连成和盛希平俩人留在东屋,陪着高海宁等人吃饭,张淑珍自己带着五个孩子去西屋吃。 结果周青岚和唐凤英她们都说,她们也不喝酒不抽烟的,不如跟张淑珍一起在西屋更自在。 张淑珍一想那也行,反正菜都是一样儿的。 只不过家里没那么多桌子,西屋用面板,底下放了俩木头墩儿。 于是,张淑珍把老二和老三打发到东屋吃饭去了,她这边领着俩闺女还有小儿子,陪着几个女孩一起吃饭。 晚饭出乎意料的丰盛。 蛇肉剁成段儿之后,又顺着劈开了,块儿没那么大。 农家饭菜也没太多讲究,干脆做了个红烧的,红褐色的汤汁裹着肉段儿,油汪汪的一看就特别诱人。 张淑珍做菜的时候放了点儿干姜和酒去腥提味儿,所以这蛇段儿炖的味道特别好,一点儿也不腥。 柳根子鱼用自家做的大酱焖出来,出锅之前撒上点儿葱叶蒜叶儿,也是香气扑鼻。 细鳞鱼十分鲜美,不需要太多调料,只清炖出来,就能鲜的人恨不得连舌头都一起吞掉了。 树鸡蘑炒韭菜也很好吃,树鸡蘑软嫩鲜滑,有菌类特殊的香气,配上韭菜,更突出了鲜味儿,吃一口感觉比肉都好吃。 鲫鱼豆腐汤,汤汁奶白,鱼的鲜美配上豆腐的软嫩。 吃进嘴里也是口齿留香,食欲大增。 原本说是六菜一汤,结果周青岚又拿来了四个水果罐头。 张淑珍一琢磨,就把罐头打开装盘凑一个,又去菜园摘了些茼蒿炒了两盘,凑了八菜一汤。 “哎呀,婶子这手艺真是绝了,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周青岚尝了几口菜,由衷的感慨道。 “我家以前都是我奶做,后来我奶不在了,我妈做菜不好吃,都是我哥做我帮忙。” 周家是双职工,周青岚的母亲又是医生,工作很忙,哪有多少时间磨炼厨艺? 为了吃上点儿可口的饭菜,周青岚跟她哥俩人,就不得不接过铲子,学着做菜了。 “婶子,得空你教教我做菜,等着过年回家,我也能露一手。” 周青岚满脸诚恳的向张淑珍请教,一副想要拜师的架势。 “好啊,那还有啥? 反正你在哪儿也是吃饭,往后常来,你想吃啥,婶子给你做。 家里要是没有,那就让希平去淘登。” 在张淑珍心里,已经把周青岚当做未来的儿媳妇看待了。 这姑娘不论相貌人品还是家世,那都是万里挑一的,换成谁也喜欢啊。 “喜欢吃啥就夹啊,在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 凤英、红霞、翠翠,你们也吃,想吃啥就吃,在婶子这儿不用客气。” 好几个姑娘都在,张淑珍也不能光跟周青岚说话,时不时的也招呼着唐凤英几个吃菜。 第二十七章 带任务来的 张淑珍领着几个姑娘,还有自家那三个小的,在西屋边说笑边吃喝。 东屋里,盛连成父子陪着几个年轻小伙子,那就更热闹了。 东北苦寒之地,为了应对寒冷天气,男人多数都能喝点儿。 如今也不讲究那些,男孩子大概过了十六七,就可以上酒桌抿两口儿了。 盛连成张罗着,让儿子给所有人都倒上酒,然后大家伙儿共同端起杯子来。 “今儿挺高兴啊,你们小哥几个都来家里吃饭。 叔也没别的可说,就希望你们小哥几个一直都好好相处。 将来别管都干啥去了,也别忘了这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盛连成是一家之主,又是长辈,这第一杯酒,肯定要他来提。 “对,叔说的是。 我们跟希平不说是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反正小时候肯定一块和尿摔泥娃娃来着。 我们这关系嘎嘎的,铁着呢,不比亲哥们儿差。 叔你放心,将来不管到了啥时候,也别管我们都到哪儿去,走多远,我们都是希平的好哥们儿。” 王建设第一个应声,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好,好,就冲着你们这份儿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来,咱走一个。” 盛连成很是高兴,率先举杯喝酒,其他人也都随着,把杯里的酒喝了半下。 好在如今的酒杯小,多数都是半两的那种。 这要是换成后世那种二两的杯子,怕是不用几口,就该醉了。 “来,来,吃菜,都尝尝你婶子的手艺。”喝了酒,盛连成忙招呼大家吃菜。 “这时候也没啥好吃的,得亏希平整了条蛇,又去抓了点儿鱼回来,凑这么一桌。 这都自己家,也别抹不开,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可别见外啊。” 人常说,“近山者仁,近水者智。” 近山者,久居山中,见人少,而且资源丰富,所以山里人好客且大方,见人热情。 近水者,因水源汇聚人,而且资源人均较少,人人都想得到。 因此,人们爱斗智,所以都很聪明。 这话未必全对,但是在东北林区,人们普遍都热情好客,这倒是实情。 谁家要是来个客人,那真是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待客,从不藏着掖着。 “叔,你不用招呼我们。 咱这本乡本土,都一个林场的,我们来家里,绝对不装假。” 陈维国几个都笑,他们跟盛希平这交情,来盛家那不就跟自己家一样么? “我们这也就是跟希平沾光儿,才能又是蛇肉又是细鳞的吃。 换成旁人,寻思去,做梦也别想啊。 叔放心,我们肯定敞开了吃,你别嫌我们吃的多就行啊。” 陈家跟盛家挨着,两家关系挺好,陈维国也算是盛连成从小看大的,那还见外啥? “对,对,叔,你慢慢吃啊,我们就不跟你客气了。” 这么多好菜好饭的,那还客气啥啊?甩开腮帮子造就完事儿了。 一群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又有这好酒好菜的,谁还管那些啊? 一个个放开了肚量敞开吃喝,没多会儿,桌上的菜就下去不少。 盛连成看着眼前这些意气风发的小伙子,更是满心欢喜。 瞧见他们,就好像瞧见了当年的自己。 哎呀,时光一去不回,岁月催人老啊。 这群小年轻儿凑一块儿,肯定不消停,喝酒划拳吆五喝六的,那就别提多热闹了。 趁着喝酒的空档儿,高海宁凑到了盛连成身边儿,先是敬了盛连成一杯酒,接着就试探的问。 “叔,希平今年二十了,你和我婶儿有啥打算不?啥时候给他提亲说媳妇啊?” 没办法,高海宁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 来之前,唐凤英的母亲,也就是周青岚的表姑,特地拜托高海宁,帮着探听探听盛家的意思。 要说起来,盛希平那也是前川林场这些年轻人里数一数二的好小伙儿。 人长得好,又有本事,还踏实肯干。 这样的小伙子,说实话谁不惦记啊? 所以唐凤英的娘一听说,盛希平对周青岚有意思,就觉得这亲事有门儿。 好小伙不多,遇见了就得赶紧下手,晚了就让别的姑娘抢跑了。 尤其周青岚目前这情况,她自己孤身一人在林场,周明远两口子现在都得低调。 那么多人都盯着呢,不敢张扬,也照顾不到周青岚。 唐凤英的娘就寻思着,真要是周青岚跟盛希平能定下来,好歹周青岚也算有个靠山。 盛家贫农出身,盛连成经常评先进,盛希平也是个要求进步的年轻人。 这样的家庭,护着周青岚正好。 这终身大事,可不是俩年轻人互相喜欢就完事儿了,最主要还是看双方的父母啥意见。 唐凤英的娘就安排高海宁,先来盛家探探话儿,听听盛连成啥意见。 要是盛家这边都同意,回头唐凤英的娘就给她表哥周明远捎个信儿,再问问表哥表嫂啥意思。 真要是两边儿都没啥意见,那就找个机会双方父母见见面儿啥的,能定就定下来。 这是作为表姑,对周青岚最好的爱护。 毕竟表姑再好,也隔着好几层,哪赶上有个对象知冷知热的贴心啊。 盛连成被高海宁这么一问,就愣了下。 他白天在小修厂上班,晚上回来吃饭休息,跟林场的年轻人接触少,也就没听说啥。 “咋地,海宁啊,你这自己还没结婚的,就想给我们家希平说媒啊? 我记得你们家也没啥年龄相当的姑娘,你这是想给谁保媒呢?” 盛连成半开玩笑似的问道。 高海宁一听就乐了,“叔,我们家没合适的姐妹,凤英家不是有么? 你看凤英那个表妹,就是松江河来的知青,周青岚咋样儿?” 高海宁也没拐弯抹角,就这么直来直去的问。 盛连成当即就愣住了,“你小子净开玩笑。 人那周家姑娘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工程师啊医生啊,人家那家庭,能看上咱这大老粗?” 说起来,盛连成还真是没想过。 他以前就寻思着,儿子将来能在前川林场或者附近的曙光林场,找个姑娘结婚,那就挺好了。 镇上的姑娘,爹妈还都知识分子,那么高的家庭,他们家能攀的上么? 第二十八章 认门儿 “叔,看你这话说的。 咱家差啥?希平差啥? 就咱这家庭出身,希平这个头、模样儿,又能干,啥姑娘配不上啊?” 高海宁一听,忙摆手。 在他心里,一起长的伙伴哪里都好,配镇上来的知青也绰绰有余。 “叔,你就说,凤英那表妹,你觉得咋样儿?” 高海宁心里着急啊,他过来一趟,不能光喝酒任务完不成。 这要是完不成任务回去,未来丈母娘能给他好脸色看么? 盛连成平日里不是在工队就是在小修厂忙活,跟年轻人接触不多。 只偶尔见过几次镇上来的知青,对周青岚也没多少印象。 刚才虽然见过面,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多打量人家小姑娘。 隐约有那么点儿印象,好像小姑娘挺文静的,跟林场这些女孩叽叽喳喳的不太一样。 “哎呦,这事儿你问我,我怕是也说不好。 这个找儿媳妇的事儿,还得是你婶子做主。” 男主外女主内,盛连成一个大男人,心思也没那么细腻。 他只负责把钱挣回来给媳妇,剩下的事情,还得媳妇出面。 “反正只要是姑娘人品端正,希平也喜欢,那我们这些当父母的,也没啥要求。 日子是他们俩过,只要他们处的好就行。” 盛连成瞅了自家大儿一眼,二十的大小伙子了,也该琢磨成家立业。 话说到这儿,高海宁也不能再问下去了。 反正听着西屋那头嘻嘻哈哈的动静,估计盛家婶子跟几个女孩相处的也挺好。 哎呀,反正事情他尽力了,盛希平和周青岚能不能成,那得看他们俩的造化。 于是,高海宁又敬了盛连成一杯酒,然后就去跟别人划拳喝酒了。 这顿饭,大家吃的挺高兴,等到最后,反正桌上也没剩啥了。 几个年轻人喝了些酒,一个个喝得红光满面,舌头也微微发硬。 不过人还是清醒的,也不至于又哭又闹耍酒疯。 “呦,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回去,明天还得干活呢。 叔,婶子,谢谢二位的饭菜,今儿个吃的真熨帖。 改天有空,叔和婶子去我家坐坐。” 众人看了看墙上的钟,都快八点了,这顿饭吃的时间够长,再不走,一会儿场里该停止供电了。 于是,几个小伙子都穿鞋下了地,跟盛连成夫妻告辞。 “哎呀,再待会儿呗,你们平常都忙,难得来一回,多坐会儿不要紧。” 西屋其实早就吃完饭了,女孩子们把碗筷啥的都收拾下来,该刷的也都刷洗干净,坐在那儿聊天呢。 张淑珍一见东屋这些小伙子们要走,忙起身挽留。 这是待客之道,不管多晚,客人要走,也都得表示一下挽留之意。 “不的了,婶子,时候不早,芳儿他们也该困了。 我们明早还有活,不能起太晚。” 都这时候了还留啥?人家也得休息啊。 高海宁等人笑呵呵的跟张淑珍说两句,然后领着那几个女孩便出了盛家。 盛希平和张淑珍跟着送到大门外,张淑珍扯着周青岚的手,再三嘱咐。 “闺女,天黑了,你们回去的时候要当心啊。得空了就来婶子家坐,婶子给你做好吃的。” 这是周青岚第一次来盛家,张淑珍对这个姑娘印象挺好,俩人也挺聊得来。 “儿子,你快去送一送青岚,大晚上的,她跟凤英俩闺女,再怕黑。” 张淑珍伸手,捅了捅盛希平,又把一样东西,塞到了盛希平手里。 盛希平原本就是要去送的,还没来得及开口而已。 此刻便欣然答应,拿着手电筒护送周青岚他们回去。 陈维国家就在隔壁,按说他直接回家就行。 不过他跟那个刘红霞俩人有点儿意思,所以没直接回家,也跟着众人一起往东头走。 半路上,众人各自分开,盛希平和高海宁还有唐凤英、周青岚四个人一起,往南拐了个弯儿,直奔唐家。 来到唐家大门口,盛希平喊住了周青岚,“青岚,你等一下。” 周青岚心中正有些舍不得就此分开呢,听见盛希平喊她,忙回头。“怎么了?” 盛希平从兜里掏出个用手绢包裹的东西,递给了周青岚。 “这是我妈让我给你的。” 那手绢里包着的,好像是块手表,反正刚才揣兜里摸着有点儿像。 今天是周青岚第一次去盛家,这要是按照老规矩来说,就等于是去认门儿了,男方家里应该给见面礼。 以前都是媒人陪着,双方直接挑明了就是本着结婚去的,认了门儿双方都满意,那就等于是定下来了。 可周青岚跟盛希平这俩人算是自由恋爱,还是刚开始处的阶段,这个就不好说了。 张淑珍要是当着那几个姑娘的面儿,把见面礼给了周青岚,就怕周青岚抹不开面子不肯收。 但张淑珍又真是看好了这姑娘,所以才特地让儿子跟过来送一送。 顺道把东西给周青岚,算作是俩人定情的表记。 至于说盛希平为啥不确定手绢里是啥,主要是上辈子他跟周青岚没这么快就在一起。 上辈子根本就没有进山遇见蛇的事儿,更没有今晚上请客吃饭。 周青岚头一次去盛家,那都是快入冬的事了。 但是盛希平记得,那回周青岚去盛家,他母亲也是给了个用手绢包着的东西。 后来知道,是一块沪市产的宝石花牌的手表,挺漂亮。 也不知道那是张淑珍啥时候准备下的,估计就是留着给儿媳妇当见面礼。 周青岚一看,那是一条崭新的手绢,板板正正的包着东西。 虽然看不透里头是啥,大概很贵重。于是周青岚赶忙摆手。 “不,不行,我哪能要婶子给的东西啊?你替我谢谢婶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本来呢,高海宁把唐凤英和周青岚送到唐家门口,就应该回家了。 可这会儿盛希平跟周青岚俩人说话,高海宁还有唐凤英俩人就挺好奇,伸着头往这头瞅。 可能是周青岚说话的声音大了点儿,那头俩人就听见了。 唐凤英直接就跳了过来,一把从盛希平手里抓过手绢,塞给了周青岚。 而高海宁呢,则是直接把盛希平拽到一边儿去了。 好给俩女孩子留点儿空间,让唐凤英劝周青岚。 第二十九章 见面礼 “你傻啊,盛婶子为啥给你东西? 那叫见面礼,就是承认你跟盛希平俩人了。哎呦喂,你可真是,要命了。” 唐凤英也拽着周青岚,往旁边走了几步,小声嘀咕道。 当初唐凤英跟高海宁俩人确定关系的时候,高海宁他妈也给了唐凤英见面礼,这个她懂。 唐凤英这么一说,周青岚就明白过来了,当然,脸也更红了。 “这,这样不好?”周青岚看着那手绢,心中忐忑。 十八岁的姑娘,离开父母来到这山沟沟里头,又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心慌意乱是难免的。 “有啥不好的?咋地,你不是真心跟盛希平处啊?” 唐凤英贴在周青岚耳边,小声嘀咕。 周青岚抬头看了眼盛希平那边,又赶紧低下头。 “不,我是真心跟他处的,可是这也太快了?” 前天,盛希平才当着众人的面儿,表明心意。 今天她就收了盛家的见面礼,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 “切,你要是觉得快,那就算了。 别以为就你抢手,人家盛希平也是前川林场出了名儿的好小伙。 我要不是早早就让高海宁赖上,我早就追盛希平了。” 唐凤英翻了个白眼儿,又撇了撇嘴。 好姑娘好小伙儿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来了不抓住,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 “那,这个我就收下?” 周青岚咬住下唇,偷偷瞟了一眼被高海宁拽到一边儿的盛希平。 “反正你要想跟他有结果,你就收。 收了就好好跟人家处,啥时候回镇上,直接跟我表舅和舅妈说明白。 找个啥机会的,让我表舅和舅妈来一趟,看看盛家和盛希平。 行的话,你俩就定下来,大家都放心。” 为了这个表妹,唐凤英也是操碎了心。 “你要是不想跟人家有啥结果,还惦记着啥时候招工回城了甩手就走。 或者说你嫌盛家条件不好,还想有机会攀高枝儿,找个像孙云鹏那样儿的。 那你就别要人家的东西,往后离着人家远一点儿。” 虽然是自家表妹,但唐凤英也不完全偏袒。 毕竟盛希平跟高海宁还是好哥们儿呢,他们也不能看着盛希平被甩了,伤心难受。 周青岚想了想,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将那手绢连同里面的东西,直接收了起来。 唐凤英一看,高兴起来。 她是真心盼着周青岚赶紧有个归宿,也省得那些纨绔子弟成天惦记。 主要是周青岚这相貌气质太出挑了,招风。 唐家能护住周青岚一时,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她。 万一啥时候疏忽了,让周青岚受了欺负,那可怎么得了? 这要是周青岚跟了盛希平,以盛希平的能力和人缘,前川林场这些小年轻儿,就得管周青岚叫一声嫂子。 冲着盛希平的面子,不管谁也都能多照看几眼。 这边周青岚在唐凤英的劝说下,收了盛家的见面礼。 那头高海宁也悄声的给盛希平出主意,无非就是怎么追女孩子,怎么对女孩子好之类的。 俩人嘀咕了一会儿,正好听见唐凤英咳嗽,于是赶忙走过来。 唐凤英朝着高海宁挤挤眼睛,高海宁赶紧拽了拽盛希平衣袖。 盛希平会意,知道周青岚收下了东西,心里也松了口气。 “那个,不早了,都回去休息,明天咱还得干活呢。早点儿歇着。” 盛希平朝着周青岚点点头,也没说别的,以免周青岚尴尬。 周青岚脸上还是红的,于是乖巧的点了点头,轻声嘱咐一句。 “你回去路上也小心点儿。” 说完,就一脸不好意思的扯着表姐,小跑进唐家大门。 “兄弟,谢了啊,等你跟凤英结婚的时候,我肯定随份儿大礼。” 盛希平抬手,拍了拍高海宁肩膀。 得亏有这俩神助攻,看来他抱得美人归的时间,应该能比上辈子早。 这也是盛希平所希望的,最好,今年过年之前,就能跟周家那边定下来。 年后,周青岚也就不用去知青点儿住了,自然而然可以避开上辈子那场意外。 不,未必会等到年后,只要有机会,盛希平一定会想办法收拾那俩人。 就算是不废了他们,也得想想办法,把这几个人整别处去,省得在跟前儿碍眼。 “咱兄弟说那些见外的干啥?”高海宁哈哈一笑,朝着盛希平摆摆手,也回自家了。 盛希平这头摇头笑笑,也快步往回走。 盛家这边,张淑珍正要领着闺女收拾桌子呢,却被盛连成叫去一边儿了。 盛连成提起来酒桌上高海宁的话,问妻子,知不知道大儿跟镇里来的知青处对象的事儿。 “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今晚上为啥人家来咱家吃饭?那不就是给咱老大还有青岚搭台子,让青岚来咱家坐坐么?” 张淑珍一脸嫌弃的看着丈夫。 她算是发现了,这男人啊,简直心粗的赶上水缸了。 这么明显的事儿,谁还看不懂啊? 再说了,高海宁都那么问了,啥意思还不知道么? “哎呦,我真就没往那上面想。 那就是说,咱儿子对人家是早就有心了呗?那姑娘咋样啊?你相中没?” 盛连成一拍脑门儿,可真的,他这脑子是白给了,咋就想不到呢? “废话,那么好的姑娘能相不中么? 我都把见面礼,让儿子送给青岚了。 就是你前几年去省里开会,得先进工作者那回,你不是从省里给我捎回来一块儿手表么? 我一直没戴,就是留着给儿媳妇当见面礼的。” 张淑珍没好气儿的白了丈夫一眼,当初也不知道怎么看上这男人的,简直就是个木头。 等他反应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盛连成本就木讷些,又喝了点儿酒,脑子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此刻被媳妇嫌弃了,他也不恼,只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的笑。 “得,你可别笑了,赶紧回屋睡觉去,我收拾收拾厨房,一会儿也睡觉。” 张淑珍很是嫌弃的挥挥手,把男人打发屋里睡觉去了。 这边她赶紧收拾碗盘等东西,全都扔锅里刷出来。 第三十章 大碱场 都说是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这山里的天气,那变化更快。 头半夜还啥事儿没有呢,后半夜就电闪雷鸣的下起了雨。 早晨五点半,有些人就醒了,伸着脖子等林场大喇叭喊。 果然不出所料,今天下雨,休息一天。家属队那头也喊了,今天休息,不用出工。 上班的、干活的听见动静,都挺高兴,总算能休息一天了。 年轻的欢呼一声,翻个身儿继续睡觉去。 当然了,不是礼拜天,学生还得照常上课。 有孩子上课,女人就得照常做饭,再费劲把孩子们都叫起来,吃了饭好上学去。 别人能雨休,盛连成不行,他在小修厂呢,下雨也不耽误干活,照常上班。 也就盛希平,能在家歇一天。 “老大,你等会儿把咱家仓房里那些木头翻一翻啊,看看家里还有多少能用的。” 昨天晚上盛连成跟媳妇核计了,儿子既然已经有了对象,他们就得赶紧收拾准备。 别的不说,房子、家具啥的这些大件儿,都需要时间。 不提前准备万一哪天俩孩子说是要结婚,岂不是要抓瞎么? 盛连成跟媳妇核计过了,家里就这两间半的房子,儿子结婚肯定不能住在一起。 或者呢,就在房子西头接上两间,留着给盛希平结婚用。 再不然,就是跟场里申请一下分配公房。 前川林场成立也十来年了,像盛连成他们这一批是最早过来的,没有公房,都是自建房。 近几年林场也建了一批公房,后头再来这些就都住在公房里了。 林场今年又盖了一批公房,按说盛连成这个级别了,去申请一处,应该没太大问题。 所以盛连成就打算着,白天去场里找场长和书记问一问,要是能申请下来最好。 家里这头,让盛希平翻一翻木料啥的看看够不够。 不行的话,就从场里批一些,找俩木匠给做家具。 凡事都想在前面,该准备的都准备齐全了,免得事到临头准备不迭。 盛希平倒是不太清楚他爹想啥,反正安排了任务,他就干。 吃过早饭,弟弟妹妹都上学走了,盛希平就在仓房里翻腾。 林场,那就是在大林子里头,木材有的是。 林场工队的工人,每年冬天采伐旺季,跟场里说一声儿,就可以划拉些遗弃材之类的当烧柴。 用工队的拖拉机拽到路边,找调度说一声儿,交点儿钱。 接工人上下班的内燃气后头,加挂叫“特三大板”的拖车到山场,就把烧柴运回来了。 这些说是烧柴,好多都是直径超过二十公分的好木头。 好的挑出来留着,剩下的锯了劈开,就是上好的烧柴。 要是做家具的话,这些木材不行,那就得跟场里申请,交点儿钱批下来几个立方好板材。 做家具也好,做门窗口啥的,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钱。 以前盛连成都在山上干活,也顾不上这些,没攒下啥。 这两年眼看着儿子大了,形势也不如以前那么紧,盛连成就跟场里申请,攒下了点儿木材。 盛希平在仓房里倒腾一顿,大概估算了一下,家里这些木头、板子啥的不少,估计盖两间房差不多够用。 等盛希平倒腾完仓房里的木头,重新归拢好之后,出来一看,外面雨停了。 都这个点儿了,肯定不能下地干活,可这一天都在家闲着,也浪费啊。 “妈,我去大碱场那头一趟啊,看看我师父。” 雨刚停,地里又湿又黏,没法下地干活。 林子里更不用说,那树枝树叶上都是水,风一吹就等于是下了场雨,这时候进林子也干不了啥。 盛希平就想着,去西头大碱场村,看一看他师父去。 重生回来这几天一直忙,没腾出工夫来,正好赶上雨休,总得去看看老人家。 “对,是该去看看你师父,我给你拿点儿钱,给你师父买点儿烟酒、点心罐头啥的。” 张淑珍正在炕上补衣服呢,一听儿子要去看望他师父,立刻要掏钱给儿子。 “妈,不用了,我兜里有钱,跟你说一声儿,中午我可能不回来。” 挺长时间没去看看师父了,到那边估计得留下来吃饭。 “行,那我知道了,不用着急回来,好好陪你师父唠会嗑儿。” 张淑珍点点头,继续缝手里的衣服。 盛希平从家里出来,先是去了林场的商店。 买了两瓶酒、二斤炉果、二斤槽子糕,再来俩苹果罐头,俩山楂罐头。 最后琢磨了下,又买了两盒省城产的迎春烟。 三毛钱一盒,点燃一支,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香味儿。 这烟,后来就停产了,想买都买不着。 其实盛希平的师父刘长德不抽烟卷,平常都是抽自家中的老旱烟。 偶尔家里的烟不够了,就托人买江沿儿大房子的黄烟。 不过这住家过日子的,总有来人去客的时候,待客总不好用旱烟? 盛希平带两盒烟卷过去,师父喜欢就抽,不喜欢就留着招待客人用,不也挺好么? 从商店出来,沿着林场那条东西主路一直往西走。 过了西大地再往西,有一棵挺粗的大松树。过了大松树再往西,就是大碱场村了。 别看大碱场村在这深山老林里头,实际上这个村子的历史还挺久远的呢。 一九三六年,猎户于二炮在这附近挖鹿窖,撒上食盐引诱鹿群进围场。 时间久了,围场的土成了盐碱土,因而得名大碱场。 五六年,通化专区青年开荒队,在此地开荒建屯,就用了大碱场这个地名。 大碱场村一共有一百四五十户人家,五六百人,是东岗公社下属的一个生产大队。 不光如此,大碱场还曾经是抗联的密营,当初抗联在这设立了被服厂和兵工厂。 只可惜被叛徒出卖,兵工厂遭到了破坏,抗联也遭到了日伪的围剿。 那棵大松树上,有枪眼儿,据说就是当时留下来的。 以前有孩子调皮,还在屯子里挖出来一些铁器等。 前川大河有一处很深的水域,河边有个平台,被大家称为钓鱼台。 据说当年杨将军就在那里钓过鱼,所以才起了这么个地名。 第三十一章 狗子 盛希平的师父刘长德,就在大碱场村子中间的位置。 盛希平对村子很熟悉,轻车熟路找到了刘家。 还不等盛希平走到刘家大门口呢,刘长德家养的那几条猎狗,就开始哽唧了。 对,不是汪汪叫,倒像是见到亲近的人撒娇的那种动静。 因为刘家这五条狗里面,有两条以前是盛希平的,另外三条跟盛希平也特别亲。 至于为啥把狗放到刘家,主要是前两年,不知道咋就兴起了一股打狗风。 尤其是林场,有专门的打狗队,领头的那个人,被人成为“狗阎王”。 据说狗见了那人,都能吓出尿来。 “狗阎王”领着人,专门杀狗。 林场不管谁家养的狗,他带着人到那儿去,堵在窝里,一扎枪就给捅死了。 那时候盛希平家里养了三条好猎狗,为了躲避狗阎王,盛希平只能把狗送给师父,由师父带去山里躲着。 大碱场以种植人参为主,山上有参场,参场需要养狗看参。 刘长德就借着去山上看参的机会,把狗带走,算是躲过一劫。 今年开春,打狗的这股风稍微差了些,刘长德才把狗带回来。 不过盛希平家的一条大黄狗,在一次打猎中,被黑瞎子给坐死了,刘家也死了两条好狗。 所以盛希平也就没把狗牵回来,暂时还放在刘家养着。 早晨下雨,刘家的人也没下地干活,都在家里。 狗子一叫,屋里的人就听见动静了。 夏天,窗户都敞着呢,刘家也是南炕,坐在炕上从窗户往外一看,正好能瞧见来人。 “哎呦,是希平小子来了啊,快进屋,刚才还念叨你呢。” 一个五十多岁,精神矍铄、红光满面的老爷子,伸头往外看了眼。 一见是盛希平,就笑了起来,招手让他进屋。 说话的这人,正是盛希平的师父,刘长德。 当年盛家刚从曙光林场搬过来,盛希平跟一群小伙伴在河边玩,打赌往水里跳。 没想到那河底有块石头,盛希平一个猛子扎下去就撞晕了。 要不是刘长德路过,见势不妙把人救上来,盛希平就没命了。 后来盛连成领着盛希平,带着礼物去大碱场村道谢。 交谈之下才知道,刘长德以前当过兵。 刘长德家原本不在这儿,是东岗那边的。 他十八岁从家里跑出去当了兵,打过鬼子也打过国军,后来东北解放了,刘长德请假回家探亲。 那时候,刘长德的父亲已经过世。 刘长德的母亲是个没啥见识的妇人,儿子出去好几年生死不知,好歹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自然是喜出望外。 于是老太太就寻死觅活的不让儿子再回去,非得留下儿子在跟前儿养老。 刘长德当年一腔热血偷偷离家去当了兵,父亲离世时没能在跟前儿,已经是不孝了。 如今母亲苦苦哀求,无奈之下,就只能答应了母亲的恳求,留在了家里。 结果,他原本所在的部队一路南下,当时归队的那些战友,后来都转业复员当了干部。 而刘长德当兵打仗好几年,出生入死,只因为母亲阻拦未能归队,最后啥都没有,还是庄稼人。 人生际遇,有时候就是如此,刘长德提起当年,也只能各种感叹。 盛希平他们这些人小的时候,最崇拜的就是当兵的。 加上刘长德又救了盛希平的命,所以当年的盛希平就特别佩服刘长德。 当得知刘长德会功夫,还会打猎之后,盛希平就非得拜人家为师不可。 说来呢,刘长德跟盛希平也算投缘,瞧着盛希平虎头虎脑挺精神,也就顺水推舟收下了这个徒弟。 之后刘长德教盛希平拳脚功夫,教他打枪,带他上山打猎,师徒俩处的特别好。 “好长时间没来看师父了,正好趁着今天下雨歇工,过来坐坐。 没想到我这还没进门呢,狗子倒是先叫唤起来了。” 盛希平拎着东西往里走,那几只狗子哽唧的更厉害了。 见此情形,盛希平只能把手里的东西顺着窗口递给了刘长德。 “师父,这些是孝敬你的,我先摸两把狗子,要不然它们能哽唧半天。” 打猎的人,就没有不稀罕狗的。 更不要说,那几只狗子的尾巴够快摇到天上去了,盛希平哪能忍心不理它们,就径直进屋啊? “你看看你,来就来呗,带啥东西啊,你师父我还缺这些?” 老爷子嘴上这么说,倒是伸手接了东西。 这边,盛希平赶紧到狗窝跟前儿。 抬手挨个儿摸摸那几只狗,揉搓几下狗头,直到把狗子哄高兴了为止。 “师父,师娘,二老最近咋样?” 总算,那狗子不叫了,盛希平这才迈步进屋。 东屋里坐着刘长德和他的老伴秦秋燕。 “挺好的,都挺好,你师娘每天早上还能打两趟拳呢。 一个不高兴还能捶我两下,那体格刚刚的。” 刘长德见了徒弟挺高兴,故意说笑道。 “嗯,那是挺好。”盛希平一听就笑了。 “师娘啊,你就心疼心疼我师父,别总揍他了。” 要是说起来呢,刘长德和他妻子秦秋燕俩人,那也算是绝配了。 秦家是大碱场老人,秦秋燕他爹当年跟于二炮一样,是这山里的猎户。 秦老爷子当年学过武,据说还是什么拳的传人来着,拳脚功夫不错,枪法也挺好。 秦家老爷子跟于二炮是拜把子的兄弟,他行三,人家都叫他秦三炮。 不过,这经常进山打猎,哪有不失手的? 有一回,秦三炮他们进山打猎遇见了黑瞎子,秦三炮直接开枪,一枪就打中了。 那时候打猎都是老土炮,威力没那么大。 这一枪虽然打中了黑瞎子脑袋,实际上那黑瞎子没死透。 要说秦三炮那也是老猎手了,经历过大风大浪的。 当时他看黑瞎子倒下不动,没敢直接上前,又补了一枪,还等了会儿呢。 可哪曾想啊,那黑瞎子生命力挺顽强,而且特么会装死。 等到秦三炮上前查看的时候,黑瞎子拼了最后的力气,一爪子掀了秦三炮的脑瓜皮。 好在一起上山的还有别人,急忙开枪打死了那黑瞎子,救下了秦三炮。 可那个年月医疗条件不好,秦三炮受伤挺重,最后还是走了。 第三十二章 师父师娘 秦家没儿子,就秦秋燕这么一个闺女。 她从小跟着父亲学拳脚,学打枪,也学打猎的本事。 以前秦三炮在的时候,一般时候不许闺女上山。 秦三炮没有了,家里没了生活来源,秦秋燕就不得不进山打猎维持生计。 有一回,秦秋燕进山打猎,正好瞧见了一只受伤的火狐狸。 刚要打,刘长德从远处跑了过来,说那狐狸是他一路跟过来的,让秦秋燕不许跟他抢。 秦秋燕那火爆脾气,还能惯着刘长德? 当即就跟刘长德吵吵起来了,说山里野物,谁见着就是谁的。 俩人争吵不下的工夫,那受伤的火狐狸趁机会就跑了。 这下,刘长德不乐意了。 他撵着这只狐狸跑了好几十里地,眼瞅着要打着了,被秦秋燕一搅和,到手的狐狸跑了。 气的刘长德就让秦秋燕赔狐狸,秦秋燕就讽刺刘长德打猎技术不咋地,连个狐狸都打不着。 俩人话赶话的就打起赌来,看谁能抓着这只狐狸。 就这样,一男一女俩人在大山里转悠了大半天,追那只火狐狸。 到晚上了也没找到,俩人只能在山里露营。 结果那天晚上,俩人就遇见了狼群。 幸亏刘长德枪法好,秦秋燕熟悉猎物的性情,俩人合作无间,最后将一群狼全数灭掉,第二天收获满满的下山。 从那往后,刘长德进山打猎就往大碱场方向来,秦秋燕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的,总能遇见刘长德。 俩人一起结伴打猎,晚间赶不回去了就在山里住着。 一男一女总这么在一起,那还能不出事儿?没过多久,秦秋燕就怀上了。 刘长德当兵出身对种地不太在行,进山打猎倒是挺有本事。 这大碱场在深山老林里头,野生动物多,比东岗那头强。 刘长德就带着母亲,搬到了这头,跟秦秋燕办了婚事,一起过日子。 俩人结婚这些年,连着生了四个小子。 老大如今是生产队长,老二是民兵排长,这俩早就结婚生子,老三去当兵,老四在东岗念书。 刘长德虽然没能当啥大干部,毕竟能力在那儿,当过好些年大队书记。 前几年形势不对,他主动退下来上山看参,算是避开了一些纷争。 如今稍微安稳了,老爷子又下山来,帮着照看小孙子啥的,反正日子也过得挺好。 老两口都是有些本事的人,如今岁数大了也不闲着,早起练练拳脚,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至于说秦秋燕揍刘长德,那就纯粹是刘长德让着而已。 毕竟男女体力上还是有些差别的,尤其是都这个岁数了,秦秋燕哪里还打得过刘长德? 盛希平当然知道,他这么说,也不过就是开玩笑罢了。 那边秦秋燕一听也跟着笑,“那行,有希平给你求情,明早晨我就少捶你两拳。” 说完,大家伙儿都哈哈笑了起来。 正说笑间,刘家老大刘玉江、老二刘玉河,估计是听见前院动静了,从后院过来。 “哎呦,是希平来了啊,可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刘玉江二十六,刘玉河二十四,跟盛希平相差不大。 往年都是一起进山打猎啥的,感情相当不错。 上辈子盛希平从里面出来,没有工作,最开始就是刘家兄弟带着他,打猎、看参、种棒槌啥的。 后续慢慢好了,手里有点儿钱,这才接了林场外包工程。 “大哥,二哥,还以为你们都去队里了呢。” 见到刘家兄弟,盛希平从炕沿上起身,朝着二人点点头打招呼。 “去啥啊?昨晚上下的雨不小,地里都泡透了,没法进去干活。 这阵子也是忙的不轻,好不容易休息一天。” 刘玉江摆摆手,按着盛希平肩膀让他坐下。 “弟啊,这阵儿咋样?我可听说,你们林场新来了一些知青。 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不干好事儿?”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松江河来的那批年轻人里头,有一些本就是混子。 林场的条件苦,知青更苦。 这些人时间长不见荤腥都馋的要命,就去抓人家大碱场这头养的鸭子、鸡啥的,回去就收拾吃了。 一回两回的,可能人家也就算了。 时间长了,难免就有失手的时候。 前些日子,就有人去抓鸭子,被大碱场的农户见着了,撵着跑了一路,连鞋都跑丢了。 后来人家拿着鞋,就找到了林场这边的负责人。 因为这事儿,盛希平还差点儿跟着吃挂落儿呢。 所以提起这事儿来,盛希平也是忍不住苦笑。 “是啊,那几个都是干部子弟,来林场就是混日子的,根本没想着好好干活。 我们家属队老胡叔,一提起那些人就头疼。 可也没辙,已经分到这边来了,退不回去。” 不提这事儿,盛希平就忘了,一提起来,脑子里好像有什么灵光一现。 “咳,也是,都这德行,慢慢管。” 提起这些事来,刘玉江也是一脑门子的官司。 “老大,希平难得过来一趟,少提那些烦心事儿。 去,跟你媳妇说一声儿,今儿中午做点儿好吃的,留希平在家吃顿饭。 正好今天也没啥事儿,咱爷几个凑一桌,喝两杯。” 刘长德不耐烦的摆摆手,吩咐大儿子去预备午饭。 “哎,知道了,爹。”刘玉江很痛快的答应了,起身去后院招呼他媳妇。 “希平,你先在这儿坐着啊,我叫你嫂子去。” 刘家是前后两趟院子,后院是为了刘玉江、刘玉河结婚,新盖的,前院住着刘长德夫妻和老三老四。 “哎呦,师父,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今儿中午好好陪你老喝两杯。 大哥,家里有啥就来点儿啥,可别太麻烦。” 盛希平以前恨不得吃住都在刘家,在这边就跟自家一样。 他今天过来就知道中午要留下,所以也没矫情说啥坐坐就走之类的。 “放心,家里啥都不缺,昨天我跟老二上山干活的时候,还抓了两只兔子呢。 原本也说是今中午要炖上的,正好你来了,咱兔肉炖松蘑咋样?” 刘玉江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道。 以他们兄弟的能耐,啥时候家里也不缺吃的啊。 就算是家里没有,马上进山去打,不出俩钟头,啥都齐活了。 第三十三章 黑瞎子挠了 刘家哥俩去后院招呼媳妇做饭,盛希平在前院陪着师父师娘闲聊。 不多会儿,刘家俩儿媳领着孩子过来。 这年月的人结婚生孩子都早,刘家本身条件好,刘玉江跟刘玉河都是刚过二十岁就开始张罗娶媳妇。 如今刘玉江家大小子虚岁四岁,二小子还不满一生日呢,正是满炕爬的时候。 刘玉河家的也是个小子,虚岁两岁,会走了,满地跑,耗子洞都得掏三遍。 所以每到俩媳妇干活的时候,就得把孩子送到前院来,让公婆帮忙看着,不然哪能腾出手? 老两口都可稀罕孙子了,也是尽心尽力帮忙带孩子。 一家人嘛,本就应该这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挺好。 刘家这俩媳妇干活都挺麻利,孩子交给公婆,她俩就在外屋地忙活。 不等到中午呢,饭菜的香气就飘的满院子了。 刚过十一点,饭菜齐了端上桌。 庄稼院的饭菜都实在、量大,不讲究多好看,但必须够吃。 兔肉炖松蘑直接用小盆端上来,另外还有乱炖江鱼、咸肉炒小白菜、芹菜炖土豆片儿、韭菜炒鸡蛋、蘸酱菜等。 这个季节,菜园子里蔬菜并不算丰富,多数都是些小菜。 早土豆也是刚刚长得差不多,还没到起土豆的时候呢,估计这是特地去地里扒的。 “希平,你也不是外人,家里有啥就做的啥,咱就简单吃点儿。” 刘长德看了看饭菜,还行,庄户院也就这样,反正放到别人家就算好的。 “哎呦,师父,那说啥来?这还不好啊?” 盛希平一听就笑,他来也不是为了吃饭的。 别管啥菜,就算啥都没有,洋钉子就酒,那也能嗦喽一宿啊。 “来,来,师父,我给你满上。 我这阵子也确实是没那么多时间过来,今儿必须陪你多喝几杯,喝好喽。” 盛希平在刘家从来就不见外,自动自发的打开酒瓶子,给刘长德倒上酒。 刘长德父子陪着盛希平在东屋喝酒,秦秋燕领着俩儿媳妇还有三个小孙子,就去西屋吃饭。 主要是三个小娃太闹腾,一个劲儿的往桌子上爬。 他们去西屋吃,还能好好喂孩子吃点儿饭,也省得他们捣乱。 盛希平有些日子没来刘家了,难得过来一趟,跟刘家父子一边吃喝一边聊天,就觉得特别亲近。 四个人一瓶酒,还没等喝完,忽然就听见院子里的狗子汪汪的一阵狂吠。 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刘大爷、刘队长,在家么?快,出事儿了。” 大门口,不知道是谁,没个好动静的喊着。 刘玉江闻言,脸色一变,立刻撂下筷子就往外跑,刘玉河也跟着出来了。 到了大门口一看,当时吓一跳,“春生,你这是咋整的?这咋还一身血呢?” 大门口站了俩人,其中一个身上血糊淋剌的,特吓人。 “队长,这不是我的血,是二柱子的。 今上午我们几个去后山刨天麻,结果二柱子遇上黑瞎子了,让黑瞎子挠的不轻,半边脸和脑瓜皮都掀了。 得亏我们几个离着都不远,听着动静赶过去,把黑瞎子赶跑了。 二柱子已经抬回来,可他那伤,咱队的赤脚医生治不了啊,得赶紧送医院去。” 春生上气不接下气的好歹把事情讲明白了。 “那就赶紧往下送啊,那还废什么话?”刘玉江一听,也是跟着着急上火的。 他是生产队长,队里出这样的事儿,他能不急么? “李书记呢,他怎么说的?”李书记,说的是大队书记。 碱场大队下设两个生产队,刘玉江其中一个生产队的队长,上头还有个大队书记。 “李书记说,今天没有小火车往山下跑。 寻思问问队长,能不能跟林场那边商议一下,借他们的摩托卡送一趟人。” 春生旁边的那个小伙子,赶忙接话道。 这边地处偏僻,交通不便。 想要从山里出去,别管是林场的职工还是大碱场的村民,都只能坐森运小火车。 可这个小火车呢,不是每天都跑,而是隔两天一趟。 昨天刚下去,今天没车,得明天才能回来呢。 没有小火车,想要去山下,那可就费劲了。 从大碱场往东岗那条山间毛毛道都是多少年前的了,崎岖难行,走人都费劲,更别提赶车。 真要是走那条道下去,人也不用救,直接就凉了。 剩下的办法,那就是去求林场帮忙,用铁道摩托卡往山下送人。 大碱场村和前川林场别看都在同一个山谷里,但是分别属于不同的系统。 前川林场那是国有林场,归属于林业系统,人家都是工人。 大碱场村这边都是农民,归公社和县里管辖,不一样,平常往来也不多。 想要求林场那边帮忙,总得找个熟人,还得是能在林场干部跟前儿说得上话的。 都知道刘长德跟前川林场一个工队长家关系挺好,所以春生才过来求刘家帮忙。 刘玉江一听,觉得挺为难。 那铁道摩托卡是林场干部专用的车,那是轻易能借动的?这可是大人情。 关键是刘家没那个能耐,还得找盛家帮忙。 而且盛家出面,能不能借得动,也不敢说。 此刻盛希平就在刘家呢,可这话不好张口啊。 要是不张这个口,二柱子是队里的社员,出了事儿,刘玉江也不好交代。 “大哥、二哥,你俩先赶紧去二柱子家里看看情况,让他们准备好下山的东西和钱。 我这就回林场帮忙问一问,救人如救火,晚了可能人就没了。” 盛希平刚才也跟着出来了,听得很真切,他也看出刘玉江的为难了,于是主动开口。 “哎呀,弟,你看这事儿闹的,你难得来一回,又碰上这事儿了。” 刘玉江一脸的过意不去,人家是来家里看望老人的,结果遇上这事儿。 饭没吃几口呢,又得跑回去找车。 “哥,啥话都别说了,赶紧。” 盛希平说完,就急忙出了刘家,撒开腿往林场跑。 大碱场离着林场二里地,对于盛希平来说根本不当事儿,没几分钟就到了。 “王叔,有急事求你。” 盛希平直奔林场书记家里,正赶上人家也吃饭呢。 第三十四章 救人如救火 “希平,咋地了?家里有啥要紧事啊?” 前川林场书记王家川,正搁家吃饭呢。 一见盛希平跑进来,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盛家出啥事儿了呢。 “叔,不是我家,是大碱场那头,有个社员让黑瞎子挠了,伤的挺严重。 叔,今天没有小火车下山,能不能安排咱场的摩托卡,给送趟人?” 这时候了,也别拐弯抹角,直接了当说就是了。 “让黑瞎子挠了?哎呦我的天,那人不得够呛啊?” 王家川一听,立刻把筷子撂下了。 “走,快点儿去调度室,我给你安排车。” 这个王家川,比盛连成小两岁,以前是林业三师的。 五三年部队进入小兴安岭,开发建设森工企业。 五四年整体脱下军装就地转业,由奠基人转为森工企业骨干力量。 其中一部分工程技术人员,被调往辽东多个森工局,加快推广机械化作业新技术。 当初盛连成还在临江局,上级安排他去学习拖拉机驾驶技术,教他们开拖拉机的,就是王家川。 那年月的人感情真挚,再加上有这层师徒关系,就处的特别好。 后来王家川辗转调往别处,盛连成也是从大沙河、漫江、曙光调到了前川,虽然离着远,也尽量保持联系。 没想到,王家川也调到了前川来,两家人又在这儿遇上了。 所以王家川跟盛家关系挺好,也把盛家这几个孩子,当自家孩子一样看待。 盛希平既然开口来求,又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王家川自然不含糊。 于是二人急忙赶到场部,王家川让调度室协调,安排了林场的摩托卡,去大碱场接人,送下山就医。 调度室这边,立马跟森铁沿线几个林场,还有局里联系。 得亏这是夏天,不是森运繁忙期,上山运原条的小火车少,相对来说好协调。 调度这边协调好运行时间,确保没问题后,盛希平陪着司机开着铁道摩托卡前往大碱场接人。 大碱场那头,刘玉江也带着人都预备好了。 见铁道摩托卡开过来,众人赶紧把受伤昏迷的二柱子抬上车。 二柱子他爹和他哥还有几个亲戚朋友,千恩万谢的坐车护送二柱子下山就医。 盛希平没跟着去,他能帮忙找来车,这就是够给面子,非亲非故的,没必要全程跟着。 “也不知道,二柱子啥样儿,还有救不?” 刘玉江看着铁道摩托卡开走,感叹了一句。 “希平,谢谢你啊,这非亲非故的,让你豁出这么大的人情。” 确实,那铁道摩托卡,本场职工都未必有机会坐,更别提大碱场的社员了。 没有盛家的面子,二柱子这回,估计就悬了。 即便是有摩托卡往下送,也不知道二柱子能不能保住命。 他们也只是极尽所能,至于其他,只能看天意了。 “咳,说这些干啥?人家既然找过来了,我师父还能说不管啊? 只要人能救下来,比啥都强。”盛希平摇头笑笑。 记忆里,好像上辈子这天,盛希平没在林场,进山刨天麻去了。 是刘玉江去盛家找了盛连成,盛连成又去找的王家川,最后安排了铁道摩托卡送人下山。 还别说,这二柱子真就命大,活下来了。 只不过一只眼睛瞎了,半边脸也都变了形,好歹是留了条命。 二柱子的家人对盛家也是感恩戴德,盛家这边有啥事,二柱子家都来帮忙。 几个人边说话边往回走,进了刘家大门,盛希平瞧见了那几只狗,忽然问了句。 “大哥,你打听了没,二柱子他们是在哪儿遇见黑瞎子的? 要不行的话,咱哥仨去把那黑瞎子磕下来?也省得它再祸害人啊。” 这个季节,正是进山挖天麻的好时候。 不管是林场职工还是社员,谁不想着搞副业挣点儿零花钱啊? 这要是山里藏着个挠过人的黑瞎子,可不是啥好事情,万一再有人遇上了呢? “哎呦,你要是不说,我还忘了呢。” 刘玉江一拍脑门儿,可不是么?留这么个祸害在山里,接下来大家伙儿可怎么进山搞山利落儿啊? “我还真就问了,就是翻过于二炮小山,再往北走七八里地。” 于二炮小山,据说就是当年于二炮在山上的住处。 后来,人们就把那座山,叫做于二炮小山。 盛希平点点头,他猜着应该就不是特别远。 二柱子他们肯定是停了雨才进山的,到中午就出事了,能走多远啊。 “那要不然,咱带着狗和枪,进山瞧瞧?”旁边,一直没咋开口的刘玉河说话了。 他是大队民兵排长,本身就负责治安。 这事儿估计早晚也得落到他头上,还不如趁着机会,先去把那黑瞎子打死算了。 “唉,那就去一趟,要不然咋整?往后大家伙儿也不安心啊。”刘玉江叹了口气。 这时候树林子里草木茂盛,视线受遮挡,狗也跑不起来,不是打围的好时机。 可村里有人让黑瞎子伤了,总得想办法解决?要不然大家都不敢进山了。 “老二,那你去队部,给希平取一把半自动,再多拿点儿子弹来。 咱家还有两棵枪,咱哥仨带着狗,进山里去试一试。” 各个村屯都有民兵,枪支弹药啥的也不缺。 刘玉河就是负责这个的,拿把枪、带点儿子弹啥的不算事儿。 盛希平家里倒是有枪,十六号挂管,他用着也挺顺手。 但关键是刚才他跑回去一趟了,不能再往回跑一趟啊。 村里就有枪,而且还是半自动,直接过去拿更方便点儿。 就这样,哥仨进门,把想法跟刘长德两口子说了。 老两口琢磨琢磨,也行。 “老婆子,你赶紧给希平找套衣裳,还有腿带子、手电筒啥的,再给他们带点儿干粮。” 刘长德发话,秦秋燕赶紧就去给准备。 带这些东西,是怕那黑瞎子走远了,这一追不知道要追出去多远。 万一回来的晚,可不就用上了么? 秦秋燕准备东西,刘玉河也去了队部。 不多时,盛希平换上一套旧衣裳,用腿带子扎紧了裤腿。正好刘玉河也拿回来枪和子弹了。 哥仨都收拾妥当,一人背一棵枪,带着子弹、干粮、手电筒等东西,就这么出了村子,直奔于二炮小山。 第三十五章 黑瞎子吃蚂蚁 五条狗都是极出色的猎狗。 它们估计也有些时候没出来转悠了,一出门那个兴奋劲儿就别提了,嗖嗖的跑。 盛希平三个人扯着绳子,让狗拽着差点儿一趔趄。 好在进了林子之后,草木有点儿密,狗子跑的没那么快了。 三人也没敢太早就撒开狗,而是沿着人家说的路线,翻过于二炮小山之后又走了一段路。 估计着快要到出事的地方了,哥仨这才解开绳子,让狗在前面跑。 这五条狗里头,大头狗是一只蒙细和本地的串儿,是盛希平从小给养起来的,起名“二郎神”。 这狗子嗅觉灵敏香头好,奔跑速度极快、趟子远,而且性情凶猛,口特别狠。 自打刘长德家那条头狗没有了,就指着“二郎神”带着其他狗。 这也是为啥,如今不打狗了,盛希平也没把自家狗子牵回来的缘故。 他要是把“二郎神”牵回来,刘家就没有这么好的大头狗了。 盛希平现在是知青,处处得听人管,不像以前那么自由了,也没那么多时间进山打猎。 狗子不经常进山,本领也会退化的,留在刘家,对狗子好。 盛希平一边走,一边琢磨,回头他得再养两只小狗,让“二郎神”给带起来。 等着再过两三年,他们这些知青能招工的就招工了。 招不了的待业,空闲时间多,他就可以带着狗子进山打猎去了。 正瞎寻思的工夫,前面二郎神开声儿了,一听那动静,就是寻到了猎物的踪迹。 二郎神一开声儿,后头这几只狗,也都嗖嗖的往前冲。 盛希平和刘玉江哥俩一见着情况,也加快了脚步。 不过这两条腿的人,总归是比不过四条腿的。 狗子在前面边跑边叫挺轻松,后头盛希平他们翻山越岭跟着,累的气喘吁吁。 二郎神这一跑出去,就是四五里路。 那条黄色的狗,时不时的跑回来,给盛希平三人引路。 另外三条狗,则是跟在二郎神的身后,一直往前追寻。 几条狗翻过一个小岗梁子,又往下跑。 就在半山腰处,有一个挺大的树桩子。 那树桩子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已经腐烂的木质一碰就粉碎,便成了天然的大蚂蚁窝。 一只体型挺大的黑熊,正在蚂蚁窝跟前儿,吃蚂蚁呢。 就见那黑熊用它的大爪子,将腐烂的木质拍开,露出底下的蚁穴,用爪子按住。 蚂蚁发现有生物破坏蚁穴,发出信号迅速集结,很快便爬满了黑熊的爪子。 接下来,黑熊只要把爪子抬起来,用舌头舔就行了,成群的蚂蚁会被舔进肚子里。 黑熊吃蚂蚁,主要是为了增加肠胃蠕动能力,助消化。 黑熊是杂食动物,而且贪吃。 有时候吃的一些野果之类不容易消化,腹胀肠满,就需要吃一些蚂蚁来帮助消化。 蚂蚁进到黑熊肠胃里不会轻易死去,在消化道里疯狂的来回爬。 这样就替黑熊疏通了堵塞的肠胃,起到了消化的作用。 要是黑熊找不到蚂蚁窝,那就只能坐殿跌膘。 就是爬到一棵树上,故意跳下来。 黑熊皮糙肉厚,摔下来也不会受伤,而通过这样的方式,也能帮助消化。 当然,也有人说,黑瞎子跌膘,不光是为了消化。 每到秋天,黑熊为了储存能量过冬,会疯狂进食。 当它吃到一定程度后,就会故意爬树跌膘。 如果摔下来感觉骨松肉疼,那就是脂肪还没积累够,就继续吃。 直到在一定高度下摔下来不会感觉到疼痛,才表示脂肪储存够了。 这时候,黑熊就可以安心找个树洞睡觉。 本地人多数管黑熊叫黑瞎子,有的人说,是黑熊的视力不好。 也有的人说,是因为黑熊的眼皮很长,会耷拉下来。 所以黑熊走着走着,就得用前掌扒拉一下眼皮。这就是猎人说的黑瞎子打眼罩。 有人传言,说是在林子里遇见黑瞎子了,要顺着风跑,或许能有机会逃脱。 因为黑瞎子一边跑,一边要用前爪扒拉眼皮,这会影响它追赶人的速度。 当然,这种说法也没几个人证实过。 见着黑瞎子,吓都吓死了,谁还能记得顺风跑、逆风跑啊,那要是没风呢? 这头黑熊个,应该就是伤了二柱子的那个。 它被一群人撵走,但是并没有受伤,只翻过了山岗没走太远。 正好在这边看见一个大蚂蚁窝,于是就留下来吃蚂蚁了。 黑瞎子正美美的吃蚂蚁呢,忽然就听见一阵狗叫声。 最开始,这黑瞎子没太在意,依旧将爪子按在蚂蚁窝上。 等蚂蚁沾满了手掌后,就在那儿舔。 结果狗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黑瞎子估计是也觉得有点儿烦了,便恋恋不舍的看了看蚂蚁窝,这才慢腾腾往前走。 而这个时候,二郎神一狗当先,已经来到了黑瞎子身后。 二郎神这个狗跟其他的猎狗不太一样,它是专门掏后裆的狗。 不管遇上什么动物,直接就一口掏上去,掏上还不算完,咬住之后还得死命的摇晃头。 要知道,不管是野猪还是黑瞎子,为了在山林里生存,都有自己的保命手段。 野猪夏天爱在泥塘里打滚儿,再去松树上蹭痒痒。 久而久之,一身的皮毛上头沾满了泥沙和松油,这也叫野猪挂甲。 黑瞎子也是这样,为了能熬过寒冬,在蹲仓之前,黑瞎子会在松树干上猛蹭,弄得满身松油。 然后再在地上打滚儿,沾满一身细沙和碎石,浑身都挂上厚厚的铠甲。 就这一身,以前那种老土炮,根本就打不透。 但是不管黑瞎子也好、野猪也罢,后屁股这点儿地方蹭不到松油子,所以也就成了一处弱点。 二郎神偏偏就是这样的狗,专门往这地方咬。 就见它一路狂奔追上黑瞎子,不等前面的大块头反应过来呢,上去就是狠狠的一口。 然后二郎神的身体稍微往后坐,故意往后撕一下。 要害部位被狠狠咬了一口,那滋味能好受了么? 黑瞎子疼的嗷嚎一声,回身就要用爪子去掏二郎神。 而这个时候,那只叫大青的二头狗也赶过来了。 这只狗冲上前,就在黑瞎子的右侧腋下,掏了一口。 第三十六章 五狗战一熊 大青是一只狼青,长得跟狼有点儿像,体型大,嘴宽牙利,也非常凶。 大青这一口咬在了黑熊腋下,顺势就阻挡了黑熊回身要抓二郎神的动作。 而黑熊耽误了这么一下,可就给二郎神机会了。 二郎神稍微松开口,接着又狠狠咬了上去。 这下,比刚才还疼,可把黑瞎子疼懵了。 这家伙大吼一声,直接站了起来,大青也顺势被甩飞。 好在大青够机灵,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黑瞎子回身要去掏二郎神,二郎神也机警的松开口,急忙闪开。 不过这一下闪的稍微慢了点儿,黑熊爪子贴着二郎神的皮毛掠了过去,瞬间勾起了一簇狗毛。 二郎神没伤到,于是动作迅速的绕着黑瞎子跑,它还打算找机会再掏一口。 不过这会儿黑瞎子站起来了,屁股夹着,想要再掏中要害,就有点儿费劲了。 无奈之下,二郎神只能围着黑熊转悠,一边汪汪叫着,一边寻找机会。 黑瞎子被二郎神咬的伤口火辣辣疼,正满心怒气无处发泄。 于是随着二郎神的动作,也迅速转身,想要再给二郎神一下子。 结果这个时候,另外一青一黑两条狗也冲过来了,后头还跟着一只稍微小点儿的黄狗。 黑瞎子一看,对方狗多势重,汪汪乱叫的挺烦。 就想着不跟这些小东西一般见识,赶紧走算了。于是转身就要离开。 二郎神一见黑熊要走,哪里肯放过?找准了机会冲上来,又是一口。 其他狗一看头狗上了,也都各自找准了地方往上扑。 黑熊被五条狗围住,无法顺利脱身,顿时就怒了。 直起身子,挥动着俩大爪子,朝着扑过来的二青就是一下。 二青没有大青幸运,这一下子抓在了肩胛上,狗毛飞起带着一蓬血。 二青嗷的一声就飞出去了,直接跌落在地,趴在那儿疼的直哽唧。 二郎神一看这还了得?趁机会跳起来,再次掏了一口。 这口咬在屁股蛋子上,没太咬实,饶是如此,也把那黑瞎子疼的够呛。 黑瞎子叫唤一声,回身就去掏二郎神。 这一下,二郎神没避开,屁股上挨了一爪子,也受伤了。 好在大青和黑将军、小黄还算给力,瞬间扑上去,黑瞎子没来得及再给二郎神一下子。 二郎神这一下伤的不算太重,爬起来继续找机会咬那黑瞎子。 那头的二青趴了一会儿缓过劲儿来,也重新爬起来继续追咬黑熊。 那黑熊被五条狗团团围住,想走走不掉。 想要回头跟狗拼命,偏偏这几只狗还油滑的很,逮着机会就咬,咬一口就跑,尽量不跟黑熊正面硬碰。 一熊五狗,边走边战,就在这片山坡上下乱转。 期间,二郎神几个都或多或少的有些损伤,不过那黑瞎子也没占了便宜,被咬了好几口。 黑熊被这五条狗烦的不行了,尤其是那个爱掏后裆的,太缺德了。 别的地方皮糙肉厚,咬一口还能忍住,就是这地方,咬上就钻心的疼啊。 黑熊有点儿受不了了,正好看见旁边有棵树,索性就拍开眼前的黑狗,动作麻利的往树上爬。 五条狗围住黑熊打斗的这会儿工夫,盛希平和刘家兄弟也听见了动静不对,拼命的往这边赶过来。 等他们到的时候,正好就看见,黑熊爬到了树上,五条狗子正围在树下,朝着树上汪汪直叫唤呢。 盛希平和刘家兄弟互相看了眼,打了个手势,三人端起枪拉开保险,分头包抄过去。 狗子们见到主人来了,叫的更加起劲儿。 二郎神最凶,前腿立起来,在树干上猛抓,朝着树上猛叫。 黑熊被狗子干扰,没留意远处过来人了。 趁这个机会,盛希平三人也悄悄分散开,在距离那棵树几十米之外找位置瞄准。 盛希平一声呼哨,狗子们瞬间撤离树下,与此同时,盛希平的枪率先响了。 他这边位置最好,前面也没有大树阻挡。 这一枪,直接打中树上黑熊的脑袋。 就见到那黑熊一个倒栽葱,从树上掉了下来。 黑熊生命力确实够顽强,头部中了一枪,从树上跌落下来,还能挣扎着爬起来,想要朝着盛希平扑过来。 而这个时候,五条狗再次扑上前去。 猎狗就是这样,枪声响了,他们会不顾一切的往上扑。 好在那黑熊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被狗子们这一扑,便摇摇晃晃倒下。 狗子们也不管那些,呜呜叫着咬住倒地的黑熊。 “不错,看得出来,枪法没扔下。” 刘玉江朝着盛希平竖起大拇指来,刚刚他们俩的位置不太好,没有一枪击毙黑熊的把握,所以就没开枪。 盛希平端着枪,来到黑熊跟前儿,再次打了个呼哨,将狗子们撵到一边儿去。 然后端起枪,再朝着黑熊的头开了一枪。 小心无大错,宁可浪费一颗子弹,也不能掉以轻心。 秦三炮因为啥死的,不就是大意了,觉得黑瞎子已死,结果中招了么? 一枪爆了黑瞎子的头,那黑瞎子依旧没啥反应,这就证明是真的死了。 于是刘玉河拿着刀上前,将黑瞎子开膛破肚,取出熊胆。 “是个草胆,分量到是不轻,估计能卖点儿钱。” 熊胆,一般分为草胆、铁胆、金胆(铜胆)。 草胆,一般是开春之后到熊冬眠之前这段时间所形成的熊胆。 这段时间里,黑熊大量进食。 因为黑熊本身是杂食动物,尤其以杂果等为主,所以这个时期的胆汁多呈绿色,被称为草胆,品质最低。 普通的熊胆,一般都是质坚而脆,呈稠膏状,这样的也称为墨胆或铁胆。 这种熊胆,一般气味儿微腥,入口溶化,味道极苦属于中等品质。 只有那种金黄色,透明光亮如琥珀,胆质松脆,入口先苦而回甘的,才是品质最好的铜胆,也称金胆,是熊胆中的上品。 一般来说,想要得到品质最好的熊胆,就要赶在冬天,黑熊蹲仓冬眠的时候。 将黑熊从树洞或者石洞中惊醒,故意激怒它。 黑熊越愤怒,熊胆涨的越大,品质也就越好。 据说真正上好的熊胆,只要用针轻轻扎一下。 把沾了胆汁的针尖,往酒里一点,胆汁就会像画线一样,垂直流到底,绝不分岔。 当然,盛希平从来没试过,这都是听别人说的。 第三十七章 送熊腿 “别管什么胆了,先喂狗。” 刘玉河摘熊胆的工夫,盛希平正给狗子们检查伤势呢。 狗子们跟黑熊斗了好一阵,多少都受了伤。 其中数着二青最重,二郎神稍轻,其他几个,或多或少也有伤,但是不重。 猎狗不怕受伤,只要能打下来猎物,就会越来越猛。 就怕是受了伤还磕不下猎物来,几次之后,狗就没信心了,也会越来越滑。 所以说,这打猎不光看狗,也得看人。 狗再硬,人配合不到位,枪法不行,也是白搭。 到最后,闹不好还会狗死人伤。 好在狗子们伤的都不算太严重,简单包扎之后,照常吃喝,一点儿也没耽误。 等到喂饱了狗子,三个人直接将剩下的熊肉分开,能剃骨的地方剔骨,内脏什么的也都不要,挂到树上。 夏天,这黑熊不算肥,体重没有达到巅峰。 再扣除内脏、骨头,以及喂狗的肉,剩下也就不到二百斤了。 肉用麻袋装了,三人各自背一部分,然后领着狗,往回走。 进山的时候,为了找黑瞎子,其实绕了远路。 回程的时候,三人找了条近路,能节省不少时间。 饶是如此,等他们回到大碱场的时候,也快六点了。 狗子们没拴,一进屯子,便撒开腿先行回家了。 盛希平三人扛着肉还有枪等东西,慢慢悠悠的往回走。 刘长德一家子都在家翘首以盼,悬着心等消息呢。 一见狗子们回来了,而且一个个肚子溜鼓,就知道这次上山猎熊,应该是成了。 “老婆子,赶紧收拾饭,孩子们马上就该到家了。” 刘长德长出一口气,招呼老妻还有儿媳妇们,赶紧收拾饭菜。 话音刚落,盛希平三人从外面进来,每个人肩膀上都扛着个麻袋。 不用说,那里头肯定是熊肉啥的。 “爹,师父,我们回来了。”三人进院,齐声说道。 “好,回来就好,赶紧,先把东西放下,进屋洗手吃饭。” 刘长德满面笑容的招呼孩子们进屋吃饭。 原本,盛希平过来看望师父师娘,只打算留下吃个中午饭的。 结果赶上了这么出儿,又跟着进山去猎熊了。 这眼瞅着六点,一下午满山跑又累又饿的,盛希平也就没管那些,索性留下在刘家吃晚饭。 晚上饭菜简单些,有中午剩下的兔肉炖松蘑,再添点儿别的菜,配着金黄的大饼子。 盛希平三个都饿了,一顿狼吞虎咽,吃的别提多香。 吃过晚饭,盛希平起身要走,刘长德赶紧说,让盛希平带一些肉回去。 “孩儿啊,你拿个熊后腿回去,给你们场的书记。 人家帮了大忙,咱不能没表示。 另外呢,你再多带点儿肉回去,这夏天的熊虽说没那么肥,也能出不少油呢。 你们林场吃点儿油费劲,全指着供应。 你如今也是不自由,没那么多工夫进山,家里怕是也没多少荤油吃了? 多带回去些,估计能吃到入秋。 等着秋天的时候,找机会你们哥仨再去整点儿啥回来。 别管是野猪还是黑瞎子,焅点儿油,也就够冬天吃了。” 刘长德这个岁数了,想事情自然比年轻人周到,安排的也很合理。 “对,对,弟啊,你家人口多,你多带点儿肉回去。 别跟我们客气,如今这时候天气热了,这么多肉留着容易坏,赶紧分着吃了正好。” 那头,刘玉江也说。 既然师父和兄长都说了,盛希平也不用矫情。 于是就照着师父说的,拿了个熊后腿,另外又装了不少熊肉,就这么扛着麻袋走了。 “师父,师娘,我先回家了啊,改天我再来看你们。” 盛希平扛着肉往回走,大碱场跟林场这二里地在年轻人眼里,根本就不叫事儿,不多时,盛希平回到了自家。 家里已经吃完饭了,正往下收拾桌子呢。 见到儿子扛着个麻袋回来,张淑珍一愣。 “这是干啥?你不说中午在你师父那吃么?咋这么晚回来? 吃晚饭了没?正好饭菜还没凉,你赶紧吃口。”当娘的,最惦记儿子吃饱穿暖。 “妈,我在师父家吃晚饭了。”盛希平急忙说道。 “快找个大盆,我把肉都拿出来。” 这么多肉,得抓紧时间处理,要不然坏了多可惜。 张淑珍一愣,“肉?啥肉啊?你师父给的? 你看你,可真够实在的,在你师父那儿吃两顿饭,临走还拿这么多肉?” “妈,这是我跟大哥二哥今下午去打的黑瞎子,你快把盆拿来,我还有事呢。” 盛希平哪有闲工夫跟母亲细说啊,他还得趁着天没全黑,给王家川送个熊大腿呢。 张淑珍倒是有心想问问怎么回事,可是见到儿子着急的模样,也就没多问。 只把昨天前天装蛇的那大盆又拿出来,看着盛希平从麻袋里往外掏肉。 “哎呀,这么多啊,挺大一个黑瞎子呢。” 盛希平把大部分肉都放到盆里,只单独把那个大腿重新装麻袋里头。 “妈,我出去一趟啊,等会儿回来。” 说完,把麻袋放肩上,快步出了盛家,直奔王家川那边。 王家这边,王家川刚从场部回来,王家川的媳妇正收拾着往桌上端饭菜。 见到盛希平来,王家川两口子都挺纳闷儿。 “叔,今下午,我跟人家进山打了只黑瞎子。 这是个熊大腿儿,给叔和婶子送来,尝尝新鲜。” 盛希平跟王家川两口子不见外,不等他们问,直接就把麻袋里的熊大腿儿拿了出来。 “哎哟,你这进山打猎去了? 我的天,可真是不得了,黑瞎子也能打死呢。” 王家川一看,那说是熊大腿,实际上连着后屁股呢,看起来得二十多斤沉。 “你看你这好不容易打了头黑瞎子,肉就自家留着吃呗,还给我送啥?” “叔,这可不光是我打的,还有我师父家俩哥哥。 这也是我师父的意思,特地让我送来的,谢谢叔今天帮忙。”盛希平笑着解释了下。 本来就是这样,不能说他拿着熊腿送人情,把刘家父子给扔了。 王家川一听这话,点了点头,“看看你师父,还这么外道呢。 别说有你和你爸的情分,就算没有,这本乡本土的,碱场那边过来找,我还能不帮么?” 第三十八章 焅油 王家川办事周到爽快,刘家父子也不是差事儿的人。 这么有来有往的,事情办的挺圆满,双方也都满意。 “对了,那个让黑瞎子抓了的人,现在咋样了知道么?”王家川顺口问了句。 “送医院去,抢救回来了,目前住院呢。” 刚才在刘家的时候,盛希平听师父说了。 二柱子家有亲戚在东岗公社,这边大队书记往公社打了电话,公社那头安排了马车到森铁去接,然后给送到了医院。 二柱子的家人从公社打电话回来说,已经做了手术缝合,目前情况还算稳定,估计得在医院住一阵子。 “嗯,嗯,那就好,只要人能救下来,咱就算没白忙活。” 王家川一听,也跟着松了口气。 “哎呀,你看,光顾着说话了,大侄儿吃饭没有啊?来,快坐下一起吃点儿。” 王家川一拍脑门儿,就要拽着盛希平坐下吃饭。 “不的了,叔,我在我师父那头吃过了。 叔,婶子,你们慢慢吃,我得赶紧回家去,还没跟我爸我妈说咋回事儿呢。” 这饭还能随便谁家都吃? 别说盛希平已经吃过了,就算没吃过饭,也不能随便逮着谁家都坐下来吃饭啊。 就这样,盛希平跟王家川夫妻告辞,急忙又返回自家。 等他回到家时,就见到母亲张淑珍在厨房切肉呢。 夏天的熊肉虽说不如秋冬的肥,好歹也有点儿油水。 把瘦肉部分剃下来,或是腌上或是留着炒了吃,肥肉部分那肯定得赶紧切了焅油。 见到儿子回来,张淑珍赶紧问,这到底咋回事儿。 盛希平就进了屋,跟父母说起来今天在大碱场那头的事。 得知儿子帮了大碱场社员找车,救了人,还跟着上山去打死了黑瞎子,盛连成夫妻都点点头。 “嗯,这事儿办的挺好,救人一命这是功德。 今天这要是让我遇上了,我也得帮。 当年我来东北闯荡,一开始没招上工,在人家那客店里住着,从家里带来的钱都花光了。 人家那客店老板娘也没说把我撵出去,还帮我找工作。 人这一辈子,谁也不敢说没个不走运的时候,与人为善,扶危济困,都该做。” 盛连成是典型齐鲁汉子,虽然没多少文化,但行事仗义爽快,人缘不错,走到哪里都能结交几个好友。 “嗯,我知道,我一直记着爸说过的话呢。 不管走到哪儿,能帮人一把就帮,不能冷眼旁观。” 这个年月的人,多数还都挺单纯热情的,也非常乐于助人。 不像以后,受一些社会环境影响,人们都不爱管闲事了。 或者说,好心没好报,最后也就没人做好事了。 张淑珍听明白咋回事儿,也就放心了。 外屋还有活呢,于是又出去切肉、烧火、焅油。 盛希平则是跟父亲盛连成俩人,坐在炕上聊天,说一说下午打黑瞎子的经过啥的。 “对了,我跟场里申请了一下。 你王叔说呢,咱家符合分房的条件,可以考虑给分两间房。 要是这样那就最好了,等着房子盖好,抽签选了地方,我就找人赶紧收拾。 这边呢,我也赶紧找木匠,给你把家具打出来。 我这手艺不行,咱家随便对付着用可以,但是你结婚,人家小周还是城里姑娘,肯定看不上。” 盛连成确实没多少文化,对家庭琐事也不咋敏感,但其他事情上面,还是非常周到的。 “咱家仓房那些木头,盖房还行,可能做家具不太够。 我跟你王叔说了,从林场批点儿好木料,给你做一套花曲柳的家具。 如今不都兴这个么?咱也别落下,啥箱子柜子炕琴这些,该做都做。 你是长子,该有的都得有。” 老话都说,皇帝重长子,百姓爱幺儿。 盛家夫妻对家里孩子,不管哪个都挺看重,尤其是老大,这些年没少替家里分担。 所以盛连成跟媳妇商议了,儿子的婚事一定要办明白,不能让人小看了。 “嗯,那就谢谢爸妈费心了。” 盛希平点点头,父母对他那是没的说,往后他好好孝顺父母也就是了。 至于说什么老大结婚就这个排场,后头的咋办? 这个根本就不用担心,盛希平有那个信心也有那个能力,会让家里过好。 等老二老三娶媳妇的时候,他多帮着家里也就是了。 爷俩聊着聊着,一股子香气就飘了进来,那还用说?肯定是外屋地焅大油的香味儿。 “自从你会打猎以后,咱家真是没少跟着沾光儿,肉啊油的比旁人家多吃不少呢。 这香味儿,别说,还真是挺馋人。”盛连成抽了抽鼻子,感叹道。 不等盛希平说话呢,就听见西屋有动静了。 “妈,你这是又做啥好吃的了?哇,焅油呢,从哪儿弄这么多肉啊?” 这动静一听就知道,是老六盛希泰了。 这年月没电视也没收音机,大晚上的没啥娱乐项目。 盛希泰吃完晚饭,就钻到西屋去,跟着哥哥姐姐们玩。 或是跟三哥盛希康打啪叽、抓瓦,或是跟盛云菲姐俩玩嘎拉哈。 那啪叽是用纸折出来的四方形,一般都是课本纸或者作业本纸。 把长方形的纸对折撕成长条,然后再折角,两条纸呈十字,斜角插在一起。 这个玩法挺多,可以背,就是手上排开一摞,手一翻,啪叽就到了手背上。 有的会落下来,再一翻,手里剩下的就是自己的,落下的对方再背。 还可以打,就是用啪叽的一角,砸底下那个,能砸翻过来就算赢了。 抓瓦一般是用瓦片,最好是水缸那种里面光滑的,用工具砸成比拇指指甲大一些的圆形。 一副五个,可以抓、背等各种玩法。 至于女孩子们玩的嘎拉哈,就是一些猪、羊等动物后腿的膝盖骨制成,一副最少四个。 猪骨的太大,而且不规则,羊骨的比较好,所以也有地方叫羊拐。 但盛家这个用的是狍子骨头,外表还涂了红色。 玩的时间久了,那骨头表面光滑润泽,非常好看。 盛家这几个孩子,老二逮着机会就看书,老三学习也不错,但是没那么刻苦,晚上就哄着弟弟妹妹们玩。 几个都在西屋玩,不知道外屋干啥。 直到香气飘出来,鼻子最尖的盛希泰一溜烟就跑出来了,蹲在灶坑前。 这回也不惦记玩了,就守在那儿。 第三十九章 香喷喷的油渍了 盛希平一出东屋,就看见自家老六跟个小狗狗一样,守在锅灶前,等着油渍了出锅。 盛希平摇头,这个老六啊,一心就是恋着吃,也真是没谁了。 锅里原本的水分已经熬干,那些肥肉开始出油,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所以有些人,也管炼油剩下的东西叫油滋啦,可能是口音不同,盛家就叫油渍了。 反正不管叫啥,都是那东西。 油渣、油梭子,穷苦年月里,孩子们最惦记的一口吃食。 每到过年家里杀猪炼油,孩子们都眼巴巴的盼着。 只等油炼好了出锅,能得两块儿香喷喷油汪汪的油渍了,简直美的不行。 锅底小火,锅里的油持续焅出来。 张淑珍把微微泛黄的肥肉往锅边推一推,中间闪出个底儿。 然后用勺子,把清亮亮的油脂舀出来,装到一个搪瓷盆里。 刚出锅的油温度太高,直接装坛子里怕把坛子炸了。 所以要先放到盆里稍微凉一下,然后再倒进油坛子。 “我估计这些肉啊,能出半坛子油,省着点儿、掺着豆油,咋地也能吃到冬天了。 得亏咱家有你会这么个手艺,要不然指着每个月供应那点儿油,真是不够吃。” 张淑珍一边往外舀油,一边跟倚着门框的盛希平闲聊。 这个时候,不光盛家如此,家家户户都这样。 炒个菜啥的,恨不得用油袋子沾一点儿,把锅底儿抹抹就行。 菜包子里舍不得放油,往里放点儿炒熟的南瓜籽儿,那吃起来都觉得老香了。 至于说炸什么东西,那都得是提前好几个月就开始攒。 等到过年的时候攒够了,才能意思意思弄点儿。 没办法,就这个环境,大家伙儿都难,也就不觉得咋样了。 随着肥肉里面的油分不断溢出,剩下的肉也逐渐发黄、变小、变酥脆。 满屋子都飘着一股肉类焦香的味道,在这个缺少荤腥的年代里,简直能勾的人心底馋虫都跑出来。 这下,西屋那几个也都忍不住了,全都跑出来。 “妈,给我们点儿油渍了吃,太香了,这馋的晚上还能睡着觉么?” 俩女孩抽抽鼻子,馋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对于孩子来说,这简直是无法抵抗的诱惑啊。 “一个个馋猫儿,这还得留着炒菜吃呢。” 张淑珍瞟了孩子们两眼,无奈之下拿出个盘子来,用锅铲子盛了些油渍了。 “就这些,不能吃多了,这东西油歪歪的,吃了压炕头。” 老人一般都会这么说,大概意思就是吃了东西睡觉,不消化,肚子会难受。 孩子们还管那些?别说这一小盘了,就算再来两倍,他们也能吃的下啊。 盛希康端着盘子,直接拿到西屋去。 孩子们围着盘子,一人捏一块儿,迫不及待的就放到了嘴里。 刚出锅的油渍了还很烫,可是在孩子们这儿,烫不烫的无所谓,只要有吃的就好。 刚才焅油的时候,张淑珍往里放了点儿盐。 那油渍了带着咸味儿,又香又酥,一口放到嘴里,咯吱咯吱嚼着,满口油脂的焦香。 这滋味就别提了,美得很。 一小盘油渍了,没几分钟,就被孩子们吃的溜光。 几个大的还行,知道控制着点儿,也知道家里不容易,吃完了就不惦记了。 最小的盛希泰,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咂咂嘴,还有点儿馋。 于是伸头往外屋看,正好瞧见张淑珍把一半儿的油渍了又倒进坛子,另外一半儿,则是锁在了柜子里头。 “妈,你再给点儿呗。”盛希泰眼巴巴瞅着柜子,可怜兮兮的恳求着。 “滚蛋,赶紧收拾睡觉去,吃点儿尝尝味道就不错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来偷我油坛子。 盛希泰,你再来搅合油坛子,把里头的油搅和哈喇了,看我怎么削你。” 张淑珍回头,瞪了小儿子两眼。 熊玩意儿吃惯鬼儿了,馋的要命,家里油坛子也敢动。 一般来说,焅油还是冬天最好,尤其是腊月里焅的油,能搁得住,即便是到了夏天也不会变味儿。 其他时间不如冬季,尤其是夏天,焅出来的油不会凝结,要是再随便瞎搅和,油很容易就会变质。 人们常说的哈喇,就是油类或者油炸食物变质的味道。 油一旦哈喇了,就非常难吃,呛嗓子、呛鼻子的,白瞎了。 盛希泰被母亲训了句,瘪着小嘴重新回西屋了。 不多时,盛云菲盛云芳姐妹从西屋溜回东屋,众人都各自收拾一下,钻被窝睡觉。 张淑珍也收拾好厨房,锅没刷直接盖上。 把稍微凉一点儿油倒进坛子里,再把其他的肉用凉水拔上,搁纱布盖起来,以免遭苍蝇。 第二天早晨起来,张淑珍特地从菜园子里拔了些小白菜做了个汤。 昨晚上焅油的锅没舍得刷,就这么煮了汤。 稍微加点儿细粉条,出锅前再撒点儿葱花什么的,直接盛到昨晚装油的那个搪瓷盆里。 盆昨晚也没刷,盆底有薄薄一层油。 夏季天气热,那油没有彻底凝固。 正好小白菜汤是热的,这么一烫,油就融到汤里了。 所以早晨起来这盆汤,那简直太受欢迎了,孩子们都喊着香,好喝。 看着弟弟妹妹们那满足的样子,盛希平好笑之余也觉得心酸。 他们这群人,跟后世那些孩子相比,真的是物资太匮乏了。 慢慢来,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正吃着饭呢,就听见场里的大喇叭喊着,什么要修俱乐部,全场职工和家属出义务工啥的。 盛希平忽然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儿。 前川林场一直都是在原先老食堂改建的场所开会和看电影。 随着林场人口的增加,以及大碱场的社员也过来看电影,原本老旧的俱乐部就不够用了。 夏天还行,可以在院子里放露天电影,可是冬天不行。 一放电影,屋里就挤的水泄不通,这样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 拥有一座高大宽敞的职工俱乐部,就成为全场职工和家属,包括学生最迫切的愿望。 场里根据实际情况,也向上反应了。 新俱乐部选址定了下来,需要的材料也都批了,目前就缺人工。 场里的意见,是全场上下出义务工,不占用正常上班时间,而是赶在晚间干活。 第四十章 熊肉包子 早晨起来都听广播,所以这宣传效果绝对好。 很快,全场上下都知道,场里要盖新俱乐部了。 一时间,整个儿林场家家欢喜人人开心,就连上学的孩子,往学校走的时候,都是蹦着跳着去的。 当然,这新俱乐部要盖,每个人的正常工作也不能停。 吃过早饭,盛希平又扛着镐头,领着知青们下地干活去了。 经过前晚的一场雨,地里湿润疏松了些,干活倒是不至于暴土扬长了。 不过这一场雨对气温并没有太大影响,大家在太阳底下干活,依旧是热的满头大汗。 “青岚,下午去家里吃饭,我妈说今天包包子。” 休息的时候,盛希平把自己的水壶递给了周青岚,顺便说了一句。 昨天带回来那些肉,肥的焅油了。 剩下些瘦的,张淑珍早晨吃饭的时候说,要包点儿包子吃。 这时候,菜地里的小白菜、萝卜缨子、水萝卜啥的都能做馅儿,弄点儿菜掺着黑瞎子肉包上几锅包子。 一来大家都能解解馋,二来做饭也省心了。 不然这时候天气热,肉放时间久了会坏。 “哦,行,那我下午过去,帮婶子一起做饭。” 周青岚接过水壶,还没喝,先点了点头。 盛家给的见面礼都收了,这时候再矫情实在没必要。 盛家没把周青岚当外人,周青岚也逐渐适应着跟盛家人相处。 说完话,周青岚这才打开水壶盖儿喝了口水,然后就发现,这水不一样,是甜的。 “哎?这是甜的?”甜丝丝的凉开水,喝到嘴里别提多舒爽了。 “你冲的白糖水啊?哎呀,这个太浪费了,我喝白开水就行。” 多数时候,周青岚都是早晨从唐家灌一壶水带着干活。 到山上喝没了,就只能河山泉水或者河水,要是在后大地这边干活,中午就去食堂打水。 “你仔细尝尝,那是白糖水的味道么?”盛希平笑笑,也没多说。 周青岚闻言,又喝了一口,这次感觉出,好像不太一样。“好像比白糖水更香一点儿。” “是蜂蜜水,去年冬天我掏了个蜂窝,弄了不少蜂蜜,早起的时候用白开水冲了点儿蜂蜜。” 那是纯正的野蜂蜜,味道自然比白糖水要好很多。 “女孩子,喝点儿蜂蜜水好。” 好像听人说,什么蜂蜜水可以抗氧化、美白之类。 虽然盛希平觉得周青岚皮肤挺好,已经很白了,但是女人嘛,还是要多注意养护的。 别管有没有用,最起码蜂蜜水还好喝呢。 “你真能干,什么都会。”周青岚满眼崇拜的看着盛希平,“好佩服你,太能干了。” 不得不说,心仪女孩的夸赞,真的能让男人沉醉。 哪怕是盛希平这种内心经历无数的老家伙,这一刻,也有些飘飘然了。 盛希平摇摇头,自嘲的笑笑。 果然,男人啊,哪怕八十了,面对喜欢的女人,也还像个愣头青。 还有那么多的土地没翻呢,哪有多少时间闲聊? 盛希平把水壶给了周青岚,嘱咐一句之后,就抡着镐头继续干活了。 抡着镐头刨一天地,到下午,大家都累的胳膊生疼,腰也直不起来了。 老胡一看这样,不到五点就放工了。 这回盛希平也没喊旁人,只叫着周青岚一起,回了盛家。 张淑珍在家里,早就开始做包子了。 苞米面里面少掺上一点儿白面,放上老面发酵。 菜园子里的小白菜都长挺高了,正好全都薅回来,清洗干净后用热水烫了攥干剁碎。 拌进去黑瞎子肉剁碎的肉馅儿、葱花、盐、花椒面儿等。 再少来一点儿酱油,这鲜味儿一下就出来了。 正好面也发开了,揉好面搓成条,切成均匀的剂子,擀面杖擀几下就可以包了。 苞米面比较粗,有点儿渣,虽然掺了点儿白面,也没法像纯白面那样包圆形的包子。 所以就得像包饺子那样,两边合起来,能捏褶就捏两下,捏不上拉倒。 包好的包子放到盖帘上,或者直接放到铺着屉布的锅帘子上头,摆满了就下锅蒸。 张淑珍动手早,加上盛云芳盛云菲俩人放学后也动手帮忙。 所以等盛希平领着周青岚回来的时候,张淑珍正往锅里放第二锅的包子呢。 平日里放学就跑出去玩的盛希泰,今天也没出去。 正盯着锅台边儿那个高粱杆儿纳的盖帘上,色泽金黄、冒着热气儿的包子,一个劲儿的咽口水。 “婶子,我来帮你。” 周青岚一进门就看见张淑珍往锅里捡包子,忙挽起袖子说道。 “不用不用,马上就好了。 你们这下地干一天活挺累,去洗洗手喝口水,咱等会儿你叔回来就吃饭。” 张淑珍哪能让周青岚伸手干活啊?再说了,她这边都快弄完了,也没必要再占个手。 盛家这个锅不算小,八印的,可以放上下两层锅帘子。 如今这年月的锅帘子可没后世那些什么铝的、不锈钢的,都是用藤条编出来的。 有时候底下还会放个木头制的锅叉子,避免锅帘子用的年头久了变形。 家里人口多,孩子们又都是饭量大的时候,难得包一回包子,那肯定要多一些。 中午张淑珍发了好大一盆面,这会儿锅里也是上下两层锅帘子都用上了。 怕上下两层挨着太近,挤着包子,张淑珍还特意在底下那层的锅边上,扣了三个碗。 有这三个碗垫着,中间的空隙就足够了。 上面再放一层锅帘子,这样一锅能出来不少包子。 要不然这大夏天的,一锅一锅蒸包子,晚上那炕得滋滋热。 反正最近几天,家里这锅晚上都没消停了,睡觉的时候没辙,四口人都往炕稍挤。 张淑珍晚上热的睡不着觉还琢磨呢,要不然就再买一口锅,把西屋的炉子改成锅灶算了,两个锅做饭啥的也方便。 要不然,就在院子里支个灶,夏天那些费柴火的菜,就搁外头做。 也省得家里整点儿好吃的,那屋子就跟蒸笼似的,大夏天的属实遭罪。 不过转念想想,儿子这都有对象了,保不齐明年就结婚分出去单过。 这边再整一口锅,好像也没必要。 第四十一章 管教老幺 第二锅包子都装好,盖上锅盖。 这年月的锅盖大多数还是木质的,两扇半圆那种,中间有条缝。 所以还要用抹布盖上,确保不透气才行。 “行了,这一锅能比刚才快,再过一会儿,你爸回来咱就吃饭。” 张淑珍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拍打了下围裙。 结果一转身,就瞧见小儿子正直勾勾的盯着那头的包子。 张淑珍皱了皱眉,这孩子,没个眼力劲儿。 “一边儿去,你爸一会儿就回来,让他看见你在这儿杵着,不踹你两脚才怪呢。” 张淑珍瞪了小儿子两眼,“赶紧去园子里薅两头大蒜,晚上吃包子,不得蘸蒜酱么?” 这时候,地里的大蒜刚长成,还没起出来。 要过几天起了蒜,把地晾几天,翻了种白菜。 “哦,知道了。” 盛希泰瞅着那包子,馋的够呛,香喷喷的肉包子哎,谁不馋? 再说他从学校回来,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看见包子能不馋么? 可盛希泰也知道,父母虽然疼他,家里的规矩不能乱。 没有父母点头,再好的饭菜,他也不敢伸手去碰。 于是,盛希泰慢悠悠、依依不舍的又看了眼包子,这才去园子里,抠了几头鲜蒜回来。 这边种的蒜,多数都是那种紫皮儿蒜,蒜头不大,瓣儿也少,有时候甚至还是独头蒜。 所以盛希泰多抠了几棵,在院子里洗净了。 然后一瓣一瓣都扒掉皮,再洗一次,干干净净的拿进屋给他妈。 “这不也挺会干活的么?咋就一天天没个眼力劲儿呢? 包子放在那儿也没人敢动,还能长腿儿跑了不成? 用得着你在那儿眼睛不错珠儿的盯着? 晚那十分二十分钟的吃饭,还能饿坏了咋地?” 张淑珍趁着机会,少不得也教育教育小儿子。 咋说呢,这年月的家长,没几个惯孩子的。 盛希泰这是家里老幺,已经算是比前面几个受宠了。 可宠孩子也的分什么事情,更得有分寸。 以前就家里这几个孩子,那几个大了也不跟老幺争,都让着他,爹妈多少偏着点儿也就那么地了。 可往后不能这样啊,老大都有对象了,不定啥时候新媳妇进门。 要是家里孩子还这么没规矩,让新媳妇咋看? 再往后呢?往后要是有了晚辈小的,盛希泰这个小叔叔,难道还要跟小侄儿争吃的不成?那还像话么? 所以,张淑珍就想着,往后得板一板小儿子这贪嘴的毛病了,不能让人笑话。 盛希泰被妈妈说了几句,倒也没恼,只嘿嘿笑着挠挠头,“就是饿了。” 小家伙还试图辩解一下,当然,那目光还是没忍住往包子上瞥了两眼。 张淑珍还想再说啥呢,周青岚从屋里出来了。 “婶子,你是要拍蒜么?那我来。” 总共就那些包子,全都包好了,周青岚一看没她啥活,就觉得心里头过意不去。 还说来帮忙干活一起做饭呢,结果人家早都做好了,根本没有她动手的机会,这多不好啊? 所以周青岚就想着找点儿啥事情做,让她在屋里干坐着等吃饭,她真有点儿抹不开。 张淑珍估计是也看出来了,于是就把菜刀和蒜都放在了菜墩上。 “那行,那你拍蒜。这些不用都拍了,留几瓣儿,你叔爱啃蒜瓣儿。” 东北人不少都爱啃蒜瓣儿,吃饺子、吃面、吃肉,感觉没有蒜,就差了味道似的。 要不然怎么说,吃肉不吃蒜,香味儿少一半呢? 而新鲜的蒜,脆嫩可口还没那么辣,能吃到的时间短,也更受人喜爱。 反正每到这个时候,盛连成吃饭的时候,别管有没有菜,都爱整头鲜蒜吃。 周青岚拿起菜刀,干净利落的把蒜拍碎,然后又剁了几下。 蒜末放到一个小碗里,那头张淑珍拿过来一个大肚子的玻璃瓶,拔开上头塞着的苞米骨子,往碗里倒了些酱油。 “闺女,你吃蒜酱还是辣椒油? 你要是吃辣椒油的话,咱家有干辣椒,我给你炸一点儿。 醋家里也有,就是香油没了。” 张淑珍不知道周青岚的口味,怕人家不习惯盛家的吃饭方式,所以趁机问明白。 “婶子,不用忙活那些,我吃蒜酱就行,有醋来点儿醋就挺好了。” 周青岚一听,赶忙说道。 熊肉馅儿的包子,周青岚以前没尝过,但是刚才进门,那扑鼻子的香气她闻到了啊。 这么香的包子,就算啥都不蘸,也能好吃到连舌头都吞了。 周青岚可不敢想,吃肉馅包子,还要蘸香油? 盛希平倚着门框,看着母亲和周青岚在厨房里一边干活一边说笑的景象,觉得心里挺满足。 上辈子他在里头呆了十年,老二去抚顺接班。 母亲没能等到儿媳妇进门就撒手走了,也没跟儿媳妇相处过。 这辈子,要是他早点儿结婚,以母亲的性格,应该能跟儿媳妇相处的不错? 盛希平正寻思呢,就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 然后,刚下班回家的盛连成,在院子里就说话了。 “哎呦,这香味儿,大老远就闻见了。” 说话间,盛连成进了屋,看见锅台边的包子,就笑了起来。 “最近咱家这伙食可属实不错啊,又是鸡又是长虫,这又是黑瞎子肉的包子。 要是这么吃一阵子,我估计咱家人都得胖一圈儿。” “把你美的,净想好事儿呢。 这也就是咱儿子有能耐,整回来这些吃的。 好事儿还能天天有啊,可别吃几天好饭菜,往后吃不进咸菜、大饼子了。”张淑珍半开玩笑的说着。 盛家最近的伙食,就算搁到整个儿林场,估计也是顶尖儿的了。 偶尔吃几回还行,谁家也没那个条件成天这么吃啊。 “快去洗手,拿胰子把你那手仔细搓一搓啊。 成天摆弄那些机器,满手的机油,洗干净了再吃饭。” 小修厂这边也有各种机床、电焊啥的,反正拖拉机啥的有点儿小毛病,不用去镇上机修厂修理,直接在小修厂就收拾了。 盛连成在工队这些年,各个工种都干过,尤其是拖拉机,开的最熟练。 哪里有啥毛病,需要怎么维修,他都懂。 要不然,他怎么就当上小修厂的厂长了呢? 可就是有一样,这摆弄机器埋汰,一天天弄得浑身都机油。 一回家,张淑珍就催着他赶紧换衣服洗手。 第四十二章 太好吃了 盛连成进屋去换下了那身油渍麻哈的工作服,又用肥皂仔仔细细的搓洗了手。 这边张淑珍从盖帘上,捡了冒尖儿一笸箩包子,又端上咸菜、蒜酱等。 今晚上吃包子,省心些,不用准备菜。 “好了,都过来吃饭,不是说晚上还有义务工么?” 收拾好饭菜,张淑珍招呼了一声儿。 场里要盖俱乐部,采取义务工的方式,不能耽误了正常工作,所以就得吃过晚饭了再去干活。 孩子们早就馋的坐不住了,一听动静,立马坐到桌前等着。 盛连成还是在炕头坐着,这回盛希平跟周青岚俩人,面对面坐在炕沿上。 “小周,来咱家不用客气,就跟自己家一样,该吃就吃啊。” 盛连成作为一家之主,肯定要让一让周青岚,不然人家哪里好意思动筷子? “快,尝一尝你婶儿包的包子,我跟你说啊,你婶儿做饭可有拿手了,好吃。” 盛连成刚说完,这边盛云芳赶紧夹了个包子,递到了周青岚面前。 “青岚姐,你吃。” “对,对,来家里吃饭,别见外,咱家人都实在,也不会劝啥的。 你就咋得劲儿咋来,别把自己当外人。”张淑珍也笑着招呼周青岚吃饭。 周青岚一个姑娘家,面皮薄,确实有些抹不开。 不过盛家人这么热情,倒让她心里坦然了些许。 于是点点头,接过盛云芳递来的包子,轻轻咬了口。 小白菜用水烫了之后剁碎,轻轻攥出去一部分水,又不能攥的太狠没了水分。 熊肉本身就肥,别看是瘦的,也比其他肉脂肪含量多些。 张淑珍没把肉剁的特别细,肉粒稍粗,有颗粒感。 家里肉不少,天气热也放不住,所以这包子里的肉挺多,基本上跟菜各占一半儿。 一般来说,包饺子也放不上这么多肉啊。 那肉和菜均匀混合抱成团,咬一口,小白菜的汤汁和肉里的油脂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得亏这些是第一锅蒸出来的,放那儿凉了一会儿,不烫了。 这要是刚出锅的咬一口上去,保管烫到舌头。 两合面的包子皮儿没那么有黏性,粘合的不牢。 刚咬一口,皮儿就裂开了,淡绿色油汪汪的汤汁顺着裂口就流下去。 得亏每人前面都放了个小碗接着,正好流到了碗里,不至于弄脏了手或者衣服。 “嗯,好吃,这包子整的不孬,小味儿刚刚的。” 那边,盛连成咬了一大口包子,再就一口蒜瓣儿,那家伙美的,直点头。 何止盛连成,所有人都一样,吃的可香了。 盛希泰也不知道咬了多大一口,反正腮帮子鼓鼓的。 一边嚼着,听见父亲的话,还跟着连连点头,含混不清的说着。 “嗯,嗯,太好吃了。” 是啊,平常日子,谁家能吃到这样的包子? 别说平常日子了,就算过年的饺子,多数人家也舍不得放那么多肉。 这要不是赶在夏天,实在是搁不住怕坏了,张淑珍再咋地也舍不得这么往里放肉,这不是没招儿么? 盛希平低头咬了口包子,不由得点了点头,这味道属实不错,香。 “怎么样?好吃么?”他抬头看了看周青岚,问道。 “嗯,好吃,可香了,婶子的手艺好,馅儿调的也鲜,特别好吃。” 周青岚把嘴里这一口包子咽下去,然后点头说了句。 “喜欢就多吃几个,今晚上包的多。” 张淑珍一听这话,不由得眉开眼笑,见周青岚手里的包子吃完了,又赶紧给夹了一个。 苞米面的包子皮儿实成,里面肉也多,而且张淑珍包的这包子属实不小。 盛希平这饭量的,吃了四个包子之后,就有点儿不太敢吃了,怕降着。 本地人说的降着,一般就是指油水大的饭菜吃多了,容易腻着不消化。 有些小孩子没数儿,见着好吃的没够儿拼命吃,结果一下子吃伤了,甚至好多年都不敢吃太油腻的饭菜。 盛希平倒不是小孩子了,吃东西更应该有分寸,大晚上吃这么油的包子,还是注意点儿。 周青岚更不用说,两个包子之后就不太敢吃了。 平日里吃不到这么大的油水,肠胃挂不住油,这要是吃多了很可能半夜就得拉肚子。 所以不管盛家人怎么劝,周青岚也没敢再吃。 “婶子,外屋地的包子该熟了?那我去敞开锅捡出来。” 周青岚一看盛家人都在吃饭呢,她不吃了干坐着也不好,于是起身到外屋干活去了。 “哎呀,青岚,不用你,我这马上也吃完了。” 张淑珍一看,急忙穿鞋下地。 周青岚这才第二回来盛家,哪好让人家闺女干活啊? “婶子,你不都说让我别见外么? 就是捡个包子而已,你怕我不会干活啊?” 周青岚笑着把抹布从锅盖上捡起来,然后伸手拎着两扇锅盖的横梁,将锅盖迅速敞开,拎到一旁。 这样,锅盖上附着的蒸馏水,就不会落到包子上去。 两合面的包子还好些,这要是蒸白面馒头或者包子,被气流水滴上,就容易出青皮,很难看。 周青岚动作麻利的把锅盖竖着放到了锅台后的墙角,然后舀了半瓢凉水放锅台上。 一手拿着铲子拨动包子,另一手沾上凉水,快速的把包子捡出来,放到盖帘上。 张淑珍一看,这闺女干活还行啊,挺麻利的,看样子在家的时候也没少动手做饭。 真不错,还以为人家城里姑娘多数都不怎么做饭呢。 挺好,她家大儿子眼光不错。 这闺女长得俊,说话处事规矩懂礼数,看起来也挺能干,果真不错。 “婶儿,你快进屋吃饭,这点儿活我就干了。” 周青岚朝着张淑珍笑笑,低头继续捡包子。 张淑珍一看,周青岚干活有模有样的,真不用她操心,索性就回屋去,继续吃饭了。 还没等张淑珍坐下呢,就瞧见盛希泰又伸手要去拿包子。 “你都吃几个了?”刚才看着好像这孩子就吃了三个包子了?这是第几个? “妈,老六他已经吃四个了。”旁边的盛云菲,早就给弟弟数着呢。 张淑珍一听,直接拿筷子抽了小儿子手背一下。 “盛希泰,你吃东西没数儿是?你多点儿个肚子啊,吃四个还没完?” 第四十三章 义务工 盛希泰才九岁,吃了四个包子,已经是不少了。 “这包子里头肉多,油水大,万一降着咋整? 就算没降着,晚上你再起来闹肚子呢?”张淑珍气的瞪了小儿子好几眼。 “你也是,光顾着自己吃,也不看看孩子。 他才多大啊,吃四个包子还不算完?撑坏了可咋整?看病不用钱啊?” 后头这话,是冲着盛连成说的。 盛连成正吃着饭呢,没想到竟无辜被儿子牵连了,他一脸茫然的看着妻子。 “那小孩子有几个不贪嘴的?家里好不容易包回包子,今天这包子又好吃。 孩子乐意吃那就吃呗,我还能说不让咋地?” “你少拿话对付我,等着他吃伤了,半夜难受的时候,你管啊?” 张淑珍瞪了丈夫几眼,没好气的说着。 这男人啊,心粗的不像话,成天除了上班干活,回家来啥事情都不操心。 “得,听见你妈说啥没有? 你都吃四个包子了,不能再吃,当心吃坏了。” 盛连成伸手,摸了摸儿子圆滚滚的小肚子,笑呵呵的劝说道。 老儿子嘛,总是要多疼几分的。 盛希泰手上挨了一下,倒是没多疼,只是感觉还没吃够。 可父母都说不让吃了,他也不敢违抗,于是委屈巴巴的往后挪了几下,倚在墙上,瞅着别人吃饭。 其他几个大的,吃东西都有数,各自吃三四个,最多不过五个包子,也都停了下来。 正好这时候,场里大喇叭开始喊了。 说是晚上七点,俱乐部要举行动工奠基仪式。 让吃完饭的各家职工、知青,还有中学生,都要积极参与。 “都吃饱了?要是吃饱了就收拾收拾,咱也过去? 这是场里的大事儿,咱都是集体的一份子,该出力就必须出力。” 盛连成也不吃了,于是招呼着几个儿子,赶紧收拾下,去参加义务劳动。 林场俱乐部新址,选在了球场的东面,占地不小。 傍晚时分,俱乐部的施工工地上,锣鼓喧天、彩旗飘扬,林场的广播大喇叭里,更是歌声震天响。 已经吃过晚饭的职工还有学生、知青,或是扛着铁锹,或是推着独轮车,兴冲冲的朝着这边走。 有的人更是嘴里还嚼着干粮,很明显晚饭都没吃完,就急忙过来参与劳动了。 盛连成领着三个儿子,各自扛着家什,一起来到了工地。 大家伙人见面,都笑呵呵的打招呼,再唠几句,畅想一下俱乐部建成以后的样子。 那边施工员早已经把线桩打好了,前来干活的人,按照施工员的要求,分散到四周,开始挖地槽。 这年月的人,很有集体荣誉感,参加集体劳动的积极性也特别高。 全场职工,只要身体健康能参加劳动的,都来了。 就连中学生,甚至小学高年级的学生,也都来参加劳动。 场里运送工人的内燃机,拉着临时加挂的挂车,沿着临时铺设到工地上的铁轨,运来石头。 众人分工合作,有人拿着铁锹挖地槽,有人跑去卸车,还有人去搅拌砂石水泥。 等这边地槽挖到一定深度,很多人就往地槽里垒石头,运送、浇灌混凝土。 整个儿工地上,人们争先恐后、干劲十足,没人偷懒。 每一个参与劳动的人,都热情满满,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小孩子们不能参加劳动,就远远的看热闹。 还有几个女知青,觉得帮不上忙挺着急,索性就去广播室,给大家唱歌,鼓舞士气。 周青岚被人家拽着,也去了广播室唱歌。 她嗓音清润透亮,歌声悠扬,十分动听。 干活累了的人们,直起腰擦擦汗,忍不住也多听一会儿,然后夸赞一句。 “哎?这是谁唱的啊?还怪好听的呢。” 陈维国的弟弟陈维民,小时候被火车轧了,失去一条腿和一只手,无法参加这样的劳动。 为了鼓舞士气,当场就作了一首抒情诗,也拿到了广播室去朗读。 “基建会战的歌声,响彻在林海的夜空。义务劳动的大军,满脸绽开笑容……” “嘿,还得是咱弟弟啊,你听听,这文采,棒极了。” 盛希平跟陈维国几个正好在一起呢,一边干活一边聊天,盛希平忍不住就夸了陈维民。 “是啊,小民真的是可惜了。 你说这孩子长的仪表堂堂没得挑,学习好,能写会算,还心灵手巧啥都会干。 你瞅瞅他用左手写的字,比咱右手写的都漂亮。 就是可惜了啊,少了一条腿和一只手。 眼下还念书呢,不知道愁不知道忧的,将来可咋整?” 一说起陈维国的弟弟,王建设、高海宁等人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陈家跟盛家也一样,都是从曙光林场搬过来的。 陈维民六岁的时候,跟几个孩子跑出去玩,结果就过了一个小桥,上了小火车的火车道。 那天正好有小火车推着几节台车经过。 也巧了,在附近值守的人跑回场部打扫卫生,没人看守那个路口。 小火车绕过一个弯冲出来的时候,孩子们都傻眼。 陈维民最小,跑得慢,结果一个不小心摔在了铁轨上。 火车呼啸过去,轧断了孩子一条腿和一只手。 幸亏有人经过看见了,连忙喊停了小火车,又叫来人,把孩子送到医院去抢救。 六岁的小维民好歹保住了一条命,却成落下了残疾。 “也不愁,小民挺坚强的,又多才多艺啥都会。 不说别的,就他这笔杆子,放眼咱场,谁能比得了? 将来啊,人家保不齐比咱还混的好呢。” 盛希平见好友陈维国唉声叹气,忙出言安慰。 他这话倒不假,后来陈维民招工当上了大集体工人。 还成了大集体工会主席,娶了个身体健康、挺漂亮的媳妇呢。 后来大集体黄了,人家又调去了松林电视台当编辑,还出了好几本书。 是林业局有名的作家,那可不是一般人。 其他人本想说,这年月光会耍笔杆子有啥用?还能指望笔杆子养活老婆孩? 可是看着陈维国那神色低落的模样,大家伙儿也不好再说啥了。 “对,对,希平说的在理,小民聪明又能干的,将来肯定有出路。” 陈维国知道,兄弟们这是在安慰他,于是打起精神来,跟大家伙继续干活。 第四十四章 挖地道 众人忙碌中,时间很快过去,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 林场的灯光球场,一连串的电灯都亮了起来。 施工工地上临时扯的电灯,也全都亮了,照的工地如同白昼一般。 看着眼前的情景,盛希平忽然觉得挺眼熟的。 “哎?你们觉不觉得,这有点儿像咱们在松江河念书的时候,挖地道那个景象啊?” 当初各个林场都没有中学,盛希平他们小学念完之后,都是去松江河读初中。 正赶上那两年国际形势紧张,上面要求,家家户户挖防空洞。 十月的时候,学校就组织师生,在一中南面的菜地里挖战壕。 地点就在一中东南四五百米的地方,运柴道附近的一片菜地。 当时那里都是沟塘子和一个个独立的土丘。 盛希平等人在老师的带领下,选择了一个土丘,挥舞着镐头、铁锹开挖。 结果第二天局武装部的人过来一看,说是这种几乎一字形的战壕不行,应该改为之字形的。 于是,刚挖开的又要填平。 这边挖战壕呢,那头又传来消息,说是要在学校操场中心挖一个井。 下面安放炸药,引爆后进行地面应力方面的测试。 这个光荣任务,正好落在了盛希平他们班,当时叫排。 谁也没想到,从这之后,就掀起了一中全校轰轰烈烈挖地道的序幕。 当时学生们用尖镐破开冻层和坚硬的泥土,沿直径近二两米垂直挖下去。 一直挖到深度四五米之后,再水平挖掘。 盛希平这么一说,高海宁等人都想起来了。 “可不是?那时候咱为了挖地道,那可厉害了,连三角架、滑轮都用上了。 后来,那些走读的学生,把自家的灯泡都给偷来,安在地道里头继续干活。” “对,对,那时候我记得咱们为了节省时间,都不用滑轮往下送,干脆跳下去。 也不管男同学女同学,都是直接往下跳。 底下正好有一堆土嘛,能缓冲一下,那时候咱身子轻快,也不在乎。 好像有一天,我去的晚了,你们早都跳下去了。 我也想往下跳来着,一女同学给拽住了,非得让我坐滑轮下去。 得亏是坐滑轮下去的,等我下去一看,那土堆上好几个空篮子,还有铁锹和镐头啥的。 我那天要是直接跳下去,估计就废了。” 王建设也想起来当时一件特别悬的事儿。“也不知道那女同学现在在哪儿?” “咋地?你还挺惦记人家,救命之恩打算以身相许啊?” 旁边陈维国、盛希平他们就取笑王建设。 “你这都不算啥,最好玩儿的是凤英? 她有一回跳下去就坐在土堆上不动了,急的我们在上面一直喊。 后来我们才知道,她那天跳下去的时候用力太猛,把裤腰带给绷断了。 当时整个儿学校都传遍了,大家伙儿一直笑她。” 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欢喜冤家,高海宁立刻提起唐凤英当年的糗事。 “咳咳,海宁,这事儿你就别提了,当心凤英知道了捶你。” 盛希平咳嗽两声,提醒高海宁不要得意忘形。 那些女知青也在这周围呢,要是让唐凤英知道了,肯定没高海宁的好果子吃。 高海宁一听脸色就变了,连忙往旁边瞅了瞅。 没瞧见唐凤英的身影,这才松口气,又跟众人聊起来。 当时他们都十四五岁,年纪不大正皮的时候,又不想学习。 有这么好玩的事情,一个个都可积极了。 除去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去挖地道。 到最后,地底下纵横交错都是地道,从操场到食堂、宿舍、各个班级,都能连通。 有的学生好奇,在地道间乱窜,一会儿从这间教室出来,一会儿又从另一间教室冒头。 后来,地道仍然在挖,并且不断完善,洞口处还安装了木板,操场讲台下面是主洞口。 盛希平依稀记得,后来一中南面平房教室的屋脊就凹陷了。 等到一中重新修西边教学楼的时候,施工队可就有麻烦了。 当时挖的地道太多,必须全都勘探清楚了才能施工。 即便如此,那教学楼也没多少寿命。 盛希平重生之前就听说,西边那栋教学楼,地面沉陷,楼体倾斜开裂。 听人家说,还是当年挖地道的影响。 众人一边干活一边遥想当年,说着当初那些趣事,时不时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时间,也随时飞快流逝,不知不觉中,已经快十点了。 往常,林场都是晚上九点就停止供电,这回为了干活,延时到十点。 那边大喇叭开始喊着,让众人把手头的活处理一下,今天就暂时停下来,等着明天晚上继续。 众人本来就白天干了一天活,晚上又过来义务劳动三四个钟头。 等着到了家,往炕上一躺,真的是累到起不来。 这下啥也顾不上了,直接躺那儿睡觉。 早晨,盛希平也起不来了,任那公鸡怎么叫,他翻个身儿继续睡。 一直睡到了六点,这才爬起来,急忙去挑了几挑水回来。 “昨晚上累坏了?要不然就再睡会儿去。” 张淑珍也起来做饭了,今天早晨的饭简单,馇点儿粥,热上包子就行。 “老二他们也都没起呢,今天礼拜天不上课,我也没叫他们,睡会儿。” “不了,家属队那头今天还得干活,那片地得赶紧翻起来,晾几天就该种萝卜了。 妈,等会儿你给我带点儿午饭。 中午休息我就不回来吃了,地头上对付一口,我进林子去挖点儿天麻啥的。” 夏至了,天麻苗已经出土,这时候正是挖天麻最好的时间。 如今这时候,想整点儿钱也没太多渠道,这一季天麻都不少挣,盛希平不想错过。 “你这又在家属队干活,又要去挖天麻,晚上还有义务工,太累了。 今天老二老三不是不上课么?等会儿我跟他们说,让他俩去挖天麻。” 张淑珍一听,心疼儿子了。 “妈,老二那书呆子,进了林子就转向,你不怕他走丢了啊? 老三倒是还行,可他还小啊,指望他能干多点儿活?” 盛希平摇摇头,家里这俩弟弟,老三能力不错,就可惜岁数小了点儿。 老二咋说呢,念书行,其他的事情上,差了点儿。 第四十五章 不和傻子论短长 这年月没有中考高考,学生毕业了大概就只有一条出路。 农村的就回家种地挣工分,城里的就上山下乡当知青,能直接招工的人少之又少。 盛连成工资不低,再加上盛希平也很能干,盛家的日子在林场来说还可以。 日能过得下去,盛希安和盛希康又学习不错,所以家里也就没舍得让他们早早下来干活待业。 虽然现在都喊着读书没用,但盛连成两口子都没什么文化,不希望儿子也像他们一样。 只要孩子愿意念书,咋地也得供到高中毕业。 可家里毕竟孩子多,不能一直让老大这么辛苦,底下这几个也该尽其所能的搭把手。 别管干多干少、干好干坏,必要的劳动还是要参加的,不能养成他们好吃懒做的毛病。 所以早晨吃饭的时候,张淑珍就跟老二老三说,让他们跟着盛希平,一起去后大地。 然后盛希平在后大地领人干活,老二、老三就在后大地附近的林子里转一转。 有天麻就挖天麻,没有天麻就挖细辛或者贝母等药材。 等着攒多了,都能拿到松江河的收购站去卖。 卖了钱家里不要,留着他们自己买文具啥的。 就这样,哥仨一起去了后大地。 盛希平嘱咐了老二老三一番,不让他们走的太远,要是遇见了啥事情,就大声喊。 好在这边离着屯子不远,大白天又有一大群人在干活,寻常野兽不敢靠太近。 再者男孩子们从小就在林子里野,这附近也熟悉,不怕他们走麻搭了。 “那,这是我妈让给你带的饭,中午你就不用去食堂吃了。” 盛希平瞅着弟弟们进了林子,回头把几个包子,递给了周青岚。 昨天晚上,张淑珍原本说是让周青岚拿几个包子走,留着当早饭,周青岚没好意思拿。 所以今早张淑珍就把包子给热了一下,让盛希平带给周青岚,让她留着中午吃。 “希平,你又给对象带啥好吃的了?” 还没开始干活,这群小年轻儿都凑在一起瞎胡闹。 见到盛希平塞东西给周青岚,这群人就开始瞎起哄。 “包子,昨天我妈包了点儿包子,让我带给青岚几个。” 盛希平笑了笑,大方的说道。 “哎呀,有包子啊,啥馅儿的?味道好不好?咋也不给我们几个带点儿尝一尝? 希平,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重色轻友嘛。”那 边,王建设等人闻言,就是一阵狼嚎和口哨声。 他们平常跟盛希平笑闹惯了,这就纯粹是故意捉弄人。 果然,他们这么一说,周青岚脸上就挂不住了,红彤彤的。 这些人依旧不肯放过,那边高海宁接着往下说。 “哎,这个我知道啊,是黑瞎子肉馅儿的。 前天下午,希平进山打了头黑瞎子,昨天家里包了黑瞎子肉小白菜馅儿的包子。” 连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唐凤英对高海宁说的。 昨晚周青岚没在食堂吃饭,而是去了盛家。 等她回到唐家,别人不问,唐凤英还能不问? 唐凤英知道了,基本上也就表示高海宁知道了。 高海宁是个大嘴巴,这会儿顺嘴就说了出来。 “黑瞎子肉馅儿的包子? 我的天,希平,你也太厉害了?又去打黑瞎子了? 多大一只?胆呢?是草胆还是铜胆啊?”众人一听,都瞪大了眼睛,惊讶不已。 别看大碱场和前川林场挨着,但两边的生活方式完全不一样。 大碱场那边是农村,以前就是几家猎户住在山上。 如今人口多了成立生产队,可打猎的传统没丢下。 除了刘家还有好几家猎户,每到入冬了都进山打猎,深山老林猎物多,啥都能打得到。 前川林场这边都是工人,有正经工作,吃供应粮,平时工作也忙。 这边猎人少,也没人学这个。 所以前川林场的这些小年轻儿,见过黑瞎子的都少,更别提吃黑瞎子肉了。 估计也就跟盛家关系不错的人,偶尔能跟着沾点儿光,吃着个一回半回的。 所以这会儿一听说,盛希平打了只黑瞎子,大家伙儿都挺好奇,各种打听。 “切,还黑瞎子肉,能弄个瞎耗子肉都算他有能耐了。 一天天就会胡吹大气,好像多能耐似的,牛都让你们吹的满天飞了。” 那头,孙云鹏、杜家斌一行人,懒懒散散的刚到后大地,正好听见了这边闲聊。 杜家斌看着盛希平跟周青岚站在一块儿,没忍住便出言挖苦讽刺。 “操,杜家斌,你自己没本事,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希平十三岁就开始上山打猎了,每年都能弄不少猎物回来。 瞅你一天天这个瞧不上、那个看不起的德行,有本事,你也上山打个黑瞎子去啊。” 王建设等人本来就死烦孙云鹏他们那一伙子。 尤其是这个杜家斌,成天眯缝着小眼睛,拉耷着大长脸,就跟谁欠他几百吊似的,瞅着就烦。 “靠,不就是个黑瞎子么?像谁弄不来似的? 鹏哥,回头我就去整两棵枪,咱到时候也进山打黑瞎子去。 真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像谁不会似的,还值当成天吹胡?” 杜家斌本来想阴阳一下盛希平,结果被王建设怼了,脸上挂不住,便吆喝着也要去打猎。 可能男人的骨子里,都隐藏着嗜血的因子? 孙云鹏一听杜家斌的话,也心动起来。 尤其是看着对面盛希平被一群人围绕着追捧,里头还有他看中的女人,孙云鹏就觉得热血往上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那肯定不能丢了份儿。 “行,回头咱弄几棵枪,打猎就打猎,还有啥了不得? 哎,等着我们打回来黑瞎子,请你们吃肉啊。” 孙云鹏这么一说,旁边那几个人赶紧跟着溜须,说一堆好听的话。 什么鹏哥有本事,文武双全,要是鹏哥上山,别说黑瞎子,就算老虎也不在话下,等等。 被身边人一番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孙云鹏觉得非常受用,得意极了。 盛希平看了看对面那傻子嚣张得意的模样,不由得冷哼一声。 真以为打猎是那么容易的?还打黑瞎子呢,不让黑瞎子把你们打了就算好的。 “走,干活去,别跟傻子论短长。” 第四十六章 捡废铁 林场家属队没养大牲口,后大地、西大地等处加在一起,三百多亩,就全指着人工翻地。 得亏家属队人多,老胡领着家属队那群女的,还有盛希平等知青,抡着镐头顶着太阳刨地,一个个累的汗流浃背。 白天在后大地干活,晚上场里俱乐部继续施工,大家还得去参加义务劳动。 这一个个都累得不轻,真赶上那句老话了,拽着猫尾巴上炕。 就这么过了十来天,好歹算是把地都翻完、备垄,接着种上萝卜白菜。 与此同时,俱乐部主体差不多完成,后续的工作,就不需要大家出义务工了。 家属队这边的活暂时算是告一段落,幼林抚育第二遍还没开始。 中间有这么点儿空档可以稍微休息几天。 眼看着天麻即将过季,大家伙儿也都坐不住了。 趁着难得的空闲时间,都进山去挖天麻、搞山利落儿。 盛希平向来是不落人后的,于是早晨跟陈维国等人坐着通勤车到施业区,下车后进林子找天麻。 下午背着口袋出来,能遇上通勤车就坐,遇不上就沿着铁道线往回走。 如今这时候交通没那么便利,不像后世,一到挖天麻季节,那路两边全都是车。 进山的人少,天麻也厚,只要运气好,收获都不会差。 盛希平最多的时候一天能挖几十斤的新鲜天麻。 晚上回去刷洗干净,第二天煮了晾晒,等晒干了差不多有三四斤。 收购站收购天麻,一等品十一块钱一斤,多数就是萌生和大崽子。 天麻皮,也就是出苗后的天麻价钱低,一斤也就两三块钱。 这个价格说起来也不低了,像盛希平这样,一天差不多也能挣二三十块钱呢。 都说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住在山里的人,有机会都往山里钻。 不管多少,好歹能贴补一下家用。 这天傍晚,盛希平和陈维国穿着水靴子、背着沉甸甸的口袋沿着东西那条主路往回走。 还没等走到自家跟前儿呢,就听见一阵吵闹声,好像是从盛家传出来的。 盛希平一听不太对,拔腿就往家里跑。 进了门就发现,家里三个弟弟俩妹妹,都站在炕前,耷拉着脑袋。 母亲手里拿着鸡毛掸子,脸红脖子粗的朝着孩子们发火呢。 那头,父亲也阴沉着脸,坐在炕沿上抽烟。 盛连成没多大烟瘾,在家很少抽烟,一般也就是来个客人啥的,或者进山了才抽根烟。 “这是咋地了?爸、妈,他们又惹啥祸了?” 盛希平一看,弟妹五个都挨罚,这事儿好像不小啊。 “你问问他们,一个个要作翻天了,竟然跑小修厂去偷铁。 你爸在那儿上班啊,他们跑去偷铁让厂里人抓着了,你爸这脸往哪儿搁?” 张淑珍气的不行,手里鸡毛掸子,又往老二老三身上抽了好几下。 盛希平一听就愣住了,偷铁?偷那玩意儿有啥用?现在也没人收废铁啊。 哎呀不对,他想起来咋回事儿了。 林场学校这几年各种活动,什么冬天捡大粪,夏天捡废铁等等。 因为林场作业量大,机械设备使用率超限,废旧机械零部件也就产生的多。 泥里水里、路边道旁,遗落的废铁非常多。 这年月没有收购倒卖废铁的,场里的工人平时忙,也没人顾得上。 所以学校就发动学生,利用假期的时间去捡废铁。 把从各处捡起来的废铁交到学校集中堆放,然后同意交给林场处理。 把废铁捡回来交给公家,十分提倡,谁要是捡的多,还能受到表扬,脸上有光。 所以学生们都很积极,一个个眼睛跟灯泡儿似的,发现了废铁赶紧捡起来。 这事儿也就怪了,平常不号召的时候,就感觉废铁随处可见。 不说别处,场区里遗落的废铁就挺多。 可一旦落实了任务,那些俯首可拾的废铁,就好像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不见了。 唯独学校操场东边的一隅,废铁堆就像变戏法一样逐渐增多。 “去年夏天就捡了一回废铁,今年学校又布置任务,还规定了数量。 三年级往上,每个人要交不少于四十斤废铁。 咱家除了老六不用交,我们几个都得交,这么多上哪儿找去? 这几天我跟老三都跑去临近的作业伐区里捡了,那也不够啊。 那我们不另外想办法,咋整?” 一直咬着牙,挨了打也不吭声儿的盛希安,在见到大哥后,终于憋不住了,委屈的说道。 “我们去小修厂也不是偷,就是捡那些废旧的零件啥的。 他们不少人,还去烘炉、内燃机库,直接拆零件儿。 有的人还跑去小铁道上,拆路基上的道钉呢。”二哥开口,盛希康也说话了。 张淑珍高高扬起的鸡毛掸子,这回落不下去了。 刚刚盛连成下班回家,就阴沉着脸跟张淑珍说,孩子们跑去小修厂偷铁,被厂里的人抓住又给放了。 盛连成是小修厂的厂长,结果盛家孩子跑去偷铁还让人抓着了,这要是传出去影响实在太坏。 张淑珍气的不行,二话不说就把孩子们都叫到跟前儿来,劈头盖脸一顿揍。 偏偏盛家这几个孩子也都是倔巴头,挨了揍一声不吭,就那么站着。 打过孩子的人都有这种体会,这孩子要是一挨打就跑的,多数吃不了大亏。 等他跑了再回来,大人多数也就消了气,顶多就是再训几句。 那种一挨打立刻就求饶的,也少挨揍。 唯独就是这种,怎么打也不吭声儿,还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真是能把人气死,手上也就越发没轻重。 盛家这几个,别管闺女小子,都差不多,死倔死倔的。 老六本来想说的,被老二瞪了一眼,也不敢吭声儿了。 于是,五个孩子全都挨揍,哪个也没跑掉。 当然,老二老三挨的最多,剩下那三个就是象征性的来了几下。 “那你们咋也不跟我说啊?刚才你们要是说一下,我还至于这么揍你们么?”张淑珍这下后悔了。 “妈,你也没让我们说啊,上来就拿鸡毛掸子抽。” 盛云芳摸着自己的胳膊,夏天穿的衣服薄,刚才她挨了一下,都起红凛子了。 第四十七章 一起上山 “爸,晚上你去找一下王叔,跟他说一声儿,别让学校整这些事儿了。” 盛希平得知原委,也是各种无语。 学校原本是好意,可施行下来就变了味儿。 孩子们为了获得表扬,剜门盗洞的找废铁。 可去年都捡一回了,今年哪里还有多少废铁啊?那不就得另外想辙么? 盛连成一听,赶紧掐了手里的烟,起身就出去了。 不用说,这肯定是去场里找王家川反应情况,商议下后续怎么处理这件事。 “妈,以后你再教训孩子,先问一问缘由,别啥都不问,上来先打。” 盛希平挺无奈的看着他妈。 这年月的家长好像都犯这个毛病,不管孩子对错,只要有人来告状了,那必须是先揍自家孩子一顿。 等着弄清楚事情原委,知道是委屈了孩子,也拉不下面子来,还得嘴硬说这都是为了孩子好。 “那你爸回来说,他们去偷铁,还都让人抓住了。 这样了我还不揍他们,留着他们惹大祸啊?” 张淑珍被大儿子说了,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于是直接把鸡毛掸子往炕上一扔,出去做饭了。 “你们几个也是,咱妈打你们,就站着挨打啊? 你们咋不会跑呢?非得多挨几下舒服啊?” 父母都出去了,盛希平瞅着弟弟妹妹,无奈叹气。 “老六过来,我看看哪儿挨打了?” 盛希平朝着六弟招招手,那边憋着眼泪没掉下来的盛希泰,一下子就扑到哥哥怀里了。 “后背挨了一下,疼。” 其实张淑珍打的没那么狠,而且盛希泰挨揍都习惯了,也不觉得咋地。 但是在大哥跟前儿,那就必须撒个娇才行。 “你说你,屁大点儿的孩子,也跟着你二哥他们去作?我看你挨揍也不多。”盛希平也是无语。 三年级往上的才交废铁,盛希泰这才一年级呢,根本不用交,他非得去凑什么热闹? “二哥说让我帮忙望风。”盛希泰仰起头,看着他大哥说道。 “老二,让个吃货给你望风,得亏你想得出来。” 盛希平没忍住,扑哧笑了。 “你们是不是都放暑假了?作业多不多? 要不然你俩跟我上山?省得你们一天天在家闲着总惹祸。” 天麻从出土后,也就二十来天的时间,眼见着没几天了,能多划拉点儿也好。 老二老三不在家,云芳云菲是女孩,老六岁数小,也就淘不起来了。 要是有这俩大的带着,再跟别人家那些半大小子们掺和到一起,真不敢说他们能干出啥事儿来。 这年月的孩子都野,放了假成天不着家,漫山遍野跑,万一遇上点儿危险咋整? 一听大哥这么说,盛希康顿时来精神了。 “大哥,要不然你带着我们上山打猎呗? 这要是再打个野猪还是黑瞎子啥的,咱就又有肉吃了。” 盛希平沉下脸来,瞪了三弟两眼。 “你少在那儿做梦了,你才多大?就想着进山打猎?你以为那是好玩儿的啊? 就你这样儿的,别说黑瞎子了,野猪一嘴巴子就能把你撅天上去。” 别看盛希平擅长打猎,可他并不希望弟弟们也跟着学,这一行太苦也太危险。 有他在,弟弟们好好念书,节假日帮家里干点儿活就行。 打猎这种危险的事儿,最好少掺和。 “大哥才十三就跟刘大爷上山打猎去了,我现在十五,比大哥当初还大两岁呢。” 盛希康不服,觉得他大哥这是瞧不起他。 “那时候咱家啥样儿?现在咱家啥样儿?你能跟我比么?”盛希平哼了声。 那时候盛连成常年驻勤在山上干活,张淑珍又生了俩闺女要照顾,也不能去家属队干活挣钱。 全家就指着盛连成的工资过日子,还时不时要给老家那边寄点儿钱过去,那日子过的真苦。 盛希平懂事早,性子野,天不怕地不怕,就跟着师父上山了。 别的不敢说,好歹分点儿肉,也能给家里改善改善生活。 如今盛家的条件不敢说太好,可吃饱肚子没问题。 他当然不希望弟弟们也像他当初似的,吃那么多苦。 “再说了,这大夏天的打什么猎啊?都得秋冬的时候。” 盛希平觉察到自己说话的语气重了,于是放软了态度。 “老辈儿人打猎都有讲究的,春夏不打猎,秋冬才可以。 这都是规矩,不能随便破坏。”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个不能一概而论,但是用来糊弄盛希康,足够用了。 说话间,盛连成回来了,“我跟你王叔说了,他说晚上去找校长,跟校长好好谈谈。” 有这话,基本上这个交废铁的事儿也就那么地了。 其实只要场区里不再随处可见废铁,也就够了,真没必要定数额。 孩子为了凑足那数额,可不就得另外想招么? 一场小风波就这么过去,第二天早晨,盛希平领着俩弟弟坐车上山,前往三支线里面的作业区周围挖天麻。 为啥选在这儿呢,主要就是里面有伐区,油锯、拖拉机各种声音很大。 周围的野兽基本上都被惊走了,不会有太大危险。 而且这边离着保护区近,来的人少,里面天麻也厚,挖的多。 这是盛希平的一点儿小心机,别人都在林场周围的林子,他们跑出来远一些。 没那么多人过来,收获也能多一些。 这个时候,天麻杆子已经长挺高了,上头那一穗花序也都开了花。 远远看去,一株紫红色的茎秆上面是一串黄绿色的花,挺显眼的。 一上午,哥仨遇见了十来棵,挖了大半口袋天麻。 不过这时候天麻有点儿空了,不如之前那么压秤。 好在数量多,也能晒出来不少。 盛希平估算着,这一茬天麻下来,也能卖几百块钱。 中午,哥仨从林子里出来,就在铁道岔线边儿上,找了个地方坐下吃饭。 前面不远处,停了一辆办公车,但是车里没人。 盛希康好奇的就要过去看,被盛希平一把拽住了。 “你少给我惹祸啊,谁知道那车里有什么?当心丢了东西赖上你。” 那车既然敢停在野外,里面肯定没啥。 盛希平就是吓唬弟弟,免得他好奇心太重。 可没成想,吃完饭后哥仨又要进林子的时候,盛希康借口去撒尿,就跑去看那办公车了。 车里除了一部黑色摇把子电话,没别的东西。 盛希康一时好奇心起,就拿起电话摇几下,放在耳朵边上听。 电话里的交换台传来女话务员的声音,“你要接哪里?” 吓得盛希康赶紧把电话扣上,撒腿就跑。 第四十八章 气枪 盛希平带着俩弟弟,又去挖了四五趟天麻,这一季的天麻,也就此结束了。 再就要等到入秋和明年开春,挖萌生。 但萌生属于撞运气,遇上了可能就是一片,遇不上也有可能一天都不开眼儿。 七月中下旬,幼林抚育第二茬开始了。 盛希平又要带着知青队的那些人,去之前铲过一遍树苗的地方干活。 前些天没活休息,周青岚就找老胡请了假,回松江河看望父母去了,在家住了几天。 除了周青岚,其他松江河来的知青,也请假回去不少。 老胡这个人不错,从来也不难为这些知青。 都是些不到二十的小年轻儿,离开家好几个月,能不想爸妈么? 几天的假期,老胡还不至于得罪这么多人。 周青岚从松江河回来后,给张淑珍带了一块纱巾,给盛云菲姐妹还有盛希泰带了好吃的点心和糖果。 晚上张淑珍留周青岚在盛家吃了顿饭,一家子其乐融融的也挺热闹。 孙云鹏和杜家斌也回松江河了。 之前他们扬言要回去弄两棵枪,到时候也进山打猎。 还别说,这些人真是有点儿门道,整着了一支双筒猎枪,另外又弄了支气枪。 那双筒猎枪后坐力挺大,孙云鹏他们一时半会儿的还摆弄不明白,所以没太敢拿出来嘚瑟。 倒是那支气枪,杜家斌和孙云鹏等人轮流拿着玩儿,打个鸟什么的。 这几个人的枪法太普通,有时候连只麻雀都打不着。 他们也来劲了,就成天抱着那支气枪比量,就连进山干活,杜家斌也带着枪。 从下了火车到林班作业点儿要穿过一大片林子。 这下杜家斌他们可逮着了,不管早晨进去还是傍晚出来的时候,都端着枪朝林子里打,惊的林子里鸟儿四下乱飞。 偶尔,也能打着只山雀、松鸭,或者小松鼠之类。 只要有点儿收获,就把杜家斌他们美的不行,朝着盛希平等人炫耀。 盛希平对此,从来就不搭理。 尤其是那群人的枪法,在盛希平眼里,简直臭到家了。 能打着东西,那就纯粹是瞎猫碰见死耗子,就这有啥值当卖弄的? 盛希平不羡慕,不表示旁人也不羡慕 被孙云鹏等人这么一搅合,高海宁、王建设几个,都有心想要弄把枪玩玩。 其实他们这些人念书的时候,都自己做过火铳。 也不知道是谁找来王八盒子的图样,拓在木板上,精雕细刻成王八盒子的形状,然后再钻孔打眼等一系列操作。 之后再把弄好的细钢管,带弹簧的撞针、扳机等安装固定在上面,一把简易的火铳就做好了。 要想再逼真一些,还可以弄点儿黑漆涂上,弄得跟真的很像。 火铳从前面装火药和铁砂,后面安上纸炮,一搂火就能打响。 那时候有把火铳,在同学中间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不知道多少男孩围着转悠,眼巴巴看着想要试试玩。 实际上,这东西挺危险。 有一个曙光的学生,没事儿摆弄火铳打鸟。 结果一只鸟没打着不说,装火药的时候不小心走了火,倒是把自己的鸟蛋给打碎了一个,去松江河医院摘除了。 也因为这件事儿,各林场开过会,但凡家里孩子有火铳的,都让家长给没收了。 那时候盛希平就已经跟着刘长德打猎了,能摸着真枪,谁还稀罕个假的啊? 倒是高海宁他们几个的火铳,最后都被家长扔进灶坑给烧了。 火铳不过是个小玩意儿,怎么能跟枪比? 哪怕没有正儿八经的猎枪,能弄把气枪,打个鸟啊松鼠啥的不也挺好么? “希平,你知道他们手里那玩意儿哪能弄到么?我也想整一支玩玩儿。” 干活的空档,王建设凑过来,问盛希平。 “你要那玩意儿干啥?打只鸟都不一定能打死,多数打晕了而已。” 气枪在盛希平眼里,就是个烧火棍,屁用都没有。 盛希平敢说,他的弹弓用好了,都比那气枪好使。 “那不是眼馋么?猎枪不好弄,整个气枪玩玩也行啊。”王建设挠挠头,嘿嘿笑道。 猎枪其实不少,隔壁大碱场不少人家都有枪。 单管猎、双管猎、五六半啥的都有,甚至还有以前的老土炮和水连珠。 但人家那都是自家传下来的,还得留着打猎用,轻易不会往外卖。 再比如,林场的保卫科,大碱场的民兵排,这些也都是有枪的。 可那属于公家,不归个人。不是关系特别硬的人,拿不出来。 如今这时候,有些商店也往外卖猎枪。 但是需要在相关部门登记,而且价钱不低,一般人买不起。 盛希平有一棵十六号挂管,那是刘长德送给他的,就挂在西屋墙上。 盛希平十分爱惜,动不动就拿下来擦拭保养。 “给你闲的,冤大头啊,花钱买那玩意儿?”盛希平翻了个白眼儿。 这男人啊,上到八十下到八岁,好像都对枪情有独钟。 “赶紧干活,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当心我叔和我婶子知道了骂死你。” 别看是气枪,价钱也不低,花钱买个玩具,在老辈人眼里,那就纯粹是找打。 王建设也就是眼馋一下,找人过过嘴瘾罢了。 他家条件也不算好,上头哥哥还没娶媳妇,后面弟弟妹妹好几个。 他爸和他哥都是普通工人,工资没那么高,家里日子挺紧。 真让他拿出钱来买气枪,他舍得,爹妈和哥哥也不能让。 就这样,众人又老老实实回去铲树苗,谁也不提气枪的事了。 傍晚放工往回走的路上,孙云鹏等人也不好好走道,而是钻林子里头瞎捣乱,时不时瞄准树上来一下。 几只树鸡被惊动了,扑棱着翅膀四散飞起。 孙云鹏正拿着枪呢,于是抬枪口瞄准了正在飞的树鸡,直接开了一枪。 可惜,根本就没打着,树鸡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飞走了。 “真特奶奶的晦气,又没打着。” 孙云鹏眼见着树鸡飞走,忍不住低声骂了句。 盛希平他们就在不远处看着呢,见此情形,盛希平就招呼了王建设等人,又朝着孙云鹏他们的方向努努嘴。 “我就说那玩意儿没用?” 高海宁、王建设等人一听,都扑哧笑了出来。 “关键是人不行啊,再好的枪也没用。”王建设笑道。 第四十九章 猎人的规矩 孙云鹏那边没打着树鸡,正恼火着呢。 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笑,气得他扭头瞪身后的人。“笑什么笑,有什么可笑的?” “哎呀,我实在笑某些人,不自量力。 成天摆弄个破气枪,偶尔打着个家雀儿,就当自己多大本事了。 吹吹呼呼的好像要上天去,实际呢?狗屁不是。 好几只树鸡从眼前飞走,一只都打不着。” 王建设可不怕孙云鹏,一脸嘲讽的说道。 前川本地的知青,跟松江河来的孙云鹏这一伙,从第一天开始就不和,彼此看着对方都不顺眼。 松江河来的这批人,看不起前川林场的这一伙,说人家是沟里的土包子没见识。 前川林场的这些人呢,说镇上这些太能装。 一个个跩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实际上啥啥不会,狗屁不是。 前川的知青都能干,松江河来的这一批大多都是纨绔子弟干啥啥不行,惹祸第一名。 他们惹了祸,连累着其他人也跟着受处分。 所以这些人之间的矛盾一直没断过。 以前有盛希平压着,吵吵闹闹偶尔动个拳脚啥的,没出过大事儿。 自从盛希平跟周青岚处对象之后,两边越发水火不容了,几乎是见面就掐。 “操,王建设,你特么想挨揍是?” 孙云鹏没打着树鸡,本来就挺恼火的,此刻再被王建设嘲笑一番,他这脸上如何能挂得住? 孙云鹏手里拿着气枪呢,生气之下,就把枪口对准了王建设。 这气枪主要是靠空气推动,力量没多么大。 正常打在人身上,夏天穿衣服薄的话,可能会破点皮。 可这么迎面端着抢,万一打到眼睛,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盛希平一见这样,两步上前,左手一抬,右手向前一夺,就把孙云鹏手里的气枪给夺过来了。 “孙云鹏,你疯了?这特么是枪,你拿枪对着人?出了事你赔得起么?” 操,这特么个犊子,手里拿枪敢指人。 今天这是气枪,杀伤力不大,不至于闹出大事儿来。 可万一这犊子玩枪玩习惯了,哪天拿着双管猎指人呢? 那玩意儿杀伤力可老大了,一个弄不好走了火儿,非得出人命不可。 孙云鹏这人性格冲动,刚才就是愤怒之下热血上涌,啥都没想。 此刻被盛希平夺走了气枪,又挨了训斥,孙云鹏也猛然清醒,吓出以后背冷汗来。 不过,这人蛮横惯了,才不肯承认自己有错儿呢。 “瞧把你吓的,这特么是气枪,又打不死人,至于的么?”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语气却放软了许多,他也心虚啊。 像孙云鹏他们这样的纨绔,打架斗殴那都是家常便饭。 可打架也有打架的规矩,不是生死之仇,不能轻易动杀器。 毕竟很多时候,只是些许意气之争,双方一顿拳脚过去,输了的灰溜溜逃走。 往后认输服软,见了面喊声大哥,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可真要是动了刀枪,那就是生死之仇,不死不休的。 孙云鹏他们只是些数不上的小混混,毕竟不念书了,也招不了工,不混还能干啥? 其实他们顶多也就是打打架,吹吹牛,偶尔顺手拿走人家点儿东西。 至于说杀人放火之类,借给他们胆子,他们也不敢。 “气枪?气枪那不也得看在谁手里?” 盛希平端起枪,瞄准了那边枝头上正蹦跶的一只花栗鼠,勾动扳机。 一声之后,就见那花栗鼠直接从树上栽了下来。 有那机灵的迅速回过神,朝着那棵大树的方向跑去,在树下捡起来一只被打晕的花栗鼠。 “我靠,太牛了,这么远也能打中。” 那人是松江河过来的知青,此刻却一脸崇拜的看着盛希平。 “没看见伤在哪里啊?” 他仔细看了看手里的花栗鼠,没瞧见哪儿出血有伤啊。 “应该是震晕了,你把它放了。 那么点儿个小东西,不够塞牙缝儿的。” 盛希平朝着那人摆摆手,示意对方把花栗鼠放了。 气枪的威力没那么大,离着又远。盛希平刚才那一枪打中花栗鼠的脑袋了,所以花栗鼠被震晕掉下来。 其实被捡起来那时候,花栗鼠就醒过来了。 只是这小东西会装死,一见形势不对,立刻一动不动。 对方听了盛希平的话,将花栗鼠放下,就见那花栗鼠嗖的一下就蹿没影儿了。 太特么吓人了,小命儿差点儿没有,这还不跑,等啥呢。 盛希平将气枪扔给了孙云鹏,“刚才我那一枪,要是朝着你眼睛的话,你觉得你能怎么样?” 孙云鹏愣怔怔的接过气枪,脑子开始寻思。 如果盛希平刚才是朝着他眼睛开枪的话,什么后果? 以盛希平的枪法,可能他的眼睛就得瞎。 “你们拿枪打鸟也好,真去打黑瞎子也罢,都跟我没关系,我管不着。 但是,再让我看见你们拿枪指着人,别怪我把枪给你们撅了。” 盛希平神色冰冷的看着孙云鹏,警告他。 枪口不能平放,不能指人,这是猎人的规矩。 虽然孙云鹏不算猎人,可是他在盛希平眼皮子底下摆弄枪,就必须守规矩。 还是那句话,孙云鹏爱怎么作死那是他自己的事儿,但是绝不能伤害盛希平身边的人。 这些人都跟盛希平关系密切,上辈子帮了盛希平很多,不能因为他重生了,反倒让身边人出什么意外。 盛希平和孙云鹏的恩怨,他们自己解决,不能牵累到旁人,这是盛希平做事的原则。 盛希平扔下这句话,没再搭理孙云鹏那一伙儿,径直领着周青岚等人,往林子外走去。 孙云鹏愣在那里,没回过神来。 “鹏哥,你别听他吓唬你,他有多大本事?就能胡吹罢了。” 杜家斌一看盛希平走远了,忙来到孙云鹏身边,接过了气枪,满脸笑容的跟孙云鹏说道。 “你特么给我滚一边儿去。”孙云鹏瞪了杜家斌一眼。 “他再没能耐,也比你强。”说完,孙云鹏一甩手,气呼呼的走了。 杜家斌低头看着手里的气枪,又抬头看了看孙云鹏的背影,以及远处盛希平的身影。 “哼,行啊,让你瞧不起我,以后有你好看的,咱们走着瞧。” 杜家斌咬牙切齿的嘟囔了句,然后将枪挂在肩膀上,一脸讨好的模样,快步追上孙云鹏。 “鹏哥,你看你急啥啊? 咱现在不如他枪法好,慢慢练呗,练好了咱不就啥都能打了么? 到时候咱也去打个黑瞎子回来,看他说啥?” 第五十章 又有黑瞎子 盛希平他们干活的这片林班不小,幼林抚育第二遍估计也得十来天。 这个时候,天麻、灵芝等药材已经过了节气,放山、打松籽还不到时候。 那些搞山利落儿的人也基本都不上山了。 盛希平也就歇了进林子的心思,中午休息的时候多数是跟周青岚坐在一块儿闲聊。 倒是孙云鹏等人,依旧不死心,拿着枪跑到林子里头打鸟。 对于这些,盛希平是从来不管的,他已经说过了,只要别拿枪指着人就行。 早晨坐通勤车来作业点儿,中午休息一个钟头。 下午不到五点从林子里出来,再坐通勤车回去。 每天都是这样,很规律很平淡,不过这群年轻人在一起,倒也不寂寞无聊。 “呦,希平放工回来了?这是领着对象回家吃饭去? 看看这俩孩子站一块儿,咋看咋般配呢。” 这天傍晚,盛希平等人下了通勤车往家里走,半路上遇见了几个岁数大点儿的婆子。 都是一个林场的,彼此很熟悉,对方一见到盛希平和周青岚,就笑呵呵的说道。 “郭大娘、李大娘,这是吃完饭了出来溜达呢?” 人家主动说话,盛希平也不好不接茬儿,只能笑着点点头,应道。 “不是,家里你嫂子正做饭呢,屋里太热了,我俩出来风凉风凉。” 不是所有女人,都像张淑珍那么勤快能干。 眼前这俩人就是林场出了名儿的懒婆娘。 衣服不爱洗、饭不爱做,成天就知道东走西逛满哪串门子。 郭家大儿子在林场上班,大儿媳妇挺能干的。 这下郭婆子更便利了,吃完饭就出门,不到饭做好了不回家。 他家有个闺女叫郭玲珍,比盛希平大两岁。 就因为这个娘不着调,在前川林场找不着婆家,最后经人介绍,嫁到曙光林场去了。 曙光林场被前川林场和开峰林场中间。 不如开峰林场距离松江河近,出行方便,也不如前川林场离着保护区近,搞副业方便。 就这么夹在中间不上不下,职工和家属的生活,也赶不上其他林场。 一般时候,都是曙光林场的姑娘,往开峰或者前川嫁,很少有前川林场的姑娘往曙光嫁。 郭玲珍那就是没辙了,好不容易找个婆家。 “哦,那大娘你们唠。 我俩这都干一天活了,怪累的,先回家吃饭。” 盛希平一个小伙子,哪里有话跟俩老婆子唠啊,于是很客气的点点头,领着周青岚就要走。 “哎呀,盛家小子,我忽然想起件事儿来。 我听我们家大儿媳妇说,好像林子里有黑瞎子。” 李家婆子一见盛希平要走,赶紧朝他招手。 “就在往二支线走的半道儿上,那头不是刚采伐过两年么?林子里头老牛莝长的挺好。 她和几个人去薅猪食菜,听见有黑瞎子叫唤的动静了。” 如今这年月,副食短缺,吃个肉别提多费劲了。 为了口吃的,人们就不得不动脑筋想办法。 比如自家养点儿鸡下蛋,或是干脆养两头猪。 大碱场那头各家各户都有自留地,勤快的人家就养两头猪,等着过年了杀一头卖给供销社一头。 反正这漫山遍野都是野菜,女人孩子早晨随便薅一些,再掺和点儿豆荚皮、豆秕稃、瞎瓤子苞米啥的,对付着也就能养大了。 卖一头就能挣着钱,剩下的一头自家留着过年,也挺美。 相比之下,林场这边养猪的就少一些。 一个是各家住的地方都窄巴,没地方夹猪圈。 再一个就是林场不允许开小片儿荒种地,也没有自留地,全指着供应粮。 人吃还不够呢,拿啥养猪啊?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人养。 像李家这样住的稍微偏远些,院子大点儿的,也会养两头。 如今这时候,政策也是三天五天就变,指不定今天说让养,明天就来个令儿不让了。 农村还好点儿,这林场呢,管的就严一些。 盛连成大小也算个干部,要是为了一两头猪,又要写检讨又要挨批评的,实在不值当。 再加上盛家这边地方不大,而且盛希平还会打猎,偶尔能给家里添点儿肉食。所以盛家就没养猪。 “那啥,大娘知道你这孩儿有能耐,能打黑瞎子。 你看,大娘都跟你说哪儿有黑瞎子了,你抽空去打了,回头给大娘分个大腿儿就行。” 李家婆子往旁边瞅了瞅,然后小声对盛希平说道。 “往二支线走的半路上那片林子里有黑瞎子? 不能,那边离着咱林场不算远,还成天跑内燃机、拖拉机啥的,呼呼隆隆咋可能有黑瞎子啊?” 盛希平一听就愣了下,很是疑惑的问道。 “大娘,嫂子是亲眼看见了么?” “你看你这孩子说的啥话?你嫂子要是看见了那还了得?那不得让黑瞎子给扑了啊。 她们就是远远听见声音不对,有野兽在附近,就赶紧跑回来了。” 李家婆子白了盛希平一眼,这不废话么?见着黑瞎子还能囫囵个儿回来? “哦,那肯定是嫂子听错了。 大白天那边不可能有啥野兽,黑瞎子它也怕人啊。” 盛希平闻言,倒是松了口气。 李婆子说的地方,离着林场不算远,要真是那里有黑瞎子,就得赶紧回家嘱咐弟弟妹妹们,千万别出去嘚瑟。 李婆子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你看你这孩子,咋说就听不进去呢? 俺家你嫂子她们好几个人都听见了,那还能错是咋地? 我这好心好意跟伱说,算是给你通风报信儿了?你咋还不领情呢?” 盛希平深吸一口气,“大娘,这不是以前打仗的年月儿了,啥通风报信儿啊? 再者说了,嫂子上山听见个动静,谁知道是啥啊? 你这就跟我说是黑瞎子,还让我去打了回来给你个大腿儿,这咋可能呢?” 真以为黑瞎子那是说打就打的?闹不好能出人命的事儿。 她一句话就想分个大腿儿?做梦呢。 “再说了,就算是有,我也没时间。 我在知青队,领着大家伙儿干活,铲树苗还没完事儿,我哪来的工夫去打啥黑瞎子啊?” 盛希平也懒得跟这俩人说啥了,拽着周青岚,赶紧回家吃饭要紧。 “你看看他多牛啊,不就是会打个猎么?好像比谁强多少似的。” 后头,俩婆子在那儿嘀咕。 第五十一章 撒野 盛希平领着周青岚一进门,盛云芳和盛云菲两姐妹就出来了。 二人上前,拽着周青岚的手就往屋里走。 “青岚姐姐,我们今天去摘托盘儿了,摘了一饭盒,快来,特地给你留的呢。” 周青岚前次回家的时候,隐约的跟父母提了一句处对象的事。 周家夫妻没说赞成或是反对,只说是让周青岚慎重。 不过周青岚自打那儿之后,倒是隔三差五的就来盛家吃顿饭啥的。 顺道还能给盛家这几个孩子,指点一下功课。 要知道,周青岚可是正儿八经高中毕业,而且人家父母学历都不低,一家子都是文化人。 周青岚学习很好,给盛家这几个指点功课,一点儿问题没有。 盛家俩女孩跟周青岚关系可好了,成天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 有点儿啥好吃的,也要给周青岚留着,再不然就给周青岚送去。 周青岚就这么被俩女孩拽进东屋,然后俩女孩献宝一样,把一盒托盘儿,送到了周青岚面前。 托盘儿,是本地人的土话,学名应该叫覆盆子或者悬钩子。 在长白山地区,实际上有两种不同的托盘儿。 一种是果子向下长,粉红色上面带一层小绒毛,像一个个小灯笼似的很好看。 果子味道酸甜中带着一股子香气,很好吃,但是数量少,不多见。 另一种是果子向上长,艳红色晶莹透明,外表也没有那层绒毛。 就跟书里说的一样,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 这种果子要甜的多,但是没有那种浓郁的果香。 不管是哪一种果子,反正都挺好吃。 在这个缺少零嘴儿的年月里,托盘儿绝对是孩子们最爱的一种小果子了。 尤其是托盘儿成熟的季节,正好是暑假,不少孩子都跑山上去摘托盘儿。 “芳儿,你们这是在哪儿摘的托盘儿?这么多?” 盛希平跟在三人身后进了屋,看见炕桌上放的饭盒,伸手捏了两粒托盘儿放嘴里。 嗯,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吃。 “二哥、三哥领着我们,去二支线那边儿摘的。 咱林场周围的都让人摘光了,我们就走的远了点儿。” 盛云芳也捡了几粒儿放在嘴里,酸甜的味道,让小姑娘很是欢喜。 这年月的孩子,放假了没太多作业。 懂事儿的知道帮家里干活,不懂事儿的就漫山遍野撒欢儿。 林场周围有不少伐过木头的伐区,这些地方已经没有大树了,林间其他灌木经过清林后重新长起来。 这样的林子里,托盘儿最多。 盛家没有地,就家里这点儿菜园子,早晨起来盛连成顺手就收拾了。 挑水劈柴啥的,盛希平早起就都干了。 洗衣服做饭这点儿活,张淑珍也不太用孩子们伸手。 这下可倒好,家里几个孩子放假了,一个个闲的五脊六兽,那他们不出去嘚瑟,还等啥呢? 盛希平一听这话,却是脸色一变。 刚想发作,就见到周青岚瞅他。 得,等会儿,咋地也不能当着周青岚的面儿,训那几个熊玩意儿。 “妈,晚饭好了么?干一天活,饿了。”盛希平朝着外屋问了句。 赶紧吃饭,吃完饭把周青岚送回去,回头再跟这几个熊玩意儿算账。 “好了好了,这就往上端。”张淑珍在外屋应了声儿。 “赶紧去洗手,咱们开饭了。” 说话间,张淑珍就端着饭进来了。 盛希平他们一看,赶紧去洗了手,把其他饭菜都端上来。 这时候菜蔬比前阵子要好些,黄瓜、土豆、芹菜、早豆角之类的陆续长成,都能吃了。 晚上张淑珍炖了一锅豆角土豆,那土豆都是前些天刚起出来的早土豆,挑个头小的先吃。 新土豆不用削皮,只要用土篮子装上,到河边一个劲儿搓洗,外面的嫩皮儿就被搓掉了。 土豆小,一切两开就正好,稍微大一点儿的,切成三四块儿,炖着正好。 东北人做饭都用大锅,一般喜欢多弄些菜炖一锅,省心。 要不然这家里八口人吃饭,个个儿都饭量不小,炒菜的话得几盘菜够? 锅底炖上豆角和土豆,锅边贴上一圈饼子,正好一锅出来也就完事儿了。 再拍几根自家菜园子里顶花带刺儿的黄瓜,来点儿大葱、生菜、大酱之类,也就凑付着吃了。 晚上周青岚过来吃饭,张淑珍还特地又炒了盘鸡蛋大葱。 “青岚啊,来家里吃饭,可别见外啊,爱吃啥就吃,可别抹不开。” 张淑珍见周青岚好像不太夹菜,就赶紧给她夹了不少鸡蛋大葱。还有豆角。 “这是半架豆角,不如豇豆宽和马掌儿,得放大油多炖会儿才好吃。 我特地往里放的大油,还有油渍了呢,你尝尝。” 张淑珍说的半架,就是豆角秧子刚爬到豆角架的一半儿,底下就开花结豆角了。 这种豆角有点儿硬,不爱烂糊,需要大油水,不如豇豆宽或者马掌儿好吃,但是结的早。 一般人家也不种太多,只要马掌儿一下来,就没人吃这种半架了。 “婶子,你不用给我夹这么多,我都能够的着。 婶子做的菜,可比食堂的好多了。” 家属队也种一部分菜蔬,供应食堂。 可食堂做菜,哪能像张淑珍这样往里放那么多油、盐? 做出来那菜真就是水唧唧的,也没啥味道。 相比之下,盛家这饭菜,那绝对是没的说了。 “行,好吃你就多吃啊,自己家,别客气。” 张淑珍最爱听别人夸她厨艺好了,周青岚一这么说,她就高兴的合不拢嘴。 一家人很快吃完了晚饭,然后盛希安、盛希康赶紧拿着书本,向周青岚请教几道题。 等周青岚给他们讲的差不多,时候也就不早了。 “青岚,天黑了,我先送你回去,得空了再教他们。 别让唐大娘唐大爷等的时间太长。” 周青岚现在还住在唐家呢,大晚上的要是她不回去,人家还得给她留门,不好。 再说,盛希平还得回来收拾家里那几个呢,当然得趁早把周青岚送回去。 周青岚点点头,跟盛家众人告辞,“大叔,婶子,那我先回去了,得空再来。” “哎,哎,常来啊闺女。”张淑珍和盛连成纷纷点头,笑呵呵目送周青岚离开。 第五十二章 真能作 盛希平把周青岚送回唐家,看着周青岚进院,把大门插上,这才转身回自家。 回到自家也是一样,用木头大门栓,将大门插好。 其实林场治安还不错,一般也没啥小偷小摸的事情。 插上门,主要还是防野兽。 毕竟挨着大林子,夜深人静了,谁敢说有没有啥野兽进了屯子? 插上门,盛希平迈步进屋,刚进外屋地,扭头就朝着西屋就喊了声儿。 “盛希安、盛希康,你俩给我滚过来。” “咋地了?刚刚不还好好儿的么?这咋一转眼你就喊上了?” 盛连成和张淑珍都在东屋呢,张淑珍正在铺被,打算等会儿就睡觉。 盛希平这么一喊,还把盛连成夫妻闹一懵。 “爸、妈,我说让他俩放假了在家多复习功课。 再不然帮着家里干点儿活也行,不让他们往林子跑。 他俩可倒好,领着芳儿他们去二支线那头。那么老远,出点儿意外咋整?” 盛希平想起之前李家婆子的话了。 万一那李家的儿媳妇没听错,那头真有黑瞎子呢?几个孩子遇见黑瞎子还有个好儿? “啊?不能? 那边离着咱林场也不算太远,经常有人过去,没啥大野兽,能出啥事儿啊?” 盛连成心大,不光是他心大,这年月的家长,多数都是心可大了。 孩子放假了就跟放羊一样,早晨出去到晚上回来,家里也从来都不管。 “爸,我下午回家的时候,李大娘跟我说的。 她家儿媳妇,就在往二支线走的伐区里薅菜,听见野兽叫唤了呢。说是黑瞎子。” 盛希平哼了一声儿,虽然他也不太相信,可是家里这几个,必须得管,正好用来吓唬吓唬他们。 这话一出,坐在炕上的盛连成夫妻都啊了一声儿。 正好这个时候,盛希安和盛希康从西屋过来了。 “大哥,咋回事儿啊?你叫我俩?” 二人见大哥脸色不好看,都是一愣,咋地了?谁招他惹他了? “我问问你俩,咱挖完天麻之后,我怎么跟你俩说的? 我是不是说让你俩在家多看书复习功课,别领着弟弟妹妹满哪去嘚瑟?” 盛希平冷着脸,质问俩弟弟。 “说,你俩在家都干啥了?领着他们去哪儿作了?” 盛希安和盛希康哥俩闻言,脸色也变了。 作啥了?呵呵,他们啥都作。 这年月的孩子,放假了能在家呆着的少。 就连盛希安这个爱学习的,也架不住旁人撺掇,跟着出去各处嘚瑟。 “你俩别说,我来问。” 盛希平瞪了俩大的一眼,抬手打断老三,不让他说话。 “老六,你过来,跟我说一下,最近你们都去哪里玩儿了?” 家里这几个都大了,会玩儿心眼儿。 老六盛希泰小,全部的心眼儿又全都在吃上,问别人问不出来,问老六肯定能。 盛云芳、盛云菲俩人在外屋地,盛希泰则是趴在西屋门口伸着头往东屋看呢,没想到竟然被点名儿了。 这个家里,盛希泰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大哥。 一看哥哥叫他,小家伙儿赶紧走过来,“哥,咋了?” “你好好跟我说,最近都去哪里玩儿了? 说清楚了,回头我给你弄好吃的,说不清楚,我大巴掌扇伱。” 盛希平板着脸,吓唬老六。 “我们去的地方可多了。”盛希泰一听,那还不老老实实的说? 于是,小家伙无视二哥三哥给他使眼色,就一五一十的说了。 “我们去了南山的防空洞,那里头一点儿也不好玩,地上都是羊粪,洞里还有燕瘪咕。” 盛希泰说的防空洞,就在前山上,前几年开凿出来的那么一个石洞。 洞没啥用处,大碱场那头放羊啥的,要是遇上了下雨天,羊就自动找地方避雨了,所以地面上会有羊粪蛋儿。 至于什么燕瘪咕,也是本地土话,说的是蝙蝠。 一说防空洞,东屋炕上的盛连成夫妻,还有站在炕前的盛希平,脸色都难看起来。 大概四年前,林场一个姓周的老头,到防空洞附近去割益母草,当天没回来。 第二天亲戚朋友去找,人已经死了,被黑瞎子咬死的,脸上身上都血乎淋啦的,挺吓人。 过了很久之后,有人在山里打死了一只黑瞎子,具体是不是咬死老周头的,谁也不清楚。 从那儿往后,大家就嘱咐孩子,少往防空洞那边儿跑。 那里地势高,周围都是陡坡儿。 站在上面,整个儿前川林场都尽在眼底,要是一不小心脚滑出溜下去,底下就是大河。 “还去哪儿了?说。”盛希平深吸一口气,忍住怒火,继续问。 “去钓鱼台了,二哥三哥他们还下水洗澡了呢,我没有,我不敢。” 盛希泰彻底叛变,直接把俩哥哥出卖了。 前川那条河上游有个大漫湾,一面是悬崖,一面是沙滩。 那里的水面能有二十米宽,一米多深。 右岸是两块突兀在水面上的大卧牛石,更像跳水的平台。 有不少孩子,就爱站在石头上,朝着水里扎猛子。 自打那年盛希平玩水出事后,盛连成两口子都嘱咐孩子,不许去大河嘚瑟。 尤其是钓鱼台那里水深,不能去玩。 结果,家里几个孩子背着父母,偷着往那儿跑。 “行啊,老二老三,你俩现在是越来越能耐了对? 我和你妈一再嘱咐,不许去防空洞,不许去钓鱼台,你们就是不听。 你们去不算,还领着你弟弟妹妹。行,你看我怎么揍你俩。” 盛连成火了,急忙下炕就要呼那俩不听话的。 “爸,你等会儿。”盛希平拦住了他爸。 “都这么大了,打也没用。明天开始,给他们安排活干。 早晨起来挑水劈柴火,白天去家属队干活。 家属队那头可能是白菜萝卜出苗了,这几天应该间苗。 明天我跟老胡叔说一声儿,让他俩去干活,俩人顶一个的工。” 重生回来之后,盛希平总想着上辈子愧对弟弟们的事。 所以家里这些活,他都主动揽过来,就是想让老二老三多腾出工夫来看书学习。 眼下离着恢复高考还有三年呢,这三年的时间要是他们好好学了,到时候说不定能考个好大学。 这年月的大学生那可是货真价实,念完了都能分配到特别好的单位去,前程远大。 第五十三章 装黑瞎子吓人 可盛希平没想到,他的一番好意全白搭。 这俩熊玩意儿根本没在家看书,成天跑出去玩,各处瞎嘚瑟。 这要是万一遇上点儿危险,可咋整? 所以盛希平一狠心,算了,还是让他们干活去。 有点儿事情做,让他们知道知道生活不容易,省得一天天不知愁不知忧的。 别到最后,他一番好意,反而害了这俩。 “嗯,这样也行,让他们知道知道干活啥滋味。” 盛连成一听大儿的建议,点了点头。 “自打你大哥不念书,家里这一摊子他全都担起来了,成天啥都不用你们干,就想着让你们好好念书。 你们可倒好,四六不懂,就知道胡闹。” 孩子们都大了,是该锻炼锻炼,不能可着老大一个人儿受累。 “老四老五,你俩不用去家属队干活,在家里帮咱妈洗衣服做饭收拾家。” 盛连成瞅了眼门口站着的俩闺女,干脆也给她们安排活。 其实盛云芳盛云菲这俩丫头挺懂事的,平常也是帮着母亲做家务。 这一次,俩人就纯粹是被哥哥连累了。 俩丫头被父亲说了,一声儿也不敢吭,只乖乖点头。 “老六也是一样,家里有啥活,尽量帮着干。 要不然,明年咱家也抓两头猪养着,你就去薅猪食菜,养大了到冬天咱杀猪。” 后头这话,那就纯粹是吓唬盛希泰了。 才九岁的孩子,他能干啥啊?上头还有五个哥哥姐姐呢,真用不着他。 但是,该懂的道理得让他懂,不能因为父母兄姐宠着,他就啥都不干了。 盛希泰一听,也乖乖点头,让干啥就干啥,总比挨揍强。 盛连成瞅了瞅孩子们,叹口气,挥挥手。 “行了,你大哥求情,今天不揍你们,明天都老老实实干活去。 谁要是不好好干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于是,孩子们乖乖去洗漱收拾,然后钻被窝睡觉。 躺在被窝里,盛希平叹了口气。 “老二、老三,别怪哥今天发火儿,实在是担心你们。 我傍晚回来的时候,听李大娘和郭大娘说,往二支线那边去的伐区里头,有黑瞎子。 李大娘家的媳妇听见动静了,吓的不行。 你说你们跑那么远去摘托盘儿,真出点儿啥事,咱爸咱妈怎么办?” 在盛希平的记忆里,好像上辈子没听说过有人在二支线附近遭遇了黑瞎子。 可也不敢大意,毕竟盛希平重生了,他的命运轨迹不一样,间接的也会影响身边人。 就比如说,上辈子孙云鹏、杜家斌他们就没摆弄什么枪。 可是因为盛希平打黑瞎子的事情,这俩人开始玩枪了。 所以很多事情,就不能一味局限于上辈子的记忆,要用变化的眼光来看待问题。 哥几个都是刚躺下,谁也没睡着,可盛希平这话,老二老三都没接。 盛希平觉得奇怪,扭头往弟弟那边看。 “咋了?真生气记仇了?还不像搭理哥?” “大哥,我们没记仇,其实我们知道伱是为我们好。”那边,盛希康别别扭扭的开口说道。 阳历七月二十号,正赶上农历六月初。 外面没月光,屋里也是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什么。 可盛希平却从弟弟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些犹犹豫豫,还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情绪来。 “咋地了?跟你哥还有啥不好意思说的?”盛希平觉得奇怪,便又问了句。 “咳咳,哥,我说了你可别骂我啊。” 盛希康咳嗽两声,还特地给他大哥打个预防针。 “其实往二支线那边走的伐区,没有黑瞎子。 李家嫂子听见的动静,是我们弄出来,故意吓唬她们的。” “啊?”这下,换盛希平愣住了。“咋回事儿?快说说。” 盛希平知道,自家这个三弟弟挺皮的,也是各种淘气。 但是学黑瞎子叫,吓唬人,这又是为啥呢? “哥,你记得往那个伐区里面走的路边上,有片乱石坡么? 那块儿不是托盘儿多么,芳儿她们想摘托盘儿吃,我们就去了。 当时我们在上面,李家那个媳妇她们在乱石坡下面,也摘托盘儿。” 既然开了头,也就没啥不好意思的了,盛希康就接着往下说。 “本来那地方挺大,我们也不用去跟他们抢地方,随便摘就行。 可她们在底下,说大哥和周姐姐的坏话。 我们听了不高兴,干脆就学黑瞎子叫唤,吓唬她们。” “她们说大哥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沟里的还想娶城里知青。 说周姐姐的爹妈都有本事,不定啥时候就把周姐姐给弄走了。 到时候大哥肯定被踹,人财两空啥的。 还说大哥眼光高,看不上她娘家妹妹,等着大哥被踹了,她一定去看笑话。” 一直没咋开口的盛希安,接着弟弟的话往下说道。 “周姐姐挺好,大哥跟她也挺般配,那些人胡说八道,我们听不惯。 老三就说,干脆吓唬她们一回,看她们往后还背后说长道短不?” 盛希安有些愤愤,他家大哥多好的人啊,咋就配不上城里姑娘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哪还有啥不明白的? 合着李家媳妇跟旁人背后议论盛希平跟周青岚,不说好话。 所以盛家兄弟生气了,就装黑瞎子吓唬人。 “你们啊,是真行,我还以为那边儿真有黑瞎子呢。”盛希平没忍住,笑了起来。 这些熊孩子,一个个简直了,皮的要上天去。 不过,弟弟们这般维护他,盛希平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老二、老三,你们适当的出去玩,我不反对。 尤其是老二,确实应该出去溜达溜达,我怕你死读书,把脑子读傻了。 不过,咱还是别往那危险的地方去。 爸妈就养了咱们这六个孩子,不管谁有点儿事情,他们都难受伤心。 爸妈不容易,辛辛苦苦把咱们拉扯大了,咱也就省点儿心,别让他们难过。” 盛希平这话,不光是说给弟弟,其实也是说给自己的。 “嗯,大哥,我们知道了。” 盛希安、盛希平,就连那边迷迷糊糊快睡着的盛希泰,一起说道。 “要不,咱家也抓两只小猪仔? 我们几个早晨起来去薅猪食菜,养大了就能杀了吃。” 盛希康想起来父亲说的话,他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对,对,大哥,我也能去薅菜,到时候咱可以杀猪,吃血肠。” 一说杀猪,昏昏欲睡的吃货,顿时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