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宠小狂妃：魔帝，跪下！》 第1章 要么放了我，要么看着我 悬崖边上，一把枪抵着女子的太阳穴，周围的气息带着一种震颤人心的森然。 冷酷肃杀的气势，仿佛一触即发。 望着眼前乌压压的一群黑衣人，以及站在黑衣人前面的峻拔冷酷的男子，容颜精致的女子握紧着手里的枪，语气淡漠地开口：“要么放了我，要么看着我死。” 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容颜俊美如冰的男子此时却是一脸的森然，“过来！” 语气里透着无情和嗜血气息，带着绝不妥协的冷硬阴鸷。 女子闭了闭眼，周身气息染上了几分死寂。 嗓音淡如清风：“我已经厌倦了，这种如金丝雀般不得自由的日子……” 话音未完，她睁开眼，原本没有一丝生气的眸瞳，逐渐染上了一些不驯，眸光顿时变得灿若星辰，不点而朱的唇瓣勾起一抹桀骜的弧度，“你重新豢养一个温驯点的宠物吧，再见了。” 话落，脚下无意识地后退，带着一种自杀式的决绝，一直退到了悬崖边上，穿着高跟鞋的脚毫无防备地趔趄了一下。 一直死死的注视着他动作的男人瞳孔骤缩，语气越发急促冰冷：“九，我放了你！过来！不要再后退了——” 眼底一道尖锐的光划过，冷酷无情的男人瞳孔一寸寸放大，不敢置信眼看着她在眼前跌下万丈深渊，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九！”素来镇定阴鸷的嗓音终于染上了一丝凄厉之色，男人疯了一般往前冲去，身后手下反应急快，连忙身手欲阻止他的冲动。 “家主不可！” “主子莫要冲动！” “主子回来！”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男人的身手本就非他们这些手下可比，失去理智之下，速度如离弦之箭一般，谁又能拉得住？ 转瞬间男人如飞蛾扑火一般带着毁灭的气势，冲向了悬崖…… …… “找到了没有？”冷漠阴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仿佛来自地狱的死神。 “回禀主人，还没有找到。”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低头，恭敬的声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惶恐和畏惧，“六国之内，所有皇族以及官员家里的千金都一一查过，暂时还没有发现符合主子描述的姑娘。” 话音落下，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安静，气息冰冷。 黑衣男子跪在地上，脊背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始终低着头的黑衣男子感觉周身的血液都要停止流动了一般，才终于等来了一句森然的命令：“继续查。” 三个字，带着让人无法猜透的冰冷和执着。 黑衣男子如获赦免，顿时叩首：“属下领命！” 说罢，头也不敢抬地匆匆退下。 黑暗中，立于窗边的身影动也不动地站了很久，一双毫无情绪地瞳眸望着窗外的夜色，周身暗沉的气息浮动，整个人仿佛来自阴冷的无边地狱。 第2章 驯兽之术1 帝玄音醒来时，浑身都在叫嚣着疼痛，像是身体被生生撕裂。 疲惫感席卷整个身体。 意识也有些模糊，几乎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然而敏锐的感官却感知到了某种熟悉的危险，让她全身的神经刹那间绷紧。 长期处在戒备之中的神经尤为敏感，对危险的感知度也太过强烈，所以她只能凭着过人的意志，费力睁开酸涩的双眼，打算先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映入眼底的画面让帝玄音骤然一僵。 没睁开眼之前，她以为浑身的剧痛是因为跌落悬崖所致，睁开眼之后她才明白，身体上撕裂般的疼痛不是错觉，是真的撕裂。 差点被狼群撕成碎片，以至于浑身无处不痛。 短暂的僵硬之后，帝玄音慢慢放松了下来，环顾四周，迅速判断出这里是一片丛林。 她此时躺着的这片空地周围，约莫十几头凶狠的恶狼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绿油油的眼睛里泛着寒光，凶残可怖的獠牙让人胆寒。 寻常女子若是遇上这样的画面，绝对会瞬间被吓晕。 帝玄音当然不是寻常女子。 虽然此时这具身体有些虚弱，直接以武力对付这些凶残的肉食动物，可以说没有任何胜算。 可此时她却无比庆幸，自己曾学过一项别的杀手不曾学过的技能。 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周遭，她心里很清楚，这些家伙们正兴致高昂地等着分食自己。 她只要稍微动上一下，它们绝对会瞬间扑过来将她撕成碎片，并吞入腹中。 帝玄音沉默地在心里做了一下计量。 自己身处的位置跟狼群环伺的这点距离之间，没有任何辅助的工具可供她使用，她也没有比狼群扑过来更快速度的身手去抓取更远地方的工具。 所以只有一个办法。 而且只能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 脏兮兮的两个手指慢慢塞进嘴边，群狼眼里凶残的寒光一闪，凶猛矫健的身体蓄势待发。 帝玄音索性闭上眼。 一曲幽寂而和缓的曲子从她嘴里慢慢吹奏了出来。 正要朝她扑过来的群狼齐齐一怔，骤然静了下来。 为首的头狼不满地嗷呜了一声，其他同伴回应似的发出一声整齐而尖锐的嚎叫：“嗷呜——” 帝玄音不为所动，淡定地吹奏出记忆中的曲调。 调子一声比一声舒缓，一声比一声幽扬，仿佛带着一种催眠的功效。 如果这些狼能幻化成人形，他们大概会皱眉，挣扎，抗拒。 但它们不能幻化。 所以无法得知他们的表情是什么，但眼下的事实却是，它们真的安静了下来。 不只是眼前这些狼，而是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只有女子不断吹奏的曲调继续回荡在密林里。 群狼盯着眼前女子，收回了利爪獠牙，收敛了凶狠残忍的气息，慢慢地，在她周围俯趴了下来。 带着一种温驯的姿态。 第3章 驯兽之术2 曲子停下的时候，帝玄音无力地以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 一头通体雪白，身姿矫健，毛发纯正的雪狼出现在帝玄音面前，以孤傲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她半晌，然后出乎帝玄音预料，慢慢挪到了她身边，弓下了健美漂亮的身躯。 帝玄音默默盯着它看了片刻，轻声笑道：“谢你了，我需要休息，你速度慢点。” 说着，动作缓慢地跨上了雪狼的脊背。 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雪狼的行走速度很慢，像是驮着她在散步。 密林紧挨着一座不知名的山脉。 此时的山巅之上，容颜绝尘倾世的男子迎风而立站着，颀长瘦削的身躯包裹在一袭黑色织金长袍之下，整个人像是站在云端的神祇。 尊贵，冷漠，高不可攀。 此时此刻，他淡漠如雪的目光微垂，落在山道上一人一狼身上，神色疏冷，瞳眸深处却有轻微的色泽荡漾。 “除了主人，这还是雪焰第一次对人类表示友好。”男子身边，一个手下皱眉，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伏在雪狼背上的少年，“主人……” “这个少年，是什么人？”穿着黑色织金长袍的男子开口，声音清雅淡漠，矜贵优雅，却听不出一丝情感波动，冷得仿佛天山终年不化的冰雪。 属下闻言微惊，主子什么时候会对一个少年生出兴趣了？ 难道只因为对方懂得驯兽之术，并且跟雪狼亲近？ 这个想法刚刚浮过脑海，他就感觉到了身边气息骤然变得寒凉森然， 男子霎时脊骨发寒。 “去年九月，大雍朝皇帝即墨凌天亲封的少年将军，皇甫玄音。”恭敬地垂下头，他知无不言地说出所有知道的答案，“大雍朝武将世家皇甫家的长子，不受宠，却身怀一身武功，于去年春天夺得了武状元一职。” 属下禀报完，听主子没有回应，继续详细地禀道：“去年夏天，驻守在边关的大将跟西秦一战输得有些凄惨，满朝文武没有一位将军能力挽狂澜，这位少年武状元自动请缨，于朝堂上立下军令状。” “即墨凌天见他英勇铮铮，亲封他为二品征西将军，领五千人马赶赴边关。” “所有人都不看好这个少年，但皇甫玄音只用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就用计助边关大将陶然打败了西秦数万精兵，捷报传回京都之后，皇帝龙心大悦，传旨召他回来论功行赏。” 属下禀报得很详细。 黑袍男子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眼底思绪莫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甫玄音……”低到几不可闻的四个字从唇畔溢出，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南轩去查，本座要知道这个人所有的底细。” 属下闻言，心里越发诧异。 面上却不敢流露出分毫，恭敬地点头应道：“是，属下遵命。” 第4章 驯兽之术3 黑袍男子幽深淡漠的眸光，一直锁住雪狼背上的少年。 皇甫玄音…… 玄音么？ 走出了密林，帝玄音终于轻轻吁了口气，忍着浑身的剧痛，开始思索自己的处境。 她记得自己是摔落悬崖了，不可能还有生还的机会，那么此时出现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目光微垂，她看着自己身上几乎被撕裂的衣衫，以及散落在肩膀两边有些凌乱的发丝。 ……长发？ 帝玄音微微一怔，伸手拽了一缕发丝，头皮随即传来的疼痛感让她知道，这不是假发。 可她怎么会有这么长的头发？ 目光稍移，血迹斑斑之下，看得出来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锦袍，而且是男装的。 微微一怔，男装的长锦袍？ 几乎长及腰部的长发，男装的长锦袍，以及浑身再真实不过的剧痛，再再说明几个事实—— 第一，她绝不是在拍戏。 第二，这具身体不是她的。 第三，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显然不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 那么，她是谁？ 帝玄音觉得很诡异，脑子里一阵阵晕乎，她忍不住闭上了眼，一波波清晰又混乱的记忆汹涌而来，震得她脑子有点疼。 皇甫玄音？ 这具身体的原主叫皇甫玄音，跟她同名不同姓，是大雍朝皇甫家不受宠的长子，今年才十六岁。 而且还是女扮男装的长子。 至于她为何要女扮男装…… 帝玄音皱眉，事情似乎挺复杂。 这个原主武功和兵法谋略其实都挺厉害，此番刚在战场上打了胜仗，回来的途中却遭自己身边之人算计，以至于才落了个被群狼围攻的处境。 帝玄音睁开眼，眸光一点点沉寂了下来。 虽然她有些想不通，此时明明应该已经身亡的自己怎么会到了这个鬼地方，并且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但既然来了，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暂时倒是不必想太多，先适应了这个人的身份，在这里顺利生存下来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至于暗中算计原主的人，帝玄音虽素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但如果代替这个女子生存下来，就需要对付暗中隐藏和待在身边的敌人。 她一点儿也不介意把这个过程当成生活的调剂品。 只是…… 她跟原主也算挺有缘分的，不是吗？ 玄音揉了揉眉心，觉得脑子有点抽。 “少将军！” 前方一阵马蹄声响起，带起一片尘土飞扬。 帝玄音抬头看去，正前方迎面而来一行三骑，坐在马背上的三个男子脸上都带着焦灼和急切。 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少将军。”其中一人开口，“少将军刚才去哪儿了？属下们到处寻找，还以为将军出了什么事——” “的确是出了点事情。”帝玄音眉梢轻挑，嗓音淡漠如雪，“没看到本将军一身的狼狈和伤痕？” 第5章 驯兽之术4 话音落下，马背上三个男子脸色一变，目光惊疑地落在帝玄音的身上。 而比起帝玄音身上的伤势，他们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了她坐下的狼骑身上。 “这是……雪狼？” 三人座下的马儿开始有了明显的焦躁。 帝玄音挑眉，看向说话的男子，“原来你认识本将军的坐骑。” 她的脸色虽然带着些许虚弱的苍白，但气度特别好，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淡漠和嘲弄。 眼前三个人的名字她知道。 莫霄，慕青，谢倾寒。 与她说话的人就是莫霄，大雍朝莫尚书家的嫡子。 此番跟着他出来是为了挣军功。 此时听到皇甫玄音语气有异，他目光微闪，淡然轻笑：“少将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如此漂亮珍贵的雪狼，莫霄怎么会不认识？” 玄音平静地看着他：“本将军受了伤，你们想办法去准备一辆马车。” “马车？”莫霄皱眉，转头看向四周，“这荒郊野外的，上哪儿弄马车去？” “我去吧。”谢倾寒开口，“前面二十里就进入了相城，那边能买到马车，我骑快马赶过去，把马车备好，然后过来接将军去医馆看一下。” 谢倾寒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看起来稳重斯文，说话也不惊不躁，颇有大将之风。 玄音摇头：“去找马车的时候，顺便给我带一些外伤药回来，医馆就不用去了。” 谢倾寒点头，很快调转马头，缰绳一甩，瞬间飞奔而去。 “少将军搞得自己这么狼狈……”莫霄淡淡一笑，笑容却有些阴冷，“命倒是挺大的，在那样凶险的地方都能想到办法逃出生天，不得不说，莫霄佩服。” “不用这么急着佩服。”玄音慵然淡笑，“以后机会还有很多，本将军会让你慢慢佩服个够。” 莫霄沉默地盯着他，眼神诡谲难测。 “走吧，赶路要紧。”玄音动作温柔地拍了拍身下的雪狼，悦耳的嗓音里透着玩味和戏谑，“本将军现在疲惫得很，你们二位若要联手，本将军或许不会是你们的对手。” 抬眸轻笑，眉眼间风华流转，“但是你们最好先问问，本将军这新宠同不同意。” 话音落下，眼前的莫霄和慕青二人脸色骤变。 玄音轻笑，虽然脸上还带着血迹，但笑容却像是清风朗月，让天地尽失色。 雪狼走得不快，但步履很稳。 看起来漂亮温顺的家伙，真的凶残起来，绝对可以生吞了莫霄和慕青二人。 所以玄音气定神闲地坐在雪狼背上，像是游山玩水一般悠哉自在，半点也不受身后二人的影响。 虽然，来自身后的两道视线带着明显的敌意和阴沉的肃杀意味。 可，那又如何呢？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杀人这种事情，原本就是错过一次机会，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尤其是遇上帝玄音这样的人。 第6章 有敌来袭 当然，也不能说他们第一次失手了，原主皇甫玄音的确已经身亡，只是很不巧，死了一个原主，换回来的帝玄音却绝对会比皇甫玄音更难对付百倍。 半个时辰之后，一辆马车出现在前方道上，谢倾寒坐在驾车的位置上，他的坐骑用来拉马车了。 马车不是很大，但是很干净，而且里面准备好了玄音要的外伤药。 玄音上了马车，雪狼则尾随在马车旁边，显然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加快速度赶路，七日之内必须回到京都。” 莫霄和慕青盯着雪狼，目光发了狠，几乎恨不得用眼光把它杀死，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雪狼高傲地昂着头，眼角都不甩一个给他们，径自悠哉地跟在马车身后，气定神闲的姿态跟马车里的某人看起来如出一辙。 谢倾寒点了点头，马鞭一甩，马车瞬间飞奔了起来。 莫霄和慕青只得掩去眼底阴暗的光芒，暂时抛开心头杀念，驾驭着坐骑紧追而至。 马车在路上几乎没有停歇，途径一座城池，玄音会让谢倾寒进城去买些热食路上吃，然后接着赶路。 而她的马车就停在城外，因为雪狼若是进城，一定会引起恐慌。 所以只让谢倾寒负责买来四人的食物，其他三人都候在城外，如此两日之后，莫霄和慕青都受不住了。 “如此不眠不休，不等我们回到京都只怕就累死在路上了，将军倒好，可以在马车里睡一觉，末将二人日夜骑马赶路，精神上哪里熬得住？” “本将军是伤患，所以才坐马车，这可是拜两位所赐。”玄音淡笑，丝毫不怒，“战场上的将士比你们辛苦多了，两位既然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又何必跟着出来受苦？” 这句话让莫霄和慕青彻底噎住。 “若两位真的受不住了，大可以自行去找客栈休息，本将军有谢公子和雪狼护送，也足以安然抵达京都。” 莫霄和慕青闻言，脸上如罩寒霜。 明知这根本不可能…… 于是抱怨也只是抱怨，在抱怨无济于事之后，两人一路上再也没有提过此类的话题。 就算是累得睁不开眼，也只能强撑着。 三日之后，清晨。 东方刚刚出现了鱼肚白，空气里沁着寒凉的霜色。 一望无际的官道上，几匹骏马风驰电掣一般奔腾而过，所过之处，风沙漫天飞扬。 坐在驾车位置的谢倾寒目光微凝，不自觉地驱马停了下来。 “怎么，有敌来袭？”马车里传来少年将军散漫的嗓音，已经听不出属于伤患的虚弱。 谢倾寒眉头微蹙，总觉得这几日来，少将军的表现跟以往有些不同。 回过神，他转头看向前方：“没有杀气，应该不是敌人。” 身后的莫霄和慕青也勒住了胯下骏马，两人的脸色憔悴苍白，满脸风尘，胡渣都冒了出来，再也看不到平日丝毫的风流倜傥。 不过眼下，无人有暇关注这些。 第7章 五公主长得美吗？ 因为只须臾时间，挟裹着风沙尘土而来的人已经到了眼前。 一行八骑，个个黑衣矫健，表情冷漠。 “少将军。”为首的黑衣人开口，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视了一周，最后看向马车车帘的方向，语气淡淡，“皇后娘娘恭贺少将军凯旋，命我等带句话给少将军。” 躺在马车里的玄音微皱眉头，皇后？ 沉默了片刻，她抬手撩了撩发丝，语气慵懒，透着漫不经心的意味：“什么话？” 黑衣人眼神微眯，显然没想到少将军会是这种态度，听到皇后娘娘的名号，竟然连马车都不出来。 不过眼下没功夫追究细节，所以只默了一秒，他就开门见山地道：“娘娘体恤将军劳苦功高，愿意将膝下五公主下嫁，希望将军莫要辜负了皇后的一番好意。” “五公主……”唇齿间轻捻这三个字，少年嗓音越发慵懒，“长得美吗？” 皇甫家的长子，因为不受生父待见，所以还未有机会见过金枝玉叶的公主。 “自然是极美的。”黑衣人语气依旧很淡，“五公主国色天姿，倾国倾城。” “既然如此……”玄音半躺在马车里，嘴角漫然轻勾，“好啊。” 黑衣人一愣，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少将军此言当真？” “皇后娘娘心意，岂敢辜负？”少年声音自始至终都是懒洋洋的，浑然没把事情放在心上似的，“况且五公主既是如花美人，又有尊贵身份，本将军若娶了公主那就是驸马了，为何要拒绝？” 黑衣人首领一窒，随即想到对方虽然立了战功，可说到底也不过区区武将，况且还有那种让人不齿的癖好，若在寻常时候又岂能配得上公主之尊？ 若非眼下情况特殊…… 为首之人眼底划过一抹鄙夷，然后抬手对着车帘拱了拱：“既然如此，我等先告辞，少将军慢行一步。” 玄音唇角微扬：“请便。” 一行八骑，很快绝尘而去。 马车外，谢倾寒、莫霄和慕青三人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微妙。 片刻之后，谢倾寒眉心微皱，淡淡开口：“少将军答应娶皇后的女儿？” 这语气，问得似乎有些古怪。 坐在车里的玄音眉梢轻挑，沉思了须臾，便知道他这语气为何古怪了。 嘴角抽了抽，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 原主皇甫玄音是个女子，但自从她出现在人前开始就一直女扮男装，除了她自己，这个世上无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所有认识她的人都以为他是男子。 可就是这样以男儿之身示人的武状元，却一度被传出倾慕淑妃家的四皇子即墨元舒。 以至于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子殿下一直避她如蛇蝎。 当然，外人眼中的武状元似是有断袖之癖，可皇甫玄音却并非真的喜欢那个四皇子，而是要借着“断袖”的名义去做一件事情。 玄音叹了口气。 皇甫玄音倒真是一个聪明灵慧，敢想敢做的女子，在古代这个男尊女卑的制度下，赞她一声奇女子也不为过。 第8章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 只是很可惜，这样的奇女子也照样难逃凶狠豺狼的毒手。 更可惜的是，直到死她都不曾感受到来自于父亲的一点温情，更不知道自己这个“长子”其实是个女儿身。 “少将军？” 车外谢倾寒奇怪地开口。 玄音回过神，唇角微挑：“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身份尊贵，她的懿旨……本将军岂能不遵从？” 谢倾寒闻言，瞬间沉默了下来。 莫霄和慕青神情也各自变了变。 通过方才的回忆，玄音知道了莫霄是皇后党的人，而慕青却是淑妃党的人，两派相争，本就是宿敌。 此番他们出来都是为了挣军功，可在凯旋之后，又存着同样的心思——都想把这个立功最大的少年将军除掉，免得以后朝局生变，超脱皇后和淑妃的掌控。 眼下两派的争斗正在激烈当中，若这位少年将军回去京都，一定会成为朝堂上的一个变数。 可人没杀成，皇后却想改杀为拉拢，玄音如此轻易地答应，瞬间就把莫霄和慕青表面上维持的和平击得粉碎。 尚未回到京都，玄音已经能预料到前方隐藏着多少算计，又有多少刀光剑影在等着她了。 不过，那又如何？ 嘴角勾了勾，她漫不经心地托着自己的下巴，撇开了另外一个世界金丝雀般的生活方式，如今老天既然让她来到了这里。 她若不展翅翱翔，绽放属于自己的风华，又怎么对得起悬崖上那一跳？ 马车里开始行驶起来，玄音却忍不住闭上了眼。 想到前世，突如其来的一阵钝痛自心口传来，玄音抿紧了唇，告诉自己，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她不该再想着那个人…… 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隔着时空的距离，就算他如何神通广大，也没有穿越时空的法术，所以……以后彼此再也见不着了。 再也，见不着了。 就这样吧，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 不后悔，也不能后悔。 从这一刻开始，她的名字不再是帝玄音，在古代这个封建皇朝制度下，帝这个姓氏，应该暂时都被抛弃。 皇甫玄音或许比不上帝玄音，却是她重获新生之后的一个崭新开始。 她应该适应并喜欢上自己的新名字，新身份。 马车在路上平稳地行驶，速度很快，却也并没有流星剑影一般的速度，这具身体虽然不是自己的，但体能很好，再加上谢倾寒给她买的上好疗伤药，伤口恢复得很快。 只是…… 玄音低头扫了自己身上一眼，太脏了。 风尘仆仆，血迹斑斑，衣服也不知几天没换了，看着真有些狼狈。 “谢公子。”玄音开口，声音淡淡的，“前面进城之后找间客栈，我们休息一晚再走。” 谢倾寒有些讶异，却点头道：“好。” “将军不是要昼夜兼程地赶路？”莫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整个人看起来更是疲惫憔悴不堪，以至于听着有气无力的。 但即便如此，也难掩语气中的讽刺意味。 第9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1 “最多再走两日时间，我们就可以抵达京都了，时间充裕得很。”玄音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讽刺一样，语气无关痛痒，“莫公子若是不想休息，也可以先行一步，早日赶到京都好去皇上面前论功领赏。” 莫霄闻言，神情骤然变得暴怒，咬牙切齿地瞪着前面的马车。 若是可以，他真想即刻将这个人大卸八块。 连日来的疲惫困倦让他情绪早就绷到了爆发边缘，长到这么大，他还从来没遭过这样的罪。 就是在边关战场上，他也是吃好喝好睡好，何曾如此狼狈过？ 然而…… 一想到这位少将军即将成为五公主的驸马，莫霄就只得生生压下所有的怒火。 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皇甫玄音以后是皇后党的人，为了皇后和二皇子，他姑且忍下这口气。 而淑妃党的慕青，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话，也不知道是太累了懒得说，还是心里另有盘算。 马车没有停歇地行了半日，傍晚时分，他们在冀州城外的十八里亭停了下来。 前方出现一行六人，同样的黑衣骑。 “少将军。”为首的暗卫开口，语气也是招牌的淡漠，“淑妃娘娘得知少将军凯旋，有句话让我等带给少将军。” 又来一个带话的？ 马车里，闭目养神的玄音睁开眼，眉梢淡挑：“什么话？” “六公主殿下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兼才情出众，当配得上少年军英武气概。”黑衣人道，“不知少将军意下如何？” 玄音闻言，玩味地勾起唇角：“淑妃想把六公主许配给本将军？” 黑衣人道：“正是。” “……好啊。”玄音慵懒无害地笑了笑，露出一点白色的牙齿，“才情出众，容貌倾城，本将军求之不得。” “将军这是答应了？”黑衣人一愣，所有威胁利诱的话尚未出口，便尽数咽了回去。 “当然。”玄音懒懒点头，虽然没人能看得见她的表情，但她还是笑了，“淑妃厚爱，本将军没有不应的理由。” 黑衣人闻言，沉默地盯着眼前马车看了好一会儿，似是在思量他话里的真实性，可看来看去，只看到黑色的车身，看不到马车里的人。 心里虽然还有些疑虑，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其他的都不重要。 当务之急，是回去跟淑妃娘娘复命。 “既然如此，少将军慢行，我等先走一步。” 玄音嘴角微勾：“不送。” 黑衣人调转马头，没有片刻犹豫地策马离去，如离弦之箭，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马车外，气氛莫名地凝滞。 “来者不拒，将军这是打算享齐人之福？”谢倾寒开口，语气听不出特别的情绪。 玄音微笑：“不可以？” “皇后一定会杀了将军。”谢倾寒如此说道，“淑妃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同时迎娶两位公主，美得你。 而且这两位公主的母亲还是死对头…… 谢倾寒仿佛已预测到，回到宫里之后，他们会迎接怎样一番热闹的场面了。 马车外，莫霄脸色铁青。 慕青神色也有些晦暗不明。 玄音漫然淡笑，浑不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10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2 诡异的沉默维持了不长时间，谢倾寒开口：“前方还有十八里路就到了冀州城，将军还要把雪狼带着吗？” 雪狼？ 玄音的力气早已恢复，再加上自己擅长的一些必杀技，自然无需再要雪狼贴身保护。 听了谢倾寒的话之后，她拿起放在小几上的一块熟牛肉，掀开帘子，直接以手拿着肉喂食雪狼。 “辛苦你了，宝贝，我已经恢复了九成力气。”看着跟了一路的漂亮家伙，玄音慵然勾唇，“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你先回去自己的地盘吧，我们有缘再聚。” 雪狼睨了她一眼，非常高傲也格外给面子地吃了她手里只够塞牙缝的牛肉，然后连犹豫都没有，转身如闪电一般飞奔了出去。 雪白矫健的身影划出流光般绚烂的弧线，漂亮到极致，也炫目到了极致。 放下车帘，玄音淡道：“进城吧。” 谢倾寒一声没吭，径自驱车往城门方向赶去。 余下十多里路畅通无阻。 进了冀州城，谢倾寒找了一间还算气派的客栈，按照玄音的要求要了四间上房—— 这个要求无人反对。 虽然四人同行，但彼此都是貌合心不合，只怕没人愿意跟旁人同住一间。 谢倾寒还体贴地给玄音买了一套月白色的锦袍，玄音在自己房间里沐浴之后，换下了一身脏兮兮又破烂的衣服，踩着楼梯走下一楼大堂时，瞬间引起一阵惊艳。 只见少年玉冠黑发，白衣锦袍，如美玉雕琢的俊美容颜，唇畔挂着漫不经心的弧度，端的是让人目眩神迷。 便是谢倾寒、莫霄和慕青三人，刹那间也有些愣神。 虽然在边关战场上已经看过这人无数次，但身着战袍的皇甫玄音虽然年纪轻，却有一种从容不惊的大将之风，兼之常穿一身战袍，往往让人只觉得他英姿勃发，如渊渟岳峙。 而此时的少年，褪下了战袍，仿佛也一并褪去了战场上的冷硬沉稳，连周身的气息都变得…… 慵懒，闲适。 跟刚打了胜仗的将军根本不像同一个人。 已经打理好自己仪容的慕青和莫霄，眼底也忍不住流露出深思。 这位皇甫家并不得宠的长子，原来竟是如此风华夺目的一个少年？ 玄音显然并不在乎旁人审视或者惊艳的目光，饱饱地吃了一顿热乎乎的晚餐，然后回房休息。 虽然代替另外一个人活了下来，玄音却并没有让自己完全成为另外一个人的意思。 皇甫玄音是皇甫玄音，帝玄音是帝玄音。 前世她活得已经够憋屈，今生若还是不能随心所欲，她又何必多活这一世？ 四人一夜无话。 没有暗杀，也没有下毒，更没再出现什么阴谋诡计。 马不停蹄地奔波了数日，莫霄和慕青都累得够呛，这会儿恨不得睡个天昏地暗，哪里还有心思折腾算计她的事情？ 这一夜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次日早，四人打包了一些食物继续赶路，玄音弃了马车，将拉马车的马匹解了下来，跟谢倾寒一人一骑。 —— 新书发布，求小可爱们多多支持，多多收藏评论，多多投票打赏！ 签约之前每天两更，签约之后每天四更，么么么么哒！ 第11章 连战王都敢冒犯 路上没有再停歇，四人快马加鞭，只用了一天一夜时间便回到了雍京皇城。 到了雍京刚好是早上，四人直接进宫觐见皇帝。 哒哒哒的马蹄声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进了城门，穿过长长的皇城街道，一行四骑直奔皇宫的方向而去。 玄音速度快，其他三人只能尽可能地跟上。 朝阳明媚，整座皇城都笼罩在一重金光之下，繁华炫目。 震耳的马蹄声惊动了街道的人。 众人闻声转头，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迎面一行四骑飞奔而过。 当先一骑枣红色骏马上，少年着一袭白衣锦袍，身段修长纤瘦，却像是蕴藏无尽的力量。 五官俊美，眉眼如画，漆黑如星辰的瞳眸散发着平静却明亮的光泽，眉梢眼角尽是风华。 少年坐在马背上的身姿从容，明明是纤瘦的身段，看起来却有一种渊渟岳峙般让人沉稳的气势。 四骑飞一般掠过众人视线。 然后，一阵清晰的抽气声响起。 前方宽阔的御道上，一辆豪华的黑金马车挡住了去路。 不，不是挡住了去路，而是因为这辆奢华至极，却也低调至极的马车，正行驶在通往皇宫的御道上。 马车周遭，所有人自行离得远远的，无人敢靠近。 这是战王府的马车。 御道很宽。 因为行人的回避，所以越发显得空阔，但白袍少年的马却无法强行越过——战王的马车周围，护卫的人很多，且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战马飞奔的速度，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然而，前面的马车却像是故意与人作对似的，行得极慢，似闲庭信步，悠然自得。 白袍少年意气风发，岂会乖乖地尾随在马车后面以龟速慢行？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玄音的身子就蓦然拔地而起，足尖轻点马背，如腾空的鹰隼瞬间飞了出去，竟是直接从前面马车的正上空飞越而过，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围观的百姓们，抽气声此起彼伏，脸上浮现惊惧之色。 那是战王的马车！ 战王府的高手们一惊，随即齐齐凛然。 打死他们都不会想到，青天白日，竟有如此不知死活之人，从鼎鼎大名的战王马车上掠过，待他们反应过来之际，白袍少年的身影早已从眼前消失。 暗卫们现身疾追而去！ 周遭的气息仿佛一瞬间凝滞。 “主子降罪！”马车停下，所有人瞬间齐刷刷伏跪于地，大气不敢出。 还跟在后面的三个人，也是刹那间变色。 空气陷入了一阵近乎窒息般的死寂。 莫霄和慕青端坐在马上，没胆子跟少年将军一样从战王头顶飞跃过去，却也没有要下马赔罪的意思。 祸是皇甫玄音自己闯的，他自己负责。 今日少年若是因为冒犯了战王而被处死，甚至牵连整个皇甫家一起被连根拔起，才是他们求之不得的结果。 谢倾寒皱了皱眉，想到皇甫玄音嚣张的行为，心里忍不住想，不过区区少年，这风头是不是太过了？ 一场胜仗回来，是要把整个京都的有权有势之人得罪个精光？ 第12章 进宫面圣1 想到这里，他几乎没做什么犹豫就翻身下马，走到了战王的马车外，躬身道：“王爷，方才……” “方才那人，是谁？”车厢里终于传出一个淡漠的嗓音，低沉清雅，透着矜贵禁欲的气息。 似乎这般冒犯至极的举止，于他而言，也浑然没被放在心上。 可熟悉他的人却分明知道，他家主子越是淡漠无害的时候，越是让人恐惧。 “是……是一个白袍少年。”贴身护卫不安地答道，说话间，目光从谢倾寒身上掠过，看了一眼马车后面的两人，很快又补充了一句，“是今日凯旋返京的少年将军，皇甫老将军家的长子，皇甫玄音。” 皇甫玄音？ 唇齿间掠过这个名字，车厢里良久没有再传出声音，跪在外面的人脊背上慢慢沁出了冷汗。 脸色一个个白得厉害。 半晌，车中之中似是终于回神了一般，淡漠开口：“进宫。” 去见识见识，那所谓的少年将军，是何等人物。 连他的马车，都敢超。 这两个字落音，高手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恭敬地应了声：“是。”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理会谢倾寒一句。 当然，谢倾寒并不在意有没有人理会他，也不敢在意。 待战王马车慢慢走得远了些，谢倾寒才上了自己的马，跟莫霄、慕青一道往皇宫方向慢行而去。 然而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战王的马车走得很慢，不疾不徐，没有丝毫要着急进宫的意思。 而骑马跟在身后的三个人，都并没有越过战王马车的胆量。 所以，纵然心里如何焦灼，如何急着去通风报信，莫霄和慕青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皱着眉头，一步一步跟在战王马车后面，往宫里而去。 到了宫门外，战王的马车直接长驱直入，而尾随在后面的三人却规规矩矩地下马，在宫人引领下步行进宫。 …… 玄音独自一人先进了宫。 当然不是因为她真的想出什么风头，而只是想早些把事情解决了，早些回去休息罢了。 虽然她身体挺强健的，可赶路这么多天也就好好休息了一晚，铁打的身子也会累。 而且刚来这个地方，很多事情她还需要时间去接受，去好好思索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此时皇帝和文武百官正在早朝。 少年将军打了胜仗，人还没回来就在朝堂上引起了一阵赞誉——虽然这些赞誉都是朝臣溜须拍马，称颂皇帝有识人之明一类。 但无可否认，皇甫玄音的名声已经响了。 如雷贯耳。 所以他的归来自然得到了皇帝最大的重视，大内总管不敢稍有怠慢就通传了皇帝。 而对于已经年迈的老将军皇甫宗翰来说，虽然这个长子不受他喜欢，但此番大败西秦有功，对于皇甫家自然是一件好事，因此，虽然他脸上依然维持着一贯的稳重深沉，眼底却有着掩不住的春风得意。 须臾，皇帝宣布觐见。 皇宫的建筑玄音并不觉得陌生，反而有一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而对于大多人来说，进入皇宫只会觉得压抑，惶恐不安。 第13章 进宫面圣2 很少有人会觉得，天下至尊至贵之地是亲切的。 所以这种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玄音并没有多想。 抬脚步上长长的玉阶。 在帝都许多权贵眼中，皇甫玄音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少年。 虽武功好一些，但放眼雍京，武功好的贵族子弟不在少数。 而一个不得父亲重视的长子，几乎已经失去了前程似锦的机会，就算他成了武状元，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年前这个时候，所有人还都怀着这样的想法。 而此时此刻，很多人依然还抱着这样的想法。 虽然，因去年边关形势紧张，大雍一败再败，所以才让这位武状元有了上战场的机会，并一举扬名立万，当之无愧地成为当朝新贵宠臣。 对于满朝文武来说，这个结果是始料未及的。 但，也仅此而已。 没有父亲帮衬的少年将军，陨落只是迟早的事情。 大殿之上，一片鸦雀无声。 明黄龙袍的帝王端坐在龙椅上，看着站在殿上的白袍少将，面上掩不住赞赏之意：“少将军果然足智多谋，英勇无双，皇甫爱卿教子有方，朕深感欣慰。” “多谢皇上夸赞。为皇上分忧，乃是臣分内之事。”皇甫宗翰躬身谢恩，适时地表达出为人臣子的谦卑。 玄音嘴角略勾，目光嘲弄地看着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对于他如此毫不愧疚地接下“教子有方”这样的赞誉，真心觉得…… 这世上伪君子怎么就那么多？ 漫不经心地垂眸，玄音也配合地说着面上的客套之语：“能得皇上赏识，才是臣的莫大荣幸。” 这句话显然说到皇上心底去了，顿时龙颜大悦，笑意几乎掩饰不住。 皇帝陛下刚要说些表彰的话，却被一个义正言辞的声音打断。 “将军年少英伟，固然可喜可贺，可面见皇上为何不行跪拜之礼？”旁边一个老臣眉头微皱，满脸谴责之色，“何为君臣之礼，少将军没学过？” 这位皇甫少将军自从走上大殿，就一直不卑不亢地站着，满朝文武都注意到了他的言语举止，其中皱眉的人不少，但开口的人不多。 此时出声的是御史台御史中丞方文秀，耿直的老臣。 此言一出，群臣面上表情各异，谁都没有说话，气氛似乎有些凝滞。 皇甫宗翰脸色微变，刚要开口呵斥。 玄音已转头，漫然瞥了说话的老臣一眼，淡淡道：“临行之前皇上曾有旨意，若本将军能打败西秦，则授予一品大将军职位，并免除君前跪拜之礼，本将军只是遵旨而行，方大人难道要本将军抗旨？” 话音落下，方御史顿时一窒，满脸怒色。 此话没错不假，皇上之前也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他不觉得那只是皇上的客套话？ 而且就算皇上金口玉言，作为一个新晋的将军，他难道不知道何为诚惶诚恐？ 皇上说不用跪，那就真不跪了？ “少将军此言不假。”皇帝在上面发话了，语气里没有丝毫不悦，“朕金口玉言，少将军不过是遵旨而行，何错之有？” 第14章 进宫面圣3 因皇甫玄音年纪小，成为武状元之前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少年，满朝文武无人相信他能打胜仗，所以离开雍京之前他曾在殿前立下军令状，以抵达边关之后的一月为期，若无法使大雍转败为胜，那么甘愿自刎于三军阵前。 反之，若能成功使得大雍击败西秦，那么二品征西将军即刻升为一品大将军，紫绶金印，见君无需跪拜。 皇甫玄音不过是遵旨而行罢了。 皇帝开了金口，方御史只得默默闭了嘴，退后臣列。 玄音收回视线，垂眸淡淡道：“陛下圣明。” 皇甫宗翰目光阴狠地瞪了他一眼，暗想回府之后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打了一次胜仗就忘了君臣尊卑？ 不知所谓的东西。 玄音感受到了他的眼神，淡淡一笑，带着几分不痛不痒的淡漠。 皇甫宗翰目光一凝。 “爱卿此番大败西秦，功不可没，除了临行前朕的承诺之外，爱卿可有其他要求？只要爱卿开口，朕一并应允。” 其他要求？ 玄音收回视线，开口道：“臣……” “皇上。”另外一位老臣不甘寂寞地开口，沉稳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询问和不解，“武状元去边关时身边还跟着莫家嫡次子莫霄，慕家嫡子慕青，以及谢家庶子谢倾寒，此番回来的时候也是三人护送而来，怎么此时就只有武状元一人？” 玄音皱眉，不满地转头看着说话的中年大臣。 身上穿着一品官员的袍服，并且头上还盯着国舅的头衔，此人正是欧阳皇后的亲哥哥，欧阳玄霆。 很不高兴自己的话被打断，玄音语气疏淡地开口：“大败西秦，是本将军一人的功劳，与他们三人何干？” 此言一出，朝臣纷纷哗然。 所有人都以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该说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吗？ 竟敢跟当朝一品太师兼国舅爷如此说话，这皇甫少将军吃了熊心豹子胆？ 而且莫家和慕家，甚至是谢家各派了一个儿子跟着去边关，不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捞一份军功？ 虽然莫霄和慕青并没什么军事谋略，可这个并不重要，很多事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可这个皇甫玄音…… 他还真是敢说。 就算此番有军功在身，区区一个没有背景的少将军，欧阳太师想要弄死他也是易如反掌。 他怎么敢…… “放肆！”皇甫宗翰终于忍不住暴怒，“孽障！竟敢跟国舅爷如此说话，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众人吁了口气。 幸亏皇甫将军还是个通情理的，知道欧阳太师不能得罪，也知道打一次胜仗还不能把尾巴翘上天…… “再者，他们的确是跟本将军一起回来的。”玄音漫不经心地补充，根本对皇甫宗翰的怒吼充耳不闻，“不过路上不幸遇到了战王的马车，他们被挡在了后面。如果本将军所料不差，最多再一盏茶时间，他们就会尾随着战王的马车一起进宫来。” 第15章 有没有脑子 战王！ 这两个字像是平地惊雷，瞬间在殿上炸开了锅。 群臣纷纷变色，连皇甫宗翰也白了脸色。 战王来了？ 欧阳太师也惊得神情微变，不自觉地转头望向大殿之外。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然后淡淡道：“那么，爱卿怎么会比战王提前一步抵达大殿上？” 是啊。 群臣激灵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莫霄、慕青和谢倾寒被阻在了战王马车后面，这没什么可奇怪的。 就算御道如何宽阔，也没有人敢从战王马车旁抄过来。 别说他们三人，连国舅欧阳玄霆都不敢。 那么这位皇甫少将军，是如何提前一步进宫的？ “臣轻功不错，没费什么力气就越过了战王马车。”玄音神色平淡，语气听着也没有丝毫惶恐，“所以才能早些到圣上面前复命。” 话音落下，大殿上倏然陷入一片死寂。 仿佛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群臣看着少年的眼神都染上了莫名的惊惧，以及清晰可见的怜悯。 皇甫宗翰闻言几乎要晕了过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盯着皇甫玄音的眼神阴冷得像是恨不得杀了他。 所有因他立下战功而生出的得意终于宣告土崩瓦解，只剩下满腔雷霆怒火。 皇上显然也没料到是这个回答，一时愣住。 没费什么力气就越过了战王马车？ 他要不要用如此云淡风气的语气，说出这句能把朝臣都吓死的话？ 皇帝叹了口气，言归正传：“此番爱卿助边关打了胜仗，除了朕所做的承诺之外，朕打算让爱卿成为朕的驸马，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玄音闻言微讶。 虽然皇后和淑妃早早就派人传了话，但是以她的想法，皇帝是不可能希望她真的娶两位公主之中的任何一人的。 因为皇后和淑妃两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太大。 大到了威胁皇权的地步。 所以皇帝现在急需一柄剑，一柄只属于他自己的剑，能帮着他对付外戚，而且还可以慢慢掌控兵权，在朝堂上与那位权倾朝野的战王分庭抗衡。 不管他娶了哪位公主，对于皇帝来说意味着更大的威胁，以及他的算盘落空。 但玄音的讶异也只在须臾之间。 她很快就想通了关键。 因为战王。 大雍朝战王的可怕无人不知，连皇帝都不敢轻易招惹。 而他这个新鲜出炉的少年将军，却偏偏不知死活地招惹了。 或许，连皇帝自己都没自信能在战王手底下保住这个冲动的将军，所以只能出此下策，先趁热打铁给他一个驸马身份，让他成为皇族的人，成为皇帝的女婿。 如此一来，战王即便是看在这一点份上，也总要给几分面子。 皇帝是想要一个光明正大保护他的机会，因为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才等到殿前又出现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可以为他所用，绝不愿意就此舍弃。 而想通了这一点，玄音心里更明白了，皇甫玄音这个身份就算在自己家里如何不得宠，但只要有皇帝作为后盾，那么……皇甫宗翰又算得了什么？ 第16章 断袖 玄音抬头，目光扫了扫两边群臣。 无人说话。 这个时候，没有人敢擅自开口，因为涉及到战王，所有人都噤声不语，就算是皇甫宗翰也一样。 玄音心里嗤笑。 战王就算如何可怕，也不过只是一个区区男人，当真能让这么多朝廷命官如此畏惧？ 未免太过没出息。 “皇上，臣愿意。”淡淡的言语溢出唇角，玄音依然微垂着眉眼，不卑不亢地道，“但是臣两难抉择。” 皇上闻言，悄然握紧了龙椅扶手。 “爱卿两难抉择？”他淡淡开口，“此言何意？” 是啊，此言何意？ 难道是不知道应该选哪一个？ 那要不要把两位公主都叫出来，让他好好挑选一次？ 群臣心里冷笑。 乳臭未干的小子，打了一次胜仗而已，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臣此番回程的路上，皇后派人传话，说是愿意把膝下五公主下嫁，呃，臣不敢不应，便应允了。”玄音说着，唇边露出淡淡的苦笑，“但是不巧，后来淑妃娘娘也派人传话，说愿意把六公主下嫁，臣……还是不敢抗命，于是也应允了，所以现在……” 话音未落，欧阳太师脸色骤然一变， 话音落下之后，慕丞相也是猝然变色。 满朝文武看着少年的眼神，无异于看着一个怪物了。 这位少将军是个白痴吗？ 先是在宫外无礼冒犯了战王，后又在殿上得罪了欧阳太师，此时还同时出卖了皇后和淑妃，他……他真的是嫌命太长了吧？ 他到底有没有脑子？ 皇帝神情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了，死死地握紧了龙椅的扶手。 天子不悦，满朝文武都得噤声。 而皇帝陛下不悦的原因他们很清楚。 他的皇后和淑妃，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许配了公主，不惜将尊贵的金枝玉叶下嫁给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少年将军…… 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这是公然在打他江山的主意。 虽然如今的朝堂上，皇后党和淑妃党早已势均力敌，对皇位也都表现出了势在必得的决心，刀光剑影，阴谋诡计，几乎不欲再掩饰。 可如此明目张胆到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皇甫宗翰脸色难看至极，眼神阴鸷地盯着这个跟以前性子完全不一样的儿子，已经气得几乎七窍生烟，完全说不出话来。 “黄口小儿怎敢如此胡言乱语？”欧阳太师愤怒地指着他，“别仗着自己侥幸打了一次胜仗就目中无人，两位公主万金之躯，你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武夫罢了，皇后会把公主下嫁于你？简直是白日做梦！” 玄音挑眉，白日做梦？ “太师说得对。”慕丞相捻了捻胡须，声音平稳地开口，自带不怒而威之气，“皇后不可能将公主下嫁给一个莽夫，淑妃娘娘同样也不可能。皇甫将军年少轻狂，自觉打了一次胜仗就飘飘然不知所以然，竟敢妄想齐人之福？呵，当真是可笑至极。” 第17章 哪来的十四公主1 玄音闻言，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太师和丞相都觉得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可事实却偏偏发生了，两位是想说本将军说谎吗？” “是不是说谎，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年轻男子冰冷的声音响起，瞬间让剑拔弩张的气氛更添一份诡异气氛，“武状元心里恋慕的人是谁，满雍京谁不知道？皇后娘娘和淑妃心里也同样清楚，她们怎么可能会把堂堂公主嫁给一个断袖的男人？” 此言一出，满殿寂静。 群臣面面相觑，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皇子之列。 去年被武状元倾慕的人不就是淑妃膝下的四皇子，储君候选人之一的元王殿下么？ 感受到众人微妙的目光，即墨元舒俊逸的脸上仿佛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霜，抬眼间，看着皇甫玄音的眼神就像在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 鄙夷，不屑，冷漠无情。 玄音忍不住又挑了挑眉，古代的人都这么自以为是？ 而且似乎还是个超级自恋狂。 无奈地撩了撩鬓角的发丝，玄音深深叹了口气。 说实话，她觉得前世的自己性格很低调，当然，作为特别的杀手，又是被人豢养的金丝雀，她不低调也不行。 低调得久了，也就养成了沉默寡言的习惯，不到万不得已，她真的不喜欢跟人说太多的废话，尤其是这种类似于撕逼吵架的环节。 可眼下她能怎么办？ 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她累了，所以想早些把事情解决了回去休息，可总有人不想让她好过。 玄音有些不太高兴，但她很相信一句至理名言。 漠视，就是对一个人最好的反击。 于是她无视殿上所有的人，直接抬眼看向龙椅上神情阴沉的皇帝，淡淡道：“皇上，臣有话说。” 皇帝叹了口气：“爱卿有话，但说无妨。”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这满朝文武都不怎么喜欢这位少将军，而这个少年得罪人的本事也的确是一等一的。 不过这样也好，所有都与他为敌，他才能一心一意效忠自己。 作为皇帝，他手里确实还需要一把剑，可他同时更希望这把剑能完全依附于自己。 否则，早晚还会成为另外一个皇后党或淑妃党…… “既然太师和丞相都说公主金枝玉叶，臣匹配不上，那么臣不敢奢求成为两位公主的驸马。”玄音一字一句清晰平静，声音波澜不惊，“所以方才臣所言之事，就只当是臣在做白日梦好了，臣也不想左右为难。” 皇上闻言却没有说话，眼底乌云轻涌。 玄音垂眸，接着道：“但是臣亦知旨意不可违，是以，臣依然愿意做皇上的驸马。” 此言一出，群臣诧异。 什么意思？ 不敢奢求成为两位公主的驸马，却愿意做皇上的驸马？ 皇帝眉头微动，“爱卿的意思是……” “除了皇后膝下的五公主和淑妃膝下的六公主，臣听说皇族还有一位公主，性子温软善良，在皇族众皇子之中排名十四，年方十二。” 玄音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第18章 哪来的十四公主2 玄音淡淡道：“十四公主母妃早逝，皇上政务繁忙，也没时间亲自照顾。臣想把公主接到身边，亲自照顾她，也让她能陪伴臣的母亲，排解臣母亲的常年孤寂，同时也算是受了皇上恩典，平白得了一个驸马之名。” 话音落下，大殿上再次陷入一片安静。 群臣面面相觑，十四公主？ 这个少年怕不是在说胡话？ 皇族之中最小的公主排行十三，哪来的十四公主？ 皇帝眉头微皱，眼底明显浮现一抹疑惑之色，他还有一位年方十二岁的女儿？ 转头看向身边，他开口询问自己身边的内侍，“陆平，朕还有第四个女儿？” 陆总管恭敬点头，却附耳在皇帝身边，以只有两人才听到的音量开口：“回皇上，宫里的确还是一个十四公主，但这位公主……其实是个男儿身。” “什么？”即墨凌天神情猝变。 陆总管没有错过群臣因为皇上异常反应而生出的疑惑表情，越发压低了声音：“十四殿下的母亲以前只是个嫔，位分极低，琪嫔生下这位皇子之后担心被人惦记上，就买通了稳婆和身边的嬷嬷，谎称是个公主。” “荒唐！” 皇帝暴怒地拍案而起，如惊雷乍响。 满殿的朝臣脸色剧变，霎时齐齐跪下：“皇上息怒！” 心里忍不住惊惧，何事让皇上如此震怒？ 即墨凌天冷冷怒视陆平：“琪嫔何在？” 众人惊疑不定，琪嫔？ 琪嫔是谁？ “皇上息怒，琪嫔生下孩子之后没多久就病逝了，如今那位小皇子以公主之身住在楚秀宫里，身边只有两个侍女相依为命。”陆平死死压低了声音，不疾不徐地解释前因后果，“十二年来，小皇子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所以外人才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皇帝闻言，顿时沉默了一瞬，随即阴沉沉地盯着陆平：“十二年？” 陆平有些不安地点头：“是，这件事……奴才也是知情人之一，这些年一直没敢跟皇上说，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即墨凌天冷笑。 皇帝三宫六院不假，他这个皇帝后宫女人挺多也不假，他或许的确记不住自己曾经睡过谁，但他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却至今不知。 这才真正是个笑话。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有十三个孩子，去掉夭折的两个，如今还有十一个……不。 即墨凌天眉头一点点皱起。 久违的记忆里隐约似乎有些印象，当年的确有人在他耳边提过后宫有个女子生下十四公主，但因为那个女子位分太低，他对她印象也不深，只当是随意翻牌子翻到了一夜宠幸。 生了孩子报上宗室玉蝶也就算了。 可如今他才知道，他的第十四个孩子不是公主，而是皇子？ 第19章 战王很可怕 即墨凌天沉默了下来，目光落在皇甫玄音面上，目光渐渐变得深沉。 满朝文武以及他这个皇帝都快忘了皇族还有第十四个孩子，年仅十六岁的皇甫玄音怎么会知道？ 不过，皇帝到底是皇帝。 他心里很明白这个问题不适合在群臣面前讨论，并且他更想知道，这个少年今日提起十四公主究竟是无意中的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爱卿跟朕去御书房一趟，朕有事单独跟你相谈。”站起身，即墨凌天目光从满殿大臣身上掠过，“退朝。” 众臣一懵。 愣了一瞬，才刷刷跪地高呼：“臣等恭送皇上！” 皇帝从后殿离开，陆总管朝皇甫玄音看了一眼，示意他跟上。 玄音嘴角微扬，无视于皇甫宗翰投过来的警告眼神，径自尾随皇帝而去。 而此时包括皇帝在内，因突然冒出来的“十四公主”而完全处在懵逼之中的众人，完全忽略了皇甫玄音方才所说的“战王也进宫了”这个事实。 直到群臣陆续离开大殿，走出殿门，才齐齐如寒风穿骨一般僵在当场。 太极殿外的天阶之下，偌大的黑色织金马车如死神一般静静停驻，马车周围，凛然如冷剑的黑衣暗卫侍立左右，凛然不动。 而步行进宫等待面见圣上的莫霄、慕青和谢倾寒三人，则稳稳地被拦在了马车后面。 三人表情僵硬在站在黑色马车后面一丈开外，不敢过分靠近，也不敢越过马车。 战王不开口，他们不但无法进殿面圣，甚至派宫里眼线去皇后和淑妃前通风报信都不敢。 战王夜九重是个活煞神。 大雍朝所有在朝为官的人，所有官宦家里的公子小姐，甚至是扫大街的奴仆侍女，无人不明白一个道理—— 宁愿得罪皇帝，最多落一个死字。 也不敢稍有冒犯战王，因为下场绝对是生不如死。 跟这位煞神完全没有道理可讲，因为实力碾压一切。 群臣僵立着。 战王马车若是不走，他们只能陪着站在这儿，哪怕等到天黑，等到明天早上。 也绝没有人敢催促一句。 不过显然，战王并没有那么大的兴致陪他们耗。 “回府。”疏淡淡的一句命令传出马车，黑衣暗卫们恭敬应是，马车即刻调转方向，朝宫门的方向行驶而去。 群臣悄然无声地松了口气，胆小的人忍不住伸手拂去额头的冷汗。 战王真的很可怕。 不是以讹传讹，而是他们亲身体会。 方才明明还隔着九十九级天阶之远的距离，他们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泰山压顶般让人几乎承受不住的窒闷。 战王马车一走，他们仿佛才开始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而此时散了朝，莫霄、慕青和谢倾寒三人已经错过了面圣的最佳时机，欧阳太师和慕丞相神情都有些阴沉。 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今日出尽了风头的皇甫玄音的父亲，皇甫宗翰。 第20章 真假参半1 御书房里，皇帝倚在御案后面的龙椅上，单手托着下巴，淡淡开口：“爱卿如何知道，皇族之中还有一个十四公主？” 如果连他这个皇帝都不知道……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那么这位皇甫将军府的少爷，在成为武状元之前连皇宫都没有踏进过一次的少年，是如何得知皇族还有一位公主的？ 玄音直视着皇帝，目光淡淡：“臣所言，皇上是否愿意相信？” 即墨凌天闻言，眉头微皱，须臾淡道：“那要看爱卿所言，是否值得朕相信。” “臣实话实说，皇上可自行判断。”玄音道，“臣虽然身为皇甫家长子，却并不得父亲重视宠爱，可臣依然能习得一身上好武功，并精通兵法谋略，皇上不觉得奇怪？” 即墨凌天道：“爱卿可慢慢道来。” 玄音挑唇：“臣机缘巧合之下，曾得高人暗中传授武功谋略，他们助我摆脱皇甫家的束缚，但有一个前提，臣功成名就之日，必须让十四公主现于世人面前。” 即墨凌天诧异，“高人相助？” “是的。”玄音点头，“臣没有欺骗皇上，那两位高人看着很年轻，是一对容貌俊美如神仙的夫妇，本事高深莫测，除了传授武功兵法之外，臣对他们其他的身份来历一无所知。” “臣也并不知道他们跟十四公主的关系，只是臣一心想摆脱父亲的控制，所以才答应了他们提出的交易。” 玄音此言，真假参半。 那两位高人确实存在，原主皇甫玄音的武功也的确是高人传授。 不过，摆脱皇甫宗翰控制什么的，原主就算有过这样的想法，也不会真的付诸于行动，因为古代人思想太过刻板，纵然不受宠爱，可骨子里还是深受天地君亲师的教条束缚。 但玄音不同。 她不是真正的皇甫玄音，自然不会把皇甫宗翰当成自己的父亲，况且那人还是个渣父。 所以当务之急，她要先借此机会跟皇甫宗翰划清界限，而这件事，需要通过皇帝才能顺理成章地做到。 至于十四公主…… 那两位高人也的确提过，却并没有让皇甫玄音把人接出来，这是皇甫玄音自己要做的事情—— 首先，要让皇帝和满朝文武记起皇族还有一个十四殿下。 然后再由皇帝亲口说出，这位殿下不是公主，而是堂堂正正的皇子。 最后，皇甫玄音要借着曾有的“断袖”名义，顺理成章地把这位在宫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小皇子弄到自己身边保护起来。 至于皇甫玄音为什么要这么做…… 玄音无声淡笑，这真是一桩有趣而又充满着重重迷雾的事情，只怕就算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也绝不会想到其中的关键。 第21章 真假参半2 “朕姑且相信爱卿所言。”即墨凌天开口，语气缓和了几分，“可是朕不明白，爱卿为何想摆脱自己的父亲？在朕看来，皇甫家虽然不如欧阳和慕家两家势大，但依然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武将世家，若少了家族庇护，爱卿觉得自己可以就此安然？” “庇护？”玄音笑了一下，表情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悲凉自嘲，以及些许讽刺意味，“皇上觉得，家父会提供多少庇护给臣？” 即墨凌天闻言一默。 “皇甫家有两个儿子，长子是草，次子是宝。”玄音淡道，“臣的娘亲被妾室逼得失去了原配正室的地位，如今沦落得连府中的侍婢都能随意轻慢欺辱，臣已经不指望父亲，只想凭借自己的本事让娘亲不再受苦。” 或许是玄音天生具备演戏的天分，这番话说出口，皇帝也忍不住心有戚戚然，为他的孝心感动，也为皇甫宗翰的薄情动了真怒。 虽然他自己本身就是个风流天子，也明白满朝文武个个后院里都不乏貌美如花的小妾，但任由小妾逼迫原配，甚至连府中侍女都能欺侮当家主母——这显然就有点过分了。 治家尚且无方，又谈何治国？ 沉默了片刻，即墨凌天淡淡道：“父母纵有再多不是，也不是儿女能随意批判的。” 这句话显然只是做做表面文章，并不是真的斥责。 所以玄音无所谓地勾勾唇角，并不答话。 “朕遵守诺言，提拔你为一品护国大将军，紫绶金印，可见君不跪。”即墨凌天说着，从御案上拿起一块金令丢到玄音面前，“有这面令牌，你的父亲也不敢对你太过分。” 玄音也没客气，直接拿起那面令牌看了看，从容地系到了自己的腰上，“多谢皇上。” 说完了一件事，还有另外一件事。 即墨凌天语气有些沉冷：“皇后和淑妃真的许配了公主给你？” “臣可不敢欺君。”玄音点头，“确有此事。” “皇后和淑妃的势力你应该知道。”即墨凌天抬眼，盯着少年的神情，“若是依附了他们任何一方，以后二皇子或者四皇子登基成了皇帝，你就是从龙有功，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皇上。”玄音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他的话，并不担心龙颜不悦，“此时这御书房里只有皇上和臣二人，臣就不打官腔，也不说奉承之语了。” 即墨凌天淡笑：“爱卿可以直言。” “皇上方才所言，臣觉得有道理，二皇子和四皇子若有一人能登基为帝，那么其下党羽皆有从龙之功，可万一站错了队，那么等待他们的也将是杀身之祸。” 玄音语气平淡，不疾不徐，一字一句皆有条有理。 微微抬眼看着皇帝，玄音从容续道：“荣华富贵和身首异处的几率各占一半，臣为什么要去赌这一半的几率？万一赌错了，臣还这么年轻，可不想早早就被押赴刑菜市口。” 第22章 真假参半3 即墨凌天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轻笑：“那么依你之见，如何做才是最正确的？” “自然是独善其身。”玄音语气漫然，并没有刻意表忠心的意思，“臣并非淡泊名利之人，却也不会为了权势荣华而汲汲营营。” “哦？”即墨凌天讶异。 还当真有人不爱权势荣华？ 玄音不以为意地淡笑：“臣去年努力争得武状元一筹，以至于后来主动请缨去往边疆战场，大半的原因是为了以后能成为一个自由的人，有机会将母亲接出皇甫家亲自侍奉，不再受父亲的漠视，也不再受妾室和侍婢的欺侮。” 顿了一下，她不疾不徐地补充：“臣心里清楚，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必须脚踏实地为皇上效力。臣要做的，是为皇上牢牢守住大雍疆土，而不是成为野心之人手中争权夺势的利器。” 即墨凌天挑眉：“所以说，以后你只会效忠朕一人？” “臣别无选择，不是吗？”玄音淡笑，“没有家族的庇护，又同时得罪了皇后、淑妃两党，并且……说不准连战王都把臣记在心上了，臣除了依附于皇上，还能作何选择？” 即墨凌天瞬间一静。 眼前这个少年得罪人的本事，的确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而且，小小年纪连摆脱家族尊长的想法都敢如此轻易就表露出来，不得不说，他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非常管用。 就算即墨凌天明白他的用意，却也不得不随了他的心意，因为他们算是各取所需。 “爱卿可有自信对付皇后和淑妃？” “臣一人之力有限。”玄音道，“若是有皇上的支持，再加上三年时间的筹谋，臣可以担保皇上江山社稷安稳，无人可轻易打皇位的主意。” 即墨凌天闻言，双眼微眯：“三年足够？” 玄音目光微抬，与九五之尊的皇帝对视片刻。 须臾，缓慢却坚定地点头：“三年足够。” 话音落下，掷地有声。 “好。”即墨凌天轻轻吐出一口气，“朕拭目以待。” 玄音语气淡淡：“多谢皇上信任，臣不会让皇上失望的。” 皇上道：“前年被抄家灭族的司马家府邸，朕命工部着人修缮一番，赐给你当做将军府如何？” 玄音闻言，难得地有些诧异：“皇上如此轻易就同意了微臣搬出府独自居住？” “修缮府邸还需要一点时间，你暂时还得住在自己家。”即墨凌天语气淡定，“不过朕想着，依你如今这份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约莫也不会让自己受了委屈。” “皇上圣明。”玄音似真似假地躬身，“若没有别的事情，那么臣就先告退了。” 即墨凌天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你这性子……是突然间飞扬跋扈了起来，还是以前就这样，却一直在隐忍？” “皇上觉得是哪样，就是哪样。”玄音唇角微挑，“皇上可以不必理会臣的性子如何，臣越张扬，皇上应该越放心才是。” 第23章 凌然孤傲 即墨凌天淡淡挥手：“退下吧。今晚进宫，朕为你举办了接风洗尘兼庆功宴，让你好好张扬跋扈个够。” 让满朝文武和后宫嫔妃都见识见识，皇帝对这个新贵少将军的重视。 “臣遵旨。”玄音应下，末了有些奇怪地看着皇帝，“皇上从头到尾怎么都没有问一句，莫家、慕家和谢家三位的事情？” “没什么好问的。”即墨凌天随手拿起御案上的奏折，低头开始批阅，“他们当初选择跟着你上战场，是存着什么心思，朕心里清楚得很。” 皇甫玄音当初立下军令状时的神情，他看在眼里，知道这个少年是认了真，满朝文武的见证之下，他的神情和语气让人不想相信的同时，又不得不信服。 莫霄和慕青皆是雍京有名望的朝臣家嫡子，而莫家依附于欧阳太师以及皇后，慕青则是慕丞相和淑妃的侄子。 欧阳太师和慕丞相美其名曰让两人上战场历练，可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万一打了败仗，一切都是皇甫玄音的失误，莫霄和慕青完全可以推脱责任，而打了胜仗，他们却都能分一杯羹。 可惜这份想当然的心思，最后却被战王破坏。 如此结果大概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毕竟战王虽然很可怕，但平素深居简出的时候多，就算是丞相和太师想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架子比皇帝还大。 谁能想到，他今日会主动进宫，且那么巧地在宫外碰上了刚回京的皇甫玄音一行人？ 所以说，就算如意算盘打得再好，也抵不过天意难料。 走出御书房，玄音抬头望向蓝天白云。 浩瀚苍穹一望无垠，让人不自觉地生出凌然孤傲之气。 嘴角微微上扬，玄音慢慢勾起一个淡嘲的弧度。 皇甫玄音想做的事情，她会一一替她做到，这也将是她立足于这个大雍皇朝的根本。 而今日的一切……进行得格外顺利。 虽然关于赐婚一事他还没有明确表态，但是不着急。 皇帝是个明白人，也是个多疑的人，把自己的心思坦坦荡荡地表露在他面前，才能更容易取得他的信任。 一步步走出皇宫，走在空旷安静的青石板路上，玄音脚步沉稳，每一步都是在跟过去告别，每一步都是在向苍穹招手。 每一步都是…… 恍惚抬眸，玄音突然间有些茫然，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前世坠崖，今世重生在这个陌生的朝代，她想要活出一个什么样的自己？ 若说眼下代替皇甫玄音是想完成她的遗愿，那么，待以后做完了皇甫玄音想做的事情之后，她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想到这里，玄音不由低头苦笑。 果然是金丝雀的日子过得太久了，久到即便逃出牢笼，她依然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第24章 皇甫玄音1 傍晚时分，夕阳如血。 身形瘦削颀长的白衣男子无声疾行，穿过九转回廊，踏过花枝低垂的曲桥，空气中浮动着暗香。 沿着花径走了好一会儿，男子举步入了一处深苑。 苑中花海如瀑，各种鲜花灿然怒放，千娇百态无尽妖娆。 春意甚浓，幽香沁人心脾。 花苑中间有张紫檀木制成的躺椅，容颜如画的男子坐在椅子上，垂眸看着手中一册书卷，眸光低垂，俊美如神祇的脸上一片清冷淡漠之色。 随着他慵然半躺的姿势，一头黑发随意披散下来，落在手臂上，发丝如缎，光泽顺滑。 一袭黑衣如墨，整个人仿佛都被纯粹的黑色衬托得犹如尊贵强大的暗夜之神。 矜贵，禁欲，暗黑，危险。 “南轩参见主子。” 瘦削白衣男子走到跟前，离男子十步远之地跪下，恭敬地行礼问安。 半躺在椅子上的男子抬眸，没有说话，眸心静若寒潭。 “这是属下调查到的结果，请主子过目。”南轩头也没敢抬，双手恭敬地呈上一本小小的简册。 男子目光微转，风过无痕般从他手里的简册上掠过，随即垂眸：“念。” 短短的一个字，嗓音清雅悦耳，却透着慵懒与淡漠，听不出丝毫情感。 南轩一愣，很快应了声是，便收回手，低头展开手中简册，一字一句清晰地念了出来： 皇甫玄音，皇甫将军府的长子，生于天德十六年二月初六，年方十六，其父皇甫宗翰，其母李氏。 天德十七年，皇甫宗翰新纳一小妾元氏，貌美嘴甜，深得皇甫宗翰欢心，于当年夏，被提为平妻，腹中有孕五月有余。 元氏受宠，李氏失宠，致使府中下人只识元氏而不识李氏，长年累月，当家主母一位渐被元氏取代。 天德十七年十月十七，元氏生下皇甫宗翰次子，满府喜庆，身份更是一飞冲天，当家主母一位稳如磐石。 其后数年，李氏及其子渐被忽视，继而遭受轻慢欺辱，奴仆亦可随意呵斥打骂。 天德二十九年春，皇甫玄音得遇两位隐世高人，传授其武功兵法，学成两年而归，于天德三十一年武状元比试大会上，击败各大贵族子弟，一举得魁。 天德三十一年秋，边关战事危急，皇甫玄音自动请缨，并于太极殿立下军令状，自此去了边关，如鱼得水般出谋划策，助大将军陶然数次击败西秦大军，致使对方元气大伤，粮草和兵马皆损失惨重，半年之内无力再战。 直到今日凯旋，返朝路上遇莫霄和慕青合力陷害引至断魂林，与林中野兽搏斗半个时辰，体力几乎耗尽。 可最后不但安然无恙，以一曲听不懂的乐音驯服了群狼，且还让雪狼心甘情愿一路护送…… 而在归来途中，他接连答应了皇后和淑妃结亲的要求，却于返回宫中时将二人同时出卖，并得罪了满朝文武，以及自己的父亲。 早朝散去，皇甫玄音与皇帝于御书房中密探一盏茶时间，皇甫玄音离开御书房时，神情似有些嘲弄，似有些惆怅。 再然后，就一个人回去了将军府。 第25章 皇甫玄音2 话音落下，南轩静静垂首：“主子，属下禀报完了。” “了”字落音，一道破风声猝然划过耳膜，南轩蓦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鲜血自嘴角溢了出来，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如雪。 “属下知错，请主子明示。” 卑微地伏地叩首，额头贴着地面，纵然脏腑痛如凌迟，身体却动都不敢动上一下。 男子淡漠开口，施恩般告诉他错在何处：“皇甫玄音，学艺之前性情如何，学艺之后，性情又如何？此番从边关回来，言行举止与以往……有无区别？” 南轩骤然一个激灵。 连忙禀道：“学艺之前，他性情隐忍，看起来有些懦弱，但是很孝顺，每每府中奴仆欺侮他的母亲时，他都会以身相护，被打得遍体鳞伤。学艺之后参加了武状元比拼，夺魁之后在府中沉寂了一段时间，虽然母子二人日子依然清苦，但除了言语辱骂之外，无人再敢对他们母子动手。” 深深吸气，压下五脏六腑阵阵剧烈翻滚般的疼痛，他缓了缓气，又道：“此番回到雍京，他的脾性跟以前大不相同，有些飞扬跋扈。今日早朝之后，很多大臣们私下里都不屑地议论，他是仗着自己军功在身，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 这番话禀报完，躺椅上的男子良久没有做声，眸子里色泽幽深难测，喜怒不明。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过去，南轩脊背上的冷汗一层层沁了出来，却端正地保持着叩首的姿势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穿着黑底金线绣云纹靴子的脚站在了地上，男子长身立起，修长的身形如泰山般压了下来。 南轩几乎屏住了呼吸，额头上冷汗涔涔。 黑袍长长拖在地上，男子转身离开花苑，只抛下一句清寒的命令：“自己运功疗伤。” 话落之余，人已经离开。 他的离开仿佛也一并带走了这里的阴寒之气，南轩几乎无力地摊跪在地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谁能来告诉他，怎么主子最近这释放寒气的功力又见大涨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不用活了。 “南轩，你没事吧？” 不远处的花廊上，一个男子探出脑袋里，小心翼翼地语气像是在问南轩是否还活着。 南轩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对方。 确定花苑里再无主子阴冷的气息，男子才敢放心地从廊下一跃而下，转瞬到了南轩面前，“别瞪我了，赶紧疗伤吧。主子开恩，没直接要了你的命。” 南轩皱眉：“主子什么时候对一个少年生了兴趣？” “我怎么知道？”后来的男子耸耸肩，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惊悚地看着南轩，“不会是……” 南轩被他搞得全身发毛，忍不住道：“不会是什么？” “不会是主子听说那个少年有断袖之癖，所以……”男子眉毛抽了抽，越想越觉得可能，“你想啊，主子这些年不近女色，连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少年，这……” 南轩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你不胡乱猜测会死吗？” 第26章 你敢打我？ 简直活腻味了，竟敢猜测主子是因为少年将军断袖才对他感兴趣，这意思不是说他们家主子也断袖吗？ 真是笑话。 主子要真是断袖，这大雍美少年如此之多，只要主子想要，他们随时都能给主子弄出一个后宫少年团，就算那些少年不是断袖也能给他整成断袖了，这有何难？ 主子还会在乎对方是不是断袖？ “如果不是这样，那怎么解释主子会对那个少年感兴趣？” 南轩想了想，皱眉道：“有可能是因为雪焰。” “雪焰？”琅琊不解地皱眉，“跟那头雪狼有什么关系？” 南轩瞥了他一眼，不想在跟他多说，径自盘膝坐在地上，开始闭目疗伤。 …… 顶着皇甫玄音的身份，自然要回将军府。 岂料玄音刚进了大门，就被门人通知老爷让他去书房。 玄音嘴角一勾，嗓音慵懒：“赶路这么多天，本少爷实在是累了，连皇上都没精力去应付，此时哪儿还有精力去应付旁人？” 门人一呆。 玄音径自往府里走去，“劳烦你去跟老爷说一声，我先去我娘那里看看，然后去睡个觉，有事等我睡好吃好了再说。” 门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离去，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大少爷……怎么看起来跟以前不一样了？ 门人正想着，一个身着蓝色锦袍的少年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一看见自己的兄长，就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呦，这不是刚立了军功的皇甫少将军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那些擅长拍马屁的跟班呢？” 玄音停下脚步，眸心微细，不动声玄地打量着自己眼前的少年。 少年五官生得不错，俊秀白皙，眉眼颇有几分皇甫宗翰的影子，可惜，只继承了其父的外表，这性子却…… 用直白一点的话来说，这个弟弟才是皇甫家的败家子，二世祖，纨绔少爷。 而且还是个草包，骄纵跋扈的草包。 “既然知道本将军刚立了军功，还敢来找茬？”玄音悠然负手，漫不经心的语气透着几分讥诮。 皇甫明浩神色一僵，恼怒地瞪着这位不得宠的兄长，半晌，鄙夷道：“亲爱的大哥，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玄音挑眉：“我不该把自己当回事？” 皇甫明浩不屑地冷笑：“你当然不该把自己当回事，别忘了你的身份！立了军功又如何？军功也是属于皇甫家的荣耀，你跟你的母亲，不过是皇甫家的两个废物！永远也翻不了身的废物！” 眼底一道寒光划过，玄音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巴掌挥出。 啪！ 清脆声音响起的同时，皇甫明浩白皙的脸上迅速浮起一个通红的五指印。 跟着皇甫明浩过来的小厮：“……” 门人：“……”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被打的皇甫明浩自己。 呆呆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脸，皇甫二少爷不敢置信地瞪着九音：“你……敢打我？” “不是已经打了吗？”玄音语气淡淡，“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你觉得我敢不敢？” 第27章 皇甫夫人 “你……你……”皇甫明浩脸色僵硬，青白交加，然后是铁青，一点点变得狰狞暴怒，“你敢打我？皇甫玄音，你算什么东西！你居然敢打我？你……” 玄音不耐烦地皱眉，“已经打了。” “阿丁，阿银，给我弄死他！”皇甫明浩气得失去了理智，伸手指着皇甫玄音，口不择言地朝自己身边的小厮命令，“弄死他！本少爷今天要让他死，把他剁碎了喂狗！” 语气里的阴狠味流露出来，根本不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该有的单纯。 阿丁和阿银面面相觑。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见他们没动，皇甫明浩抬起一脚踹向阿丁，“听到没有？给本少爷打死这个废物！打死他！” 阿丁和阿银不敢再迟疑，齐齐伸手转向皇甫玄音。 平日里这两人仗着二少爷撑腰，可没少欺负大少爷和他娘。 玄音目光清寒，平静地看着目露凶光的二人，唇畔掠过一抹讥诮，眼看两人爪子就要抓到自己衣服的刹那，她闪电般抽出腰间的鞭子。 刷刷。 “啊！” “啊！” 两声惨叫响起，阿丁、阿银猝不及防地摔了出去，两人身上各自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直接被打得皮开肉绽。 门卫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此处的动静闹得有点大，周围很快聚集了更多的人，每个人的表情都如出一辙的震惊。 皇甫将军府目前是大将军和夫人当家做主，发生这样的事情，当然很快就有人匆匆去禀报给了老爷夫人。 玄音环视一周，最后视线落到皇甫明浩身上，语气疏冷：“让开。” 皇甫明浩目光凶狠地盯着他，原本只是想习惯性地欺负他一下，然而此时，却硬生生被逼得想把皇甫玄音大卸八块。 这位被宠坏的二少爷根本看不出，此时的兄长是不能招惹的。 若他能看得出来，只怕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可惜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少年此时只想找回一个场子，想把自己这个在府里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兄长踩在脚底，狠狠地碾压…… “发生了什么事？” 威严的声音响起，像是平地一声惊雷响起。 聚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瞬间一凛，齐齐低头行礼：“见过老爷，见过夫人。” 除了当家主子皇甫宗翰之外，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打扮端庄的贵妇人。 玄音嘴角淡勾，很好，全都来了。 都来了，问题才能一次性解决，省却了以后很多时间和精力。 目光微转，她看向并肩而来的夫妇二人。 皇甫夫人容貌生得极为美艳，梳着时下妇人最流行的发髻，头顶斜插着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身着一袭石榴红的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脚上穿一双凤纹绣鞋。 她五官不管是合起还是拆开来看，都是毫无瑕疵的。 第28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这约莫也是她受宠了那么多年，且能顺利地征服皇甫宗翰的心，轻松打败原配夫人成功掌权的主要原因。 当然，光有美貌还不行。 这位皇甫夫人同时也是个有心计、有城府的女子。 一双丹凤眼敛去了年轻时的妩媚，而添了一些身为当家主母不怒而威之气。 即便眼下已经有三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依然是艳丽逼人。 玄音用两秒钟的时间打量完了这对夫妇，在心里对自己的判断做了结论，然后就看到那个喜欢说别人说废物，实则自己才是真废物的二世祖弟弟，像是等来了救星一般转身告状。 “爹，娘，大哥打我。”皇甫明浩眼眶红了，像个受委屈的孩子一样走到了皇甫夫人跟前，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几分骄纵，几分阴狠，“请爹娘为孩儿做主！” 皇甫夫人没说话，盯着玄音的目光却如寒冰。 皇甫将军目光落在他被打红的脸上，表情顿时一变，冷冷地抬眼看向玄音：“孽障！为父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兄友弟恭，圣贤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给我跪下！” 周围的下人听到老爷的暴怒生，个个神色惊惧，垂着头大气不敢喘。 玄音平静地看着他须臾，慢慢扬唇：“兄友弟恭？” 短短的四个字，清晰缓慢地从他唇畔吐出来，像是带着极轻却不容忽视的讥诮。 “皇甫老爷也说了‘兄友弟恭’，可你为何不先问问你的好儿子，有没有做到对兄长恭敬？” 玄音说着，漫不经心地瞥了皇甫明浩一眼，后者显然以为有爹娘在，自己一定能讨回公道，不屑地回瞪了玄音一眼。 玄音嘴角微扯，很快又把目光转到眼前的一家之主身上，一字一顿，如吐冰渣：“辱骂自己的兄长和长辈为‘废物’，这就是皇甫老爷的家教，和所谓圣贤书里教导的‘兄友弟恭’？” 皇甫宗翰神情一僵。 “放肆！”皇甫夫人厉声开口，“身为人子，如此大逆不道地质问自己的父亲，谁给你的权利？你是仗着自己刚得了军功，就要开始兴风作浪？皇甫玄音，皇甫家的家规容不得你挑衅！现在立刻去祠堂面壁思过，两天不许吃饭！” 话音落下，周遭陷入一片死寂。 下人们个个后悔站在这儿了，此时走又走不得，留下来却实在胆战心惊。 “大逆不道？兴风作浪？面壁思过？”玄音转头看向皇甫夫人，唇畔讥诮的弧度不由深了些，“夫人就算恼羞成怒，也不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拿自己的身份压人，否则只怕会让人看了笑话。” “你……”皇甫夫人脸色一青，伸手指着玄音，“你……你简直放肆！” “皇甫老爷，您是一家之主，有些话今儿我们说清楚了。”玄音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皇甫宗翰，“在我没有搬离将军府之前，希望您能记着我今日说的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么即便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第29章 如朕亲临 话落，她的目光似是不经意间看向皇甫明浩，后者接触到她的目光，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玄音见状，忍不住又扯了下嘴角：“今日皇甫明浩挑衅辱骂我跟母亲在先，我身为兄长，不过是教教他何为‘兄友弟恭’的规矩而已。” “至于质问父亲……这个罪名我可不担，虽说子不言父母之过，但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地把罪名扣到我的头上，本就失了道理在先，难不成身为人子，连替自己辩解的权利都没有？” “你简直胡说八道！放肆至极！”皇甫夫人厉声怒喝，“皇甫玄音，别以为打了一次胜仗就以为这个家里从此由你说了算了，我们还没死呢！你……你给我滚进祠堂面壁思过去！” 眼底一抹冷光划过，玄音看向皇甫夫人，勾唇淡笑：“有理走遍天下，虚张声势的厉声斥责，只能彰显夫人您的心虚和没底气，吓吓这些看人脸色的奴才们罢了，我却不吃这一套的。” 话音落下，仿佛天地安静。 所有下人都惊恐地盯着这位跟以前判若两人的大少爷，真的不敢相信方才那番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眼前这少年，真的是皇甫家的大少爷？ 皇甫宗翰及其夫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红橙黄绿青蓝紫，脸上色彩变换个不停，只气得身子都在颤抖。 “你……逆子！逆子！”皇甫宗翰咬牙切齿地指着玄音，“来人！将这个逆子拖下去，家法伺候！拖下去！” 皇甫夫人闭了闭眼，眼底划过一道森然杀气。 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推开人群，走了过来。 “父亲稍安勿躁，别气坏了身子。”玄音慢悠悠抽出放在袖子里的玉令，不疾不徐地举高了自己的手臂，让所有人都得以看得清楚些，“父亲应该认识我手里这面令牌吧？” 目光定格在她的手上，皇甫宗翰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盯着玄音手里的玉令。 “各位都看清楚了，这是皇上亲赐的玉令，如陛下亲临。”玄音目光轻扫一圈，唇角溢出淡淡的笑，“谁敢对本少将军无礼，就是藐视皇上，这罪名……只怕整个将军府，也无人承担得起。” “如陛下亲临”五个字刚出口，周遭就齐刷刷跪了一地，个个低垂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土里去。 玄音看向眼前一家三口，沉默不语，眼神却透着深意。 皇甫夫人脸色蓦地变得苍白而僵硬，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丝毫贵气端庄，她的眼神如毒蛇一般阴狠地盯着玄音，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然而，她却无法忽视玄音手里的玉令。 如朕亲临。 想不到，皇上竟对他……恩宠至此。 “父亲，对皇帝不敬，可是要抄家灭——” 话未说完，皇甫宗翰眼底迸射出强烈的寒意和怒气，磨牙的声音清晰入耳，随即他却一撩衣袍下摆，笔直地跪在地上，并冷冷地命令：“跪下！” 这一次的“跪下”，却不是对着玄音，而是跟夫人和皇甫明浩说的。 皇甫夫人神情骤然一变。 第30章 敬而远之 “娘！”皇甫明浩显然也没料到事情如此发展，此时才蓦然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跪了一地的人。 连自己的亲爹都跪下了。 “浩儿，跪下。”皇甫夫人语气冷冰。 话落，她拉着自己的儿子跪下，垂眼间掩去眼底冰冷的光芒，双手紧紧攥住，尖锐的指甲几乎要掐破了掌心，才堪堪克制了自己心里汹涌爆发的怒火。 他们跪的是皇帝，不是皇甫玄音。 唇边无声掠过冷笑，玄音沉默看着眼前“能屈能伸”的一家三口，从容地收回了手上玉令。 淡淡开口：“既然父亲和夫人都在此，那么有件事我就顺便说了，如今本将军是皇上亲封的一品大将军，以前我跟我娘居住的院子有点破败了，今日开始，我决定把我娘安置在秋枫苑，本将军自己则住在观云苑，还望夫人知晓。” 皇甫夫人刷地抬眼，刚要开口，却见玄音微微一笑：“此事我只是知会夫人，不是征求你的同意。” “……”皇甫夫人死死咬牙，目光怨毒地盯着玄音。 “伺候我娘的人，我会自己从府中挑选，就不劳烦夫人了。” 玄音转头看了一圈，淡淡命令：“待会儿通知下去，除了在老爷和夫人院子里伺候的一等丫鬟之外，其他所有的侍女都去秋枫苑集合。不愿意去的也没关系，今日挑不到合适的人，明日我亲自出府去买两个丫头回来。” 说罢，她似乎不想再理会这里的任何人，径自转身离去。 背影如青竹般挺拔俊秀，恍惚间透着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凛然气息。 皇甫夫人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站起身，阴鸷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她转头看向皇甫宗翰，语气冰冷：“皇帝对他当真如此器重？” 凭什么？ 一个废物，凭什么一飞冲天得到皇帝的宠幸？ 皇甫宗翰的脸色也不好看，沉默地盯着皇甫玄音离去的背影，须臾，语气复杂而幽深：“去年离开雍京之前，皇帝所授予的二品将军虽然职位不低，但水分太大，很多人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甚至预料他会战死沙场。” 去年？ 可皇甫玄音并没有战死沙场，反而意气风发地提着战功归来。 想到这里，皇甫夫人心里不由发了狠：“那现在呢？” “凯旋之后的一品大将军，含金量有多重……满朝文武，无人不知。”皇甫宗翰压抑着心里汹涌的情绪，语气微冷，“你这个母亲若是做不到亲近，那以后还是对他敬而远之吧。” 敬而远之，也比得罪他来得好，尤其他现在手里握着皇上的尚方玉令，谁也动不得他。 说完这句话，他偏头看向皇甫明浩：“你的兄长已是今非昔比，以后跟他说话客气点，别再主动找茬，听到没有？” 皇甫明浩气得全身发抖：“爹，他刚才还打了我！” 第31章 我还没死呢 “打你也是活该！”皇甫宗翰怒喝，“你若是不挑衅他，他有什么借口打你？下次要是还不学着教训，我也护不了你！” 皇甫明浩一震，脸色发白，顿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心里对皇甫玄音的厌恶却更甚。 “老爷何必对浩儿发泄怒火？”皇甫夫人伸手把儿子护在怀里，脸色有些阴沉，“皇甫玄音就算成了一品大将军，也不能忤逆父母尊长，否则就是大逆不道，就算是闹到了皇上那里，他也不占理儿。” 闹到皇上那儿？ 皇甫宗翰淡漠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怒：“他现在正是风光得意的时候，除非杀人放火，否则你以为皇上会治他的罪？” 连玉令都能给他，可见皇上对他是多么恩宠，或许就算是杀人放火，皇上都不会治他的罪。 在官场上浸淫了这么多年，皇甫宗翰怎么可能猜不透帝王的心思？ 如今朝堂上势力分为两派，皇后党和淑妃党的势力已经威胁到了帝位，皇上现在迫不及待地需要一把剑来助他对付皇后和淑妃。 而刚刚打了胜仗回来的皇甫玄音，显然就是最合适的那把剑。 “老爷的意思是让我也忍吗？”皇甫夫人脸色微变，语带不甘地道，“皇甫家难道以后就由他说了算？” “我还没死呢。”皇甫宗翰冷冷地盯了她一眼，“有我在一天，皇甫家谁说了都不算！” 说罢，愤怒地甩袖离去。 皇甫夫人脸色青白交加，恨恨地盯着他的背影，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 到了府里最偏僻的那座破落小院，玄音看着眼前虽荒凉却收拾得很干净的庭院，精致漂亮的脸上褪去了几分冷意，神情变得温和了许多。 小院里住着皇甫玄音在这世上唯二牵挂着的人之一。 她的母亲，李氏。 即日开始，也将成为她帝玄音的母亲。 无声叹了口气，玄音举步穿过小院，脚步踩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直到走近门槛，看见了坐在窗户前矮榻上做针线的妇人。 除了她之外，她的对面还坐着一个婆子，背对着门的方向，正滔滔不绝地说着话。 “我说姨娘，您现在做这个有什么用？大少爷穿得着吗？”酸溜溜嘲讽的语气，“您还以为大少爷真能回得来呀？有这份闲工夫，您不如多去夫人面前讨个好，说不准以后每顿饭能给您多加两片肉片儿，也免得整天清汤寡水的，吃饭都没个滋味儿……” 刚要跨进门槛的脚瞬间顿住，玄音眉眼骤冷，瓷玉般精致的脸上如罩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身体慢腾腾地斜倚在门框上，她沉默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幕，以及听着那婆子不断地说出嘲笑奚落的言语。 李氏低头缝着衣服，所以并未看到已经出现在门边的儿子。 那婆子背对着门的方向，所以也没看到已经回来的玄音。 第32章 惩治刁奴1 很显然，玄音打了胜仗回来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偏僻的小院，所以这刁婆才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李姨娘您应该知道，战场是个人间地狱，不知堆积了多少尸骨，大少爷想立战功以图翻身，呵，这个想法是好的，可惜就是有点太天真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这世上的人啊历来分三六九等，天生卑贱的命，就算如何蹦跶也成不了凤凰……” “小少爷是天生高贵的命，您看老爷和夫人把他宠得就像明珠一样，吃得最好，穿得也最好，大少爷呢，就是命如草芥，要是能认命地能跟您一样躲在这偏僻的角落里苟延残喘，说不定还能活到寿终正寝。” “可惜他偏不信邪，以为拿命相搏就能博一个出人头地？” “果然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以为这战场是人人都能去得的地方，学了个一招半式三脚猫就能充当将军了？照我说呀，姨娘您当初就该阻止他，别让大少爷把命折腾没了，就算命贱，至少也是个能送终的……” “嬷嬷这话说得还真是不错，本将军不管命贱还是命贵，也的确是个能送终的。”玄音懒洋洋接口，抬脚走进屋子里，嘴角勾起的弧度染上了无情的寒意，“那不知嬷嬷你是贱命还是贵命？如果今日丧命在此，又有没有能给你送终？” 随着她这番言语落下，屋子里仿佛一瞬间空气凝结。 刁婆侃侃奚落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过头来，表情如冰雪凝固一般僵在了脸上。 李氏也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白袍少年。 少年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就像携裹了无边的光华，眉眼如画，姿容绝世。 剔透的瞳眸里泛着皎月般夺目的光泽。 无情而嘲弄，看着刁婆的眼神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音儿？”李氏呐呐开口，下意识地站起身，手里的衣服滑落到地面亦未察觉，“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玄音眸光微转，沉默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妇人。 虽然已不复曾经风华，可李氏的容貌依然能看出几分细致婉约和曾有的美丽轮廓。 眉眼间染上了几分沧桑，带着几分看淡一切的平和。 这是一个外表柔弱内心却坚强的妇人。 “早上刚回到雍京。”玄音温声道，“刚才进宫见过了皇上，然后就回来了。” 李氏闻言，轻轻哦了一声表示知道，目光却一直锁在玄音的脸上，眼底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喜悦。 因为儿子已平安归来，而并没有如邱妈妈说的那样命丧沙场。 “邱妈妈。”玄音语气很淡，嗓音里却带着几分冷峭气息，“方才本将军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 “我……”邱妈妈一僵，在无声的威压之下，方才展现出来的嚣张气焰早已湮灭得无影无踪。 第33章 惩治刁奴2 眼前这个白袍少年的确是大少爷无疑。 但气势却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邱妈妈在皇甫家伺候了夫人这么多年，自认为也算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跟老爷来往的朝中重臣，跟夫人相处得不错的官家夫人，甚至是一品诰命她都见过。 然而此时，她却从这个少年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比老爷发怒时更无情嗜血的气息。 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以前的少年多么隐忍可欺，此时的少年就有多么让人发憷。 在他看似清淡的目光逼视下，邱妈妈一句话都不敢说，脸色苍白，脊背上冒出涔涔的冷汗。 “邱妈妈，刚才不是说得很痛快吗？怎么这会儿不接着说了？”玄音唇角微勾，嗓音透着清寒，直冷到了骨子里，“这个家里，谁天生高贵，谁天生卑贱？本将军此前还不甚清楚，今日倒是不介意你来指教一下。” 邱妈妈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脸色越发苍白：“大……大少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方才……方才我跟姨娘开玩笑来的……” 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年，明明年前离开的时候还是那般隐忍无害，此番归来，却像是换了一个人般，淡淡言语间，却给人一种泰山压顶般的迫力。 “姨娘？”玄音唇齿间轻捻着这两个字，像是在舌尖上滚了一圈，然后漫然抬眼，“谁是姨娘？” 短短四个字，却带着一种冷入骨髓里的寒意，像是战场上敌人手里猝了毒的利剑。 邱妈妈身体忍不住开始颤抖，只觉得丝丝缕缕无法忽视的寒气从脚底窜上脊背，仿佛毒蛇在脊背上游走，让人毛骨悚然。 “音儿。”李氏温和地笑了笑，“你是皇甫家的少爷，没必要自降身份跟一个刁奴计较。” 玄音微讶，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李氏。 没必要自降身份，跟一个刁奴计较？ 这句话说得……真是漂亮极了。是啊，她为什么要自降身份跟一个刁奴计较？不过浪费时间罢了。 李氏虽然看起来柔弱，骨子里却自有她的骄傲在，忍耐不是因为害怕，而只是不屑跟这些下人纠缠计较。 意识到这一点，玄音突然间笑了。 这一笑，像是冰雪初融，万物复苏，屋子里所有的寒气刹那间被驱散殆尽，只留一屋子的明媚如春。 “娘亲心善，可本将军却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她淡笑道，“跟刁奴计较的确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但恶奴欺主却不能被宽恕。” 说着，她目光看向邱妈妈，淡漠一笑：“本将军凯旋大喜，不想见血，可你方才辱骂当家主母一事却是不争的事实，本将军罚你跪在娘亲门外庭院里，自扇耳光，自己报数，什么时候本将军说停，才可以停……你听清楚了没有？” 话音落下，邱妈妈脸色猝变：“大少爷，老婆子是夫人身边的人，您无权这样处罚我！” 她若真的照做，只怕今日这张老脸就丢尽了，以后还怎么在府里对丫头们颐指气使？ 第34章 惩治刁奴3 “无权这样处罚你？”玄音薄唇浅浅勾起，笑容绝美，却无端流露出几分无情的气息出来。 眉梢轻挑，语气淡若清风：“或许你更想领教一下本将军在战场是如何杀人的，对吗？” 话音落下，邱妈妈脸色刷白。 “本将军再说最后一遍。”玄音伸手，慢慢指向门外，一字一顿，“自己出去跪着认错，本将军留你一命，否则……” 邱妈妈咽了咽口水，却显然不服气，强自撑着勇气，硬声道：“老奴是夫人身边的人，大少爷就算是大狗也要看主人……啊！” 嗖——啪！ 凌厉的破风声响起。 伴随着邱妈妈突如其来的惨叫，玄音一鞭子狠狠地抽到了她的身上，邱妈妈身体无法控制地趔趄了下。 鞭尾在她脸上划过一道血痕，当即就冒出了血珠子。 瞬间疼得她老脸扭曲，捂着脸上的血痕惨叫。 “本将军有资格教训你吗？”玄音淡笑。 “音儿。”李氏无奈地开口，“算了，别跟她一般见识。” 玄音扶着李氏坐下，语气淡淡：“娘亲坐着别动，过了今日，我会让整座将军府里的人，都不敢再慢待你一句。” “大、大少爷，你太、太……”邱妈妈疼得直冒冷汗，说话的语调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老婆子……老婆子会如实禀报夫人，让夫……夫人……” “让元氏替你做主？”玄音把玩着手里的鞭子，嘴角掠过一抹淡淡的笑痕，“方才在大门前，本将军把元氏的儿子也打了，你是觉得元氏能替你做主，还是以为本将军会看在元氏的面子上饶你一命？” 元氏的面子没那么大。 此言一出，李氏诧异。 打了皇甫明浩？ 邱妈妈倒抽了一口气，瞬间双腿一软。 连二少爷都打了？ “老……老奴……” “本将军不想再听废话。”玄音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眸心的威压让人头皮发麻，“恶奴欺主，断然没有可以被饶恕的道理。邱妈妈若是不服本将军的处罚，那么本将军保证，你今日无法活着走出这破落小院。” 不信？ 可以试试看。 邱妈妈对上她平静眼神里透出的森然，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心里的恐惧终于盖过了所有的底气，“老奴知道错了，大……大少爷大人有大量……” “知道错了，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玄音说完就不再理会她，转身给自己倒了杯茶，朝李氏道：“娘亲收拾一下，待会儿我们就搬到秋枫院去住。” “秋枫院？”李氏呆了一下，“我觉得住在这里挺好的……” “娘，这里破败不说，空气阴暗潮湿，常年不见阳光，长期居住对您的身体不好。”玄音道，“您不用担心别的，一切我来安排就行。” 李氏于是不说话了，点了点头。 邱妈妈最终还是没能抗得过对死亡的恐惧，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外院子里跪了，一下下打着自己的脸，“老奴该死，不该对夫人无礼，不该以下犯上；老奴该死，不该对夫人无礼，不该以下犯上……” 第35章 以下犯上，受罚也是应 大家族大宅子里的消息传得很快。 虽然李氏住的地方偏僻，但邱妈妈因为对李氏无礼而被大少爷惩治的消息，还是很快传到了元氏的耳朵里。 本来心情就已经糟糕透顶的元氏，闻言一个暴怒，直接摔了手上的茶盏，恶狠狠地咬牙：“该死的小畜生！” 刺耳的碎裂声传来，下人们噤若寒蝉。 元氏恨不得冲到皇甫玄音面前，命人把那个小贱种撕成碎片。 可想到他手里的尚方玉令，想到皇甫宗翰的警告，她只能硬生生憋住心头怒火，只忍得一张脸扭曲僵硬。 死死地掐紧了自己的手，尖锐的指甲几乎都掐进了肉里。 良久，她冰冷地说了一句话：“既然是邱妈妈以下犯上，那么受罚也是应该的。” 此言一出，下人们一懵。 很快，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知道，皇甫家的风向要变了。 大少爷再也不是以前的大少爷，连夫人都不敢惹，他们这些下人以后还有几个胆子敢去招惹？ 而这些，玄音自然没心情也没时间去理会。 她正在帮李氏搬家。 自从元氏掌权之后，李氏在皇甫家的地位一落千丈，虽然嫡妻之位还在，可大权落在元氏手里，李氏住的吃的都寒酸。 根本没多少东西可搬，收拾起来也轻松，一些陈旧的东西能丢的玄音都让丢了，“回头让府里的人全部置办新的。” 李氏淡笑：“元氏大概得气死。” 从玄音回来到现在，李氏大概也看出来了，自己的儿子跟以前不一样了，显赫军功在身，他再也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 在皇甫家这座大宅子里也无需再忍气吞声，该拿回来的，他都会毫不客气地拿回来。 李氏对此没觉得扬眉吐气，当然，更不会惶恐不安。 只是觉得，风水大概也该轮流转转了。 她相信自己的儿子。 玄音随意吩咐了两个家丁，让他们把李氏的东西都送到了秋枫院，两个家丁惶恐地遵命照办。 玄音和李氏到了秋枫苑时，院内院外都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除了元氏院子里几个心腹的老妈子和一等侍女，府里所有的丫鬟都集合在此。 前有二少爷被打，后有邱妈妈被惩治，谁还敢怠慢了大少爷的命令？ 皇甫家是个武将世家，府里下人自然不少，光是眼前大大小小的侍女就有数十人。 玄音问了她们一些问题，丫鬟们战战兢兢地答了。 不大一会儿，玄音从中挑选了两个眉目清秀的小丫鬟，淡淡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惶然低声道：“奴婢叫杏儿。” 另一个小丫头道：“奴婢叫梨儿。” 两个小姑娘都是十三四岁的模样，长得清秀稚嫩，大眼睛，巴掌大的瓜子脸，看着很是舒服。 古代人成年较早，女子身份又低微，出身贫苦之家的女孩十二三岁卖身给人当丫鬟很正常。 玄音对此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点了点头：“今日开始，你们两个留在秋枫苑伺候夫人。” “是。”两个小丫头乖巧地应了，“奴婢遵命。” 第36章 大少爷好强的气势 玄音语气淡淡：“本将军对你们没有别的要求，尽心侍奉，莫有二心，任何不该做的事情都不要做，如此便能保你们平安无事。否则，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两个小丫头神情不安，恭恭敬敬地应下。 玄音抬眼，目光从其他人脸上一一掠过，淡淡道：“既然都来了，那么就算没留在秋枫苑伺候，本将军也顺便提醒各位几句。” “本将军脾气不好，对于任何敢在我面前玩花样的人都不会客气，你们最好心里有数，我连皇甫明浩都敢打，你们的小命就更不值钱了。” “秋枫苑这里，没事的时候可以不用过来，想去讨好你们主子的尽管去，没人拦着，但是如果以后还有谁胆敢为难本将军的母亲，那么，就别怪本将军心狠手辣。” 淡淡的言语，凉薄的嗓音，一字一句仿佛波澜不起，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可众人想到此时还跪在破落小院里自个儿打自个儿耳光的邱妈妈，便没人敢不把这些话记在心上。 “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玄音唇角微挑，清淡的嘲弄掠过唇畔，“本将军已是皇上御封的正一品大将军，品级比你们家皇甫老爷还要大上一些，这意味着什么，你们可能不是很清楚。” “不过你们只记着一点就好，那就是在这将军府里，皇甫大将军跟我除了是血缘上的父子关系之外，其他时候，他的身份比不得本将军，武功身手比不得本将军，便是这份心狠手辣，也同样比不得本将军。” “本将军认真起来的时候，说话的分量比这府里任何人都重，希望你们永远记得这一点。” 随着他一句句清晰平静的言语出口，在场的丫鬟婆子们脸色都变了。 不自觉地低下头，握紧了手，脸上神情越发不安起来。 皇上御封的正一品大将军。 身份比老爷还大，武功比老爷好，就连心狠手辣也比老爷更胜一筹。 大少爷…… 这是要明目张胆地跟老爷对着干，连表面上的孝顺都不愿伪装？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胆战心惊。 玄音敲打的目的已经达到，终于施恩开口让他们离去：“都散了吧。” 众人如获大赦，绷着一口气匆匆转身离开。 大少爷好强的气势，让他们连呼吸都觉得压抑。 “你们两个去伺候母亲。”玄音对着梨儿和杏儿吩咐了一句，“本将军先去观云苑沐浴更衣，暂时也就住在观云苑。” 两个小丫鬟微微屈膝：“是。” 玄音走到观云苑之前，半路上随口吩咐了一个侍女：“去告诉邱妈妈，记着教训了就可以起来了。” 那侍女领命而去。 此时的邱妈妈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一张脸被自己扇得几乎肿成了猪头，完全没了一点人形。 听到侍女前来转达了大少爷的饶恕令，她心里骤然一松，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上，脸上肿胀，形容狼狈至极。 第37章 大雍朝皇室 到了观云苑，玄音进屋关上门，在房间里褪下身上的白色锦衣外袍，拆开紧紧束缚在上半身的白色布条。 站在铜镜前面，她看着镜子里白皙如玉的肌肤和窈窕妙曼的身段，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女子的身段发育得很好，修长纤瘦，丰胸细腰，肌肤细腻如上好的白玉。 镜子里的这张脸…… 即便做男子打扮，也漂亮到无可挑剔。 漆黑的眸子，夺目如上等珍珠宝石，脸蛋精致柔美，却又透着几分寻常女子所没有的英气，以及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桀骜。 时间仿佛就此定格。 玄音静静地跟镜子里的女子对视。 这张脸，跟前世的自己长相有些不同，眉眼神韵仅有三分相似。 这些日子她一直没有时间仔细看过这张脸，之前在客栈里沐浴时，也只是粗略地在水中大略看过一眼，知道这个少年长得好看。 此时细细看了一下，才知道她不是一星半点的好看，而是非常漂亮。 漂亮到近乎完美，不比前世的帝玄音逊色半分。 唇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玄音心情有些愉悦，转过身，脚步轻盈地走到屏风后，抬脚跨进了浴桶里。 人都是爱美的。 长得好看的人，不管男女都会占有很大的优势。 当然，前提是自己要有足够的本事保护自己，确保不会因为这张漂亮的脸蛋引来祸患。 坐在浴桶里，玄音想了很多事情。 以前的，现在的，将来的。 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的人，将从生命中彻底告别，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重新面对重生之后需要面对的人，以及计划好将来该有的生活方式。 温度适宜的热水能洗去浑身的疲劳，也能让人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玄音靠着浴桶边缘，徐徐阖上眸子，将脑子里所残存的记忆细细地整理一遍。 这里是沧澜大陆，大陆上有六个国家并存。 她所在的国家是大雍朝，当今天子是即墨凌天，帝号天德。 眼下是天德三十二年，三月十九。 天德帝有十四个孩子，去掉夭折的两个，还有九位皇子，三位公主。 皇长子即墨沉霄，封号霄王，楚嫔的儿子。 二皇子即墨旭阳，封号旭王，五公主即墨菱华，封号宝灵，两人乃是皇后所出。 三皇子即墨玉恒，封号恒王，端妃所出。 封号元王的四皇子即墨元舒，和封号宝珠的六公主即墨君华，以及八皇子即墨元栖，皆是淑妃所出。 七皇子即墨昶安，未满十八岁，尚未封王，韩昭仪之子。 九公主早夭。 十皇子夭。 十一皇子即墨子晔。 十二皇子即墨惠安。 十三公主即墨青华，封号宝玉，梅妃之女。 十四公主，不，如今皇帝已经知道了他还有第十四个孩子，而且是个男孩，所以应该是十四皇子。 十四皇子的名字叫即墨瑶华。 她的母亲只希望他平安快乐地长大，如风般逍遥洒脱，而“遥”字男女皆可用，把她当做女孩子时叫即墨瑶华，等以后有朝一日恢复了皇子之身，便改叫遥华。 第38章 前世金丝雀 如果一辈子不能恢复男儿身，甚至一辈子不会被人记起来呢？ 那么他是不是要一个人孤独地老死宫中？ 皇帝子嗣太多，后宫女人和皇子们都忙着争权夺利，出身低微的小皇子根本无足轻重。 今天之前，皇帝甚至不知道的存在。 玄音觉得这位十四皇子跟自己有点同病相怜。 只是他比起自己来说，或许更不幸，因为皇宫太大，守卫太严，他没有摆脱的能力。 而自己凭着一身本事，已经逃离了那个最终让她觉得窒息的地方。 也或许可以说，他比自己更幸运。 因为他有皇甫玄音相助，而自己，却始终是孤身一人。 玄音眼神有些迷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前世她是个杀手，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不算是个正宗的杀手，因为杀手不是她的职业。 她只是那个人手里的九柄利剑之一。 也是九柄利剑中唯一的一个女子，排行最小，他喜欢喊她九。 可在玄音看来，她只是他养的一只金丝雀，没有自由也没有人权的金丝雀。 他高兴的时候摸摸，不高兴的时候…… 玄音蹙眉，心头无法自主地生出一阵阵涩然。 现在想来，其实他也没怎么过分地对待过她，甚至算得上是特别的恩宠。 对，恩宠，一种主子对待宠物的态度。 身为杀手，没让她去杀过人，只是始终如对待宠物一半禁锢着她，让她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他的命令，不管他的要求多么无礼，甚至是无聊。 无心无情的时候，这样的日子没觉得有什么，可恩宠有时候也会让人产生错觉。 相处的时间久了，她不自量力地对他生出了情愫，她甚至一度以为，他也是有一点喜欢她的。 否则，他为什么把其他所有杀手都放去了训练营学艺，却只留她一人在他身边单独传授本事？ 否则，他又为什么会让她的名字冠上他的姓？ 可终究，只是她自作多情。 他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尊贵如帝王般的存在，而她，只是他掌握在手中，心血来潮时逗弄一下的玩物，是他手里可有可无的利器。 没有感情时，觉得日子就是那么平平淡淡地过，身为杀手本该服从主子的任何命令，可一旦生出了情愫，同样的日子却会变得那般煎熬。 没有自由，没有说话的权利，患得患失，一身本事永远没有发挥的余地，像一只被折翼的鹰，孤独寂寥，苦涩无助。 人一旦有了七情六欲，就会生出爱恨痴怨。 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很多时候，感情与理智不可兼得，但玄音偏偏就能做到兼顾。 她喜欢着他，却也清楚地明白着自己的身份——尤其是在有人刻意提醒之下。 她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正如白云和尘土的距离。 唇角微扯，玄音回过神，摇了摇头甩去脑海中回忆的思绪，安静地洗完澡，起身跨出浴桶。 用浴巾擦干身上的水滴，她走到床边，将包袱里另外一条干净的白布拿出来，一道道缠缚在胸口的位置。 第39章 矜贵淡漠的男子 十六岁的少女身体已经发育得足够好，如此缠缚起来显然极不舒服，不过对于玄音来说，这点不舒服完全可以被忽略。 她前世身手就好，这个皇甫玄音同样是个武功高手，两人的本事结合在一起，就算不能在这个陌生的朝代里傲视群伦，但保护自己却是绰绰有余。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会有丝毫的疏忽大意。 缠好布条之后，她穿上白色的贴身里衣，转身走到里间在床上躺下，闭目休息。 这几天赶路太累，她需要好好养精蓄锐，才能从容应付晚上的宫宴。 屋子里很安静，呼吸声很快趋于平稳。 黑袍男子无声无息出现在床前，眼神淡漠，眉眼如画，浑身透着矜贵禁欲般的气息。 面无表情地盯着床上睡着的少年看了良久，他目光微转，落在少年平坦的胸前。 一双沉黑的眸子幽深莫测，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如刀雕斧刻一般俊美的容颜始终淡漠疏离。 良久，黑色袍摆轻扬，他如一缕青烟如雾消失在房中，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痕迹，就如从未出现过一般。 床榻上，少年睡得毫无知觉。 一个时辰之后，玄音睁开眼，漆黑的瞳眸平静如水，不见波澜。 眉头微蹙，她转过头打量着屋子，总觉得有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周围，直到侍女在外面轻声禀报：“大少爷。” 玄音才蓦然回过神。 她听出了这个侍女的声音，是她安排在李氏身边伺候的梨儿。 “何事？” “夫人说大少爷错过了午饭，让奴婢给大少爷送点吃的过来。” 错过了午饭？ 玄音起身看向窗外，心里判断着此时应该已是下午两点左右，不过这里的人对时间的算法跟她不同，当然不会有几点的说法。 随手拿过衣架上的白衣锦袍穿在身上，她对着镜子打理自己的仪容。 镜子里，少年面冠如玉，眉目如画，点点灼目风华从眼角眉梢倾泻而出，让人不自觉地为之倾倒。 褪去了曾经的隐忍，如今的少年正是风华正茂，张扬不羁的时候。 也正是折翼的苍鹰脱困翱翔的时候。 唇角微勾，玄音对着镜子里的少年挑了个眉，转头道：“进来吧。” 房门被轻轻推开，梨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低着头，把托盘上的碗碟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过身来，恭敬地对着玄音屈膝行礼，“大少爷。” 玄音穿过屏风走了出来，看着桌上放着一碗白粥和一个小菜。 白粥熬得晶莹玉润，香浓怡人，似乎轻易就能勾起食欲，配上一碟清淡的小菜，很适合他这个近段时间因为赶路而饮食不正常的人。 “夫人说少爷晚上要进宫，宫宴上肯定会饮酒，所以先吃点垫垫肚子，避免空腹饮酒伤身。” 玄音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随口问道：“今日有没有人找夫人的麻烦？” 梨儿摇头：“没有，府里很安静，就连邱妈妈被罚这件事，夫人……元夫人也没来质问。” 第40章 莫要丢了将军府的脸 元夫人？ 玄音微默，随即心里了然。 皇甫宗翰当初喜欢上元氏，或许是顾忌着宠妾灭妻之事对他名声的影响，所以并未直接废了李氏的当家主母之位。 只是当元氏被提为平妻，且逐渐取代了李氏的主母之位，府中的下人便慢慢以夫人来称呼元氏。 而为了讨好元氏，他们一贯以姨娘来称呼李氏。 皇甫宗翰明知这样的称呼不对，却也并未刻意纠正过，或者在他心里，李氏除了还占着一个正妻名分，身份地位上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姨娘而已。 对于当初八抬大轿把李氏抬进门的风光，他早已忘了个干净。 而如今，皇甫玄音一朝领着莫大军功回来，第一件事就正了李氏当家主母的名分，下人们不敢再称呼她为姨娘，只敢以夫人相称。 但元氏的名分虽比李氏低了一点，却也是皇甫宗翰名正言顺的平妻，且执掌中馈这么多年，下人们早已习惯了她的“夫人”之位。 如今两位夫人身份相当，侍女以“元夫人”，“李夫人”来区分两位夫人，目前来说，是最不会引起争端的做法。 玄音勾了勾唇角。 如果元氏真的能安分地当她的“元夫人”，别自己主动找死，那么她跟她娘对于皇甫家当家主母的身份和权力绝不觊觎，她爱做就继续做下去。 可如果她不学着聪明点…… 弄死一个女人，对于玄音来说真不是什么难事儿。 “大少爷。”门外一个家丁躬身禀报，“老爷让大少爷尽快准备一下，再有半个时辰就进宫了，请大少爷仪容整齐端庄，莫丢了将军府的脸面。” 玄音转头，看向传话的家丁，淡淡道：“除了老爷和我，府里还有其他人会进宫？” “夫人和二少爷也会同去。”家丁心里虽有不愿，却也不敢不答。 元氏和皇甫明浩那个二世祖也会进宫？ 玄音闻言，唇角掠过薄凉的弧度，漫不经心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老爷让大少爷务必早些准备——” “宫里这接风洗尘宴是为本将军准备的，他未免操心得太多了。”玄音眸光淡漠地睨了他一眼，“如果他急着进宫，你不妨去告诉他，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先走一步，不必等我。” 门外家丁闻言，顿时一呆，脸上随即流露出不安之色，“小人……小人不敢这么传话。” “不敢？”玄音冷笑，闲适从容地在桌边坐了下来，拿起勺子吃了口白粥，“我怎么觉得你挺敢的。” 家丁低着头，表情越发惶然不安了起来。 “下去。”玄音语气疏淡，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口吻。 家丁唯唯诺诺应着，转身飞一般离开。 玄音不疾不徐，动作优雅地吃完了一碗粥，拿丝帕拭净嘴角，转头朝梨儿道：“今晚我回来得可能会晚一些，你跟杏儿照顾好夫人。” 梨儿恭敬地应下，对大少爷的命令不敢有丝毫慢待疏忽。 第41章 保护好自己 今日刚在府里震慑了一番，玄音心里很清楚，今晚不会还有人敢对李氏无礼，更不会有人蠢到去找她的茬。 况且元氏和皇甫明浩都要进宫，府里这些下人纵使朝天借了胆子，也没人敢行找死之事。 不过即便如此，玄音吃完粥之后，还是去了秋枫苑一趟。 “待会儿进宫喝酒自己悠着点，别来者不拒。”李氏看着眼前的儿子，轻轻叹了口气，“在朝为官虽然风光显赫，却也处处是凶险。音儿，你定要保护好自己。” “娘放心吧。”玄音淡淡一笑，笑容里透着历经过生死的坦然无畏，“死过一次的人，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让人暗算。这个世上想要我死的人或许不少，但是能达成所愿的……绝对没有。” 李氏闻言，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也别太疏忽，小心谨慎点才能保得万无一失。” 这样孤傲自负，真的好吗？ 对于玄音所说的“死过一次”和“想要我死的人或许不少”这两句话，李氏似乎完全不觉得意外，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异样表情，只是提醒她万事小心，以自己安危为重。 “我知道。”玄音点头，以温和安抚着李氏的心，“娘吃完晚饭就早些休息，不用等我了，今晚我可能没那么早回来。” “怎么？”李氏皱眉，“还要在宫里逗留？” 不是她想在宫里逗留，而是今日得罪了皇后和淑妃，这两人岂能善罢甘休？ 况且还有白日里被战王马车挡在后面，因而没能进宫分一杯羹的莫霄三人，他们的家族只怕也不会就此吃下这个哑巴亏。 玄音已经预料到今晚的宴会将会多么热闹，她将面对多少来自四面八方的刀光剑影，以及弄清楚自己以后要应付的敌人都有谁。 不过这些都没必要跟她说，说了也只是平白增添她的担忧而已。 “今天是我的庆功宴，朝堂上文臣武将都会对我抱着试探和拉拢的态度，宫宴之后不一定能顺利脱身。”玄音道，“如果皇上想跟我单独谈话，或者朝中某位王爷或重臣要跟我拉近关系，不管我自己的想法如何，这些都需要时间应付不是？” 李氏微默，随即轻叹：“朝上的事情我是不懂，你想做什么自己心里也清楚，不是我能随意干涉的。只要你能保护好自己，其他的我就不多问了。” “我不但要保护好自己，还要保护好娘亲呢。”玄音温柔浅笑，“好啦，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娘亲晚上早些休息。” 李氏温声道：“知道了，你少喝点酒。” 玄音点头，很快就举步离开了秋枫苑。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落日的余晖洒在湖面上，随风泛着涟漪的湖水泛着一层金光，流光璀璨，美丽而炫目。 漫步在夕阳下的少年，俊美的容色更显通透玉白，眼底一层薄薄的冷光被完美掩去，只有周身夺目的风华照耀在霞光中，让人惊艳迷离。 第42章 战王名讳1 玄音并不想跟自己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一起进宫，所以打算先出府去皇城街道上逛逛。 现在时间还早，出去逛逛可以多了解一些这里的情况。 脑子里所接收的记忆告诉玄音，就算是生长在这个朝代的皇甫玄音，对这座皇城的了解其实也不算很多，甚至于，她还不知道那个身份隐隐凌驾于皇帝之上的战王叫什么名字。 他在朝廷之中，又究竟是个怎样传奇让人敬畏的存在？ 玄音觉得自己可以先想法打听一下，多了解一些东西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她尚未走到大门口，迎面却又遇上了那个二世祖。 皇甫明浩身上换了一件衣服，比起早上那一身更显华贵，料子或许也是将军府主子可穿的最好料子。 只是，这样的华贵若是由皇甫宗翰或者元氏穿出来，或许还能压上一压，可皇甫明浩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年…… “大哥这是要去哪儿？”二世祖摇着折扇走到玄音面前，趾高气昂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待会儿就要进宫了，大哥不会是要撇下我们提前走吧？” 玄音不想跟一个智障啰嗦。 但是这个智障主动凑到她的面前，她若不理会，未免显得太过傲慢无礼，不懂得疼爱自己的幼弟。 “就算我要提前走，你管得着吗？”她冷笑，“皇甫明浩，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早上那一巴掌？如果那种程度的疼痛不足以让你刻骨铭心地记着，我不介意用其他的方法教教你，什么叫做规矩。” “你！”皇甫明浩瞬间脸色扭曲，眼神阴怒地盯着他，“皇甫玄音，你别太嚣张！” 玄音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确定对方真的只是一个道行太浅的智障，完全不值得她浪费时间在这里，于是毫不留恋地转身往外走去。 皇甫明浩：“……” 守门的下人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一幕，在玄音抬脚跨出大门之际，下意识地躬身低头。 僵硬了好半晌，皇甫明浩才慢慢转过身来，盯着早已失去了玄音身影的大门方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恶狠狠的磨牙声听得清清楚楚。 皇甫玄音…… 好，你真是好得很！ 在街道上转了一圈，玄音才发现，很多事情听起来简单，心里想着也容易，可真正做起来却并不是那么简单。 世人大多爱银两，惧权贵。 可恩威并施这种方法也不是时时刻刻都管用的，比如现在。 她打听不出战王的名讳。 其实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本身并没有多重要，她想知道的也并不是战王的名讳。 但是此时通过这么一件小事，她却基本可以确定，战王这个人在大雍朝来说，真的是一个可以凌驾于皇帝之上的存在。 让人惧怕的不仅仅是他权势滔天，而是他通天的手段。 世人对他的敬畏已经浸润到了骨子里，甚至连他的名讳都绝口不敢提。 第43章 战王名讳2 这个结果，有些出乎玄音的意料。 在她的认知里，即便是主宰天下的皇帝，尊贵如九重天，也不至于让人畏惧到这般地步，私下里打听个名讳或者帝号应该不是难事。 至少，以前的皇甫玄音脑子里拥有关于皇帝的信息，比如她知道当今天子叫即墨凌天，帝号天德，已经登基三十余载。 可她却对战王的信息一无所知。 诚然，战王这个人对于整个大雍朝来说，是一个足以威慑天下的存在，连皇上都对他顾忌三分。 以前的皇甫玄音因为深居简出，也因为低调隐忍，更是想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所以并没有刻意去了解过战王，并且战王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也从不上朝，皇甫玄音以为只要跟他保持距离，不主动惹上他，他们以后不会有什么交集。 可是如今，情况却显然已不同。 玄音回京第一天，就大逆不道地越过了战王的马车，且是以一种无比嚣张狂妄的方式，这笔账战王约莫已经记在了心头。 她并不是就此怕了谁。 只是当确定一个人极有可能成为以后的敌人，且还是一个强大的对手时，自然就需要对这个人做一个全面的了解—— 当然，如果战王大人有大量，根本不屑于跟他一个少年计较，那最好不过。 反正玄音也不是特别热衷于给自己树敌。 在街上逛了两圈，确定没办法问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之后，玄音便没了逛下去的兴致。 回府也是没必要，索性直接进宫了。 这个时辰，御道上已经有官员的马车驶向宫门的方向，一辆辆马车豪华气派，马车外跟着家丁护院和侍女，排场恢弘。 相比之下，玄音独自漫步行走在路上，跟这种隆重的气氛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了。 不过玄音并不在意。 重活一世，她觉得没有什么比自己舒服自在更重要，现在她很有心情走路进宫，便完全没了要坐车或者骑马的心思。 少年一身月白色锦袍，容貌俊美，眉眼如画。 夕阳的照耀下，越发衬托了她绝世的风华。 这样的少年行走在街道上，自然会引起一阵侧目，没大一会儿功夫，前一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下人上前掀开了车帘，从马车里探出一颗脑袋。 “少将军。”温雅沉稳的声音响起，让玄音觉得格外耳熟。 有些意外地抬眸，玄音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马车里的谢倾寒。 “谢公子？”她忍不住挑眉，“你坐马车进宫？” 谢倾寒嘴角微抽，没料到她最先关注的会是这个问题。 “我不是正式的武将，今日是随着父亲一道进宫的，坐马车也是听从家父的要求。”他淡淡解释了一句，然后朝玄音道：“少将军上来一起走吧。” 玄音闻言却是没拒绝，足尖一点，身姿翩然跃上谢家马车。 “皇甫将军没给少将军准备马车？”放下车帘，谢倾寒皱眉问道。 第44章 战王名讳3 谢家马车挺大，里面很宽敞，玄音很从容自在地在榻上落座，慵然淡笑：“有没有准备我也不知道。” 反正就算准备了，也绝对不会是单独的一辆，既然如此她宁愿走路进宫，也好过跟不喜欢的人同坐。 而且玄音根本就不想跟皇甫家除了李氏之外的任何人沾上关系，自然是离他们越远越好。 马车里摆着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一壶茶水和几盘点心，谢倾寒提着茶壶倒了杯茶给玄音。 “今晚是皇上特地给少将军准备的庆功宴，少将军若真这样走路进宫，只怕不等宫宴结束，满朝威武就都知道少将军跟自己的父亲不和了。” 玄音啜了口茶，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不和又怎样？” “不怎样，只是文臣素来看重孝道，父子不和，会为人所诟病。”谢倾寒道，“若有人以此做文章，必然对少将军不利。” 一战成名容易，但是如果不懂收敛隐忍，太过张扬跋扈，早晚会为此付出代价。 就如早上那一出。 谢倾寒纵然性子沉稳，可他却从来都知道战王不能惹，今日战王进宫没有发怒，没有兴师问罪，其实已经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 玄音没说话，安静地倚着车厢，垂眸淡笑。 谢倾寒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做事不求大功，只求安稳无过，但是对于洞察帝王心思这一块上，却显然还有不足。 玄音之所以飞扬跋扈并不是因为战功，而因为她自己本身就无所顾忌，这一点很多人都不知道。 军功对于她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的作用而已。 不过，她现在已经清楚了帝王的心思—— 即便皇甫家父子不和，至少目前为止，皇帝绝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对她有什么偏见。 因为皇帝此时需要她，非常非常需要。 这一点玄音可以确定，而且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会做一个让皇帝彻底信任、器重，甚至是离不开的人。 那么就算那些文臣对她有再多的意见，又能奈她如何？ 所以玄音根本不需要担心太过张扬会引发什么祸端，相反，她越张扬，皇帝才会越放心。 不过这些，她当然不会跟谢倾寒解释。 垂眸喝了口茶，她淡淡开口：“皇甫家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早上没能顺利地面圣，莫霄和慕青两人只怕要气得吐血了吧。” 此言一出，谢倾寒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的确有些不高兴。”他的语气有些含蓄，随即不以为意地淡笑：“不过我们是因为被拦在了战王的马车后面，所以才没能面圣，这件事跟你没什么关系。” “战王的名讳是什么？”玄音语气淡淡，像是闲聊一般随口问出。 然而话音刚落，马车里却仿佛瞬间进入了北极冰天雪地的气候，空气倏然凝滞了起来。 第45章 战王名讳4 谢倾寒神色微凝，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玄音挑眉，表情看起来慵然淡定，“你也不知道？” “……” 谢倾寒此时完全无法理解，这位少将军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战王的名讳……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有意如此？ 车厢里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终于，谢倾寒缓缓端起茶喝了一口，似是在掩饰自己的失态，也像是调整自己的情绪。 然后他放下茶盏，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用手指在没喝完的茶盏里蘸了一下，以指尖无声地在小几上写下三个字。 玄音倒是没刻意去看茶几上有没有字迹，她只通过对方写字的手势和笔画，就知道了他写下的是哪三个字。 夜九重。 战王的名字叫，夜九重？ 九重，如此霸道的名字。 玄音蹙眉，心里忍不住想，战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的存在对于大雍皇朝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若是在寻常情况下，一国之君怎么会允许自己的臣子叫这样的名字？ “战王……上过战场吗？”她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 谢倾寒摇头：“战王虽然叫战王，但是‘战王’这两个字却并不是皇帝给的封号，也并非因为战功而来，而且……战王的出身来历也一直是个谜，没有人敢对此好奇。” 玄音：“……” 如此听来，这个战王还真是一个比皇帝更牛逼哄哄的人。 好吧，一个不是因为战功且从不上朝的人，却能让大雍朝上到皇帝下到文武百官都畏惧有加，这样的人，她似乎也应该主动远离。 马车慢慢驶到了宫门外，谢倾寒和玄音从马车上下来，转身步行入宫。 到了宫门处，谢倾寒主动朝守门的御林军出示了腰牌，御林军检查之后放行，然后抬眼看向玄音。 玄音明白他的意思，漫不经心地自腰间抽出皇帝给的手令。 看到手令的刹那间，不知是御林军大惊失色，瞬间跪下，便是谢倾寒也大感意外，完全没料到玄音手上居然有皇帝给的通行玉令—— 如朕亲临。 有这面手令，整个大雍他都能横着走，难怪刚才听到他的话之后，他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 谢倾寒心里暗叹，然后便俯身下跪，却一把被玄音揪住了衣裳。 “走了。”玄音拽着他胳膊，转身就入了宫。 谢倾寒没能跪下，只得沉默地跟着玄音一道往宫里走去。 凯旋第一天，皇帝就给了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将军一面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玉令，这显然是要真正地开始重用他了。 那么，这位少将军自己心里，是否也已经开始有了盘算？ 第46章 你是不是认识皇甫玄音 傍晚的霞光很美，还残留着几分温暖。 甘泉宫里，着一身朴素白裙的少女躺在半旧的摇椅上看书。 少女容貌秀美，看起来最多十二三岁的年纪，眉眼间却泛着几分说不出的英气，还有丝缕从不会在人前流露出的，天生的淡漠清冽。 比同年人略显高挑的身体慵懒侧躺，一头如瀑般的长发垂在椅侧，泛着丝缎般的顺滑柔亮光泽。 甘泉宫里很冷情，除了她的两个侍女，几乎常年无人过来。 她那两个名义上的姐姐，偶尔会过来一次，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表达关心，而是从她这里找优越感而已。 毕竟同是公主之尊，她们二位能享受荣华，而她这位最小的公主却乏人问津，常年待在这形同冷宫一般的甘泉宫里，连父皇都几乎忘了她的存在。 她们有优越感也正常。 而她，乐得悠闲。 虽然常年吃着粗茶淡饭，穿着粗布旧裳，她也并未因此而生出多少怨言。 只当是修身养性。 然而今日，正看书看得入神，却有一群脚步声突兀地传来。 少女几不可察地蹙眉，然后偏头看去，皇后所生的五公主即墨菱华带着一大群嬷嬷宫女浩浩荡荡而来，看起来颇为气势汹汹。 “即墨瑶华！” 转眼人到了眼前，容貌绝艳，盛装而来的女子居高临下俯视着躺椅上的瑶华，冷冷道：“见到本公主前来，不知道要行礼问安？” 若是在以往，即墨瑶华或许就起身行礼应付一下了。 但是今日，却没必要。 “五姐来此不祥之地，所为何事？”慵懒的声音低哑清魅，带着一种雌雄莫辩的感觉，竟是浑然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即墨菱华脸色一僵，蓦然想起自己以前说过，她说甘泉宫是不祥之地，住在这里简直掉了身份。 自从即墨瑶华的母亲去世之后，宫里所有人几乎都遗忘了这位十四公主的存在，甘泉宫里常年冷清得像是一座冷宫。 父皇也不喜欢这个女儿。 不，不是不喜欢，而是彻底忘了。 她和君华偶尔来，也都是抱着嘲弄的态度而来，根本不曾将这个最小的妹妹放在眼里。 然而。 但是今日朝堂上，却因为那个少将军的刻意提起而想了起来。 每每想到这里，即墨菱华的心里就像是有一团闷火在烧，因为在她心里，原本早就做好了让即墨瑶华老死宫中也无人知晓的打算。 谁能想到，那个皇甫家的少将军如此多事。 想到那个该死的人，即墨菱华心里就忍不住想到自己被捉弄的事情——虽然还没见到人，但是她此时已然把皇甫玄音记恨上了。 “你是不是认识皇甫玄音？”回过神，即墨菱华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少女，“你跟他什么关系？” “皇甫玄音？”即墨瑶华皱眉，“你说的是谁？” “装蒜。”即墨菱华冷笑，“你要是不认识他，他怎么会在父皇面前提起要求娶你？” 第47章 果然在痴心妄想 十二岁的少女坐在椅子上，目光懒懒散散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良久，才语气疏淡开口：“虽然我并不知道那位少将军为何要求娶于我，但是这件事貌似跟皇姐你也没什么关系。” 即墨菱华眯眼：“你说什么？” 瑶华瞥了她一样，淡淡垂下眸子，显然没有再搭理她的兴致。 即墨菱华咬牙，正要暴怒，却不知为何忽然敛下了怒气。 皱着眉，目光在这个妹妹的脸上探寻了良久，心里一股怪异的感觉缓缓涌上。 她怎么觉得，这个废物似的妹妹今日看起来跟平时不太一样了？ 虽然以前她就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被嘲讽也无所谓，但并没有今日这般…… 慵懒，随性，仿佛对万事不屑一顾的态度。 她是得知了那少将军求娶她的事情，觉得自己要翻身了，所以才有恃无恐？ 这般一想，即墨菱华瞬间想起了自己今日来的目的，语气傲慢，却以闲聊一般的口吻道：“你今年才十二岁，还没到婚嫁的年纪。” 婚嫁的年纪？ 瑶华唇畔轻挑，语气淡淡道：“大雍朝律法，女子十五岁及笄便可嫁人，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但是求娶不代表就要即刻成亲，成亲之前先定下婚事……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即墨菱华闻言，美颜的脸上又是一僵，恨恨地盯着她看了良久，才冷冷地开门见山：“果然在痴心妄想！” 瑶华淡笑：“是不是痴心妄想，也不是皇姐说了算的。” 此言一出，即墨菱华顿时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心里无数次后悔，早在父皇还不知道这个十四妹的存在之前，就应该想办法弄死她。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们谈个交易。”深深吸了一口气，即墨菱华扬起一抹和善的笑意，并且在瑶华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放缓了语气，“今晚宫宴上，如果父皇和皇甫玄音提起这桩婚事，我希望你能拒绝。” 话落，还不等瑶华说话，她接着又道：“当然，作为交换，我定会禀明母后，让你过好一点的生活，赏赐你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并且在京城给你选一门权臣贵胄之家嫁过去，你意下如何？”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笃定，笃定即墨瑶华一定会同意。 毕竟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对于这位十四公主来说，实在算得上是奢侈的东西。 而且，还有一门好亲事作为交换，她怎么会不愿意？ 她觉得才十二岁的即墨瑶华一定无法抗拒这些条件的诱惑，况且她根本没见过那位少将军。 对，她根本没见过皇甫玄音，那么她完全可以说皇甫玄音是个冷酷无情，凶残壮硕的七尺大汉，一拳能抡死老虎…… “不如何。”瑶华语气淡然，波澜不惊，“圣旨不可违，父皇若真的有意让我嫁给那位少将军，我可有反抗的余地？皇姐知道我本就不得父皇宠爱，此番还怂恿我去抗旨，是想让我去送死吧？” 第48章 皇后的失算 抗旨之罪，谁都承担不起后果。 况且眼下在这个时候，皇帝才刚想起来宫里还有这么一个十四公主，她若真的照着她的话去做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话音落下，即墨菱华表情一僵，刹那间握紧了手。 几乎恨不能一巴掌扇到她脸上去。 甘泉宫的两个侍女秋彤和醉冬见情况不妙，匆匆走到主子身边，不动声色地盯着五公主。 “五姐最好能控制自己的脾气。”瑶华淡淡道，“少将军如果要娶我，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既然话已经放出来了，那父皇势必是要传我过去见见的。今晚宫宴群臣都到场，若是让大臣们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痕迹，五姐纵然是皇后的女儿，只怕也不好解释。” 少女容貌柔美，因年纪尚小，五官还带着几分尚未完全抽开的稚嫩。 嗓音也是如冰玉相击，清清泠泠的，格外好听。 然而这番不疾不徐吐出薄唇的言语，一字一句却像是刺入了五公主的要害，又像是扼住了她的七寸。 让她既怒不可遏，却又投鼠忌器般没有丝毫办法，只气得一张娇美的脸铁青扭曲。 眼睛里几乎喷出了火，死死地瞪着瑶华看了好一会儿，即墨菱华终于愤愤地站起身，甩袖离去。 ……就这样走了？ 秋彤和醉冬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们的主子。 瑶华垂眸淡笑，唇畔微微掠过清淡的弧度。 即墨菱华今日前来，无非是以为这位十四妹没见过世面，只要言语诱惑几句，再恐吓几句，瑶华就会慌得六神无主，任由她摆布。 若是再愚蠢一些，说不定瑶华会在圣旨未下之前，就慌不择路地去皇帝面前请求拒绝这婚事，如此一来，皇上的怒火就会冲着瑶华来—— 父子俩这么多年没见，本来就没什么感情，难道还奢望皇帝在大怒之下，能看在他委屈这么多年无名分的份上，大发慈悲地绕过他？ 呵，如果瑶华真这样做了，除了死，绝对没有第二条路。 这是即墨菱华的盘算，也定然是皇后的授意，可目的还没有达到，五公主却如此轻易地就肯离开了？ “皇帝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所以即墨菱华此时也只敢虚张声势，而并不敢再对我如何。” 瑶华像是知道两个侍女心里的想法，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笑容里却透着几分凉薄意味，“皇后没早点弄死我，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失算。如今她就算如何懊悔也已无济于事，猛虎脱困，谁还能奈我何？” 这句话若当真出自一个十二岁少女的口中，或许并不会让人太过放在心上，可若是一个十二岁且善隐忍的皇子呢？ 醉冬和秋彤都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主子说得没错，皇后迟早有一天会悔青肠子—— 只因她们没有在皇帝忆起这个十四子之前，就想办法让他消失在宫里。 猛虎脱困，改变的将是这整个天下的命运。 第49章 死而无憾 甘泉宫里安静了很久。 瑶华坐在椅子上看书，心思却早已飘远，根本没看进去一个字。 良久之后，醉冬带着憧憬般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殿下，您马上就要下嫁给那位年少有为，俊美无双的少年将军，成为人人称羡的将军夫人，殿下一定是高兴极了吧？” 瑶华闻声回神，抬眸看向自己的侍女，语调透着几分懒散：“你说什么？” 醉冬嘴角勾起，垂眸看向半躺在椅子上的自家殿下，戏谑地道：“那位少将军一定是觉得您善良温顺，知书达理，肯定会成为勤俭持家的好妻子，所以才生出了娶您为妻的想法。” 瑶华闻言，缓缓眯起了眼，眼神不善地看着眼前放肆的丫鬟。 醉冬却像是根本没看到他目光里的危险意味，笑意盈盈地道：“不知殿下感想如何？” “放肆。”瑶华声音微冷，“没大没小，以下犯上，言语不敬，罚跪半个时辰。” 一连三个罪名，却只是轻飘飘的罚跪半个时辰。 真真是雷声大，雨点小。 醉冬轻抿着唇，即便被罚，似乎也完全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恭敬地应了声是，就带着一脸的笑意去旁边跪着了。 她跟秋彤都是练武之人，这点小小的惩罚对她来说根本不算惩罚。 “奴婢给殿下捏捏肩膀。”秋彤说着，就走到了瑶华身后开始献殷勤。 瑶华没说话，神情很是安静，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双手以恰到好处的力道给瑶华捏肩捶背，秋彤嘴里还不忘发出一声感慨，“奴婢有生之年还能有机会看到殿下穿上嫁衣，就算是死，也是死而无憾了。” 此言一出，醉冬忍不住唇角弯起，有生之年看到殿下穿上嫁衣……哈哈，的确该死而无憾了，毕竟他们家殿下这辈子也只会穿这一次嫁衣。 比天下红雨还稀奇。 瑶华幽幽地瞥了两人一眼，“你们似乎挺开心？” 醉冬眨眼：“殿下大喜在即，奴婢是替殿下开心。” “是啊。”秋彤点头，嘴角噙着止不住的笑意，“我们是替殿下高兴。” 瑶华冷哼一声，懒得跟她们计较。 不过，“你们怎么就确定，本殿下一定能穿上嫁衣？” “少将军都求娶殿下了，不是吗？”醉冬理所当然的语气，“方才五公主不是说了，少将军是在群臣面前求娶殿下，以少将军如今风光显赫的身份，皇上应该会答应他的请求才是。” “哼，擅自揣测圣意，本殿下看你是不想活了。”瑶华轻飘飘睨了她一眼，“本殿下跟你打个赌，成亲之事暂时铁定成不了。” “为什么？”醉冬和秋彤二人同时开口，显然都不解，“这么个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皇帝没道理拒绝才是。” 那位少将军既不依附皇后，也没有依附淑妃，皇上若想重用他，把最不受宠的一位公主嫁给他，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如果皇帝已经知道了我不是女儿身，他还会如此轻易就答应这门婚事？”瑶华漫然挑唇，“做了这么多年皇帝，你们以为他是个傻的？” 第50章 皇上不是在诓我吧？ 皇帝的确不是个傻的。 天色渐渐降下了黑幕，设在大庆宫的宫宴已经准备就绪，群臣到齐就座。 皇后、皇子、公主以及后宫有资格参加宫宴的嫔妃们，也已经各自坐上了自己的位置。 而此时的御书房内，天德帝却还在跟皇甫玄音说话。 皇帝坐在御案后面的龙椅上，玄音坐在御案左侧的一张椅子上，听到皇帝说出的话，他脸上一闪而逝诧异之色：“皇上方才说，十四公主其实不是十四公主，而是十四皇子？” 天德帝点头：“经过一整天的深思熟虑，朕觉得应该告诉你这个事实真相。” 这句话没有夸张，他的确是经过了几乎一整天的深思熟虑。 玄音早上出宫出后，他一个人想了很多。 这些年来，每每遇上一些难解之事，他都会一个人安静地在御书房待着，一个人静静地思考—— 常年形成的习惯让他的脑子越发缜密敏锐，常常可以从一些看似没有破绽的表象中寻到一点蛛丝马迹，从而得出意想不到的结论。 不过，今天他把皇甫玄音说过的话从头到尾想了好几遍，又把十四皇子的存在从头到尾想了好几遍，层层想法在脑子里过了无数个来回—— 最后却没有得出任何有效的结论，可以证明这两个人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 所以他觉得，他是可以对皇甫玄音放心的。 况且，今晚他原本就要宣布十四的身份。 十四是皇子这件事其实跟皇甫玄音并无多少关系——除了不能嫁给他之外。 其他的，真的毫无关系。 皇甫玄音不可能从中得到什么利益，因为就算十四恢复了皇子身份，也断然没有资格继承皇位。 即便退一万步讲，十四有逐鹿皇位的资格。 可他如今才十二岁，他那几个有望继承皇位的皇兄们却个个都已近而立之年，早已在朝堂上筹谋了很多年。 十四若肖想皇位，那无疑是异想天开，最后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天德帝根本也不会以为，十四是皇子还是公主这件事会跟皇位牵扯在一起。 “十四公主……其实是个男儿身？”玄音皱眉，良久才迟疑地看着天德帝，“皇上不是在诓我吧？” 天德帝嘴角一抽。 也不在意他说话的语气和自称，正色地摇头：“朕没有诓你的必要。” “可……那两位高人明明说，十四公主就是个公主……”玄音表情顿时变得无比纠结，显然还没能接受公主变成皇子，自己的媳妇突然飞了这个事实，“那微臣……不就没办法做成皇上的驸马了？” “也不是。”天德帝连忙安抚，“除了宝灵和宝珠之外，朕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梅妃膝下的十三公主许配给你，你意下如何？” 第51章 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 十三公主？ 玄音嘴角一抽，她看起来就那么缺一个名为公主的妻子？ 皇帝陛下对她是不是有点太殷勤了？ 高高在上的帝王威仪呢？ 虽然前世今生的玄音并不惧怕帝王，但眼前这个天德帝跟她印象里的天子形象还真有点不一样。 “皇上。”心头思绪微转，玄音挑眉淡笑：“十三公主年纪也不大吧？她的母亲……” “年纪倒是不大。”天德帝淡笑，“今年才十三岁，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容貌生得秀气柔美，性情温婉，没有宝灵和宝珠被惯出来的骄纵之气。” 顿了顿，“她的母亲是梅妃。” 梅妃，后宫四妃之中唯一一个只有女儿没有儿子的女人。 没有儿子，至少可以保证以后不会掺和到皇储的斗争当中去。 对于皇帝来说，这样的女儿嫁给玄音，可以更好地拉拢他为自己效忠，而又不必担心他以后因为成了驸马而依附于谁。 即墨凌天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帝王该有的手段城府都是有的，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他的孩子—— 可在此之前，他是先有了江山，有了他的帝王之位，其次才有了这些儿女。 所以当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儿的姻缘能带给他利益，而又不至于导致任何不良后果的时候，他必然会从利益最大化考虑。 “臣暂时先不急着答复陛下。”玄音淡淡一笑，笑容里流露出几分不羁的意味，“等到宫宴之后吧，臣想先看看这位十三公主是否真如陛下所说这么好。” 天德帝闻言微愕，随即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动怒倒是没有。 但这些年来，真的没人敢对他的旨意抱着这般态度，文武大臣们往往还不等他话说完，就会齐齐恭应：“臣谨遵皇上旨意。” “臣谢主隆恩！” “臣不敢！” “臣等惶恐！” 包括他的皇后嫔妃和儿子们在内，所有人几乎都是诸如此类诚惶诚恐的态度。 从来没有谁敢以这般轻松随意的语气跟他说话，更没有人敢在他表达出赐婚的意思之后，居然说要看看他的女儿是否真如他说得这么好…… 天德帝说不出此时心里的感觉，只是觉得这个少年还真是有胆量。 有实力，勇气又可嘉。 关键是孝顺——对他母亲的孝顺。 孝顺是个优点，当然也会成为弱点。 然后，有满腔冲劲却没有不该有的异心。 不管从哪方面看，皇甫玄音无疑都是一个让他不得不喜欢的年轻人。 这般想着，天德帝突然就笑了。 “好。”他说着，从御案后面站起身，绕过御案往外走去，“朕相信，朕的十三公主不会让你失望的。” 玄音也跟着站了起来。 “走吧，宫宴已经开始了，你这个主角不到场可不行。” 主角？ 玄音淡淡一笑，却没说什么，迈着悠闲的步伐跟着皇帝走出了御书房。 第52章 皇后此言差矣 到了御书房外，天德帝脚步微顿，转头看向候在一旁的陆平，淡淡道：“十三公主在不在？” 陆大总管恭敬地回道：“在呢，正跟梅妃娘娘坐在一起。” 天德帝点了点头：“传朕的旨意，命十四公……命十四殿下也来参见少将军的庆功宴。” 刚好他也见见那个从未谋过面的第十四子。 “臣遵旨。”陆大总管领命，转身下去做了吩咐。 以他在宫里的地位，这种寻常性传旨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去，只需要吩咐一个靠得住的心腹太监即可。 把天德帝的命令传下去之后，陆平很快就返回到了皇帝身边。 可能是为了照顾走路的玄音，天德帝也没乘御辇，直接和玄音一起步行去了大庆宫。 也幸好御书房离大庆宫本就不远。 文武群臣早已到齐，皇后和后宫嫔妃也都到了大庆宫后面的园子里，只因皇上还没到，所以无人敢先就座。 随着陆大总管高声喊了一句：“皇上驾到——” 所有的文武大臣，后宫嫔妃，皇子公主们齐齐聚了过来，有条不紊地跪地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天德帝威严地摆摆手，“都就座吧。” 大庆宫是皇室专门用来举办庆祝宴席的地方，属于帝王龙椅摆放的至高处搭了一个锦棚，皇帝的龙椅和皇后的凤椅并排放置。 其余各嫔妃、皇子和公主则按身份品级来依次落座。 锦棚外设置了两排属于文武百官的坐席，自然也是按官员身份品级高低依次往下坐。 皇甫玄音被安排在锦棚里面。 所有有资格来参加宫宴的皇室成员都在锦棚里，玄音目光稍转，便把锦棚里的人尽收眼底。 虽然还不能确定每一个人的身份，却也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后宫四妃，端妃，淑妃，梅妃，贤妃。 三位公主，即墨菱华，即墨君华，即墨青华。 玄音目光从年纪看起来最小的公主脸上一掠而过，心道皇上倒也确实没说错。 这个十三公主年纪还小，五官长得温婉秀气，举止斯文拘谨，比起其他两个容貌艳丽逼人的公主，婉约含蓄的模样的确让人看着舒心。 “这位就是一举打败西秦的少年将军，皇甫家公子皇甫玄音？”坐在皇帝身边凤椅上的女子目光微抬，面无表情地看着玄音，“看起来的确生得一副好容貌，只是之于男子来说，未免显得太过纤细，没有一点七尺男儿的气势。” 说话的女子自然就是大雍朝母仪天下的皇后，欧阳明月。 玄音不用猜都知道。 身着一袭威仪隆重的华贵凤袍，又是坐在皇后的位置上，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不是正宫皇后又能是谁？ “皇后此言差矣。”玄音抬眼，漫不经心地勾唇淡笑，“世间男儿很多，难道皇后有办法让个个都长得高大壮硕，虎背熊腰？可那些虎背熊腰的男子却也只是气势凶猛，真到了战场上，也就只能拼着蛮力多活一两个时辰而已，成不了大事。” 第53章 不惧权贵1 此言一出，皇后脸上表情微顿，整个锦棚里的气氛似乎都凝滞了一下。 欧阳明月其实是个比较端庄大气的人。 做了三十多年皇后，曾经属于一个女子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耗费在了后宫之地，漫长的岁月磨去了属于少女的情怀和单纯。 如今眉眼间沉淀下来的，是久居深宫养成的沉稳、高贵，以及母仪天下的威仪。 此时面对玄音称得上是不敬的反击，她显而易见地动了怒。 她跟天德帝不同。 皇帝现在是一心想让玄音真正效忠于他，而且帝王的心胸比女子更宽阔一些，所以面对玄音说话的语气，天德帝可以一笑置之。 皇后却不一样。 她起初的确想把五公主嫁给玄音，然而一想到玄音前面答应得好好的，到了殿上转眼就把她出卖了，心头尚憋着一股火气。 此时再听闻玄音完全称不上恭敬的语气，怎么能不动怒？ 眼底情绪清晰地冷了三分，然而她却并没有发作，沉默片刻之后，淡淡道：“少将军好伶俐的口齿。” “皇后娘娘过奖。”玄音漫不经心地淡笑，说完忽然转过头，看向斜对面的男子，“王爷跟我有仇，还是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自从她坐下来开始，这位穿着亲王袍服的男子就一直盯着她，眼神冷漠而不善，隐隐还带着几分鄙夷不屑。 玄音跟他不熟，却也知道他是谁。 淑妃家的四皇子，即墨元舒。 好吧，虽然因为那个传言让人觉得皇甫家长子喜欢这个劳什子元王，甚至不惜背上断袖的名声。 但早上回京之后，玄音明显对他的态度很冷漠了好吗？ 他难道就没有一点儿眼力劲？ “少将军此言何意？”即墨元舒冷冷一笑，俊逸的脸上却如罩了一层寒霜，“本王何曾说过少将军得罪了本王？” 有没有得罪，他自己难道不清楚？ 身为堂堂男子却生得如此阴柔女气，还敢不自量力地对皇子生出那种心思…… 简直恶心。 “没得罪你，你瞪我干什么？”玄音唇畔微挑，笑意带着几分嘲弄意味，“可别说什么我没看你怎么知道你在看我？这话已经老掉牙了，也过太幼稚。” 即墨元舒神情一僵。 俊逸卓然的脸上寒霜越发浓重，阴沉沉地盯着玄音泰然自若的姿态，忍不住攥紧了手，“你太放肆了。” 放肆？ 玄音嗤笑一声，不再看他。 放肆又如何？ 你还能扑上来咬我一口？ “少将军果然英姿非凡，不同凡响。”坐在皇后身边的五公主开口，如牡丹花一般艳丽逼人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这是否就是所谓的‘不惧权贵’？” 此言一出，锦棚里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不惧权贵？ 她的意思其实是想说，她连皇上和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吧。 第54章 不惧权贵2 锦棚里坐着的人挺多，皇上和皇后，后宫四妃，众位皇子，三位公主，还有穿梭在坐席之间添茶倒酒的宫女。 五公主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几乎每一个人看着玄音的眼神都染上了一些微妙的意味。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饶有兴味，有人事不关己地饮酒，当然，胆子稍微小一些的人便不自觉地垂下了眸子，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唯有即墨凌天神色自若。 手里端着一杯美酒慢慢啜饮，表情闲适，像是在看小孩子们之间的笑闹，面上没有丝毫的异样情绪。 玄音抬眼，朝说话的公主看去一眼，漆黑的眸光平静如雪。 明明看起来什么表情也没有，却看得已经十六岁的五公主脸上笑意一点点消失，随即慢慢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红晕。 这样的失态让即墨菱华有些羞恼：“你……你这般看着本宫做什么？” 皇后皱眉，偏头看着自己女儿明显羞涩的表情，眉头一皱，忍不住捏紧了凤椅的扶手。 怎么回事？ “公主谬赞。”玄音淡然收回目光，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即墨菱华的羞涩，漫不经心地挑唇，“皇上是君，本将军是臣，君臣尊卑的关系我还是明白的，至于公主所说的不惧权贵……本将军不求荣华富贵，亦不会做谋反叛国之事，自然无需畏惧。” “好一番正义凛然的说辞。”即墨元舒冷冷一笑，“不求荣华富贵，何以入朝为将？不会做谋反叛国之事，少将军这话未免说得太早，所有谋反作乱之臣，在入朝之初都从未想过要谋反，少将军就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会走上歧路？”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瞬间凝结。 “元舒！”淑妃脸色骤变，厉声斥责，“你在胡说些什么？少将军怎么会谋反？” 即墨凌天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靠在龙椅上，脸上神情显得幽深难测。 皇后唇角微挑，几不可察地冷笑。 吵吧，使劲地吵。 吵得越凶越好。 虽然这个皇甫家的少将军如今不得她的欢心，也不能为她所用，但若是能借此机会，让元王失了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也不算不失为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即墨元舒被淑妃这么呵斥，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语失礼，眼底划过一丝懊恼。 随即他站起身，离席跪地，诚惶诚恐地请罪：“请父皇恕罪，儿臣没有别的意思。” 皇帝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似乎很希望看到朕重用的少将军，有谋反之意，行谋反之事？” 这句话的分量极重。 话音落下，淑妃和即墨元舒脸色瞬间一白。 “儿臣不敢！”即墨元舒叩首，“求父皇明鉴！” “皇上，元舒断然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淑妃也语气急切地开口解释，“舒儿只是因为……因为曾经少将军的那桩事，所以才一时冲动……” “因为曾经的哪桩事？”玄音淡淡一笑，“娘娘可莫要随便诬陷于我，那桩事……是指哪桩事？” 第55章 单纯一点不好吗？ 宫里的喧闹似乎永远影响不到冷清的甘泉宫。 虽然今天本该例外。 自从下午即墨菱华离开之后，瑶华就安然地躺在椅子上晒太阳，一直晒到了日落西山。 到了天黑时分，却还没有任何旨意传来。 瑶华躺在椅子上几乎睡着了，服侍在旁的秋彤不断地伸头朝外面张望：“殿下是不是估算错误？皇上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派人过来？” “估算错误？”瑶华自椅子上坐起身，淡淡一笑，“算错就算错了吧，反正本殿下也不想去面对那些人虚伪的脸孔。” 说着，他站起身，抬脚就要往甘泉宫内殿走去。 “殿下！”从司茶坊刚拿了点茶回来的醉冬，匆匆走了过来，说话的语气和脚步都带着几分急迫，“林公公来了。” 话音落下，瑶华脚步倏地顿住。 “林公公？”他转过身，皱眉看着醉冬，“林公公是谁？” “殿下都不知道，奴婢怎么会知道？”醉冬嘴角一抽，对殿下三五不时的装深沉特别无语，“反正这皇宫里的人殿下认识的也没几个，就不必多此一问了吧。” 就算告诉了您，林公公是宫里的一个资历老的公公，您就能知道是哪位了吗？ 解释不等于没解释？ 瑶华哼了一声：“你最近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是不是根本不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奴婢哪敢？” 醉冬嘴上说着不敢，语气却并不着急，唇角甚至带着笑：“皇上命人给少将军准备的洗尘宴已经开始了，御膳房现在正忙得不可开交。奴婢回来的路上看到林公公远远往甘泉宫这个方向走过来，所以飞一般地赶回来报信了，想让主子提前做好准备。” “提前做好准备？”瑶华嘴角微勾，笑得有些凉薄，“让本殿下换衣跪迎？” 醉冬一噎，有些无语地瞪着自家殿下。 殿下，您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 十二岁的孩子装单纯一点不好吗？ 瑶华对她的眼神不痛不痒，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茶叶，“他们没有为难你？” “谁敢？”醉冬扬眉，表情瞬间染上了几分不可一世的傲然，“殿下您现在可是宫里的红人，陆大总管应该提前打过招呼了，奴婢方才去取茶叶的时候，他们的态度客气得不得了。” 虽然瑶华现在还没正式成为少将军的妻子，但是少将军一早回来在皇上面前求娶殿下，这个消息已经在宫里传开—— 当然，只是私底下传，没人敢正大光明地议论。 说起来，这件事本身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是问题出就出在这么多年来，皇帝对十四殿下的存在根本就是一个完全不知道的情况，或者可以说忘了他的存在。 如今皇上却想起来了，所以这也就暗暗提醒了宫人们，十四殿下是个主子——不管受宠不受宠，他都是个主子。 而且还是个随时都有可能会翻身的主子。 第56章 口谕 虽然皇上没有明确回复少将军的求娶，但很多人心里其实都猜测，皇帝一定会答应。 毕竟相较于五公主和六公主背后的势力，把这位十四公主嫁给少将军，皇上心里会更放心一些。 在宫里伺候的久了，有些人为了明哲保身，也有些人是为了得到主子的宠爱和荣华富贵，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自然而然地学会了察言观色，甚至学会了揣测君心。 退一步讲，不管皇上答不答应把“十四公主”嫁给少将军，现在的事实就是皇上已经记起了这位十四公主。 再加上陆大总管暗中提点警告，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哪里还敢像以前那样慢待十四公主？ 瑶华嗤了一声，刚要说话，远远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圣旨到——” 话音落下，陆平身边最得力的太监林公公就带着四个小太监走了过来。 秋彤和醉冬二人连忙跪下。 瑶华垂了眉眼，面上情绪瞬间敛尽，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几步。 “十四公主。”林公公走到眼前停下，阴柔笑着，一双含着精光的眼镜眯成了一条线，“圣上有口谕，命十四公主即刻去大庆宫参加庆功宴。” 瑶华语气不咸不淡：“多谢总管。” 林公公微惊：“十四公主心情不好？” 不可能吧？ 虽说公主出身尊贵，但即墨瑶华却偏偏是尊贵出身中最不尊贵的一个，常年待在甘泉宫乏人问津，虽不是冷宫，日子却过得很寒酸。 少年将军凯旋，眼下正是得圣宠之时，还在大殿上求娶了她，他就不信这个消息没传到甘泉宫来。 虽然皇上还未答复，但亲自下令让十四公主去参加宫宴，这对于常年遭受冷落的公主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个极大的殊荣了吧。 怎么瞅着十四公主好像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 “本宫并没有心情不好。”瑶华语气不卑不亢，听不出欢喜，也听不出不喜，“多谢皇上隆恩。” 林公公闻言点头，没再多想。 他把十四公主反常的原因，归结于因为待在冷宫里久了，已经不善于表达情绪，所以才是这般冷淡的反应。 “那……十四公主好好梳妆打扮一下，即刻随奴才去大庆宫？” 说着，微微抬手，伸手的四个小太监近前一步。 每个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整齐叠放的衣服，腰带，首饰，公主靴子。 瑶华瞥了一眼，随即淡淡道：“多谢公公，请公公稍候片刻。” 说着，抬手示意秋彤和醉冬二人将东西都接了过来。 林公公躬身笑道：“公主尽管去更衣，奴才在外面候着。” 瑶华点头，转身入了寝殿。 醉冬和秋彤跟着进入寝殿，转身往内殿走去。 两人边走边交换了一个喜悦的眼神，他们家十四殿下……终于要踏出这一步了。 第57章 元王人品不怎么样 “少将军年纪轻轻的，记性怎么如此不好？”淑妃冷冷道，“打了一次胜仗，便是连自己以前做过什么事都忘了？” 玄音淡笑：“忘没忘暂时还不知道，但是本将军首先得确定自己以前的确做过什么错事，如此才能接受淑妃娘娘的责问，不是吗？” 顿了顿，“否则，本将军岂不是白白蒙受一场不白之冤？” 好一个狡辩！ 好一张利口！ 淑妃咬牙，一张柔美动人的脸几乎气得扭曲变形。 只从此时的反应来看，她的定力就远远不如皇后。 而她的儿子即墨元舒，性情定力显然随他的母亲，太过急躁，缺乏耐性和不动声色的隐忍功力。 这样的母子二人，注定难成大事。 而他们之所以能和皇后分庭抗衡，之所以能让皇上忌惮，应该只是因为淑妃的家族。 “咳。”坐在梅妃身旁的少女忽然轻咳了一声，有些羞赧的垂下眼，小小声地开口，“淑妃娘娘说的大概是，少将军喜欢四皇兄这件事吧？” 这话一说出口，锦棚里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青华！”梅妃皱眉。 少女不好意思地垂眸，俏脸泛起了些许红晕，“对不起，母妃，女儿多嘴了。” 皇室中重要的成员几乎都在这里，但是谁也不知道应该开口说些什么。 十三公主已经说了抱歉，其他人当然不适合再开口指责，况且也没什么可指责的。 淑妃冷冷地瞪着皇甫玄音，眼神仿佛在说，现在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哪桩事情了，还要狡辩吗？ “哦，本将军似乎是想起来了，然而……”玄音抬眸，平静的眼神在眼前这些皇子和公主面上轮流转了过去，然后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元王，最后视线又回到淑妃面上，“本将军何曾喜欢过元王？” 什么？ 即墨元舒一愣，随即转头看着玄音，冷冷地，带着几分看小丑似的嘲讽。 “早上在朝堂上，某位大人就说本将军喜有断袖之癖。”玄音身体微微放松，斜倚在自己的椅子上，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解，“本将军什么时候有过断袖之癖？为何本将军自己都不知道？” 这句话出口，皇帝也忍不住抬眸，狐疑地看着他。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断袖之癖？ 这话怎讲？ 以前不是他自己承认的，倾慕四皇子…… “少将军以前可是亲口说过自己倾慕元王，怎么现在却不敢承认了？”席间，一人淡淡发问。 玄音瞥了说话的男子一眼，然后淡笑着点头：“本将军的确说过倾慕的话，但那时不懂事，没有把意思表达清楚。” 垂眸喝了口茶，玄音道：“本将军倾慕的是元王文武双全和过人的才华，以及人品……” 说到这里，她慢悠悠地把目光落回到元王身上，唇畔略过一抹讥诮：“但是很不幸，本将军看走了眼，元王的人品似乎并不怎么样。” 第58章 十四妹是男是女 话音落下，众人瞬间静默。 元王人品不怎么样？虽然这似乎是个事实，但…… 皇后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盏，动作优雅的抬手掀开茶盖轻刮了两下，突然间觉得心情特别的美好。 其他人一个个保持沉默，大有一种隔山观虎斗的感觉。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暂时的朋友。 不管皇甫玄音是否太嚣张了一些，但，既然元王和淑妃主动挑衅他，那就让他们斗下去好了。 在皇上面前搞内讧，最后谁能讨得了好？ 元王脸色一寸寸僵硬，盯着玄音的眼神阴冷得像是要吃了他。 淑妃脸色青白，目光愤怒地盯着玄音，恨不得要撕了她。 气氛凝滞了片刻。 淑妃转头看向皇上，脸色微微苍白，垂眉低眼，语气里染上了几分委屈柔弱之意：“皇上，元舒好歹是您正儿八经的儿子，难道就任由一个外人这般讥讽奚落？” 被人讥讽奚落，不也是自己上赶着去的吗？ 天德帝端起酒盏，心里这般想着，却是抬眼看向玄音：“虽然朕不赞同淑妃说你是外人这句话，但是你的确也该稍微收敛一下，别越了分寸。” 玄音勾勾唇，似假似真地应了句：“臣遵旨。” 什么是分寸？ 可没人给她定个确切的标准出来，所以，所谓的分寸还是要以她自己的准则来。 就这样？ 淑妃不敢置信的呆了呆。 “起来吧。”天德帝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语气淡淡，“玄音是大雍朝的功臣，任何人都不许再找他的茬。” 此言一出，即墨元舒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皇后端着茶盏的手顿住。 美好的心情瞬间消失殆尽。 所有人…… 这是把她跟淑妃全部算进去了吧？ 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不过侥幸打了一次胜仗而已，皇帝就对他如此恩宠？ 纤长的手指紧紧地扣住茶盏外壁，皇后平静地抬眼，深沉的眸光对上了玄音，像是一种对未知事物的探究，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和威胁。 玄音看到她的眼神，红润的唇微微一挑，漫不经心地这份警告和威胁如数还了回去。 锦棚外歌姬舞姬们正在红毯上轻歌曼舞，妙曼的舞姿为宫宴增添欢闹喜悦气氛，一支舞结束，舞姬们躬身告退，鱼贯离开。 “十四殿下到——” 正在此时，太监阴柔高亢的声音响起，锦棚内外齐齐一静。 原本正在欣赏着歌舞的文武大臣们不约而同地转眸，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过去。 锦棚里，仿佛也一瞬间天安地静。 过了一会儿，有人开口打破了沉寂。 “这个太监好奇怪。”五公主即墨菱华皱眉，不满地咕哝了一句，“十四公主就十四公主，喊什么十四殿下？知道的人知道他喊的是公主，不知道的人还不定以为十四妹是男是女呢。” 此言一出，天德帝和玄音同时转头看了她一眼。 眼神皆有些幽深微妙。 第59章 十四妹好美 其实玄音很想告诉她，十四殿下就是个皇子，待会儿别眼珠子掉下来才好。 不过这话还是留着待会儿由皇帝来说吧，她就只负责静静地看戏就好。 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中，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跟着林公公一道走来，明亮的宫灯照耀下，她的容貌几乎惊艳了天地。 少女五官长得极为漂亮精致，沉静的小脸上还带着几分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稚嫩，身段却似乎比同龄的少女还要高挑一些。 至少，已经十三岁的宝玉公主比起她来，身高还要矮上一些。 此时她穿着一身玫红底色绣金蝶图案的合身宫装，腰间系着一块不是很起眼却属于公主之尊该有的玉佩，修长的颈项间戴着一条喜气的珊瑚项链，整个人衬得格外华贵，又美得让人窒息。 ……仿佛不小心掉落人间的精灵。 谁也没有想到，身处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甘泉宫里这么多年的十四公主，居然完全没有一点因受到长期冷落而孤苦的瘦骨伶仃，也没有因冷落而长得面黄肌瘦，而是这么美丽水灵，像是吸足了日月精华的山间精灵。 她走路很慢，也不知是因为胆怯还是其他的原因导致。 一片鸦雀无声之中，少女拖着稍有些长的宫装裙摆，在林公公的引领下，一步一步往皇帝皇后所在的锦棚中走去。 少女脊背挺直，眉眼间隐隐似有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雍容气度…… 穿着绣鞋的脚踩上玉阶。 此时，锦棚里的皇帝、皇后和所有的皇子公主，也都看到了这个少女。 除了五公主和六公主之外，其他人的眼底齐齐划过一丝诧异，他们完全没有料到，这位十四公主竟然长得如此之美。 天德帝皱眉，此时深深地怀疑事实是否真的如陆平所说，这位十四公主其实是个男儿身。 为什么在他看来，这个十四子似乎天生就是应该身为女子？ 如此漂亮的容貌，竟完全压过了在场的其他三位公主。 五公主和六公主脸色不自觉的变了，悄然攥紧了手上的丝帕。 十三公主眼底划过一丝惊艳。 十四妹好美。 进入锦棚的玉阶仅有三层，很容易就能走过，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却在此时猝然发生。 即将进入锦棚的刹那间，原本走得很稳的少女突然间脚下一个踉跄，“啊”了一声，身子软软的往旁边倒了下去，脸色顿时惨白，眉头紧紧蹙了起来，看起来极为痛苦的样子。 锦棚里的人都齐齐一愣。 玄音反应最快，在少女倒下的一瞬间如闪电般掠过众人眼前，及时扶住了少女的肩膀，“公主殿下。” “怎么回事？”天德帝皱眉，目光不悦地看向自己的女儿，“走个路都走不好？” 少女抬眼，远远地看着天德帝，眉头蹙得紧紧。 虽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但只是此时这一副表情，就让人觉得她心里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敢说。 第60章 血迹 “皇上，十四公主应该是受了伤。”玄音淡淡开口，瞬间打破了景棚里的沉寂，“如果皇上允许，还请让微臣查看一下公主的伤势。” “受了伤？”天德帝眉头越发皱得深了些，语气也微沉，“怎么会受伤？爱卿速速查看一下。”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无缘无故，怎么会受了伤？ 总不可能是玉阶绊倒，刚才摔了一下所致吧？ “皇上，男女授受不亲。”皇后不赞同地开口，“少将军是一名男子，怎能贸然查看公主的伤势？这样岂不是有损公主的名誉？依臣妾看来，应该速速传太医才是。” 皇后的想法本没有错，皇室公主的名节很重要。 当然她也有私心，皇甫玄音在大殿上请求皇上赐婚，要娶的就是这位十四公主，此时如果让他们有了肌肤之亲——查看伤势必然要掀开衣服，于女儿家的名节来说，已经算得上是肌肤之亲了。 那么就算皇上不答应，为了照顾十四公主的名节，也必然会成全皇甫玄音甫和十四公主。 到了那时，五公主和六公主就将彻底没了机会。 “十四公主的伤势要紧，这个时候还顾及什么名节？”天德帝不悦，“朕在这里，没那么多讲究。” 玄音淡然点头，“臣遵旨。” 话落，就伸手掀开了瑶华的裙摆。 皇帝之所以不觉得需要顾及什么名节，是因为他已经知道瑶华是个男子，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名节需要顾忌？ 天德帝既然如此说了，皇后当然不好再开口阻止，虽然神色有些不好看，却也只得识相地闭嘴。 五公主气得脸色铁青，眼光如刀一般盯着皇甫玄音和瑶华之间的亲密举动。 心里恨恨的想，这个贱婢一定是故意的，她的目的一定是为了引起皇甫玄音的注意和怜惜，否则白天还好好的，这时候却玩柔弱受伤这一套？ 没看出来，到时候会演戏的…… 即墨菱华心头正这样想着，耳边却蓦然传来一阵抽气声，她不解地抬眼，却见玄音掀开瑶华的裙摆之后，露出的白色裤子上遍布着斑驳红色的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即墨菱华看到血迹之后，浮现在心头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瑶华来葵水了？ 既然来葵水了，自己就不能好好处理一下？身上带着这个肮脏的东西出现在这里，是要丢尽皇族的脸面？ 然而心头的想法刚刚浮现，却听皇甫玄音用手指轻轻按了一下瑶华的膝盖。 “啊！”瑶华脸上瞬间流露出痛苦惨白的色泽，白皙饱满的额头上冷汗涔涔。 即墨菱华一愣。 这反应……不是葵水，而是真的受伤了？ “皇上，十四公主腿上受了伤。”玄音转头看向天德帝，“而且看起来伤得不轻，所以方才上来的时候才会摔倒。” “受伤？”天德帝眉眼沉沉，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好好的，怎么会受伤？” 少女被他这么一问，纤瘦的身体顿时瑟缩了一下，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 第61章 鞭伤 是啊，好好的怎么会受伤？ 天德帝想到后宫常有的手段，再搭配此时这个十四子的反应，心里想到了某种可能，竟是直接起身走下了龙椅，大步到了瑶华跟前。 蹲下身子的一刹那，锦棚里所有的人都不由一凛，神情各异。 皇帝竟亲自查看十四公主的伤势？ 白色的裤管被往上捋到膝盖，白皙的小腿上一道道纵横交叉的伤口赫然出现在眼前，锦棚里霎时响起一阵阵抽气的声音。 天德帝目光瞬间凝滞，脸色阴沉得可怕。 “这是谁动的手？” 话音落下，坐在凤椅上的皇后和淑妃倏地起身，快步走了过来，待看清楚瑶华腿上的伤势之后，齐齐脸色一变。 这是……鞭痕？ 一条条深紫色冒着血迹的伤痕，看起来应为坚韧的鞭子所致。 而且不是一般的鞭子，而是可以鞭鞭见血的那种牛皮小鞭。 伤口道道破损见血，可见动手之人使了多大的力气，大有一种要把瑶华双腿废了的架势。 锦棚外的官员们都没有说话，离锦棚近些的丞相和国舅都忍不住皱眉，心里生出一种怪异的不安感。 今晚的宫宴，似乎有些不太平。 锦棚里气氛更是压抑，众人沉默地盯着瑶华腿上的伤痕，心头诸多想法闪过，一时竟无人开口说话。 过了良久，天德帝淡淡道：“传太医。” 站在锦棚外候命的林公公一个激灵，顿时回过神来，恭敬地领旨离去。 天德帝转头看了玄音一眼。 玄音会意，不发一语地把瑶华抱了起来，放到自己的椅子上。 他的座椅宽大，让瑶华身子倚靠在上面，又拿来了一个小凳子，把瑶华的两条腿搭在凳子上。 如此一来，锦棚里所有的人便全部看到了瑶华腿上触目惊心的伤。 在等待太医的过程中，气氛似乎显得格外压抑紧绷，几个年纪大些的皇子不自觉地皱眉，心头判断着是谁动的手。 他们算是没见过这位久居冷清深宫的十四妹，但是就算撇开瑶华是个公主这件事不谈，他们也无法想象，究竟是谁能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下如此毒手。 这是要故意废了她的腿？ 皇后的目光一直落在瑶华的腿上，看着看着，眼神却渐渐变了。 “瑶华现在住在何处？” 站在一旁沉默的陆大总管躬身回答：“甘泉宫。” “菱华。”天德帝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向坐在自己座椅上的五公主，“你今日是否去甘泉宫见过你的十四妹？” 此言一出，皇后陡然一震，倏地转头看向天德帝：“皇上！” “父皇……”即墨菱华吓了一跳，随即脸色变了变，“我……我没……” “你没去甘泉宫？”天德帝盯着她的眼，似要刺穿她表面的谎言。 即墨菱华脸色刷白，娇美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了不安，“儿臣去过，但是……” 但是瑶华腿上的伤跟她无关。 她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父皇会第一个问她。 第62章 战王驾到 即墨菱华根本想不通，但是皇后却明白——她看到这些伤痕的时候，心里就生出了不安感。 这种伤痕对她来说太熟悉了。 以前即墨菱华在惩罚身边的丫鬟时，就曾用那条鞭子在丫鬟的身上打出过这样的伤痕，几乎一模一样。 而那条鞭子，是即墨菱华十四岁及笄时，皇帝亲自赏赐给她的礼物。 鞭子外观精美小巧，拿着手里轻便，适合女子防身使用。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条造型精美可爱的鞭子打在人身上时，造成的伤口一点儿也不比刀剑砍刺逊色。 所以方才盯着瑶华腿上的伤痕看时，皇后的脸色才渐慢慢变了。 “你去甘泉宫做什么？”天德帝根本没有质问是否是她伤了瑶华，而是问及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么多年朕一直不曾知道瑶华的存在，你们之中也未曾有人提醒过朕，朕还有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他目光微转，看向欧阳皇后，“菱华去甘泉宫，是你的授意？” “不是。”皇后脸色猝变，下意识地开口否认，“请皇上明察！臣妾并不知道菱华去甘泉宫的事情，但是……但是臣妾可以担保，十四公主腿上的伤绝不是菱华所为，这一点还请皇上相信，菱华虽然脚骄纵了些，却是个善良的孩子……” 善良？ 天德帝冷笑，不置可否。 “朕只想知道，你们母女二人是不是一直就知道宫里还有一个十四公主的事情？”天德帝冷冷开口，目光环顾一周，如剑般犀利的眼神从每个人面上掠过，“这些年还有谁知道十四公主的存在却一直没说？淑妃，你们母女是否知道？” “臣妾——”淑妃脸色一白，正要开口辩解。 天德帝已经不再看她，“梅妃，你知道吗？” “臣妾不知。”梅妃站起身，垂眉低眼地回道，“臣妾这些年跟青华安静地待在深宫，并没有理会外面的事情，对于跟我们母女无关的事情也从没去打听过，还望皇上明鉴。” 天德帝闻言，神色微微缓了缓，看神情是相信了她的话。 众人以为他接下来会问罪，但天德帝却并没有再质问什么，只是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皇后母女，接着从淑妃母女面上掠过，眼底幽深难测的情绪让人感到不安。 很快太医就来了。 天德帝终于转开眼，开口让太医直接进来。 只是十四公主腿上受了一点伤，当然无需太多的太医过来，只太医院首尊蒙太医亲自提着药箱走进了锦棚，恭敬地朝皇上行了礼。 “不用多礼。”皇帝命道，“赶紧给十四殿下看看伤势。” “臣遵旨。” 蒙太医虽然还不清楚哪里来的十四殿下，却并未在脸上流露出异样，到底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了，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转过身，一眼看到坐在椅子上被捋起了裤管的女子，太医顿时没时间理会心头的惊讶，直接上前开始查看她的伤势。 而正在此时，外面突然又响起一声高亢的通报声：“战王驾到——” 第63章 如此愚蠢的一个蠢货 满朝文武齐齐一惊，神情不由凛然。 战王来了？ 战王怎么会突然过来？ 一天之中出现在宫里两次……难道今儿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众人心里暗自猜测着原因。 从来不参加宫里任何宴席的战王，此时居然会破天荒地出现在这里，简直让人惊掉了眼珠子。 不止文武百官感到震惊，便是坐在锦棚里的众多皇子嫔妃，甚至包括皇上在内，都不约而同地皱了眉。 没有人注意到，一直安静坐在自己椅子上的六公主即墨君华，听到“战王驾到”这四个字之后，神色微变，不自觉地绞紧了自己手里的白色丝帕。 “那个煞神怎么来了？”四皇子不自觉地低语，语气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畏忌和厌恶，“一个自视甚高的臣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啪！ 一个狠狠的耳光扇到了他的脸上，带着毫不留情的力道。 即墨元舒一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传来，未说完的话霎时全堵在了喉咙里。 不敢置信地抬眼，待看到打他的人是谁之后，刚站起身没多久的即墨元舒顿时又跪下了，“儿臣该死！” “你的确该死。”天德帝目光冰冷地俯视着他，“朕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居然是如此愚蠢的一个蠢货？” 如此愚蠢的一个蠢货？ 这句话对于一个成年的皇子来说，无疑是一句很重的怒骂，，没有丝毫顾及到他的颜面。 淑妃骇得脸色苍白，一时之间竟无法反应，只呆呆的已僵立在那里。 即墨元舒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如此赤果果地直面父皇的雷霆怒火，除了不安之外，他心头涌起更多的却是狼狈和难堪。 俊逸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忍不住攥紧了手，仿佛已经淋漓尽致地感受到了来自于四面八方涌来的—— 来自于其他皇子和公主，以及皇后和嫔妃们幸灾乐祸的眼神。 甚至那个让他极端厌恶的人，皇甫家的长子，此时也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狼狈。 即墨元舒觉得无地自容，忍不住咬紧了唇。 天德帝却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冷冷地转过身去，沉默地看着太医蹲在椅子前给瑶华诊治伤势。 至于战王。 天德帝虽对此人有所顾忌，却还没顾忌到以一国之君之尊亲自去迎接他的地步。 锦棚外面有丞相和国舅在，总不至于乱了分寸。 过了片刻，蒙太医站起身来，恭敬地朝皇帝行礼：“启禀皇上，公主殿下的伤势有些严重，虽然没有真正伤到骨头，但还是有波及到一点，而且如果不注意用药养护的话，以后定然会在肌肤上留下疤痕。” 天德帝清楚蒙太医说的事实，因为那条鞭子的威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还是因为使鞭的人力气有限，否则只怕就不是留下疤痕这么简单了，伤筋动骨都有可能。 想到这里，天德帝心头更是涌起了滔天的怒火。 第64章 遥华是朕的十四皇子 家国社稷，家国社稷。 他的帝王家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已经成年的皇子不思进取，不想着如何打理好自己手头上的政务，不想着如何替自己的君父分忧解劳，整日变着花样算计这算计那。 他的皇后，呵，母仪天下的皇后…… 没有一点母仪天下的端庄贤淑，整日费尽心思算计着他的江山。 打小被捧在手里心长大的公主，不但没有学到丝毫属于皇家公主该有的礼仪风度，没有学到丝毫的宽容大度，反而以欺负自己的妹妹为乐，手段如此狠辣歹毒…… 天德帝阴沉的脸色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在场唯一还算淡定的人只怕也只有玄音了。 “皇上。”玄音淡淡开口，“微臣送公主殿下回去甘泉宫吧，她的伤势不适合待在这里，不过公主一介柔弱女子之躯，竟能扛住如此伤势的剧痛，凭着过人的定力从甘泉宫忍到了此处，也算是格外坚忍了。” 天德帝闻言，目光落向瑶华脸上，沉默片刻，淡淡问道：“你的意思呢？” “儿臣谨遵父皇之命。”瑶华垂眸，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恭敬，“不过，儿臣的伤势并不算严重。” “这样的伤势还不算严重？”天德帝皱眉。 瑶华垂眸，掩去眼底的异样光芒，微卷的睫毛仿佛泄露了她的些许无助和隐忍意味，“儿臣……已经习惯了，这点疼痛不算什么。” 已经习惯了？ 这点疼痛不算什么？ 天德帝心头一震，一个孤苦无依的柔弱女孩—— 天德帝怔了怔，差点又要以为她是个女孩了。 只因这个孩子生得太漂亮，加上今日的穿着打扮，根本无法让人以为她是个男孩。 可即便是个男孩，在年纪还那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的陪伴。 幼小的孩子独自在深宫长大，无依无靠，还要忍受别人的欺压折磨…… 方才这句淡淡言语中的“习惯”和“不算什么”，仿佛已经诉尽了这么多年的凄凉无助。 天德帝一向薄凉无情的心里，罕见地生出了一丝愧疚和心疼。 压下心头那阵不该属于帝王应有的情绪，天德帝转身往外走了几步，面对着锦棚外的文武百官。 淡淡开口：“朕今日有件事，要跟各位爱卿宣布一下。” 战王的黑金马车远远停在离群臣坐席约莫十丈远的地方，静然不动，却又赫然醒目。 他似乎并没有要下马车的打算，等着安排他座位的慕丞相和欧阳太师便也不敢擅自上前请示，唯恐触怒了这位活煞神。 不过此时，这件事显然不是最重要的。 群臣安静地恭听，心里想着皇帝是要宣布这位十四公主的存在，然后给她正名，正式报上皇族宗师的玉蝶了吧…… “朕也是今日才知道十四子遥华的存在。”天德帝淡淡开口，声音里自带帝位天威，“遥华虽一直做女子打扮，却是当初他母亲为了保护他而做的权宜之计，瑶华是个实实在在的男儿身，是朕的十四皇子。” 第65章 享皇子待遇 什么？ 天地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满朝文武诧异地抬眼，浑然忘了龙颜不可直视的规矩。 而锦棚里原本沉默坐在椅子上的人，包括所有的皇子公主，也齐刷刷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的皇帝陛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然后，他们的视线缓缓转了过去，看向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十四公主…… 他们还没从自己突然多了一个妹妹的事实中完全反应过来，这个妹妹却忽然变成了弟弟？ 五公主即墨菱华被这个事实震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十四皇子？ 即墨瑶华生得如此漂亮柔美，虽然即墨菱华并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瑶华比在场的其他三位公主都要好看。 这样活脱脱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成了皇子？ 父皇……不是跟他们开玩笑？ “即日开始，十四皇子遥华迁居西宫皇子所，择一间宫殿居住，享其他未成年皇子一样的规格待遇。”皇帝不理会众人呆滞的表情，径自吩咐完，转头看向候在一旁的陆大总管，“陆平，此事交给你去办。” 陆平躬身应下：“奴才遵旨。” 天德帝这才转过头，目光温淡地看着遥华：“既然身体不适，就让陆平先送你回去甘泉宫歇着，待伤势复原，再去西宫皇子所。” 遥华垂眸：“儿臣遵旨，谢父皇恩典。” “皇上，臣送十四皇子回去吧。”玄音开口。 “你是这场宴会的主角，就别离开了。”天德帝说着，让陆平出去准备一顶软轿，“蒙太医也跟着去，务必用最好的药，不能让十四皇子的腿留下后遗症。” 蒙太医恭敬领旨。 玄音遂不再坚持，转眸看向十四皇子，唇角略挑，似笑非笑地道：“早上本将军在皇上面前求娶一事，还望十四殿下莫要放在心上，本将军当时并不知道殿下是个男子。” 遥华脸颊一抽，垂眸低声道：“此事不怪少将军，这些年做女子打扮，连我自己都差点以为自己是个姑娘家了。” 这话一出，不管是出于无心还是刻意，天德帝心里涌起一阵愧疚却是真的。 虽然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慈父，但不管怎么说遥华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其他皇子这些年享受到的皇子待遇，他一天都没有享过。 自己这么多年不知道他的存在，让遥华堂堂一个皇子受了这么多年的冷落，甚至不能以男儿身示人。 的确是他这个当父亲的失职造成。 而既然失职，以后免不了要多补偿一些。 不大一会儿，锦棚外就有四个小太监抬来了一顶软轿，陆大总管亲自扶着遥华走出锦棚上了软轿，四个年轻太监恭敬行礼之后，很快抬着软轿离开。 蒙太医提着药箱跟随而去。 锦棚里，气氛仿佛被压抑到了极点。 第66章 我跟战王素不相识 皇后和淑妃两人无力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心头如罩上浓厚的阴云，强烈的不安感让她们表情都很苍白难看。 今天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她们的意料和掌控。 此时她们已无暇去想遥华是个男子的事实，而是皇帝已经明显知道他们隐瞒了这个十四子存在的事情，并且为此动了真怒。 想到这里，皇后不由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知道的女儿，眼底分明透着愤怒的谴责。 若不是菱华主动去甘泉宫找遥华的麻烦，要不是皇上看到遥华腿上的伤，今日何以会动这么大的真怒？ 不过一个小小的皇子…… 一个小小的皇子，若不是因为那么严重的伤势，怎么会让皇上如此放在心上？ 如今倒好，十四皇子不过受了顿皮肉之痛，却让皇上彻底对他心疼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皇后越想就越觉得气怒，盯着自己女儿的眼神冷得像是猝了冰。 即墨菱华被她看得一阵惊惧，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能低着头，在心里把即墨遥华咒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皇子们神情一片沉肃，心头想法各异。 对于这个突然多出来的皇弟，也不知抱着什么样的态度。 大皇子即墨沉霄素来是个沉稳低调的人，此时见局面弄成这样，不由恭敬地开口：“父皇多了个儿子，我们多了个弟弟，这是件好事，少将军打了胜仗回来也是喜事一桩，还请父皇暂且息了雷霆之怒，有什么事过了今晚再说也不迟。” 此言一出，才终于打破了锦棚里的凝滞压抑之气。 天德帝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扫了眼前众人一眼，不发一语地转身走回了自己的龙椅上坐下。 陆大总管立即恭敬地奉上一盏香茗，天德帝啜了口茶，才终于暂消了心头怒火。 玄音站在锦棚外，安静地注视着软轿离开的方向，心里一片明亮通透。 十四皇子，是个很聪明的人。 不过受了点伤，既顺理成章地免去了跪拜之礼，又不费吹灰之力让皇帝心里生出了对五公主的恼怒。 重罚或许不会有，因为五公主和六公主到底是皇帝疼了这么多年的珍珠宝玉，为了这样一件事就重罚，皇帝舍不得。 遥华要的也并不是重罚，否则这场戏很容易就会被拆穿。 没有重罚，即墨菱华就无从辩解，只能让这样的误会存在于皇帝心里。 这只是对即墨菱华和即墨君华这些年来所作所为的一点回报，小小的开胃菜而已。 玄音不自觉地挑起唇角。 盟友如此聪明，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皇甫少将军。”不远处一个淡漠的男子声音响起，打破了天地间的安静，也打断了玄音的思绪，“我家主人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少将军。” 话音落下，微微有些失神的群臣瞬间被惊得回过了魂。 战王有话要跟皇甫玄音说？ “有问题要问我？”玄音闻声转头，看着停在远处那辆熟悉的马车，眉梢轻挑，“我跟战王素不相识，战王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第67章 她的弱点1 今晚能进宫参加宫宴的，大多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在官场上浸淫了这么多年，城府和胆量都不缺。 可那是在寻常情况下。 一旦遇上了战王，不管拥有多大的勇气，不管城府多深，都得缩着脖子过活，所有人都恨不得祈祷这辈子不要跟战王有任何交集。 当然，只要战王出现的地方，那么就算是顶着国舅身份的欧阳太师和百官之首慕丞相，也得矮上一截。 谁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战王说话？ 偏偏这位皇甫家的少将军就敢。 一天之内，这位皇甫少将军带给了他们太多的震惊和意料之外的惊吓。 此时没有人敢随意插话。 即便是皇甫玄音的父亲皇甫宗翰，也只是脸色铁青，目光暴怒地瞪着玄音，神情甚至有些惊惧。 完全不敢在这个时候逞一家之主的威风。 随着皇甫夫人一起坐在皇甫宗翰身边的二世祖皇甫明浩，隔着远远的距离，目光阴狠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恨不得他马上就得罪战王然后被当场击毙才好。 “请少将军进一步说。”负责传话的战王手下语调淡漠，听不出起伏波动，末了，淡淡补充了一句：“我家主人命让少将军上前一步说话。” 他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周遭因战王的到来而迅速凝滞的气氛，径自面无表情地看着玄音。 “你家主人让我进一步，我就要进一步？”玄音挑唇，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看起来就是那种任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虽然曾经，的确是的。 但是重活这一世，玄音决定做好自己。 她不再是前世的那个宠物，不会再听任何人的命令，也没有谁还有资格擅自决定她的命运和行为。 这句话话音落下，坐席之间的抽气声越发清晰可闻。 皇甫宗翰脸色剧变，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伸手指着皇甫玄音：“小畜生！谁允许你跟战王如此说话？还不去战王车前跪下赔罪？” 玄音皱眉，有些不耐烦地转头扫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然后冷冷一笑，刚要说话，却忽然听见一句—— “本王与皇甫少将军说话，谁在叫嚣？”马车里，远远传来一句矜贵淡漠，仿佛天山冰雪一般凉薄悦耳的声音，丝丝缕缕寒气倾泻而出。 仿佛能穿透马车，直入脊骨，让人浑身的血液都要停止了流动。 皇甫宗翰表情顿时凝滞，所有的愤怒都僵在了脸上。 锦棚里，即墨凌天沉默地坐在龙椅上，皇后和四妃以及众皇子公主，像是突然间都失去了说话的功能。 过度惊惧之下，皇甫宗翰下意识地就要开口解释，但是并没有人想听。 “皇甫玄音。”淡漠矜贵的声音再度穿透马车，带着与生俱来的无情气息，“如果不想让李氏暴毙在今晚，现在就过来。” 淡淡的言语，淡淡的陈述。 听不出丝毫威胁的味道。 然而此言一出，玄音的脸色却终于变了，眼底的神色刹那间结了冰。 ……她，还有弱点。 此时此刻，玄音蓦然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第68章 她的弱点2 玄音知道自己的本事如何，实力如何。 前世今生的武功加在一起，足够让她在这里横行无忌，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会武功，绝顶武功。 她擅长杀人，可以在一秒钟的时间里杀死一个高手。 她擅长驯兽，能在几秒钟的时间内，让最凶残的庞然大物也乖乖屈服在她的脚下。 但是此时，她明明确切地意识到，如果战王真要对他的母亲下手。 别说今晚，哪怕她能在一盏茶时间之内，以极致的速度飞奔到皇甫家秋枫苑…… 也完全阻止不了对方的行动——如果他真要对母亲下手的话。 玄音沉默地盯着远处的马车，眼底色泽幽深难测。 一片鸦雀无声的安静之中，玄音心头已有诸多想法闪过。 她意识到，自己骄傲得有些过早了。 当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玄音脚下已经抬起，一步一步穿过长长的宴席，往马车所在的方向走去。 席间数百双眼睛，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她。 或许很多人都没有料到，仅仅一个李氏，就能轻而易举地威胁到这个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少年。 玄音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也不想知道。 因为她此时在反省。 前世，玄音虽是被囚禁的金丝雀，可她身上没有弱点。 所以即便没有自由，但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没有人能够威胁到她——包括最后的死亡，她都可以自己做主。 而今生，她虽然得到了自由，却同时也有了自己所在乎的亲人。 而这个亲人，现在是她的弱点。 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她可以做到无坚不摧，把身边所有在乎的人都纳入自己的羽翼下保护起来…… 但就眼下来说，她是有弱点的。 所以，她不得不妥协。 不是因为力量悬殊……不，其实就是因为力量悬殊。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那么不管对方有多强大无敌，玄音也无所畏惧。 可战王的本事以及他手里拥有的势力，连皇帝都忌惮。 一步一步。 每走一步，都像是在众人心头压下了一道沉沉的阴云。 不大一会儿，终于走到了战王马车前。 玄音已完全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和心态，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奢华的黑金马车。 须臾，她淡淡挑唇：“本将军已经来了，战王要问我什么问题？” 此言一出，群臣又是一阵寒颤。 本将军。 几乎从未有人敢在战王面前如此自称…… 群臣几乎恨不得立即消失在大庆宫，离战王和这位皇甫少将军都远远的，越远越好。 “你，会医术？”马车里，战王的声音很好听，像冰玉相击悦耳，却没有一点温度。 什么？ 玄音皱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医术？” “会吗？”战王重复了一遍。 玄音这才确定，对方确实是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不由嘴角一抽， 好端端的，哪里来的这个问题问她？ “不会。”她很干脆地摇头，然后好奇地问了一句：“战王是身体有恙，所以需要请个大夫？宫里不是有现成的太医？” 第69章 她的弱点3 “本王最近身子的确有些不适。”战王淡道，“所以想请少将军过府一趟，替本王把脉看看。” 众人诧异。 战王身体不适，让皇甫玄音去把脉？ “本将军方才已经说了不会医术。”玄音皱眉，“太医院那么多医术精湛的太医，应该足够王爷使唤。” 马车里，男人语气凉薄：“本王觉得，你的医术比太医更精湛。” 玄音闻言，眉头越发皱得深了些。 在脑子里把前世的自己和原主皇甫玄音的记忆都梳理了一遍，最终确定，不管是帝玄音还是皇甫玄音，对医术都并不精通。 这位战王爷从何处得知她精通医术，而且比太医院的太医都厉害？ “抱歉。”她眉梢轻挑，语气从容自若地开口，“本将军只擅长打仗和杀人，对医术一窍不通。” 除了沉默之外，文武百官对眼前这一出已经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他们不懂战王跟皇甫玄音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明白，此时唱的是哪一出。 “战王不会还在记恨早上发生的事情吧？”玄音想了想，只能想到这个原因，“本将军早上急着面圣，且当时并不知道那是战王您的马车，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战王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个小人物计较。” 更不要动不动就拿她的母亲来威胁她。 威胁这种事情，一次两次还有效，次数多了就不值钱了。 “本王没空记恨。”战王淡漠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波澜起伏，让人无从分辨他究竟意欲为何，“本王说你精通医术，你就精通医术，不接受反驳。” 玄音：“……” 群臣：“……” “明日一早去本王府中，给本王把脉。”战王的声音越发疏淡，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否则，李氏性命不保。” 话音落下，仿佛整个天地都沉寂了下来。 群臣呼吸一窒，深深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酒香，以及属于宫宴该有的欢闹，此时尽皆被寒凉气息取代。 锦棚里，所有人都沉默。 会武功的人静静听着外面两人的对话，心里除了疑惑不解，自然也还有一些其他的想法，祈祷玄音惹怒战王而被杀的有之，担忧玄音在战王手里吃了亏的也有之。 众人心思各异。 不会武功的皇后嫔妃同样保持沉默，眼底思绪凝滞而不安。 玄音眸光骤冷，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马车，仿佛透过厚重的车身，看见了坐在马车里那个薄凉无情的男子。 坐在封闭的马车里，却如掌控了偌大的江山。 这个男人的气场很强，本事深不可测。 他说的话，玄音并不会觉得是在装腔作势。 然而…… “本将军不喜欢被人威胁，眼下也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威胁。”玄音淡淡一笑，仿佛眉眼生花，璀璨风华浸润眸心，“而很不幸的，本将军似乎不得不接受王爷的威胁。” 第70章 她的弱点4 到了此时，玄音已经想得差不多明白了。 战王只怕并非身体不适，而只是找个理由让她过去战王府一趟，而且必须过去——不惜以威胁的手段。 对于玄音来说，战王府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不是没有胆量去闯一闯。 但是，绝不该以这种被威胁的方式妥协。 而偏偏，眼下李氏对她来说，的确是唯一可以威胁到她的弱点。所以，妥协显然也是唯一的结果。 “要我去战王府，也可以。”玄音淡淡开口，语气平静没有起伏，“还请战王定下个期限，我是只去一次还是两次，抑或是一个月每天都得去？” 话落，还不等马车里的人回答，她又道：“方才本将军已经跟战王说得很清楚，我对医术一窍不通，所以战王如果真的是身体不适，那么本将军无能为力，到时候战王若是病情加重，希望不要以医术不精为借口再来发难，更不能以此来威胁我的母亲。” 文武百官听着少年在战王面前如此理直气壮地谈条件，甚至咒战王病情加重，似乎才终于后知后觉般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少年，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勇气？ 白日里有人议论，是因为有了战功，有了帝王器重恩宠，所以他才可以做到如此嚣张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可所有人都知道，不管是显赫的战功，还是皇帝的宠信器重，对于战王来说都不值一提。 毕竟战王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忌惮于皇帝宠幸的人？ 所以，此时的皇甫玄音既然有勇气和底气跟战王谈判，那么是否可以证明，他本身就具有这样的勇气，这样的底气，而并非仗着战功，仗着皇帝的宠爱？ “一个月。”马车里，男子淡漠声音响起，似乎完全没有受到玄音公然跟他谈条件的影响，“明日卯时入府，本王在府里等你。” 玄音点头：“一个月就一个月。不过一个月之后，希望战王遵守承诺，别试图第二次以我的母亲来威胁我，我不接受三番两次的威胁。” 一个月之后……不，无需一个月，她就可以安排好所有的事情，让母亲的安危得到完美的保护。 话音落下，空气安静了三秒。 须臾，马车里传来一句淡淡的应诺：“成交。” 简单的两个字，代表着谈话的结束。 没有再做留恋，偌大的黑金马车调转了方向，缓缓驶离了大庆宫，周遭所有的黑衣人步履沉稳，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从头到尾，战王都没有出来见见皇帝的意思，仿佛跟皇帝见礼这件事，远远不如跟皇甫玄音的交易来得重要。 玄音沉默地注视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刚刚舒展的眉头重新皱在了一起，眼底一抹深思划过。 战王……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已说自己完全不通医术，他却偏要她过府给他把脉…… 吃饱了撑的？ 第71章 女儿家的矜持 心头盘旋着一团疑惑，玄音回到锦棚中，尚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坐在淑妃旁边的六公主迟疑地开口：“少将军。” 玄音抬眸看去。 “战王心思深不可测，将军可知他让少将军进府的用意？”六公主的眼神看起来似乎透着些许不明所以的紧张。 紧张？ 玄音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本将军跟战王素不相识，怎么可能得知他的用意？” 说完，她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心情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虞。 当然，任谁刚刚被人威胁警告过，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如果少将军不嫌弃……本宫，本宫明日一早随少将军一起去战王府，战王……看在本宫的面子上，或许，或许不会为难少将军……” 玄音闻言，眉头顿时微微一挑，有些诧异地看着六公主满含期待的神情。 这位公主殿下哪来的自信，觉得战王会看她的面子？ 没看见战王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你一个小小的公主，面子这么值钱？ “君华，你在胡说什么？”天德帝皱眉，转头看向自己的六女儿，神情不悦，“你堂堂一个公主，如何说得出这样的话？礼仪教养去哪儿了？” 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她懂不懂？ 跟皇甫玄音一起去将军府，这是要上赶着嫁给他？ 而且，战王府又岂是谁想去就去得的地方？ 真是不知所谓。 “父皇，我……”即墨君华不安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忍不住轻咬唇瓣，“我只是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也不行。”淑妃冷冷道，“君华，你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我平素怎么教导你的？就算是选择驸马，在未定名分之前也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是女儿家最基本的矜持。” 玄音听得想揍人。 女儿家最基本的矜持？ 你偷偷派人去传达想嫁女儿的意思时，怎么没想过什么女儿家的矜持？ “母妃，我没有那个意思……”即墨君华垂下头，小脸有些苍白，“女儿只是觉得……” “公主不能擅自出宫，更不能随意跟男子走得太近。”淑妃义正言辞地教训女儿，“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 即墨君华垂首，低声应了句：“女儿知道了。” 玄音瞅着六公主脸上的神情，没有错过她方才流露出的小女儿家含蓄迟疑的神情，而此时这种落寞似乎也有些古怪。 是因不能去战王府而落寞？ 而且生在宫廷，有淑妃这样一个母亲，六公主真有表面上显露出来的这般柔弱？ 唇角微挑，玄音垂下眸子的同时，将茶盏送到唇边，掩去了唇畔嘲弄的弧度。 “玄音，明日真的要去战王府？” 听到天德帝的问话，玄音淡淡点头：“臣方才跟战王的对话，皇上都听到了，臣不去不行。” “战王府很危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玄音漫不经心地挑唇，“刚好臣也想知道，战王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第72章 作死的功力 “战王打什么主意……”对面一个男子淡淡低笑，笑意却阴冷得很，“说不准就是看上了少将军丰神俊秀，姿容不凡，想收为禁脔也说不准呢。” 此言一出，锦棚里空气再度凝滞。 天德帝握紧了手里的茶盏，怒气在心头涌动，额头上青筋急速跳动了几下，却忍着没有发作。 玄音缓缓抬眸，看着说话的四皇子，恰好对上他鄙夷不屑的眸子。 她真心觉得，这个人作死的功力比任何人都深。 别说她现在的身份是皇帝正要重用的将军，就算她只是一般的臣子，今日当着皇帝的面，他如此三番两次出言讥讽羞辱，便足可见心胸狭隘自私，毫无容人之量，且没有丝毫皇家风范，甚至没有一点男儿君子风度。 简而言之，即墨元舒就是个只会口头谩骂而无才无德的低俗之辈。 皇帝对他的印象会如何，他就完全没有考虑过？ 轻轻叹了口气，玄音开口间，语气有些寥落：“元王要是觉得被战王看上是件让人眼红的事情，那明日去战王府时，本将军倒是愿意在战王面前提上一提，表达一下元王殿下对他的倾慕心悦之意，把这个收为禁脔的机会拱手相让，元王意下如何？” 不疾不徐的一番话说完，元王脸色骤然僵住，眼神森冷地盯着玄音：“你说什么？” “元王年纪轻轻的，耳朵应该好使。”玄音说着，嘴角淡勾，看着对方的眼神透着抹讥诮，“还是说，元王被说中了心思，所以恼羞成怒了？” 话音落下，元王大怒。 大手一拍椅子扶手，身体瞬间如闪电一般离席朝玄音扑了过去。 强烈的杀意弥漫在周遭。 “即墨元舒！” “舒儿！” “四皇弟！” “四皇兄！” “元王殿下！”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包括皇上在内，所有人脸色猝变，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元王朝皇甫玄音扑了过去。 玄音眸光平静，平静得像是一潭深水，让人无法看透她心里的想法。 眼前的大手握成了拳，朝自己面上狠狠地砸了下来。 若是被砸中，就算不死，这张脸以后也别想见人了。 千钧一发之际，玄音抬手。 狠狠的一掌，没有丝毫手软，直接击向即墨元舒胸前位置。 砰。 只差一寸之距就能砸碎玄音那张脸的拳头，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因为他的身体在大力一击之下，如离弦之箭般朝后摔了出去！ 砰。 咔嚓！ 坚硬无比的楠木椅子瞬间被砸得七零八碎，即墨元舒健硕的身体狼狈地倒在一堆废墟之中，俊脸苍白，嘴角沁出了血丝。 一阵剧烈的响动之后，锦棚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所有人，真的是所有人，神情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就在此时，锦棚外突然飞奔进来一个人，迫不及待地跪下请罪：“皇上恕罪！臣该死！臣教子无方，逆子连元王都敢伤，老臣求情皇上治他的罪！任由皇上处置，皇上——” “闭嘴。”即墨凌天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出去。” 第73章 你教出的好儿子 所有未说完的话被卡在喉咙里，皇甫宗翰脸色微白，沉默地叩首退了出去。 欧阳国舅和慕丞相都忍不住起身，连同所有的内阁大臣齐齐站在了锦棚外，沉默地看着里面这一幕。 震惊之后，方御史义正言辞地道：“启禀皇上，皇甫玄音打伤皇子，的确应该治罪。” “皇上！”慕丞相第一个跪下，高声喊道，“皇甫玄音目无君王，嚣张跋扈，罪不容赦，还请皇上治罪！” “请皇上治罪！”欧阳太师难得地慕丞相站在同一阵线，跟着跪下，“皇甫玄音太张狂了，连皇子都敢打伤，简直放肆至极！还请皇上下旨重惩，免得少年得志，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玄音转头，目光清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些正义凛然的老臣，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却是不发一语。 坐在椅子上的身体也动都没有动上一下，完全没有要起身请罪的意思。 “元舒！”淑妃似乎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急忙跑到自己儿子面前，把即墨元舒扶起，“舒儿，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骨头？” 即墨元舒脸色苍白，慢慢从摔碎的椅子堆里站了起来，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可见对方出手的力道有多重。 抬眼间，他目光森冷地盯着怡然从容的罪魁祸首，眼底一闪而逝的阴鸷杀气几乎毫不掩饰。 对上他的眼神，玄音只是冷冷挑唇，带着一丝讥诮。 “皇上。”欧阳皇后淡淡开口，“元王乃是皇子，身份尊贵，就算言语有些失当，也不是一个臣子该教训的，还请皇上秉公处理。” “你也知道元王言语失当？”天德帝冷冷道，“身为皇子，没有一点皇家风范，心胸狭隘，言行举止像市井无赖一般低俗蛮横，哪里有一点皇子的样子？” 话落，他转头冷冷地盯着淑妃：“你教出的好儿子！如此品行，别说治理江山，就是当一个闲散的王爷都不够资格！” 话音落下，淑妃脸色刷白，当即跪下：“臣妾冤枉！” “你冤枉什么？”天德帝怒火冲天，语气冰冷，“方才你的好儿子说了些什么，你这个当母亲的是耳聋了没听到，还是自欺欺人不想听到？你不觉得丢人，朕都觉得丢人！” “皇上——”淑妃脸色一白，急欲辩解。 “来人！把元王带回王府，即日起闭门思过，两月之内不许踏出元王府一步！” 即墨元舒不敢置信地转头：“父皇！” 天德帝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道：“淑妃近些日子还在待在自己宫里修身养性吧，朕暂时不想看到你。” 此言一出，淑妃顿时无力地瘫软在地。 陆大总管很快命人过来，请了元王回府。 即墨元舒眼神冷冰冰地盯着玄音，眼底神色阴鸷诡谲。 玄音眉梢轻挑，仿佛以眼神在说：随时等着你找回场子。 即墨元舒神色更冷，良久，才转身离开。 欧阳皇后见状，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第74章 君临天下的威风 虽然淑妃和元王跟皇甫玄音反目成仇，对她来说只有好处，但她更想借此机会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如今在皇帝心里究竟占据多大的分量。 对于以后的江山归属，他有没有足够大的影响力。 所以方才她才主动开口请求皇帝治他的罪，但是现在看来，皇帝护他的决心很强烈—— 当然，也可以理解为，皇上想借此机会削弱淑妃党的势力，所以才如此发难。 欧阳皇后垂眸，掩去眼底的阴云。 即墨元舒闭门思过两个月，对于淑妃党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而这两个月之内，皇上会不会把目标锁在她和旭阳的身上？ “一句句言语听着义正言辞，却根本连是非对错都分不清……”天德帝冷冷地看着锦棚外跪了一地的朝臣，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这么急着朝淑妃和元王靠拢，你们安的都是什么心思？” “臣等该死！臣等愚昧！” “你们的确该死，的确愚昧，愚昧至极！”天德帝怒道，“你们都觉得元王是朕的儿子，所以就算犯了错也轮不到别人教训？所以他就该如此目无王法，当着朕的面口出秽言，羞辱朕的功臣？！” 皇后沉默地抬眼，听着震怒之下的皇帝对群臣毫不留情的训斥，看着锦棚外一干老臣齐齐跪在那里，惶恐地请罪，一个劲地说着： “臣等愚昧！” “臣等该死！” 君临天下…… 这就是君临天下的威风。 看着眼前这样一幕，感受着朝臣们战战兢兢的惶恐，环绕在心头的野心变得越发强烈了一些。 像是蛰伏已久的野兽，再也困不住心里内心想要蚕食的欲望。 欧阳皇后不动声色地转头，看到了站在众皇子之中的旭王。 母子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皇上。”玄音站了起来，朝着皇帝微微欠身，“今日虽算不得正式的大喜之日，对于皇上和大雍朝子民来说，却是个只得庆祝的日子，请皇上以龙体为重。” 话音刚落，外面一群马屁精连忙跟进：“请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玄音嘴角一抽，随即接着道：“方才臣打伤了元王是事实，臣以下犯下也是事实，丞相和太师都只是实话实说——” “你不用替他们辩解。”天德帝冷笑一声，“他们心里是什么想法，朕一清二楚。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元王有错在先，别说只是打了一掌，就算当场被杀了也是他自己活该，怨不得人！” 玄音连连点头称是，眼底却是一片薄凉。 杀了也是活该？ 打伤了跟直接杀了，结果可是截然不同。 “好好的一场宴会搞成了这副样子，你们可真行！”天德帝转头，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皇后和众位皇子，“今日在这里，朕给你们表个态，皇甫玄音是朕要护着的人，以后谁要是敢主动找他的茬，就算被杀了，也是自己活该，别指望朕替你们做主！” 说罢，袍袖一甩：“都散了！” 朝臣们立即叩首：“臣等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75章 人若犯我，我又何惧？ 一场宫宴最后闹得不欢而散，皇帝摆驾离开之后，皇后和后宫四妃自然也不敢逗留。 但众位皇子却因为是各回各府，所以在恭送了皇帝离开之后，难免要留下来跟少将军多寒暄两句。 皇长子即墨沉霄是最稳重的一个，年纪又是最长，所以他最先开口。 “少将军今日受委屈了。”他淡淡道，白皙俊朗的面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说话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不过四皇弟已经受了该受的惩罚，还请少将军别再把今日之事放在心上。” 玄音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漫然轻笑：“霄王殿下的意思是说，因为元王受了惩罚，所以本将军就应该宽宏大量，放下今日的嫌隙？” 即墨沉霄点头：“本王的确是这个意思。四皇弟是父皇的儿子，少将军是父皇的臣子，双方和平共处，就算不能成为朋友，但是做到井水不犯河水，应该不难才是。” 井水不犯河水？ “霄王殿下这些话貌似不应该跟我说。”玄音淡笑，眉眼间高雅秀丽，神情却孤傲冷峭，“今日主动找茬的人是元王，开口羞辱于我的人也是元王，虽然受罚是他咎由自取，但是显而易见，他已经把这一切归咎于我的身上。” 即墨沉霄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就算我想把今日的嫌隙放下，霄王殿下觉得，元王是否也能放下？” 即墨沉霄沉默了片刻，道：“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况……他到底是尊贵的皇子。” 玄音闻言，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眼底讥诮的色泽越发明显。 即墨沉霄被他看得有些狼狈。 “少将军。”六公主走了过来，柔声开口，“四皇兄到底身份尊贵，将军跟他杠上，最后只怕免不了会吃亏。” “六皇妹说得没错。”一直不曾出声的二皇子即墨旭阳，也在此时开了口，“四皇弟纵有再多的过错，父皇罚过之后，他依然还是皇子，可少将军……” “本将军也依然还是本将军。”玄音目光微凉，漫不经心的扫过眼前说话的皇子和公主，以及所有还没开口的皇子，嘴角微微勾起凉薄的弧度，“今日文武百官之中，有很多人都在议论本将军嚣张跋扈，张扬无忌。” 眉梢轻挑，玄音缓缓点头：“本将军承认这一点，并且此时还可以再补充一点，除了嚣张跋扈，张扬无忌之外，本将军还有一个毛病，就是不信邪。” 霄王皱眉。 二皇子即墨旭阳目光也微微一沉。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玄音淡淡一笑，漆黑的眸心光华流转，几分桀骜不驯的色泽一掠而过，“人若犯我，我又何惧？” 话音落下，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走出锦棚外，跟欧阳太师和慕丞相，以及自己的父亲擦肩而过。 却连片刻的停顿都没有，仿佛没有看到这些人的存在。 “好狂妄的少年。”排行第三的恒王抬眼。 注视着少年明明很纤瘦却孤傲料峭的背影，眼底一抹异色划过，很快就消失得了无痕迹。 第76章 惊吓 霄王和旭王俱都沉默。 的确很狂妄。 却不是那种虚张声势的狂妄，而是一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自负孤傲。 这个少年，真的是皇甫家那个低调隐忍的长子？ “少将军。”陆大总管拦住了玄音的去路，恭敬地道，“皇上请少将军去御书房一趟。” 玄音挑眉：“皇上又要见我？” 陆平低眉垂眼地笑道：“皇上经常召见，对少将军来说是好事啊，就像后宫嫔妃整日翘首以盼等着皇上临幸一样，见的次数多了，旁人也就知道您在皇上心里的重要性了。” 玄音嘴角一抽：“大总管是拿我跟后宫嫔妃相提并论。” “当然不是，杂家只个打个比方。”陆平说着，便转身跟玄音一道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在皇上心里，您的分量可比后宫嫔妃重要多了。” 玄音闻言，眉眼微动：“皇上如此维护我，也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虽然皇甫玄音的确有战功在身，但一次胜仗又能说明什么？ 皇帝对他维护明显有些过了度。 虽然今日的事情的确是元王的错，但他动手打伤了元王也是事实，皇上就算要维持公正，至少也该训斥一番。 然而，并没有。 “皇帝是一国之君，但他同时也是一个父亲。”陆大总管偏头看了玄音一眼，淡淡一笑，“作为父亲，皇上对于元王今晚所作所为的愤怒已经盖过了其他，少将军打了他一掌，其实也算是平了一点皇上的怒火。” 玄音挑眉。 “如果不是少将军那一掌，元王少不了要被皇上罚得更重。”陆大总管道，“况且少将军并没有做错什么，元王出言侮辱少将军在前，对少将军动手在后，少将军只是下意识的防卫而已。” 所以，这就是皇帝不怪罪她的理由？ 玄音淡淡扬唇，不置可否。 两人一起到了御书房，陆平替玄音开了门，“杂家就不进去了，少将军请。” 玄音颔首：“多谢大总管。” 话落，抬脚跨进了御书房。 今晚的宫宴委实算不得愉快。 一桩桩的事情，让原本欢闹的庆功宴变得像是闹剧一场，皇帝心情不好也是正常。 沉默地坐在御案后面宽大的龙椅上，天德帝神情晦暗不明，静静地敛眸沉思。 玄音眼底划过一抹异芒，走上前，漫不经心地见了礼：“皇上。” 天德帝抬起头，静静看了他一眼，伸手指着对面的椅子：“坐吧。” “谢皇上。”玄音也没客气，转身在雕花大椅上落了座。 天德帝扶着额头，淡淡道：“今晚让你受委屈了。” “委屈？”玄音淡笑着摇头，“皇上言重了，臣并没有觉得受到什么委屈。” 她觉得恰恰相反，受委屈的人其实是元王。 当然，元王是自作自受，而心情受到影响的人…… 玄音笑了笑，今晚所有参加宫宴的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一些惊吓。 唯独她这个主角除外。 第77章 使人暴躁的药物 皇帝原本打算简单召见一下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十四子，至于要不要当即宣布他的男儿身，原本还在考虑当中。 然而一个意外，却让他对十四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充分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后宫并不太平，甚至他一向宠爱的五公主背后都做了些什么。 所以原本的迟疑变成了确定，他当众宣布了遥华的皇子身份，给了他应有的皇子待遇，并且心里决定以后会给予更多的补偿。 解决了这件事，原本以为终于可以安心庆祝一下，结果…… 想到四皇子荒唐找死的行径，天德帝心里像是燃烧着一团熊熊的烈火，若不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今晚根本不可能只罚他两个月禁闭了事。 还有那些个不辨是非的大臣。 然而，天德帝现在冷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之后，他觉得有些事情透着古怪。 所以他才把玄音又叫了过来。 “元王是朕的儿子，他的性子如何，朕心里并非真的不清楚。”端起御案上的龙盏，天德帝缓缓啜了口茶，抬眼看向玄音，“朕并不是要替元王辩解，只是……你觉得元王今晚的行为正常吗？” 玄音微默，随即淡淡摇头：“不正常。” 在皇帝面前出言羞辱今晚的功臣——就算是个没脑子的蠢货，都知道要顾忌收敛一下。 可元王是淑妃的儿子，这些年和旭王的势力发展得旗鼓相当，他若真的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又怎么可能成为旭王的对手？ “既然不正常，又该如何解释元王今晚的言行？” 玄音眉梢微挑，淡淡一笑：“大内宫廷里，应该并不缺可以让人变得暴躁冲动的药物。” 元王本就厌恶玄音，加上他心胸的确狭隘，自己厌恶的人就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一抬头就能看到，任谁都不会高兴。 此时若有药物控制，那么导致他脾气暴躁，口出恶言做出有失风度的事情，也不是什么难事。 闻言，天德帝没再说话，目光沉沉地看着玄音。 须臾，他缓缓点头：“时间不早了，爱卿先回去吧。” 玄音起身：“臣告退。” “对了，今晚十三公主爱卿也看到了，觉得如何？”天德帝抬眸，面上泛起一丝笑意，“可有兴趣做朕的驸马？” “皇上。”玄音淡淡一笑，“臣现在年纪还小，十三公主也还未到及笄之龄，婚事暂时不着急。” 天德帝道：“朕的意思是，如果你对她有意，婚事也可以提前定下，不过朕尊重你的意思。你若暂时不急，那就等过一段时间再说。” 正如他所说，他年纪还小，十三公主也尚未及笄，此时谈论婚事的确有些早。 “臣多谢皇上厚爱。”玄音躬身，“等臣以后有了成亲的想法，定然第一个考虑十三公主。” 天德帝叹了口气，没什么精神地挥挥手，“先回去休息吧。” “是，臣告退。” 第78章 白影从天而降 夜色渐深，玄音乘着清凉的月色走出了宫门。 她刚才在御书房跟皇上谈话的功夫，大臣们已经走得所剩无几，宫廷内属于属于宴会的喧闹也已消散殆尽。 不管是短暂的欢闹，还是后来的压抑不安，此时都已结束。 身边的小太监把玄音送到宫门外，恭敬地道：“少将军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多谢小公公。”玄音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穿过神武门前的护城桥，御道上灯火通明。 冷清的气息消退，眼前似乎又感受到了热闹的气氛。 御林军还在不间断地巡逻，朝臣们的马车或者软轿行走在皇城御道上，有些官员三三两两地并肩步行，低声交谈着朝堂局势。 玄音看着眼前这一幕场景，只觉得这一天的时间过得好慢。 像是已经过了好几个月。 明明早上才踏进这座皇城。 短短一日之内，却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玄音原本打算直接回去皇甫府休息，半道却突然改了主意。 这个时辰李氏定然已经睡下，皇甫宗翰一家惊魂未定，回府之后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找李氏的麻烦，况且他们也没这个胆量。 所以玄音直接转了个方向。 她想去战王府转转。 突如其来的想法冲上脑海，玄音唇角微挑，觉得自己似乎还是不够自信，原本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突然间杠上了她。 她想弄清楚，对方为什么一定要她去战王府。 她已明确说了自己不擅长医术，而且战王说话时的语气，听起来也完全不像一个生病之人。 皇甫玄音以前虽不认识战王，但战王府坐落于何处，她却是知道的。 凭着记忆中的方向，玄音到了玄武街最冷肃奢华的一座府邸前。 寸土寸金的玄武街黄金地段，只有这么一座府邸，明明处在最繁华的地段，却像是与世隔绝般孤傲地独立于此处。 连几位被封了王的皇子府邸，都离得远远的。 沉默地看着眼前这座府邸，玄音忍不住皱了眉，大雍朝的战王……究竟拥有怎样尊贵超然的地位？ 他的存在，于大雍朝江山，于这六国天下来说，有着怎样的影响？ 此时战王府里通火通明，正门前院定然守卫森严。 所以走正门肯定不行。 今日玄音跟战王的手下说话时就已发现，那些低调沉默地守在马车周围的手下，看似不起眼，却个个都是深不可测的绝顶高手。 如果府中都是这些高手在护卫，那么想也知道，就算是玄音，也根本闯不进去。 绕过正门，玄音走到旁边一道高墙之下，正要运气跃上高墙，眼帘中却忽然有一道白影像是从天而降般扑面而来。 带着闪电一般快的速度，流光一般炫目的色泽。 玄音目光霎时凛然如剑，双手下意识地凝聚了真气，然而下一秒，待看清楚了来者是何物之后，她一脸懵逼地被扑倒在地。 软绵绵毛茸茸的庞然大物，此时霸道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玄音差点被压得没法喘气。 第79章 雪焰1 “宝贝，你让开一点，我喘不过气了。”玄音抬手，把雪白的狼头推开了一点，然后才能好好跟它说话，“你怎么在这里？” 雪狼高傲地扬了扬脖子，眼底划过一丝睥睨之色。 玄音看了看眼前漂亮的雪狼，又转头看了一眼战王府的高墙，沉默了片刻，“你是从这座府邸里出来的？” 雪狼慢悠悠地从她身上下来，高傲地甩了甩长而蓬松的尾巴，随即惬意地舒展着四肢，懒懒地趴卧到地上去了。 一派高贵气派流露无疑。 玄音看得嘴角一抽，想了想，“你跟战王府的主子，是什么关系？” 雪狼慵懒懒地看了她一眼，眼底仿佛有异芒一闪而逝。 玄音见状，眼底划过一抹深思：“上次我们在密林里相遇，你救了我是巧合？” 雪狼还是不理她，长长的尾巴甩了她一脸。 玄音脸色一黑，伸手揪住了它毛茸茸的尾巴，开始猜测：“你不会是战王豢养的宠物吧？” 此言一出，玄音自己先怔了一下。 豢养的宠物。 好熟悉的一句话，曾经的自己不就是被人豢养的宠物？ 心里突如其来的酸涩让她失去了所有的心情，玄音伸手拍了拍雪狼的头，“宝贝，我先回去了。” 雪狼抬眼，一双狼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高贵的狼王殿下原就拥有广阔的天空，你的地盘上你就是王者，所以……”玄音淡淡一笑，“你该去的地方是山林。” 说完这句话，玄音就站起了身，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算了，我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毕竟就算是高贵的狼王，或许……也有属于自己的信念和追随。” 雪狼见她起身，也甩了甩尾巴跟着起身，在玄音转身欲走之时，亦步亦趋地跟着，像是忠诚的骑士一般。 玄音刚走两步就停了下来，转头看着走在自己右边的雪狼，眉头微挑：“你要跟着我？” 雪狼傲娇地把头转到一边。 “不行。”玄音摇头拒绝，“此时已是深夜，你这副威武雄壮的模样走在街道尚不会引起太大轰动，这要是白天……“ 话音未落，雪狼身体突然如离弦之箭般飞跃了出去！ 玄音愕然，未说完的话顿时卡住。 抬眸看去，色泽雪白纯净，线条流畅健美的身躯在视线中划过炫目的弧度，眨眼间便在眼前消失了踪迹。 不知为何，此时玄音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这头雪狼的性子在某方面跟自己……似乎很像。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错觉。 不过这么晚了，它去哪儿？ 总不可能这个时候才想起要出城，然后回归山林吧？ 玄音皱眉，倒是不担心它有什么危险，因为雪狼这么晚从战王府出来必然有其原因，而且它是个有灵性的家伙，应该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夜越发深了，街道上的人也越发稀少。 玄音闲庭信步般独自一个人回到了暂时的家里。 回自己的观云苑之前，她先转去了一趟秋枫苑。 庭院里静悄悄一片，李氏和两个服侍的丫头显然都已经睡下。 第80章 雪焰2 玄音无声地回了自己的院落。 跨进庭院，一眼就看到了趴卧在院子里的白色庞然大物，玄音脚下一顿。 雪狼已经感知到了她的到来，抬起头，慵懒懒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又慢慢趴卧了回去，刚好堵在玄音进屋的正门前石阶下。 这家伙。 不会是无家可归了吧，不然怎么偏偏就跟着她来了？ 或者，它跟她有缘？ 玄音心里想着，觉得这两种可能性都不大，于是淡定地抬脚走了过去，在它身边蹲下，叹了口气道：“你有名字吗？” 这语气，像是在问无家可归的小乞儿。 名字？ 雪狼蓬松漂亮的尾巴一甩，像是一阵飓风突起，玄音猝不及防间被喷了一脸土。 地上尘土飞扬，庭院里的梧桐上树叶纷纷扬扬落下。 气流在面前急速翻涌，像是一场小型的龙卷风过境，树叶夹杂着尘土乱飞，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玄音脸色黑了黑，嘴角不断地抽搐着，此时突然生出一股很强烈的冲动。 她想杀狼吃肉。 前世今生结合了两个人的武功身手，玄音现下内力高深，自然感觉得出来眼前这杰作根本就是雪狼所为。 只是她同时觉得不解，雪狼的确是高贵的狼中之王，可它难道成精了？ 飓风似乎只稍瞬即逝，庭院里很快恢复了一片安静。 尘土和树叶都回归了地面，呈现一种温顺却凌乱的状态。 雪狼慵懒地把尾巴一收，重新趴卧在地上，雪白的毛发上纤尘不染。 玄音垂眸看去，满庭院的狼藉之中，雪狼身边以尘土和树叶堆积出来两个歪歪扭扭的字，雪焰。 果然是成了精的雪狼，连自己的名字都会写。 “雪焰。”玄音淡淡一笑，伸手摸着它身上柔滑如缎的毛发，“你不会要留在我这小院里吧？” 雪焰趴在地上，双眼斜斜地睇着她，好像在说：不可以？ “的确有些不方便。”玄音似乎看出了它眼神所代表的意思，无语了片刻，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你长得如此漂亮，体型也是如此健美，但除了我之外，这府中其他的人若是见到了你，只怕不被吓死，也会被吓傻。” 雪焰不屑地嗤了一声：他们胆子小，怪我咯？ “寻常之人，还真没几个胆子大到可以看到狼而不惊慌的。”玄音淡定地开口，试图跟它讲讲道理，“这里住着的，都是寻常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你要体谅一下他们的胆小。” 雪焰懒懒地撇过头，趴卧在地上，两只前爪堵住耳朵，明显一副不想听她说教的姿态。 凡人就是麻烦。 胆子小，并且还特别啰嗦。 “如果你真的无处可去……这样吧，刚才你不是从战王府出来吗？”玄音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你现在再回去战王府如何？战王府里的高手们胆子大，不会轻易被你吓到，你在战王府里想怎么逛就怎么逛，想趴哪儿睡就趴哪儿睡，保证没人吵你……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第81章 雪焰3 这个主意怎么样？ 它觉得不怎么样。 雪焰依然安安稳稳地趴卧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摇着毛茸茸漂亮的尾巴。 对玄音的提议充耳不闻。 玄音见状，终于没辙了。 好好一个食肉型尊贵的狼王，此时却把自己搞得像是傲娇的萌宠一样。 她能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杀了它。 “看在你上次帮我一次的份上，我让你在这里待上一夜。”玄音跟它打着商量，“天亮之前就离开，如何？” 天亮之后，皇甫家的下人们都会提前起身服侍主子，要是让人看见这里有一头狼，会不会生生被吓死？ 雪焰歪着头，状似在考虑。 玄音嘴角一抽，心里再一次生出狼已成精的想法。 片刻之后，雪狼纯白的脑袋微微点了一下，然后在玄音沉默的注视中，起身抖了抖健美的身躯，甩落身上方才沾到的一点尘土和树叶，然后迈着四肢，优雅地转身进了玄音的屋子。 玄音：“……” 要不要这么自来熟？ 相比起外面尘土和树叶凌乱交织的庭院，当然是玄音干净舒适的卧室里来得更舒服。 雪狼走到屋子里，在宽阔的外间随意找了个地趴了下来，慵懒地蹭了蹭脑袋，缓缓闭上了眼。 从容自在的模样，就像在自己家的地盘一样。 玄音跟进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静静看了它片刻，玄音眸心划过一抹深思，没再多说什么，很快转身去洗漱，打理好自己之后，就直接走到里间，脱了外袍躺在了床上。 雪狼只是狼，虽然血统纯正高贵，可它应该并不会说话。 所以就算玄音此时解了白色中衣下面的布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然而，她不想冒这个险。 即使这样睡觉很不舒服。 可玄音转头，穿过屏风看向外面那只白绒绒的家伙，沉默间，心里忍不住开始思索，它到底来自哪里？ 今晚从战王府府院墙里跳出来，是巧合，还是它原本就属于那里？ 想到晚上在宫里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玄音眉头微皱，下意识地又开始猜测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战王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没道理跟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少年将军扯上什么关系才是。 以前的皇甫玄音对战王了解很少，只知道他是连皇族都忌惮的人，所以下意识地避开了跟战王府有关的任何信息，以至于现在的玄音也完全不了解这个战王的底细。 睁着眼，看着头顶色调和款式都很简单的帐幔，玄音想着大雍朝的朝局，今日在宫宴上，短短半个时辰里发生的事情。 今日在锦棚中，明明坐着的皇子不少，但说话的却没几个。 即便莫名多出了一个十四皇子，以及后来发生了元王的事情，很多人似乎都特别淡定—— 除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在皇帝离开之后才说了几句话，其他人显然很能沉得住气。 玄音勾了勾嘴角，他们是胆小怕事，还是个个都心思深沉，懂得低调谨慎？ 第82章 登门 次日一早，玄音起床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转头朝外面看了看，雪焰已经不在。 嗯，是个听话的家伙。 玄音没再多想什么，洗漱之后，换了一身浅蓝色锦袍，绣着精美纹饰的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 对着镜子打理好自己的仪容，确定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看起来就只是个少年，而不会让人怀疑是个女子之后，玄音转身走出了房门。 “大少爷。”恭等候在外面的小厮躬身，“大少爷的早饭是在房里用？” 玄音脚步微顿，看着眼前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时没有说话。 早饭？ 对，如今他是皇甫家的大少爷，皇甫家在雍京虽然算不得多显赫，却也是名门武将世家，大家族里用饭什么都有一套规矩。 并且，跟她以前在二十一世纪时的规矩还有些不一样。 于是玄音忍不住想到，自己的身边貌似还缺几个服侍和跑腿的人。 “早饭我不在府里用了。”看了看天色，玄音如此说道，“你先去忙吧。” 小厮点头：“是。” “等等。”玄音喊住他，“夫人的早饭送去了吗？” “夫人起得早，已经用过早饭了。”小厮转过身，恭敬地回道，“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一碗粥。” 玄音闻言，点点头，“我去看看。” 到了秋枫苑，李氏正坐在屋子里靠墙的榻上做针线，低头认真地模样，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从容和平和。 梨儿和杏儿两个小丫头坐在旁边绣花，屋子里气氛一片宁静。 玄音没进去，也没有开口喊人，而是转身在庭院里走了几步，目光微转，掠过庭院旁边的几个盆栽，和不远处的几块假山石上，眉梢轻挑，不疾不徐地动手做了一番小小的布置。 盆栽和假山石挪动的声音传到了屋子里，梨儿跑了出来，看到站在庭院里的玄音，诧异地开口：“少爷？” 玄音转头，朝她招了招手。 梨儿颠颠地跑了过来。 “看到这些石头和盆栽的位置了吗？”玄音指着被自己动过手脚的地方，“这些都不要去动它们，我现在告诉你走路应该怎么走，不许告诉别人。” 梨儿满腹不解，却还是乖乖地听着。 玄音简单地告诉了梨儿几句，末了道：“你跟杏儿先乖乖待在屋子里陪着夫人，中午之前如果我不回来，你就去厨房给夫人拿些饭菜，至于府里的其他人，一律不许放进来。” 梨儿虽小，却是个机灵伶俐的丫头，闻言，乖巧的应了下来，“少爷放心，有奴婢在，没有任何人敢找夫人的麻烦。” 玄音淡淡一笑：“好好照顾夫人，回来有赏。” 说完话，她转身离去。 第二次来到战王府，是应着战王的要求，所以，玄音理所当然地要走正门而入。 到了威严气派的战王府大门前，石阶上已经站了一个穿着宝蓝色衣衫的年轻男子，面容俊雅，气质卓然。 看见玄音的一瞬间，他温文一笑：“皇甫少将军。” 第83章 战王 玄音目光安静地看着眼前男子，须臾，淡淡一笑：“阁下是战王府的管家，还是门人？” 话音落下，对面的男子表情明显一僵，随即缓缓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本公子看起来像是门人？” 谁家有他这么俊俏的门人？ 玄音淡道：“如果不是门人，也不是管家，何以此时会站在这里迎接本将军？” 宝蓝色衣衫男子：“……” 问得真好。 他能说他就是因为好奇，好奇他家主子感兴趣的少年是什么模样，所以才站在这里先睹为快吗？ 轻咳了一声，男子自我介绍：“在下琅琊，在此迎接少将军。” 说着，有模有样地躬身作揖，“少将军请。” 玄音淡淡瞥了他一眼，跟着他一起往战王府里面走去，边走边道：“你是战王的手下？” 琅琊眼神一亮，顿时抚掌：“少将军好犀利的眼神，怎么看出来的？” 玄音嘴角一抽。 要不要这么拍马屁？她就是随口一猜好吗？ 而且，战王是什么人？ 大雍朝权势滔天的一个人，遗失而独立般的存在，尊贵犹如神祇，他这样的人会有朋友吗？ 连皇子只怕都没资格跟他做朋友。 那这个男子出现在这里，除了是战王手下之外，还能是什么身份？ “少将军生得一副好相貌，气度也非凡。”琅琊偏头看着玄音，真心地夸奖，“容貌虽偏秀丽，但是这五官生得精致，如山水画一般，眉眼间带着一点英气，比起寻常武将少了些刚猛粗犷，却更多了一些从容不惊的气势，让人忍不住生出敬畏之心。” 玄音淡淡一笑：“多谢谬赞。” “这可不是谬赞。”琅琊说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先不管这个少年为何原因让自家主子惦记上了，但既然主子对他有兴趣，那么多说些好话准没错。 玄音不置可否，目光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战王府占地面积很大，地势宽阔。 府里草木扶疏，处处雕梁画栋，假山流水，极致的奢华堆积出幽静美丽的风景。 一派安静中，也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冷肃和威严之气。 战王住在沧澜院。 这个名字让玄音无法抑制地怔了怔，随即淡淡敛眸，掩去了眼底突如其来的情绪。 “少将军。”琅琊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玄音，“在下就送你到这里了，主子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玄音闻言，下意识地皱眉。 只是把个脉而已，搞得这么神秘做什么？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 反正昨晚在宫里她就已经告诉过战王，自己并不会医术，他非要让她来给他把脉，待会儿他别故意挑她的刺就行。 点了点头，玄音也没再说什么，转身步上石阶，跨进门槛。 一身黑袍的男子斜倚在靠近窗边的紫檀木精致软榻上，安静地看着窗外，矜贵淡漠的侧颜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气息。 玄音站在门边，注视着那个冷漠的背影，只觉得一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84章 你想问我什么？ 男人的身段颀长瘦削，体魄完美，一身黑色宽大的织金袍服，黑发如缎，垂落于软榻之下。 即便只是静静地斜倚在那里，也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神色微紧，玄音蹙眉沉默片刻，悄然握紧了手，不动声色地压下心头情绪。 只是感觉熟悉而已，她告诉自己。 穿越这种事情一个人遇上就已经够荒谬了，若是两个人一起……那未免太可笑。 而且，他也根本不可能离开那个几乎由他一手掌控的地方。 这般想着，她抬手在门板上轻叩了两下，慢慢开口：“战王殿下。” 斜倚在榻上的男子没说话，径自盯着窗外，像是根本没有听到玄音的声音。 “本将军已经来了，战王有何指教？”玄音倚着门框，漫不经心地道，“如果真的要诊脉，本将军觉得战王找错了人。如果战王有别的目的，那我想，我们可以开门见山，毕竟我们都不是喜欢故弄玄虚之人。” “你怎知本座找错了人？”淡漠如清泉的嗓音响起，清清泠泠，带着扣人心弦的低沉磁性。 战王的声音很好听。 即便昨晚已经听过了一次，此时的玄音依然还有这种感觉。 只是其中自带的寒意，却总是让人下意识地忽略这个事实，因为没有人在面对死神的时候，还有心思去在意死神是否漂亮。 “本将军擅长杀人，打仗，嗯，也略通驯兽之法，可对于医术却当真是一窍不通。”玄音抬手，漫不经心地勾起鬓角的一缕发丝，语气透着散漫意味，“战王让一个不懂医术的人替你看病，岂不就等同于让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去领兵打仗是一个道理？” “不会武功的人，未尝就不能领兵打仗。” “不会武功，上了战场岂不是直接去送死？”玄音挑眉，“难不成让主帅躲在幕后指挥？” “主帅本来就是负责指挥。”战王语气清冷，“武功若是高强，自然可以身先士卒，若手无缚鸡之力却胸怀谋略，躲在幕后指挥又有何不可？” 玄音一窒，居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好吧，是本将军言语有误。”她从善如流地改口，颇有知错能改的君子风度，“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既没有武功又没有谋略的人，岂能为将？” 医者的道理也一样。 不会医，却偏要她医，确定这不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好在战王似乎并没有要跟她胡搅蛮缠的意思，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本座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的回答若让本座满意，就可以走了。” 玄音：“……” 意思是说，他确实不是要她过来充当医者，而是另有目的？ ……果不其然。 不过，玄音皱眉：“你想问我什么？” 战王府这么大的势力难道只是摆设？ 通常情况下，这么大的势力下，除了有战王这么一个厉害的主子之外，他手下必然也应该有足够多深不可测的高手—— 就如昨晚遇上的那几个。 第85章 开门见山 战王想要知道什么，只要一声令下，他的手下绝对能在最快的时间之内查出来。 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来问她？ “边关的情况如何？” 边关？ 玄音有些意外，显然未曾料到他会问这个。 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须臾，她淡淡道：“战王指的是什么？” “战事。” “战事已经结束了，战王不知道？”玄音挑眉，不疾不徐地道：“本将军回来时，陶然大将军正在跟西秦签订停战协议。因为求和的是西秦一方，所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按着协议派使者过来，具体的协议内容本将军并不清楚，这是陶将军和皇帝需要关心的事情。” 少年的嗓音清雅，似是天籁之音。 而她言语中所透露的信息却让战王不由微默，幽深的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 心头不知想了些什么，良久，他才又道：“去往边关时，你身边带着几个人？” 此言一出，玄音眉头微蹙。 去边关时，她身边带了几个人？ 玄音不自觉地开始回想，皇甫玄音离开边关时，身边跟着几个人？ 皇甫玄音去年才考的武状元，之前没有什么名气，所以交往的人很少。 就算后来成了武状元，也依然有很多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毕竟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虽出身皇甫家，却并受宠，谁会把他放在家里？ 可当初跟她一起参加武状元比拼的那些人中，却有四个少年意外地跟她成了好友。 皇甫玄音的性子原本并不张扬，成为武状元之后做了几件稍有些叛逆的事——对于有些冠冕堂皇的官员来说，的确有些叛逆。 严格说起来，那几件事并不算特别要紧，却让那四个少年铭记于心，因此才成为了好友。 皇甫玄音殿上请缨时，那四个少年自告奋勇，甘愿成为她身边小将，受其差遣。 皇帝同意了。 然后慕家、莫家和谢家也分别派出了一个人，请旨随她去边关战场。 皇帝也同意了。 所以皇甫玄音离开雍京时，身边跟着这四个少年，三个世家嫡子，还有一支皇上安排的护卫队。 所以昨天早上，皇甫明浩问她那句：擅长拍马屁的跟班，说的就是那四个少年。 不过，战王问这个做什么？ 玄音心头疑惑，这件事值得他关注？ 如果此事真的引起了他的关注，那么关注点又是什么？ 心念微转，玄音抬脚走进屋子里，在离战王远远的一张雕花大椅上坐了下来，语气淡淡，“除了秦疏几个，还有皇上赐下的两千禁军侍卫，不过这两千人现在还在路上。” “为何回来的时候带了莫霄和慕青，而不是带着那四个少年？” 玄音抬眼：“王爷到底想知道什么？” “本座方才已经说过，你的回答让本座满意，才能离开。”战王语气淡漠，听不出一点情感波动，像是天山凝聚了千年的冰雪，“如果你不想配合，那么今日就别离开战王府。” 玄音嘴角剧烈一抽。 如此蛮不讲理的威胁…… 叹了口气，玄音无奈地道：“方才我就说了，我们可以开门见山。” 第86章 爱信不信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玄音如果只是独身一人，那么就算拼着死，她也不可能接受任何人的威胁。 前世她能跳崖，今生她依然可以不畏生死。 可她替了皇甫玄音活下去，而皇甫玄音有她生命里最在意的两个人，帝玄音用了她的身体，就等于是接受了她的所有。 所以，在这段她还没有安排好一切的短时间之内，李氏势必会成为她不得不妥协的弱点所在。 想到这里，玄音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抬眼注视着窗前看不清容貌的男子，玄音淡淡开口：“战王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说出来，我能回答的尽量都满足你，如此拐弯抹角的方式既浪费你的时间，让我自己也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本座想知道的，就是刚才所问你的。”战王道，语调不见起伏，“此番从战场回来，为什么没有带着你的四个好友，而是带了欲加害你的三人？” “准确来说，想加害我的只有莫霄和慕青两人。”玄音纠正，“其次，莫霄和慕青非要跟着我去边关，目的是什么大家都知道。既然如此，凯旋之后他们自然也就迫不及待地想回来跟着分一杯羹，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靠窗前的男人微默，窗外一缕凉风拂进，吹起墨黑发丝轻扬。 玄音静静地看着。 明明是个气场强大的存在，此时却生生多了一种飘然若仙的脱俗出尘之感。 这个解释也不知有没有让对方满意，战王意外地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片刻之后，语气清淡地道：“你很在意那个少年？” 玄音微愣：“谁？” “即墨遥华。” 即墨遥华，天德帝的十四皇子。 玄音脸色微紧，随即淡淡一笑。 似乎不得不心惊于对方可怕的洞悉力。 昨晚宫宴上，他只是现身了那么一会儿——而且那个时候，玄音根本没有表现出明显对即墨遥华关心的举动。 他怎么就能得出，玄音很在意他的这个结论？ “战王为什么会想到要问这个问题？”玄音抬眸，饶有兴味地开口，“战王是否早就知道，十四皇子是个男儿身？” “现在是本座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本座。”战王语气淡淡，“你是否早就知道十四皇子是个男儿身？” “不。”玄音开口否认，“我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 “那么，你为什么会想到要娶他？” “因为一个承诺。”玄音并不隐瞒，“是我对教我武功谋略的师父做出的承诺。” 这件事她在皇帝那里是这个说法，在战王这里也只能是这个说法。 当然，这个说法战王是否相信，玄音决定不了，也不想去管那么多。 他爱信不信。 战王的确没有表示自己信不信。 房里陷入了冗长的安静，战王坐在窗前软榻上，玄音坐在椅子里，两人像是在比谁的定力更强一些。 沉默间，玄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随口道：“战王问了几个问题，我都一一答了，我能否问战王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战王府，是不是有一只雪狼？” 第87章 说话算话 话音落下，房内倏地静默了下来。 男人沉默，眼底划过一丝莫名的色泽，随即淡淡道：“没有。” 语气里，带着波澜不惊的平静。 没有？ 玄音皱眉，静静注视着男人的身影。 这么说来，雪焰不是出自战王府？ 那它昨晚怎么会从战王府出来，且战王府那么多高手，却似乎并没有人察觉到雪焰的出没？ 心头泛起疑惑，玄音却并没有多想。 毕竟这件事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 而且战王似乎也没有否认的必要。 这般一想，她拂去心头疑惑，站起身，“如果战王没别的事情，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谁说你可以回去的？”战王语气疏淡，“本座的问题还没有问完。” 玄音动作一顿，只得又坐了回去，“战王有话，请快速问，本将军还有事情要做。” “什么事？”战王道，“急着去找几个高手护院，保护你的母亲李氏？” 玄音：“……” 如果眸光能杀人，此时玄音真想用眼神把这个高冷的男人杀了。 说话就说话，高冷就高冷，能不能要不要用这种高冷的语气说出讥诮的话？ “本座府上高手众多，你可以挑几个。”战王显然感受不到玄音的腹诽，淡淡道，“有他们在，李氏此生可保无忧。” 玄音：“……” 此生可保无忧？ 她防的就是战王府的高手，若是把他的手下弄回去，岂不是直接把母亲的性命交到了他的手上？ 如此一来，以后是不是就得乖乖接受他的威胁？ 想得真美。 “我看起来就那么蠢？”玄音挑眉，“还是战王以为本将军有那么蠢？” “本座手下的高手可以以一挡百。”战王淡淡道，不理会玄音的嘲讽，“就算你把全天下的高手都弄进皇甫家保护李氏，如果本座想要拿李氏威胁你，你以为那些高手护院能挡得住？” 玄音皱眉，以一挡百？ “反之，只要有战王府的高手在，这天下任何人想要对李氏不利，都不可能有半点机会做到。”战王续道，“如此你没了弱点，那么以后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去做。” 玄音闻言嗤笑：“目前为止，想要对我母亲不利的人，貌似只有战王您一个而已。” 不过…… 话落之后，玄音眼底忍不住划过一抹深思。 战王到底想要什么？ 或者说，他想从她的身上得到什么？ 如果没有任何目的，那么，让战王府的高手去保护李氏？ 战王这样的人会这么好心？ “本座说话算话。”战王道，“只要你来战王府一个月，期满之后，本座不会再拿李氏来威胁你。” 玄音皱眉：“本将军能否知道，你让我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战王道，“让你来你就来，别问那么多。” 玄音：“……” 好想拍死他怎么办？ “好吧。”玄音深深地叹了口气，“希望战王说到做到。现在您还有什么问题要问？请尽管开口，本将军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88章 你喜欢女子？ “对于皇帝要你成为驸马的想法，你是抱着什么态度？” 啥？ “驸马？”玄音愣了一下，不解地道，“这跟您有什么关系？” 战王没说话。 房内的空气却似乎下降了几个温度。 玄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淡淡道：“我还年轻，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如果战王一定想知道，那么希望这个答案能让您满意。” 顿了顿，她不疾不徐地补充道：“不过以后事情会如何发展，谁也不敢保证，若真能成为皇帝的驸马，对我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玄音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她是个女儿身的事情目前来说，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外人面前，她当然要以男人的身份说话，而成为驸马，可以说对大多想要功名利禄的男人来说，都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所以玄音没理由抗拒。 如果抗拒了，那显然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尤其是战王这样心思敏锐的人。 “你喜欢女子？” 玄音懵了一下，喜欢女子？ 为什么这么问？ “我当然喜欢女子。”她下意识地说道，然后挑眉反问了一句，“难道战王您不爱娇软美丽易推倒的美人？” 大家都是男人，男人谁不喜欢美人？ 战王没说话。 玄音想到了什么，淡淡一笑：“您不会以为本将军真的喜欢男人吧？外面传言只是传言，元王那样的男人我恶心都来不及，喜欢他？怎么可能。” “那什么样的男人不让你恶心？” “什么样的男人不让我——”玄音话说了一半，突然蹙起了眉，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战王的背影。 她觉得战王大概脑子有问题。 为什么对这样的话题产生了兴趣？ 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个问题很重要？ 玄音唇角缓缓勾起，慵懒开口：“就算喜欢男人，那我一定也是喜欢那种温顺可爱的少年，或者温文尔雅的俊美贵公子，这样的人看着也让人赏心悦目。” 而不是即墨元舒那种自以为是，心胸狭隘，自私自利之辈。 不知怎么回事，玄音这句话落地之后，屋内的空气似乎又开始凝滞，气息也变得寒凉了许多。 玄音即便坐在椅子上，也能感受到这种气息的变化，忍不住感到奇怪。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战王对于“断袖”这种事情的厌恶不喜，于是撇了撇嘴，正要转移话题。 却听战王淡漠开口：“西秦皇长子温谨言性子温雅，隐忍，容貌冠绝西秦，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你或许会喜欢。” 什么？ 玄音愕然抬眸。 他刚刚在说什么？西秦皇长子温谨言？ 俊美的脸上划过一抹懵逼，玄音抬手扶额——如果可以，她其实更想伸手去探探战王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 真的，她觉得战王的脑子大概有点问题，或者说，他的认知有点问题。 外面传言，战王是个煞神般可怕的存在。 可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玄音却只生出一种感觉。 第89章 你家主子是不是长得很 可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玄音却只生出一种感觉。 战王大概是长期困在战王府中太无聊了，所有人都不敢惹他，也不敢靠近他，以至于把他闷坏了，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些反常的言语。 ……西秦皇长子温谨言。 他的意思是，温谨言符合她喜欢的男子标准？ 嘴角剧烈抽搐了一下，玄音半晌没有再说话，也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房内沉寂了良久。 她慢慢站起身：“本将军该回去了，战王您自己玩吧。” 说罢，她转身就往外走去。 战王没有阻拦，也没有开口让手下阻拦。 只是在玄音踏出房门之后，才转过身，矜贵淡漠的面上没有一丝情绪，眸光平静地看着门外，眼底思绪晦暗不明。 …… 玄音没有在战王府闲逛的打算，所以出了沧澜院之后，就径自沿着来时的路往大门方向走去。 “少将军。”琅琊身子一闪，利落地越过护栏跃进了回廊之中，“少将军这就要离开了？” 玄音看着眼前容貌俊逸的男子，想到方才跟战王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却还没看清战王的长相，心头不由想着，战王是不是生得很丑？ 否则他为什么要自己来战王府，却偏偏故意避开了跟她正面接触？ 这般想着，玄音不由淡道：“聊得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琅琊诧异，“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家主子太高冷了，所以两人没办法继续聊下去？ “你家主子长得是不是很丑？”玄音挑眉，“我连他的长相都没看清楚。” 虽然从他的声音和气势来判断，他生得应该并不丑。 玄音却依然无聊地做了个臆测。 长得很丑？ 琅琊惊叫：“放眼整个大雍朝，都找不出第二个比我家主子好看的人了，谁敢说我家主子丑？” 是吗？ 这意思是说，放眼大雍朝，战王的容貌俊美得无人能比？ 玄音半信半疑。 不过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并不是很重要。 方才她跟战王说话时根本没想过要看对方的长相，直到此时看到琅琊，她才突然想起自己跟战王聊了这么就，居然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其实本将军一点儿也想不明白，战王为什么会挑上了我。”玄音坐在栏杆上，目光静静看着琅琊，“你知道原因吗？” 琅琊下意识地就要摇头，然后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可能是因为雪焰。” 雪焰？ 玄音心里一动：“跟雪焰有什么关系？” “不就是因为上次——”说到这里，琅琊声音像是突然卡在了喉咙里，脸色发白。 玄音皱眉：“怎么？” 琅琊摇头，小心翼翼地瞅着玄音的身后。 穿过回廊外的花枝藤蔓，高高的屋脊上，男子迎风而立，冷剑般肃杀的目光像是要把琅琊钉在柱子上。 玄音察觉到琅琊的神情异常，微微挑眉，顺着他的视线转身朝回廊外看去，屋脊上的男子已飞身离开。 玄音却只看到一袭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第90章 偶遇 “明日一早，别忘了过来。”男人只留下这么一句话，身影就如梭般消失在视线中。 玄音眉梢轻挑，转头口看向琅琊，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琅琊迫不及待地摆手：“我什么都不知道。” 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温文尔雅和卓然风度。 玄音：“……”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胆小鬼。”玄音嗤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去。 在琅琊看不见的角度，玄音眉头微蹙。 很明显，琅琊方才说漏了嘴。 战王说他的府里根本没有雪狼，但琅琊刚刚脱口而出的“雪焰”二字却让玄音意识到，雪焰的确是出自战王府。 而且，战王是因为雪焰的关系，才挑中了她？ 那么必然是因为上次在回来的路上受伤，她一曲驯兽之音引来了雪焰，然后引起了战王的关注？ 若是如此，他方才又为什么要否认战王府有雪狼这个事实？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玄音得出这个结论，心里忍不住腹诽了一句，径自走出了战王府大门。 因为早上没吃早饭，玄音这会儿肚子已经饿了。 所以离开战王府之后，她直接去酒楼里点了碗面。 这个时辰刚过了早饭没多久，离午饭时间还早得很，大堂里客人寥寥无几。 玄音独自坐在大堂角落的位置。 等待煮面的时间里，玄音想，很多事情的确发生得莫名其妙，虽然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有些事情稀里糊涂的没什么好处。 尤其是战王这样的人。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而找上了玄音——如果只是因为雪焰，那固然没什么需要在意的，这段时间过去了，说不定他的兴趣也就淡了。 可若是因为其他原因…… 说实话，玄音并不想跟战王打交道，因为这样的人太危险。 就算她不怕死，可是被这么强大的一个人盯上，以后行事时难免会束手束脚，多了很多顾虑。 可如果只是因为雪焰，他为什么又要提起西秦皇长子温谨言？ 难不成真的以为她是个断袖，所以主动给她介绍个美男子？这个想法闪过心头，玄音脸色黑了黑，觉得战王根本不可能那么好心——因为这完全不合常理。 就算真的好心，也不会平白无故就那么好心。 “客官，面来喽！”伙计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走过来放到玄音面前的桌子上，“客官请慢用。” 玄音被打断了思绪，目光落在面前的面上，决定暂时不去想战王的事情。 反正一时也想不明白。 拿起筷子夹了根面条，玄音想起了还在路上的两千禁军护卫，以及皇甫玄音刚交了不久的四个朋友。 秦疏，风棋，楚岫，莫禹。 “少将军。” 熟悉的声音响起，玄音抬眸，看到从大堂外走进来的谢倾寒。 “谢公子。”玄音挑眉，“你也来吃饭？” 来人正是谢倾寒。 走到玄音对面坐下，谢倾寒慢慢摇头：“我不是来吃饭，而是恰巧经过此处，方才在外面看到了少将军，所以进来打个招呼。” 第91章 你还真是敢说 玄音闻言点点头，低头吃了口面。 “少将军在家里没饭吃？”谢倾寒淡笑，“所以一大早跑出来吃面？” “我刚从战王府出来，肚子饿了，顺便来吃点。”玄音抬眸，“你不是也一大早就出来逛街？” “家母半个月之后寿辰，我跟妹妹一起出来给她挑件礼物。”谢倾寒道，“舍妹跟侍女一起去珠宝楼逛了，我看到少将军在这里，就过来看看。” 顿了一下，他微微蹙眉：“少将军真去了战王府？” “是啊。”玄音点头，用筷子夹着面条吹凉，“战王拿本将军的母亲来威胁，本将军不去行吗？” 话虽这么说，可她的语气却似乎很平静。 既没有惧怕，也没有恼怒，一副淡然自若闲聊般的口吻。 谢倾寒闻言，目光细细地在她面上打量了一番：“战王为什么会找上少将军？方才在战王府，少将军可有受到刁难？” 刁难？ 玄音眉梢轻挑：“谁能刁难得了本将军？” 这是实话。 接受他的威胁是一回事，但玄音也不是没有底线的受气包。 若真的逼急了她，大不了鱼死网破。 “战王素来不喜跟人接触，迄今为止，可能也只有少将军有幸踏进过战王府。”谢倾寒淡道，“挺稀奇。” “所以你觉得，本将军可能跟战王有勾结？”玄音慢悠悠地开口。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倾寒摇头，“战王如果真想得到什么，无需跟任何人勾结，自然而然就能得到。” 玄音微默，随即悠悠抬眼看他：“是否在你眼里，战王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不是在我眼里，而是在所有人眼中。”谢倾寒轻轻叹了口气，“战王就是个神一样的存在。” 玄音拧眉：“你还真是敢说。” 谢倾寒淡笑，喊来小二给自己添了杯茶，“没什么不敢说的，虽然很少有人真的把战王比作神祇，但是很多人对战王的态度就是把他当做神祇一般敬畏。” 而且，这种话就算说出来，也不必担心传到九五之尊的耳朵里去。 因为皇帝心里很清楚，战王纵然很可怕，可他对帝位根本没有一点兴趣，所以皇帝对战王的存在虽然顾忌着，却从不防备什么。 相较于战王府，真正让皇帝放在心上的是皇后党和淑妃党。 谢倾寒也明白，皇帝此番之所以对皇甫玄音如此器重，本身就是为了用他来分散皇后和淑妃双方的权力。 前任皇帝传位离开之后，顺道带走了大雍朝最厉害的武将隐十三。 天德帝继位这么多年，朝上不是没有武将，可真要论起带兵打仗，那么除了远在边关的陶然，满雍京也找不出第二个—— 直到今年，才出现了这么一个少年将军皇甫玄音。 陶将军镇守边关，雍京的兵权一分为三，旭王手下的御林军统领掌握其一，元王手下的京畿营同样掌握其一。 另外三分之一掌握在皇帝手里。 如今皇甫玄音携着战功回来，预示着雍京的局势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92章 正愁没人练拳脚 这也是未回到京城之前，皇后和淑妃就急着拉拢皇甫玄音的最大原因。 可惜拉拢未成，还同时跟皇后和淑妃结下了仇怨。 一想到这里，谢倾寒就忍不住感叹皇甫玄音的树敌本领太强。 “战王这个人很奇怪。”玄音单手撑着下巴，如画的眉眼间浮现若有所思的表情，“不关心朝局，也不过问政事，却是问起本将军喜欢谁的问题……你说他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谢倾寒一愣：“少将军所言当真？” 战王关心玄音喜欢谁？ 他怎么觉得这句话这么不可信呢？ 战王怎么会关心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感情问题？ “比珍珠还真。”玄音淡道，“他还问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虽然没有问得很直白，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谢倾寒表情莫名地古怪：“……” 虽然这些话是皇甫玄音亲口说的，但他压根无法想象。 战王那么尊贵淡漠的一个人，怎么可能…… “算了，本将军也没时间去理会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玄音继续拿起筷子吃面，“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时间浪费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谢倾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大概还没有谁敢把战王的事情说成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算事情本身是小事，然而一旦跟战王扯上关系，那就一定不可能还是小事。 可这位少将军显然不这么认为。 吃完了一碗面，玄音喊来了伙计，付账离开。 谢倾寒是跟着他妹妹一起出来的，所以两人出了门自然就得分开，玄音回家，谢倾寒则是跟他的妹妹汇合。 “对了。”分开之前，谢倾寒想起一事，转头看着玄音，“少将军最近出门最好小心一些，当心有人对你不利。” 玄音闻言，眉梢轻轻一挑：“有人要对我不利？” 谢倾寒点头。 “那敢情好，本将军正愁没人练拳脚。”玄音淡淡一笑，漆黑的瞳眸里明锐锋芒稍现即逝，眉眼随即恢复平静，“多谢谢公子提醒。” 谢倾寒摇头，“少将军客气了。” 玄音唇角微挑，朝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虽然没有再多问一句，谢倾寒也没有说得更多，但玄音心里很清楚他说的人是谁。 除了莫霄和慕青，还能有谁？ 昨日回来，虽然他们没能跟着他一起面圣是因为战王的关系，但是很显然他们把责任归咎到了玄音的身上，再加上莫霄跟慕青所属皇后、淑妃两党，玄音跟皇后淑妃闹得又不是很愉快。 他们想要对付她，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不过没关系，她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回到府中，玄音先去了秋枫苑，远远的就听到一阵愤怒的叫嚣。 “该死的贱婢！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在这里兴风作浪？你们是忘了皇甫家当家做主的人是谁了？都给我滚开！”皇甫夫人元氏的声音气急败坏，透着毫不掩饰的恼怒和阴冷。 玄音眯眼，眼底一抹冷芒划过，身子一瞬间如闪电般掠了出去。 第93章 放肆的人是你 “是谁再这里装神弄鬼？”皇甫明浩愤怒的声音跟着响起，“你们这两个贱丫头，把这些破石头都给我搬开！” 话音落下之际，玄音刚好到了秋枫苑门口。 脚下慢了下来。 玄音悠然穿过小木桥，踏进庭院，目光玩味地看着眼前场景，“元夫人今日这么闲，跑到秋枫苑找我母亲唠嗑来了？” 听到皇甫玄音的声音响起，庭院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梨儿和杏儿站在庭院里假山石和花卉盆栽布下的阵法后面，而元氏和皇甫明浩站在阵法外面，对着庭院里看似凌乱毫无章法的布置无计可施。 转发身来，元氏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少爷如今是个大忙人，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本将军去干什么，需要向你汇报？”玄音双臂环胸，漫不经心地淡笑。 笑容却透着十足的不屑。 元氏脸色一僵，随即冷道：“大少爷虽然是大将军，但大雍朝以孝治天下，你就是官职再大，在家里也该知晓尊重父母长辈，言行举止该以皇甫家的家规行事！” “所以？”玄音挑眉。 “所以，你出门之前是不是应该跟本夫人报备一下？”元氏挺直了腰背，冷冷看向玄音。 身上一袭枚红色华丽衣着，彰显出当家主母的威严气派。 只可惜，这样的气势看在玄音眼里，却不过是一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元夫人说话真幽默。”玄音慵懒一笑，抬手撩起鬓角一缕发丝，“本将军有皇上御赐的手令，别说皇甫家的府邸，就算是整个雍京权贵家的府邸，本将军也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何须跟谁报备？” 元氏脸色猝变。 “再者，我的母亲就住在这秋枫苑，本将军就算要报备，也是跟她报备……”玄音眉梢轻扬，语气悠然自若，一字一顿，吐字格外清晰，“你，算是哪根葱？” 话音落下，秋枫苑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梨儿和杏儿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悄然转身入了屋子，“夫人，少爷回来了。” 李氏坐在窗边软榻上做针线，闻言只淡然一笑，并不说话。 她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不过那又如何？ 元氏这些年的确太张狂了，音儿既然能制得住她，又何须要忍？ “皇甫玄音！”皇甫明浩怒喝，“敢对我娘如此说话，谁给你的胆子？！” 玄音眸光微冷，有些不耐地看着他，“昨天才挨过的打，今天就忘记了？” 她是真的不想跟这些脑残动手浪费时间，彼此各处一方相安无事不好吗？为何偏偏要来找虐？ 觉得她是软柿子好欺负，还是以为她生有一副菩萨心肠？ “放肆！”提到昨天的事情，皇甫夫人顿时如被激怒的兽，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却色厉内荏地叫嚣，“皇甫玄音，你太放肆了！” “放肆的人是你。”玄音脸上笑容敛尽，如画的眉眼间如罩寒霜，“元夫人莫不是忘了本将军昨天说过的话？” 第94章 大逆不道 元氏脸色一变。 “论资历，我母亲先来，你元氏后到；论名分，我母亲李氏是原配正妻，你不过是个平妻；哪怕是论子女……”玄音利剑般犀利冷眸盯着她，一字一句如吐冰渣，“呵，本将军好歹是个大将军，你儿子不过是个没有任何官衔在身的草包废物，你有什么资格在我母亲的院子里叫嚣？” 一番冷言冷语传进屋子里，李氏手上动作不由顿住，随即抬眼看向窗外。 是啊，元氏有什么资格在她的院子里叫嚣？ 论身份，论进门先后，论儿子在朝堂上的地位，元氏没一样拿得出手。 唯一让她有底气的，不过是仗着皇甫宗翰的撑腰罢了。 “骂得好。”杏儿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小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崇拜和畅快的表情，“大少爷真是太厉害了，对付元夫人这样的人，就该这样。” 梨儿瞥了她一眼：“杏儿，闭嘴。” 杏儿吐吐舌头，一缩脖子跑到李氏身边，殷勤地给李氏捏起了肩膀：“夫人，大少爷很厉害对不对？” 刚才听着大少爷的一番话，她几乎要拍手叫好，只是碍于自己奴婢的身份，才没敢过分越了规矩。 “是，音儿很厉害。”李氏淡淡一笑，平静地收回了视线，没兴趣关注外面的事情。 她相信自己的儿子。 既然能跟元氏正面对上，那就证据他有底气这么做。 当一个人有了底气，有了本事，便没理由再忍受别人的颐指气使。 “皇甫玄音，你……好，好，你好得很！”皇甫明浩畏畏缩缩地躲在元氏身后，却色厉内荏地伸手指着玄音的鼻子，“你胆子越来越肥了，敢对我娘这么说话，你给我当……当心点，等爹回来——” 玄音冷笑，伸手从腰间抽下了鞭子。 “你……你干什么？”皇甫明浩看到她的动作，和那条鞭子，顿时脸色一白，眼底流露出惊惧之色，不自觉地往后退，“你……你敢乱来，我……我……” 元氏同样脸色微变，冷冷地道：“皇甫玄音，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玄音淡笑，“我现在要去给我娘请安，你们是要自己离开，还是要我用鞭子送你们离开？” “你敢！”元氏表情骤变，脸色因暴怒而青白交加，“皇甫玄音，你敢大逆不道！” 玄音勾唇，笑得平静而讽刺，“你放心，本将军不打女人，但是你的儿子我应该有足够的资格教训。” 说到这里，玄音目光微转，玩味地看向皇甫明浩，唇畔掠过慵懒而危险的弧度：“你说是吗，我亲爱的弟弟？” 皇甫明浩吞了吞口水，依然不甘示弱地逞强道：“如果你不怕……不怕将军府的家法伺……伺候，大可以试……试试……” “是吗？”玄音笑了笑，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那我就先不客气了。” 说着，提着鞭子就朝他走了过来。 “你……你干什么？”皇甫明浩脸色剧变，死死地攥紧了他娘的胳膊，脚下不断地后退，“你……你敢对我无礼，爹不会放过你的！” 第95章 光杆司令 “瞧你那副怂样。”玄音停下脚步，冷然不屑地注视着他们母子，“既然怕死，就学会夹着尾巴做人，别整日净做些蠢事！” 说完这句话，玄音显然不想再跟他们浪费时间，径自提着鞭子，转身穿过假山石和花卉盆栽布置的小阵法，从容往李氏所住的屋子里走去。 元氏气得脸色铁青，狠狠地盯着玄音的背影。 “对了。”玄音转过身来，像是没看到对方凶狠的眼神，径自悠然警告，“昨天本将军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没事的时候别来招惹我娘？” 元氏刚要开口。 “如果没有，那么现在我跟你们再强调一次，我娘喜欢清静，不喜欢不相干的人三五不时地上门找茬，你们母子最好别自寻死路。” 话音落下，玄音片刻不再停留，径自转身走进了屋内。 元氏脸色阴沉，像是暴风雨前的阴云密布。 可惜纵然心头怒气再大，如何显摆她当家主母的威风，此时在秋枫苑这方天地里，却根本没有一个人把她放在眼里。 “娘。”玄音走进屋子里，看着坐在窗边做针线的李氏，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我在庭院外面布置了一些障眼法，暂时可阻挡不识相之人来找麻烦，这两天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娘暂时先别出去。” 李氏抬眸看着她，温言道：“我一个人待在屋子习惯了，什么时候会主动出去？你放心好了。” “嗯。”玄音点头，“只要娘不出去，暂时就不会有什么危险。明日进宫，我先去跟皇上要几个护院。” 就在方才跟元氏对峙的时候，她才想到这一点。 如今她虽然被皇帝封了大将军，却明显还是个光杆司令，皇帝就算要让她领什么职务，也不急着这一两天。 而在那两千禁军没有回到雍京之前，她手上居然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 “跟皇上要人？”李氏讶异，“皇上会同意吗？” “当然。”玄音淡笑，“我手里暂时无人可用，只能跟皇上要。” 虽然战王方才还让她在战王府选几个高手，但是比起战王，她宁愿跟皇上打交道。 当然，不管用谁的人，都不如用自己人来得心安，所以以后培养一些可用之人，也是玄音必须要做的事。 “少爷请喝茶。”梨儿乖巧地给玄音斟了茶，“元夫人和二少爷已经走了。” 玄音淡笑：“他们不走，难道还要留在这里吃午饭？” 说着，她漫不经心地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窗外阳光明媚，春光正好，花草树木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葱郁漂亮。 无人打扰时，小院里便如月光流水般宁静悠闲。 玄音凝视着这份美好宁静，视线里忽然跃进一抹雪白，眉头微蹙，她单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娘，我要出去一趟。”玄音转眸看着李氏，歉然一笑，“中午又不能陪娘一起吃饭了。” 李氏摇头表示无碍：“有事你就去忙，我这边有两个小丫头陪着，吃什么都香。” 玄音点头，转身走出了秋枫苑。 第96章 祸从口出 此时已临近中午，皇宫中上书房里，负责给皇子们授课的楚太傅目光注视着坐在南边角落里的少年，淡淡道：“十四皇子，今日所授的功课可都掌握了？” 遥华已经换上了一身皇子装束，抬眼看着楚太傅时，精雕玉琢般的俊美小脸上只有一片安静的色泽。 如此表情落在楚太傅眼中，就是一片茫然不解。 他眉头微皱，淡淡道：“其他皇子们功课都掌握了，十四皇子起步晚，闲暇时候定要多用功才是。” 说罢，目光转了一圈，淡淡道了声下课，就拿着自己的书本转身离开了。 遥华静静目送着他离开，嘴角微扯，一抹嘲弄的笑意掠过唇畔。 须臾，他平静地垂下眸子，收拾着自己桌上的书。 楚太傅身影彻底消失在学生们视线中，众人瞬间一哄而散，再也没有了上课时的井然有序。 “十四弟！”一个十五六岁大的俊俏少年站在遥华面前，细细端详着他比女子还秀美的脸，须臾，质疑般皱眉开口：“十四弟当真是个男子？不会是在骗我们吧？” 遥华抬眼，看着眼前说话的少年。 这是七皇子即墨昶安，十六岁，跟五六公主都是同一年出生，但是因为母亲身份只是个昭仪，所以在众皇子中存在感并不强。 “七哥，我觉得他就是在骗我们。”另外一个小上两岁的少年开口，目光斜斜落在遥华面上，“长得一副女人相，怎么可能是个男人？” 语气刻薄，完全不像一个十三岁少年会说的话。 这个少年是即墨惠安，宫中排行第十二的皇子。 “十二弟说得很对，生得一副女人相，却偏偏要冒充皇子，这不会是想打皇位的主意吧？”另一个同样十三岁左右的少年冷笑，“别异想天开了，有二皇兄、三皇兄，皇位哪轮得到别人？” “十一！”七皇子冷喝一声，“当心祸从口出！” 七皇子到底年长两三岁，知道皇位之事议论不得，于是冷冷警告了十一皇子一句。 十一皇子即墨子晔撇撇嘴，“这里又没有别人，怕什么？” 话虽如此，他到底也知道几分顾忌，不敢再大言不惭。 不过。 他双眼不怀好意地落在遥华身上，语气里带着调笑：“本皇子觉得你就是个公主。” 遥华小脸冷若寒霜，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三位皇子。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除了他们三人，旁边还有其他一些少年沉默地围观，虽然都没有说话，但他们跟三位皇子一起在上书阁读书，平日里关系好。 此时这副沉默的姿态，却俨然是仗着人多势众，想给初来乍到的十四皇子一个下马威了。 “看什么？”即墨惠安冷笑，“你再怎么看，我们还是怀疑你根本不是男人，不然……” 说到这里，他眼神变得有些邪恶，转头示意其他少年，“我们扒了他的衣服检查一下？” “这个主意不错，本皇子同意。”即墨子晔拍手，连声附和，“只要确定他是个女儿身，我们就可以去父皇那里状告他一个欺君之罪，到时候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第97章 脱衣服，验明正身1 “七皇子，这样不好。”旁边一个淡青色衣衫的少年开口，淡淡言语间，透着对几位皇子行为的不赞同，“皇上亲口承认了十四皇子的身份，岂容旁人质疑？万一事情闹开了，只怕惊动了皇上，不好交代。” “段萧然，你要是没胆子就滚一边儿去！”楚太傅的嫡子楚睿冷冷开口，说话间，不耐烦地伸手把段萧然推开，“皇上说不定都被他给蒙骗了，你看这秀气的长相，有哪一处看起来像个男人？活脱脱就是个姑娘家。” “楚睿说得没错。”十一皇子冷笑，目光盯着遥华的脸，伸手欲勾起他的下巴，“虽是做皇子打扮，可这个长相却蒙骗不了世人，我们作为他的皇兄，有权利给他验明正身——” 遥华冷冷地别过头，“请自重。” “还敢反抗？”十一皇子眯眼，眼底浮现一丝阴霾，“即墨遥华，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尊敬兄长？” “十一哥跟他废话什么？”十二皇子粗暴地开口，“扒了他的衣服，不就什么都清楚了？懒得跟他多费唇舌。” “你们谁敢？”遥华站起身，目光如冰般盯着眼前几人，“这里是皇宫，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 “王法？”十二皇子哈哈一笑，转头看向其他几人，语气充满嘲笑，“他跟我们说王法？哈哈，他以为自己生在民间呢，还王法？” “十二弟，不要这样，十四是我们的弟弟。”即墨昶安淡淡开口，阻止了十二皇子嘲笑的言语。 十二皇子哼了一声，不屑地注视着遥华。 双眼静静看着眼前柔美少年，即墨昶安息事宁人一般开口道：“既然十一和十二都怀疑十四弟是个女孩，那这样吧，十四弟自己把衣服脱了证明一下，今儿这事就算过去了，你觉得怎么样？” 他觉得怎么样？ 遥华冷冷看着他，眼底尽是冰冷的讥诮。 “十一、十二都是你的哥哥，作为弟弟脱一下衣服证明自己的身份，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即墨昶安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只当是给我们这些做哥哥的见了礼。” “见礼？”遥华目光微垂，掩去眼底冷漠无情的色泽，“各位兄长在上书阁也读了几年的书，楚太傅难道就教你们一起欺压自己的弟弟？” “放肆！”十一脸色骤然暴怒，冰冷地怒吼，“连楚太傅的话都敢编排？十四弟真是好大的胆子！” “十四皇子还请慎言。”楚睿眸光冷冷，“家父是皇上钦点的太傅，容不得十四皇子侮辱。” “果然没读过书的人就跟野孩子一样，一点教养都没有。”十二皇子讽刺，“连尊师重道的道理都不懂，这话要是传到父皇耳朵里去，你这个皇子也不用当了，直接贬为庶民赶出京城去。” “十四弟太不知礼数了。”即墨昶安以谴责地眼光看着他，“太傅是我们的老师，虽然你今天才第一天上课，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怎么敢随意编排太傅的不是？就不怕父皇治你的罪？” 第98章 脱衣服，验明正身2 遥华没有说话，目光微抬，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几个少年。 年纪最大的也就是七皇子即墨昶安，然后是楚太傅的儿子楚睿，还有刚才出言制止却被楚睿冷斥的段萧然。 十一、十二两位皇子年纪最小，都在十三岁左右。 以及至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话的另外一个少年——慕丞相的次子，慕青的弟弟，慕逸。 慕逸年纪不大，比七皇子小上一岁，但是自小喜欢习武，身手在这些少年之中是最好的。 虽然他一直没有说话，但是有在的地方，十一、十二皇子底气就特别足。 六个人，以一种包围圈的姿态把遥华困住了，让他无处可逃。 “脱衣服，验明正身？”遥华缓缓开口，像是在确认一般的语气，“七皇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即墨昶安皱眉：“十四，我是你的七哥，你不该叫我一声哥哥？” “你配吗？”遥华语气很淡，清悦的嗓音却隐约露出一丝讥诮，“今日如果我不脱，又会如何？” “十四！”即墨昶安脸色骤冷，眼神像是一瞬间褪去了温度，“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七哥，跟他废什么话？”十一皇子阴鸷地盯着遥华，迫不及待地想让好看，“让慕逸动手，扒他一件衣服他还能反抗不成？” 话音刚落，慕逸眼神蓦然变得冷酷，盯着遥华的眼神掠过野兽般凶狠的光芒。 气氛似乎有些凝滞，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野兽残虐的味道。 “如果十四弟执意不肯配合，那七哥大概也阻止不了十一、十二弟的想法了。”即墨昶安说着，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遥华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说完了这句话，他脚下后退了一步，这个动作代表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遥华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目光冷漠。 “慕逸，楚睿，动手。”十一冷冷道，语气里隐藏着狠毒意味，“本皇子就想知道他到底是男是女，今日若能证明他有欺君之罪，你们都是大功臣。” 慕逸没有说话，跟楚睿二人对视了一眼，下一瞬，两人以凶狠霸道的姿态伸手扯向遥华的领口—— “你们在干什么？！” 如雷贯耳的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惊得皇子们齐齐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外面。 “父皇！”三位皇子脸色骤变。 “啊！”就在此时，被几个人包围着的遥华忽然无法控制地发出一声惨叫，随即身子软软地倒在自己的桌子上。 露在衣服外的脖颈和脸上，鲜血淋漓。 巨变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所有人都呆住了。 楚睿和慕逸皱眉，下意识地缩回手，震惊且不解地看着遥华一脸的血，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十四皇子！”跟随着天德帝一道而来的陆平眼尖地发现不对劲，急忙拨开众人，扶起倒在桌子上的遥华，目光落在他脖子上细长的伤口上，顿时一惊，“皇上，十四殿下受了重伤，需要即刻传太医！” 第99章 演技精湛1 陆大总管话音落下之际，少年们似乎才回过神来。 看着脸色如罩寒霜的天德帝，所有人心头一凛，脸色苍白地跪下，“参……参见皇上。” 天德帝沉着脸，不发一语地越过跪地的几个人，直接走到了遥华身边，目光沉沉盯着他脖子上的伤，“怎么回事？” 遥华脸色苍白如纸，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鲜血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父皇。”他轻声开口，唇瓣也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儿臣……儿臣不该生在皇室，父……父皇让儿臣出宫去吧。” 天德帝脸色骤寒，眼底色泽沉冷如冰。 “皇兄们要脱儿臣的衣服……”闭了闭眼，一滴泪划过眼角，十二岁孩子的柔弱和屈辱无助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儿臣虽然母亲早逝，没有接受过正式教导，可也是……也是个有尊严的人，儿臣不想……不想忍受旁人的糟践……” “胡说！”十一皇子迫不及待地开口辩解，“父皇，十四弟说的不是真的，儿臣等只是在跟他开玩笑，没有要糟践他的意——” “你给朕闭嘴！”天德帝压抑着怒气，暴怒地喝了一声。 十一皇子身体一震，接触到天德帝冷厉无情的眼神，脸色一白，所有辩解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十四，你也别再说话了。”天德帝转过头，看着遥华淡淡道，“玄音，把十四皇子抱到朕的寝宫。” 话音落下，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着锦袍的少年。 正是少将军皇甫玄音。 几个皇子抬眼，看着神色平静的少将军，想到昨日私底下听到的议论，眼底划过一丝鄙夷之色。 然而一想到如今自身处境堪忧，连七皇子都忍不住咬着唇，心里被强烈的恐惧取代，哪里还有心情去奚落嘲讽这儿被人诟病有断袖之癖的少年将军？ 玄音走到遥华跟前，抬手拨开遥华的手，细细地查看了他脖子上的伤。 须臾，她松了口气：“还好，不致命。” 说着，伸手把十二岁的少年打横抱起，转身往外走去。 “陆平，立刻派人去请太医过来给十四皇子治伤。” 陆平躬身领命。 天德帝目光冰冷地扫过上书阁的几个少年，良久，冷冷开口：“来人！” 一阵兵器声响，外面进来几个带刀侍卫，齐齐单膝跪地：“皇上！” “守住这里。”天德帝语气阴冷，“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许放任何人出去，谁敢抗旨，就地杖毙！” 三位皇子脸色刷白，惊惧地喊道：“父皇！” “都给朕闭嘴！”天德帝咬牙，怒火冲天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你们最好先想清楚，待会儿应该如何跟朕解释！” 说罢，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少年身上，冷冷道：“段家的小世子，跟朕来一下。” 说罢，转过身，拂袖而去。 被点到名字的段萧然抿唇，平静地站起身，没有理会旁边几人投过来的警告眼神，不发一语地跟在皇帝身后离开。 第100章 演技精湛2 留在书阁里的三个皇子，此时已经完全被恐惧所支配，无力地瘫跪在地上，脸上终于慢慢褪去了最后一点血色。 “演技不错。”玄音垂眸看着怀里的少年，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见，“这一次，顺利出宫应该没什么问题。” 遥华安静地躺在玄音的臂弯，满脸苍白虚弱，看起来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伤患。 听到玄音的话，他淡淡开口：“他们是受人指使。” “淑妃和元王刚受了过，眼下还没精力也没必要对付你。”玄音脚下速度飞快，很快就把皇帝和陆平以及一干护从远远扔在了身后，“最大的可能只有皇后和五公主。” 遥华闭上眼，任由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唇角微微勾起：“不是最大的可能，而是只有皇后有理由这么做。” 不过，皇后母仪天下这么多年，在后宫里掌权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心机？ 所以就算要出手对付遥华，她也不会自己动手。 遥华恢复了皇子身份，且如今已是十二岁的年纪，自然要跟着其他皇子一起到上书阁念书。 书阁里最大的七皇子才十六岁，严格说起来，这些学生都还只是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 就算真发生了什么摩擦，也是孩子们不懂事，皇帝大概不会因此而大动干戈—— 这是皇后的想法。 可是很显然，她的想法太天真，太自以为是。 “很多事情性质严不严重，取决于多方面的因素。”遥华此时说话的语调很冷静，冷静到让人完全忽略了他的年纪，“今天这件事如果在发生之后，有人再去皇帝面前告状，那么他们得到的，定然只会是几句口头上的训斥。”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句话是没有说错的。”玄音语气淡淡。 旁人在皇帝面前陈述这件事，跟皇帝亲眼看到这件事的发生，感受会截然不同—— 更何况，同样的事情经过不同的人转述之后，总会变上几分味道。 到时候听到皇帝耳朵里的事情，说不准就变成了十四皇子不懂尊师重道，皇兄们忍无可忍才教训了他。 皇宫里的人各成一派，有权有势的人连小鬼都能驱使，更何况是几个传话之人？ 然而，宫里的人却并不知道，十四皇子虽然无权无势，年纪也小，却绝不是一个坐以待毙之人。 明知道旁人对付他的手段，他又怎么能允许侮辱自己的人，有机会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是那么仁慈的人么？ 十四从不相信，自己在皇帝心里的分量会比那些被天德帝看着长大的皇子们更重，就算皇帝对他有所愧疚，自己到底跟皇帝相处时间太短，感情上不会占据任何优势。 而皇子之间发生一些不大不小的摩擦，即便闹到皇帝那里，最多也就是一句“要爱护兄弟”之类的训诫。 更甚者，他还会被倒打一耙，百口莫辩。 可是被天德帝当场抓个正着，那么性质就会变得完全不同。 而且最重要的是，遥华受伤了。 第101章 一石二鸟 脖子上的伤再深一寸就切到了要害，完全可以致命的伤势。 这样的伤势，足以激起天德帝最大的愤怒。 “但是太冒险了。”玄音有些不赞同地蹙眉，“若是掌握不好分寸，你这条小命就交给阎王了，小小年纪对自己这么狠，你怎么下得去手？” 遥华不以为意，语气懒散：“对自己狠，才能对别人更狠。宫廷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若不狠，能活得下去吗？” 说到这里，他勾起唇角，笑容薄凉得很：“况且，我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玄音嘴角一抽，心里却明白他的意思。 一石二鸟。 皇帝知道几个皇子公然欺辱遥华，必然会惩罚他们，而借此机会搬出皇宫，才是遥华真正的目的。 苍鹰脱出牢笼，才能飞得更高，才能挣脱所有的束缚。 两人很快到了皇帝的寝宫。 拿出自己的手令，玄音淡淡道：“十四皇子受了伤，皇上让本将军先把他带来这里，稍后皇上和太医都会过来。” 守在皇帝寝宫外的大内高手目光微敛，沉默地躬身退到一旁。 玄音抱着十四进了寝宫，把他放在外殿的宽大紫檀木软榻上，“先躺着，我给你清理一下。” 遥华慵懒地朝软榻上一躺，柔弱无骨的样子配上因失血而略微苍白的脸色，整个一副伤重孱弱的病患模样。 玄音把白帕子沾湿，拭去他脸上和脖子上已经干涸的血迹，露出一张干净漂亮的脸蛋。 “这张脸确实长得挺像个姑娘，而且还是个小美人。”玄音笑了笑，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意味，“让人一看就会生出凌虐欲的那种。” 遥华扯了扯唇角：“想凌虐我，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玄音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从容续道：“不过这样也有好处，适合扮猪吃老虎。” 遥华瞥了她一眼，懒懒地闭上眼。 “昨日腿受伤，今天脖子受伤。”玄音叹了口气，“你这副小身板可禁不住这么折腾。” “我也不想这么折腾。”遥华淡声说道，语气里染上了些许自嘲意味，“只是我势单力薄，旁人若要欺负我，我又能如何？” 话音刚落，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 一身龙袍的天德帝从殿门走了进来，语气沉冷：“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皇上。”玄音转身，朝天德帝微微欠身，“十四殿下伤势不是很重，只是流了点血，上点药止血即可。” 遥华睁开眼，正要从榻上起身，天德帝淡淡道：“躺着就好。” “多谢父皇。”遥华轻声道谢，也没跟他客气，很快就虚弱无力地躺了回去。 跟着皇帝进来的太医走了过来，道了声冒犯殿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遥华的下巴，检查了他脖子上的伤势。 须臾，他转身恭敬禀报：“回皇上，只是一点皮外伤，所幸伤口不深，否则……” 否则什么？ 即便太医没说完，天德帝心里也很清楚。 伤口若是稍微深一些，此时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第102章 放纵 天德帝目光定格在瑶华白皙修长的脖子上，看着那道虽然不深却让足以激起他怒火的伤口，压抑着情绪道：“既然没什么大碍，就先上药吧。” 太医恭敬应下：“老臣遵旨。” 还是个孩子的十四殿下安静地躺在榻上，本就漂亮白皙的脸上此时看着更苍白，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太医小心翼翼地上药，生怕弄疼了他。 而另外一边，知道遥华伤势无大碍之后，天德帝走到龙案后面坐下，淡淡道：“今日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段小世子，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朕陈述一变，不许添油加醋，也不准避重就轻。” 玄音平静地转眸，看着跟随皇帝身后走进来的少年。 少年一身淡青色长衫，看着挺斯文俊秀的一个少年，却似乎有着不低的身份。 小世子？ “萧然知罪。”少年走到御前跪下，垂着眸子开口，“萧然应该不顾一切阻止事情的发生。” 陆平站在一旁，安静地给天德帝倒了杯茶水。 “朕暂时不想听你认罪。”天德帝一手支着额头，有些不耐地开口，“把事情发生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是。”段萧然垂眸。 只微微沉默了片刻，他就把事情从头到尾发生的经过，一字不漏地陈述了一遍。 少年语气平淡，没有刻意地流露出太多的情绪波动，一字一句像是在背书一样。 然而只是这些听似平静的陈述，却让寝宫里的空气慢慢变得寒凉，也让天德帝好不容易缓下的脸色，一点点罩上了刺骨寒霜。 给遥华上药的太医耳朵里听到那些话，顿时觉得，原来那些尚未成年的皇子们看似单纯无害，私底下却是如此…… “简直罪该万死！” 砰的一声！ 天德帝震怒拍案，气得脸色铁青，“逆子！孽畜！丢尽皇室的脸！” “皇上息怒！”陆平上前，小心地拍着皇帝的心口，“当心气坏了龙体，皇子们不懂事，让太傅好好教导，皇上且莫着急。” “太傅？”他不说还好，提起太傅，天德帝顿时怒火更甚，“朕一直以为楚太傅是个铁面无私的好太傅，结果你看看，你看看他教出的学生都是什么德行？！” “一个个像个泼皮无赖一样，恃强凌弱，连皇子的衣服都敢扒，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陆平，你告诉朕，楚南城他想干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帝王雷霆震怒，寝宫内外呼啦啦跪了一地。 连陆平都不自觉地跟着跪了下去，“皇上，楚太傅可能是觉得皇子们还小，而且……而且他们以后又不用处理朝政，所以难免放纵了些……” 放纵了些？ 天德帝沉默，脸色一阵阵阴沉，随即冷冷一笑：“你倒是提醒了朕，原来楚南城是打着这个主意……好，好，真是好得很！” 觉得皇子们小，出身低，以后不可能继承皇位，所以放纵？ 还是故意想把他们养废了，好彻底断了他们继承皇位的可能？ 第103章 天蚕丝 不管是哪种可能，天德帝都无法接受。 “皇上。”玄音平静地开口，语调沉稳，“皇子们犯了错，臣以为这是皇上的家务事，不宜大动干戈。动静闹大了，对皇族名声难免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天德帝怒道：“朕难道要当一个自欺欺人的天子？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朕倒要看看谁敢包庇他们？！” “臣不是这个意思。”玄音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芒，“皇子们养成这样的性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太傅的失职也确有一部分原因，但十四皇子恢复身份第一天就被如此欺辱，臣以为，这其中并不仅仅只是孩子们之间的恶作剧。” 天德帝闻言，抬眸沉沉地看着玄音，“你的意思是……” “臣只是说出心里的疑惑，事实真相究竟是这样，还要看最终的调查结果，或许……也有可能只是臣多心了。”玄音语气平淡，听不出其中情绪。 多心？ 天德帝没说话，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示意陆平和内侍都起身，然后淡道：“陆平，命大内高手送萧然回家。” “是。”陆平应下，转身看向段萧然，“小世子请。” 段萧然告退。 “皇上。”太医转过身来，躬身禀报，“殿下的伤已经上好了药，三五日之内小心点，别沾水，就没什么大问题。” “嗯，你先下去吧。”天德帝怒气微消，有些疲惫地挥手，“今日的事情不必刻意声张。” “是，臣告退。” 太医很快退出殿内。 陆总管无声地挥了挥手，侍立一旁的宫女们很快也无声退了出去。 很快殿里只剩下皇帝、玄音和遥华三人。 天德帝站起身，沉默地绕过御案走到软榻前，看着遥华脖子上被太医缠上的一层白色布条。 须臾，视线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淡淡道：“慕逸用什么伤的你？” 此言一出，玄音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随即无声淡笑。 果然不愧是天德帝，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呢。 “……儿臣不知。”遥华眉头微蹙，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儿臣没看到他手里拿着利器。” 说这句话时，遥华的脸色除了几分苍白低落之外，并无其他丝毫异样的表情。 天德帝目光沉沉，沉默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转头道：“玄音，你觉得呢？” “从方才臣的观察来看，伤口细若发丝，显然不是匕首刀刃一类所伤。”玄音淡道，“而且皇上和臣去的时候，也没看到谁的手里拿着什么利器。” 天德帝没说话。 方才他们去的时候，的确没看到慕逸手里拿着什么利器。 而且遥华脖子上的伤口他方才也看到了，不是一般利器所伤，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皇上。”去而复返的陆大总管开口，“奴才听说，慕家的小子擅长使用天蚕丝作为武器——但是他还小，眼下来说只是一个武功好些的少年，应该不敢生出杀人之心。” 第104章 朕亏待了你 天蚕丝。 天德帝眸心微细，表情一瞬间又阴沉了下来。 十四垂眸，漂亮的小脸上越见几分苍白：“他们并不是要杀我，而只是……想扯我的衣服而已。” 听到这句话，天德帝忍不住就想到了方才在书阁里，眼前这个孩子不经意划过眼角的那滴泪水。 代表着无助和屈辱的泪水。 心头微微泛起了一丝窒闷感，天德帝淡淡道：“委屈你了。” 遥华低着头，无意识地咬着唇瓣，声音轻到几不可闻，“我……我想出宫。” 出宫？ “出什么宫？”天德帝忍不住皱眉，“你以为宫外的日子就好过？你现在才十二岁，还没到封王的时候，离开皇宫谁照顾你？” 除了没人照顾之外，只怕安全方面也是个问题。 “儿臣不想，不想再待在宫里。”低着头的少年，虽小脸苍白羸弱，惶恐的语气中却似乎透着一抹坚定。 说着，他在软榻上翻身坐起，慢慢跪下，声音隐含一丝祈求：“儿臣……儿臣宁愿去宫外吃苦，也不想待在宫里提心吊胆。” 天德帝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此时若是面对一个成年的皇子这般跟他说话，他只怕早已勃然大怒，便是尚未成年的七皇子和十一、十二两个，也绝不敢在他面前如此。 但此时求他的这个人却是遥华。 一个被他忽略了十二年，也在宫里被冷落了十二年的孩子。 虽是皇子身份，待遇却连平民百姓都不如——平民家的孩子至少有父母陪伴，而遥华却什么都没有。 没有感受到丝毫温情，却被困深宫十二年。 此时这个孩子，不管是向往自由，还是怕了深宫里的阴谋算计，这一刻他提出要出宫的要求，天德帝发现自己居然不忍心拒绝。 尤其是，昨日刚刚受了伤，今日又被自己的哥哥们羞辱…… “皇上。”玄音适时地开口，“如果皇上相信臣，臣愿意把十四皇子接到臣的住处照顾一段时间。” “你的住处？”天德帝眼神微动。 “是。”玄音淡淡一笑，笑容坦然平和，“如此一来，十四殿下既暂时满足了出宫的想法，也有了栖身之地，而且臣的母亲还可以照顾殿下。” 说着，她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臣之前不知道十四殿下是个皇子时还曾求娶过，这样想来，也算是臣跟十四殿下有缘分吧。住一段时间之后，殿下若有回宫的想法，随时都可以再回来。” 天德帝闻言，皱眉考虑了片刻，觉得这个办法倒也可行。 “遥华，你怎么想？”他看向遥华，淡淡问道，“暂时跟少将军住上一段时间，等他的将军府修缮妥当，你如果还是不想回宫，就跟他一起去将军府做个伴。” 遥华低声道：“儿臣愿意，谢父皇恩典。” “是朕亏待了你。”天德帝叹了口气，神情有些阴郁，“朕单独请个太傅教你读书写字，至于习武方面，就交给玄音，刚好他暂时也没什么事情。” 第105章 太过巧合 语气微顿，他转头看向玄音，“不过也不能闲太久了，既然领了一品大将军的职务，朕只给你一段时间休息，待搬去将军府之后，必须上朝领职。” 玄音淡笑：“臣遵旨。不过在此之前，还请皇上先拨几个人给臣使唤吧。” 天德帝讶异：“使唤的人？” 玄音点头：“臣今日进宫就是为了讨要几个使唤的人，却没想到会遇上十四殿下被欺负的事情。” 随意的一句话，从容自然地解释了为何她会这么巧地出现在宫里，以及方才在御书房里随口提起的一句关心，“不知道十四殿下伤势如何了？” 以至于天德帝很自然地想到了受伤的十四，所以才主动来了书阁，又恰巧遇上了十四被欺负的事情。 天德帝点点头：“朕的御前大内高手你先挑几个过去用。” 玄音垂眸：“多谢皇上。” 天德帝转头，“十四，你腿上的伤势如何了？” “上了药，已经没什么大碍。”遥华淡淡道，“这点伤对儿臣来说，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 天德帝皱眉。 宫里的皇子公主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的？ 虽然他从不认为男孩子可以过分娇惯，但遥华昨日之前还是以公主身份待在宫里，受伤却已是家常便饭——可见，就算她是个公主，在宫里也没少受欺负。 “既然决定要出宫，稍后就跟着玄音一道离开吧。”天德帝淡淡说着，转身看着陆平，“你安排一下，让人送十四殿下出宫，多准备一些银子。” 陆平颔首：“老奴遵旨。” 天德帝走回御案后面坐下，又问了玄音和遥华需要什么，遥华只提出把他身边的两个侍女带着，没什么其他的要求。 天德帝答应了。 一炷香时间之后，玄音带着遥华告退离去。 陆平把天德帝的命令吩咐下去之后，很快返回，“皇上，韩昭仪和安嫔求见，大概是为了还跪在书阁里的几位皇子而来。” “不见。”天德帝倚在龙椅上，慢慢阖上双眸，语气冷硬，“让滕飞进来。” “是。” 不大一会儿，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闪身而入，单膝跪下：“皇上。” “滕飞，即刻去查一下，皇甫玄音跟十四皇子以前是否见过？”天德帝淡淡吩咐，“另外，查查这些年十四皇子在宫里的生活状况。” “是。” 黑影一闪，瞬间消失在眼前。 陆平给天德帝揉着鬓角，低声道：“皇上是怀疑少将军跟十四皇子之间有关系？” “朕只是确认一下。”天德帝闭着眼，淡淡道，“感觉有些事情太过巧合，不过也有可能是朕多想了。” “十四皇子待在深宫，这些年除了皇后和淑妃她们，知道的人并不多。”陆平道，“少将军去年才得的武状元，以前根本未曾有过进宫的机会，老奴觉得，他们见过的可能性不大。” 天德帝嗯了一声：“朕也这么想，不过还是让滕飞查一下比较好。” “皇上考虑得周到。”陆平低声道，“那七皇子、十一、十二皇子现在该怎么办？” 第106章 雪狼崽 天德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问了一句：“你觉得十四这个孩子怎么样？” “十四皇子在宫里受过苦，难得还保持着一份善良纯真之心，这一点难能可贵。”陆平道，“不过太善良了也不一定好，在宫里容易让人欺负。皇上日理万机，就算想补偿十四皇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交给少将军照顾其实也挺好的。” 善良？ 天德帝脑子里浮现那孩子屈辱苍白的表情，抬手揉了揉眉心，“朕希望他是真的善良。” “皇上。”陆平摇头，声音微微压低了一些，“在宫里生活了十二年，隐忍了十二年，十四皇子能安然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皇上怎么能要求他做一个绝对善良的孩子？” 若真是那么善良，他能活到今日？ 天德帝一怔，慢慢睁开了眼，“你的意思是说，他的善良柔弱是装出来的？” “奴才并非这个意思。”陆平道，“十四殿下是真的善良，可适当的小心机谁都应该有一点，太单纯只意味着愚蠢。皇上，只要十四皇子心存善念，那点小心机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无伤大雅，不过是一种自保的手段而已。” 这样的话，也只有陆平敢在皇帝面前直言。 自保的手段…… 天德帝淡笑，眉眼终于慢慢舒展开来：“朕也是这么想的。” 方才陆平若一味地帮十四说话，说他真的善良如一只小白兔，他反倒要心生怀疑了，眼下挺好。 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机，对于皇子来说，的确没什么值得追究的。 “朕是天子，治理天下万民，却无法给予自己的孩子一个安全感，这是朕的失职。”天德帝道，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喟叹，“能给他荣华富贵，却无法弥补他缺失的感情，既然如此，索性遂了他的心愿也好。” 只是希望，这份带着点小心机的纯真善良，能保持得久一点。 …… 小半个时辰后，玄音和遥华坐着马车一路驶向宫外。 马车外，跟着六个大内高手，两个宫女打扮的丫头——秋彤和醉冬。 “这是什么？”马车内，遥华目光落在软榻上一抹雪白的东西上，迟疑了半晌，“……雪狼崽？” 玄音没说话，目光却也随之落在那一抹纯粹的雪白小东西的身上，拧着眉，心头浮现一抹怪异的想法。 这只雪狼崽比幼兔只大上那么一点，看起来漂亮可爱得很，但是在玄音看来，却跟昨晚出现在她院落里的那头雪狼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个头变小了一些。 她忍不住想，自己是否前世就跟雪狼有过什么特殊的渊源？否则最近怎么会跟雪狼有这么深的缘分？ 成年的雪狼救过她，幼年的雪狼也跑到了她的跟前——上午她在母亲李氏的房内，不经意的转头间看到窗外庭院里出现了这么个小东西，所以才出来一探究竟，却没想到它直接把他引进了皇宫。 宫里没有什么人是值得玄音在意的——除了十四皇子遥华。 第107章 奉战王之命而来 玄音擅长驯兽，但是如雪狼这种通灵性玄音擅长驯兽，但是如雪狼这种通灵性的小家伙，不能用寻常的驯兽之法，必须平等地跟它交流。 简单地一番言语肢体上的沟通之后，玄音很快确定，小家伙的确是因为遥华之事而来。 而聪明的玄音自然很快想到，定然是遥华在宫里出了什么事。 所以她很快进宫求见了皇帝。 身上带着皇帝御赐的手令，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随时出入宫门。 当然，玄音之所以没有自己去给遥华解围，就是要让天德帝亲眼看到遥华被欺负的一幕，好让他印象深刻，继而直接看到遥华的柔弱无助，以及他在宫里的处境。 如此一来，遥华才能更顺理成章地提出出宫的要求，心软以及愧疚之下，天德帝又怎么可能会拒绝？ 至于皇上之后会如何处置那几个罪魁祸首，玄音和遥华并不关心，不过是一群被养废了的皇子和世家子弟，他们没那么多精力放在他们身上。 玄音思绪回笼，伸手把小家伙抱了过来，轻柔地抚摸着它身上柔软雪白的毛发。 心里却在想，这个小东西究竟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它跟雪焰，又是什么关系？ 母子么？ 这个猜测闪过脑海，玄音嘴角轻轻一抽，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雪焰是雌是雄。 马车平稳地行使在宽阔的皇城街道上。 两人一路无话，目光都静静地看着那只雪白漂亮的雪狼崽。 一阵破风声毫无预兆地钻入耳膜，马车蓦然停下。 “发生了什么事？”玄音和遥华对视一眼，随即淡淡开口。 “有人拦住了去路，请少将军和十四殿下稍候片刻。”大内高手之一淡淡说道，然后便冷冷开口，“阁下什么人，为何拦住马车？” 说话的同时，六个人已同时蓄势待发，做出杀人的准备。 宫廷大内高手武功绝对顶尖，但他们不是死士暗卫一流，自然不可能随时杀人，但是如果有人主动寻衅，他们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在下奉战王之命而来。”男子无视于六人泄露的杀气，云淡风轻般开口，“请少将军过府一趟。” 话音落下，六大高手齐齐一滞。 对方话里虽听不出任何强制冷硬的语气，然而只轻飘飘地报出“战王”这个名号，却无疑比圣旨更管用。 玄音和遥华自然也听到了男子说话的声音。 “战王？”遥华眉头微皱，“你怎么惹上了他？” 昨晚宫宴上，战王的出现貌似就是为了玄音。 遥华不认为这是个巧合。 “此事我自己都想不通。”玄音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随即抬手掀开了车帘，语气漫然地开口，“琅琊公子，如果本将军记性不错的话，自己早上刚从战王府离开，这会儿不知战王又有何事要请我过去？” 没错，奉命来请人的男子，就是早上在战王府大门外迎接玄音的琅琊。 玄音自然不会听错了他的声音，只是心头忍不住腹诽，战王是不是闲得没事做？ 第108章 主子病了 早上她刚从战王府离开，这会儿他又有什么事情让她过去？ 难不成把她当成了随传随到的奴才？ “少将军，我家主子的确有事。”琅琊语气正色了一些，似乎还能听得出其中几分焦灼，“还请少将军过府一趟。” 玄音皱眉，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异常。 原本打算直接拒绝的话，不得不暂时吞了回去。 沉默了片刻，她抬眸看向遥华：“我住在观云苑，母亲住在秋枫苑，你先跟他们一起去府中等我。” 遥华蹙眉：“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不会。”玄音摇头，想到早上看到的那个人，语气有些微妙，“外面传言战王很可怕，但是我……却似乎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遥华点头，“总之你小心些。” 玄音嗯了一声，很快从马车中飞身而下。 “你们先护送殿下去将军府，从西门直接入府，若有人阻拦，直接出示自己的腰牌即可。” 大内高手直接听命于皇上，身上都带着属于自己身份证明的腰牌，一旦亮出身份来，京城任何人都不敢阻拦他们。 大内高手之一道：“卑职分出三人随身保护少将军，另外三人护送殿下去将军府。” “不必。”玄音平静地拒绝，“本将军自己去。” 说完，也不等他们再说些什么，径自转身看向琅琊。 玄音淡淡一笑，眉眼间光芒顿现：“本将军虽然没战王那么可怕，但如果有人故意骗我，本将军也不是没脾气的人。” 话音落下，人已经迅速掠了出去。琅琊来不及说话，只得施展轻功跟上。 独自留在车上的遥华放下车帘，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 …… 一天之内两次进入战王府，根本不在玄音预料之中，但是既然已经来了，她也没什么可埋怨的。 只是在踏进府邸之后，她有意识地放缓了速度，淡淡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焦灼？” 整个雍京无人不知，战王无所不能，让人敬畏如神明。 而身为战王手下心腹的琅琊，早上跟她说话时分明还一派从容沉稳，此时眼底却罕见地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玄音觉得这很不正常。 “主子病了。”琅琊说着，对上玄音皱眉的表情，连忙强调，“这次是真的病了，没有骗你。” “战王真的会生病？”玄音挑眉，神色明显不信，“就算病了，宫里不是有太医么？” “君神医的医术比宫里的太医好一千倍。”琅琊神色凝重，说完，似是怕玄音不知道君神医是谁，便解释道：“君神医也是主子的手下，医术精湛，无不能医的病，无解不了的毒，所以我们都叫他神医。” “既然是神医……” “此次情况特殊。”琅琊抿唇，“我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但君神医束手无策却是真的。” 玄音闻言，眼底顿时划过疑惑之色。 琅琊此时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在撒谎。 可战王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生病了，且还是连神医都束手无策的病？ 而且重点来了，如果连那位君神医都无计可施，那她过来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第109章 战王真容 再次踏入沧澜院，玄音对于那总是会勾起她回忆的三个字视而不见，沉默地跟着琅琊一道踏进了战王的卧房。 窗边紫檀木精致软榻收拾得很干净，此时空无一人。 玄音视线微转，看到一排红木雕着繁复花纹的镂空屏风隔断，将偌大的卧房隔成了里外两间。 内室此时站着两个男子，屋子里气氛凝重。 “主子。”琅琊开口，语气恭谨，“皇甫少将军来了。” 站在内室床前的两个男子闻声，同时转过头来。 玄音因此很轻易地看清了他们的容貌，目光为此微微一滞。 青衫男子温文儒雅，姿瘦削挺拔如松竹，气质端方，有种谦谦君子的斯文内敛。 另外一个蓝衫男子容貌俊朗，身姿颀长，形容打扮看起来更飘逸洒脱一些。 二人年纪相仿，约莫都在二十五岁左右，且都是俊朗不凡的男子，看起来跟琅琊一样，身上有一种高深莫测的气息。 观此三人便可知道，战王府的确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然而，这并不是玄音神情反常的原因。 玄音目光突然凝住的原因在于，她居然认识这个被琅琊称作“亦然”的男子。 不，或许也不能算是认识，只是记忆中她见过这个人，此时看到他时，便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当然，玄音心里清楚，这种熟悉的感觉应该属于原主皇甫玄音所有。 “少将军。”君亦然礼貌地冲着她颔首，语气温和，“在下君亦然，是我家主子的贴身大夫。” 说着，他主动介绍起身边的人，“这是南轩，也是主子的手下。” 玄音目光静静看着二人，须臾，缓缓点头：“是你们要我来，还是战王要我来？” “是本座的意思。” 这句话响起的时候，内室空气微凝。 随即，君亦然和南轩各自无声地垂眸，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玄音眉梢轻挑，目光从二人面上掠过，慢悠悠地看向半躺在床头的男子。 他的身上还穿着早上的那身黑衣，此时半靠着床头，一条腿屈起，绣着金线的袍服下摆顺着床边滑落而下，露出修长双腿上白色的长裤。 依然如早上给人的感觉一样。 男人就这么安静地半躺在这里，也依然给人一种强势的威压。 玄音眸光微抬，下一瞬，毫无意外地看清了他的脸。 漆黑的瞳孔骤缩。 玄音脸色倏地变了。 俊美中透着矜贵淡漠，如天神般尊贵，如谪仙般出尘。 俊美到几乎让人窒息的一张脸。 玄音无法控制地攥紧了手，唇角抿紧，几乎忍不住要落荒而逃。 “怎么？”男子微微偏头，淡漠启唇，“有什么不妥？” 不妥？ 玄音闻声，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瞬间回神。 定了定神，她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 跟前世的他是一模一样的容貌，几乎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 气质不同，眉眼间神韵也有些不同。 前世的那个他是冰冷而阴鸷，狠辣而无情的一个人，仿佛君临天下般掌控着一一切，容不得任何人的悖逆。 第110章 把脉 而眼前这个男子…… 眼前这个男子，其实也一样。 同样尊贵，同样站在云端俯瞰天下。 只是他没有那么冰冷的气势，周身气息更淡一些。 矜贵疏离之外，却像是透着一种对权势浮华蛮不在乎的淡泊。 而且，年纪上显然也有些出入。 玄音目光落在对方的脸上，目测他最多二十岁出头，俊美的五官更趋于精致。 而前世的那个他已经二十八岁“高龄”，接近而立之年，五官如刀削斧刻般深邃冷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他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 玄音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过是容貌相似的两个人而已。 她似乎太敏感了。 “没什么。”这般想着，玄音淡淡开口，垂眸掩去眼底几乎失态的神色，“战王……生的什么病？” 纵然她力持平静，嗓音却依然听得出几分滞涩。 君亦然和南轩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觉得这个少将军此时反应似乎有些反常。 “本座不知。”战王靠着床头，缓缓阖上双眸，声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听闻你曾经拜师过隐士高人，所以本座让你过来看看。” 说着，他把自己的手搁在床沿，“过来给本座把脉。” 玄音抬眸，目光落在那张健壮的手臂上。 只沉默了片刻，便举步走了过去，在床前一只凳子上坐下。 三秒钟的时间里，玄音心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 皇甫玄音曾经拜师学艺。 她学了什么？ 除了武功之外，还有医术？ 不，玄音想了两秒，才想起自己精通解毒之法。 此时她的脑子有些混乱，因为眼前这个人跟前世那人几乎重叠的容貌，让她的思绪产生了些许迷惘，以至于失了往常该有冷静。 冷静下来之后，她才忆起皇甫玄音精通解毒之法。 ……解毒？ 这两个字划过脑海，玄音心头微惊。 所以，战王有可能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但是谁敢给他下毒？ 而且早上他分明还好好的，只这短短个把时辰之间就中了毒…… 心念疾转之间，玄音的手已经搭上了战王的手腕。 时间仿佛就此静止。 玄音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覆住了光华夺目的瞳眸，翩然如玉的少年容颜如画，侧颜透着清贵脱俗的雅致。 此时这般沉静如雪的模样，让人不期然想起了一句话—— 翩翩少年，温润如玉，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琅琊忍不住感到惊诧。 早上见他的时候，分明还没这么大感觉，怎么此时越看越觉得这位少将军容貌如此绝美脱俗？ 此时的玄音却丝毫感受不到旁人的关注，而是沉浸在指尖带来的一阵阵晕眩感中…… 是的，晕眩。 纤长的手指搭在白皙健美的手腕上，玄音仿佛陷入了魔障一般，感受到了一种被卷入深渊巨浪之中的磅礴无助。 她甚至恍惚有一种脚踩悬崖云雾之中，辨不清方向，探不到深浅的幻觉。 甩了甩头，玄音强迫自己收回手。 待理智慢慢恢复，才平静地道：“王爷的脉象，似乎跟常人不同。” 第111章 你在糊弄本座？ 此言一出，卧室中倏然静默。 须臾，君亦然温言开口：“我家主子修为高深，跟一般人的脉象本就不同。” 玄音沉默了片刻，慢慢点头。 也没去问他，修为高深指的是哪方面。 “少将军看诊出了什么异常？”君亦然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玄音微愣，随即下意识地摇头：“本将军还没来得及确认。” 方才因为战王的脉象太深奥难测，像是陷入了一种高深莫测的漩涡之中，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对于的心神去感受，战王是否真的中了毒。 而且，对方的容貌也是她失神的一个主要原因。 君亦然：“……”还没来得及确认？ 那么请问一下，方才您把脉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王爷哪里不适？”玄音索性直接开口，“有什么样的中毒迹象？” “中毒？”夜九重声音淡漠，微微偏头看向玄音，俊美的容颜看不出任何情绪，“你的意思是，本座中了毒？” 不然呢？ 玄音心里反问了一句，不是中毒，难道还真的生了病？ 有君神医在此，不管什么疑难杂症应该都难不倒他吧，既然此时他被难住了，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战王中了毒。 虽然她不知道是中了什么毒…… “既然本座中毒了，那就想办法解毒。”漫不经心地开口间，战王转过头去，完美的侧颜透着无双贵气，“你们都退下。” “是。”君亦然和南轩躬身，转身就待离开。 “等等。”玄音倏地站起身，目光从战王面上掠过，转而看向君神医，“你们走了，他的毒谁来解？” 君亦然温和地看着她：“麻烦你了，少将军。” 语气格外认真，透着真诚的请求之意。 玄音以为自己听错，“我？” 君亦然点头。 玄音很想一拳挥到他脸上去。 “我不会解毒。”她道，“所以我无能为力。” “不会解毒？”君亦然诧异，“怎么可能？” 玄音皱眉，为什么不可能？ “少将军不会解毒，又怎么会知道主子中了毒？” 玄音默了默，“我猜的。” 君亦然：“……” 南轩：“……” 琅琊：“……” “皇甫玄音，你在糊弄本座？”战王眉梢微挑，丝丝寒凉之气从眼底泄露出来。 玄音表情微敛，沉默地看着他片刻。 须臾，嘴角淡勾，她冷冷道：“这句话我可不敢当。” 战王转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我早就说过自己不会医术，可你偏莫名其妙让我来给你把脉，这难不成是我的过错？”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滞。 “少将军！”南轩脸色猝变，“请你慎言。” 琅琊也变了脸色，不敢置信地看着玄音。 君亦然眸光微垂，面上倒是不曾有过明显的变化，只是心里忍不住想，这位少将军脾气不小。 主子若真的看上了他，只怕没那么容易把对方驯服。 嘴角掠过一抹讥诮的笑容，玄音根本不理会其他三人的反应，目光冷漠地盯着战王：“至于解毒……方才你也说了，只是‘听说’本将军曾师承隐士高人，既然如此，你又如何确定本将军就一定擅长解毒？” 第112章 大不了鱼死网破 话音落下，周遭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 空气寒凉刺骨。 南轩和琅琊都有一种拔腿而逃的冲动。 皇甫玄音太……太有勇气了…… 他们可以拿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放眼整个大雍朝，皇甫玄音绝对是第一个敢用这般大不敬的语气跟他们家主子说话的人。 绝对是。 所以，他们是立刻遁逃，以免受到自家主子怒火牵连？ 还是留下来力挽狂澜，不顾一切地保住这位少将军的小命？ 琅琊和南轩隔空对视了一眼，在心里做着艰难的思想斗争。 “还请少将军想想办法。”君亦然顶着压力开口，温和的语气无形中缓和了凝滞的气氛。 “想想办法？”玄音转头，语气平静却透着坚定无畏，“本将军没办法可想。” 君亦然一窒：“……” “你们自己想办法吧。”玄音没什么情绪地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去，走了两步之后又停下。 回过头，她淡淡看着战王，唇畔微扬：“麻烦别再对本将军使用威胁那一套，大不了鱼死网破，本将军又有何惧？” 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君亦然、南轩和琅琊三人目瞪口呆，震惊地目送着玄音离开，几乎不敢转头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 因为他家主子此时定然是雷霆大怒。 三人僵硬地站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然而，事实却似乎并不像三人所预料的那样。 战王此时神情如常，静静看着少年离开也未曾开口阻拦，对于对方的挑衅更是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 直到少年纤细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眼帘里，他才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眸光微垂间，唇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一抹弧度。 “主子？”琅琊不经意一瞥间，以为自己看错了，“主子心情很好？” 方才主子似乎在笑。 虽然不明显，但是那一闪而逝很快就隐没的弧度一定是笑意，而且是愉悦的笑，看起来一点也不危险。 战王起身，黑色织金袍服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服帖地垂落，步履行走间，袍摆上金线织出的繁复花纹流泻出尊贵霸气的暗光。 “陶然的速度有点慢了。”走到窗前，身躯挺拔的男子负手而立，语气淡漠地开口，“派人告诉即墨凌天，西秦皇长子温谨言是个决定江山的人物，如果他有机会登上皇位，以后的天下将皆归西秦所有。” 随着他这番话落音，屋里寒凉气息似乎被驱散。 君亦然心头奇怪，南轩也觉得有些想不通，主子这番被人指着鼻子挑衅，居然一点儿也没动怒？ 而且，西秦那位不得宠的皇长子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让主子如此放在心上？ “如果皇帝听到这番话……”琅琊蹙眉，想了想，“必然会对温谨言格外警惕，而最好的警惕方式……” 最好的警惕方式，是把对方弄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让他没机会登上皇位。 琅琊明白了自家主子的目的，却还是有些想不通。 “主子为什么要把温谨言弄到大雍来？” 第113章 乱了方寸 为什么？ 战王目光静静看向窗外，不发一语，自然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 玄音没有遇上任何阻拦，一路顺利地离开了战王府。 到了王府大门外，她沉默地转头，看着眼前庄严的府邸大门，眸光微恍，心头丝缕古怪的感觉慢慢涌上。 战王居然没有阻止她离开？ 方才她在他面前那般说话，他也没有被惹怒？ 真是稀奇…… 轻轻吐出一口气，玄音收回目光，转身往繁华街道方向走去，终于缓缓松开了攥紧的手指。 掌心一片汗湿。 那番正义凛然的言语是她的真心话，但真心话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若是在寻常情况下，她压根不会这么冲动。 前世的帝玄音受到的束缚太多，让她几乎连喘息的自由都没有，以至于重获新生之后，她最渴求的就是自由。 她不想再因为任何原因受到别人的要挟。 替代皇甫玄音活下来，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她在意的人，但是她只会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保护他们，却不可能因为他们而让自己放弃底线。 前世为了得到自由，她被逼无奈之下选择跳崖，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在意，这一世没道理为了别人，就要再次体会被人捆缚的滋味。 方才那些话，是她在告诉战王，自己的态度。 如果保护不了李氏，她大不了以命相抵，却绝不会因此而再让自己处于完全被动的处境。 而除此之外，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玄音苦笑了下，隐隐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还有一种置身梦境的感觉。 战王那张脸，跟前世那人，如此相似。 相似到轻易就让她乱了方寸。 猝不及防间看到，她差点就要失控，而方才那番话何尝没有一种试探的成分？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在听到自己这番叛逆不敬的言语之后，他必会雷霆大怒—— 对，是叛逆不敬。 如果非要把自己曾经的身份加上一个定位，那么很显然，她只是他掌控在手里的一个宠物。 而一旦宠物出现了反抗的行为，那么在主人眼里，这种行为显然就是叛逆。 曾经，这种叛逆是绝不可能被允许的。 当她日复一日在心里说服自己，她没有反抗的资格，没有叛逆的权力，当隐忍成了一种没有自我的习惯，那便也成了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可是这种主人与宠物的定位却出现了不该出现的暧昧，若有似无的感情让她一次次尝到了失控和酸涩的滋味。 这样的感情让她觉得压抑，而那个人……也常常让她觉得，连自由的呼吸都是一种奢望。 然而，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依然从未想过要逃离他。 可这世间之事，往往总是那么狗血，狗血到让你不得不怀疑这是上天的恶作剧。 “少将军。”淡淡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玄音的思绪。 下意识地抬眸，玄音看到眼前站着的两个大内高手，才蓦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皇甫家府邸的西门。 第114章 战王没有为难你？ 玄音朝他们点了点头，转身跨进门槛。 绕过一片幽静的西花园，过了九曲回廊就进了她现在居住的观云苑。 就整个府邸来说，她的院落在西北角偏僻之地，远离整个府邸的权力中心，但这里环境好，风景优美。 况且玄音不在乎繁华与否，她要的是清净。 没有人打扰才最好。 然而，玄音心里刚这样想着，前面小院里就出现了一个人，“大少爷。” 玄音抬眼看去，表情微顿，随即挑眉：“什么事？” 说话的人是皇甫家的管家，玄音之前见过他一次，下人们好像都叫他曹管家。 “老爷回来了，让大少爷去主院一起用午饭。” “你说什么？”玄音眉梢轻挑，面上浮现讶异的表情，“让我去跟他们一起用午饭？” 皇甫宗翰又在打什么主意？ 硬的不行，来软的？ 曹管家点头：“是的，大少爷。” “没兴趣。”玄音嗤了一声，丝毫不想给这个面子，“本将军在观云苑照样吃得下。你去转告他，只要他们一家三口不主动来惹我和我娘，我不会去找他们的麻烦，因此，他也没必要刻意跟我亲近。” 说着，他径自推开院门，跨步入了院内。 把曹管家隔绝在门外。 观云苑里种植着几颗桃树，现下又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此时阳光正好，明媚的光照在躺椅上那个少年漂亮的脸上，衬得他雌雄莫辨的小脸越发精致绝伦，美冠如玉。 玄音进入庭院，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目光不由微微一顿。 “本将军越看就越觉得你这张脸，这身段适合做女子打扮。”玄音面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步履从容地走过去，拿开他搁在胸前的书，“这么认真做什么？” “回来了？”遥华懒懒抬眸，嗓音透着让人想揍他一顿的困倦惬意，“战王没有为难你？” 玄音呵了一声：“此时我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可不一定。”遥华浅笑，“有时候伤在内里，旁人又怎么能看得出来？尤其是意志力强的人，总能伪装得不露丝毫破绽。” 玄音闻言，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你似乎很希望战王为难我。” “不。”遥华淡定摇头，“我是觉得，战王可能对你产生了兴趣。”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来，漂亮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看着玄音，眼底兴味甚浓，“你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 玄音翻了个白眼：“我是男的。” 至少在外人眼里，他现在的确是个男的。 “呵。”遥华嗤笑，“战王若要对你感兴趣，还会管你是男是女？” 玄音不理会他，穿过宽阔的庭院，径自往屋子里走去。 “你离开的那会儿，我在想，你既然没有惹到战王，他肯定不可能无缘无故找你的麻烦。”遥华起身，施施然理了理自己的袍袖，跟在玄音身后。 “而且战王对帝位没什么兴趣，也不可能看中你如今在皇帝面前的分量才与你交好，这样掉身价的事情他可做不出来。” 第115章 主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玄音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举步进了屋子。 遥华的贴身侍女秋彤早已烧水泡好了茶，此时见玄音和遥华一前一后进来，安静地给两人倒了茶奉上。 “虽然已经顺利出了宫，但隔墙有耳。”玄音在花梨木雕花椅子上坐下，捧着茶，语气波澜不惊，“皇上派来的大内高手都在这里，以后说话别那么无所顾忌。” 遥华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地浅笑：“秋彤，本殿下还是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喝茶对身体不好。” 秋彤闻言，无语地瞅了他一眼：“殿下，您也没天天喝，偶尔一次，就算是慢性毒药，对身体的影响也没那么大吧。” “放肆。”遥华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还有一点规矩没有？” 秋彤撇嘴，低眉垂眼道：“奴婢知错。” 一阵食物的香味传来，玄音和遥华抬眸看去，醉冬端着托盘走进来，抿嘴偷笑，“秋彤又惹殿下不高兴了。” “是殿下不讲道理。”秋彤嘟嘴，“我说的都是事实，醉冬，你来作证，殿下在宫里是不是偶尔也会喝茶？” “喝茶？”醉冬虽然有些疑惑，却下意识地点头，“是啊。” 殿下喝茶，不是很正常吗？貌似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虽然以前十四殿下没什么地位，喝不到宫里顶级的宫里茗茶，但醉冬和秋彤还是有办法弄来一些上好茶叶。 “但是殿下现在却说，他还是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奴婢不该给他喝茶。”秋彤瘪瘪嘴，一脸委屈之色，“我冤不冤？” 醉冬嘴角一抽，把托盘上的食物一一摆放在桌上，淡定地道：“有什么好冤的？别忘了殿下是主子，主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秋彤：“……” “以后别给殿下喝茶了。”醉冬道，“请一个奶娘过来吧。” 奶娘？ 秋彤愕然，随即脸颊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几乎忍不住要喷笑。 可为了顾及殿下的颜面，她生生忍住了，只忍得脸色通红，肩膀一抽一抽的。 遥华里脸色黑了黑，狠狠地瞪了醉冬一眼。 然而他到底是年纪小，五官又生得漂亮，这样的眼神对于两位服侍他长大的丫头来说，根本没有一点威慑力。 醉冬不痛不痒，秋彤吐吐舌头，连忙帮醉冬一起摆放碗筷去了。 玄音托着腮，目光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年，对于他跟侍女之间的相处方式不予置评。 “此番跟来的六个大内高手，有几个是你的人？” 遥华转过头，眉梢轻挑，语气慵懒而无害：“如果我说六个都是，你大概不会相信？” “为什么不信？”玄音语气漫然，在某些表情和语气上，跟遥华几乎如出一辙，“为了顺利出宫，能做到连续两次以伤害自己为代价，且演技如此精湛，连皇帝都骗过去了，我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既然那六个高手都是遥华的人，玄音说话便也没了顾忌，淡淡的语调里流露出些许损人的意味。 遥华但笑不语，姿态从容地啜了口茶。 第116章 尊卑有别 这个时候的遥华，姿态虽然慵懒，气度却已截然不同。 方才跟侍女们贫嘴的时候，他像个十足的孩子，故作老成地装威严，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害怕。 而此时的他，即便没有刻意流露出丝毫威严，却已然让人生出了一种错觉——他根本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而更像一个胸有沟壑，指点江山的少年。 “你想跟我一起住观云苑，还是在秋枫苑收拾一间屋子，住得离我母亲近一些？”玄音淡问。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应该是说，你要以男装示人，还是继续把自己当成一个女孩子，扮猪吃老虎？ 遥华没说话，端着茶盏思索了片刻：“我来这里的事情，皇甫宗翰应该还不知道。” “他早晚也会知道的。”玄音淡淡道，“不过我们并不会在这里住太久，等皇帝给的将军府修缮好了，便可以搬过去。” 而在此之前，只要阻止皇甫宗翰来她的院子，遥华在此的事情就不会泄露出去。 皇帝允许遥华出来居住，知道此事的人还不是很多，陆大总管不会主动往外说。 但是宫里的皇后和淑妃很快就会发现遥华已经不在，当然，她们眼下或许也没心思理会他的行踪。 因为三位皇子和楚睿、慕逸那几个少年，连同楚太傅已经摊上了事，这会儿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虽然我是个男子，但是女装也穿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遥华嘴角淡勾，身体慵懒地半躺在软榻上，“而且你也说本殿下长得漂亮，适合做女子打扮，既然如此，本殿下干脆就如你所愿，也省得以后让别人说成是男生女相。” 玄音挑眉，倒是有些意外他会如此坦然。 很多生得漂亮的男子，尤为厌恶被人说成像个姑娘家，觉得有失男子气概。 而遥华对此似乎看得很开。 “殿下，少将军，吃饭了。”醉冬转身，恭敬地开口。 玄音点头，走到桌前坐下，“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们坐下一起吃吧。” “奴婢不敢。”醉冬和秋彤连忙福身，“尊卑有别，少将军别折煞奴婢了。” 虽然她们跟遥华说话时，偶尔可以没什么顾忌，但尊卑有别这个规矩她们却铭记在心，绝不会轻易逾越。 玄音闻言，不由更觉意外。 方才听她们跟遥华说话时的语气轻松，连主子的玩笑都敢开，倒是没料到她们对规矩守得这么严谨。 玄音虽是二十一世纪过来的现代人，却从不认可众生平等这句话，而且醉冬和秋彤是遥华的侍女，自己并无权指手画脚地对她们施恩。 因此也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勉强。 遥华刚要起身，外面却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皇甫将军请留步。”大内高手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响起，“少将军吩咐，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本将军是他的父亲，岂有把自己父亲拦在门外的道理？”皇甫宗翰冷冷地质问，“就算他是少将军又如何？难道眼中连孝道都没有了？” 第117章 我是你的父亲！ “卑职奉了皇上之命，只听少将军差遣。”男人说话的语气坚硬，根本不把什么父子之情放在眼中，“如果皇甫将军非要进去，卑职可以去通报一声。” 拦在眼前的四个人，以及守在西门外的两个人，身份都是大内高手，这一点皇甫宗翰心里清楚—— 就算原本不知道，在曹管家禀报之后，他也已经知道了。 因为他们进门的时候，出示了大内的腰牌。 而便只是看在他们的身份上，皇甫宗翰也并不敢过分无礼——即便此时是在自家的府邸里。 “如此，还请麻烦通报一声。”他耐下脾气，维持住一家之主的威严，却又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不至于过分生硬，带着一点对大内高手该有的尊重，“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他说。” 闻言，四个大内高手对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其中一人转身进了院子。 坐在屋子里的玄音和遥华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玄音嘴角微扬，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我出去看看。” 遥华没说话，径自拿起筷子吃饭。 比起此处的宁静闲适，宫里此时只怕已经炸开了锅，虽然牵扯到的都是一些名分不高的宫妃，但皇后显然已经坐不住了。 还有刚刚被关禁闭的元王。 只是不知道，皇甫宗翰这个已经不掌兵权的武将世家当家人，会站在谁的那一边。 玄音走出庭院，跟前来禀报的男子迎面相遇。 “少将军。” “我都听到了。”玄音颔首，举步朝外走去，“没关系，我去处理。” 男子点头，转身跟在玄音身后，顺便提了一句：“少将军还不知道卑职的名字。” 玄音闻言，微微偏首：“是啊，本将军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卑职天枢。” 玄音微愣，脚步下意识地一顿。 这个名字好奇怪。 不过脚下已经跨出了门槛，玄音抬眼间看到站在门外的皇甫宗翰，便没有多余的心思多想其他。 “玄音。”皇甫宗翰见到玄音出来，瞬间就皱了眉头，“为父在自己家里出入难道还需要通报？你这里好大的规矩。” 玄音挑眉，慵懒斜靠在门框上：“如果皇甫老爷觉得本将军这里规矩太大，别来这里自讨没趣不就成了？” 皇甫宗翰一噎，脸色难看了几分，“我是你的父亲！” 父亲？ 玄音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皇甫宗翰觉得狼狈，如果对方愤怒地指责他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他还可以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护。 然而，就这般漫不经心的态度，没有一点愤怒失望，也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似乎完完全全地把他当成了一个陌生人……一个见过面的陌生人。 如今，他们还可以算得上是同僚的关系，唯独不像父子。 因为这个发现，心里所有的怒气以及身为父亲的优感，瞬间消失殆尽。 狼狈之外，皇甫宗翰还觉得挫败。 可此时他没时间理会这些情绪，很快敛了面上表情，淡淡道：“有件事，为父想正式地跟你谈一谈。” 第118章 元王请你过去一趟 “什么事？” 皇甫宗翰看了一眼旁边的四个大内高手，淡淡道：“为父进去跟你谈，可以吧？” “皇甫大人可以先说说，到底是什么事？”玄音语气淡淡，“另外，别在我面前为父为父地自称，我们之间关系没那么亲。” 皇甫宗翰脸色微变，被玄音两句话说的，刚消下的怒气又腾腾地冲了上来。 忍不住握紧了手，他冷道：“我是你的父亲，这个事实不容置疑。” 玄音嗤了一声，“如果你还不说正事的话，恕我不奉陪了。” “皇甫玄音！”皇甫宗翰冷冷一喝，“你别太狂了！就算你现在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也不能目无尊长！” 玄音平静看着他，语气越发淡了些：“说完了吗？” 皇甫宗翰咬牙，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只得生生压下心底的怒火。 “好，你若真的不愿意，我不进去也可以。”他说道，伸手指着不远处的凉亭，“那我们过去那边谈，总可以吧？” 玄音朝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点头。 两人很快走了过去。 “有什么事可以快点说，我还没吃午饭。”玄音踏上石阶，在凉亭里随便寻了个长椅坐下，语气淡淡地开口。 皇甫宗翰毕竟已经在朝堂上打滚摸爬了几十年，心机城府皆有，真想要控制脾气，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所以听到这样的话，他已经不再动辄气怒，在玄音斜对面坐下之后，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袍服。 抬眸看向玄音，他道：“元王请你过去一趟。” ……什么？ 玄音愕然，随即目光古怪地看向皇甫宗翰，以确认的语气说道：“皇甫老爷刚才说什么？” “这两天宫里发生了很多事情，皇上心情很不好。”皇甫宗翰道，“不管你承不承认，其中大半是因你而起。” “所以呢？”玄音冷笑。 皇甫宗翰淡淡道：“元王是因为你的原因才被皇上罚了禁闭，此事如果不解决，淑妃娘娘一定会记恨在心，不过元王大人有大量，愿意主动跟你冰释前嫌。” 玄音没说话，只是以一种平静到冷寂的眼神看着皇甫宗翰，眼底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味。 “为父……我知道你以前倾慕过元王。”皇甫宗翰只当没看见玄音的眼神，淡淡开口，“虽然元王没有断袖的嗜好，但他表示，愿意跟你成为普通的朋友。” 玄音沉默了片刻。 然后忍不住想笑，她也确实笑了。 笑容冷漠而讽刺。 “皇甫老爷来这里，就是要跟我说这个？”她挑眉，漆黑的眸光里泛着嘲弄的光泽，“元王要跟我冰释前嫌，愿意跟我成为普通的朋友，所以……我就应该感恩戴德地接受？” 皇甫宗翰忍不住握紧了手。 那种狼狈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他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真讨厌看到玄音此时的眼神，像是一种看蝼蚁的怜悯和讽刺。 然而…… “元王是皇子。”他耐着性子劝说，“他能主动放下身段跟你交好，难道你还要摆谱不成？” 第119章 皇甫家的姓氏 元王是皇子，所以他主动放下身段跟她交好，她就一定要接受？ “皇甫老爷大概弄错了一些事情。”玄音抬眸，目光淡漠地看着他，“我跟元王原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他在宫宴上犯了错，而且还是当着皇上的面，出言不逊，恶语中伤，并且试图动手伤我，这可不是我逼着他做的。” 皇甫宗翰沉默地看着他，眼底阴云微涌。 “他被罚禁闭是他咎由自取，跟我有什么关系？”唇畔掠过讥诮无情的弧度，玄音眉梢微扬，“锦棚中坐着那么多皇子，为何其他人都没事，单单元王被罚？说到底，是他自己愚蠢做错了事，不要什么罪名都往我身上推。” 说着，玄音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另外，不管以前曾经传出什么流言，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从现在开始，我不想跟元王再有任何牵扯，希望皇甫老爷别再自以为是。” 话音落下，他举步就要离去。 “站住！”皇甫宗翰拍案而起，脸色铁青地咬牙怒喝，目光如剑一般盯着玄音，“皇甫玄音，别忘了你的身份！在成为大将军之前，你还是我皇甫宗翰的儿子，你的名字上还冠着皇甫家的姓氏！当了几天大将军，你连祖宗都忘了？” 玄音目光微寒，缓缓转过头，目光瞬也不瞬也跟他对视。 “皇甫家的姓氏？”唇角几不可察地挑起，玄音笑得寒凉，“皇甫老爷，原来你还记得皇甫玄音是你的儿子？” 皇甫宗翰狠狠地咬牙，脸色越发铁青。 “你说得没错，在成为大将军之前，我的名字上还冠着皇甫家的姓氏。”玄音冷冷一笑，“然而，也只是冠了皇甫家的姓氏而已。” 皇甫宗翰眸光骤冷：“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玄音冷笑着反问，“皇甫老爷不明白我的意思？那我就说得清楚点。” 斜倚着栏杆，玄音随手摘下凉亭外一株盛开的桃花，不疾不徐地开口：“皇甫老爷当年明媒正娶了如花般娇艳的李氏，本该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做一对让人称羡的恩爱夫妻。” “可皇甫老爷却有辱读书人的风骨，有辱圣贤的教诲，背着自己的妻子在外面养外室，这是事实吧？” “自己长子出生之后一年里，皇甫老爷就迫不及待地纳了外室当小妾，很快又把这个小妾抬为平妻，敢问皇甫老爷把自己的原配妻子和嫡长子置于何地？” “原配正妻在府中受人欺辱打压，平妻凌驾于正妻头上，皇甫老爷独宠次子而弃长子于不顾……这也是事实吧？” “这些年李氏和她的儿子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皇甫老爷除非眼睛瞎了，耳朵也聋子，否则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皇甫老爷却刻意纵容着这一切的发生，如今倒想起皇甫玄音也是你的儿子了，还跑来跟我谈什么祖宗姓氏？” 娇艳的桃花在纤长的指尖下被揉碎，玄音转过头来，唇畔弯起凉薄无情的弧度，“皇甫宗翰，你觉得自己有资格？” 第120章 本将军就是个阴险小 皇甫宗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双拳握得死紧，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我不想知道皇甫家是站在谁的背后，也不想知道你今日过来，是不是真的受元王的指使，但是我要告诉你，我没兴趣成为任何人手里的棋子。”玄音很平静地看着皇甫宗翰，“更不可能跟元王成为朋友。” 说完这番话，玄音转身就走，完全没兴趣再听他多说什么。 然而。 “少将军好刚烈的脾气。”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属于皇室贵胄高高在上的睥睨和丝丝阴冷意味，“如果本王想跟少将军谈谈呢？” 玄音抬眸，看着从树荫下走出来的元王，以及他身后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意外表情。 “本将军没有记错的话，元王殿下此时应该待在自己的府邸中，奉旨面壁思过才是。”玄音淡笑，“还是说，仅仅只过了一日，皇上就把元王给放出来了？” 元王闻言，英俊的脸上快速划过一抹怒色，随即挑眉看向玄音，漫不经心地轻笑：“少将军不会去父皇面前告状吧？”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以前皇甫玄音传出钦慕元王的说法，之所以能让人深信不疑，本就是因为元王生了一张风流倜傥，俊美无俦的脸。 褪去了阴冷表情，换上一副晏晏笑意，此时的元王的确有着让时下女孩仰慕倾心的资本。 若非早已知道了这个人的本性，此时玄音只怕也会被对方的笑容所欺骗，觉得这是一个有气度的正人君子。 然而很可惜…… “说不准，本将军还真的会去告状。”玄音笑了笑，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毕竟元王昨天才得罪了本将军，本将军这心里怒气未消，再加上性命受到威胁之后的心有余悸，就算去皇上面前告状，也是可以理解的，不是吗？” 元王一窒，忍不住磨了磨牙。 深深吸了口气，他强自笑道：“本王相信，少将军不是这样的阴险小人。” “那是因为元王不太了解我。”玄音道，“本将军其实就是个阴险小人。” 元王：“……” 从没有人说过，皇甫家的长子如此难缠。 “玄音。”皇甫宗翰皱眉，忍不住又板起了一家之主的威严，“元王面前，说话注意分寸。” 玄音勾勾唇，笑意凉薄。 “刚才少将军说本王对你不够了解，这一点本王承认。”元王举步，步履从容地踏上凉亭石阶，“不知道将军是否愿意跟本王摒弃前嫌，给本王一个了解你的机会？” 玄音挑眉，看着慢慢走进凉亭里的男人，“元王怕不是在说笑？” “本王没在说笑。” “昨晚元王对本将军还厌恶至极，今日怎么就改了态度？”玄音语气淡淡，“难不成，仅禁闭一日就能让元王改了性子？” “本王昨晚回去，的确好好反省了一夜。”元王面不改色地说道，语气带上了些许歉然意味，“本王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你乱发脾气。” 第121章 本王遭了算计 玄音诡异地沉默下来：“……” 此时真有点庆幸自己还没吃中午饭，否则只怕已经忍不住吐了出来。 她真的无法想象，一个七尺之躯的男人怎么能毫无羞耻心到这般地步？ 昨晚宫宴上视她如不共戴天的仇人，今日画面一转，却能说出如此含情脉脉的歉然之语？ 反省？ 呵呵，他的确应该好好反省，看看自己的脸皮到底有多厚，人格和尊严到底有多贱。 “本将军原就知道元王很无耻，但是没料到竟会无耻到如此境地。”玄音斜倚着栏杆，看着对方的目光连讽刺都已消失，因为对待这种人，连施舍一个不屑的眼神都是浪费。 “你说什么？”元王微微皱眉。 “元王太自作多情。”玄音忍不住抬手，漫不经心地撩起鬓前的一缕碎发，“本将军从来不会把无关紧要之人的犬吠放在心上，所以，你没必要对我表示歉意。” 一番话不疾不徐地落下，元王和皇甫宗翰神色齐齐一僵。 “放肆！”跟着元王而来的两个侍卫齐齐上前一步，神情冷怒，并作出拔剑的姿势，眼神凶狠地盯着玄音。 玄音淡漠一笑，浑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元王脸色青白交加，看着玄音的眼神忽冷忽热，阴晴不定。 显然内心很愤怒，却偏要强自压抑自己的怒火，而装出一种不在意的样子。 “退下！”转过身，元王冷冷道，“谁允许你们对少将军无礼？” 玄音见状，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两个侍卫躬身，沉默地低头退后一步。 “少将军说笑了。”元王走到玄音面前，凝视着俊美张扬的小脸，“本王昨晚在将军面前失态，凭着将军的聪明，应该早已看出了不妥。” “不妥？”玄音嗓音淡淡，精致俊美的脸上不见丝毫情绪波动，“什么意思？” “本王遭了算计。”元王定定地看着玄音，语气越发真诚，“本王也是回到王府，冷静下来之后才知道自己中了别人算计，虽然目前还没有证据，但本王心里很清楚是谁的杰作。” “所以呢？”玄音挑眉，“这跟本将军有什么关系？” “本王的确不喜欢被一个男人喜欢，但……”元王无奈地笑笑，“本王却也不至于因此把你看做是自己的死敌，这是故意有人算计本王。” 玄音没说话，却能感觉到自己衣衫下面的肌肤上，已经无法控制冒出了一粒粒鸡皮疙瘩。 她想说，这样真的很恶心好吗？ 就算为了皇位而委曲求全，也不至于让自己说出如此恶心的违心之论吧？ “元王是个大丈夫。”玄音伸手揉了揉眉心，发自内心地讽刺，“能屈能伸这一点，让本将军大开眼界。但是很抱歉，本将军午饭还没吃，真的没时间站在这里听你说这些。” 虽然现在回去，她也不一定能吃得下。 但比起已经冷掉的饭菜，她觉得眼前这个人，更让她对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句话倒尽了胃口。 第122章 剧变 丢下这句话，她抬脚绕过他的身边。 擦肩而过之际，玄音真心奉劝了一句：“王爷没什么正事的话，还是回去元王府呆着吧，免得被皇上知道您擅自出府的事情，还以为您对他的处置不满呢。” 她是不是需要提醒元王一下，观云苑此时还有六个大内高手在？ 虽然她不一定会去告状，可这些大内高手进宫跟皇上复命时会说些什么，就不能她能决定的了。 “皇甫玄音，你果然还是担心本王。”元王目光微闪，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就要拉住她的手腕，“我们坐下来谈——” “元王还请自重！”玄音嗓音冰冷，身子微斜，轻松避开了他的咸猪手，“本将军跟元王没什么好谈的。” 元王闻言，眸光慢慢阴冷了下来，脸上终于露出几分不耐的神色，“皇甫玄音，别给你三分颜色，你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话音未落，再次霸道地伸手朝她抓去。 玄音眼底寒光乍现，心头考虑是不是该剁了这只手—— “嗷呜！” 就在此时，凶狠的小兽嘶鸣声响起，一道白影如流星般闪过眼前，速度快得让人完全来不及反应。 元王只觉眼前一花，尚未看清眼前白影是什么，雪白的小东西对着他那只放肆的手狠狠一口咬下，然后身体一跃，锋利的小爪子对着眼前这张脸一划—— “啊！”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让元王毫无防备地惨叫出声，“该死的小畜生！” 剧痛之下，元王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咬了他，只凭着本能反击，凝聚了真气的双掌无情挥出，毫不手软地要把袭击他的畜生击毙于掌下。 然而，小东西成功地惩治过恶人之后，雪白小巧的身体灵活轻跃，在元王杀气袭来的同时，已经稳稳地跃到了玄音的肩膀。 砰！ 元王的一掌击空，直接打在了凉亭里的栏杆和柱子上。 清晰的碎裂声响起，凉亭一侧，坚硬的实木栏杆和柱子被一掌击得粉碎，波及到凉亭外花草翻飞，树叶纷纷坠落而下。 玄音身体一闪，在凉亭坍塌之前，迅速带着小东西飞身闪出了灾难现场。 所幸，养尊处优的元王到底不是真正的顶尖高手，一掌之下威力有限，凉亭里断了一根柱子，碎了一侧栏杆，凉亭却并没有坍塌的迹象。 花草树木伴随着尘土飞扬之后，响动很快消失。 天地间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 玄音挑眉，慢慢偏过头，沉默地注视着待在自己肩膀的雪狼崽。 漆黑的瞳眸跟无辜的狼眼对视着，两两无语。 皇甫宗翰目瞪口呆：“……” 待在凉亭外的两个侍卫脸色骤变，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剧变弄得完全呆滞，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元王死死地攥紧了手，慢慢转过头来，脸上深深的四道爪痕外翻，沁出了鲜红的血。 他的脸色森冷，眼神阴鸷可怖，衬着脸上狰狞的伤口，仿佛来自修罗地狱。 —— 今天更新完~ 第123章 它只是个孩子 空气似是已凝结成了冰霜。 所有人都神情僵硬着，一时无法反应。 皇甫宗翰盯着元王脸上的抓伤，面上一点点褪去了血色，甚至忘了应该替元王叫来大夫。 慢慢转过头，他恶狠狠地盯着玄音，以及她肩膀上看起来漂亮温顺的小白兔…… 不，不可能是小白兔。 小白兔怎么可能如此凶狠？ 皇甫宗翰盯着那白色的小东西看了良久，才隐隐分辨出那是一只还是幼崽的雪狼…… 雪狼？ 眉头皱紧，神情幽冷的皇甫宗翰此时已无暇去思考，为什么这只狼崽子会出现在这里，甚至会替皇甫玄音出头。 他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元王受了伤，并且是在他的府邸里受了伤。 这件事若是闹大了，他在皇上面前该如何交代？ “小东西。”玄音苦恼地开口，伸手轻抚着雪狼雪白纯净的毛发，“你太皮了，怎么能随意伤人？” 雪狼拱拱身子，被她那双纤长的手抚摸得舒服，慵懒眯了眯眸子，两爪往前一伸，竟是直接趴在她肩上睡起了觉。 玄音：“……” 还能再惬意一点吗？ “王爷。”玄音抬眸，看着元王那张惨不忍睹的脸，语气也开始带着几分歉然，“小东西不懂事儿，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莫与它计较。” 看在对方吃了大亏，甚至很有可能破相的份上，玄音觉得自己也不能太过绝情。 至少，替小东西道个歉什么的，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大人有大量？”元王阴沉沉地开口，目光如淬了毒的利剑般射向那只慵懒惬意的小畜生，一字一句，如浸在冰窖里，“少将军放心，本王绝不会随意迁怒，只要你把那只小畜生交给本王处置，其他的，本王可以不再追究。” 元王这话里的意思是说，也不会再追究皇甫家的责任？ 皇甫宗翰心下一松，连忙转头吩咐元王的两个随身侍卫：“赶紧去给元王殿下请个大夫，记得着京城中医术精湛的老大夫，千万不能请宫廷御医。” 宫里御医一来，皇上立即就会知道是元王受了伤，那么元王禁闭期间擅自出府的消息也就瞒不住了。 侍卫之一闻言点头，匆匆转身而去。 另外一个侍卫胆战心惊地走到自家王爷面前，拿出随身携带的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元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玄音，把那只小畜生交给王爷。”皇甫宗翰吩咐完侍卫，转头看向玄音，语气强硬地命令，“胆敢抓伤王爷，小畜生该死！” 交给元王？ 玄音慢悠悠地抬眸，目光掠过元王惨不忍睹的脸，压抑着心头的畅快，缓缓摇头。 “这可不行。”她淡定地道，白皙纤长的手指落在雪白漂亮的毛发上，像是在安抚，“它只是个不懂事儿的孩子，难免调皮了一些，王爷难道要跟一个孩子计较？” 不等元王说话，她又接着道：“王爷只是伤了点皮，不会因此就要小东西抵命吧？本将军相信，王爷不会这么残忍。” 第124章 本王想跟你谈谈 “它还是个孩子？”皇甫宗翰不可思议地看着玄音，几乎要怒不可遏，“它是一只会伤人的小畜生！你居然把它比作孩子？究竟是元王身体金贵，还是这个小畜生一条贱命金贵？” “父亲大人一口一个小畜生，却拿元王跟小狼相提并论……”玄音眸光一寒，冷冷一笑，“这意思岂不是说，元王也是个畜生？” “皇甫玄音，你放肆！”皇甫宗翰脸色铁青暴怒，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还有没有王法？仗着自己的军功和皇上的宠爱，你当真要无法无天了？！” 兴许是他的嗓门太大，气势太强，所以吵醒了趴在玄音肩头睡觉的狼崽。 睁开眼，雪狼眼神阴森地盯着皇甫宗翰，娇小的身体弓起，蓄势待发地冲着皇甫宗翰龇牙咧嘴，“嗷呜！” 皇甫宗翰一震，仿佛从小畜生危险的眼神看到了清晰的杀意：信不信我咬死你？ 原本他并没有把这个小畜生放在眼里。 虽然它抓伤了元王，但方才不过是仗着元王毫无防备，才让它得逞。 这么小的狼崽，只怕还没断奶，能有多大的杀伤力？ 然而此时对上这个小畜生的眼神，皇甫宗翰这个在朝堂上打滚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狐狸，竟体会到了一种深沉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 “皇甫玄音。”元王压抑着愤怒的情绪，嗓音显得格外阴沉，“本王想跟你谈谈。” 玄音目光微转，淡漠地看着元王。 都被抓破相了，还不死心？ “想要本王放了这只小畜生，你必须答应本王的条件。”元王仿佛看出了玄音心里的想法，语出森然威胁，“若你不答应，那么本王命人油煎了这只狼崽子！” “元王只怕做不到这一点。”玄音道，语气虽淡，气度却雍容强大，“有我在，谁敢动它试试？” 油煎狼崽子？ 她倒更想试试油煎活人的滋味。 元王脸颊一抽，抿紧了唇，沉默而冰冷地注视着玄音。 玄音单手抚着狼的毛发，对他的眼神不以为意，姿态从容淡定，波澜不惊。 紧绷凝滞的气氛维持了不大一会儿。 “不过看在元王受伤的份上，本将军倒也不介意跟你谈谈。”玄音漫不经心地启唇，“明日巳时，元王可以在王府中等候，备好茶点，到时本将军自会过去。” 说完，她显然不想再多说什么，淡淡丢下一句：“本将军不奉陪了。” 便径自带着雪狼转身离去。 元王没有再阻拦，阴沉沉地目送着玄音离开。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当然也不会再在意对方的这点不敬，况且他脸上和手腕上还受了伤，必须早些回到王府用药。 可今日皇甫玄音对他的这点不敬，来日必然会狠狠地尝到苦果。 他发誓，一定让他后悔今日的张狂。 “王爷。”皇甫宗翰走上前，惶然地躬身，“老臣教子无方，还请王爷恕罪。” 元王收回视线，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往皇甫家后院方向走去，“皇甫将军不必送了。” 第125章 小宠儿 跨进观云苑的院门，随手把门关上之后，玄音脚步微顿，偏头看向自己肩上的小东西，嘴角终于忍不住扬起愉悦的弧度。 “小宝贝，干得好。”她伸手揉了揉雪狼的小脑袋，开口间嗓音悦耳，充满慵然闲适的意味，“待会儿奖励你一盘牛肉？” 小狼崽被她纤手揉得舒服，眯起眼，懒懒地趴在她肩上，嗅着她身上独有的气息，一副倦怠满足的神态。 对于所谓的一盘牛肉，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 “它这么小，能吃得动牛肉？”遥华从屋子里走出来，目光淡淡落在她肩上白白的一团上，颇为怀疑它是否长齐了牙齿。 “吃不动牛肉？”玄音悠然挑眉，“它方才咬人的那个劲儿你是没看到，否则绝对不可能认为它吃不动区区一盘牛肉。” “咬人？”遥华讶异，“咬了谁？” “即墨元舒。” 遥华愣了一下，随即畅快冷笑：“咬得好。” 玄音淡笑。 “不过，即墨元舒不是在关禁闭吗？”遥华皱眉。 “是啊，偷偷来了这里，非要跟我单独谈谈，也不知道心里又在打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玄音说着，抬脚往屋子里走去。 “还能打什么主意？”遥华淡漠地笑笑，转身跟着她走进屋子，“反省了一夜，约莫也意识到得罪了你没好处，所以转而想跟你和好来了。” 毕竟玄音就算身份没他尊贵，可眼下却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以后说不准还能决定皇位的归属。 即墨元舒就算如何度量狭窄，也不能真的那么蠢。 玄音没说话，看到饭桌上还有几盘未动过的肉食，把小东西抱下放到桌子上，“喜欢吃什么，自己去吃，就当犒赏你的。” 小狼崽嗷呜了一声，两只前爪紧紧地抱着玄音的手，不肯松开。 玄音挑眉，“去吃饭。” “嗷呜。” “不喜欢吃，还是不想自己吃？” “嗷呜。” “要我喂你？” “嗷呜嗷呜。”小雪狼点头如捣蒜。 玄音微默，静静地盯着小狼崽无辜又充满期待的眼神，慢慢在桌边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的几道菜，选了一盘肉嫩的鸡丁端过来。 遥华坐在旁边椅子上，一脸古怪。 两个小丫头站在一旁，眼神诡异地注视着玄音跟小狼崽之间的互动，觉得这样的画面真心诡异，却又让人觉得莫名友爱。 少将军居然能跟小动物交流？ 玄音拿筷子夹起一块鸡丁送到雪狼嘴边，小家伙张嘴吞下，动作温顺可爱极了。 丝毫也看不出方才它咬人时的凶狠。 “吃饱了就自己去玩。”玄音摸了摸它的头，忍不住想知道，“你从何处过来的？” 小雪狼摇了摇尾巴，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身体一跃，瞬间又跳到了她的肩上。 托着腮看得津津有味的遥华：“……” 这小兽不会是把玄音当成它的爹娘了吧？ “这小雪狼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遥华忍不住好奇，“早上出现在马车里，现在又跟你如此亲昵……确定它不是你养的小宠儿？” 第126章 美男计 秋彤和醉冬忍不住看着那小家伙，也是满眼好奇。 好可爱，好漂亮的小狼崽。 “确定。”玄音语气悠然，“我才刚从战场回来两天，哪里有时间养什么小宠儿？” 遥华闻言点头，觉得也是。 那么，这个小东西究竟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明天我会去元王府一趟。” 玄音没再纠结雪狼的问题，起身走到一旁软榻上，半躺了下来，把雪狼放在自己怀里，两手轻揉着它的小脑袋。 雪狼似乎很享受被她揉摸的感觉，眯着眼趴在她胸口。 遥华皱眉，沉默了片刻，忽然玩味地笑开：“我觉得，他很有可能对你施展美男计。” 如果元王忽然想开了，想要跟玄音交好，那么玄音曾经倾慕他的这件事，显然是他唯一可以利用的筹码。 美男计？ 玄音愕然，随即转过头，沉默地看着遥华，眼神里透着几分别样的古怪。 “怎么？”遥华不解。 “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即墨元舒的脸……”玄音嘴角轻抽，抿唇忍着笑意，“被小崽子抓花了。” 所以美男计什么的，还是别想了。 遥华：“……” 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呵呵。 “不会有什么麻烦吧？”幸灾乐祸之后，遥华缓缓敛了笑容，目光落在那个雪白的小东西身上，“万一元王记恨在心，想要炖了这小家伙……” “他也只能想想而已。”玄音漫不经心地道，浑然没把即墨元舒放在心上，“他今天能放下颜面来找我，心里定然已经做了一番深思熟虑，如果因为脸上那点抓痕就前功尽弃，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遥华闻言点头。 即墨元舒既然能厚着脸皮来，显然是有人给他分析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意识到了玄音在皇帝面前的分量。 既然如此，总不可能为了这么个小东西，就使得自己的野心再打水漂。 所以，他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遥华唇角微挑，想起玄音午饭还没吃，转头吩咐道：“秋彤，去给少将军再拿一些吃的。” 秋彤恭敬应下：“是。” …… 元王忍着手腕受伤的剧痛和脸上破相的愤怒，沉着脸走出了皇甫家府邸风后门，坐上朴素不起眼的轿子，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王府。 轿子直接从元王府后门进入，直达书房门口。 “王爷。”候在书房外已经一个时辰的谋士，恭敬地掀开轿子，看到脸色阴沉的元王，顿时一惊，“王爷的脸怎么了？” 除了这个青衫谋士之外，旁边还站着两个中年男子。 听到青衫谋士的惊呼，两人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定睛看向从轿子里走出来的元王。 随即齐齐大惊，“王爷？” “都咋呼什么？”即墨元舒阴冷地呵斥了一句，拂袖朝书房而去。 虽然不能在皇甫玄音面前发作，但被一只该死的小畜生抓伤了脸，他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此时当然没什么好口气。 青衫谋士和两个中年男子顿时噤声，不发一语地跟在他的身后往书房走去。 第127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此时的皇宫里，皇后气得直接摔碎了手里的茶盏。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本宫还能指望她们什么？！” 宫女们跪了一地，骇得大气不敢喘。 “娘娘息怒。”贴身的陈嬷嬷低声安抚，“此时着急上火也不是办法，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从这些事里面摘出去，莫让皇上怀疑到娘娘身上才是。” 怀疑？ 皇后眯眼，冷冷俯视着眼前的一地侍女：“全部出去！” 宫女们如蒙大赦，无声松了口气的同时，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皇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离去，缓缓在凤椅上坐下，虽没有说话，眼底情绪却是变化莫测。 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她才冷冷地道：“你觉得皇上会怀疑到本宫头上？” “奴婢只是以防万一。”陈嬷嬷低眉垂眼地开口，语气透着深沉，“十四皇子在上书阁被欺负的事可大可小，若是在寻常情况下倒不必大惊小怪，毕竟皇子们都小，兄弟之间生出摩擦很正常，但如今的情况却有些不同……” 如今的情况，的确有些不同。 七皇子、十一皇子、十二皇子，连同楚太傅的儿子楚睿，慕丞相的次子慕逸，五个少年联手欺负十四皇子。 而且此事还被皇上亲眼撞见。 就算欧阳皇后当时不在场，却也非常清楚皇上在看到这一幕时，心里会有多震怒，况且…… “是谁提出要扒了十四的衣服？”皇后冷怒地咬牙，脸色铁青，“简直丢尽皇室的脸！” 堂堂皇子，行为如此荒诞无稽，跟个市井无赖有什么区别？ 皇后此时当真是无比后悔，她以为那几个没什么地位的皇子能成事，以为他们至少还有点脑子，谁能想到却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七皇子对十四皇子是否是个男儿身提出了质疑，随后十一、十二皇子跟着起哄，言语越说越下道……” 说到这里，陈嬷嬷语气微顿，“纠缠了一会儿之后，七皇子让十四皇子自己脱了衣服验明正身，十四皇子不肯，十一皇子就命慕丞相家的次子慕逸动手扒十四皇子的衣服……” 慕家次子慕逸武功极好，跟十一、十二皇子又经常混在一块儿，自然是听他们的话。 可是很不幸的，他刚要动手，就被皇上亲眼撞见了。 “蠢货！全是蠢货！”皇后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揉着眉心，“现在情况如何了？” “三位皇子和楚家、慕家两位少年此时都还跪在书阁，楚太傅和慕丞相已经去了御书房请罪，但是皇上不肯见他们。” 皇后闻言沉默，神情晦暗不明。 皇上不肯见他们，显然是还在气头上。 想了想，她又道：“韩昭仪和安嫔几个，如今什么反应？” “事情发生之后，韩昭仪和安嫔也去求见了皇上，皇上同样没见她们。”陈嬷嬷神情微凝，“眼下看来，皇上气得不轻，五个孩子应该都会吃点苦头。” 五个孩子…… 皇后皱眉：“八皇子今天没去上书阁？” 第128章 邪火 陈嬷嬷一愣，“好像没提到八皇子。” 今日书阁里只有六个学生，除了受欺负的十四皇子，其他五个少年此时都还跪在书阁里。 皇后神情微变，随即冷笑：“淑妃倒是走了好狗运。” 八皇子是淑妃的儿子，虽然她不知道八皇子今日为何没去书阁，但此时淑妃庆幸地松了口气却定然是真的。 四皇子即墨元舒刚被关了禁闭，若是八皇子再参与到欺凌兄弟这件事当中，淑妃只怕以后才真的要凉了。 欧阳皇后冷笑，真心觉得有些遗憾。 端起手边已经冷却的茶饮下，苦涩的滋味很有效地暂时浇灭了她心头怒火，欧阳皇后淡淡道：“被欺负之后的十四皇子，又得到了什么补偿？” 皇上亲眼看见他被人欺辱，不可能无动于衷。 以欧阳皇后对皇上的了解，在亲眼目睹自己冷落了十二年的儿子被欺负了之后，皇帝心里必然会生出愧疚弥补之心。 所以她很想知道，皇上给予十四皇子的补偿是什么。 “这个，奴婢没听说。”陈嬷嬷迟疑了一下，“陆总管那边严禁任何人随意传话，也不许宫里人打听十四皇子的事情。” 皇后闻言，眉心不自觉地拧紧。 严禁打听？ 皇上现在是要把那个十四皇子严密保护起来？ “娘娘，眼下这个关头，奴婢觉得娘娘没必要把太多的关注放在十四皇子身上。” 陈嬷嬷语重心长地开口，“元王被禁闭两个月，对于咱们殿下来说，可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娘娘应该把心思放在殿下身上才对。” 皇后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陈嬷嬷道：“十四皇子突然从公主变成了皇子，虽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他的存在影响不了旭王殿下的地位，娘娘何必……” “你以为本宫想把他放在心上？”皇后冷冷开口，“若不是他故意陷害菱华，本宫才没时间管他是死是活。” 一想到这个，皇后心里就憋了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 重重地放下茶盏，她语气阴郁道：“即墨遥华看起来只有十二岁，却是个心机深沉的主，这些年他可是把所有人都骗了。” 想起他在宫宴上的表现，皇后脸色越发冰冷。 一句话不说，就成功地让皇帝知道他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和欺压，让皇上误以为是菱华手段残忍，也亏得即墨遥华没有母妃和朝臣撑腰。 否则，欧阳皇后如何能容得下这样一个皇子活着？ 如今刚被皇上记起就开始兴风作浪，根本没有丝毫表现出来的那般温顺无害。 陈嬷嬷没说话，心里却忍不住想，要真说陷害，其实也是五公主欺负十四皇子在前，只是以前五公主不知道十四皇子其实是个男儿身罢了。 十四皇子此番有机会面见皇上，充其量也就是小小地报复了一下，算不得什么罪大恶极——至少，比起旭王争储这件事，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当然，这句话不是她该说的。 第129章 怀疑1 “娘娘，奴婢心里也明白，公主殿下此番受了委屈，但这个闷亏暂时还得咽下。” 陈嬷嬷到底是在皇后身边伺候了多年，心思比较深沉，想得也比较远，“此时皇上正在气头上，娘娘和公主殿下就算解释什么，皇上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越描越黑，索性认了这一次。反正皇上对公主殿下宠爱有加，不会忍心苛责公主，最多气个几天，等消了气再慢慢解释，这一茬也就过去了。” 顿了顿，她道：“娘娘应该好好想想，该怎么应付当下这件事。” 欧阳皇后沉默了片刻，显然也明白她说得有道理，淡淡道：“你觉得呢？” “奴婢以为，可以弃车保帅。”陈嬷嬷压低了声音，“只要安嫔和韩昭仪守住了口，此事便牵连不到娘娘身上。” 但是韩昭仪和安嫔虽然位分低，却也不是好揉捏的性子。 宫里的女人，又有几个是真正好揉捏的？ “本宫只要许以一些好处，让她们心甘情愿背下这次的责难，是吗？”欧阳皇后拧眉，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许以什么好处，能成功堵住她们的嘴？” 陈嬷嬷刚要说话，外面却传来一声恭敬的禀报：“禀皇后娘娘，韩昭仪和安嫔娘娘求见。” 欧阳皇后皱眉，沉默地跟陈嬷嬷对视了一眼。 须臾，淡淡道：“传。” 话落之际，她坐直了身子，眉眼间重新挂起了属于皇后的威严。 …… 宫里的暗潮汹涌和因十四皇子而引起的风波被关在了宫里，传不到玄音的观云苑。 一个下午风平浪静地过去。 进入皇甫家的第一晚，遥华栖在了观云苑主卧室旁边的厢房里，跟玄音待在一个院子里，却不在同一间房。 六个大内高手分守在院外，院子里静悄悄的，所有动静都被隔绝在了紧闭的院门内。 晚间沐浴之后，玄音发现雪狼不见了。 她走出房门找了一圈，问了几个大内高手，却无人看见雪狼出入。 玄音皱眉，料想小崽子应该是出去玩耍了，于是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很快转身回屋就寝。 躺在古色古香的大床上，玄音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上午见到战王的一幕。 如此相似的一张脸。 若非年龄不对，她铁定会以为他也来了这里…… 不。 玄音猛地坐起身，转头看向梳妆台的位置。 不自觉地握紧了手，玄音起身下床，走到屏风外的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容貌。 十六岁的少年模样。 比自己前世年轻了几岁，眉眼神韵长得不完全一样，却有几分相似。 眸心浮现几分迷离。 玄音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既然能用另外一个人的身体活下来，那他……是不是也可以？ 如果他跟自己一样，那么，比前世年轻个几岁，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不是吗？ 还有早上初见时那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想到这里，玄音忍不住抿紧了唇。 到底是不是他？ 如果是，他是否已经认出自己来了？ 第130章 怀疑2 ……不。 玄音摇头，应该不可能是他。 自己是跳崖而死，然后莫名其妙到了这个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大雍朝。 那他呢？ 总不可能也那么巧，两人同时来到了这里吧。 玄音蹙眉，心里一片压抑沉沉。 就算这种巧合真的存在，他们两个人完全有可能一起穿越而来，那也必须有个前提——他也跟着她一块跳了悬崖。 然而，他根本没理由这么做。 他是那个世界黑暗势力的掌控者，身份、权势、财富，哪一样都堪比古时候的帝王，甚至比帝王更唯我独尊。 他怎么可能做下那么冲动的事情？ 玄音缓缓摇头，心里否定了这个可能，然而私心里，却又无法完全说服自己去否定这件事。 如果……假设万一，他真的就是那个他，她又该怎么办？ 轻轻吐出一口气，玄音转身，从衣架上拿下一套轻便的衣服穿上，脚步从容地离开了屋子，朝观云苑外走去。 庭院里幽静漆黑，玄音站在廊下，抬眼看了看夜色。 月黑风高，很适合隐藏踪迹。 不过…… 嘴角溢出了一抹自嘲的弧度，玄音心里其实很清楚，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如果真的是那个人，自己想要在他面前隐藏行踪，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他不是他…… 脑子里浮现这个可能，玄音唇角微抿，没再多想，身子一闪，顿时如精灵般消失在黑夜之中。 此时的战王府，沧澜院中。 战王还没有睡，临窗而立，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眸心淡冷，窥不见丝毫属于正常人该有的情绪。 窗外花枝轻拂，清香之气浅浅弥漫。 伴随着清浅的花香，一缕似有若无的，不属于此处该有的气息缓缓靠近，男子峻冷的眉心微动，却依旧不动声色地站着。 沉默地负手，如一尊雕像，黑眸沉沉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吞噬了所有的感情。 深夜里，一道天籁之音突然响起：“深夜不眠，战王这是在想什么心事？” 战王目光平静地看去。 身段纤细修长的少年斜斜地倚着园中一颗柳树，隔着敞开的窗子，眼角微微上挑，漆黑如宝石般的瞳眸瞬也不瞬地看着灯火映照下的男子。 言语姿态，透着漫不经心的慵懒。 “迄今为止，你是第一个成功闯入战王府的人。”男子面无表情地看了她片刻，淡淡开口，“勇气可嘉。” “勇气可嘉？”唇畔掠过一抹笑意，玄音缓缓摇头，“我只是觉得，战王府应该很欢迎我，所以我才有底气踏足这里，否则此时只怕已经尸骨无寻。” 玄音想得很清楚，对于战王这样的人，很多事情暗中试探不如当面询问，她的身手纵然很好，对付别人或许绰绰有余。 可在已经被大雍朝臣民神话的战王面前，她没有丝毫胜算。 闻言，战王没有说话，也没必要说。 “王爷上午不是说生了病，这会儿就痊愈了？”玄音挑眉，“君神医果然不愧为神医。” 第131章 试探1 战王没说话。 穿过漆黑的夜，淡漠的目光精准地锁住倚在树下那容颜漂亮的少年。 黑夜比白日更能看懂一个人的眼睛。 正如此时这个少年。 眉眼清俊，容颜倾世，如宝石一般漆黑的眸光泛着夺目的光华，所有的洒脱、慵然、桀骜不驯，以及根本不把任何危险放在眼中的无畏，都在他的眼中毫无保留地呈现了出来。 这样的光芒，这样的风华，在以前那个女子身上，几乎是从未见到过的。 此时看着，竟是让人觉得弥足珍贵。 “本座的毒还没解。”眼底色泽流转，淡漠沉静的眸心划过异样情绪，战王看着不远处的少年，淡淡开口，“希望你早日找到解毒的办法。” 此言一出，玄音刹那间皱起了眉。 “毒还没解？”眸心划过深思，她紧紧盯着灯火下男子俊美冷峭的五官，“可王爷此时看起来，根本不像中毒的样子。” “中了毒，就一定要表现出苍白憔悴？”战王淡淡反问，“本座的确是中了毒，一种慢性剧毒，不致命，却能压制内力。” 不致命，却能压制内力？ 玄音微讶，随即漫不经心地挑眉：“这么说来，如果此时我袭击王爷，王爷也毫无反手之力了？” 战王没说话，神情却已经是默认。 玄音越发诧异，还真是这样？ 可早上把脉，她探测到了却根本不像是内力被压制的脉象。 虽然她不懂医术，可只凭指尖下那种浩瀚如海的感觉，玄音也完全有理由怀疑，战王拥有多么深不可测的修为。 如果这么高深的修为却被压制…… “王爷对我倒是信任。”玄音站直了身子，抬脚慢慢走了过来，“内力被压制，可是一个足以致命的秘密，王爷就不担心我对你不利？” 战王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她，闻言淡道：“你要如何对本座不利？” “刺杀是否可以？”玄音想了想，缓缓摇头：“应该不行，就算王爷内力真的被压制，可这王府中却还有一大批高手护卫着王爷，本将军此时若冲动行事，或许下一秒……” 说到这里，玄音语气微顿，很快又道：“或许下一秒，本将军就被瞬间现身的高手剁成了肉酱。” 闲庭信步般走到了窗前，玄音对着战王挑眉：“王爷觉得，我说得对吗？” “你很聪明。”战王语气淡淡，“战王府高手的确很多，你想杀我，并不容易。” 玄音淡笑。 “不过，”战王云淡风轻般开口，语气里带着几不可察的一点疑问，“下一秒，何解？” 玄音：“……” “就是一瞬间的意思？”战王目光定定看着眼前仅隔了一扇窗子距离的少年，“这个说法倒是新鲜。” 玄音抿唇，静静地看着眼前男子，目光疏淡，沉默不语。 两人一个站在窗内，一个站在窗外。 就这样定定地对视着，像是在探究对方的深浅，也似是在判断对方话里的真假。 夜深人静，园子里花香伴随着清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第132章 试探2 “其实，我并不擅长解毒。”不知过了多久，玄音收回目光，漫然一笑，“战王如果把希望寄托于我的身上，只怕是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战王闻言，收回没什么情绪的眸光，淡淡道：“没试过，你又怎么知道是冒险？” 玄音：“……” 她会不会医术，能不能解毒，她自己难道不知道？ 不过，这位王爷大概是铁了心要以解毒这个理由跟她杠上了，所以玄音也并没有多做纠缠。 沉默了一瞬，她淡淡道：“王爷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是我？” 就在方才，玄音几乎已能确定，战王并不是前世的那个他，否则他不可能不知道“秒”的意思。 然而皇甫玄音刚从战场回来两天，除了进宫之前，越过他马车的举动勉强算得上是冒犯之外，以前跟战王之间从未有过交集。 为什么战王偏偏就找上了她？ 这一点，皇甫玄音怎么也想不明白。 难不成真如琅琊所说，是因为雪焰？ 看到这里，心眼底划过一抹古怪的色泽，琅琊提到雪焰时语气很熟稔，显然是知道那头雪狼的存在。 可战王之前却否认了…… 战王抬眸。 离得近了些，精致疏冷的眉眼越发清晰地映入玄音眼底。 让她不自觉的怔了一下。 对着这张脸，她总是能想到前世那个人，哪怕此时心里已经否定了他的身份。 不过失神只在一瞬间，玄音很快回过神，正色道：“如果是因为上次无意中的冒犯，我愿意在这里给王爷赔个礼，道个歉。” 说的，她脚下退后一步，对着战王深深做了个揖。 战王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她。 “如果是因为雪焰……”玄音抬起头，几分清傲的光芒划过瞳眸，语气不自觉地疏淡了些，“实不相瞒，我虽然没什么其他的本事，驯兽却是有一套，那日跟雪焰的相遇纯属巧合，王爷没必要因为一只狼而对我另眼相看。” 战王还是没说话。 “该说的话我都已说了，不管是治病还是解毒，我都帮不上王爷什么忙，希望王爷莫再与我纠缠。”玄音语气淡淡，说完朝战王颔首，“明天早上我就不过来了，还望王爷见谅，告辞。” 话音落下，玄音似乎根本没兴趣知道战王听到这番话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径自转身离开。 “或许，你的确可以认为是因雪焰的关系，所以本座才对你生出了兴趣。”战王淡漠开口，成功阻止了玄音的脚步，“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一个理由，那么本座不介意告诉你，本座就是对你产生了兴趣。” 玄音不自觉地皱眉，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着战王：“本将军是个男子。” “男子又如何？”战王语气淡淡，波澜不惊，“本座没有要求你必须是个女子。” 没有要求？ 玄音微愕，随即眉梢轻挑，眼神嘲弄地看着战王：“王爷这句话很好笑，难道你要求我成为女子，我就真能变成女子了？” 第133章 人不如狼 战王定定地看着她。 半晌，才淡道：“明日一早，本座希望在府中见到你。” 玄音皱眉，目光沉沉。 “那个住在你院子的少年，叫即墨遥华，是当今十四皇子。”战王云淡风轻般道，“他身边跟随的六大高手，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遥华身边的六大高手？ 玄音眉眼微凝。 她当然不会奇怪，为何战王会对她身边的动向如此了如指掌。 战王府的势力永远不必小觑。 不过他此时的这番话里，却显然隐藏着什么深意。 “明日一早过来，本座告诉你。”战王语气淡淡，说完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过来跟本座一道用膳。” 玄音自动忽略了后一句，淡淡道：“他们不过是寻常的大内高手，还能有什么特殊的身份？” 战王没说话，眸光清淡地看了她一眼，径自转身入了内室，“本座倦了，你回去吧。” 玄音嘴角一抽，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窗内，心头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倦了？ 很好的逐客理由。 转身离开之际，玄音心里忍不住想，战王不是很高冷？ 像一个站在云端俯瞰天下的神祇……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放下身段跟她一道用膳？ 难不成真的对她…… 想到这里，玄音忍不住恶寒了一下。 不想再多做思考，反正暂时也想不到什么答案——她可不会真的去承认，战王对她起了什么断袖的心思。 不过他说的话却不能不放在心上。 遥华身边的六大高手…… “卑职天枢。” 想到白日里那个大内高手这句简单的自我介绍，玄音眉头微皱。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奇怪，但皇甫宗翰以及后来即墨元舒的出现转移了她的思绪，以至于她很快忽略了这个名字的奇怪之处。 现在想来，这个名字的确有些不太寻常，而且战王还刻意提及…… 万籁俱寂的深夜里，皇城之中安静地几乎没有一点声响，家家户户都陷入了沉睡。 玄音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观云苑。 内室里，一盏灯火孤独地散发着光亮。 褪去外衣挂到衣架上，玄音转身进入内室，掀开薄被刚要躺上去，却发现床榻上多了一物。 蜷缩成一团的雪白。 玄音沉默地看着，须臾，慢慢在榻上躺了下来，侧身抚着那团雪白的小东西，“大半夜的，你不回家，也不怕家里的大人担心？” 狼崽子睁开眼，困倦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眯起眼趴卧着，继续睡得香甜。 玄音：“……” 还真是幸福啊。 玄音感叹，深深地觉得人不如狼。 要是人也能如此惬意，什么都不用理会，整日吃饱了睡，睡饱了玩，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该有多好？ 轻抚着柔软的毛发，玄音想了一些事情，最大的想法就是以后必须尽可能地离战王远一些。 虽然已确定他不是前世的那个人，然而太过相似的容貌，却总是让她轻而易举的就失去冷静。 第134章 失落 玄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安静地看着窝在身边睡得香喷喷的小雪狼。 “还是你幸福，不必如我这般纠结。”玄音开口，寂静的夜里，嗓音里隐约能听出几分几不可察的怅然，“明明祈祷着不是他，如今也确定了不是他，我应该觉得松口气才是。” 然而…… 心里隐约的失落，又是怎么回事？ 玄音苦笑。 大概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才能真正正视自己的情感，放任自己稍稍脆弱一下。 可惜，她天生就注定是个孤独的人，不管是脆弱还是伤痛，也只能自己独自品尝。 不会有坚硬的肩膀让她依靠。 不会有…… 玄音沉沉叹了口气，敛眸掩去眼底涩然，隐藏起心底深处所有的情感，也同时藏起了所有的脆弱。 玄音心里很清楚，如果战王真的是那个人，在认出自己之后，他不会表现得那么平静，而是应该雷霆大怒。 当然，也不排除他根本没有认出自己——毕竟自己除了是个男儿身之外，性情跟前世也有了很大的不同。 只是当他很淡然地问出“下一秒”是何意的时候，玄音就在心里打消了这种可能。 不会是他。 那个人强势霸道得很，根本不屑于跟她装傻，况且还是在那么点微不足道的细节上装傻。 而且他如果真的跟着来了这里，也完全没理由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所以…… 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玄音徐徐阖上眼，沉默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不再去多想。 夜渐深，困倦很快袭来，一人一狼，安静地陷入了沉睡。 …… 次日一早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幔照了进来，玄音睁开眼，思绪停顿了两秒。 然后，毫无预警地对上了一双狼眼。 雪狼睁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看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正蜷缩在她的枕边，像是在安静地等她醒来。 玄音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小家伙，你是打算赖在我这里不走了，是吗？” 雪狼低低嗷呜了一声，用毛茸茸的脑袋磨蹭着她的脸，像是在撒娇。 “今天跟我去一趟战王府吧。”玄音道，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沉默地瞅着它，若有所思地拧起了眉，“既然雪焰是来自战王府，那么你呢？你是不是也是从战王府出来的？” 狼崽子像是根本听不懂她的话一样，一个劲地撒娇，对她的问题没有任何回应。 玄音挑眉。 “战王让我去陪他吃早餐，你要不要一起去？”她道，“我喂你吃牛肉？” 狼崽子闻言，忍不住抬眸瞅着她，眼神看着似是有些心动，又有些纠结。 玄音嘴角一抽。 她此时几乎已可以确定，这只狼崽子一定是来自战王府，甚至可以说，与战王很熟悉。 只是，战王看着那么淡漠矜贵的一个人，战王府更是龙潭虎穴一样的地方，居然成了雪狼的饲养地？ 玄音有些想不通，不知道战王是不是对雪狼这种宠物情有独钟。 这般想着，她伸手拍了拍狼崽子的脑袋，轻笑：“起来，陪你回家一趟。” 第135章 跟班 小狼身子一跃，瞬间跳到了玄音的肩上。 玄音无语地瞥了它一眼：“……”等我洗漱完，再穿好衣服行么？ “大少爷，您起身了吗？”外面梨儿的声音恭敬地响起，“曹管家有要事求见。” 要事？ 玄音闻言转身，走到外间拉开房门，“什么事？” 梨儿抬眼，看着身上还穿着一身白色中衣的玄音，以及她肩膀上的小狼崽子，表情微顿，随即从容地走进屋子里，拿起玄音的袍服伺候她穿上。 小狼崽子见状，很有眼色地跳到花梨木衣架子上，不妨碍玄音穿衣打理。 玄音瞥了它一眼，倒也没拒绝梨儿的伺候，张开双臂，由着梨儿给她穿上月白色外袍。 入乡随俗的道理她还是懂一些的。 “奴婢也不知道。”梨儿垂眼，细致地替玄音系好了腰带，“曹管家好像说了什么禁军回京了，还有秦家少爷什么的……奴婢也不是很明白。” 玄音闻言，倒是明白了曹管家找她所为何事。 皇甫玄音去年去战场时，皇帝赐给她两千禁军护卫，今年她在边关立了战功，奉旨回京之际，这些人跟着她一起回来了。 但是路上，皇甫玄音和谢倾寒他们先行一步，两千禁军稍稍落后了一些，而直到今天早上，他们终于也回到了京城。 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皇甫玄音的四个好朋友。 四个好朋友…… 玄音眉头微蹙，心里思索着刚如何安置皇甫玄音之前交的这些跟班。 “你出去告诉他，让他等我一炷香时间。”玄音道，“我先洗漱。” 梨儿给她整理好了袍服，低头应道：“是。” 玄音转身去梳洗。 心里开始回想这四个人的身份。 莫禹是莫家庶子，也是莫霄的弟弟，今年十八岁，在家里不受父亲和兄长的待见，处处受到打压。 去年朝廷举办武状元夺魁大赛时，长期习武的莫禹应了父亲之命参加，最终却只得了一个第三名。 因此被父亲和兄长狠狠地怒骂，外加冷嘲热讽了一顿。 楚岫是楚太傅的庶子，也是昨天在上书阁欺负遥华的楚睿的庶兄，待遇跟莫禹很像。 想到这里，玄音不由皱眉。 大雍朝的庶子是不是在家里都没什么地位？ 她对古代的这种嫡庶尊卑没什么认同之感，因为知道古代富贵人家三妻四妾很正常。 然而不管尊贵还是卑贱，都是长辈的因由造成，孩子无法选择出生，却要承担很多身不由己的过错。 每一条生命出生时都是无辜的，庶子地位的确低下了些，可不能享受嫡子该有的待遇也就罢了，却也不该因此成为被欺压折辱的理由。 当然，这个念头只在玄音心头一闪而逝，很快就被她抛开。 ……说起来，古代和现在也都差不多，不过是古代的小妾名正言顺，因此庶子虽然低下，存在却也名正言顺——名正言顺的卑微着。 而现代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取消了男人三妻四妾的权利，小三被人谩骂居多，导致私生子也永远被人看不起。 第136章 六大高手的来历 制度决定一切，没什么认同或者不认同。 打理好穿戴仪容，玄音很快就带着雪狼离开了卧室。 庭院里的桃树下，一袭白衣的十二岁少年斜卧在躺椅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册，也不知正看得专注，还是正睡得入神。 只是眼前的这个画面，总是美得让人忍不住驻足静赏。 玄音挑眉，无声地在心里骂了一句妖孽，然后徐徐抬脚走了过去。 伸手拿开他手里的书，玄音淡淡道：“皇上说要单独给你一个太傅，为了避免穿帮，你不应该表现出一副目不识丁的样子？” 遥华幽幽睁开眼，眸光潋滟，光华流转。 “别在我面前做出这副妖孽的姿态。”玄音屈起手指，弹在他脑门上，“我要出门一趟，你在家乖乖待着。” “是因为禁军回京的事情？”遥华淡笑，颇有一种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的风范，“你的好朋友只怕是遇上了一点麻烦，现在急需你去拯救。” 玄音凝眉：“什么意思？” “莫禹刚进入城门，就被莫家父子命人请回去了。”遥华漫不经心地敛眸，“秦疏、风棋、楚岫和莫禹这四个人之中，两人是家中庶子，另外两人出身低微，都无权觐见皇帝——除非皇帝特召。” 所以，回到雍京之后，这四个少年只能先回家。 至于回到家中以后会受到怎样的待遇，即便他们没有亲眼看到，也能想象得到。 毕竟莫霄和慕青跟随玄音回来的第一天，是吃了瘪的。 玄音沉默了片刻，漫然淡笑：“拯救？没这回事。” “嗯？”遥华讶异地抬眸，“你不打算理会？” “没时间理会。”玄音云淡风轻般说道，“他们连战场都去过了，如果连家里这点事情都无法应付，以后还怎么跟着本将军混？” 说完，朝遥华淡淡挥手：“我先去一趟战王府，其他的事情晚点再说。” 遥华皱眉：“又去战王府？” 玄音嗯了一声，刚要转身离开，脚步却突然顿住。 转过头，她看着遥华：“战王邀我过去陪他吃早饭，说是有件事要告诉我，你猜是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遥华下意识地皱眉，随即眉梢上扬，眼底划过一抹兴味，“战王邀你陪他吃早饭？我觉得这个消息有点让人吃惊，他不会真的看上你了吧？” 玄音：“……” 貌似让你说对了。 “你身边的六大高手，真实的身份来历是什么？”玄音目光清淡地看着他，觉得这个问题比战王的断袖八卦更重要，“你对他们的底细，是否一清二楚？” 遥华微默，随意缓缓躺在椅子上，“不清楚。” “不清楚？”玄音皱眉。 “我只知道，他们不会害我。”遥华浅笑，“其他的，我不关心。” 玄音皱眉：“……” 心真大。 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玄音，我觉得战王对你有兴趣，是件好事。”遥华淡淡笑道，“他手段通天，简单两句话，就能做到很多人穷尽一生都做不到的事情。” 第137章 战王看上的人是你 玄音拧眉，像是在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如果你真有这样的想法，那不如我去跟战王面前提一下，把你送过去给他？” 遥华：“……” 窝在玄音肩上的狼崽子，睁着一双漆黑的狼眼注视着遥华，眼底似是有一种让人看不懂的光泽流转。 “咱们十四殿下年纪虽小，可这副漂亮的姿容却是连很多女儿家都比不上的。”玄音细细端详着遥华精致的五官，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战王一定会喜欢。” 遥华嘴角抽了抽，“战王看上的人是你，不是我。” “那是因为战王没看到你。”玄音淡定地道，“等他看到你的真颜，只怕瞬间就会转移目标。” 说到这里，玄音忽然弯下了腰，伸手勾起他柔美的下巴，慵然扬唇：“听说雍京也有名气不错的小倌馆，很多达官贵人就喜欢你这样十二三岁的漂亮男孩，你觉得战王好不好这一口？” 遥华额上降下三条黑线：“……” 他很想知道，玄音从何处学来的这副调戏良家妇女的风流色胚模样？ 这样百无禁忌，真的好吗？ 叹了口气，他慢悠悠地伸手，抓着玄音的手，抬起一双潋滟的眸子：“如果是你好这一口，我倒是真的愿意委身。” 玄音表情一顿，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直起身子，潇洒地转身欲走。 “我是说真的。”遥华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她的背影，语气淡然，“战王手段通天，如果你能利用好他对你的这点兴趣，很多事情便可以轻松许多。” 玄音皱眉，回头看他：“比如？” “比如跟着你的那四个少年。”遥华道，“皇帝重用你，是需要你帮他震慑朝堂，分散皇后党和淑妃党的权力。” “所以？”玄音挑眉。 遥华道：“所以，这代表你以后需要面对的事情很多，身边若没有可用的人，行动便多有掣肘，难道你还打算一直用皇帝的人？” 玄音闻言，敛眸思索了片刻。 遥华没说话，转过头，漫不经心地欣赏着庭院中风景。 没过多久，玄音淡淡笑道：“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遥华唇角一勾，朝她挥手：“祝你好运。” 玄音从容转身离开。 走出观云苑，果然看到还站在门外的曹管家，玄音淡道：“什么事？” “老爷传话，让大少爷待会儿别忘了去元王府。”曹管家道，“还有，去年护送少爷去战王的禁军护卫回来了，老爷让大少爷进宫去求见皇上。” “你家老爷倒是时刻不忘元王。”玄音漫不经心地挑唇，讥诮地笑笑，“禁军护卫回京之后，自该回到禁军的队里去，由禁军同龄负责管辖，本将军进宫求见皇上做什么？” 曹管家一噎，垂眸道：“老奴只是传达老爷的命令。” “哦，那麻烦你再去回话给他，就说我今天没时间。”玄音语气淡淡，边说边往外走去，“我现在要去战王府一趟。” 曹管家正要说话，听到“战王府”三个字时，脸色顿时一变。 玄音没有再理会他，径自从西门出了府邸。 第138章 凶残的战王 来到这里才今天时间，这是玄音第几次踏出战王府了？ 白天黑夜加在一起，平均下来有一天两次了吧？所以也勉强算得上是常客了。 站在大门外迎接玄音的依然是那个叫琅琊的男子，一袭蓝色袍服，衬托出风流倜傥的儒雅气质。 只是俊逸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焦急，破坏了这种儒雅从容的气度。 “琅琊公子是不是没事可干，所以才待在这里充当守门？”玄音眉梢一挑，抬手轻抚着肩上的雪狼，悠悠开口，“本将军只是个无名小卒，不值得琅琊公子亲自迎接。” “非也非也。”看到出现如期出现，琅琊顿时松了口气，“我家主子说了，如果今天我迎接不到少将军，就把我大卸八块，腿骨拿去做琵琶，你觉得我敢不在此迎接少将军？” “大卸八块？”玄音诧异，“这句话是你家主子亲口所说？” 琅琊点头，他家主子就是这么凶残。 “本将军不信。”玄音抬脚，从容跨进战王府气派无比的大门，淡淡开口，“战王那么矜贵淡漠的一个人，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矜贵淡漠？ 琅琊眨了眨眼：“少将军还真实了解我家主子。” “……”玄音转头，淡定地瞥了他一眼，“我其实并不想了解他。” “为什么？” “你方才说他要把你大卸八块，还要把你的腿骨拿去琵琶，如此凶残的人，我怎么敢去了解？”玄音漫不经心地轻笑，“不过说实话，我以前只听说美人的腿骨可以做琵琶，原来男人的也可以？” 啊？ “原话不是主子说的，是我自己猜的。”琅琊连忙摇头，“我家主子清贵脱俗，跟个神仙似的，就算心里真这么想，也绝不会在嘴上说出来。” 他家主子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腿脚发软，哪里需要说出这种有失气度的话？ “所以说，他本性其实还是凶残的？”玄音悠悠挑眉，“一言不合就喜欢把人大卸八块？” 琅琊神情一僵，顿时无言以对。 “对了，这个小家伙你认识吧？”玄音抚着肩膀上的小东西，“它跟雪焰是什么关系？” 琅琊目光微转，视线落到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狼崽身上，皱了皱眉，“看着好眼熟的样子。” 玄音脚步一顿，转头看着他：“眼熟？” 不应该是认识吗？怎么只是眼熟？ 琅琊点头，走近看了看，若有所思地道：“跟雪焰长得挺像，但是雪焰什么时候有了个孩子？” 小狼崽子拱起身子，眼神危险地看了他一眼，身子利落一跃，瞬间从玄音肩头跃到了一颗树上。 玄音还没来得及反应，雪狼连续闪电般的几个飞跃，很快从两人眼前消失了身影。 “它对战王府好像很熟悉。”玄音眉头微拧，眼底划过一抹深思，“但是你却没见过它？” 琅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也觉得奇怪，这只狼崽子的确跟雪焰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所以他才看着眼熟。 但是他又确定，战王府里应该并没有没成年的小狼崽子。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第139章 人间极致的富贵 一时之间，他不敢胡乱答话，怕万一说错话，坏了自家主子的事…… 真的，他觉得自己骨头没那么硬，尤其是在面对他家主子的时候。 所以，琅琊很快从容地笑了笑：“不过一只狼崽子罢了，少将军就别费心了，主子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早膳，正在临湖的花厅里等着少将军。” 说着，格外客气有礼地伸手：“少将军请。” 玄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态度有点古怪。 “琅琊公子。”玄音举步跟他一道往花厅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开口，“本将军只是来这里做客，你无需对我太过客套。平时战王府的人如何对待外面的人，你只管照样对我就可以。” 琅琊默然，无需太过客套？ 如何对待外面的人，就照样对待他？ 这话说得可真是云淡风轻，开玩笑呢吧？ 主子这些年好不容易看上了这么一个人，虽然不是个女人……咦？ 琅琊眉头微皱，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不由自主地抬眼瞅着玄音，心头因为某个念头而呆了一下。 “怎么？”玄音挑眉，觉得他的表请有点奇怪。 琅琊沉默，然后缓缓摇头：“……没什么。” 他还是不要多嘴比较好。 做人属下也不容易，这也要顾忌，那也要考虑，生怕说错一句话，自己的皮就要绷紧一点了。 “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莫让我家主子久等了。”琅琊赶紧转移了话题，并加快脚步往花厅方向走，“少将军待会儿可以跟我家主子好好聊聊，心里有任何疑惑不解，我家主子都能为你解答。” 玄音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两人很快走到一座风景优美的园子，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回廊，嗅着满园的芳香，终于走到了临湖的花厅。 湖水波光粼粼，远处的荷叶像撑开的伞，层层绿浪，片片翠玉。 花厅临湖而建，宽敞气派，一柱一栏都是堪比皇宫级别的名贵，极尽奢华。 回廊下的石阶，是由光滑的白玉铺就而成，玄音踩着玉阶徐徐走下，边走边抬眸看向花厅。 一袭黑色织金广袖长袍的战王凭栏而立，双手负于身后，身姿挺拔颀长，只静静站在那里，就自有一种君临天下般的冷峻王者气势。 清晨的风拂过，微微吹动着他身上的衣袍轻飘，别有一番乘风欲仙的飘逸风华。 玄音几不可察地抽了下嘴角，沉默地转眸。 花厅中央摆着一张紫檀木方桌，桌上铺着一张看不出什么材质的玄色精美桌布，四张雕花檀木椅分别放在桌子的四个边缘。 整个花厅看起来奢华，整齐，安静，周遭风景优美。 “人人畏惧如龙潭虎穴的战王府，在本将军看来却像是一处人间天堂。” 玄音叹了口气，斜倚着花厅的玉柱，漫不经心地开口：“难怪王爷不喜欢帝王之位，若换做是我，也宁愿做一个让人敬畏却不必理会朝政和天下苍生的闲散王爷，还能平白享受这人间极致的富贵。” 第140章 可塑之才 听到玄音的声音，战王转过身来，刹那间掩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只余一片清淡如水。 “如果你愿意，战王府里院落可任你随意挑选。” 玄音挑眉，这么大方？ 琅琊暗暗咋舌，他家主子对这位少将军是来真的？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沉默了片刻，玄音淡笑，“如果我住在你的地盘上，以后是不是就要供你使唤？” 战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须臾，缓缓摇头：“本座手下可供的使唤的人很多，不多你一个。” 话落，他转眸看了琅琊一眼，“吩咐厨房备膳。” 琅琊垂首应了声是，不敢多做逗留，很快就转身离开。 把人带到了这里，他的任务就算是圆满完成了，至于其他，稍后去问南轩比较好。 “坐吧。”战王走过来，在桌前拂衣落座，抬手执起桌上茶壶，亲自动手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玄音，“禁军护卫刚刚已经进了皇城？” 玄音不意外他消息为何如此灵通，毕竟连遥华都知道的消息，战王怎么可能不知道？ 闻言点了点头，在他对面坐下，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随即微眯起眼，感受着极品茶香在口中弥漫的滋味。 “好茶。”她真心赞了一句，随即转眸看向战王，“王爷用这么好的茶来招待我，真让我受宠若惊。” “若是喜欢，可以带几盒回去。”战王语气稀松，显然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跟禁军一起回来的，还有你的四个朋友，你打算如何安置他们？” “目前来说，无需考虑什么安置的问题，毕竟他们都有自己的家。”玄音说完，眉心微动，有些不解地道：“王爷似乎对他们格外关心，前天貌似也提过一次。” 战王没说话，安静地品了口茶。 抬手举足间，姿态优雅矜贵，带着一种天生的王者雍容。 玄音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想要远离这个男人的想法或许已是不可能。 很多事情就像冥冥之中注定一样，让人不得不面对。 说到底，她也不是那种遇到事情就知道逃避的人，更不是欲擒故纵柔弱小女子，没兴趣跟谁玩你追我逃那一套。 战王如今虽然表现出了对她的兴趣，但眼下她还不能判断，战王真正的心思究竟是什么。 “那四个少年都是可塑之才。” 耳畔传来清淡低沉的嗓音，玄音回过神，漫不经心地点头：“楚岫和莫禹是家中庶子，不得重视，在父兄眼中没什么地位，在家族之中也不会有什么前途可言。” 端起茶轻啜一口，玄音敛眸淡笑：“至于秦疏，虽然他是家中唯一的儿子，但他的父亲在秦家却没什么地位，他这个儿子自然也不会受家族重视。” 还有一个风棋，算是四人之中唯一比较好点的。 父亲虽然只是个五品官，比不得京城遍地走的达官贵人，但他家里门风不错，养出来的孩子乐观，性子单纯，跟着玄音的最大原因就是佩服比自己强的人。 第141章 不是很熟 “如果你没时间，可以让这四个人来战王府。” 玄音讶异地抬眸，“什么？” “让他们来战王府。”战王语气淡淡，如湖水般波澜不惊，“本座府里的人左右无事可做，替你驯化几个少年不是什么难事。” 玄音：“……” 驯化？ 为什么听起来像是驯兽一样？ 而且他们现在并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如此尊贵高冷的人突然间对她这么热情，玄音表示自己真的有些不习惯。 “你没有拒绝的理由。”战王不知是不是看穿了玄音心里的想法，漫不经心地开口，“本座不会以此作为交换条件，而要求你做些什么。” 玄音微默，随即缓缓摇头：“秦疏他们是独立的人，不是我的奴才，我无权答应让他们来战王府受训。” 顿了顿，“况且我跟王爷也不是很熟，不敢劳烦王爷如此。” 不是很熟？ 战王眸光微暗，敛眸啜了口茶。 早晨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花厅里，眼前这人容颜俊美清贵逼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让人不敢逼视的王者气度。 捧着茶盏沉默片刻，玄音问道：“王爷昨晚说，遥华身边的六大高手身份比较特殊，不知道是怎样个特殊？” “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你或许就会答应本王的建议。”战王淡淡道，“你确定要知道？” 玄音微讶，眸心浮现些许深思：“我不太明白王爷的意思。” 六大高手的身份，跟她是否改变主意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一阵脚步声响起，玄音转头，琅琊领着几个端着托盘的侍女从长廊走来，食物的香味由远及近弥散开来，带来阵阵嗅觉上的冲击。 侍女们很快到了花厅，在琅琊的吩咐下，低眉垂眼地把一道道食物摆在了桌上。 玄音沉默地看着，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顿早膳是不是太丰盛了一点？ 侍女们摆好菜，恭敬地退到一旁。 琅琊走上前，伸手掀开一道道盅盖，还有两笼蒸饺。 “少将军，战王府厨子的手艺都不错，少将军还请好好品尝一下，就当做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玄音很想说，就算是待在自己家里，她也没这么奢侈过。 打开的玉盅内，各色菜品琳琅满目，搭配得格外精致漂亮，看着赏心悦目，当然，味道看起来也非常不错的样子。 虽然丰盛，但并不油腻，每一道才看起来都清清爽爽，让人想忍不住想品尝一番。 “属下先告退。”琅琊退后一步，识相地躬身，“少将军陪主子慢用。” 说罢，转身挥了挥手，便带着一干侍女鱼贯离开了花厅。 陪主子慢用？ 玄音默然，好吧，她今天的确就是来陪吃的。 行至九曲回廊的尽头，琅琊看到了坐在栏杆上的南轩，眉头拧起：“我觉得很奇怪。” “奇怪什么？”南轩不解地看着他。 刚从外面回来就被叫来此处等候，南轩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此时见琅琊的表情，心里忍不住想，还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第142章 别再拿兴趣当借口 “前段时间主子不是满天下的寻找一个女子？”琅琊垂眸，附在南轩的耳畔低声嘀咕，“可是自从这位少将军出现之后……” “你皮痒了？”南轩眉头皱起，不耐地看着他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主子的事情，你这么好奇做什么？” “我不是好奇。”琅琊摇头，“我就觉得有些不解，主子当初命人在天下各国寻找——” “琅琊。”南轩淡淡打断了他的话，“有些事情你想不通，我也想不通，但是主子心里有数，如果你嫌自己命太长，可以直接去主子面前问。” 琅琊顿时住了嘴。 “主子早上给了我一个任务，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南轩说着，利落地跃下栏杆，转头看着琅琊。 琅琊道：“什么任务？” “跟我走就是。”南轩转身，穿过庭院往外走去，“主子今天会很忙，我们就别在这里碍主子的眼了。” 很忙？ 忙着谈情说爱吗？ 琅琊嘴角一抽，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就是个谈情说爱也谈不起来吧？ 虽说他对皇甫玄音的到来表示很热情，也看出了这位少将军在他家主子眼中是个不一样的，但是…… 但是他还真的没往那方面去想，因为从没听说他家主子是个断袖啊。 …… “我不想欠王爷人情。”玄音放下筷子，抬眸正色地看着面前男子，“今日陪王爷一顿饭，换取王爷昨晚所说的关于六大高手的信息。其他的，我觉得不该麻烦王爷。” 默默思索了片刻之后，玄音简单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人情？”战王唇角上扬，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人活在世上，除非无欲无求，否则不可能谁的人情都不欠。” 玄音唇角微挑，却没有说话。 “就算退一步说，你真的可以做到，那也需要足够长的时间。”战王淡道，“你觉得你有那么长的时间一点点筹谋？” 玄音眉梢轻扬：“我才十六岁，时间足够多。” 战王闻言，顿时一默。 须臾，他缓缓点头：“嗯，你才十六岁，朝堂上还有一群七老八十的老狐狸在等你把你分尸。” 玄音嘴角一抽：“……” “驯化他们的事情，不算是你欠本王的人情。”战王淡道，“此事也不必你去跟他们说，本座自有决断。” 玄音眉头微凝，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我不是个矫情的人，只是对王爷的举动有些想不通。” 战王目光静静地看着她，看不出眼底情绪。 “以前没听说过战王有断袖之癖，眼下我也不觉得王爷有这样的癖好。”玄音扬眉，目光无畏地直视着他，“所以，能不能请王爷告诉我，您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话落，她不疾不徐地补充了一句：“别再拿兴趣当借口。” 战王没说话，用筷子夹起一个蒸饺放进嘴里，动作优雅，不言不语间也让人觉得俊美如画。 玄音看着眼前的他，越发觉得，除了性格和年纪有些不相符之外，他依然跟前世的他很相似。 第143章 不近女色 然而，只年纪和性格这两点，就足以推翻所有的怀疑。 她对前世的那个了解太深，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霸道和强势，眼下这种心平气和跟人聊天的场景，以前从来没有过。 从来，不曾有过一次。 “我们开门见山吧，王爷想要得到些什么？”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玄音语气淡淡，“王爷不是圣人，更不是善人，断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想帮助于我，所以若说没有理由，我是不相信的。” 她的确只有十六岁，却不是时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没那么好糊弄。 虽然心里有了底，可有些事情还是早些说开了比较好，她不喜欢模棱两可装糊涂。 “你觉得本座想要得到些什么？”战王淡问，“你身上又有什么东西，是本座想要的？” 玄音微默，随即淡淡一笑：“如果战王不想正面回答，那我直接问了如何？” 战王不置可否。 “王爷喜欢美人吗？”玄音果然问得直白。 战王端着茶盏，手肘支在桌沿，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杯中茶水，姿态慵然，像是在品尝天下最珍贵的佳酿。 “本座不近女色。”眸光落在手边茶盏上，薄唇溢出这么一句淡漠平静的话。 语气虽淡，却很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魔力。 玄音抬眼，悠悠淡笑：“那么，男色呢？” 不近女色，男色近不近？ 战王表情微顿，一时没有言语。 玄音目光微垂，看到他握着茶盏的手指修长漂亮，骨节分明，没有练武之人的粗犷，看起来更像是二十一世纪艺术家的手。 没过多久，男人挑了挑唇，语气雍容清淡：“本座也没有断袖的癖好。” 没有断袖的癖好？ 玄音闻言，唇边的笑意顿时愉悦了几分。 扬眉看着战王，她道：“所以王爷并没有对身为男人的我，生出什么特殊的心思……我可以这么理解吧？” 这是在给他下套？ 敛眸淡笑，战王缓缓点头：“可以这么说。” “那我就更奇怪了。”玄音托着腮，眼底深思更浓，“战王偏偏为什么对我另眼相看？” 战王微默，须臾淡道：“你可以只当做是本座无聊，想做些善事。” ……无聊么？ 玄音淡然一笑，没有反驳。 就当他是无聊，想找些事情打发时间好了。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更坦然地面对了？ 玄音心头似是豁然开朗一般，什么都不再顾忌，拿起筷子开始专注地用膳。 遥华说得对，她既然领了皇帝亲封的一品大将军之职，那么以后必定要帮皇帝稳固朝堂，分散皇后党和淑妃党的势力。 在朝为官跟江湖杀手不一样，不是空有一身武功满腹谋略就可以做到，她还必须有独属于自己的势力。 不过玄音心里很清楚，秦疏四人对她来说，关系还远远没那么亲密。 而且年前在战场上，他们四人也并没有突出的表现——有莫霄和慕青的刻意打压，就算是英雄，也无用武之地。 第144章 燕窝粥 去年武状元比拼时，秦疏四人实力其实都不弱，但最终却落败于皇甫玄音这匹黑马之手，着实让很多人诧异，甚至不平。 他们四人也不例外。 只是，或许少年都有惜英雄的心理，所以后来才选择跟着皇甫玄音去战场历练。 “如果王爷当真觉得他们是可塑之才，并且他们自己也心甘情愿进战王府受训，那么我没什么好反对的。”玄音道，“所以，我们可以直接进入正题。” 战王眸光微抬，淡淡道：“先把肚子填饱。” “时辰不早了。”玄音转头，看了看花厅外阳光明媚的天气，“等我们吃饭这顿早饭，估计就没什么时间谈正事了。” “你急着离开？”战王嗓音清淡，把自己面前的白玉碗递到她的面前，“给本座盛碗粥。” 玄音挑眉。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粥蛊，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盛了一碗粥，同时回答了战王的问题：“即墨元舒昨日在我的院子里被小狼崽子抓伤了脸，我跟他说了今天会去看看。” 话说完，玄音忍不住想到了雪狼，转头张望了一下：“我早上来的时候，是带着小狼崽子一块过来的，这会儿它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王爷能不能派人帮我找找？” “找它做什么？”战王拿着勺子，漫不经心地舀起一勺子晶莹白粥，优雅地送到嘴里，“怕它饿着？” “倒不是怕它饿着，而是担心它在这里闯了祸。”玄音淡笑，“原本我以为它是战王府里的小宠，可方才问了琅琊公子，才知道并不是。” 战王没说话，安静地垂眸喝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粥有多美味——当然，粥的本身的确也挺美味，但是容颜俊美清贵的男子专注喝粥的模样，便让人忍不住觉得，这粥其实不是粥，而是天宫玉酿。 玄音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然而还没喝，对面的男人已抬手阻止了她。 “王爷？”玄音不解地看着他。 战王把她的碗拿了过来，顺便把另外一个盅推了到她面前。 “这个才是你应该吃的。” 玄音垂眸，看着眼前这一盅足够两人分量的燕窝，一时之间真真有些无言。 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抬眸：“王爷，我的印象之中，燕窝粥通常是女人吃来养颜美容的。” “所以，男人不能吃？” 玄音顿时一静，这意思是说她孤陋寡闻吗？ “当然不是。”她缓缓摇头，“只是这么一大盅，我吃不完。” “你慢慢吃，吃完了我们再谈正事。”战王似乎不觉得这是个问题，语气淡淡，“时间还早。” 玄音：“……” 时间还早？ 她方才貌似刚刚说过，没有多少时间谈正事了。 跟即墨元舒说好今日去元王府——虽然她并不乐意去，但看在他破相的份上，她勉为其难去听听他要跟她说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眼下这个情况，是不是去不了了？ 嗯，上午去不了，改为下午也可以，反正即墨元舒现在是在禁闭期间，待在府里也没什么事情，多等一刻也没什么。 第145章 北斗有七星1 这般想着，玄音很快也就放开了，拿起白玉小勺子开始吃燕窝。 战王府很有钱，燕窝这种东西虽然名贵滋补，不过雍京很多达官贵人都吃得起，所以不算什么。 玄音也没有过多地去想其他。 因为方才吃了几个蒸饺，而且玄音到底是个女儿身，饭量比不上男子，还没吃一半就觉得有了些饱腹感。 她放下勺子，拿出丝帕拭净嘴角，目光平静地看着战王：“我们现在可以说正事了？” 战王瞥了眼她面前的盅：“没吃完。” “我等会儿再吃。”玄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已经饱了，再吃下去只怕撑得难受。” 战王于是没再强迫，也搁下手里的勺子，“起来走走？” 玄音点头。 两人起身走出了花厅，沿着长长的回廊徐行。 玄音的个头比战王矮上一些，站在他的身旁却丝毫不怯，步履从容，精致漂亮的脸上一派从容气度。 “即墨遥华身边的六大高手名字叫天枢、天玑、天玄、天权、天衡、天阳。” 玄音闻言一愣，随即诧异地转头：“以天字开头，皇帝允许这样的存在？” 而且这些名字…… 听起来就感觉预示着不凡之意，根本不像是一般大内高手，其他人就没有怀疑的？ “北斗有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战王淡漠的嗓音里，似乎隐藏着一些别样的深意。 然而太过疏淡的语调，却又把这层寓意深深地隐藏了起来，让人无从猜测的意思。 玄音眉头拧起，沉默了片刻，“北斗七星？” 遥华身边的六大高手……跟北斗七星有什么联系？ 战王转头看向廊外，嗓音疏淡：“大雍朝设有钦天监，可大多情况下，钦天监却被当成了摆设。” 钦天监？ 玄音表示她以前只在史书上看过，知道钦天监是个很有地位的朝廷机构，主要的职责是观测天象，推算历法。 而来到这里之后，脑子里却并未有关于钦天监的印象，原主皇甫玄音显然也没关注过这方面的事情。 ……或许正如战王所说，这个朝廷机构被当成了摆设？ 然而，玄音不自觉地皱紧了眉：“钦天监观测星象而得出的预言结论真的准确？” 战王方才提到了北斗七星，又提到钦天监，玄音自然轻易地就从他这番话中听到了某种意思。 历史上有很多记载在书中流传下来的预言，大多跟星象命理有关，只是没有亲眼见证过，玄音并不知道那些究竟是真的可信，还是写书之人夸大其词。 “观测星象得出的结论，大多准确。”战王道，“不过近些年没出过什么玄学高人，以及大雍朝的皇帝对钦天监并不重视，所以钦天监才沦为了摆设。” 玄音倚着栏杆，偏首看着男人清俊的侧颜，“六大高手，不会就是主北斗七星的命格吧？” 战王负着手凭栏而立，遥望着西方天际，眼底有莫名的色泽一闪而逝。 第146章 北斗有七星2 玄音静静地看了他须臾，慢慢收回视线，心头怪异的感觉慢慢划过。 她总觉得，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她不是古人，但是有些事情心里却并非一点儿都不明白，就如前世的那个人，站在整个世界的巅峰，可他从不相信什么命格之说。 自负又有野心的男人，通常情况下，都不会相信宿命。 而战王这样的人，足够尊贵，足够强大，对帝位不是没有野心，而是根本不屑去要那个位置——他本身已经站在了权力顶端。 在玄音的认知里，这样的男人是更不会相信什么命理之说的。 可是偏偏，他似乎不是相信，而是一种对很多事情的了然，甚至对星象命理的了然。 他，究竟是什么人？ 时间仿佛就此静止，战王和玄音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之中，回廊中一片安静如雪。 只有四面八方的清香，伴随着微风徐徐拂过。 “如果他们真的主北斗七星的命格，那么应该是七个人。”不知过了多久，玄音缓缓开口，嗓音里流露一点若有所思，“第七个人是谁？” “北斗七星，居北斗七宫。”战王开口，“天枢宫贪狼，天璇宫巨门，天玑宫禄存，天权宫文曲，玉衡宫廉贞，开阳宫武曲，以及……” 转过头来，战王平静地看着她，目光疏淡：“摇光宫，破军。” 摇光宫，破军。 破军星？ 玄音微怔，随即皱眉：“破军星是谁？” “你。” “我？”玄音诧异，随即摇头：“不可能。” 战王表情微顿，“为什么不可能？” “没有为什么。”玄音叹气，“就是不可能。” 她当然不能说自己根本不是古人，而是来自遥远的二十一世纪，跟所谓的破军星根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就算真是破军星，那应该也是原主皇甫玄音，毕竟真正上战过场的人是她。 可惜原主已经死了。 “不管你如何否认，事实都无法改变。”战王语气淡淡，似乎并不在意玄音的否认，转过头继续道，“也否认不了。” 玄音：“……” “近些年没有谁真正担得起钦天监的职责，如果有，那么他夜观天象时大概就能观测出，紫薇星已经下凡。”战王靠在廊柱旁，目光疏淡地看着廊外景致，“紫微为君，七星为臣，沧澜大陆已经开启了全新的宿命。” 玄音觉得自己是在听天书。 虽然这部天书她完全听得懂，也明白战王话里的意思，但是这些说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来此之前，她甚至在心里对六大高手的身份做了好几种猜测，却唯独没有往命格方面去想。 紫微为君，七星为臣。 玄音身子倚着廊柱，皱眉沉思了片刻，“所以，我是将星命格？” “……眼下，可以这么说。”战王淡道，“不过你的命格特殊，在七星之中出于主导地位，也是辅佐帝王的关键人物。” 玄音：“……” 战王的话说得其实算是直白了，但玄音却莫名地有一种感觉，对方或许还隐瞒了很多话没说。 第147章 紫微星 “王爷是怎么知道这些的？”玄音皱眉，“王爷精通星象之说，还是能看透每一个人的命格？” 若是如此，那么是不是可以说，他也能看出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魂魄？ 战王没说话，静静地眺望着远处天际。 从玄音这个角度看，刚好可以看见他侧颜矜贵淡漠，透着高冷禁欲的气息。 嘴角轻抽，玄音心里忍不住在想，战王到底是天生尊贵，还是天生骚包？ 当然，这个想法在她脑子里只是稍现即逝，然后她便感叹着这肯定是自己的错觉。 或许是因为战王对她平和的态度，才让她生出了这种荒谬的感觉——外界对战王敬畏如神祇，可不是光凭一张脸就能做到的。 抬手揉了揉的眉心，玄音安静地在心里接受了这些事情，须臾，淡淡开口：“既然王爷知道七大守护星君是谁，那么我能否知道，紫微星是谁？” “你希望是谁？”战王不答反问。 玄音沉默。 她希望是谁？ 难道她希望是谁，紫微星就会是谁？ 玄音默默腹诽了一句。 其实她也并不是完全猜不到。 六大高手护卫在遥华身边，如果他们注定是帝王臣子，那么正统的紫微星是谁，还需要费心去想吗？ 不过对这样的预示，玄音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反正不管怎么说，最后的结果不会改变，有没有这个预言都不重要——于她而言，也不过是知道了六大高手身上的一些秘密。 至于其他的，可以说是锦上添花吧。 而其他还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只能留待以后慢慢解开谜底，她清楚战王心里还有很多话没说，不过他不愿意说，她也强逼不了。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玄音直起身子，朝战王颔首，“王爷自己慢慢逛，我先走一步。” “你的粥还没吃完。” 玄音表情微顿，随即挑眉：“虽然浪费食物可耻，但战王府应该不至于浪费不起那一碗粥，而且我之前就跟王爷说了自己吃不完。” 战王沉默地转头看着她，“明天早些过来。” 玄音一愣，随即抬眼看他：“明天还来？” “别忘了一月之期。” 玄音顿时一噎，良久才道：“王爷先说自己身子不适，后来又说自己中了慢性剧毒，可此时我却看见王爷容貌清俊，印堂饱满发亮，代表气血充足，精神很好，完全不像是中毒生病的样子。” “嗯。”战王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你的错觉。” 玄音：“……” “你自己也说了医术不好，又怎么能看出本座没中毒？”战王嗓音淡淡，“明日一早记得过来。” 玄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本将军没空。” “即墨遥华是紫微星转世，会是以后的天下之主。”战王唇角轻启，直接告诉了她准确的答案，“但是本座却可以让这颗紫微星随时陨灭。” 此言一出，玄音脸色骤变。 半日来对这位战王所生出的所有好感，刹那间消失殆尽。 第148章 不欢而散1 缓缓抬眼，玄音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即便是对着这张跟前世的那人一模一样的容貌，即便心里清楚战王的实力必然强悍，她也没有丝毫退缩。 “此前在宫里本将军就已说过，不接受三番两次的威胁。”她的目光凉凉的，带着一丝无畏的嘲讽，“日子才过去两天，战王的记性应该没那么差。” “本座记性的确很好。”战王嗓音疏淡，不起丝毫波澜。 “可王爷却觉得本将军很好欺负。”玄音挑眉，唇角划过一丝冷笑，“我看起来真就那么好欺负？” 战王下意识地想点头，表情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说话。 “如果王爷只会威胁的招数，请恕我不再奉陪。”她清楚地开口，一字一顿，带着一种丝毫不会妥协的冷漠，“王爷或许觉得李氏和即墨遥华都是我的软肋，但此时我不妨告诉你，任何人都不可能成为我的软肋。” 在不违背自己意愿的以前之下，玄音会尽自己所能保护他们，做一些她觉得该做也愿意做的事情。 然而，如果他们的存在会成为她不得不妥协的软肋，那么，她不介意舍弃。 舍弃这种多余的情感，舍弃所有不属于帝玄音该有的身份和牵绊——这些原本都属于皇甫玄音。 她来到大雍朝不是自己想来，没必要为了原本跟她无关的人而放弃自己的原则。 “任何人都不可能成为你的软肋？”战王语气淡淡，闲聊一般的轻松随意，“如果本座命人杀了他们？” “杀了就杀了。”唇畔溢出一抹笑，玄音目光却越发冷了些，“就此斩断了我所有的退路，让我更加无所畏惧，又有何不可？” 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微一顿。 斩断所有的退路？ 战王此刻相信，她的话都是真的，不是装腔作势，也不是故作不在意。 因为明白她的身份，清楚她的性情。 所以，如果真的逼急了她…… 沉默了片刻，他淡淡开口：“本座可以不动他们，但是明日一早——” “以前我跟王爷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也不想牵扯上任何关系，所以明日一早就不过来了。”玄音打断了他，说完，漫不经心地欠了个身，“还请王爷多多保重自己金贵的身体，本将军告辞。” 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呵，明日一早…… 谁爱来谁来，她没那么多空闲功夫。 战王没说话，不发一语地注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眼底波光流转，时明时暗，让人辨不清情绪。 直到那一抹纤细孤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慢慢在栏杆上坐下，身姿慵然地斜倚着廊柱。 阳光照进来，打在他的脸上，衬得这张清贵无瑕的容颜越发夺目出尘，眼底似多了一抹醉人的潋滟。 回廊外假山嶙峋，树木葱郁，风景幽静独好。 他静静看了片刻，须臾，漫不经心地开口：“来人。” 话音落下，四个黑衣玄袍的男子鬼魅般出现在眼前，恭敬地屈膝半跪，“主人。” 抬手轻拂着袍袖，嗓音疏冷：“替本座去办件事。” 第149章 不欢而散2 玄音其实并没有生气，至少，不算太生气。 她的修养还没有差到会为了这么点事情就气怒的地步，只是觉得，男人的毛病不能惯。 三番两次威胁她？ 真当她是软柿子，那么好捏？ 踏出战王府大门的刹那间，玄音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虽然战王不是前世的帝沧澜，但看在他们容貌如此相似的份上，她小小的迁怒一下，应该不过分吧？ 况且，是他先来惹她的。 七星命格之说她也并非不信，但不要以为他说出个什么紫微星转世，就以为拿捏到了她的软肋…… “少将军这就要走了？”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玄音的思绪。 抬眸朝石阶下看去，玄音看着不知何处出现在石阶下的琅琊，忍不住挑眉：“琅琊公子待在这里等着送客？” 真的需要这么客气？ “不是。”琅琊足尖在石阶上几个疾点，身子瞬间到了玄音面前，“有件事，我觉得应该跟少将军说一下。” “何事？”玄音扬眉，随即懒洋洋道：“如果是跟你家主子有关的事情，抱歉，我没兴趣听。” 琅琊一呆：“……”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他家主子可是生平第一次邀人陪他用早膳，如今听这位少将军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却像是闹得不欢而散的样子？ 琅琊心里微惊，缓缓皱眉：“我家主子怎么了？” 他跟南轩不过才离开一会儿工夫，发生了什么事？ “琅琊公子不必知道太多，若实在想知道，也可以自己去问你家主子。”玄音说着，从容举步，拾级而下，“本将军待会儿还要去元王府一趟，没时间跟你耽搁。” 琅琊闻言越发诧异，看样子似乎真的跟他家主子闹掰了？ 而且，去元王府？ 这可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少将军顺利去往元王府。 “那个……少将军请留步，在下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琅琊连忙开口，说话间，脚下也亦步亦趋地跟着玄音，“不是我家主子的事，是莫家二公子。” 莫家二公子？ 玄音脚下一顿，不自觉地转头看着他，皱眉道：“莫禹？” 琅琊点头。 “他怎么了？” “马上就要死了。”琅琊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等着少将军去收尸呢。” 这句话说得虽然轻松，却着实无情得很。 “等着我去收尸？”玄音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古怪地瞥了他一眼，“你刚从莫府回来？” 琅琊点头。 所以，他是在莫府看到了莫禹有难却见死不救，而急切地跑回来搬救兵？ “他不是少将军的朋友吗？难道少将军要眼睁睁看着他被自己的兄长打死？”琅琊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浮现些许悲悯，“此事是我亲眼所见，没有丝毫夸大其实的成分。少将军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 玄音微默，随即淡道：“你既然亲眼看到了，为什么不伸出援手？” “他又不是我的谁。”琅琊耸耸肩，语气云淡风轻，“他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150章 因为你 玄音：“……” 所以，他为什么这么急忙地跑过来告诉她这个消息？ 而且，约莫一个时辰之前还待在战王府里的琅琊，什么时候去莫府溜达了一圈又回来了？ 或者他是在莫家安插了眼线，然后发现莫禹遇到了危险，刻意来通知她？ 心头闪过诸多猜测，玄音淡淡道：“他的死活，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语气格外的薄凉，说完就打算转身离去，“我先走了，告辞。” 琅琊有些傻了眼。 不是说军人最重情重义吗？怎么少将军对自己的同袍这么无情？ “等等！少将军，这件事真的你有关系。”琅琊回过神来，连忙再一次喊住她，“他是因为你才被莫霄记恨上了。” 玄音闻言，再一次止住了脚步。 “因为我？” 琅琊点头，很肯定地道：“因为你。” 玄音转过身来，双臂环胸，懒洋洋地看着他，“本将军赶时间，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赶时间？ 赶着去元王府？ 琅琊默默腹诽了一句，却三言两语迅速地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清楚。 原来莫禹和其他三人刚进入皇城，还没来记得下马，就被莫霄派来的护卫请回了府里。 莫禹在家被自己的嫡兄怒骂打罚早已是家常便饭，但这一次，情况却显然有些严重。 “莫霄要求莫禹跟在少将军身边讨好，充当莫家的眼线，把少将军的一举一动如实地汇报给他的父亲或者嫡兄。”琅琊说着，不屑地撇了撇嘴，“但是莫禹不答应，然后莫霄下令在莫家祠堂外面，以违背父亲之命为借口，家法伺候。” 说完，琅琊不疾不徐地补充了一句：“情况挺惨的，少将军如果不去，莫禹极有可能一命呜呼。” 玄音沉默。 似乎的确与她有关，除了莫禹不遵父兄命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莫霄大概还在记恨着那份没能捞到手的军功。 所以他才迁怒了莫禹。 这般想着，玄音开口道：“带路吧，我去看看。” 严格说起来，这两件事其实跟她关系都不大，玄音没必要把责任强加在自己身上。 但，也确实有些关系。 玄音原本不想跟谁走得太近，虽然莫禹和秦疏四人之前是皇甫玄音的跟班，但到底还没到太过亲密的地步。 如今她已经有了即墨遥华和李氏两个不算弱点的牵绊，跟其他人走得太近，对她没什么好处。 当然，如果秦疏、莫禹以后真有心跟着她混，那么前提就是必须就自保的本事。 玄音还没仁慈到对任何人的困境都要伸出援手的地步。 在意的人越多，暴露在人前的弱点就越多。 玄音需要的是帮手，是手下，不是弱点。 琅琊的心思玄音不是不清楚，他是想让自己出手救下莫禹，让莫禹欠下这份人情，然后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她。 可他不明白玄音的心思。 即便以后她会培养自己的势力，也不打算让任何人对自己感恩戴德到以命效忠的地步，她想要的是真心的服从，不是报恩的心理。 第151章 私刑1 两人脚下速度很快，不大一会儿就到了莫尚书府。 守门之人看到玄音和琅琊两张俊美却完全陌生的面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戒备地道：“两位做什么？” “莫大少爷在家？”玄音走上门前石阶，淡淡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玄音淡笑：“本将军皇甫玄音，新出炉的一品大将军，麻烦你让让，本将军现在要去尚书府里坐坐。” 新出炉的一品大将军？ 门人一惊，目光不自觉地在她面上定格了一瞬，像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须臾，他躬身道：“请容小人去通报一下。” 通报？ “不用麻烦，本将军自己进去。”玄音漫不经心地摇头，“开门。” “公子。”门人脸色微变，“这不合规矩……” “跟他废话什么？”琅琊蓦地嗤笑一声，随手抓住玄音的肩膀，身子如大鹏展翅般一掠，瞬间从正门上方飞身而入。 门人大惊，连忙从转身侧门跑进了府里，扬声喊人：“快来人，有人擅闯！” 琅琊脚下施展轻功，抓着玄音肩膀大摇大摆地闯进了尚书府，并且片刻未停，径自熟门熟路地往莫家祠堂的方向飞身掠去。 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被他抓在手里的玄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琅琊公子，本将军轻功应该还算不错，不需要被你提着走吧。” “啊，在下冒犯了。”琅琊转头说了声抱歉，连忙松手把玄音放了下来，“方才情急之下没想那么多，还请少将军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计较。” 玄音：“……” 她不过随口一说，没说要跟他计较。 不大一会儿，两人便到了莫家祠堂外面。 但凡是大户人家，祠堂必定是庄重肃穆的地方，莫家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此时，祠堂外面却乌压压围了很多人，看他们的穿着打扮，显然都是莫府的侍女下人。 一个个安静地站在那里，谁也不敢随意开口说话。 众人面前的空地上，被两个膀大腰圆的护卫按趴在地上的少年已成了血人。 状况挺惨，惨不忍睹。 玄音目光微凉，站在众人外围看着里面的惨状，眼神一点点冷寂了下去。 琅琊说得没有丝毫夸张，眼前的情况比她预想中还要糟糕。 莫禹在莫家是个没地位的庶子，这一点她早就知道。 但是她完全没想到，庶子的地位居然可以被人作践到如此地步。 “莫禹，你到底服不服？”穿着华贵锦袍的莫霄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地上狼狈凄惨不看的庶弟，像是在看一只低贱的蝼蚁般鄙夷不屑，“如果你这条贱命真的不想要了，我可以成全你！” 周遭众人凛然，低眉垂眼地保持着沉默。 强烈的低气压笼罩之下，谁也没有发现悄然到来的玄音和琅琊。 莫霄自然也没察觉到。 看着趴在地上几乎快失去知觉的莫禹，莫霄眼底划过一道阴冷的光芒。 他承认，自己就是在迁怒，在发泄心里的不满和暴虐。 第152章 私刑2 年前跟随玄音去战场，去体会边关疆场的那份辛苦，目的是为了捞一份军功，为以后进入朝堂和军营铺路，否则他吃饱了撑的？ 然而到最后，苦楚是尝到了，军功却一点都没他的分。 莫霄心里怎么能不憋着一股怒火？ 回到府中憋了三日，怎么想怎么恼怒，想到皇甫玄音的嚣张，他一肚子阴火无处发泄。 莫禹回来得正是时候。 让莫禹借着跟皇甫玄音的那点关系，去他身边做个眼线，这都是抬举他了，他还敢给他来个宁死不从？ 莫霄以前对莫禹就时常打骂践踏，此番又遇上心情不好时被忤逆，他怎能不暴怒？ 君王一怒，伏尸百万。 莫霄在莫家就是皇太子般的存在，他心情不好，那么遭殃的永远只有一个人，莫禹。 身为莫家庶子，莫禹被家法惩治的时候都没资格进入祠堂，而是在祠堂外面惩罚。 府里所有大大小小的仆役、家丁、侍女，都必须放下手里正在做的事情过来围观。 这是大少爷莫霄的要求。 也是对庶子莫禹的折辱。 他就是要让整个府里所有的下人都知道，这个家里大少爷是天，二少爷是……啊呸，哪来的什么二少爷？ 莫禹他就是一根草，一根枯萎的草。 一个卑贱的庶子，谁都能踩上一脚。 大少爷想对他如何就对他如何，想如何处置他就如何处置他。 任何人都不敢求情。 玄音和琅琊走到这里，就看到乌压压的一群人围观，远远的就能闻到空气中弥散开的血腥味。 没有呻吟声。 只有莫霄不屑地冷笑，以及粗重的棍子砸在身体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侍女仆役们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莫禹，你到底服不服？” 这句“服不服”的意思只有莫霄和莫禹两人明白，如果莫禹就此答应了莫霄的要求，听从了他的命令，那么今日就放过他。 否则…… 没有回应，莫禹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发丝凌乱地铺了一地，身体从头到脚除了血迹还是血迹。 也不知是昏迷了，还是伤重到说不出话来，莫禹一直没有吭声，只有痛苦的喘息声清晰地钻入了玄音和琅琊的耳膜。 “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莫霄阴沉地眯眼，“给我继续打！打断他的腿，让他以后爬着走！” 莫禹的身体被两个壮汉压着动弹不得，按照眼下的情况来说，就算没有这两个壮汉，他也已经毫无反抗之力。 而旁边还站着一个手拿沉木棍的中年男子，这个人身上穿着深绿色的袍服，从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管家。 而且还是一个练过武的管家。 听到莫霄的命令之后，他连丝毫犹豫都没有。 就像完全没有看到莫禹此时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再多的酷刑一样，抡起手里的沉木，毫不留情地朝着莫禹的腿上砸下去。 然而—— 嗖。 破风声响起的同时，一粒石子击中木棍，中年男子毫无防备之下，只觉得手腕一麻，手里的沉木棍咚的一声掉了地上。 第153章 私刑3 沉重的木棍砸到了他自己的脚背，他却来不及感知疼痛，脸色猝变，下意识地转头：“谁？！” 原本死寂一般的庭院里，顿时如下饺子般沸腾起来，所有人纷纷转头，诧异地东张西望。 “谁在放肆？”莫霄也转过头，眼神冷怒阴鸷地在人群中搜索。 “莫大少爷这是对自己的亲弟弟滥用私刑？”玄音冷冷出声，“还是说，莫尚书跟女人睡觉生下这个儿子，只为给大少爷发泄冷酷残忍的施虐欲？” 突如其来的声音响起，像是平地骤然响起一声惊雷。 侍女仆役们刹那间转过头，看着声音发出的方向。 “皇甫玄音！”莫霄自然也看到了她，顿时脸色一变，“你怎么会在这里？” 皇甫玄音？ 众人震惊。 这就是这两三天被人传得沸沸扬扬的少将军皇甫玄音？ 好漂亮俊俏的容貌。 简直是所有待字闺中的少女梦中的如意郎君，然而，却也是他们少爷的死敌。 仆佣们很快低下头，保持一贯的沉默。 “本将军刚从战王府出来，听说秦疏莫禹四人回来了，特意过来找个招呼，还准备在酒楼里设宴小聚一下，却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场面。” 玄音淡淡一笑，笑意却透着蚀骨的寒意：“莫大少爷这耐性是不是太差了一些？莫禹刚回来你就迫不及待地对他出手，是算准了皇上一定不会召见他？” 莫霄冷冷地盯着他，须臾冷笑：“区区一个卑贱的庶子，皇上为什么要召见他？少将军立了战功，他可没有。” “你说得对，他的战功的确惊动不了皇上。”玄音语气漫然，像是在闲聊一般，“但即便如此，你这番动用私刑的举动也是触犯了国法，要不要本将军禀报刑部，按律法追究莫大少爷的罪名？” “哈！少将军说话真是可笑。”莫霄冷笑着讽刺，随即眼神阴鸷地盯着玄音，“本少爷教训自己的弟弟，什么时候也触犯国法了？少将军就算要吓唬我，也请编个好点的理由，别把我当成三岁孩子糊弄。” “我亲眼所见，还冤枉了你不成？”玄音伸手，指着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莫禹，“除了刑部和大理寺之外，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对别人动用私刑，眼前证据确凿，莫大少爷觉得自己可以抵赖？” “我方才已经说了，我是在教训自己的弟弟。”莫霄语气冰冷，根本不把皇甫玄音的威胁放在眼里，“少将军无权插手我的家务事。” “教训自己的弟弟？”玄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伸手指着莫禹此时奄奄一息的惨状，“教训到如此惨烈的地步？” 说着，她弯腰捡起地上的那根约有一米长的沉木棍，拿在手上，细细地摩挲端详了片刻。 “这样沉重的棍子，加上方才这位大叔出手的力道，一棍子下去，砸断腿是毫无疑问了吧。”唇角扬起寒凉的弧度，玄音语带讥诮，“莫大少爷教训弟弟的手段，是不是太狠了一些？” 第154章 私刑4 莫霄神情一紧，随即不屑地冷笑，“我已经说了，这是我的家务事，你管得着？” “本来是管不着的。”玄音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可莫禹跟本将军好歹也是同袍一场，此事既然让本将军撞上了，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我在教训自己的弟弟。”莫霄冷冰冰地重复，刻意加重了弟弟两个字的语气，“皇甫少将军，请你有点自知之明。就算你是一品大将军，也无权管别人家的家务事。” “谁说本将军无权管？”玄音笑意微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底寒芒慑人，“如果只是单纯的家务事，本将军自然没兴趣理会，但莫禹为什么遭到如此酷刑，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 话音落下，莫霄脸色顿时变了变。 忍不住攥紧了手，他眼神森冷地盯着玄音。 良久，他才阴沉沉地笑了：“哦？那么皇甫将军打算怎么管？” “琅琊公子。”玄音转身，嗓音淡淡，“麻烦先帮我看一下莫禹的伤势。” “不用看。”琅琊目光从莫禹身上掠过，淡淡一笑：“只是皮外伤看起来惨烈了一些，没伤到要害。” 这也是他刚才没有出手相救的原因。 要是真的伤了骨头，伤了身体导致以后不能练武什么的，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莫禹可是他家主子内定的，要在驯化之后留给少将军使唤的人。 虽然，他还是不知道他家主子对这位少将军到底抱着什么想法，但主子的命令不能违背，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玄音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莫霄：“你说你是教训自己的弟弟，那么我也把我方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目光清冷地盯着对方，玄音一字一句，说的格外清晰，“你此番动用私刑的举动已经触犯了国法，如果本将军闹到大理寺，莫大少爷觉得此事能否善了？” “我说过，这不是私刑——” “是不是必须把命搭上了，才叫私刑？才算犯法？”玄音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坚定不容置疑，“莫大少爷若不信，不妨现在就把莫禹抬到大理寺，让大理寺卿看看他的伤势，然后再做决断如何？” 莫霄蓦地咬牙：“……” 在他看来，即便搭上了莫禹一条贱命，也不算犯法。 区区卑贱庶子的性命，没了就没了，谁会追究？ 这些年之所以容忍莫禹活着，不过是不想让他死的那么容易，他要慢慢折磨他，所以才一直容忍他的存在。 况且，他的父亲是尚书，区区一条人命案子轻而易举就能摆平了，而且还是在自家府邸里。 到时候只要说是染了病不治身亡，谁还有闲工夫去追究真假？ 当然，这是在莫禹万一真死了的情况下，现在没死，自然更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搬出了大理寺，皇甫玄音以为他就怕了？ 真是笑话，以为自己是小孩子扮家家，被人弄哭，就去告诉长辈？ 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封了大将军又如何？ 第155章 没空跟你说笑 玄音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年，表情不见波澜。 抬起眸子，注视着沉默不语的莫霄，玄音淡漠地道：“莫禹伤势很重，请莫大少爷命人准备一辆马车，本将军现在把他送去医馆。” 准备一辆马车，把莫禹送去医馆？ 听到这样的吩咐，莫霄着实震惊了一下，随即不可思议地看着玄音：“少将军莫不是在说笑？” 莫禹性命卑贱，哪里担得起如何待遇？ “没空跟你说笑。”眼底寒芒一闪，玄音直接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令，冷冷看着莫霄，“皇上御赐玉令在此，莫大少爷是要抗旨？” 话音落下，庭院里像是寒风侵袭而过，家丁侍女们脸色一变。 接着就听扑通扑通的声音接连响起，所有人齐刷刷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 莫霄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无比难看，额头青筋突突地跳着。 “如果莫大少爷打算抗命，本将军不介意进宫跟皇上说明这一切。”玄音语气淡淡，却比寒风凛冽更能让人肌骨发冷，“现在，立刻准备一辆舒适的马车，本将军给你一炷香时间做到。” 收起手上玉令，玄音一字一顿，“否则，后果自负。” 琅琊几乎忍不住开口叫好，目光惊叹地看着此时的玄音。 少年眉眼俊美如画，漆黑的瞳眸明明该是散发着肆意飞扬的光泽，然而此时，却像是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度在他周身笼罩。 让人不自觉地惊艳于他身上这般夺目的风华。 琅琊甚至有一种错觉，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少年的身上，隐隐看到了他家主子的影子。 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居然可以有如此气度。 “琅琊公子。”玄音转头。 琅琊正在怔神间，冷不防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喊，瞬间回神，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啊？” 琅琊公子？ 莫霄表情微变，不由自主地转过头，能让皇甫玄音礼貌地称为“公子”的人…… 看向被玄音称作“琅琊公子”的年轻男子，莫霄眸心微细，眼底带着明显的审视意味，忍不住在心里猜测着他的身份。 这个人，貌似他没见过，是雍京之人？ “这府里的人我们大概是用不动了，麻烦你把莫禹送到医馆。”玄音开口，嗓音恢复了波澜不惊，“本将军要进宫一趟。” 琅琊闻言，顿时明白了玄音的意思，淡淡笑道：“好啊，在下乐意帮忙。” 不管莫禹伤势重不重，至少眼下看来，这情况挺惨的，当务之急的确是把莫禹送到医馆比较妥当。 “等等！”听到了玄音这句话之后，莫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皇甫玄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玄音冷冷地看着他：“本将军已经说了，准备一辆马车，让我们把莫禹送去医馆，否则，本将军即刻将此事禀报给皇上。” “你！”莫霄死死地咬紧了牙关，盯着玄音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 第156章 认知有差距 双手慢慢攥紧，眼底翻腾的怒火一点点被压制了下去。 良久，就在玄音耐性即将宣布告罄的时候，莫霄终于咬牙切齿地开口：“来人，给他们准备一辆马车！” …… 莫禹是被琅琊亲自动手搬上马车的。 原本玄音是要自己搬的，但是在她动手之前，琅琊就阻止了她。 笑话，要是让自家主子知道少将军干了搬“尸体”的活儿，只怕自己不一定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马车里很宽敞，铺了一层软软的被褥，莫禹被搬上时已经失去知觉陷入了昏睡。 这样的伤势对于练武之人来说，的确算不得多严重，至少没伤到筋骨，可放在寻常人身上，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两人驾驶着马车出府，琅琊开口建议：“直接把他送到王府吧，伤势能好得快一些。” 琅琊口中的王府，指的当然是战王府。 战王府富贵滔天，府中灵丹妙药绝对堪比皇宫大内，就算莫禹只剩下一口气，君亦然也能给他救回来。 玄音思索了片刻：“如果送到普通的医馆，大概需要多少日子才能恢复？” “一个月吧。”琅琊语气淡淡。 “一个月？”玄音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开口，“刚才你不是说伤势不重，只是皮外伤？” “的确是皮肉伤，没有真正伤筋动骨。”琅琊道，“在我看来，只要还有一口气，经脉没有受到损伤，其他的伤势都不算太严重。” 顿了顿，“不过就算不严重，至少也需要卧床一个月。” 很好。 他们认知里的“不严重”，差距似乎不小。 “少将军是不是不想去王府？”琅琊见玄音沉默，忍不住开口，“你跟我家主子……怎么了？” “没怎么。”玄音靠在马车门框上，嗓音淡淡，“到前面路岔口地方让我下车，莫禹暂时就交给你了。” “这不行。”琅琊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下意识的开口拒绝，“我哪里会照顾人？再说，莫禹伤势这么重，王府里又没有他认识的人……” “我不觉得这是个问题。”玄音淡淡道，“战王府里有神医，有下人，有侍女，还怕搞不定一个区区受了伤的少年？” 琅琊很想说一句：我家主子不也没搞定你这个少年？ 不过他现在也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出了什么状况，是以不敢贸然开口说话。 “反正少将军还是跟我一道去吧，至少等到莫禹醒了之后，让他知道是你救了他。” “我其实什么也没做。”玄音语气清淡，“真正起作用的是皇上的玉令，但是皇上玉令给了我，也不能经常拿出来当军令使用。” “御赐的东西就是这么麻烦。”琅琊不屑地撇嘴，“少将军如果需要，不如去我家主子那里讨一块令牌，那才是真的是走遍无人敢惹。天下六国，所有朝廷官员，江湖魁首，都任你使唤。” 天下六国？ 玄音敏感的听出了这句话里的重点。 “战王不是大雍朝之人？” 第157章 男儿的气度 啊？ 琅琊眨了眨眼，“我方才说什么了？” 玄音嘴角一抽，沉默地盯着他，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继续装。 琅琊默默转开眼，很深沉地眺望着远方天际，心里犹豫着是主子的真实身份是告诉他呢，告诉他呢，还是告诉他呢？ 马车轱辘轱辘地行在平坦宽阔的街道上，琅琊还在心里纠结，旁边的少年却忽然一个利落的轻跃，瞬间从马车上跃了下去。 “莫禹就交给你了，请务必照顾好他。”玄音朝琅琊挥了挥手，“回去顺便告诉你家主子，改天等我有空了，再登门拜访。” 她是个少年将军，男儿身的装扮，就要有男儿的气度。 生气记仇什么的，那是女孩子家的特权。 只要不触及到底线，玄音会记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不管以后会不会有需要用到对方的时候，但玄音知道一个事实。 对战王这般强大的人，就算不能交好，至少也不该把关系弄得太僵硬。 琅琊正要说话，玄音已经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 改日登门拜访？ 这算是个好消息么？ 琅琊有些无语地瞪着少年离去的方向，心里忍不住闪过一个念头，自己好歹也是主子座下九大护法之一，平素在六国虽不常露面，但只要护法令一到，足以在各国之间掀起轩然大波。 连皇帝都使唤不动他，这个少年居然敢把他当小厮使唤？ 自己什么时候掉价到如此地步了？ 不过，琅琊很快皱了皱眉，心里喟叹，谁叫自家主子对他有兴趣呢？ 万一以后他真成了主子的什么人…… 这么一想，他顿时就觉得心里平衡了，转头看了一眼封闭的车厢，默默地决定先把人送到战王府去。 …… 玄音回到观云苑时刚好是午饭时分，秋彤和醉冬备好了饭菜，四菜一汤，不算太奢侈，也没有过分寒酸。 遥华和玄音相对而坐，不知是不是看出玄音神色有异，遥华主动屏退了侍女二人，有些奇怪地看着玄音：“有心事？” “不算是心事。”玄音端起茶盏喝了两口，拧着眉，似是思索了片刻，然后抬眼看向遥华，“你有没有问鼎帝位的想法？” 帝位？ 遥华微愣，随即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所以随口一问，你不说也没关系。”玄音搁下茶盏，给自己盛了碗米饭，筷子夹起一块鸡肉送进嘴里，“如果你有这个想法，最后说不定能成功。” 遥华没说话，敛着眉眼沉默的模样，美得像是一幅静止的画卷。 手里茶盏无意识地轻摇，耳畔里只有玄音吃东西时发出的轻微声响，不知过了多久，遥华终于开口：“你应该能明白我的心思。” “嗯？”玄音抬眸。 “从第一次出现在外人面前，从皇帝在众人面前宣布了我皇子的身份，很多事情就不是自己想不想，而是不得不去做了。”遥华语气清淡，却透着一种寻常这个年纪的少年绝不会有的深沉。 第158章 成了精的小狐狸 玄音抬眸，沉默地看着他。 思忖了他话里的意思，很快也就明白了，玄音慢慢点头：“我知道了。” 有些话无需说得太过透彻，他们心里都已经清楚。 天德帝年纪还不算大，正值壮年，若是不发生什么意外，至少再活二十年没问题。 皇室中成年并且有资格继承皇位的皇子，只有皇后膝下的二皇子旭王和淑妃膝下的四皇子元王，以及端妃膝下的三皇子恒王。 当然，恒王在外戚势力上拼不过元王和旭王，所以天德帝最忌讳的就是皇后和淑妃两党。 “自古以来，很多帝王都有矛盾的心理。”遥华淡笑，笑容疏懒，“儿子太懦弱了，便会恨铁不成刚，觉得难成大器。儿子太强，又会成为父亲心头大忌，真是让人左右为难。” 所以，皇室之中难见真情，即便是亲父子之间也常常防备猜忌。 “君臣父子，君臣在前，父子在后。”玄音漫不经心地道，“在权力帝位面前，亲情的分量太轻，轻到不值一提。” 说到这里，玄音抬眸：“元王、旭王和恒王三人，除了外戚势力和党羽之外，治国方面的能力如何？” “他们的能力如何，其实并不重要。”遥华淡道，“只外戚势力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失去继承皇位的资格。” 玄音挑眉，安静地看着他片刻，慵然挑唇：“遥华，有没有人说过，你就是一只成了精的小狐狸？” “没人说过。”遥华淡定摇头，语气透着发自骨子里的漫不经心，“而且，我只听过成了精的是老狐狸。” “既然是成了精的狐狸，那当然可以随时幻化。”玄音说着，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到了雪焰和那只小狼崽子，心头一抹怪异的情绪划过。 随即她摇摇头，甩去了脑子里荒谬的想法，端起茶盏，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 心里在想，小狼崽子今晚会不会过来？ 遥华瞥了玄音一眼，没再说什么，专注地低头用膳。 放下茶盏，玄音慵然托腮，抬眼间，眼底多了几分看破一切的睿智。 “权势和能力姑且不提，有一点却是肯定的。” “哪一点？”遥华语气淡淡。 “以后不管谁成为皇帝，其他皇子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在新帝的眼皮下安然到老。” 顿了一下，“尤其是你。” 遥华闻言，吃饭的动作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用膳，柔美精致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玄音托着腮，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一个失去了母亲，没有任何人庇护，却能男扮女装隐忍十二年，独自在宫里安然长大的皇子，谁能对他放心？ 不必去深究任何原因，单只是他能靠自己活着这一点，就已经足以让所有人对他多一层防备。 随着以后年纪渐长，这种防备只会越来越甚，直至演变成杀意。 吃得差不多了，遥华放下手里的筷子，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须臾，悠悠抬眸，他玩味道：“我的事情暂时不必太过放在心上，倒是你，跟战王之间进展如何了？” 第159章 有恙 玄音皱眉，瞥了一眼他满脸八卦的表情，嘴角微微一抽。 紫微星转世？ 她真心怀疑这句话是否靠谱。 “我吃饱了。”玄音说着，推开凳子站起了身，“你要是无聊，可以让秋彤去集市上买些话本子给你看，我觉得你对民间故事挺感兴趣的。” “话本子上很多故事都是假的。”遥华道，“我想听一些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真实的故事。” “是吗？”玄音笑了笑，“下午我把你送去战王府，让你跟战王促膝长谈，如何？” 遥华嘴角抽了抽：“……” 他已经说过了，战王感兴趣的人不是他，就算他愿意，战王又怎么可能跟他促膝长谈？ “我还要去元王府一趟，不跟你多说了。”玄音说完，就转身往外走去，离开之前扔下最后一句话，“在家乖乖的，脑子里转点有用的东西，别整日想一些有的没的。” 遥华笑了笑，单手支着下巴，沉默地看着她离开。 …… 玄音走到元王府外面，通知门人去禀报的时候，却被告知元王身体有氧恙，无法见客。 “身体有恙？”玄音挑眉，真心觉得这事太过巧合，“本将军昨晚跟元王约好的，你要不要去通禀一声？” “回少将军，王爷真的有恙，不能见客。”门人恭敬地回道，“而且淑妃娘娘和太医此时都在王府。” 此言一出，玄音顿时皱眉，心里不免生了些许疑惑。 淑妃也来了元王府？ 虽然她不是古人，却也知道皇族最重规矩，女子进了皇帝后宫，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再踏出宫闱一步。 就算是得宠的皇后或者妃子，也是三五年才能回娘家省亲一次，还是在皇帝特别恩准的情况下。 平常时候，后妃要见自己的儿子都只能让人通传，或者是在皇子请安的时候相见。 淑妃和元王两日前刚惹了皇帝大怒，元王被罚闭门思过两个月，淑妃也被好一番训斥。 眼下若不是特殊情况，皇帝根本不可能允许她出宫。 所以，元王身体真的出了状况？ 玄音敛眸，掩去眼底的异样色泽，心里不断地思索着，元王这是上演苦肉计，还是在府中遇上了刺杀？ 总不可能突然间得了什么怪病。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严重到需要传太医了？ 转身离开之际，玄音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念头，有没有可能……是昨日被小狼崽子抓咬的伤口感染了？ 那个，听说被狗咬伤的人需要打狂犬疫苗，那被雪狼咬到呢？ 玄音记得，昨日除了脸上被抓花意外，即墨元舒的手腕貌似也被小狼崽子咬了一口…… “少将军。”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元王府门人急切的声音，“将军请留步。” 玄音闻声转头，看着跑到自己面前的门人，“怎么？” 门人近前，低声道：“淑妃娘娘有请少将军。” “淑妃要见我？” “是。” 玄音微默，随即点了点头：“好，本将军这就去，烦请带路。” 第160章 淑妃 玄音心里思索着淑妃要见她的目的。 无可否认，淑妃的耳目挺多，玄音不过是才到了元王府大门外而已，根本没有逗留多长时间，甚至元王府的守卫都没有进去通报。 淑妃却这么快就得知了她来的消息？ 玄音挑唇淡笑。 不管淑妃要见她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亲自去一趟元王府，才能更快地知道即墨元舒“身体有恙”到底是什么状况。 …… 此时的元王府主院里，气氛一片凝重。 盛装而来的淑妃端坐在儿子寝居的外厅，年过四十依旧美艳的脸上罩了厚厚的一层寒霜，使得整个院子里的空气像是寒风过境一般。 侍女们不敢说话，低眉垂眼，屏息以待。 内室里，太医正在给元王诊脉。 “王爷脸上的抓伤是怎么回事？”这句话冷冷地问完，整个主院里伺候的下人都无一能答得上来。 淑妃脸色就一直难看到了现在。 她今日能出宫来元王府，的确是得到了皇上的同意。 因为元王府的管家禀报，元王在王府遇到了刺杀，伤势很重，需要立即传太医。 淑妃闻此言焦心不安，牵挂着自己儿子的身体，一再恳求皇帝，才得到了这次出宫的机会。 皇帝心里还生着元王的气，当然不可能亲自过来，但跟着淑妃一道而来为元王诊治的两个太医却是皇帝亲自指派，稍后还要进宫禀报元王的身体状况。 到了元王府，淑妃才知道元王遇刺的事情是假的，惊魂未定之下却看到了儿子脸上的抓伤，瞬间雷霆大怒。 若不是碍于太医在场，她定然好好审问一番。 可既然遇刺是假，那么太医待会儿回宫如何跟皇帝禀报，显然又是一个问题。 若是让皇上知道遇刺是假……后果只会更加严重。 所以纵使心里有再多的怒气，再多的不解，此时淑妃也只能压在心里，生怕多说多错，给自己的儿子惹下麻烦。 一切困惑都只能等太医走了之后再问。 “母妃先息怒，等太医给皇兄诊完脉再说。”端庄淑雅的六公主安静地坐在淑妃身边，柔声细气地开口安抚，“有太医带来的雪莲生肌膏，皇兄脸上不会留下疤痕的，母妃放心。” 闻言，淑妃蓦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雪莲生肌膏？ 对，太医来的时候带来了宫廷的疗伤药，虽然元舒脸上的伤一看就是被什么小畜生抓出来的…… 但勉强说是遇刺，想来也不是什么问题。 到时候皇帝真的问起，就说元舒夜间被小畜生攻击受了伤，府里的人乱了方寸，所以才以为是刺杀。 这般一想，淑妃稍稍定下了心。 六公主即墨君华抿唇轻笑，起身恭敬地道：“儿臣去看看皇兄。” 淑妃狐疑，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再问，缓缓点头。 即墨君华站起来，转身朝内室走去。 “凌太医。”六公主的声音温婉动人，带着一种如沐春风的恬静，“皇兄的身体如何了？可有大碍？” 第161章 六公主1 淑妃静静地坐着，伸手端起放在手边的青花白底茶盏，掀开盖子轻拂着茶水上面浮沫，神色晦暗不明。 门外进来一人，恭敬禀报：“娘娘，皇甫玄音来了。” 淑妃听到这句话，手上动作一顿，神色蓦地变得冰冷。 捏紧了茶盏底盘，淑妃心头杀意升腾。 轻轻闭了闭眼，她费了好大的自制力，才勉强压下心头腾腾升起的杀气。 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东西，元舒才落得如此境地……若是可能，淑妃恨不得现在就把她剁碎了喂狗。 可惜有皇上护着，暂时动不得他。 “……让他先在外面候着。”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淑妃冷冷说道。 传话的下人恭敬地应下，正要出去传话，却见六公主匆匆从内室走了出来。 “等等。”即墨君华开口，然后转头看向淑妃，柔柔地福身，“母妃，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跟皇甫玄音闹僵了，对皇兄没有好处。” 淑妃皱眉：“你皇兄落得如今境地，都是他害的，你还要本宫跟他交好不成？” “母妃，交好的事情不用母妃去做。”六公主恭敬温婉地浅笑，“此事交给儿臣就好。” 淑妃闻言，沉默地盯着她看了片刻，良久，转头看向内室，“你皇兄身子怎么样了？” 六公主走近一些，附在淑妃耳畔低语了几句。 听过她的话，淑妃神情微松，缓缓点头：“去吧，注意分寸。” 六公主点头：“母妃放心，女儿心里有数。” 说罢，转过身，轻移莲步，一步步优雅地往外走去。 站在外面庭院里等候的玄音，因为距离并不远，凭她的耳力，自然不可能一点儿都听不到厅里淑妃说话的声音。 听到那句“让他先在外面候着”时，玄音神色微冷，正打算转身离去，却忽然又听到了六公主的声音。 然后她的脚步就不自觉地顿住，眉梢轻挑。 眼底划过一丝玩味和深思。 淑妃来看他的儿子，六公主跟着来干什么？ 那晚宫宴上初见时，她并没有把这个看起来像是一朵柔弱白莲花的六公主看在眼里，此时倒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另一番想法。 想要跟她交好？ 玄音淡笑，举步在走到不远处的凉亭里坐了下来，很有兴致地等着这位六公主的到来，并且对她想跟自己交好的原因，充满了期待。 如果还是为了战王…… 嗯，这位小公主的心思似乎让人一目了然，比起淑妃想要玄音做驸马的想法，这位六公主眼光显然更睿智深远一些。 她没怎么看上皇甫玄音这个少年将军，而是看上了战王。 话说，她见过战王吗？ “少将军。” 面前出现了一双花纹精致繁复的绣鞋。 玄音抬眼，看着已经到了凉亭里的六公主。 表情微顿，玄音随即淡笑：“六公主也来了？” “皇兄身子不适，本宫陪母妃过来看看。”六公主在玄音对面坐了下来，朝身边的侍女道：“去沏壶茶过来。” 侍女领命而去。 第162章 六公主2 六公主坐下的时候，一缕似有若无的异香钻入了玄音鼻尖。 玄音眉眼微动。 漫不经心地调整了一下身姿，倚靠着身后的红木栏杆，抬眸看着对面跟自己年龄一般大的少女。 “方才王府的下人说，是淑妃要见我？” 六公主点头：“是啊，母妃想见见少将军，但此时皇兄身子不适，母妃又不放心走开，所以命本宫来招待少将军。” 说完，她略带歉意地看着玄音：“还请少将军见谅。” 堂堂尊贵的公主之尊，如此纡尊降贵地跟区区一个武将说抱歉，究竟是心胸太过宽广，还是教养太好？ 亦或是，另有其他目的所以才故意示好？ 玄音唇畔浅浅掠过一抹笑痕，瞬间衬得眉眼如画，风华无双。 六公主看得一怔，竟有些失了神。 “公主殿下言重了。”玄音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波澜，“元王的身体要紧，本将军不会放在心上。” 话音落下，侍女端着沏好的茶走了过来，取了两个干净的茶盏，低眉垂眼地倒了两杯，随即放下茶壶，恭敬地退到即墨君华身后。 “你先下去吧。”即墨君华开口，嗓音温婉，不带半点盛气凌人之气。 “是，奴婢告退。” “本宫以茶代酒，敬少将军一杯。”端起桌上茶盏，六公主抬眸看向玄音，目光莹润，似隐藏着点点含蓄的情意，让人目眩神迷。 玄音目光微闪，不发一语地端起茶盏，举起来示意了一下，然后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少将军这两天经常去战王府？” 玄音闻言，目光从对方俏丽的脸上掠过，慢慢点头嗯了一声。 “那……”六公主垂眸，轻轻抿唇，似是有点羞涩地道，“明早少将军还去吗？” “明天不去。”玄音有问有答，英气的脸上没有出现一点情绪波动，看起来似是有些木然。 “明天不去？”六公主微微讶异，忍不住抬眼看着她，“战王不是让少将军每天都去，至少也去一个月？” “嗯。”玄音语气漫不经心的，像是没注意到六公主语气里的激动，“本将军跟战王闹僵了。” 六公主张嘴，显然被这句话惊了一下，然后便有些急切地道：“怎么会闹僵？少将军把战王得罪了吗？” “算是吧。”玄音敛眸，手里端着茶盏没动，“反正明天不会去。” 这句话一出，即墨君华忍不住捏紧了杯底边缘，一时没有说话。 玄音靠在栏杆上，敛眸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盏，久久没有转开目光，看起来像是出神了一样。 凉亭里空气微暖，缓缓萦绕着丝缕清浅的香味。 沉默了良久，六公主缓缓松开手中的力道，镇定地道：“那少将军什么时候会再去一趟？” “……还不知道。”玄音说完，慢慢抬头看着六公主，“公主殿下问这些干什么？” “本宫只是随口一问，少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六公主柔声说完，唇边展开一抹温柔至极的笑容，看着玄音的眼神柔情似水，让人目眩：“离开这个凉亭之后，我们之间的谈话少将军会全部忘记，对不对？” 第163章 又凶又丑的老头 玄音表情微顿。 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位公主殿下充满期待和笃定的眼神，她心里忍不住暗叹了一声，要不要做个怜香惜玉的君子？ 看她表演得这么卖力，自己若是不配合都有点过意不去，尤其这还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反正自己也不亏，不是吗？ 不就是替她守个秘密吗？ 况且这件事本身也算不得什么重大的机密，既然如此，替她守了又何妨？ 于是她慢慢地，点了点头：“嗯，忘记。” 忘记才怪。 她又不是老年痴呆。 但是很显然，即墨君华却把她当成了老年痴呆，见她如此说话，满意地抿唇轻笑：“少将军真是个好人。” 玄音心里几百头草原马奔腾而过，面上却还要克制着微笑。 陪智商低下的人演戏，真心好累。 “本宫想去战王府一趟，少将军能不能帮这个忙？” 去战王府？ 玄音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一点儿都不好，她觉得自己至少三日之内不想再看见战王那张脸。 所以，她很诚实地摇头：“不好，战王很凶，很丑，而且很老。” 战王很凶，很丑，而且很老？ 六公主愕然，随即浅笑：“战王凶你了？” 玄音不说话，沉默地端起茶盏灌了一口，感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正一粒粒往外冒。 这个女人…… 嗯，的确比骄纵蛮横的五公主有心机多了，按照玄音眼下的判断来说，她完全可以成为淑妃的一个助力。 而且一个公主会摄魂术，这件事本身就不寻常。 玄音想，或许自己需要好好摸一下这位公主的底，若是以前当然可以不在乎，把对方拙劣的把戏当成是跳梁小丑，不理会就是。 可如今既然要助遥华登上那个位置，那么就算只是一个弱智的敌人，也必须把她的底细挖个底朝天。 “怎么了？”六公主蹙眉，见玄音迟迟不说话，不由纳闷，“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玄音以茶盏抵在唇边，咬牙忍住把茶水泼在她脸上的欲望。 这个时候应该叫遥华过来，他的演技比较好，一定能演得炉火纯青。 不过，六公主似乎也不在意玄音是否回答，很快又蹙眉道：“战王是个老头子……听他的声音好像年纪不大，你确定他是个老头子？” 玄音慢慢点头：“嗯，很丑的老头子。” 说话的同时，她心里已确定，六公主并没有见过战王。 不过想想也是，战王那种高冷又骚包的人，大约是觉得全天下的人都不配瞻仰他的容颜的。 不过，如果六公主没有见过战王，那显然就不存在什么喜欢不喜欢之说的，毕竟谁也不会喜欢上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 所以这位公主殿下的目的，只是为了见到战王？ “我想去战王府一趟。”六公主起身，走到玄音身边，弯腰附在他耳边浅笑，“少将军，带我去可好？” 离得近了，她身上那种似有若无的香味也越发明显了些，跟一般女子所适用的胭脂香粉有点不同，但是一般人或许只会以为是胭脂香粉的味道。 第164章 好想杀人怎么办 玄音克制着一掌拍死她的冲动，抬头盈盈冲她一笑，露出了花痴般的表情：“好啊。” 六公主被少年的少年震慑了一下，俏脸忍不住微红，伸手点了点玄音的脑袋：“妖孽。” 玄音：“……” 好想杀人怎么办？ “那我们现在就走？”六公主满含和诱哄意味的眼神锁着玄音，眸光脉脉含情，情真意切。 玄音不自觉地站起身，不动声色跟她拉开了距离，看在六公主的眼里，却以为他也是迫不及待，于是唇畔笑意更深。 “本宫让人准备马车。” 玄音靠着廊柱站着，闻言不说话，像是默认。 于是六公主很快就吩咐人去准备了一辆马车。 虽然姿态优雅，说话轻声细语，但是这般举动看在玄音眼中，依然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迫不及待。 玄音稍一寻思也就明白了，六公主跟淑妃出宫虽然经过了皇上同意，但她们是女人，不比皇子自由，在宫外逗留肯定有时间限制。 所以六公主才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赶去战王府，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道何时才能有第二次机会。 玄音忍住抬手揉眉的冲动，决定暂且忍耐一下，就当做去看看莫禹的伤势了。 …… “又凶又丑的老头？”高大的梧桐树下，淡漠矜贵的男人半躺在藤椅上，眸心微眯，如画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危险气息。 “嗷呜。”雪白的狼崽子趴在他的身上，温顺乖巧地以脑袋拱着他的掌心，像是在撒娇，又像是抗议。 安静站在一旁的琅琊眉角抽搐着，目光不断在这只狼崽子身上打转，心里写满了问号： 这只狼崽子从哪里来的？ 少将军之前问的就是这一只？ 以前他分明没有见过这只。 雪焰是个公的，最近也没有雌狼入住战王府，所以不可能生下崽子而他们却不知道。 所以…… 满心疑问的琅琊，此时已经完全忽略了他家主子身上释放的寒凉气息。 听到主子那句话之后，很聪明地为玄音辩解了一句：“少将军肯定是在陪那个愚蠢的公主演戏，故意那样说的。” 这么一说，战王微微沉默了片刻，周身的寒气似乎也没那么重了，“是吗？” “当然是的。”琅琊眼色极好，心思也是敏捷的，“主子如此年轻俊美，身份尊贵，天下无双，除非眼瞎的人才会觉得……哦不，眼瞎的人也不会觉得主子又老又丑，少将军这是把蠢公主当猴子耍呢。” “她为什么要把蠢公主当猴耍？” “因为他——”琅琊声音卡了一下，随即话锋硬生生一转，“大概是……他不想让那些女子惦记着主子？嗯对，应该就是这样的。” 其实他原本想说的是，皇甫玄音一定是怀疑六公主的底细，所以将计就计带她来，顺道摸清她非要进战王府的目的。 但是很显然，比起这个解释，主子更喜欢听到另外一种说法。 嗯，虽然那个说法不一定是真的。 战王没说话，伸手压了压小狼崽子的脑门，淡淡道：“你觉得呢？” 第165章 本座的儿子 “嗷呜嗷呜。” 小狼崽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她一定是不希望别的女人惦记上您，所以才故意这么一说。 琅琊呆滞地看着这个成了精的狼崽子，觉得自己的认知大概出了问题。 “主子……”他忍不住伸手指着小狼崽子，“它……” “本座的儿子。”战王声音淡淡，“你看不出来？” 儿……儿子？ 琅琊震惊，随即僵硬地看着小狼崽子，再看看他家主子那张矜贵俊美的脸，脑子里一片凌乱。 他……他真的没看出来，小狼崽子哪一点像是主子的儿子？ 主子一定是在开玩笑。 对，一定是的。 “呵呵。”干笑了一声，琅琊咽了咽口水，“少将军的马车可能要到了，属下……属下去迎接一下。” 说完，不待他家主子回应，转过身，嗖的一声就消失不见了。 战王没说话，连眼皮子都没有撩上一下。 “嗷呜。”狼崽子睁着大眼瞅他，两只前爪子扒拉着他的袍袖，“嗷呜嗷呜。” “你也想去迎接？”战王语气淡漠。 小狼崽子连连点头：“嗷呜嗷呜！” 战王指尖弹了弹它的脑袋，“去吧。” 得到应允，小狼片刻不再逗留，前爪一蹬，小巧的身体连续几个飞跃，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战王倚在藤椅上，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又老又丑……” 喃喃低语，很快湮灭在微风里。 使用轻功飞一般逃离现场的琅琊，在离开沧澜院之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了，然后脚下也不自觉地放缓了速度。 清风拂过，他的脑子里瞬间清醒了一些，“来人。” 话音落下，一个黑衣侍卫从暗中现身，“见过九公子。” “雪焰现在是否还在府中？” “回禀护法，雪焰回了北郊断魂林。”护卫道，“已经走了两天。” 琅琊闻言，神色顿时有些古怪。 雪焰回了断魂林？ 怪不得这两天没有看见，但是那只小狼崽子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雪焰在断魂林里刚生的宝宝？ 不可能啊。 琅琊无神地挥了挥手，赶走了黑衣护卫，心头忍不住开始思索着这件事的古怪之处，以及他家主子的反常。 儿子？ 说真的，如果这句话是出自别人的口中，他一定会相信……嗯，相信对方是在说胡话。 可他家主子那般清贵出尘的一个人，怎么也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呢？ 而且，那是狼，一只小雪狼。 虽然雪狼的血统挺高贵的，但是说到底，说到底也算是一只畜生吧？ “琅琊，你在想什么？怎么魂不守舍的？” 琅琊蓦然抬头，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君神医，眉头抽了一下：“我觉得有些事情挺……玄幻的。” 君亦然皱眉：“什么？” 琅琊把他拉到一旁，悄咪咪地低声道：“咱们府里有一只小雪狼，你知道吗？” 小雪狼？ 君亦然眉头微皱：“哪来的小雪狼？” “我怎么知道？”琅琊瞥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就是不知道，所以才问你呢。” 第166章 不可思议 “我也不知道。”君亦然语气淡然，显然没把一只小狼放在心上，“我来找你，是想说一下关于那个莫禹的事情。” “莫禹的事情不重要。”琅琊连忙抬手打断，“那只狼崽子的事情才重要。” 他现在哪有心情听一个不相干的人的事情？ 自家主子的事情都管不过来了，还有心情理会莫禹？ 君亦然闻言一愣，随即眉头缓缓拧紧：“琅琊，你受刺激了？” “对，就是受刺激了。”琅琊叹了口气，拉着君亦然的手就往府外走去，“边走边说，我还要去迎接贵客。” 君亦然优雅地拂开了他的手，“迎接什么贵客？” “皇甫玄音马上要到了。”琅琊道，“就是主子最近很感兴趣的那位少将军。” 君亦然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他上午不是刚离开，怎么又来？” 怎么又来？ 琅琊眉头一抽，眼神古怪地瞥了他一眼，忍不住提醒他：“虽然皇甫玄音自己并不怎么想来，但是这句话你最好别让主子听到，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主子巴不得皇甫玄音待在这里别走了，他居然还敢问他为什么又来？ 找死呢吧？ 君亦然没说话，心里却也明白琅琊的想法。 没办法，虽然他们都没看出皇甫玄音除了容貌好看一点，性情跟别人有点不一样，能在群狼围攻之际顺利脱身之外，还有哪一点吸引了他家主子的注意力。 但主子就是对他感兴趣，他们做属下的也没办法不是？ “言归正传。”君亦然道，“你方才要说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战王府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小雪狼，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琅琊举步跨上大门石阶，语气恢复了一些镇定，“我方才看见它趴在主子的身上，忍不住就问了一句。” “问了什么？” “当然是问这狼崽子哪来的。”琅琊道，“你猜主子怎么说？” 君亦然偏头，沉默地看着他，心道这才是重点吧。 眼底浮现一抹深思，君亦然慢慢道：“主子怎么说？” “主子说，那是他儿子。”琅琊说着，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主子居然说那是他儿子，我……” “你说什么？”君亦然脚步倏顿，转过头，眼神奇怪地看着琅琊，“你刚刚说……” “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琅琊深深地叹了口气，“主子亲口跟我说，那只狼崽子是他儿子，还问我没看出来吗？我上哪儿看得出来？” 若主子说那是雪焰的儿子，琅琊真的完全能接受，可主子居然说那是他的儿子？ 琅琊简直无法想象，那句话居然会从主子嘴里说出来。 当然，他肯定是不会相信这句话，一人一狼怎么可能会是父子？况且他家主子也从没成过亲…… 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句话为什么会从他家尊贵无双的主子嘴里说出来？ 能吓死人的好不好？ 君亦然眉头慢慢皱紧，眼底浮现诸多情绪，“的确挺不可思议的。” 第167章 男女授受不亲1 马蹄声和车轱辘声响起，君亦然和琅琊同时转头，看着缓缓出现在视线中的马车。 眼前这辆马车外观并起眼，君亦然却皱眉问道：“这是哪个王府的马车？” 虽然没有王府标记，看起来也低调不惹眼，但若是细心观察便会发现，马车所用的材质却都并非普通官员之家可用。 所以君亦然一眼就看出来马车来自某王府。 琅琊道：“元王府。” 君亦然闻言，不解地道：“皇甫玄音怎么会坐着元王府的马车而来？” 不怪他消息不灵通。 只是因为中午琅琊把莫府二少爷带来战王府之后，君亦然就忙着给他看伤，根本没时间关注外面的事情。 当然，他是个医者，跟琅琊和南轩的身份不一样，职责不一样，所以自然不可能时刻关注着外面的风吹草动。 “他刚才去了元王府。”琅琊简单解释了一句，“这会儿过来，是因为有事在身。” 说到这里，他忽然皱眉，转头看向君亦然：“我们府里有没有长相凶恶的老头？” 长相凶恶的老头？ 君亦然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分明再说：府里有没有那样的人，你自己不知道？ 琅琊嘴角一抽，默了片刻，道：“算了，让沐叔应付吧。” 虽然沐管家离又老又丑的级别还差一些，却也算是这个府邸里年纪最大的老头子了。 今年刚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君亦然：“……”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马车已到了眼前，来不及吩咐其他人去准备，琅琊凑近了君亦然身边，低声道：“待会儿马车里会下来一个女子，那人是宫里的六公主。” “六公主？”君亦然皱眉，“公主怎么会来战王府？” “此事说来话长。”琅琊道，“待会儿再跟你解释，你等会把这个公主带去见沐管家，让他假扮一天主子的身份。” 饶君亦然素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时听到这句话之后，也不免有些发懵。 不过发懵也只是一刹那，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位公主是冲着主子来的？” “嗯。”琅琊点头，“你只要带她去见‘战王’，其他的就不用管，当然，要让沐叔尽量演得像一点，探探她费尽心机来战王府意欲何为？” 君亦然沉默。 他真心觉得这件事其实挺幼稚的。 不就一个愚蠢的公主吗？需要这么费力地应付？ 管她什么目的，直接拒之门外不就得了。 马车停在了正门外石阶下。 君亦然抬眸，看着车帘被侍女掀开，随即从马车里走出来一个女子，嗯，还有一个少年。 琅琊见状，眉头不自觉地拧在了一起，抬脚走下石阶，看着玄音道：“少将军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惊讶又意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说完，还没等玄音回答，琅琊转头看向旁边的女子：”这个女人是谁？“ “本宫乃是皇室排行第六的宝珠公主，即墨君华。”六公主挺直了脊背，目光不卑不亢，姿态优雅从容，“本宫此番前来，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跟战王商议。” 第168章 男女授受不亲2 有重要的事情跟战王商议？ “我家主子从不理会外面的事。”琅琊皱眉，转头看着玄音，“少将军怎么跟六公主搞到一起了？” 玄音：“……” 搞到一起？ 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粗鲁？ “本将军……”玄音眉头拧了拧，似是在思索，然后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本将军刚才去了元王府，六公主跟我是巧遇。” 即墨君华抿唇浅笑，缓缓颔首，“少将军说得没错，本宫跟他是巧遇，听说少将军经常来战王府，所以本宫就拜托他——” “战王府从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出。”琅琊打断了她的话，虽然并没有几分疾言厉色，语气却不容置疑，“六公主怎么来的，还是怎么回去吧。” 即墨君华面上笑意微僵，随即转头看向玄音，眼底流露出几分隐忍和委屈之色，“少将军。” 玄音握紧了手，克制住一掌拍死她的冲动。 转过头，她朝琅琊淡淡一笑：“琅琊公子怎么又在这里？事先料到我们会来，所以守在这里阻止我们进府？” “当然不是，我怎么敢阻止少将军？”琅琊连忙摇头，“我跟亦然刚要出门，却看到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心里正奇怪，没想到就看到了少将军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琅琊神色淡定地给自己和君亦然找了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解释自己为何这么巧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大门外。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刻意在等在这里。 说完，他似是担心得罪了玄音，语气放缓：“少将军，并非我不近人情，而是府中规矩森严，这些年除了少将军之外，从未有任何人能进出过战王府。” 顿了顿，“另外，少将军是男子，以后尽量别跟姑娘家同乘一辆马车，这样影响不好。” 万一影响了主子的好心情，最后受迁怒的一定是他们这些悲催的手下。 玄音扶额，真心觉得自己冤。 不是她要跟这位公主同乘一辆马车的，好吗？ 这位公主是担心她半路跑了，所以才硬要坐在一起，她都被“催眠”了，又如何反抗？ “反正我们来都来了，琅琊公子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玄音神色从容地轻笑，“六公主出宫一趟也不容易，你就带她去见见你家王爷？” 琅琊脸色微变：“少将军，这不是为难我——” “琅琊。”君亦然走了过来，语气淡淡地开口解围，“王爷前天说过，只要是少将军的要求，能满足的尽量可以满足。如果你不方便，我带六公主去吧，你跟少将军去看看莫禹的伤势。” 此言一出，六公主悄然松了口气，宽大的袖子里，攥紧的手慢慢松开。 “既然如此，公主殿下随这位君公子去吧。”玄音嗓音温和地道，眼神里透着一股怜香惜玉的意味，“我有一个朋友伤势挺重，我去看看。” 朋友？ 即墨君华眉头微蹙，方才琅琊不是说，外人不能进战王府，那什么样的朋友能送到战王府来？ 她心下疑虑，当着他人的面却不能询问太多，只浅笑道：“多谢少将军。” 第169章 乐不思蜀 玄音摇头淡笑，嗓音温润：“不用，公主殿下先去见战王吧。” 六公主嗯了一声，冲玄音和琅琊颔首暂别，就转身轻移莲步，跟着君亦然一道离开了。 “少将军。”琅琊脸色古怪地看着他，“您的演技真是高超，但是刚才这副含情脉脉的样子，真是不太适合你。” “本将军怎么就不适合含情脉脉了？”玄音瞥他一眼，举步往府中走去，“我们先去看看莫禹，然后找个地方喝杯茶。” 琅琊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少将军不想猜猜，这位公主来战王府有什么意图？” “本将军若不想知道，又何必浪费表情陪她演——” “嗷呜。” 眼前雪白的光影一闪，身子灵活的小东西迎面朝玄音扑了过来，玄音下意识地伸手一接，“小东西，你是不是玩得乐不思蜀了？” “嗷呜嗷呜。”小狼崽子亲昵地拱着玄音的脖子，两只爪子抓着她的衣服，利落地跃到她的肩膀上蹲好。 琅琊看到眼前这只小狼崽子，就不免想到了他家主子刚才那番话，看着它的眼神就不由有些诡异。 “怎么了？”玄音察觉到他的神情异常，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然后转过头，伸手摸了摸小狼的脑袋，“小东西，你早上去哪儿了？” “少将军，这只小狼……”琅琊迟疑了一瞬，“你是怎么认识的？知道它的来历吗？” “来历？一只小狼崽子，能有什么来历？”玄音奇怪地瞅着他，说完眉头蹙了一下，“本来我以为它是来自战王府，不过你都说你战王府没有这么小的狼崽子了，那肯定是我猜错了。” 这只狼崽子到底来自哪儿，她也不知道，不过它对战王府似乎挺熟。 听玄音这么一说，琅琊不由沉默。 他觉得自己应该暂时忘记自家主子那句比较让人凌乱的话，“算了，不过一只狼崽子，不纠结它的来历了。” 两人没再讨论这个话题。 莫禹被安置在西北角的一处院落里，那里清净，琅琊安排了下人和侍女伺候。 玄音和琅琊到了的时候，莫禹已经醒了，但是还不能翻身，他身上的伤势太重，暂时只能趴在床上。 床前有个年轻的粉衣侍女，正蹲在地上喂他喝水。 莫禹喝得很慢，几乎只是唇上沾湿了一点而已，然而额头的汗水却是一颗颗落下，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莫禹。”玄音走了过去，垂眸看着他眼下凄惨的状况，“你感觉怎么样？” 听到玄音的声音，莫禹抬头，嘴唇蠕动了两下：“少……少将军。” 玄音叹了口气，拖了张凳子过来坐下，“抱歉，因为我的关系才让你受了牵怒。” 莫禹示意侍女把水拿走，然后微微撑起身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只这么一点简单的动作，也让他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冷汗涔涔往外冒，看得出痛苦之色。 “少……少将军别……别这么说……”喘了口气，他声音有些不稳，“不是……不是因为少将军的关系。” 第170章 心虚 “先别说话了，你好好休息。”玄音道，“这几天安心在这里住着，有大夫给你治伤，什么话都等伤好了之后再说。” 莫禹现在几乎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地趴在床上。 浑身上下没一块没受伤的地儿，虽然没有真正伤到骨头，但这样的伤势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绝对算不上轻了。 闻言，莫禹转头看了看四周：“……这是哪儿？” 玄音微默，随即淡淡道：“一个无人知道的秘密之地，你放心待着就是。” 莫禹轻轻点头，抬起手，以手腕抵着额头，小心地擦拭着额头上不断滑落的冷汗。 站在一旁的侍女见状，连忙从盆里取出沾了水的帕子拧干，小心翼翼地给他拭干净脸。 “你们都出去吧，先别让他说太多的话。”君亦然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刚醒，身体太虚弱了，我让人去给他煎了药，等喝了药再睡上一觉，才能恢复一点体力。” 玄音转头，看着进来的君亦然，“他没什么大碍吧？” “没事。”君亦然道，“但是我想问问，他是否有足够多的时间待在这里，若有，我就用些温和的方法给他好好调养一下，他的身体底子有点……” 莫禹虽是莫尚书的儿子，而这个庶子在莫家的地位却连下人都不如，虽然有些武功，可长期受到兄长虐待，身体定然会有所亏损。 玄音沉默了片刻，“时间有的是，你好好给他调调。” 君亦然点头，其他的也没多问，“你们先出去吧。” 玄音转头看向莫禹，温声道：“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话音，玄音跟琅琊就转身走出去了，到了门外，发现不远处的廊道里站着一个人。 黑色的长袍包裹着颀长而瘦削的身躯，侧脸精致淡漠，透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泊气息。 玄音脚下不自觉地顿了一下，想到自己上午跟他说的那番大义凛然的话，摸了摸鼻子，然后抬脚走了过去。 “六公主来了府里。”玄音眉梢轻挑，漫不经心地开口打破了沉寂，“是冲着你来的。” 战王转头，目光从她肩上掠过，没说话。 似乎那位什么公主的，根本不值得他关注。 “你不想知道她来这里干什么？”玄音见他没反应，不由玩味地挑唇，“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她是喜欢上你了？” “本座只是一个又丑又凶的老头子。”战王终于舍得开口尊口，嗓音淡淡，“她眼瞎？” 玄音愕然，随即嘴角剧烈抽搐了两下，没来由地有些心虚。 负责打小报告的琅琊更心虚，不由自主地把头转向另外一个方向，心里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偷听别人说话这种行为很不可取，有违君子之道。”玄音道，“再说，王爷明知道我那是在糊弄那个公主。” 战王没说话。 “我想知道她来战王府的目的，王爷要不要一起去？”玄音说着，看了一眼琅琊，“还请琅琊公子带个路。” 第171章 娈宠 对于玄音的询问，战王没说愿意，也没表示拒绝，只是在玄音要走的时候，他不发一语地转身，沉默地跟在玄音身侧。 以至于原本负责带路的琅琊，只敢低眉垂眼地跟在自家主子身后两步远。 走了一步，他突然开口：“主子，少将军，他们现在在杏花园，属下就不过去了。” 他很识相的，不想打扰了主子和玄音的独处。 战王淡漠地嗯了一声，连眼角都没施舍一个给他，反倒是玄音，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琅琊公子不想去看个热闹？” 她觉得三个人比两个人要自在一些，尤其是早上一番义正言辞并且无比骄傲地说“明日一早就不过来了”这句话之后，她就更觉得不自在。 似乎有一种自己打脸的感觉。 这还没到明天早上呢，自己就巴巴地过来了，以后还怎么在战王面前拾起自己的骨气？ “在下对凑热闹不感兴趣，尤其是女人的热闹。”琅琊道，然后从善如流地告知了自己接下来的安排，“已经中午了，在下去吩咐下人准备午膳，少将军待会儿刚好可以跟主子一道午膳。” 玄音愕然：“午膳？” 她的早饭貌似才刚吃了没多久吧？ 这琅琊是什么心态，迫不及待地想制造她跟他家主子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个想法让玄音嘴角抽了抽。 她其实很想告诉他，自己真的不是断袖。 如果她现在是个女儿身，他这么卖力地撮合还有说得过去，可自己分明是个男儿身打扮，琅琊这样殷勤，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心头闪过这些想法，玄音脚步忍不住停了下来，然后转头看向琅琊，正色地道：“琅琊公子，我没有当人娈宠的嗜好。” 此言一出，正要转身离开的琅琊霎时像是被雷劈到一样：“……” 娈宠？ 谁的娈宠？ 走在玄音身边的战王神情也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微转，落在她肩头的小狼身上。 “嗷呜。”小狼崽子扒了扒玄音的衣服，抬手前爪，用软绵绵的爪掌摸了摸玄音的脸，也不知道是在撒娇，还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虽然玄音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情绪。 她只是觉得有些事情需要说清楚，而不喜欢稀里糊涂地被人误会。 “我在说正事，你乖乖待着。”玄音握了握小狼崽子的爪子，又摸了摸它的脑袋，眼神很认真地看着琅琊，“请琅琊公子莫要生了什么误会。” 战王敛了眸子，神情平静，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情绪。 琅琊慢慢转过身来，眼神有些古怪地看着玄音，“少将军，你的话我有些听不懂，谁说少将军是娈宠？” “没人说过，所以此时我才跟你说清楚。”玄音淡淡道，“若有人说过这样的话，那恐怕就不是心平气和地谈了。” 琅琊：“……” 目光下意识地从自家主子那张矜贵淡出尘的脸上掠过，琅琊心头悲催地想着，此事明明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为什么需要被警告的人却是他？ 第172章 没兴趣陪女人喝酒 琅琊表示，他只是做一个为人属下的本分而已。 “没人把你当娈宠，是你自己太敏感。”战王开口，语气波澜不惊。 说完，他朝琅琊道：“退下。” 琅琊闻言，顿时如蒙大赦，飞一般地转身遁逃。 玄音无语地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腹诽，有必要跑得这么快吗？ “不必多想。”战王收回视线，转身负手徐行，“本座不会把你怎么样。” 玄音偏头瞥了他一眼，沉默地跟着他一起闲庭信步般慢慢走在廊道上，虽没有说话，却能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的情绪似乎有点波动。 是因为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 玄音想了想，漫不经心地淡笑：“本将军只是不习惯别人用那种态度对我，而且我们都是男子，关系太过密切，难免引起别人的臆测。” 虽然断袖之类的名声于她而言无伤大雅，她也并不在意，可战王不是别人。 她顾忌的也不是名声一类，而是担心战王真有这样的心思。 她提前把话说清楚，是想把这种可能斩断在萌芽之前——当然，如果战王没有这样的心思，那当然更好。 战王没说话，眼底思绪幽深难测。 两人下了长廊，穿过花开正浓的园子，潺潺的流水回响在耳边。 玄音目光微扫，眼前幽静的风景透着一种别样的美好，似是世外桃源安宁恬淡。 “王爷自出生开始，就住在雍京？”玄音开口。 话音落地之时，她忽然想到了琅琊所说的那句话，对战王的真实身份不由生出了一些好奇。 他的真实身份似乎比现在显露于人前的，还要尊贵显赫。 战王尚未说话，却听前面同时也传来这么一句：“王爷是否一直就住在雍京？” 嗓音温婉柔和，似是带着绵绵情意。 战王和玄音同时停住了脚步。 高大茂密的大树挡住了两人的身影，站在大树阴影处，玄音抬眸看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幕。 四角凉亭里，身穿一身玄色袍服，年纪约莫在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坐在桌前，手里端着一盏精美的酒盏。 这个人虽然不再年轻，但容貌儒雅沉稳，周身有一种见惯生死荣辱不惊的气度。 他的对面坐着今日刚来的六公主即墨君华，此时正笑意盈盈地看着眼前中年男人。 刚才那个问题，当然就是出自她的口中。 不过这个问题问出口，对面的中年男人却连眼皮都没有撩上一下，漫不经心地摇晃了一下手中酒盏，敛眸饮了口美酒。 冷漠疏离的姿态，跟玄音身边站着的这位正主没有十分相像，也学了个七八分。 玄音挑眉，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 然而…… 心里突然微微一凛，玄音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问题。 战王住在雍京多少年了？ “王爷……”六公主弯袖端起自己酒盏，朝中年男子道，“本宫敬王爷一杯可好？” 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淡漠从容地站起身，“本座没兴趣陪女人喝酒。” 第173章 令牌 话音落下，暗中两个黑衣人现身而来，目光冷冷地看着六公主：“请立即离开。” 即墨君华小脸微白，有些无措地看着“战王”，眼底水光微现，楚楚莹润，“王爷……” “战王”冷漠地转身欲离开。 “王爷！”六公主见状，语气微急，连忙开口，“本宫今日来战王府，是有一事想求王爷解惑。” 说着，她提着裙子，脚步匆匆地走到“战王”面前，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物，“王爷可识得此物？” 玄音眉眼微动，沉默地看着六公主从袖子里拿出来的东西，是一块孩童手掌大小的玄铁，沉甸甸的样子，有点像是令牌一类。 因为距离的关系，看不清上面的纹路图案，但这块玄铁有一种古老陈旧的年代感，让人一眼能看出是多少年前传下来的东西。 六公主拿出这个东西来问战王…… “本座不认识。”中年男子只看了一眼，眉头微皱，“这是什么？” “王爷不认识这个？”六公主似乎有些意外，随即面上流露出些许紧张之色，“王爷没见过这面令牌？” “战王”瞥了她一眼，显然不想再搭理她，转身淡漠离去，“送客。” 两个黑衣暗卫领命，冷冷地看着六公主道：“请立即离开战王府，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六公主看了一眼“战王”的背影，随即垂眸，安静地看着自己掌心的令牌，须臾，面上几不可见地流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将令牌收回自己袖中，六公主唇角流露出淡淡的一丝笑意。 随即她优雅地朝两个暗卫颔首，“本宫这就离开，麻烦你们送本宫出府可以吗？本宫担心自己会迷路。” 战王府大得就像一座迷宫，重重院落，回廊九曲十八弯，间或伴随着一些假山流水美景之下隐藏的阵法机关，比皇宫更要凶险。 六公主纵然看不出危险，担心迷路却也很正常。 两个暗卫没说什么，沉默地引着她走了出去。 待六公主走远了些，玄音才转头看着战王，若有所思地道：“她手里拿的是什么令牌？” 一开始她还以为六公主是抱着跟战王扯上点关系，甚至是嫁给战王的目的而来，所以才这般费尽心机。 可此时事实证明，六公主的目的并非如此。 进来战王府，如果六公主的目的只是为了询问这一面令牌，那么很显然，这面令牌应该很重要。 她没去问其他人，却单单跑来问战王，是确定令牌跟战王有关系？ 玄音心念疾转，想到中年男子说了一句“不认识”，然后转身离开之后，六公主显然松了口气的表情…… 所以，她其实是希望这面令牌跟战王府没有任何关系？ “四方城护法的令牌。” 清澈淡漠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换回了玄音的思绪，她抬眼看着眼前男子：“四方城护法？” 那是什么？ “没什么。”战王说着，转身往回走去，“无关紧要的一面令牌。” 玄音跟着转身徐行，忍不住问了一句：“四方城在哪儿？势力很大？” 第174章 弟弟 战王偏头，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 “这世上还有很多未知之事等着你去弄清楚。”他嗓音平静疏淡，一副从容陈述事实的语气，“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可以在用膳的时候直接问本座。” 用膳的时候？ 玄音微默，随即眉梢轻挑：“王爷这是不遗余力的寻找机会，想让我来陪你用膳？” 战王没说话，似是默认。 玄音踌躇了片刻，在心中思量着如今的情势。 然后很快她就意识到一个事实，自己所知太少。 不说自己是来自以前的二十一世纪，就皇甫玄音本身而言，她知道的事情也委实不多。 以前的皇甫玄音算是特别低调隐忍的一个人，而且势力小，手里没什么可用的人，虽然曾拜了高人为师，但也只是学了一些武功谋略。 对于各国朝堂和江湖上的事，她几乎是一无所知。 以至于玄音来到这里，拥有了皇甫玄音全部的记忆之后，依然对这片大陆的情势感到陌生。 四方城，她没听过。 但是从刚才六公主的反应以及战王淡漠的言语中似乎可以窥知，这定然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势力所在。 自己暗中去调查，显然有些不太现实，所以她如果想知道更多的情报，眼下来说，似乎只能依靠战王。 “本座对你没什么过分的要求，也不会耽误你做其他事情。”战王波澜不惊的声音在耳边淡淡响起，“每天过来陪本座用一顿早膳，然后你想知道什么，本座都告诉你。” 玄音闻言抬眼，沉默地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自己在这句话中听出了几分委曲求全的味道。 而且还有一种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 事实上，对方明明在逼迫……不，算不上逼迫，充其量也只是有过威胁，但目前为止，战王对她并没有任何违背她意愿的举动。 只是，战王整个大雍朝是个高高在上如神祇一般的存在，人人对他敬畏有加，说句非自贬的话，战王现在就算真的要对她做些什么，她又岂有反抗之力？ 所以，他为什么要对自己百般妥协？ 玄音敛了眉眼，心里罕见地生出了些许愧疚，以及不知所措——虽然她压根就不明白这两种情绪为什么会有。 她并不迟钝，能感觉得出来他似乎总是想帮她——虽然还找不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本座有个跟你一般大的弟弟。”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玄音心里的困惑疑虑，战王负手看着前面，淡淡开口，“这些年，本座一直在找他。” “弟弟？”玄音愕然，显然没料到会突然听到这样的话，“王爷还有个弟弟？” 战王点头。 “那他现在……” “失踪了。” 玄音默然。 “如果他还在世上，今年应该也有十六岁了。”战王偏过头，俊美的脸上流露出些许黯然，“本座以前用错了跟他相处的方法，以至于……把他弄丢了。” 玄音闻言，突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第175章 异香来处 弟弟？ 她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原因。 她没想到，战王也会移情——把对自己弟弟的愧疚和疼爱，移在另外一个跟他差不多的少年身上？ 感觉不是很可信，却又找不到不信的理由，毕竟他这样的人应该没必要用这样的事情博取同情。 正这样想着，战王又不疾不徐地补了一句：“雪焰是他以前养的狼宠。” 雪焰？ 玄音一愣，顿时了然。 沉默了须臾，她慢慢点头：“原来如此。” 都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此时的玄音下意识让自己不去怀疑，对方究竟是不是真有一个弟弟。 既然是因为他的疏忽造成，那对于自己“弟弟”的失踪，战王此时心里应该是愧疚的。 纵然如何强大的男人，心里也会有自己在乎的人。 如果问得太多，必然会带起他更多的回忆，陷入更大的自责。 玄音不喜欢对别人的私事追根究底，况且对方既然说了是“弟弟”，那么显然也是个男子，所以他应该没有怀疑到自己是个女儿身。 至于他为什么会选择自己成为移情的对象，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就是跟雪焰有关。 心头像是豁然开朗，玄音抬眼，眉梢忍不住轻轻一样：“既然如此，那本将军以后倒是不介意过来陪王爷用顿早膳，顺便换取自己想要的情报。” 战王闻言，淡淡嗯了一声。 “爷。”刚才离开的中年男子顺着回廊往这边走来，到了两人面前，躬身道，“刚才来这里的那位公主，学过摄魂术，而且她身上自带的异香，曾是炎国大长公主所研制。” 炎国大长公主？ 玄音微讶，倒是不曾料到这位六公主居然还跟其他国家的公主扯上了关系。 “起初这种异香只是大长公主用来控制男人，令她看上的男子对她心生迷恋，继而心甘情愿为之所用。” “后来时间久了，这种异香的用途被她用作了他处，但除了炎国大长公主的心腹之外，其他人应该不可能有机会弄到这种香料。” 因为研制香料需要用到一种香兰草，炎国大长公主专门在自己的府邸里辟出了一间很大的温室，种植了很多的香兰。 在培育的过程中浇灌一种带有迷幻效果的水露，如此培育出来的香兰草味道就带有一种很自然的花草清香，跟一般贵族小姐所用的香料几乎相差无几。 喜欢使用香料的人会对此爱不释手，但大长公主从不会轻易让这种香料落入别人之手。 听到沐管家的话，玄音不由挑眉，面上流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六公主常年深居宫廷之内，别说隔着一个遥远国度的距离，即便只是这个雍京，她大概也不可能有机会离开。” 所以，她觉得六公主身上有秘密，这感觉显然是对的。 沐管家不动声色地看了玄音一眼，随即点头：“少将军说得对，所以此事颇有古怪。” “执剑，执药。”战王淡漠开口。 两道青衣人影似是从天而降，刹那间跪在战王面前，“主人。” 第176章 贵人多忘事 “即日起，你们跟着皇甫玄音。”战王漫不经心地吩咐，似是随口决定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万事听他的差遣。” 玄音诧异地转头看他。 两个年轻的属下却没有任何迟疑，俯首领命：“属下遵命。” “为什么？”玄音开口，目光定定地看着战王，似是对他的举动不解。 “执药精通药毒，任何关于药毒方面的疑问，你都可以问他。”战王语气淡淡，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执剑武功高强，留在身边使唤也方便。” 玄音沉默。 她不想欠下他太多的人情，如果这句话是在半个时辰前提出来，她断然不会接受，可此时…… 或许他只是希望，她这个暂时替代了他弟弟的人能活得久一点？ 这个想法让玄音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点了点头，她也没再客气：“多谢王爷。” 就冲着他一片“思弟之情”，她似乎也不该拒绝他的好意。 “不用谢。”战王语气疏淡，“以后别再对本座抱有太大的敌意和戒备就行。” 玄音：“……” 战王您真是贵人多忘事。 一开始就语出威胁的人是您，不对吗？ 再说，就算撇开一开始的威胁不算，身居高位的人突然间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而且非亲非故的。 自然让人很容易就想到了一句话。 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 不过如今话说开了，解开了她心中困惑，她倒是不必再有那么多无谓的想法了。 沐管家禀报完了六公主的事情，刚要退下，却听玄音突然问了一句：“方才管家说，炎国那位大长公主用这种香料来控制男人为她做事？” 沐管家点头：“是的。” 玄音道：“这种药的药效是多久？” 她原本以为就只是暂时性的，所以今日陪那位自以为是的六公主演了一出戏之后，她觉得事情就该落幕了。 可如果这种药能达到控制一个人的目的，那显然就不是短暂性的药效了。 “这个可能要问执药侍卫或者君神医。”沐管家垂眸，看向还跪在一旁的两个人。 “药效取决于对方所用的剂量，以及她的目的。”执药低着头，回答得言简意赅，言下之意却说得很明白。 玄音若有所思地点头。 意思是说，如果六公主想让她以后为她所用，那么就会试图彻底控制她。 可对于一个刚刚返朝且直接拒绝过她婚事的少年将军，就算六公主有心控制，暂时只怕也没那么大的胆量。 能不能做到是一个因素，若是引起了别人的侧目和皇帝的怀疑，那么显然对她不利。 所以六公主暂时不会有那么蠢，对她下药，也只会是暂时性的。 只是这位公主殿下的底细，显然该好好查一查了。 “如果你们愿意听我使唤，那先去帮我查一下这位六公主吧。”玄音淡淡一笑，“我想知道，她到底是一朵只会班门弄斧的小白莲，还是善于伪装的真行家。” 话音落下，侍卫二人道了声是，恭敬地领命告退。 第177章 无聊也是一种幸福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这一天的时间过得很是戏剧化。 早上还大义凛然地冲着战王一通叫嚣，并放出豪言，结果不到一个时辰就被自己打了脸。 因为六公主的关系，玄音不得不又一次踏进了战王府，并且还是自己主动。 看过了莫禹的伤势，平白得了两个万能的侍卫，得知了战王的一个“秘密”，然后就这么很自然地跟他达成了和解。 最后似乎就很顺理成章地陪战王用了午膳。 一切发生得都那么自然，和谐，仿佛所有的硝烟本就不存在。 用完了午膳，玄音没再逗留，告辞打道回府。 这一次战王很爽快地放人了。 回到家里已是午后，遥华依然半躺在院子里的树下看书，容貌绝世出尘，姿态闲散慵懒。 像一个尚未受过凡尘污染的仙童。 “回来了？”沉静地目光微转，遥华搁下书，坐起了身子，“这日出去得有点久，在忙什么？” “没忙什么。”玄音走过去，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执壶给自己倒了盏茶，端在手里慢慢啜饮一口，“待在这里，会不会觉得无聊？” “无聊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遥华偏头看了她一眼，“那些整日为了生计而奔波劳碌的百姓，朝堂上忙着争权夺势的官员，后宫了整日算计的嫔妃，他们连无聊的时间都没有。” 玄音闻言，忍不住嘴角一抽，“遥华，说真的，你能不能别总是摆出这么一副老成的模样？你还是个孩子。” 她不过就问了一句无不无聊，他的观点怎么就这么深沉？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遥华道，“况且孩子怎么了？在深宫中长大的孩子，有几个是正儿八经单纯没有心机的？” 玄音无言以对。 好吧，似乎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 古人原本就比较早熟，瑶华的经历又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独自一个人在深宫待了十二年，经历过很多这个年纪的孩子从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也见识过这个年纪的孩子并未见识过的人情冷暖。 如果说还要求他还跟寻常孩子一样单纯善良，显然不太现实。 况且他如果真的那么善良单纯，又怎么可能坐得上那个掌管天下生杀予夺大权的位置？ “你今天一直待在战王府？”遥华有些好奇，“跟战王相处得如何？” 玄音抬手，一记爆栗子敲在他脑门上，“小孩子家家，别整那么多心思。” 遥华笑了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玄音漫不经心的，“什么消息？” “皇帝传了密旨至边关，命陶然大将军在跟对方谈判议和的时候，提一个要求。”遥华说着，神秘的眨了眨眼，“你猜皇帝提出的这个要求是什么？” “皇上要提出什么要求，我怎么知——”玄音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却突然卡了一下。 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她想到了第一天去战王府，战王跟她说的那句话。 “西秦皇长子温谨言性子温雅，隐忍，容貌冠绝西秦，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你或许会喜欢。” 第178章 四方城城主 玄音目光变得有些古怪，战王是否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就直接先入为主地把他当做断袖的男子来看？ “怎么？”遥华不解地看着她，觉得她的表情值得玩味。 “没什么。”玄音皱眉，抬眼看着他，“皇上是不是让西秦皇长子温谨言过来大雍朝？” 遥华一愣，随即道：“你早就知道了？” 玄音没说话，默默地瞅着他片刻，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她还真的猜对了。 接下来雍京是不是又一番热闹可瞧了？ 玄音站起身往自己屋子里走去。 遥华：“……” 什么意思？ 话还没说完呢，怎么就走了？ …… 接下来的几天，玄音的日子过得平静又充实。 每天早上去战王府陪战王用膳，战王闲话家常般告诉她一些她想知道的事情。 比如四方城，比如炎国那位大长公主。 从战王口中她得知，四方城是一个比较低调神秘的城池，横亘在炎国和楚国之间，从大约六十年前就镇守在那里，接受楚国的进贡，保护楚国免受炎国的野心侵略。 起初四方城只是在炎国和楚国之地被人敬畏，世上大多人都并不知道城主的名讳，更不知道这位城主是何方神圣。 后来四方城城主帝沧澜的名字传入各国被人知晓之后，在炎国和楚国，甚至是最东面的祁国都曾引起一阵轰动——六国天下的这片大陆叫沧澜大陆。 而四方城城主的名字，叫帝沧澜。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玄音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战王：“帝沧澜？” 战王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着她：“怎么？” 玄音心神微震，极力压抑着心头的剧烈波动，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道：“四方城城主名字……叫什么？” “帝沧澜。”战王淡道，目光静静落在她面前，眼底透着一抹深思，“你认识？” “不。”玄音连忙摇头，顿了一下，才道：“我不认识。” 不认识？ 战王眼底划过一道暗光，淡漠疏离的容颜似乎多了几分寒凉。 玄音有些失神，所以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 敛眸看着手中茶盏，她道：“四方城既然已经存在近六十年，那这个城主……” “没人知道他的年纪。”战王起身，端着酒盏走到栏杆处，遥望着远方天际，嗓音里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幽深，“不过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有人听说过四方城换过城主。” 玄音闻言，眉眼微微一拧。 四方城没换过主人？ 如果这样说来，那么四方城城主今年至少已经六十岁……不，他不可能一出生就是城主，就算以二十岁来算，今年也该接近八十岁的高龄了。 八十岁的老头子。 这般一想，玄音几不可察地吁了口气。 脊背上似是沁出了一点汗，她伸手揉着眉心，说不出此时心里是怎么样的一番滋味。 总觉得……事情巧合得有点诡异。 战王容貌相像，名字和年龄不搭，而那位四方城城主却又有着跟那人一样的名字。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第179章 太多的巧合 抬起头，玄音静静看着视线中挺拔瘦削的身影，不知怎么的，恍惚间似乎就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个人。 心头一阵微涩的感觉传来，让她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王爷。”敛起眼底所有的情绪，玄音站起身，面上恢复了一片云淡风轻的笑意，“我先回去了，谢谢王爷今日告诉我这些，我们明日再聊。” 战王微默，随即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转过头，嗓音疏淡：“心里若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可以跟本座说一说，本座说不准可以解开你的心头疑惑。” 玄音闻言，默默地瞅了她一眼，缓缓点头。 如果可以，她当然想当面直接问上一句，“你相不相信，一个人死了之后可以附身到另外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身上活下来？” 如果相信，那么这样的事情是否可以同时发生在两个人身上？ 如果不信，这世上为什么又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并且，这些巧合为何偏偏都让她一个人遇上了？ 然而玄音不能问，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这些离奇的事情。 纵然战王如何强大尊贵，他也毕竟只是一个古人，一个打小生活在封建体制之下长大的男人。 他没看过二十一世纪的穿越小说，也没有接触过现代化高科技，他甚至连民间的话本子和神话故事或许都没看过。 他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世上居然会有借尸还魂这种玄幻之事的存在？ 而倘若真有那个万一…… 万一，他相信了这种事。 玄音神情微紧，下意识地逃避了那种可能。 …… 玄音独自一个人离开了战王府。 这几天天气慢慢地有些热了，四月很快就要过去，算是到了春末初夏的时候。 早膳之后的阳光已经有些明显的热气。 玄音怀着思绪回到家，皇甫家府邸大门外停着一顶轿子，两个小太监以及几个宫里的禁卫站在大门外。 玄音挑眉，看了外面的阵仗一眼，举步跨进大门。 很快，她听到里面传来了皇甫宗翰跟谁说话的声音，“皇上召见犬子？公公可知所为何事？” 玄音眉头微动，脚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杂家并不知道，皇甫将军就不必问太多了。”陆大总管的声音淡淡传来，似乎并没有给这位大将军几分面子，“皇上只命杂家把旨意传达给少将军。” 玄音眉梢忍不住上扬。 原来是找她的？ 好吧，亏得她在听到皇甫宗翰那句客气又谦恭的“犬子”两个字时，还以为说的是皇甫明浩那个名副其实的犬子。 “公公请稍等，本将军让人去请他出来——” “本将军在这儿。”玄音举步走了过去，看到陆平和皇甫宗翰站在那里，“陆总管这几日可安好？” 皇甫宗翰眉头微皱，对于自己居然不知道儿子的行踪这一点大为不满。 他早上出门，都不需要跟自己的父亲打个招呼？ 陆平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线：“杂家好着呢，多谢少将军记挂。少将军这是刚从外面回来？” 第180章 指控1 “是啊。”玄音沉沉地叹了口气，“跟战王的一月之约才过去没几天，每天早上得准时去战王府报到，这不，刚从战王府回来。” 话音落下，皇甫宗翰神色微微一变，这才是想起战王跟玄音之间有一月之约。 原打算脱口而出的质问，瞬间噎了回去。 陆平神色倒是坦然：“战王没有为难少将军吧？” “为难倒是没有。”玄音淡笑，“陆公公是奉了皇上之命而来？” 陆平点头，敛了笑容：“是，皇上让少将军即刻进宫。” 玄音点头，也没问什么事，只道：“请总管稍等，容我去换身衣服。” 陆大总管笑了笑：“杂家在外面等少将军。” 玄音颔首离去，连个眼神都没有赏给皇甫宗翰，彻彻底底地把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当成了一个陌生人。 皇甫宗翰脸色难看地目送着她离去。 踏进观云苑，玄音把脑子里所有不该有的记忆和情绪一股脑儿全抛开，抬眼看着躺在树荫下的遥华。 她淡淡开口：“我要进宫一趟，你猜皇上找召见我是为了什么事？” “皇上召见你？”遥华偏过头，看见玄音点头，淡笑，“还能是为了什么事？你回京也这么些天了，约莫是要给你些差事吧。” 玄音刚要说话，一道白影自眼前飞扑而来，瞬间飞扑到了她的怀里。 玄音伸手接了一下。 小狼崽扒着玄音的衣服，在玄音怀里磨蹭了好几下，然后才跃到她的肩膀上找好位置趴了下来，嘴里发出低低的嗷呜声，像是在撒娇。 玄音偏首看着小狼，心有所动。 须臾，她漫不经心地淡笑：“遥华，我觉得你这次猜错了。” “嗯？”遥华挑眉，“猜错了？” 玄音笑而不答，进屋换衣服去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玄音跟着陆大总管一道入了宫，去的却不是御书房或勤政殿，而是淑妃居住的云光殿。 天德帝此时正待在这里，殿里的气氛似乎不是很友好。 “皇上。”玄音躬身。 “皇甫少将军架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淑妃端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玄音，“见君不跪，是谁给你的特权？” “皇上给的。”玄音抬眸，冲着她淡淡一笑，“淑妃娘娘莫非还不知道？” 淑妃闻言，脸色顿时青了青，咬牙怒视着她。 须臾，她转头看向端坐在主位上的天德帝，控诉地道：“皇上看到了吧，皇甫玄音仗着自己军功在身，根本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天德帝神色沉肃，面无表情地盯着皇甫玄音。 玄音挑眉，一副茫然不解的表情：“皇上？” 天德帝端起一旁的茶盏，不疾不徐地轻啜一口：“淑妃说你指使刺客刺杀元王，可有此事？” “刺杀元王？”玄音诧异地皱眉，“我什么时候指使人刺杀过元王？淑妃娘娘这是在说笑吧？” 淑妃神色微冷：“本宫没时间跟你说笑，皇甫玄音，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第181章 指控2 “淑妃娘娘也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份。”玄音抬手撩了撩发丝，漫然轻笑，“淑妃身份尊贵，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想必应该能分得清。” 抬眼看向神色难看的淑妃，玄音唇畔多了一丝嘲弄：“刺杀皇子可是死罪，淑妃娘娘无凭无据就这么随意指控微臣，觉得微臣就该认下这个罪名？” “若不是证据确凿，本宫怎么会指控你？”淑妃道，“今日皇上在此，你还要狡辩不成？” 玄音哦了一声：“请问您掌握了什么证据？” “元王脸上和手腕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据。”淑妃怒然起身，冷冷看着她，“若非宫里有上好的伤药，元王的脸只怕就要破相了，而他手腕上的伤差一点就伤到了经脉，皇甫玄音，你别说自己不知道！” 莫说一个习武之人，就算是普通人伤了手，以后行动都会受到影响，更何况元王是皇子。 元舒若是因行动不便和破相而错失那个位置，淑妃绝对会与她势不两立。 玄音沉默地看着淑妃脸上的愤怒。 “皇甫玄音。”天德帝端着茶盏，抬眼看着玄音，“淑妃说得可是事实？” 玄音转眸，漫不经心地挑唇：“皇上觉得臣会那么蠢？” 天德帝摇头：“朕不觉得你有多蠢，但淑妃说证据确凿，而且太医也证实了元王脸上和手腕的确有伤，所以朕一时也分不清她说的是不是事实。” “哦。”玄音语气淡淡，“那么太医有没有跟皇上如实说明，元王脸上和手腕究竟是怎样的伤势？确定是刀剑利器造成的伤痕？” “嗯？”天德帝闻言，不由微微愣了一下，“这倒没说，只是元王府的管家说元王遇到了刺杀，太医去看过之后，也确定元王脸上的确有伤。” 所以他就先入为主地信了元王刺杀的这个事实。 至于是不是皇甫玄音指使，他心里却是存了几分怀疑的，因为他觉得皇甫玄音没这么蠢，也没理由刺杀元王。 所以他才只是让陆平去传旨，召皇甫玄音进宫来问问，而不是直接派禁军拿人。 “淑妃娘娘。”玄音转头，有些好奇地看着淑妃，“元王脸上的伤您亲眼看到了？” 淑妃冷冷地看着她：“当然看到了。” “那么您觉得，那伤势是否为刀剑一类的利器所伤？” 此言一出，淑妃蓦地咬牙。 玄音笑了笑，又问一句：“太医跟您禀报的时候，是否也明明白白地确认，那伤势是刀剑利器造成？” 天德帝终于听出了玄音话里的几分关键。 转头看了一眼淑妃的神情，天德帝皱眉，目光沉沉看向玄音：“元王脸上的伤势不是利器造成？” 玄音语气从容：“事实大概要由淑妃娘娘亲口说出来，微臣来说，未免有狡辩嫌疑。” “就算不是利器造成，也跟你皇甫玄音脱不了关系。”淑妃忍不住攥紧了手，冷冷怒视着玄音，“你敢说，此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182章 指控3 “确实有点关系。”玄音声音疏淡，“但淑妃娘娘上来就说是微臣指使刺客刺杀元王，这罪名是不是有点故意诬陷的嫌疑？” “到底怎么回事？”天德帝重重放下茶盏，声音越发沉肃，“淑妃，朕不想再听你打哑谜，把话给朕说清楚！” 淑妃被他的气势震得惊了惊，脸色微微发白。 随即她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皇甫玄音养了一只狼崽。” 狼崽？ 天德帝微默，不懂这个时候她忽然提起一只狼崽做什么。 “什么意思？” “回禀皇上，皇甫玄音养的那只狼崽异常凶狠，元舒手腕和脸上的伤就是这只狼崽抓咬出来的。”淑妃转头，冲着皇帝行礼福身，“还请皇上为元舒主持公道。” 玄音默默看着淑妃的动作，心里猜测着，淑妃今日的举动一定是她自己自作主张，跟即墨元舒定然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即墨元舒知道自己母亲做出这般愚蠢的事情，他会不会气得伤口发作，直接一命呜呼？ 不过，有这样一个愚蠢的母亲，也难怪即墨元舒那么蠢。 “皇上。”玄音微微欠身，“对于淑妃娘娘不分青红皂白的指控，微臣只觉得冤枉，还望淑妃娘娘能把事情说清楚，也请皇上还臣一个清白。” 天德帝听到这里，已经失去了耐心，冷冷道：“淑妃，你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清楚。” 顿了顿，“你说皇甫玄音养了一只狼崽，又说这只狼崽咬伤了元舒，这件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回皇上，是元王府的护卫亲口所说，也是他们亲眼所见。”淑妃道，“臣妾断然不敢拿这样的事情来诬陷于他，更不敢欺骗皇上。” “哦？”玄音淡淡一笑，“那么告诉淑妃这件事的侍卫有没有说，元王是在何处被狼崽所伤？” 淑妃道：“当然是在元王府。” “所以，侍卫亲眼看到了元王在自己的府邸里，被一只狼崽所伤？”玄音眉头微挑，“尚未成年，跟家猫差不多大的一只小狼崽子能有多大的杀伤力？莫说元王本身会武功，就只是元王府的那些护院，难道还对付不了一只狼崽？” 淑妃一窒，冷冷道：“谁能想到半夜三更会出现一只狼崽子？一时疏忽罢了。” “姑且就算淑妃说得有道理。”玄音淡笑，“那么，谁又能证明那只狼崽子是微臣所养？” 此言一出，淑妃顿时语塞。 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半晌，淑妃才咬牙道：“就算你如何狡辩，也抵赖不了这个事实，别以为转移话题就能——” “朕也想知道，谁能证明那只狼崽子是皇甫玄音所养？”天德帝不疾不徐地开口，一句话切中要害，“难不成有人亲眼看到这只狼崽跟皇甫玄音待在一块儿？还是说，有人在皇甫家看到过这只小狼？” 语气微顿，天德帝目光在玄音和淑妃面上转了转，“这只小狼，朕也想见识见识，究竟是怎样个凶残法。” 第183章 一派胡言 此言一出，淑妃彻底没了话。 玄音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回禀皇上，元王脸上的伤微臣其实是知道的。” “嗯？”天德帝抬眸，“你知道？” 玄音点头：“元王前些日子去过臣的家里，说是有事要跟微臣商议。” 天德帝闻言，脸色微微一沉。 “臣当时提醒过元王，他正在禁闭期间不能擅自出府，臣也不愿违反皇上旨意，跟他私下商议什么大事，因此臣拒绝了他。” “一派胡言！”淑妃冷冷开口，“元王看到你犹如看到瘟疫，怎么可能主动去找你？就算要编造借口，也请编一个可信点的，这样的话别说本宫不信，只怕皇上也同样不会相信。” 玄音自动忽视了她口中的“瘟疫”两字，目光平静地看着皇上，语气淡淡：“皇上如果不信，可以把微臣的父亲召进宫来询问，到时候皇上自会知道微臣是否在撒谎。” “然后呢？”天德帝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他为什么会被狼咬？” “事实上，元王在去皇甫府之前，就曾向家父透露过想跟微臣交好的意思。” 玄音淡淡道：“父亲的原话是，‘元王能主动放下身段跟你交好，难道你还要摆谱不成’？当时臣直接跟父亲说了，臣不想跟元王有任何牵扯。” 天德帝没有说话，沉默地听着。 陆大总管站在一旁，重新斟了杯茶递给天德帝。 玄音笑了笑：“但是臣却没想到，随即元王就出现在了臣的面前。” 天德帝眸心微眯，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冷意，“所以说，元王的确在禁闭期间，擅自离开王府去找你？” “皇上，皇甫玄音根本就是一派胡言！”淑妃急急开口，迫不及待地在皇上面前跪下，“求皇上明察，莫要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天德帝没理她，目光径自看着玄音，“皇甫玄音，你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皇上。”玄音欠身，垂首淡笑，“臣所言句句属实，元王的确是主动找到了微臣。臣当时也没有料到，作为一个皇子，元王居然能如此放下身段——毕竟前一晚宫宴上，他还视微臣如仇人，次日就能与臣交好，臣根本没办法相信。” “嗯，的确没办法相信。”天德帝呷了口茶，“若是朕，朕也不会相信。” 玄音轻轻叹了口气：“微臣心眼太小，还清楚地记着元王对微臣的敌意和鄙视，所以不信他是真心要与臣交好。况且元王是皇子，微臣只是一个武将，若走得太近了，未免惹人闲话。” “没错。”天德帝平静地点头，“所以你就拒绝了元王的好意？” “是啊，不拒绝又能怎么办呢？”玄音忍不住有些惆怅。 天德帝嘴角一抽，几乎要被她这反应气笑了，没好气地道：“你惆怅什么？” 原本凝肃的气氛，因为这句话而一扫而空。 玄音道：“因为臣做了一回阴险小人。” “嗯？”天德帝诧异，这回是真的不解了，“阴险小人？此言何意？” 第184章 信息量有点大 因为那次见面时，玄音说元王居然敢在禁闭期间擅自离开王府，自己说不定会来皇上面前告状。 即墨元舒回了一句：“本王相信，少将军不是这样的阴险小人。” “那是因为元王不了解我。”当时玄音如此回道，“本将军其实就是个阴险小人。” 当然，那天玄音只是为了怼一下元王，不想让对方觉得什么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至于告状什么的，她觉得自己没那么无聊。 可是现在，她却明明白白地在皇帝面前，把元王的状给告了，所以她才说自己做了一回阴险小人。 不过，玄音心里忍不住腹诽了一句，这个阴险小人可是淑妃逼着她做的。 元王要怨也只能怨自己的母妃太蠢，逮着机会就可劲儿地作，不把自己的儿子作死她誓不罢休。 所以，怪不得别人。 天德帝听完玄音的回答，着实沉默了一会儿。 玄音很快回到正题：“元王再三要求微臣跟他单独谈，可臣不为所动，元王见臣不给面子，就有几分恼羞成怒，主动伸手来拉微臣的手。” 主动伸手？ 天德帝挑眉，觉得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 就像淑妃方才所说的那句，元王之前看到玄音就像看到瘟疫一样，避之唯恐不及，眼神里尽是鄙视不屑。 仅仅过了一夜，就纡尊降贵到主动去抓对方的手？ 天德帝轻咳了一声：“然后呢？” “臣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小狼崽子突然不知从何处扑了过来，然后，就咬伤了元王手腕，又抓伤了他的脸。”玄音耸耸肩，一副洒脱散漫的语态，“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皇甫玄音。”淑妃抬头，冷冰冰地怒视着她，“你简直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玄音平静地笑了笑：“皇上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查，微臣如果说了一个字谎言，便任由皇上处置。” 天德帝觉得自己根本不用查。 他这三十年皇帝不是白当的，皇甫玄音有没有在撒谎，他很容易就能分辨得出来。 这件事中，皇甫玄音没有撒谎的理由。 虽然他口中元王的那些举动让他有些不敢相信，但仔细想想，却也并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为了权势利益，纡尊降贵违背自己的心意又算得了什么？ 而且也正因为如此，玄音才更不会用这样的借口才撒谎，因为正如他所说，这些都是轻而易举可以查出来的事情。 反观元王，必定是在被关了禁闭反省一夜之后，认识到跟皇甫玄音为敌没什么好处—— 虽然皇甫玄音现在势单力薄，可实实在在的军功在手，也实实在在地拥有皇帝的器重宠幸。 待以后手里掌握了足够多的兵权，那么他在朝堂上影响力，绝对不容小觑。 天德帝冷冷地笑了。 他的儿子们虽然性情各有不同，然而，但凡对他身下这个位置有野心的人，谁又没有一点心机城府？ 知道皇甫玄音的分量之后，主动降下身段交好，对于元王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说得好听一点，叫能屈能伸。 第185章 战王的宠物 至于纡尊降贵之后，这份委屈记在了心里，以后应该怎么办？ 当然很好办。 天德帝不用费心去想都可以知道，自己那四儿子以后若真有机会登上皇位，那么皇甫玄音必定只有一个下场。 秋后算账，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端起茶盏，不疾不徐地呷了口茶，天德帝直接略过还跪在地上的淑妃，抬眸看向玄音。 “那只小狼现在何处？” 这才是重点。 毕竟咬伤了元王手腕，又抓伤了他的脸，害得他差点破相，以至于元王府管家禀报元王遇刺，淑妃直接把刺杀的罪名安到了玄音的身上—— 这一切事情，都是由那只小狼崽子那一抓一咬所引起来的。 当然，天德帝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他不会把一只狼的过错硬安到玄音的头上，况且，那是一只尚未成年的小狼。 他就是想见识一下，那只小狼究竟生得什么模样。 玄音闻言，低低叹了口气：“这才是最关键的一点。” “嗯？”天德帝挑眉，“此言何意？” “臣原本并不知道那只小狼究竟来自何处。”玄音垂眸，目光有些怜悯地从淑妃头顶上掠过，抬眼看向天德帝，“经过臣这几日查访，才终于得知，那只小狼居然是战王的宠物。” 话音落地之际，玄音眼角余光清楚地瞥见淑妃身体陡然一震。 而震惊之后，淑妃脸色瞬间刷白，不敢置信的抬眼，“战王的宠物？” 这不可能。 “那只小狼，是战王的宠物？”天德帝也缓缓皱眉，眼底浮现了些惊异之色，“战王的宠物怎么会出现在皇甫家？” “此事说来，实属巧合。”玄音说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一副惆怅的语气。 天德帝眼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他很想问玄音一句：说话就说话，你到底惆怅个什么劲？ 玄音显然不清楚皇帝心里的纠结，无奈地道：“皇上还记得战王之前在宫宴上威胁臣，让臣跟他立下的一月之期？” 天德帝点头：“朕自然记得。” “那日小狼出现在皇甫家府邸里，就是战王的手下带过去的。”玄音道，“那天早上臣本来是打算直接去战王府，却因为元王突然出现，臣耽误了一点时间，以至于失去耐心的战王直接派了手下去催我，那只小狼就是战王手下带过去的。” 这番话玄音说得面不改色。 虽然她还不确定小狼崽子究竟是不是战王的宠物，但目前既然无法解释小狼的来处，那把它安到战王头上最为妥当。 她相信，就算是皇宫大内的暗卫，也绝对查不出小狼的来历，当然，他们也不敢去查。 天德帝沉默。 站在一旁的陆大总管也低眉垂眼地沉默。 气氛微凝，只有玄音神色从容，完全不受压抑气氛的影响。 “皇甫玄音，你如何能证明，那只畜生是战王府的宠物？”淑妃仍然不死心，语调阴沉地开口，“小畜生因你而咬伤了元王，你还敢如此推卸责任？” 第186章 美貌和眼泪 玄音淡淡一笑：“如果淑妃娘娘坚持要认为此事跟臣有关，那臣无话可说。” “朕以为，此事根本就是元王咎由自取。”天德帝冷冷俯视着淑妃，“禁闭期间私自外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暂且不说，但他公然违抗朕的旨意这一条，淑妃，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 话音落下，淑妃脸色骤变。 脸上所有的怒气如潮水般褪去，淑妃脸色刷白，强忍着不安和委屈：“皇上，元舒是您的儿子，他犯了错，可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时糊涂，皇上……” “他的确是朕的儿子，但朕的儿子不止他一个。”天德帝捏紧了茶盏，冷冷道，“淑妃，朕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识大体的，端庄淑雅，知书达理，没有糟蹋了你淑妃的封号，可皇甫玄音回京的短短几天之内，你却一再让朕失望。” 淑妃身子一震，脸色苍白，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臣妾……臣妾知罪，皇上，臣妾知罪。”她哽咽开口，眼泪簌簌地流下，低着头的模样看起来无比惹人怜惜，“皇上，臣妾也是忧心过度，臣妾真的不是……不是故意要冤枉皇甫玄音……” 玄音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淑妃转眼间从理直气壮的指责控诉变成了委屈、愧悔、自责的模样。 她不得不承认，即便淑妃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却依然有着她独特的魅力。 眼泪和美貌是女人最有利的两大利器。 淑妃把这两种利器运用得都极好。 元王今年已经二十好几，生了三个孩子的淑妃已经过了四十的年纪，可她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也就三十左右。 容貌娇美，身上自带一种雅致柔弱的风情，相比起尊贵端庄的皇后，她无疑更能讨得男人的欢心。 如果不是淑妃党的势力已经到了威胁皇权的地位，想必皇上不会介意把她搂在怀里闻言软语一番。 男人嘛…… 玄音心里嗤笑，面上却径自一派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 “玄音，你觉得呢？”天德帝淡问。 玄音眉梢微挑。 天德帝问她这句话，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臣觉得淑妃说得对，元王或许只是一时糊涂，并不是故意要抗旨。”玄音垂眸，“至于淑妃所说的刺杀一事……臣能体谅淑妃担忧元王的这份心情，还请皇上明察。” 天德帝沉默了一瞬，淡淡道：“既然如此，就让元王待在府里好好养伤。陆平，传朕旨意，以后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元王府打扰元王的静休。” 淑妃心里一沉，不敢置信地抬眼：“皇上……” “淑妃以后也别再出宫了。”天德帝站起身，“玄音，你跟朕去御书房，朕有事要跟你说。” 玄音躬身，“是。” “皇上！”淑妃见天德帝要离开，高声开口，语调里多了几分尖锐的急切，“臣妾还有话要说，前几日在元王府，皇甫玄音私自把六公主带出府，于公主名节有损，请皇上为君华做主！” 第187章 淑妃的智商 霜云殿里。 “公主殿下。”六公主身边的大丫鬟春颜匆匆入内，恭敬地行礼，打破了原有的安静。 “何事？”坐在书案后面的即墨君华手里握着笔杆，专注地垂眸，不知在画着什么。 听到春颜说话，她只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却头也没有抬。 “公主殿下，皇上一个时辰前去了含光殿，并且很快命陆大总管去召了皇甫玄音进宫。”春颜垂眸，秀眉微蹙，“此时皇甫玄音已经入了含光殿，正在跟皇上说话。” 话音落下，霜云殿里陷入了片刻的静寂。 然后，即墨君华缓缓抬眼，皱眉看着春颜：“皇甫玄音奉旨进宫，现在在含光殿？” “是的，公主殿下。”春颜说着，语气微微有些凝重，“而且奴婢听说，含光殿里情况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至于是听谁说的，这并不重要，只要确定消息可靠就行。 在宫里生存的主子们，稍微有点心计的，谁身边没个眼线耳目什么的？ 即墨君华闻言，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父皇召皇甫玄音进宫，而且还是在母妃的含光殿里？ 想到近日来的种种，又想到母妃的性子，即墨君华脸色微变，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 “春颜，更衣。”绕过书案走出来，即墨君华匆匆地往内殿走去，“命人备轿。” “是。”春颜连忙跟进了内殿，什么也没问，径自伺候了自家公主更衣。 跟在即墨君华身边伺候得久了，春颜对很多事情心里都有了底，心知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不该问。 对于自家公主的心思，她也并非完全不知。 只是她时刻记着，自己应该守好奴婢的分寸，不能轻易打听主子的事情，所以在四个贴身大丫鬟中，春颜最得即墨君华的信任。 换好了一身浅蓝色宫装，冰丝的腰带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腰，少女清丽的容貌看起来冰清玉洁，如天山雪莲般清丽无瑕。 即墨君华对着镜子检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转身往殿外走去。 …… 殿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天德帝脚步停了下来，玄音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委实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深深地怀疑，淑妃究竟是如何坐到了今天的地位？ 甚至于，她更想怀疑，就凭淑妃这样的智商，到底是怎么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顺利生下了三个孩子，且都安然活到了现在的？ 慢慢转过身，天德帝皱起眉，眼神沉沉地盯着淑妃，一字一顿：“淑妃，你方才说什么？” 淑妃有些心悸于天子龙威，但话已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容不得她退缩。 “回禀皇上，前几日臣妾去元王府看望舒儿，君华也跟了去，这件事皇上是知道的。” 淑妃抬手以帕子擦了擦眼泪，深深吸了口气，苍白的姿容越发显得楚楚可怜，“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臣妾一直没敢说，怕惹了皇上不悦。” 天德帝眯眼：“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第188章 没有印象 “皇甫玄音上门求见舒儿，但当时太医正在给舒儿治伤，不得空，臣妾就命他在外面凉亭里等候。” 淑妃说着，眼眶忍不住又红了，“君华说少将军是皇上重视的人，不能慢待，就主动提出去招待一下。臣妾原本顾忌着她是个女儿身，不想答应，但君华说在自己皇兄的府里，不会有人说闲话。” 玄音默默望天……哦，默默望着殿里的天花板。 其实应该也不叫天花板，造型挺奇特精美的，玄音决定回去之后好好研究一下，古代的天花板应该怎么称呼。 耳朵里听着淑妃一字一句，像是自己凭空臆测而编造出来的故事，只觉得古人的想象力也真是挺丰富。 淑妃这样的脑子其实根本不适合宫斗，而是适合去写小说，也就是集市上常卖的话本子。 “所以，你就同意了？”天德帝问道。 声音很淡，淡到听不出什么情绪。 “臣妾再三思量，心中左右为难，既顾虑着君华的名节，又担心怠慢了功臣……”淑妃说着，不自觉地绞紧了手里的帕子，苦笑着道，“最后，臣妾只能同意，可没想到……” 缓缓抬头，淑妃控诉的目光投向玄音，“没想到，只一会儿的功夫，君华就被皇甫玄音带出了王府。臣妾问遍了府里所有的人，却无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天德帝沉默地看着她，良久没有说话。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还请皇上明察。”淑妃低着头，一副羸弱委屈的模样，“君华常年待在深宫，打小性子就天真单纯，不知外面人心险恶，对男女之防看得没那么重……” 说到这里，淑妃语气里多了几分自责，“当然，这都是臣妾没有好好教导她的关系，臣妾知错。臣妾原本以为她身为公主，不会有人敢对她对出什么不轨的事情，哪里知道——” “淑妃娘娘的意思是说，是臣悄无声息地带走了公主？”玄音皱眉，颇为诧异地看着她，“而且臣还对公主殿下行了不轨之事？” 淑妃直起身子，目光微抬，苍白的脸上微微染上了一些愤怒：“少将军难道敢做不敢当？” 敢做不敢当？ 呵呵，那也要她能做到才行。 玄音深深地觉得无奈，此时跟这个淑妃斗智，她真心觉得有点愧疚，感觉自己像是在欺负弱质女流一样。 虽然她自己也是个女流之辈。 “玄音，你怎么说？”天德帝觉得自己很公平，没有偏帮任何一方，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既然有原告陈述被告罪状，那也要让被告有开口辩解的机会。 否则岂不是让人觉得他是个昏君？ “皇上，臣无话可说。”玄音语气淡淡，波澜不惊的嗓音里，隐约流露出几分冷意，“淑妃所说的事情，臣完全没有印象，是以也不知该从何辩解。” “没有印象？”天德帝拧眉，显然没有预料到回听到这样的回答，“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怎么会没有印象？” 第189章 来得可真巧 “因为淑妃说得言之凿凿，连臣都差点觉得是真的了。”玄音皱眉沉思，“可臣真的完全没有印象，也根本不记得自己跟公主单独相处过。” 少年表情很镇定，皱着眉头思索的模样完全没有一点异样和心虚。 天德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淑妃，目光几不可察地冷了几分：“淑妃，就算你是朕的妃子，也该知道欺君之罪该如何处置。” 淑妃脸色猝变，急切地道：“皇上，臣妾说的都是真的！” “淑妃娘娘确定……自己说的都是真的？”玄音漫不经心地挑了眉，“可臣自己却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淑妃娘娘不如叫几个证人过来问问？” 淑妃怒视着他，“叫几个证人？你觉得本宫会拿自己女儿的名节冤枉你？” “是不是冤枉，淑妃心里有数。”玄音语气疏淡，“若淑妃担心有损公主名节，那么此时不妨直接宣六公主过来一问，看看到底有无此事。” 话落，见淑妃又要说话，玄音漫不经心地道：“当然，此事除了皇上，淑妃和微臣之外，不会有第四个人听到，所以绝不会影响到公主殿下的名节。” “玄音，你确定要六公主过来对质？”天德帝眉头皱紧，眼神确认似的看着玄音，“如果六公主说的跟淑妃一样，你怎么说？” 且不管事实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六公主可是淑妃的女儿。 而且淑妃此前想让君华嫁给皇甫玄音，难保六公主不是一样的想法。 如果她们母女串通好了，坚决以名节来说事，逼皇甫玄音娶了君华，也不是很可能的事情。 皇甫玄音难道就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天德帝不是不知道后宫女人们之间常玩的一些小手段，就算六公主是他疼爱的女儿，他也不会因此就觉得她多单纯。 玄音闻言，似乎也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天德帝这句话里的可能，不由沉默了片刻。 须臾，她淡淡道：“臣相信，六公主应该不会拿自己的名节为代价，来诬陷微臣。” 如果她会呢？ 天德帝很想问这一句，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却到底没有再开口。 面无表情地看了淑妃一眼，他淡道：“来人，去请六公主过来一趟。” 话音刚落，外面似是心有灵犀一般传来一句：“六公主殿下驾到——” 玄音挑眉：“皇上，公主殿下来得可真巧。” 天德帝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的瞥了淑妃一眼。 心里却也觉得，六公主来得未免太巧。 这个时候，就算是请安也晚了些。 天德帝没有说话，因为他本来就下了旨意要传六公主，所以守在殿外的宫人们也没有阻拦。 六公主若无其事地跨进了殿门，侍女们恭敬行礼。 “都不必多礼。”六公主亲和地笑道，“本宫来给母妃请个安——” 余音未落，抬眼间瞥见站在殿内的皇上，六公主声音戛然而止。 “父皇？”她惊讶地开口，“父皇也来母妃这儿坐坐？” 第190章 可能是梦游 说着，她恭敬福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天德帝淡淡点头，“朕正要命人去传你过来，没想到你就来了。” 六公主闻言，脸上浮现惊讶之色，目光小心翼翼地微转，掠过站在一旁的皇甫玄音，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淑妃。 随即，她蹙眉，缓缓垂首：“不知父皇召见儿臣，是为了何事？” 声音轻了几度，显然是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 “有件事要问问你。”天德帝慢腾腾地在主座上又坐了下来，端起茶盏，做出一副不怒而威的天子模样，“还记得那日去元王府的事情？” 这一刻，殿里是寂静的。 淑妃没说话，她就算如何蠢，也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不能随意开口，况且就算她不说，君华应该也知道该怎么说。 “元王府？”即墨君华想了想，随即点头，“儿臣记得。” “你跟皇甫玄音单独见了面？”天德帝淡问，语气里却刻意加重了“单独”两个字。 即墨君华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玄音，随即缓缓蹙眉：“少将军在元王府见过我？” 天德帝抬眼，眼神里异芒微闪。 玄音径自闲适，不动声色地沉默着。 淑妃却蓦地抬头，诧异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的女儿：“君华？” 即墨君华抿唇，垂眸淡道：“那日有人禀报说少将军求见，太医当时正在给皇兄看伤，皇兄没空见他，不过母妃说不能慢待了少将军。” 玄音再一次抬头，默默看着宫殿里的雕栏画栋，对母女俩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刮目相看。 不能慢待？ 呵呵，淑妃分明就是怀恨在心，打算好好慢待一下她，却被即墨君华阻止了而已。 不过此时玄音倒是很期待，即墨君华到底会不会说出他们一起坐着马车离开的事情。 “母妃心焦皇兄的伤势，儿臣就自愿请示出去招待少将军。”即墨君华声音温婉恭敬，听不出丝毫的异样，“原本母妃是不允的，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可儿臣觉得在皇兄的府中，应该没什么大碍，母妃再三思量，就同意了。” 一字一句，的确就是那天发生的事情经过。 淑妃慢慢放下了一颗心。 然而，她完全没想到，即墨君华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脸色猝然大变。 “但是儿臣出去找了一圈，却并没有看到少将军的身影。”即墨君华说到这里，似乎有些奇怪地朝玄音看了一眼，“少将军那天可是进了元王府？” 玄音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默默点头：“进去了，等了一会儿，也不知是迷路了还是怎么回事，迷迷糊糊就离开了。等我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战王府。” “到了战王府？”即墨君华眉头蹙得更紧，一副困惑的表情，“怎么会迷迷糊糊到了战王府？” 玄音耸肩：“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梦游。” “少将军真爱说笑。”即墨君华叹了口气，“我那日在王府里找了一圈，却没见着少将军，后来就只能作罢，今日想来，还是慢待了少将军。” 第191章 震怒 玄音没说话，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位六公主绝不如表面上展现出来的这般无害，当然也绝不会是那种愚蠢的白莲花。 至少，她的聪明和心机比淑妃来得深。 玄音甚至在想，以淑妃这么低的智商，还有即墨元舒如此自私狭隘的性情，这些年他们能成为跟皇后分庭抗衡的对手，这位六公主或许功不可没。 天德帝放下茶盏，什么也没再问。 “既然来了，你就陪你母妃说会儿话吧。”站起身，他淡淡说完，转头看向玄音，“跟朕去御书房一样，朕有事要跟你说。” 话音落下，他转身就往外走去。 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疾声厉色，就像是忘了淑妃方才说的那番话一样。 玄音沉默地朝六公主颔首，转身跟上了天德帝。 即墨君华垂眸恭送着自己的父皇离去，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殿内，她才转过身，伸手把淑妃扶了起来，轻声道：“母妃，您没事吧？” 淑妃扶着她的手，小心地站起身，“没……没事。” “母妃先坐下歇着。”即墨君华扶着她走到椅子前坐下，转身给她倒了盏茶。 淑妃脸色还有些苍白，接过茶盏，“君华，你父皇现在一定很震怒。” “震怒？”六公主挽袖执壶，慢条斯理地给自己也倒了盏茶，“儿臣瞅着父皇似乎很平静。” 淑妃微怔，随即苦笑：“那是因为他气得已经没话说了。” 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总是让人不安的。 “这一次，你父皇是彻底对本宫失望了。” 六公主在淑妃对面坐了下来，不疾不徐地掀开茶盖，淡淡道：“母妃先别着急，眼下这种状况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状况。” “最好的状况？”淑妃捏紧了茶盏，转头看着她，“你方才为什么说自己那日在元王府没有见过皇甫玄音？” “母妃觉得儿臣应该怎么说？”即墨君华淡淡一下，“直接告诉父皇，儿臣的确跟皇甫玄音私下接触过？” “难道不该这样说？”淑妃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虽然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有主意的，可你的皇兄如今被关禁闭，本宫在皇上那儿也一再地吃瘪，今日你父皇要是雷霆大怒，把本宫打入冷宫都有可能——” “母妃，您多虑了。”六公主缓缓摇头，表情淡定沉稳，没有丝毫的惊慌不安，“父皇就算如何生气，最多也就是罚您在宫里反省思过，暂时还不会轻易动您。” 淑妃冷冷道：“本宫倒是无所谓，可你皇兄被禁闭在王府，行为上必定受到限制，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元王府的势力一旦被削弱，以后想要再起来，谈何容易？ “母妃，方才儿臣已经说了，眼下这种情况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情况。”六公主抬眸，目光平静而带着一种笃定的意味，“皇兄被禁闭在元王府，这样的惩罚于皇兄来说，反而是好事。” 淑妃疑虑地拧眉：“好事？” 第192章 西秦皇长子 “是啊，好事。”六公主点头，“因为如此一来，皇兄会暂时消失在父皇的视线之中，而父皇以后的注意力，就会更多地放在皇后和旭王身上。” 此言一出，淑妃顿时沉默了下来。 皇上最近的心思她并非完全不懂，他是对元王和旭王的势力都有些忌惮了，皇甫玄音是他想利用的一把剑。 如果元舒被关禁闭，接下来，皇上的视线真的会更多地停留在旭王身上？ 应该会的，淑妃慢慢点头。 皇后和旭王只要行将踏错一步，或许后果比元王更严重，因为她是皇后，要起到后宫表率的作用。 旭王是皇后嫡子，更需要在皇子之中做个好榜样。 “母妃应该传个消息给舅舅他们，最近行事都低调一点，别太出风头。”六公主喝了口茶，语气平静地道，“而且，可以不动声色地制造一些事情，让旭王去张扬，越张扬越好。” 淑妃点头，不疾不徐地以掀开茶盖，轻啜了口香茗。 指尖微翘，长而美丽的护甲泛着尖锐的光芒。 沉默了须臾之后，她忽然有些担忧地道：“那天在元王府你跟皇甫玄音相见的事情，他会不会在皇上面前说出来？” 君华否认了他们单独见面，若皇甫玄音再把此事说出来，皇上岂不是更怀疑君华别有心思？ “母妃放心。”即墨君华淡笑，眼底精光微现，“皇甫玄音不会说的。” 根本就不记得的事情，如何去说？ …… 跟着天德帝一路往御书房走去的玄音，并没有开口再提淑妃和六公主的事情。 天德帝也没有提起。 两人似乎很有默契地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过几日，西秦的皇长子会过来雍京做客，朕想把他安排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天德帝在御案后面坐下，淡淡抛出这一句始料未及之语。 玄音一愣：“西秦皇长子？” 为什么要把西秦皇长子安排给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嗯，西秦皇长子温谨言。”天德帝点头，语气有几分凝肃，“这位皇长子对西秦，对整个天下来说，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玄音闻言，不由生出了些许好奇：“怎么个特殊法？” “他是西秦皇长子，却没能跟着自己的父皇姓楚，而是随了母亲的姓氏。”天德帝道，“历朝历代，就没有哪个男人会让自己的亲生儿子随母亲的姓，况且还是在帝王之家。” 玄音皱眉，的确够特殊的。 “西秦皇帝楚延年轻时喜欢一个女子，登基之后封作梅妃，宠冠六宫，就是这位女子生下了皇长子温谨言。”天德帝随手拿过一本奏折翻开，淡淡的语调中，染了些许嘲讽。 “因为母亲得宠，这位皇长子自然也成了众星拱月般的存在，民间甚至传言，皇帝爱梅妃爱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连皇子的姓氏都愿意让着梅妃。” 玄音挑眉，听这句话的意思，显然后续反转得挺厉害。 果然，天德帝接着道：“可惜这种盛宠没能持续太久，梅妃很快就失宠了，连带着，温谨言也从天堂跌落了地狱。” 第193章 惊才绝艳的男子 民间传言也因此换了版本，说皇帝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温谨言继承皇位，所以才会连皇族的姓氏都没给他。 更有心思深沉的人暗中臆测，觉得皇帝对梅妃从开始就是虚情假意，而皇长子温谨言甚至极有可能根本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 否则，皇帝怎么可能让自己儿子冠上别的姓氏？ 反正嘴巴长在别人嘴上，纵然没人敢光明正大地议论，私底下的猜测却并不少。 玄音沉默了片刻，神色似乎染上了些许莫名的微妙。 天德帝抬眸，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的神情，静了一瞬，“怎么？” “皇上为什么对别国皇帝的八卦……”玄音原本想说，为什么对别国皇帝的八卦这么清楚？ 但声音微微卡了一下，她很快淡定地接道：“臣以前一直以为，皇上关心的是国家大事，不会有精力去关注他国皇帝跟宫妃之间的风花雪月。” 而且大雍跟西秦之前还一直在打仗，并且这么多年以来，两国从未有过和谐友好的时候。 再加上古时候路途遥远，车马信件都很慢，远远没有二十一世纪那般快速的信息传播速度。 因此，天德帝对于西秦皇帝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再加上两人都是皇帝……此时谈论这种话题，难免让玄音觉得有些违和。 天德帝闻言，神情一瞬间有些莫名的古怪。 随即他轻咳了一声，淡淡道：“朕不是对西秦皇帝的风花雪月感兴趣，而是这位西秦皇长子的存在，让朕不得不去了解。” 说着，他不疾不徐地补充了一句：“至于方才朕所说的这些，都是朕派去西秦的眼线调查出来，然后呈递到朕的御案上，朕看了之后才知晓的事情。” 至于他为什么关注这个温谨言，当然也是有着特殊的原因。 玄音点头，没再多予置评。 不过，想到这几天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温谨言的名字，以及方才皇帝对这位皇长子的在意，玄音心里隐隐有了些底。 “说他在西秦皇族的存在比较特殊，还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说，之于天下六国来说，他也是个特殊的存在？”玄音不解，“按照正常来说，他既然在西秦不得宠，连自己的父皇都不重视他，那么天下人应该更不会关注他才是。” “不，恰恰相反。” 天德帝摇头，“这位不得宠的皇长子，却偏偏是个惊才绝艳之人。” 惊才绝艳？ 玄音眉头微凝。 “你能不能想象，一个从三岁就失去了宠爱，没有太傅教导，也没有师父传授武功的孩子，长大之后却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才情冠绝天下？” 此言一出，玄音顿时皱眉沉默。 没有太傅教导，没有师父教授武功，自学成才而惊艳于天下的才子？ “这就是西秦皇帝跟朕不同的地方。”天德帝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此子是朕的儿子，那么即便他出身卑微，即便朕如何不喜于他，也绝不会刻意打压冷落，而是该悉心教导，将他培养成为一代明君。” 甚至是，一代圣君。 第194章 任性的主子 但是很可惜，这个人不是他的儿子，而是敌人的儿子。 对手的儿子太优秀，之于任何一国帝王来说，都意味着一个不可忽视的威胁。 玄音听到这里，心下已是了然。 天下六国若是相安无事，那么他国皇子不管是得宠还是不得宠，不管是愚庸还是惊才，对于天德帝来说，都不是一件特别需要放在心上的事情。 但关键就在于，六国不可能相安无事。 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温谨言这样的人，只怕任是谁也没办法掉以轻心。 古代的天下大势原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当各国君王都有了征服天下的雄心壮志，那么往往只需要一个契机，战乱便由此而生。 沉默了片刻，玄音想到方才天德帝说的话，不由拧眉：“皇上方才说，此人会来大雍做客，而且还交给臣来安排？” 温谨言是以什么身份而来？ “西秦此番败仗，是因为你的缘故，所以由你来招待他，朕觉得最合适不过。”天德帝点头，“而且跟这位皇长子把关系打好，对你也有好处。” 玄音闻言，顿时默默无语。 跟这位西秦并不受宠的皇子把关系打好，对她有什么好处？ 难道相一个夫婿回来？ 玄音不由又想到了战王的那句话，嘴角轻轻一抽。 “遥华最近怎么样？”天德帝抬眼间话锋一转，没再多谈温谨言的事情，“他没给你添麻烦吧？” 玄音回过神，慢慢摇头：“十四皇子很乖，每日就待在臣的院子里安静地看书，并不会惹麻烦。” “说到看书，”天德帝皱眉，“朕之前说给他选派个太傅，倒是给忘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陆平，“你觉得谁适合做遥华的太傅？” …… 此时被皇上提及的遥华，却并没有很乖很安静地待在府里，而是难得地出了一趟门。 自小在深宫长大，遥华从未有过出门的机会，这几日好不容易离开了皇宫，却又在玄音的院子里闷了几天，着实闷得有些无聊了，所以才决定带着丫鬟出来逛逛。 遥华出门时穿着女装，乌发垂肩，一袭水蓝色轻纱长裙衬出少女纤细修长的身段，肌肤白皙如玉，眉眼似画，绝尘脱俗。 出门前醉冬语气凝重地说了一句话：“殿下这样出去，只怕会有麻烦。” 至于是什么麻烦，不必说也知道。 雍京遍地是权贵，而权贵之中，遍地纨绔。 这些纨绔又特别喜欢在城中闲逛，万一真遇上了这些人，难免糟心。 “麻烦？”遥华闻言，嘴角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弧，“不惹麻烦，本殿下出去干什么？” 醉冬：“……” 遥华就是奔着惹麻烦去的。 担心自家主子被登徒子惦记上的醉冬和秋彤二人，闻言，齐齐无言以对。 摊上这么个任性的主子，她们还能说什么？ 于是很快，她们就陪着遥华从西门离开，去的是比较喧闹的成安街。 这里有很多卖胭脂香粉和珠宝首饰的高档铺子。 第195章 被骂 眉如远山黛，眼如秋波横，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目，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 车帘被掀开，十二三岁的女孩从车上绰约走下来时，瞬间引起了周遭一阵阵抽气般的惊艳。 酒楼靠窗位置的客人不经意的回眸间，恍惚失了神。 街边来往的行人，忍不住驻足回头。 进进出出铺子的客人，惊艳的目光亦不由自主地落在女孩绝尘美丽的面上。 无数赞美歌颂的诗句从众人心头划过。 随即众人心头泛起好奇，如此惊世般的姿容……这是谁家的小千金？ 神色淡定地从马车上走下来的遥华，对周遭投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径自眼前，看着眼前脂粉铺子的牌匾。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因为自己这一次心血来潮的露面，而彻底改变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命运，让对方为他倾心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 一个美丽的误会，也让二人一度陷入几要灭顶的劫难。 以至于事后的他，无数次捶胸顿足般后悔这一次的男扮女装之行——当然，这是后话。 遥华驻足在马车前，抬眼看着眼前的脂粉铺子，里面络绎不绝的都是年轻貌美的姑娘家。 看穿着打扮，无一不是富贵家里的千金。 “小姐。”醉冬在他身边低声开口，“我们真的要进去？” 虽然现在是女装打扮，可您没忘了自己是个男儿身吧？ 男子进姑娘家才会逛的脂粉铺子，真的合适吗？ “不是你们把马车停在这里的吗？”遥华偏头，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反正来都来了，本小姐就顺便逛逛，给你们两个添些胭脂水粉。” 醉冬和秋彤闻言，顿时嘴角一抽。 “小姐，您真是太贴心了，奴婢三生有幸。”醉冬感动莫名，“奴婢以后一定尽心尽力地侍……” “闭嘴。”遥华不清不淡地道了一声，打断了她拍马屁的言语，径自抬脚朝铺子里走去。 醉冬和秋彤对视了一眼，两人相视笑了笑，赶紧抬脚跟上。 “这位姑娘。”铺子里的少年迎了过来，热情而又恭敬地开口，“姑娘想要些什么？我们店里新进的香粉要看一下吗？” 遥华朝他笑了笑，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我不知道什么样的香粉比较好，你给我们推荐一下好吗？” 女孩纯真地笑着，眉眼如画。 仿佛映入了满眼的风华。 少年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刚要说话，却听旁边忽然传来一句鄙夷不屑的低语：“狐媚子，仗着一张好看的脸就到处勾引男人，真是不要脸，也不知道家里父母是怎么教的……” 原本因遥华进来引起的一阵惊艳，店里很多人的目光就不动声色地落在了遥华身上，他们都在心里判断着这个女孩的身份。 是以说话的人并不多。 此时响起的这句话虽语调不高，听在众人耳朵里却无比清晰，一字都不容错过。 霎时间，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第196章 狐媚子 少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说话的女子。 显然对有人说出这样辱骂他人的话感到愤怒，但他的身份又决定了他不能随意开口指责客人。 遥华也漫然抬眼看了过去。 虽然对方并没有指名道姓，但他看过去的时候，对方正以不屑的目光看着他，那么很显然，他理所当然地就该“对号入座”了。 骂他的，是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妙龄女子。 一袭白色裙装，看起来清丽脱俗，优雅端庄，很有大家千金的风范。 只是很可惜，一番话生生破坏了这种脱俗的美感。 遥华眉梢微挑，觉得这世上的事情就是巧合太多。 这个女子他居然认识。 唇畔掠过一抹疏淡的弧度，遥华慢悠悠地转身，在店里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轻移着莲步，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径自走到了骂人的女子面前。 “狐媚子……是在骂谁？”慵然的嗓音溢出唇畔，遥华抬眼，笑意盈盈地看着对方。 眉眼间流泻而出的丝缕慵然气息，轻而易举就颠覆了方才那副天真无害的单纯少女形象。 “就是在骂你。”女子原本还顾忌些矜持，此时见遥华竟然主动走了过来，索性直接承认。 扬了扬下巴，她冷笑着，以一种高傲睥睨的眼神看着遥华：“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就勾引男人，你的父母是怎么教你的？一点教养和女子的矜持都没有，简直丢尽了女子的脸！” 醉冬和秋彤站在遥华身后，沉默地看着说话的女子。 目光冷淡，而又带着些许怜悯的意味。 “狐媚子是在骂我？”遥华敛眸轻笑，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自己的云袖。 女子正觉得不对劲，忽然迎面一阵劲风扫来，她尚未来得及反应，只闻啪的一声脆响。 女子懵了。 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让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脸，目光却震惊地看着对面比自己明显还小上两三岁的女孩，“你……你敢打我？” 不止她震惊，脂粉铺子里其他女客们也同样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单纯无害的女孩居然说动手就动手，而且一句废话就没有，直接开打。 遥华眉梢挑了挑：“第一次有狐媚子敢当着面骂我，难道你觉得自己不该打？” “……你居然敢打我？”白衣女子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看着遥华的目光从震惊到怒不可遏，然后阴鸷地咬牙，“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遥华轻拢着袖子，淡淡道：“店里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我的确打了你，你待如何？” “你……你放肆！”白衣女子身边的侍女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怒气冲冲地走出来，指着遥华的鼻子，“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你如此放肆，就不怕吃不了兜着走！” “你才放肆！”醉冬冷冷地上前一步，指着她的鼻子，“一个小小的奴婢，也敢指着我家主子叫嚣，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第197章 你算哪根葱？ 白衣女子的侍女被醉冬的气势震得忍不住退了一步。 随即她咽了咽口水，强自镇定地道：“你们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得罪了我家小姐，你们有几条命够杀？” “呵，真是吓死我们了呢。”醉冬说着，转头看着秋彤，语气淡淡地道：“秋彤，你说我们俩又是什么身份？” 秋彤原本安静地站在遥华身边，心里默默地腹诽着，自家殿下果然是个惹祸精。 这句话刚默完呢，醉冬的问话就扔了过来。 “我们俩当然是黑白无常。”秋彤当机立断抛去心里所有的想法，不屑地哼了一声，同时也抬脚跨出一步，冷冷看着对方的侍女，“怎么，想拿身份压人？” 侍女忍不住又退了一步，脸色微变。 说起来她也是自家小姐身边一等大丫鬟，因为深受小姐的信任，平时在家都是颐指气使惯了的，那些个小丫鬟见了她都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谁也不敢得罪了她。 这会儿，居然在两个完全没见过的侍女面前退缩了。 这让她觉得深深地失了面子。 “小姐。”她转头看着自家小姐，“奴婢——” “这位小姑娘，还是跟欧阳姑娘道个歉吧。”门外传来一个淡淡的男子声音，“她的身份，只怕你惹不起。” 话音落下，店里众人纷纷转头。 遥华和醉冬、秋彤三人也漫不经心地转过视线，看向走进来的男子。 穿着宝蓝色丝质长衫，手里拿着折扇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边走边摇着扇子，一副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模样。 有几个姑娘悄悄红了脸。 长衫男子走到遥华面前，冲着小美人温和一笑：“这位姑娘是欧阳国舅的女儿，姑姑是当今皇后，身份可金贵得很，小姑娘，你别冒犯了她。” 话落，他又转头看向白衣女子，温文有礼地抱拳：“欧阳姑娘，可否给在下一个薄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欧阳雪冷冷地盯着他：“莫霄，你又算哪根葱？本姑娘为什么要给你面子？” 进来的男子正是莫霄，莫尚书的儿子。 听到欧阳雪如此毫不留情的言语，他脸色微僵，随即淡笑：“欧阳姑娘大庭广众之下骂人，传出去也不好听吧？” 遥华挑眉，身子朝一旁移了移，慵懒懒地靠着柜台上，事不关己一般看着眼前这出越来越有趣的戏码。 莫尚书的儿子，莫霄。 这级别可有点低啊，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呢。 “莫霄，你最好别多管闲事。”欧阳雪冷冷道，“她一个小小的贱婢也敢对我动手，你觉得我该大人有大量，就这么算了？” 莫霄微默，随即转头看了遥华一眼，然后皱眉思索了一番，淡淡道：“如果欧阳姑娘愿意大人有大量，我让这位小姑娘跟你赔礼道歉，如何？” “赔礼道歉就行了？”欧阳雪咬牙冷笑，一手捂着自己的左脸，“让我的侍女打她十个耳光，此事就此作罢，否则，本姑娘跟她没完。” 第198章 你没那么大面子 此言一出，遥华有些意外地挑眉，随即唇畔浮现一抹嘲弄的弧度。 十个耳光？ 这位欧阳姑娘还真是好菩萨的心肠，只是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谁知，欧阳雪接着补充了一句：“必须跪下来，磕头赔罪。” 莫霄皱眉，刚要说话。 “跪下来，磕头赔罪？”醉冬呵呵一笑，笑意中尽是鄙夷，“真是白日做梦。”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还敢要她家殿下跪下来赔罪，就不怕被诛九族吗？ 欧阳雪目光如剑般，冷冰冰地看着她，却并没有说话。 眼底的冷漠和寒意，已经笃定了对方势必会妥协的态度，只要妥协，那么捏圆搓扁还不是她说了算？ 此时尽可逞强。 愚昧无知的蠢货，待会儿看你们怎么死。 “欧阳姑娘。”莫霄温和地笑着，一个劲地想打圆场，“小姑娘还小，此前不知道欧阳姑娘的身份，所以才不小心冲撞了欧阳姑娘，姑娘能不能看在在下的面子上——” “莫大公子，你的面子在我这里，并不值钱。”欧阳雪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当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完全没有把莫霄当成个正儿八经的公子哥看待——虽然莫家原就是她表兄的帮手。 可在欧阳雪眼中，莫家不过只是依附着欧阳家的一个普通官宦之家而已。 莫霄脸色难看了几分，眼底迅速划过一丝恼怒之色。 思及对方的身份，他却只能强自忍下心底恼怒。 转过身，他有些无奈又有些怜惜地看着遥华：“小姑娘，你看……能不能委屈一下？” 语气微顿，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欧阳姑娘是皇后的侄女，真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就当给我个面子，跟她赔个礼如何？” “赔个礼，让我跪下挨她十个耳光？”遥华语气淡淡，“你的面子有这么值钱？” 莫霄一呆，“你说什么？” 遥华目光平静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眼像是在看蝼蚁般漠然无情。 “我家小姐身份也贵重着呢，你莫大少爷没那么大面子。” 醉冬冷笑，“欧阳皇后的侄女儿又怎么样？刚才出言辱骂我家小姐可是这么多人都听到的。自己没有教养，还敢大言不惭，只怕自己才是有爹娘生没爹娘养的狐媚子吧？” 此言一出，周遭空气仿佛一瞬间下降了无数个度。 温暖如春的气候刹那间变成了寒冬凛冽。 店里的女客们默不作声地看着，无人吭声，此前有人不知道欧阳雪的身份，她们还能抱着看戏的心态。 得知了她的身份之后，她们除了同情那个姿容出色的小姑娘之外，真的只能沉默。 欧阳雪的脸色冷凝如雪，阴冷地注视着不知死活的婢女。 声音一字字从齿缝间挤出来，冰冷刺骨：“好，你真是好样的！本小姐今日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不知死活的贱婢。” 醉冬眉梢一挑，浑然不把对方的气势放在眼里。 “素芹，让我兄长和表兄都过来一趟。”欧阳雪慢慢开口，声音冷到了骨子里。 第199章 陌生少年 话音落下，语气微微一顿。 欧阳雪目光冷冷地注视着遥华，一字一顿，嗓音冰冷蚀骨：“就说有人欺负我，并且——她们还公然对皇后姑姑不敬，让表兄过来主持公道。” “主持什么公道？”素袍少年从店外走进来，像是挟裹着漫天的风华，让周遭所有的风景美人都瞬间黯然失色。 店里越发安静，仿佛落针可闻。 众人转头看着慢悠悠走进来的少年，素袍黑发，容颜俊美，眸光微微泛着潋滟柔光，似笑非笑的神情带着一种让所有女子为之脸红心跳的邪气。 欧阳雪一怔，看得几乎移不开眼。 遥华也意外地转头，看着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陌生俊美少年，眸心微细，刚要问一句：“你是谁？” 却有人替他问了：“你是谁？” 莫霄语气冷漠，带着一种莫名的敌意。 少年压根没理他，眸光微转，荡漾着潋滟笑意的眸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遥华的面上，“幺妹。” 嗓音柔和好听，似冰击玉石。 遥华一呆。 幺……幺妹？ 面上浮现短暂的懵逼表情，但此时大多人的目光都落在刚进来的少年身上，因此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表情。 遥华很快恢复了从容自然的神情。 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他目光懒然地看着这个乱攀关系的少年，眼底分明写着一抹玩味和嘲弄。 醉冬和秋彤面面相觑。 幺妹？ 谁是他的幺妹？ 眼瞎啊。 咱家殿下分明也是个男子好不好？ “为兄方才怎么说你来着？”少年一步步走到瑶华面前，垂眸看着他，低低叹了一句，“让你一个小姑娘家家别乱跑，你非不听，这是大雍朝的京城，不是你可以胡来的地方。” 遥华沉默地看着他，眼底沁出丝丝缕缕寒凉的光芒。 此人不是大雍子民。 他是谁？ 穿着如此华贵，容貌如此出色，周身散发着烈阳一样灼目的风华，这个少年绝不是寻常身份。 只须臾之间，遥华心头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对此少年的身份也做出了一个大致的判断。 只是他不解，这个少年此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男子无视于他明显不善的目光，转过头，笑着地朝欧阳雪道：“舍妹初来乍到，不知姑娘的身份，还请姑娘莫要与她一般计较。在下有空请姑娘喝杯茶，权当是赔罪，姑娘意下如何？” 他的笑容太过柔和，一双迷人的丹凤眼里仿佛浸润着摄人心魂的光泽，直击少女心扉。 欧阳雪忍不住轻咬着唇瓣，忍住心头羞涩，力持镇定地道：“原来这个小姑娘是公子的妹妹。” 遥华心里默默腹诽了一句，忍住了揭穿这个骗子的冲动。 他倒要看看，接下来事情应该如何发展。 “嗯，在下初来乍到雍京，妹妹说要来买些胭脂水粉，没想到刚进店来就惹了是非。”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无端有一种让人觉得心疼，“在下替舍妹赔不是。” 说着，朝着欧阳雪欠身，动作优雅从容，洒脱雅致，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 第200章 以身相许 莫霄脸色阴沉沉的，盯着这个陌生的少年不语。 欧阳雪似是被少年的美色勾得失了神，完全忘记自己刚才吃了一记耳光的亏。 在少年极有风度的致歉之下，她红着脸，语无伦次的开口：“没……没事儿，刚才也是我不好……” “姑娘真是个大度的姑娘。”少年一听，顿时眯着眼笑得越发柔和，“既然如此，那在下跟舍妹先走一步。明日定带上谢礼，去贵府登门拜访，请欧阳姑娘于府中静候。” 说完，也不等欧阳雪还有什么反应，径自伸手拉着遥华的手，“妹妹，走了。” 遥华被他拉着，就这么默不吭声地跟在他后面走了。 脑子里一群乌鸦嘎嘎飞过。 欧阳雪没有阻止二人的离去，其他人似乎也不约而同地忘了问这两人的身份，任由二人和两个丫鬟离去。 出了脂粉楼，少年几乎是强制性是把遥华塞到了马车上，然后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放下车帘，淡淡道：“去景龙客栈。” 候在马车外的侍卫应了声是，直接赶着马车拐了个弯，往另外一条街道行驶而去。 醉冬和秋彤呆愣地看着，对方才发生的一切还感到茫然。 见马车要走了，才问道：“我们去哪儿？” 坐在马车上赶车的是个黑衣少年，闻言，淡淡瞥了她们一眼：“主子方才不是说了，去景龙客栈。” 说完了这句话，似是不想再说其他，专心致志地赶起了马车。 秋彤和醉冬面面相觑，沉默地跟在马车外面。 而此时的马车内，遥华闲适地倚在车厢上，一手托腮，安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对方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身上穿戴皆是名贵上乘之物，看起来真是贵气十足。 抬手举足雅致风流，眉眼间浸润着自皇族贵胄之间才有的底蕴涵养。 此人的身份，应该也是极致的富贵。 “亲爱的哥哥，可以报上你的身份来历了？”慵懒开口间，遥华嗓音依旧是属于女子的低柔，只是语调玩味，透着一种不属于十二岁女孩该有的气度。 少年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淡淡笑道：“你不应该谢谢我的解围？” 遥华表情顿了一下。 随即挑眉：“感谢你的解围？” “是啊。”少年点头，目光在他绝色脱俗的小脸上流连，越看越是欢喜，语气飞扬，“我替你解了围，你不应该感谢一下？” “怎么感谢？” “民间女子不都喜欢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少年唇角忍不住上扬，丹凤眼染上了几分漫不经心地的笑意，“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愿以身相许。” 遥华：“……” 方才大概是他的错觉。 这个人哪里来的贵气？分明就是一个地痞无赖。 沉默地盯着他看了片刻，遥华扬唇：“就算要以身相许，奴家也得知道未来夫君的身份来历吧？” 少年闻言，倏地安静了下来。 默默盯着遥华看了片刻，他以确认又隐含期待的语气问道：“你真愿意以身相许？” 第201章 眼瞎 遥华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做梦。” 少年嘴角一抽。 “为什么？”他问，颇为不解地拧眉，“本公子丰神俊秀，姿容绝世，你不觉得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做了什么值得我以身相许的事情？”遥华懒洋洋地睨着他，唇畔微弯，“就因为你自以为是地替我解了围？” “嘿，你这小美人说话真是有趣。”少年眉头挑得老高，“本公子自以为是？你没听方才那个欧阳姑娘报出了谁的身份？她的姑姑可是当今皇后。” 遥华嗓音疏懒：“那又怎样？” “皇后可是国母，是母仪天下的女人，也是整个大雍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少年不可思议地看着遥华，“你不会觉得自己能对付得了一国之母吧？” 遥华嘴角微扬，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眼神平静而淡定，没有一丝一毫伪装出来的无畏，是真的淡定。 少年见他这副表情，顿时有些不解：“你是真的不怕皇后，还是压根不相信欧阳姑娘的说辞？” “你觉得呢？”遥华淡笑，笑意让人辨不清情绪，“就算相信了又如何？皇后此时不是待在宫里吗？” “但是欧阳雪命人去请了她的兄长和表兄，你没听到？”少年觉得这个小美人美归美，脑子似乎有点不好使。 或者是，初生之犊不畏虎？ 少年看着遥华，以为她年纪小，不知权势可怕，便细细地解释：“她说皇后是她的姑姑，那么她的表兄显然就是当朝皇子，也就是皇后的儿子。他若一到场，你不觉得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他没敢说什么杀头死罪之类的话，担心吓着小美人。 可遥华听了之后却依然无动于衷，语气淡淡：“能有多麻烦？” 能有多麻烦？ “当然会特别麻烦。”少年眉角抽了抽，语气有些古怪地道，“有可能那位皇子直接把你毙命当场，也有可能把你丢进大牢里严刑拷打，总之，后果很严重。” 遥华倚着车厢里的软榻上，闻言呵呵两声。 “你笑什么？”少年眉角忍不住又抽了抽，越发觉得这个小美人有些不正常，“我跟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别不信啊。” “我没说不信。”遥华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身份。” 少年沉默了一瞬，随即挑眉：“你也还没告诉我，你到底要不要以身相许？” “你眼瞎？”遥华冷冷睨了他一眼，“看不出我跟你一样是个男的？” 话音落下，少年瞬间呆滞。 眼神像是看鬼一样盯着遥华。 良久，他俊美的脸上缓缓闪过诧异、僵硬、古怪之色。 然后，他一点点皱紧了眉头，“小美人，就算不想以身相许，也没必要开这种玩笑吧？” 谁跟你开玩笑？ 遥华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北齐九皇子容锦，容貌冠绝天下，是北齐皇帝放在掌上宠若珍宝的么子，听说皇帝宠他宠到了不顾后妃和大臣反对，坚定地要立他为储君的地步，此事在北齐不是个秘密吧？” 第202章 容锦 话音落下，眼前的少年面上笑意一点点消失。 他平静地看着遥华，眼底隐隐流露出一抹不同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深沉，以及一点点探究意味。 “你是谁？”他缓缓开口，声音依然如冰击玉石般好听，却少了几分飞扬，而多了一丝沉冷淡漠气息。 遥华托着腮，唇畔噙着一抹清淡的笑意，“到了大雍地盘上，被人识破了身份，却连识破你身份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北齐九皇子，你似乎有点大意了。” 没错，这个少年就是来自大雍北面的国度，一直低调的，从没有过任何野心传闻的北齐九皇子，容锦。 提到这个名字，大雍朝很多高官权贵，甚至是旭王和元王他们，或许都根本不知道是谁。 因为他们关注的只有西秦——不，应该说他们一直以来关注的，只有天德帝身下的那张龙椅。 对于西秦的了解，也仅仅来自于两国开战之后频频传来的战报，以及天德帝时不时在朝堂上提起时，才有的一丝刻板的印象。 容锦这个名字，在距离北齐遥远的大雍朝，几乎是个完全陌生的存在。 然而，在那个一直低调无声的北齐，在皇帝严明治国，百姓安居乐业的北齐，只要提起容锦这个名字，一定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 “本皇子的确是大意了。”不知过了多久，容锦缓缓扯出了一抹笑容，漫然抬眼看着遥华，“小美人是什么身份？” “方才已经告诉过你了，我跟你一样是个男子。”遥华淡淡道，“所以别再叫我小美人，否则，信不信我让你来得去不得？” “知道了本皇子的身份，还敢如此威胁……”容锦有趣地笑着，“看来小美人也是来历不凡。” 说着，他无视遥华寒凉的目光，也学着他托腮，若有所思地道：“无惧欧阳雪，听到母仪天下的皇后和当朝皇子时也完全没有一丝顾忌，年纪不大，又生得如此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 丹凤眼微眯，眸心似是嵌进了几缕潋滟流光，容锦漫不经心地扬起唇瓣：“小美人，你不会就是大雍朝那位隐居深宫十二年的小公主吧？” 遥华脸色黑了黑：“别再叫我小美人。” “可事实上，你的确就是个小美人。”容锦眉梢轻挑，语气悠然，“不叫你小美人，又该叫你什么？” 遥华没说话，沉默地注视着他片刻，淡淡开口；“秋彤，醉冬，你们二人先回去。玄音回来之后告诉他一声，我在外面逛逛，晚饭之前回去。” 走在马车外的两个侍女闻言，顿时一愣。 她们先回去？ “小姐……”醉冬蹙眉，显然有些担心，“奴婢还是留在小姐身边伺候着吧，让秋彤一个人回去。” 遥华的声音从马车里淡淡传出，听不出什么特别的语调，“你们都回去。” “可是……” 秋彤拽了一下醉冬的衣服，朝她摇头示意，然后恭敬地道：“那奴婢二人就先回去，小姐不要走太远了，晚饭之前务必回府啊。” 第203章 制度 遥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当做是回应。 秋彤跟醉冬二人只能暂时离去。 容锦有些奇怪地道：“为何打发她们回去？我又不会对她们如何。” “带着她们，说话难免有些不方面。”遥华语气淡淡，也不知是不是随口敷衍，“北齐九皇子突然出现在雍京，不知是为了何事？” 遥华说着，抬眸看着眼前少年，“敌人都出现在了眼皮子底下，主人却还一点察觉都没有，似乎是件挺危险的事情。” 可见大雍朝这些皇子官员们，耳目迟钝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我昨日刚到。”容锦淡淡一笑，“才刚找到了一个安静的下榻之处，今日出来在城中逛逛，没想到就遇上了你，这算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 遥华冷笑：“谁跟你命中注定的缘分？” “小美人。”容锦身子微微朝后，斜倚在车厢上，目光灼灼地看着遥华，“不管怎么说，今日的确是我给你解了围，就算你无惧皇后也无惧任何人，但我想，你应该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认出来，是不是？” 遥华安静地注视着他，沉默不语。 “越少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越方便以后行事，这种感觉我深有体会。”容锦道，“如果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你的身份，那么想要以后出门不被别人认出来，就只能易容，可易容有时候也会露出破绽。” 遥华静静地看着他，过了片刻，淡淡道：“我们没那么熟吧，你跟我说这些，不觉得有点不合适？” “我觉得我们已经很熟了。”容锦淡笑，“你不是已经打算以身相许了吗？” 遥华眉梢轻扬，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寒凉。 “若不是打算以身相许，你怎么会把侍女都打发回去，自己单独跟我出来？”容锦见他恼怒，漫不经心地笑道，“虽然你年纪还小，但大雍跟北齐的制度应该差不多吧。” 遥华扬眉，“什么制度？ “男女授受不亲的制度。”容锦挑眉，“现在你我单独乘坐一辆马车，刚才那些人以为我们是兄妹，倒是没什么，可其他人若是知道……” “北齐九皇子不但眼瞎，耳朵似乎也有些问题。”遥华清冷冷地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本殿下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跟你一样是个男子，你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懂？” 容锦皱眉：“女孩子家有点小脾气虽然会更有趣些，却也不能太没分寸，我觉得你可以稍微温顺一点。” 遥华攥紧了手，克制住一掌拍死他的冲动。 懒得跟一个眼瞎脑子也不好的人计较。 “生气了？”容锦浅笑，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三分，“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女孩子使点小性子实属正常。” 遥华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眸，冷冷地瞪着他：“你给我闭嘴。” 容锦：“……”这何止一点点小性子？ 分明就是个小辣椒。 不过，小辣椒就小辣椒，比那些清一色从模子里刻出来的木头美人有趣多了，不是吗？ 第204章 北齐九皇子 “你家主子出门了？”玄音刚从宫里回到家，就接到了来自于遥华身边侍卫天枢的禀报，“跟谁一起？” “殿下出去的时候只带走了秋彤和醉冬二人，之后在脂粉铺子里跟人发生了一点冲突，被一个少年解了围，接着他们就一起离开了。” 天枢跟在玄音身侧，简单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清楚。 末了，他语气里多了些许深沉的味道：“那个少年的身份，主子心里清楚。” 玄音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许不同寻常的信息，偏头看着他：“少年是什么人？” 此时周遭无人，只有庭院里的兰花散发出清浅的香味，随着微风轻拂而来。 天枢沉默了片刻，道：“北齐九皇子，容锦。” 玄音听了，诧异地皱眉：“北齐九皇子？” 北齐皇子怎么会大老远的跑到雍京来？ “是。”天枢点头。 玄音凝眉沉思，正打算抬脚往屋子里走去，却不知何故，径自转身往外走去。 天枢没说话，也没有跟上去。 遥华身边有天璇几人暗中跟着，不会有什么危险，而玄音的本事了得，也完全有自保的能力。 刚走出西门，玄音迎面就遇上了先回来的秋彤和醉冬二人。 “少将军。”醉冬显然也看到了玄音，走上前，福身施礼，“殿下命奴婢二人先回来。” 玄音道：“他跟着那位公子去了哪儿？” “他们说是去景龙客栈。”醉冬并不意外玄音已经知道了一切，恭敬地回道，“不过殿下身边有人保护，少将军不用担心。” 玄音其实并没有担心。 她心里很清楚，遥华虽然年纪不大，却比很多人都聪明有心计，他若是觉得危险，就不会随意跟人出去。 不过，醉冬说景龙客栈。 玄音想了片刻，漫不经心地点头：“我知道了，你们进去吧。如果晚饭之前我跟你家殿下都没有回来，你们就自己先吃饭。” 醉冬，秋彤闻言应了声是，玄音便举步离开了。 玄音并没有刻意去找遥华。 那位北齐九皇子在脂粉铺子里帮遥华解了围——虽然遥华并不需要他解围，但他主动出手相帮却是事实，这份心至少算是善意的。 即便他是把遥华当成了如花似玉美若天仙的小姑娘，一时被遥华的美色迷惑住了，但是从天枢的回报中也能看得出来，那位九皇子还算是个君子。 他应该不会对遥华不利。 况且，除非遥华自己报出身份，否则他根本不可能猜出遥华是个男子——美人大多是柔弱的，但很多时候，美人也能占据很多优势。 比如说，得到男子更多的怜惜和爱护。 想到这里，玄音嘴角一抽，早已在心里把男女授受不亲那句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反正遥华也不是真正的女孩，吃不了什么亏。 这般一想，她心安理得地往烟香阁脂粉铺子的方向走去。 天子脚下的皇城街道，处处透着繁华，路上行人来来往往，车水马龙，一派繁荣生机。 第205章 战王府的小宠 玄音闲庭信步走在青石板路上，一袭月牙色白袍的少年容貌俊美非凡，气质出尘，路上行人纷纷投以惊艳的目光。 来到大雍这些日子，玄音对旁人的目光已经习惯，神色闲适从容，不见半分拘谨。 走到街道尽头转角处，忽然眼前白影一闪，通体雪白的小家伙飞身扑进了怀里。 玄音伸手接住，已经习惯了小家伙随时随地来这一招，神情动作没有半点惊慌。 “小东西，你这是从哪儿过来的？”玄音垂眸，点了点它的小脑袋，“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战王府的小宠？” 今日在淑妃的宫里她虽只是信口一说，可心里却偏向小狼的确是出自战王府这个可能——虽然琅琊说战王府没有这么小的狼崽子，但是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当初她问战王府是不是有一只雪狼时，战王无比淡定地否认了雪焰的存在，结果呢，还不是很快就被打脸了？ “嗷呜嗷呜。”狼崽子头摇得很拨浪鼓似的，像是担心玄音把它丢掉一般紧紧扒着玄音的前襟，两只大眼无辜地瞅着玄音。 “……”玄音心头怀疑顿时烟消云散，伸手揉了揉小崽子的脑袋，“算了，来历并不重要，你开心就好。” “嗷呜嗷呜。”狼崽子闻言，欢快地点了脑袋，动作利落地跳到玄音肩膀上蹲好，像一只最温顺的小宠。 玄音失笑，正要说话，却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句话：“雪妹，方才那个小姑娘是什么身份，你并不知道？” 玄音下意识地转头，看见几个人从旁边一间铺子里走了出来，两个锦袍男子伴着一个少女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两个佩剑的护卫。 客栈里的中间老板亲自送三人走了出来。 玄音微微抬头，看到了铺子上方牌匾上写着“烟香阁”三个鎏金大字。 原来已经到了。 玄音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看着前方三人朝这个方向走来。 那个女子摇头：“不认识，不过那位公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观其容颜气度，出身必定非富即贵。” 三人边走边说话，路上行人又多，所以他们并没有注意到玄音。 可玄音却认识其中一个——皇后的儿子，当今二皇子即墨旭阳。 旭王容貌在男人之中也算出众，五官端正，穿着一身玄色袍服，衬得他气度沉稳镇定，有种荣辱不惊的泰然。 走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子面容俊朗，虽然无法跟战王和遥华这种绝世的容貌相比，却也身躯挺拔，相貌堂堂，算得上一表人才。 眉眼间也自带着一种出身贵胄世家的傲然自矜。 而他们身边的女子，则是十五六岁的贵女模样，穿着一袭淡雅的白色裙装，料子上等，乌发披肩。 头上的发饰，颈上的项链，耳朵上的坠子，以及衣服上的配饰，无一不是上等名贵之物。 玄音就算不认识她，但是看到旭王出现在这里，她也很快清楚这个女子和另外一个男子的身份了。 第206章 小狐狸 旭王是个男子，还是身份贵重的皇子，当然不可能自己主动去逛女儿家的脂粉铺子。 就算陪同女子去，也不大合适。 所以他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 玄音唇角微挑，不由自主地慢下了脚步，不想跟对方正面遇上。 她甚至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掉头离开？ 正在沉吟间，不远处少女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位公子仪表气度，涵养底蕴都是顶尖的，只是我方才忘了问他的身份。”欧阳雪已经完全没了之前在铺子里的愤怒和蛮横，而是一副大家贵女的高雅姿态，“不过他说明日会登门拜访，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说到这里，她笑着看向自己的兄长：“大哥若能与他结识，定然是一件让人欢喜的幸事。” 让人欢喜的幸事？ 玄音挑眉，看不出这位欧阳姑娘对北齐九皇子评价挺高。 只是不知是不是对方容貌太过出色，以至于少女春心萌动，才给出了这么高的评价。 有这个疑问的人显然不止玄音一个。 这句话落音之后，旭王和欧阳麟齐齐皱眉，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欧阳雪的面上。 “雪妹。”沉默了片刻，旭王淡笑，“你跟那个小姑娘是如何起了冲突？” 欧阳雪闻言，神色不自觉地滞了片刻，随即若无其事地浅笑：“表兄，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方才也是我太心急，言语有些失当，并非她一个人的错。” 顿了顿，“况且事情已经过去了，就没必要再提了。” 没必要再提？ 玄音淡笑，不再迟疑地转身离去。 她已经确定了一件事，这位欧阳家的姑娘显然是看上了那个替遥华解围的北齐九皇子，且看在这个兄长的面子上，乐意宽容大度地不再与对方的“妹妹”计较。 只是眼下，她根本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而且…… 玄音玩味地笑了笑，那位北齐九皇子明日真的会去欧阳太师府拜访？ …… “他国皇子秘密出现在大雍，必有所图。”敛了眸子，遥华淡淡开口，如画的眉眼似染上了些许深不可测的气息，“九皇子来大雍，所图的是什么？” 容锦微默，随即浅浅扬眉：“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不告诉也没关系，我并非一定要知道。”遥华云淡风轻般开口，“可若是皇帝陛下知道北齐九皇子出现在雍京的消息……” 容锦皱眉，随即悠然开口：“你要去皇帝那儿告状？” “不一定。”遥华淡道，“如果你愿意表现出你的诚意，说不定本殿下会替你隐瞒这个消息。” 容锦：“……” 丹凤眼微抬，容锦默默看着眼前这个小美人。 越看越觉得她特别像一只狡诈的小狐狸，没有丝毫女孩子家该有的温婉顺服。 遥华神情从容自在，任由对方目光审视而无动于衷。 “听说西秦的温谨言会过来。”半晌，容锦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语气里却透着一股深意，“西秦皇子能来，本皇子当然也能来。” 第207章 一见倾心 遥华没说话，沉默间，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容锦唇畔噙着一抹慵然的笑痕，以一种享受的心态承受着他的目光洗礼。 马车就在此时停了下来。 车帘被赶车的少年掀开，“主子，到了。” 容锦起身下了马车，双脚落地之后，他转过身，在遥华走出马车时，极有风度地伸手欲扶着他下来。 然而，遥华只目光疏淡地睨了他一眼，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容锦：“……” 赶车的少年：“……”这位小美人性子似乎有点不拘一格。 遥华并不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也不想知道。 转过身，他沉默地打量着眼前这间客栈。 生在宫廷长在宫廷的遥华并不知道，雍京还有这样一间幽静雅致的客栈。 此处已经远离了雍京最繁华的街道，地段看起来有点偏僻，路上没看到几个行人。 而这间名为“景龙”的客栈似乎也没什么生意，但占地面积很大，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大一会儿，从客栈大堂里走出一个伙计打扮的青年，朝容锦躬身之后，却没有说话，而是沉默地把马车赶了下来。 遥华见状，不由转头看了一眼赶车的青年，随即视线微转，没什么情绪的目光落在了容锦面上。 “别告诉我，这是你的地盘。”语气疏淡，却是确定的口吻。 “怎么会？”容锦淡笑，“这里分明是大雍朝皇帝的地盘。” 遥华挑眉，没理会他狡猾的咬文嚼字，而是意味不明地道：“今天是你第一次见到我，对我还没那么了解吧？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底展现在我的面前，不觉得太危险？” 还是说，这个少年真的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压根没什么脑子？ 遥华可不觉得他没脑子。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容锦笑了笑，站在遥华面前，伸手挑了挑他肩膀上的一缕发丝，“有些人，即便是第一次见面，也像认识了很久。” 遥华恶寒，忍不住退了一步。 “容锦。”他眼神疏冷而坚定地看着对方，眼底流露出一丝讥诮，“你的眼睛不好使，脑子也不好使？” 容锦扬眉：“什么意思？” “我是个男的。”遥华冷笑，“要不要验明正身？” 容锦皱眉，目光在他这张比任何女子都要漂亮的小脸上流连，须臾，目光微转，看向他纤瘦的身体。 良久才道：“我不相信。” “你信不信都改变不了事实。”遥华唇畔笑意深了些许，讥诮更浓，“不过就算我是个女子，你至于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执着？难道你要说自己对我一见倾心？” “一见倾心。”容锦低语，随意扬眉看着遥华，“难道不可以？” 遥华冷笑：“你不觉得自己很肤浅？” “不觉得。”容锦淡淡道，“虽然你的容貌出色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但我倾心的，也并非全然是你的容色。” “哈。”遥华嗤笑，“那你倾心的是什么？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你对我了解多少？连我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还敢说什么倾心，简直是笑话。” 第208章 刺杀 北齐九皇子容锦能得万千宠爱于一身，绝不是只凭着俊美的外表，也并非子凭母贵的原因。 虽然只有十八岁，但皇帝既然能力排众议立他为储，必然是确定他有资格君临天下—— 所以，即便他此时如何表现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遥华也并不会真的把他当成单纯的少年。 “我不觉得这是个笑话。”容锦瞬也不瞬地看着遥华良久，然后才淡淡道：“你暂时不相信也不要紧，早晚你会相信的。” 说着，他转过身，“走吧。” 遥华唇角微抿，沉默地跟着他一起往客栈大堂走去。 宽敞的大堂里桌椅摆得整齐，地面收拾得很干净，但是没多少客人。 一眼望去，也只有西南角靠墙的位置坐着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者，面前放着一壶酒，一盘花生米，独自坐在那里自斟自饮。 容锦和遥华进去时，老者头也没抬，似乎对外面进来什么人一点不感兴趣。 当然，容锦和遥华对他也同样不感兴趣。 大堂南北通透，前后两道门都敞开着，虽可以直接穿堂而过，但后门有护卫把手—— 似乎很难想象，一间小小的客栈居然也藏龙卧虎。 但这却是事实。 穿过后面，进入到庭院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世外桃源般的清静雅致，各色花卉盛开在一个个精巧的园子里，花枝攀出镂空低矮的围墙，像是在迎接贵客。 穿过曲折的花间青石板小径，两人很快到了一座独立的阁楼前。 阁楼上下两层，造型精致漂亮，看起来跟一般王府中独立的阁楼大致相似。 然而此时，遥华心里已然意识到，此处或许早已成为北齐九皇子隐藏在大雍的一处势力所在。 一个北齐皇子在别国的天子脚下秘密培养势力耳目，其目的是什么？ 眼底一抹幽深色泽划过，遥华不动声色地随着容锦走进阁楼。 …… …… 玄音并没能顺利地离开。 刚要转身之后，耳畔一道几不可察的破风声响起，带着丝缕仿佛能沁入肌骨的寒意，朝玄音斜面而来。 玄音莫眸光微冷，身子骤闪，足尖点地，身体如离弦之箭般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利落的后空翻，然后轻松落地。 发丝轻扬，眉眼间一丝清冷之气划过。 玄音摊开自己的右手，垂眸看着静静躺在掌心的一支细若发丝的梨花针，针尖上泛着黑色的光泽，一看即知淬了剧毒。 唇畔划过一丝凉薄的笑意，玄音刚要举步离开，身后却传来一个诧异的声音：“皇甫少将军。” 玄音只得停下脚步，转过身，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已经发现她的旭王。 掌心这一根杀人利器很细，虽来势汹汹，太速度太快，动静太小，寻常人自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 不过，玄音突然拔地而起，又表演了一个后空翻的动作到底还是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周遭行人纷纷转头，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个少年。 而原本与玄音就相隔并不远的旭王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抬眼，就看到了这个无比熟悉的少年。 第209章 兄妹齐心 玄音原本并不想跟旭王正面相遇，不过既然已经被看到，且对方还主动朝她打招呼，玄音自然不会无礼地转头就走。 况且，掌心这枚梨花针出现得也似乎太过巧合。 三人很快到了玄音面前，虽有些奇怪他此时出现在这里，不过旭王也没有多想，淡淡一笑，“少将军最近可好？” 玄音漫不经心地道：“还不错，王爷出来逛逛？” 旭王点头，没有多说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而是淡淡笑道：“我身边的这位是欧阳太师的嫡子嫡女，也就是本王的表弟和表妹。” 玄音闻言转头，礼貌性地朝欧阳麟颔首。 欧阳麟开口：“很荣幸认识少将军。” “荣幸？”玄音眉头微挑，唇畔几不可察地上扬了两分。 “嗯，荣幸。”欧阳麟点头，神情沉稳而淡定。 玄音于是笑了笑，没再说话。 欧阳雪沉默地打量着玄音，心里暗想，原来这就是最近在圣上面前挺红，胆子也挺大，连皇后都可以不放在眼里的那位少将军。 唇红齿白，容色俊美出尘，眉眼间带着一点孤傲之气。 那晚在宫宴上，兄妹二人其实都看过皇甫玄音一次，但这位深得圣宠的少将军当时跟皇上和皇子们坐在一块儿。 他们远远看了一眼，只知道对方是个年轻俊美的少将军，却并不知道，他的容貌原来生得如此漂亮。 看起来，真不像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在欧阳雪眼中，面前的这个少年跟方才那个出现在脂粉铺子的少年，容貌上几乎不分轩轾，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少年。 气度上，似乎也同样不凡。 只是方才那少年光芒炽烈，看起来像是灼目的烈阳，让人忍不住想追逐。 而眼前的皇甫玄音，却显然有些孤傲…… 对，就是孤傲。 欧阳雪微微抿唇，因这个词汇而感到不悦。 “少将军似乎自傲得很。”心里这般想着，欧阳雪嘴上也就说了出来，声音温婉清淡，却带着些许别有深意的笑容，“表哥怎么说也是个亲王，少将军身为臣子，见到身份比自己尊贵的人，难道都不需要行礼？” “雪妹。”旭王皱眉，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里明显有着制止的意思。 “表兄，我觉得雪妹说得很对。”欧阳麟淡淡开口，目光却定定地注视着玄音，“不管少将军在皇上面前如何得宠，但这份尊卑却是真实存在的，少将军眼中若无王爷，以后是否也可以目中无君？” 话音落下，周遭的空气几乎以一种肌骨能感觉得到的速度，迅速地变得寒凉起来。 玄音眉梢轻挑，沉默地注视着眼前兄妹二人，唇畔慢慢扬起一抹慵然的弧度。 “欧阳家的兄妹二人果然齐心，且都格外维护旭王的正统地位。”她漫不经心地轻笑，转头扫视了一眼街道上的行人，“欧阳公子的意思是，需要本将军在这里大声地昭告一下，旭王在此，让街道上所有人都过来见礼？” 第210章 正统 此言一出，欧阳麟、欧阳雪兄妹二人脸色顿时一僵，神情变得难看至极。 旭王表情也微微有些凝滞。 “如果旭王也有这个意思，本将军可以代为效劳。”玄音看着旭王，无所谓地勾勾唇，“本将军甚至可以通知皇城中所有臣民，来给王爷见礼……” 说到这里，玄音语气微顿，嗓音变得轻柔而幽深，一字一顿，慢慢道：“以此，来维护王爷正统的地位。” 说实话，玄音觉得大雍朝很多官员——包括眼前这对兄妹在内，都特别让人厌烦。 每次一见面就拿尊卑礼仪来说事，就好像除了行礼之外，就没别的事情可说了——就算是抱着挑衅找茬的心理，也请换个高明点的手段不好吗？ 非得纠结着尊卑礼仪不放？ 简直愚蠢又幼稚。 空气慢慢地，凝结成了刺骨冰霜。 旭王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手。 “皇甫玄音。”欧阳雪冷冷开口，“你别太过分！” “本将军过分？”玄音挑唇，“这难道不是你们的意思？” “你！” “雪妹，闭嘴。”旭王开口喝止。 欧阳雪抿唇，目光冷冷地注视着皇甫玄音，却到底没再开口。 旭王极力维持镇定的表情，目光淡淡看向玄音，语气疏冷：“少将军需要如此较真？” “较真？”玄音淡笑，“王爷这句话说错了，本将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以此来告诉欧阳氏兄妹二人，让他们长点脑子，别只顾着逞一时意气而陷王爷于不义。” 顿了顿，她目光微转，“大街上行人不少，或许这些来来往往的达官贵人和百姓之中，就有一个人这么不凑巧地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再不凑巧地把听到的话传出去，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本将军想，有些话想要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只是不知，当天德帝听到别人口中所谓的“正统”这两个字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旭王不是傻子。 随着玄音这番话一字一句说出口，他若再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岂不是真的愚钝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以后不许再提什么正统不正统。”转过头，他目光冷冷地看着欧阳兄妹二人，“父皇的儿子都是正统，没有谁更高贵。” 就算有，也必须等到登上那个位置之后。 现在说这些话，除了能得到一些心理上的虚荣和满足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若是因此而招来什么祸患，才是悔之莫及。 欧阳麟闻言，不自觉地垂了眸子，点头。 “今日偶遇，也算是本王跟少将军有缘。”旭王淡淡一笑，“少将军是否有空，本王请客，我们找个酒楼坐下来好好畅聊一番，如何？” “抱歉，我有事在身，只怕没空陪王爷畅聊。”玄音淡淡说着，朝三人伸出右手，摊开掌心的那枚梨花针，“本将军要去查查，究竟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暗算本将军？” 话落，也不等旭王再说什么，玄音径自颔首：“告辞。” 第211章 不自量力 旭王没有再开口阻止，沉默地目送着玄音离去。 “年纪不大，这份身手却是难得。”待皇甫玄音身影走远了些，他才淡淡开口，眼底有着明显的深思，“皇甫玄音方才露的那一手，你是否能看出他师从何人？” “看不出来。”欧阳麟摇头，若有所思地道，“不过他的修为的确很深，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程度，尤其是……他是皇甫宗翰的儿子，不该有这么好的身手。” 为什么皇甫宗翰的儿子不该有这么好的身手？ 旭王心头划过这个疑问，却并没有开口，因为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一个不得父亲在意的少年，不该有机会修习这么高深的武功，以及拥有征战沙场的谋略。 “不自量力，连自己都父亲都庇护不了他，他有何资格这么狂妄？”欧阳雪目光微抬，面上神情平静而清傲，“就凭着那点战功？可西秦跟大雍已经讲和了，以后无仗可打，他的这点军功又能倚仗到什么时候？” “雪妹此言差矣。”旭王眉眼微沉，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就因为家族庇护不了，他也不在意皇甫家的兴衰，所有才这般无所顾忌。” 欧阳雪诧异，因为没有家族庇护，所以更加无所忌惮？ “表兄说得没错。”欧阳麟淡淡道，“他们父子感情淡薄，皇甫宗翰不会庇护皇甫玄音，皇甫玄音做事也不会顾忌着会不会牵连到皇甫家，甚至于，在他眼中，皇甫家的宠辱兴衰，根本就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皇甫玄音不管做什么事，都可以完全遵照自己的心意，而不必瞻前顾后，畏头畏尾。 欧阳雪闻言，倏地沉默了下来。 心里突然间不知是羡慕皇甫玄音可以肆意而为，还是同情他无人在乎。 只是不管怎么说，皇甫玄音的存在对于皇后和旭王来说，都是一个变数，他们不能任由他的势力做大——除非，皇甫玄音能为他们所用。 否则…… “他的手里攥着梨花针。”欧阳麟皱眉，眼底一丝阴霾划过，“他方才如此坦然地跟我们展示了他手里的梨花针，甚至告诉我们有人暗算他。” 目光微转，欧阳麟淡淡：“表兄觉得他能不能查出真相？” “不知道。”旭王淡道，“能不能查出真相，取决于他的手里有多大的势力，是否有可用之人。我们刚好可以借这次机会，好好地对这位少将军做一个全面的了解。” 欧阳麟闻言，慢慢点头。 “这段时间你若有空，可以跟莫霄一起多去皇甫家走动走动。” “去皇甫家走动？”欧阳麟皱眉，“表兄的意思……” 旭王举步慢行，语调始终维持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高度，“皇甫宗翰既然不喜欢这个长子，那我们可以制造一点机会，让这对父子的关系更紧张一些。” 最好能紧张到反目成仇，对他们才有利。 欧阳麟点头：“我知道了，明日就去登门拜访。” 第212章 暗桩 “少将军。”执剑没现身，声音却在玄音耳边想起，“刚才那枚梨花针是欧阳麟对您的试探，来自欧阳家的暗卫。” “试探？”玄音眉梢轻挑，随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想试探我究竟是不是有真本事？” 其实不该觉得意外的。 如果真是刺杀，手笔不可能这么小，至少来个暴雨梨花针什么的，那样才刺激。 而且光天化日之下，在繁华的皇城中刺杀，只怕只有蠢货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过玄音心里也明白，欧阳麟是欧阳家的人，欧阳家又是皇后和旭王的后盾，他们要试探自己，本就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知己知彼，才知后面该如何行事。 虽然在玄音看来，旭王如今根本不该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毕竟元王和淑妃最近情况不怎么妙，他应该低调做人才是上策。 若是也愚蠢地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不就是表示要公然跟皇帝作对吗？ 都是想当皇帝的人，为什么就不能沉住气？ 玄音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古人都这么蠢，还是天德帝没有教好自己的儿子……或者是，这些皇子们都不具备天赋异禀的资质？ 唇角微挑，玄音突然想去见见那位北齐九皇子，看他是不是也跟旭王、元王一流一样蠢。 “景龙客栈在哪儿？” 执剑默了一瞬，随即道：“属下带少将军过去。” 玄音有些奇怪他的反应，不过也没多想，淡淡点头。 执剑边走边提示着方向，两人的速度很快，穿过两条城街，很快就到了景龙客栈所在的街道。 玄音站在客栈外打量了一会儿，也没急着进去，而是转头，看向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的执剑，“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客栈？” “不是。”执剑语气很淡，似乎是在陈述一件很寻常的事情，“这里是北齐九皇子位于大雍的暗桩。” 玄音皱眉，目光深沉地落在他面上：“你是最近才查到这件事，还是以前就一直知道？” 执剑瞥了她一眼，“一直就知道。” 玄音挑眉。 所以，且不说北齐九皇子为什么要设暗桩在此，而是执剑知道了这件事，却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 “你家主子也早就知道？” 执剑点头。 玄音目光顿时更微妙，“那皇上呢？” 执剑摇头：“此事只有主子和几位护法，以及属下等四人知道。” 执笔、执剑、执墨、执药四人是战王身边最得力的贴身侍卫，除了轮流负责伺候主子的饮食起居之外，还各自负责自己擅长的领域。 执剑除了武功剑法顶尖之外，也负责收集情报，当然，为了方便行事，四大侍卫执剑消息互通。 他知道的事情，其他三个侍卫也基本都会知道。 “你家主子知道的事情，皇上却不知道？”玄音眉头忍不住挑高，“他为什么没有告诉皇上？” 执剑闻言，有些奇怪地看着玄音：“为什么要告诉皇上？” 玄音：“……” 为什么要告诉皇帝？ 这真是个很好的问题，问得她哑口无言。 第213章 景龙客栈1 不过执剑虽是侍卫，却似乎是个比较贴心且能猜透人心的侍卫。 见玄音的表情有些古怪，他稍一琢磨，心里就有了底，主动开口解释道：“我家主子不是大雍朝的人，从不参与大雍朝的朝政，也没兴趣替皇帝办事。” 不是大雍朝的人。 这是玄音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第一次是从琅琊嘴里说出来的，他说他家主子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不过如今看来，这另外一重身份显然非常显赫，显赫到可以光明正大地住在大雍天子脚下的皇城，却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玄音心里微动，淡淡道：“除了大雍朝，你家主子是不是也随时能了解到其他国家的朝堂动向？” 执剑点头。 玄音见状，不由沉默了片刻，心里忍不住对战王的身份重新做了评估。 不过最让她觉得意外的，是执剑的态度。 “这些应该都是秘密吧？”她不解，“你就这么告诉我，算不算是泄密？” 忠心耿耿的侍卫不该是严守口风吗，打死不泄露主子的任何事情？ 为什么执剑回答问题这么干脆，都不带迟疑就告诉了她？ “主子命属下贴身保护少将军，所有少将军想知道的事情，属下都可以告诉少将军。”执剑没有拐弯抹角，简单直白地道，“少将军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属下。” 玄音闻言，不由再度沉默。 眉眼微垂，掩去眼底异样的色泽，沉默了片刻，她没再多说什么，转头看向眼前的客栈大门。 虽然外面没什么守卫，但既然是别国皇子的暗桩，里面一定是守卫森严，他们若是就这样进去，被发现的几率有多大？ “嗷呜。” 熟悉的声音响起，玄音转头，看到小狼崽子蹲在不远处的一颗树上，睁着一双大眼看着她。 玄音挑眉，冲它招手。 小狼崽子一个轻跃，利落地跃到了玄音怀里，“刚才去哪儿了？” 方才她接到那只梨花针开始，这个小东西就消失了，玄音以为它贪玩溜了，却没想到这么快又出现在了她面前。 小狼崽子嗷呜了一声，两只前爪扯着她的衣服，朝客栈大门的方向点着头。 玄音见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你要我进去？” “嗷呜嗷呜。”小崽子连连点头。 玄音眉头沉了沉，没再犹豫，转身举步走进了客栈大堂。 大堂里有三五个客人，有的已经吃完了准备走，有的似是刚来，才刚刚点了菜。 “客官，您是吃饭？”年轻的伙计迎上前来，礼貌地询问。 玄音安静地看了一眼宽敞的大堂，目光微转，很快看向敞开的后门。 她抬脚欲走。 “客官。”伙计伸手拦住，态度礼貌却坚定，“后院是主人家的私人宅院，客人禁止入内，还请公子见谅。” 玄音挑眉：“门敞开着，却不让进？” 伙计垂眼：“请公子见谅，前后门都敞开，通风好，客人吃饭也舒服。” “那客人要是想住宿，应该从哪里进？” 第214章 景龙客栈2 “抱歉客官，我们客栈不提供住宿。”伙计道，“客官要是想打尖儿，隔壁还有一间大的青龙客栈，他们家的厢房多，有上房，也有普通房，可供客官自由选择。” 玄音笑了笑：“客栈不提供住宿，那为什么叫客栈？” 伙计滴水不漏：“客栈是老板的客栈，小人只是在此混口饭吃，哪里敢干涉老板的事情？” “是吗？”玄音淡漠地笑了笑，转眸看向敞开的后门。 门外风景清幽，站在这里就能看见一个个独立的小园子里盛开的花卉，以及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青石板路。 “如果我想去园子里看看风景，是否可以？” “请公子莫要为难小人。”伙计低眉垂眼地道，“园子里培育的都是老板最钟爱的极品花卉，花费了太多的银钱和精力，若是被人破坏了，老板会很生气不说，这些损失一般人也赔不起。” 赔不起？ “本公子只看不摸，也不可以？”玄音挑眉，“或者说，即便不小心破坏了，本公子也赔得起呢？” 或许是玄音说话的方式听在别人耳朵里，隐隐带了几分蛮横和胡搅蛮缠的味道，也或许是这间客栈开在这里这么久，从未遇上过这样的事儿。 因此，当玄音话音落下之后，客栈里仅有的几个客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朝她看了过来。 看到少年如此俊美出色的容貌，客人们都有些诧异，随即回过神来。 “这间客栈的规矩虽然有点不通人情，但其实也的确是为了客人着想。” 坐在靠窗边的一个男子淡笑：“老板是个爱花之人，园子里的花卉不但名贵，且品种都极为罕见，公子最好还是听劝比较好。” 玄音伸手，漫不经心地抚着怀里的小狼崽子，淡淡一笑：“若我不听劝呢？” 完全一副轻松玩笑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挑衅的意味。 所以男子也没生气，也笑了笑：“雍京乃是天子脚下，可不是任人胡来的地方，公子还是遵守规矩比较好。” 此言一出，玄音眉梢扬了扬，一时竟沉默了下来。 没错，这里是天子脚下，景龙客栈所处的位置又远离了最繁华的地段，所以此间客栈人气不是很旺，生意也不是做得很大，甚至可以说有点萧条。 客栈里的伙计待人接客谦恭有礼，不轻易得罪人。 只这两点，无形中就已避免了很多与人为敌的机会，没有敌人，也没有为了利益而眼红的人，那么大多人就不会对这里过多地关注。 雍京治安严谨，且客栈里有高手护卫守着——这一点，又轻而易举地杜绝了一些无赖想闹事的人。 而园子里的极品花卉同时也在告诉一些人，老板是个有钱有势有背景的人，寻常人惹不起。 老板也不在意客栈的这点收入——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客栈如此萧条却还没有关门的原因。 有钱任性呗。 这么多前提条件加在一起，谁又会怀疑，这里居然是北齐九皇子设在此处的暗桩？ 第215章 难道是兄妹 所以，虽然玄音还不知道这间客栈存在多久了——刚才忘了问执剑，他肯定知道。 但至今无人察觉到这里的异常，便足以证明这位北齐九皇子的本事不错。 心思也很缜密。 不过，玄音偏头瞥了面无表情的执剑一眼。 觉得他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客栈的伙计居然还能继续保持淡定，对他完全视而不见的这种态度，也的确挺让人佩服的。 玄音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可伙计似乎耐性特别好，只安静地站在玄音面前，也不催促，脾气好到几乎让人不忍心再为难他。 可玄音此番过来，本就不是为了息事宁人。 “伙计。”玄音开口，语气透着丝缕慵懒玩味，“本公子想见见你们家老板，不知能否通传一下？” 伙计讶异地抬头，显然没料到玄音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位俊美的少年姿容不凡，气度也不凡，带着些许深意的神情和语气让他意识到，这位公子或许没那么好打发。 对方来到这里的目的……显然也没那么单纯。 “公子……” “别说你家老板不在。”玄音嘴角微扬，衬得眉眼如画，气度出尘，琉璃般剔透的眸心却又寒凉的光泽慢慢划过。 她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句，“伙计，我想见见你们老板。” 语气却格外平静坚定，似是不容置疑。 伙计心头微震，觉得这个少年的气势很强。 虽然对方并没有把这种气势表现在言语神情之中，然而就因为太过含蓄隐晦，所以才更让人体会得深刻。 不过，伙计却显然是也见过世面的，很快就淡定回道：“很抱歉，老板今天不在。” “是吗？”玄音唇角笑意深了些，表情明显不信，“本公子诚意十足前来，伙计若是连通报都不愿意，未免有失待客之道。” 说完，也不理会堂上几个正看着她的客人，转身就往大堂后门走去。 伙计连忙伸手：“公子，请止步。” “让我止步可以。”玄音道，“请你家主子出来，另外，别忘了让他把今天带回来的客人也顺便请出来。” 此言一出，伙计心里顿时了然。 原来是为了那个小美人而来。 这个想法闪过心头，伙计忍不住再次抬头，细细打量了一眼这位年轻俊美的公子。 越看越觉得，对方容貌绝佳，清贵出尘，跟自家主子似乎也不相上下，不过……他跟那位小美人是什么关系？ 眉眼似乎有些相似………… 难道是兄妹？ 伙计心头闪过这样的想法，脑子里已经同时转了好几个念头，然后他淡定地开口：“请公子稍等，小的去通报一声。” “老板虽然不在，可你家主子却显然在。”玄音勾了勾唇，有些嘲弄地开口，“不麻烦伙计去通报了，本公子直接去找他。” 说着，举步朝后门走去。 伙计第三次伸手欲拦，“公子——” “让开。”话落，玄音身子一闪，瞬间如鬼魅般消失在大堂里。 伙计愣住，大堂里的几位客人也呆了呆。 这位公子好快的身手。 第216章 深不可测的暗卫 既然知道了那位九皇子此时就在客栈里，玄音当然不担心自己找不着他。 园子里极品花卉不过是个借口。 花卉的确都是千金难求的极品，珍贵异常，但对于一国皇子来说，又能算得了什么？ 园子里真正阻止擅闯之人的，是这些极品花卉所设下的阵法。 每一个小花园堆砌的位置，每一株延伸在园外的花枝，每一块铺成小路的青石板，对于不懂阵法的人来说，都是一道无法越过的障碍。 别看容锦能带着遥华毫无阻碍地沿着小径走过，其他人却不可能也顺利穿过这条小径，找到阁楼所在的地方。 当然，玄音是不会被这点阵法难住的——以前的帝玄音不懂阵法，但原主皇甫玄音对奇门遁甲和上古阵法之类的却十分精通。 而出乎玄音意料之外的是，执剑居然也精通阵法。 两人速度不算快，却也不慢。 毫无阻碍地沿着小径飞掠而过，很快就看到一栋造型精致的阁楼出现在视线之中。 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怀里的小狼崽子里探出头来，嗷呜嗷呜地叫着。 玄音垂眸，看着怀里的小家伙，“遥华在里面？” 小狼崽子点头，“嗷呜。” 玄音于是抬脚，打算直接走进去，或者说，闯进去。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小楼上忽然传来一声清朗悦耳的嗓音，悠然的语调似带着几分玩味和戏谑，也显露了主人的好心情。 玄音顺着声音抬头，看到了二楼凭栏而立的少年。 素衣轻袍，黑发如墨，少年迎着光站在那里，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团圣洁朦胧的光晕之中，美得像一副珍贵的画卷。 俊美无瑕，周身散发着灼目的光芒，像是有他在的地方，天地间的一切美景都沦为了陪衬。 玄音挑眉，没料到北齐九皇子居然是如此出尘绝美的一个少年。 “公子好本事。”容锦身子斜斜倚靠着栏杆旁的柱子，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楼下少年的面上，“想必你就是那位在边关打了胜仗，回京之后被大雍臣民们传得沸沸扬扬的少将军，皇甫玄音？” 玄音挑眉，“你认识我？” “不认识。”容锦摇头，“但是我能猜得出来。” 玄音淡笑：“那你能不能猜出我身边这人是谁？” 此言一出，容锦表情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随即目光微转，顺势看向站在玄音身后的执剑。 原本他并没有把一个护卫放在心上，然而既然玄音刻意提起，他自然不介意施舍一个眼神。 可这个眼神施舍之后，他却忽然沉默了，眸光微凝。 “深不可测的暗卫。”须臾，容锦漫然轻笑，笑容却透着一丝幽深，“剑法高深，精通奇门遁甲，且擅长获取情报，这样的暗卫可真是万里挑一。” 话音落下，执剑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玄音却忍不住挑高了眉头。 看来这位北齐九皇子真的不再是绣花枕头，而是一个比元王、旭王之流强上百倍的，真正适合执掌江山的人物。 第217章 惊为天下人 想到这里，玄音脑子里不期然地浮现一个想法。 若以后遥华要跟这样的人决战天下，谁会更胜一筹？ 玄音发现自己竟隐隐有些期待。 或者说，不仅仅是北齐这位容锦，还有西秦那位据说才情冠绝天下却不受宠的皇长子温谨言——一个让天德帝都表示遗憾却又不得不忌惮的男子。 战王说，遥华是紫微星转世。 那么，他将来主宰的会是大雍朝的江山，还是整个沧澜大陆的天下？ 若以后六国君王真有逐鹿天下的心思，最后胜出的人会是谁？ 想到这里，玄音淡淡一笑：“北齐九皇子来到大雍，怎么都不递上文书，通知大雍朝皇帝一声？也好让皇帝陛下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云淡风轻的一番言语落地，站在二楼的容锦面上笑意也敛了敛，平静地看着站在楼下的少年。 明明他此时是仰望着楼上的姿势，但看在旁人眼中，却像是睥睨天下一般，气势上完全不输分毫。 “少将军如何知道我的身份？”容锦眸心微细，唇边的弧度染上了几分凉薄的意味，“是你身边这个暗卫打探出来的情报？” 玄音挑眉反问：“这个问题很重要？” “不算重要。”容锦慢慢摇头，语气恢复了散漫，“我比较想知道的是，少将军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自然不是为了你而来。”玄音道，“九皇子今日带回来的人，此时在哪儿？” 容锦目光锁着玄音：“原来是你为了美人而来。” 玄音没说话，只漫然一笑。 “你跟她什么关系？”容锦说着，眼底划过一抹异芒，“为什么是你来找她？” 玄音又一次问道：“这个问题很重要？” “对我来说，很重要。”容锦道，“如果你不告诉我，只怕我不会让你带走她。” 玄音闻言，眉眼微动。 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他话里隐含的意思。 “你似乎很在意我跟遥华的关系？”玄音道，“为什么？” “难道我不该在意？”容锦敛眸，慢条斯理地轻抚着自己的袍袖，嗓音清悦如玉石相击，“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玄音愕然，整个人如被雷击一般，呆滞当场。 未曾料到。 真的，打死她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如此发展。 刚才她还觉得这位北齐九皇子是个心思缜密，本事深不可测，足以掌控江山的男子，这会儿，他却搞出这么大一个乌龙…… 他这是把遥华当成了美人，且他自己还喜欢上了这个美人？ 玄音嘴角抽了抽，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这般觉得……觉得什么？ 凌乱？ 脑抽？ 玄音有点想笑，但是她忍住了。 可抿着唇忍笑的模样，却比直接笑开更让人觉得奇怪。 “怎么？”容锦皱眉，目光古怪地看着她，“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 玄音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然后她抬头：“遥华现在在哪儿？” “喝醉了酒，睡着了。”容锦道，“你还没告诉我，你跟她什么关系？” 第218章 遥华是个男儿身 此时此刻，玄音恍惚有种错觉。 似乎在这位九皇子眼中，他的身份已然暴露这件事，还及不上遥华跟她的关系来得更让他在意。 倾城倾国貌，惊为天下人。 惊为天下人…… 深深吸了一口气，玄音极力控制着嘴角的抽搐。 此时她真的很想知道，得知自己被一个男子喜欢上了之后，遥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玄音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位九皇子，自己和遥华的关系——事实上，她跟遥华是什么关系，暂时还真的不能说。 当然，这世上也还不会有人知道——不，玄音不由又想到了战王。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跟遥华的关系？ 玄音并不确定，但她知道，自己不会告诉任何人她跟遥华的关系。 “容皇子，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 好笑是好笑，但错误应该及时纠正，而不能任由误会继续加深下去。 容锦淡淡道：“本皇子弄错了什么？” “遥华是个男儿身。”玄音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容皇子乃是北齐皇子，甚至有可能是北齐下一代帝王，应该不会犯下喜欢一个男人这种错误。” 古代的体制和皇室中的规矩，也并不允许他喜欢一个男人。 当然，在玄音看来，容锦现在喜欢上遥华，也不过是因为那句“倾城倾国貌”，可当他知道遥华是个男子之后，或许自然而然就会打消这个念头。 古代男人具有最大的一个优势，就是可以光明正大地三妻四妾，可以喜新厌旧，可以移情别恋。 当下的制度如此，所以玄音不觉得有什么可评判的。 甚至在很多时候，男人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拥有任何一个自己想要的美人——尤其是有权有势身份显赫之人。 而容锦显然具备这些条件。 所以他说喜欢遥华，在玄音看来，也就是对一个美人容貌的倾心，当他知道遥华是个男子之后，或许会震惊诧异，也或许会有点小失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但短暂的诧异失落之后，这种心情也很快就会平复，毕竟一见倾心距离情根深种还有好大的一段距离，不至于因此而黯然伤神或者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甚至，或许连失落也不会有，而只会迁怒于遥华让他误解了性别的错误，导致他闹出了这样一个肤浅的笑话。 玄音心里的这些想法，容锦并不知道。 他只是在听到玄音说出的一番话之后，慢慢敛尽了面上所有的表情，目光平静且清冷地盯着玄音。 良久没有说话。 玄音神色无比的淡定，说完了这番话之后，她足尖微一使力，眨眼间飞身跃上了二楼。 越过扶栏，双脚落地之际，玄音漫不经心地靠在扶栏上，同样以平静的眼神看着容锦，“当今天子于半月前刚刚在宫宴上宣布，十四殿下即墨遥华乃是男儿身，是大雍朝排行第十四的皇子。” 话音落下，容锦神色刹那间变得幽深凉薄，眼底寒流轻涌。 第219章 眉目传情 玄音神色慵懒，眉眼间泛着闲适却清凉的色泽。 她笃定容锦是个知大局的人，不会为美色所惑。 别说遥华是个男子，即便他是个女儿身，容锦也不该痴缠如此一段不该有的恋情。 之前或许还不敢确定，然而此时看到这位北齐皇子之后，玄音几乎已能断定，北齐和大雍，甚至是其他四国，以后都极有可能走上对立的局面。 逐鹿天下，成王败寇。 两个人的感情可以很单纯，然而一旦牵扯到家国天下，那么儿女私情便瞬间微小得不值一提。 何况，两个男子本就不可能成就一段不容于世的感情。 “即墨遥华是个男儿身？”不知过了多久，容锦慢慢开口，嗓音透着一股深沉的意味。 玄音点头，没有丝毫迟疑：“货真价实的男儿身。” 容锦唇角微抿，冷冷地看着玄音，“据本皇子所知，大雍朝隐居深宫十二年的，分明是排行第十四的公主。” 玄音眸心微细，静静地注视着这个男子。 连天德帝都是半月前才知道自己有位十四公主，后恢复为皇子，这位北齐九皇子却早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他说的是公主，直到现在，他也还以为遥华是公主。 这显然可以证明，他不是最近才知道大雍皇族十四公主的存在——否则，他应该很清楚遥华已恢复了男儿身的事实。 “你什么时候知道了遥华的存在？”玄音语气淡淡，如画的眉眼间却泛着幽深难测的色泽，“遥华十二年未离开皇宫一步，你却清楚地知道他的存在，这是否可以证明，你对大雍朝朝堂的一切动向都了若指掌？” 容锦唇角微挑，注视着玄音的眸光却清冷如雪，再也没有了在遥华面前显露出来的轻松调笑。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寒冷的气息。 在这个已经有了几分炎热的初夏时分，居然还能感受到一点来自于冬季才有的清寒之气。 两个年轻相差不大，容貌和气度同样出色的少年，安静地对视着。 眉眼沉静，气度雍容，神情如出一辙的幽深。 “你们这是在眉目传情？” 慵懒懒的一句话响起，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两个俊美如画的少年的对视，空气似乎也因此停滞了一瞬。 玄音和容锦闻声转头。 这个声音响起的瞬间，空气中的寒流仿佛也如潮水般无声褪去。 容锦定定地看着遥华，十二岁的女孩容貌脱俗绝尘，如画中才有的仙姿玉容，怎么可能会是个男子？ 这样的容貌，怎么可能会是男子所有？ “遥华。”在看见遥华出现的刹那间，玄音的神情就缓和了下来，“你刚才在哪儿的？” 遥华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仿佛步步生莲，风姿摇曳。 无双的姿容，绝世的风华，映入容锦的眼底，让这个泰山崩于前亦波澜不惊的男子瞳孔微缩，唇角不由自主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刚才在睡觉。”遥华语气清淡，侧眸间，唇畔掠过一道笑痕，“容锦，方才我睡着之际，你都没想过要验我的身？” 第220章 找错了人 此言一出，玄音倏地愣住，随即心下了然。 想来方才她还没来之际，遥华就已经告诉了容锦他是个男儿身的事实。 不过很显然，容锦并没有相信。 “我是个男儿，虽然还未成年，但男儿身的事情不会因此而改变。”遥华走近，转眸眺望着远方的天际，“信不信随你，但是以后别再把我当成女儿家对待，你喜欢玩一见倾心还是情根深种，都别找错了人。” 容锦没有说话，眼睛紧紧盯着他的侧颜，生平第一次觉得，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也能美得如此夺人心魄。 对，他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他的确还是个孩子。 可就是这么一个孩子，气度却比那些在官场朝堂中浸淫权术几十年的老狐狸，更显雍容沉着。 他十二年的成长中，都经历过什么？ 容锦眼底暗光轻涌，一时竟辨不清心头那种不舒服的情绪是什么。 “北齐九皇子远道而来，还是递上文书跟皇上打个招呼吧。”遥华转眸，唇畔噙着淡淡的笑意，“来者是客，皇上肯定会竭诚欢迎九皇子的到来。” “本皇子今日能把你带到此处，本就已经做好了觐见大雍皇帝的打算。”容锦淡淡开口，嗓音清淡沉缓，“即墨遥华，你既然是个男儿，为什么要男扮女装十二年，让世人都以为你是个女孩？” “世人？”遥华淡笑，漫不经心地摇头，“世人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为何要给他们这样的错觉？” 容锦微窒，一时没有说话。 对，世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也没必要隐瞒世人什么。 知道他的人只有宫里的皇后。 所以他只是为了生存，为了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安然活下来，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说十二岁，或许并不合适。 “据本皇子了解到的消息，你是从出生开始就被当做女孩子抚养。”容锦目光淡淡看着他，语气听不出情绪，“抚养你长大的人是谁？” 应该说，他自小出生的时候，是被谁当作了女孩子来抚养？ 他的母亲？ 可他的母亲似乎已经过世了很多年，那个时候他还小，照顾他的只有身边两个侍女。 宫里知道他存在的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个。 皇后和淑妃都把他当成公主，虽谈不上有多虐待，却也绝没有善待——这种情况下，他能安然活着，已经是幸运。 可他不但活着，还活得很好。 容貌生得如此倾国倾城，没有因两位公主的嫉妒而被破相，也没有因伤寒或中毒而落下病根。 重重宫闱之中，能活得如此顺遂安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即墨遥华做到了。 虽然隐忍低调了十二年，可他确实做到了。 曾经容锦对十四公主并不感兴趣，手下的暗卫在调查的时候，只说他身边有两个侍女。 容锦想着不过是个公主，影响不了大局。 是以在今日之前，容锦都根本没把这位公主放在心上。 第221章 不愿相信的事实 男儿志在天下，将来所要面对的对手也只能是男人。 谁会对一个柔弱的公主过多地关注？ 所以，即便这位十四公主的成长必然伴随着一些秘密，容锦也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可今日偶然之下的第一次见面，见面之后又惊诧间发现，她居然就是那个隐藏在深宫十二年的公主。 倾城倾国貌，惊为天下人。 这句话是赞美，也是容锦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他甚至已在考虑，既然大雍十四公主是如此倾城无双的一个美人，他此番是不是可以直接朝大雍皇帝提出联姻的建议？ 然而，这个想法尚未在心底成型。 他们却告诉他，他不是女儿身。 他生平第一次倾心的女子，却并不是娇弱不知世事的公主，而是皇子，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儿。 就算他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最后却也不得不相信，这并非遥华的信口开河…… 遥华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他已经跟玄音一起离开了。 容锦独自站在扶栏前，沉默地目送着他们的背影，眼底幽凉的色泽无声翻涌，修长的手指搭在扶栏上，慢慢握紧，直到指关节泛了白。 “云崖。”漠然的嗓音溢出唇畔，似丝缕清幽的流水，寒凉而淡薄。 青衣素袍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容锦身后，淡淡道：“殿下。” “去查一下，即墨遥华深居宫闱十二年里所发生的一切——从他出生开始，到现在。”容锦眉眼似是被一层朦胧的光笼罩着，让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尽可能地细致，越细越好。” 身后的青衣男子温言，眉眼几不可见地微动，随即沉默地敛于无形。 “属下遵命。” “还有，”容锦语气顿了一下，眸心色泽越发晦暗不明，“皇甫玄音跟即墨遥华的关系……也务必给我查清楚。” “是。” 云崖离开之后，容锦一个人静静站在二楼扶栏处，很久没有离开，直接另一玄袍男子无声地走到他身后。 “殿下，明日去太师府登门拜访，要准备什么样的礼物？” 太师府？ 容锦回过神，眉心微皱：“谁说本王要去太师府登门拜访？” 玄袍男子抬眼，沉默地注视着他容锦颀长挺拔的背影，虽没说话，心里却腹诽，不是你自己在欧阳雪面前说的吗？ 容锦转过头，平静地看着阁楼前繁花似锦的园子，语气淡淡：“既然已经这样了，索性明日就把文书递上去吧。” 他也该跟天德帝正式见见了。 玄袍男子讶异：“不等西秦皇长子了？” “等他做什么？”容锦平静地问，语调恢复了波澜不惊，“一只被折断了翼的苍鹰，到了大雍这片地上，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玄袍男子温言，目光清淡地遥望远方天际，没再多说什么。 …… 客栈外面，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 见到玄音和被自家主子带回来的小美人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伙计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诧异，诧异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222章 谁是男，谁是女 “少将军。”坐在马车上的男子瞥见二人出来，朗声开口，“主子命我护送你们回去。” 玄音抬眼，看着坐在车夫位置的琅琊，眉梢轻扬：“让俊美无俦的琅琊公子来赶车，岂不是有点大材小用？” 琅琊从善如流地笑道：“能为少将军赶车，是在下的荣幸。” “你敢这么说，本将军却不敢这么想。”玄音闻言，漫不经心地淡笑，“看来战王随时掌握着我的行踪。” 身边有个战王指派的侍卫在，自己的行踪被人知道，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玄音对此并不在意，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在意的。 抬步走近马车，她抬手掀开深青色的车帘，让遥华先上。 遥华也没客气，提着自己的裙摆，动作端庄却灵敏地上了马车。 反正他现在还是个小姑娘的打扮，玄音展示一下君子风度也是应该的。 玄音也随之上了车。 “在下其实很想给少将军提个建议。”琅琊开口。 提议？ 玄音漫不经心地挑眉，“什么提议？” 琅琊转过头，看到掀起的车帘后，玄音和遥华几乎如出一辙的慵懒坐姿，眼神顿时有些微妙。 “男女授受不亲，虽然少将军不避讳这些，但该注意的分寸还是得有，也不能太过不避讳，是不是？” 要是让他家主子看到了，少不得又得生出什么情绪。 玄音闻言顿默，随即悠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嗓音懒懒：“琅琊公子觉得，我跟遥华谁是男，谁是女？” “自然少将军是男，十四——”话未说完，琅琊的声音却戛然而止，目光落在遥华面上片刻，默默吞回了未说完的话。 好吧，貌似这两个人都是个男子，只不过是其中一人穿着女子的衣服罢了。 “虽然两位都是男子，但……”眉头抽了一下，琅琊纠结的目光在遥华身上打着转，“十四皇子现在毕竟是穿着女装，容貌也比货真价实的女儿家更美，看在外人眼里，不就是一男一女吗？” 遥华眉眼微动，漫不经心地抬眸瞥了琅琊一眼，随即平静地垂眸，掩去眼底莫名的色泽。 “就算是一男一女又如何？”玄音眉头微挑，“外人又不认识我们，说不定以为我们是兄妹呢。” “可我家主子——”琅琊话说到一半，声音却戛然而止。 然后他默默瞅了玄音一眼，默默地放下了车帘，默默地赶着马车走了。 他原本想说外人不认识，可他家主子认识啊。 不过想到十四皇子还是个孩子，不管男装打扮还是女装穿着，他家主子总不至于小气到要吃一个孩子的醋。 况且，这话要是明说出来，不就是直接告诉皇甫玄音，他家主子对他有那方面的想法吗？ 这样会不会把他吓跑了？ 琅琊觉得自己还是保持沉默为好，万一真吓跑了这位少将军，他家主子不得把他抽筋剔骨？ 玄音沉默地注视着放下的车帘，嘴角轻抽了一下，然后转过头，静静地看着遥华。 第223章 帝王命格 遥华倚着软榻，神色淡然，垂下的眼睑掩住了眸心的思绪。 “倾城倾国貌，惊为天下人……”玄音开口，慵懒而又玩味地打量着遥华绝尘之姿容，“被一个男人喜欢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遥华嘴角一抽，面无表情地抬眸：“这种感觉你自己不清楚？” “我？”玄音轻笑，“又没有男人喜欢我，我怎么会清楚？” “没男人喜欢你？”遥华勾唇冷笑，“这句话大概也只有你自己相信，不过就算相信，也只是你自欺欺人罢了。” 玄音皱眉：“遥华。” “容锦对我，不过是一时眼瞎。”遥华淡道，“他是北齐九皇子，心思城府都很深，儿女情长只是他一时心血来潮打发时间的调剂而已，谈不上喜欢。” 况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一个正常的男人在看到容色出众的姑娘时，都会生出一点点好感，这是人之常情。 容锦不过是误会了遥华的性别，把他当成了女子。 误会解开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不必放在心上。 他总不可能喜欢一个男人。 别说容锦没有断袖的癖好，就算有，他的身份也绝不允许他有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 玄音点头，对遥华的说法表示赞同。 不管在谁看来，今日遥华跟容锦的相遇都只不过是一桩比较浪漫美好的误会而已。 误会解开了，也就没什么了。 不过。 “方才你为什么会喝醉睡着？”玄音皱眉，眼底流露出深思，“你真的喝醉了？” 遥华闻言，突然沉默下来。 慢慢抬眼看向玄音，遥华眉心微蹙，忍不住伸手扶住额头：“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好像没什么印象，只知道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床上，从床上下来之后，就听到了你们在外面说话。” 然后他来不及去想太多，下意识地就抬步走了出来。 因为听到玄音和容锦谈论关于他是男是女这件事，所以他就顺势跟容锦强调了自己是个男儿身的事实。 倒是因此而忘了问他，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就睡着了？ “容锦会不会对你动了什么手脚？”玄音见他神情异样，不由皱眉，“要不要请个御医来看看？” “不用。”遥华重新倚回软榻上，语气淡淡，“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容锦应该没动什么手脚。” 至于为什么睡着…… “我睡了多久？” 玄音摇头：“没多久，你跟容锦到了景龙客栈不足半个时辰，我就来了。” 遥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遥华。”玄音开口，声音里多了几分认真，“容锦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你对他可别掉以轻心。” 遥华闻言，慵懒懒地笑了。 这一笑，似冰雪初融，天地失色。 如画的眉眼染上了清贵妖娆的光泽，看得玄音一怔，遥华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清透的眸心，隐隐流露出几分孤傲和不屑。 这样的遥华，玄音今日第一次见，除了怔然之外，心头还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开始发酵，似是要破茧而出。 她突然想到了那句话。 紫微星转世，主帝王之命格。 第224章 文书 次日中午，天德帝在龙案上看到了那份分量挺重的文书。 “北齐九皇子来访？”眉头微皱，天德帝不解地转头，“陆平，北齐跟大雍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两国之间也一直没什么往来，此次这位九皇子突然来访，是什么意思？” 陆平站在一旁，看着案上文书，“奴才觉得，这位九皇子应该是为了温谨言而来。” 天德帝瞥了他一眼：“温谨言还没到大雍。” “这……”陆平想了想，“可能是这位九皇子提前知道温谨言会来，所以就早早就过来等待。” 天德帝拿起文书，忍不住想砸在他脑袋上，“你是真蠢，还是装蠢？” 陆平：“……”他是真蠢。 谁知道北齐九皇子为什么会突然来大雍？ “朕命人传旨给陶然，就算快马加鞭昼夜兼程，也至少需要十来日才能抵达边关。”天德帝在龙椅上坐下，展开这份烫金的文书，“容锦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提前料到温谨言会来，且提前过来守株待兔。” 从北齐到大雍，路程同样遥远，就算圣旨刚抵达边关，北齐皇帝就得到了消息—— 按照时间上来算，此时最多也只是刚刚得到消息而已。 容锦不可能长了翅膀直接飞过来。 快马加鞭赶路也没用，时间上远远赶不及。 况且，天德帝委实也想不出，一个尊贵的皇子快马加鞭赶过来做什么，如果只是为了见温谨言…… “朕没听说，北齐跟西秦有过什么密切的往来。”天德帝倚着龙椅，眉头皱紧，百思不得其解，“容锦此番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皇上有没有想过，或许北齐九皇子在大雍也有暗桩。”陆平低眉垂眼地道，“若是早在皇上圣旨传去边关之前，他们就得到了消息，不就有足够的理由解释，北齐九皇子为什么来得这么早了吗？” 天德帝闻言，顿时如醍醐灌顶，手指蓦地捏紧了文书边角。 是啊，他能在派出耳目去别的国家收集情报，为什么他国的皇子不能在大雍设置暗桩？ 如果他的眼皮子底下就有北齐的细作，那么容锦来这么快，似乎也就不奇怪了。 可为什么来的是容锦？ “滕飞。”天德帝冷冷扬声。 御书房外，黑袍暗卫统领走进来，单膝跪下，“皇上。” “北齐九皇子容锦，是个什么样的人？” “天资聪慧，文武双全，打小就是北齐皇帝捧在掌心最疼爱的儿子。”滕飞的回答精简，却句句都是重点，“北齐的下一任皇帝，有九成的可能就是这位九皇子。” 天德帝闻言眯眼，“他的母亲是皇后？” “不是。”滕飞道，“他的母亲位列四妃之一，且并不是最受宠的妃子。” 此言一出，天德帝顿时沉默，神色若有所思。 “下去吧。” 滕飞告退，恭敬地退了出去。 “一个寻常妃子生下的皇子，能让皇帝如此宠爱。”天德帝缓缓开口，语调深沉，“陆平，你不觉得这个容锦很不一般？” 第225章 被抹去的过往 容锦是个怎样的人，陆平不好擅自评论，因为他只是一个总管，不能参与过问朝政，对别国的皇子也并不了解。 当然，天德帝也不是真的想问他。 他心里清楚，容锦的母妃既然不是正宫皇后，也不是北齐皇帝最宠爱的妃子，那么容锦能得到皇帝的宠爱和重视，必然是因为他自身有着非一般的过人之处。 而这个过人之处，足以左右皇帝立储的决定。 那么对这个九皇子的到来，天德帝就不得不慎之又慎了。 天德帝此时的想法，身在景龙客栈的容锦并不知道，他也没兴趣去猜测大雍皇帝的心思。 他在客栈静静等了两日。 天德帝一直没有动静，没说要见他，也没说不见。 文书呈递上去，就像石沉大海一样悄无声息。 不过，容锦并不在意，他知道掌控权力的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天德帝是皇帝，当然也不例外。 或许他觉得北齐九皇子只是个年轻人，沉不住气，故意拖他个两天，能让他更快地露出破绽。 然后，便能更轻易地知道他来大雍的目的。 但是偏偏，容锦就很能沉得住气。 文书递上去之后，他就像忘了这件事一样，连一句都不再提。 他在客栈安静地等了两日，等的不是天德帝的回复，而是云崖查探的消息。 可结果却是让他失望的。 “即墨遥华的事，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云崖回报，“只知道他的母亲在即墨遥华刚出生不久就病逝了，这位十四皇子打小就是被当做女孩子抚养，身边只有两个侍女服侍，醉冬和秋彤。” 顿了顿，云崖语调沉稳道：“半个月前，皇甫玄音从边关战场回来，因为有战功在身，皇后和淑妃都曾派暗卫去路上拦截，表达了要把公主下嫁的意思。” “皇甫玄音口头上答应下来，到了雍京入了皇宫，在皇帝面前把皇后和淑妃都出卖了，然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求娶皇帝的十四公主。” “皇帝当时以为自己听错了，经过身边大总管解释才知道，自己居然真的还有一个常年独居在甘泉宫的女儿，年方十二岁，于皇子皇女中排名第十四。” “但陆总管很快就告诉他事实，这位十四公主其实是个男儿身，并不是公主，而是实实在在的皇子。” “皇帝大惊之下，经过陆总管再三解释，才终于接受了十四公主是个皇子的事实。” 说到这里，云崖停了片刻，眉头微皱：“此事大雍皇帝和满朝文武都已知晓，但他们知道也只有这么多。其他所有有关即墨遥华的信息，以往十二年间发生的事情，都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容锦坐在花园里一株柳树下的长椅上，手里端着一盏美酒，姿态优雅而闲适地送到唇边轻抿一口，淡淡道：“即墨遥华跟皇甫玄音的关系，也查不出来？” “只知道即墨遥华能顺利出宫，他功不可没。”云崖缓缓摇头，“其他的，查不出来。” 第226章 保护壳 查不出来？ 容锦背靠着长椅，眉眼慵懒沉静，眸心深处，轻微翻涌着幽深复杂的色泽。 修长白皙的手指端着酒盏，他漫不经心地开口：“回京第一天，身负莫大军功却不求利禄赏赐，而是顺着联姻这个话题求娶即墨遥华，让原本毫不知情的朝臣们毫无预警地知道，宫里还有一个十四公主。” 微微偏头，容锦唇畔缓缓掠过一道清淡的弧度，“云崖，你觉得这是巧合？” “不会是巧合。”云崖道，“皇甫玄音求娶的本意，就是为了让这位十四皇子顺理成章地显露于人前。” “皇甫玄音为什么要这么做？” “据说，是因为对他师父的承诺。”云崖道，“但是皇甫玄音的师父是谁，暂时也查不出来。” “所以也就是说，即墨遥华跟皇甫玄音的师父应该非比寻常的关系？” “不清楚。”云崖摇头，“属下甚至不能确定，皇甫玄音对天德帝说的那番话是真是假。” “这也不清楚，那也不确定……”容锦唇角淡挑，眸心嘲弄的色泽一闪而逝，“云崖，你的能力什么时候退化到这般地步了？” 云崖垂眸，沉默不语。 容锦似乎也没有过多训斥的意思，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手里的酒盏，眸心微敛。 “即墨遥华是个外表柔弱，绝世无双的美人，而且……年纪才十二岁。”最后一句明显加重了语气，容锦唇畔的弧度似乎也随之深了些许，“不管是谁，都不会对这样一个柔弱无害又美丽的孩子生出戒备，是不是？” 云崖沉默地点头。 “美丽而柔弱的外表，就是他最完美的保护壳。”容锦淡淡道，“看似委屈、无辜、隐忍，实则一步步不动声色地达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 语气微顿，容锦把酒盏送到唇边，仰头一饮而尽，嗓音清冷如雪：“而皇甫玄音，就是他最完美的帮手。” 每每在即墨遥华需要帮助的时候，以一种任何人都不会察觉到的默契，来帮助即墨遥华达到他的目的。 所以，他真的想知道，皇甫玄音跟即墨遥华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皇甫玄音为什么要如此帮助即墨遥华？ “继续去查。”放下已经空了的酒盏，容锦垂眸，优雅地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袍服，“不管能查到什么，这段时间可以先暗中盯着即墨遥华跟皇甫玄音……” 语调顿了顿，容锦眉头微皱：“出宫之后，即墨遥华住在哪儿？” 一个才十二岁的皇子，应该不太可能拥有自己的府邸。 “暂时住在皇甫玄音的家里。”云崖道，“皇帝赐了一座将军府给皇甫玄音，待府邸修缮之后，他们会一起搬过去。” “两人住在一起？”容锦眸心微细，寒凉的光泽在眼底轻涌，“为什么他们会住在一起？” 云崖抬眼，有些不解地看着容锦：“即墨遥华住进皇甫家的事情，至今连皇甫宗翰都还不知道。此事若要瞒着他人，即墨遥华只能住在皇甫玄音的院子里。” 第227章 十四皇子是哪根葱 容锦没说话，神色却明显有些不虞。 云崖困惑的地方就在于此。 在他看来，容锦就算一时惊艳于即墨遥华漂亮的外表，但得知他是个男子之后，自然而然地应该就会淡了这份心思。 而且容锦本身就是个容貌俊美的男子，不至于被另外一个男子的美色冲昏了头。 可此时看来，事情似乎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温谨言还有多久能到？”沉默片刻，容锦淡淡转了话题，“陶然跟西秦签订停战协议，要求温谨言以质子身份入大雍时，西秦皇帝是什么反应？” 云崖眉角一抽：“……” “怎么？”容锦皱眉，眉眼冷了几分，“还是不知道？” 云崖叹气：“殿下，大雍距离西秦至少半个月的路程，我们的探子就算是飞鹰传书，也没这么快。” 容锦默，空气悄然恢复了寂静。 …… 战王府花厅里。 玄音坐在战王对面，手里把玩着一根跟她小指差不多长短的银针，淡淡问道：“这两天北齐来的容锦在调查遥华的事情，消息是王爷压下去的？” 战王抬眸，淡淡瞥了她一眼，“你心里怎么想的，事实就是怎样的。” 说完，他云淡风轻般低头用膳，似是浑然没把这件事搁在心上。 玄音嘴角微抽。 她心里怎么想的，事实就是怎样的？ 直接承认有这么难？ “王爷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觉得呢？”嗓音清淡，透着漫不经心地意味。 “我若是知道，就不会问王爷了。”玄音道，“王爷想帮十四皇子？” 闻言，战王动作微顿。 慢慢搁下筷子，他目光微抬，定定地注视着玄音片刻，唇角轻扯：“十四皇子是哪根葱？本座为什么要帮他？” 嗓音淡漠，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 当然，这种淡漠和疏冷所针对的是即墨遥华，而并非眼前的玄音。 不过，玄音却是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这句话若是出自其他人口中，她一定会觉得对方是在故意装傻，毕竟前些日子他分明才亲口说出即墨遥华是紫微星转世，命定的帝王。 这会儿他却说，十四皇子是哪根葱？ 这意思是，全然没把未来的帝王放在眼里？ 可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战王，是眼前这个连当今皇帝也完全不放在眼里的男人。 既然连现任皇帝都不放眼里，又怎么会把未来的皇帝放在眼里？ 玄音沉默，不由想再问他一句：既然不是想帮十四皇子，那为什么要抹去遥华过往的所有线索，让容锦的人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这般密不透风的手段，即便是天德帝亲自下旨，都不一定能做到。 “你可以当做是……本座在帮你。”战王沉默了片刻，淡淡开口道。 然而这句话刚说完，他话锋突然一转：“雪焰最近没去找你？” 玄音：“……” 她还想开口问问问为什么帮她，怎么一下子扯到雪焰身上去了？ 微默片刻，玄音缓缓摇头：“雪焰其实就去找过我一次，所以我觉得……它可能跟我也不是很投缘。” 第228章 霸道，蛮横，愚蠢至 话音落下，也不知是不是玄音的错觉，感觉周围的空气似是有片刻的凝滞。 不过，这点寒凉的气息很快就消逝于无声，像是从未出现过。 玄音也没多想，径自说完未尽之语：“所以，王爷把我当成你的弟弟来寻找熟悉的感觉，以及无条件的施与兄弟感情，是不是有点太盲目了？” 玄音不觉得自己是圣人，也并不是非得纠结无功不受禄的原则。 她只是觉得，这样似乎有点不公平。 战王因为弟弟的失踪而移情于她，所以在有需要的时候帮她，玄音觉得这点能理解。 可她同时也明白，接受这种帮助之后，她应该还与对方一些人情。 但是战王这样的人，富贵荣华早已不入其眼，权势地位也已经抵达云端，手底下可用的人才多不胜数。 玄音真没有不自量力到认为自己对他能有多少人情可还。 “本座不觉得盲目。”战王神色未变，对于玄音的话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是我们之间的协议，你也可以当做是……本座对你的请求。” 请求？ 玄音倏然沉默，战王对她的请求？ 沉默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玄音良久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句话。 “上次本座与你说的四方城，你还有没有兴趣知道其他的一些事？” 这句话波澜不惊的话响在耳畔，让玄音毫无准备地又是一怔。 四方城？ 帝沧澜。 这两日她刻意不去想，但有些问题不是自己想避开，就真能当做不存在的。 不管这个帝沧澜是不是那个帝沧澜……虽然在玄音心里，早已把他们确定为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 可这种确定，也不过是她心里潜意识想说服自己的一种主观判断而已。 这般想着，玄音压下心头涌上的异样情绪，慢慢抬眼，唇角扬起一抹清淡的笑意：“那个四方城城主，是个怎样的人？” 战王微默，抬眸定定地看着她，眼底似是有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轻微荡漾。 玄音眉心微动，刚要捕捉，却见眼前男子漫不经心地敛眸，矜贵淡漠的脸上已恢复了一片平静如雪。 “四方城城主……”嗓音清冷，似透着一种别样的嘲弄，“霸道，强势，蛮横，冷酷无情，且……愚蠢至极。” 玄音呆了呆：“……” 什么意思？ 战王跟那位四方城城主，有深仇大恨？ 茶盏送到唇边，玄音定了定神，目光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战王：“愚蠢至极？” 战王点头，神色如常。 “愚蠢至极的人，怎么能统领四方城那么久？”玄音诚实地问出心头疑惑，“之前听王爷所言，四方城是个强大到让六国君王都不得不忌惮的地方，那四方城城主必然是个更可怕的人，否则……” 否则，必然不可能统领四方城这么久，也不可能让六国君王都忌惮。 一个强大到无敌的人，性情必然跟常人不一样，蛮横、霸道、无情都可理解，但是……怎么会愚蠢至极？ 第229章 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玄音不确定，战王是不是对四方城城主有什么误解。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话，就听到战王淡淡问了一句：“皇甫玄音，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 玄音一愣，有些反应不及地抬眼。 这话题是不是转得有点太快？ “本座待在王府里有些无聊，想听你说说自己的事情。”战王嗓音清雅，淡漠中透着些许孤独的气息，“本座的弟弟，以前曾喜欢过一个人，可惜最后……” 最后什么？ 玄音心里下意识地问了这么一句，嘴上却并没有开口。 对于战王弟弟的失踪，玄音之前就有些疑惑，此时听着战王语气里的异样，心里已笃定其中必有隐情。 不过，隐情通常代表着伤疤，代表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伤痛。 所以玄音不会主动开口去问。 至于自己以前是不是也喜欢过一个人…… 玄音垂眸沉默了片刻，说不清此时心里的复杂情绪。 若是在以前，或者此时面对的是另外一个人，她一定会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绝不可能透露一丝口风。 因为说得对，错得多。 一旦话语中给人留下可寻的破绽，那么以后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中，在形形色色戴着面具的同僚之中。 甚至即便只是一个不常打交道的人，或许都能给她带来无法想象的后患。 况且，那些埋藏在心里的秘密，她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可此时，她却第一次有了吐露的冲动。 玄音捏紧了茶盏，心头浮现片刻的茫然，以及些许几不可察却清晰存在的酸涩。 战王平静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底色泽微涌，却没再开口，而是极有耐心地等待眼前这个少年调整好心绪。 …… 微风荡漾，属于夏日的炎热正悄然来临。 虽已快到了朝阳灿烂的正午，不过贵族千金小姐的闺房里宽敞明亮，因开着窗子通风，屋子里沁着舒适凉爽之气，还远远没到需要打扇子的时候。 可太师府嫡女欧阳雪此时却按耐不住焦躁的心情，感觉今日的空气气候特别闷热，热得她脾气都快控制不住了。 “素芹，前厅还是没有动静传来？” 贴身婢女素芹摇头，小心谨慎地回道：“奴婢一直盯着呢，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人登门拜访的消息。” 欧阳雪闻言，脸色忍不住难看了几分，恨恨地踢了一脚凳子。 “啊。”坚硬的实木磕到她脚上，疼得她脸色顿时白了几分，眼泪差点控制不住飚出来，“该死的……” “小姐。”素芹连忙蹲下身子，伸手揉着她的脚趾，“小姐没事吧？” 欧阳雪没说话，扶着桌子，待疼痛缓解之后，才恨恨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说，那位公子为什么没来？” 素芹脸色微变，很想说，那位公子兴许只是随口敷衍，并不是真的要来府上拜访，但是看自家小姐这么难看的脸色，她不敢说。 毕竟自从那晚回到家之后，欧阳雪就满怀期待地等到第二天。 第230章 希望落空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就早早地起来梳妆打扮，穿着最漂亮淡雅的裙子，梳了最好看的发型。 结果从早上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太阳落山，直至黑幕降临，也没见到那位公子登门。 欧阳雪从满怀期待等到满腔失望，脾气自然就不好，院子里伺候的侍女好几个都被骂了。 后来素芹只能宽慰她说那位公子可能是忙得忘了，她家小姐听了才勉强压制住脾气。 可借口不能一用再用。 欧阳雪今天早上起来继续等，然而眼看着这又要正午了，前厅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欧阳雪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平素里她虽然脾气不是很好，可高官贵胄家里的千金少爷哪个没脾气？ 算起来，她除了有点刁蛮骄横之外，也没什么太出格的地方，大多时候都能维持着最基本的贵女教养。 可就这两天，她的耐性几乎濒临爆发点。 “妹妹。”门外踏进一人，声音淡淡，“这是怎么了？” 来人着一身青色袍服，身姿高挑挺拔，看着也是个稳重的男子，在见到自己妹妹满脸霜色之后，不由皱眉。 素芹屈膝行礼：“大少爷。” 欧阳麟扫了屋子里一眼，欧阳雪身边只有素芹一人伺候，其他侍女都被打发出去了。 “雪儿心情不好？” 见到自己兄长到来，欧阳雪只能压抑着情绪，淡淡道：“大哥还记得前天我跟你说过的那位公子吗？” 欧阳麟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闻言拧眉沉吟，须臾，点头道：“那个说要登门拜访的公子？” “他昨日没来。”欧阳雪敛眸，没有泄露了自己心里的情绪，“今日也没来。” “没来就没来，这有什么？”欧阳麟不怎么在意地道，“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兴许他只是出于维护自己的妹妹，而随口敷衍罢了，你焉知他是真心想来太师府拜访？” 就算想来，也得看自己够不够资格。 “他不是随口敷衍。”欧阳雪脱口反驳，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急切，掩饰性地垂下眸子，“他看起来是个如玉般的君子，君子言而有信，怎么可能会是敷衍？” 欧阳麟皱眉，探究的目光落到她的面上：“雪儿，你对那位公子……” “大哥，你胡说什么？”欧阳雪连忙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是觉得那位公子不是个寻常人，应该有着显赫的身份来历，如果大哥能跟他结识，应该不是坏事。” 说着，她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只是前日忘了问他名字。” “如果那个人真是身份显赫，你会没见过他？”欧阳麟有些不以为然，“那个人除非不是大雍朝本地人，否则哪来什么身份显赫？” 欧阳雪虽然是个女儿家，可宫里的宴会没少去，跟贵女之间的来往也不少，平素闲来无事的时候，贵女公子之间也会举办一些曲水流觞茶会，有名望的贵族公子她不可能不认识。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那个看着身份不凡的男人，其实并不是真的不凡。 第231章 身份悬殊 “他的确不是大雍朝之人。”欧阳雪道，说完拧眉，“只是我忘了问他的身份，也忘了问他的名字。” “不是大雍朝之人？”欧阳麟脸色微变，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他当真不是大雍之人？” “不是啊。”欧阳雪点头，“他自己说的，初来乍到雍京……这意思不是很明显了吗？” 欧阳麟闻言，眉头微皱，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不大一会儿，他站起身道：“为兄出去一趟，你自己在家待着，今天别出去了。” 转身欲走之际，欧阳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 目光紧紧盯着欧阳雪，语气微冷：“雪儿，今日这句话我只说一遍，你的终身大事自己做不了主，别对除了表兄之外的任何男子倾心，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扔下这番告诫的话，也不管欧阳雪是什么反应，欧阳麟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欧阳雪闻言微愣，反应过来兄长话中意思之后，脸色慢慢变了。 紧紧绞着手里的帕子，欧阳雪神色沉默而阴鸷，待兄长身影消失之后，她蓦地伸手一划拉，桌子上的花瓶杯盏哗啦啦被扫落一地，摔得粉碎。 素芹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蹲下身子去收拾，一句话不敢说。 …… 清风徐徐，送来几分清爽。 花厅里安静了很久，气氛却并不压抑，反而让人感觉到几分和谐，以及前所未有过的宁静。 玄音闲适地站在栏杆前，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眸心荡漾着清透如琉璃般的色泽。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低低地开口：“我以前……曾喜欢过一个人。” 平静的嗓音，透着一种清晰感觉得到的压抑情绪。 站在玄音身后的战王，身姿修长笔挺，清俊的眉眼如柔和静谧的江水，波澜不起。 只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 眸心划过一道深沉的色泽，他淡淡开口：“然后呢？” 然后？ 玄音眺望着远方的天际，漫不经心地勾唇：“没什么然后。” 战王语气淡淡：“为什么？” “身份悬殊。他是站在云端的神，我是被他掌控在掌心的……金丝雀。”玄音叹了口气，随即洒脱地耸了耸肩，“所以我的感情注定了，不会有任何结果。” 战王没说话，静静地凝视着她纤细的背影，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如果身份悬殊是阻挠感情的借口，那么只能证明对方是个肤浅的人，不值得你去喜欢。” “感情一事，并非理智可以控制，也不是单纯的值不值得几个字就可以决定的。”玄音淡笑，笑容如天边的云彩一样飘忽，“不过我想他应该并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这一生，也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除了身份悬殊，还有别的原因吗？” 玄音闻言，有些奇怪地转头，觉得今日的战王好奇心似乎有些强烈。 “别的原因……也有。”玄音眉梢轻扬，笑道有些自嘲，“有男人在的地方，就免不了女人蹦跶。” 第232章 戏精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免不了勾心算计。 更何况，在那个世界里，那个男人亦如帝王一般尊贵。 纵然冷酷无情，纵然总是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但依然有很多女人，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地想靠近他。 玄音不想回忆曾经的那些事情，所以说到这里，也就不再多说了。 战王表情微紧。 眸心寒芒如闪电般划过，淡漠清贵的眉眼无法抑制地染上了几分无情气息。 一直以来盘旋在心头的谜团，此时终于被解开。 他沉默地盯着少年的背影，薄唇微动，千言万语想开口解释，最终却只是无声地敛了眸子，掩去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我说得没什么头绪，王爷听得可能也有些糊涂。”玄音转过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过王爷也不必想太多，很多事情之于我，已经完全成了过去，现在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了倾诉一下，没什么其他的意义。” 的确不太容易理解，因为她现在是个少年，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说起以前的事情，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有些怪异。 不过，玄音不想再过多地解释。 反正前世的她已经死了，阴错阳差之下来到这里，已经开始全新的人生。 彻底地告别了过去，甚至连回去的可能都不再有。 说那么多，还有什么意义？ 玄音心里明白，或许是因为战王的容貌酷似前世的那个人，她下意识地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感情。 可她同时也确定，战王不是前世的那个人，所以她才可以如此坦然地倾诉。 她知道自己这种心理很矛盾，但也仅此而已。 “有时候，误会或许只是源于少问一句。”战王负于身后的双手慢慢松开，语气淡淡地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那个人也曾喜欢过你？” 玄音微怔，沉默了片刻：“喜欢又有什么用？那种喜欢，只会让我觉得束缚，甚至有种窒息的感觉。” 抬眼看着渐渐西斜的日头，她唇畔浮现一抹微凉的弧度，“况且，我为什么要跟一群女人去争夺一个根本不属于我的男人？天下男人又不是都死绝了。” 战王眉角一抽，脸色不由自主地沉了几分。 哪来的一群女人？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跟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你以前喜欢的……是男人？” 这句话钻入耳朵里，玄音脸色骤然一变，下意识在在心里叫了声糟。 眼底划过一丝懊恼，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抬眼看向战王。 “本将军不是断袖。”她郑重地强调了一变，“只是以前……很不巧，我喜欢的那个人，刚好是个男人——当然，这也是我一直没有直接表白的原因。” 战王：“……”戏精。 眸光沉沉地盯着她看了片刻，他道：“本座从未以为你是断袖。” 玄音闻言，慢慢松了口气。 “不过，既然以前你能‘刚好’喜欢一个男人，以后也依然可以。”战王接着道，“你觉得呢？” 第233章 战王居然是断袖1 玄音：“……”什么意思？ “皇甫玄音。”战王淡淡开口，嗓音少了几分淡漠，多了几分清润平和，“本座对你……确实生了兴趣，但不是把你当做娈宠，而是一种平等的关系。” 玄音一呆：“……”什么鬼？ “本座之前担心吓着你，所以一直没敢说，但既然你以前能喜欢一个男人，至少证明，你并不排斥也不会歧视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对吗？” 不对…… 玄音错愕地抬眼，并下意识地想摇头，然后告诉他，她是个女的。 “既然如此，本座就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了。”战王垂眸，看着已经呆滞的少年，唇角微微一挑，“本座心悦于你，皇甫玄音，你是否愿意接受本座的感情？” 玄音：“……”他在说什么？ 为什么她一句都听不懂？ “皇甫玄音。”战王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俊美矜贵的眉眼染了几分柔色，“本座给你几天时间考虑，但是别考虑太久，本座耐心有限。” 玄音：“……” 耐心有限？ 我还耐心有限呢，不但耐心有限，胆量也有限，心脏也有点不怎么好。 所以…… 一万头草原马从玄音头顶上奔腾而过。 素来心里素质强大的玄音，首次生出了想骂人的冲动。 不过她忍住了。 沉默地盯着这个男人看了很久，玄音才慢慢回过神来，表情还算镇定。 除了方才短暂的呆滞之外，真的还算镇定。 “王爷。”她轻咳了一声，慢慢开口，“我觉得……” “你先别急着答复。”战王淡淡道，“本座给你几天时间考虑，不过你回去考虑的时候，本座顺便给你提供一些比较有力的建议，也算是增加一些筹码。” 玄音静静地看着他，越看就越觉得，眼前这张俊美的脸能把世间所有男人都甩十条街，就如二十一世纪那个掌控天下的男人。 可这样的一个男人，为什么偏偏是个断袖？ 战王居然是个断袖，玄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大雍朝君臣子民同时敬畏忌惮的战王，居然是个断袖…… 她不歧视断袖，真的，二十一世纪各个国家都有同性恋的存在，甚至有些国家已经把同性恋纳入了正常的婚姻范围。 可不歧视，不代表她能接受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况且她是个女子，跟断袖也完全搭不上边。 玄音有些凌乱，完全没料到情节会发生这么大的反转，战王是个断袖……可她不是啊。 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家，没兴趣玩男男爱那一套。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古代制度已经如此开放了吗？连断袖都可以说得如此淡定…… 在心里把这件事缓冲了一下，玄音敛去眼底所有情绪，淡淡一笑：“王爷要给我什么建议？” “本座知道，即墨遥华对帝位有想法。”战王语气疏淡，看着玄音的目光却沉静平和，“本座可以助他一臂之力，让他的帝王路走得顺畅一些。” “遥华对帝位有想法？”玄音挑眉，“王爷如何知道？就因为他是紫微星命格？” 第234章 战王居然是断袖2 战王道：“只要本座想知道，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住本座。” 此言一出，玄音顿时沉默了下来。 这句话虽然很自负，但是她信。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她就是觉得战王有这个本事。 静了须臾，她道：“如果他真的对帝位有野心，就该自己去争取。” 帝王路固然不怎么好走，但有抱负的男儿应该去享受这个充满荆棘的过程。 “自己争取？”战王薄唇微挑，笑意有些寒凉，“就算他是帝王命格，这条路也并不那么好走。你别忘了，他现在还是个孩子，手里军权兵权皆无，在朝上也没有一点政绩，身边可用之人除了那六大高手，别无他人。” 顿了顿，“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他有几分胜算？” 玄音道：“遥华的确还是个孩子，所以可以慢慢筹谋，不急于一时。” “如果皇帝突然驾崩呢？”战王移步走近扶栏，单手搭在栏杆上，视线平静地落在湖面上，“你觉得眼下这个时候，天德帝若是突然驾崩，即墨遥华是否还有活路？” 玄音皱眉：“天德帝正值壮年，怎么会突然驾崩？” “本座若想让他今晚驾崩，他便活不到明天早上。”战王道，语气清淡，听不出丝毫异样情绪，“同样的，本座若想让即墨遥华无缘帝位，他即便是紫微星转世，也永远做不成帝王。” 玄音脸色微变，冷冷道：“王爷又要威胁我？” “威胁？”战王摇头，“本座不需要威胁，只是想告诉你，帝王命格也随时会变，这世上有资格君临天下的人，并非只有即墨遥华一人。” 若是连活路都没了，又谈何君临天下？ 玄音没有说话，朱唇微抿，眼底神色变幻莫测。 “本座能让即墨遥华的帝王路走得顺畅，同样的，也能把这样的机会送给别人。而且……”战王说着，微微偏首，唇畔扬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皇甫玄音，如果即墨凌天知道了你跟即墨遥华的关系，你觉得，后果会是什么？” 玄音蓦地攥紧了手，冷冷地抬眼看着他。 花厅里，空气一点点凝滞，气息仿佛透着沁入肌骨的寒凉。 玄音神色很冷，战王淡漠矜贵的脸上却一片平静，丝毫不受玄音的目光影响。 不知过了多久，玄音冷笑着开口：“方才王爷说平等的关系？本将军为什么丝毫没有感觉到……所谓的平等？” 难道威胁也算是平等的一种？ “的确是平等。”战王淡淡道，“本座的意思是，你可以回去好好考虑本座的建议，本座增加的筹码包含在你考虑的范围之内。” 玄音眸光冰冷：“如果我不答应呢？” “再三考虑之后，如果觉得自己不能答应本座的要求，本座也不会勉强，更不会因此而对你做出什么。”战王淡道，“至于即墨遥华……倘若他真有能力，自是可以去争取他想要的，本座也不会阻挠。” 话音落下，玄音顿时皱起了眉。 第235章 战王居然是断袖3 既然如此，那刚才那一番状似威胁的话，又为什么要说出来？ 玄音腹诽。 敛眸沉吟了片刻，她抬眼看着战王：“王爷所言当真？” “当真。”战王点头，不疾不徐地加了一句，“不过你可以多考虑几天，若愿意成为本座的人，你所能得到的好处会非常多，这苍澜大陆，六国天下，你完全可以横着走。” 玄音脸色黑了黑，什么叫愿意成为他的人？ 她不要那些好处，她只要确定，不答应这个要求之后，不会连累到遥华就可以，至于其他的……呵呵。 “不用考虑，我现在就可以告诉王爷答案。”玄音道，“我没兴趣成为别人的私有物或者附属，也不想仗着谁的势力横行天下……当然，或许王爷会说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但我还是不愿意。” 战王闻言，面无表情地沉默了片刻，“为什么？” “我不是断袖。”玄音并不想拐弯抹角，言语直白地道，“以前喜欢一个人，那是巧合，本质上我还是一个正常的男子，不想在这里玩什么断袖，也不希望外面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为什么以前那个人可以，本座不可以？”战王定定看着她，眸光似带着某种执着，“本座哪点比不上他？” 玄音扯唇淡笑：“王爷哪点都比得上他，但是感情的事情不是理智可以决定的。我也没办法做到随时忘掉一个人，又随时喜欢上一个人。” 战王沉默，眼底情绪复杂幽深，辨不出喜怒。 “告辞了。”玄音朝他颔首，转身就要离去。 “皇甫玄音。”战王淡淡叫住了她，“本座可以不勉强你，但是你说自己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不想玩什么断袖，意思也就是说，你会喜欢女子多过于男子？” 玄音微愕：“……” 喜欢女子多过于男子？ 作为一个正常男人来讲，确实应该是这样。 然而…… 玄音转过头，盯着战王深沉的眼眸，从中窥不出什么真实的意图，可她却下意识地生出了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本座不是个记恨的人，对你，就算得不到，也依然想看你过得好。”战王似乎不是个喜欢打哑谜的人，很快就开口说道，“本座真心待你，就算只当做一个弟弟也好，作为兄长，本座至今也没送给你什么像样的见面礼。” 玄音皱眉，心头不妙的预感越甚。 战王语气淡淡：“十六岁的少年也该学着开荤了，软玉温香在怀，说不定你很快就会忘了以前的那个人。” 玄音：“……” “回去吧。”战王似乎当真没有勉强她的意思，很快就转身看向湖面，语气波澜不惊，“今日这些话，就当本座从未说过。” 玄音想问问他软玉温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看着他不愿多说的样子，眉头皱了皱，也就没再多说，颔首告辞。 “执墨。”战王语气平静淡漠，“去四方城里挑两个美人，要干净的，调教好了给皇甫玄音送过去。” 第236章 呼之欲出的真相1 夜晚，微风透过窗棂的缝隙拂进，丝丝打在裸露的肌肤上，清晰地感受到几分凉凉的感觉。 灯火氤氲，屋子里一片安静如雪。 玄音垂眸，看着自己已经发育得很好的胸前，眼底一抹莫名的情绪划过。 古人早熟，十六岁的少年已是到了开荤的年纪，而十六岁的女儿家也大多已经嫁了人。 自己这样的，算是比较少见的吧？ 那些王爷公子哥儿们，就算到了成年才娶妻纳妾，但十四五岁的时候身边就会有人教导男女方面的事情，也会安排通房婢女伺候…… 玄音抬眸，轻轻叹了口气。 古代有权有势的男人真特么幸福，可以光明正大地左拥右抱，自己要真穿越成了男人，一定好好享受一番三妻四妾美人在怀的美妙滋味。 战王倒是守得住身，对美人无感——这一点还真不是伪装的，玄音去过战王府几次，从未见战王身边出现任何一个女子。 连侍女都很少，大概只有一些负责端茶倒水，洗衣洒扫的粗使婢女。 不过，他不近女色却并不是真的坐怀不乱，而是因为对美人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美貌少年。 玄音眸心微眯，神色莫名变得寒凉了一些，唇畔的弧度染上了几分讥诮。 断袖，呵。 战王夜九重…… “你若愿意成为本座的人，这苍澜大陆，这六国天下，你完全可以横着走。” 玄音眉头微皱，眼底不由浮现一抹深思。 苍澜大陆，六国天下。 四方城城主帝沧澜…… 如果战王的势力足以掌控整个苍澜大陆，那么四方城城主帝沧澜又算什么？ 四方城城主，名叫帝沧澜。 帝沧澜，沧澜大陆…… 这个名字对于各国帝王来说，应该是个忌讳。 就算玄音不是古人，却也知道古代君王对于姓氏名讳有一定的忌讳，太大的名字会让任何一国君王生出铲除之心。 除非他强大到让各国帝王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只能忍着。 所以，帝沧澜定然也是个凌驾于各国君王之上的强者。 如果他跟战王相比，谁又更胜一筹？ 帝沧澜。 夜九重。 玄音身子靠在浴桶上，忍不住轻轻闭上了眼，在脑子里整理着这乱成一团的思绪。 琅琊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少将军不如去我家主子那里讨一块令牌，那才是真正的走遍天下无人敢惹。天下六国，所有朝廷官员，江湖魁首，都任你使唤。” 玄音眉头蹙起，战王的身份既然如此尊贵强大，又为何要待在大雍朝这里做一个战王？ 皇朝帝位他不看在眼里，皇子们最终由谁继位他显然也并不关心，若说有其他的目的……他整日待在战王府几乎不怎么出门，看起来也不像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那么，他为什么待在雍京？ 总不可能是为了让大雍文武百官敬畏于他，若如此，待在其他国家仍然会有一群人对他敬若神明。 想到这里，玄音眉头皱紧，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可能忽略了一些事情。 第237章 呼之欲出的真相2 战王是个矜贵淡漠的人。 用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就是高冷，对很多事情漠不关心。 玄音甚至可以确定，大雍朝绝大部分的官员或许连战王的面都没见过，就如前些日子费尽心机想进战王府的六公主。 虽然玄音对战王还不完全了解，但只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至少她能判断，战王的确是个接近于淡泊世俗，无欲无求的性子。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她第一天回京之后，就正面杠上了。 玄音承认自己第一次来到雍京，直接从战王马车上飞越而过的举动，有几分故意的成分。 以前的皇甫玄音绝不会这么做，而新来的帝玄音却下意识地想以实际行动告诉别人，一场胜仗归来之后，皇甫玄音已不再是以前隐忍低调的皇甫玄音，她变得飞扬跋扈，目中无人—— 哪怕在别人眼中，她不过是仗着军功耀武扬威。 可皇甫玄音不在乎，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但这样的举动对于战王来说，却无异于是一种不可原谅的冒犯。 别说战王自己，就是他身边的侍卫，也不会容许别人如此冒犯他家尊贵无双的主子。 正常情况下，此事绝不可能善了。 然而，玄音却并没有受到任何来自于战王府的刁难，哪怕是在宫宴上那一次无伤大雅的威胁，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 甚至这些日子以来，战王对她的态度明显算得上友好和善。 那么，现在问题的关键来了。 战王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是第一个敢冒犯他的人，第一个敢面对他的威胁而表现出不畏的人，所以他就对她生出了兴趣？ 玄音觉得，这个理由简直恶俗到了极点。 她不会相信战王是如此肤浅无聊的人，也不会相信如此狗血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剧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从她第一次踏进战王府到今天，也不过半个月时间，短短这么几天的功夫，要她相信战王对她有了感情…… 玄音冷笑，她还没自恋到这般地步。 轻轻甩了甩头，玄音暂时抛开脑子里的这个问题，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六公主之前费尽心机进战王府，为的是确认什么？ 确定她手里的那面护法令不是四方城所有？ 所以是不是可以认为，六公主之前也曾怀疑过，战王就是四方城城主……或者，至少跟四方城有些关系？ 玄音脑子里一个激灵，陡然睁开了眼，朱唇紧紧抿在了一起。 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君。 撇开六国各自的君王不谈，这苍澜大陆纵然有凌驾于各国君王之上的真正的王者，也必然只能有一个。 而战王和四方城城主，为何能和平共处？ 玄音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心里忍不住想到了某种可能。 假设……有没有可能，战王跟四方城城主……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搭在浴桶边缘的手悄然握紧。 玄音沉默地抿着唇，心里那种接近于某种真相的猜测越来越强烈，强烈到答案已呼之欲出。 第238章 呼之欲出的真相3 “四方城城主霸道、强势、冷酷无情、且……愚蠢至极。” 愚蠢至极…… 战王夜九重，四方城城主帝沧澜。 一个酷似前世那个人的容貌，一个跟前世那个人一模一样的名字。 甚至身份地位也跟前世一样尊贵，性情跟前世一样霸道，同样都是掌控天下一般的存在……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她早该想到的……世间之事，诸多巧合，可巧合到如此地步…… 玄音扬唇自嘲，自己以前也不是这么蠢的人，此次为什么会如此迟钝，直到现在才想通这件事？ 因为一开始，她就先入为主地觉得帝沧澜不可能来到这里。 然而，这世间又有什么事情是真的不可能发生的？ 既然她能穿越，他为什么就不可以？ 至于原因…… 只要确定事实如此，原因以后自然可以慢慢解开。 她之前就是因为太笃定他没有跟来的原因，一个劲地在心里否认战王不是前世的那个他，所以才一直陷在自欺欺人的局中，没有察觉到真相。 可此时，若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那么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夜九重就是帝沧澜，帝沧澜就是夜九重。 他是四方城城主，也是大雍朝战王。 掌控六国天下的人就是他。 所以他不在意帝位，不在意任何事情，深居简出待在雍京这么久，让大雍朝群臣都忌惮敬畏，却独独对一个少年将军起了兴趣。 因为他知道这个少年是他要找的人。 相识以来短短半个月，他对她态度和善，时常让她过去陪他用早膳，不动声色地打听她的喜好，明里暗里帮助她身边的人，降低她的戒心，甚至编造出一个失踪的弟弟来博取她的心软…… 她也的确很快放低了戒心。 所以当他说想听她说说以前的事情时，她就毫无防备地主动说起了曾经那段感情。 而他听了之后，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因为他早就知道那些事情。 他早就知道了皇甫玄音是个女子，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才对她的冒犯不以为意…… 而该死的她，居然当着他的面，就那么没有一丝避讳地说出“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呵呵，他现在是什么感觉？ 很得意吧？ 就算她前世跳崖解脱，今生却仍然说出“没办法随时忘掉一个人”这句话，他听了是什么感觉？ 会不会觉得，她生生世世都注定逃不出他的掌心？ 玄音压低了身子，整个人慢慢沉入了水中，感觉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不知是气自己愚蠢，还是气对方深沉的心计。 真想这样把自己淹死在浴桶里，这样就再也不用面对这些荒诞的事情…… 然而，玄音忍不住又想，若是再死一次，她会不会还有一次穿越重生的机会？ 如果有，她会穿越到哪里去？ 而他，是不是还会选择跟着她一起死，然后准确地找到她所在的时空？ 脑子里昏昏沉沉地想着，玄音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也会天马行空胡乱开脑洞…… 第239章 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孩 “嗷呜嗷呜。” 耳畔传来高亢的狼嚎，声音里带着几分明显的焦灼急切，听得玄音一愣，所有飘到九天之外的思绪瞬间回笼。 从水中冒出头来，玄音抬眼就看到了蹲在一旁凳子上，眼睛紧紧盯着她的小狼崽子。 “嗷呜。”见到玄音探出头来，小狼崽子显然松了口气，前爪不停地扒着浴桶边缘，“嗷呜……” 那双眼中，清晰地流露出几分焦躁和不安。 它是在担心她？ 玄音心里一暖，有些自嘲于自己此时的软弱。 “小东西，别担心。”玄音抹去脸上的水，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我没事的。” 小狼崽子见状，缩回了爪子，乖巧地蹲在椅子上，只拿一双漂亮的大眼盯着玄音。 玄音笑了笑，从浴桶里起身，也没有避讳小东西还在这里，镇定自若地取来干净的毛巾擦干身子。 不过一只小狼崽子，又不是成了精，若连它都避讳，未免太好笑。 身子擦干净，玄音抬步走进内室，重新拿了一条干净的布条缠在胸前，然后才穿上一身素白的长袍，系好腰带。 小狼崽子身子一跃，转眼跃到了她面前的床榻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玄音。 玄音打理好了自己仪容，伸手从床上把它抱了起来，在床沿坐下，定定地跟它对视着：“宝宝，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战王派来的？” “嗷呜。”小狼无辜地看着她，眼神清澈而明亮，还欢快地摇着尾巴，显然很喜欢听玄音喊它宝宝。 “战王是个讨厌的人，我决定以后跟他划清界限。”玄音淡淡一笑，笑容如清风朗月，眉眼间已驱走了所有阴霾，“宝宝，你觉得呢？” “嗷呜嗷呜。”小狼崽子连连点头，似乎很赞同这个决定。 “你也希望我跟他划清界限？”玄音挑眉，“为什么？” “嗷呜。”这个问题太深奥，宝宝无法回答。 玄音也没指望它回答，接着就冷笑着自答：“当然是因为他那个人太可恶，太自负，真以为本将军这辈子逃不出他手掌心了？” 小狼崽子可能察觉到玄音心情有点不好，不由往玄音怀里蹭了蹭。 “放心，我心情很好。”玄音拍了拍它的脑袋，站起身往外走，语气和脚步都很轻快，“本将军是死过一次的人，自然无所畏惧，他若真逼急了我，大不了再死一次。” 她就不信，这辈子他什么事都不用做，就专门追着她在黄泉路上跑。 倘若他真能做到，她也不介意奉陪到底。 “嗷呜。”小狼崽子又蹭了蹭，拿毛茸茸的脑袋蹭着玄音的脸，像是撒娇，又像是安慰。 玄音抱着它走出房门，踩着廊下石阶走到庭院里，看到坐在躺椅子上的遥华，眉梢一挑，“你的小日子过得真是滋润。” 遥华慵懒抬眼，语气闲适：“我也想有点事情做，奈何如今身无功名，只能乖乖地当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孩。”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第240章 气魄 “少将军。”执剑沉稳地走进了院门，朝玄音躬身行礼，“秦家公子，楚家公子，风家公子求见。” 玄音挑眉，“秦疏，楚岫，风棋？” 算算时日，这三人也该来了。 执剑点头：“是。” “让他们进来吧。”玄音转头看向遥华，“你要不要避避？” “为什么要避？”遥华漫不经心地笑了，“本殿下又不是见不得人。” 玄音瞥了一眼他身上的穿着，淡淡道：“你这副打扮，不担心以后在他们面前失了威严？” “威严不是靠打扮体现的。”遥华淡道，“如果本殿下没有君临天下的威仪气魄，就算现在穿上龙袍，那么让人臣服的，也不过是那件龙袍代表的意义。” 玄音微默，随即扬唇浅笑：“这句话说得就很有气魄，我很欣赏。” 遥华闻言，目光淡淡地睨了她一眼。 不大一会儿，一阵更清楚的脚步声传来，这次进来的明显是几个人。 玄音垂眸，轻抚着怀里的狼崽子，走到距离遥华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三个年轻的男子前后踏进院门，目光微转间，看到坐在树下长椅上的玄音，齐齐走近，抱拳躬身：“少将军。” 玄音和遥华同时抬眸，打量着眼前三个人。 秦疏，风棋，楚岫。 因为有着皇甫玄音的记忆，所以玄音自是认识这三人。 加上在战王府养伤的莫禹，四人年纪大致相仿，相差不过一两岁，五官长得都不差。 至少放在同龄的普通人之中，都算是比较养眼的。 身着青袍的秦疏看上去沉稳些，性子也确实比较沉稳。 楚岫五官略微秀气，人也较为寡言，可能是因为跟莫禹一样同属于庶子的关系，在家里没什么地位，常年受到压制，以至于都养成了少说少错的习惯。 四人之中最开朗的是风棋，典型的意气风发少年郎模样。 玄音只打量了两秒时间，在心里把他们三人对上了名字之后，就淡淡开了口，“见过十四皇子。” 说着，伸手一指，指向遥华的方向。 三人明显一愣，下意识地转头。 十四皇子？ 方才一进门他们就看到了躺椅上躺了个人，但因为穿着女子的衣服，他们以为是少将军的妹妹或者侍妾什么的，基于非礼勿视的原则，就没敢多看。 却没想到会是十四皇子。 三人目光落在遥华面前，不由又是一呆。 好漂亮的女子……啊不，好漂亮的皇子。 ……这真是十四皇子？ 三人没有行礼，下意识地把目光又转回了玄音面前，“少将军……” “没听到本将军的话？”玄音皱眉，“这位是十四皇子，如假包换。” 她的语气和表情都比较严肃，没有一丝玩笑或作伪的成分，所以话音落下之余，三人很快反应过来。 虽不明白十四皇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却很快跪下见礼，齐声恭敬地道：“参见十四皇子。” 遥华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定格了一瞬，才淡淡道：“不必多礼。” 第241章 受训 三人站起身，躬身肃立于一旁。 “你们有事但可以商议，不必顾忌我。”遥华淡淡说着，慵然阖上了眸子。 秦疏抬眸，目光不动声色地从他那张绝美的脸上掠过，平静地看向玄音。 默默地在心里猜测着，本该待在宫里的十四皇子出现在此处的原因，以及他跟少将军……是什么关系。 既然是皇子，为什么会做女子打扮？ 而且十四皇子的容颜几乎是惊为天人…… “回京这几日，都休息好了？”玄音淡淡开口，抬眼看了三人一眼，最终目光落在楚岫面上，“父兄为难你了？” 楚岫摇头：“没什么大碍。” 玄音点点头，也没多问。 楚岫此时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就足以证明他还有一点自由，并且没受什么太重的伤。 作为一个庶子来说，在父亲和嫡兄手底下讨生活，若说一点委屈都不受，那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从今日开始，只要他们真心跟着自己，所有的委屈和卑微以后都将不复存在。 “莫禹在战王府养伤。”玄音淡淡开口。 一句听起来再寻常不过的话，却让眼前三人同时一惊。 “战王府？”风棋诧异，“少将军是说……战王府？卑职没听错吧？” 玄音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这样的表情已足以证明他不是在开玩笑。 风棋不由哑然。 他真的很想知道，才刚刚从战场回来半个多月的少将军，怎么跟战王有了这么好的关系？ 他当然不会认为是莫禹有那么大的面子——莫禹此时之所以能在战王府养伤，一定是因为少将军的关系。 “我们今日过来，正是有件事想跟少将军确认。”秦疏沉默了一瞬，淡淡开口道，“今天早上，有个男子自称是战王的手下，说是奉了战王之命让我们进战王府受训。他说少将军也知道此事，所以我们才过来问问少将军。” 初时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不敢置信，甚至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战王何等身份，以他们三人的身份和资质，有什么资格让战王收进府中训练？ 可他们心里也清楚，整个雍京，没有人敢打着战王的名号去愚弄任何人。 所以三人对这件事才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直到传话那人说，具体的可以问皇甫少将军，他们心里才是有了些底。 “此事本将军的确知晓。”玄音点头，语气平静地道，“是真的。” 此言一出，秦疏、风棋和楚岫不约而同地诧异，感觉跟做梦一样。 “至于原因什么的，你们暂且不必问，只要知道去战王府是为了受训，没有谁会对你们不利。”玄音说着，话音淡淡一转，“不过决定权在你们自己手上，去或者不去，除了你们自己，其他人无权做决定。 “不，我们听少将军的。”秦疏很快回过神来，撩袍单膝跪下，“只要少将军不嫌弃，我们几个以后就跟在您身边听使唤，也算是在军中谋一份职务。” 第242章 厚待 话音落下，风棋和楚岫同时单膝跪地，以军中之礼拜见，“卑职愿追随少将军，望少将军莫要嫌弃。” 嫌弃？ 玄音淡笑，垂眸间，平静地轻抚着小狼崽子的脑袋，语气淡淡：“我不会嫌弃谁，如果你们真心实意地想跟着我，我自然会以真心相待。但有一点请你们记住，我的眼里揉不下沙子。” “少将军请放心。”秦疏语气淡淡，却透着坚定执着的意味，“若有朝一日，属下做出背叛少将军之事，不等少将军出手，属下必当自我了断。” 风棋举手发誓：“属下若背叛少将军，愿受天打雷劈，五雷轰顶之罚。” 玄音嘴角一抽，古人发誓都这么干脆利落？ “属下亦然。”楚岫低眉，“只要能摆脱楚家压制，属下这条命以后就是少将军的，此生定然唯少将军马首是瞻，不敢有违半分。” 玄音抬眸，淡然看了楚岫片刻，须臾浅笑：“楚岫，你倒真是实在。” 直言表示跟着玄音就是为了摆脱楚家，为自己争一个天高海阔的命运，虽然是有条件的忠诚，但这份诚实却是玄音所喜欢的。 毕竟这个世上，谁也没有义务无条件地对另外一个人忠诚。 玄音心里其实很明白。 他们之所以愿意跟着自己，不外乎两个原因—— 第一，他们已经亲眼见识到了自己的本事，武功，以及战场上的谋略。 觉得她值得跟随。 第二，都是为了挣一份前程，或者说，是为了有机会成为真正的军人，改变在家族中低人一等的命运。 而自己，的确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既然如此，你们可以去一趟战王府。”玄音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会如何受训，但战王府里高手如云，不管学到什么，都是你们以后傍身的本领，谁也拿不走。” 至于她自己……虽然已决定以后要跟他划清界限，但要求秦疏四人进战王府这件事，是战王自己愿意的，跟她没关系。 不管是武功阵法，还是心计谋略，都是秦疏四人学到的本领。 跟玄音也没有关系。 她觉得自己没必要把这份人情记在自个儿头上。 三人沉默了片刻，秦疏开口：“那属下今日就过去？” 玄音点头：“回去收拾一下，就去战王府报到吧。若是遇到你们父兄拦阻为难，应该知道如何应付。” 三人点头：“卑职知道。” 只要报上战王的名号，别说他们的父兄，就算是皇帝陛下在场，大概也不敢多说什么。 于是玄音没再多说什么，三人很快告辞离开。 “战王对你真是格外厚待。”遥华缓缓睁开眼，唇畔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眸心色泽明亮，“玄音，有没有一种很荣幸的感觉？” 玄音瞥了他一眼，起身往屋里走去，语气平淡：“没觉得荣幸。” 遥华转过头，有些奇怪地盯着她的背影，总觉得这句话里似乎隐藏着一点……比较隐晦的恼怒？ 她恼怒的是谁？ 他？ 还是战王？ 第243章 送美人1 一连几日风平浪静地过去，玄音深居简出，没有再出过门，自然也没有再踏进战王府一步。 遥华虽觉得奇怪，却也看得出来玄音似乎心情不怎么好，不过既然玄音不想说，他也就没有多嘴地问。 这几日里，皇甫宗翰一家母子三口也都识相的没有前来打扰两人的清静。 趁着这几日空闲，玄音倒是经常陪李氏一道吃个餐，说说话。 几天之后，皇甫家进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由战王府九护法琅琊公子亲自护送而来。 太阳高照，金灿灿的光芒笼罩着整个雍京城。 接近午时，皇甫宗翰刚从宫里回来，就看到自家府邸外面停着一辆挺豪华的马车，心头正泛起疑惑，却见马车里走下两个艳丽逼人的少女。 二女年纪约莫都在十四五岁上下，五官精致娇美，身段玲珑有致，一女红衣，妖娆妩媚，一女白衣，清丽脱俗。 两人虽看着年纪都不大，但眉眼间神韵却都褪去了少女的纯真，各有风情。 皇甫宗翰皱了皱眉，不明情况，遂上前询问：“这位公子。” 琅琊看见两个美人从车上下来，刚要上前叫门，转头看到皇甫宗翰回来，淡淡一笑：“皇甫大人，请让少将军出来一见。” “不知公子有何贵干？”皇甫宗翰目光从两个貌美女子面上掠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这两位姑娘是……” “我家主子命我给少将军送来两个暖床的美人。”琅琊直言，没有丝毫要含蓄点的意思，“请少将军出来把美人领了吧。” 什么？ 皇甫宗翰一怒，刚要斥责伤风败俗，却听琅琊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我家主子是战王。” 皇甫宗翰狠狠被噎住。 刚要脱口而出的言语不由自主地咽了回去，脸色青白，犹如吃了苍蝇般难看。 转过头，目光忍不住又在两个少女脸上流连，皇甫宗翰神情古怪，两个少女却低眉敛眸，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战王为何要送美人给皇甫玄音？”沉默了片刻，他奇怪地问道。 琅琊淡道：“我家主子的事情，谁敢打听？” 这言下之意是说，我都不敢打听，你算老几，敢打听我家主子的事情？ 皇甫宗翰脸色又是一变，连忙道：“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大人什么意思，还是赶紧让少将军出来把人领了吧。”琅琊语气有些冷淡，“我也好早点回去复命，万一回去得晚了，主子大怒，大人只怕也承受不起主子的怒火，是不是？” “是是。”皇甫宗翰点头，赶紧吩咐门人去请皇甫玄音出来，什么也不敢多问。 玄音得到消息走出来看到府外一幕时，忍不住蹙眉：“送美人？” “是啊，少将军。”琅琊变脸比变天还快，见到玄音立即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我家主子说了，少将军身边没人打理生活起居，怕是不知男女情事的美妙，所以精挑细选了两个温柔美人，命属下给您送过来。” 第244章 送美人2 玄音一脸懵逼：“……” 不知男女情事的美妙？ 所以就当着她这个名义上父亲的面，把话说得如此露骨，还冠冕堂皇地给她送了两个温柔如水的美人？ 玄音表示自己想骂人怎么办？ 不过比起骂人，她更想一拳把眼前这个满脸贱笑的男人送上西天去。 目光微转，玄音沉默地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两个女子，年纪约莫比自己也就小个一两岁，嗯，颜值的确不错，就算夸一句绝色美人也不为过。 白衣女子清丽脱俗，有种不染人间烟火气——当然，在玄音看来，这必定是伪装。 若真的是个不染烟火的纯真少女，战王会让她过来？ 而红衣的女子看起来妖娆入骨，艳丽逼人，眉眼间透着丝缕若有若无的邪气，明明还是个少女，看起来竟有种蛊惑人心的味道。 接触到玄音的视线，两个女子齐齐抿唇浅笑。 一样的表情，白衣美人笑起来纤尘不染，而红衣笑起来却带着一种魅惑众生的风情。 玄音静静看了片刻，浅浅勾起唇角，“很漂亮的两个美人。” 此言一出，皇甫宗翰眉头倏地皱起，目光沉沉地落在玄音面上，眼底似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恨。 想想也是，自己的儿子当着外人的面如此夸奖两个女子，本就有违君子之道，更有违圣贤教诲，他这个父亲觉得颜面无光也是正常。 不过玄音压根不会理会他的想法，恨铁不成钢也该搞清对象，他要恼恨也好，要教训也罢，用在皇甫明浩身上最合适。 对于皇甫玄音，他没资格。 “少将军的意思是，对这两个美人都满意？”琅琊以确认的语气问道。 “满意。”玄音从善如流地点头，表情看起来的确是满意极了，“本将军非常满意。替我多谢你家主子，这两个美人我收下了。” 说着，她转头朝红衣和白衣两个美人道：“你们以后就留在本将军的院子里伺候，不得本将军允许，不许跟别的男子走得太近，听到没有？” 事实证明，这两个美人不管是清丽脱俗还是风姿妖娆，显然都有个共同点，温顺。 听到玄音的话，两人谦卑优雅地福身，嗓音温婉柔顺：“婢子以后就是少将军的人，生死都由少将军处置。” 皇甫宗翰眼角一抽。 “既然如此，琅琊公子请回吧。”玄音淡淡一笑，再次重复道：“替本将军谢谢你家主子的一片盛情。” 琅琊神色有些古怪，静静地盯着玄音的表情，眼底露出一抹探究。 说实话，对于自家主子的举动他原本就觉得奇怪，此时玄音的反应他更觉得反常。 主子居然会主动给皇甫玄音送美人，而皇甫玄音居然也就这么坦然地收下了？ 他真的很想知道，主子跟皇甫玄音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 为什么这几天皇甫玄音没再去战王府，而主子也没有主动问起一句？ 不过这些话他根本没机会问，因为玄音已经下了逐客令。 第245章 送美人3 “琅琊公子若是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就可以回了。”玄音语气淡淡，“这两个美人既然成了本将军的人，想来以后应该不会私下里跟琅琊公子见面吧？” 琅琊啊了一声，下意识地道：“当然不会。” “既然如此，本将军就放心了。”玄音颔首，“寒舍简陋，本将军不留琅琊公子用膳，等本将军的府邸修缮妥当，再备上美酒宴请琅琊公子。” “好说好说。”琅琊只能陪笑，“那在下就告辞了。” 玄音淡淡点头，看着琅琊转身坐上马车，朝她颔首之后，怀着满腹的疑惑和不解，赶着马车离去。 离开之际，琅琊心里忍不住想道，他家主子虽然只吩咐他把美人送过来，没让他生出那么多的好奇。 可这位少将军为什么就不能体贴地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主子突然要给皇甫玄音送美人？ 琅琊抓心挠肺地想知道。 可人家连逐客令都下了，他不离开，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既然满足不了好奇心，那早点回去复命才是正事儿。 “你们两个，跟我来吧。”玄音看了一眼两个少女，转身入了府邸。 两个少女不发一语，刚要抬步进入，却听沉默了半晌的皇甫宗翰冷冷地开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甫玄音，你才入朝多久，就学会沾染女色了？” “这两个姑娘是战王命人送来的，皇甫大人方才没有听到？”玄音偏头，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皇甫大人还是忙自己的正事去吧，本将军的事情就不劳您操心了。” 说着，头也不回的往自己的观云苑方向走去。 皇甫宗翰一噎，脸色顿时无比难看。 然而看着玄音逐渐走远的身影，他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只憋得脸色青白交加。 进入了观云苑，玄音看着怡然自得地坐在树下的遥华，淡淡道，“遥华，你不是觉得日子挺无聊的吗？这不，又来了两个伴，以后你大概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遥华闻言，疑惑地抬眸，刚要问什么意思，视线却落到了跟着玄音走进来的两个少女身上。 眉头微蹙，“她们是谁？” “战王送给我的暖床侍女。”玄音勾唇淡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战王觉得十六岁的少年已经到了开荤的年纪，所以送两个美人过来，助本将军破除童子身。” 遥华闻言，嘴角狠狠一抽。 破除童子身？ 玄音却没再解释，径自冷笑了一下。 如果不是今晚已经想通了一切，或许她也会以为战王是好意，不过既然想通了很多事情，也知道了战王的真实身份，那么对于战王送美人的这个举动，就只有一个解释—— 他在逼她自动坦诚自己的女儿身。 玄音是个女子，当然不可能真的让两个女子给自己暖床，而战王命人精挑细选的两个美人在服侍人的方面定然有一定的技巧。 如果玄音真要做一个纯情的少女，在这两个美人温柔手段的攻势之下，必然得弃甲投降。 第246章 一拍即合 弃甲投降之后呢？ 玄音淡漠地笑了笑，转头朝两个女子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白衣女子福身，嗓音温婉道：“婢子叫纤仙，纤细的纤，仙子的仙。” 红衣女子也福身，嗓音柔媚：“婢子暖语，暖床的暖，柔声细语的语。” 玄音：“……” 遥华抬手抵唇，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那个，两个美人都不错，观云苑里厢房也多……秋彤，你去收拾两间出来，给这两位美人居住。” 秋彤应声领命。 “稍等。”红衣女子浅浅一笑，眉眼间风情万种，“婢子是来伺候少将军的，所以厢房请安排得离少将军的卧房近一些，最好能方便婢子夜间侍寝。” 秋彤嘴角猛地一抽，果然是暖床的暖，这是不是太直接了？ 女儿家家的，不知道含蓄矜持怎么写？ 转过头，她看着这个才十五岁上下的少女，真心怀疑对方是不是出自青楼。 可红衣美人虽然举止妖娆，眉眼含魅，周身却并没有青楼女子的风尘气，看着倒真让有些疑惑了。 “照她说得去办。”玄音漫不经心地开口，语调格外淡定，“醉冬，待会儿出门给她们二人添置些衣物，本将军喜欢粉色的肚兜。” 醉冬呆了呆：“……” 粉色的……肚兜？ 刚才还想着人家姑娘直接，原来这位少将军也如此猴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不能稍微含蓄一点？ 正喝茶的遥华蓦地被茶水呛到，剧烈了咳了几声，秋彤连忙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 好吧，姑娘家直接，少将军也直接，这两人算不算一拍即合？ 咳声渐缓，遥华抬眼，用见鬼一样的眼神看着玄音，仿佛在说：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玄音挑了挑眉：本将军就是这样的人。 结束了眼神交流，玄音没再理会他们，径自转身入了房。 …… 回到战王府，琅琊如实禀报了事情的经过。 战王听了，清俊淡漠的眉眼越见几分幽深寒凉：“收了？” “是，少将军收下了。”琅琊点头。 这句话落音之后，周遭空气似乎瞬间变得稀薄了一些，温度急速下降，琅琊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敏感地察觉到自家主子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劲。 战王盯着窗外繁花似锦，眉眼沉静如雪，寒气弥漫。 琅琊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板，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需要寻个由头远离主子比较好？ 只是……什么样的理由会更顺理成章一些？ “主子。”脚步声传来，消失了几日的南轩抬步进了房，恭敬地行礼，并禀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容锦密令传回北齐，已集结十六万精兵驻扎于代郡，蓄势待发。” 琅琊皱眉：“北齐九皇子下令集结兵马？” 他这是要干什么？ 南轩点头，目光微抬，安静地注视着自家主子的背影，等着主子指示。 然而等了很久，立于窗前的男人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房内一片无声的静默。 南轩不解地转头看向琅琊，眼底透着询问。 第247章 动了真感情 琅琊耸了耸肩，朝他使了个眼神，两人沉默地退了出去。 “主子现在心情不好，大概没兴致理会北齐的事情。”走到远离主院的青石板路上，琅琊淡定地开口，“所以你最近有事没事，都尽量别往主子眼前凑。” “心情不好？”南轩皱眉，“为什么？” 他家主子那般淡泊若仙的一个人，这世上谁本事这么大，能影响他的心情不好？ 而且让主子心情不好的人，这会儿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具体的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琅琊语气有些微妙，“反正主子突然让执墨去挑选了两个美人，调教了几日，然后命我给皇甫玄音送了过去。皇甫玄音美滋滋地收下了，我回来复命之后，主子心情似乎就不怎么好了。” 南轩：“……” 所以这话里的意思是说，主子主动给人家送美人，人家领情收了之后，主子心情却不好了？ 可，为什么？ 眉头皱了皱，南轩若有所思地问：“主子为什么突然给皇甫玄音送美人？” “我怎么知道？”琅琊撇嘴，“主子的原话是，十六岁少年可以开荤了，皇甫玄音身边没个人伺候，不知男女之事的美妙，所以送两个人美人让他品尝一下个中滋味。” 话落，又慢悠悠道：“但是现在的情况看来，主子显然对皇甫玄音收下美人这个决定不怎么高兴。” “你的意思是说，主子吃醋了？”南轩眉眼沉了沉，想到某种可能，“琅琊，主子对皇甫玄音……不会动了真感情吧？” 琅琊一呆，随即皱眉沉默了下来。 主子对一个少年生了兴趣，对他们来说无伤大雅，可若是真的动了感情…… …… 夜幕很快低垂，玄音居住的观云苑里，气氛莫名地有些诡异。 平日里遥华定是早早地回去自己的屋子就寝，毕竟他现在还是个孩子，没必要太过熬夜。 但今晚他却一直斜倚在院中梧桐树下的躺椅里，闲适自在地摇着扇子，醉冬早早就给他铺好了床榻，他却半点也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 夜风微凉，透着沁人心脾的舒爽。 向来只有玄音一人独居的主卧室里，今晚多了两个沐浴之后香喷喷的美人。 玄音踏进屋子，看见两个少女柔顺地坐在内室床沿，脚步一顿。 两人各自穿着一袭宽松的睡袍，隐隐露出睡袍下白皙性感的锁骨和香颈，以及若隐若现的粉色肚兜。 “少将军。”看见玄音走进来，白日里一袭红衣妖娆的暖语起身，走到玄音面前，伸手就欲替她宽衣，嗓音柔媚撩人，“今儿是我们姐妹二人来这里第一日，不知少将军今晚留谁下来侍寝？” 褪去了白日的遮掩，此时的女子嗓音丝丝魅惑入骨，透着仿佛能勾人心魂的魔力。 玄音眼梢微挑，沉默地盯着少女看了片刻。 来真的？ 唇畔微扬，她伸手抬起了暖语柔美的下巴，笑得慵懒：“本将军虽然没亲身试过，但对于男女之间的床笫之事却还略通一二，不如……你们都留下来？” 第248章 欲擒故纵？ 话音落下，娇媚撩人的神情瞬间一僵，暖语惊笑：“都……都留下？” “是啊，都留下。”玄音缓缓凑近了她，温热的唇贴近暖语小巧白嫩的耳垂，暧昧旖旎的气氛随着两人的呼吸交织而慢慢变浓，“嗯，好香……”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耳垂一直传到指尖，暖语心头一颤，猛地躲开了玄音的靠近，“少将军！” 玄音抬眼，还保持着抬手勾她下巴的动作，纤长的手指此时却已落了空。 “怎么？”眯了眯眼，玄音笑得魅惑又危险，“想玩点欲擒故纵的游戏？” 坐在床沿的纤仙已经懵了，呆呆地看着玄音，觉得这跟她们想象中的情节相差太大…… 虽然少将军长得很俊美，抬手举足间尽是贵气，让她们心头小鹿乱撞，但……但…… 这一切都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啊。 “少将军，就……就寝吧。”暖语柔声笑着，极力掩饰着内心的紧张，“天色不早了……” “是啊，天色已经不早了，是该就寝了呢。”玄音笑着，抬步缓缓逼近暖语，“美人今晚打算如何侍寝？” 暖语见他步步逼近，眼底紧张之色越发清晰了些，脚下不自觉地开始后退，“少……少将军……” 玄音走得很慢，就像故意折磨人一样，带着一种猫捉耗子的狡诈和耐心，狩猎般的眼神却牢牢锁在暖语那张惊慌失措的小脸上。 “替本将军宽衣。”玄音走到内室，在榻前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张开双臂，浑然一副为人夫君的模样。 从容洒脱，气度不凡，翩翩如玉的俊美少年，是每个人待字闺中少女的梦中情郎。 然而，不管是纤尘不染的纤仙还是擅长暖床的暖语，此时都只是紧张地沉默着，没有人敢上前。 “怎么？”玄音挑眉看着两人，“不知道该如何替本将军宽衣？” 暖语跌坐在纤仙身边，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她的手，不安地看着玄音：“将……将军……” 玄音走上前，叹了口气：“紧张？” 暖语忙不迭点头。 刚才不是还一副妩媚妖娆，老练得像是在红尘中阅男无数的模样，这会儿就开始紧张了？ 玄音走近床榻，垂眸看着两个像是在抱团取暖的少女，唇角微扬，温柔地道：“衣服脱了，到床上去。” 短短一句话，却吓得两个少女脸色一白，立马伸手护住了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抓紧了前襟不敢放手，活像面对一个逼良为娼的老鸨。 玄音眉梢一挑：“不是你们自己要侍寝的么？” “少……少将军……”纤仙声音微颤，小脸上一副惊惶无助的表情，“婢子……婢子还没准备好……” “你们不用准备。”玄音弯腰，伸手抬起了她的小脸，低头就要朝她的小嘴吻去，“一切交给我就好——” “啊，不！不要！”纤仙死死地转身抱住暖语，紧闭着双眼，“暖儿，我怕……我不要留在这里，呜呜，太可怕，太可怕了……” 第249章 必须有这个本事 是啊，太可怕了。 玄音站直了身子，轻飘飘地抬手一挥，纤仙还没来得及安慰暖语，两个女子就软软地倒在了床榻上。 安静地注视着两人片刻，玄音嘴角淡挑，慢条斯理地垂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转身往外走去。 拉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个黑衣颀长的男子。 晚风轻拂，带走了白日的炎热，清凉如水的气候让人觉得舒适，沁人心脾。 玄音斜倚着门框，眉梢微扬：“王爷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偷窥本将军如何一夜驭两女？” 淡漠矜贵的眉眼几不可察地一抽，战王转过身来，凝视着灯火下少年如画的容颜，良久，才淡淡道：“你有那本事？” “怎么没有？”玄音嘴角勾了勾，“就冲着王爷送美人的这份心意，本将军也必须有这个本事。” 战王唇角微抿，负着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眼底幽深的色泽翻涌。 这个男人气场太强，一如前世那般，当他目光沉沉落在某个人身上时，可以让人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玄音此时突然很想问他一句，为什么会跟到这里来？来了多久？ 是否本身强大的人，到了另外一处地方，也自然而然地会拥有尊贵强大的身份，和让四方臣服的本事？ 难道这就是注定的命格尊贵？ 他来了这里，二十一世纪帝家的偌大势力产业又该怎么办？ 如果是因为她……这个念头刚闪过心头，就被玄音无声地掐灭，她讥诮的扬了扬唇，觉得自己大概是得了臆想症。 战王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异样眼神，眸光微暗，淡淡道：“这两个女子受调教时间太短，怕不能让你尽兴，所以本座打算把她们带回去，交给手下重新调教。” “重新调教？”玄音淡淡一笑，“不用，本将军觉得挺好的，两人不但长得美，性子也可爱，本将军就喜欢这样的，不用调教。” 战王闻言，眸心微细，“你就喜欢这样的？” “是啊，美人谁不喜欢？”玄音点头，身姿慵懒地靠着门框，“以前不近女色是因为没机会，既然王爷厚爱，暖语和纤仙二人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吧，本将军也想好好品尝一下美人恩的滋味。” 说着，她抬眼：“王爷还有其他的事情吗？若没有，我要去沐浴了。” 战王抬眸，目光远远地落向内室的方向，语气淡淡：“本座第一次来，你不请本座进屋喝杯茶？” “屋子简陋，比不得王爷的府邸富丽堂皇。”玄音道，“王爷喝惯了好茶，只怕我这里的茶叶会委屈了王爷。” “无妨。”战王说着，径自抬步从玄音身边擦肩而过，从容地入了房门，“不必太费心，就用上次本座给你带回来的茶叶招待就行。” 玄音：“……” 转过身，她看着把这里当成自家卧室的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本将军这屋里还有女子，王爷就这么进来合适？” 战王桌边坐下，淡淡道：“本座坐外面，她们在内室，没什么不合适的。” 第250章 牡丹花下死 院子里的梧桐树下，遥华悠闲地摇着扇子，醉冬和秋彤两个侍女安静地站在一旁。 时间悄然流逝。 醉冬跟秋彤对视了一眼，随即垂眸看着遥华：“殿下，您不进去瞧瞧？” “有什么好瞧的？”遥华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眼眸微阖，嗓音透着漫不经心的意味，“本殿下没有扰人雅兴的嗜好。” 醉冬嘴角微抽：“万一少将军有什么危险……”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遥华淡道，“你们不用担心。” 牡丹花下死…… 秋彤脸色黑了黑，“殿下，少将军的屋子里除了两朵牡丹花之外，还有一个超级大魔王，他有机会做鬼风流么？” 遥华表情一顿，悠然睁开眼，眼底兴味之色浓烈：“你们以为，本殿下所说的‘牡丹花’指的是谁？” 此言一出，秋彤和醉冬齐齐一愣。 两人面面相觑之后，有些不敢置信地猜测：“殿下的意思不会是说，那位……” 把堂堂战王比作牡丹花，殿下是活腻味了？ 遥华没说话，施施然阖上眼，似乎打定主意今晚要在院子里歇下。 醉冬和秋彤沉默地看着他，良久没有再说话。 …… “本座今晚过来，是有件事跟你说。”战王自顾自地倒了盏茶，也不嫌弃这屋里的茶水已经微凉，怡然地端起来轻啜一口。 姿态优雅矜贵，透着天生的王者风范。 至于要玄音泡茶招待什么的……想多了，压根不存在这回事。 玄音在他对面拂衣落座，语气清淡：“什么事？” “北齐九皇子容锦传了密令回去，现已集结十六万精兵于代郡边关。”战王静静地注视着玄音沉静的眉眼，语气清淡地开口，“这十六万精兵都属于容锦所有，他们只听容锦号令，其中三万狼骑兵是由容锦亲自训练而成，个个可以以一敌百，战斗力强悍且凶残，不容忽视。” 玄音没料到他会说这个，闻言有些意外。 沉默了片刻，她道：“容锦的目的是什么？” “你猜不到？”战王挑眉，语气淡淡。 玄音：“……” 她才来这里不到一个月，如何知道那些人心里的想法？真以为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 不过…… 玄音敛眸，沉吟了片刻：“容锦就算有野心，也不至于现在就明目张胆地对大雍开战，除非他已经做好了掀起天下战乱的准备。” 战王没说话，容颜俊美矜贵如神祇。 “他是为了遥华？”玄音皱眉，因这个猜测而神情骤冷。 虽然觉得这个理由也不太可能，但目前为止，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大可能。 战王侧头瞥了她一眼：“本座只是来告诉你一声，其他的，本座并不关心。” 玄音微默，随即道：“那么王爷已经告诉我这件事，我也知道了，王爷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战王：“……” “天色已经不早，王爷不会真的要留下来观摩本将军跟美人行鱼水之欢吧？”玄音淡笑，“本将军倒是无所谓，却只怕美人会羞愧欲死。” 战王目光微沉，静静地盯着她看了片刻，“本座后悔了。” 第251章 求和 “后悔？”玄音挑眉，笑意盎然地回视着他，“王爷后悔什么？” “后悔送你美人。” 话音刚落，战王蓦地长身立起，施施然走到玄音面前，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就像玄音方才对待暖语的那样。 玄音眉头微蹙，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挣脱不出他的钳制。 目光微抬，她讥诮地道：“王爷想做什么？” “本座不想做什么。”战王目光落在她的面上，眼神专注得像是要把她好好看个清楚，“本座只是心悦于你，见不得你跟别人亲近。” 玄音：“……”这般文绉绉的说话方式，跟以前的性情完全不同，所以她一开始才在心里否认了他的身份。 玄音又给自己找了一个顺理成章的，没有及时认出他的借口。 “玄音。”温淡悦耳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褪去了清冷淡漠，染上了几分柔和的语调，“之前是本座不对，你别放在心上，我们重归于好，好么？” 玄音一怔。 重归于好？ 是皇甫玄音跟战王重归于好，还是帝沧澜跟帝玄音重归于好？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 这都是玄音第一次从这个男人口中听到这般言语，温柔的商议，近乎于求和的语气。 尊贵的他，孤傲自负，高高在上，何曾有这种语气跟谁说过话？ 玄音有些怔然，有些震惊，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酸酸涩涩，酥酥麻麻，如万蚁轻咬。 原以为换了个身份，换了个环境，就能彻底忘掉以前的一切，原来却不过是自欺欺人。 这个人不在自己面前时，她可以当做什么都过去了。 可知道了眼前这人就是前世的那个他，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保持镇定和平静似乎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自制力。 玄音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认出了他，也不想直白地在他面前坦诚自己女子的身份——即使，他或许早已知道。 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在他面前保持镇定，不至于让自己失态，更不会让自己再次受制于人。 只是玄音不懂，向来如神祇一般尊贵的人，此时怎么会以这种态度对她？ 沉默了须臾，她漫不经心地伸手，挡开他钳制自己下巴的大手，淡淡挑眉：“王爷言重了。我们的关系本就没有多亲密，也不曾反目过，何来重归于好一说？” 话音落下，天地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战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虽然前些日子经常见面，却依然感觉到自己似乎已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她。 少年的眉眼如画卷般俊美，透着一种青春飞扬的神采。 眼底不经意间划过的一抹不驯，也是他以前从未见到过的——曾经，他从她身上看到最多的神情是隐忍，沉默，低调，寡言。 总是像一个影子般保持着绝对的安静，纵然每时每刻都待在自己的视线里，却也总是沉默得仿佛没一点存在感。 换了一个环境，就像苍鹰飞向苍穹，鱼儿入了水。 能让她活得这般生动，仿佛突然被注入了灵魂。 “即墨遥华最近可能会有点麻烦。”战王敛眸，漫不经心地开口，“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可以去战王府找我。” 第252章 温柔一刀 玄音没说话，心里却很清楚，如果遥华真有麻烦，那么麻烦一定是来自于北齐那位九皇子。 放眼整个雍京，还没有其他人有这个本事让战王提起——哪怕只是随口一提。 只是，这位容锦…… 玄音皱眉，倒是没料到那位北齐九皇子对遥华还未死心。 “玄音。”修长的手指撩起她耳畔的发丝，战王垂眸，凝视着少年精致细腻的容颜，低沉悦耳的嗓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味，“你在想什么？” 玄音回过神，垂眸看着他修长漂亮的大手，“请王爷别对我动手动脚。” 战王轻笑。 淡漠清冷的眉眼因这一笑而瞬间变得温润平和，仿佛高高在上的谪仙降落了凡尘，深不见底的瞳眸里倒映着万千星光闪烁。 玄音不由自主地撇开眼，不想看这个除了气场强大，容颜也夺目的男人。 不管是前世帝沧澜，还是今生的夜九重。 他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衬托世间芸芸众生的平凡，让世人在他面前不自觉地自惭形秽，继而心生臣服敬畏。 “这几日如果你忙，可以不去战王府，本座有耐心等。” 战王嗓音也变得润和，似潺潺溪水划过心间，让听他说话的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错觉，似乎自己是个任性的孩子，而他无条件地包容着她的任性。 然而，这不过是个错觉。 真正任性的人从来不是玄音，曾经她比任何人都能忍。 可忍到最后，却是自己选择了一条最决绝的路。 想到这里，玄音神色微敛，刹那间掩去了眼底所有情绪，语气淡淡道：“就寝的时间到了，王爷还是请回吧。” 战王闻言，薄唇微抿，幽深的目光落在她变得冷淡的面上，眼底划过几许复杂的思绪，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目光微转，他沉默地看向躺在内室床榻上的两个少女，清贵的眉眼间寒凉气息弥漫。 玄音的床榻…… “纤仙和暖语既然是王爷的一片心意，本将军也不好推辞，以后就留在本将军身边伺候床笫也不错。” 玄音说着，抬步走了过去，在床前站定，静静看着床上躺着的两个少女。 须臾，嘴角微勾：“暖床的暖……暖语很不错啊，被调教得很好，想来以后用来暖床的话，应该挺有趣。” 此言一出，战王神色顿时冷了些。 玄音拾起床上的薄被盖在两人的身上，还亲自替二人褪去了脚上的绣鞋，帮她们二人调整好了舒适的睡姿。 整个动作做下来自然而流畅，非常像一个怜惜妻子的好夫君。 战王沉默地注视着，矜贵淡漠的容颜染上了几分清冷气息，盯着那两个少女的目光带着阴沉沉的杀气。 他在思索，要不要把这两个姑娘丢给雪狼饱餐一顿？ 味道应该相当可口。 “听琅琊说，这两个女子是王爷命人精挑细选的。”玄音转身看着战王，面上带着几分淡笑，漫不经心地补了温柔一刀，“多谢王爷费心，我对她们非常满意。” 第253章 断袖之癖 战王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就算是心里有再多的不悦，大多时候也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 但此时玄音却分明看到了自己这句话落音之后，对方迅速沉下去的脸色。 嘴角忍不住一抽，她却只当自己没看见，抬步往门外走去。 这个男人气场太强，纵然努力克制，极力装作不在意，可跟他同处一室太久，仍然会让她无法控制地生出心理压力。 外面天高地阔，空气清新，能让她更自在一些。 遥华还悠闲自在地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没有离开。 见到玄音衣衫整齐地走出来，他眉梢微挑，摇扇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刚要开口说话，却见到那个清冷俊美如天神的男人也随之走了出来。 “战王。”遥华扬了扬手里的扇子，语气和善的跟对方打了招呼，“已经这么晚了，王爷还没有休息？” 玄音讶异地看着遥华。 他居然认识战王？ 这两人什么时候见过面吗？ 战王漫不经心地睨了他一眼，“你不也还没睡？” “本殿下跟王爷不同。”遥华眉眼含笑，慵懒而又优雅地摇着扇子，“本殿下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纳凉，什么时候乏了，什么时候就回屋睡了。王爷却是夜半三更不睡，跑到别人家里来做客？” 此言一出，玄音微微一惊。 虽然她自己在战王面前说话可以无所畏惧，但她心里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也非常明白，放眼整个天下，敢如此跟战王说话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遥华胆子真是不小。 战王也不知是心胸大度，不屑跟一个小屁孩计较，还是看在玄音的面子上，不想与遥华为难。 听到对方这句几乎算得上是挑衅的言语，他居然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神色淡漠，波澜不惊。 “听说暖语和纤仙姑娘是王爷精挑细选，命人调教好了才给玄音送过来的。”遥华瞳眸微弯，唇畔噙了笑意，“王爷真是有心了，两位姑娘貌若天仙，性子温婉，实在是两朵体贴可人的解语花。” 玄音嘴角剧烈一抽，偏过头，沉默地欣赏着夜色里的风景，只当没有听到这句软刀子话。 “不用客气。”战王终于给面子的开了金口，语气疏淡，没有一丝起伏，“本座心悦少将军，怕他不知情事，所以送两个美人过来给他解解闷，顺便教导一下闺房之事。” 清淡淡的几句话钻入玄音耳膜，她脸色微变，倏地转过看向战王。 她下意识地想反讥一句，对于闺房之事自己本就精通，不需要谁的教导。 然而…… 容颜俊美清贵的男子站在灯火之下，身段瘦削颀长，气势清冷出尘，一身黑色的袍服偏又衬托出尊贵冷峻的气势。 玄音所有的情绪顿时偃旗息鼓。 “心悦？”遥华大概没有料到战王会如此直接，摇扇子的动作再次停了下来。 微微直起身子，他有些诧异地偏头看着战王，语气里充满惊疑，“王爷有断袖之癖？” 第254章 无关男女 “断袖不断袖，本座不知道。”战王语气疏淡，不知何故，竟能耐下性子回答遥华的问话，“本座心悦的人只是皇甫玄音，无关她是男是女。” 遥华闻言咋舌，不自觉地转头看了玄音一眼，眼底兴味的神采越发强烈。 听到没有？ 感动没有？ 这样的表白方式，大概也只有战王能说得这么强势霸气。 心悦的只是她这个人，无关她是男是女。 无关男女。 我喜欢的就只是她这个人，跟她的年龄、容貌和性别都无关，只是因为她是她。 如此而已。 呵呵，这句话若是出自别人的口中，只怕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毕竟就算大雍朝制度如何开放，对于断袖这种事情也不是完全能宽容对待的。 但发生在战王身上，谁敢置评一句？ 玄音没说话，转开眼，沉默地凝视着无边的夜色。 说完全没感觉是自欺欺人，却也不至于感动到无以复加。 她现在的年纪的确只有十六岁，可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感情上说有过创伤也不为过，她早已不是十五六岁纯真不解世事的小女孩。 此时她相信他的话，相信他是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 她也清楚，战王的心悦或许是真心的。 可，相信又如何？ 坠崖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一次重生的机会，她也并不知道他会跟着一起坠崖。 如果坠崖之后没有重生，如果她直接入了阴曹地府，直接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他们这辈子还有见面的机会么？ 没有。 她跟他于来世会是对面不相识的两个陌生人。 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难道就因为有这一次重生的机会，所以她就要跟他再续前缘？ 不，他们甚至没有所谓的前缘。 他们之间曾经的关系…… 玄音承认自己以前是爱着这个人的，爱他爱到失去了自我，可爱到最后，她已经累了。 她甚至已经无法确定，前世的他对她究竟是抱着什么态度，或者，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如果他是在她坠崖之后才惊觉到喜欢她…… 渐渐飘远的思绪让玄音的眸心显得迷离，白皙莹润的脸上色泽越见清冷，给人一种冰封千里的疏离冷漠之感。 遥华见她的神色变化，慢慢没了玩笑的心思，安静地躺回了椅子上。 战王目光静静锁在玄音面前，眼底思绪轻涌。 心里的诸多想法让玄音不自觉地抿紧了唇瓣，她没有注意到战王的目光，也没有在意到因她的长久沉默，而使得庭院里的气氛不由自主地凝滞了些。 她也没有注意到，战王悄无声息地离开之前，眸心翻涌的千言万语，最终化作掩眸之后的所有沉默。 夜，渐渐深了。 一弯孤独的月牙挂在天空，洒下清冷的光辉。 玄音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是当微风拂过之时，面上跟颈项间肌肤上突然而至的微凉感让她蓦地回了神。 起风了。 转过头，瞳眸淡扫间，庭院里已是一片空旷静寂。 第255章 集结兵马 日子在安静中悄然流逝。 那晚的事情，玄音没有再提起过一句，遥华也难得地没有再拿这件事开玄音的玩笑。 两人似是保持着一种默契。 两个女子安安分分地待在院子里，伺候茶水，看到玄音的时候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埋到地里去，不敢多看一眼。 玄音对此，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战王告诉玄音消息之后又过了一日，遥华也得到了北齐集结兵马的情报。 比战王得到情报的时间慢了整整两天。 “殿下，探子回报，北齐秘密集结十六万精兵，现已抵达了边关。” 半躺在椅子里悠闲乘凉的遥华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北齐集结十六万精兵？” “是。”天枢垂眸，“十六万精兵中，有三万训练有素的狼骑兵，这支骑兵英勇善战，彪悍凶残，据可靠消息来源，他们的主子就是北齐九皇子。” 遥华脸色沉了下来，眉眼似染上了蚀骨的寒色。 “突然集结兵马……他们想干什么？”玄音正在拿牛肉喂小狼崽子，闻言，语气淡淡地开口，“大雍刚结束了跟西秦的战争，这北齐不会也想来凑什么热闹吧？” 虽然北齐集结兵马的消息她已提前两日知道，却并没有告诉遥华。 既然想问鼎那个位置，自身就必须有足够强大的本事，若事事都靠别人帮忙，注定成不了大事。 玄音刚好也想好好了解一下遥华的实力。 遥华没说话，敛眸沉默间，在心里思索着容锦的意图，以及大雍朝目前的局势。 虽然大雍此番大败了西秦，但于经济和兵力上都有一定的损耗，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如果北齐在这个当口有什么想法，且不说大雍有没有足够的兵力御敌，也暂且不去理会最后的胜负输赢。 单只是接连两次战争带来的影响，对于大雍朝的军队和国库来说，影响几乎算得上是致命的。 遥华躺在椅子上，眉眼幽冷难测。 此时此刻，正坐在金殿上主持早朝的天德帝，也同样得到了一份八百里加急的情报。 “启禀皇上，北齐集结了十六万精兵，已经抵达边关。”探子跪在朝堂上，恭敬地禀报，“这份情报来自于探子从北齐九皇子派出去的暗卫手中截获而来，属下已经命人去查探过，边关姜阳城的确有大规模的兵马调动。” 话音落下，满朝文武齐齐大惊。 北齐集结兵马？ 又是要打仗的意思？ 天德帝摔下手里的情报，脸色冷冰冰的，“北齐这是要干什么？！” “皇上，臣以为——” “启禀陛下。”又一宫廷侍卫匆匆而入，很快跪在地上禀报，“北齐九皇子递一份文书，欲求娶大雍十四公主殿下。” 此言一出，满朝一片哗然。 “求娶十四公主？”一个老臣下意识地皱眉，“皇上，北齐九皇子是不是搞错了？前些日子皇上已经昭告群臣，十四殿下乃是男儿身，这位北齐九皇子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吧？” 第256章 慢待 “是啊，虽然十四皇子的身份并未昭告天下，但北齐九皇子既然知道了十四皇子的存在，便应该知道十四皇子是个男儿身，怎么会把他当成公主求娶？” “这位北齐九皇子可曾见过我们的十四殿下？”群臣中，有人提出了这个疑问，“十四皇子以前一直隐居深宫，不曾出现于人前，北齐九皇子什么时候见过十四殿下？”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殿上顿时安静了一瞬。 随即其中一位老臣捻着胡须，若有所思地道：“北齐这位九皇子从未来过大雍，而十四皇子又常年深居宫闱，他们应该并未见面。” 另一人立刻接着道：“这般说来，北齐九皇子或许只是单纯地抱着联姻的目的而来？” 天德帝没有说话，神情阴沉地端坐在龙椅上，目光缓缓从殿上群臣面上划过。 片刻的寂静之后，二皇子旭王出列，恭敬地道：“启禀父皇，儿臣有一提议。” 天德帝威严淡道：“什么提议？” “儿臣以为，当务之急应该即刻迎这位北齐九皇子进宫，设宴款待，把实情据实相告，他知道十四弟是男儿身之后，应该就会打消这个联姻的念头，或者，也可以改换其他的公主来联姻。” 旭王说这句话并非毫无缘由的示弱，而是因为在容锦求娶遥华的文书之前，暗卫递上来的那份加急情报。 他想得比其他人深了些，私心里觉得这份情报和求娶的文书一前一后递上来，时间上未免太巧合了些。 若往深了想，难免没有威胁的嫌疑。 “旭王殿下说得有道理，臣也觉得应该如此。” “北齐九皇子远道而来，理应设宴款待，至于联姻一事，乃是修两国同好，撇开十四皇子是个男儿身这点不谈，联姻本身无疑是件好事，皇上可与北齐九皇子商谈，改其他公主联姻。” “老臣也觉得旭王考虑深远，目前最重要的是好好招待这位北齐九皇子，不能让他们觉得受到了慢待。” 天德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群臣，很想告诉他们，他已经慢待了那位远道而来的九皇子。 自从对方递上文书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十日，也就是说，他冷落了对方近十日时间。 前两日是真的冷落，后来没了动静之后，他反倒是生出了跟对方较劲的心思，他就想试试这位北齐九皇子是否真能沉得住气。 而如今，虽尚未见到容锦的面，天德帝却已隐隐感觉到，这位年纪未及弱冠的皇子，深沉的心计城府只怕是旭王和元王远远及不上的。 十日时间，容锦没有任何其他举动，看似风平浪静的隐忍中，却是虎狼之师悄然兵临边关城池—— 天德帝暂时还不确定，对方是因为自己的冷落慢待而记恨，还是真的想跟大雍朝联姻。 或许他更应该思索的是，为什么是遥华？ 就算遥华是个公主，今年也才十二岁，要联姻也轮不到他。 但北齐九皇子容锦，却偏偏指名道姓要求娶十四公主。 第257章 人有失足 天德帝忍不住想，是否容锦在宫外已经见过了遥华，且还是女装的遥华？ 若是如此…… 眉头皱起，天德帝神色越发沉默如水。 不管事情起因是什么，此时他都已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冷落了容锦这些日子的决定，是错误的。 殿上群臣你一言我一语，天德帝已经完全听不进去。 目光微抬，沉沉的威压让殿下的讨论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霄王、旭王、恒王、太师，丞相……”目光从点名的几人身上掠过，然后徐徐转眸，天德帝随口又点了几个内阁重臣，“……你们跟朕去御书房。散朝。” 陆平甩了甩手中拂尘，高声唱道：“退朝——” “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后殿离开，待远离了朝臣视线，天德帝才没什么情绪起伏地开口：“传朕的旨意，让皇甫玄音和十四皇子一起来御书房见朕。” 陆大总管恭敬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亲自去传旨了。 十四皇子现在跟皇甫玄音住在一块儿，传旨只需去一个地方就够了，而遥华住在宫外这件事目前知道的人不是很多，所以陆平亲自去最合适。 天德帝神色阴沉地坐上龙辇，在禁军护送之下，往御书房而去。 陆平把旨意传到玄音和遥华的耳朵里时，两人都有些意外。 “皇上召见我跟十四皇子？” 陆大总管点头：“是，请少将军和十四皇子即刻进宫面圣。” 玄音微默。 皇帝有事召见她还说得过去，毕竟现在她是一品大将军，皇帝若得到了北齐调兵的情报，召见她这个大将军商议对策本就在情理之中。 可召见遥华，却是为了什么？ 他才十二岁，就算作为一个皇子，也还远远没到议政的年纪。 遥华和玄音都没说话，彼此对视间，心里却很快猜到了唯一的可能——皇上召见遥华，必定是因为某件事中牵扯到了遥华。 两人很快换了一身正式的袍服，命人备了马车，跟着陆大总管一起往宫里行去。 放下车帘，车轱辘声随即响起。 玄音看着斜倚在榻上的遥华，淡淡道：“你猜到了哪种可能？” “……跟容锦有关。”遥华静了一瞬，才漫不经心地回道。 “你心里有底了？” “算是吧。”遥华说着，唇角弯了弯，眼底却是一片刺骨寒冷的色泽，“容锦看起来没那么蠢，但有句话叫做人有失足，马有失蹄。” 骄傲自负的人，一向都以为自己聪明绝顶，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掌控算计之中。 可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句话不知他听过没有？ 玄音没再说话，既然遥华心里已经有底，想必已经有了应付的对策。 马车很快在宫门外停下。 护送路总管的禁军到了宫门处便散了，陆大总管独自走到玄音和遥华面前，躬身道：“十四殿下，少将军请。” 玄音点头，跟遥华一道迈进了庄严巍峨的宫门。 第258章 千真万确 从宫门到御书房，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三人沉默地走着，脚步不慢，走得也并不急。 到了僻静无人处，陆大总管转头看向遥华，低声道：“十四殿下，您这些日子在宫外，是否以女装打扮出现过在陌生人面前？” 遥华闻言，精致漂亮的脸上浮现一抹不解：“怎么了？” 今日的他以皇子身份进宫，身上穿着一身月牙白色的合身锦袍，虽然不是正规的皇子服饰，但这身打扮却衬得他身姿修长，眉眼如画。 像个从古老画卷中走出来的贵公子，周身流露出良好的教养和清贵底蕴，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独自待在深宫被冷落了十二年的孩子。 不过眼下，陆总管显然无暇关注这些。 “不瞒殿下，北齐九皇子递上了文书，向皇上求娶十四殿下。”陆平边走边打量四周，越发压低了声音，“而且他在文书里提到的是十四公主，说明他还不知道殿下您是个男儿身，这一点，皇上和老奴都觉得有些奇怪。” “求娶十四公主？”走在遥华身旁的玄音皱眉，“大总管所言当真？” 陆大总管道：“千真万确。” 遥华没有说话，俊美如玉的小脸窥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然微垂的眼睑覆盖下的眸心，却已经凝结成了腊月寒冰，透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不知他是个男儿身？ 呵。 “此事父皇是什么态度？” 过了良久，遥华才淡淡开口，疏淡的语气里听不出明显的情绪。 “这件事说来有些复杂。”陆平叹了口气，“眼下可能不太好办，十四殿下心里最好有个数。” 有个数？ 玄音嘴角微扯，难不成真要把遥华当成公主嫁给容锦？ 她跟遥华心里都很清楚，陆平之所以说这件事复杂，原因就在于北齐边关的十六万精兵。 天德帝和文武百官都不是单纯无知的人。 玩弄权术的人遇到很多问题时，都会下意识地往深沉一步去想。 容锦集结兵马在前，求娶遥华在后。 接连的举动已隐隐透露出了几分威逼的意思。 天德帝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内阁的那些老狐狸们也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如果是在寻常情况下，天德帝或许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容锦，遥华是个男儿身，而并不是他所以为的公主。 可这个时候，在大雍刚刚结束了一场战争之后，元气还需要恢复的这个时候，天德帝会如何对待这件事…… 连玄音都忍不住开始好奇，这位皇帝陛下会对此事抱着什么态度。 “我想请大总管帮个忙。”遥华静默了片刻，淡淡开口。 “殿下有什么示下请尽管开口。”陆大总管恭敬地道，“老奴当不得殿下如此言语。” 玄音也有些好奇，在这个时候，遥华需要陆大总管帮什么忙。 遥华抬眸看向正前方。 三人边说边走，脚下片刻未停。 直到御书房遥遥出现在视线中，遥华才漫不经心地开口：“大总管先别急着通报，本殿下想知道朝上的元老重臣们，对此事都抱着什么态度。” 第259章 特殊癖好 天德帝端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沉默地地扫视着眼前的内阁重臣们。 不管是皇后一派还是淑妃一派，一品大员基本都到齐了，还包括三位已经封了亲王的皇子。 北齐九皇子求娶十四一事，在寻常时候看来，其实只是一桩搞错了对象的乌龙而已，根本无需这般兴师动众。 可此时此刻，天德帝却无法把这件事当做乌龙事来对待。 “此事你们怎么看？” 这句话问出口，御书房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静寂。 谁也不想在事情苗头还不清楚的情况下擅自开口。 天德帝淡道：“北齐九皇子容锦早就到了雍京，约莫十日前就递上了国书，但是被朕压下了。” 此言一出，众臣纷纷诧异。 皇上压下了北齐皇子的国书？ “另外还有一件事。”天德帝端起龙案上的茶盏，缓缓轻啜一口，才平静地开口，“十四皇子最近在住在宫外，所以他很有可能已经跟北齐的这位九皇子见过了面。” 这句话落音，御书房里似乎更安静了。 几位老臣面面相觑。 三位皇子也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天德帝这两件事说出来，无疑推翻了他们之前的判断——北齐九皇子容锦，或许并不是抱着单纯的联姻目的而来。 如果他在宫外见过十四皇子，并且对十四皇子一见倾心——遥华的容貌他们都清楚，纵然那晚宫宴上只是惊鸿一瞥，也足以称得上是倾国倾城的天人之姿。 那么容锦看上的人，他想要的人，从始至终只会是十四皇子，而并不是告知他十四皇子是个男儿身之后，就能改换其他公主。 就算改换其他人，容锦会愿意要吗？ 众人心头闪过这个想法，不约而同地觉得，此事或许已有些不好收场。 “十四皇子独居深宫十二年，连朝上的大臣们都是近日才知道他的存在，那位北齐九皇子在此之前，应该更不会认识十四殿下。” 慕丞相语气沉沉地开口，“可既然北齐九皇子已经来了雍京有些日子，那么应该早已听说皇上在宫宴上，宣布十四皇子是个男儿身这件事。” 至于是怎么听说的，自不必刻意强调。 他国皇子出现在这里，身边怎么也会有一些负责收集情报的密探暗卫。 “丞相大人的意思是说，北齐九皇子在明知十四皇子是个男儿身的时候，还公然求娶？”方御史说着，神色骤冷，“这位北齐九皇子若当真有这般想法，简直丢尽北齐皇族的脸！” “其实事情也并没有多严重，方御史先别太激动。”旭王淡淡一下，“各国皇族权贵大权在握，高高在上，富贵奢靡惯了，有些特殊的癖好也实属正常，我大雍朝的皇甫少将军之前不也传出了断袖的传闻吗？” 方御史闻言，当即反驳道：“旭王殿下此言差矣，各国权贵纵有特殊癖好，原本也与我们无关，可此番明目张胆到把这种特殊癖好打到大雍皇子身上，是不是太过分了些？这是在侮辱谁？” 第260章 皇族尊严1 旭王点头：“方御史说得有理，可眼下的情况虽令人愤慨，却容不得我们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 “什么叫意气用事？”方御史道，“难道答应北齐九皇子的求娶，才不叫意气用事？” 旭王淡淡道：“如果容锦错以为十四弟是个女子，所以才生出求娶之心，那么一切都还好说，误会解开了也就算了。可假如他在明知道十四弟是个男儿身的情况下，依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方御史觉得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自然是回绝这般无理取闹且荒唐可笑的要求！”方御史没有丝毫迟疑，断然开口，“十四皇子出身皇族，虽然母妃早逝，但还是皇上的儿子，他的尊严容不得外族人践踏。” “但方御史别忘了，北齐十六万精兵已集结在边关，正虎视眈眈地威胁着大雍边关城池。”旭王目光沉沉地看着方御史，没有丝毫退缩，“方御史觉得，我们有多少底气去拒绝对方的要求？” 慕丞相抬眸，语气淡淡：“旭王的意思是说，把十四皇子送给容锦，以保全大雍的和平？” 此言一出，御书房里空气一静。 方御史脸上明显浮现愤慨之色，觉得这个决定简直一点骨气都没有，甚至荒唐可笑至极。 “旭王乃是大雍皇子，且还是皇后的嫡子，遇到这种无礼至极的事情，所思所想难道不该是如何捍卫皇族尊严？”姜御史语气冷硬，隐隐流露出指责的口吻，“旁人还没拿出实际行动，旭王自己就先慌了，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的弟弟送出去，这就是旭王的胸怀和胆量？” 话音落下，周遭空气瞬间凝滞，气氛也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旭王脸色有些难堪，一阵青一阵白，紧紧地抿着唇，半晌才道：“本王也是为了大雍的江山社稷着想。” 御史权力大，有监督朝臣的责任，纵然是皇子，也不能对他们过分斥责——尤其是当着皇帝的面。 旭王自来在朝臣心里就是一个心胸宽广的皇子，此时若有御史闹僵了，对他没什么好处。 所以，纵然姜御史的这番话如一根钢针扎进了他的心头要害，旭王也必须得忍。 “旭王殿下说得有道理。”沉默已久的欧阳太师终于开口，语气沉沉，听着有些压抑，“皇上，臣想，事情如果有半分转圜的余地，旭王也必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受此屈辱，但——” “欧阳太师跟旭王一个意思？”天德帝目光沉沉地落在欧阳玄霆面上，静了片刻，波澜不惊地道：“你们是想让朕将错就错，把十四皇子遥华嫁给北齐九皇子？” “皇上，十四皇子虽然年纪还小，可他是个堂堂正正的皇子之尊。”御史台另外一名御史也开口，并直接屈膝跪了下来，“让皇子以女儿身嫁给别的男子，说出去旁人会如何看待大雍皇族？会如何看待大雍的天子？还请皇上三思。” 天德帝没有说话，目光径自看着旭王。 第261章 皇族尊严2 其他臣子都沉默不语。 他们能做到内阁重臣的这个位置，靠的不仅仅是个人的能力和才华，还必须得学会揣摩圣意。 眼下这个时候，他们虽然还不确定天德帝究竟打算如何回复北齐九皇子的求娶，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天德帝绝不想再次打仗。 旭王的提议他们虽然内心不齿，却不得不承认，旭王是个聪明的人。 这个决定原本应该是天德帝心里的想法。 可由旭王提前一步说出来，那么所有的指责，所有来自御史台的挞伐，以及以后必然会出现的一些负面流言，都必将由旭王独自承担。 将一个皇子当成公主送出去联姻，这件事不可能瞒得住，也堵不住坊间悠悠众口。 若旭王的提议最终得到采纳，那么在天德帝心里，必然会对这个儿子生出些许愧疚补偿之心——因为旭王替他背了锅。 元王还在禁闭，旭王却在此期间赢得了皇帝圣心眷宠。 以后的朝堂上会是谁的天下，风向会如何转变，大臣们心里自会衡量。 若皇后和欧阳太师再就此添一把火…… “启禀父皇，儿臣明白这样的决定很难，对十四弟也不公平，但大雍委实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战争。” 旭王说着，不疾不徐地撩袍跪了下来：“如果北齐跟大雍开战，西秦见有机可趁，极有可能卷土重来。即便大雍是强国，父皇英明盖世，也无法同时应付两国的夹击，还望父皇三思。” “旭王说得有理，老臣附议。”欧阳玄霆也跪了下来。 “臣也附议。”另一个内阁重臣跪下，“此事虽对十四皇子不公，可情势如此，老臣以为，只能暂且委屈十四皇子。” 天德帝没说话，目光深沉地落在旭王面上，沉默地陷入了思索。 虽不想承认，他却不得不承认，旭王说得这番话一针见血。 大雍能用的武将不多，皇甫玄音刚从西面战场上回来不久，还没有正式进入朝野视线，此时就算立即领兵，也不一定能在短时间之内服众。 况且天德帝原本是要培养他的势力，让他为自己所用，镇守在雍京制衡皇后和淑妃的势力，而不是刚从战场回来又奔赴战场。 当然，天德帝心里也很清楚，积累了越多的战功，对皇甫玄音掌控兵权越有好处。 可此番北齐集结了十六万精兵。 万一皇甫玄音输了，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立足，怎么号令三军，还怎么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天德帝考虑得有点多，内阁老臣们心里也清楚皇帝的顾虑，只是嘴上不便说出来而已。 恒王和霄王二人纯粹是被拉来充人数的。 而正在此时，陆大总管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启禀皇上，皇甫少将军和十四皇子来了。” 话音落下，御书房里气氛微微一变。 天德帝敛了敛神色，道：“进来。” 陆大总管亲自推开了御书房的门，引领着玄音和遥华二人走了进去。 两个同样年少而又俊美的少年一起出现，仿佛带进了外面所有的光华，让人眼前生花。 第262章 皇族尊严3 御史们看着容貌美如画的十四皇子，沉沉地叹了口气，想到十四皇子才刚刚被皇上知道没几日，就要面对这样的事情，心里不由感到些许喟叹和悲哀。 生得好，就注定要被糟践？ 注定要毫无反抗之力地沦为维持和平的牺牲品？ “儿臣参见父皇。”遥华行礼，漂亮的脸上不见丝毫异样的表情，平静得像是个纯真无知的孩子。 站到天德帝身后的陆平，低眉敛目地维持着自己的本分，只是眼角余光掠过遥华面上时，眸心一道深沉的情绪划过。 心头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或许……一场属于皇族的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而操控着这场腥风血雨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看似无害单纯，不解世事的十二岁少年，以及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容颜沉静如雪的少年将军。 这是一个特殊的组合。 陆平对玄音不算太了解，但很多人对某些事情会有一种天生敏锐的直觉，而此时，陆平的这种直觉就强烈地感应到了玄音和遥华的身上。 没有任何理由，他就是觉得，这两个人即将给大雍皇朝带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剧变。 “平身。”天德帝慢慢开了口，声音平淡，“遥华，朕召你和玄音过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遥华平静地敛着眸子，眉眼平和而沉静：“请父皇明示。” “这是北齐九皇子递上的帖子，你可以先看一下。”天德帝伸手拿过容锦递上的文书和求娶的帖子，交给陆平。 陆平伸手接过，移步送到了遥华的手里。 遥华早已明白发生了何事，此时却并没有出声，沉默地接过陆平递过来的文书和帖子展开细看。 看完之后，他走近龙案两步，把文书和帖子都放在龙案上，随即退回原处站立。 “父皇，儿臣曾在宫外见过一个男子。”遥华垂眸，嗓音带着几分介于少年和孩子之间的青稚之色，语调却格外平静，“现在想来，他应该就是那位北齐九皇子。” 天德帝眉眼微动，“你当真见过他？” “儿臣起初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他周身气质不同寻常，身上穿戴皆是名贵之物，是以，儿臣判断他的身份必定非富即贵。” 遥华无视御书房里其他一干人等，微垂着眼眸，视线定格在龙案一角，“他曾戏言要儿臣以身相许——那天儿臣为了不暴露身份，穿着一身女子的衣服在街上闲逛，被他巧遇，但他戏言之后，儿臣明确告诉过他，儿臣乃是男儿之身。” 天德帝皱眉：“你穿着女子的装束闲逛？” “是。”遥华说着，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懊恼，“儿臣以前从未出过宫，那天实在是有些无聊，就想着出去逛逛，没想到会遇到这出意外。” 话落，他语气微顿，随即又道：“儿臣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就得知了儿臣的身份，且做出这种直接上书求娶的行径。” “北齐调精兵十六万，已抵达边关，这支精兵的主子就是北齐九皇子容锦。”天德帝说着，转头看向玄音，“你们觉得，容锦这是想做什么？” 第263章 皇族尊严4 想做什么？ 玄音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想逼婚吧？” 遥华安静地立于一旁，神色淡淡，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朕也是这么想。”天德帝淡道，“玄音，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应对？” “该如何应对？”玄音目光微垂，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两人，语气疏淡，却隐隐透着几分讥诮，“旭王和太师不是已经提出了有力的建议？” 话落，空气倏然安静。 玄音抬眸看向天德帝，“如果臣所料不错，旭王必然是提议让十四皇子以女儿之身嫁给容锦，以提前阻止这场战争的到来，对么？” 天德帝沉默，表情无疑是默认。 “本王也是为了大雍朝的社稷着想。”旭王抬头，表情沉稳不惊，“如果十四弟不自己穿着女装出去，就不会偶遇北齐九皇子，这件事就不会发生，说到底——” “说到底，不过是旭王自以为是罢了。”玄音冷笑，不疾不徐的打断了他的话，平静的语气里听得出几分凉薄的意味，“北齐九皇子对遥华究竟抱着什么心思，我们暂时还不知道，你却迫不及待的把十四皇子推出去？旭王可真是一个好兄长。” 旭王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反驳。 “旭王敢说，容锦的目的一定是想要十四皇子，而不是借着求娶的由头故意要挑起战争？”玄音一字一顿，冷冷地看着旭王，“如果对方的目的只是想要打仗，旭王不觉得自己这番上赶着送美人的决定太过可笑？” 旭王顿时语塞，脸色青白交加。 天德帝却突然皱起了眉头，隐隐反应过来，玄音所说的这个可能……不是不存在。 如果容锦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遥华，而只是想要找个借口而大雍开战，也完全有这个可能。 “皇上，臣在边关的时候，也曾听说过这位北齐九皇子。”玄音目光微抬，淡淡看向天德帝，“北齐有六位皇子，容锦是最得圣宠的一位。听说北齐皇帝喜欢这个儿子，喜欢到了欲力排众议立他为储的地步。” “立他为储？”天德帝闻言，眉眼深了深，“所以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北齐皇帝？” “没错。”玄音点头，“容锦深得圣宠，但上面还有几个已经成年且有政绩的皇兄，皇帝如果真要传位给他，容锦是不是该做点政绩出来？” 天德帝端起茶盏，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心思已随着玄音的话移开。 “军功和兵权会比朝堂上的政绩更具震慑力。”玄音淡淡一笑，“所以臣认为容锦的目的就是想要开战，若能攻下大雍几座城池，北齐皇帝必然龙心大悦，容锦在军中和朝堂上也就具有更多的话语权，这才是他想要的。” 顿了顿，她冷冷一笑：“一个极有可能继承帝位的皇子，会任由自己闹出断袖的传闻？皇子行为不检点，后果会有多严重，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皇上觉得容锦会有那么蠢？” 容锦没那么蠢。 第264章 皇族尊严5 天德帝虽然还没见到容锦，却也知道，一个能忍受别人冷落十日却保持沉默，然后不动声色地调兵，且上演着求娶戏码的皇子，怎么可能会蠢？ 目光在眼前众多内阁大臣和三位皇子身上掠过，天德帝单手抵着额头，深深地体会到了一股无力感。 这么多重臣都没有想到的问题，却让一个少年想到了。 几位御史说得对，容锦此番求娶十四皇子的举动本就是对大雍的侮辱，如果他们真的顺他的意，把遥华许给了他，皇族尊严何在？ 而容锦是不是恰恰想到了这一层，算到了大雍不可能真的答应这种有损皇族颜面的事情，所以才故意求娶遥华，然后做足了准备，就等着天德帝拒绝他的要求之后，好整一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顺理成章地引发两国战争？ 天德帝不了解北齐的兵力状况，但他是个皇帝，心里对于儿女私情这种东西本就不热衷，更不愿意相信容锦这个堂堂皇子之尊，居然会对一个男孩感兴趣。 这件事如果传到北齐皇帝耳朵里去，又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所以经玄音这一提醒，天德帝已经完全有理由相信，容锦或许只是以遥华为借口，真实的意图其实就是为了掠夺大雍的疆土。 天德帝闭了闭眼，心里忍不住想，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位北齐九皇子容锦……心计城府是不是太深了一些？ “玄音，那你觉得这件事应该如何应付？”睁开眼，天德帝冷静地看着玄音，“如何做，才能暂时避免这场战争？” 玄音尚未说话，却听到遥华平静地开口：“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天德帝微讶，转头看着他：“你有什么话要说？” “不管容锦的真实企图是什么，这件事既然已经牵扯到了儿臣，儿臣觉得自己应该出一份力。”遥华淡道，“关于求娶的帖子，儿臣愿意自己去找容锦解决，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父皇可与大臣们细细商议。” “你去找容锦解决？”天德帝皱眉，“你打算如何解决？” “父皇放心，儿臣不会让自己落入危险，也不会让容锦有机会再拿求娶一事当做借口。”遥华道，“请父皇相信儿臣。” 天德帝沉默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却只看到他微垂的脑袋，精致漂亮的脸上一派淡漠沉静。 心里微微一滞，天德帝罕见地生出了些许愧疚和心虚。 虽然嘴上没说，但方才玄音和遥华进来之前，他心里何尝没有跟旭王类似的想法？ 这位独居深宫十二年的儿子，容貌生得太好了。 红颜祸水从来不是只套用在女子身上，若男子容貌太美……以后会不会也引来祸端？ “如果你真有办法，倒是能解决了朕的为难。”天德帝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沉霄，稍后传旨礼部，命他们早做准备，三日后设宴接待北齐九皇子容锦和西秦皇长子温谨言。” 即墨沉霄恭敬应下，“儿臣遵旨。” 第265章 顺心而为 温谨言？ 方御史诧异地道：“西秦皇长子也要来雍京？” “没错，温谨言作为西秦皇长子，此番是以质子身份来到大雍，会在雍京住下。”天德帝点头，转眸看向玄音，“温谨言今早已经过了冀州城，不出意外，明日晚便可抵达雍京。玄音，明日中午你领两千禁卫军出城去迎接一下。” 玄音点头，心头倏然闪过一句话。 雍京，是要热闹起来了吧。 “另外，你的将军府已经修缮完工，朕命礼部置办了一些家具物什，侍女侍卫也给你安排好了，你随时可以搬过去。” 天德帝说着，转头看向遥华，对上这个孩子沉静如玉的面容，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道：“没什么别的事了，你们先退下吧。” 遥华从容地躬身：“儿臣告退。” 话落，他不再留恋地转身跟玄音一道退出了御书房。 自始至终，他都表现得很镇定，没有流露出丝毫明显的情绪波动——即便得知自己被一个男子求娶，心情似乎也没受到什么影响。 旭王却敏感地察觉到，这个十四弟跟第一次见面时似乎有了很大的不同，像是换了一个人，不但完全没了当初的柔弱，反而有种让人难以捉摸的平静。 所以，在听到开门声的那一瞬，他不由自主地转头朝房门的方向看去，正对上了一双极为漂亮，却也无比平静的瞳眸。 这一眼，看得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遥华那双极为漂亮，漂亮到让人下意识地心生喜爱，然而漂亮的同时，却也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幽冷。 瞳眸似是不经意地从旭王面上掠过，眼底蚀骨的冰冷之色却让旭王从骨子里冒出一股寒气。 他以为自己眼花，正要细细看去，却见遥华已经平静地转身。 侍卫恭敬地关了房门。 随着门缝一点点闭合，那张比女子还精致漂亮的小脸，转身之后纤细修长的身段，慢慢消失在视线中。 旭王回过神来，才惊觉到脊背上已冒出了细细麻麻的冷汗。 …… 两人一路无话。 走出宫门，坐上马车，遥华安静地躺在铺着软毯的榻上，单手支着额头，姿容绝美而寒凉。 玄音坐在矮几前，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端起来缓缓啜饮一口。 须臾，她抬眸看着遥华：“你心里是否已经有了打算？” “打算？”遥华唇角微勾，眸心划过冰冷无情的光泽，“逐鹿江山的第一步，先从铲除自己眼前的障碍开始。” 铲除自己眼前的障碍？ 玄音眉眼微动，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会不会太急了些？” 急么？ 其实并不急。 “本来是打算耐心玩玩的，毕竟本殿下年纪还小，太早展露锋芒，担心有些人承受力太弱……”遥华笑了笑，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但有些人主动找死，本殿下若不成全他们，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一番苦心？” 玄音闻言，漫不经心地点头：“既然如此，不如顺心而为。” 第266章 善解人意 这世上真正能顺心而为的人并不多。 即便是尊贵如一国之君，也很难做到。 玄音这句话其实只是随口一说，当然，随口一说也含了几分随性而为的意思。 因为她自己本身就不是个喜欢隐忍的人，前世忍得够多了，今生没必要再让自己委屈。 只是她并没有料到，这四个字在遥华这里代表了什么。 有些人能做到顺心而为，却习惯了低调不张扬，便会让人产生一种无害的错觉，然而当这种人被惹怒，真正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些什么的时候，所造成的后果几乎可以用天崩地裂来形容。 马车行使到了皇甫家府邸门外，玄音走下马车，抬头便看到了站在大门口的琅琊。 眉梢轻挑，她懒洋洋地道：“琅琊公子又来传达尊上的命令？” “少将军。”琅琊快步走来，目光掠过从马车上下来的遥华，然后看向玄音，“我家主子请少将军过去一趟，有重要的事情跟你们说。” “跟我们说？”玄音正要拒绝，却敏感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漏洞，“请本将军一人过去，却有话要跟‘我们’说？” 她特意加重了“我们”两个字。 琅琊笑眯眯地道：“是的，我家主子要说的事情跟您和十四皇子有关，但只请少将军一人过去。” 玄音微默，表情古怪地跟遥华对视了一眼。 下了马车之后，遥华就恢复了一贯无害的神情，此时看到玄音如此，也只是漫然淡笑：“既然战王请你一人过去，我就不跟着打扰你们了，好好玩。” 说罢，朝琅琊颔首示意，便施施然举步往皇甫家府邸里走去。 御书房里已经有那么多人知道他跟玄音住在一块儿，知道了他早已出宫的事情，此时自然也就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琅琊看着他进去，须臾，转头看向玄音：“少将军，请吧。” 玄音闲适地靠着马车，语气透着漫不经心：“你家主子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她觉得自己需要确定一下，对方所说的事情值不值得她去一趟战王府。 如果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当自己吃饱了撑的？ “主子说，少将军去了一定不会后悔。”琅琊口风很紧，果然是当人属下的料，“主子还说，如果少将军此行不满意，以后可以不必再去战王府。” 玄音闻言，忍不住沉默了下来。 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看来他的确是有重要的事情很自己说，而且是跟遥华有关的事情。 “少将军。”琅琊见她不说话，及时开口补充了一句，“我家主子说，如果少将军实在不愿意去，也不用勉强或者感到为难，他尊重少将军的决定。” 玄音一怔，随即冷笑：“既然你家主子这般善解人意，那本将军自然愿意去一趟。” 不管战王真的是善解人意，还是故意用激将法，玄音都很清楚自己的确应该去一趟。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知道了他的身份，玄音虽然有心跟他保持距离，但心里明白那个人不会伤害自己，既然如此，她又有何惧？ 第267章 自恋 已经彻底沦落为传话小厮的琅琊，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身份连降三级，但琅琊表示自己现在是痛并快乐着。 能看到自家主子像个正常人一样有情绪波动，别说沦为传话小厮，就是把他阉了送进宫，他都觉得值得。 当然，他只是打个比方，主子怎么也不会变态到把自己忠心耿耿的手下给阉了。 至于主子喜欢少将军这件事是否在一些俗人眼中违背道德，悖逆世俗，他却压根没觉得需要放在心上。 主子的事情，世人活腻味了敢胡说八道？ “秦疏几人最近的情况如何？”抬脚踏进战王府的大门，玄音偏头看着琅琊，“还有莫禹的伤势恢复得怎样了？” “莫禹的伤势已无大碍，可以下床走动了，不过暂时还不能跟着秦疏三人一道训练。”琅琊道，“至于秦疏几个，嗯，可以说现在是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情况很凄惨。” 玄音眉梢轻挑：“很凄惨？” 琅琊淡笑：“我家主子说，他们四人以后会是少将军披荆斩棘的剑，这剑若不够锋利，就没存在的必要了。” 玄音闻言，顿时默了默，转过头，看着眼前战王府里熟悉的景致，没再多说什么。 “主子在花厅，少将军自己去吧。”琅琊脚下微顿，“在下就不去碍我家主子的眼了。” 玄音点头，对此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她已经成了战王府的常客，撇除心里对那个人的复杂情感不说，进战王府跟进自己的院落几乎是一样的自在，自然不需要琅琊刻意带路。 长长的一段路足够她调整自己的心情。 战王府里虽然安静，但风景真的是清幽美好，花草树木都是别处难得一见的极品，微小的细节里也体现了极致的奢华。 他似乎很喜欢在花厅里说话。 是因为花厅的风景更好，还是因为那边的空气更清新？ 玄音唇角微挑，足尖一点，瞬间往花厅的飞向飞掠而去。 黑衣颀长的男子凭栏而立，负手看着远方天际，矜贵淡漠的侧颜如上帝精雕细琢的成果，让人目光留恋处舍不得移开。 然而…… “王爷站在那里的姿势，真像一幅美丽的风景画。”玄音停下脚步，慢悠悠地负手走进花厅，抬眸看着眼前男人，“王爷是不是很擅长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现给别人？” 这句话对于战王来说，无疑是一句无礼的冒犯，甚至带着点嘲弄的意味。 因为从来没有人敢拿战王的容貌说事。 不过这句话出自玄音的嘴里，听在战王的耳朵里，却显然可以被当做是一句真心的赞美。 至少，战王是把这句话当成是赞美了。 “本座天生这样的容貌，还需要刻意呈现？”战王转过身来，深深地看着玄音，“难道你觉得，本座只是站在那里才好看？” 玄音：“……”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居然如此自恋？ 还是说，她的判断有误，他根本不是前世的那个人？ 第268章 只是因为你 “坐吧。”战王移步走过来，在桌边坐下，将桌上其中一盘点心推到玄音面前，“厨房已经在准备午膳了，你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 说着，还提起茶壶亲自给玄音倒了盏茶。 玄音沉默地看着，须臾，淡淡道：“我还不怎么饿，王爷叫我过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说？” 战王点头，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宫里的事情本座已经知道，即墨遥华不是个好惹的性子，此番容锦的行为已经彻底激怒了他。” 玄音并不奇怪他这么快就知道了宫里的事情，毕竟战王府养的的手下都不是废物。 然而…… “王爷是遥华肚子里的蛔虫？” 不然怎么连遥华被激怒这件事他都知道？ 话音落下，战王喝茶的动作倏地一顿，矜贵俊美的脸隐隐有发黑的征兆。 战王抬眸看着玄音，嗓音淡淡：“蛔虫？” 玄音：“……” 咳，口误。 玄音抵唇，抿着唇轻咳了一声，“那个……” “无妨，本座心胸大度，不跟你计较。”战王不疾不徐地垂眸，端着茶盏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有种赏心悦目之感，“本座是想告诉你，不管即墨遥华想做什么，让他放开了去做，容锦集结在边关的精兵暂时分身乏术，奈何不了大雍。” 玄音心思刚沉浸在那句“本座心胸大度，不跟你计较”上面，还没来得及做出符合心境的反应，却随即又听到他说了后面这句话，顿时一愣。 下意识地抬头看着他，“你做了什么？” 战王安静地看着她，“你猜不到？” 玄音微默，随即淡道：“王爷做了什么，我怎么能猜得到？” “嗯，你也不用猜，如果真想知道，本座可以告诉你。”战王道，“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本座做了什么，而是即墨遥华打算做什么。” 遥华？ 玄音皱眉，总觉得战王接二连三提到遥华，言下之意有些深奥。 “温谨言要到了，即墨凌天让你明天中午出城迎接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玄音点头。 “本座跟你一起去。”战王语气淡淡，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你明日中午过来跟本座一起用午膳，午膳之后，我们一起出城。” “……为什么？”玄音挑眉，“皇上只是让我去接，又没让你去，不过想来……他也使唤不动你吧。” 战王沉稳地啜了口茶，语气清淡：“温谨言是个男子，本座不放心你跟他太过亲近。” 玄音嘴角一抽：“……” 捏紧了手里的茶盏，她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冷笑：“王爷，我觉得这个世上还是正常人居多，如王爷你和那位北齐九皇子这般喜欢男人的男人，实在是男人中的少数。” 这句话说得委实不怎么客气。 不过战王却并没有动怒，而是淡道：“本座并非喜欢男人，而只是因为你……因为你是男子。” 玄音没有错过他微顿的语气，心里有数，却也只当不知，而是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北齐九皇子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第269章 冰山可以融化 眉梢轻挑，她讥诮地道：“是不是所有断袖的人都会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喜欢他，无关男女？” 战王沉默。 目光静静定格在她的脸上，似乎跟认真地在思索着什么事。 末了，他慢悠悠道：“如果你是女子，本座会更高兴。” 玄音：“……” 这天还能不能聊？ 手里的茶盏被攥紧又松开，不久又攥紧，来来回回，若是一张纸或者一条帕子，只怕早已在她手里成了一堆粉末。 “王爷特意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边关的事情？” “不是。”战王漫不经心地摇头，语气疏淡淡，“本座是为了告诉你，即墨遥华想要对付谁就去对付，不必有任何顾忌。”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玄音嘴角隐隐抽了下，心里却明白，这件事的确很重要。 有北齐十六万精兵在边关虎视眈眈，遥华就算心里如何气怒，对付容锦也必须留有余地，否则轻易就会触发两国战乱，于大雍不利。 而眼下既然已没了边关之忧，对于容锦公然把遥华当成一个女子来求娶的这番羞辱举动，遥华还不是想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 “事情的确是挺重要，我也感激王爷出手帮助的这份人情。”玄音搁下茶盏，慢慢站起身，“不过这只是一句话的事儿，王爷完全可以让琅琊公子直接把话转达给我，而不必让我走这一趟，也没必要让王爷刻意在这里等我。” 战王笑了笑：“帮助即墨遥华，是为了让你欠本座人情，但是本座并不需要你的感激。” 说着，他也搁下茶盏，跟着站起身，目光定定地注视着玄音：“本座只是想见你，所以想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跟你见面。” 玄音顿默，眼神有些微妙地看着他。 她忍不住再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 前世的那个人沉默寡言，尊贵高冷，何曾这般直白地解释过自己的意图？ 当然，他也从来不会说出这种多余的废话，更不可能把情话挂在嘴边——在玄音看来，战王此时说的这番话，已经可以纳入情话的范围了。 “本座不耽搁你的时间，明天中午别忘了过来用午膳。”战王语气淡淡，“回去吧，把这个消息告诉即墨遥华，让他心里有个底。” 玄音沉默了片刻，道：“王爷帮助遥华，真的只是因为我？” “不然呢？”战王语气淡淡，“纵然即墨遥华生得倾国倾城，也跟本座无关，本座并不觊觎他的美色。” 玄音闻言，嘴角剧烈一抽。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冷硬地道了声告辞，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战王安静地目送着她的背影，薄唇微挑。 待少年纤瘦挺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过头，负手移步到栏杆前，沉默地盯着平静的湖面，唇角弧度深了些。 聪明的丫头，似乎已经察觉到他的身份了呢。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后，她并没有迫不及待地逃避…… 嗯，这样挺好的。 冰山可以一点点融化，只是需要足够的时间，以及足够的温度。 第270章 孝道 离开战王府，跨进皇甫家大门，玄音才知道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原来就在她去战王府的这短短一点时间之内，皇甫家安分了不少日子的二世祖皇甫明浩，不知何故居然去了观云苑。 去了观云苑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惹到了遥华，并且被遥华身边的天枢折断了一只手。 这个问题就有点大条了。 对于玄音来说，皇甫明浩被折断了一只手也不算什么，肯定是他自己活该，但元氏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那是疼在心尖上都怕摔了。 于是观云苑现在就上演了一出兴师问罪的好戏。 大抵也是知道皇甫玄音还没回来，所以元氏带着自己院子里的四个粗使婢女，和四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浩浩荡荡地到了观云苑。 玄音刚要踏进院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热闹的一幕。 “敢伤人就敢站出来！仗着皇甫玄音那点身份就嚣张跋扈，别忘了自己现在待在谁的地盘上！皇甫玄音就算再有能耐，他上面也还有双亲父母，百善孝为先，他若目无尊长，就算告到了皇上那里，他也没好果子吃！” 严厉的怒斥一句句钻入耳膜，玄音脚步倒是慢了下来，不疾不徐地跨进了院门，却没急着走过去，而是靠着院墙，看着眼前乌压压的一群人，把躺在树下的遥华挡得严严实实。 不过…… 为什么古人生气暴怒的时候，总喜欢拿孝道说事？ 百善孝为先？ “天枢，这位妇人既然是找你的，就给本殿下处理干净，别让她在本殿下耳边乱吠。” 遥华手里拿着一本书，正躺在椅子里翻看着，悦耳却冰冷的嗓音出自他的口中，一字一句仿佛在冰天雪地里滚了一遍。 “什么妇人？”元氏因他无礼的称呼而越发震怒，“你这个卑——” 冷森森的一把剑横在了元氏的脖子上。 一身青衣的天枢闻声闪出，目光冷冷地看着元氏，一语不发，周身却流露出泰山压顶般冷酷威猛的气势。 正要继续厉声狂吠的言语如数卡住，元氏脸色骤变，愤怒的目光慢慢变得惊疑不定。 她像是没看到威胁着自己性命的利剑，目光死死地盯着遥华的脸，以及他身上的男子锦袍。 月白色的天蚕丝轻袍，衬得少年面容漂亮出尘，恍若画中仙人。 怪不得。 怪不得，明浩会把他错认成了女子。 然而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身上轻袍的料子。 元氏几乎不敢细看。 她想到了那天在宫宴上，她坐在官夫人席位上远远一瞥，那个穿着女子宫装，身段纤细容貌绝美，却被皇上宣布为男儿之身的十四皇子。 那个看起来还是个孩子的少女，纤细柔美，看起来柔弱而无害…… 眼前这少年的容貌与那晚的重合，让所有未出口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血色自脸色缓缓褪去。 元氏咽了咽口水，无法控制地感到一丝丝恐惧，对方居然是皇子……明浩今晚得罪的人，竟然是十四皇子…… 第271章 反击1 “滚。”清冷冷的一个字溢出唇畔，遥华连眼神都不想施舍一个，沉静绝美的面容倾泻出丝缕不容忽视的寒气。 随着这个字落地，天枢不发一语地收回了手上的剑，目光阴沉地看着她。 元氏脚下发软，却一刻不敢耽搁，听到“滚”这个字时，就如同从地狱里走了一遭，却突然如蒙大赦。 转过身，一句话不敢多说，几乎以一种连滚带爬的狼狈姿态匆忙离开。 走到院门口，不期然看到不知何时回来的玄音，元氏苍白的脸色顿时一僵，脚下只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观云苑。 身后跟着来的侍女和家丁尾随在身后，跟着她匆匆离开。 “怎么回事？”玄音走过去，看着躺在椅子上的遥华，“皇甫明浩过来惹事了？” 遥华缓缓转头，沉默地盯着她看了良久，眼底似有一种完全陌生的光芒翻涌。 玄音皱眉，觉得此时的遥华很不对劲。 “你怎么了？”这句话问出口的同时，她转头看向天枢，以眼神询问。 “皇甫明浩听说战王送了两个美人给你，就来了观云苑里，结果错把殿下当成了……” 说到这里，天枢没再往下说。 玄音却已经从这短短的两句话中，听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皇甫明浩就是个二世祖，败家玩意儿。 既然是冲着美人而来，又阴错阳差地把遥华当成了美人，那自然免不了要调戏一番，甚至做出了无礼冒犯的举动。 对于皇甫明浩这种货色，遥华怎么会客气？ 况且他今天心情本来就已经糟糕透顶，皇甫明浩算是自己倒霉，撞到了枪口上。 看元氏开始那般怒火冲天的模样，皇甫明浩的伤势应该不轻。 “遥华，容锦集结在边关的精兵被困住了。”玄音垂眸，平静地看着遥华，“出手的人是战王。” 遥华表情倏顿，随即缓缓抬眼，沉默地看着玄音。 空气仿佛忽然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遥华唇角微挑，一字一句清晰吐出唇瓣：“所以也就是说，眼下就算我把容锦杀了，他也不可能奈大雍如何？” 玄音微默，随即点头：“可以这么说。” “很好。”这两个字出口之际，遥华放下了手里的书，不疾不徐地站起身。 转头朝院外的方向看了片刻，他慢条斯理地伸手拂了拂自己的袍袖，转过身，抬步往外走去。 “替本殿下转告战王，我谢谢他。”淡漠的嗓音传来，遥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为了感谢他的出手相助，等我回来，告诉你一个秘密。” 话音落地之际，他的身影已经踏出了院门，转角消失在了玄音视线当中。 天枢一语不发地跟了上去。 玄音诧异地站着，盯着他离去的方向良久，慢慢皱紧了眉，眼底划过一抹深思。 告诉她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跟战王有关，还是跟她有关？ 为了感谢战王的帮助，告诉她这个秘密……玄音有些懵，完全想不通遥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272章 反击2 有天枢跟着，玄音并不怎么担心。 暖语和纤仙给她准备了午饭，玄音简单吃了一点，原想歇一会儿，任由遥华自己去处理跟容锦之间的事情。 可思来想去，最终却还是有点不放心。 放下碗筷，玄音直接出了门。 此时刚过午时没多久，雍京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玄音也不担心引人注目，直接施展轻功赶到了景龙客栈。 客栈门外悄无声息，看不到一个人影。 天地间安静得仿佛没有一丝人气。 玄音眉头微凝，淡淡扫了一遍周遭，确定真的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才慢慢抬脚走进大门。 第一次来这里时，虽生意有些萧条，但大堂里起码还有客人两三只。 然而今日，却空荡荡的，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玄音沉默地举步，推开往日敞开今日却紧闭的后门，当光亮一点点映入瞳孔，刹那间像是进入了另外一片天地。 玄音站在推开的门前，看着眼前如炼狱般惨烈的场景，恍惚有一种十级龙卷风过境的错觉。 庭院里，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花费无数心血、时间和金钱培育出来的极品，以镂空的园石堆砌而成的小花园，花园间青石板铺就的小径…… 全部被破坏殆尽，无一幸存。 就好像……整个天地被翻覆了过来，一片凌乱与狼藉遍地，到处都是碎石，花瓣，断裂的枝杈…… 玄音抬眸看去。 遍地的狼藉之中，一身月牙白色蚕丝锦袍的遥华安静地站着，眉目如画，浸润着刺骨的冰冷寒色。 他的对面，一身玄色袍服的容锦神色幽冷，不发一语地注视着遥华，眼底翻涌着暴怒的情绪。 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地攥紧，指关节清晰地泛了白。 心头一抹古怪的感觉划过，玄音忍不住看向周遭，除了这二人之外，竟然没有看到其他任何一个人。 所以，眼前这惨烈的一幕，是谁的杰作？ “容锦。”遥华目光如森冷的利剑，无情地刺向容锦眸心，“如果你想死，本殿下不介意成全你，让你给这些因你而死的奇花异草殉葬。” 玄音嘴角一抽，让容锦给这些花草……殉葬？ “即墨遥华，世人都被你的外表蒙骗了。”容锦的嗓音也一样冷，冷得再也听不出对美人的倾心和怜惜，“你这般本领，不该是凡人所有。” “是吗？”遥华嗓音冷冷的，“你可以把本殿下当做高不可攀的神，本殿下可以施恩，勉为其难地接受你的跪拜。” 玄音：“……” 她一定是看到了一个假的遥华。 这个语气冷得刺骨，说话能把人噎死的少年是冒充的吧？ “本王不过是喜欢你，难道有错？”容锦沉着脸，语气有种咬牙切齿的冷怒。 “喜欢？”遥华勾唇，嘲弄划过眉角，“你把本殿下当成女人求娶，本殿下还要对你感恩戴德，叩拜你的喜欢？” 容锦克制着暴怒的情绪：“所以你就毁了本王的园子？” 听到这里，玄音终于确定，眼前这一切居然真的是遥华的杰作。 第273章 反击3 目光忍不住再次扫视了一圈，眼前这堪比世界大战之后的灾难现场……遥华是怎么做到的？ 容锦居然都没能阻止得了？ 沉默间，玄音眉头拧紧，对于遥华一直以来可能隐藏的武功修为感到心惊。 如果是真的…… 遥华的实力，究竟深不可测到了什么地步？ 容锦也同样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算。 他估算错了遥华的本事，把一只伪装成小白兔实则是凶残无情的狮子，真的当成了无害的兔子。 容锦根本没有想到，大雍朝的十四皇子即墨遥华，除了容色绝顶漂亮，脾气和骄傲也不容小视。 以及，这份远远超于常人的内力修为，亦让人不得不为之震惊。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常年深居宫闱，他如何拥有这般高深的修为？ 这十二年里，他到底有着怎样的经历？ 此时容锦心头的震怒和方才的气急败坏，却越发衬得遥华气度雍容沉着，像个掌控天下的王者，眉眼间甚至隐隐流露出某种熟悉的威仪—— 纵使眼底杀气已经汹涌澎湃，可淋漓尽致地发泄之后，遥华周身沉淀下来的气度，的确能让人心头一震。 容锦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松，松了又紧。 然后，耳畔响起了一句话。 “君临天下，靠的不只是一步步算计，而是需要兼备高深卓绝的武功修为，深不可测的心计，胸怀天下的气度，以及……让四方臣服的威仪。” 这是他自己说过的话。 他要的不仅仅是北齐的江山，不是天子立储的旨意，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千古一帝。 他要做的是流芳百世的传奇帝王。 他要的，本领凌驾于各方枭雄之上，让人打从骨子里敬畏，真心尊他为主的心悦诚服。 所以当谋士在他面前说出那一句句筹谋的计划，他孤傲而又自负地说了那句话。 他要的不是筹谋，而是绝对的掌控。 可此时…… 容锦心头情绪翻滚，对于即墨遥华的心思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 “容锦，今日只是一个警告。”遥华淡漠的嗓音响起，清泠泠如千年不化的冰川，“再有下一次，本殿下毁的就不是这些花花草草，而是你身体里那一根根经脉……或许，你也非常愿意尝尝经脉寸断的滋味。” 话音落下，遥华唇角冷冷一挑，转身就要离开。 脚步微抬，他顿了顿，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皇帝陛下会在两日后设宴招待九皇子，到时候你还可以见到西秦来的皇长子温谨言，本殿下劝你多跟他学学，什么叫做低调隐忍，温和大度。” 说罢，头也不回地举步离去。 走到玄音面前，他眉梢一挑：“热闹看够了？” “我来晚了。”玄音叹了口气，嗓音里流露出些许遗憾，“我应该早点来，也就不会白白错过了一次大开眼界的机会。” 此言一出，遥华扬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话落，径自从她身边穿过，往大堂外走去。 玄音看了容锦一眼，转头看向遥华的背景，心头突然被一层阴云笼罩。 第274章 一家之主 十二岁的遥华，这样深不可测的本事，的确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就如容锦说的，根本不该是凡人所有。 而且遥华深居宫闱，这些年与外界几乎没有过接触……玄音心头一动，忍不住生出了一个猜测。 遥华，会不会也跟自己有着相同的经历？ 穿越的？ 不，就算是穿越的，也不该有这么高深强大的本领。 二十一世纪不是一个武功内力横行的时代，练武术的人有，却并不是遍地走。 而且以遥华这样堪比飓风创造的破坏力，二十一世纪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单凭一己之力做到。 所以，就算他是穿越的，也绝不可能来自二十一世纪。 转身之际，玄音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战王。 今日之前，她一直忽略了很多事情。 或者可以说，有些事情她从未真正往深处想过，正如起初遥华对她和战王的调侃，如战王所言，遥华是个紫微星帝王的命格。 如战王，足不出户却对深居宫闱的遥华的了解。 如遥华，深居宫闱十二年，却可以跟人人畏惧有加甚的战王平等地说话。 他们之间，是素未相识，还是彼此早已知之甚深？ …… 回到府里，遥华先去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到了日落西山。 遥华休息时，皇甫宗翰从军营回来，命人传了玄音过去相见。 玄音挑眉：“要我去见他？” 管家低头：“老爷说，如果大少爷不愿意去，他过来一趟也是可以的。” 玄音闻言，淡淡一笑：“既然如此，请带路吧。” 管家应了声是，转身前面带路。 玄音知道皇甫宗翰找她为了何事，心里也很清楚，皇甫宗翰是个狡猾的狐狸。 自打玄音从战场回来的第一天，在皇甫明浩愚蠢的挑衅之下，让皇甫宗瀚一家三口充分地见识到了她的手段开始，皇甫宗翰就深深明白，玄音惹不得。 所以，纵然他曾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也格外偏宠皇甫明浩这个次子，却分得清局势轻重，明白如今的玄音已不是以前的皇甫玄音，不是元氏和皇甫明浩能惹的。 因此他下了严令，命次子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地盘上，绝不准他愚蠢地去挑衅玄音，继而给皇甫家招来麻烦。 这一点上，玄音觉得皇甫宗翰的确有一家之主的威严。 然而有些人，或许就是天性本劣。 踩着脚下的青石板，穿着曲折的回廊，绕过潺潺的小桥流水，玄音跟着管家到了皇甫家的主院大厅。 皇甫宗翰坐在主位上喝茶。 玄音抬脚跨进门槛，淡淡道：“皇甫老爷找我，是为了皇甫明浩一事？” 开门见山，没有一句浪水口水的废话。 “十四皇子住在你的院子里？”皇甫宗翰放下茶盏，抬头看着玄音，淡淡问道。 玄音语气漫不经心的，“是啊。” “什么时候来的？”皇甫宗翰皱眉，“为什么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让你知道？”玄音挑眉。 皇甫宗翰表情微怒，“我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家里来了客人，我却最后一个知道，你觉得这样合适？” 第275章 守口如瓶 “没什么不合适的。”玄音语气淡淡，“十四皇子就算是客人，也是我的客人，跟你无关。况且本将军的府邸已经修好，这一两日抽时间也就要搬过去了，以后我跟皇甫将军您，不再有任何关系。” 顿了顿，她不疾不徐地道：“至于皇甫明浩，冒犯了皇子，没弄死他已经算是遥华仁慈了，可别对此感到不满。” 说罢，显然不想再见他摆什么一家之主的架子，很潇洒地转身离去。 “皇甫玄音！”皇甫宗翰阴沉的声音倏地响起，“就算你身份非同一般，别忘了你的名字上还冠着皇甫家的姓氏，在世人眼中，你还是我皇甫宗翰的儿子！” 玄音脚下倏顿。 即将跨出门槛的一脚慢慢收了回来，她转过身，眸光平静地看着对方：“世人眼中，我还是你皇甫宗翰的儿子？那么，在非世人的眼中呢？皇甫大人这句话……是想告诉我什么？” 皇甫宗翰咬牙，脸颊隐隐抽搐着，却紧紧抿着唇，一语不发。 “皇甫大人不敢说？”玄音淡笑，“不敢说就对了，毕竟皇甫大人这些年对我如何，我可是清楚地记在心里的，你若不想皇甫家就此覆灭，自然还是守口如瓶比较好。” 皇甫宗翰神色剧变：“你知道什么？” 玄音没什么表情地笑了笑，却什么也没说，亦不再逗留，径自抬脚跨出了主厅。 厅外阳光有些刺眼，玄音下意识地眯起眸子。 遥华此时正在午休，玄音没去打扰他，而是转身去了李氏所在的秋枫苑。 “娘亲。” 李氏依然坐在窗边的矮榻上刺绣，闻言抬起头，温和地笑道：“音儿，你今天没事可做？”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玄音在她对面坐下，“娘亲最近心情怎么样？” “还是那样。”李氏笑了笑，“最近的日子很平静。” 日子只要能平静地过，吃穿不愁，心情还能有什么不好？ “大少爷。”梨儿很快端来了刚沏好的茶，给玄音倒了一杯，恭敬地福身行礼，然后端着托盘退了下去。 “娘亲，这两天我们就要搬家了。” “搬家？”李氏讶异，“你的将军府？” “是啊。”玄音托着腮，闲闲地看着李氏，“明天让梨儿和杏儿收拾好娘亲的衣物和一些重要的东西，收拾好了我们就搬去新的府邸。” 李氏沉默着。 玄音似乎明白她沉默之下的顾虑，淡淡笑道：“娘亲不用考虑太多，皇甫家既然不是娘亲的归宿，娘亲只管跟我一起离开，皇甫宗翰阻止不了我们。” 李氏蹙眉：“你知道的，名义上我还是他的妻子……” “娘亲想要和离书吗？”玄音想了想，“如果和离书能消除娘亲心里的顾虑，我能替娘亲办到。” 李氏闻言，淡淡一笑：“我跟他夫妻之间的缘分早已断尽，若能把名分也彻底断了，那自然是好。” 玄音点头：“既然如此，娘亲这两日好好休息，别太累了，等收拾好了我们就搬走，离开这让人厌恶的地方。” 第276章 战王和遥华的秘密1 遥华醒来的时候，察觉到屋子里有人的气息，转过头，看到玄音正坐在外间软榻上翻阅着一本书。 “什么时候进来的？”从床榻上起身，遥华慢条斯理地穿好鞋子，自己走到后面去洗漱，边走边开口问。 “来了一个时辰。”玄音抬眼，瞥了一眼他的背影，随即垂眸继续看着手里翻开的书页，“遥华，你相信宿命吗？” “宿命？”遥华嗓音淡淡，“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好奇，随口问问。”玄音淡笑。 后面许久没有传来遥华说话的声音，只是毛巾放在水中拿出来被拧干时的轻微水声，显然遥华正在专心地洗漱。 玄音也没催问，安静地看着手里这本关于命格的书籍。 这种书大多时候都是民间一些相术师用来给人看相算命的依据，之前战王所说的钦天监监正也同样会研究一些。 只是大雍朝的钦天监很久没人主事当家了。 不过，对于真正有本事的人来说，这种书也就是闲来无事时打发时间的书籍，没什么实用价值。 “说到命格这个问题，刚好我也有些问题要问问你。”遥华擦干了脸上的水渍，从后室走出来，撩了袍子在玄音对面坐下，“你相信宿命？” 说话间，他随手执起茶壶给倒了两盏茶水，推给玄音一杯，自己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目光掠过矮几落在玄音手里的书上。 玄音沉默了片刻，放下手里的书籍，淡淡道：“以前我是不信的。” “以前？”遥华眉梢轻挑，“这意思是说，现在相信？” 玄音慢慢点头：“不得不信。” 她跟帝沧澜同时穿越到了这里，此事不可能只是巧合，这些日子她虽然没去深思这个问题，但她知道，这其中一定有着一些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或许就跟命运有关。 而就在方才她看书的时候，脑子里忍不住又把这段时间跟战王相处的经过，他们之间所有的对话，遥华曾不止一次地以玩笑的口吻述说着她跟战王之间的关系，以及中午遥华展露出来的那般让人觉得不敢置信的高深内力…… 统统都想了一遍。 然后，心头无法抑制地生出一种很强烈的感觉。 战王和遥华两人看似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战王是个孤冷无情之人，遥华表面上无害，实则骨子里同样孤傲自负。 他们都不是会主动寻求对方帮助，甚至不会主动朝对方示好的人。 然而他们之间，却仿佛有着一种无形的默契，或许是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玄音觉得，只有自己是完完全全地被隔绝在这个秘密之外的人。 这种感觉……委实让玄音喜欢不起来。 玄音不是个爱幻想的人，更不是目空一切到以为自己得上苍眷顾重活一世，就能把整个世界都踩在脚下。 她只是想活得洒脱一点，却并没有觉得自己无敌于天下。 可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是，她被最亲密的两个人隔绝在了秘密之外。 第277章 战王和遥华的秘密2 很多原本以为很清晰的东西，突然间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即便前世为了自由而跳崖，可玄音心里其实很明白，曾经的帝沧澜跟她是一种很亲密的关系，只是这种亲密让她觉得压抑窒息。 而今生遇见的遥华，跟皇甫玄音同样是一层亲密的关系。 至于战王跟遥华之间……如果真说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那必定也是因为玄音——玄音就像一根线，把这原本毫无关系的二人变得有了点关系。 玄音其实从未刻意去想过这些，但她以为，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可眼下的事实，却显然并非如此。 她有一种错觉。 战王跟遥华才是亲密的关系，不管是家人还是知己，亦或只是普通的朋友，至少应该有点关系。 而产生这种错觉的原因，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她还不知道的秘密。 “玄音，你在发呆？”遥华慵懒懒的嗓音响起，打断了玄音飘远的思绪，“难得见你如此恍惚，是不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玄音回过神，抬起头的刹那间，眼底一道迷离之色划过，稍现即逝。 “遥华。”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唇畔溢出一抹复杂的弧度，“我觉得有些事情……现在回想起来，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让我觉得很不对劲，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知道该怎么说，暂时就别说。”遥华语气淡淡，“先听我说。” 玄音目光微顿，随即缓缓点头，“你要说什么，说吧。” “方才我问你，是否相信宿命。”遥华喝了口茶，平静地抬眸，“其实我是想告诉你，很多事情的确是命中注定的。” 玄音表情微顿，眼底划过一抹讶异。 “世人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然而很多时候，耳朵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甚至……就算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刻骨铭心的感受，也不一定真是你所想的那般不堪。” 心头那一抹怪异的感觉越甚，玄音听到遥华这番话，竟无法控制地想到了自己的曾经…… 缓缓皱眉，她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遥华：“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放下茶盏，遥华放松了身子倚靠在软榻上，语气平和淡定：“有些事情不能说，就如同天机不可泄露，一旦泄露了，某些人所付出的心血，就将功亏一篑。” 玄音：“……” 就算天机不可泄露，也该说些她听得懂的话吧？ 而且，遥华什么时候也成了相术师了？ 这般神秘兮兮的…… “玄音，我只劝你一句。”唇角微扬，遥华眸心似是浮现一抹别样幽深的光泽，“战王对你，不是兴趣，而是真心，纵然心里有无数的结症，你也可以试着忽略，试着去感受他的这份真心，你不会后悔的。” 完全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玄音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她终于确定心头，遥华和战王之间真的有秘密，一个她被蒙在鼓中而他们二人无比清楚的秘密。 第278章 点到即止 “还有一件事。”遥华目光微抬，定定地看着玄音，语气变得慎重许多，“西秦皇长子温谨言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好到几乎找不到缺点，但是玄音，你要守住自己的心，千万千万不要喜欢上他。” “为什么？”玄音不觉得自己会如此轻易喜欢上谁，纵然那个人是个完美无缺的人。 但她仍然对遥华这句话感到疑惑。 而且遥华用了“很好很好”这样的形容词汇，以及“千万千万”这样强烈语气的叮嘱警告…… 遥华摇头：“记着我的话就行，别喜欢上他，否则你会后悔的。” 玄音沉默。 遥华显然只是点到为止，没有要说得更清楚的意思。 说完了这番话，他就起身走出去了。 玄音被他的那番话搞得有些心神不宁，晚间沐浴时一个劲地发呆出神，水凉了亦不自知。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了很多事，做了很多猜测，假设出无数种可能。 可最后，却都被她一一否决掉。 她相信宿命，但她不信神话。 屋子里的灯亮了半夜，她并不知道，有个人在她的门外守了半夜。 直到雪狼崽子从窗口跃进，直接跃到了玄音的浴桶边上，才唤醒了还要继续发呆的玄音。 因它的突然出现终于回过神，玄音转眸看向屋里的沙漏时，才惊觉夜已经过去了大半。 伸手抚着它雪白柔软的身体，玄音低低地叹了口气：“还是你最幸福，整日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嗷呜。”小狼崽子扒了扒她的掌心，示意她从水里起身。 玄音摸了摸它的头：“放心，我不会着凉的。” 虽是这般说着，她还是很快从浴桶里跨了出来，伸手拿来干净的毛巾擦干身子，顺便把狼崽子身上溅到的一点水渍也擦干，然后穿上一身宽松柔软的睡袍，抱着雪狼往内室床榻走去。 在床上躺下，小东西自来熟地钻进了她的怀里，在玄音臂弯处蜷缩起自己的身子，朝她撒娇似的嗷呜了一声，居然就闭上眼睡觉了。 玄音看着，唇角不由自主地就染了两分笑意。 摸了摸它雪白干净的毛发，玄音垂下眸子，静静看了它一会儿，不知不觉地也阖上了眼。 不知是不是有狼崽子在怀，玄音虽然睡得有些晚，却格外香沉，一直睡到隔日近中午了才睁开眼。 思绪有片刻的放空，直到记忆回笼，玄音才倏地坐起身。 稍后还要出城迎接西秦温谨言，想到这件事，她连忙起身下床去洗漱。 而在出城之前，她还得先去战王府一趟。 想到战王，玄音就忍不住想到昨晚遥华说的话，精神有些恍惚，以至于她在跟战王用午膳时，竟是破天荒问出了一句不符合气氛的话： “王爷之前曾说过，西秦皇长子温谨言温雅，隐忍，是冠绝西秦的美男子，这般优秀的男儿，以后若是我喜欢上了他，又该如何？” 第279章 公平竞争 话音落下，空气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玄音静静地注视着战王，战王静静地注视着湖面。 两人都没有说话。 不过，沉默维持的时间并不长。 “喜欢上西秦皇长子？”端起手里的茶盏送至唇边，优雅啜了一口，战王唇角勾起一抹淡笑，转过头看着玄音，“你的意思是说，你其实很有可能喜欢上温谨言——以一个男子的身份？” 玄音神情一僵：“……” 所以，她这是承认自己真的有可能是断袖？ 不。 战王为什么没抓住她话里的重点？ 他明知道她的身份，这个时候就不能故意装傻，当做没听到她话里的漏洞？ “如果你真的喜欢上他——发自自己内心的喜欢，而不是刻意做戏，那么本座觉得，没什么不可以。” 什么？ 玄音诧异地看着他。 “每个人都有喜欢别人的权力，只要你不在乎世俗的眼光，怎样都可以。”战王淡淡道，“自己开心最重要。” 玄音悄然握紧了手，心里不知是怎样的滋味。 “遥华告诉我，让我千万不能喜欢上温谨言。”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矜贵淡漠的面上，玄音一字一顿，“王爷觉得，遥华为什么担心我喜欢上温谨言？” “即墨遥华的想法，本座怎么会知道？”战王平静地敛了眸子，语气淡淡，“本座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玄音：“……” “温谨言在西秦的确是个让人不由自主会喜欢上的人。”战王语气波澜不惊，一字一句都听不出异样的情绪，“即便他现在的身份和处境有些尴尬，但他的才华和容貌依然让很多女子倾慕。” 玄音皱眉：“我不是女——” “他的隐忍和行事方式，让很多男子也心生敬佩和怜悯。”战王似乎并没有在意玄音的否认，不疾不徐地道，“或许即墨遥华只是担心你对他生出怜悯和心疼，然后不由自主地将这种心疼发展成喜欢。” 玄音道：“既然王爷说可以，那为什么遥华要担心？” 战王道：“或许……他是觉得温谨言只是个质子，如果你真的喜欢上了他，极有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 玄音沉默，心里明知对方说的话都不是真的，却完全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 他所说的，听起来似乎都很有道理。 温谨言究竟有多优秀，她还没见到，但遥华和战王都给了他那么高的评价……或许他当真是个惊才绝艳的男子。 可遥华说，千万不能喜欢上他。 战王却是，若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欢，那也没什么不可以…… 那也没什么不可以吗？ 呵。 “王爷昨天还说，不放心我跟他单独相处，今日怎么就改了一个说法？” “本座并没有改变什么说法。”战王神色未变，淡淡道，“本座不放心你跟他单独相处，这是本座的真心话，但本座无权决定你的感情归宿。” 说到这里，他目光微抬：“本座喜欢你是事实，但如果你喜欢别人，本座也不会强求——只能说，在你喜欢上其他人之前，本座会尽可能地与他公平竞争。” 第280章 谜团 玄音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迟钝。 她的智商根本不够用。 其实当着战王的面，问出这种关于感情的问题，根本不符合她的性子，她从未想过要把一些事情挑明——纵然他们彼此早已心知肚明。 她也并不想从他的嘴里听到什么表白之类的话。 她只是想弄清楚，遥华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以为战王能给她一些答案，或者说，她能从他的回答中探知到一些信号。 可事实又一次打了她的脸。 她已经没心思去关心西秦皇子温谨言是个怎样的人了，她的心头只不断地盘旋着一个问题—— 对于她可能会喜欢上另外一个男子这件事，战王为什么会不在意？ 是笃定她不可能喜欢上别人，所以才这么大度，还是真的对此无所谓？ 那么，他所谓的喜欢她，又有几分可信度？ 况且，他的性子如此霸道强势，冷硬无情……就算撇开所谓的喜欢不谈，只是按照他以往的行事风格，也根本不可能允许自己的所有物被旁人觊觎。 玄音觉得自己脑子里很乱，像是一团乱麻缠绕在心头。 感情一事根本左右不了她的情绪，玄音心乱的也从来不是感情，她只是想不通，觉得有一团团看不清真相的秘密笼罩在她的周围。 现在发生的很多事情，让她觉得她越是想理清一些事情，谜团就越多，让她无从分辨真假，无从判断他们的言语中有多少真话，有多少敷衍。 一片诡异的沉默中，半个时辰的午膳时间悄然过去。 当琅琊来禀报说马车已经备好时，玄音顿感诧异：“马车？” 他们出城接人，不该是骑马吗？ 两个大男人坐马车，不觉得很奇怪？ “马车舒适。”战王语气疏淡，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况且，我们也并不急着赶路。” “我觉得这不是急不急着赶路的问题。”玄音道，“出门坐马车，大多情况下是女子的选择，男人谁不会骑马？” 这句话一出口，站在旁边的琅琊顿时心惊。 坐马车是女子的选择…… 这意思是说，他家主子跟女人一样吗？ 战王瞥了她一眼：“本座习惯了坐马车，你觉得本座是女人？” “王爷当然不是女人，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玄音语气淡定，“所以我觉得很奇怪，王爷为什么不喜欢骑马？” “两个原因。”战王脚步沉稳地往外走去，“第一，本座不喜欢骑马。第二，本座想尝试一下跟你同坐马车的感觉。” 话音落下，脚下已经跨出了大门门槛。 落后一步的玄音：“……” 在门口止步的琅琊：“……” …… 宽阔的官道上，浩浩荡荡的骑兵护送着前面一辆宽大的马车。 马蹄队伍行过之处，扬起一片尘土轻扬。 低调沉稳的青色帷幔自马车四面垂下，在风中轻扬，车里若隐若现地露出一道白衣胜雪的男子身影。 他安静地坐在铺着玄色毯子的榻上，左手托腮，另外里拿着一本书卷，似乎正聚精会神地看书。 第281章 刺杀 官道上一片安静，只有马蹄声哒哒的声响听得格外清楚。 黑袍玄甲的骑兵们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个个气势峥然峻拔，如即将出鞘的利剑。 纵然眼下看来一片祥和，他们依然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毕竟这一路走来，他们已经遇到了无数次刺杀。 虽对方全军覆灭，可自家主子的性命安危依然不容忽视。 “殿下，前面再走三十里就到了大雍朝的京城。” 随行在马车左右两匹黑色骏马上的男子都在二十七八岁上下，左边男子青衣银发，五官俊朗，容貌透着凛然深邃的冷峻。 右边男子容貌光洁白皙，眉眼沉稳，剑眉英挺，瘦削的身段包裹在一身青色袍服之下，腰间系着黑色的腰带，显得沉着稳重。 虽是跟左边男子相似的穿着打扮，气质上却有着明显的不同。 软榻上男子闻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嗓音如清泉流水，格外舒雅好听。 “殿下可累了？”左边男子转头看着马车，隐约看到里面静坐的男子，“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休息就不必了。”车中男子温雅说道，“很快应该会有人来接——” 话音未落，原本安静的空气突然变得紧绷森寒。 左右两边男子神色同时一凛，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眉目刹那间变得如冰剑般冷锐锋利。 丝丝缕缕浸润着肌肤的杀气一点点袭来，如天罗地网般在顷刻间笼罩在马车四周。 坐在车中的白衣男子如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径自静坐着看书，不发一语。 一声尖锐的嘶鸣声传来，然后无数凌乱却尖锐的声音跟着响起，像是应和王者发出的命令。 马车后的骑兵们不约而同地抬头，随即脸色微变。 清风朗月，蓝天白云。 如此美好的景致却被一片乌压压的黑色破坏。 数不清多少只凶猛的鹰隼齐齐自远处飞扑而来，嘴里发出让人心境的嘶鸣声，锋利的鹰爪微微蜷缩，以一种蓄势待发的姿态朝着马车的芳香席卷而来—— 齐刷刷的拔剑声响起，前面护卫持剑护住了马车，身后骑兵整齐划一地取出弓箭，拉弓上弦，泛着寒光的箭矢正对着鹰隼扑来的方向。 远处空气中，隐约有一种怪异的乐音似有若无地传来，似暗中操控着这群凶狠的鹰隼。 嗖嗖嗖…… 无数的利箭带着绝对的力道射向成群结队而来的鹰隼，一只只黑色的鹰在利箭攻击之下从半空中坠落。 但死亡显然并不能带给它们惧怕和退缩。 前仆后继，凶猛而狠辣。 一只接着一只，不断地朝着马车的方向俯冲而下。 “杀手大概都用完了，这次改用鹰袭？”冷冷的嗓音出自左边男子的口中，随着微微扬起的唇角而显出了几分嘲讽之意。 “不管是人袭还是鹰袭，能达到目的就好。”右边的男子淡淡道，单手握着身侧的剑鞘，抬头注视着不断俯冲下来的鹰，“只是这暗中操控的人，倒是真有些本事。” 第282章 八骑马车 左边的男子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守在马车外，看着一只又一只黑鹰从半空中被射下来。 箭矢如雨，杀气冰冷。 训练有素的黑鹰源源不断地从空中飞来，箭矢不断地射杀，空中的黑色鹰隼军队却似乎未见减少，像是杀之不尽一般。 左右两边的青袍男子看着看着，忍不住就皱起了眉。 这样下去，太耽误时间了。 不知道幕后操控之人从哪里搞来了这么多的鹰，要是这么没玩没了地扑过来，他们得射杀到什么时候？ 纵使没有人员伤亡，可…… 就在此时，一阵舒缓悦耳的乐音忽然自远处传来，丝丝缕缕钻入了耳膜，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 马车旁边的两个男子功力最深，耳力自然也是最好，瞬间转头朝乐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望无际的空旷官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两人对视了一眼，半空中黑鹰扑腾着翅膀的动静变大，无数黑鹰似是突然间失去了目标，凌乱地在空中嘶叫，声音尖锐骇人。 俯冲而下朝马车攻击的动作，却明显僵滞了下来。 原本存在于空气中，操控着黑鹰攻击的那个声音逐渐加入了内力，黑鹰明显变得狂躁了起来，在空中不断地横冲直撞，如闪电般盘旋翻飞。 后来出现的这道乐音却依旧舒缓悦耳，丝毫不见焦躁。 不大一会儿，先前的音色明显败下阵来，空中的黑鹰慢慢回队，集结好整齐的队伍，如一道道电光石影，速度迅猛地朝天空飞去，转眼间就化作一个个黑点，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坐在车里的白衣男子放下了手中书卷，温润的嗓音传出车外：“青玄，有朋友来了。” 右边男子便是青玄，闻言转头看向宽阔的前方，点头道：“应该是大雍朝那位在战场上力挽狂澜的少将军皇甫玄音吧？” 两军交战，一国战败，应对方皇帝要求送质子是为正常之举。 而接应之人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位年少有为，俊美出众的少年将军。 这句话落地，原本空无一人的前方官道上，终于缓缓出现了一团黑色，黑团渐渐离得近了，便能看清那是一辆马车。 一辆黑色豪华的八骑马车，奔跑的速度不算太快，似乎并不急着赶路，当然，也并没有慢到让人觉得刻意慢待的地步。 青玄缓缓皱起了眉：“八骑马车，这级别对于少年将军来说，是不是太高了些？” 而规格如此之高，前后却并无护卫开道……倒真是让人无法判断，这到底是太得圣宠，还是被刻意刁难冷落？ 说话间，规模尊贵奢华的马车已经到了眼前。 青玄和左边男子沉默地看着马车。 车帘被掀开，一个穿着月色锦袍的俊美少年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朝车下轻轻一跃。 青玄刚要开口说话，却见马车里跟着钻出另外一人。 黑衣颀长的男子，浑身充满着压倒性的气势，矜贵而淡漠，俊美如刀削般的五官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青玄刹那间呆在当场。 —— 今天更新完，凌晨不更新，大家别等了，明天的更新放在白天。 打个广告，书荒的小可爱们可以去看我的完结文《凤帝九倾》，跟这本完全不同的风格，是个真正的女强文，女主比男主厉害的那种，保证看了不会后悔，么么哒~~ 第283章 温谨言1 战王目光清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即眸光微转，看向眼前护送的骑兵，以及满地黑鹰的尸体。 大战之后的地上一片狼藉，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 “本将军奉皇上旨意，来迎接西秦皇长子。”玄音目光落在眼前的马车上，眉梢轻挑，“皇长子殿下可是愿意出来一见？” “有劳少将军。”马车里传来一个温润好听的嗓音，似是集世间温柔风度于一体，让人心弦为之一荡，“谨言素闻少将军俊美非凡，用兵如神，早已心生仰慕，今日得少将军亲自迎接，实为三生有幸。” 话音落下之际，车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挑开，那五指润白如玉，像是上好的玉石一根根修磨而成，窥不见丝毫瑕疵。 玄音眉头微皱，一个男子的手生得这么完美……是好事吗？ 这个想法刚划过心头，男子的面容已经入了眼。 玄音目光就此定格。 一袭白衣胜雪，容颜高洁无暇，一双瞳眸清澈温柔，嘴角含着一抹浅浅善意的微笑。 他就这么随意地站在马车上，却似站在九天之上，姿态超然脱俗。 嘴角噙着的笑柔和沉静，透着一种看破红尘的不悲不喜，以及对世间万物的包容和怜悯。 心扉处仿佛有一种陌生的，酸涩酥麻的情绪慢慢发酵…… 随着男子优雅从容地走下马车，玄音骤然回过神来，压下情绪异样的波动，淡笑道：“这番话说得本将军无地自容，皇长子殿下在西秦才是声名远播，才情冠绝天下。与皇长子相比，本将军算得了什么？” “少将军自谦了。”温谨言温言浅笑，眼底似盛满了柔和风华，“谨言既然已经入了大雍境内，少将军以后就称呼我的名字吧，皇长子这个称呼太见外。” 玄音点头，神色坦然：“恭敬不如从命。” 或许不是太见外，而是这个称呼对于温谨言来说，实在是个讽刺。 皇长子不姓皇族姓氏，别说他是皇长子，就算是其他任何一个不得宠的皇子，甚至只是普通人家的儿子，都会觉得这是一种无颜见人的羞辱。 而此番他又以质子身份入大雍，以后的处境只怕会越发艰难。 可对方看起来如此温润清朗，眉梢眼底没有丝毫的郁郁阴霾，更没有对未知命运的担忧，真正如玉树兰芝般温雅高贵，以及一种真正淡泊世俗的超然之感。 青玄和另外男子不知何时已经从马车下来，此时正沉默地站在一旁，默默望着遥远的天边云层，心头不知是何滋味。 眼角余光瞥见那个天神一般的男人，正负手站在一旁，像是对眼前寒暄的一幕置身事外，容颜矜贵疏离，可…… 如果真的置身事外，又何以会出现在这里，且还是跟那少年同坐一辆马车而来？ 他们是什么关系？ “这位是大雍战王？”温谨言转眸，平静地看着立于一旁的黑衣男子，微微欠身，姿态从容雅致，“在下温谨言，见过战王。” 第284章 温谨言2 战王淡漠看了他一眼，直接转头看向玄音：“寒暄完了，可以走了？” 玄音点头，朝温谨言道：“上车吧。” 温谨言转头看了看身后一地的死鹰，浅笑开口：“方才暗中以驭音之术出手帮助的，可是少将军？” 玄音挑眉：“你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少将军奉旨来接谨言，这附近又没别的人。”温谨言平和地笑了笑，转眸看了战王一眼，“战王修为深不可测，却不太可能会出手帮一个不相干之人，所以谨言猜测，应该是少将军。” 玄音漫不经心地颔首：“谨言猜对了，不过此事不必放在心上，举手之劳而已。” 谨言这个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似乎没有一点生疏滞涩，从容而自然，像是在叫一个认识多年的好友。 温谨言清澈温润的眸心似是有流光飞舞，唇畔笑意越发柔和，对着玄音再次欠身：“少将军这份驭音之术虽还未至登峰造极，然放眼整个天下，只怕也没有谁能及得上了。” 他说得是实话，因为这世上真正能修炼驭音之术的人很少，能修炼成功的人更少。 而通过驭音之术控制兽类，则必须要有更高深的修为，无五六十年根本达不到。 皇甫玄音只有十六岁，她有这样的功力，完全超乎温谨言的预料。 玄音没有自谦，也没做什么解释，只笑了笑：“谨言确定我们还要站在这里互相恭维？” 虽然郊外地势开阔，风景也不错，但面对着一地的尸体和空气中的血腥味，委实不是什么寒暄恭维的好地方。 温谨言歉然浅笑，优雅地施礼，转身上了马车。 玄音见状笑了笑，也转身上了自己……哦不，战王的马车。 待战王颇具压迫性的身子入了车内，玄音靠在榻上，淡淡道：“王爷说得没错，温谨言的确是个让人心动的男子。” “你心动了？”战王递给她一盏茶，抬眸淡问。 玄音嘴角一抽：“我不是女子，怎么会心动？” 这句话明显是废话，她是不是女子她自己清楚，他也清楚。 但即便是废话，她还是说了。 战王听了亦不置可否，沉默地啜了口茶，淡淡道：“你觉得温谨言这个人如何？” 玄音微默，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这才是第一次见面，日久才能见人心。” “本座不关心以后，只想问你对他的第一印象。”战王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波澜起伏，“他的容貌和气度，是否合你的胃口？” 玄音皱眉，合她的胃口？ 这又不是吃饭，温谨言更不是她的所有物，什么叫合她的胃口？ “王爷这样的说法有点不太合适。”玄音挑眉，漫不经心地倚着软榻，“不过王爷的意思我明白，方才我就说了，温谨言的确是个让人轻易动心的男子，但我对他只是欣赏。” 顿了顿，她不疾不徐地补充了一句：“不管基于什么样的身份，也不至于一见面就动心什么的，本将军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第285章 温谨言3 “长途跋涉大概也累了，谨言先在这里休息一日。”到了雍京城，玄音暂时把温谨言安置到了自己的新将军府，“明晚皇上在宫里举办宫宴，给你和北齐容锦接风洗尘，到时候我们再进宫拜见皇上。” 刚好这两天她也要忙着搬家，顺道进来新将军府参观一下，提前熟悉一下自己以后要长住的地方。 “谨言入乡随俗，自然是听从少将军安排。”温谨言浅笑，随即话音微转，嗓音里流露出些许意外，“北齐九皇子容锦，也来了大雍？” 玄音倚着门框点头，眉梢轻挑：“本将军开始时以为他是冲着谨言你来的。” 温谨言从容地摇头：“谨言没那么大的面子。” “你的面子并不小。”玄音语气悠然，“现在本将军可以确定，他的确就是冲着你来的。” 温谨言闻言，目光平静地看着玄音，眼底似有一种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玄音有些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温谨言慢慢摇头，转头看向庭院里花团锦簇，“战王对你……应该有着不一样的心思，少将军是不是也喜欢他？” 话音落下，玄音顿时皱起了眉，容颜沉静如雪，琉璃般剔透的瞳眸里浮现一抹深思。 容锦为了他而来，他不关心，反而关心她跟战王之间的问题？ 两个男子之间的喜欢，真的可以让人从容坦然地说出来？ “谨言失礼。”似是察觉到玄音的情绪有些变化，温谨言退后一步，躬身施礼，姿态如行云流水般洒脱从容，“请少将军莫怪。” 这个人，是不是有些太……太什么？ 诚惶诚恐？并不。 虽然他的心思尤为敏锐，但表现并没有丝毫紧张不安，只能说是风度极好？ 可如果真的只是风度好，那么作为一个知礼守礼的君子，他又怎么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关心起了她的感情问题？ 玄音其实并不在意对方这么一问，但是站在一个温润如玉君子的角度来说，温谨言这个问题显然有些不符合他的风度。 而他自己也清楚，所以才很快致歉？ “谨言。”玄音靠着墙站着，漫不经心地挑了个眉，“是不是因为本将军让西秦打了败仗，所以你才这么……” “不是。”温谨言慢慢摇头，转身走到桌边，温和嗓音中透着事不关己的漠然，“西秦败仗与否，跟我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玄音沉默地敛眸，这是跟西秦划清界限，还是对西秦皇帝的所作所为早已心灰意冷？ “谨言只是觉得有些唐突了少将军，所以才表示自己的歉意。”温谨言说着，端着两个酒盏过来，一杯递给玄音，“初次见面，谨言先干为敬。” 说罢，优雅地将酒盏送至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这个人不仅是容貌好，手指生得漂亮，就连脖子都好看得无可挑剔。 玄音目光从他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收回，淡淡一笑，将自己手里的酒一口喝完，然后道：“你先休息吧，我进宫去复命。” 第286章 温谨言4 温谨言点头：“少将军请便，不必顾及谨言。” 玄音颔首告辞。 看着少年离开，温谨言在门庭前站了片刻，两个青袍男子从长廊上走过来，看了一眼玄音离开的方向。 “殿下方才说，战王喜欢这个少将军？”青玄开口，眉头微蹙，“两个男子？” 温谨言笑了笑：“怎么会是两个男子呢？” 丢下这句话，他就转身入了房中。 外面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沉默地跟着走进了房中。 温谨言在靠窗的矮榻上坐了下来，抬眼在屋子里打量了一圈，“皇帝对玄音真是不错，客房里的家具物事都是顶尖的，比本王在西秦的王府布置可精致多了。” 语调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而并没有丝毫怨怪不甘之意。 青玄道：“皇甫玄音有军功在身，皇帝对他恩宠一点也属正常。” 温谨言闻言笑了笑，放松了身子倚在榻上，敛下眸子。 傍晚的霞光自窗外透了进来，打在他的脸上，越发衬得他姿容如玉，静若莲华。 青玄和冥尘看着眼前男子，纵然已经跟在他身边十多年，每每看着他时仍然有一种很奇妙的不真实感，总觉得这个人不该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人世间。 他的容姿，他的性情，以及他对世间万物不留心间的态度……不管从哪方面看，他都不像一个有血有肉有欲望的凡人。 他甚至没有喜怒哀乐，笑时不代表高兴，仿佛只是一种与人相处时该有的礼貌。 当然除了笑，他基本也不会流露出其他的表情，外人从来看不到他的难过悲伤，也不知是否自卑失落。 所有负面的情绪，都从没在他的眼睛里出现过。 他身边的所有人，包括青玄和冥尘在内，无人能看得透他。 “冥尘，容锦来了大雍多久？”温谨言语气平和地开口。 一路而来都很沉默的冥尘淡淡道：“来了近半个月了，不过一直还没能见到天德帝。” “没能见到皇帝？”温谨言似乎有些讶异，“为什么？” “起初可能是皇帝想磨磨他的性子，后来听说发生了一件事。”冥尘语气淡淡，“他在宫外偶遇男扮女装的大雍十四皇子，把人家当成了女孩子一见倾心，随后在十四皇子告知真实身份之后，还上书跟天德帝求娶，结果惹恼了这位十四皇子。” 闻言，温谨言和青玄同时有些无言。 当着人家父皇和文武群臣的面，把正宗的皇子当成女孩子求娶？ “倒不像是容锦会做出来的事情。”青玄蹙眉，眼底掠过一抹深思，“这位十四皇子，怕不是寻常人等。” “的确不是寻常人等。”冥尘面无表情地道，“天德帝跟十四皇子说了这件事之后，十四皇子当天下午就毁了容锦设在客栈里那座价值连城的园子。” 此事知道的人不多，容锦虽然这件事做得不怎么地道，但驭下甚严，事情发生至今，也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 第287章 既来之，则安之 所以，大雍朝十四皇子即墨遥华，的确也是个非凡人等。 温谨言没再多问什么。 门外有侍女靠近，没敢进来，只站在门外恭敬地道：“公子，要现在准备温水沐浴吗？” 青玄转头看过去，“去准备吧。” 赶了这么多天的路，现在好不容易安顿了下来，最重要的就是好好沐个浴，吃顿晚饭，然后上床休息一夜，养精蓄锐。 温谨言没表示什么，这些生活琐事大多都是由青玄打理安排，他已经习惯由他代为决定，通常只在意见不一致的时候才会刻意开口。 “殿下，我先去安顿一下那些护卫。”冥尘开口，“殿下暂时先别想太多，既来之则安之，有冥尘跟青玄在，断然不会让殿下受委屈的。” 听到这句话，温谨言抬眸瞥了他一眼，平静地笑了笑：“我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担心受什么委屈？” 不过是换了个住的地方，需要面对一些陌生的人，以及陌生的环境，其他的，跟以前不会有什么区别。 …… 玄音离开将军府之后就入了宫，跟天德帝简单回复了温谨言的事情，末了，道：“臣把温谨言暂时安置在了臣的将军府，皇上是否要命礼部给他重新准备一座宅子？” 质子应该有专门的质子府吧，玄音心里这么想着，却听天德帝道：“不用特意准备了，就住在你的府邸里吧，朕相信你。” 玄音闻言，突然想起天德帝曾经跟她说过的话，沉默了片刻，道：“皇上以前曾说，让臣跟温谨言打好关系，对臣有好处？” “好处很大。”天德帝点头，端起桌上的茶盏，“跟他在一起，你能学到很多东西，对你以后在朝堂上立足有很大的帮助。” 玄音轻咳了一声：“皇上就不担心，臣跟他走得太近，万一以后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 通敌叛国这四个字分量太重，轻易说不得。 所以即便玄音百无禁忌，也没有太挑战天德帝的承受能力。 “不好的心思？”天德帝皱眉，“你的意思是说，你会帮着温谨言去夺西秦的皇位，还是他帮着你……觊觎大雍的江山？” 玄音：“……” 她以为皇帝不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如果你们真有这个本事，那倒是朕的无能了。”天德帝喝了口茶，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温谨言的周围，朕会派人严密的监视着，你不必有这方面的担忧。” 玄音闻言，心里呵呵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点头。 严密地监视？ 她其实很想告诉皇帝，所谓的严密监视在真正有实力的人面前，算个屁。 不过看在皇帝这么自信的份上，她觉得自己还是善良体贴一点，不必刻意去提醒他这一点了。 至于以后…… 玄音敛眸，眼底微现异样的光芒。 “玄音，听说你最近跟战王走得很近？”天德帝抬眸，目光沉沉地注视着沉默的玄音，“这么多年，战王难得表现出对谁有这般强烈的兴趣。” 第288章 帝王多疑 闻言，玄音忧伤地叹了口气。 “皇上，臣其实并不想跟战王走太近。”她语气幽幽，“可皇上觉得，谁敢拒绝战王的要求？” 天德帝眉眼微动：“是战王要你经常出入战王府？” 自打那晚宫宴之后，他抱着让玄音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想法，至今也没怎么过问他私底下的事情。 至于战王…… 天德帝原以为，战王当初之所以在宫宴上指名道姓让玄音去战王府，只是因为玄音不经意间的冒犯而心有所怒，所以才刻意想刁难一下，却根本没想到他还真的让玄音经常出入战王府。 若只是刁难倒还好说，让他出出气也就算了。 怕就怕，他真的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是啊。”玄音无比郁闷，“战王府的手下现在甚至都误会了臣跟战王的关系，连十四皇子都说战王是不是都臣起了兴趣？” 天德帝：“……”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误会玄音跟战王是什么关系？ “这些日子你进出战王府，战王对你有没有提出过什么过分的要求？”天德帝抬眼，目光定定地看着玄音，“不管是什么，有没有让你无法接受的举动？或者说，你这些日子去战王府，都发生了些什么？” 这番话落音，玄音神色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皇上。”她神色古怪地看着皇帝，眉眼有些纠结，“您以为臣跟战王之间能发生点什么？” “咳，朕不是那个意思。”天德帝连忙解释了一下，“你别想岔了。” 天德帝想到玄音刚回京时，皇子和百官之间流传的关于玄音倾慕四皇子的流言，当初他根本没把这种荒诞之事放在心上。 可男子跟男子之间……难道还真能发展成什么特殊的关系不成？ 想到这里，天德帝忍不住用微妙的眼神看了一眼玄音：“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臣还能怎么办？”玄音郁闷地道，“总不能跟战王正面宣战吧？” 正面宣战？ 天德帝下意识地摇头：“万万不可。” 他还指望玄音留着性命帮他震慑朝堂呢，若是因得罪了战王而一命呜呼，似乎有点得不偿失。 可战王若真对他生出了兴趣…… 天德帝眉毛抽了抽，声音沉了两分：“玄音，你跟朕说句心里话，你究竟有没有断袖的癖好？” 此言一出，玄音顿时沉默。 目光古怪地看着眼前的皇帝陛下，玄音嘴角抽了抽：“皇上，臣真的没有断袖的癖好。” “朕信你。”天德帝抬手揉了揉眉心，淡淡挥手，“你先回去吧，好好招待温谨言，其他的事情等明晚宫宴之后再说。” 玄音点头，微微躬身：“臣告退。” 话落，她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天德帝还有很多奏折要批阅，可此时他已完全静不下心。 或许君王从来都是敏感而多疑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里衍生出无数种可能和想法。 战王和皇甫玄音……这原本毫不相干的两个人若是扯到了一起，对于天德帝来说，绝对是不容忽视的一件事。 第289章 杞人忧天 其实很多权贵高官喜欢小倌的事情，他以前也略有耳闻。 但彼时听着也只觉得不过是一些情趣之事，只要不影响官风，不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也没什么过分干涉的兴趣。 甚至，大雍上一任皇帝——他的叔叔，便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男子，导致后宫无妃，膝下无嗣，所以最后皇位才落到了他的头上。 可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战王和玄音身上，就显然不能以平常心看待了。 天德帝沉默地想着，心头无法控制地生出了担忧。 战王对朝政没什么兴趣，也从来没有决策朝政的想法，所以纵然对方势力有多可怕，天德帝也并不没有过度的担心防备。 但皇甫玄音眼下已身在朝堂。 万一战王真跟玄音发生了一点什么…… 哪怕只是靠着战王的势力，皇甫玄音在朝堂上也瞬间就拥有了决策朝政的权力。 天德帝想培养玄音，倚重玄音，除了因为玄音武功好擅谋略之外，也是因为她背后没什么靠山。 他绝不想看到皇甫玄音的权力凌驾于皇权之上，甚至有权行废立储君之举。 若因为战王而使得事情出现了变故…… “陆平，你觉得战王对皇甫玄音会生出什么感情来吗？” 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当了半天隐形人的陆平终于开口：“奴才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 可能性很小？ 天德帝转头瞥了他一眼，“那你觉得，战王为什么让皇甫玄音频频出入战王府？” 总不可能真的是为了刁难。 方才皇甫玄音容色焕发，俊美清贵，少年飞扬洒脱的气质依然清晰可见，没有半分受刁难的痕迹。 “这个，老奴也捉摸不透战王的心思。”陆平垂眼，对战王的举动不敢多做猜测。 虽然他也觉得，战王那般孤冷无情的人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感情，但…… 若战王对玄音动了真感情……咳，想得有点远。 但万一真有其事…… 有战王当靠山，晚上吹吹枕边风，很多事情便是手到擒来。 虽然听起来有点不现实，甚至有点荒谬。 然而，但凡这件事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么只怕所有人都不会再觉得荒谬，而是要感觉天塌地陷了。 天德帝皱眉沉默着。 他的想法跟陆平心里的想法是一样的。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他是个皇帝，他不得不提前考虑任何一种可能会出现的后果。 “皇上。”陆平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忍不住开口道，“老奴觉得，皇上其实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嗯？ 天德帝一怔，“怎么说？” “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战王跟皇甫少将军之间真的有了些什么，皇上觉得，谁能阻止得了？” 天德帝皱眉：“朕阻止不了，但朕可以提前——” “皇上，此事无法提前预防。”陆平把头垂得更低了些，“如果皇甫少将军真对帝位有什么想法，就算她手中无权无势，只要有战王在，照样能轻易地操控皇权。” 天德帝闻言，神色骤变。 第290章 都是蠢货 御书房里的气氛倏地凝滞了下来。 陆平低眉敛目，不再吭声。 握在手里的朱笔几乎被折断，过了很久，天德帝才慢慢开口，嗓音有些压抑：“你说得对，只要有战王在，就算皇甫玄音无权无势又如何？照样能轻易地操控皇权。” 关键只在于他想不想而已。 陆平微微抬头，嘴巴动了动，似想说点什么。 “有话就说。”天德帝冷冷瞥了他一眼，“还怕朕斩了你不成？” “老奴不敢。”陆平低头道，“皇上，理确实是这个理儿，但皇上不妨往好的方面去想，不管战王对皇甫玄音抱着什么态度，至少眼下来说，战王没有兴趣对朝政指手画脚，皇甫玄音也没表现出对权力的野心。” 顿了顿，他道：“退一步说，如果以后真有可能发生点什么，皇上觉得……就算提前做足了筹谋，这些皇子们……又有谁是战王的对手？” 咔嚓。 朱笔在天德帝手中被折断。 陆平应声而跪：“奴才该死！” “朕这么多儿子，却个个都是蠢货！”天德帝冷冷怒骂了一声，语气中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旭王就是个怕事的东西，昨天在御书房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容锦不过一封求娶的文书，就让旭王迫不及待地想推出自己的弟弟，这种跟丧权辱国无异的决定，也亏他说得出来，朕以后怎么把江山交给他？” 陆平低着头不吭声，心里却连连点头。 是啊，旭王身为皇后嫡子，昨天的表现委实太让人失望，一点担当都没有，以后怎么能撑起大雍朝的江山？ “元王更是心胸狭隘，品行不端，自私自利，毫无容人之量……”天德帝咬牙切齿，“大雍江山要是交到他的手里，只怕早晚断送了祖宗几百年的基业！” “皇上息怒！” “朕如何息怒？”天德帝越说越气，越说脸色越不好看，“还有恒王和霄王，更没有一点皇子的担当，遇到什么事情都只知退缩，跟个空气似的不敢发表任何意见，他们以为不说话就没事儿了？简直是愚蠢！” 深深吸了一口气，天德帝抬手抹了抹脸，暴怒的情绪似是偃旗息鼓了一般。 他有些无力地道：“虽然朕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朕的这些儿子……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堪当大任。” “皇上。”陆平宽慰，“皇子们可能是因为还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皇上现在龙体康健，身体硬朗，传位的事情早着呢，皇上也别太心急了。” 天德帝没说话，端起茶盏，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冷茶。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朕该怎么重用皇甫玄音还是怎么重用……”话未说完，天德帝缓缓皱起眉头，声音顿了顿，很快接着道：“如果换个角度想，或许皇甫玄音跟战王走得近，对朕也没什么坏处。” 陆平低垂着头沉默了片刻，也不知是不是明白天德帝的意思，恭敬地道：“皇上圣明。” 第291章 暗夜中的曼陀罗 玄音回了皇甫家的府邸，跟天枢六人以及自己身边的执剑和执药说了搬家的事，让他们明日一早把李氏和秋枫苑的重要行李先送去新的将军府。 傍晚的时间很短，夜幕很快降临。 这几日已经换回男装的遥华再次穿上了女装，一身水蓝色的轻纱束腰及踝长裙，轻移莲步间，婷婷绰约，风姿妖娆。 玄音看得眼睛都直了，随即嘴角剧烈一抽：“你这是要干什么？” 大晚上的换什么女装？ “我要出去一趟。”遥华语气淡淡，随手拿出一片蓝色面纱覆在脸上，“天枢，今晚任何人都不许跟着我。” 话音落下之际，蓝色面纱已完美地遮住了眼睛以下的面容。 只露出一双极为勾人的美丽瞳眸，黛眉轻蹙，顿时流露出一股楚楚动人的柔弱风情。 略显透明的纱质可以隐约看见一张小脸的轮廓，眼前的少女身段纤瘦，不盈一握的腰肢被一根蓝色的腰肢束了起来，整个人站在那里，犹如暗夜中充满未知诱惑力的曼陀罗。 让人急欲一窥面纱下是怎样的绝世容颜。 玄音眉头皱起，看着眼前完全不一样的遥华，忍不住道：“你要去哪儿？不会是去青楼当花魁吧？” 这副模样若真的去青楼，只怕能让整个青楼的男人都为之疯狂。 玄音虽然没去过勾栏之地，但她了解男人的劣根性。 逛青楼的男人大都喜欢新鲜神秘的美人，尤其是遥华身上这种充满着特别的风情，年纪小，看起来纯真又格外有诱惑力的美人。 “去做我该做的事情。”遥华淡笑，慢悠悠瞥了玄音一眼，“你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玄音想了想，点头道：“自己小心点，别大意就行。” 遥华挥挥手，施施然转身离开了灯火明亮的庭院，独自消失在夜色中。 玄音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执剑，跟上去看看。” 执剑现身应了声是，刚要转身离去，却听天枢道：“别跟了，跟不上的。” 执剑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头看向玄音，等待指示。 对于自己的能力被人质疑这件事，他显然没什么反应。 玄音挑眉，漫不经心地注视着站在阴影处的天枢，须臾，淡淡开口：“既然跟不上就算了吧，让他自己去玩个尽兴。” 说着，转身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 时间过得很快。 用了晚膳，沐浴完之后，玄音穿着一身宽松的袍子躺在内室床榻上。 雪白的小家伙正蜷缩在她的床上睡得正香，可能是嗅到了玄音身上的气息，它懒懒地睁开眼，清澈漆黑的大眼朝玄音看了一眼，很快又阖上了眼，慵懒懒地睡去。 玄音忍不住扬起唇角，伸手摸了摸它身上软软的毛发，越看就越觉得这个小东西太可爱，而且特别通灵性。 “你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她低声开口，似在自言自语，“这么小就离开父母身边，这么久也不回去，你的爹娘就不担心你吗？” 第292章 眷宠 小狼崽子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掀起眼皮，困乎乎地看了她一眼。 伸出蜷缩起来的前爪，挠了挠她的掌心，例行撒了娇，再度合眼睡去。 玄音：“……”要不要这么可爱？ 心里没来由地觉得柔软，玄音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脑子里不由浮现了白天发生的事情。 眉头轻蹙，玄音有些想不通。 她确定自己以前根本没见过温谨言，但今天中午见面时，心头突然一阵莫名的悸动，究竟是怎么回事？ 撇开前世那些不好的记忆不说，她可以确定，自己喜欢的人，甚至是爱着的人，一直只有一个帝沧澜。 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另外一个人生出什么奇怪的情绪，这里面是否又有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静静地躺在床头，玄音眉眼沉静如雪。 最近几天日子似乎有点不顺，一个接着一个的谜团笼罩在心头，让她对很多事情茫然无知，找不到一点头绪。 这种感觉很不爽。 夜色沉沉，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 格外静谧的房里没有一点声响，玄音一个人想着，渐渐眼皮子有些发涩。 今晚似乎有些乏。 也不知是不是白天赶路的缘故……她朦朦胧胧地想着，困意来袭，忍不住闭上了眼。 没关的窗子外拂进一缕夜风，黑袍男子脚步沉稳无声地走近窗前，袍袖微动，窗子自动关了起来。 转过头，他一步步走向床榻。 进了内室，在榻前站定，就着屋子里氤氲柔和的灯火，他垂眼安静地看着榻上睡着的人儿，矜贵淡漠的容颜缓缓变得柔和。 须臾，他俯下身，薄唇落在少女光洁的额头。 原本睡得香沉的小狼崽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定定地注视着他的动作。 男人眼皮微抬，淡漠地瞥了它一眼。 小狼崽子吓得一个激灵，麻溜地闭上眼装睡。 男人见状收回了视线，也没太过心急，蜻蜓点水的一吻结束之后，伸手抱起少女，给她调整了一个舒适的睡姿，视线无意间落在少女微微隆起的胸前，眸光一暗。 已经熟睡的玄音并不知道自己被人占了便宜，往常她在沐浴之后都会先束好胸部，今晚难得忘了一次，就被人肆无忌惮地大饱了眼福。 不过事实很快证明，男人勉强还算是个君子。 脱掉鞋子，他侧身躺在少女身边，伸出手指，一圈一圈勾画着少女沉静如画的眉眼，眼底一片眷宠和贪恋。 小狼崽子蜷缩在一旁，时而偷偷瞥过来一眼。 男人偏头看了看它，伸手将小狼崽子抓了过来，放在自己的臂弯处。 小狼崽子似乎对这个举动挺高兴，欢快地摇了摇尾巴，一双漆黑的狼眼瞅了瞅男人，然后转头瞅了瞅熟睡的少女，眼底似有一种满足的光芒荡漾。 “睡觉。”男人长臂一伸，把少女连同狼崽子一同揽进了怀里。 小狼崽乖乖地蜷缩好自己的身体，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窗外夜色正浓，屋子里摇曳的灯火似乎都变得柔和了几分。 第293章 最大的青楼 次日一早，天刚亮，玄音就睁开了眼。 沉默地转眸，她蹙眉看着自己的屋子，鼻翼似乎萦绕着丝缕熟悉的气息，让她心跳无法抑制地漏了一拍。 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倏地坐起身，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睡袍，以及没有用布条束起的胸前，久久无言。 小狼崽子嗷呜了一声，玄音转眸看去，发现小家伙还睡在昨晚的位置，此时看起来也是刚醒的样子，可爱极了。 玄音嘴角染上了几分笑意，伸手将它抱了起来：“宝宝，昨晚有生人进来吗？” 小家伙茫然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尾巴，把小脑袋往她怀里蹭去。 “那……有熟人进来吗？” 雪白的尾巴又摇了摇，小狼崽子嗷呜了一声，在她怀里又蹭了蹭。 玄音嘴角一抽，随即敛眸沉默了下来。 她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昨天虽然出城去接人，但赶那点路对她来说不至于造成那么大的困乏，以前几天几夜不睡，也不至于睡到人事不知。 而且…… 玄音转头看去，内室的灯火已燃尽，可窗户却是关起来的。 她昨晚沐浴之后，明明记得窗子是敞开通风的。 眼底划过一抹异样光芒，玄音抱着小东西起身，淡淡笑道：“宝宝，去门外守着，我换件衣服。” 小狼崽子嗷呜了一声，身子轻盈一跃，灵活如闪电般跃了出去。 玄音没去多想，拿来长长的布条，脱去睡袍用布条把胸前细细地缠了起来，然后才穿上白色里衣，转身拿下衣架子上一件玄色的轻袍穿上，束上腰带。 今日是搬家的日子。 不过玄音不用亲自动手，有天枢几人和执剑执药，他们自然会安排好人做好这一切。 不过她现在需要去看看遥华。 昨晚本想等到遥华回来再睡的，却根本没想到自己会睡着，玄音心里有了某种猜测，心情有些复杂。 打理好自己身上的穿着，简单的洗漱之后，她转身往外走去。 刚走出房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执剑。 “遥华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执剑转头，回道：“丑时三刻。” 玄音挑眉：“他出去了这么久？” “是。”执剑说着，眼神似乎有些古怪，“少将军可知道雍京最大的青楼是哪一家？” 雍京最大的青楼？ 玄音诡异地静了一下，心头蓦然微动，随即皱眉看向执剑：“遥华昨晚……不会真的去了青楼？” 执剑沉默，显然已是默认。 玄音神情顿时变得格外怪异，眼底有一抹不解，遥华去青楼做什么？ 当花魁？ 不可能，这位十四皇子殿下虽然男生女相，也经常作女子打扮，但他骨子里可是个实实在在的男儿。 做花魁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 玄音心里笃定地想着，然而心里的纠结还是让她决定直接去问遥华。 虽然昨晚回来得晚，睡得晚，但遥华显然早早就起来了，玄音进屋的时候，秋彤正在给他梳发。 第294章 高兴坏了？ “少将军。”正在准备早点的醉冬福身行礼，露齿一笑，“少将军起来这么早？” 玄音笑了笑：“你家殿下不是也这么早就起身了？” 说完，玄音转头看向一旁的遥华，双臂环胸，悠哉地道：“遥华，你昨晚当真去了青楼？” 遥华瞥了她一眼，“你消息倒是灵通。” 玄音嘴角一抽，想到他昨晚的穿着打扮，不由自主地动摇了自己方才笃定的判断。 “去青楼做什么？” 秋彤放下梳子，遥华站起身走了过来，淡淡道：“做一些该做的事，解决一些该解决的人。” 玄音蹙眉：“你亲自动手？” “亲自动手，才有成就感。”唇畔掠过一抹清淡的笑痕，遥华张开双臂，由着秋彤服侍着给他穿上一件月白色的锦袍，“今天搬家？” 玄音漫不经心地点头。 “既然要搬家，就赶紧收拾收拾，晚上还有一场宫宴，先别管我的事了。”遥华道，嗓音慵懒懒，却流露出几分凉薄无情的意味，“慢慢等着看好戏就行。” 等着看好戏么？ 玄音笑了笑，果然没再多问，“你也收拾一下吧，待会儿跟着执剑一道去本将军的新府邸就行，所有院落你自己挑选，反正该置办的家具都已经置办好了，都是皇上命礼部给办的，规格不会太差。” 遥华见她转身往外走去，“你要去哪儿？” 玄音回头瞥了他一眼：“战王府。” 话落，人已经离开了遥华的房间。 到了战王府，玄音熟门熟路地去了战王的沧澜院，却没在沧澜院里见到战王的身影。 “少将军。”琅琊的声音传来，人也很快到了眼前，“您一大早就过来？” 玄音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不欢迎？” “哪敢呀？”琅琊笑眯眯地道，“我家主子若是知道您来得这么早，肯定高兴坏了。” 玄音看了他一眼，嗓音淡淡：“高兴坏了？” 琅琊：“……” 玄音转头看了一眼战王的寝居，淡淡道：“我能不能去你家主子的寝殿看一下？” “少将军？”琅琊诧异，“去我家主子的寝殿？” 去他家主子的寝殿，不应该选在晚上吗？ 玄音道：“如果不可以就算了。” “这……”琅琊心里大致做了个判断，主子知道玄音主动去他的寝殿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然后很快做出决定，“当然可以。” 于是玄音就不客气了，转过身，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琅琊有些不明白她的举动是什么意思，但寻思着主子这会儿肯定也知道少将军来了，以他家主子的速度，玄音就算进去，也来不及做些什么。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男人颀长峻拔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主子……” 琅琊话还没来得及说，他家主子就越过他的身侧，往寝殿里去了。 玄音没看别的，只看了一眼战王整齐的卧榻，然后伸手摸了一下，凉凉的，没有一点余温。 “试试本座的床榻够不够柔软？”男人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第295章 温柔乡 玄音转身，看着气场强大的男人站在面前，嘴角微扬：“王爷昨晚睡得可好。” “本座每晚睡得都不错。”战王语气淡淡，随即若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床榻，嗓音里多了一丝幽深，“如果你想爬上本座的床榻，本座不介意是白天还是晚上。” 玄音嘴角一抽：“……” 不介意白天还是晚上？ 做梦之人，当然不介意白天还是晚上，毕竟白日梦一说，自古就有之。 “王爷昨晚去哪儿了？”玄音开门见山，不想再跟他打哑谜装糊涂，“我知道王爷是个敢作敢当的人，想来不会否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外面刚要转身离开的琅琊脚步一顿，“……” 他听到了什么？ 敢作敢当？ 所作所为？ 原来皇甫玄音今天一大早就过来，是要兴师问罪的？ 他家主子……昨晚去了哪儿，做了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脑子里闪过灵光一闪，琅琊惊讶地长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主子的寝殿方向。 不会吧？ 难道是……昨晚主子对少将军做了些什么？ “本座昨晚做了什么？”战王定定地看着玄音。 玄音没说话，沉默地跟他对视了片刻，半晌，才漫不经心地挑唇：“王爷果然是打算否认了。” “本座若真的做了什么，绝不会否认。”战王淡道，“你可以具体地说一下，本座昨晚做了什么，或许有些事情，是本座忘了。” 忘了？ 呵，真是一个拙劣的理由。 玄音转身，在屏风前的榻上坐了下来，执壶给自己倒了盏茶，“昨晚王爷憩在何处？” 寝殿外的琅琊脚下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主子的速度果然够快。 不过，男子跟男子之间……他眉头抽了抽，难道也真的能做些让人欢愉的事情？ 这个念头刚闪过心头，他搓了搓手臂，赶紧施展轻功遁走了。 再待下去，万一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他家主子一定会剥了他的皮。 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玄音挑眉看着战王：“王爷应该没有健忘到，连自己昨晚在何处就寝都不记得吧？” “本座当然记得。”战王也走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下，“不过，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王爷可否先告诉我，昨晚到底歇在了何处？” 战王沉默了片刻，道：“温柔乡。” 玄音：“……” 好一个温柔乡。 端着茶盏的纤手缓缓攥紧，玄音忍住了把茶水泼向他的冲动，咬牙浅笑：“王爷喜欢逛青楼？” “不喜欢。”战王道，“本座有洁癖。” “……洁癖是什么意思？”玄音顿了一下，才淡淡发问。 “你不知道？”战王看了她一眼，执壶给自己倒了盏茶，“意思就是除了你之外，本座无法接受旁人的靠近。” 说完，他不疾不徐地补充了一句，“不管是男人，还是女子。” 玄音：“……” 她是来找他问个清楚，不是来听他告白的。 狠狠地呷了一大口茶，玄音压下心头所有的情绪，语气疏淡地道：“那么，王爷所说的温柔乡……是指何处？” 第296章 王爷请自重 战王优雅地啜了一口香茗，沉默了很久，才漫不经心地抬眼，眼底带了几分莫名的光泽：“玄音，你今天的行为……特别像是去青楼捉奸的妻子。” 玄音脸色一青：“……” 放下茶盏，战王起身走到她的面前，黑袍垂地，泰山压顶般的气势让玄音一个咯噔，心里生出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王……王爷这是要干什么？”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因薄怒而生气勃勃的脸，男人嘴角微扬：“玄音，你为什么突然间想知道本座的床笫之事？” “我没兴趣关心你的床笫之事。”玄音脱口反驳。 “没兴趣？”男人笑了笑，似冰冻了千年的冰川突然融化，笑容有刹那间的炫目，“既然没兴趣，那么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一大早来本座的寝殿做什么？而且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本座昨晚睡在哪儿，跟谁睡在一起？” “王爷的卧榻是凉的。”玄音咬牙切齿地盯着他，“我只是想知道，王爷昨晚睡在了哪儿？并没有想知道你跟谁睡在一起。” 这是两码事好吗？ 装什么傻？ “战王府这么大，难道还没有地方让本座就寝？”战王淡笑，神色无比从容，“就算本座不歇在此处，也还有别的地方让本座睡觉，你不必担心本座没地儿睡。” 顿了顿，他不疾不徐地道：“本座没跟别的女人睡一起。” “……”玄音想爆粗口。 “玄音。”男人俯身，长臂搭在她的身体两侧，矜贵俊美如天神一般的容颜离她很近，近得连呼吸都喷在了玄音的脸上，使得她不得不朝后仰去，“你今天很奇怪，一大早就跑到本座的寝殿里来，若不是本座了解你的为人，还以为你这是要投怀送抱……” “投你妹——” 玄音咬牙忍下怒骂，刷地站起身，一掌将他推开，“王爷请自重。” 话音落下，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以前怎么不知道他如此无赖？ 再跟他继续说下来，她怕她真的会忍不住爆粗口。 “玄音。”战王悠悠开口，“以后晚上沐浴之后就不必绑着布条了，对身体不好。” 玄音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脸色青了又青，玄音狠狠地转过身来，“王爷不觉得自己很无耻？” 这句话落音，寝殿里的气氛倏地凝滞了下来。 战王没说话。 看着男人平静的面容，玄音的情绪也一点点冷静了下来。 似乎有些过分了…… 这样的言语，在以前是从没有过的，可能至今也无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说话。 所以，玄音嘴角微扯，冒犯他了吧？ “本座的确有些无耻。”战王走到她面前，伸手撩起她鬓角的发丝，并没有玄音预料中的震怒，“所以才上天入地追着你不放。” 上天入地，追着她不放？ 玄音蹙眉：“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在装傻？”战王叹了口气，抬手勾起了她的下巴，凑过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承认吧，你早就认出我了。” 第297章 实话实说 那一瞬间，玄音僵在了原地。 不是因为被轻薄了，而是猝不及防间被挑明了身份，她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从未想过，会这么快与他坦诚身份。 她也以为他会继续与她装傻一段时间，可眼下这么快……是因为自己太急了，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昨晚他是不是去了她的房间…… 所以，他就干脆借此机会挑明了身份，懒得再彼此演戏下去？ 玄音神情有短暂的僵滞。 然后，如画的眉眼缓缓敛下，掩去了所有表情，容颜如冰雪般沉静疏淡。 男人静静地凝视着她面上的安静，以及她逐渐淡漠的容色，久久没有说话。 天地间一切仿佛都陷入了沉睡般，安宁寂静。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其实不过才几秒。 一记轻笑，忽然如春水破冰，动人心弦。 “王爷，您在说什么？”容貌清丽绝色的少年抬眸，眉梢轻挑，眼底波光流转，傲然风华涌现于眸心，“雍京很多人都知道，我十四岁之前深居简出，十五岁才在武试中脱颖而出，被皇上钦点为武状元，此后去了边关战场……十六岁从战场返回……” 唇畔慢慢绽开一抹完美的微笑，玄音眨眼：“回来雍京之前，玄音何曾见过王爷？又何来‘认出’一说？” 兴许是女儿之身已经被识破，因此她说话时不再刻意掩饰嗓音，清脆的嗓音带着少女特有的灵动温婉，好听极了。 可语调中刻意拉开的距离，以及嗓音中似有若无的淡漠，也清晰到不容忽视。 战王眸心微细，就这么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虽一句话不说，可眼底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睿智，却也足够让人体会到莫大的压力。 “对了，王爷之前说自己有个弟弟的事情，约莫是骗我的吧？”玄音退后了一步，身子漫不经心地靠在门上，双臂环胸，“现在看来，王爷失踪的应该不是弟弟，而是妹妹才对。” 战王负手，目光依然沉默地锁在她淡漠的小脸上，幽深的瞳眸光芒轻涌。 良久，他才终于平静地开口：“你说得没错，本座弄丢的不是弟弟，但也不是妹妹，而是本座的妻子，爱妃，内子，娘子……随意一个称呼都可以，她喜欢就好。” 玄音唇角抿紧，爱妃，妻子？ 呵。 “王爷显然是认错人了。”淡淡垂眸，玄音语气似乎有些无奈，还有些遗憾，“虽然能跟王爷扯上一点亲密的关系，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但……” 语气微顿，玄音越发遗憾地叹气：“但奈何王爷身份太尊贵，雍京大小官员包括皇上在内，都对王爷敬畏有加，以至于我压根没胆子欺骗王爷，只能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男子嗓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是啊，实话实说。”玄音抬眸，语气格外清晰且坚定，“我不是王爷认识的那个人，更不可能是王爷的妻子或爱妃。玄音年方十六，今生尚未出阁，可能要让王爷失望了。” 第298章 肌肤之亲 那一瞬间，玄音似乎看到男人眼底的光暗了下去。 心头微微有些窒闷，她却强自压下所有的情绪，正要开口告辞。 “女扮男装的身份不怕被人知道？”战王敛眸，漫不经心地开口。 “知道就知道了，原就没什么大不了。”玄音平静地看着他，嗓音淡淡，“就算不得已之下被揭穿了女儿身又如何？皇上若想重用，他照样可以打破规矩，并且会更放心地用。” 唇角微扬，玄音挑眉，看似笑意盈然，嗓音却越发疏淡：“若他觉得女子不能为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索性我就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哦不，天下男人似乎没几个可靠的，个个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玄音不稀罕。” 说罢，她淡淡笑道：“王爷，若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话落，转身就要离开。 “你还没有告诉本座，你今日来这里，究竟所为何事？”男人语调不高，却成功地阻止了玄音的脚步，“还有，你为什么一个劲地追问本王昨晚歇在何处？” 玄音脚下微顿，心里嗤了一句明知故问。 沉默了片刻，她背对着他，淡道：“王爷只当是我无聊好了。” “你并不无聊。”战王抬脚跨出门槛，很快走到庭院里，“本王很乐意告诉你答案。” 玄音一愣。 说话间，战王已靠近玄音，沉默地盯着她背影看了片刻，缓缓从背后贴近。 灼热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耳畔，嗓音似乎一瞬间充满了蛊惑意味：“玄音，你心里猜测的就是对的，我的温柔乡……只有你，从来只有你一个。” 玄音被他的气息弄得全身酥麻，不自觉地想躲远点。 心里无数遍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冒牌货？前世的他什么时候这般跟她调过情？ 如果以前有过这样的表白，他们也不至于走到今天…… “昨晚我去找你了，并且歇在了你的榻上。”薄唇轻扬，男人眼底浮现一抹光芒，“玄音，我们这样，算不算是有了肌肤之亲？” 玄音：“……” 闭了闭眼，须臾，玄音咬牙道：“王爷虽然位高权重，但还是少做些没品的事情比较好，免得有损您的声誉。” 说完，她一秒都不想再逗留，身子一闪，瞬间朝王府大门的方向掠去。 战王没再追出去。 负着手，他沉默地站在庭院中，看着她像是落荒而逃的身影，久久伫立未动。 似乎摊牌摊得有些早了。 应该再晚一些的，给她足够多的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可他有些等不及了呢。 等了太久，追了太久，也找了太久……以至于现在的每一日，都觉得度日如年。 眼下这样也好，虽然挑明身份有些猝不及防，但起码以后不用演戏了，而且……以她现在的性子，应该也不会再跑了吧。 “执墨。”疏冷的嗓音溢出薄唇，恢复了惯有的淡漠矜贵，“命人提前做好准备，本座今晚要进宫参加宫宴。” 第299章 新府 玄音强迫自己忘了在战王府发生的事情，忘了她跟战王之间所有的对话。 然后她直接回了自己的新将军府。 这座府邸以前的主人也是个很贵重的身份，所以府内的建筑大多高档，花园庭院，假山湖泊都有讲究。 蘅芜苑是这座府邸的主院，坐北朝南，有正房，东西厢房，南房。 作为这个新将军府的主人，蘅芜苑当然是玄音的住所，不过玄音自己对此倒也不是很在意，只要有个舒适自由的住处，对她来说就已足够。 温谨言居住的院子叫明月轩，在主院西侧，跟主院之间仅隔了一座风景优美的园子，以后住在一块儿，闲来无事的时候穿过院墙的门，倒是可以在院子边欣赏风景边品茗。 而遥华自己选的墨渊居离主院也很近，在蘅芜苑东侧，跟玄音的院子离得更近，只有一道围墙隔开了两座院落的空间。 这些院落名字都是前主人所取，玄音也没有要改的意思，她懒得很，不是重要的事情，便懒于去费心思。 况且她觉得明月轩这个名字挺符合温谨言的气质，而墨渊居……好吧，古人取名字都特别风雅有格调，她也没觉得哪儿不好。 府里很多下人都是天德帝命人安置的，除了遥华身边带来的几人，和自己带来的执剑执药，其他的，玄音一概不认识。 往明月轩走去的时候，玄音随手拦下了一个侍女，淡淡吩咐：“今天中午饭送到明月轩。” “呃？”侍女间着俊美少年，俏脸微红，“您是……” “这间将军府的主人。”玄音简单地自我介绍完，重复地丢下了自己的交代，就转身往明月轩的方向走去。 那侍女呆呆地看着玄音的背影，小脸羞红，满眼憧憬之色。 啊……这就是朝堂上最近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那位少年将军，皇甫玄音？ 好俊，好漂亮的容貌，好清贵的气质。 好温柔可亲的语调。 这样的少年不是应该活在天上吗？怎么会到凡间来？ 还有…… 还有方才见到的，那个据说是来自宫里的十四皇子殿下，也是一副绝世出尘的容貌，让她几乎看呆了眼。 还有还有，还有那个来自西秦的质子……虽然身份有点微妙，但听早上无意间见过的姐姐说，那位公子也是很俊，而且特别温柔…… 哦天哪，她简直太幸运了，这座府里的主子怎么个个都如此倾城倾国？ 男子都长得这般模样，还要天下女子怎么活？ 小丫头眼底出现了小星星，梦幻般盯着玄音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久，直到府中管家的嬷嬷凶神恶煞般地出现在眼前，“你在这里看什么？” “啊？”小丫头才激灵一下回过了神，小脸白了一下，然后脑子反应极快地道，“嬷嬷，刚才有个很俊美的少年，让我把中午饭送到明月轩，他说……他说他是这座府邸的主人。” 嬷嬷愣了一下，“少年？” 这座府邸的主人不就是少年将军吗？ 侍女可劲儿地点头。 “那还不快去！”嬷嬷一脚踹到小丫鬟腿腹上，“麻溜的！” 第300章 处境 温谨言正躺在榻上看书，他是个喜静的人。 纵然风华绝世，也常常安静得让人轻易就能忽略他的存在。 他的身上还有一种朦朦胧胧很奇妙的东西，让人无法看透，总觉得这个人完美得有点不真实。 站在窗前，玄音看着窗子里温润如玉的男子，单手抵着窗子，漫不经心地托腮笑道：“谨言。” “嗯？”温谨言抬眼，目光平和地看着站在窗外的玄音，“怎么不进来？” “站在这里，更能欣赏谨言你的盛世美颜。”玄音勾唇，嗓音慵懒，“还没来之前，我就听说了你的大名，连大雍皇帝陛下都对你的事情了如指掌……谨言，放眼天下，可能仅你一人有此殊荣。” 温谨言笑笑：“我该觉得受宠若惊么？” “不该。”玄音敛了笑容，很认真地看着他，“你的处境很不妙，只怕你没时间受宠若惊。” 作为一个战败国家的皇长子，被皇帝漠视到连皇族姓氏都不能拥有的情况下，天德帝依然想方设法把他弄来大雍，这足以说明天德帝对他的重视，以及防备。 一路上遭遇数次追杀，显然西秦很多人想让他直接死在路上，再也没机会回去。 而作为一个战败国来的质子…… 官场朝堂上向来惯于捧高踩低，大雍朝的皇子权贵们什么品行，基本也能想象个一二三。 而温谨言除了身份有些尴尬，偏生又拥有那些身份贵重的公子哥所没有的绝顶才华，和遗世绝尘的容貌。 可以想见，即便来到了大雍朝的地盘，温谨言以后也会面对数不清的敌意和明枪暗箭。 而对这些，温谨言显然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闻言，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玄音不必担心，对于自己的处境，谨言心中一向比任何人都清楚。” 玄音双手搭在窗台上，身子轻盈一跃，直接从窗子跃了进来。 “护送你来大雍的两千骑兵看起来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说明皇帝不想让你死。”玄音在温谨言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路上刺杀你的人，是你那些皇族兄弟？” 温谨言放下手里的书，坐直了身子，抬手给玄音倒了杯茶。 “谨言没有兄弟。”他嗓音温润，潺潺如清泉，“不过刺杀我的那些人，的确都是西秦皇子。” 没有兄弟？ 玄音眉眼微动，随即缓缓点头。 如温谨言这般光风霁月的人，本就是众星瞩目的存在，即便他在西秦不受宠，甚至不姓皇族姓氏，可他出身皇族，拥有皇族的血脉，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才情冠绝天下，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西秦皇子们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 只要温谨言存在一天，他们心里就会不安一天。 皇族权势的争斗本就是一个充满残酷、阴险、肮脏龌龊的算计，对于温谨言来说，那些人不是他的兄弟，而只是想要他命的人。 “玄音。”温谨言抬眸，眼底似有如月般的光华涌动，“谨言并不担心自身的处境，来到大雍，也不是因为西秦皇帝的旨意。” 第301章 角色颠倒 不是因为皇帝的旨意？ 玄音微讶，“那是因为什么？” 这句话出口，玄音突然想起战王曾说过的话，若有所思地道：“是战王让你来的？” 应该是的。 大雍朝权贵都未曾见过战王，可这位西秦并不受宠的皇长子却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认出了战王。 他们以前见过，还是一直就认识？ 而战王……那个尊贵疏冷如天神一般的男子，连天德帝只怕都没见过他的面，他却在温谨言面前施施然下了马车，让那么多人瞧见了他的容貌。 此事颇为古怪。 想到战王，玄音就忍不住微微怔神。 如此快就揭开了身份，以后是不是该彻底远离他？ “玄音，你在想什么？”温谨言端起茶盏，目光温润地看着她，“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说出来，我与你开解开解。” 玄音抬眸，静静地注视着他片刻，须臾，淡淡一笑：“你开解我？” 温谨言挑眉：“不行？” “不是不行。”玄音摇头，幽幽叹了口气，“我觉得现在需要开解的人是你才对，我们俩扮演的角色是不是颠倒了？” 温谨言笑了笑，“我不需要开解。” “我也不需要。”玄音冲他挑了下眉，语气虽带着几分玩笑之意，笑意中隐藏的坚定却不容忽视，“谨言，我们都是心性强大之人，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别人的心疼。” 温谨言闻言，沉默了片刻。 “玄音，你说得没错。”他优雅地喝了口茶，抬手举足犹如天生的贵族，透着良好的教养和高贵之气，“我们都是心性强大之人，轻易不接受任何人的怜悯和心疼。” 玄音唇叫微挑：“你还没告诉我，你来大雍既然不是因为西秦皇帝的旨意，那么促使你来此的原因是什么？” “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温谨言道，“以后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玄音沉默。 又是一个秘密？ 她最近似乎跟两个字杠上了？ 遥华和战王不够，现在又来一个温谨言，仿佛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了鼓里。 玄音此刻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表情微敛，端着茶盏沉默了良久，她才嗓音疏淡地道：“你来大雍的目的，跟我有关吗？” 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最近心头缠绕的谜团太多，让她下意识地想到这种可能。 此时此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真心地希望能从温谨言的口中听到一句否定的回答。 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被当做傻子般蒙在鼓中的感觉，即便这其中有着一些不能说的隐情。 “玄音。”温谨言或许从不擅长撒谎，也不屑于撒谎，可此时看着玄音疏淡的眼神，他难得地迟疑了一下，“有些事情的确跟你有关，但……” “如果不方便说，可以不用勉强自己。”玄音淡笑，“也不必觉得内疚自责什么的，我没那么小气。” 温谨言没说话，只是用一种很温和的眼神看着她。 第302章 最可爱 “我让侍女把午膳送来了这里，待会儿让遥华也一道过来，你们认识认识。”玄音转头看向窗外，嗓音淡淡，“都是男子，又没什么利益冲突，以后住在一座府邸里，彼此应该可以和睦共处吧。” 温谨言道：“大雍十四皇子，即墨遥华？” 玄音点头，转头看着他：“你应该已经听过他了。” “听过。”温谨言点头，“是个很不错的少年。” 玄音挑眉：“很不错的少年？” “是啊。”温谨言温润浅笑，平和从容的嗓音让人无法对他的话生出质疑，“我觉得在大雍朝所有皇子之中，他是最可爱的一个。” 最可爱的一个…… 玄音默。 她安静地回想了一下，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说遥华可爱。 纵然他是个漂亮的少年，但可爱这个词汇她真心觉得无法冠到遥华的头上，如果真要对遥华做了个评价，玄音觉得应该是狠辣。 外人看不到遥华无害的外表之下，所隐藏的狠辣。 但玄音却很清楚遥华的脾气，隐藏在骨子里的骄傲，以及不动声色的冷酷无情。 不过这个问题显然不适合跟温谨言争辩。 他对遥华还不了解，他跟玄音也才刚认识了一天。 府里的嬷嬷领着侍女们提着一个个精致食盒到来的时候，刚好是正午时分。 天气一天天热了，正午的太阳释放着火辣辣的光芒，娇俏可爱的侍女们一张张粉嫩的小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进到房里，看到三个俊美的少年站在房中，小脸更红得羞涩。 嬷嬷和小丫鬟们都不知道哪个是将军府的正主，都齐齐福身：“见过三位公子。” 只有刚才在路上巧遇的丫头冲着玄音行礼：“婢子参见少将军。” 随着她话音落下，领着众人而来的嬷嬷连忙看向玄音，恭敬地行了个礼，“禀少将军，奴婢是皇后娘娘派下来打理将军府的陈嬷嬷，以后府中的下人统归奴婢管辖，请少将军安心。” 玄音眸心微细，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眼前的嬷嬷面上。 皇后派来的嬷嬷？ 看着挺面善的，只是不知道是真善还是假善。 “把食物都放下，这里不需要任何人伺候。”她淡淡吩咐。 陈嬷嬷是个聪明人，当着另外两位公子的面，显然不敢落了玄音的面子，闻言连忙应了声是，然后吩咐小丫鬟们从食盒中取出刚做好的膳食，动作利落而整齐地罗列在红木圆桌上。 食物的香味很快弥漫在屋子里。 玄音瞅着桌上显然是精心烹制的珍馐美食，面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只待嬷嬷和丫鬟们做好一切，齐齐躬身告退。 “奴婢就在屋外伺候着，少将军有什么吩咐，唤一声奴婢即可。” 玄音道：“不必，所有人全部退出明月轩。” 陈嬷嬷闻言，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随即低眉垂眼道：“奴婢遵命。” 语毕，领着一干丫鬟鱼贯退了出去。 “遥华，谨言。”玄音伸手招呼，“坐吧，不必拘谨。” 第303章 寒暄 遥华和温谨言都不是拘谨之人。 但此时面对玄音这般一本正经的待客模样，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撩衣在桌边落座。 “西秦皇长子。”遥华拖着腮，目光慵懒懒地看着温谨言，“欢迎成为本殿下的客人，以及大雍朝的质子，以后请多多关照。” 玄音：“……” 欢迎人家成为客人还能理解，欢迎人家成为质子是什么鬼？ “多谢。”温谨言颔首，风度无懈可击的完美，“以后请十四皇子也多多关照。” “问你句话。”遥华语气漫然，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西秦战败的主要原因在于玄音，她算是西秦的仇人吧？你住在玄音的地盘上，会不会半夜三更起来刺杀玄音？” 玄音：“……”想得真是深远。 她都没想过温谨言会不会对西秦战败一事怀恨在心，没想到遥华却想到了。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多余。 不过玄音很清楚，这个问题遥华问得一点毛病都没有，不管他是真这么担心，还是只为提醒一下—— 站在玄音的角度来说，这个担忧本来就是应该有的。 因为西秦战败，皇长子温谨言才被一道旨意送到了大雍为质子。 可以说，温谨言之所以落入大雍质子的境地，完全就是因为玄音的关系，若放在其他人身上，显然有足够的理由迁怒于玄音。 可温谨言似乎并不会。 不但不会，他甚至已经说了，西秦败仗与否，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来大雍也不是因为皇帝的旨意，而是他自己愿意来。 至于他为什么愿意来…… 低垂的眸心划过一道莫名的思绪，玄音淡淡开口：“遥华，你说笑了。” “嗯？”遥华慵懒转头看她，“说笑？” “没错，十四皇子说笑了。”温谨言从容开口，嗓音温润悦耳，“有十四皇子和你手下的六大高手在此，谨言就算有这个想法，只怕也不可能成功。” 遥华挑眉：“只要有这样的想法，早晚会寻到机会。” “可谨言没有这个想法，所以请十四皇子放心。”温谨言从善如流道，“谨言对玄音没有任何敌意，这句话是谨言的真心话，不掺半点虚假。” 话音落下，遥华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跟他对视着。 两个一样出色的少年……不，三个容貌出众，风姿绝世的少年安静地坐在这里，真真是美得如一副特别的画卷。 若是让府里那群小丫头看见，只怕直接乐晕过去。 过了一会儿，遥华唇角慢慢勾起，嗓音还带着几分属于孩子的纯真，以及几分不属于孩子的深沉，“本殿下相信你。“ 温谨言颔首，秀雅如松竹端方，“多谢。” “不必再过分寒暄试探了。”玄音拿筷子夹了一片嫩鱼片，放到遥华的碗里，“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多多补充营养，鱼的身体里含有蛋白质，能补充身体所需的九种氨基酸，还有丰富的维生素，矿物质，DHA……” 遥华：“……”什么意思？ 第304章 一片鱼肉惹的祸 空气仿佛安静了两秒。 温谨言和遥华面面相觑。 须臾，温谨言露出了一个完美谦逊的微笑，“玄音。” “嗯？” 温谨言语气难得有些迟疑：“蛋白质……是什么？” 玄音动作一顿，慢慢抬眼看着他。 “安鸡酸是什么？”遥华继续左手托腮，像个乖宝宝似的，举起右手发问，“维生素……又是什么？” 温谨言安静了片刻，慢慢皱眉：“还有……矿物质？鱼的身体里有矿？谨言活了十九年，第一次听说。” 他只听说过金矿，银矿，铁矿，铜矿…… 没听过矿物质。 玄音沉默，看了看遥华，又转头看了看温谨言。 “还有最后那个什么？”遥华眉头蹙紧，疑惑地盯着玄音，“滴……滴什么？” “DHA。”玄音静静开口，盯着遥华的眼底有深沉的光泽划过，“你真不知道？” 遥华疑惑：“我该知道吗？” 玄音摇头。 又沉默了片刻，她嘴角微扬，有些讪讪地笑道：“我以前无意间看过一本书，忘了叫什么名字，上面有说过鱼的营养很丰富，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应该多吃一些，方才我是想调侃遥华来着，所以才乱说一通，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 遥华闻言，眉头蹙得更紧。 什么书？ 他怎么没看过？ “好可惜。”温谨言轻叹一声，嗓音里有些淡淡的遗憾，“要是知道名字就好了，如此有趣的书，谨言居然没有看过。” 玄音嘴角一抽。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温谨言接着道，“谨言自认为读过的书不少，却依然还有自己也弄不懂的事情。” “谨言又不想当圣贤，懂那么多做什么？”玄音淡笑，语气格外从容淡定，“这些东西我也是无意间看过的，都忘了在什么地方看到的书，要是还记得的话，一定想办法给谨言把书弄来。” 温谨言笑道：“天下很多奇人异士手里都收藏着一些珍贵的孤本，或许玄音看到的书，就是来自某些比较神秘的奇人，或者某处比较大的藏书阁。” 玄音：“……”奇人异士？ 比较大的藏书阁？ 二十一世纪到处都是奇人异士，以后若是有机会，她还真想带他们去见识见识，顺便逛逛那些图书馆或者随处可见的书店。 然后谨言就会知道，那些书早已泛滥成灾，花个十几块钱就能买到一本。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用膳吧。”玄音叹了口气，不得不转移了话题，“填饱肚子各自去睡一觉，养精蓄锐，别忘了晚上还有一场牛鬼蛇神齐聚的宫宴要应付。” 说完，玄音垂眸，看着被自己夹了一筷子而少了一块的蒸鱼，心里忍不住叹息： 都是一片鱼肉惹的祸。 不过她也因此而确定，遥华和温谨言都是地地道道的古人，对于现代的东西一无所知。 所以，谜团之上又加一层谜团，既然遥华不是来自未来，那么他究竟是如何知道战王的事情？ 又为什么要叮嘱她，千万不能喜欢上温谨言？ 第305章 皇后懿旨1 谜团虽然越聚越多，但玄音却抱着一种债多不愁的态度，慢慢的就把心头所有的疑惑放下了，不再刻意去想。 用了午膳，她回去蘅芜苑，刚跨进院门，就看到刚才的那个陈嬷嬷正站在院子里，面无表情地训话。 训话的对象是暖语、纤仙、秋彤和醉冬。 玄音脚步微顿，眉梢忍不住轻轻一挑，不动声色地听了一会儿，无非就是说她是皇后娘娘派下来打理将军府内务的人，这里的丫鬟都得听她的……巴拉巴拉一通。 暖语和纤仙站在一块儿，虽不说话，神色温婉沉静，眼底却分明透着几分嘲弄。 玄音嘴角微扬。 不愧是战王命人精心挑选后送来的美人，看来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就算任人拿捏，也要看拿捏她们的人是谁。 陈嬷嬷这样的，她们显然还不放在眼里。 秋彤和醉冬站在另外一边，表情明显就丰富多了，不耐清晰地流露在脸上。 “陈嬷嬷，您说累了吧？”见她越说越起劲，醉冬笑意盈盈地开口，“口渴吗？要不要婢子给你倒杯茶？” 陈嬷嬷被打断了话，显然非常不悦，冷冷道：“我正在训话，你还有规矩没有？” 原本气氛还算融洽，四个丫头虽然不耐，但起码这个院子里的空气还是挺好的。 然而这句话一出口，秋彤和醉冬显然就不乐意了。 “陈嬷嬷。”醉冬抬手，漫不经心地勾起自己鬓角的一缕长发，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绝对的蔑视，“您大概弄错了什么，这将军府的主子是少将军，应该轮不到陈嬷嬷你来对我们训话。” “放肆！”陈嬷嬷厉声斥责，目光冷冷地盯着醉冬，“我是皇后娘娘派下来的内务嬷嬷，在将军府里总管所有的内务侍女，就算你是少将军身边的人，也必须听我的……难不成，你想违抗皇后娘娘的懿旨？” “皇后娘娘的旨意，我们自然是不敢违抗的。”醉冬勾了勾唇，“可陈嬷嬷只是皇后指派下来的嬷嬷，又不能代表皇后娘娘本身。陈嬷嬷不会是觉得，您奉了娘娘旨意而来，这全府上下就得把您尊为娘娘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嬷嬷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厉声否认。 声音落地之后，她随即转头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听到，心里才松了口气。 然后，脸色骤然如寒霜冰冷，眼神阴鸷地注视着醉冬，“你叫什么名字？” “醉冬。”醉冬很干脆利落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可知，以下犯上是个什么罪名？” “请嬷嬷赐教。” “是要打板子的。”陈嬷嬷冷笑，“今天我就好好教教你们，什么是规矩。” 话落，她声音阴冷道：“来人，把醉冬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这句命令出口，当真有两个身形彪悍的侍女走过来，凶神恶煞地看着醉冬。 “陈嬷嬷。”一直安静地待在一旁，看起来格外恬静温婉的纤仙漫不经心地开口，嗓音柔和细腻，丝丝入耳如天籁，“你可知道醉冬是什么身份？” 第306章 皇后懿旨2 陈嬷嬷眯眼，转头看着纤仙，目光在她过分娇美的鹅蛋脸上逗留了片刻，淡淡道：“她是什么身份？不就是个丫鬟吗？” “她的确是个丫鬟，却不是一般的丫鬟。”纤仙语气如春风细雨般柔和，说话间，目光却掠过那两个粗壮的婢女，“醉冬和秋彤是十四皇子的贴身大丫鬟，打小伺候着殿下长大的。在十四皇子心里，她们虽是丫鬟的身份，却是家人的情分，陈嬷嬷，我劝你还是三思而后行。” 此言一出，那两个粗壮的侍女脸色顿时一变，连忙缩回手，转头犹豫地看着陈嬷嬷。 她们虽有心仗着陈嬷嬷逞逞威风，却万万不敢因此而得罪了皇子。 “十四皇子？”陈嬷嬷显然也有些微惊，随即皱眉道，“我奉皇后之命代管将军府的下人，就算是十四皇子，也不能公然违背皇后懿旨。” 秋彤淡笑：“陈嬷嬷真是好大的威风呢，抬出皇后的身份，这整个将军府是否都得由陈嬷嬷横着走？” “非也非也。”暖语慵懒懒地开口，眉眼间风情万种，“秋彤、醉冬是十四皇子的大丫鬟，连十四皇子都把两位姐姐当成是家人，陈嬷嬷还能越过了十四皇子，真把两位姐姐当丫鬟使唤？” 陈嬷嬷闻言，顿时脸色一沉。 “至于我跟纤仙……”暖语唇畔微扬，眉眼魅惑顿生，“我们俩还是战王送给少将军的暖床侍女呢，陈嬷嬷就算代表了皇后的身份，只怕也不敢不把战王放在眼里吧。” 这句话出口，陈嬷嬷刹那间僵住，所有不悦的情绪慢慢消失在布满褶皱的脸上，不敢置信地看着暖语：“战……战王？” 她们是战王送给皇甫玄音的暖床侍女？ “是啊。”暖语微微一笑，眼底似缀着万千星光璀璨，“陈嬷嬷不知道？” “我……我我……”陈嬷嬷咽了咽口水，脸色忽青忽白，“我真……真不知……” “陈嬷嬷若是耍够了威风，就去干活吧。”玄音终于漫不经心地开口，并抬步走了过去，“蘅芜苑，墨渊居，明月轩这三处院落里，所有的侍女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需要陈嬷嬷特别指教。以后不得命令，陈嬷嬷尽量别到这三院里晃悠。” 听到玄音的声音，陈嬷嬷僵硬地转过头来，脸色还残留着方才听到“战王”名号时的几分青白。 “少……少将军……” “婢子见过少将军。”纤仙和暖语二人优雅福身，动作姿态仿佛带着天生的雅致妖娆。 秋彤和醉冬也恭敬地行礼。 玄音走到暖语面前，伸手抬起她国色天香的小脸，“小语儿，今晚你来侍寝。” 暖语嘴角笑意一僵：“……” 为什么又是她？ 这两天她已经尽量地避着这位不按牌理出牌的少将军了，就怕万一惹怒了她家那位喜怒不定的主子，然后被毁尸灭迹。 可，死神为何总是如此眷顾于她？ 秋彤和醉冬呆呆地看着玄音光天化日之下调戏美人的动作，一时有些无法反应。 这当真是她们认识的那个少将军？ 第307章 好大的惊喜 玄音转头，看着还没离开的陈嬷嬷，以及那两个粗壮的侍女，淡淡道：“陈嬷嬷是打算留在这里用晚膳？” 此言一出，陈嬷嬷霎时一个激灵回过了神，连忙胆战心惊地领着两个粗壮的侍女告退。 待她们离开，玄音才转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暖语僵硬的小脸，不解地道：“小语儿，你这是怎么了？被惊喜到了？” 暖语僵硬地挤出笑容：“……” 是啊，真是好大的惊喜。 纤仙抿唇忍着笑意，柔柔冲着玄音福身施礼：“少将军，暖语的确是被惊喜到了，还请少将军能怜香惜玉，对暖语温柔一点儿。” “温柔？”玄音挑眉，随即果然很温柔地笑了笑，“本将军今晚一定温柔地对待小语儿。” 说着，微微俯身，动作无比温柔地在暖语小脸上亲了一下，“好香。” 暖语整个人顿时僵住，“……”身子像是被点了穴道一样无法动弹。 纤仙也被吓到了。 方才……方才少将军亲了暖语？ 哦天哪，完了完了，她们死定了…… 言语上调戏万句，也不及这一亲之下的杀伤力啊，主子大人会不会直接弄死她们？ 五马分尸，还是油煎烹炸？ 纤仙缓缓抬眸，以一种生无可恋的眼神看着玄音，美丽的眼眸里，尽是凄惨之色。 “怎么了，小仙儿？”玄音不解地挑眉，“失落？” 纤仙：“……”她的神情看起来像是失落？ “放心，明天晚上本将军让你侍寝。”玄音非常善意人意，也显然懂得雨露均沾的道理。 说完她凑过去，在纤仙白皙的小脸上也亲了一下，“喏，这就是公平了，别难过了，一人一晚，轮流着来。” 纤仙：“……”好恐怖，她要回家。 暖语惊恐：“……”一人一晚？ 天可怜见，她可能等不到第二晚就尸骨无存了。 秋彤和醉冬傻呆呆地看着玄音，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少将军这行为……算是调戏良家妇女吗？ 不，暖语和纤仙二人还是个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哪里是良家妇女？ “乖，今晚好好沐浴，多熏点玫瑰香精。”玄音轻轻捏了捏暖语的小脸，“本将军还有点事情要去处理，今晚到榻上等我……” 语气顿了一下，玄音不疾不徐地加了一句：“别忘了，粉色的肚兜哦。” 丢下这句话，玄音转身，施施然举步离开。 身后，留下了风中凌乱的四个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秋彤轻咳了一声，“咳，那个……醉冬，殿下这会儿应该回到墨渊居了，我们也该回去伺候殿下了。” “你们要回去了？”暖语吓了一跳，“为什么？” 醉冬嘴角抽了抽，有些同情地看着暖语，“这里是少将军的院子，我们殿下搬到将军府之后，就不跟少将军住在同一座院落了。” 说完，朝秋彤看了一眼，两人手牵手离开了。 暖语万分不舍地看着她们的背影，直到她们俩小时在视线里，才转头看向纤仙：“仙儿，要不……我们俩私奔吧。” 第308章 同车 半日时间很快过去，转眼到了傍晚要进宫的时候。 因为同时招待两国皇子，所以宫宴的规模比较大，堪比登基大殿的庆典国宴，很隆重。 当然，这份隆重之中究竟有多少尊重，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将军府的马车很大。 入了新府邸，府中的一切都按照一品大将军的规格待遇置办，出行的马车不小，虽然比不上战王府的八骑马车，却也算得上豪华精致。 马车内里很宽敞，玄音、遥华和谨言三人同坐一辆马车，也完全不觉拥挤。 “皇长子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遥华倚在车厢里最柔软的榻上，漫不经心的挑眉看着谨言，“不会怯场吧？” 温谨言平静地笑了笑：“谨言记得自己的身份。” 至于会不会怯场……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多余的。 遥华闻言微静。 玄音眉眼动了动，若有所思地看着谨言，须臾，淡笑道：“谨言是个聪明的人，遥华不必担心。” 话音刚落，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上三人对视了一眼，各自不动声色地沉默。 “皇甫少将军。”车外传来一个熟悉且清傲的声音，语气里带着丝丝孤傲，“本王可否乘少将军的马车入宫？” 这个声音钻入耳膜，遥华的脸色顿时冰冷如千年寒川。 玄音则漫不经心地挑眉。 居然是容锦。 “此人就是北齐九皇子，容锦？”温谨言温润开口。 虽没见过容锦的面，可看见遥华下意识的反应，他很容易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玄音点头，转头瞥了遥华一眼，“你们同意他上来么？” 温谨言没说话，目光温和地落在遥华面上，显然是以遥华的决定为主。 沉默了片刻，遥华冷笑道：“马车够大，多他一人也容得下。他既然想上来，就让他上来，免得有失待客之道。” 玄音转头看向温谨言。 “谨言没理由反对。”温谨言笑了笑，“刚好谨言也想认识一下北齐九皇子，少将军便让他上来吧。” 于是玄音伸手挑开了马车布帘，看着眼前不远处端坐在马背上的容锦。 对方一身玄袍，神采飞扬，眉眼间清贵端方，一派孤傲自负之色。 “九皇子也喜欢坐马车？”玄音淡笑。 容锦扬起无懈可击的笑容：“听闻西秦皇长子在少将军的马车上，容锦慕名已久，急欲一见，所以才拦了少将军的马车，请少将军勿怪。” 玄音淡淡一笑，“既然如此，九皇子就上来吧。” “多谢。”容锦抱拳道谢，身子瞬间从马背上飞身跃起，如闪电一掠，转瞬间人就进了马车。 玄音也不知相信他的解释了没有，放下车帘，转过身看着坐在左边座上的容锦。 “西秦皇长子，久仰大名。”容锦沉沉的目光落在温谨言面上，唇畔挂着极有风度的笑容，“今日一见，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九皇子谬赞。”温谨言浅笑，笑容温和雅致，如世间最有风度的翩翩君子，“谨言在西秦时，也时常听闻九皇子的盛名，谨言由衷佩服。” 第309章 难得的缘分 这两人应该只是初次见面。 不过马车里原本就只有三个人，玄音和遥华二人容锦早就见过，所以一眼认出温谨言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判断。 至于私底下……玄音在想，西秦跟北齐也是遥遥万里之隔，对于一般人来说，想要了解一个人远在自己万里之外的人，真的不太容易。 毕竟这是古代，不是网络媒体发达的二十一世纪。 然而，这又是一个群雄争霸的时代。 虽然眼下看起来风平浪静——各国之间纵有些战争，却还没到风声鹤唳的地步。 但玄音心里清楚，眼下的确是一个群雄争霸逐鹿江山的时代。 说乱世有些不太贴切，因为这些枭雄们都有彼此各自的行事风格。 他们可以不走寻常路。 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 纵然彼此相隔遥远之距，但对于容锦温谨言这种身份来说，只怕早已在多少年前，他们就把彼此的底都摸得清清楚楚了。 了解敌人，胜过了解自己。 哪怕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若不了解自己的敌人，早晚也得一败涂地。 车厢里气氛有些微妙。 作为马车主人的玄音，席地坐在马车中间的毯子上，动作从容自然地执壶斟茶。 茶香氤氲，袅袅弥漫在车内。 “这茶是好茶，战王大人给的。泡茶的人也是心灵手巧，同样来自战王府。”玄音素手轻抬，将三盏茶陆续递给左右三人，随即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唇畔挂着浅笑，“借着战王的光，为这难得的缘分干一杯。” 话音落下，车内气氛更为微妙。 难得的缘分…… 这话说得没错，此时四人相遇是缘分，可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纵然心心相惜，他们也永远做不成朋友。 江山大业，男人的雄心壮志横在眼前，他们注定只能是对手。 至于最后的成败……成者王，败者寇，谁又能是谁的朋友？ “战王对少将军还真是厚爱。”容锦眉梢轻挑，淡然开口，“之前听闻战王喜爱少将军，不知是真是假？” 这种隐隐带着挑衅及冒犯的话，本不该出自容锦的口中。 以他的身份，显然不合时宜。 但是因为他的语气太过从容淡定，以至于这句话听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倒是很自然地抹去了其中让人不自在的因素——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却是玄音心胸大度，压根不在意这种传言。 闻言，她淡淡笑道：“若真能得战王喜欢，倒应该是我的荣幸，可惜传言不可尽信。” “所以，少将军对断袖这种事情，其实是可以坦然接受的？” 玄音静了一瞬。 容锦这句话问得倒是有意思。 得知了遥华的身份之后，他还敢公然求娶也就罢了，可在遥华毫不手软地毁了他的园子之后，他居然还敢提起这样的话茬？ 他想表达什么？ 眉梢微挑，眼角余光瞥见容颜淡漠如冰雪的遥华，玄音淡淡一笑：“本将军相信一句话，存在即合理，感情一事本就难以控制，可还有一句话，两情相悦才是美好。” 第310章 拦路 在场四人都不是愚钝之人。 有些话可以点到即止，况且他们虽然年纪都不大，还都是青春飞扬的少年，可儿女情长之事在他们心里委实没有占据多少分量。 他们心里装的是家国大事，是江山霸业，是数年之后君临天下的霸气，是指点江山四方俯首的傲然。 有些话，有些事，搁在心里就好。 玉杯相碰，以茶代酒，容锦没有再说话，遥华也没有主动开口。 就好像曾经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不愉快，早已烟消云散。 马车很快到了皇宫正门外，玄音掀开布帘出示了自己的令牌。 她现在的身份可以特许乘马车直接入宫，但是在寻常时候，玄音定然没那么矫情，有特权也不会滥用。 可今日马车内坐着四个人。 个个都是俊美如玉神仙般的少年，四个人若是一起走进宫廷，在通往大庆宫那么远的路上，只怕效果堪比以前她无聊时看过的玛丽苏偶像剧。 玄音没有被人当猴子观赏的嗜好，也不想跟其他三人一起承接来自四面八方惊艳的目光。 所以出示了令牌之后，马车直接入了宫门。 其他三人没有对此表示什么意见。 但是他们没意见，不代表其他人没意见。 马车刚入了宫门不久，一个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马车里坐的可是皇甫少将军？” 这是个少年声音。 虽然语气里有些桀骜，但语调还算沉稳，容锦和温谨言自然不知道此人是谁，可遥华却一下子听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有人挡道，马车自然就停了下来。 玄音伸手掀开布帘，看着外面站着几个少年，扬了扬眉：“马车里坐的便是本将军，你们有何贵干？” 四个少年，两个穿着皇子袍服，上次因为遥华在上书房被欺负的事情，玄音有机会认识了七皇子、十一、十二皇子。 这四个少年之中就有七皇子即墨昶安，十一皇子即墨子晔。 十二皇子今日没来。 另外两个少年是楚太傅的儿子楚睿，慕丞相的次子慕逸。 刚才开口问话的少年便是楚睿。 见玄音掀开布帘，七皇子的目光自然就落向了车内，隐约看到有人坐在车内，淡淡开口：“十四弟是否也在少将军的马车里？” 玄音勾唇：“七皇子有何指教？” 七皇子语气诚恳，跟之前欺负遥华时有着天壤之别：“很久没见到十四弟了，上次在上书房发生的事情是我们不对，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十四弟赔罪，还请十四弟出来一见。” 玄音闻言淡笑：“七皇子想见自己的皇弟，什么时候都可以，没必要刻意拦在这里。” “少将军说笑了。”七皇子淡道，“尚未成年立府的皇子不得随意出宫，只有十四弟得父皇偏爱住到了宫外少将军的府上，隔着重重宫墙，本殿下就算想见，又如何能见得着？” 玄音挑眉。 自从上次遥华在宫里被欺负之后，玄音虽没有刻意打听，却也知道这几个罪魁祸首挨了不轻的惩罚，还牵连了楚太傅和慕丞相，害他们被皇帝狠狠地怒骂了一通。 第311章 风华 自那以后，几个人在宫里安分了不少日子。 不过很显然，这些少年包括皇子在内，都是个爱记仇的主，因为出了那件事之后遥华就出宫了，他们有气没处撒，这次好不容易逮着一次机会，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把车拦了下来。 至于所谓的赔罪…… 玄音怎么会相信这番冠冕堂皇的鬼话？ “因为想见而见不着，所以就来拦本将军的马车？”玄音淡淡一笑，“两位皇子还是待会儿宫宴上再寒暄赔罪吧，拦在这里不合适。” 说着，径自放下了布帘，坐回了座上。 马车很快再次行驶起来。 遥华倚在榻上，自始至终眉毛都没有动上一下，敛眸沉默间，眉眼显得格外高洁纯净。 容锦不经意间瞥过他的姿容，薄唇轻抿，垂眸掩去了眼底的暗光。 七皇子脸色微变，不得不让开了路，转过身，冷冷地盯着渐行渐远的马车。 “一朝得势，连殿下都不放在眼里了。”楚睿眯眼，尚未褪去少年稚气的脸上布满阴鸷鄙夷之色，“十四皇子还以为自己找个了强大不倒的靠山？” “皇甫玄音为什么会跟即墨遥华走得这么近？”慕逸皱眉，脸色冷冷的，“殿下不觉得很奇怪？” “还能是什么原因，不就是生得美吗？”十一皇子冷笑，眼底尽是鄙夷之色，“你们别忘了皇甫玄音是个什么货色？呵，人家可是喜欢男人呢……” 七皇子目光阴沉地盯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没说话，却也没阻止其他人说话，他以为这些话也就他们四人听到。 可此时，贴身跟随的执剑却一字不漏地把几人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他们大概是嫌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没过足瘾。”玄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没关系，他们会得偿所愿的。” …… 宫宴设在大庆宫。 官员们提前到场是惯例，总不能让皇帝皇后等着各位大臣，乌纱帽不想要了？ 玄音四人到场的时候，殿里已经来了不少官员。 今日的宴席跟以前有些不一样，因为同时招待两国皇子，因此规格很是隆重。 隆重到连皇后和公主都允许参加宴席。 当然，皇帝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官员们不过都是心照不宣罢了。 马车停在殿前玉阶下。 这样的日子里，能公然乘着马车进宫的人真不多，所以这辆马车停在这里，立即引起了很多官员的注意，纷纷转头朝马车看去。 执剑在外面掀开了布帘。 马车外几个护卫身姿笔直地站着，像一柄柄未出鞘的宝剑，对众人的目光视而不见。 最先下车的人是玄音，接着是遥华，然后是容锦和温谨言。 四人同坐一辆马车，显然是很多人都没有料到的。 而他们更没有料到的是，同坐一辆马车而来的四个少年是如此出色耀眼。 他们的出现，仿佛带来了漫天夺目的光芒，刹那间，把在场所有意气风发的男子们全部比了下去。 似是天地间的一切美景都失去了颜色。 第312章 你不够格 众人的目光意外，呆愣，惊艳…… 尤其是女子们，几乎看得移不开眼，俏脸不自觉地泛起了红晕，眼底尽是星光璀璨。 官员们到底都是一群沉着的老狐狸，很快就回过了神，目光不由自主地锁在容锦和温谨言两人的面上，开始在心里判断着他们的身份。 虽然此前容锦闹出一出奇葩的求娶戏码，但大雍官员们却并未有机会见到这位北齐九皇子的面。 因此，此时他们尚且无法得知哪个是北齐九皇子，哪个是战败国的皇长子。 虽然万众瞩目，但玄音四人还是淡定地走上玉阶，入了大殿。 年轻的官员们纷纷寒暄，乐于跟皇甫玄音打好关系。 朝堂上的老臣们自是要端着架子，只用眼角看了一眼四人，随即便移开了视线，自说自话。 “十四弟。”旭王越过人群走了过来，面带笑容看着即墨遥华，眼底隐有自责之色，“上次的事情是为兄考虑不周，为兄给十四弟赔罪，还请十四弟莫要放在心上。” 说着，对着遥华深深一揖，表现出了十足的诚意和懊悔之意。 遥华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无需赔礼。” 有些事情做了就得付出代价，道歉赔礼有用的话，要律法做什么？ 旭王闻言站直了身子，深感歉意地道：“十四弟胸怀宽大，为兄越发觉得羞愧不如。” “旭王言重了。”遥华嘴角轻扬，笑意却显得分外凉薄，“我的心胸很狭窄，有仇必报，报过必忘。不值得放在心上的事情，便没必要时刻想着让自己添堵。” 旭王一怔，似乎有些懵。 当他反应过来遥华的话中之意时，神情瞬间变得有些难看，眼底浮现怒色。 “少将军。”站在旭王身边的欧阳麟淡淡开口，主动化解了僵硬的气氛，“这两位是……” 他的目光落在容锦和温谨言的身上。 两人都很出色耀眼，谁的眉眼间都看不到身为战败国质子的不甘和颓废，因此暂时无法分辨，究竟谁才是西秦皇长子。 因着他的询问，旭王也跟着转移了视线。 只是双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不期然地想到昨日遥华离开御书房时的眼神，脊背上一股寒气窜起，让他心头无法抑制地泛起强烈的杀意。 若无法和解，便只能除掉。 他不能忍受一个随时会在背后捅刀子的皇子活着，尽管这个皇子无权无势。 “温谨言。”白衣胜雪的温润男子主动开口，嗓音如春风般悦耳，姿态从容雅致如行云流水，“初来大雍，请多多指教。” 话音落下，大殿里似乎静了一瞬。 众人目光纷纷落在这个人身上，心里忍不住想，这样一个风华绝代如谪仙般的男子，怎么会沦落到来大雍当质子？ 太可惜了…… “本王容锦。”玄袍男子傲然开口，看着欧阳麟的眼神带着几分轻视，“原本以你的身份，根本不配知道本王名讳，但看在皇甫玄音的份上，本王勉为其难地告诉你，指教就不必了，你不够格。” 第313章 私下往来 话音落下，殿里顿时安静如雪，空气似乎凝结了一瞬。 欧阳麟的脸色，以一种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得阴冷难看，然而面对北齐九皇子——这位曾闹出把皇子当公主求娶的奇葩事情，且集结了十六万精兵在边关的容锦。 他纵然愤怒，也不得不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皇甫少将军的面子的确不小。”握紧了双拳，欧阳麟淡淡说着，目光很自然地落到了玄音面上，“只是没想到，少将军和北齐九皇子私底下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不但同乘一辆马车，九皇子对少将军还如此推崇备至，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毫无疑问，欧阳麟番句话说得很有水平。 不但完美地对容锦的话做了不动声色的反击，也直接告诉了在场的文武百官，皇甫玄音跟北齐容锦的关系不同一般。 北齐尚有十六万精兵虎视眈眈地守在边关，大雍官员心里可以对这位北齐皇子心有忌惮，但公然与之交好——且还是私底下交好，那性质显然就不一样了。 而且经由这番话一提醒，众人又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 容锦求娶十四皇子的事情才过去多久？ 这件事对于任何一个男子来说，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十四皇子虽然在众皇子之中没什么地位，但也绝不会甘于受此侮辱。 可今日，他们居然都坐着同一辆马车过来……众人有些懵。 “私底下的关系？”玄音漫不经心地开口，眉梢微微一挑，“欧阳公子这句话说得颇有深意，不如你说说，北齐九皇子与本将军能有什么亲密的关系？” “少将军请勿较真。”旭王淡淡一笑，“麟弟只是随口一说，并无其他意思，少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欧阳公子可是欧阳太师的嫡子，以后是要承担起欧阳家偌大家业的，难道不知什么场合该说什么样的话？”玄音挑眉，“今日大庭广众之下，他这番话不就是在告诉在场的文武百官，本将军与北齐皇子有私下往来？” 语气微顿，玄音嗓音漫然，“跟别国皇子私下往来，没事时什么都好说，万一以后发生点什么敏感之事，这有心人从中再添油加醋一番，本将军被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是不是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此言一出，众人骤然一凛，欧阳麟和旭王神情也倏地大变。 通敌叛国。 短短四个字，分量却极重。 皇甫玄音真是勇气可嘉，什么话都敢说。 众人的视线慢慢地聚集到了他们的身上，神情各异。 “少将军误会了。”欧阳麟语气微冷，却并不予辩驳，而是欠身施礼，“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方才口误，还请少将军多多海涵。” 这句话说得显得比方才有风度多了。 不是欧阳麟口拙，也不是他觉得自己当真理亏，而是因为他们身份尊贵。 一个是皇后嫡子，一个是欧阳家嫡子，此时又是在庄严的大殿里，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他们难道还真的像个市井小民一样跟皇甫玄音争个高下？ 第314章 上座 有错认错，无错陪个风度。 看在群臣眼中，明显就是玄音有些不够大气。 不过够不够大气什么的，玄音又岂会在乎？ 见欧阳麟主动示弱，她亦见好就收，淡淡道：“欧阳公子身份贵重，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也非同小可，言语间自该斟酌再三，否则只怕很容易祸从口出。” 以欧阳麟的身份，当着众人面被如此教训，搁一般人还真下不来台。 不过欧阳麟也不知是真的觉得自己理亏，还是压根不想跟皇甫玄音争锋相对，闻言只是微微颔首，面上不动声色。 “皇甫少将军好大的本事。”殿外一个少年声音传来，带着不曾掩饰的嘲讽，“连欧阳公子都敢教训，你——” “七弟。”旭王皱眉，看着从殿外跨步进来的七皇子，冷冷地斥了一声，“父皇母后很快就到，你莫要胡言乱语，待会儿若是再惹怒了父皇，谁也救不了你。” 七皇子脸色讪讪，躬身请罪：“皇兄教训得是，臣弟知错。” 旭王比他大，有亲王尊号，又是皇后嫡子，七皇子一个尚未封王的昭仪之子，哪里敢在他面前放肆？ 抬起头，七皇子看着玄音和他身边其他的三人，目光从容锦和温谨言面上掠过，眉头皱了皱，却意外地什么也没说，而是把目光落在了遥华身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轻轻挑唇，目光显得有些故作深沉，“十四弟这些日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句话钻入旭王耳膜，像是醍醐灌顶般让他神情一紧。 眼神不自觉地转移到了遥华的面上，旭王神情阴郁，眼底浮现了些许探究。 七皇子说得没错，十四弟的确变了许多。 明明上一次宫宴时，他还那般柔弱无害，甚至不堪一击，私下里被欺负都不敢在父皇面前多说一句。 可最近…… 从前日在御书房开始，他就有些不一样了。 而方才跟他说的那句话……想到方才他说的那番话，旭王心头有一种不知名的，如毒蛇一般陌生却阴冷的感觉缓缓蔓延而出。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内侍一声高喝，整个大殿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沉寂了下来。 旭王顾不得其他，连忙挥去心头所有不好的想法，撩袍领着众人一起行礼。 天德帝跟皇后一道从殿外走进来。 皇子们与群臣叩首跪拜，山呼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温谨言和容锦站在一旁，目光淡淡，神态从容。 “众卿平身。”天德帝迈着沉稳的步子行过大殿，走到高处龙椅上坐下，皇后坐在他身侧的凤椅上，“请北齐九皇子和西秦皇长子上座。” 皇子们和群臣站起身。 陆平走到容锦和温谨言面前，从容笑道：“请两位皇子上座。” 说着，微抬起手臂，将两人朝帝王右侧的方向引领而去。 “容皇子先请。”温谨言颔首，朝容锦温雅开口。 风度翩翩，无懈可击。 容锦挑眉：“本王以为这宫宴是专门为你所设，理当你为上座。” 第315章 谦让 帝王之下，右侧席位为尊。 容锦和温谨言同是客人，又是皇子之尊，自然应该坐在帝王右侧席位。 可首席位置只有一个。 按照道理来说，容锦是不请自来，温谨言却是大雍朝皇帝主动开口邀请而来的客人，所以理当温谨言坐右席首位。 然而另一方面，容锦却是西秦最得圣宠的九皇子，又有十六万精兵为底气，而温谨言只是战败国的质子—— 这样一想，似乎又该容锦坐首位。 群臣的目光不由有些微妙，都沉默地注视着两人。 左边席位上，诸位皇子和大臣按着各自的品级已经陆续入座，玄音的坐席挨着遥华——其实以遥华的年纪，原本没资格参加这种成年皇子才能参加的宴席。 但天德帝今日注重热闹，招待两位皇子的规格虽隆重严肃，但三位公主以及雍京世家贵女都被安排在了隔壁偏殿就座，没成年的皇子们自然也能来。 况且，遥华是跟着玄音的马车来的，连天德帝对此都没有意见，其他人又敢说什么？ 除了遥华之外，其他未成年的皇子以及权贵家里未成年的嫡子，都被宫侍安排在了隔壁殿中，跟公主贵女们分成了两桌——他们的坐席跟大殿上不同，男女各一桌，而不是前殿那般正式的独立席位。 这样既让皇子们提前见识这种正式的场合，也没有影响到宫宴的严谨庄重。 众人注视之下，温谨言率先往首座方向走去。 群臣看着那个白衣温润的男子，眉头微皱。 看着温润的贵公子，说到底其实不过是个质子，就算北齐九皇子谦让，他难道还真的这么坦然地坐上首位？ 温谨言没去在意旁人心里的想法，径自越过首位，身姿端庄雅致地坐在了后面的位子上。 群臣表情一顿，看着他的目光不由变了一变。 原来，他们想错了。 容锦嘴上谦让，温谨言却是以实际行动来表达谦让之心。 “两位都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不必计较那么多了。”天德帝笑着开口，“容皇子也请坐。” 容锦瞥了一眼温谨言，没说什么，脚步从容地走到首位上坐下。 闲适自然的姿态，仿佛这个坐席不过只是个普通的坐席，根本没有所谓的尊卑之分。 天德帝宣布开宴。 身着清一色白衣裙装的宫婢们利落地穿梭在席间，呈上美酒佳肴。 酒香四溢，弥漫在殿上。 着红色轻纱缎带的舞姬们迈着轻盈的脚步进得大殿，朝帝后行礼，随即在殿中央翩翩起舞。 舞姿妙曼，妖娆妩媚，一抬手一折腰，皆是美丽风情。 “容皇子，楚皇子。”天德帝举起手中酒盏，遥遥朝着温谨言和容锦的方向示意，“朕与两位同干一杯美酒，欢迎两位到大雍来做客。” 坐在皇帝身边的皇后没有说话，维持着六宫之主的端庄和威仪。 殿上群臣同时举起手里的酒盏，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妥。 唯有坐在容锦斜对面的玄音，在听到天德帝这番话之后，不由自主地皱了眉头，慢慢抬眸。 第316章 秦晋之好 “皇帝陛下。”温谨言笑了笑，笑容温和如沐春风，“谨言已弃了西秦皇姓，随母姓温。” 此言一出，殿下顿时安静了一瞬。 听到这句话的大臣们齐齐微惊。 当然，他们诧异的不是温谨言弃了皇姓这件事，在场的很多官员虽然之前对这位皇长子并不了解，但自从上次皇帝说西秦温谨言会来之后，内阁大臣们也开始对这位皇子做了个基本的了解。 他们诧异的是，温谨言居然可以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件事。 弃了皇姓？ 这可能只是一个温婉的说法，但不管如何委婉，事实依然是不可改变的。 出身皇族的皇子没能拥有皇族的姓氏——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只怕仅此一例。 这件事若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只怕避之唯恐不及，谁会主动把这样一件可谓之为耻辱的事情说出来？ 偏偏，温谨言居然真的就这么说出来了。 “温皇子。”天德帝从善如流地改口，语气带着几分歉然，“既然到了雍京，以后就只管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安心住下，让玄音好好带你了解一下大雍的风土民情。” 说着，举起酒盏，“两位皇子，请。” 容锦和温谨言也没再多话，优雅端方地举杯跟天德帝同饮。 安心住下？ 明白人都知道天德帝是因为忌惮温谨言，所以才把弄来大雍当质子，自然希望他能在自己眼皮子下安心地住着，可其实很多人不明白，如温谨言这样一个根本不得西秦皇帝待见的皇子，如何就能让天德帝忌惮至此？ 难道就因为他才华过人？ 没有势力，连自己都父皇都不冷落他，就算空有才华又有何用？ 天德帝应该把西秦太子弄来当质子才实际。 群臣心里想法各异，面上却不动声色。 天德帝举杯，与两位皇子和群臣共饮。 殿下觥筹交错，酒过三巡，气氛正酣。 “容皇子来到雍京已有数日，这些日子朕中政务比较繁忙，一直没腾出时间来招待容皇子，容皇子不会见怪吧？”天德帝目光微转，看向容锦，“不知容皇子此番到雍京来，所为何事？” 这句话落地，文武百官吩咐放下了酒盏，看向性情堪称奇葩的北齐九皇子。 “没什么重要的大事。”容锦漫不经心地淡笑，“主要是为了促成大雍与北齐两国交好而来，想跟大雍结个秦晋之好。” 言语间从容自然，完全没有前些求娶一事的尴尬，更像是早已忘了遥华震怒之后做出的事情——当然，遥华的举动除了容锦和皇甫玄音之外，在场的官员们都并不知道。 然而这句话落地，众人的神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结个秦晋之好？ 席间大多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坐在玄音隔壁位置的十四皇子，虽无人说话，可他们下意识地就把容锦的“秦晋之好”想成了十四皇子。 毕竟，有“前车之鉴”。 可作为这件事曾经的主角，十四皇子却似乎浑然不受影响，事不关己地垂眸饮着果酒，绝美的面上一派平静。 第317章 荒唐 “朕有三位公主，若容皇子真有结亲之意，朕求之不得。”天德帝淡淡一笑，“只是不知容皇子看上了朕的哪位公主？” 容锦沉默地端着酒盏，没有说话。 群臣也静默。 容皇子刚来到大雍朝皇宫，尚未有机会见到大雍朝公主，自然谈不上“看上”谁，天德帝说的这句话里重点不在于看上谁，而是在于看上了哪位“公主”。 言下之意，联姻的也只能是公主，若有其他的想法……那就抱歉了。 容锦自然也听出了他话中之意。 眉眼微沉，眼前浮现那日在景龙客栈，震怒之下的少年毁了他整座园子时的狠辣无情，没有一丝一号表现于外的柔弱无害。 “听闻五公主闭月羞花，六公主沉鱼落雁，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不大一会儿，容锦淡淡开口，“本王倒是都有些心动，一时竟有些难以抉择。” 难以抉择？ 天德帝方要说话，却听容锦不疾不徐地补充了一句：“本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贵国十四殿下最得本王之心，望皇帝能成全本王的一片倾慕之心。”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群臣倏地抬头看他，个个呆若木鸡，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谁也没料到…… 真的，谁也没有料到，这位北齐来的九皇子居然当真如此…… 天德帝脸色变得僵冷。 玄音也诧异地抬头看着容锦，完全没料到，对方居然如此执着——纵然遥华以非常的手段警告过他，他却依然一意孤行。 “容皇子。”天德帝皱眉，神情不怒而威，“十四皇子遥华乃是朕的儿子，不是女儿。” 这句话已经说的够明白，够清楚，可容锦偏偏无所谓一般，淡淡笑道：“本王不在乎他是男是女。” “荒唐！”方御史沉声开口，目光凛然地看着容锦，“十四皇子乃是我大雍朝正统皇室血脉，身份尊贵，不是青楼里的小倌，请北齐九皇子莫再道出如此荒唐言论。” 群臣沉默，一个个目光却也变得无比诡异。 不在乎他是男是女？ 北齐皇子可真敢说。 如此藐视道德伦常，无视世俗眼光，公然对一个男子示爱——是否北齐皇室个个都如此荒唐？ 公然把喜欢一个男子的事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也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本王并不觉得，喜欢一个男子就是荒唐。”容锦面色平静，并没有方御史的发难而动怒，语气依旧淡淡，“心悦一个人，源于隐藏在心底最真实的情感，无法欺骗任何人。本王并非喜欢男子，而只是很不巧的，喜欢上的那个人恰好是个男子而已。” 这句话说得真是大义凛然，好像喜欢一个男人也是多么光彩的事情。 “容皇子。”玄音抬眸淡笑，“心悦一个人，源于隐藏在心底最真实的情感，这句话本将军很赞同。容皇子说，只是因为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恰巧是个男子，这句话本将军姑且也可以相信。” 第318章 皇子妃 语气微顿，玄音唇畔微挑：“但容皇子和十四皇子皆为男儿，就算喜欢又如何？难不成……容皇子觉得你们可以打破世俗禁忌，像正常男女那样成亲？” 容锦道：“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玄音唇角勾起，“在本将军看来，其实还真没什么不可以的。” 什么？ 群臣呆滞：“……” 没什么不可以？ 他的意思是说，两个男子真的可以成亲？ 天德帝也转头，目光沉沉地看向皇甫玄音，眼底色泽幽深。 “但是本将军很想问一问。”玄音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周遭群臣的表情和想法，目光平静地看着容锦，“如果当真要成亲，那么容皇子是打算自己嫁到大雍来，给十四皇子当皇子妃？” 群臣：“……” 天德帝：“……” 仿佛一记晴天霹雳骤然砸下，瞬间把殿上满朝文武劈得一个外焦里嫩。 北齐九皇子嫁来大雍，给十四皇子当皇子妃？ 果然……这位少将军永远语不惊人死不休。 容锦脸色骤冷，目光如寒冰一般看着玄音，“少将军莫不是说笑？” “本将军看起来像是在与你说笑？”玄音挑眉，“说喜欢十四皇子的人，是容皇子你自己，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能委曲求全？” 容锦紧紧抿唇，手里的酒盏被攥紧。 “难道喜欢一个人，不是希望看到他开心而宁愿委屈自己？”玄音淡淡一笑，“还是说，容皇子只是想让自己开心，而并不在意对方会不会因此而觉得委屈？如果是这样，本将军很难相信，容皇子所谓的喜欢，是发自真心的情感。” 话音落下，殿上短暂地沉默了一瞬。 然后，所有诡异的心情似乎瞬间不翼而飞，众人反应过来之际，只觉得突然间心情舒朗，精神大震。 看向皇甫玄音的目光多了几分难解之色，有点微妙，有点古怪，有点敬佩……反正有种刮目相看的意思。 是啊，两个男子就算喜欢又如何？ 可以成亲吗？ 当然可以。 只要有一方心甘情愿把自己当做女子嫁给另外一人，不就可以了？ 至于充当女子一方的人是谁……自然要看强求这段感情的人是谁了。 既然喜欢对方，那为了对方委屈一点又何妨？ 若不愿意委屈，又谈何喜欢？ 众人想到这里，目光又瞥见容锦阴沉似乌云滚滚的脸色，瞬间体会到了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心情大好。 连天德帝也几不可察地扯着唇角淡笑了一下。 果然不愧是皇甫玄音。 除了打仗本事了得之外，这份嘴上功夫和反应能力也让人不得不佩服。 天德帝当然不会把玄音的话当真。 两个男人成亲？别搞笑了。 他心里很清楚，玄音这番话只是为了堵住容锦的嘴——北齐堂堂九皇子，怎么可能让自己像个女人一样嫁给别人？ 这样的奇耻大辱，想都不用想，断然不会有这种可能。 如果不愿意，那么所谓的喜欢就并非发自真心，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切不该有的无理要求，全部闭嘴。 第319章 果然年少轻狂 容锦神色阴沉，抿着唇角，久久没有说话。 沉冷的目光落在玄音面上，玄音淡定地勾起唇角，眼神没有丝毫退缩。 群臣神情沉肃，心情既紧张又有些刺激。 “少将军果然是年少轻狂。”容锦慢慢开口，一字一句都如冰雕般敲在了群臣的心尖上，“本王没打算委屈自己，所以此时若再说什么喜欢之类的言语，是不是显得太矫情虚伪了一些？” 说话间，他目光微转，看向坐在玄音旁边的遥华，少年似是与在场的群臣身份格格不入，径自事不关己地坐在一旁，像个误入凡间的精灵。 对于容锦的话，他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绝尘的脸上连丝毫的情绪都没有流露出来，让人无从判断他心里的想法。 “喜欢是容皇子自己说的，不打算委屈自己也是容皇子自己说的，既然什么话都让容皇子说完了，旁人还有话什么可说？”玄音扬眉淡笑，“至于是否矫情虚伪，容皇子可自行判断，本将军不予置评。” “我家殿下的意思是，贵国的十四皇子可以嫁去北齐。”屈膝跪坐在容锦身后的男子倏地开口，语气带着些许强硬意味，“我家殿下身份尊贵，以后必然不会委屈了十四皇子。” 天德帝眉眼骤然一沉，眼神幽深地注视着容锦身后的男子。 遥华依然不作声，垂眸啜饮着酒盏里的果酒。 “不会委屈了十四皇子？”玄音唇角一勾，“强迫我大雍朝皇子以男儿之身下嫁，这样的折辱在你们看来还不算委屈？那么敢问，怎样的委屈才算委屈？” 男人一噎，随即冷冷道：“我家殿下身份尊贵——” “我家殿下身份也尊贵。”玄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家的殿下是殿下，我家的殿下就不是殿下了？” 男子又是一噎，须臾，他冷笑：“虽然都是皇子，可贵国十四皇子的出身又岂能与我家殿下相提并论？真是可笑。” “可笑什么？”天德帝威严地开口，神情有些不虞，“十四皇子乃是朕正儿八经的儿子，同样是皇子之尊，为何就不能与你家殿下相提并论？” 容锦面无表情地啜了口酒，端坐在席上，神色未见变化。 那男子见状，便有恃无恐，淡淡道：“就算同为皇室兄弟，也有尊卑之别，这一点皇帝陛下应该是清楚的，更何况贵国的十四皇子，出身的确比不得我家殿下。” “出身比不得你家殿下？”玄音挑唇，语气疏淡微冷，“原来容皇子心里一直就这么想的。” 容锦抬眸，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还是没说话。 眼角余光却再次不经意般落在遥华的面上，瞥见少年平静如雪的面容，容锦眼神微闪，从容垂下了眸子。 “皇族兄弟亦有尊卑之分，这点朕自是不会否认。”天德帝淡淡一笑，“兄友弟恭，不只是在寻常百姓家，于皇室更为严谨，尊重兄长，本就是身为弟弟的本分，朕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第320章 以兵力威胁 顿了顿，天德帝淡淡续道：“皇子之中，成年封了亲王的身份又要贵重一些，这一点朕同样也承认，但十四皇子遥华在朕的心里，地位与其他皇子一样。若真有区别，那就是他的年纪还小，尚没有到封王的时候，容皇子不会因此就觉得，遥华身份上就差你一截吧？” 话音落下，没等容锦回答，他又不疾不徐地道：“退一步讲，就算遥华身份差你一截又如何？难道他就必须接受你把他当成女子的折辱？朕从未听说过世间还有如此荒谬的事情。” 玄音眉梢轻挑，天德帝今日表现得似乎不错，大义凛然，颇有一国之君的风度威仪。 “陛下圣明！”方御史慷慨激昂地开口附和，“我朝皇子不管是尊是卑，都由不得外族人羞辱！让皇子委身下嫁？我朝尊严何在？简直是荒唐可笑至极！” 方御史话音落地，底下群臣立即高声附和：“皇上圣明！” 一时之间殿上气氛高昂，个个正义凛然。 “皇帝陛下威武。”容锦悠悠然放下酒盏，直起身子看向正前方的天德帝，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清淡的笑意，“本王也并非强求，手下之人方才言语无状，本王驭下不严，代为赔礼致歉，但方才贵国大臣提到了尊严，本王却有句话想说。” 天德帝盯着他看了片刻，语气沉沉：“容皇子想说什么？” “本王素来相信，尊严这种东西是虚无缥缈的，因为任何人都看不见，摸不着，想要维护自己的尊严，亦不是嘴上说着或者眼睛能看到的，而是凭自己的实力挣来的。”容锦说完，目光微转，“少将军觉得本王此言是否有道理？” 玄音笑了笑：“有道理，所以容皇子想说什么？让本将军跟你比划比划？” “不。”容锦漫不经心地摇头，“本王想要的人是贵国的十四皇子，若要比划，应该跟十四皇子才对。”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以为自己听错，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这位北齐九皇子，一个个齐齐沉默了下来。 跟十四皇子比划？ 开什么玩笑？ 天德帝皱眉：“容皇子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容锦笑了笑，完全不受方才气势所影响，“本王想跟贵国十四皇子切磋切磋。如果他能赢了本王，那么求娶一事从此不再提，本王立即下令撤兵。若十四皇子输了，那么他可以有两个选择，一是以身相许，二是两国开战。” 这番话一字一句清晰落地，玄音刹那间明白了容锦的意图。 瞳眸染了几分寒凉，她冷冷勾唇：“容皇子是打算以兵力威胁？” 群臣凛然一惊，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 如果方才他们还在心里为皇甫玄音占了上风而暗自得意，那么此时，容锦那句“下令撤兵”四个字，显然足以让他们心中所有的得意烟消云散。 “本王没有要威胁谁的意思。”容锦淡道，“本王手下十六万精兵已经驻扎在边关，此番若不能抱得美人归，本王心中定然会失落，失落了就容易冲动。” 第321章 一箭三雕 抬头看向斜对面的遥华，容锦漫不经心地续道：“若十四皇子能在武力上征服本王，那么本王自当心悦诚服地下令撤兵，并保证三年之内不会以任何借口对大雍兴兵。” “容皇子。”天德帝眉头皱紧，语气冷肃，“这个要求未免有些过分，十四皇子年方十二，独居深宫十二年无人问津——当然，这是朕的过失，可遥华十二年无人教导武功——” “皇帝陛下这是要替十四皇子认输？”容锦语气清淡，波澜不惊，却显然有种咄咄逼人的意味。 天德帝脸色骤冷，刚要说话。 “父皇，儿臣愿意代替十四弟，跟容皇子切磋。”坐在皇子之列的旭王站起身，冲着天德帝的方向躬身，“十四弟久居深宫，并未正式学过武功，儿臣身为他的皇兄，愿意替十四弟一战。” 天德帝闻言看着他，沉吟了片刻，便缓缓点头，心里对他的武功倒是有些信心。 不过…… “本王乃是十四皇子的二哥，封号旭王。”旭王看着容锦，从容地颔首，“本王愿代十四弟一战，容皇子，你意下如何？” “本王意在与十四皇子比试。”容锦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过，既然皇帝陛下说十四皇子不会武功，那本王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旭王愿意代弟出战并非不可，可本王有言在先。” 旭王眉头微皱：“容皇子想提出什么条件？” “没什么特别的条件。”容锦摇头，“还是方才那句话，如果比试的结果是本王输了，则只当本王与十四皇子开了个玩笑，求娶之事就此作罢，并立即下令撤兵，承诺三年之内不以任何借口朝大雍兴兵。” 这句话一出，众人沉默之下，似乎已经能猜到他下面要说什么，不由神色微变。 旭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手。 “如果旭王输了，那么是否也能代表十四皇子的意愿，让他心甘情愿下嫁于本王？”容锦扬眉，“或者说，皇帝陛下是否愿意在旭王输了之后，把十四皇子直接指婚于本王？” 旭王微微一滞：“这……” “这当然不可能。”玄音站起身，“旭王的武功如何，都无权决定十四皇子的事情，更不可能把十四皇子的名誉当成筹码。” 况且，旭王前天还提议把遥华送出去，今日替他应战？ 呵，别说他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就算不是，他的武功只怕也根本不是容锦的对手。 他有什么资格替遥华应战？ 这般想着，玄音转头看向天德帝，微微躬身，“皇上，臣有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天德帝看着她，眼底隐隐流露出期待。 “北齐九皇子远道而来，也算是大雍朝的贵客，臣提议，不如把容皇子直接留在大雍，跟西秦皇长子作个伴。” 玄音几不可察地扯唇，语气却无比淡定，“如此一来，既牵制了边关的十六万精兵，也能让北齐皇帝投鼠忌器，不敢对大雍生出任何不该有的心思，且还能让容皇子学乖一点，一箭三雕。” 第322章 兵权1 话音落下，满殿寂静。 群臣面面相觑，深深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然而在看到其他人脸上也是如出一辙的表情时，心里顿时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原来还可以这样？ 把北齐九皇子扣在大雍，如此一来，边关纵有多少精兵也无济于事，毕竟北齐九皇子在北齐如此得宠，他们不会不管他们家殿下的死活。 这个主意真是妙，妙极了。 可群臣并不敢开口。 因为他们谁也不确定这件事到底可不可行，少将军敢想别人所不敢想之事，其他人却只敢在心里舒爽一下，万一事情再有什么转折…… 大殿上气氛越来越诡异。 谁也没有开口，纵然被人当面如此算计，容锦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安静地品着手中美酒，表情平静淡然。 天德帝沉默了很久，虽然也觉得玄音这个提议简直正中下怀。 可心里难免有些顾虑。 抬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容锦的神态变化，最终却发现什么变化也没有，天德帝一时之间也无法判定玄音这个主意好不好。 “小王觉得这个主意挺不错。”席间有人开口。 众人循声望去。 明明是个主角，却许久没有出声，沉默得快要被人忽略其存在的温谨言抬眼，嗓音温润平和，让人心头如春风拂过。 抬起头，他温和地笑了笑：“少将军是个聪慧胆大之人，他的提议，小王觉得可行。” “可行？”天德帝心里微动，不由多问了一句，“温皇子还请明言。” 这位西秦皇长子的话，天德帝还是愿意听一听的。 “据小王了解，北齐九皇子容锦是北齐皇帝最中意的下一任继承人。”温谨言一开口就直切要害，且不管在说什么话，语调都是不疾不徐，透着一种波澜不惊的沉稳气度。 众人闻言微讶。 北齐九皇子容锦，是北齐皇帝最中意的下一任继承人？ “北齐九皇子此番来到大雍，身边所带护卫高手不过两千余人，除了可信的贴身亲随之外，暗卫密探仅有三十人左右。”说到此处，温谨言目光落在玄音面上，扬唇浅笑，“不说大雍其他军队，只皇甫少将军出马，就能轻易地将容皇子留下。” 语气微顿，他不疾不徐地补充道：“不必担心任何后患，就算容皇子自己无惧生死，他手下的军队也绝不可能任由他陷入危险，所以只要少将军留得住人，北齐便没有任何人敢轻举妄动。” 天德帝缓缓啜了口美酒，觉得今日的酒似乎比以前更香醇。 皇帝最中意的下一任继承人，当然是谁也不敢拿他的性命冒险，所以，边关纵有十六万精兵又如何？ 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天德帝此时真是越看玄音越顺眼，抬头时，嘴角便含了笑：“玄音，既然你如此提议，那么朕即刻让你领京城龙武军六万兵马大权，招待容皇子的事情也一并交由你负责。” 此言一出，群臣不由骚动了片刻。 龙武军六万兵马大权？ 第323章 兵权2 大雍朝前任皇帝即墨峥在位时，京城兵马大半集中在大将军隐十三的手中，这位将军骁勇善战，对皇帝忠心耿耿，一度成为雍京所有官员畏惧如虎的存在。 只可惜，他跟皇帝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以至于最后皇帝无嗣，隐十三也没有成家生子，最后即墨峥把帝位传给了侄子即墨凌天。 而大将军隐十三手中掌控的兵马大权接近五十万之多，除了驻守西秦边关的二十余万，以及驻守在北齐的十二万兵马之外，另外还有十八万分散在雍京六军。 以一己之力掌控整个大雍朝的兵马大权，可见皇帝对这位大将军信任的程度。 即墨峥退位之后，携隐十三归隐，这些兵权分摊在几个信任的武将手里，陶然就是其中一个，还有驻守着北面疆土的齐放。 而负责驻守雍京城的六军十八万人，则分别是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以及左右神武军。 羽林军就是内城禁军，六万人归皇帝直接调派。 神武军负责外城，驻守雍京各大城门，目前由皇甫宗翰掌权。 龙武军则负责整个皇城的秩序，不过正将军之位一直空悬，副统领乃是欧阳家嫡子欧阳麟。 虽然为副，但因为正职无人，所以欧阳麟早已是默认的龙武军实际掌权之人。 而众所周知，欧阳麟是旭王表弟，也就是说，龙武军是在是旭王的兵力后盾。 如今皇帝突然一道旨意下来，群臣心里都有些诧异，让皇甫玄音接管龙武军，那欧阳麟这个副统领以后该如何自处？ 龙武军听命欧阳麟时日已久，皇甫玄音就算做了最高将军，又是否能轻易服众？ 众人心头想法各异，旭王的脸色却有些难看。 以皇甫玄音的军功和一品大将军的军衔，接任龙武军正将军名副其实，没什么不妥，但旭王深知皇甫玄音此人难以收服，如果他能为自己所用，那么揽兵权在手于他自是有益。 可…… “臣遵旨，谢皇上器重。”少年清雅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旭王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酒盏。 目光微转，眼角余光看到了端坐在席间纹丝未动的欧阳麟，旭王垂眸，眼去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 坐在皇帝身边的皇后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皇上的决定谁也不敢反驳，毕竟皇甫玄音有军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他的军衔品级也足以胜任。 而且，方才只有皇甫玄音出言化解了北齐九皇子的故意刁难，谁敢在这个时候泼皇上的冷水？ 就算是太师欧阳玄霆，也不会蠢到对圣旨提出异议。 玄音谢恩之后，转头看向容锦：“接下来还请多多指教，容皇子。” “少将军果然不愧为少将军。”容锦端起酒盏，冲着玄音遥遥一举示意，“本王敬少将军一杯。” 言语从容，姿态如行云流水，心情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自己处境的影响。 玄音大方地端起酒盏，笑得格外温柔：“吾皇命本将军招待容皇子，本将军觉得责任重大，为了避免让本将军失职受牵连，还请容皇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乖一点，别尽惹事。” 第324章 赌注1 话音落下，天德帝嘴角蓦地一抽，突然觉得皇甫玄音也是个腹黑的主。 不过，他皱眉看着容锦，眼底划过一抹深思。 这位北齐九皇子……当真如此淡定？ 天德帝这般想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另外一边的遥华，看到他端着酒盏安静地品茗，心里不受控制地生出了奇怪的感觉。 被容锦当面如此羞辱，遥华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坐在一旁，像个事不关己的外人一样？ 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淡定沉着？ “本王觉得高手过招，就应该多切磋切磋。”容锦淡然一笑，眸心流露出孤傲自负的神采，“少将军是个高手，毕竟在边关打过胜仗，嘴上功夫也挺了得，本王是真心的佩服。所以请少将军放心，接下来的日子你一定会过得万分刺激，想要留本王在大雍，也得看少将军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是正面的挑战？ 玄音眉梢一挑：“容皇子可以拭目以待。” “但是在此之前，本王还是希望能与十四皇子切磋一下。”容锦话锋一转，目光又调回了遥华身上，“本王并非胡搅蛮缠之人，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对十四皇子一见倾心，得不到难免心有不甘，不知十四皇子可否成全本王的一片真心？” 顿了顿，他漫不经心地补充道：“当然，切磋也并非一定是比试武功，十四皇子若是弱不禁风，也可以选择别的比试类目。” 虽语气平淡，可弱不禁风四个字对于一个男子来说，却绝对是一种羞辱。 天德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并非胡搅蛮缠之人？ 他知道这个世上胡搅蛮缠的人并不多，但大多是市井上的三姑六婆，从未想过，一国尊贵的皇子也能把无赖的本色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 再三扯上遥华，如果一个劲地拒绝，是否会让人觉得大雍朝皇子怯懦无用？ 所以，纵然天德帝心里已极为不耐，面上也没有表现出分毫——毕竟，即使方才皇甫玄音正大光明地提议要扣留这位皇子，人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或者示弱的举动。 他们又怎么能被比下去？ 天德帝转头看向遥华，心头那种古怪的感觉越甚，面上却不动声色：“遥华，你怎么说？” 群臣彻底沉默了。 十四皇子这些年独居深宫，不但没有学过武功，便是读书识字也机会学，又什么拿得出手的特长与北齐九皇子一较高下？ 所有人安静的注视之中，遥华漫不经心地瞥了对面的容锦一眼，从容站起身，语气平静地道：“父皇，儿臣可以跟容皇子比试一番，但既然是比试，那就该设个赌注。” 天德帝：“……” 文武百官齐齐诧异，赌注？ 十四皇子这是傻了吧？ “容皇子。”遥华身姿雅致，眉眼间染上了几分沉静却疏离的色泽，“方才贵属下说，本殿下的身份不如你尊贵，但是有一点我们却是相同的。” 容锦淡问：“哪一点？” “我们都只有一条命。”遥华微笑，“所以，我们拿命来赌，你觉得如何？” 第325章 赌注2 左边的偏殿里，未成年的皇子们站在镂空的屏风后面，看着大殿里发生的一切。 “即墨遥华在说什么？” 七皇子皱眉，注视着大殿上明显怪异的安静。 因为距离的关系，且他方才一直坐在那边吃东西，没听清大殿上的人都说了些什么，从事情发生到现在，都是内力高强的慕逸在旁传达给他听。 直到察觉到殿上气氛实在安静得过火，他才过来一探究竟。 “十四皇子答应跟北齐皇子比试，但提出了一个赌注。”慕逸眉头微凝，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蔓延开来，让他的语气也多了几分迟缓。 “赌注？”七皇子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看着慕逸，“他提出什么赌注？” 待在深居十二年的即墨遥华，弱不禁风到比女子还不如，他不但敢接下容锦的比试要求，还敢提出赌注？ 是被吓傻了，还是脑子突然进水了？ “他说赌命。” “什么？”七皇子一呆。 慕逸淡淡重复了一句：“十四皇子说，两人都只有一条命，问北齐皇子敢不敢赌命？” 七皇子神情微变：“……” 即墨遥华绝对是被吓傻了。 右偏殿里，几个女子同样没心思用膳，隔着镂空的屏风观察着外面发生的事情。 “五姐，六姐，你们觉得是北齐容皇子好看，还是西秦温皇子好看？”十三公主透过屏风看着外面大殿上坐着的官员，目光远远落在那两个来自他国的皇子面前，漂亮的小脸上微微泛着红晕，“西秦皇长子不但长得俊美，眼睛看起来也好温柔。” “温柔？”六公主静静地笑了笑，声音低到只有偏殿里的几个人能听见，“温柔有什么用？他是西秦质子，无权无势，就算挂着皇子身份，也不过是个阶下囚。” 十三公主闻言，不由静默了一瞬。 “所以，六妹觉得容皇子才是最佳的如意郎君？”五公主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六公主，眼底带着些许审视意味，“如果父皇把六妹赐婚给北齐皇子，六妹是否愿意？” 六公主淡淡一笑，“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嗯？ 五公主蹙眉，不解地看着她：“六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会有这个机会？ 是父皇不会有机会赐婚，还是她不会有机会被赐婚给北齐皇子？ 很显然，女子们关注的方向跟几个未成年皇子不同。 “妹妹觉得，五姐姐现在应该关心十四皇弟想做什么。”六公主目光落在站在皇甫玄音身边的遥华身上，眸心微细，眼底色泽深了深，“他要跟北齐皇子比试，五姐姐不觉得很奇怪？” “比试？”五公主诧异，看着大殿中那个纤瘦柔韧的身影，眉头缓缓皱紧，“即墨遥华什么都不会，他有什么拿得出来的本事跟北齐皇子比试？” “或许，人不可貌相。”六公主语气微沉，眼底浮现一抹让人看不懂的暗黑色泽，“十四弟若真的什么本事都没有，他敢拿命来赌？” 五公主一呆。 拿命来赌？ 第326章 赌注3 大殿里一片死寂。 群臣的表情已经不是诧异可以形容了，而是过度的震惊乃至呆滞。 听到十四皇子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们划过脑海的第一个想法是，一定听错了。 然而当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反应时，他们脑子里只能闪过第二个念头，十四皇子被吓傻了？ 满殿的静寂，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那个眉眼如画的纤瘦少年身上。 夜幕悄然降临，大殿里明亮的宫灯照着少年眉眼，衬得他容色出尘，清贵逼人。 朝臣们第一次发现，原来恢复了男装的十四皇子除了依然拥有一副精致漂亮的容颜，这份风华气度居然也可以震慑人心。 天德帝目光紧紧地锁在遥华身上，仿佛今日才真正认识这个被冷落了许久的十四子。 “容锦，你意下如何？”遥华没有在意旁人的反应，径自清冷地注视着对面的容锦。 漆黑的瞳眸微敛，嗓音寒凉如千年不化的冰川。 容锦心头几不可察地微震。 不是心悸于对方的挑战，也并非顾虑着所谓的以性命为赌注，而只是……就在方才的刹那间，他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心里有种陌生的情绪缓缓发酵，容锦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然后强迫自己缓缓松开。 要答应吗？ 这个结果的确就是他想要的，他也一直没放弃，千方百计就是逼他露出实力，就是要他将真实的自己展现在众人面前，不再伪装…… 可此时此刻，容锦心头无端地生出了一种预感。 他不想去深究这种预感是什么，他只知道，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他已经没有任何反悔的余地。 “赌命？”慢慢的，两个字从他唇畔吐出，容锦瞬也不瞬地盯着少年绝尘的容颜，“谁输谁死？” 是这个意思吗？ 他恨他，已经到了非生即死的地步？ “死？”遥华唇角微挑，嗓音疏淡却透着前所未有的冷峭，“如果北齐九皇子死在大雍，大雍的疆土很快就会被愤怒之下的北齐铁骑踏平，本殿下会如此愚蠢？” 顿了一顿，遥华一字一句，如粒粒冰渣吐出唇畔：“你不是想要我吗？如果我输了，这条命，这副身体，都是你的，你想要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众人：“……” “如果你输了……”遥华似发了狠，嗓音越发森然无情，“容锦，如果你输了，那么，在大雍待着一日，就给本殿下做一日奴才，直到……你什么时候有本事离开大雍为止。” 天地间仿佛真正陷入了安静，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无法动弹，无法出声，目光齐齐定格在了这个少年的面上，各自呆滞地看着。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似是在做梦一般。 意志稍稍坚定一些的，则心里无法控制地生出怀疑，十四皇子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眼前这个明明才十二岁，气度看起来却比成年男子更雍容的少年，真的是前些日子那个柔弱到只能以委屈来博得同情的十四皇子？ 第327章 赌注4 不只是大殿上一片近乎死寂的安静，便是左右两边偏殿，几位未成年的皇子和公主，也被遥华此时的气势彻底震慑住了，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容锦双手握紧了松，松了又紧。 如此几次，目光却一直锁在少年眉眼间，不曾有片刻移开。 无疑的，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无法抗拒的赌注，也不容他拒绝。 比试是他提出来的，且数次带着强迫的口吻，非要逼遥华出手才肯罢休，而此时遥华答应了，他却觉得如此不真实。 如果我输了，这条命，这副身体，都是你的，任由处置。 如果你输了，给我为奴，直到离开大雍为止。 在殿上所有人看来，这是一个想都不想绝对稳输的赌局，包括天德帝和玄音在内，没有一个人会觉得遥华能赢——连一点点可能性都不会有，不管比试什么。 然而，当如此巨大的赌注代价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当他明明以漂亮的容颜纤瘦的身躯正视容锦的挑衅，朝臣们见识到一个十二岁少年本不可能会有的强大气场，以及丝丝缕缕从他身上流露出来的寒气…… 一时之间，居然无人开口。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他疯了，也没有人问他是不是被吓傻了，更没有人开口嘲笑讥讽——因为没有人敢。 连最尊贵的皇帝陛下都不想承认，这一刻，他从自己的儿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压迫感。 空气越发安静，安静到能听到殿上众人急促的呼吸声。 紧张，不安，震惊，刺激。 诸多情绪，诸多想法，缓缓从殿上大臣们眼底划过。 时间一点点过去。 遥华嘴角微挑，漆黑的眸子牢牢锁在容锦的面上，似是在欣赏对方沉默之下的迟疑，“容锦，你应还是不应？” 这句话打破了死寂。 容锦抬眼，静静地凝视着他片刻，须臾，修薄的嘴角弯起一抹高傲的弧度：“应。” 一个字，却似带着重逾千斤的力道，狠狠地砸在众人的心尖上。 天德帝骤然回过了神。 “十四殿下？”玄音皱眉，“你确定？” 这句话，问的既是遥华有无把握赢了容锦，也是提醒他，是否真要这么早暴露自己的实力。 当然，除了遥华之外，其他人只当玄音是担心十四皇子根本赢不了容锦。 “再确定不过。”遥华语气淡然，说完之后，就转头看向天德帝。 微微躬身，“儿臣请父皇应允。” 天德帝不知该说什么好。 此时这个情况，即便他是皇帝，也已经无法说出不允的话。 容锦是北齐皇子，不是大雍臣子。 虽是两人的比试，却也代表了两国的颜面，如果他不允，岂不是未战先降？ 即便他心里清楚，遥华赢的可能性太渺茫…… “朕同意。”他只能这么说，“你们要比什么？” 或许遥华能聪明点，比一个他拿手的……虽然天德帝也着实想不出，他有什么拿手的特长。 “容皇子。”遥华勾起一抹浅笑，眼底却如寒潭般深不可测，“你想比什么？” 第328章 对弈1 容锦松开了攥在手里的酒盏，淡声道：“本王随意。” “既然如此，就来个文雅一点的。”遥华偏头，“来人，准备一套棋具。” 棋具？ 十四殿下这是要跟容锦棋盘上分高下？ 众人心里悄然舒了口气。 不会武功的十四皇子，若能在棋盘上胜出北齐皇子，也算是为大雍挣了一个颜面。 只是，十四皇子的棋艺能否胜过北齐皇子？ 众人想到这个，依然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一片安静紧张的气氛之中，宫人很快抬上一方矮几，两个软垫，以及一副玉质棋具。 矮几摆在大殿中央，触手生凉的棋盘和棋盒放在了矮几上。 放好软垫之后，内侍恭敬无声地退下。 容锦起身，跟遥华一起离席走到矮几前，两人朝天德帝微微欠身，随即相互对视了一眼，撩了衣摆，盘膝坐在软垫上。 殿上依然静得仿佛落针可闻。 对弈尚未开始，单单此时这份气度，这样的场景，已然让群臣无法再把十四皇子当成是寻常的十二岁少年。 坐在席上的旭王神色沉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少年的背影，眼底翻涌着晦暗难解的色泽。 其他皇子也都各有心思，虽然他们跟遥华接触的并不多，却也能感觉得出来，今晚的遥华跟之前见面时所表现出来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众多目光注视之下，遥华举止从容地把装着黑子的棋盒推到了容锦面前。 众人一惊，方要出声提醒，却十四皇子清雅的声音响起：“来者是客，理应客人先行。” 容锦静静看着他，须臾，忽然挑眉浅笑：“十四皇子果然是人中真龙，深藏不露。”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句话清晰地钻进了天德帝的耳膜，进入了他的心里。 人中真龙，深藏不露。 他不由深思，一直以来，遥华是否真的深藏不露？ 上次滕飞禀报，皇甫玄音跟遥华之间似乎并无什么特别的关系，那些年里，遥华也没接触到什么特别的人。 那么，一个独居深宫十二年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深藏不露的本事？ “容皇子，时间有限。”遥华漫不经心地提醒，“该下子了。” 容锦没再说话，直接从棋盒中取出一粒黑子，慢慢放在棋盘上。 对弈正式开始。 遥华垂眸，修长好看的手指捻着白子，平静地落子于棋盘。 两人一来一往，沉默不语，只有棋子落于棋盘上时，发出轻微的声响。 大殿上众人心思各异。 直到此时，他们似乎才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然后慢慢地，平复着心里的震动和不敢置信。 玄音缓缓坐回了自己的席上，抬眸间，对上了一双温柔清润的眼眸。 温谨言。 表情微顿，玄音很快回神，随即朝他露出了一个善意的浅笑。 此时她尚且不知，大殿外的某个地方，一身黑衣已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某人，清楚地把她这个笑容收入了眼底。 时间一点点流逝，对弈的两人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第329章 对弈2 棋盘上棋子渐渐多了起来，黑子与白子纵横交错，在这寂静的夜里，虽轻微却也听得格外清晰。 棋子多了，棋路慢慢错综复杂了起来，两人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似乎每走一步，都需沉吟良久。 大臣们提着的一颗心归位之后，终于开始感觉到了久坐之后的腰酸背痛。 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身体，晚间喝茶不小心喝多了的人，也渐渐有了想出恭的想法。 然而…… 威严的大殿，沉浸在对弈中的两人，气氛肃穆而安静。 谁敢轻易开口扰乱？ 所以，只能憋着。 可这种事，比饿了渴了还难忍。 怎么忍？ 忍到了极致，忍到了快不能忍的时候，憋得一张老脸微红，眉头抽搐，脸色青白交加，真真是如坐针毡。 玄音察觉到了周遭群臣的情绪异常。 转头看了看，坐席中有不少的朝臣表情看起来都格外痛苦，她心念稍转，很快便也明白了原因。 距离宫宴开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时辰，而这些大臣们兴许是茶喝得有点多了…… “皇上。”开口打破了沉寂，玄音起身，朝天德帝微微行礼，“漫漫长夜，臣瞅着这场对弈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臣想出去走走，缓解一下久坐的不适。” 天德帝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瞥见下面很多老臣神色有些异常，微微讶异了一下，随即淡淡点头。 “朕也有些乏了。”天德帝说着，站起了身，“温皇子，你稍后跟玄音一起去勤政殿，朕有些话想跟你们说。” 玄音躬身，“臣遵旨。” 温谨言起身，姿态优雅地颔首。 “其他人累了的话，都稍作歇息吧。”天德帝淡道，“动静小一点，别吵着十四皇子和容皇子就行。” 稍作歇息的意思大家都明白，群臣顿时松了口气，几乎迫不及待地想往外冲。 天德帝也没有刻意耽误众人的时间，很快就带着陆平从后面离开了。 皇帝前脚一走，大臣们瞬间纷纷离席往外疾奔，就差没赶上一百米快跑的速度，可见憋得多难受了。 玄音没理会从身边疾走而过的朝臣们，移步走到遥华身后，静静地垂眸看着棋局上纵横交错的棋子，须臾，面上露出了一个几不可察的笑意。 大殿上很快就走得几乎所剩无几。 因为遥华和容锦这一出，今晚的宫宴注定会持续很久，就算暂时还能忍的大臣也必须得出去释放一下，否则谁也无法担保自己能憋到宫宴结束。 玄音转头看向外面，夜色沉寂，宫灯璀璨，三三两两的人影向着同一个方向走去，虽人数众多，却几乎没有发出多少声响。 抬眼间瞥见站在容锦身侧的温谨言，玄音挑眉。 他也还没走？ 似是接触到她的目光，温谨言抬眸朝她看来，浅浅一笑，然后朝着殿外的方向微微抬了一下下巴。 玄音回以一笑，轻轻点头。 两人转身往殿外走去。 走下殿前玉阶，到了远离大殿的青石板路上，玄音才淡淡开口：“谨言，你觉得遥华能赢吗？” 第330章 对弈3 “能。”温谨言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开口给出了这个答案，“容锦这次栽了个跟头。” 玄音微默，随即偏头看着他。 明亮的宫灯照耀下，男子容颜俊美温润，贵气得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谪仙。 “何以确定？”她问，有些不解他的笃定从何而来。 “容锦有句话说得对，即墨遥华是个深藏不露的人。”温谨言嗓音在夜间听着格外柔和，似春日里潺潺流动的溪水，“今晚之后，即墨遥华将再也藏不住锋芒——这原是容锦的目的，但他或许没有料到，最终他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玄音没说话，却明白他的意思。 容锦的目的旨在逼出遥华的实力，让他的实力呈现于众人面前，但是他根本没有料到，被彻底惹怒的遥华居然提出那样狠辣的赌注。 “容锦为什么一定要逼遥华露出实力？”玄音皱眉，心头隐隐有些想法，却没有捕捉到头绪，“如果他当真对遥华还未死心，那么把遥华当真一只柔弱的小猫，他才会有更大的机会——毕竟，在实力没有展露出来之前，遥华都是能忍则忍。” 然而一旦实力真正暴露，便代表遥华再也无所顾忌，容锦的任何手段在遥华面前都将无济于事。 温谨言嘴角微扬：“今晚殿上那么多人，或许没有一个人看出容锦真正的心思。” 玄音一愣：“……”容锦真正的心思？ “至尊之位上的帝王都是孤独的。” 温谨言慢慢抬眼，遥望着远方繁星闪烁的星空，黑眸深处，似嵌进了万千星芒璀璨，“容锦还未成为皇帝，但他打小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兼自身才华横溢，文武双全，是个天生的帝王之才，也因此，他素来孤傲自负惯了，这么多年没遇过挫折，也没有遇到过想要却要不到的东西。” 微微偏首，温谨言温润的嗓音如春风拂过心间，“容锦同样也是一个孤独的人——一种发自内心的孤独，就如一个真正的高手难逢敌手，一个帝王君临天下，环顾四周，没有知己，没有对手，永远只有无尽的俯拜，敬畏，以及诚惶诚恐。” 玄音皱眉：“我怎么觉得，这是一种叫做矫情的病？” 世人逐鹿江山，费尽心机不顾一切想要得到那个权力，坐上那个位置，野心勃勃步步算计，谁还有心思去思考自己是否孤独？ 就算真的孤独，也该等坐上帝王位之后再来考虑这个问题。 “不是。”温谨言摇头，“你不明白棋逢敌手的那种悸动，不明白真正的枭雄渴望遇到对手的心情。容锦喜欢权力和尊贵的身份，但他更享受高手过招时带来的那种无与伦比的刺激和痛快。” 然而，也只有真正的王者，才会喜欢这种感觉。 放眼整个大雍，只有即墨遥华入了容锦的眼。 玄音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眼底划过一抹了然：“所以，容锦的目的其实就是想逼出遥华的实力，然后跟遥华来一场真正的较量？” 第331章 对弈4 这种较量当然不是一场对弈，一场比试这么简单，而是属于王者之间的较量，一场逐鹿江山决战天下的游戏。 温谨言点头，“但较量的前提是，十四皇子先得在大雍皇族站稳脚跟。” 今晚容锦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天德帝以及大雍朝臣们，开始正视遥华这个十四皇子。 虽然在温谨言和玄音看来，容锦的这种行为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即便没有他的步步紧逼，遥华也照样可以一步步掌控全局，且容锦这种行为非常的容易引起误会。 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为的，就是心里这份迫不及待的悸动，想要早日体会跟遥华正面交锋，一起指点江山的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玄音静了一瞬，淡淡道：“可惜，容锦还是算错了一步。” 容锦想要的，却并非遥华愿意配合的。 遥华心里对于容锦的意图是否早已看透，玄音还不知道，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容锦把遥华当成了对手，遥华……却从来没把容锦放在眼里。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王者的孤傲自负，但她很清楚，温谨言说的是对的，此番容锦注定要栽。 有句话说得很好，感情的世界里，谁先认真谁就输了。 容锦对遥华不仅有着对对手的惺惺相惜，还有一见倾心的执念——目前来说，或许说是执念还有些为时过早，也不太贴切。 但玄音就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遥华最终一定是容锦心头抹不开的执念。 不管是感情还是王者的心态，容锦都是执着的一方，这一点，注定了他在遥华面前将输得惨不忍睹。 而遥华…… 玄音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只希望遥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今晚暴露了实力，他是否已经做好了跟皇帝摊牌的心理准备？ 玄音没忘记，天德帝本性也是个多疑的人。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温润的嗓音响在耳侧，仿佛能带来安抚人心的力量，“皇帝陛下虽然多疑，但他也是一个雄心壮志的帝王，心胸并不狭隘。” 玄音偏头看着温谨言。 接触到她探索的目光，温谨言笑了笑：“你信不信，我们俩人就能彻底打消天德帝对十四皇子的戒备？” “我们俩？”玄音沉默了一瞬，反倒是挑眉，“谨言，你初次来到大雍，为何对遥华和天德帝都了解得若如此透彻？” 他对容锦了解，是因为容锦在北齐锋芒太盛，温谨言关注他还解释得通。 可遥华以前待在宫里，没有一点关于他的消息外露，温谨言不会未卜先知到早就知道遥华是个命定帝王吧？ “嗯，有些事情你以后会知道的。”温谨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很亲昵很自然的动作，“暂时别纠结太多。” 玄音因他的动作而一怔。 “你要不要先去洗漱一下？”温谨言道，“我在这边走走，稍后我们一起去勤政殿。” 玄音心里一动。 温谨言问她要不要去洗漱，半夜里洗漱什么，意思自然是要不要去方便。 可他们都是男子，说话需要如此含蓄？ 第332章 对弈5 大庆宫矗立在皇宫中最尊贵的东方。 威严庄重，不可侵犯。 官员们陆陆续续回来，踩着殿前玉阶往殿中走去。 玄音站在离人群远远的地方，一声嗷呜的声音响起，雪白的小狼崽子不知从何处飞扑到了她的怀里，让玄音一阵诧异。 “小东西，你怎么也来了？” 垂眸看着怀里的小狼，不怪玄音诧异，而是皇宫大内守卫森严，虽说小东西跟成了精似的，哪个地方也拦不住它。 但这么晚了，它是专程来找她的？ 下意识地转眸环顾四周，没看到那个可能会出现的身影，玄音收回目光，宠溺地揉了揉狼崽子的小脑袋，淡淡笑道：“你自己先去玩，我还要去勤政殿一趟，等宫宴结束之后你再来找我。” 小狼嗷呜了一声，飞身离去。 玄音静静地盯着它离去的方向，心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慢慢蔓延而出，让她不自觉地蹙起了眉。 “玄音。”温润含笑的男子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你在看什么？” 玄音回过神，摇了摇头。 温谨言浅笑：“走吧，别让皇帝陛下等久了。” 两人很快到了大庆宫后面的勤政殿，皇帝陛下半靠在屏风前的软榻上，闭目养神，贴身大总管陆平小心地给他揉按着两边鬓角。 “皇上。”看到玄音和温谨言进来，陆平低声提醒，“少将军和温皇子来了。” 天德帝睁开眼。 玄音上前见礼，温谨言也优雅地欠身施礼。 “玄音。”天德帝伸手，旁边有宫婢恭敬地递上一杯清茶，他接过来喝了一口，淡淡问道：“遥华是不是有事瞒着朕？” 没有一句废话，上来就是开门见山。 玄音笑了笑，也不再试图辩解什么，淡淡道：“皇上，十四皇子的事情臣知道的不多，但有一点臣却是知道的，十四皇子天赋很高。” “天赋很高？”天德帝表情微顿，眸光沉沉地盯着她，“什么天赋？” “各方面的天赋。”玄音道，“十四皇子以前在宫里的事情臣不清楚，但自从搬到臣的住处之后，臣便发现，十四皇子远远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这般柔弱无害。他是个天资聪慧，天赋极高的人，或许是因为年龄小，所以要收敛锋芒，因此才表现得比较柔弱。” “所以，他以前都是在朕面前演戏？” 玄音语气平静，不卑不亢，“如果皇上觉得十四皇子是在演戏，那就是在演戏，皇上觉得十四皇子是为了生存，那么他就只是为了生存。” 顿了顿，“宫里的人谁没有一点小心机？十四皇子没有母妃，这些年能顺利地活下来，靠的只是他自己，如果他当真单纯无害，早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天德帝闻言，倏然沉默了下来。 话虽如此，可想到遥华以前在他面前流露出的委屈隐忍的模样，天德帝心里依然挥不去那种被人愚弄的恼火。 “谨言有句话，皇上或许愿意听一听。” 天德帝抬眸，看着眼前谦和温雅的男子，“什么话？” 第333章 对弈6 灯火下，少年的眉眼如染了三月桃花的颜色，光风霁月，赏心悦目。 天籁般的嗓音亦是温暖柔和，在这寂静的夜里，偏又透着丝缕洞察人心的敏锐犀利。 “容锦有统一六国的野心，而这天下，大雍十四皇子即墨遥华是唯一能征服容锦的人。”一字一句，从容清晰地吐出少年唇瓣，平和中窥见锋芒，“皇上，谨言觉得，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容锦欲统一六国。 温谨言所说的话，天德帝是相信的。 否则也无法解释容锦悄无声息来到大雍的原因，况且，他还有十六万精兵驻扎在边关。 天德帝当了三十年的皇帝，从容锦的眼神中也看到了这个年轻皇子的野心。 他要征服六国，这六国自然也包括大雍。 至于用什么手段征服，根本无需多想，只要有了足够的实力，随便一个借口就能发起两国的战争。 野心，自古以来就存在于各国君王心中，只看他们有没有底气实现自己的野心。 而容锦，显然是这个有底气的人。 野心一旦化为行动，那么天下六国都会被拉入战局，谁也无法避开。 放眼天下……不，其他四国是否有容锦的对手尚未可知，就算有，也跟大雍没什么关系。 让容锦或者其他任何国家的皇子统一六国，对大雍来说，都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就是国破之后，亡国奴的待遇差一点或者好一点而已。 想要对抗容锦，大雍皇族必须有个能成为他对手的人。 而放眼整个大雍，有本事跟容锦对抗的人…… 天德帝脑子里闪过元王、旭王、恒王、霄王几位成年皇子，下一瞬，就毫不犹豫地把他们从心头抹去。 这几个儿子，无一人会是容锦对手。 至于遥华…… “遥华能征服容锦？”天德帝眉眼微敛，语气淡淡，“何以见得？” “皇上心里应该已经有了些许判断。”温谨言漫声道，“今晚宫宴上，容锦对十四皇子的态度足以说明一切。高傲的人唯有对上被认可的对手，才会费尽心机与之一较高下。” 至于容锦对遥华生出的另外一种心思，于江山大业面前，暂且可以不提。 语气微顿，温谨言不疾不徐地道：“如果这还不足说服皇上，那么皇上可以等到对弈结束之后，看看十四皇子是否有资格成为容锦的对手。” “仅凭一局对弈，又能说明什么？” “对于指点江山的王者来说，棋盘亦是战场。”温谨言道，“据谨言所知，容锦在北齐是个才华惊人的皇子，他的棋局造诣至少在北齐尚未遇到对手。” 所以，如果遥华能在棋盘上赢了容锦，至少可以说明，他的心思谋略和耐心定力是不弱于容锦的。 天德帝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少年柔弱无害，被人欺辱之后隐忍委屈的表情似乎还残留在脑海中。 天德帝怎么也无法把那个孩子，跟容锦这个满腔野心抱负的北齐九皇子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可眼下的事实，似乎已不容他否认。 第334章 对弈7 天德帝心情有些阴郁。 一想到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愚弄了这么久，还三番两次被当刀使，任是谁只怕都高兴不起来。 更何况他还是皇帝，是无人敢悖逆的一国之君。 若是在寻常时候，就算看在遥华受了十二年苦的份上，他也绝不会轻易饶了他。 可眼下，如果遥华真的能与容锦一较高下…… 天德帝心里万般思绪急转，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一直沉默不语的玄音，挑眉道：“玄音，你在想什么？” “啊？”玄音似是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愣了一下，才回道：“方才听温皇子说唯有遥华能征服容锦，臣突然想起战王曾说过的一句话。” 战王说过的话？ 天德帝眉眼一动，几乎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战王说了什么？” “他说……”玄音拧眉，似是有些迟疑，“他说，十四皇子遥华是紫微星转世，命中注定的帝王。臣当时听了也没当回事，觉得此事根本不靠谱，所以听过就忘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却没想到……” 天德帝微怔，随即眉头紧皱，神色越发幽深难测。 紫微星转世，命中注定的帝王？ 果真如此么？ “此事遥华是否知道？” 玄音摇头：“臣以前根本不信什么命格之说，所以对战王的话压根就没当真，又怎么会去十四皇子面前说？” “玄音。”天德帝倚在榻上，嗓音沉沉，“朕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朕一个问题。” 玄音讶异地看着他，随即垂眸：“皇上但问无妨，臣定然实话实说。” “遥华为什么要出宫？” “为了彻底躲开麻烦。”玄音道，表情平静淡然，“十四皇子的确隐瞒了一些事，但说到底也只是为了生存。他身份低微，身边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在宫里被其他皇子公主欺负也不能反抗，只能隐藏所有的锋芒，否则就算没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也难免引起其他皇子的侧目和猜疑。” 宫里长大的皇子，跟武力讨生活的江湖人不同，不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有说话的权力。 皇宫是勾心斗角充满阴谋算计的地方。 没有母妃依靠，纵然是皇子，处境也必定是步步维艰。 不想受人欺负，就只能想办法避开。 若受人欺负时以武力反抗，那么引起成年皇子们的猜疑更为得不偿失，一个不慎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玄音的解释很直白，理由听着也很充分。 天德帝尚未登基就住进了宫里，到今天住了足足四十多年，虽然没有亲身体会过被算计谋害的滋味，但他知道皇宫里从来不乏危险算计。 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是后宫嫔妃们和皇子们共有的特性。 如果说遥华单纯地只是想避开麻烦，不受人欺负，以及不想引起成年皇子们的猜疑，所以才想躲到宫外去，倒也说得过去。 “遥华对皇位就没什么想法？” 玄音笑了：“皇上，十四皇子无权无势，就算自身天赋高点又有何用？况且他才十二岁，没有母妃，名不正言不顺，皇上觉得他能有什么想法？” 第335章 杀气1 天德帝一时又没话说了。 其实他心里清楚，玄音说的话难免有些避重就轻，但他现在也没心思追根究底，弄得太明白又有什么意思？ 玄音说得对，遥华只有十二岁，身边可用的势力太少，就算他真对皇位有想法…… 天德帝眼底划过一抹幽深色泽。 就算遥华真的对皇位有想法，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等他羽翼丰满，自己刚好也就到了退位的时候。 想到这里，天德帝心头舒展，暂时抛开那些还不怎么成熟的想法，淡淡笑了笑：“名不正言不顺？都是皇子，又有谁是名正言顺的？这江山如今还是朕的，朕觉得谁名正言顺，谁就是名正言顺。” 玄音神色微动。 “温皇子亦是惊才绝艳的人物，难道就没有一争天下的心思？”天德帝抬眼，定定地看着温谨言，“如果是换做朕是你，必然也无法抗拒这场王者之争的游戏。” 太平岁月里，战争似乎遥不可及，但是当战争真的来临时，却是谁也挡不住。 “谨言志不在此。”温谨言表情淡定，眉眼沉静温和，“逐鹿天下的事情，应该由充满雄心壮志的人去做，如谨言这般，只适合待在一方天地，过悠闲自在的隐居生活。” 天德帝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闻言淡淡一笑，从榻上起身：“时间过去有一会儿了，我们去看看遥华跟容皇子的对弈分出胜负了没有。” 此时的大殿上，充满着山雨欲来的冷峭肃杀气息。 天德帝和玄音、温谨言刚从后殿走出来，就感受到了一阵扑面而来的紧绷压抑，以及一阵无声却浓烈的刀光剑影。 仿佛应景似的，恰在这个时候，大殿外突然一阵白光亮起，闷雷声滚滚而来，风声骤起，豆大的雨滴伴随着狂风抽打在殿门之上。 电闪雷鸣，暴雨如瀑。 朝臣们有些心惊地转头朝外看去，感觉这场大雨来得太突然了些，不免让人生出了几分不安。 大殿中央的矮几两旁，容锦和遥华依然动也不动地坐在软垫上，丝毫没有受到殿外大雨的影响。 棋盘上，黑白两子的厮杀显然优雅从容，温和中透着杀机。 两人的手里各自捻着一枚棋子，却是很久都没有动作，或许于高手来说，此时的每一步都决定着生死胜败，丝毫疏忽不得。 容锦盯着棋盘看了良久，眼底神色几多变换，夹着黑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瞳孔微缩，最终缓缓伸手，将指间黑子落向棋盘某处，猛地按压而下—— 砰！ 整个棋盘伴随着矮几一同碎裂，被击碎的黑白棋子化作数枚锋利的暗器，直朝遥华门面要害逼迫而去。 遥华唇角微抿，上半身蓦地往后仰去，露出衣领下修长白皙的脖颈，漂亮至极。 完美地避过了碎棋的袭击，遥华身子骤然如蛟龙一般拔地而起，在空中灵活地腾空翻飞，随即身子翩然落地。 然而不等他双脚站上地面，对面的容锦凌厉一掌已然逼至眼前。 第336章 杀气2 挟裹着强劲真气的一掌，似乎要置遥华于死地一般毫不留情。 这一掌若是打在遥华身上，不死也重伤。 殿上堪堪反应过来的大臣们蓦地倒抽一口冷气，天德帝也惊得变了脸色。 众人震惊的注视之中。 一双白玉般的手掌破风迎上，没有丝毫闪躲，两道人影电光石火般交错，乍和即分，然后众人便听到一声闷哼。 容锦捂着胸口倒退数步，身子几不可察地摇晃了一下，血丝顺着嘴角蔓延而下。 众人正呆滞间。 月白色纤瘦的身影如闪电般掠了出去，电光石火之间从跪在角落的舞姬手里夺过一把七弦琴。 衣袂飘飘，纤瘦漂亮的少年席地而坐，修长的手指轻抬，指尖熟练而优雅地拨动着琴弦。 琴声悠扬响起，恍如天籁之音。 殿中群臣包括天德帝都一脸懵逼地听着乍然响起的琴声，尚未意识到这是要干什么，却听到原本悠扬好听的琴声突然间变得激荡肃杀。 众人只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对面的容锦脸色越发苍白如纸，俊美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鲜红的血丝不断从嘴角溢出，与苍白容色形成鲜明对比。 没过多久，容锦身子一个站立不稳，整个人趔趄了一下，随即强撑着身体慢慢坐到在地上。 伸手缓缓运功，抵挡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强劲真气。 殿外，夜空中一道闪电骤然劈下，大雨如瀑，狂风呼啸，哗啦啦的暴雨不断地冲刷着地面。 大殿内陷入了一片让人不安的死寂。 激荡的琴声是殿内唯一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震惊到带着一点惶然，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坐在七弦琴前的少年。 绝美的容颜如寒冰雕刻，眉梢眼角浸润着透心的冷。 比女子还漂亮纤长的十指灵活地在琴弦间翻飞疾奏，这副画面看起来如此美丽，让人几乎移不开眼。 然而指尖下弹出的每一个音色，对于殿上众人来说，却仿佛是一道催命的音符。 这些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老狐狸们，此时冷汗已布满额头，脸色苍白，如坐针毡。 即便素来以行事低调沉稳的霄王殿下，也已掩饰不住脸上的骇然之色。 即墨遥华…… 眼前这个正在以音驭气的少年，真的是他们的十四弟，那个曾经被欺负到只会以柔弱苍白示人的十四皇子？ 天德帝站在距离龙椅还有两丈之远的地方，脚下如生了根一般，无法再前行一步。 沉默地立于他身侧的温谨言和玄音，悄然对视了一眼，两人心头不约而同地闪过一句话。 失控了。 事情已超出控制。 虽然少年琴间蕴含的杀伤力，对于旁人来说，只是一种恐惧的威慑，但是玄音敢担保，这种威慑将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令朝臣们见到遥华时如见死神。 而琴音真正的杀伤力，其实只对容锦有用。 可遥华眼下这个狠辣的劲头，是打算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直接把容锦弄死？ 第337章 煞神1 玄音正要出手，却被一只温凉的手及时阻止。 转过头，玄音不解地看着温谨言。 温谨言嘴角轻轻扬起，示意她看向容锦，玄音狐疑地转过头。 正在不断运气抵挡琴音的攻击的容锦，右手缓缓下移，动作有些迟缓地解下他腰间的一根通体雪白的精致玉箫。 玉箫搭在唇边，一缕箫音缓缓吹奏而出。 一缕清扬的箫音融入激荡的琴音之中，两音交错，似和鸣，似厮杀，铮铮的气流飘荡在空气中，让人心神皆颤。 玄音皱眉，以传音入密朝温谨言开口：“容锦内力消耗颇多，这样下去，只怕会武功尽废。” “稍安勿躁。”温谨言道，“十四皇子的目的只是在重挫容锦，以及估探容锦真正的内力修为，不会真的让他武功尽废。” 恰在此时，天德帝转头看向玄音，有些焦虑地皱眉：“能否让他们停下？这样下去，万一容锦真发生什么危险，大雍和北齐只怕立即就会陷入战火。” 留容锦在大雍是为了牵制北齐皇帝与兵马，而不是为了杀他，若真的让人死了，事情会变得非常棘手。 玄音道：“皇上先别着急。” 说着，她扬声开口：“十四皇子，容皇子，今日较量到此为止吧。谁赢谁输，两位心中应该已有了计较。” 熟悉的嗓音钻入耳膜，遥华拨弄着琴弦的手指微顿，随即眸光微抬，瞥见不远处席地而坐的容锦，如画的眼梢寒意弥漫。 指尖下琴弦弹奏的速度突然加快，丝丝缕缕寒阴冷的真气自指尖下一道道流泻而出。 殿外狂风暴雨，夜雨在天地间形成一道细密而凌乱的帘幕。 “噗——”白玉箫急急被抽离了唇畔，容锦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晃了晃，整个人无力地栽倒在地上。 众人大惊。 “殿下！”角落里一人飞身而来，蹲跪在容锦身边，大手搭在容锦脊背上，开始源源不断地输入真气，“殿下……” 遥华垂眸，指尖轻弹几下收尾的音符，随着余音袅袅落地，他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随着琴音的渐渐消失，殿上群臣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似是从刀光剑影中走了一圈回来，浑身的衣衫几乎已湿透，脸色苍白，浑身无力。 推开面前琴架，遥华站起身，不染纤尘的月白色身影映在众人眼底，让人恍惚觉得，有一种神祇降临人世的尊贵不可侵犯之感。 旭王瞳孔骤缩，心头无法抑制地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 缓步轻移，遥华脚步沉稳地走到容锦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正在给自家主子疗伤的护卫，淡淡的言语溢出唇畔：“明日开始，容锦就是本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奴，别忘了给他换上符合他身份的衣服。” 群臣：“……” 这番话犹如寒风凛冽刮过，割得人肌肤生疼。 群臣看向十四皇子的眼神，惊惧，呆滞，骇然，再也不是看那个不受宠的十四皇子该有的眼神。 谁也没有料到，明明只是一个柔弱无害的少年，怎么突然间变成了冷酷无情的煞神？ 第338章 煞神2 右偏殿里，其他公主贵女们不知何故都已经昏睡了过去，只有六公主隔着镂空雕花的隔断，紧紧地盯着大殿里发生的一切。 神色阴沉，震惊，不敢置信。 垂于身侧的一双素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时间仿佛就此定格，殿内安静得犹如是一座死城，只有殿下由急变缓的雨声回荡在这寂静的夜里。 遥华话音落下之后，并无人应答，因为跟着容锦进宫的唯一高手忙着给他家主子疗伤。 遥华似乎也并不在意，他只是负责把话传达给容锦——虽然受了重伤，但容锦意识还是清醒的，自然能听得到遥华说了什么。 丢下这句话之后，遥华就转身回到自己的坐席，撩了衣袍在席上坐下，神态从容，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气度。 惊魂未定的群臣：“……” 十四皇子好大的气场。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居然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难道都不需要跟皇上解释一两句？ 天德帝表情慢慢恢复了镇定，移步走到了龙椅前坐下。 玄音和温谨言则迈下玉阶，一起走到了容锦面前。 “容皇子。”玄音开口，声音淡淡，“还好吗？” “死不了。”容锦声音有些嘶哑，听着虚弱无力，却依然透着孤傲自负，以及几分淡淡的讥诮意味，“多谢十四皇子手下留情。” “不必谢。”遥华喝了口茶，嗓音清淡，“本殿下不杀你，不是因为怜悯你，而不过是暂时还不想引起大雍和北齐的战争。” 心有余悸的群臣：“……” 十四皇子好深明大义，为了江山百姓着想，真是一位难得的好殿下。 可怜平日里口若悬河的文武大臣们，此时全部集体失声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容锦无碍，温谨言和玄音也各自回了自己的席位。 四个宫人恭敬无声地走到殿上，开始收拾已经化作废墟的棋具和矮几，不一会儿，一片狼藉的大殿上又恢复了干净整齐。 在心腹手下的帮助下，容锦盘膝而坐，自己调息疗伤。 天德帝没有说话，静静等待容锦调息的空隙里，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遥华面上。 少年姿容绝世的面上，一片沉静如雪，淡定平和。 或许暴露自己实力之后，已不屑再伪装，遥华浑然不在意旁人打量的目光，便是面对自己的父皇，他也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神色。 皇帝陛下不说话，文武大臣们也保持着绝对的安静，非常体贴的不打扰容皇子的调息。 没过多长时间，容锦睁开眼，静静地看了遥华一眼，然后在手下的搀扶下，也回到了自己的席上。 “容皇子若是不适，朕命人收拾一处宫殿，让容皇子休息。” “多谢皇帝陛下，但是不用。”容锦嗓音淡淡，听不出感情波动，“本王愿睹服输，即日开始，本王就是十四皇子身边的侍奴。” 大吃一惊的群臣：“……” 还当真愿赌服输？ 堂堂北齐九皇子，给十四殿下为奴？ 这…… 第339章 煞神3 “赌注一事，依朕的意思，容皇子倒是不必放在心上。”天德帝开口打了圆场，毕竟是来自他国的贵客，“容皇子可以在大雍暂住一段时日，把自己当成客人就好。今晚之事，是遥华一时冲动，还请容皇子莫往心里去。” 就算是看在边关十六万兵马的份上，遥华大概也不会真的把容锦当侍奴看待吧？ 天德帝说完这句话，转头就朝遥华看去，言下之意很明显。 然而，遥华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天德帝的暗示，径自垂眸摇晃手中茶盏，精致漂亮的脸上无情无绪，一派淡漠疏离之色。 天德帝心里微滞。 这一刻，不知为何，竟然连生气的情绪都生不出来。 “本王方才已经说了，愿赌服输。”容锦语气冷淡，不知是不是败在遥华手里而颜面尽失，“再者，本王跟大雍十四皇子之间的事情，不需要旁人置喙。” 话音落下，殿上文武百官们微微诧异，心里无声地腹诽着这位北齐九皇子的不识好歹。 不过情绪慢慢恢复了之后，群臣表情逐渐淡定，心里也开始雀跃。 虽然还不知道十四皇子一身本事从何而来，但众目睽睽之下击败了北齐九皇子，足以让他们扬眉吐气。 而容锦此时的反应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强撑着面子而已。 至于十四皇子一时冲动的行为……呵呵，天德帝照顾容皇子的面子，随口一说的话岂能当真？ 只是一切结束之后，褪去了震惊骇然，褪去一切让人不敢置信的因素，坐在席位上的几位皇子和内阁老臣们，心里就不得不生出一番想法了。 心里的疑虑也一个接着一个浮上心头。 十四皇子遥华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天。 待在深宫十二年无人问津，他的这一身本事从何而来——这是一个让人不得不深思，也绝对不能忽视的问题。 初次露面于人前时，他表现出来的柔弱是伪装，还是刻意于天子面前演戏？ 被几位未成年皇子欺负，继而在委屈隐忍之下请求搬出宫去，是他预料之中的算计，还是不得已的苦衷？ 不论出身，不论权势，单论他这一身本事，整个大雍朝皇族包括武将们在内，谁是他的对手？ 以十二岁之龄扮猪吃老虎，韬光养晦，十四皇子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是否也觊觎着那人人盯着的至高处皇位？ 不，即墨遥华才十二岁，且手里一点可用的势力都没有，就算他真的对帝位痴心妄想，也断然不可能有成功的机会。 心头闪过这个想法，旭王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酒盏，垂下的眸子里掩去了阴郁的光…… 险些忘了，皇甫玄音跟遥华似乎走得很近。 如果皇甫玄音从旁相助，即墨遥华可有一争之力？ 想到今晚即墨遥华说过的话。 有仇必报，报过必忘。 旭王不由又攥紧了手，心头无法抑制地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 “上歌舞——” 内侍阴柔的嗓音响起，倏然打断了旭王的思绪。 第340章 煞神4 刚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为了缓和气氛，陆大总管得皇帝授意，下令传了歌舞。 之前跳了一支舞的乐坊舞姬们压抑着心头不安，鱼贯走了出来，扭动着柔软灵活如蛇般的腰肢，在殿上翩翩起舞。 宫婢穿梭在席间，继续呈上美食佳酿，席间气氛慢慢高昂轻快起来——然而，掩盖在这层高昂轻快之下的，却是天亮之后已注定会天翻地覆的朝局。 “温皇子，容皇子。”天德帝重新端起了酒盏，朝温谨言和容锦举杯示意，“为天下太平共饮一杯。” 天下太平？ 玄音敛眸，天下已经注定不可能太平。 容锦面色从容地端起酒盏，眼梢不经意间总是会瞥向对面的遥华，眼底的光芒让人捉摸不透。 “十四皇子少年天才，乃是我大雍朝之幸，老臣敬十四皇子一杯。”欧阳玄霆站起身，举杯朝着遥华的方向，面上堆起笑意，“只是，老臣心头掩不住好奇，十四皇子可是由高人指点过武功？” 这句话问得很是刁钻。 在这个时候问起这个问题，显然有些不合适——因为大殿上所有的人，包括天德帝和皇后在内，谁的心里都有些疑问，甚至下意识觉得，十四皇子身上必定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否则，他如何拥有这般惊天的本事？ 可纵然有再多的疑问，也不该这个时候问出来，因为殿上还有容锦和温谨言。 俗话说，自己家的事关起门来解决，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十四皇子刚重挫了北齐九皇子锐气，正是大雍皇族意气风发的时候，皇帝心情好着呢，就算心里有很多话要问，也该等宫宴结束之后，传十四皇子私底下去问。 欧阳玄霆现在就迫不及待地问出这个问题，明摆着是当着两国皇子的面，表明对十四皇子这般本事的质疑。 天德帝皱眉，刚要开口。 “本殿下天赋异禀，无师自通。”遥华抬眸，淡漠地看了欧阳玄霆一眼，“有什么问题？” 欧阳玄霆脸上一僵：“……” 群臣：“……”这一定是被人掉包的十四皇子。 且不说欧阳玄霆还是皇后的兄长，就算只是一般的内阁重臣，霄王、旭王、恒王和元王这些成年皇子，也绝对不敢当着皇帝的面如此说话。 十四皇子不但本事了得，脾气也同样不同凡响。 坐在皇帝身边一直像个隐形人的皇后，脸色微冷，“十四皇子真是好大的脾气。” 遥华这次连眼角都不甩一个，径自垂眸品酒。 淡漠如雪，出尘若仙。 皇后咬牙，转头看向天德帝：“皇上……” 十四皇子简直太过目中无人。 皇室的规矩他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今日宫宴，朕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说。”天德帝只当没看到皇后的目光，适时地转移了话题，“朕膝下有三位公主，皆已到了适婚年龄，今日朕想一并解决了她们的婚事。” 啊？ 群臣因天德帝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而齐感诧异。 第341章 信物1 解决公主们的婚事？ 皇上似乎想一出是一出？ 坐在席间的玄音皱眉，心头忽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温皇子。”天德帝转头，目光落在温谨言面前，“朕的五公主菱华拥有沉鱼落雁之姿，六公主君华有闭月羞花之貌，两位公主又皆是才情出众，性情各有特色，不知温皇子是否愿意成为朕的女婿？” 群臣诧异：“……” “皇上！”皇后欧阳月脸色猝变，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天德帝，“菱华的婚事……” 温谨言只是西秦质子，怎么能把五公主嫁给他？ 皇上这是想做什么？ 温谨言抬眼，淡定浅笑：“皇上——” “父皇！”隔壁偏殿响起六公主扬高的声音，“儿臣有话要说。” 大殿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大臣们面面相觑。 天德帝眉头皱紧。 六公主敛衽从偏殿走了出来，绕过群臣坐席，视而不见地跟温谨言和容锦擦肩而过，然后从容地跪在殿上。 “启禀父皇，儿臣的婚事还请父皇三思。” “君华，你还有没有规矩？”天德帝脸色冷了三分，眉眼冷怒交加，“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启禀父皇，儿臣知错。”六公主低着头，神情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但儿臣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 天德帝目光阴沉地盯着她看了片刻，“什么苦衷？” “请父皇过目。”六公主从袖子里取出一物，恭敬地双手呈上，“父皇看过之后，自当明白儿臣的不得已。”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六公主，以及她手中那看起来像是令牌的物件上，面上流露出疑惑之色。 这是什么？ 玄音闲适地端着酒盏，抬眼间，视线触及那令牌，眉头微挑，眼底划过一抹幽深的色泽。 陆平从龙椅旁走下来，亲自接了那令牌，然后转身走回到天德帝身边，呈给皇上过目。 “这是什么？”天德帝瞥了一眼那令牌，眉心微蹙。 陆平细细地拿起令牌看了看，随即神情骤变，“皇上，这貌似是……四方城护法令。” 什么？ 此言一出，天德帝脸色也随之一变，“你确定？” 四方城护法令？ 君华手里怎么会有四方城护法令？ “皇上，您还是亲自看看比较好。” 陆平躬身，恭敬地把令牌呈递上去，天德帝连忙伸手接过来，翻过来又转过去，正面背面侧面，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目光渐渐凝重下来，表情晦暗难测。 群臣越发不解，却也没人敢说话。 温谨言目光在半空中跟玄音交汇，两人相视浅笑，随即各自事不关己地垂眸浅饮。 而容锦，此时似乎对大殿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只一个劲地看着遥华，面色平静，眼底却有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在轻轻跃动。 “君华。”天德帝目光微转，看向跪在殿上的六公主，眸色深沉，“这令牌你哪儿来的？” 六公主垂眸，恭敬而温顺地回道：“启禀父皇，这是一个人给儿臣的信物。” 第342章 信物2 此言一出，原本安静的大殿瞬间哗然。 “信物？”一个言官皱眉，似是终于逮到了说话的机会，“公主乃金枝玉叶之尊，怎么能跟陌生男人私相授受？未免太不成体统！” 话落，朝上大臣们纷纷附和，尤其是皇后党一派的老臣，言辞极为激烈。 没办法，虽然十四皇子的事情他们也很想发挥一下口舌之力，可无奈十四皇子根本不配合，让他们无用武之地。 没看到打伤了北齐皇子之后，十四皇子跟个没事人一样坦然地坐在席位上，连跟皇上解释的意思都没有，他们这群人算什么？ 十四皇子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万一他们再惹怒了他，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他连北齐九皇子都打伤了，其他人更是照打……哦不，只怕是照杀不误。 已经被视为杀人狂魔的遥华一派闲适，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对周围群臣的腹诽没一点感觉，对对面那道总是不由自主飘过来的视线也完全忽略。 “回禀父皇，儿臣并未与任何人私相授受。”六公主语气温婉，嗓音柔和清灵，声音里隐约流露出一丝茫然，“只是……儿臣昨晚，好像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离奇的梦？ 群臣消音，什么离奇的梦？ “什么梦？”天德帝攥紧了令牌，沉声问道。 皇后欧阳月拧眉，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天德帝手里的令牌，不解区区一面不知什么来头的令牌，怎么就能让皇帝露出如此神情。 “儿臣睡梦中听到有人说……有人说，四方城城主要娶妻，定下了儿臣……这是给儿臣的信物。”六公主声音断断续续，似是在回忆着昨晚睡梦中的情景，“梦中的人面容……看不真切，但声音却近在耳边，儿臣一个激灵就醒了。醒来之后，发现床头就放了这件信物。” 随着她一字一句落地，大殿上又是一片落针可闻的安静。 朝臣们面面相觑，只觉得此事简直太诡异。 “梦境中给了信物？”欧阳太师皱眉，“这个梦的确挺离奇，老臣活到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 “是啊，四方城城主是什么人？他居然有这般本事能夜闯皇宫？”另外一个老臣点头附和，“既然是梦境……莫不是宫里的人在装神弄鬼？” “如果是梦境，这令牌又从何而来？” “这……” “四方城……”旭王若有所思地开口，“难道是炎国跟楚国之间的那个四方城？” 此言一出，群臣齐齐一愣。 经由他这一提醒，很多人似乎恍然想起了以前的确听过四方城这个地方。 但毕竟中间还隔着炎国，炎国以南才是四方城，加上四方城城主太过低调，根本不在几国露面，因此很多朝臣对四方城的事情根本谈不上了解。 “六公主莫不是在胡言乱语？”欧阳皇后皱眉，目光凌厉地注视着跪在下面的即墨君华，“且不管四方城城主究竟是何方神圣，就算他要娶妻，怎么会选到了你的头上？” 第343章 信物3 顿了顿，“天下女子何其多，大雍朝堂堂公主之尊，什么时候沦落到被人择选的地步了？若此事是真，那么这四方城城主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 “皇后，闭嘴。”天德帝冷冷开口。 欧阳皇后一呆，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天德帝，脸色难看了不止一点。 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他让她闭嘴？ 这般言语，可曾顾及到她一国之母的威仪和面子？ “如果真是四方城城主，或许倒是一件好事了。”天德帝淡淡说完，视线看向六公主，“君华，你确定昨晚是个梦？” “儿臣……不敢确定。”六公主语气有些迟疑，“原本以为是个梦，可惊醒之后看到令牌，儿臣就有些迷糊了，也不知道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天德帝闻言，一时竟沉默了下来，眼底思绪莫名。 安静听到此处的玄音漫不经心地抬眸，唇畔扬起一抹浅笑，她是看明白六公主玩的把戏了。 心里忍不住想着，到底是成全她，还是拆穿她？ 四方城城主？ 怪不得那些日子里她费尽心机想进战王府，且去的时候带着那面令牌——原来她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要跟战王扯上什么关系，而是想用这面令牌来确认，战王跟四方城城主是不是同一个人。 所以，当战王府的管家以战王身份装糊涂说没见过的时候，她才松了口气。 确定战王跟四方城没有任何关系，她便可以制造一个合适的机会，光明正大地利用这面令牌糊弄世人，甚至是糊弄皇帝，而不担心被人拆穿。 寻常人不知道四方城的势力庞大，可皇帝却是知道的。 如果自己的女儿当真被四方城城主定下婚约，对于大雍朝来说，绝对是一件天降祥瑞的好事，六公主可以因此在整个大雍朝乃至天下各国横着走——甚至，皇帝也会对她另眼相看，有求必应。 如此一来，六公主不但可以不再被赐婚给任何人，且能打着四方城城主的名义，做任何一件她以前想做却没办法做到的事情。 真是一出完美的算计。 四方城之于大雍是真正的天高皇帝远，又是低调隐世的行事风格，六公主是算准了就算她打着四方城名义做事，四方城城主也不会察觉到什么。 而且六公主很聪明，给自己留了退路，之所以选择以梦境的方式把此事说出来，为的就是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摘出来，如此一来，就算以后有人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她也可以用睡着了，迷迷糊糊这类字眼搪塞过去。 就是简单的，一问三不知。 若是想让计划更缜密一点，六公主还可以安排四方城城主亲自到大雍来求娶——当然，一定是安排一个假的四方城城主。 玄音敛眸，笑得怡然慵懒。 真是很高明的手段，不是吗？ 看来大雍朝皇宫这一亩三分地风水极好，养出一个个天生的戏精。 “既然如此，君华的婚事暂且作罢。”天德帝淡淡发了话，“朕会尽快命人查明这面令牌的来源。” 第344章 萌娃1 殿外磅礴大雨渐歇，不知何时已经转为淅沥沥的小雨。 时而会有夜风从殿门外拂进，带来一阵阵沁心的凉意。 即墨君华退下之后，天德帝的神色有些复杂，似喜似惊，看着手里的令牌，坐在龙椅上许久没有反应。 群臣虽然没说话，却也都意识到了这面令牌的分量应该是极重的，否则天德帝不会是这般反应。 炎国以南的四方城…… 城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有朝臣转头看向殿外还在下着的小雨，心里忍不住想，宫宴是否得持续到天亮？ 真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今晚发生的事似乎也有点多，而且发生在容锦和十四皇子身上的戏剧性转折，真的让人猝不及防。 六公主又牵扯上了四方城城主…… 这是否预示着，大雍朝堂的平静即将被打破？ 群臣心思各异，沉默地在心里预测着所有可能会出现的变故。 天德帝沉默了很久，动了动身体，调整了一个舒适点的坐姿，然后缓缓抬眼。 视线从众大臣面上扫过，他没再提起五公主和温谨言，而是看向玄音，淡淡道：“朕打算把十三公主许配给少将军皇甫玄音。” 群臣一脸懵逼：“……” “咳！”玄音一口酒含在嘴里，直接被呛到，“咳咳咳……” “别这么激动。”遥华转过头，漫不经心地道，“太惊喜了？” 惊喜个屁。 玄音掩唇低咳，只憋得脸色通红，好不容易缓下了喉咙里热火撩辣的感觉，抬起头，刚要张嘴说话—— “娘……亲。” 软糯糯如米糕香甜一般的稚嫩嗓音忽然响在大殿上，众人心神恍惚，不约而同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殿上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玄音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脸上浮现愕然之色。 然而很快，众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纷纷如木偶一般地转过头。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殿门走了进来，迈着跌跌撞撞的步子，慢慢走到了大殿上来。 殿上越发安静得诡异。 无数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这个小奶娃——真的就是个小奶娃。 有的人甚至伸手揉了揉眼睛。 可揉完之后，眼前的小萌娃依然还在，没有消失。 两三岁的样子，乌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白皙粉嫩的小脸蛋儿，精致得跟仙童似的，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可爱，萌得让人想咬上一口。 身上穿着一身红色喜气的对衫，衬得他肌肤越发晶莹如上等白玉。 然而…… 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萌娃？ “朕的后宫……有这么小的皇子？”天德帝率先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陆平，“这是哪个妃子生的？” 这个时候，出现这么个娃儿，天德帝脑子里浮现的唯一想法就是，这个孩子是皇子。 联想到十四皇子遥华，天德帝忍不住想，不会又是哪个独居深宫不受宠的妃子背着他，独自生下的皇子吧？ 可这个想法刚闪过心头，却见小萌娃迈着两条小短腿，走啊，走呀，一直走到了玄音面前…… 第345章 萌娃2 “娘亲……”软糯稚气的声音从小嘴里冒出来，小萌娃傻呆呆地看着玄音，小嘴巴一咧，咧开灿烂的笑容，“娘亲，抱……抱抱。” 众人石化：“……” 天德帝表情呆滞：“……” 原来不是他的孩子，是皇甫玄音的……私生子？ 但为什么是娘亲，而不是爹亲？ 就连最淡定的温谨言、容锦和遥华三人，也愣愣地看着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小小孩，他喊玄音“娘亲”？ 娘亲…… 玄音见了鬼一般看着眼前这个小孩，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殿外还在淅沥沥下着的小雨，眉头拧起：“现在是几月？” “五月。” “五月……”玄音迟疑了一下，“不是鬼门关大开的时候吧？” 所以，这个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小孩，应该不是鬼？ 众人：“……” 七月才是鬼月。 而且这个孩子看起来如此漂亮、精致、可爱、软萌，分明是个小仙童，怎么可能是鬼呢？ 呃，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孩子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娘……娘，抱抱。”小萌娃伸出双手，抓着玄音的袍袖，仰着小脑袋，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玄音，“娘亲，抱抱……” 软糯糯的嗓音把人都喊化了。 实在是太……太可爱，太惹人怜爱了。 玄音一颗心瞬间被萌化，已完全没心思去想这个孩子大半夜出现在这里有多诡异，呆呆地伸手把他抱起来，跟他大眼瞪小眼。 “宝宝，你……”似是怕吓着他一般，玄音嗓音简直不要太温柔，“你是谁家的宝贝？” “娘亲家的。”宝宝嗓音甜糯，吐字很清晰，“宝宝是……娘亲家的。” 满殿的大臣们发不出一点声音，个个都呆滞地盯着皇甫玄音腿上的小娃儿，风中凌乱。 “宝宝。”虽然觉得这个娃儿太漂亮，也有诱惑力，但玄音还是及时恢复了一点理智，试着跟他讲道理，“宝宝，我是个男的，而且还未成亲……宝宝是不是认错人了？” “娘亲，娘亲……”萌娃听到这话，漆黑的大眼睛眨了眨，眼泪就这么毫无预警地蓄满了眼眶，小嗓音也哽咽了起来，“娘亲，不要……宝宝了？” 玄音嘴角一抽：“……” 深深吸了口气，玄音看着眼前的爱哭宝宝，玄音心都要碎了，好想把他揉在怀里，可这个娘亲也不能乱认啊。 转过头，她看向遥华。 遥华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淡定地撇过头，事不关己一般的平静。 玄音嘴角一抽，“……” 视线转过来，跟眼前的小家伙对视了一会儿，眼泪汪汪的大眼睛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狗……玄音嘴角抽搐，忍不住又抬眸看向温谨言。 温谨言叹了口气，温和地冲着她笑了笑，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望向殿外已经无边的夜色。 玄音：“……” 果然是，关键时刻见人心。 天德帝一双眼睛也瞬也不瞬地盯着玄音腿上的萌娃娃，过了很久，才轻咳了一声，“玄音，这个孩子……” 第346章 萌娃3 “不是微臣的。”玄音连忙开口否认，“臣年方十六，尚未成亲，哪来这么大的孩子？”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萌娃娃喊她娘亲…… 不是爹爹，是娘亲。 娘……亲…… 这到底是多大的误会？ 她怎么可能是娘亲？ 虽然……嗯，这身男装下的确隐藏着一副货真价实的女子身体，但她从未嫁过人，更不可能跟哪个男人生下一个孩子自己却不知道吧？ 定了定神，玄音终于从梦境一样的恍惚中冷静了下来，暂且撇开宝宝期盼孺慕的眼神。 她转头看向天德帝，平静地道：“皇上，臣觉得可以问问今晚进宫的贵女们，或者……嗯，也可以问问后宫的妃嫔们，看看有没有谁见过这个娃娃……哦，对了。”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着殿上群臣，眉梢轻挑：“还有殿上的各位官老爷们，有没有谁家丢了孩子的？自家的孩子可要认领啊，抛弃亲生骨肉是天理不容的罪孽，你们可不能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话音落下，原本就安静得诡异的殿里更静，连呼吸的声音都似乎消失了。 满殿诡异的静默：“……” 满朝文武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表情纠结古怪，快要被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神经错乱。 不过，皇甫玄音有这个反应显然是对的。 三更半夜，本该万籁俱寂，各家各户都早已入睡。 若不是因为容锦和遥华，按照原本的计划，今晚的宫宴也不会持续到这么晚。 所以，这个孩子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在这里，本就是一件很离奇的事情——唯二的解释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性，他或许是皇上后宫里哪位嫔妃悄默默生下的孩子，借着这个机会过来认父皇？ 但孩子进来之后却并没有去认皇帝，而是管皇甫玄音叫起了“娘亲”？ 当真是诡异。 另外一个可能就是，孩子是宫宴上某个大臣带进来的——虽然可能性也极小，毕竟哪个大臣也不会脑残到把这么小的孩子带到宫里来，且还心大地把孩子一个人留在殿外。 所以思来想去，似乎各种解释都不怎么站得住脚。 可这么小的孩子，也总不可能是自己走进宫来却不被发现…… 沉默一阵之后，天德帝很快找回了平时处理国家大事时的果断睿智。 环顾殿上一周，他语气威严地道：“各位爱卿，有没有谁见过这个孩子？” 群臣缄默，目光落在那个金雕玉琢般漂亮的娃娃小脸上，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孩子漂亮得不像话，但是也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个孩子。 天德帝见状，只得扬声道：“来人！” 殿外带到禁卫很快进来两人，单膝跪地：“皇上。” 天德帝伸手一指，指向坐在玄音腿上的孩子，“你们方才在外面，可有看到这个孩子？” 两位禁卫以为皇帝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下令，没想到是为了个孩子。 听到天德帝问话之后，两人抬头，顺着天德帝手指的方向茫然地看了过去。 第347章 萌娃4 穿着红色对衫，皮肤白白嫩嫩的娃儿坐在皇甫玄音腿上，仰着头，两只乌溜溜的大眼依恋地看着玄音，红润的小嘴儿弯弯，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娘亲……” 两个禁卫：“……” 他们一定是听错了，皇甫少将军虽然年纪不大，但货真价实是个男人啊，怎么会是“娘亲”？ 呃……这貌似不是重点。 重点是，少将军都有孩子了？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天德帝看懂了两个懵逼禁卫的反应，有些气怒，伸手挥了挥，没好气地道：“退下！” 禁卫二人回过神，连忙叩首退了出去。 天可怜见，一炷香之前殿外还是大雨如瀑，直到现在还吓着淅沥沥的小雨呢，这个孩子衣衫干净地出现在这里…… 难道不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此事又发生在半夜…… 禁卫打了个寒颤，脚步匆匆退出了大殿。 天德帝目光落在玄音腿上，看着小娃儿乖巧地窝在玄音怀里，眉角抽搐了一下，心里也不由有些发毛。 “皇后。”甩开心中念头，天德帝维持着一国之君的威严，“让偏殿的公主贵女们都出来，看看有没有谁认识这个孩子？” 现在只剩下这唯一的一种可能。 虽然希望渺茫，但天德帝还是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如果真是哪个贵女带进来的，他一定格外开恩，只当此事没发生过。 欧阳皇后闻言，蓦然从失神中惊醒。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天德帝，神情难得地有些失态：“皇上，您觉得那些尚未出阁的贵女们，有谁会带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入宫？” ……似乎也是，碧玉年华的贵女们谁会带着一个孩子进宫？ 天德帝皱眉。 “而且……”语气迟疑了一下，欧阳皇后目光越发惊疑地掠过那个孩子，随即如烫着一般收回视线，“外面正下着雨，这个孩子身上没有淋上一滴雨水，可他又是从殿门外进来的，皇上不觉得奇怪？” 顿了顿，皇后语气有些紧绷，“方才那两个禁卫的反应，分明是没看见这个孩子，大内重重宫闱，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不至于……” 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不至于从禁卫眼皮子下经过而不被发现。 幸亏这只是一个孩子，要是刺客……不，就是因为这只是一个懵懂纯真的孩子，所以才更让人觉得奇怪。 若是刺客，完全可以提前隐藏在某个角落。而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你不会指望他也是个武功高手吧？ 随着皇后这番话落音，大殿里越发寂静，仿佛有一种冷飕飕阴森森的感觉拂过。 众人小心翼翼地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平素里能言善道心计城府都不缺的大臣们，今晚被一重又一重的冲击搞得心力交瘁，脑子里跟装满了浆糊似的。 听到皇后的话，大臣中有人打了个寒颤。 就算勉强还能保持镇定的人，此时也根本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诡异的安静之后。 似是极有默契一般，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齐齐看向玄音，眼神带着一种莫名的火热。 第348章 萌娃5 玄音被看得莫名其妙：“……”都盯着她干什么？ “娘，娘……”小萌娃浑然没察觉到殿上因他而造成的静默，仰着头，小嘴儿一咧，露出几颗白色的小牙齿，“回家，睡觉觉。” 睡觉觉？ 呵呵，她也想睡觉觉，然而当务之急不是应该先弄清楚他的身份来历？ 玄音低头，看着坐在自己腿上的小小娃儿，柔声开口：“宝宝，你叫什么名字？” 近距离看，小娃儿睫毛长而浓密，扑闪着大眼，特别像一尊精致的洋娃娃。肌肤凝白如玉，仿佛吹弹可破，让玄音有咬上一口的冲动。 “宝宝。”小小娃儿揪着玄音的袖子，“娘亲，我叫宝宝。” 玄音：“……”宝宝啊，我不是你的娘亲。 然而，他的名字就叫宝宝？ 玄音眉心微动，心里不自觉地生出怪异之感。 天德帝：“……” 宝宝？谁给娃儿取这么随便的名字？ 爹娘难道都不识字？ 群臣：“……” 皇甫玄音，你确定这娃儿不是你家的？ 娃儿虽然看着很小，但咬字很清晰，此时完全体会不到玄音纠结的心里活动，睁着一双黑宝石般干净纯真的大眼看着玄音。 “娘亲，宝宝困……想睡觉，睡觉觉。” 玄音默默看着他，心里默默地道：我也想睡觉觉，但是宝宝，你究竟从哪里蹦出来的？ “皇上。”温谨言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乖巧的小萌娃身上，嗓音温润，“这小娃娃的来历很是奇怪，但既然眼下没办法得知他的身份，他又对少将军如此亲近，不如直接让少将军带回去照顾，明日再想办法弄清他的身份？” 这句话显然打破了沉寂，虽然只是一句建议，但暂时性地让群臣的情绪得到了几分缓解。 小娃儿只是小娃儿，不是什么魑魅魍魉，他们不用想太多。 眼下只是还没弄清他的来历而已。 大臣们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悄然拭去额头的汗湿。 皇宫里一年到头的离奇事情太多了，这不算什么……对，这压根不算什么。 等弄清楚了他的身份，说不定就会发现，这只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只是眼下他出现得太突然，所以才让人觉得不寻常。 天德帝闻言，眉心锁了锁。 虽然这个孩子的出现的确很古怪，但这么小的孩子总不能打入大牢，而且不管在谁看来，两三岁的孩子都不可能有什么杀伤力。 至少可以确定，他是无害的。 所以，暂时让皇甫玄音带回去照顾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这个小娃儿一上来就喊少将军为娘亲，是否少将军的容貌跟娃儿的娘亲长得相像？”欧阳麟平静却直切要害的一句话落音，在殿上掀起惊雷，“可少将军是个男子，娃儿应该不会认错才是。” 群臣闻言一愣。 “本王倒是觉得，少将军男生女相，没什么可奇怪的。”许久没有出声的容锦抬眸，漫不经心地开口，“或许小娃儿以为少将军是个女子呢。”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句话一说出口，群臣们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玄音。 第349章 男生女相1 以前因为先入为主的厌恶，以及皇甫玄音喜欢元王一事，搞得大家都对这个少年没什么好印象。 虽然从来都知道皇甫玄音生得俊美，但是隐藏于心底的鄙夷让人根本不想关注他的容貌—— 最多也就是在提及他喜欢元王一事时，下意识地觉得他的长相过于阴柔，没有一点男子气概，怪不得喜欢男人。 而打从皇甫玄音打了胜仗回来，在圣上面前着实风光了一把，又三番两次行事不羁，我行我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之后，群臣就越发忽视了他的容貌，只在意到他的性情跟以前大不一样。 朝堂上的官员们心思深沉，走一步看十步，心里谋算着太多事情，谁会把注意力放在一个男子的容貌上？ 他们想的更多的是，皇甫玄音以后会是谁的助力？或者，他会不会永远只效忠皇上一人？ 所以一直以来，很少有人以他的容貌做文章。 可此时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提醒之后心里生出了敏感，他们越看就越觉得，这位皇甫少将军容貌的确生得颇具女子秀气之美。 难道大雍朝流行男生女相？ 十四皇子也是，容貌比一般女子还美上三分，做女子打扮时谁也不会把他看成男子…… 天德帝目光落在玄音面上，想到遥华之前的伪装，心里隐隐生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本将军男生女相？” 漫不经心的嗓音响起，玄音慢慢开口间，目光微转，漫不经心地扫视了满殿的大臣，最后视线定格在对面的容锦面上，“所以你怀疑本将军是个女子？” 容锦还没开口，其他人却不约而同地暗暗点头。 “少将军的确男生女相。”旭王开口，探究的目光落在玄音清丽的面上，语气直白地道，“恕本王无礼，有没有可能……少将军原本就是女子？” 此言一出，大殿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群臣想到这个可能，落在玄音面上的目光不由深沉了一些。 前有十四皇子男扮女装，皇甫玄音若当真女扮男装……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十四皇子男装女装是不得已，可皇甫玄音如果女扮男装，那就是欺君之罪了。 天德帝沉默地坐在龙椅上，表情幽深。 坐在他身边的皇后一直没有说话，她今晚就是来陪衬的，此时却也忍不住提起了一颗心，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凤椅的扶手。 如果皇甫玄音真是女子……那倒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大殿上安静如雪，一时谁都没有再开口。 群臣不动声色地交换着目光，最后视线落在皇甫玄音过分漂亮的脸上，心里都有些生疑。 然而，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做出头鸟。 如果皇甫玄音真的就只是男生女相，是个实实在在的男子呢？ 那这个时候提出质疑的人，会不会被记上一笔？ 跟皇甫玄音没什么交集的大臣们都聪明地保持着沉默，不轻易发表看法。。 但是跟皇甫玄音有些嫌隙的，此时却显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反正已经是对头了，再记上一笔又如何？ 第350章 男生女相2 倘若皇甫玄音真的是女子，那么…… “老夫此时也才发现，少将军的容貌如果做女子打扮，似乎也并不违和。”欧阳太师审视的目光落在玄音面上，语气淡淡地开口，“虽然不知这个小娃儿从哪里来，但少将军明明是个男子，身上穿的也是男子的衣服，就算小娃儿对少将军有亲切感，也应该喊爹爹，而不是娘亲，不是吗？” “没错，今晚这个小娃儿出现得太蹊跷。”慕丞相也跟风开口，难得地跟死对头站在同一阵线，“皇甫少将军是否需要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个孩子一出现就喊你娘亲？” 玄音淡漠地瞥了他一眼：“丞相需要证明一下，你是否是个男的？” “皇甫玄音！”慕丞相脸色一青，“我们在说正事，你不要胡搅蛮缠！” “太师和丞相无缘无故怀疑本将军是个女子，就不是胡搅蛮缠了？”玄音冷笑，“对，这不是胡搅蛮缠，这是对本将军的侮辱。” “本王不觉得这是侮辱，大家只是在就事论事。”一直不曾说话的恒王不疾不徐地开口，“小娃儿出现得古怪，大臣们只是在陈述自己心里的疑惑，毕竟这孩子没有多看旁人一眼，进来就直接往少将军跟前去，显然就是奔着少将军来的，这一点无可否认。”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冲着皇帝和皇后的躬身施了一礼，“儿臣冒犯，这个殿上只有皇后娘娘是个女子，小娃儿就算要认娘亲，也该认娘娘才才对——儿臣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说，娘亲这个身份应该是属于女子的，少将军是个男子，这个娃儿把一个男子认作娘亲，就算是认错了，也颇为古怪。” 不管在何时，这位皇族排行第三的恒王存在感都很低，几乎从不轻易发言。 但眼下他这一番话，却让人忍不住陷入了沉思，看着玄音的目光也越发深沉。 别怪他们如此动摇。 实在是因为前面有了一个男扮女装的十四皇子，让群臣心里无意识地对假扮这种可能有了心理准备，经人刻意提醒之下，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种可能。 玄音心头冷笑，压着自己的脾气，然后在众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抱着娃儿站了起身。 然后，淡定地开口：“男生女相又如何？” 语气傲然洒脱，依然是那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皇甫玄音。 “就算本将军男生女相……又如何？”眼神轻飘飘地从眼前诸人神色掠过，玄音慵懒冷笑，“你们管得着？” “我们管不着。”欧阳麟道，“但这个娃儿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谁都不认，偏偏认了少将军……这恐怕不好解释。” “所以呢？”玄音挑眉，目光讥诮地注视着他，“你想兴师问罪，还是想要本将军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欧阳麟刚要说话，玄音又道：“本将军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个小娃娃是你安排进来，故意用以陷害本将军的。” 第351章 男生女相3 欧阳麟神色一僵，随即怒道：“皇甫玄音，你莫要含血喷人！” “那么也请你注意措辞。”玄音眉眼转冷，眸光深处似染了蚀骨寒意，“本将军还没搞清这什么状况，你就迫不及待地下定论，是想彰显你有多睿智？” 欧阳麟一噎，神情瞬间有些狼狈。 “还有慕丞相，欧阳太师，两位王爷……”玄音目光从他们面上一一掠过，沉稳淡定的语气里透着强硬的意味，“请各位说话之前在心里斟酌一二，各位若是要拿本将军的容貌和性别说事，那么本将军也不介意用实力封住各位的嘴。” 说到这里，玄音唇畔浮现一抹薄凉的笑意，“各位是不是觉得，输给一个女子会让你们更有面子？” 此言一出，方才还义正言辞的几人，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僵硬。 “娘亲，不……生气。”小萌娃仰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奶声奶气地道，“他们是坏人……娘亲，不……不跟坏人生气。” 坏人：“……” 玄音垂眸，看了看眼前的小人儿，面上寒色一秒之内褪去，神情变得温柔无比。 “好，不跟坏人生气，气坏了不值得。”笑了笑，她柔声哄道，“宝宝别怕。” 慕丞相，欧阳太师：“……” 欧阳麟咬牙：“……” 旭王，恒王：“……” “宝宝才不怕呢，邪……邪不胜正。”萌娃咧着小嘴儿，笑得露出了两颗雪白的小米牙，“娘亲，宝宝困……” “困了？”玄音伸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把他抱在自己怀里，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臂弯，“先睡吧，娘亲马上带你回家。” 群臣：“……” 方才还气势凛然，这就变成娘亲了？ “少将军这个娘亲当得不错。”容锦又不甘寂寞地开口，语气带着些许讥诮意味，“像是天生的慈母。” 群臣闻言，神色越发诡异：“……” 玄音觉得心头一团怒火又开始熊熊燃烧。 刚要说话，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遥华，冷笑着勾起唇角：“请十四皇子管好你家的奴才。” 遥华闻言，淡漠瞥了容锦一眼：“闭嘴，这儿轮得到你说话吗？” 容锦脸色顿时一僵，薄唇抿紧，眸心两促火焰急促地跳动。 群臣：“……” 简直一团乌七八糟！ 庄严威武的大殿，什么时候成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了？ 群臣忽然一凛。 不，现在谁还敢把十四皇子当成小孩子看？ “今晚的宫宴到此为止，都散了吧。”天德帝揉了揉眉心，站起身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争执，而是尽快查出这个娃儿的身份来历，然后把他送到他的父母身边去。” 说到这里，他淡淡道：“玄音，既然这孩子跟你有缘，此事就暂交给你负责。” 当然，查孩子的身份也不光是玄音的事情。 这个孩子于夜半时分出现在宫里，也必须让禁军统领安排人好好在宫里调查一番。 天德帝这般想着，心里忍不住腹诽一句。。 ……真是活见鬼了。 第352章 自立门户 平白无故出现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三更半夜，此事怎么想怎么玄。 还有玄音的身份…… 究竟有没有可能是女扮男装？ 嗯，看来得提醒滕飞暗中多注意一下。 想到这里，天德帝不由又多看了玄音一眼，随即压下心里的异样想法，转头看向温谨言和容锦：“今晚事情有点多，耽搁得比较晚，温皇子和容皇子都回去好好休息，改日朕再行设宴，好好招待两位。” 温谨言起身，朝天德帝颔首。 容锦则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对天德帝的话充耳不闻。 天德帝也不以为意。 容锦此时的心情只怕糟糕透了，哪还有心情搭理他？ 带着陆平和皇后离开之前，天德帝忍不住朝遥华瞥去一眼，心里有很多事情迫不及待地想问，但今夜时间确实耽搁得太晚了。 只得暂时压下，留待以后再问。 想到这里，天德帝挥了挥手，连大臣们的跪安恭送都免了，直接带着皇后和陆平离开。 至于还留在偏殿里的未成年皇子、公主和贵女们，今晚就全部当白来一趟好了。 待帝后二人离开，殿上群臣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皇甫少将军。”欧阳玄霆走到玄音面前，别有深意地笑了笑，“老夫有种感觉，少将军好像在逃避自己是男是女这个问题。” 玄音抱着手里的奶娃，淡漠瞥了他一眼，“你的感觉是错的。” 说着，转身就打算离开。 “对了。”欧阳玄霆转头，看向群臣之中的皇甫宗翰，“皇甫将军应该知道自己的儿子是男是女吧？欺君之罪可是要诛灭九族的。” 皇甫宗翰正要默默离开，闻言只得停下脚步。 转过身，他淡淡看了一眼玄音和她手里的孩子，然后看向欧阳玄霆：“太师或许并不知道，皇甫玄音现在已经自立门户，跟皇甫家没什么关系了。” “没什么关系了？”欧阳玄霆不以为然地摇头，“就算彻底断绝了关系，皇甫玄音也还是皇甫家的人。况且，是男是女，这不是他刚出生时就该确定的事情？断绝关系也不能改变他的性别吧？” 皇甫宗翰一默，随即淡淡道：“男的。” 说罢，显然没什么心思再逗留，很快就抬步往殿外走去。 今晚的宫宴委实有些惊心动魄。 原本是招待来自西秦和北齐的两位皇子，结果……除了西秦已经成为质子的温皇子之外，北齐的九皇子居然也沦为了侍奴。 这件事着实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十四皇子惊天的实力爆发，让大臣们狠狠地经受了一番刺激不安的感觉。 而天德帝原本打算借着宫宴的机会，把已经到了出阁之龄的五公主和六公主指婚给两位皇子的计划，也宣告失败。 一块四方城令牌打消了六公主的婚事，一个小奶娃的出现，又让天德帝指婚十三公主的计划泡汤。 总之，今晚天德帝打算借着宫宴要做的所有事情，没一件顺利做成的。。 大臣们的心脏也一再接受考验，到最后，君臣同乐变成了君臣同累。 第353章 受辱 事不关己的大臣们也纷纷起身往外走去，深深地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磅礴的大雨冲刷了空气中的燥热，阵阵凉意随着夜风拂进，驱走了众人心头的紧张压抑。 经历过心情的跌宕起伏，众人心神俱疲，完全不想再多说一句话——虽然今晚他们压根也没多少机会说话。 光看十四皇子和容皇子的比试，就足以让他们保持至高无上的沉默。 更何况还有一个谁也无法解释的，深更半夜突然出现一个奶娃子的现象，焉知不是真的出了鬼？ 雨停了，他们也可以回去洗洗，然后好好睡一觉了。 说不定睡醒之后会发现，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或者，至少能有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让他们觉得豁然开朗：哦，原来是这个孩子是这样的…… 其实皇帝和大臣也并不是没什么警觉心的人，可这娃儿实在太小太萌，以至于除了震惊诧异之外，根本没有人把他往阴谋诡计方面去想。 即便他出现的时间和方式都如此古怪。 这个孩子可爱漂亮到让人忽视了一切坏的可能性，况且这么小的孩子就算跟十四皇子一样天赋异禀，也毕竟只有两三岁，根本不可能有伤人的能力。 所以…… “如容皇子所说，少将军真像个慈母。”旭王走过来，看了一眼玄音怀里的嫩白娃娃，“或许，有没有可能……这个孩子真的就是少将军的孩子呢？” 玄音垂眸，看着怀里的娃娃：“宝宝，你几岁了？” 宝宝道：“三岁。” “真乖。”玄音笑了笑，抬头看向旭王，“就算是女子怀孕，也需要十个月时间，这孩子现在已经三岁了，再加上待在母亲肚子里的九个月……哪个男子能在十二岁的时候就能有使人怀孕的本事？旭王你行吗？” 说着，玄音还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对方的某个部位。 旭王脸色黑了黑，那句“你行吗”让他觉得自尊心严重受辱，这是被鄙视了吧？ “本王没试过，所以才请教少将军。”他冷冷道，“就算男子十二岁时还没这能力，但女子十二岁有孕，却总是有可能的吧？” “所以呢？”玄音挑眉。 “所以，这个孩子有可能就是少将军十二岁时生——” 旭王话未说完，对面一阵劲风袭来，他下意识地想避开，却已然来不及。 下巴一阵剧痛传来，整个人毫无预警地被击飞了出去。 砰。 身体重重地砸在一张席位上面，顿时酒盏果盘碎了一地。 “皇甫玄音，你干什么？”欧阳玄霆脸上一变，顿时大怒，“你简直放肆！这里是皇宫，你居然连旭王殿下都敢打？” 还未离开的慕丞相几人看得目瞪口呆。 欧阳麟疾步走到旭王面前，连忙弯腰把他扶了起来，“殿下，没事吧？”。 “本将军这是告诉王爷，要学着尊重女子。”玄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算王爷身份如何尊贵，也是从母亲肚子里生出来的。如果王爷认为自个儿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再来侮辱女性也不迟。” 第354章 世事难料1 旭王气得脸色都青了。 玄音不想再跟他们废话，转头看向遥华，“你是想继续留在这里看戏，还是随本将军的马车一道回去？” “有什么好戏可看？不过一群跳梁小丑。”遥华漫不经心地开口，语气淡漠，似乎不打算再装无害，“本殿下早就困了，回去睡觉。” 说着，负着手，施施然转身离开。 玄音勾唇，沉默地跟他一道离开。 “皇甫玄音，你这是心虚？”愤怒地盯着玄音的背影，旭王才冷冷开口，“大庭广众之下冒犯皇子，你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 “等有人治得了再说吧。”玄音头也没回，丢下这句冷淡淡的话之后，便沿着殿前玉阶拾级而下。 温谨言面色平静地走在玄音身边，抬眸看向漆黑的天空，“暴风雨之后的空气，明天应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晴朗的好天气？”遥华唇畔微扬，眉眼浸润着寒凉的气息，“对于有些人来说，今晚的暴风雨只是一个开始，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雨过天晴的时候。” 玄音挑眉，不动声色地跟温谨言对视了一眼。 某些人，指的是谁？ 旭王和欧阳太师一流，还是指容锦？ 跟在身后的容锦面色如常，脸上没什么异样的神色。 遥华也没再说话，一行四人沉默地往宫外走去。 旭王站在殿中，沉默地看着逐渐走远的几人，紧紧地攥紧了手。 “王爷觉得，皇甫玄音有没有可能真是女子？”欧阳麟站在他身边，若有所思地开口，“他似乎并不担心被拆穿。” “也有可能是佯装镇定。”欧阳玄霆淡道，“不过不管他是不是女子，皇甫玄音小小年纪，能有这番沉着不惊的气度，也着实难得。” “九成可能是个女子。”旭王阴沉沉开口，语气幽深，“你们以前可曾见过哪个男子，会叫嚣着要尊重女子的？” 闻言，欧阳玄霆父子齐齐一默。 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当真会是个女子么？ 思及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孩子，连在朝堂上浸染了数十年的欧阳玄霆，都判断不出这件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马车停在宫门外，来的时候马车里坐了四个人，回去的时候，少了一个——堂堂北齐九皇子容锦进了一趟大雍皇宫之后，身份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作为侍奴，自然不可能跟主子平起平坐，于是今晚的车夫就是他了。 对于这点，他似乎也没什么抗拒，很坦然地坐在马车前边，赶车往新将军府而去。 “本将军虽然只是一个武将，但段位似乎不低。”玄音倚着软榻，垂眸看着怀里已经熟睡的奶娃，漫不经心地开口，“后院里住着三位皇子，若是再来几个，是不是也勉强算得上是三妻四妾了？” 三妻四妾之一遥华道：“你想得美。”。 三妻四妾之二温谨言道：“本王倒是不介意为妾，但正宫必须端庄贤惠，优雅大度，让本王心服口服才行。” 第355章 世事难料2 坐在一旁的遥华闻言，唇角微挑：“端庄贤惠，优雅大度？” 脑子里浮现一个人，似乎与端庄贤惠，优雅大度完全沾不上边，但……谁敢跟他争这个正宫的名分？ 只怕瞬间如蝼蚁般被碾死。 温谨言浅笑着点头，一副君子如玉的模样。 玄音看遥华的表情，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道：“遥华，把你的心思放在正地儿，对于自己驾驭不了的人，本将军没兴趣去招惹。” 遥华闻言，漫不经心地挑眉，随即但笑不语。 “谨言自认为性情好，脾气不错，心思正直，格外会讨人欢心。”温谨言浅笑开口，眸光柔柔地看向玄音，“不知少将军是否有兴趣？” 玄音：“……” 这都是干什么？ 开调戏大会？ 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玄音道：“你能接受本将军带着一个拖油瓶？” 温谨言浅笑：“拖油瓶？” “就是怀里这只小包子。”玄音垂眸，看了看怀里莫名其妙就多出来的儿子，“如果找不到他的爹娘，我就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儿子。” “谨言自然不会介意。”温谨言道，“小包子如此漂亮可爱，谨言会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般疼爱。” 玄音闻言，抬起头，目光有些古怪地看着他：“谨言，我们才认识第三天。” 她方才其实是开玩笑的，倒没料到他会回答得如此一本正经。 温谨言正要说话，玄音不疾不徐地接着道：“嗯，我知道，有些人就算才见第一面，也会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温谨言：“……” 坐在车外的容锦嘴角一抽，貌似这句话是他不久前刚说过的，可眼下……他以为一见倾心的美人，如今却成了他的…… 世事难料，报应来得太快。 …… 此时的皇帝寝宫里，沐浴之后，天德帝半躺在龙榻上，眉眼间明显有了几分疲色。 两个宫女跪在榻上，安静地给他捏肩捶腿。 “陆平，你觉得皇甫玄音会是个女子吗？”淡淡的言语问出口，天德帝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陆平，眸光深沉。 “这，奴才也不敢确定。”陆平眉头微锁，“照理说，少将军没理由是个女子，毕竟他出身皇甫家，打小就是男儿身长大的。” 天德帝闻言，顿时沉默。 沉吟了片刻，他道：“所以你其实想说，就算他真的是个女儿身，其实也跟他自己无关，是他父母的责任？”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陆平垂首，“奴才的意思是说，少将军是个女儿身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如果他真的是个女子，皇上可会治他的欺君之罪？” “就算是欺君之罪，也该是皇甫宗翰的欺君之罪。”天德帝淡淡道，“如果皇甫玄音真是个女子，打小却被当成了男孩子抚养，等她长大之后也习惯了男子打扮，倒并没有刻意欺君之嫌。” 陆平淡笑，恭敬地道：“皇上圣明。”。 “圣明？”天德帝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你真以为朕看不出你心里的想法？” 第356章 预示 陆平伺候了天德帝这么多年，能深得皇帝信任，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也觉得皇甫玄音是无辜的，对吧？” 陆平干笑：“奴才的确是这么想的，但并非认为皇甫少将军全然无辜，而是因为他真心效忠皇上，奴才不想看到皇上失去一员大将。” 天德帝闻言，锁眉沉默了片刻，“大雍朝律法有没有规定，女子不能为官？” “这……”陆平皱眉想了想，“好像没有明文规定。” 但即便没有明文规定，可男尊女卑的制度下，大多女子都是默认了相夫教子这样的规矩，有几个姑娘会抛头露面出来为官？ 未出阁的姑娘不可能，嫁过人的更不可能。 除非扮作男子。 然而，女扮男装这件事本身就带有欺骗性质，若是主观故意的行为，那显然就是欺君罔上。 因此这么多年来，朝堂上并未出现过真正意义上的女官。 “罢了，皇甫玄音是男是女，暂时且不去追究。”天德帝叹了口气，伸手挥退了两个贴身伺候的宫婢，“但那个孩子出现得太玄，务必命滕飞抓紧时间查个清楚。” 陆平点头应下。 “比起皇甫玄音，朕更关心的是遥华。” 此言一出，素来心思灵敏能言善道的陆平也不由沉默了一瞬。 十四皇子…… “遥华这些年深藏不露，而且显然城府极深。”天德帝说着，忍不住抬手又揉了揉眉心，“你说，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身边除了两个侍女之外别无他人，怎么会有那么厉害的武功和棋艺？” 最重要的是，他的这份伪装功夫简直炉火纯青。 就算是见惯了后宫女人虚伪眼泪的天德帝，当初居然也没看出他柔弱无害的外表下，隐藏着这么深的心计。 还有，今夜在大殿上展现出实力之后，遥华自负孤傲的性情…… 比皇甫玄音和容锦，显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孤傲不张扬，而是深深地隐藏在骨子里，有一种睥睨万物，掌控天下的气度。 天德帝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从出生开始就失去了母亲，又被自己亲生父亲忽视了十二年的孩子，怎么会有这般气度？ “皇上。”陆平沉默了好一会儿，似是想起了某件事，“今晚温皇子说的那句话，奴才觉得有必要问个清楚，温皇子看起来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天德帝皱眉：“温谨言说过的话？” “温皇子说，容锦有野心，而十四殿下是唯一能征服容锦的人。”陆平声音低柔，却带着一种深沉的意味，“皇上不觉得，这句话隐藏着某种预示？温皇子为什么可以如此笃定地说出这样的话？” 天德帝神色微动，沉吟了片刻，漫不经心地开口：“容锦有野心，而遥华是唯一能征服容锦的人……这句话听起来，的确带着一种神秘预示的意味。” 而更为关键的是，战王也跟玄音说过类似的话，遥华是紫微星转世，命中注定的帝王……。 所以，温谨言是否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第357章 洗澡澡 “改日朕需要约温谨言进宫，好好聊聊。”天德帝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遥华真有帝王之才……” 大雍皇族建国几百年以来，只有皇后和四妃生下的皇子才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可不管是皇后膝下的旭王，还是淑妃膝下的元王，在天德帝看来，距离他理想中的帝王标准都相差太大。 若遥华当真是紫微星转世，有帝王之才，那么，没什么规矩是不能为他打破的。 天德帝甚至隐隐期待，自己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大雍统一六国。 想到这里，他不疾不徐地道：“朕倒是不介意为他打破祖制规矩的约束。” 陆平闻言，不自觉地低了头：“皇上，夜深了，先睡吧。” …… 回到将军府之后，夜太深，不适合促膝长谈，温谨言和遥华都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容锦自然跟着遥华去了墨渊居。 玄音抱着奶包子刚进了蘅芜苑，原本睡熟的奶包子就醒了，睁开漆黑迷离的大眼：“娘亲，洗澡澡……” 玄音脚下一顿，垂眸看了奶包子一眼：“宝宝，你要洗澡？” “嗯嗯。”奶包子点头如捣蒜，“洗澡澡。” “少将军，您回来了。”温婉纤柔的嗓音响起，白衣无暇的纤仙姑娘站在西厢房门前，“婢子伺候少将军沐浴吧。” 别误会，这里的伺候真的就只是单纯地伺候，打水，准备换洗衣裳等，没别的意思。 玄音点头：“温水吧。” 纤仙闻言微讶，下意识地抬眼，却猝不及防看到一只精致漂亮的小奶娃，顿时呆住。 “好漂亮的奶包子。”听到两人说话的暖语从房中走了出来，看到玄音怀里抱着的宝宝，顿时激动地冲上前，“这是谁家的宝宝？这么漂亮，跟小仙童似的，来，姐姐抱抱。” 小奶包子登时搂紧了玄音的脖子，“嗷呜！” 场面顿时一静。 暖语沉默地转头，看向纤仙：姐姐我长得很凶神恶煞？ 纤仙无言以对：“……” 空气安静了几秒，玄音慢慢伸手把小包子从脖子上抱下，垂眸看着奶娃白皙粉嫩的小脸，精致软萌的眉眼。 看着看着却突然发现，这眉眼……似乎有点酷似某人。 小包子张着小嘴儿，傻呆呆地冲玄音笑着，露出小白牙：“娘亲。” “宝宝。”玄音平静地开口，“你爹爹在哪儿？” 小包子眨巴着大眼，嗓音软糯糯的，“娘亲，洗澡澡……” “是不是你爹爹让你来找我的？”玄音淡淡发问，“我先纠正一下，我不是你的娘亲，你也别再喊我——” 小奶包子眨巴着眼睛，眼泪一颗一颗扑簌簌落下，毫无预警，就像突然而起的雷阵雨一样。 玄音嘴角一抽，未说完的话默默吞回了肚子里。 纤仙和暖语沉默地转身，一语不发地去准备温水了。 “宝宝。”玄音叹了口气，到底是心软，伸出袖子替他擦了擦眼泪，“别哭了，我们去洗澡。”。 小奶包子眼睛红红，委屈巴巴地看着玄音：“娘亲。” 第358章 谁家的娃 玄音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轻声应了一声：“嗯。” 小奶包子立即破涕为笑，眼睛弯弯似月牙。 玄音无奈，就算如何冷硬的心肠，遇上这么一只软萌软萌的小包子，也冷硬不起来吧。 屋子里，沐浴的温水已经准备好，水面上还漂浮着各色新鲜的花瓣，清香的气息浅浅弥漫在屋子里。 别看纤仙和暖语两人外表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其实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自打她们被送来玄音身边，那除了贴身伺候洗浴，其他的活儿基本都是两人承包了。 身兼大丫鬟，护卫，家丁，洒扫丫头……除了守院门，其他的活儿她们都能干，只要少将军别让她们暖床，其他的都没问题。 温水花瓣准备就绪，两人就退出了屋子。 少将军沐浴的时候一向不喜欢有人在场，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不过临走之前，她们还是忍不住悄悄看了小包子一眼，心里忍不住想，这到底是谁家的娃娃？ 漂亮得跟个小仙童似的，精致如金雕玉琢，太萌太可爱了，简直让人忍不住想亲上两口。 可惜，小奶娃似乎有点认生。 两个女子依依不舍地带上了房门。 “少将军进了一趟宫，居然拐了个奶娃回来，只是……也不知是谁家的娃娃？” 纤仙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地道：“我看娃娃的五官，隐隐有点熟悉的感觉。” “熟悉？”暖语微讶，“我们来大雍之后也没见过几个人，你觉得小奶娃跟谁长得像？” 知道跟谁长得像，自然就能猜出娃娃大概是谁家的了。 纤仙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算了，反正是少将军的事情，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暖语说着，打了个呵欠，“好困，回去睡了。” 少将军今夜回来这么晚，她们都睡了一觉了，也幸亏眼下还是夏天，要是大冬天里这个时辰起来，那得有多痛苦？ 纤仙道：“你先去睡吧，我在这里守着。” 暖语点了点头，刚要离开，转身之际却蓦地僵住，连忙伸手拽了跩纤仙的衣裳。 “怎么——”纤仙不解地转头。 一袭织金黑色袍服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落里，容颜俊美淡漠，矜贵禁欲的眉眼透着高不可攀的气息。 下一瞬，两个女子扑通跪下。 …… “宝宝要跟我一起洗吗？”房门被关上，玄音垂眸看着怀里的小宝宝，“宝宝三岁了，按理说，不能跟大人一起洗。” 宝宝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就这么安静地瞅着她。 “我先帮你洗，洗好了你去床上睡，然后我再洗，宝宝觉得好不好？” 宝宝觉得不好，宝宝想跟娘亲一起洗。 然而。 奶娃刚要说话，却忽然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随即小嘴儿忽然一撇，委屈巴巴地点头：“嗯。” 玄音忍不住扬唇，快要被这个小家伙萌化了。。 伸手给他脱衣服的时候，她才想到一件事，“这里没有小孩子的衣服，洗了澡，宝宝大概得光溜溜地睡了。” 第359章 侍奴 “外面跪着。” 疏离淡漠的一句话，从踏进屋子的少年嘴里吐出，让身后的容锦蓦然一僵。 “你说什么？”缓缓眯眼，冰冷的气息从眉梢眼角流泻而出，容锦冷冷盯着遥华纤瘦的背影，“即墨遥华，本王没听错——” 遥华转头，清冷冷的眼神让容锦不由自主地闭了嘴。 “容锦，你出身皇族，别告诉本殿下，你不知道侍奴是什么意思。” 清润却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嗓音缓缓响起，微勾的唇畔带着一种清淡却听得出来的讥诮，“愿赌服输四个字是你自己说的，本殿下并没有逼你。若是不情愿，现在也可以回你自己的地方去，本殿下不会留你。” 话落，袍袖一挥，房门瞬间关起。 尊贵的北齐九皇子被隔绝在了门外。 容锦倏地攥紧了手，一个人沉默地站在门外，眸心色泽流转，情绪晦暗而幽深。 良久，他缓缓抬脚走到门前，伸手推开了房门。 “……就算要跪，也应该跪在你看得见的地方。”目光搜寻到内室的少年，容锦语气淡淡，“毕竟，本王现在算是你的贴身侍奴。”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中的“贴身”两个字。 遥华正在宽衣，闻言转眸，唇畔的弧度越发讥诮寒凉：“主子的命令，容得了侍奴讨价还价？” 容锦沉默地看着他。 遥华眉眼幽冷：“滚出去。” “即墨遥华。”容锦神情微变，嗓音也染上了几分冰冷，“本王愿赌服输，不代表你真的就能以主子自居。” 此言一出，遥华顿时笑了。 精致的眉眼因着笑意而越发绝尘脱俗，也越发清冷无情，“容锦，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容锦沉默。 转过身，遥华抬步走到容锦面前，眸光孤傲如看着一只蝼蚁：“先出言羞辱本殿下的人是你，不自量力要挑战本殿下的人也是你，最后输了的人……还是你。” 随着他一字字落地，容锦唇角慢慢抿紧，一句话说不出来。 “方才本殿下说，若不愿意留下也可以滚，但现在本殿下改变主意了。”遥华淡淡开口，“既然你逼本殿下展露了实力，本殿下也没必要再伪装，所以你大可放心，接下来的日子里，本殿下会好好回报你所做的一切。” 顿了顿，他淡淡一笑，眉眼如画：“如果你觉得今晚的教训还不够，本殿下不介意再让你尝尝本殿下的手段。至于现在……” 伸手一指，遥华平静地指着门外，“立刻，马上，去外面院子里……跪着。” 容锦神色变得很难看。 遥华的心情却忽然变得不错：“容锦，你后悔了吗？” 容锦没说话，目光死死地锁在他漂亮的眉眼间。 “本殿下猜侧，你应该是后悔了。”遥华笑了笑，“堂堂北齐九皇子，一朝沦为侍奴……容锦，你是不是觉得本殿下是跟闹着玩的？”。 “我并没有以为你是闹着玩的。”容锦语气平静，“但是本王也没有料到，你会如此当真。” 第360章 苦衷1 “难道你没有当真？”遥华挑眉，“容锦，你是不是以为在本殿下这里，你这个侍奴会有特殊待遇？” 容锦沉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别抱太多的幻想。”遥华淡淡道，“本殿下骨子里就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既然输了赌注，便男人一点，别那么放不下自尊，你的自尊在本殿下这里并不值钱。” 说完，抬手欲关上房门，不过在房门关上值钱，他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若是不经同意再一次进本殿下的房间，容锦，你就没那么好运了。” 房门被关上，再一次隔绝了门里门外的两个人。 …… “宝宝。”玄音穿着宽松的睡袍上了床榻，看着洗白白还没睡的奶娃，“你怎么还没睡？” “等娘亲，一起睡。”奶娃挪到玄音怀里，“娘亲，抱着宝宝睡。” 玄音右手侧支着额头，伸出右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目光安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小奶娃。 想到他方才脱口而出的一声“嗷呜”，玄音眸心微微泛起了别样的色泽。 可能吗？ 怪异的感觉丝丝缕缕缠绕上心头，让玄音一时无言。 今晚这娃儿的出现本就奇怪得很，如果他真的是…… 虽然如此一来便可以解释得通很多事情，但，又怎么可能呢？ 这世上当真有那么多玄幻离奇的事情？ “既然心头有很多疑惑，为什么不来问我？” 突如其来的嗓音钻入耳膜，玄音微怔，随即转过头，皱眉看着无声出现在她房间里的男子，“战王半夜不睡觉，倒是有兴趣私闯别人家的府邸？” 战王负手走近床榻，安静地注视着床榻的一大一小，淡淡道：“本座只是突然间想问你几个问题。” 玄音皱眉：“什么问题？” “你今晚在大庆宫说，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是天理不容的罪孽，这句话可是发自真心？” 玄音眉头皱紧，目光古怪地看着他：“战王不但喜欢擅闯别人家的府邸，看来连皇宫都照闯不误。” 战王语气淡淡：“回答我的问题。” “王爷今晚也进宫了？”玄音挑眉，随即似想到了什么，“我床上这只小包子……不会是王爷的杰作吧？” “皇甫玄音。”战王看着她，“请回答我的问题。” 玄音：“……” 什么问题？ 哦，是她跟大臣们说的那句，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是天理不容的罪孽。 “这句话的确是我说的。”玄音点头，“我也的确是这么想的，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抛弃，那与禽兽何异？” 话落，她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就算是禽兽，也知道保护自己的幼崽。” 战王闻言，神情似乎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须臾，他道：“或许她抛弃自己的孩子，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什么苦衷也比不得自己的孩子重要。”玄音道，“很多时候，所谓的苦衷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开脱的借口而已。”。 “是吗？”战王嗓音淡淡，隐隐似染了两分笑意，“本座倒不这么想。” 第361章 苦衷2 玄音皱眉：“……” 你到底想说什么？ “宝宝很可爱。”视线越过玄音，落在床上那光溜溜的白皙身体上，“你有没有觉得他跟你长得很像？” 玄音眉头一拧，还没来得及体会他话中意思，却见对方已经自顾自地脱了鞋，躺到了她的身边。 “你干什么？”玄音脸色微变，腾地坐起身，“王爷还请自重。” 不但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还要霸占她的床？ “本座来之前已经沐了浴。”战王嗓音淡淡，却透着一种蛊惑人心的低沉韵味，“玄音，本座想在这里就寝。” 玄音脸色黑了黑：“王爷，您吃错药了？” 战王道：“没吃药。” 玄音嘴角一抽，忍不住咬牙道：“那王爷是不是需要马上回去吃药？” “本座没病，无需吃药。”战王嗓音淡淡，透着漫不经心的意味，“你很关心本座的身体？” 关心你妹。 玄音顾忌着旁边的小奶娃，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淡淡道：“王爷，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我这小小床榻，只怕放不下王爷您金贵的身体。” “无妨，本座不在意这个。” 可我在意。 玄音深深地吸了口气：“王爷，夜已经很深了，还请王爷回去自己的战王府，我这里庙小——” “你搬家，我都没送你什么礼物，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战王浑然没听到她的逐客令一样，语气格外沉着淡定，“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送你一个小包子比较好，你喜不喜欢？” “我不需要王爷送——”玄音话未说完，突然张大了嘴，愕然地看着战王，“小包子？” 战王点头。 玄音转头看了一眼乖巧躺在一旁，闭着眼像是已经睡着的小包子，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这个奶娃娃……当真是王爷您的杰作？”她转头看向战王，眸心微细。 战王继续点头。 玄音神情微变，脸色一时精彩纷呈，五指忍不住慢慢握紧。 目光定格在战王这张如天神般俊美矜贵的脸上看了好一会儿，玄音心里终于有了某种确认。 怪不得她觉得小奶包子的五官看起来跟某人如此相像，原来真的是…… “小包子是王爷的儿子？”她淡淡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无情，“王爷什么时候成的亲？” 战王开口，“本座没——” “王爷可以不必回答。”玄音淡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这是王爷自己的事情，跟本将军无关。” 战王沉默地看着她。 “以王爷的身份地位，以及这副倾国倾城的容貌，就算不成亲，也照样有很多女人飞蛾扑火般愿意为王爷生孩子，本将军方才问了一个蠢问题。” 战王嘴角微抽，语气淡定：“本座不需要那么多飞蛾扑火的女人。” 玄音不置可否：“王爷把小包子带回去吧，这个礼物太贵重，本将军不敢收。”。 “他也是你的儿子。”战王嗓音淡淡，却语出惊人，“玄音，你抛夫弃子，罪孽深重，现在还要再抛弃我们父子一次？” 第362章 帝玄音是谁 话音落下，内室瞬间安静如雪。 玄音沉默地盯着战王看了良久，忽然冷冷一笑：“王爷，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这不是笑话。”战王倚在床头，神情透着漫不经心地意味，“抛弃自己亲生骨肉的人就是你，不必急着否认，本座没有骗你的必要。” 玄音感觉一口气有点上不来。 沐浴之后打算入睡，此时却已困意全消。 穿好鞋子站到了地上，玄音面无表情地看着战王：“请王爷立刻离开本将军的府邸，顺便带走您可爱的儿子，本将军很累了，没心情跟王爷玩这套。” 战王没理她，径自脱了自己身上的外袍，然后小包子抱了过来，“宝宝，你喜不喜欢娘亲？” 宝宝睁开漆黑的大眼，软糯乖巧地回答：“喜欢。” 很好，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装睡。 玄音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娘亲？ ……呵，开什么玩笑？ 自己前世没生过孩子，今生没生过孩子，哪里来的这么大宝宝？ 抛夫弃子？ 就算要编造谎言，也应该编一个靠谱点的吧，这番一听就知道虚假透顶的言论，也亏他堂堂战王说得出口。 “王爷要跟自己的儿子表现父子情深，还请回去战王府。”玄音淡道，“本将军不想奉陪。” “娘亲……”宝宝转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看着玄音，“娘亲，不生气……生气会老。” 玄音：“……” “娘亲，抱抱。”小奶娃子朝她伸出手臂，眼底尽是期待，“娘亲，抱抱，抱抱。” 玄音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心肠道：“宝宝，我不是你的娘亲，你爹爹骗你的。” “爹爹”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心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陌生的酸涩。 虽然从未曾想过，他会有这么大的一个儿子。 但，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如果他已经到这里几年，或者十几年，早早地成了亲……就算没成亲，古人十七八岁有了通房侍女，或者纳三两个侍妾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更何况，他身份如此尊贵。 “娘亲……”奶娃大眼里又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就像二八月的天气一样，说变脸就变脸，“娘亲不要宝宝了？呜呜……娘亲，娘亲……” 玄音心头一痛，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冷血。 理智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不管这个孩子是战王跟谁生的，都不可能是她的儿子。 但玄音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对一个孩子狠下心。 “别哭了。”玄音叹了口气，伸手抹去了他小脸上的眼泪，“宝宝，我真的不是你的娘亲——” “口口声声说抛弃自己亲生骨肉是天理不容的罪孽，结果自己还不是犯下了这般罪孽？”战王冷笑，“帝玄音，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玄音闻言，脸色瞬间猝变。 帝玄音……终于要直面以前的身份了？？ 五指一根根攥紧，玄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开口：“帝玄音是谁？” 第363章 无所遁形 宽大修长的手掌抚过宝宝头顶。 宝宝缓缓阖上眼，安静地睡着了，眼角还挂着一滴泪。 战王把他放在床榻里面一侧，拿自己的外袍盖着孩子白嫩嫩的身体，然后从床上起身。 双脚落在地上的那一刹，压迫感扑面而来。 玄音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试图站得离他远点，清丽绝尘的容颜没有一点表情，微抿的唇瓣泄露出了心里丝缕真实的情绪。 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快揭穿两人的身份，玄音有些始料未及的不安。 “帝玄音。”战王在她面前站定身子，伸手勾起了她的下巴，“你真是个没良心的女人。” 玄音咬牙：“……” “本座用一条命追随你而来，你居然一点都不感动，反而迫不及待地要跟我划清界限？”帝沧澜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的良心还在吗？” “早在跳下悬崖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没良心了。”玄音道，既然话已挑明，也不屑再否认，“我没让你追随我而来，况且我之前跳崖，是你逼的。” 他逼的？ 帝沧澜唇角微挑，直接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如果我说，那一切都是必须发生的，你会信吗？” 清冷的嗓音变得醇厚，无形中多了几分魅惑的意味。 玄音想后退，想挣扎，但是他的大掌犹如铁箍一样让人无法挣脱。 “放开我。”她冷冷低喝。 帝沧澜闻言，很干脆地放了手，“玄音，有些事情你只是不知道，但不代表没发生过，宝宝是你的儿子，这件事谁也不能否认。” “帝沧澜，前世我没跟你睡过吧。”玄音扬唇，目光微冷中透着讥诮，“你别告诉我，你偷偷睡过我，又偷偷地让我生下过你的孩子，而我自己本人却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帝沧澜，你多大的人了？这种狗血的故事骗骗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还可以，骗我就没必要了。” 帝沧澜沉默地盯着她看了片刻，淡淡道：“你以前没这么不驯。” 说话也没这么粗鲁。 “因为以前的我比较蠢。”玄音冷道，“所以才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嗯，以前的你比较蠢，但是蠢蠢的女人才可爱。”帝沧澜说着，对上玄音骤然冷下来的眼神，不疾不徐地补充道：“现在的你，更有一种自信的魅力，轻易就俘虏了我。” 玄音脸颊抽搐：“……” 她一定是面对着一个假的帝沧澜。 这人不可能是前世的那个他，前世的帝沧澜正如他自己所说，强势，霸道，愚蠢，冷酷……唯独没有这般巧言令色。 今晚他的出现，他说的话，带来了更多的谜团。 以及很多似要呼之欲出的真相…… 但玄音此时根本没办法思考，她只想让帝沧澜赶紧离开，剖开身份之后直接面对他，让她有一种无所遁形的难堪。 尤其是，她之前在战王府说过的那些话……。 “帝沧澜，今晚宫宴上，既然宝宝的突然出现是你搞的鬼……”玄音冷静下来，才想到最关键的一点，“你的目的是什么？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打算揭穿我的女儿身？” 第364章 自由 孩子的出现本来是一间很奇怪的事情，但如果此事是帝沧澜做的，那么一切想不通的地方都可以想通了。 帝沧澜本事多大？ 他想做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到，不管是前世的帝沧澜还是今生的四方城城主，这个世上都没有他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 “我想光明正大地追求你，又不想让你背上断袖的名声，只能这样。”帝沧澜语气淡淡，“况且，朝堂是男人们争权夺势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家，没必要跟着掺和。” 没必要跟着掺和？ “王爷是不是忘了自己以前说过的话？”玄音淡笑，“前些日子王爷还说，我是辅佐帝王的破军星呢，这么快就改口说没必要掺和了？” 帝沧澜顿默，随即淡淡道：“恢复女子身份，跟你是不是破军星也什么影响。” “谁说没什么影响？”玄音挑眉冷笑，“就算我如何无知，也知道古代的律法根本不允许女子为官为将。” “你在意这个？”帝沧澜看着她。 玄音没说话，在不在意并不要紧，而是他的行为让她不悦。 天德帝的心思她还能是判断出几分的。 今晚宫宴下看他的态度，虽然心下也有了些怀疑，但对她是不是女子这件事似乎并没有过分在意，所以就算以后真的被人拆穿了身份，天德帝应该也不会拿她怎样。 退一步说，就算天德帝想拿她怎样，玄音也并不惧怕什么。 但是这不代表她喜欢自己的事情被别人左右。 “有我在，别说你是个女子，就算是个老太太，也没人敢拿你的性别为难。”帝沧澜说着，伸手挑起她肩前的发丝，语气低沉，“而且既然话说开了，那么你便应该知道，破军星不是你，而是皇甫玄音，你这个外来的跟着凑什么热闹？” 外来的？ 玄音嘴角抽了抽，淡淡讽刺：“王爷不也同样是外来的？” “所以我什么都不做，也从不参与这片大陆的事情。”帝沧澜从善如流地接口。 “王爷从不参与，是因为王爷身份尊贵，实力强大，没必要去做什么。”玄音挥开他的手，转身外门外走去，“我可不行，我无权无势，实力又比不得王爷，只能通过努力得到自己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帝沧澜负手，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我以为你最想要的应该是自由。” 玄音脚下微顿。 “王爷说得没错，我的确想要自由。”玄音伸手拉开房门，举步跨出了门槛，沉静的嗓音在夜里听着，平白多了几分寂寥的意味，“但欠了别人的情，总要先还了才行。” 借用皇甫玄音的身体活了下来，她需要替皇甫玄音做了她想做的事情，然后才能坦然地离开。 而遥华就是皇甫玄音想要做的事情。 玄音抬眼，看着隐隐有了些光亮的天空。 这一夜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时间不知不觉也就过去了。。 一夜不眠对玄音来说倒也不算什么，比起能不能休息，她更希望身边这尊大神能尽快离开她的府邸。 第365章 爱妃 “我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日子。”安静地倚在院子里一颗梧桐树下，玄音注视着宽敞的院落，淡淡开口，“所以对于王爷所说的追求，我并不想接受，还请王爷不要再来打扰我。” 转过头，她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跳下悬崖的那一刻，我已经注定与过去告别，不想跟你以及以前的事情再有什么牵扯。” 院子里很安静。 这个时辰下人们都还在熟睡，就算早起的粗使丫头也只是在外面做些打扫的活，不会随意进来主子的院子。 帝沧澜负手站在离玄音不远处的地方，沉默地盯着东方出现的鱼肚白。 良久，他才淡道：“前世的事情我方才也说了，是必定会发生的一件事，就算不是跳崖，也有可能是别的方式——我们俩，注定不会在那里待太久。” 玄音闻言，顿时皱眉，心头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上来。 她转过头：“王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帝沧澜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玄音，唇畔浮现一抹笑，瞬间融化了清冷淡漠的眉眼。 “如果我告诉你，很久很久之前，你就是本座放在心尖上的珍宝……”漫然溢出唇畔的言语，似染上了亘古不变的温柔，帝沧澜抬步走到玄音面前，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爱妃，你信吗？” 玄音：“……”又在说梦话。 爱妃？ 他以为自己在扮演一个深情帝王？ “本座有些等不及了……”低低的叹息似带着一种过尽千帆的沧桑，帝沧澜看着眼前少年打扮的女孩，眼底一片深沉的眷恋，“我原本以为还可以再等等，等到时机成熟，等你在这里撑起一片天，等着看你翱翔时的风姿……可事实证明，这种等待的过程是煎熬的，我不想再等，迫不及待地想让你回到我的怀抱。” 玄音眉心微蹙，一种完全陌生的情绪缓缓自心底发酵。 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该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男子，此时却一副深情如斯的模样，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能听懂，却一句也无法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玄音。”帝沧澜凝视着她，嗓音淡淡，“我知道很多事情你听不明白，但就算不明白，该说的还是要说，事情说开了，会避免很多不必要的误会。” 玄音没说话。 “悬崖一跳，你的决绝让我怕了。”男人直白的言语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不安，“纵然知道那是必然的结果，可你的举动还是让我心有余悸，所以这一世，我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 “宝宝是我们的儿子，他叫绡绡，鲛绡的绡。”帝沧澜眸光微敛，视线定格在她清丽的面容上，“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除了你，我没有跟任何一个女子牵扯不清。” 伸手抬起她的脸，帝沧澜嗓音转柔，一字一句，情意浓浓：“别的女子我不会多看一眼，除了你，谁也没资格生下我的孩子……”。 “六公主晚间在大殿上拿出一面令牌，说那是四方城城主给她的订情信物……”玄音慢悠悠挑眉，“城主大人，您怎么看？” 第366章 抛夫弃子 “一个智障说的话，也值得你拿来跟我讨论？”帝沧澜勾唇，眉眼染了几分无奈的笑意，“爱妃，我困了，我们去睡觉？” 玄音：“……” 谁是你的爱妃？ 慢慢转头，玄音盯着院墙旁边的一簇簇花丛，心情有些复杂。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就像以前突然间钻进了一条死胡同而却不自知，坚持地自己的认知，活在一种爱而不得也说不得的苦闷之中，自己折磨自己，然后终于有一日，她觉得自己被逼到了绝境，决绝地以一种彻底解脱的方式摆脱以前的困境。 可经年之后的某一日，她却突然发现，曾经那些自以为是的认知都是错的，都是庸人自扰，或许当初只要多说一句或者多问一句，就完全可以有一种截然不同的结局。 这就是她此时此刻的心境。 当然，心境只是心境。 理智已经告诉她，不管是曾经错误的认知，还是此时地醍醐灌醒般的恍悟，都隐藏一个未知的谜团之中，等待着她去寻找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或者说，等着有人来告诉她，这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 朝阳渐渐升起，清晨的空气清新微凉。 在暖语和纤仙二人起身出来之前，帝沧澜就离开了。 玄音恍惚地回到自己的房中，看着床上熟睡的宝宝，想着帝沧澜说的每一句话，心头阵阵茫然。 ……宝宝是她的儿子？ 耳边回荡着自己说的那句：一个人若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抛弃，与禽兽何异？ 玄音不知何故，突然有种被打脸的感觉。 “玄音，你抛夫弃子，罪孽深重，现在还要再抛弃我们父子一次？” 帝沧澜的控诉随之响起，玄音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快要打成了一个死结。 看着熟睡的小奶娃，玄音心里依然有种荒谬的感觉。 ……怎么可能？ 这个孩子，怎么可能是她的儿子？ 帝沧澜以为他在讲一部前世今生的玄幻故事？ 慢慢在床沿坐下，玄音沉默地倚靠着床头，感觉自己就像走进了一座浓雾缭绕的山间，看不清方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似乎自己认知里的一切，都突然间变得不真实起来，就好像自己只是这里的一个过客…… 过客？ 玄音抬眸，安静地看着装饰华贵的房顶。 无疑的，作为一个曾深爱过对方的女子来说，听到他说的那些话——撇除那些听不懂的东西，其他能直接进入心里的话，让玄音心里不行于色地感到了丝丝喜悦。 一种猝不及防的，丝丝缕缕扣着心弦的悸动，温柔地敲击着心房。 曾经自己以为的那些不美好的事情，仿佛都是错觉……亲耳到他口出“爱妃”两个字，即便不知道她何时成了他的爱妃，亲耳听到他说“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除了你，我不会跟任何一个女子有牵扯”…… 这些情意绵绵的话，哪个女子能无动于衷？ 来自自己所爱之人口中的甜言蜜语，本身就是一种难以抗拒的毒药。。 哪怕明知是剧毒，也常常甘之如饴。 第367章 苦果 如果这些话出自别人之口，玄音会毫不动摇地认为对方是在说谎，甚至装神弄鬼。 可对方是帝沧澜。 以前是觉得他的强大有些不太真实，而今听了他一番话，再想想那个关于四方城的传言，玄音越发觉得，帝沧澜这个人同样身上有着太多深不可测的秘密。 绡绡…… 转过头，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孩子，玄音心神又是一阵恍惚。 怎么可能呢？ 她无数次在心头质疑，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离奇玄幻的事情？ 如果说绡绡真是帝沧澜的儿子，而他为了糊弄她才故意编造那些荒谬的言论，显然并不符合他的性情。 他那样孤傲自负的人，根本不屑予编造这种拙劣的谎言。 可若不是。 玄音忍不住拧眉，自己什么时候生过一个孩子？ “少将军。” 伴随着一声敲门的声音，外面传来温雅平和的嗓音，拉回了玄音微微放空的思绪。 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玄音叹了口气，压下心头所有的情绪，起身穿了鞋子往外走去。 “谨言。”玄音拉开房门，看到站在外面的温谨言，笑了笑，“你不会也一夜没睡吧？” “一夜不睡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不是很正常么？”温谨言笑容清浅温润，如清晨的朝阳，温暖人心，“有两件事想告诉你，不知你是否有兴趣一听？” “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自己是否有兴趣？”玄音失笑，举步走到外面石桌前坐下，“果然如你预料，今天是个好天气。” 空气清新，地面潮湿，昨晚一场暴雨洗去了空气中所有的尘埃。 朝阳升起的时候，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如此美好纯净。 温谨言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石桌上的露水已经被早起的纤仙和暖语擦拭干净，不见一丝湿气。 “容锦昨晚被十四皇子整治了。”温谨言说这句话时，嗓音依然温和平静，听不出多少异样，“此时还跪在十四皇子的门前。” 玄音着实诧异，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愕然的神色，“跪？” 温谨言点头。 玄音顿时沉默。 她完全没有料到容锦真的……不，应该说没有料到，遥华当真如此决绝。 容锦不过是愿赌服输，既然已为侍奴，那么所谓的傲骨就是个笑话，可她以为遥华就算要整治容锦，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 却没想到，第一步就折了容锦的骄傲。 说不意外是骗人的，毕竟容锦那样的人，似乎天生就活在万众瞩目之中，只接受别人的俯跪膜拜。 至于他自己，跟卑躬屈膝这样的字眼根本无法联系到一起。 哪怕玄音打从心底里不喜欢他逼迫求娶遥华的举动，她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容锦会跪在遥华面前。 然而…… “对付这样的人，就该用这样的手段。”玄音漫不经心地扬唇淡笑，“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品尝。”。 在明知遥华是个男儿身还强硬要求娶的时候，容锦就该想到，折辱别人的时候，他自己的尊严也会有被人践踏的那天。 第368章 岫云楼 只是，容锦如此轻易的妥协，委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是否这就叫做“一物降一物”？ 玄音没再多问什么，容锦这个人自有遥华去对付，她对他没多大兴趣。 “第二件事是什么？” 纤仙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冲着两人温婉雅致地施礼，然后安安静静地给温谨言和玄音斟了茶，安安静静地福身退了下去。 温谨言端着茶盏，目光定定地看着玄音，“岫云楼昨晚死了个人。” “岫云楼？”玄音微愣，皱眉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岫云楼是什么地方，“雍京最大的妓院？” 温谨言点头。 “死了什么人？”玄音挑眉，“花魁？” 青楼妓院本就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场所，楼里的花魁虽然名头不小，但说到底都是些身份低微的柔弱女子，遇上不懂怜香惜玉的强权达官贵人，被折磨致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不过能让温谨言特意提起来的，应该不太可能是妓院花魁才是。 “不是花魁，而是一个达官贵人家里的少爷。”温谨言说着，姿态优雅闲适地喝了口茶，嗓音悠然，“这个人叫尹卓，乃是尹郡王的唯一嫡子。玄音，你可知道尹郡王是什么来头？” 玄音闻言顿默，随即目光有些古怪地看着他：“谨言，原来你也是个喜欢打哑谜的主？” 温谨言轻笑，“我也是个凡人。” “尹郡王这个人，我知道。”玄音端着茶盏，眉梢漫不经心地挑起，“他是太后的弟弟，他的儿子尹卓是太后的亲侄子，皇上的亲表弟。” 说着，玄音眉目微凝：“尹卓死了，必然会惊动太后和皇帝，此事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温谨言安静地垂眸品茗。 即便只是这般随意闲适的姿态，由他做来，也淡雅得像是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 “轩然大波已经开始了。”他道，“太后得知此事惊痛交加，震怒之下给皇帝施压，请皇帝务必给尹家做主，天德帝已经下旨命禁卫去拿人。” 拿人？ 玄音抬眸：“尹卓是被人刺杀？” “刺杀？”温谨言浅笑，“尹郡王虽享有太后和帝王荣宠，但在朝中没什么实权，不妨碍谁的利益，身后又背靠着太后，谁会愚蠢地去刺杀尹郡王的唯一嫡子？” 没有刺杀的理由，也没有刺杀的胆量。 玄音闻言，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刺杀，那么死在青楼大概只有一个原因，因美色而起的冲突，或者意外身亡。” 不是死于美人之手，就是死于因美人而起的争风吃醋，即便是意外，也不可能是无缘由的意外。 玄音沉吟了片刻，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抬眼看着温谨言，她皱眉问道：“凶手是谁？” 凶手应该才是关键。 否则，玄音根本想不出温谨言特意提起这件事的理由。。 尹卓这个人虽然在雍京身份不低，皇亲国戚嘛，自然是走到哪儿都有人把他当成土皇帝一样捧着，但对于温谨言和玄音来说，此人充其量也就是个路人甲。 第369章 尹卓之死1 说到尹卓，就不得不提起如今半隐居状态的太后，皇帝的亲生母亲。 天德帝没登基之前，身份是庆王府的世子。 太后当初是庆王妃，娘家姓尹。 庆王妃这一辈共有兄弟姐妹六人，当然包括嫡出和庶出，而跟庆王妃是一母同胞的只有幼弟尹廷之，比姐姐小了八岁。 庆王妃年轻的时候就对这儿弟弟疼爱有加，当初嫁给庆王成了王妃时，幼弟尹廷之还不足十岁。 因为庆王活着的时候对帝位就有想法，所以庆王妃行事很是低调，对自己娘家也不敢过分亲密，怕给自己丈夫和娘家惹来麻烦。 后来几个庆王的几个兄弟接连出事，皇帝没有子嗣，庆王的儿子随即被接进宫当做储君教导，庆王和庆王妃二人行事越发如履薄冰，直到儿子十七岁登基。 庆王以为自己会有机会以皇帝父亲的身份干预朝政，却没想到在自己儿子的登基大典上遇上了刺杀，庆王当场不治身亡。 成了太后的庆王妃受了惊吓，休养了好些日子才镇定下来。 虽然丈夫被刺杀，可对她却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从庆王妃一跃成为一国太后，身份水涨船高，瞬间成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掌管后宫大权，儿子又是一国之君，庆王妃终于不需要再跟以前一样小心翼翼，便想着弥补那些年对幼弟的亏欠。 那个时候，尹郡王也早已成家立业，并且有了一个女儿。 皇帝大婚之后选妃，太后想要自己的侄女入宫为后，却遭到了自己儿子的断然拒绝，当初为了这件事闹得母子有些隔阂。 不过，为了安自己母后的心，天德帝赐了自己的舅舅尹廷之郡王爵位，世袭三代，虽无实权，但一辈子富贵荣华却是不愁的。 起初太后也有些不甘心，后来天德帝不知道跟她说了些什么，从此尹太后避居深宫，安享荣华，外面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再过问一句。 天德帝虽然治国严厉，但对于母亲却极为孝顺，除了实权不能给之外，可以满足很多要求——比如让尹郡王的女儿时常进宫陪伴太后。 继位之后朝政繁忙，天德帝偶尔才能抽出时间陪太后用一次膳，相比之下，比他小了十几岁的表妹尹佳，比他在太后面前尽了更多的孝。 因此，尹太后对这个侄女尹佳更是倍加疼宠。 天德帝继位三年之后，已过而立之年的尹郡王才有了尹卓这个宝贝儿子，尹家上下几乎沸腾，太后给了多少赏赐且不说，从此尹卓是真正成了太后和尹郡王的眼珠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毫不夸张地说，尹卓出生的时候比皇子还风光，以后的日子里更是过得顺风顺水，比皇子们舒心得多了。 天德帝那时常说，太后对皇孙们的疼爱加在一起，都不如尹家侄子一人。。 不过只要不涉及朝权，他也就嘴上说说，并不会干涉太后——满朝文武心里清楚，天德帝最忌讳的就是让外戚控制朝政大权。 第370章 尹卓之死2 尹家不可能掌控朝政大权，但因为有太后在，尹家在雍京也绝对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勋贵，何况还是可以世袭三代的郡王爵位。 便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绝没有人敢惹了尹家。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或许谁也不会想到，就在昨晚皇帝举办宫宴招待他国来的两位皇子时，尹家这位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尹少爷居然就这么死了。 就这么死了…… “尹卓府中有正妻一人，小妾两人，通房侍女不计其数。”温谨言淡淡言语，似是对卓家情况极为了解，末了浅笑：“可见尹家少爷也是个惜花之人。” 玄音嘴角一抽：“惜花之人？” 这么文雅做什么？直接说风流好色得了呗。 一个集所有荣宠于一身的勋贵家公子，养成骄奢淫逸的性子简直太容易。 况且，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逛妓院喝花酒根本就是家常便饭，甚至被视为风雅之事。 只是眼下，人死在青楼…… 这事显然就不简单了。 庭院里清风徐徐拂过，满庭院的花香弥漫在鼻尖，带来了清新和阵阵馨香，沁人心脾。 “凶手是莫霄。”温谨言从容雅致地啜了口茶，抬眼看向玄音，嗓音温和地重复了一句，“杀死尹卓的人是莫霄。” “莫霄？”玄音诧异。 温谨言点头，依然是一副温雅浅笑：“莫霄这个人，你应该更认识。” 玄音岂止是认识？根本就是老熟人。 短暂的意外之后，玄音若有所思地安静了下来，心头细细思索起了这件事里隐藏的玄机。 莫霄也是青楼的常客？ 温谨言垂眸，执壶给自己添了茶，一时没有再说话。 “太后和尹家的命根子在青楼被杀死，而凶手是莫尚书的嫡子莫霄。”没过片刻，玄音慵就懒懒地开了口，唇畔笑意多了几分愉悦，“真是个可喜可贺的消息。” 这件事不管从哪个方面说，都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 但玄音敢担保，这件事一定是有人在后面操纵。 “前天晚上，岫云阁里出现了一个倾城倾国的美人。”温谨言不疾不徐地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没人知道这个美人的来历，就像凭空出现一样。据说这个美人一出现，就引起了满堂惊艳，所有人都看呆了。” 倾国倾城的美人？ 玄音眉头微皱，心头不自觉地浮现一抹古怪。 岫云楼在雍京本就是最大的一家青楼，楼里美人无数，当家花魁秦婉兮也是芳名远播的美人，每天都有客人为她一掷千金。 去得起岫云楼的男人都是非富即贵，哪一个不是见惯了美人的淡定常客？ 能够让这些人同时惊艳，可见这个凭空出现的美人绝对不是一般的美。 这么想着，玄音脑海里突然闪现一个人，随即她嘴角一抽，几乎忍不住想扶额。。 “听说这个美人出现的当晚，岫云楼就赚了个盆满钵满。”温谨言嗓音温雅，不疾不徐地在玄音耳边开启八卦模式，“美人还挺神秘，蒙着个面纱，却让整个岫云楼的人都为之疯狂。” 第371章 情话 青楼靠什么营生，靠什么手段吸引客人砸钱，经常去的人都知道。 有名气的青楼大多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就算你是腰缠万贯一掷千金的贵客，也得遵守着楼里的规矩来，而这样的青楼势力背后大多有一座很大的靠山，否则也无法顺利经营到如此规模。 玄音没去过青楼，但对于规矩和青楼里的门道却也知晓一二。 所以，对于那个蒙着面纱连脸都没有完全让人看清的美人，究竟如何让一众男人为之疯狂，她不必去深究。 前天一个晚上，那个美人帮岫云楼赚了多少，玄音也并不关心。 但是她很确定，在听温谨言说了这么多之后，她如果还猜不出那个美人是谁，那才真正是迟钝到家了。 放下茶盏，玄音缓缓起身：“遥华该醒了，我们去看看他？” “跟玄音在一起，不管去哪儿，谨言都乐意之至。”温谨言笑着起身。 微弯的眉眼似嵌入了天地间所有的风华，温柔的色泽在眸心轻涌，隐藏的温柔轻易似乎让人一不小心就要溺毙其中。 玄音觉得，若要选出一个天下最俊雅最有风度的翩翩佳公子，那么，绝对非温谨言莫属。 “别对我放电。”她叹了口气，“我怕一不小心对你动了心。” “动心不好吗？”温谨言眨眼，微笑如春风拂面，“若真的能让你动心，谨言愿意拿整个天下来换。” 玄音：“……” 人长得好看，脾气如春风沐浴般温雅也就罢了，为什么动人的情话也说得这么溜？ “我觉得谨言的性子最适合跟公子哥儿一起吟诗作画，笑谈山水。”她道，“以后若能遇到让自己心动的姑娘，再说这些话也不迟。” 谨言摇头，修长如玉的食指挑起玄音肩膀上的一缕发丝，“玄音，虽然我们刚认识没多久，但感情一事谨言素来不会拿来说笑，我跟你说的，都是我的真心话。” 玄音眉眼微动，有些不解地道：“谨言，你以前见过我？” 温谨言静静地看着她，须臾，慢慢摇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不知该如何回答？”玄音挑眉，“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为什么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温谨言笑了笑，如清风朗月：“就是很难回答。” 这样一句带着点赖皮的说法，让玄音忍不住挑了眉，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却什么也没说。 “走吧。”玄音举步欲往外走。 “等等。”温谨言喊住玄音，伸手指了指玄音的屋子，“玄音，你不需要看看宝宝醒了没？” “还没醒，他会再睡一会儿。”玄音道，“昨晚睡得太晚，小孩子需要充足的睡眠。” 有执剑和执药在，孩子醒了他们会第一时间知道。 听到这般说法，温谨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玄音喊来了暖语，让她把早膳备在东园，暖语恭敬应下。。 随即，玄音和谨言一道转身穿过蘅芜苑的院墙拱门，进了清幽宁静的园子，踩着脚下青石板小径往墨渊居走去。 第372章 黑马 这片园子打理得很好，各种名贵花卉开得极好，幽香一阵阵弥漫在鼻尖，让人有了想惜花的冲动。 “皇帝对你真的不错。”温谨言转眸欣赏着园子里的美景，唇畔挂着清浅的笑，“这园子费了不少心思。” “费心思也是礼部的事，皇帝只负责下个命令而已。”玄音淡笑，“而且皇帝陛下是觉得用得着我。” 说到这里，玄音神情微微一顿，随即抬眼：“不过眼下朝堂的局势变了，我觉得我的存在已经没什么价值。” 这句话不是感叹，而只是在陈述事实。 “为什么这么说？”温谨言转眸，目光温和地看着她，“想退出朝堂？” “其实身在何处，对我来说都无所谓。”玄音摇头，“没有想不想一说，身份权力对我没有吸引力，却也不是一时想退就能退的。我之所以做这个将军，是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皇甫玄音成为将军，是为了她的母亲和遥华。 而帝玄音做这个将军，是因为代替了皇甫玄音的身份。 “以前皇帝想用我，是因为皇后和淑妃两派的势力太大，他想用我来平衡朝堂。”说到这里，玄音笑了笑，“可如今已经没必要了，遥华这匹黑马的出现，足以让皇帝陛下对朝堂重新做一番衡量。” 这段时间玄音已经发现了，元王和旭王两人本身并不值得过分忌惮，况且他们还是天德帝的儿子，天德帝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们的能力。 让人忌惮的，是淑妃和皇后背后的家族势力。 虽然天德帝刚继位时候，根本没有让外戚干政的想法，这一点从他对尹家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但登基之后很多事情就变得身不由己。 想法是好的，但现实永远是现实。 如何英明的帝王也需要忠心可靠的臣子为他效忠，而唯有利益相关的人做起事来才能更尽心尽力——进入朝堂初期，很多人都是抱着一展宏图的想法。 可时间久了，手里握着的权力大了，野心膨胀了，拉帮结派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就开始做了。 皇帝不想面对这样的局面，可他无法控制这样的局面。 但是说到底，不管是淑妃后面的慕家，还是皇后后面的欧阳家，其实并没有真正威胁到皇帝的帝位。 天德帝之所以想削弱他们的势力，是因为元王和旭王都不是他理想中的下一任帝王人选。 昨晚上十四皇子遥华在宫宴上的表现，定会让皇帝陛下重新估量。 “如果你没有强烈的权力欲望，及时退出朝堂也没什么不好。”温谨言清雅悦耳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让玄音从思绪中抽离，“十四皇子自己就能做到他想到的事情。” 玄音闻言，偏头看着他：“谨言，你似乎把遥华看得很高。” “不是我刻意高看他，而是他本来就高。”温谨言笑了笑，“难道你不这样觉得？” 玄音拧眉，刚要说什么，突然一声巨响传来。 砰！！ 刚踏出拱门走进墨渊居的两人，顿时一惊。 第373章 有眼无珠 孤傲自负的北齐九皇子，俊美无俦风华满目的容锦，被一股强劲的掌力从屋子里扫了出去，身体直接被击飞，狠狠地砸在庭院里的石桌上。 伴随着石桌碎裂以及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整个天地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玄音沉默地看着倒在一片狼藉之中，那个脸色惨白的男子，慢慢转头，看着门板倒下的房门方向，眉头缓缓皱起。 遥华……这是不是太狠了一些？ 温谨言神色依然平和安静，就像眼前这一幕与他无关，却又仿佛原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 嘴角鲜血不断地溢出，容锦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无处不在的剧痛让他连动一下的力气几乎都没有，他却仍然拼着最后一口气，慢慢地，挣扎着爬了起来。 一只手臂搭上了他的肩膀，“容皇子，还好吗？” 容锦抬眼，没什么情绪地瞥了一眼眼前俊雅的男子，眉头紧蹙，出口的却还是那句话：“……死不了。” 只是这一次嗓音嘶哑，清晰地听出几分压抑隐忍的意味。 “肩骨和腿骨都伤到了。”温谨言淡淡提醒，“容皇子最好别乱动。” 容锦没说话，但是借着温谨言的帮助起身的刹那，不断抽搐的眉角却显示他此时并不好受。 当然不会好受。 坚硬的石桌都砸成了废墟，可见遥华那一掌的力道有多重，容锦现在还能勉强站起来，完全得益于他自身内力深厚，否则就不是伤了骨头这么简单，而是直接没命了。 “即墨遥华……就是个魔鬼。”他咬牙切齿，脸上浮现深深的挫败之色，“本王有眼无珠，错把老虎当病猫……” 温谨言：“……” 玄音嘴角一抽，错把老虎当病猫？ 应该是错把老虎当成了无害的小猫吧？ 好吧，现在尝到苦果了。 活该。 “自以为是的人，就该付出自以为是的代价。” 一身月白色锦袍的遥华站在屋前廊下，目光清冷地看着容锦的狼狈，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 清贵出尘，如遗世独立的谪仙。 只是他看着容锦的眼神，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本殿下已经跟你说了，敢不经同意再次擅闯本殿下的屋子，你不会再那么好运。你是耳朵不好使，还是故意想挑战本殿下的手段？” “即墨遥华。”一字一顿，容锦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寒凉无情，“本王低估了你，所以活该付出一些代价。但是……” 忍着浑身无处不在的剧痛，容锦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即墨遥华，本王——” “本王？”遥华嘴角微扬，却是嘲弄的弧度，“容锦，你应该自称奴才。” 玄音嘴角一抽。 容锦额头青筋急促地跳了几下，死死地盯着遥华。。 “愿赌服输，是你自己说的。”即墨遥华语气淡淡，“本殿下闲来无事，刚好可以陪你好好玩玩。容锦，即日开始，你可以使用一百种方法来挑战本殿下，但凡你能赢一次，本殿下无条件放你离开大雍。” 第374章 乖顺一点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狂妄。 但是温谨言、玄音和容锦三人听了，却无一人觉得狂妄。 就算容锦心里还有些不服，面上也没有表现出来，毕竟他是真真切切在遥华手里吃了几次亏。 “容皇子还是先去休息吧。”看到醉冬和秋彤两个侍女端着水走了过来，玄音淡淡开口，“执剑，去外面找个医术好点的大夫来给容皇子看看伤。” 几句话的时间里，容锦自己简单调息了一下，面上恢复了一点血色，听了玄音的话，他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转头看向遥华，他的唇畔多了丝讥诮：“殿下，奴才是否可以回房休息？” 玄音嘴角一抽，想到了一句话。 相爱相杀。 她觉得容锦跟遥华现在的情况很符合这句话。 遥华也没再多做为难，语气疏冷：“养伤期间，最好温顺一点，本殿下不会因为你受了伤就对你宽容多少。” 言下之意很明白，养伤就乖乖养伤，别再愚蠢地挑战本殿下。 否则本殿下手段无情，你伤上加伤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容锦冷笑了一声，径自转身往西厢房走去。 玄音有些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推开房门走进去，又随手关上房门，才收回视线。 或许是她不了解古人的奇葩想法，以及奇特的行事作风？ 摇了摇头，玄音转头看向遥华：“刚起身？” “没睡。”遥华摇头，“你跟温皇子应该也没睡吧？” 玄音点头，想到了自己一夜没睡的原因，忍不住又想皱眉，不过她很快甩去了心头的想法，淡淡道：“你为什么也一夜没睡？因为容锦？” “容锦？”遥华淡漠扬唇，“他没那么大魅力。” 说着，转身进了屋子。 秋彤和醉冬把洗漱用具都端进了屋，玄音和温谨言站在外面没进去，声音淡淡：“早膳设在东园湖心小亭，你收拾好了就过去。” 遥华在屋子里嗯了一声。 玄音和温谨言转身离开了墨渊居，往东园走去。 沿着园子里蜿蜒曲折的小径，可以直达波光粼粼的莲湖，湖畔种植着一颗颗垂柳，显得生机盎然。 这个季节莲花已经盛开，满湖莲花硕大如盆，朵朵粉白荷花镶嵌在片片碧绿的莲叶间，在湖上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 湖心小亭里，暖语带着侍女们正在准备早膳。 玄音视线看向湖心，唇角微扬：“若是能做到不问世事，无忧无虑，闲暇时赏赏风景，看看美人，享珍馐美食，品香茗佳酿，或许才是真正的神仙岁月。” 温谨言眉眼微动，漆黑的眸心似浮现一抹让人悸动的光泽，嗓音温润，“你喜欢这样的日子？” 玄音转眸浅笑：“这般与世无争岁月静好的生活方式，你不喜欢？” “日子是否安然静好，于谨言来说并不重要。”温谨言嗓音清雅，“重要的是，身边有自己在乎的人相伴。”。 玄音微怔，沉默了片刻：“谨言，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第375章 心有所属 她不是迟钝到不行，也并不会刻意去逃避一些事情。 如果起初她以为温谨言的话只是跟她开玩笑，那么现在，在三番两次的玩笑之后，她已经从中听出了一些不似玩笑的认真。 况且，温谨言虽然性子温润，说话时也总是一副浅笑温柔的模样，但他的话到底是不是玩笑，玄音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开始时没有当真，是因为她觉得他们才认识几天，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喜欢不喜欢？ 但现在…… “如果我说喜欢，会不会吓到你？”温谨言没有否认，而是以一种比往常更温柔包容的眼神看着玄音，“或者说，你会因此而跟我保持距离吗？” 玄音微默，随即缓缓摇头：“为什么？” “嗯？” “我们才认识没几天。”玄音抬眸，平静地看着他，“谨言，就算撇开西秦和大雍的两国仇恨不谈，你以质子的身份来到这里，也间接是因为我……你怎么会喜欢我呢？而且我们的性别……” “两个男子之间也并非不能有真情。”温谨言道，“而且我知道，你……” 顿了顿，温谨言敛眸，轻声道：“谨言心里很清楚，玄音其实是个姑娘家。” 如此直言，没有任何回避和装傻，是谨言对玄音的尊重。 玄音闻言一静，随即看了他片刻：“昨晚宫宴之后……你就开始怀疑？” “不是。”温谨言摇头，“我们见第一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玄音彻底沉默了下来。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知道了她是个女儿身。 这是眼神太好使，还是心思太敏锐？ “玄音，别想那么多了，好吗？”温谨言抬手，修长手指抚上她清丽玉颜，“谨言喜欢你，你若是能接受，谨言欢喜。若是不能接受，我们还是好朋友。” 玄音目光纠结地看着他。 或许是前世今生两辈子的经历让她变得老成了许多，也或许是她本身就不是感情细腻的寻常女孩子，对于做不成恋人做朋友这种事自然可以接受。 可她就是不明白，温谨言为什么会喜欢她？ 总不可能因为她是女扮男装，所以就喜欢上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喜欢我？”玄音眉头微蹙，“你跟容锦不一样，所以一见钟情我不是不信的。” 温谨言轻笑：“喜欢就是喜欢，非得纠结为什么吗？” “我忍不住想知道。”玄音也笑了笑，说完，沉沉地叹了口气，“但是很抱歉，谨言，我——” “嘘。”温谨言手指压在她唇边，阻止了她的话，“你不必感到抱歉，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如果你能把这段感情变成我们两个人的事，谨言会非常高兴，若是不能，也只是因为谨言还不够好。” 玄音摇头：“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感情的事情……不是好不好就能决定的。”。 “是因为你已经心有所属了，对吗？”温谨言凝视着她的眉眼，眼底隐隐浮现明亮的光，“玄音，你喜欢着别人？” 第376章 自掘坟墓 玄音没说话，转头看向湖心。 暖语带着侍女们布置好早膳和餐具，便踩着浮桥走了过来，一直走到玄音和温谨言面前，优雅地福身行礼：“少将军，早膳准备好了。” 玄音看着面前的美人，忽然嘴角挑了起来，“辛苦美人，回去好好用膳，别饿着自己，否则本将军会心疼的。” 暖语神色微变，蹬蹬后退了两步。 “婢子告退。”匆匆行了个礼，暖语头也不敢回地绕过两人身侧，飞一般地离开了。 “玄音，你能不能别再跟浪荡子一眼调戏美人？”遥华踏着青石板小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秋彤和醉冬二人，“本殿下瞅着你是故意想激起某人的醋意？” 前一句话说得还没什么，后面一句直接让玄音脸黑。 转过头，她瞪着遥华：“你想跟本将军也打一架？” “随时奉陪。”遥华挑眉，“你觉得本殿下不是你的对手？” 玄音淡道：“我只知道，你不敢对我动手。” 遥华直接噎住。 嗯，的确不敢。 三人踏着浮桥走上湖心小亭，分别撩衣在桌边落座。 “昨天夜里发生了一件事，此时宫里大概已经翻了天。”玄音眸光漫不经心地落在遥华面上，嘴角慵懒勾起，“遥华，你可知道发生了何事？” 瑶华没有装傻，语气淡淡地道：“约莫知道一点。” “岫云楼出了事，足以掀起朝堂一片腥风血雨。”玄音接过温谨言给她盛的红枣银耳粥，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温谨言随即给遥华也盛了一碗，“尹卓的死，造成的后果会非常严重，严重到让很多人遭到灭顶劫难。” 遥华拿白色的勺子吃着骤，动作斯文，一举一动都透着清贵良好的教养。 “遥华。”玄音转眸，目光悠然在他面上一瞥，“关于岫云楼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尹卓是太后放在心尖上宠着的人，然而也正因为如此，所以骄奢淫逸，在雍京横行霸道，堪比土皇帝。”遥华放下勺子，优雅地拭净嘴角，“他是岫云楼的常客，一掷千金挥霍无度，千两白银包花魁一个晚上，是家常便饭。” 玄音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尹家乃是皇亲国戚，没有实权，但胜在有太后眷宠，所以每年有大把大把珍稀珠宝和黄金白银以赏赐的方式进了尹家。”遥华淡淡说着，唇角扯起了一抹寒凉的弧度，“太后要赏赐自己的侄子，以补偿尹家没能挤进内阁的遗憾，皇帝既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旁人自然也无权置喙什么。” 可国库的钱涌进了尹家，尹家这代唯一的嫡子又把大量的金银送进了青楼，只为博美人一笑，这样荒唐的行为无异于自掘坟墓。 “拿国库的银子去玩美人，此番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玄音淡淡一笑，“不过，为什么杀死他的人会是莫霄？” 遥华瞥了她一眼，继续低头吃粥。。 “前天晚上，岫云楼出现一个美人，引起所有男子的惊艳。”温谨言道，“莫家公子和尹家公子都渴望与这个美人一度春宵。” 第377章 大手笔 为什么凶手会是莫霄？ 因为莫家公子和尹家公子同时迷恋上了一个美人，然后两人因争风吃醋而制造了这起过失杀人案。 “莫霄是莫尚书的儿子，是旭王背后的势力。”玄音淡笑，睿智的眸光落在遥华面上，眼底一片了然之色，“尹卓的分量够重，他死了之后，太后和尹家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此番连旭王也保不住莫家。” 杀了尹家嫡子，莫霄唯有一死以赎罪。 而莫霄背后的莫家……就算皇上如何深明大义，莫尚书此番也必须因为教子无方而承担一点罪责，降职赏罚在所难免。 并且，失去了嫡子的莫尚书，从此定会一蹶不振。 而旭王便少了莫家一个帮手。 “死了一个尹卓，覆灭了一个莫家。”玄音淡笑，“不错，一箭双雕。” 遥华斯文优雅地吃完了一碗粥，抬头在桌上搜寻了一周，用筷子夹起一个小笼包，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玄音和温谨言都看着他。 “你们不饿？”遥华奇怪地看着他们，“再不吃就凉了。” “遥华，你心情很好？”玄音挑眉，语气有些玩味，“看你的食欲特别好。” “人是铁，饭是钢，本殿下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自然需要吃饭喝水。”遥华语气平静，说完，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不过，本殿下心情的确不错。” 说着，一口咬掉了半个包子，吃得津津有味。 “我觉得，十四皇子亲自出手的话，手笔应该不止这些。”温谨言开口，嗓音带着几分笑意，“青楼卖笑之地素来不缺人命官司，但惹上了这样的惊天大案，只怕是做梦都梦不到的飞来横祸，就算背景如何强大，此番也难逃一劫。” 玄音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岫云楼背后的主子是谁？” 遥华吃完了一个包子，拿筷子又夹了一个。 今天的这顿早膳似乎特别美味。 玄音嘴角一抽：“遥华，你以前在宫里是不是吃得很寒酸？吃了上顿没下顿？” 遥华瞥了她一眼，“你们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不必抽丝剥茧似的故作神秘，这件案子没那么复杂。” 此言一出，玄音和温谨言默默对视了一眼。 是啊，这件足以使雍京沸腾的案子，在遥华眼里似乎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虽然尹卓这个人在他们眼里，的确无关紧要。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 可他的死，足以掀起皇宫里的一阵滔天风暴。 “尹卓用国库的钱去玩女人，死不足惜。”遥华吃完了手里的包子，终于停了下来，再次用帕子拭净了嘴角，然后才不疾不徐地揭开谜底，“莫霄是莫尚书的儿子，平素也经常去喝花酒，他是最好下手的一个。” 温谨言体贴地倒了盏茶给他，遥华喝了一口润润喉，接着道：“岫云楼背后是欧阳玄霆手下的一个心腹在打理，实则真正的主人就是欧阳玄霆。”。 玄音愕然，原来真正的惊喜在这儿。 第378章 暴怒 想起前天晚上，遥华一袭水蓝色轻纱束腰的束腰长裙，婷婷绰约，风姿妖娆。 玄音一阵心神恍惚。 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纪，就遥华这样的姿色，绝对可以做一个以美色为利器的绝色杀手。 就一个晚上…… 只一个晚上而已。 “不必太佩服我。”遥华似乎看出了玄音沉默之下的想法，漫不经心地开口，“这件事只是听着惊人，其实手段特别简单。” 玄音闻言，眼神顿时变得古怪。 特别简单？ 嗯，的确特别简单，但前提是你要拥有能使事情变得简单的绝世容姿才行。 有了绝世容貌，还必须会利用，将美貌的作用发挥到最大，且不能让任何人占到一点便宜——遥华这样骄傲的人，连容锦都占不到他的便宜，其他人自然更不可能。 事成之后，还必须让自己顺利地抽身而退——哦不，不是事成之后，而是尚未成事之前，就必须让自己全身而退。 昨天晚上出的事情，但昨晚遥华却是身在宫中参见宫宴，无数双眼睛可以证明这件事跟他毫无关系，当然，也不会有人会将此事跟他联系在一起。 这些岂是区区“手段特别简单”六个字就能做到的？ “本殿下是个心胸狭隘之人，有仇必报，报过必忘。”遥华端着茶盏，笑得一脸牲畜无害，“何必把无关紧要的人搁着影响心情？” 玄音无言以对。 果然，越是外表看起来美丽无害的东西，却往往越是危险，甚至是最致命的。 从旭王在御书房提出把遥华送给容锦的那时开始，就注定了他会死得很惨。 况且遥华本就有心帝位，旭王能被北齐十六兵马吓得让把自己皇弟交出去，丝毫不顾及皇室尊严，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遥华的对手？ 起身走到栏边，遥华安静地欣赏着湖面荷景。 徐徐清风袭来，带着满湖清新的莲香，遥华慵懒地将身子倚在柱子上，手里的茶盏送到唇边轻啜一口。 “这才只是开始，不着急，慢慢来。” …… 不出玄音和温谨言所料，眼下的皇宫里的确是一片腥风血雨。 如昨夜的狂风骤雨无情袭来，整个皇宫里都充满着压抑血腥的气息，宫人们不敢说话，行走呼吸都透着小心翼翼。 早已不参加任何宫宴，不见任何外臣，甚至连后宫之事都完全不插手的尹太后，在得知了自己最疼宠的侄子昨夜被人失手杀了之后，经不住巨大的刺激，瞬间晕了过去。 太医们急匆匆地进了凤仪宫，手忙脚乱地替太后诊治，一番折腾下来，个个满头大汗，太后也终于幽幽醒了过来。 “皇上。”太后颤巍巍地开口，声音却透着压抑的肃杀，“是谁……是谁杀了卓儿！是谁！哀家要他偿命！哀家要诛他九族！” 双手抱起床头的熏香炉，猛地砸在地上。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宫人慌忙跪了一地，齐齐叩首。。 听闻太后晕厥而赶过来的天德帝坐在床前，安抚着太后的情绪：“母后切莫太过伤怀，此事儿子会尽快命人查清，该处理的一个都跑不掉。” 第379章 美人失踪 安抚了受惊过度的太后，天德帝回到御书房时已近正午。 昨晚宫宴结束得晚，就算今日不用早朝，他也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刚起身就听滕飞禀报了这个消息，心下大惊，第一时间下旨先瞒着太后。 果然不大一会儿，比天德帝大了没几岁的尹郡王舅舅就进宫来磕头哭诉，一把鼻涕一把泪，告了御状之后又横冲直撞地去了凤仪宫见太后，竟是谁也拦不住的架势。 天德帝体谅他失了独子心里大痛，也就没追究他鲁莽犯了宫规之罪。 不过几十年不问政事的太后显然比尹郡王更受不了这刺激，听闻噩耗之后，当即就晕过去了。 天德帝无奈，只得一边下旨传太医，一边匆匆赶往凤仪宫。 到了太后宫里，宽言安抚了尹郡王好一会儿，并承诺定然查清事情真相，还尹卓公道之后，才命人将尹郡王送回了郡王府。 尹家出了这样的事，全府上下都沉浸在一片痛苦混乱之中，尹郡王只能忍下悲痛先回去主持大局。 天德帝揉了揉眉心，感觉这真是个多事之秋。 安抚了尹郡王，又安抚了自己的母后，再加上昨夜没睡好，他现在当真是身心俱疲，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把事情差个水落石出。 “皇上。”滕飞走进御书房，单膝跪地，“失手杀了尹世子的人，是莫尚书的儿子莫霄。” “……你说什么？”天德帝以为自己听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莫霄？” “是，失手杀死尹世子的人是莫霄。” 天德帝神色微变，冷冷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给朕说清楚！” “他们的冲突是因一个美人而起……”滕飞将查到的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事情的本身听起来很简单。 雍京最大的青楼里出现一个倾国倾城，绝世无双的美人，透着一点妖娆魅惑的风情，还神秘莫测，在夜晚出现时，如暗夜的曼陀罗花…… 然后很自然的，引起男人们疯狂的追逐。 当然，够得上这种级别的美人很少，能在雍京第一楼眼艳压群芳，把花魁都比下去的美人更是难得。 很多男人们忍不住想知道她的来历，她的芳名…… 可是这个美人规矩很大，出现的第一晚只弹了一首曲子，面上蒙着面纱，还被一道珠帘隔着，男人们能看到她身姿妙曼妖娆，看到她轮廓极美极美…… “够了！”天德帝怒火冲天地打断了滕飞的话，“你的意思是说，莫霄是因为一个区区青楼女子而杀了尹卓？” 滕飞恭敬地道：“是，他们的冲突源于争风吃醋。” 天德帝死死地攥紧了龙椅的扶手，神情阴沉，“莫霄乃是三品朝臣嫡子，尹卓更是皇亲国戚，出身勋贵之家，居然在青楼里争风吃醋，闹出人命案子，简直荒唐透顶！” 滕飞垂首：“回禀皇上，引发这桩命案的那个美人，失踪了。”。 “失踪？”天德帝脸色骤冷，“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失踪了？！” 第380章 故意杀人 “据岫云楼的老鸨说，那个美人并不是卖身的青楼女子，他们只是达成了一个协议，那女子保证给岫云楼一晚上赚进十万两，老鸨分给他两万就可以，若是达不到十万，则分文不取。老鸨儿一时心动，就答应了。” 这世上，没有谁是不爱钱的。 青楼老鸨这样的人更是钻进了钱眼里，眼睛里只看得到钱，哪怕她并不缺钱。 “一晚上赚进十万两？”天德帝眯眼，浑身散发出阴冷的怒火，“果然是雍京最大的销金窟！日进斗金，比朕的国库来钱还快？” 陆平及时递了盏茶到天德帝手上，低声安抚：“皇上息怒，雍京最大的青楼，每日赚去的金银的确可观，不过也达不到一晚上就赚十万两的数目，所以那个出现得古怪的女子跟老鸨承诺时，老鸨可能一时没能抵挡住诱惑。” 天德帝压抑着满腔燃烧的怒火，脸上阴云密布，神色冷沉。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冷笑：“朕一直都不知道，太后每年赐给郡王府那么多的金银财物，原来都被尹卓送去了勾栏院。” “皇上。”陆平低声陪笑，“尹家就这一根独苗苗，加上太后老人家宠得紧……” 话说到这里就打住了，点到即止。 天德帝却是听明白了。 宠得紧？ 岂止是宠得紧，就算是尊贵如皇子，大概也没有尹家世子这般娇惯独宠，无法无天。 从太后那里回来之后就蓬勃的怒火，这会儿突然就消了。 尹家嫡子意外身亡，对于尹郡王和太后来说犹如天降横祸，噩耗临门，说是天塌地陷也不为过，可对于雍京百姓甚至是达官贵人圈中，只怕也是暗中称快的人多。 天德帝敛了眉眼，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降降火，随即淡淡道：“那个女子……就是引发血案的美人，昨晚是否也如期去了岫云楼？” “禀皇上。”滕飞回道，“昨晚那个女子也出现了，但出现的时间不长，在莫家少爷和尹世子起冲突的时候，那个女子就悄然离开了，所以尹世子一直以为是莫少爷藏起了那姑娘，随后……” 说到这里，滕飞眉头微皱：“事情的发展有些古怪，莫尚书官职虽然不低，但尹世子毕竟是太后的侄子，身份尊贵。属下问了昨晚在场的一些人，莫少爷开始时对尹世子一直礼让，可酒过三盏之后，脾气就变得很冲动暴躁，然后双方情绪都有些失控，从言语冲突演变为肢体冲突，最后莫少爷一个失手，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把尹世子捅死了。” “这叫失手吗？”天德帝皱眉，“这是故意杀人！” 滕飞低头：“莫少爷说他并没有要杀尹世子的意思，只是被逼急了有些下不来台，才拔出匕首想吓唬一下尹世子，却没想到——” 青楼本就是男人们逞威风的地方，三杯酒下肚，在加上是为了美人……哪个男人会甘心失了颜面？？ 天德帝狠狠地皱眉：“传霄王、旭王和恒王过来见朕。” 第381章 三夫四君 宫里如何滔天大乱，跟玄音却也没什么关系，她是将军，负责皇城治安，不负责查案子。 与遥华和温谨言两人在湖心小亭里用完早膳之后，她就回了房，安静地盯着还在床上熟睡的宝宝看了一会儿，自然忍不住又想起了帝沧澜。 无声叹了口气，她脱了鞋上床，把小包子搂在怀里，开始补眠。 想那么多做什么？ 如今被多重谜团环绕着，她已经看开了，反正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如好好睡一觉来得划算。 以帝沧澜表现出来的那般举止，他总不会害她——这一点倒是还可以确定的。 合上眼，很快困意袭来，迷迷糊糊间，玄音感觉到自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敏锐的感官及时发挥了作用，她瞬间惊醒，刚要说话，后脑勺上一阵酥麻传来，顷刻间身体无法动弹。 玄音心头一句MMP闪过…… “爱妃，本座早上离开的时候有件事似乎忘了说。”男人拥着她纤细的身体，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清丽无暇的脸，“听说爱妃想要三妻四妾？” 玄音因他的靠近身体微僵，闻言忍不住在低咒了一声，随即扯唇笑道：“王爷对我做了什么？不觉得这样很卑鄙吗？” “你当真想要三妻四妾？”男人似乎很执着于这个问题，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其实不应该叫做三妻四妾，而是三夫四君才是。” 玄音：“……” 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她道：“王爷这是一天十二个时辰在我身边安插眼线？” “有必要吗？”帝沧澜的话听着很是闲适，“让旁人盯着爱妃的一举一动，是对爱妃的隐私侵犯，本座怎么会允许？本座一人就足够了。” 玄音脸色一黑：“……” 什么叫一人就足够了？ 所以她每天沐浴如厕的时候，他都暗中跟着她，窥视着她？ 他盯着她，就不叫侵犯隐私了？ 简直卑劣至极。 “爱妃别恼。”似是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情绪波动，帝沧澜温柔地安抚，“我也只是偶尔，想你的时候才过来看一眼，其他时候除非有事，否则不会来。” 玄音闻言，周身波动的情绪渐消，整个人安静许多，脸色却还是冷冷的，“王爷的想，我消受不起。” “爱妃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玄音：“……” “我不是你的爱妃。”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接着道，“男人都喜欢三妻四妾，我为什么不能有三夫四君？” “自然是可以。”帝沧澜轻轻在她耳边吹了口气，“但是我只怕，爱妃的身体吃不消。” 玄音额头青筋隐隐跳动，咬牙道：“帝沧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 “变得怎么了？” “这么变态。”玄音嘲讽，“以前您老人家高高在上，尊贵得跟天神似的，现在这般模样，不觉得有辱您的身价？降了您的格调？”。 “现在的我，依然尊贵得跟天神似的，没降什么格调。”帝沧澜嗓音漫然，“只是在爱妃面前，为夫要是还继续保持格调，爱妃能自己回我身边吗？” 第382章 老牛吃嫩草 玄音挑唇：“王爷说笑了。” 她从来就不属于他，什么叫自己回他身边？ “爱妃是不是喜欢温谨言？”帝沧澜头枕在她身上，声音低沉醇厚，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味道，“他性子温柔，是很多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君人选，对么？” 玄音一怔。 “为夫以前脾气不好，太霸道，不懂得讨爱妃欢心。”帝沧澜幽幽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身子，并肩躺在她身边，“爱妃愿意再给为夫一个机会吗？” 玄音：“……” 她大概不认识身边这个人。 “王爷可否先解开我的穴道？”她道，嗓音褪去了几分冷意，听起来平静了几分，“我不喜欢这样说话。” “可是为夫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帝沧澜笑了笑，“爱妃说驾驭不了为夫，如果为夫以后伏小做低，让爱妃随便如何驾驭，爱妃是不是愿意给为夫一个机会？” 玄音脸色黑了黑：“王爷能不能别一口一个‘爱妃’，一口一个‘为夫’？我不是你的爱妃，你也不是我的为夫。” 帝沧澜低沉轻笑：“可为夫喜欢这样叫你。” 玄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爱妃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帝沧澜说着，伸手环上了他的腰，“爱妃……” “帝沧澜。”玄音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然后冷静开口，“你是四方城城主？” 帝沧澜沉默了一下，然后点头；“嗯。” “一直都是？” “……嗯，一直都是。”帝沧澜道，“楚国和炎国之间出现四方城开始，为夫就一直是四方城的主子。” “四方城存在多少年了？” 帝沧澜挑眉，薄唇微微勾起，“爱妃是在查为夫的底细？” “回答我的问题。”玄音淡道，“你不是说要做小伏低？那么回答我几个问题，应该不算为难吧？” “不为难。”帝沧澜道，“爱妃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曾经有人说，四方城已经存在六十年，如果这个城主一直没换的话，现在至少也应该有六十岁以上的年纪——就算他刚出生就做了城主，也绝不会低于六十岁。” 帝沧澜嗯了一声：“爱妃算术很好。” 淡定的语气，似浑然已忘了自己曾经在玄音面前说过的那些话。 玄音眉角一抽，冷冷道：“王爷您多大了？” “爱妃要查户口？”帝沧澜倾身亲了亲她的脸，“为夫这个年纪，应该并不算老。” “王爷可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四方城城主的年纪无人知道，这些年来四方城也从来没换过城主？” 帝沧澜默了一下，才缓缓点头：“当时还没有跟爱妃相认，担心把爱妃吓跑了，所以为夫顺口编了些瞎话。” “不管是不是瞎话，如今算来，王爷至少应该有六十岁了吧。”玄音红唇微勾，带着讽刺的笑意，“就算王爷驻颜有术，这儿年纪也算是个老人了，我才十六芳华，王爷这是要老牛吃嫩草？” 老牛吃嫩草……。 帝沧澜神色微僵，矜贵俊美的脸上泛了几分黑色。 第383章 为夫错了 “还有，王爷当初说自己有个弟弟失踪了。”玄音似乎没察觉到旁边这个男人已经黑掉的脸色，语气平静地道，“以王爷的神通广大，找个人应该很容易才是，这么久没消息，王爷确定不是自己故意不想找？” 帝沧澜目光落在她的面上，敛了神色，无奈地道：“爱妃是要跟为夫秋后算账？” 顿了顿，“需要为夫自己准备一块搓衣板吗？” “还需要准备一根鞭子。”玄音咬牙，“王爷什么时候有了被虐待的嗜好？” “爱妃今天情绪波动很大，很容易生气。”帝沧澜亲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觉得滋味不错，接着亲了亲她的脸，然后不满足，接着又亲了亲她的唇瓣。 “你够了。”玄音忍无可忍。 帝沧澜食髓知味，摇头道：“不够，爱妃滋味太美好，为夫——” “帝沧澜。”玄音目光转冷，“你打算再一次用束缚的手段来掌控我？” 话音落下，空气猝然安静。 帝沧澜薄唇微抿，静静地凝视着她清冷的小脸，须臾，缓缓摇头：“为夫不敢。” 说着，大手抚上她白皙脖颈，温热的掌心带来一阵酥麻感，玄音感觉困缚着自己的那种感觉消失，动了动身子，然后慢慢坐起了身。 转过头，床上的宝宝已经不见了。 她蹙眉，转头看向眼前这个清贵俊美的男人，压抑着心头悸动，淡淡道：“宝宝去哪儿了？” “我让他自己去玩了。”帝沧澜说完，沉默了片刻，“爱妃……” “我能不能知道‘爱妃’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玄音皱眉，不解地看着他，“前世你的身份你自己应该记得，我也记得，这一世你真实的身份是四方城城主，而不是什么皇帝或者王爷，就算我是你的妻子，也不该以爱妃来称吧，何况我还不是……” “爱妃终于承认是为夫的妻子了？”帝沧澜从善如流地接了她的话，直接忽略了后面的何况，“如何称呼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爱妃是为夫心头至宝，为夫不能再失去爱妃。” 玄音忍不住闭了闭眼，觉得自己被一个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缠上了。 她深深地怀疑，帝沧澜是被人掉包了，否则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性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她敢打赌，前世她待在他身边近二十年，听他说过的话加起来也没现在半个时辰说得多。 “爱妃。” 玄音起身下床，自顾自地穿了鞋子。 “爱妃。”帝沧澜抓住了她的手，“你还没睡。” 玄音抬头，冷冷看着他：“本来是打算睡的，但王爷显然不想让我睡。” “为夫错了。”帝沧澜道，“为夫陪爱妃一起睡？” “不必。”玄音讥讽，“有王爷在旁边守着，本将军只怕吃了安眠药都没用。” “不用安眠药，伤身体。”帝沧澜说着，伸手贴在玄音脊背上。 “帝沧澜，你不要太——”。 一句话尚未说完，玄音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床榻上。 第384章 不知死活 帝沧澜搂着爱妃怡然睡去。 “将军府是不是守卫不够森严？”温谨言闲来无事找遥华聊天，目光看着的却是蘅芜苑的方向。 面前一张花梨木的圆桌，他坐在桌子前，手里正在摆弄着一副棋局。 正坐在树荫下看书的遥华，闻言淡道：“敌人太强大，就算把刚到手的六万龙武军都调来保护将军府，人家也照样能如入无人之境。” 温谨言闻言，忧伤地叹了口气：“少将军果然还是适合做一个被宠着的小女子，与男人们在朝堂上争权夺势，一点意思都没有。” 遥华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本殿下也这么觉得。” “争权夺势？”容锦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带着几分讥诮，“就皇甫玄音那样的举止，她何曾跟谁争权夺势过？” 遥华垂眸看书，头也没抬。 温谨言倒是抬头看着他，见他脸色还有些苍白，温和笑道：“容皇子伤势怎么样了？” “死不了。”容锦依然是这句不变的回答，说话间，目光落在遥华身上，“皇甫玄音生来就不适合朝堂，就她那样的，在家相夫教子还差不多，也亏得是大雍朝这些皇子都昏庸无能，否则哪里有她用武的地儿？” 这句话虽然说得不怎么好听，但其实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温谨言和遥华都心知肚明，玄音不适合朝堂，不是说她的能力不够，而是她的性情不适合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生存。 真要说起来，她其实更适合江湖。 但很多时候，不适合的事情不代表就不能去做，有些事情甚至必须去做。 “即墨遥华。”容锦目光落在遥华面上，“你的江山应该并不需要一个女子来帮你打。” “跪着说话。”遥华语气淡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容锦深深吸了一口气。 温谨言转眸，安静地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慢慢归回棋盒中。 “我们再下一盘。”容锦开口，“即墨遥华，本王向你挑战，如果你这次依然能赢我——” “宫宴上赌局你已经输了，赌注就是你在本殿下身边为奴。”遥华终于抬头，并放下了手里的书，“本殿下没必要为了同样的赌注跟你再赌一次。” “那你想如何？”容锦看着他，“怎么样你才肯再来一局？” “添点彩头。”遥华道，“若你输了，一百鞭子。” 容锦眯眼：“就这样？” 遥华点头：“就这样。” “若你输了呢？”容锦再问。 “若本殿下输了，你可以得到自由之身。”遥华道。 容锦沉默片刻，“如果你输了，本王不需要自由之身。” 只要他有本事离开答大雍，昨晚的赌约自然就不作数了，他不觉得自己连离开大雍的本事都没有。 遥华语气淡淡：“那你想要什么？” 容锦平静地道：“如果本王赢了，你让本王睡一次。” 温谨言摆弄棋子的手瞬间停了下来，脸上笑容敛尽。 ……容皇子，真是勇气可嘉。 遥华眉眼寒凉，削薄的唇角勾起：“不知死活。”。 短短四字，字字成冰。 第385章 有事为夫服其劳 玄音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这一觉睡得人事不知，但无疑休息得很好，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 身边还有那人的余温。 玄音起身坐在床沿，看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屋子，怔怔地出神了片刻，忽然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 刚抬头看去，房门就被推了开来。 “醒了？”男人挺拔瘦削的身段包裹在一袭黑色天蚕丝长袍下面，那张俊美矜贵的脸上泛着几分温和，“为夫伺候爱妃洗漱。” 玄音皱眉，目光微转，看到他手里居然端着一个水盆，顿时有些无语。 “帝沧澜。”她冷冷地看着他，“你没事可做了？” “为夫原就无事可做。”帝沧澜道，端着水盆走进来，“为夫唯一的事情就是追回爱妃，让爱妃回到为夫的身边。” 玄音不想理他。 她觉得帝沧澜一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外面发生了一件比较有趣的事情，爱妃可有兴趣去看看？”帝沧澜把水放在一旁，走过来蹲在床沿，体贴地给玄音穿鞋。 玄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后退去：“你干什么？” “爱妃不得穿鞋子？”帝沧澜牢牢地抓住她的脚，淡定地看着她，眼底有几分笑意，“有事为夫服其劳，爱妃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玄音：“……” “爱妃的脚生得真好看。”帝沧澜目光在眼前玉足上流连，“跟爱妃的性子有点不符。” 玄音冷笑：“那你觉得我应该长一双什么样的脚？” 帝沧澜没说话，只是低头在她白皙的脚丫子上吻了一下，声音低低的，“爱妃……” 玄音心尖处似蓦然被蛰了一下，有点刺刺的疼。 气氛似乎变得有些怪异。 玄音没再说话，沉默地任由这个尊贵无比的男人给自己穿了些，然后简单地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舒适的素雅轻袍。 “什么时候你能换回女装？”帝沧澜挽着她的手，嗓音悦耳，“我想看你穿女装的样子。” 玄音瞥了他一眼，想挣脱他的手，然而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奶娃儿，糯声糯气地道：“爹爹，娘亲。” 玄音顿时安静了一瞬。 转过头，她看着迈着小短腿走过来的宝宝，低低叹了口气：“宝宝，我已经跟你说了，我不是娘亲。” “娘亲骗我。”宝宝嘟着小嘴儿，走到玄音面前生出双臂，“娘亲抱抱。” 玄音弯腰将他抱了起来，看着孩子跟他爹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眼，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 转过头，她看着帝沧澜，缓缓蹙眉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 “小包子……”玄音语气有些迟疑，毕竟太玄幻的事情她无法这么淡定地接受，“跟小狼崽子是什么关系？” 帝沧澜闻言顿默，不发一语地跟小包子对视了一眼。 父子俩同时沉默。 玄音眉头蹙紧，“怎么？”。 “娘亲说的是……大白？”小包子开口，软嫩的嗓音听着很单纯，“大白是狼，是最尊贵的雪狼，它长得很好看了，而且很厉害，一口就能咬死一个坏人。” 第386章 宣示主权 玄音沉默地看了小包子一眼。 大白是狼？ 他说的是雪焰吧？ 她当然知道雪焰是狼，是尊贵的雪狼，一口咬死一个坏人……所以，那个小狼崽子去哪儿了？ “你方才说外面发生了一件事。”玄音压下心头沉沉的情绪，淡淡转移了话题，“发生了什么事情？” 帝沧澜道：“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玄音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抱着小包子往外走去。 “容锦挑战即墨遥华，若是输了，自愿挨下一百鞭子。”帝沧澜走在她身边，语气柔和地跟她说了大概，“若是他赢了……” 说到这里，他语气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玄音正要问，却听他淡定地道：“若他赢了，让即墨遥华给他睡一次。” 玄音神情顿时一僵：“……” 容锦现在就是不作不死是吧？ 睡一次？ 他是怎么敢开口说出这三个字的？ 想试试遥华的心到底有多冷，还是想试试遥华的手段到底有多狠？ “爱妃，如果为夫跟你打这个赌……” 玄音回过神，平静的一眼瞥过来，“王爷想睡我？” 帝沧澜默。 玄音转头，面无表情地举步往墨渊居走去。 小包子趴在她肩上，无比的乖顺，看着后面父亲大人的脸，同情地叹了口气。 遥华和容锦的对弈已经持续了半日功夫。 比昨晚在宫宴上还要久，棋盘上厮杀极为激烈，远远看着，就隐隐有一种身临战场的无情杀伐之感。 围观的人只有温谨言。 下人们都自觉地避开了，为了照顾受伤的身体和虚弱的体力，遥华宽宏大量地特别吩咐下人给他准备了丰盛的膳食。 容锦大概也知道这场对弈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所以吃得不少，又喝了茶。 然后两人从巳时一直厮杀到现在。 帝沧澜和玄音出现在墨渊居庭院里时，温谨言诧异地抬眸，随即站起了身，温雅浅笑：“战王，少将军。” 战王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喜欢玄音？” 玄音皱眉。 温谨言表情一顿，随即轻轻点头，依然是无懈可击地笑着：“是，谨言喜欢少将军。” “你喜欢她哪一点？” 玄音神色微冷：“帝沧澜，你别太过分。” 什么叫喜欢她哪一点？ 她浑身上下都是优点，喜欢她正常好吧。 “少将军浑身上下都是优点。”温谨言嗓音温润，翩翩君子如玉，“谨言无法控制地就喜欢了她。” “你们才认识几天？”战王嗤笑，“你看上她的容貌？肤浅。” 温谨言始终笑得温和：“王爷又喜欢少将军哪一点？” “本座的爱妃，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本座都喜欢。”帝沧澜道，“你没有机会。” 这是要宣示主权的意思？ 玄音脸色隐隐发青，淡淡道：“本将军是个自由的人，以后要喜欢谁，要跟谁在一起，谁也管不着。” “只要能得少将军青眼，谨言不介意做小。”温谨言语气平顺，“谨言不会跟王爷争宠。” 玄音：“……”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们这是干嘛来了？ 第387章 情敌1 “本殿下建议，王爷为大，温皇子为小。”遥华漫不经心地开口，嗓音清淡无波，“少将军可以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玄音隐隐咬牙：“……” “现在你们可以出去了。”遥华头也没抬，平静地下逐客令，“出去分个胜负也好，比个打小也罢，总之比杵在这里打扰本殿下的思路。” “遥华。”玄音垂眸看了棋盘一眼，“你是没信心赢？” “没信心？”遥华挑唇，“笑话。” 顿了一下，“本殿下只是教训侍奴时，不想让其他人看到。” 此言一出，空气顿时凝固。 容锦捻着黑子的手指微顿，目光平静地落在纵横交错的棋局上，不发一语。 “容皇子输了。”帝沧澜眼风淡淡一扫，便知胜败，“玄音，为夫带你出去逛逛，这里没什么可看的。” 玄音下意识地就要开口拒绝。 “谨言也去。”温谨言笑着开口，“不知战王是否愿意带我一起？” 帝沧澜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玄音的神情，须臾，淡淡道：“看在玄音的面子上，勉为其难让你跟着，但是别打玄音的主意。” 温谨言笑着摇头：“战王跟少将军暂时还没有确定名分，那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谨言也有权利追求自己喜欢的人。” 帝沧澜不屑地嗤了一声。 玄音没有说话，眉心却微微皱起。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遥华和容锦，眼角余光瞥过温谨言和帝沧澜，心里丝缕怪异的感觉再次浮现。 揭开了身份之后，帝沧澜对于玄音来说，无疑是个熟到不能再熟的人，前世他们的关系在那里，此番坦然面对之后，她心里虽然还有点小别扭，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她跟帝沧澜如今的相处模式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而且因为帝沧澜突然间改变风格的性情，她连刻意的冰冷疏离都做不到——太多的谜团横亘在心头，她也想弄清楚他们之间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 可这是她跟帝沧澜之间的事情。 战王夜九重和四方城城主帝沧澜是同一个人，在这个时代里是个尊贵高不可攀的人，连天德帝和一众皇子都未曾见过他。 玄音几乎敢打包票，此时帝沧澜若是出现在宫里，不管是以战王还是四方城城主的身份出现，都一定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或许夹道恭迎都不为过。 可他在此处现身，遥华、容锦和温谨言三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表现出诧异——而且三人都是在知道他身份的前提下，还表现得这么淡定。 玄音很想知道，他们跟战王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并不想跟帝沧澜出去招摇过市，但温润如玉的谨言皇子跟情敌都达成了和平协议，她似乎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因此，玄音心里的感觉越发莫名其妙。 情敌之间也能如此友好地相处？ 三人很快他们撇下正在对弈的容锦和遥华，转身往外走去。 两个男人和一个女扮男装的玄音，外加一只软萌的小包子。。 真是个怪异的组合。 第388章 情敌2 乘着马车出了将军府，玄音才知道此时皇城中气氛有多紧张。 傍晚时分，空气已褪去了中午时的燥热，微风带来了几分凉爽之意，本该是达官贵人家公子小姐们出来闲逛的时候。 可此时沿街的商铺楼阁里，却是一片安静无声，甚至有很多铺子都关了门。 马车所过之处，偶尔能听到几句小心翼翼的议论，大多都是跟尹卓之死有关。 坐在马车里的玄音把宝宝放到帝沧澜的腿上，淡淡道：“王爷的儿子，王爷自己抱着。” “娘亲……”小包子眨巴着一双大眼，可怜兮兮地望着玄音。 玄音心头柔软，面上却一派沉静如水。 “一出小小的计谋，就轻易拖垮了旭王筹谋多年积攒下来的势力和财富。”温谨言微微掀开布帘一角，看着他们所经过的岫云楼外整齐罗列的官兵，“十四皇子若非年纪还小，这大雍朝只怕很快就会成为他掌中之物。” 玄音明白他的意思。 温谨言说遥华年纪小，意思并不是年纪小就有什么顾忌，而只不过是遥华还没玩够而已。 虽然比一般小孩子聪明睿智有气度，但遥华到底还只有十二岁。 隐居深宫多年，他十二岁之前都在利用自己天赋汲取实力，没有享受到一点寻常小孩子该有的玩乐，现在出了宫得了自由，当然会先好好享受一段时日。 至于这个时日是多久，谁又能说得准？ “掌江山也没什么意思。”玄音斜倚在软榻上，单手从车厢壁格里摸出了一包蜜饯，纤指捻了一个送到小包子嘴里，“来，吃个蜜饯。” 小包子眨巴着眼，咀嚼了两下，尝出酸酸甜甜的味道，顿时一脸满足的表情，“娘亲，好吃。” 玄音睨了他一眼，塞了一个到自己嘴里：“好吃也不能多吃。” 小包子无辜地瞅着她。 “外面已经闹翻天了。”温谨言听着外面的动静，表情有些讶异，“皇帝已经把莫尚书一家打入了天牢，现在正在审问岫云楼的当家主事。” “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可不是昏君，手下办事能力还是挺强的。”玄音淡淡说着，然后又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可咱皇帝陛下怎么尽生了一窝草包？”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帝沧澜慵懒懒地开口，目光落在玄音面上，“天德帝的皇子公主中，至少还有两个是龙凤，其他人就算是草包也无所谓，可以避免很多无辜的伤亡。” “避免很多无辜的伤亡？”玄音微微勾起了唇角，嗓音疏淡，“原来堂堂战王，让人畏惧入骨的煞神，也有慈悲的怜悯之心。” 温谨言唇畔含笑，对这句话不发表任何意见。 而话音落下的玄音，却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她沉默了片刻，皱眉看着帝沧澜。 帝沧澜眉梢轻挑，温柔地笑道：“爱妃有话，直说无妨。”。 “王爷跟少将军尚未成亲，这句爱妃的称呼只怕有些不合适。” 第389章 只娶不嫁 温谨言善意地提醒，唇边的笑容温和又有风度，一点没有争风吃醋的意思。 但玄音突然间就觉得，这个看起来很宽大豪华的马车似乎变得拥挤了许多。 “本座跟爱妃已经有了儿子。”帝沧澜举起手里的小包子，嗓音清淡疏离，却透着几分高高在上的炫耀，“温谨言，这一点上你已经落了下风，所以爱妃只能本座来叫。” 说着，低头道：“绡绡，喊娘亲。” 小包子软糯乖巧地喊道：“娘亲。” 玄音默默：“……” “成了亲之后，过不起到一起的夫妻也有很多。”温谨言笑了笑，“大雍朝的制度本王还不是很了解，但是西秦，就算成了亲的夫妻也是可以和离的，何况你们尚未成亲。” 所以，有了包子又如何？ 只要两个人睡了，一打包子也能生得出来。 玄音沉默倚在榻上，慢慢地品尝着几种口味的蜜饯，对两个男人间优雅风度又幼稚的撕逼只当做听不见，看不到。 不过在听到温谨言说起和离的时候，心里默了一句，二十一世纪离婚的更多。 “文弱书生，能文还是能武？”帝沧澜轻蔑的目光落在温谨言的身上，瞳眸深处的不屑清晰可见，“还是个连自由身都不得的质子，你有多少底气来喜欢玄音？” “帝沧澜。”玄音开口，表情冷了几分，“骂人不揭短。” 温谨言唇畔含笑：“多谢少将军爱护。” 玄音：“……”她只是在陈述事实，没有要爱护谁的意思。 温谨言虽然温雅有风度，像是翩翩如玉的贵公子，但玄音心里清楚他能文又能武，所以帝沧澜问他能文还是能武的时候，她没什么感觉。 但提起对方质子的身份就有点过分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 帝沧澜幽幽看了玄音一眼，语气淡淡：“本座只是提醒某人认清自己的身份，别不自量力地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东西？”温谨言浅笑晏晏间，却是杀人不见血，“战王把少将军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帝沧澜微滞，随即平静地道：“爱妃是本座的妻子，肖想别人妻子的人，应该受凌迟三千刀。” 温谨言看向玄音：“少将军已经嫁给了战王为妻？” 玄音淡定地道：“本将军是自由之身，此生只娶不嫁。” 只娶不嫁…… 温谨言默默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然后微笑看着帝沧澜：“王爷，少将军还不是您的妻子。” “无妨。”帝沧澜道，“她不嫁本座为妻，本座可以嫁给她为夫。” 玄音嘴角一抽，默默地低头吃蜜饯，不置可否。 她已经不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帝沧澜了。 所以无所谓震惊不震惊，也无所谓奇怪不奇怪。 反正这个人也不是帝沧澜。 至于他是谁…… 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都有可能。。 “娘亲，你喜欢爹爹还是喜欢温叔叔？”小包子两只星星眼看着玄音，也不甘寂寞地凑上一脚，“我觉得爹爹好，温叔叔也好。” 第390章 适得其反 帝沧澜手指点在小包子的脑袋上：“吃里扒外的东西。” 小包子吃痛，可怜兮兮地朝玄音伸手双手：“娘亲，救我。” 玄音脸色黑沉沉的，面无表情地看了帝沧澜一眼，觉得一车子的人都倒退回了幼儿园的年纪。 温谨言正襟危坐，敛眸浅笑。 她伸手把小包子从帝沧澜手里接了过来，垂下眸子，淡定笑道：“宝宝，你为什么觉得温叔叔好？” 觉得自己爹爹好自然是正常的，觉得温谨言也好？ 虽说童言无忌，可玄音还是觉得古怪得很。 还有帝沧澜和温谨言两人的相处模式，也让玄音觉得摸不着头脑，心头丝缕说不出来的怪异感一点点浮上心头，让她忍不住问出了口。 “温叔叔长得好看，还很温柔。”小包子果然童言无忌，完全不顾忌自己父亲大人的心情，“看到温叔叔的脸，心情就会很好。” 小家伙吐字很清晰，语言表达能力很强。 玄音发现了这个事实，忍不住又有些意外。 显然昨晚在宫宴上宝宝刻意掩饰了这一点，因为如他这么大年纪的孩子虽然已经能说出句完整的话，但大多还停留在几个字一句话的阶段。 小包子或许是说话较早，口齿伶俐，小脑瓜也比一般孩子聪明，但昨晚会什么要掩饰？ 而且，宝宝为什么会想到要掩饰？ 难道这个时代遍地都是神童？ 心头疑问一个接着一个浮上来，玄音忽略了两个男子之间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玩笑的争风吃醋行为，淡淡开口：“有一个问题，我想问问王爷。” “爱妃有什么疑问？”帝沧澜笑了笑，眉眼清贵，风华夺目，“只要为夫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玄音自动忽略了爱妃两字，淡淡道：“王待在雍京这么久，却连皇上和文武大臣们都没见过王爷的面。王爷也未曾去过战场，未曾有令人闻风丧胆的战功在手，那么我就有些奇怪了，为什么他们会对王爷如此惧怕？” 这句话落地，车厢里有片刻的安静。 温谨言从容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来轻啜一口，须臾，转头掀开了布帘，看着车外的车水马龙。 到了远离繁华城街的另外一条街道上，没有了人命官司的影响，这里明显要热闹一些，店铺都在开张，沿街男男女女的客人不少。 热闹的茶馆酒肆之中，偶尔也能捕捉到几个低声谈论的声音，谈论的自然是关于岫云楼那件案子。 “这个问题，为夫想保留着。”帝沧澜沉默了一瞬之后，慢悠悠回道，“为夫想等到跟爱妃成亲之时，洞房花烛夜的美好时刻，好好地给爱妃解答解答。” 玄音攥紧了手，克制住了把蜜饯砸在他脸上的冲动。 淡淡冷笑：“那么我想，这个问题此生我大概是不需要知道了。”。 温谨言转过头来，温柔地补刀一句：“王爷想要打动少将军芳心，不能总是以威胁的手段，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第391章 冤家 马车绕着皇城走了两条街，经过一家规模高档的酒楼外面时，温谨言温柔的问了一句：“少将军饿吗？谨言请少将军吃饭。” 玄音默默地瞥了一眼帝沧澜，又默默地看了一眼温谨言，最后目光微垂，落在精致漂亮的小包子脸上。 语气格外平静：“我跟小包子留在车上，你们可以去吃，吃完了打包一份给我就行。” 他们一起去吃？ 两个大男人？ 温谨言嘴角微微一抽，默默无言。 重点不是两个大男人，权贵世家的圈子里，少爷们闲来无事时约上几个好友一起吃个饭，喝个酒，原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可帝沧澜……整个雍京最神秘的战王，若是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酒楼里——好吧，就算没人能认得出他，但是只这份浑然天成的贵气和俊美如天神的容貌，只怕瞬间就会凝聚整条街上所有的目光。 嗯，温谨言觉得一个帝沧澜就已经够招人瞩目了，如果再加上他这个容貌冠绝西秦的温谨言…… 所造成的骚动只怕无法想象。 当然，若是玄音愿意跟他们一起，那么就算造成多大的骚动也无所谓，为博佳人一笑，他们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但玄音显然对这种万众瞩目的事情不感兴趣。 所以，要他们这对强大的情敌相约去吃饭？ 温谨言表示，他宁愿饿着肚子，或者晚上回去跟玄音在蘅芜苑里拼个桌。 帝沧澜矜贵淡漠地坐在榻上，像是没听到玄音的话一样，整个人透着高深莫测的气息。 “我们是出来逛街的吧？”玄音抬眼淡问，“你们怎么不下去逛？窝在车上当大家闺秀？” 帝沧澜没说话，只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你想逛吗？”温谨言问。 玄音毫不迟疑地摇头：“我不想当电灯泡，还是你们去吧，我陪着小包子就好。” 电灯泡？ 帝沧澜脸色终于黑了黑，清贵的眉眼染上了几分无奈：“爱妃，本座不是断袖。” 温谨言优雅地摇头：“谨言就算是断袖，也只倾慕少将军一人。” 玄音额角抽搐，沉默地盯着两人看了片刻，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唇角微扬：“本将军有一种错觉，你们俩看起来好像才是天生的一对冤家。” 帝沧澜嘴角一抽：“的确是爱妃的错觉。” “如果你们都没有逛街的打算，那就可以回去了。”玄音嗓音疏淡，“并且下次再有逛街这种事儿请别再叫我，我对于跟你们一起逛街这种事，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嗯。”温谨言轻轻点头，嗓音温润如春风沐雨，“以后谨言足不出户，只留在府中陪少将军解闷。” “本座的爱妃自当有本座来陪，无需劳烦别人。”帝沧澜淡淡道，“某些质子大概需要单独的一座质子府。” 温谨言浅笑：“这个，只怕战王做不得主。”。 “宝宝。”玄音垂眸，顺手塞了一个蜜饯在小包子里嘴里，“如果我要把这车上的其中一个人丢出去，你觉得应该丢哪一个？” 第392章 晚安吻 玄音觉得自己大概是脑子进了水，所以才同意跟帝沧澜一起出去逛逛，且带上了温润如玉的温谨言。 坐马车出去绕街道一圈回来时，沉沉黑幕已经降下。 玄音下了逐客令：“王爷已经逗留在将军府很久了，天色已黑，王爷是不是该回去自己的战王府了？” 帝沧澜站在玄音面前，静静道：“为夫想要一个晚安吻。” “晚安吻是什么？”温谨言走了过来，不耻下问，“本王可否也要一个？” “你们彼此互吻吧。”玄音撂下这句话，抱着小包子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谁也别跟来，否则别怪本将军不客气。” 帝沧澜目送着玄音离去，待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就欲举步跟上。 温谨言及时伸手拦住：“战王，玄音说了，不许任何人跟过去。” “本座的儿子还在她手里。”帝沧澜冷冷睨了他一眼，“如果你能整出一个儿子让她抱着，你也有机会走进她的蘅芜苑，但是很可惜，你不会有这个机会。” 说罢，袍袖一挥，轻易挥开了对方的阻隔。 嘴角微挑，帝沧澜风一般消失在温谨言面前。 玄音也是跨进了自己的院子，才想起自己应该把小包子交给帝沧澜带回去，毕竟她还没承认自己是小包子的娘亲——主要是抵不过小包子的眼泪攻势。 可事实上，她很清楚自己从未生过孩子，她甚至没有跟任何男人包括帝沧澜在内，发生过实质性的关系——别说睡了，连牵手拥抱都没有过。 所以这小包子不管是帝沧澜跟别的女人生的，还是他故意整出一个孩子来糊弄她，玄音都不会轻易入了他的圈套。 “少将军。”纤仙见到她回来，明显有些讶异，“将军用过晚膳了吗？要是没有，奴婢去给少将军准备吃的。” 玄音刚要点头，却忽然顿住，然后安静地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包子，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然后把小包子交给了纤仙：“这是你家主子的儿子，你现在送去战王府，交给你家主子。” 纤仙诧异地盯着小包子，主子的儿子？ 仔细盯着小包子精致漂亮的五官，纤细心里震惊，怪不得看这个奶娃如此眼熟，原来…… 可主子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儿子？ 纤仙回过神来，没敢伸手去接：“少将军，奴婢去不了战王府。” “为什么？”玄音皱眉。 “奴婢不是战王府的侍婢。”纤仙恭敬地福身请罪，“奴婢跟暖语都来自四方城，战王府没有人认识奴婢，就算奴婢去了，也没人会放奴婢进去。” 玄音眉角一抽。 骗鬼呢吧，当初她们两人不是战王命人送来的，就算是来自四方城，战王府的人也不可能不认识她们——哪怕其他人不认识，琅琊至少是认识她们的，怎么可能不让她们进去？？ “娘亲，宝宝不回去。”奶外扯了扯玄音的衣服，软声软气地道，“宝宝想跟娘亲一起睡，爹爹好凶，宝宝怕怕……” 第393章 真心 玄音深深地叹了口气，抱着小包子进了屋。 纤仙去准备晚膳去了，玄音其实一点胃口都没有，但小包子还小，不能不吃饭。 进了屋，她把小包子放在靠窗边的矮榻上，“你先坐在这里，我去打水给你洗脸净手，然后带你去吃晚饭，好么？” 小包子乖乖地点头，抬眼间看到门外进来一人，“爹爹。” 玄音神情一顿，转过身看向尾随进来的男人，语气淡淡道：“王爷是发现自己把儿子忘在这里，所以来接儿子的？” “爱妃。”帝沧澜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过来，一直走到玄音跟前站定，“为夫有件事要告诉你。” 玄音道：“什么事？” 帝沧澜眼底划过一丝笑，“爱妃现在是不是已经默认了为夫的地位？” 玄音神色一僵，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出去。” 帝沧澜伸手，直接把她整个人拥进怀里，“爱妃，为夫想抱抱你。” 玄音挣扎着，语气微冷：“帝沧澜，你放开我。” “不放，爱妃让我抱抱。”帝沧澜双臂如铁箍一般，紧紧地环着她纤瘦的身子，“爱妃……” “帝沧澜，孩子还在，你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玄音怒火冲天，极力想挣脱他的怀抱。 “娘亲，您就让爹爹抱抱吧。”小包子软糯乖巧地开口，嗓音透着让人怜爱的哀求，“爹爹找了娘亲很久很久了，宝宝也找了娘亲很久很久了，娘亲，爹爹这些年好辛苦的……” 孩子天真的言语钻入耳膜，玄音心里微震。 说不出的酸涩感袭来，她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感受着男人宽阔的胸膛带来的温暖，感受着他双臂使出的力道中透露出来的心绪不平——看起来清冷冷的人，怀里的温度其实并不冷。 他的气息，曾一度令她眷恋，可彼时完全没有机会靠近。 如今机会送到她面前来，她还要矫情什么？ 纵然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无法忘却跳崖之前心里的酸痛绝望，可如果当真如他所说，那是必然要经历的结果—— 那么，她是否可以先保留着这份还不确定的误会，暂且抛开过往所造成的伤痕和隔阂，用心去体会一下这个男人的真心？ ……是真心么？ 玄音无法确定自己会不会在交付真心之后，最终依然以失望落寞收场。 可她知道，如果她不试一试，或许这一生她都不会再有机会去体会爱一个人，且被这个人爱着的滋味。 “帝沧澜。”她静静开了口，“如果我恢复了女装，以后的日子将会是什么样子的？” 帝沧澜垂眸：“你会成为整个雍京最美的女将军，亮瞎所有人的眼。” “最美的女将军？”玄音挑眉，“若真的如此，那么恢复女装之后，我一定会给自己招来很多敌人，比如皇族三位公主，比如雍京遍地走的世家贵女，比如后宫里的皇后淑妃……”。 帝沧澜低头，在她唇上轻啄：“有为夫在，所有敢找你麻烦的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可尽情碾压。” 第394章 认爹 尽情碾压？ 玄音笑了笑，眉眼间光华流转。 放下身段哄得爱妃心软的战王大人自然留了下来，一家三口一起用了晚膳。 小包子吃了七分饱，左看看又看看，童言无忌地冒出了一句：“娘亲，为什么没叫温叔叔过来吃饭？” 帝沧澜的脸色迅速黑了下来。 “宝宝这么快就想念温叔叔了？”玄音失笑。 “谨言也没料到，能让宝宝这么惦记。”温润的嗓音自回廊上传来，素白衣衫的温谨言含笑走来，目光落在小包子稚气的脸上，“宝宝想念温叔叔了？” 小包子转头，看见施施然而来的温谨言，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奶声奶气道：“温叔叔漂亮，说话也温柔。” 完全无视一旁脸色沉黑的父亲大人。 温谨言闻言，唇畔笑意越发愉悦，“叔叔也想念宝宝，所以忍不住过来跟宝宝一起用膳，宝宝欢迎吗？” 小包子高兴地点头：“嗯嗯，欢迎欢迎……” 帝沧澜淡淡睨了他一眼，“你以后不再是本座的儿子，不妨改叫他为爹爹。” 玄音皱眉，刚要说他怎么跟孩子计较，结果…… “好啊。”没料到小包子一口应承了下来，直接冲着温谨言喊道：“爹爹。” 玄音：“……” 帝沧澜眸心微细，忍不住想把这个小兔崽子丢出去。 “宝宝。”玄音嘴角抽了抽，直接把小包子抱到自己怀里，“你怎么乱认爹爹？” 古代不是最讲究祖宗礼制什么的，连爹爹都不要了，这孩子是不是皮痒痒了？ 温谨言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伸手揉了揉小包子的脑袋，温柔地笑道：“乖。” 玄音喊来暖语多添了一副碗筷。 一家三口的晚膳多了一个人，看起来似乎也格外和谐。 “遥华和容锦的对弈结束了？”玄音抬眸看着温谨言，淡淡道。 “半个时辰前就结束了。”温谨言声音清淡，唇边笑意不减，仿佛只是在述说一间很寻常的事情，“接下里至少半个月的时间里，你大概看不到容皇子蹦跶了。” 玄音讶异：“半个月？” “是啊，半个月。”温谨言点头，伸手给自己盛了碗汤，“输了赌局理所当然要付出代价。原本对于练武之人来说，百鞭惩罚不算什么，皮外伤而已，不伤筋也不动骨，可容皇子原本身上就带了点伤，再加上那句不合时宜的话，教训自然惨烈。” 玄音微默，耳畔仿佛又响起了容锦那句不作不死的话。 ……如果本王赢了，你让本王睡一次。 这句话对于任何一个男子来说，都可以视为羞辱性的挑衅。 玄音叹了口气，别说遥华，就算是她听到这句话，都会有狠狠虐他一顿的冲动，何况是三番两次被羞辱挑衅的遥华？ “动手的人是十四皇子身边的侍卫天枢。”温谨言说着，撕下一只酱香鸭腿送到奶包子嘴边，“宝宝，来，爹爹喂你。” 玄音古怪地看着他：“谨言。”。 “怎么？”温谨言看着她，“膳食不合你的胃口？” 第395章 旭王求见 暖语和纤仙早就聪明地退离了这看似温馨平静的战场。 桌边四个人。 用膳的气氛看起来平和，实则阴气沉沉，杀机四伏。 主子不可能对少将军发脾气，也不可能拿小包子出气，那么万一动怒了该怎么办？ 主子动怒，当奴婢的自然就得遭殃。 所以她们还是早些躲开为好。 “如果你喜欢本座的儿子，本座可以免费把他送给你。”帝沧澜面无表情地看了温谨言一眼，语气淡淡，“若是你肖想本座的爱妃，那么本座告诉你，你现在可以回去洗洗睡了。” 做梦比较快。 不，梦里也不可能。 玄音皱眉：“王爷这是什么话？自己的儿子就可以随意送人？” 不是他的亲生骨肉吧？ 玄音现在深深地怀疑这个事实。 “儿子不认老子，老子干什么还要认他？”帝沧澜瞥了小包子一眼，“把他送人得了。” 小包子浑然无觉地吃着鸭腿，一脸享受的表情。 玄音嘴角一抽，忍不住道：“宝宝，你是大街上捡来的？” “不……唔，不是。”小包子吃得腮帮子鼓鼓的，边吃边抽空回答，“宝宝是……娘亲生的。” 玄音闻言，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帝沧澜，似是想说些什么。 可动了动唇，她却咽回了自己要说的话，淡淡道：“用完了晚膳，王爷就带着小包子回去吧。” “为什么？”帝沧澜皱眉，“爱妃这么迫不及待地赶为夫走？” “战王还不是她的为夫。”温谨言淡笑，“男女授受不亲，王爷应该为玄音的名声着想。” 帝沧澜目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温谨言笑意从容。 “本座也要搬过来住。”帝沧澜语气沉稳，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爱妃的府里已经有了三位皇子，多本座一个也不算多。” “不行。”玄音拒绝，“谨言是皇上让住进来的，遥华年纪小，还没到封王立府的时候，容锦又是遥华的侍奴，所以三人才住进了将军府。” “为夫是爱妃的夫君，住进来也理所当然。”帝沧澜道，“如果爱妃觉得地方不够大，那爱妃就搬去为夫的府里。” “少将军领了圣旨，负责看住我这个质子，怎么能随便搬去别的地方住？”温谨言淡淡笑道，“战王是想让少将军担上失职的罪名？” 帝沧澜睨了他一眼，语气疏冷：“就算爱妃不住这儿，你也没本事离开大雍。既然如此，何来失职一说？” “这个问题，我觉得没有争论的必要。”玄音皱眉，“你们到底还要不要吃？不吃撤——” “启禀少将军。”将军府的一个护卫走过来，恭敬地行礼，“旭王殿下求见。” 玄音抬眼看着帝沧澜和温谨言。 “不见。”帝沧澜淡淡回绝，“少将军事务繁忙，哪有时间见什么阿猫阿狗？” 玄音皱眉。 “见见也无妨。”温谨言浅笑，“毕竟是个皇子。”。 玄音眉眼舒展，有些玩味地勾起唇角：“其实我好奇的是，他想见的人是我还是遥华？” 第396章 闹翻天 旭王被领进了正厅奉茶。 温谨言说得对，他到底是个皇子，玄音怎么能把一个皇子拒之门外？ 然后很快她就知道，旭王真正想见的人当真是遥华。 不过一日未见，旭王的神色比之昨晚宫宴上要憔悴了很多，眉眼间难掩郁结之气，神情看起来既苍白又疲惫。 “王爷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玄音走进厅里，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旭王放下茶盏起身，淡淡道：“少将军今日无事？” “没什么事情。”玄音道，“昨晚宫宴散得晚，本将军回来忙着查小包子的身份来历，直到下午才补了个眠。” “小包子？”旭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昨晚出现在殿上的奶娃，“将军查出来了？” “查出来了。”玄音在首位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盏啜了一口，“王爷应该不是来关心小包子的吧？” 旭王刚要问那小孩的身份，瞬间被玄音这句话堵了回去。 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旭王脸色又阴郁了三分，语气淡淡道：“有件事想请少将军帮忙。” “请我帮忙？”玄音面上流露出讶异的表情，“王爷要我帮什么忙？” “外面已经闹翻了天。”旭王握紧了茶盏，目光沉沉地看着玄音，“少将军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本将军刚醒来一会儿，尚未听下人禀报。”玄音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旭王没说话，沉默地盯着她看了片刻，似是在判断玄音话中真假。 玄音一派怡然自得。 须臾，旭王道：“十四弟在吗？” “在。”玄音道，“十四皇子喜静，大多时候都待在院子里看书或者休息，不过今天心情有点不好。王爷若是想见他，大概需要通报一下。” 旭王不置可否，点头道：“还请少将军替本王通报。” 玄音又道：“十四皇子是否愿意见王爷，本将军也不敢确定。” 旭王放下茶盏，沉默了一瞬，才道：“十四弟为什么心情不好？” “可能跟北齐九皇子有关。”玄音语气淡淡，面不改色，“本将军也不是很清楚具体情况。” “劳烦少将军通传一声。”旭王道，“十四弟若是不愿意见，本王也不勉强。” 玄音闻言，淡淡一笑：“既然如此，请王爷稍等。” 说着，她起身走到门外吩咐了一声，命人去请十四皇子过来，待领命之人离开，她转身回了厅里，“王爷还没说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看王爷的神情，似乎心情不好。” “本王心情的确不怎么样。”旭王道，“有位很重要的皇亲国戚死了，现在朝上已经乱成了一团，大臣们闹得不可开交——” “等等。”玄音抬手阻断了他的话头，“为什么朝臣们会闹得不可开交？” 听到这句话，旭王眼神明显又烦躁了三分，淡淡道：“因为这件事牵扯甚广，朝臣们各抒己见，已经吵翻了天。”。 玄音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挑，顿时了然。 第397章 恼羞成怒 莫霄出了事，就是旭王的身后势力出了事，虽然这件事是遥华的手笔，但对于旭王的竞争对手元王来说，显然是个绝好的机会。 元王已被禁在王府里已有些时日，皇上一直没有松口宽赦，最近甚至忘了元王的存在——对于淑妃和元王党的人来说，这绝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元王党和淑妃都学乖了，最近安分得很，可心里不免又担心，经常在皇帝面前出现的旭王万一做出了什么政绩，入了皇帝青眼…… 没想到啊没想到。 众人提心吊胆的事情没有发生，反倒是最近跟旭王无关的十四皇子一再出人意外，而昨晚发生的事情，所造成的影响显然盖过了之前所有事情——旭王终于要栽了。 如果只是莫霄一人出事，那还没什么好说的，少了个帮手而已。 可欧阳家牵扯上这件事…… 慕丞相和一干门生朝臣怎么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是旭王党又不甘心坐以待毙。 所以朝堂上就闹翻了天。 “少将军，十四皇子在休息，任何人都不见。” 果然没出玄音预料，遥华对于旭王的求见根本不屑理会。 “王爷。”玄音放下茶盏，淡淡一笑，“让王爷白来一趟了。” 旭王脸色有些难看。 他大概完全没料到，以他的身份来求见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弟弟，会被如此打脸。 “少将军。”嘴角牵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旭王淡淡开口，“本王想去跟十四弟说两句话，还请少将军带路。” 玄音淡淡道：“方才王爷不是说不勉强？而且十四皇子正在休息，王爷应该能听懂吧？” “皇甫玄音。”旭王站起身，目光阴冷地看着她，“本王好歹是个皇子，就算你在父皇面前如何得宠，也只是个臣子，别忘了你的身份！” 这就恼羞成怒了？ 还拿身份压人…… 玄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须臾，微微一笑：“对于一个欺软怕硬的王爷，对于一个能提出把自己的弟弟送给男人来保全自己的男人，旭王殿下，本将军还真没把你放在眼里。” 话音落下，旭王脸色瞬间一阵青一阵白，难堪至极。 “王爷请回吧。”玄音淡笑着下逐客令，“十四皇子不想见你，本将军也没办法。” 旭王盯着玄音冷漠疏离的脸，想到遥华那句“有仇就报，报过就忘”，心头倏然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测…… 死死地抿紧了唇，他一字一句问出口：“皇甫玄音，岫云楼的事情……是不是即墨遥华在背后搞鬼？” 玄音闻言挑眉：“王爷何出此言？” 旭王没说话，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心里还没想通即墨遥华是怎么做到的。 但他有个强烈的预感，这件事跟即墨遥华一定脱不了关系。 “少将军。”门外暖语恭敬的声音响起，“我家主子说，您跟无关紧要的人聊的时间太长了。” 玄音嘴角一抽。 旭王眯眼看着站在厅外的侍女，“你家主子是谁？”。 暖语娇滴滴道：“我家主子是战王呢。” 第398章 性情大变 旭王的脸色很精彩，虽然不知道战王跟皇甫玄音现在是什么样的关系，但战王开了口，他还能怎么办？ 玄音朝旭王颔首告辞，然后便回了自己的蘅芜苑。 旭王注视着缓步离去的玄音，缓缓握紧了手。 …… 玄音抬脚走进了院门。 “爱妃。”战王迎上前来，一袭黑袍矜贵俊美，“为夫想你了。” 玄音嘴角一抽。 她不过才离开一会儿，他有必要这么煽情？ 左右巡视一周，她道：“小包子呢？” “被他新爹带出去逛街了。”帝沧澜语气淡淡，说完，语气有些酸酸地道：“小包子比为夫重要？” 玄音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他是你的儿子，你跟他吃醋？” “不孝子，不要也罢。”帝沧澜说着，一本正经地道：“爱妃，天色已经很晚了，我们是在这里沐浴，还是回战王府沐浴？” 玄音：“……” “你这里虽然府邸不小，但没有像样的浴池。”帝沧澜道，“本座寝殿里的浴池很大，适合我们共浴。” 玄音咬牙：“谁要跟你共浴？” “爱妃……”帝沧澜垂眸，嗓音低沉含情，“为夫伺候爱妃沐浴可好？” 玄音嘴角一抽，抬步走到床边坐下来，随意拿起一本书翻看着，“白天睡过了，现在睡不着，战王大人还是回去自己的王府里仔细地沐浴更衣，睡个安稳觉吧。” 帝沧澜拖鞋，抬脚上了榻。 “没有爱妃在的王府空旷寂寥，没有一点温暖。”帝沧澜伸手捏着玄音的小腿，“爱妃，舒服吗？” 玄音沉默地抬眼。 “帝沧澜。”她平静地开口，“我觉得你跟前世的性情完全不一样，这点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帝沧澜手上动作一顿，须臾，若无其事地继续伺候爱妃。 “我不是矫情，以前也确实爱过你，就算是现在，心里也依然还爱着。”玄音语气淡淡，嗓音里透着沉静的意味，“但是感情是一回事，理智是一回事。你的变化太大，我心里不踏实。” “为什么不踏实？”帝沧澜目光融融地看着她，“爱妃觉得我现在的性格，看起来不真实？” 玄音点头：“一个人的性情就算会随着某些事情改变而改变，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得这么彻底。” 顿了顿，“帝沧澜，我能感受到你对我……是喜欢的，也有可能正如你所说的那般，我跳崖那件事带给了你一点冲击，但这不是一个人性格完全转变的理由。” 通过今天一整天的相处，她已经察觉到，帝沧澜不只是在她面前变了性子，在其他人面前——比如遥华和温谨言。 也远远没有了以前那种不近一点人情的冰冷疏离。 “爱妃。”帝沧澜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我告诉你，为夫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种性子，你会觉得怎么样？”。 “很久很久以前？”玄音蹙眉，隐隐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玄机，“你指的是……多久以前？” 第399章 爱不爱 帝沧澜没说话，低低叹息了一声。 玄音静静看着他，心扉处有些涩涩的感觉，说不出是因为什么。 “爱妃。“帝沧澜移到她身边，双手把她圈在自己怀里，头枕在她肩膀上，“我想确定你心里爱着我，才能让你知道所有的真相。” 玄音拧眉，一时沉默了下来。 真相？ 她敛了眉眼沉思。 或许……很久很久之前，他们之前的确发生过什么，但是那些真相里面，是否存在着误会或者伤害？ 为什么要确定她还爱着他，才能告诉她过去的事情？ “帝沧澜。”她嗓音低低地开口，“那些真相里，你有伤害过我吗？或者，我有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情？” 帝沧澜笑着摇头：“都没有。” 玄音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那我们之前曾经有过误会？” 帝沧澜沉默了一瞬，随即摇头：“如果二十一世纪那点经历不算的话，那么也没什么误会。” “那……”玄音迟疑了一下，“算计？利用？” 帝沧澜失笑：“都没有，我们之间的过去很美好，当年你就是个小宠……咳，为夫的意思是说，为夫什么都不缺，能利用你什么？” 小宠？ 玄音眉头抽了抽，眼神纠结地看着他。 虽然他及时收口，但她如今可不是好糊弄的，这么说来，以前她就是个小宠物？ 这个认知让她脸色青了一下，还没开口说什么，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帝沧澜。”她蓦地直起了身子，眼神古怪地看着他，“我以前……不会是一只狼吧？” 如果说，小奶包子真是她儿子，那……小狼崽子是不是儿子的原形？ 想到小包子出现之后，小狼崽子就没再出现了，而且小包子的种种表现都让玄音觉得，他极有可能就是那只富有灵性的小狼崽子。 小狼崽子喊她娘亲，帝沧澜也说宝儿是她生的…… 所以，有没有真相就是她以前也是一只狼？ 玄音被这个猜测惊悚到了，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帝沧澜，眼神古怪。 帝沧澜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怎么？”玄音皱眉，“让我说中了？” “不是。”帝沧澜慢慢摇头，笑着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爱妃怎么可能会是狼？” 玄音松了口气。 “绡绡也不是小狼崽子。”帝沧澜道，“雪焰是你以前喜欢的宠物，后来你不见了之后，绡绡整日跟雪焰腻在一块儿，然后自己调皮爱玩，就……” 玄音眉头又拧了起来。 这话里的意思是…… “爱妃现在还爱着为夫？”帝沧澜垂眸看着她，嗓音带着些蛊惑的意味，“应该是爱的吧？” 玄音默了默，淡淡解释道：“方才我问你，我们之间有没有误会，有没有伤害过彼此，只是为了确定自己要不要知道真相。” 如果真相不是那么美好，她可能就不怎么想去知道了。 “那现在呢？”帝沧澜道，“爱妃什么想法？”。 玄音抬眸，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矜贵俊美如天神的容颜，轻轻点头…… 第400章 进宫 “玄音。”温谨言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皇帝陛下派人传旨，让你现在进宫一趟，你是去还是不去？” 玄音沉默了一瞬，回道：“去。” 帝沧澜皱眉。 “皇帝陛下这会儿心情肯定不好。”玄音起身下床，弯腰穿上鞋子，“让我进宫，我估计是问遥华的事情。” “理会他做什么？”帝沧澜不悦，“他堂堂一国之君，什么事情要要倚仗臣子的话，那他干脆别当什么皇帝了。” 这句话，大概只有战王阁下敢说。 “其实我觉得咱们这位皇帝陛下人不错，能力也不错。”玄音淡笑，“不昏庸，不好色，不宠奸吝小人，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唯一的不合格，就是曾经对十四皇子遥华的忽视冷落。 “为夫跟你一起进宫。” 玄音讶异：“现在宫里已经是一团乱七八糟了，你还是别去添乱子了吧。” 帝沧澜皱眉，他去怎么就是添乱了？ 万一爱妃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玄音没理会他，径自换了一身衣服，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温谨言还站在外面，朦胧的月色下，他一身淡雅风华，眉眼脱俗，看起来颇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谁来传的旨？” “一个禁卫。” 玄音点点头，转身往庭院外面走去，边走边问：“小包子呢？” “玩累了，已经睡下了。”温谨言道，“要我跟你一起进宫吗？” 玄音转头瞥了他一眼，慢慢摇头：“我还是自己去吧。” 温谨言也没有勉强。 到了前厅，玄音就看到了站在厅中等候的一个男子，身上穿着黑衣禁卫服饰。 看见玄音走来，男子抱拳：“少将军，皇上有请。” 玄音点头，“可知皇上为了何事传本将军？” “卑职不知。” “皇上现在在御书房？” “是的，少将军。” “有大臣们在吗？” “霄王，旭王，恒王三位王爷，以及慕丞相和几位御史都在。” 玄音挑眉：“看起来还挺热闹的。” 这句话似乎不需要回答，禁卫沉默。 “走吧。” 今晚对于很多人来说，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不过玄音心情却不错，进了宫，由内侍通报之后，她脚步轻快的走进御书房，躬身行礼：“皇上。” 御书房里的气氛，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 除了霄王，旭王，恒王三位皇子，慕丞相，以及几位御史大人之外，还有几个资历很老的内阁大臣。 玄音踏进书房开始，所有人就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天德帝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玄音，昨晚发生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 如果是早上的时候，玄音或许还会装作不知道，但现在已经是一天过去了。 沸沸扬扬闹了一整天，就算她闭门不出，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收不到，所以这个时候若还说自己不知情，那肯定是假话。。 “微臣听说了。”玄音蹙眉，“莫家嫡子原来也是个冲动之人。” 第401章 这句话一出，御书房里的气氛明显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旭王神色很阴沉，一直垂眸看着御案一角，对于玄音的话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御书房里没有欧阳家父子俩，说明岫云楼的背后势力的确已经被查了出来。 旭王此番算是栽得彻底。 并且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 所以，玄音很能体会此时旭王阴郁绝望的心情。 不过，能感同身受是一回事，她却一点儿不同情。 “冲动？”天德帝冷笑，“堂堂三品官员家嫡子，在青楼勾栏之地，为了一个连身份名讳都不知道的女子争风吃醋，惹下杀人命案，又岂是冲动两个字这么简单？” 玄音道：“皇上圣明。臣也觉得一个三品官员家中嫡子，一个勋贵家中嫡子，在青楼闹出这样的事情，实属不该。” “玄音，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发生得有些蹊跷？”天德帝倚在龙椅上，瞬也不瞬地看着玄音，“事发之后，青楼里引起这桩命案的那个女子就失踪了，并且到现在还找不到踪影，寻常女子如何有这般藏身之法？” 玄音闻言抬头，若有所思地道：“皇上的意思是说，这个女子是这件事背后的操控者？” “朕只是做了猜测。”天德帝道，“因为这件事情里透着太多的不寻常的信息。” 玄音沉默了下来。 不由自主地皱眉，她似乎是认真地思索。 “如果这个女子真的是这件事背后的操控者，就说明莫家嫡子杀了尹世子这件事，是有人故意在背后设计……”玄音眉头蹙紧，“可背后之人为什么设计这样的命案？跟莫家有仇，还是尹世子有仇？他又如何能确保，这件事一定会顺利地发生？” “暂时还不知道。”天德帝道，“如果这件案子交给你去查，你会朝哪个方面去做判断？” 玄音微默，随机淡笑：“皇上，昨晚宫宴结束之后，臣回去查了小包子的身世来历，所以睡得比较晚。一直到下午起身的时候，才听说岫云楼发生的这件事。” 顿了顿，“本来事关重大，臣欲细细打听清楚，但无奈战王突然驾到，缠得臣无法脱身，此事就搁下了，所以对于案情发生的细节，臣并不是很清楚，所以暂时还无法做出什么能让人信服的判断。” “战王突然驾到，缠得你无法脱身？”天德帝显然有些诧异，“战王为什么缠着你？” “臣也不清楚。”玄音面不改色地道，“可能真的对臣感兴趣也说不定。” 天德帝闻言，表情一瞬间有些微妙。 慕丞相和三位皇子，以及在场的大臣们——尤其是几位御史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精彩绝伦。 所有的目光，一瞬间全部聚集在了玄音的面上。 他们显然都没有料到，堂堂少将军，居然会把断袖一事说得如此坦然。 简直，简直…… 然而，任何不合理的事情一旦牵扯到战王身上，便绝对没有人敢随意批判一句。 ——。 先更两章，晚安~ 第402章 御书房里静默了一会儿。 天德帝端起茶盏，一连喝了好几口下肚，放下茶盏，语气沉沉道：“事情发生得太巧，朕今天想了一整天，总觉得此事透着某种阴谋的味道。” 阴谋的味道？ 玄音挑唇，不愧是做皇帝的，不但感官敏锐，这说法也充满着帝王风格。 “臣斗胆，想问一下事情的原委是怎样的。” 天德帝满脸疲色，显然不是很想开口说话，便抬手示意：“陆平，你说。” “是。”陆平弯腰，恭敬应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玄音，“简单来说，就是莫家嫡子莫霄跟尹家嫡子尹卓在青楼为了一个不知名讳也不知来历的女子争风吃醋，继而起了冲突，然后冲动之下，莫霄用匕首刺死了尹世子。” 玄音点头：“听起来的确挺简单的，除了那个不知名讳不知身份来历的女子有点可疑。” 顿了顿，“按照正常的想法，那女子既然不是青楼里的女子，事发之后女子又不见踪影，那么是不是可以把青楼老鸨抓来审问？毕竟，此事她负有直接责任。” “将军说得是。”陆平道，“禁卫的确把老鸨和楼内主事都审了，最后依然没有查出那个女子的身份，但岫云楼的底细却暴露了。” “岫云楼的底细？”玄音眉眼微动，诧异地看着陆平。 “是。”陆平顿了一下，目光从神情阴郁的旭王面上掠过，然后很快低下头，“雍京最大的青楼，背后的老板居然是朝中一品大员，且还是皇亲国戚。” 玄音皱眉：“朝中一品大员去开青楼？开什么玩笑？” 陆平摇头：“此事千真万确，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成分。” 天德帝沉默地看着玄音，见她神情不似作伪，看起来完全一副震惊诧异的表情，几乎就要相信了她真的对此事毫不知情。 然而，他没忘记遥华当初在他面前做戏的时候，也是这般逼真。 两个天生的戏精…… “玄音，你现在还觉得这件事只是寻常的杀人案？”天德帝冷笑，“朕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件事就是有人背后操控，目的就是为了牵出岫云楼的背景。” 如果再岫云楼中死的是旁人，以岫云楼的势力，这件事到最后一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尹卓身份贵重，是太后最宠爱的侄子。 他的死绝对会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太后和天子一怒，此事就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对于大内禁卫来说，想要查出岫云楼的背后势力，简直易如反掌。 事情的发生说不得多巧合，且通过审问得来的口供也没有任何问题，但思来想去，依然有很多疑点。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若在寻常情况下，别说只是为了一个女子，就算是尹卓抢了莫霄的妻妾，他都不会有杀了尹卓的的胆量。 可昨天夜里他偏偏就做了，是因为醉酒壮胆吗？？ “皇上，此事的确有些可疑。”玄音淡淡一笑，“但微臣觉得，是否有人在背后刻意操控，这一点可以慢慢查清，眼下最重要也不是这个。” 第403章 荒唐可笑 天德帝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最重要的是，莫霄确实杀了尹世子，而岫云楼如果真是某位皇亲国戚在经营，那么这位皇亲国戚积攒这么多财富，是为了什么？” 玄音一句句有条不紊地提出自己的看法，淡淡笑道：“臣觉得，开青楼敛财比直接贪污受贿更严重，因为青楼本就是三教九流之地，除了直接敛财之外，里面也是打探小道消息的最好去处。” “臣斗胆猜测，朝堂上很多衣冠楚楚的官员们，私底下去过青楼消遣的铁定不在少数，三杯酒下肚，该说的不该说的，只怕一股脑儿全吐出来了。” 原本还能保持沉默的几位重臣官员听到这里，都愤怒地看着玄音：“简直一派胡言！少将军从哪里听来的这些狗屁传言？哪个官员会往那种肮脏地方跑？” “少将军还请慎言，老夫为官清白，从未去过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地方。” “少将军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 “就是啊，只能说少数官员的确不知洁身自爱，但大多朝臣却是不屑于去那种地方的，家里妻妾都应付不了，谁还有精力去那种地方？”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生怕皇上真的以为他们闲来无事就去青楼坐坐——就算他们真的去过，也绝不能承认。 玄音扫视了愤愤不平的众人一眼，不以为意地淡笑：“各位大人别激动，本将军只是说了一些实情，没指名道姓地说各位大人都去过。” “少将军只是说出实情？”慕丞相捻了捻胡须，慢悠悠地开口，“这么说来，少将军自己也没少去吧？否则怎么会这么了解？” 玄音笑了笑，眉眼风华流转，让人炫目。 “本将军还真没去过，以后有机会可能会去见识见识。”她漫不经心地说着，然后话锋一转，“青楼勾栏之地奢靡喧闹，如果有人想要密谋什么，这种环境也可以成为最完美的掩饰。”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皇帝：“所以臣才说，开青楼敛财比直接贪墨更罪大恶极，因为谁也不知道敛财的同时，他在谋划着什么。” “皇甫玄音，你简直信口雌黄，一派胡言！”旭王冷冰冰地抬眼看着她，“照你这么说，雍京所有开青楼妓院的岂不是都在密谋着什么？要不要全部查封，把那些人都打入天牢问罪！” “开青楼的，不一定全是密谋什么。”玄音平静地看着他，丝毫没将他的愤怒放在眼里，“但如果是一个手掌重权的高官去开青楼，那么就算没密谋什么，只怕也是律法所不容的吧。” 此言一出，旭王顿时噎住，脸色青白交加，格外难看。 “够了。”天德帝开口，御书房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玄音说的没错，不管是否密谋着什么，朝堂正一品高官见皇亲国戚，去开青楼……”。 阴沉沉地笑了下，天德帝抓起御案上的茶盏砸了出去，声音冷怒：“简直荒唐可笑至极！” 第404章 两个原因 众人噤若寒蝉，一屋子全跪下了，“皇上息怒！” 玄音转头看了一眼，嘴角微扬，就算是一品高官又如何？皇子贵胄又如何？ 掌生杀大权的人只有一个。 天子一怒，所有人都得惶恐。 “全部出去。”天德帝冷冰冰地开口，“玄音留下。” 没有人敢说话，齐齐躬身退了出去。 旭王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颓废苍白。 他心里显然很清楚，欧阳家一出事，他这些年所有的筹谋基本已是功亏一篑，如果皇帝接着查，最后查到他的身上，那么他连性命都不一样能保得住。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说错了一句话。 御书房的门被打开，众人出去之后，门又被关了起来。 “玄音。”天德帝目光沉沉地看着玄音，“你说这件事会是谁在背后操控？” 玄音抬眸，云淡风轻般笑了笑：“皇上心里不是已经猜到了？” 天德帝脸色微变：“真的是遥华？” 玄音没说话，似是默认。 “为什么？”天德帝语气微冷，“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铲除自己的敌人？” “不是。”玄音缓缓摇头，“十四皇子之所以这么做，有两个原因。” “哪两个原因？” “其一，尹卓每年送给青楼妓院的金银珠宝太多，这些都是从国库所出，而国库的银子大多来自百姓的赋税，也就是说，尹卓每日拿着不计其数的民脂民膏去玩女人，十四皇子觉得他该死。” “其二，十四皇子是个骄傲且记仇的人，旭王殿下那日在御书房说的话，他心里不高兴，所以想要给些教训而已。” 天德帝听了，缓缓拧眉：“就这样？” “就这样。”玄音点头，“不然皇上觉得还有什么原因？” “那也犯不着——” “皇上觉得尹世子不该死？”玄音挑眉，“还是觉得，欧阳家开妓院敛财这件事是对的？” 天德帝顿时哑口无言。 “十四皇子虽然整了这一出，但说到底不过是早日清除贪官逆臣而已。”玄音道，“他并没有真正设计去陷害谁。” 天德帝没说话。 他明白玄音的意思，尹卓该死，欧阳家父子也该死，可遥华小小年纪…… “皇上还请放心，十四皇子做事有分寸。”玄音道，“事到如今，臣也不瞒皇上了，十四皇子有心帝位，但他现在还小，没有谋朝篡位的想法，皇上还请安心。” 御书房里一片寂静，陆平低着头，脸色微白，额头上冷汗清晰可见。 少将军这也太大胆了，连谋朝篡位四个字都说出来，就不怕帝王震怒？ “皇甫玄音，你胆子很大。”天德帝面无表情地看着玄音，“这么说来，你是要帮着遥华了？” “皇上。”玄音唇角微扬，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就算没有臣，十四皇子也照样能得到他想要的。” 天德帝又静默了一瞬，眼底光芒流转，色泽晦暗不明。。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淡淡道：“玄音，你到底是男是女？” 第405章 女儿身 玄音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笑道：“皇上也怀疑臣是个女儿身？” 天德帝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除了怀疑她是个女儿身之外，天德帝此时才深深的觉得，玄音的胆量跟一般臣子完全不同。 寻常人若是在这个时候，就算心里有底，也该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丝紧张之色，或者该说，诚惶诚恐。 这是面对君王该有的一种态度。 但是，天德帝清楚地记得，自打战场归来之后，皇甫玄音至今没有跪拜过君王一次。 虽然他曾特赐他见君不跪，但天子一怒，就算是如何稳重深沉的大臣，也必然心惊胆战。 面对天子的雷霆怒火，下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畏惧反应。 可玄音从来没有过。 没有过任何惶恐，也没有对君王的敬畏。 他就像一个事不关己之人，嘴里称着臣，言行举止却完全没有身为一个臣子的谦卑。 “爱卿跟战王认识多久了？”他没有回答玄音的问题，而是为了另外一个问题。 玄音坦然道：“就是从战场归来的那一日，才认识。” 至于以前他们曾有过的经历，当然不能算在其内，毕竟他们那些过往跟天德帝没有任何关系。 天德帝点了点头，“你刚才说，早上回去之后就开始查了那娃儿的身份来历？” 玄音点头。 “查出了什么结果？” 玄音道：“他是战王的儿子。” “什么？”天德帝诧异，“战王的儿子？” 玄音再次点头。 “战王居然有这么小的儿子……”天德帝皱眉，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想法。 可能他从来没有认真去想过跟战王有关的一些事情，所以乍然听到这个结果，心里难免有点讶异，不过，讶异也只是一瞬间。 很快他就想到了关键，眼底划过一抹深思：“既然是战王的儿子，昨晚为什么喊你娘亲？” 玄音抬手摸了摸鼻子，“这也是战王的安排。” 天德帝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心头想到某种可能：“玄音，你可以一次性把话说完。” 事到如今，玄音也不觉得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反正天德帝不能那她怎么样，既然如此，早些坦白似乎也挺不错的。 “简单来说，就是战王要正大光明的娶微臣为妻，但是又不想让别人误会臣是断袖，所以就想出了这样一个方法。”玄音说着，嘴角微微一抽，“臣也挺无奈的。” 天德帝默了片刻，“那么你究竟是不是断袖？” “……不是。”玄音摇了摇头。 “所以，你真的是个女儿身？”天德帝眯眼，“皇甫玄音，你犯了欺君之罪，你可知道？” 玄音淡笑：“皇上，犯了欺君之罪的人并不是微臣，毕竟尚在襁褓之中时，臣的性别就被决定下来了，臣无法改变这一点。” 天德帝深深吸了一口气：“但是你明明很清楚，你是个女儿身。”。 玄音目光幽幽：“打小就做男孩打扮的人，长大后突然有一天成了女子，皇上觉得正常吗？” 第406章 幺蛾子 顿了顿，她道：“臣要保护自己的娘亲，要在皇甫家的宅子里生存下去，就必须隐瞒这个事实，将错就错。” 天德帝没说话，心里却明白这她句话的意思。 打小就被当作是个男孩抚养，这件事玄音本身是无法决定的，隐瞒这个真相的人只有可能是皇甫宗翰和她的母亲李氏。 李氏是皇府宗翰的原配，如果只是想要母凭子贵，那么买通身边丫鬟和稳婆来达到隐瞒的目的，完全有可能。 这也是最合情合理的一个解释。 但是如果真的能母凭子贵，皇甫宗翰又何以会在短短两年之内，就把养在外面的元氏纳入府中？ 天德帝皱了皱眉，有些无法想通皇甫宗翰家里的事。 抬眸看向玄音，他道：“那你现在怎么敢说了？” “因为现在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玄音很实诚，“战王弄出昨晚的一出，就是为了要拆穿我女扮男装的真相，臣又岂能不随了他的愿？” 天德帝闻言，直接无言。 原来也是因为……战王淫威太重？ 轻咳了一声，他转头看向陆平：“传朕旨意，欧阳家和莫家的案子该怎么审怎么审，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朕不想再听到任何大臣为这两家求情的声音。” 陆平躬身：“奴才遵旨。” “玄音，你先回去吧。”天德帝忍不住又揉了揉眉心，“你犯了欺君之罪，本来怎么也该惩戒一番的，但是看在战王的面子上，朕就不降罪于你了。” “多谢皇上。”玄音从善如流地躬身道谢。 “回去告诉遥华，让他近些日子安分点，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天德帝皱眉，“最近烦心事太多，什么时候能让朕省省心？” “皇上放心吧，臣定会传达。”玄音笑了笑，“有北齐九皇子在，十四皇子近些日子大概也没什么时间整幺蛾子。” 天德帝眉眼微动，语气有些古怪：“遥华不会一个冲动之下，直接把北齐九皇子杀了吧？” 毕竟昨晚宫宴上，他可是深深领教了那位北齐九皇子固执的性子，以及遥华被惹怒之后让人心惊的狠辣劲儿。 “皇上放心，十四皇子不会这么冲动。”玄音淡笑，“就算真的被惹怒，他也只会把对方折磨得生不如死，绝不会要了对方的命。” 天德帝：“……” 听她这么一说，他怎么就更加没法放心了呢？ “皇上若没有什么别的事儿，那臣就告退了。” 天德帝点头：“去吧。” 玄音颔首，很快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短暂的安静之后，天德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发现茶已经凉了。 苦涩的味道让他下意识地皱眉，善于察言观色的陆大总管立即发现了不对，赶紧上前给皇上斟了新茶，并惶恐请了罪。 刚才被玄音说的话震慑住了，竟忘了要服侍好皇上。。 “皇甫玄音居然真是女子……”天德帝喃喃自语，眉头似乎有轻微的郁结，“但是怎么就被战王看上了？” 第407章 炫富 旭王的崩塌只是在一夜之间。 多年积攒的势力，多年筹谋的一切，只因为一句错话而顷刻间毁于一旦。 于皇后、旭王和他们背后的欧阳家来说，这无疑是一次灭顶的灾难，惶惶不安，绝望颓废，是他们此时最该有的心境。 欧阳家一倒，旭王不会再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而这个案子若是深查下去，难保不会查到旭王身上——欧阳家积攒大笔财富的目的，无非就是帮助旭王登上那个位置。 这里面何尝又没有旭王从中出力？ 至于是否要彻查到底，自然要看天德帝对儿子的态度了——是狠了心，还是欲留他一命，都在皇帝一念之间。 这个时候，最高兴的应该莫过于淑妃和元王一党。 不过玄音很清楚，不管是旭王的绝望覆灭也好，是元王的暗自欣喜庆幸也罢，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大雍朝的江山会是遥华的，下一任九五至尊的位置只能遥华来做。 回到将军府，玄音面对的是铺叠在床榻上，各式各样精美飘逸，脱俗华丽的裙装。 名贵上乘的料子，各种各样，华丽或者淡雅的颜色，每一种时下最新颖的款式，应有尽有。 玄音抽着嘴角大略数了一下，至少十五件以上。 她一时有些无语。 “你从哪里一下子买了这么多衣服？”抬眼看着站在一旁的战王阁下，玄音神色有些微妙，“这是有多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我穿女装？一次性买了这么多，炫富？” 帝沧澜淡定地摇头，“不是买的，这些衣服都是本座在天下最好的制衣坊定制的，件件价值万金。” 说着，他伸手拿起铺在床上一件雪白飘逸的薄纱广袖长裙，“这件柔软的含雪缎所制，穿在身上有一种飘逸若仙，如九天玄女下凡的高贵之感。” 说着，他放下白色裙子，又拿起一件水蓝色的束腰及膝裙，“这一件是十年难出一匹的冰蚕丝所制，穿在身上华贵雍容，明艳不可方物。” 说着又放下，伸手拿起另外一件绯色，“这件淡雅清丽，穿在身上会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还有这一件——” “停。”玄音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流露出何种表情，她挑眉看向帝沧澜，“这些衣服的确好看，华丽脱俗，淡雅高贵都有，但是你如何能确定它们穿在我的身上，就一定能呈现出这种效果？” “那是肯定的，无需怀疑。”帝沧澜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笑着，“你以前最喜欢这些衣服，每一件穿在你的身上，都能呈现出美到极致的效果。” 以前？ 玄音皱眉看着他。 “别急，就这两天你就会知道了。”帝沧澜柔声道，“如果你不信为夫的话，要不现在换一身看看效果？” 玄音拒绝：“不要，本将军都还没有沐浴，不想换衣服。” “这有什么？”帝沧澜连忙道，“为夫可以伺候爱妃沐浴。”。 “明天早上再换吧。”玄音说着，扬声喊了暖语进来，“帮我把这衣服都收一下。” 第408章 人比花娇 古代的衣服她只穿过男装，对这些料子顶尖，名贵华丽的衣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整理。 暖语把衣服都收拾好之后，躬身退出了屋子。 玄音躺在床榻上，淡淡道：“你今晚还要留下？” “当然。”帝沧澜在她身边躺下，侧身搂着她的腰，“爱妃在哪儿，为夫就在哪儿。” 玄音转头看了他一眼，“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爱妃最近的问题真多。”帝沧澜笑了笑，凑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不过为夫乐意替爱妃解答，爱妃请问。” “温谨言究竟是什么人？”她道，“他之所以来到大雍，基本上可以说是你一手促成的，但是他对我的感情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了？”帝沧澜淡定地道，“爱妃人比花娇，人见人爱，他喜欢你，那是因为他有眼光。” “你相信两个人见面第一次就能生出喜欢来？”玄音嘴角一抽，“反正我是不信，一见钟情钟的往往都只是好看的皮囊，我当时还是男装打扮，他怎么可能对我一见钟情？” 再说她都可以确定，温谨言压根没有一点断袖的影子，虽然他初次见面就看出了她是个女子，但也只能说明他眼神毒辣，能看透旁人看不透的真相，不至于这样就喜欢上了吧？ 还人比花娇，人见人爱，骗鬼去吧。 “我跟他前世是不是也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但是他爱而不得，或者我们之间……” “爱妃想多了。”帝沧澜悠悠接口。 想多了？ 玄音皱眉：“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爱妃真想知道的话，我们现在沐浴就寝，明日一早爱妃就什么都知道了。”帝沧澜说着，伸手解了她身上衣带，“为夫很乐意伺候爱妃。” 玄音打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 话落，她狐疑地看着他，“真的睡一觉之后，就什么都知道了？” 帝沧澜点头，“为夫不敢诓骗爱妃。” “好吧。”玄音起身，“准备沐浴就寝。” 若只是睡一夜就能解开所有的谜团，她何乐而不为？反正都是要睡觉的，不过早些睡而已。 暖语和纤仙很快在浴桶里放了温水和新鲜的花瓣，然后就恭敬地退了出去。 “帝沧澜，你也出去。”玄音下逐客令。 就算误会解除，感情迅速升温，她也还没做好在他面前展露身体的准备。 “为什么？”帝沧澜当然不走，“爱妃的身体我又不是没看过……” “你什么时候看过？”玄音眯眼。 帝沧澜轻咳了一声：“很久很久以前。” 玄音淡淡道：“你先出去，我不习惯被人看了身体。” “但是爱妃早晚得习惯。”帝沧澜道，“为夫保证什么也不做，就伺候爱妃沐浴而已，然后我们盖着被子纯睡觉。” 玄音不信他的保证：“如果是你以前那个高冷的你，我倒是有可能会相信，但现在……” 帝沧澜嘴角一抽：“温柔也是错？”。 原来爱妃喜欢他走高冷路线…… 第409章 代价 最终帝沧澜还是离开了屋子，坐在外面屋脊上赏着月亮，回忆着曾经过往。 玄音坐在浴桶里，垂眸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各色新鲜花瓣，唇角低低地溢出了一声叹息。 命运真是奇妙。 原来人真的有转世，虽然她还没有正式记起过往——其实现在冷静下来，她才反应过来，她的智商似乎有些不够用。 感觉突然间回到了懵懂无知的少女时期。 正常人就算有过转世重生，应该也不会记得自己前世发生的事情，所以正式记起过往这种事本身就不太现实。 但是很显然，帝沧澜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种种，让她在潜意识里有一种他无所不能的感觉，仿佛恢复前世记忆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可此时玄音却不免去想，转世轮回失去记忆若是天道，那么强行恢复以前的记忆，算不算是违反了天道？ 违反天道，需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若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能直接问他。 “帝沧澜。”玄音抬眸，知道他就在外面，便直接了当地开口，“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坐在屋脊上的帝沧澜闻言，刚要跃下去，却听玄音淡淡接着道：“你不用进来，在外面回答就行。” 帝沧澜默了默，坐回了瓦片上，“爱妃想问我什么？” “你方才说，今晚睡一觉，待明早醒来之后就会知道所有我想知道的事情？” 帝沧澜嗯了一声：“是啊。” “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帝沧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道：“付出什么代价？” 玄音皱眉：“我这不是在问你吗？” “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帝沧澜说着，完了又解释道：“该付出的代价已经付完了。” 该付出的代价已经付完了？ 玄音皱眉。 迅速地洗好了自己，她起身跨出浴桶，拿干净的浴巾擦干身体，动作麻利地穿好宽松的寝衣。 然后走出屏风，淡淡道：“我洗好了。” 话音刚落，帝沧澜一阵风般从屋脊上跃下，直接进了屋子，抱着玄音的腰：“爱妃。” 玄音眉头抽了抽，觉得眼前这人真的跟以前天差地别。 扯开他的双手，她有些无奈地道：“你……” “爱妃不是又要撵我走吧？”帝沧澜先一步截断了她的话，“为夫保证很规矩，晚上绝不对爱妃动手脚，爱妃就算撵我我也不走。” 玄音不知道说什么，瞥了他一眼，往内室床榻走去。 帝沧澜亦步亦趋地跟着，很快两人就并肩躺到了床上。 “你说该付的代价已经付了，指的是什么？”玄音转头看着他，眉头微蹙，“不会是拿多少的寿命来换的吧？” 以前似乎有很多话本里都这么写。 帝沧澜闻言，神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了？”玄音见状，心里微紧，“被我说中了？”。 “……不是。”默默看着她片刻，帝沧澜才缓缓摇头，唇边溢出了一些笑意，“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觉得挺有趣的。” 第410章 哥哥比较美 而且那些有趣的事情，几乎都与他的爱妃有关。 玄音狐疑地看着他。 两人躺在床上聊了一会儿，玄音就有些犯了困，迷迷糊糊睡着之后，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看起来才七八岁的年纪。 记忆里的片段似乎有些零碎。 八岁的女孩站在山间，面对着一望无际的崇山峻岭，她像个精灵一样奔跑跳跃，开心地试图抓住山间弥漫的云雾。 前面一直通体雪白的狼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奔跑着，时而停下来看看女孩，嗷呜声音带着些许傲娇和不满，似是嫌弃她跑得太慢。 “雪儿，我跑不过你，你慢点儿。”女孩皱了皱鼻子，不满地在身后咋呼，“你四条腿，我才两条，这样根本不公平。” 身体线条流畅，色泽纯净漂亮的雪狼不屑地瞅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就算给你六条腿，你也跑不过本狼王。 忽然从天而降一个白衣男子，伸手划出一道白色圣洁的光，像一座桥，女孩小小的身体瞬间不受控制地被那阵光带到了桥上。 男子伸手一抱，将女孩抱了起来。 “宝宝很开心？” 女孩笑得眉眼弯弯，“开心，好玩。” 见到主人降临，雪焰摇了摇尾巴，身子如流星般一跃，瞬间飞身进了山谷最深处，转眼便消失得没了影子。 女孩被白衣男子抱在怀里，很快带离了山谷。 画面一转。 七八岁的女孩已经长到十二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他带着她上天入地，走了很多地方。 女孩是个心善的姑娘，善良到有点白痴。 所以后来，男子就经常唤她“小白痴”，他把她当成珍珠一样宠着，满足她的一切善心，小宠儿看到一个身着红衣长相绝美的少年，脸上露出花痴般的惊艳表情。 “那个哥哥好美。” 这句话引发了白衣男子极大的醋意，他不满地道：“有我美吗？” 女孩转头看着他，很认真地打量了片刻，然后实话实说：“那个哥哥比较美。” 男子气结。 忽然他淡淡一笑：“一个男人生得美有什么用？谁有你夫君这般上天入地待你遨游丝毫的本事？” “可他是皇子呢，出生也享受荣华富贵，虽然没有长寿之命，但一生无忧还是可以保证的吧。”女孩反驳，就是觉得哥哥好美，一定会幸福。 白衣男子嗤笑：“你真是个愚蠢的小白痴。” 女孩噘嘴，在他嘴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不许再骂我白痴。” 白衣男子吃痛，却笑得很欢：“你是属狼的？” “谁叫你让雪焰天天陪我玩？雪焰会咬人，我当然也会。” 白衣男子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女孩很快知道那个红衣哥哥其实并不幸福，因为他就像一只被折了翼的苍鹰，没有自由，他的皇帝父亲是个变态，居然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生出那样的想法。。 她开始心疼，同情心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哥哥好可怜，夫君，我们就不能帮帮他吗？” 第411章 犯蠢 白衣男子瞬间打翻了醋坛子。 这个小丫头片子，也只有在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软软地喊一声“夫君”，而今天居然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虽然这个男人还是个十几岁的矛头小子。 但他还是不高兴。 “夫君……”少女嗓音婉转，撒娇的时候余韵悠长，红红的樱桃小嘴儿在方才被咬了一口的唇上亲了一下，声音清脆灵动，“夫君最好最好最好了，是天底下最大的大好人。” 最好最好的大好人？ 白衣男子扬眉，幽幽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他不当这个大好人行不行？ 这句话刚落音，就像变戏法似的，方才还明媚动人带着笑的大眼瞬间蓄满了晶莹的眼泪，嗓音可怜如被遗弃的兔子：“呜呜……小哥哥好可怜……” 白衣男子嘴角一抽，只能无奈妥协。 少女破涕为笑，笑容如最明媚的朝阳，仿佛能融化天山积聚了千年的冰雪。 那一刻，男子心里无端地生出一个想法，这样的笑容绝对比千万年的修为更有魔力，能驱使他去做天下任何一件他本来不想做的事情。 原本只是随手捡来的一个小宠物。 可宠着宠着他就宠上瘾了，为了小东西的一个笑容，哪怕四海八荒跑断腿都甘之如饴。 然而很快，一个比较让人不太高兴的事实摆在了眼前。 小宠物长着长着就十六七岁了，身子抽高很快，眉眼越发清丽出尘，虽然这性子被他宠得依然那么天真懵懂，但年岁一直在长却是事实。 白衣男子因此觉得很忧桑。 他是修罗殿殿主，拥有长达几十万年的寿命，自然无需面对衰老死亡的问题，可小宠儿是个凡人，她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载，就算驻颜有术，女子过了二三十岁之后，生命依然会像盛开的花儿一样，从娇艳到慢慢凋谢枯萎。 原本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压根不是什么问题，他随手捡了个小宠儿不过是图一时新鲜，也没打算相伴生生世世，以前自然不操心这些。 可现在一想起小宠儿只能活几十年，他的心里就像少了一块似的，越想越不是味儿，猫抓似的难受。 于是乎，后来他做了一件蠢事，特别特别愚蠢的事儿。 他想着，小宠儿虽然是个凡人，没有那么漫长的寿命，但凡人可以投胎啊。 反正他能上天入地，不管小宠儿投胎到哪里，他都能准确地找到她，而且他本事强大，完全可以给小宠儿安排最尊贵的出生，让她一生下来就无忧无虑，永远活得单纯可爱。 然后他可以在小宠儿长大二十多岁的时候送她去转世，等到她从新的母亲肚子里出生的时候再去把她寻回来，继续放在怀里宠着，宠到二十多岁……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让小宠儿永远以最可爱懵懂的模样待在自己身边。。 但是……后来的后来，天上地下四海八荒尊贵强大的修罗殿殿主发现自己错了，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第412章 转世 一般只有罪大恶极之人在转世投胎之后会有短寿之命或者投胎成畜生道，以及极少数有特殊原因而造成的短命之外，其他正常人寿命至少应该在五十年以上。 当然，这些都是阎王掌管的事情，殿主大人只是粗略的知道一些。 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只要每一次送去小宠儿重生，就能永远跟她在一起，可他忽略了很多东西—— 比如她对亲情的依赖，比如她每次转世之后失去的记忆。 他能找到她，却并不能成功地让她待他如初，没办法让她喊一声“夫君”，因为她根本不认识他，他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去找回她前世的记忆——而这些，却都是违反天道的行为。 他不能让她放下对父母亲情的牵绊，因为她是一个正常生长的凡人，她有七情六欲。 而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虽有能力让她数次重生，可屡次改她寿命的事情直接导致她的命盘混乱，甚至极有可能落一个魂飞魄散的结果。 于是，无所不能的修罗殿殿主大人又开始发愁。 人神不可相恋这件事，并非天条约束——事实上，修罗殿殿主跟龙族帝君一样，从来不受天规束缚，他们甚至根本不把天帝放在眼里。 所以，人神不可相恋不是因为不能相恋，而是因为人类的寿命太短，在拥有万万年寿命的修罗殿殿主身边，几十年就如同昙花一现，根本无法长久相伴。 一个劲地转世显然也不可行。 殿主大人忧愁了很久很久，才从九霄天宫正主那里得知，若真要长长久久也并非没有办法，只是需要委屈他一下。 好吧，直白点的意思就是说，强大的殿主大人可以把自己的寿命分给自己的小宠儿，并且需要跟她一起下凡历劫，且必须在两人都没有记忆的情况下相爱一次，才能解开这个劫难。 ……在殿主大人看来，这是一个很恶俗的设定。 但为了小宠儿，就算是恶俗他也认了。 当然，殿主大人是个狡猾的人，他并不觉得自己的爱刻骨铭心到就算失去了记忆，也依然能在最短时间之内找到自己的小宠儿，万一发生意外了怎么办？ 所以他留了一手，暗中做了很多筹谋。 因为殿主大人三番两次改变了小宠儿的寿命，因此在两人下凡历劫的这一世，小宠儿的寿命依然只有那短短二十几年，过了这个劫，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好吧，殿主大人自己造的苦果，自己吞下。 于是就有了二十一世纪那一段所谓的家主跟宠物之间的虐恋——勉强也可以说是一段不算太虐的虐念。 其实梦中还有很多画面，但殿主大人考虑到一下承受太多记忆，玄音会接受不了，所以只塞进了一些比较关键，印象比较深刻的桥段。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玄音醒来之后，对着头顶的纱帐发了狠久的呆，然后懵逼地说了一句：“原来我前世那么傻，活像个智力未开发，懵懂无知的白痴。” 第413章 情意天地可表 帝沧澜嘴角一抽，低头亲了她额头一口：“傻傻才可爱。” 玄音失神了片刻，才慢慢转过头，盯着近在咫尺的男子，眉头似乎皱得快要打结了，很久才道：“这些真是我的前世？” 帝沧澜挑眉：“你不相信？” “……相信。”玄音叹了口气。 因为那梦境太真实，真实到让她觉得不是梦，而根本就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记忆里的快乐懵懂单纯，无忧无虑，以及这个男人把她宠到骨子里的温柔，一点一滴都浮上了心头。 只是记忆有些断片，让她暂时无法回忆起全部，心里不免有了点遗憾。 “我需要消化消化。”玄音淡淡说着，转过头去又看向头顶纱帐，发呆了好久。 帝沧澜侧身支着额头，目光落在她面上，唇角忍不住翘起。 “帝沧澜。”没过多久，玄音就转过头去，“这么说来，你其实只喜欢我七八岁到二十岁之间的模样？” 帝沧澜神色微僵，随即皱眉看她：“怎么可能？” 他只是……那个时候他只是太想当然，太自以为是，太一意孤行……好吧，总的来说，他那时似乎的确只喜欢她停留在二十岁之前的模样。 毕竟哪个男人不喜欢貌美如花的小姑娘？ 而且他的小姑娘那么可爱，若是到了三四十或者更老……你见过谁家的中年妇人还能保持天真懵懂模样的？ “怎么可能？”玄音冷冷一哼，“但是你的行为已经证明，你的心思就是这样的。” 帝沧澜无言以对。 默了默，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瓣，还没来得及体验，却被玄音一把伸手推开，“我还没漱口呢。” “爱妃，为夫不嫌弃你。” “我嫌弃。”玄音淡淡看着他，“看不出来你还有恋童癖。” “这是天大的冤枉。”帝沧澜脸色一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道，“你七八岁那会儿为夫根本没有男女方面的想法，只是单纯地觉得你可爱，把你当孩子在宠，这也算是恋童癖？” 玄音沉默了片刻：“你真的把寿命分给我了？” “是啊，爱妃感不感动？”帝沧澜挑眉，“为夫对爱妃的情意天地可表。” 玄音嘴角抽了抽，“所以我们前世……我说的是二十一世纪，我注定在那里活不过二十？” “可以这么说吧。”帝沧澜道，“就算能多活两三年，反正也还是要死的。” 顿了顿，“当然，为夫会陪爱妃一起死。” 玄音撇嘴：“然后我为什么会到这里？” “因为为夫在这里等着爱妃。”帝沧澜叹了口气，“为夫的转世经过比较复杂，总而言之，就是你会来到这里。但是爱妃来此之前，为妃虽然已经恢复了记忆，却没有恢复以前的本领，所以才满天下找你找不着。” “后来爱妃来了，为夫跟爱妃相处一段时日之后，被锁着的修为才慢慢复苏，然后就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玄音静静听他说完，眉头蹙了松，松了又蹙，良久才道：“那温谨言又是怎么回事？” 第414章 心机大boss “为夫方才说了，自己的转世经过有点复杂。”帝沧澜叹了口气，躺在她的身侧，“其实为夫也不是特别有信心在失去记忆之后能顺利找到你，所以转世之前就安排了一些事情。” “安排了一些事情？”玄音狐疑地看着他。 帝沧澜有些不知该怎么说。 斟酌了片刻，他道：“爱妃应该知道，九大护法都是修罗殿的人。” 玄音沉默地看着他，须臾，点头：“然后呢？” “他们被为夫封了一些灵力和记忆，但他们脑子里还残留着对于本座的忠心，也知道本座使他们的主子，所以这点不需要有什么可担心的，但是为夫……”顿了一下，帝沧澜语气变得有些微妙，“转世之前，为了以防万一，为夫锁了自己一缕魂魄跟着为夫一起转世为人，为夫从二十一世纪回到这里以后，就记起了自己的这个分身……” 玄音呆滞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所以……温谨言也是你？” 帝沧澜默默点头，有些幽怨地道：“为夫把他弄来大雍，还不都是为了你？” 玄音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了，只能无力地问道：“为了我什么？” “为夫从二十一世纪过来，虽然恢复了记忆，但没有以前的神力修为，当初又没找到你，心里自然担心你恨我，就留了个后手。” 毕竟事实就是他们在二十一世纪的相处模样的确算不得太美好。 而且她口口声声说是被他逼得跳崖，当初他心里也是很惶恐的，生怕她一直记恨着他好吧。 四方城城主帝沧澜的本事虽然强大，却也只是相对于一般凡人来说很强。 这片大陆疆土并不小，在没有真正复苏属于修罗殿殿主的本领之前，他没办法准确地得知爱妃是否已经来了这里，毕竟这里不是通讯发达的二十一世纪。 他没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得知爱妃身在何处，所以只能下令让四方城的手下在天下六国都安排了人手寻找。 “虽然后来如愿见到你了，但是怕你不原谅为夫，那我们就没办法顺利渡过这次历劫。”帝沧澜说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所以我想要就让另外一个自己来西秦，用另外一种性情——一个温柔如水的隐忍贵公子来打动你的心。” 瞥见玄音完全懵逼的神情，帝沧澜嘴角抽了抽，一股脑儿全招了，“为夫想着，你若能原谅为夫，还爱着为夫，那固然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你对为夫已经死心了，那温谨言应该也能派上用场。” 反正两个人都是他，不管爱妃喜欢上哪个，对他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玄音说不出一句话来。 真的不是她愚蠢或者定力不足什么的，而实在是这个人太狡猾太狡猾了，连后手都想到且准备得妥妥当当，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厉害？ 简直是个心机boy……哦不，简直是个心机大boss好吗？ 第415章 为夫冤枉 玄音坐起身子，倚在床头沉默了好半晌。 怪不得他之前一个劲地说温谨言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性情好，是个惊才绝艳的美男子，还说她或许会喜欢上。 怪不得温谨言第一次见面能看出她是个女儿身，而且用那种老熟人的口吻跟她说话。 怪不得他喜欢她喜欢得莫名其妙。 怪不得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就有一种像是早已认识的感觉。 玄音沉沉地叹了口气。 想到帝沧澜跟温谨言在马车上那番你来我往刀光剑影的争风吃醋，她额角隐隐抽搐着。 真是个戏精，自己跟自己演戏，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爱妃。”帝沧澜蹭了蹭她的胳膊，“你不会生气吧？” 玄音转头看他，“你把我骗得团团转。” “为夫冤枉。”帝沧澜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爱妃心胸宽大，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会跟为夫计较的对吧？为夫就是太喜欢爱妃了……” “帝尧，我怎么有一种感觉……”玄音神情纠结了一会儿，眼神古怪地看着他，“感觉我们的转世经历就像过家家一样？没有轰轰烈烈爱得死去活来的剧情，也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恨，没有那种情深根种的执念，也没有……” “谁说没有的？”帝沧澜连忙打断了她的话，“为夫可不就是对爱妃情根深种吗？” 顿了一下，“而且你要怎么样的轰轰烈烈死去活来？我们不是都死过一次了？” “但是……”玄音眉头皱紧，“跟书上写的完全不一样。” 帝沧澜顿默。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默默地对视了片刻。 “爱妃。”帝沧澜伸手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为夫可不希望你恨我恨我死去活来，我们这样不挺好的吗？为夫喜欢爱妃，爱妃也爱着为夫，等以后回去了为夫继续带着爱妃上天入地，四海八荒任爱妃遨游，再也不必担心爱妃会老去的问题了。” 玄音默默想了想：“这样听起来，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什么叫似乎很不错？”帝沧澜不同意她的说法，“分明就是非常不错，特别不错，这天上地下都没有比我们更幸福自在的人了。” 这句玄音倒是同意。 以前那些年里，他的确带着她上天入地，见识了很多凡人根本不可能见到的美景，以及做了很多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然后玄音也很快明白了，为什么大雍君臣根本连帝沧澜的面都没见过，却都对他如此畏惧。 他这个人随便动点手脚，用幻术把大雍君臣洗个脑，深入骨子里的畏惧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对他来说，这还真的不是事儿。 或许不仅仅是大雍，还有其他几国的君臣也是，让所有人都怕他才会省却很多他懒得应付的麻烦。 嗯，真是符合他的作风。 其实玄音心里还有一些疑问没弄清楚，但她不准备再问了，起身洗漱之后，温谨言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玄音，宫里发生了一件很轰动的事情。” 第416章 人靠衣装 宫里发生了一件轰动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的玄音，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岫云楼事情还没过去呢，宫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玄音压下这个疑问，在帝沧澜强烈要求并亲自服侍下，选了昨天那些华衣美裳中一套绯色广袖轻纱束腰长裙。 月白色的腰带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三千青丝由战王大人亲自动手，绑出一个十足飘逸脱俗的发型，柔缎般的青丝垂落在肩后，衬着一张精致漂亮的容颜，显出百分百的清丽脱俗少女感。 头上只簪了一根价值连城的红宝石簪子，玄音看不出什么质地，但看起来就是个高贵上档次的货。 站在铜镜前，她足足打量着镜子的自己有十来分钟，然后才幽幽道：“果然是人靠衣装。” 以前穿着男装时她就觉得自己丰神俊秀，俊美不凡，然而此时换上一身女装，稍微妆点一下，她顿时觉得以前男装的自己弱爆了。 镜子里这张脸，简直就是漂亮得毫无瑕疵。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大抵就是她现在这副模样。 “想不到我这么美……”幽幽叹了口气，玄音看着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男子，“帝尧，你说我以后要是老了怎么办？” “爱妃怎么会老？”帝沧澜弯腰在下巴抵在她肩上，看着镜中一对璧人，“爱妃以后永远都会是这般模样。” “如果我老了呢？”玄音回眸觑他一眼，有点故意钻牛角尖的意味，“假若我老了，你是不是就嫌弃我，然后再去找个年轻漂亮的少女？” 帝沧澜嘴角一抽，满脸黑线：“爱妃对自己太没有信心了，为夫又岂是陈世美那般负心之人？” 玄音斜斜睨着他，眼神意味深长。 “爱妃这个问题着实难以回答，为夫若是说不嫌弃，爱妃肯定要说为夫口是心非，横竖爱妃的容貌不会变老，为夫便无法证明自己会忠贞不渝。”帝沧澜忧愁地轻叹一声：“为夫总不能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因此而故意把爱妃的容貌变老吧？” 玄音嘴角一抽，默了默，果然也觉得自己是吃饱了撑的，犯了天下女子都会有的通病。 ……矫情的病，说得再直白一点，就是故意拿乔。 玄音当然不会真的怀疑帝尧对她的心思，能天上地下转世投胎甚至把寿命都分给她……这份爱，怎么可能需要质疑？ “走吧。”玄音笑了笑，“做回女子第一天，出去亮亮风头。” 帝沧澜凑过去，啵的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待玄音和帝沧澜二人洗漱好，穿戴妥当走出去时，听到的消息让玄音着实一呆。 “四方城城主驾临大雍，正式提出要迎娶六公主为城主夫人？” 温谨言看到走出房门的玄音，短暂的惊艳之后，浅笑着点头。 玄音愕然，转头看向帝沧澜。 四方城城主大人此时正明晃晃地站在这里陪爱妃，什么时候驾临大雍朝皇宫，去迎娶那个劳什子的六公主了？ 做梦呢吧。 第417章 四方城城主驾到 此时的皇宫里，一顶很拉风的紫色奢华软轿就停在皇帝早朝的大殿外面。 皇帝陛下上朝时得到通报，这几天因为宫里发生太多事情早朝上心情显然也不怎么好，被这一出整得着实有点懵。怀着狐疑的心情命人将城主迎进了宫里，命令刚传下去没多久轿子就到了眼前。 皇帝陛下着实愣了一会儿， 当然，懵的人不止他一个，满朝文武百官也懵。 然后，君臣一起迎了出来。 四方城城主迎娶六公主？ 前两天刚刚看到了令牌，这么快就亲自过来了？ 偌大的一顶轿子由八个蓝衫男子共抬，紫色轻纱自四面垂下，清风吹来扬起帘子一角…… 这架势似乎有点高调，但跟神秘莫测从不轻易在人前露面的四方城城主又有点莫名的相似。 天德帝沉默了片刻，有些狐疑地开口：“城主大人？” 除了抬轿的八个手下，轿子前面还立着一个穿着深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大雍君臣，抬手举起手中一面令牌，淡淡开口：“家主人乃是四方城城主，特来迎娶大雍六公主，敢问公主何在？” 天德帝目光落在他手中那块令牌上，再看眼前八人抬轿的架势，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请城主大人落轿，到殿内一叙。” “我家城主大人不喜在此逗留。”中年男子道，“请六公主出来。” 天德帝皱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倒不是因为对方的态度——四方城在六国之中虽然很低调，但本事强大却是毋庸置疑。 横亘在炎国和楚国之间，只凭一城之力就能让两国相安无事这么多年，轻而易举遏制了炎国对楚国的野心，甚至让楚、炎两国君王也得不得忌惮。 他们自然不会也没必要对大雍皇帝诚惶诚恐。 但是，他仍然觉得有些古怪。 虽然验证了六公主那番梦境的真实性，但君华常年待在深宫，除了那次跟随淑妃去元王府之外，从来没有再出过皇宫一次。 四方城城主怎么会大老远的跑来说要娶她？ 心头闪过这样的疑惑，他却淡淡下了旨意：“去请六公主过来。” 内侍遵旨而去。 四方城城主不出轿子，天德帝和文武百官就只能站在殿外陪着，看起来竟隐隐有种对峙的感觉。 等待六公主来的期间，天德帝问了两个问题。 “不知城主大人何时见过朕的六公主？” 轿子里一片沉默。 中年男子道：“家主人未曾见过贵国公主。” 天德帝闻言，眉头又皱了起来。 “那么敢问，城主大人为何要迎娶朕的女儿？” 别说是因为喜欢。 从未见过的人哪来的喜欢？ “这个问题无可奉告。”中年男子道，“我家主人想娶谁就娶谁，皇帝陛下可以不必知道那么多。” 此言一出，天德帝的脸色，身后文武百官的脸色纷纷难看了起来。 四方城究竟是个怎样可怕的势力，连一个区区属下都这么蛮横，竟完全不把皇帝陛下放在眼里？ 第418章 见不得人 天德帝克制着心里的不悦，身后群臣也不由自主地皱了眉头。 他们没料到，四方城居然如此嚣张。 就算实力如何强大，也不过区区一座城而已，何以就能在大雍朝皇宫里，在皇帝陛下面前如次蛮横跋扈，目中无人？ 不大一会儿，六公主就在内侍引领下过来了，身后跟着四个侍女。 到了殿前，她恭敬地朝天德帝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天德帝看了她一眼，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四方城城主大驾光临，说要迎娶你为妻。” 六公主站起身，微垂着眸子，恭敬地道：“儿臣听凭父皇做主。” “六公主。”中年男子转头看向即墨君华，语气似乎有些异样，“家主人让六公主入轿一见。” 即墨君华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天德帝一眼。 虽然很快就垂下了眸子，但天德帝还是看到了她的眼神，她的眼睛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比如紧张，不安，惶恐，羞涩……通通都没有。 看起来很镇定，很平静，甚至没有一点不悦。 天德帝眉头拧了拧，心里忍不住想，她对四方城城主就一点儿也不好奇？不担心对方容貌丑陋，或者是个耄耋老头？ “男女授受不亲。”压下心头疑虑，天德帝如此说道，“尚未成亲之前，这样的行为对君华声誉有损，还请城主大人见谅。” 话音落下之际，天德帝不免对四方城城主的身份起了疑。 说实话，单凭一面令牌并不能说明什么，况且谁也没真正见过四方城城主，谁知道这个装神弄鬼的城主是不是假冒的？ 这种情况下，天德帝会让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皇帝陛下。”中年男子皱眉，“家主人即将与六公主成亲，成亲之前见见自己的妻子没什么不可以吧？” 天德帝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民间尚有规定，夫妻成亲之前不能见面，何况是皇室？” “皇族跟民间不同。”中年男子面露不悦，“公主殿下出阁之前，难道不需要认识一下自己的驸马？” “那么城主大人为何不出来一见？”天德帝淡淡道，眉眼间流露出不容忽视的帝王威严，“朕倒是没有在城主面前托大的意思，但既然阁下说到驸马，那么意思就是说，六公主嫁过去固然是城主夫人，但城主大人也同样是大雍皇室的驸马，既然如此，驸马就不应该出来见见自己的岳父？” 中年男子闻言一噎，刚要反驳，却忽然听到一声清灵悦耳的笑声：“城主大人不敢出来是因为他见不得人，皇上又何必非要强人所难？” 随着这句话落音，远处两道人影以流星般的速度踏风而来。 天德帝伴着群臣抬眼看去，一瞬间有些眼花，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对神仙璧人。 而六公主和中年男人的脸色却齐齐变了。 “你们……”天德帝不知道这皇宫何时成了任人来去的地方，他现在也没心思理会这个，而是皱眉看着眼前二人，“二位是什么人？” 第419章 冒牌货1 女子一袭绯色束腰飘逸长裙，身段纤瘦，广袖飘飘，三千发丝垂落在肩后，眉目精致如画。 漆黑的瞳眸流露出夺目的光彩，绝色的容貌，脱俗的气质…… 只是这容貌，似乎隐隐有点熟悉之感。 而男子则是一身黑色织金长袍，体魄强健，身姿挺拔劲瘦，容貌矜贵俊美，周身散发出高不可攀的尊贵之气，看起来竟比已经做了三十年帝王的天德帝更有威仪。 两人真的是踏着风而来，脚不沾地。 转瞬到了殿阶下，女子稍稍踏出两步，施施然朝天德帝欠身：“臣皇甫玄音，见过皇上。” 天德帝呆滞：“……” 群臣整个懵逼：“……” 皇甫玄音？ 哪个皇甫玄音？不是同名同姓吧？ 眼前这个漂亮脱俗清丽绝世的女子，竟是皇甫玄音？ 皇甫玄音……真的是，女儿之身……？ 呆滞了片刻，天德帝率先回过神来，眸光细细在皇甫玄音面上打量了一会儿，确定这张脸的确是皇甫玄音所有，不由嘴角一抽：“想不到少将军换上女装，居然是如此绝色的美人。” 就连号称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六公主站在一起，都瞬间逊色不少。 身后的文武百官们简直惊呆了。 皇甫玄音居然真的是个女子？ 居然真的……让那谁给说中了…… 那她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皇上为什么没有生气，为什么没有下令把她拿下处置？ 就算……就算皇帝宽容，至少也应该威严质问一番，走个场面话吧，可为什么皇帝陛下的反应这么奇怪？ 难道皇上早就知道皇甫玄音是个女子了？ 众臣心里想法各异，而其中最震惊的显然莫过于皇甫宗翰。 面对着身边同僚投过来的质疑眼神，他心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因为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长子，怎么会是个女儿？ 玄音浅笑：“臣也没想到。” 这句话不是谦逊，她确实没想过自己换下男装穿上女装之后会如此漂亮，不过眼下这一点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皇上，臣进宫是有件事想说。” “什么事？” 玄音伸手一指紫色软轿：“这位威风八面驾临大雍迎娶六公主的四方城城主大人，是个冒牌货。” 话音落下，天地刹那间安静。 群臣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眼前这这顶奢华的轿子上。 虽然他们本来就不认识什么四方城城主，然而……冒牌货？ 这信息量有点大。 对方为了要冒充四方城城主？ “皇甫玄音，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六公主即墨君华盯着皇甫玄音，急声脱口而出，“城主怎么可能是个冒牌货？” 虽然她也诧异皇甫玄音居然是个女子，而且还比她美这么多，然而比起这个问题，她显然更在乎四方城城主的问题。 “公主殿下急什么。”玄音淡笑，眉眼风华绝代，“臣说他是冒牌货，自然是因为有证据证明他是冒牌货，公主殿下应该也不想嫁给一个假冒四方城城主的男人吧？” 第420章 冒牌货2 六公主脸色隐隐铁青，忍不住攥紧了手，眼底色泽阴冷。 “玄音。”天德帝开口，并没有怀疑她的话，而是淡淡问道，“你如何知道他是假冒？” “因为正主在这儿。”玄音伸手朝身后的黑衣男子示意，“这才是四方城城主，帝沧澜。” 刷刷刷。 所有目光一瞬间全部集聚在黑色长袍男子的身上。 帝沧澜皱了皱眉，有点不悦。 不过为了爱妃，他暂且忍受这些凡人的注目礼。 天德帝，六公主以及群臣和那中年男子都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帝沧澜。 帝沧澜负手而立，身子颀长挺拔，气场强大，一种浑然天成的王者威仪自他周身流露出来，那张俊美得可以让女子屏息的容貌，搭配着完美无缺的强健体魄，就算此时有人说他是天神降临—— 只怕也有人会相信。 但是，六公主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压下对男子的惊艳，冷冷盯着他：“何以证明，你就是帝沧澜？” 是啊，既然已经有一个假的了——暂时只是皇甫玄音说是假的。 那何以证明，这个就是真的？ 天德帝对六公主的反应感到奇怪，不动声色地眯起了眼。 “本座无需跟谁证明。”帝沧澜清冷开口，语气淡漠疏离，眉眼间寒气甚重，“今日过来，不过是想看看冒充本座的人是谁，有什么目的，居然如此不知死活，敢打着本座的名义招摇撞骗。” 一字一字从他嘴里吐出，就如挟裹着冰霜，让人肌骨生寒。 天德帝和文武百官们都大吃一惊。 “这……这个好像是战王的声音？”群臣之中，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 的确是战王的声音——虽然他们不曾见过战王的人，听过战王声音的次数也少，但战王清冷疏离的声音当真是其他人模仿不来的。 然后，所有人更安静了。 如果真是战王，他们还是识相地保持沉默不要找死比较好。 “皇上。”玄音抬眸笑了笑，衬得眉目如画，“战王即是四方城城主，四方城城主就是战王，这一点臣可以证明，这个轿子里的人的确是个冒牌货。” “胡说！”六公主冷冷开口，“之前本宫去过一趟战王府，战王根本不是这般年轻的模样，而应该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并且他根本不认识四方城城主的令牌！” 天德帝皱眉，神情多了一点幽深：“君华，你什么时候去过战王府？” 六公主一滞。 “公主殿下曾经去过战王府，还见到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玄音挑眉，“公主何以确定他就是战王？又如何确定他不认识四方城城主的护法令？” “我……”六公主一阵语塞，脸色乍青乍白，死死地盯着皇甫玄音，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个窟窿出来。 “我倒是想问问公主，你之前应该也没见过四方城城主吧？”玄音慢悠悠地看着即墨君华，开口是懒洋洋的语调，“那么为什么今日第一次见面……哦不，应该说连面还未见，公主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替这个人辩解证明他的身份？不知公主殿下哪来的底气？” —— 今天更新完，求月票~ 第421章 冒牌货3 六公主脸色一僵，顿时一句话说不出来。 天德帝做了三十多年皇帝，若说此时还看不出什么那简直不配为帝。 深沉的目光落在六公主面上，他沉默了片刻，微微抬手：“来人，把六公主先带回去。” “父皇！”六公主脸色一变，“儿臣——” “公主殿下还是闭嘴吧。”玄音笑了笑，语气带着一种让对方恨得咬牙切齿的玩味，“虽然没能顺利嫁给四方城城主完全超出的掌控，但是正主在这儿，你就算负隅顽抗又能起什么作用？难道真要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审问你一番，你才甘心？” 六公主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女子这张堪称倾世脱俗的容颜，眼底划过一抹森冷的光，良久无语。 想到之前她们去战王府的那次…… 即墨君华双手不自觉地攥紧，心头浮现一抹恼恨，对方原来一直在跟她演戏——如果当日她真的中了自己的摄魂术，之后根本不可能还记得她曾去过战王府的事情。 所以，她是不是也早已经知道或者猜到了自己的计划？ 不……不可能…… 她的计划天衣无缝，她准备了这么久，筹谋了这么久，怎么能在这个黄毛丫头身上栽了跟头？ “君华？”天德帝冷沉的声音响起，惊得让即墨君华瞬间回过了神。 双手悄无声息地握紧，又缓缓松开。 即墨君华垂头，恢复了公主该有的恭敬和温顺：“是，父皇。儿臣告退。” 话音落下，她跟着宫人一道转身离开。 “公主殿下！”被突如其来一幕震得呆住的中年男子急声开口，“您走了，我们——” 六公主转头，冷冷的一眼瞥过去，顿时止住了中年男子的叫嚣。 眼底划过一丝畏忌，中年男子随即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不再看她。 玄音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六公主一派若无其事地随着宫人离开，抓着锦帕的手却一点点绞得死紧，脚下的速度也比往常走路更快了些。 “皇帝陛下未免太不把四方城放在眼里。”中年男子抬眼，冷冷地看着站在殿阶上的天德帝，“竟任由一个没教养的女子辱没家主人，以为随便找来个人冒充家主人就真的能成为四方城城主了？”说话间，他伸手一指负手而立的帝沧澜，“皇帝陛下莫不是忘了，四方城多少年未曾换过主子，城主就算驻颜有术，也绝不可能如这位公子这般年轻。” 虽然手指的人在身后去，他却并不敢转头，视线一个劲地盯着天德帝——虽然不想承认，可他不敢看身后那个男人却是事实。 就算对方不是四方城城城主，实力也绝对不容小觑，这个男人的气势太强，让人忍不住失了底气。 帝沧澜眸心微细，目光落在那根不知死活的手指上，心里考虑着要不要直接剁了？ “战王真的是四方城城主？”天德帝目光落在帝沧澜面前，语气微敛，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第422章 九大护法 “本座还不屑去冒充谁。”帝沧澜睇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来人。” 话音刚落，不远处似是从天而降一般出现了几个年轻的男子，看得在场的人皆是一呆。 玄音也转头看了过去，九个人由远及近而来。 虽身上衣着颜色不同，但个个气势卓然，身姿挺拔，看起来颇有一种大明星出场的拉风架势。 嘴角一抽，玄音默默在心里道了句骚包，然后拧眉看去：这就是帝沧澜手下的九大护法？ 好吧，她只见过南轩和琅琊……啊，不对。 玄音定睛一看，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温谨言身边的两个护卫，似乎是叫青玄和冥尘，还有容锦身边的云崖和祁月两个贴身护卫…… “属下见过主人。”九人排成一排，齐齐在帝沧澜身后屈膝叩首，连跪下的姿势都带着一种泰山压顶般的气场。 当然，这种气场只是相较于天德帝和身后的文武百官，以及旁边那个冒牌货而言的，玄音面上倒是镇定——嗯，面对她家夫君的手下，她自然镇定得很。 天德帝目光落在眼前这一幕上，一时无言。 登基三十多年，他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阵势没面对过？ 此时这样的场面，这样的阵势根本不算什么，然而…… 场面虽然不大，阵势也不过如此，可他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压力，迫得他说不出话来。 帝沧澜抬手，语气淡淡：“护法令。” 身后九人闻言，齐齐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护法令，扬手一举。 天德帝下意识地凝目看去。 文武百官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九人手中的令牌，虽距离隔得有些远，却仍能看得出九面令牌几乎一模一样的形状，样式古老，没什么精美的纹路，看起来却有一种低调的尊贵肃冷之气。 因离得远，令牌上的图案和文字倒是看不大清，不过此时，压根也没人会怀疑这九面令牌的真实性—— 他们也没时间怀疑。 因为旁边那个中年男子见情势不妙，不动声色地朝身后打了个手势，然后抬着轿子的八个字齐齐从地上一跃而起，转瞬间就要施展轻功离开。 帝沧澜眉眼一挑。 九大护法中最左边的男子疾速掠出，青影一闪，身子瞬间如鬼魅般消失，然后众人只听到空气中传来清晰的砰砰砰声响。 中年男子包括八个抬脚的护卫如断线的风筝一样，毫无反抗之力地从半空被踹落在殿阶之下。 个个脸色惨白，嘴角鲜血横流，狼狈至极。 而他们被青衣护法踹落的同时，那面紫色软轿也因为无人掌撑而摔落在地上，发出好大的一声响动。 ……轿子挺结实，这么大的力道居然没有散了架。 只是不知轿子里的人是否还安然。 “四方城城主的手下，就这么点本事？”青衣护法乃是排行第一的青玄，走到殿阶下，冷冷地看着已经受了重伤爬不起来的几人。 中年男子挣扎着想起身，然后动了动身子，却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第423章 青玄一人对付九人绰绰有余，这份功力之深谁敢质疑？ 而地上躺着九个草包，谁还敢说他们是四方城的人？ 帝沧澜挥了挥手，九大护法恭敬地行礼，随即悄无声息地齐齐转身疾掠而去。 “这几人已无反抗之力，皇上还是命刑部审讯吧。”帝沧澜淡淡开口，说了这句话就转头看向玄音，“爱妃，我们可以走了。” 爱妃？ 天德帝耳尖地听到这个称呼，嘴角蓦地一抽。 虽说这个时候不该关注这种细节，但他真没想到战王跟玄音之间进展得已经如此之快了，爱妃？ 两人还没成亲了吧。 玄音点头，朝天德帝微微欠身：“皇上，今日发生的事情比较多，臣的身份可能还有很多大臣需要回去消化消化，这些人假冒四方城城主来迎娶六公主一事必然也有蹊跷，皇上需要时间去查明，臣这几日就不进宫了。” 不进宫？ 天德帝下意识地皱眉，知道他事情多比较忙，难道就不能进宫替他分担分担？ 然而心里念头一转，他努力恢复一国之君的威严，淡淡道：“你且回去休息几日也无不可，不过传朕的旨意给遥华，让他进宫一趟。” 顿了一下，“就在午膳之后，朕要见到他。” 玄音点头：“臣会传达。” 天德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嘴巴动了动，却又委实不知该说些什么。 四方城城主的身份太神秘，大雍朝臣对此其实并不是特别畏忌，但他们畏忌战王，只要有战王在的地方，他们能沉默就沉默，恨不能让自己变成空气才是。 而对于天德帝来说，战王和四方城城主是同一个人这件事带给他的冲击力其实挺大的，但他毕竟是天子，倒是能克制住不让自己失态。况且有玄音在，他也不认为战王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皇帝陛下浑然忘了，以前战王每次出现的时候，就算没有任何过分举动，也照样能让空气整个安静下来。 沉默只维持了短暂的时间，天德帝就喊人过来把眼前被踹出内伤半死不活的人带走了。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皇帝陛下眉头一抽，颇有些无语地看着帝沧澜走到玄音面前，挽着她的手——对，就当着皇帝陛下和满朝文武的面，很是从容地挽住了她的手，然后施施然转身往宫外的方向走去。 不知为何，就这一刹那间皇帝陛下突然觉得，战王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不过他的想法只是他自己的想法，其他人可不这么认为。 天德帝转身下令退朝，命大臣们各回各家，然后点了几个内阁大臣跟他去御书房谈事，吩咐完了他就转身准备离开。 “皇上。”皇甫宗翰似乎此时才回过神来，急忙转身冲着皇帝的背影跪下，“臣并不知道长子怎么变成了女儿之身，此事只恐有诈，还请皇上明察！” 天德帝蓦地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他，眉头微皱：“爱卿的意思是说，你并不知道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孩子是儿子还是女儿？” 第424章 小包子的身世 皇甫宗翰的确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居然是个女儿身。 可是他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跟皇上解释这事儿，而不至于被认为是犯了欺君之罪。 其实他想错了。 皇帝陛下现在心里想的倒不是什么欺君不欺君，而是一种对皇甫玄音的不平……之前从皇甫玄音的话里听出她跟自己的父亲不亲，可他却完全没有想到，他们的不亲居然生疏到了如此地步。 亲生父亲不知自己的长子是个女儿身，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然后转念之间，天德帝又想到了自己……好吧，他这个皇帝其实也当得挺失败的，十二年不知自己还是个儿子独居深宫，更是让自己的儿子以女儿身生活了十二年…… 算了，谁也别说谁了。 最近突发事件太多，这么微不足道的一桩事情天德帝已经不想费心思追究——反正玄音就算恢复了女儿身，他也没打算弃之不用。 既然如此，又何苦让她为难？ 看吧，他这个皇帝当得多深明大义。 天德帝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御书房走去了，徒留皇甫宗翰还跪在那里，不知皇帝是几个意思——治罪还是不治罪？ 或者，皇上是故意让他在这里罚跪？ 堂堂三品将军且还是朝上元老，若是就这么跪在这里显然大失颜面，可相比起欺君之罪带来的灭顶劫难，这点颜面显然由微不足道了。 …… 帝沧澜跟玄音刚回到将军府，就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却又似乎在预料之中的消息——六公主不见了。 离开朝殿之后，她跟着宫人回了她自己的宫殿，可进去换个衣服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这个时候若是还不离开，她才是真的傻。”玄音淡淡一笑，跟帝沧澜一起进了遥华的院子。 不出意外，这位皇子殿下又悠闲地坐在树荫下看书。 看见两人进来，遥华淡淡招呼了一声，随即垂眸道：“宫里发生的事情很精彩？” “的确挺精彩的。”玄音点头，“皇帝陛下让你午膳之后进宫一趟。” 遥华挑眉：“让我进宫？” “是啊。”玄音笑了笑，“我估计皇帝陛下是想让你名正言顺地参与朝政了。” 遥华闻言皱眉：“本殿下才十二岁。”意思是还没潇洒够。 玄音挑眉：“谁让你那么早暴露真本事的？” 遥华闻言，顿时就想到了某个让他暴露真本事的罪魁祸首，瞳色微冷。 随即他漫不经心地垂下眸子，看着放在腿上的书，没有再说话。 “娘亲。”奶娃儿软糯的声音响起。 玄音转眸，看着被温谨言抱着走来的小奶包子，顿时又觉得脑抽了。 帝沧澜跟温谨言…… 原谅她就算有了前前世的某部分记忆，依然对这种事情感到玄幻。 “娘亲。”小奶包子见娘亲不搭理他，软糯糯地又喊了一声。 玄音抬眸，冲着小包子笑了笑，伸手接过小包子的同时，脑子里突然一个激灵，怔怔地盯着小包子许久。 前前世的记忆里，她并没有跟帝尧发生过关系，似乎也没有生下小包子……所以，小包子是从哪儿来的？ 第425章 没有别的女人 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男子从容锦的房里走了出来，玄音压下浮上心头的疑问，转头看向那提着药箱的中年男子。 看穿着打扮，显然是宫里的太医。 “殿下。”中年大夫走到遥华面前，恭敬地禀报，“容皇子伤处已经上了药，这几日好好休养就行，老臣先告退。” 遥华淡淡点头：“辛苦了。” “老臣不敢。” 虽是面对年仅十二岁的皇子，但连日来发生的事情以及宫里的传闻，却让这位在太医院伺候了皇族十余年的太医也不敢在这位殿下面前倚老卖老。 告退之后，太医很快转身离开，像是根本没看到站在一旁的玄音跟帝沧澜——不过也不奇怪，他之前就算听过皇甫少将军这个人，也绝对没见过女装的玄音。 况且战王大人虽然气场强大，可今日皇上也不过第一次见，老太医又哪里得知这位就是堂堂的战王大人？ 所以即便这男女二人气度不凡，姿容绝世，太医心里能判断出他们并非凡人，却也不敢多看两眼，提着药箱很快就离开了。 “容锦伤势如何了？”玄音看着遥华，淡淡问道。 “死不了。”遥华语气漫不经心，似是浑不在意，回答竟也跟容锦如出一辙。 玄音嘴角一抽，默默地看了遥华一眼。 兴许是看出遥华心情不太好，玄音也没在院里多逗留，很快跟帝沧澜一道回了自己的蘅芜苑。 温谨言慢条斯理地跟在他们身后离开。 回到蘅芜苑，玄音径自抱着小包子进了屋，在窗前软榻坐下，静静地看着包子跟帝沧澜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眼，须臾，抬头看着跟进来的帝沧澜。 “爱妃，怎么了？”帝沧澜察觉到她的眼神不太对，连忙坐到她身边，“有什么不对？” 玄音斜斜地睨着他，“帝沧澜，你从实招来，这孩子到底是哪个女人给你生的？” 帝沧澜：“……” “娘亲。”小包子委屈巴巴地看着玄音，“宝宝就是娘亲生的，没有别的女人。” 帝沧澜给小包子投去了赞赏的一瞥，不错，儿子给力。 “没有别的女人？”玄音淡笑，此时也完全不担心会伤了小包子脆弱的心灵，“这只怕不一定吧？宝宝，你出生时候的时候你自己都不知道，之所以你会以为我是你的娘亲，应该只是听你爹爹一面之词吧？” 帝沧澜身份如此吊炸天，他的儿子当然不可能真的是个柔弱无害小白兔，况且爹爹都历经了投胎转世，这个儿子不管什么时候生的，眼下也绝不可能如表现出来的这般只有三岁稚龄。 小包子嘟了嘟小嘴：“才不是呢，宝宝是自己找到娘亲的，娘亲就是娘亲，没有别的女人。” 说着，他拽着玄音的裙袖：“娘亲别不要宝宝，否则……否则，宝宝就离家出走……” 玄音顿时挑眉，离家出走？ “小孩子胡言乱语。”帝沧澜伸手把小包子抱了过来，放在地上，“自己出去找你温爹爹玩，爹爹有事跟娘亲单独谈谈。” 第426章 隐瞒 小包子很乖巧很委屈地被亲爹赶了出去。 帝沧澜伸手握着玄音的腰，试了试手感，“爱妃的腰好细，最近都怎么吃饭？” 玄音刚要说话，帝沧澜大手已经朝上，握住了丰满的地方，“还好这里不瘦……嗯，手感很好……” 啪。 玄音一巴掌拍掉他的手，黑着脸看着他：“帝沧澜！” 帝沧澜无辜地笑着：“爱妃，应该叫夫君。” 玄音眯眼：“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重要的事情？” 帝沧澜嘴角一撇：“没。” “那你解释解释，宝宝是怎么生出来的？”玄音淡笑，“跟孙悟空一样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怎么可能？”帝沧澜淡定地道，“孙悟空是虚构的人物，就算是天上那些仙子也大多都是花精修炼幻化而来，谁会从石头缝里凭空蹦出来？” 玄音：“……”重点是这个吗？ “其实也没什么。”帝沧澜道，“宝宝是我们其中一世生的。” “哪一世？”玄音皱眉，“为什么我没有印象？” 这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帝沧澜沉默了片刻，“其实就是一次意外。” 玄音盯着他看了片刻，面上表情微敛：“你不想说？” “不是。”帝沧澜摇头，“因为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我觉得你知不知道并不重要。” “不重要吗？”玄音冷笑，“如果宝宝真的是我儿子，而我这个当娘亲的却根本不知道他什么出生的……你不觉这件事很可笑？” 顿了一下，“或者还有一个可能……你是在自己并不愿意的情况下不小心睡了别的女子，然后又不想跟那个女子扯上什么关系，所以才说宝宝是我的儿子？” “方才我已经说了，没有别的女人。”帝沧澜皱眉，“宝宝千真万确是你的儿子。” 玄音声音淡淡：“什么时候生的？” “……其中一世。”帝沧澜还是这句话，说完了便站起身，“本座有点事情先回府一趟，爱妃好好休息。” 说罢，也不等玄音说什么，就径自往门外走去。 玄音坐在榻上，沉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眸色深沉。 昨晚梦境中那些画面一幕幕浮上脑海，玄音安静地倚在榻上，面容有点恍惚。 记起来的那些前世岁月中，修罗殿殿主帝尧对她的确宠得不像话，可那个时候懵懂天真的女孩根本没有一点情爱方面的想法。 所以对于所谓的刻骨铭心的爱，真的没什么感觉。 但是无疑的，那些美好的前世现在回忆起来，也的确是让人欣喜的，因为那本身就是一段无忧无虑快乐单纯的幸福，没有哪个女子会不喜欢那种感觉。 可一个人若连续转世几次，又岂能每一世都那么懵懂无知像个脑子没开化的孩童？ 不同的出身背景造就不同的性格。 她看得出帝沧澜有意隐瞒，或者说，他根本不愿意提到宝宝出生的那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没有宝宝的存在，玄音或许也不会去深究这些。 然而儿子就在这儿，她又岂能真的让自己稀里糊涂地做个现成的母亲？ 第427章 堵心 玄音一个人倚在榻上想了很久。 其实心里倒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然后温谨言来了。 礼貌地叩门两声，他提着刚沏好的茶走进来，看着坐在榻上的玄音，温言道：“有心事？” 玄音抬眸，漫不经心地点头：“算是有吧。” 虽然已经知道他只是帝沧澜的一缕魂魄转世而来，但玄音除了初时的纠结之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了。 反正这一世，温谨言就只是温谨言，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前世的记忆…… 眉头微皱，玄音心里划过一丝不确定。 定定地看着走近的温谨言，她开口道：“谨言，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温谨言一怔，随即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玄音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有个结解不开，堵得不怎么好受。” “跟战王有关？” 玄音缓缓点头，“应该说，跟战王和宝宝父子俩都有关系。” 以前有那么谜团没解开的时候，她也没这般强烈的堵心感。 可宝宝的事情却让她没办法坦然面对，她甚至能猜得出来帝沧澜是故意在瞒着她什么，或者说也不是瞒，而只是没打算告诉她。 对于帝沧澜来说，那一世可能也不算什么。反正他生命漫长，短短几年的时候或许就如普通人的几个小时，随意一抛也就忘却了——如果不是有宝宝这个意外留下的话，他大概真的不会记在心上。 可玄音却只是个普通人。 任何一个正常女子在得知自己有个孩子的时候，都会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的这个孩子，生孩子的那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如她这般经历了前世今生的人很少，忘记自己什么时候生过孩子的更少，但不过搁在谁的身上，大概都希望能弄清楚吧。 “玄音。”温谨言没问她为了什么堵心，而是笑了笑，“今日在宫里，四方城城主手下的护法是不是都现身了？” 玄音愣了片刻，随即点头：“嗯。” “四方城城主和护法都在大雍朝出现，玄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玄音皱眉：“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炎国对四方城的顾忌没了。”温谨言取了两个茶盏，给自己和玄音各到了一杯茶，“尝尝我沏的茶。” 玄音没说话，端起来浅啜了一口。 “炎国对楚国一直以来就有野心，这样的野心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但因为之前由四方城坐镇两国之间，所以炎国只能把野心压制着，可现在……” 说到这里，温谨言温润一笑：“现在，他们对四方城的顾忌已经消失，或许很快就会暴露野心，找借口对楚国发兵了。” 玄音沉默了片刻，皱眉不解地道：“为什么四方城城主和护法出现在大雍，炎国就会不再顾忌？” “因为炎国皇室一直以为，四方城城主和护法的本事都已臻化入境，而且四方城几十年没换过城主，所以可想而知，在世人心里，城主和护法都该是耄耋老者。”温谨言笑了笑，“可今日大雍君臣所见到的城主和护法，却都很年轻。” 第428章 烦恼 玄音明白了他的意思。 “炎国一直以为四方城没换过城主，可今日帝沧澜和他手下的护法出现在大雍，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然后炎国便会自然而然地以为，四方城城主其实早换了主子？”玄音笑了笑，神色平静地喝了口茶，“普通人谁能在活上六七十年之后，看起来却依然像是二十多岁的模样？” 温谨言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炎国对楚国有野心……”玄音沉吟了片刻，“四方城会插手吗？” “应该不会。”温谨言道，“帝沧澜只是为了等你，所以才建了四方城，庇护楚国不过是为了图一个清净。现在他寻到你了，回不回去四方城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炎国跟楚国就算打得你死我活，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话落，温谨言叹了口气：“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天下战乱马上要开始了，炎国跟楚国开战是天下之争的一个开端，对于十四皇子来说或许还有点早，所以他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玄音闻言微微一愣。 原来温谨言是在告诉她天下大势。 天下战乱，真的要开始了吗？ 捧着茶盏，玄音沉默了片刻，淡淡一笑：“说实话，其实我能帮遥华的并不多，他的本事很强，你今日跟我说的这些遥华应该也已经想到了，他心里应该会有思量。” 温谨言点头同意：“十四皇子心思敏锐，城府心计也都不少，可大雍朝目前真正能领军上战场的人却不多。” 玄音闻言微默。 其实她很想告诉他，她也没真正打过仗。 以前那胜仗是皇甫玄音打的，她重生在皇甫玄音身上时仗已经打完了，她也就是凭白得了一份军功而已。 现在就算她要领兵上战场……好吧，她也不是说怯场，若是在没有前世记忆之前，对于领兵打仗这种事她肯定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拥有前世帝玄音的一身本事，再加上皇甫玄音的谋略，她上战场自然也没什么可畏惧的。 只是恢复了以前那些记忆之后，玄音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跟战场和朝堂这些地方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大概是以前真的太懵懂无知了吧，干净得跟一张白纸似的——若不是那些那些记忆太清晰，清晰到自己完全不会去怀疑那种感同身受，或许她根本不会以为那个被宠得不知世事的女孩子跟自己竟真的是同一个人。 放下茶盏，玄音撑着下巴倚在榻上，有些失神。 前世今生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浮现交织，让人有一种置身于天外的不真实感，不知过了多久，玄音沉沉地叹了口气。 “若是心情不好，不如出去逛逛吧。”温谨言柔声建议，“抛开脑子里那些烦恼，放松一下心情，说不定烦恼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玄音静静地看着他，片刻之后，转头看向门外的方向：“宝宝又睡着了？” “没。”温谨言摇头淡笑，“在墨渊居跟十四皇子在一起。” 第429章 不美好的过往 玄音没出去，独自在屋子里安静了半日。 晚饭暖语直接送到了她的房里，玄音草草吃了几口就没什么胃口了，沐浴之后，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东想西。 然后她有点脑抽地意识到，自己原来也是个喜欢悲秋伤春的女子。 好吧，但凡一个女子对男人动了心，基本上就不可能再如以前那般心如止水，对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前前世虽然没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但她对帝尧的依赖和欢喜却是真实存在的，而前世在二十一世纪，她又真真切切地以一个女人的身份爱过帝沧澜。 所以恢复了所有记忆之后，她的感情纵然没有多少轰轰烈烈，却也足够深刻，深刻到有了一点解不开的结症之后，就不由自主地开始钻起了牛角尖。 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纱帐，玄音心里闪过很多种可能，帝沧澜为什么不愿意直接告诉她关于有了孩子的那一世记忆？ 就算有什么苦衷，或者有一段他不愿意想起的过往，哪怕是女子生产时面对的危险……可是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真的有隐瞒的必要么？ 窗外一缕风透过没关紧的窗子拂了进来。 身边无声无息多了一个人，带着熟悉的气息，就这么沉默地在玄音身边躺了下去。 玄音没说话，依旧安静地盯着帐顶。 身边的男人也没说话，好像跟玄音比赛谁的耐性更好似的，也沉默地盯着头顶上方的帐幔。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已经完全落下了黑幕。 “爱妃喜欢什么？”帝沧澜终于主动开口，嗓音依然带着平日里的矜贵和温柔，却似乎又多了一点不大明显的小心翼翼。 玄音几不可察地皱眉。 喜欢什么？ 她的生辰要到了吗？ “皮鞭，藤条，榴莲，还是搓衣板？” 玄音神情顿住：“……”什么意思？ 帝沧澜轻轻翻了个身，就着明亮的灯火小心地看着玄音的神色，“爱妃心里是不是不舒服？” 玄音保持高冷：“……” “为夫知道爱妃心里不舒服。”帝沧澜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她无暇的小脸，“我不能告诉你的原因是，如果告诉了你真相，只怕你更不会高兴，甚至有可能很生气生气，生气到不愿意再跟我好……” 玄音心里微沉，语气淡淡：“这么说来，我们那段过往并不美好？” 她所说的不美好跟白日里所帝沧澜所说的不美好应该是一个意思，但是跟此前玄音所理解的不美好，却显然不是一个意思。 帝沧澜沉默了片刻，神色有些难得的怔忡。 玄音眉头慢慢地皱到了一起，她突然间有种预感…… “爱妃。”帝沧澜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有些寂寥，似乎还带着一点不安，“我们就这样好好过日子，不好么？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爱妃能不能别再追根究底？” 不安？ 帝沧澜也会不安？ 玄音闭了闭眼，前世今生，不管是作为修罗殿殿主还是前世那个只手掌控世界，亦或是这片大陆的四方城城主……他永远是强大无敌的一个人。 怎么可能会不安？ 大概是她产生了错觉…… 第430章 折磨1 “爱妃……” “帝沧澜，你先回战王府吧，我想一个人静静。”玄音静静地打断了他的话，嗓音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顺便把你的儿子也带回去。” 帝沧澜神情微僵，沉默地看了她片刻，伸手搂着她的腰：“爱妃，为夫困了，我们先睡觉，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 说着径自阖上眼，把头埋在玄音的肩窝处，颇有一种我不想说不想听也不想走的无赖架势。 玄音偏头，不发一语地盯着他的头颅，良久没有再说话。 虽然心里有些有点小小的不虞，但玄音不得不承认，有这个男人待在身边，似乎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安。 没再赶他出去，玄音独自待了一会儿，便也慢慢闭上眼睡着了。 次日一早起床时，玄音神色很平静，就像前晚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一样，也没再追问什么。 平静地洗漱，平静地更衣，平静地吃了早饭——当然，身边总有那个亦步亦趋的男人精心为她打理好一切，伺候得精心又周到，让暖语和纤仙二人完全无用武之地。 对于男人在亲手给她更衣时低头吻她的举动，玄音也表现出特别的抗拒。 用完早膳玄音直接去遥华的院子逛了一圈，先是问候了容锦的伤势，在得到一句“死不了”的回答之后，她盯着容锦看了半晌，“容皇子虽然精神状态不佳，但近日来这脾气也似乎有增无减。” 容锦没说话，俊美的脸色还看得出来伤势未愈的苍白。 此时他正跪在案几前跟遥华对弈。 玄音觉得容锦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不但脾气硬，这骨头也比一般人要硬得多。 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容锦到底是内力高深之人，况且他骄傲的性子也不允许这点伤势就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所以刚休养了两日就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了。 趁着天气好，还出来院子里要求跟遥华对弈。 他的理由是无聊，闲得发慌，但是在遥华看来，他根本就是不服输所以屡次找抽。 遥华本不想理他，可容锦自己皮痒，遥华自然也乐于成全他，所以只回了一句：“对弈可以，认清自己的身份。” 既然是侍奴，那自然没资格跟主子平起平坐，更不可能在没得到主意恩准的前提之下跟主子坐在一起。 所以遥华的意思很简单，想跟他对弈没问题，只要他的身体能支撑他跪着下完一盘棋即可。 于是就是眼下这个情况了。 容锦伤势未愈，脸色本就有些孱弱的苍白，跪了只一会儿，身上的伤处就疯狂地叫嚣着疼痛，额头上很快就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水。 玄音瞥了一眼正常对弈时的案几高度，坐在对面的遥华神情平静慵然，似乎并未看到容锦此时强忍的模样，而容锦因为跪在地上的姿势本就拉低了视线，自然需要挺直脊背。 可这样的姿势虽然体现了他几分傲骨，但是身体所有的重要都压在双膝上，痛苦无疑加重了数倍—— 对于容锦这般打小在三千宠爱中长大的皇子来说，只怕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体会这种折磨。 第431章 折磨2 滋味一定是无法言喻的酸爽。 玄音抽了抽嘴角，心里无声腹诽：这根本就是在自虐吧？ 她真不知道容锦到底在执着什么。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这个时候他最应该做的事情应该是好好养伤，伤势痊愈之后想办法离开大雍，而不是在这个像个抖M一样自找苦吃。 玄音静静在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帝沧澜也沉默地负手站在她的身边，目光落在棋盘上，从始至终未曾开口说一个字。 玄音对棋艺也算是精通，她心里很清楚容锦不是遥华的对手——宫宴上输了一次，前两天又输了一次，两次便足以证明他跟遥华之间的差距。 而且容锦现在身体状态不佳，对弈需要消耗体力和心神，他更不可能赢。 甚至于可以说，遥华完全可以在半个时辰之内就结束这局棋，但遥华却没有这么做。 像是心情很好，又像是心不在焉一般。 遥华今日的棋路带着一种存心折磨人的意思，慢悠悠地磨着，每走一步沉吟的时间很长，看起来又像是心思根本没放在棋盘上，频频走神的模样。 可每当容锦有了要赢的趋势，他下一步却总能让容锦再度处于劣势。 所以这一局棋容锦下得很辛苦。 一局棋还没下一半，容锦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而遥华，却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玄音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问你，昨天下午进宫皇帝跟你说了什么？” 遥华淡淡道：“没说什么，父子谈心而已。” 父子谈心？ 玄音神色微微有些古怪。 天德帝跟遥华谈心…… “即墨君华失踪了。”遥华指间捏着一颗白子，漫不经心的语气里透着些许凉意，“原本皇上让我去调查六公主的事情，但我从御书房出来之后，就得到了六公主失踪的消息，已经让天枢去查了。” “这件事我也知道了。”玄音道，“你觉得六公主怎么会失踪？” 遥华抬眸，淡淡瞥了她一眼，“即墨君华虽是公主之尊，但自小生活在宫里，从未踏出过宫城一步，且平日里的行事作风比起五公主也要低调不少，这些年没有人察觉到她跟外面的人有过接触。” 所以也不会有人想到，一个柔弱的公主会跟宫外的人策划着什么阴谋诡计。 但事实现在摆在眼前，很多以前根本无法相信的事情现在却不得不相信，只是这其中……必然隐藏着什么玄机。 “她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折腾出四方城城主的事情，又能在阴谋暴露之后堂而皇之地从宫中消失……”玄音蹙眉，“你觉得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放在一般女子身上，的确不可能做得到。”遥华道，“但如果你明白了其中玄机，便会觉得真相其实不过如此。” 玄音眉头皱得深深。 遥华挥挥手：“别打扰本殿下的思路，想知道什么，直接去问你身边这个人更好，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第432章 感情转变 玄音微默，转头看了一眼帝沧澜，随即也真的没再打扰遥华跟容锦的对弈，转身往外走去。 帝沧澜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走出墨渊居，他淡淡道：“唯有真心喜欢一个人，才会心甘情愿放下自己的骄傲伏低做小。” 玄音闻言，顿时止住了脚步。 转头看着帝沧澜，好一会儿，她才迟疑地道：“你的意思是说……容锦当真喜欢上了遥华？” 帝沧澜平静地点头。 “这……这不太可能吧？”玄音皱眉，“容皇子已经知道了遥华是个男子，而且……我觉得他的态度根本不是喜欢，更准确地说，应该只是一种不甘和征服的心里作祟。” 帝沧澜静静地看着她。 玄音举步慢行，眉头依旧皱得深深：“容锦看起来比较任性，大概从小到大被宠惯了，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能得到，所以在遥华身上栽了这个跟头让他心里不平衡。” “心里不平衡，就能让他心甘情愿放下自己的尊严和骄傲？” 玄音摇头：“他愿意跪，是因为他打赌输给了遥华，愿赌服输也是男儿的气节。” 帝沧澜嗤笑一声。 玄音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她说的话很可笑？ “爱妃别恼。”帝沧澜伸手挽着她的手，轻轻叹了口气，“为夫只是想告诉你，愿赌服输是一回事，可容锦是个皇子，而且心计城府并不浅，如果他不想做什么，谁又能真正勉强？” 玄音没说话，若有所思。 “你说得对，他起初把即墨遥华认作是女子，或许说一见倾心有点夸张，但即墨遥华的容貌若放在女子身上，几乎也没几个男人会不动心。”帝沧澜淡淡说着，语调波澜不惊，“知道了即墨遥华是个男子，他心里的确有些不甘，或许他初始时候当真把十四皇子当做是一个柔弱无害的皇子，所以就算是个男子，放在身边做个男宠也没什么……” “帝沧澜。”玄音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别——” “爱妃。”帝沧澜停下脚步，语气无辜地解释着，“为夫只是替你分析一下容锦对即墨遥华的感情和态度转变。” 玄音眉头皱紧，眸光沉沉地看着他，过了片刻，沉默地转开目光。 虽然遥华绝不可能成为谁的男宠，但她似乎不得不承认，起初容锦的确有那种把遥华当男宠的心思，否则他不可能三番两次不顾遥华意愿和尊严，请求天德帝把遥华指婚给他。 说是指婚，可他堂堂一个北齐九皇子，又怎么可能真的光明正大地“娶”一个男子为妃？而且在玄音说出让容锦嫁过来的时候，他刹那间震怒的表情也证明，他根本没有把遥华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 就算是求娶，也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强迫。 帝沧澜见她想通了，遂继续道：“后来他本事不如即墨遥华，发现强迫的手段对即墨遥华无用，对方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并且在即墨遥华手里接连受挫了几次之后，他的心态就变了。” 第433章 泛酸 或许男人天性本贱。 越是不容易得到的，就越生出了征服的心思，可征服不到之后，就改弦易辙用别的办法得到，总之一句话——得不到就是不肯死心。 容锦现在就是这种心理。 起初以为是个弱不禁风的无害皇子，轻松使点手段就能到手，岂料一次次挫折之后，反而激起了他得不到誓不摆休的决绝。 两人在殿上的赌约与其说他不自量力栽在了遥华手里，不如说，他只是不择手段在制造一个跟遥华亲近的契机——哪怕这个契机需要他放下尊严和骄傲。 如愿以偿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跟遥华亲近了，能近身相处了，却在屡次试探挑衅的过程中付出了真情。 很有点爱情小说的套路，但对于帝沧澜的这番剖析判断，玄音无法反驳。 “真感情？”她笑了笑，笑意有些凉薄，“遥华是个无情的人，容锦一番心思只怕要落空。” “爱妃。”帝沧澜声音平静，语气里却多了一些别样的深意，“容锦是个性情高傲的人，但凡高傲之人主动低下头颅，便绝不仅仅只是因为感情。” 玄音闻言，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沉吟了片刻，“你的意思是说，容锦还在算计着什么？” 帝沧澜点头：“这是必然的，别忘了他的身份。” 北齐堂堂九皇子，下一任的帝王人选，就算他当真喜欢遥华，也绝不可能放任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卑躬屈膝——况且就算如何喜欢，他们相识的日子毕竟不长，容锦还没喜欢到为了遥华不顾一切的地步。 他今日能这般卑微，心里必有所图。 这才是帝沧澜真正的言下之意。 “容锦会做出对遥华不利的事情？”玄音神色微冷。 “不利？”帝沧澜笑了笑，“看你要如何理解。站在即墨遥华的角度来看，应该是不利的，但是于容锦自己而言，或许就会觉得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喜欢。” 喜欢？ 玄音冷笑：“喜欢就能为所欲为？” 前面柳树下有一张长椅，玄音走过去坐了下来，抬眸欣赏着满园的风景，语气平静：“容锦若真的敢打遥华什么主意，最后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帝沧澜在她身边坐下，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爱妃为什么不问问我，容锦要对即墨遥华做些什么？” “你会告诉我吗？”玄音淡问。 帝沧澜微默，随即摸了摸鼻子：“如果为夫知道的话，定然会告诉爱妃，可为夫其实也并不知道容锦要做什么。” 玄音微默，随即语气淡淡：“原来殿主大人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帝沧澜嘴角一抽，总觉得爱妃这句话里带着一点讥诮意味。 其实即墨遥华的事情本来就跟他无关，他也并不想插手什么。 但即墨遥华偏偏又是玄音最在意的人，爱妃现在心情不好，只有即墨遥华的事情能牵起她的情绪，主动回应他的话题。 想到这里，堂堂修罗殿殿主大人心里不免有些泛酸。 第434章 皇后求见 虽然眼下的季节还没到秋天，可宫里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且不论天德帝现在心情如何，反正文武大臣是提前领略到了寒风凛冽的感觉。 以前每次早朝时候，御史们你一言我一语慷慨激昂，今日为了天下苍生，明日为了江山稳固，后日又为了大雍千秋万代…… 这几天却出奇的安静。 不止御史们安静了很多，其他大臣们基本上也是除了十万火急的大事之外，能保持沉默就保持沉默，能让自己隐形就尽可能地隐形。 总而言之，就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让皇上注意到就行。 所以一连几日，天德帝的耳根子都跟清净，因为没有多少人说话，所以早朝基本也无需半个时辰就结束，然后天德帝早早地就要回御书房批阅折子。 毫无疑问，早朝无人说话的直接结果就是奏折多了很多。 所以天德帝这几日大半的时间都是独自待在御书房里批折子，身边陆大总管随身伺候着，其实天德帝挺喜欢这样的安静。 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在心里想着朝堂上局势，然后自己分析猜测着群的心里想法。 尤其是在皇甫玄音恢复成女儿身之后，更是在整个皇城之中都引起了轩然大波，等过段时间朝堂上那些大臣们回过神来，大概会极力请求皇帝削了皇甫玄音的将军之位。 最近后宫也安分了许多。 皇后受旭王牵累，如今虽然还没废去她的后位，但欧阳家一倒，欧阳皇后失去了靠山，坐在后位上也是如履薄冰。 而淑妃…… 想到淑妃，天德帝手里的朱笔也不由捏紧。 六公主平白从宫里消失，而淑妃却毫不知情……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求见。”门外侍卫走进来，恭敬地禀报。 天德帝皱眉，缓缓松开了手里的笔杆，略略抬眸：“皇后？” “是。” “她自己来的？” “回禀皇上，是。” 天德帝冷冷道：“让她进来。” 侍卫领命退了出去，不大一会儿，一身盛装打扮的欧阳皇后跨进御书房的门槛，端庄恭谨地朝皇帝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御书房是朝政重地，后宫嫔妃不得随意入内，所以就算是皇后是一国之母，这也是她第一次进御书房。 天德帝淡淡道：“何事？” “皇上。”欧阳皇后精神不太好，脸色是看得出来的憔悴苍白，这些日子显然并没有休息好，“臣妾是来请罪的。” 天德帝微默，随即道：“欧阳家的事情跟你无关，你不必替他们请罪。” 所有入了宫的女子都是皇家之人，娘家就算犯了诛九族的大罪，在刑罚上也连累不到后宫嫔妃。 当然，这只是律法祖制上的规定。 后宫嫔妃立足的根本就是娘家靠山和皇上恩宠，若没有皇帝特别的宠爱，又失去了娘家的依靠，就算不被治罪，以后在宫里的日子也会非常难熬。 况且……不受娘家牵连，却不代表不受儿子牵连，岫云楼这件事如果天德帝铁了心深查到底，那么旭王只怕也脱不了干系。 第435章 公主婚事 欧阳皇后这几日来心力憔悴，语气也不复往日沉稳：“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 说着，她径自跪到了地上。 皇后身份尊贵，寻常情况下若不犯下大错根本无需跪着跟皇帝说话，此时她主动跪了，主动放低了身段。 天德帝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道：“何事？” “臣妾自知能力有限，不配做正宫皇后。”低着头，欧阳皇后的声音里听得几分疲惫，“臣妾也不是个好母亲，以前一直为了旭王筹谋，如今……臣妾想把菱华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如此也可了却一桩心头大事。” 天德帝闻言，眉头微动，倒是未曾料到她是为了菱华的婚事而来。 将手中朱笔搁在一旁，天德帝揉了揉眉心，放松了身体靠在龙椅上，淡淡道：“皇后起来说话吧。” “谢皇上。”欧阳皇后站起身，垂眸盯着脚下的宫砖，“菱华今年已十六岁，寻常人家的女儿这个年纪早该寻门好亲事，这些年是臣妾的疏忽，自私地想把她多留身边几年，可如今臣妾发现自己错了。” “女子十五六岁正是风华正茂，过了这个年纪便成了老姑娘，以后嫁了人就算驸马嘴上不敢说，心里也难免嫌弃……”语气顿了顿，欧阳皇后道，“最近事情有些多，臣妾也担心欧阳家的事情让菱华受到影响，所以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菱华选一个驸马，避免让旁人以为……” 说到这里，欧阳皇后声音略低，没有把话说完。 但天德帝却听出了未完之言的意思。 公主们的婚事历来可以由皇后直接做主，可眼下皇后的地位有些尴尬，权贵之家素来习惯了捧高踩底，你今朝身份尊贵荣华满身，旁人自然恭敬有加，可一旦失势，谁还把你放在心上？ 欧阳家没落，欧阳皇后处境不好，雍京官员们心里都不会再把五公主当回事，就算皇后真有心为五公主选驸马，这个节骨眼上想迎娶五公主的人又有几个？ 尤其是那些位高权重的官员，只怕避之唯恐不及，谁也不愿意让自家儿子沾上已经失宠甚至极有可能受到旭王牵累的五公主。 所以皇后才来求天德帝。 五公主毕竟是皇帝喜欢的女儿，就算旭王不得宠，天德帝应该也不会迁怒于菱华，只要他愿意亲自下旨替五公主选驸马，那么无疑就是告诉文武百官，五公主没有失宠。 不管皇子们的竞争多么激烈，都影响不到公主在皇帝心里的地位。 这样一来，五公主才能免于被其他人看轻。 天德帝沉默了片刻，心里明白欧阳皇后毕竟是个母亲，为自己的女儿这般考虑倒是也可以理解。 所以沉吟了一会儿，他淡淡开口：“菱华可有中意的男儿？” 皇后一听，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摇了摇头：“臣妾打算办一个赏花会，让京城年轻的公子和贵女们都进宫赏花，到时候可让菱华与贵女们接触一下，顺便暗中观察那些世家公子，看有没有符合的人选。” 第436章 当头一棒 天德帝自然是应允了。 皇后乃是后宫之主，办赏花会的权力当然有，况且是为了给五公主选驸马。 “既然选驸马，那顺便把十三公主的驸马也一并选了。”天德帝叹了口气，“原本打算把她许配给皇甫玄音的，结果……” 结果皇甫玄音是个女的，他只能打消这个想法——怪不得之前皇甫玄音一直对婚事推三阻四。 皇后沉默了一瞬。 若是放在以前，对于皇甫玄音是个女儿身的问题她必然会进言两句，欺君之罪岂能轻言放过？ 可如今…… “臣妾告退。”皇后垂眸掩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绪，恭敬地行了礼。 天德帝点头，“赏花会的日子选好了报给朕就行。” “臣妾遵旨，谢皇上。” 陆大总管亲自替皇后开了门，皇后告退之后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陆平。”天德帝淡淡开口，“你觉得皇后是真心为菱华的婚事着想吗？” 陆平躬身：“皇后的心思，奴才不敢臆测，不过奴才想着，皇后娘娘最近可能心情不好，也怕欧阳家的事情牵连到五公主，所以才想尽一尽母亲的心意吧。” 天德帝笑了笑，眼底幽深一片：“最好她真的只是想尽尽心意。” 陆平低眉垂眼地站在一旁研磨，心里却很清楚，这宫里的人都习惯了算计，走一步算三步，后宫里哪个女人是真正单纯地为了孩子的幸福考虑的？ 待在将军府中安静了数日的玄音，也终于要面对一些该面对的事情了。 首先是皇甫宗翰和李氏。 回到家里沉默了好几日，皇甫宗翰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他的长子明明是个男儿身，怎么突然间变成了女子？ 虽说现在他跟玄音的关系不太好，但到底还是有父子名分，所以趁着今天休沐索性就直接找上了将军府。 玄音挑眉：“皇甫将军有何贵干？” “我要你见你的母亲。”皇甫宗翰淡道，目光落在她清丽脱俗的脸上许久没有移开，“她还是我的原配正妻，为父有权见她吧？况且我觉得，有些事情需要早些弄清楚。” 玄音淡笑：“不必问她。我是个女儿身的事情，母亲也并不知道。” “你说什么？”皇甫宗翰皱眉，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不知道自己亲生的孩子是男是女？” 玄音淡定地点头：“她的确不知道。” “这不可能。”皇甫宗翰压抑着自己的脾气，“皇甫玄音，就算你现在跟将军府没有任何关系，也不认我这个父亲，但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我有权弄清楚当年真相。” “流着你的血？”玄音笑了笑，“你确定？” 皇甫宗翰一怔，随即脸色猝变：“你什么意思？” 玄音淡淡道：“没什么意思。皇甫将军还是回去吧，抓紧时间把自己的儿子教好，以后说不定还能勉强支撑一下将军府，否则皇甫家只怕也要很快在雍京官宦之家的行列里消失了。” 这句话对于皇甫宗翰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 第437章 喜欢的不是姑娘 他攥紧手，忍住了捏碎手中茶盏的冲动。 玄音的话在脑子里缓缓浮现，李氏当年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可能，以及皇甫明浩撑不起皇甫家的残酷事实在心里不停闪过，以至于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得很。 玄音眉头微皱，大约明白了他心里的想法，淡淡道：“虽然你不是个合格的丈夫，但母亲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不必在心里胡乱臆测，毕竟这世上……真不是谁都跟你一般无耻的。” 话落，玄音直接站起身，“至于我的事情你就不必问了，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说吧，径自转身朝厅外走去，“送客。” …… 从前厅离开，玄音去了后院一趟，李氏这段时间日子过得还算闲适自在，没有讨厌的人出现在眼前，也没有烦心的事情来打扰她，心情舒展开了，气色比以前在皇甫家的时候不知好了多少。 不过玄音恢复了女儿身的这件事，李氏都还不知道。 或者说，她其实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居然变成了女儿，所以玄音去后院的时候换了一身男装，又正好赶上了午膳时候，打算一道用了午膳再离开。 “最近忙吗？”李氏例行关心。 玄音摇头：“还好，这两天雍京发生的事情比较多，不过都是跟我无关的事儿，娘亲不必担心。” “你从战场回来也有些日子了，又是意气风发的少将将军，雍京可有女子对你表达爱慕之心？”李氏抬眸，静静地看着玄音，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或者说，你有没有觉得谁家的姑娘比较不错，让你欢喜？” 玄音嘴角一抽。 谁家的姑娘不错，让她觉得欢喜？ 这意思不就是问她有没有喜欢上谁家的姑娘吗？玄音心想，古人说话真是含蓄，可这句话她该怎么回答？ 想了想，她托着腮道：“我确实喜欢上了一个人。” 只不过那个人不是个姑娘。 “谁家的？”李氏立马来了兴趣，“虽然你现在年纪还不大，但成亲的话也不算太早了，很多男子十四五岁就娶妻了呢，到了二十岁上下孩子就可以满地跑了。” 古人成亲真早。 二十岁孩子就满地跑了？ 玄音嘴角抽了抽，无奈地道：“可人家不喜欢我。” 这句话她说得面不改色。 李氏却是一愣：“那个姑娘不喜欢你？” 说着，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玄音，“我儿子年少有为，这容貌这本事都是一等一的，还是一等大将军，而且性格还好，怎么会有姑娘家不喜欢？音儿，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玄音连连摇头：“没骗您，主要是那个姑娘还不知道我喜欢她。” 李氏狐疑地看着她。 玄音觉得自己嘴欠，方才直接否认自己有喜欢的人不就行了，哪来还需要费心圆谎？ 放下茶盏，她刚要说话，外面响起一声：“少将军，皇后娘娘命人送来了帖子，指名给您的。” 皇后娘娘送来帖子？ 玄音皱眉沉吟了片刻，看着李氏道：“娘，我先出去看看，您自个儿先歇一会儿。” 第438章 赏花会1 六月几乎是一年之中最热的一个月。 而六月中旬，炎热更是达到了顶峰，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想出门，待在屋子里放上一两盆冰块，吃着冰镇的西瓜，喝着冰镇的酸梅汤，这日子才算过得舒爽惬意。 可宫里的皇后娘娘却选在六月中办一场赏花会，邀请雍京有名望家里的公子贵女们进宫参加，所有收到帖子的都得在六月十六这一日进宫赏花。 拿到帖子的玄音眉梢一挑，忍不住开始思量着皇后又在打什么主意。 “赏花会？”温谨言微微讶异，当然他不是讶异赏花这件事本身，而是讶异皇后不但邀请了雍京贵女，连世家公子哥儿也邀请了不少，几乎所有够得上品级的官家公子被收到了帖子。 温谨言和容锦各自都有一张。 他们是西秦和北齐来的皇子，不管是不是质子，表面上还得以礼相待。 不过拿到帖子是一回事，是否要进宫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估摸着，应该是要给公主选驸马，或者给皇子们选妃。”玄音把帖子丢在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温谨言，“你要去吗？” 温谨言淡笑：“如果你去的话，我就舍命陪君子。” 玄音挑眉。 这件事很快被抛诸脑后，玄音没当回事，温谨言也没怎么当回事，反正离赏花会还有些日子。 但恢复了女儿身之后，很多事情就跟着来了。 刚用过午饭之后，将军府的管家就来禀报，霄王妃也送来一张请柬，邀请玄音明早过府赏花。 玄音接过印有霄王府印记的请帖，无语地抽了抽嘴角：“皇后刚送来请帖，霄王妃又送来一份，这些皇后王妃们整日就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专门寻思着邀请人去赏花？” 还是说，炎热的夏季赏花别有一番风味？ 懒懒地坐在椅子上，玄音闭上眼：“春天才是百花盛开的季节，而且春光明媚时赏花多舒服？为什么非得选烈阳高照的夏日？” “因为春天百花盛开的时候，你还没恢复女装。”遥华从书卷中抬头，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而且春天里也没发生这么多事情。” 两句话说到了点子上。 如今情势不同往日，玄音恢复了女装，而皇上并没有因此而摘了她的将军位，对于皇子们来说，这是一个机会。 而最近雍京发生的事情有点多，皇后坐不住，淑妃也几乎要销声匿迹了，而那些平日里事不关己的人，此番却忍不住开始蠢蠢欲动了。 “还好时间是错开的。”温谨言拿起两分请柬看了看，“霄王妃只请了几个女子，算是闺阁千金之间来往，本没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不过她此番邀请你这个有官职在身的少将军……这个举动看起来就有些不太单纯了，皇上和皇后应该都不会忽视。”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向玄音：“你会去吗？” 玄音半躺在椅子里，托着腮，语气悠然道：“这可是我第一次以女子身份参加赏花会，为什么不去？” 第439章 赏花会2 况且最近她正无聊呢。 “遥华。”玄音转眸，懒洋洋地看着遥华，“如果霄王妃是为了拉拢我，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回应？” 遥华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你觉得该如何回应？” “直接跟霄王合作。”玄音淡定地道，“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旭王和元王的情况不乐观，原本这两个几乎板上钉钉的皇子断了继位的希望，那么退而求其次，原本没什么竞争之力的霄王和恒王就此出现在群臣面前……” 遥华静静看着她，面上逐渐流露出古怪的表情：“你以为群臣都是傻瓜？” 玄音一噎：“……” 这孩子说话真不可爱。 “没有哪个皇子当真对皇位没想法的。”遥华淡淡道，“霄王和恒王以前安静低调，是因为他们背后的势力争不过淑妃党和皇后党，现在劲敌倒台，他们有想法挺正常。不过霄王出身不怎么好，只占了一个长子的优势，且一直以来以稳中实干的形象示人，群臣对他比较信任。” 可说到底，真想登上那个位置，不是你稳中实干就可以，而是需要强有力的后盾支持。 所以这也是霄王妃请玄音过府赏花的目的。 玄音已经知道遥华的想法，天德帝也知道了遥华的想法，可其他人不知道。 而包括几位皇子和满朝文武大臣在内，没有人会把遥华纳在皇位继承人的名单当中——至少暂时不会有。 因为遥华还小，除了几位已经成年封王的皇子，还有几个未成年的皇子都比他大，况且他无权无势，皇位似乎怎么轮都轮不到他身上。 所以霄王想拉拢玄音的举动便完全可以理解，甚至还有可能，他想连遥华一起拉拢。 遥华此前在宫里当中显露出的一身本事太过惊人，若能得他相助，无疑于如虎添翼。 若有了遥华和玄音作为后盾，那么霄王就算以前完全不具备竞争资格，以后也绝对有了充足的筹码。 可惜啊可惜，再多的如意算盘对于玄音和遥华来说，不过一笑置之。 次日一早，玄音起床洗漱之后，换上了一身水蓝色及脚踝的鲛绡束腰长裙，衬得纤腰窄肩，身姿修长。头上簪了一直水蓝色的宝石簪子，乌黑墨发垂在肩后，整个人如出水仙子一般绝美沉静。 因为是女子的赏花会，所以她带了暖语和纤仙在身边，乘着马车一路到了霄王府。 递上请帖，门人无比恭敬地把玄音迎了进去，然后有府中年长的侍女引领着玄音往府里走去。 霄王早早上朝走了，今日赏花会当家做主的人是霄王妃，侍女一路把玄音引到花厅，让玄音稍等片刻，然后她沿着小径小碎步上前禀报：“启禀王妃，皇甫少将军到了。” 因为玄音身上的官职还在，所以即便恢复了绝色女儿装束，旁人对她的称呼也没有改变。 厅中主座上女子闻言，连忙站起身：“还通报什么？少将军驾到，还不赶紧请进来。” “是。” 第440章 赏花会3 玄音很快进了花厅，不动声色地把花厅里几个女子的相貌尽收眼底。 眼前的霄王妃是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容貌不算太漂亮，但锦绣华服在身，自有一股端庄淑雅，温婉大方的高雅气质。 厅中原本坐着闲聊，然后因为玄音的到来而随着霄王妃一道站起来的还有两个女子，一个穿着广袖云罗束腰长裙，一个穿着湖碧色蝶戏水仙长裙。 两个女子容貌都清秀雅致，看年纪应该在十五六岁左右，从发型上看县然还都是云英未嫁的姑娘。 玄音只用了一秒时间就大致弄清了眼前的状况。 什么赏花会？ 压根没什么赏花会——就算有，应该也就这几个人了，而且那两个女子十有八九是跟霄王妃有姻亲关系，至少是能让她真正信任的人。 今日的赏花会说白了，就是专门为邀请玄音才办的。 “少将军真是好长相。”女子脸色流露出真心的赞叹，语气里也丝毫没有掩饰对玄音容貌的夸赞艳羡，“谁能想到，征战沙场并大获全胜的少将军居然是如此一般天仙般的女子，真是让妾身刮目相看，你们说是不是？” 说话的女子正是眼前一袭锦绣盛装的霄王妃。 话音刚落，后面穿着广袖云罗束腰长裙的女子就连忙点头附和：“王妃姐姐说得对，少将军不但文武双全，谋略过人，这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原本小妹以为自己长得不错了，然而拿到少将军面前一比，简直让我自惭形秽。” 另外一个少女亦点头，面上流露出点点微笑，虽没说话，表情和眼神却比动听的言语更让人觉得舒服。 玄音挑眉：“各位谬赞了。” 看来霄王妃是做足了功夫，知道如何让人生出好感。 今日若是当真邀请一些大家闺秀来赏花，席宴之间相互攀比吹捧，亦是是打压挑拨，然后由霄王妃从中维护……诸如此类的手段虽有时候很管用，但用得多了，也就太小儿科了。 而且玄音这样的性子也不可能在别人手上吃亏且需要霄王妃维护。 所以她找了两个聪明且看起来心思单纯无心机的女子来充当陪客，言语间既不没有故意的阿谀奉承，也没有虚假的谄媚，而是交心似的言语笑容，这无疑比其他的任何手段都更能让人放下戒备，也更能有效地笼络人心。 玄音笑了笑，笑意却让人分辨不出其中深意。 “少将军请坐。”霄王妃抬手，温雅有礼地请玄音上座，“其实我家王爷一直以来就对少将军钦佩得很，很想请少将军来王府做客，可他是个小心谨慎之人，担心此举会让父皇和幕后误会，所以才一直不敢有过界行为。” 亲自挽袖给玄音斟了盏茶，霄王妃语气轻快又不是温柔地道：“如今乍然得知少将军居然是个女子，妾身虽着实诧异了一番，却又觉得既然少将军是个女子，那女子之间赏个花，喝个茶，本就是件寻常的风雅之事，应该不会引起别人误会，所以才邀请了将军过来。” 第441章 宝剑赠将军 两个少女在玄音和霄王妃旁边分开坐下。 其中一人嫣然笑道：“雍京世家千金之间的走动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之事，而且我们身为女儿家，又不用操心外面的大事，只管打发我们自己的小日子就行，只是有时候碍于彼此的身份，不得不注意避嫌。” 语气微顿，“不过少将军跟其他女子不一样，王妃姐姐不用担心跟少将军亲近了而得罪其他的人。” 玄音端起茶盏，左右看了一眼，故作讶异地道：“今日来赏花的，就我们几个人吗？” “天气太热，妾身没好意思扰了她们。”霄王妃抿唇轻笑，“千金大小姐们个个身娇肉贵，唯恐这太阳灼伤了她们娇嫩的肌肤，那可是多少胭脂水粉都遮掩不了的损伤，所以妾身就没敢冒这个险，等以后有机会再请她们过来聚聚。” 玄音闻言，玩笑道：“这意思是说，本将军身不娇肉不贵？” “自然不是。”霄王妃从容浅笑，“少将军是上过战场的巾帼英雄，那些个吃不得苦的闺阁小姐们哪能跟少将军相提并论？” 玄音没说话，缓缓啜了口茶。 “妾身跟少将军初次见面，也没什么特别贵重的礼物相赠，刚好我家王爷前些日子刚得了一件稀罕物，想赠给将军，还望将军不要嫌弃。”霄王妃说着，抬手命厅中侍女将东西拿过来。 玄音看到转瞬间摆在桌面的长条盒子，客气地婉拒：“王妃太客气了，本将军来此都没准备什么见面礼，哪能收下王妃的礼物？何况无功不受禄。” “将军还是先看看再说。”霄王妃说着，亲自动手打开了盒子。 盒子被打开的一瞬间，似有寒气扑面而来，两个少女神色微凛。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柄通体黑色的长剑，感受不到犀利剑气，黑色的剑鞘看起来有一种宽厚的包容力，朴实无华，似乎所有的锋锐都隐藏在了剑鞘之下。 “听王爷说，这把剑叫湛卢。”霄王妃笑了笑，“妾身不懂这些，但王爷说好剑应该赠给配得上它的将军，而且这柄剑以宽和仁厚著称，虽无坚不摧却又不泄露丝毫杀气，被称为仁者之剑。” 玄音对上古宝剑没有研究。 她也不确定眼前这柄剑是不是湛卢，但她明白霄王妃话里的意思——她是以这柄剑来喻霄王，告诉她，霄王想做一个仁者之君。 玄音笑了笑，伸手合上了盖子，淡淡道：“方才本将军说了，无功不受禄，这柄剑如此贵重，本将军不能要。” 霄王妃神色微凝，随即浅浅一笑：“少将军，礼物的贵重与否在于它的价值是否得到充分的验证，这柄剑放在霄王府不过是收进库房蒙尘而已，若是放在将军手里，那才是一柄真正的宝剑。” “很抱歉。”玄音搁下茶盏，从容站起身，“我大概明白王妃的意思，但这柄剑我不能收，王爷厚爱，本将军只能放在心里，若没有其他什么事情，本将军先告辞。” 第442章 血气 说着，转身就往花厅外走去。 “少将军。”霄王妃神色微变，急忙转身叫住玄音，“皇甫姑娘你误会了，我家王爷没有别的意思，今日妾身真的只是邀姑娘过来赏赏花，没其他的目的。” 玄音闻言顿住脚步，转头看向霄王妃以及其他两个少女，淡淡笑道：“王妃的好意我心领了，不瞒王妃说，皇上赐给本将军的将军府里也有一座漂亮的园子，打理得极好，以后王妃若是有空，也欢迎去将军府里坐坐。”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暖语和纤仙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离开。 霄王妃沉默地站在花厅里，望着玄音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眉头微皱，久久未曾开口说话。 “王妃姐姐。”身后云罗裙装少女走了过来，皱眉不解，“皇甫玄音是听不懂姐姐的话？” “听不懂？”霄王妃淡笑，“没有比她更懂。” “那她怎么……” “拒绝已经是表明了态度。”霄王妃淡淡道，“官场上的人谁还没几分七窍玲珑心？早在我说宝剑宽容时，她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少女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 玄音不是个喜欢拖泥带水的人，如果霄王的确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帝王，或许她还愿意与之周旋一二，可心里很清楚大雍朝下任天子唯有遥华，她便连一点希望都不会给他。 至于他们心里会怎么想，那就跟她无关了。 回到将军府之后，温谨言挺意外她会回来这么早，“你没多玩一会儿？” “有什么好玩的？”玄音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一个怀着目的的霄王妃，两个单纯无心机的少女，本将军跟她们聊不到一块儿。” 温谨言一听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淡淡笑道：“你跟战王能聊到一块儿，他已经在蘅芜苑等你了。” 玄音点头，刚要举步离开，鼻尖里钻入丝缕血腥味：“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有血气？” “你嗅觉倒是灵敏。”温谨言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容锦刚才又挑事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容锦又挑事？ 玄音眉头微皱，眼底划过一抹深思。 这个容锦到底想干什么？ 他就算是脑子进水了，或者受虐倾向加剧，也得看看自己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吧？ “他昏迷了。”温谨言淡淡补充道，“硬生生被打到昏迷，全身上下到处都是伤痕，十四皇子倒也真是个狠心的人。” “狠心？”玄音眉梢轻挑，“他怎么没对别人狠心？” 可话里虽这样说，她却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总觉得事有古怪。”她摇了摇头，“谨言，这几天你多盯着一下，看看容锦是否有什么异常举动……” 语气微顿，她狐疑地道：“屡次手上对于容锦这般娇生惯养的皇子来说应该挺罕见的，这些日子里，他的手下就没有一个试图进来看望或者搭救他？” 温谨言摇头：“容锦之前下过命令，不得他的允许，任何人不许擅自闯入将军府。” 第443章 成亲之事 玄音点了点头，也没再多想，很快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娘亲。”小包子迎面扑过来，仰着小脸朝她伸手，“娘亲抱抱。” 玄音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吧唧在他小脸上亲了一下，“宝宝好嫩。” 小奶包子刷地脸红了，“娘亲。” “宝宝害羞了？”玄音挑眉，转头看向坐在亭中看书的帝沧澜，微默一瞬，随即抱着孩子走了过去，“王爷什么时候来的？” 这两天帝沧澜回了战王府，两人之间虽然表面上依然那么和谐，但似乎总有一层朦朦胧胧的东西隔在之间，无声拉开了一点距离。 帝沧澜放下了手里的书，淡淡道：“我考虑了两天，觉得我们之间不该有任何隐瞒，夫妻之间本该坦诚，做过的事情也理所当然应该面对。” 玄音挑眉。 “但是我暂时还不知该怎么说。”帝沧澜站起来，走到玄音面前，凝视着她的眉眼，“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和勇气。” 玄音：“……”帝沧澜还需要时间和勇气？ 垂眸看了小包子一眼，玄音淡淡道：“王爷不用勉强什么，若实在不愿说也没关系，反正小包子已经存在了，不管他是如何出生的，既然他叫了我一声娘亲，我也喜欢他，那姑且就当做是他的娘亲也没什么，只要以后别有乱七八糟的女人找上门，说是孩子的生母就行。” 话音落下，帝沧澜顿时嘴角一抽。 “你是不是狗血剧看多了？”他皱眉，“就算在二十一世纪待过一段时间，但我不记得你看过什么狗血的小说电视剧。” 还小包子生母。 小包子要是真的有另外一个生母，他还需要在这里纠结？ “娘亲放心，宝宝没有其他的娘亲。”小包子伸出一双白嫩嫩的小手，捧着玄音的脸，像是礼尚往来般在她脸上也吧唧了一口，“娘亲也好嫩。” 玄音：“……” “小兔崽子。”帝沧澜大手一伸，直接把小包子从玄音身上提了过来，“那是我的媳妇，谁让你乱亲的？” “这是我的娘亲，我的我的！”小包子扑腾着小腿，朝玄音伸手，活像一个要被狠心父亲卖掉的小可怜，“娘亲，娘亲，娘亲救我！” 玄音嘴角不停地抽了一通，没好气地接过小包子：“行了，他还这么小，你欺负他也不害臊？” 修罗殿殿主要是懂得害臊，也不会前世今生追着媳妇不放了。 不过被这么一闹，气氛无疑轻松了许多，几日来看似平静和谐下的隔阂也无声消失。 “爱妃。”帝沧澜正了正神色，“我们什么时候把婚期定下来？” 他们现在还是个凡人，成亲什么的自然要按照凡人的规矩来。 没料到他突然提出这茬，玄音愣了一下才道；“我没想过成亲的事。” “那你现在想。”帝沧澜道，“我觉得把日子定在赏花会之前就可以，免得还有不知死活的人要打你的主意。” 帝沧澜完全可以预料到进宫参加赏花会那日，会有多少男人对恢复了女装的玄音打起主意。 第444章 盛世美颜 玄音沉默地看着他，觉得他说的这些话简直有些莫名其妙。 “我没说要成亲，更别说什么赏花会之前成亲。”她道。 离宫里的赏花会只剩下短短几天时间，成亲？ 开什么玩笑？ 况且，玄音根本没想过嫁人这件事儿。 说完了这句话，她抱着小包子走出凉亭，往自己屋子里走去。 帝沧澜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态度，忍不住叹了口气，也跟在她的身后往屋子里走去。 接下来的几日他没再离开，每日跟玄音同吃同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很快到了六月十六这日，早上起床之后，玄音梳妆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袭白色冰蚕丝所制的束腰长裙，飘飘广袖，如仙子降落凡尘，既衬托出高贵绝尘，又显得绝美不可方物。 站在镜子前，玄音皱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穿着这样进宫合适吗？” 虽然有帖子，但她并不是今天的主角，况且玄音委实不想出什么风头，但帝沧澜偏要她穿这件，玄音觉得怎么看怎么觉得太招摇了。 连她自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移不开眼，别说今天那些公主小姐们该有多嫉妒，男子们若是看到了又该多惊艳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帝沧澜语气有些酸，听得出来其实他也不想让玄音穿得这么好看，“虽然本座一点儿都不想看到你这般美丽地出现在其他男人面前，但是相比之下，本座更不希望你被别的女子压下去，所以自然要打扮得隆重一点。” 还能这样？ 玄音想了想：“被比下去也没什么吧？皇后如果是要给公主选驸马，那我这样岂不是抢了公主风头？若是给皇子们选妃，我这样就更不合适了，我又不打算嫁给哪位皇子。” 虽然她对于出风头这种事情没兴趣也不畏惧，对于嫁给皇子也完全没想法，但挡不住别人以为她有这样的想法呢。 “爱妃还担心抢了别人风头？”帝沧澜站在她身后，伸手托了托她精致的脸蛋，“这张脸往人群里一去，就算没有任何衣服衬托，也瞬间艳压群芳，华美的衣服只是为了配得上爱妃这倾国倾城的容貌而已。” 玄音嘴角一抽：“有这么夸张？” “哪里是夸张？”帝沧澜叹了口气，“爱妃是真的美，就算不穿任何衣服……嗯，本座的意思是说，就算只穿一件普普通通的素衣布裙，也没人敢否定爱妃的盛世美颜。” 玄音懒得再听他吹捧，见时间差不多了，转身往外走去。 温谨言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见玄音出来，温润一笑：“玄音是真的美，不是战王故意吹嘘。” 玄音安静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你就是他一缕魂魄幻化而成，自然会同意他的观点。 “马车都准备好了？” “嗯，准备好了。”温谨言点头。 “容锦和遥华去吗？” “……他们不去。”温谨言道，“容锦伤势挺重，这两天精神刚好了一点，大早上就跟十四皇子下了战书。” 第445章 隔墙无耳 又下战书？ 玄音心里很想赞容锦一声有骨气不怕死，但她隐约觉得以容锦的性情和骄傲，应该不至于有这么脑残且死缠烂打的行为。 他到底在想什么？ 皱着眉往外走去，到了大门外就看到了停在外面的马车。 玄音现在是女儿身，当然不再方便跟温谨言同乘，况且马车里还有暖语和纤仙两个小女子。 温谨言自发地坐在前面车夫的位置上。 玄音掀着车帘，皱眉看他，“你堂堂一国皇子来给我赶车？” 温谨言笑了笑：“能给玄音赶车，我觉得很荣幸。” 说着一甩缰绳，马车便开始往皇宫方向行驶而去。 玄音没再纠结，安静地坐在车厢里想了片刻，开口道：“谨言，你没有发觉容锦最近的行为很不对劲？” 温谨言淡道：“从住进将军府开始，他的行为一直就不对劲。” 正常的皇子，谁会如他那般自己找虐？ 玄音闻言，眉头皱得越发深了，她越想就越觉得容锦的行为古怪，不过遥华本事非凡，而且身边还有六大高手保护，就算容锦真有什么心思，应该也不可能对遥华做出什么事。 玄音这般想着，而且容锦身上还有伤。 练武之人就算不在乎一点伤，但容锦本就不是遥华对手，再加上那一身重伤…… 抛开脑子里隐约不安的想法，玄音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想多了。 御花园很大，夏季里盛开的花卉品种亦是不少，而开得最好也最凉爽的地方要数偌大的莲湖。 今日皇后的目的是替五公主选妃，在御花园里赏花虽然只是个借口，但既然来了，自然要多逗留一会儿。 玄音和温谨言到了御花园入口处就被内侍安排分开，玄音到了女子的园内，温谨言则去了男子们所在的园子里。 穿过一条曲折的回廊，两旁如瀑布般垂落而下的紫藤花开得美不胜收。 玄音边走边欣赏着回廊外的景致，身后传来了纤仙和暖语二人小声嘀咕的声音：“大内皇宫其实也不过如此，还没四方城的景致好。” “而且没有自由。”暖语一路行来，感觉皇宫虽然很大，但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感，“皇帝和嫔妃是不是一辈子都出不了宫？” 纤仙道：“应该是的，会不会闷死啊？” “会不会闷死不知道，不过这皇宫如何虽然看起来尊贵华美，说到底其实也不过是一方囚笼。”暖语淡淡道，“只是这囚笼比较大一些而已。” 纤仙听着，忽然小声地道：“听说历来宫里的冤魂最多。” “那是当然。”暖语嗤了一声，“皇帝坐拥三千佳丽，天下所有的美人几乎都被网罗进了宫，那么多人分享一个丈夫，自然是斗得你死我活……” 玄音转头，皱眉看着二人：“这里是大内皇宫，隔墙有耳，你们这般光明正大地议论皇家之事，是想被处死吗？” “没人能听到我们说什么的，王妃放心。”纤仙笑了笑，伸出手指朝外一指，“我们确定隔墙无耳，才这般光明正大地议论的。” 第446章 谢婉如 玄音皱眉，王妃？ “谁是王妃？”她道，“别乱叫一通。” 纤仙抿唇浅笑：“王妃就别害羞了，主人叫您‘爱妃’，您都没有反对，怎么还跟婢子们为难上了？” 暖语嘀咕了一声：“就是。” “你们最近胆子见长啊。”玄音挑眉，语气轻飘飘的，“是不是觉得我恢复了女装，就不能奈你们如何了？” 两个小女子一听，顿时对视一眼，然后暖语娇娇柔柔地道：“少将军难道还要让婢子侍寝？” “有何不可？”玄音转身继续徐行，“就算本将军是个女儿身，晚上也照样有本事让你们娇喘连连。” 暖语闻言，顿时就惊呆了。 娇喘连连？ 将军说起荤话来，怎么比街头浪子还猛？ 纤仙深深吸了口气，压下脸上的燥热，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在少将军面前逞能比较好，少将军真是荤素不忌，别看此时穿得一身美若天仙，然而…… 两个吓得够呛的小女子自是没看到玄音愉悦勾起的唇角。 “听说皇甫家的少将军是个女人身，也不知是真是假。”前面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温婉的嗓音，震回了暖语和纤仙难得的失态，两人迅速整理好表情，低眉敛目地跟着玄音往御花园里走去。 玄音眉梢轻挑，脚下踩着石阶走下长廊，走进花团锦簇的园子里。 ……嗯，美人很多。 这是她进入园子转头眺望之后产生的第一个感觉，然后第二个感觉是，全都不认识。 所以，玄音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借此机会听听有没有在背后说她的坏话？ 反正她不认识她们，她们也不认识她。 嗯，这个主意不错。 虽有有点不太道德，但很有趣不是吗？ 于是玄音放慢了脚步，学着时下贵女走路时的仪态，莲步轻移，轻轻扭动着杨柳纤腰…… 为了学得更像，她还刻意拿出了白色的帕子攥在手里，走一步甩一下，俨然一副标准的大家闺秀模样。 暖语和纤仙走在后面看着，眼角直抽抽，却死死地抿着唇不敢笑出声。 嗯，前面遇上个眉眼清秀的粉装少女，见玄音走过去，眼底一阵惊艳，正要上前搭讪聊两句，下一瞬却目光古怪地盯着玄音走路的姿态，“……姑娘腰闪了？” 玄音：“……” 纤仙和暖语二人走到身后，低着头，死命忍住喷发的笑意。 “咳。”玄音清了清喉咙，抬手优雅地撩了撩发丝，“本姑娘腰很好，没闪，就是今儿个太阳有点大，晃得本姑娘眼花。” 少女听到这个解释，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东边太阳出来的方向，随即哦了一声：“现在是夏天，天气的确挺热的。” 然而大早上的太阳还不至于晃到眼花的地步吧？ 粉装少女心里这般想着，却也没太过在意，而是笑眯眯地道：“姑娘长得好漂亮，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哦，这是我第一次进宫参加赏花会。”玄音淡定地说道，“你没见过我也正常。” 第447章 杨映雪 “好巧，我也是第一次进宫。”粉装少女说着，笑嘻嘻地介绍了自己，“我是谢家的小女儿谢婉如，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谢婉如？ 玄音挑眉：“谢倾寒是你什么人？” “咦？”谢婉如惊讶了一下，“你认识我兄长？” 原来是谢倾寒的妹妹。 玄音笑了笑：“嗯，算是认识吧，不过并没有什么特别深的情谊。” 废话。 男女有别，两个未婚男女除非两情相悦或者青梅竹马，否则谁会有特别深的情谊？ 谢婉如有些奇怪于玄音的回答，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的，娇俏笑道：“我却没听过兄长说起过，他什么时候认识了你这么美的女子。” 玄音眉头微动，基于不想欺骗小姑娘的心思，她刚想开口解释因为自己以前是个男子，谢倾寒不知道她是个女儿身…… 然而话还没出口，斜里插来一句酸里酸气的嘲讽：“这么美的女子？本姑娘怎么没看出她哪里美？” 话音落下，玄音未出口的话吞了回去，然而默默地在心里叹息一声。 果然，只要有女人在的地方，永远免不了争锋相对，勾心斗角，你嘲我讽，刀光剑影。 转过头，她看着一身蓝色盛装打扮的女子，对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上大家都差不多，长相算是各有各的风格。 这个女子足有美艳，身段也玲珑有致，只是眉眼间有一种盛气凌人的跋扈感，让人只想敬而远之。 玄音眯了眯眼，漫不经心地笑道：“各人有各人的审美眼光，你觉得我长得不如你美，那是你的审美自由，我没必要跟你争辩什么。” 此言一出，盛装打扮的女子顿时一怒，冷笑道：“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这意思是说，你的美是事实，只是本姑娘小肚鸡肠不愿意承认？” “我可没这么说。”玄音耸了耸肩，浑不在意的表情。 然而她这副模样看在面前这女子眼中，却显然是不屑一顾的姿态，她脸色骤然如凝霜般冷了下来，狠狠地打量着玄音片刻：“你叫什么名字？” 玄音懒洋洋地抱胸，“问别人名字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咳，那个……”谢婉如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地道，“她是杨姑娘，尹郡主的女儿。” 玄音微愣，随即细细地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少女。 尹郡主……说的就是太后的侄女尹佳？ 她是尹佳的女儿，所以也算是皇亲国戚。 长得倒确实是不错，不过这性情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而且她的舅舅不是才刚刚过世没多久，她居然能进宫参加赏花会？ “你又是谁？”杨映雪自然听到了谢婉如小声的提醒，不过她并不在意，而是非常享受这种优越感，冷冷地看着玄音，“现在可以说你叫什么名字了吧？” 玄音叹了口气：“皇甫玄音。” “……”杨映雪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玄音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的名字叫皇甫玄音，你应该听说过。” ——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晚上还有两更~ 第448章 成何体统 杨映雪和谢婉如都愣住了。 皇甫玄音？ 前些日子很得圣宠，然后又传出是个女儿身的那个少年将军？ “你……”杨映雪皱眉，“你真的就是那个领兵上战场回来，得了军功回来的皇甫玄音？” 玄音点头，语气淡淡：“我想，这雍京应该没有第二个皇甫玄音。” 杨映雪脑子卡壳了一下，突然间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皇甫玄音……她居然就是皇甫玄音…… 都说皇甫少将军年少有为，容貌俊美，完全可以称为雍京第一美少年…… 可褪下了戎装之后，她却是如此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 杨映雪无疑是嫉妒的。 可这点嫉妒已经完全被诧异和震惊压了下去。 沉默地盯着皇甫玄音看了很久，她才慢慢攥紧了手，一字一句溢出唇畔：“原来你就是皇甫少将军。” 站在一旁的谢婉如也听得有些呆，良久才反应过来，这个美得让人失神的姑娘，居然就是前些日子那个让人褒贬不一的少将军。 褒的自然是她立了军功的事情。 而贬的……起初是因为元王，一个少年若是来了断袖之名在身上，就算如何骁勇善战，也未免让人打从心眼里有些看不起。 然而所有当初看不起她的人大概都不会想到，那个所谓有断袖之辟的少年，居然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儿身—— 这样一来，哪里还有断袖一说？ 尤其是被戳穿了女扮男装这个真相之后，皇上居然没有治她的欺君之罪……足以证明她在皇帝心里无可取代的地位。 “我就是皇甫玄音。”玄音漫不经心地点头，确认了自己的身份，然后挑眉看向杨映雪，“杨姑娘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我……” “皇后娘娘驾到！五公主殿下驾到——” 内侍高亢的声音响起，穿着一身凤袍盛装打扮而来的皇后，以及五公主即墨菱华在宫人簇拥下缓缓行来。 园子里三三两两散落在各处赏花的女子们，闻声齐齐集聚过来，恭敬地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公主殿下。” 欧阳皇后目光轻扫，视线落在一旁唯一一个没有行礼的女子身上，皱了皱眉，“你……” “臣皇甫玄音。”玄音欠身为礼，“见过皇后娘娘。” “你是皇甫玄音？！”五公主如受到了巨大打击一般惊叫出声，“你当真是皇甫——” “菱华。”欧阳皇后转头看着她，冷冷地皱眉，“堂堂公主之尊，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即墨菱华顿时歇了声，惊疑不定的目光仍然在皇甫玄音的面上一个劲地打量着，看着这张相似的五官轮廓，最终不得不相信，她真的就是皇甫玄音本人。 ……卸下了男装之后，居然如此漂亮？ 即墨菱华心里有些不平，但是她也明白，即便做男装打扮的皇甫玄音也是少有的俊美少年，似乎没什么可稀奇的。 但是她身上的衣服…… “你身上这件衣服从哪儿定制的？”目光微转，五公主有些眼馋地盯着她身上的裙子。 第449章 中毒 料子一看就知道是千金难求的顶级珍品，而且颜色纯正，做工精致，穿在身上不仅高贵华美，更有一种不染人间烟火之气的飘逸出尘。 她堂堂公主，都没有这样一件裙子。 玄音瞥了她一眼，就明白了她的心思，淡淡道：“这件裙子是战王送的，我也不知道是在何处定制。” 此言一出，其余人等齐齐一惊。 战王送的？ 众人看向玄音的目光顿时惊羡交加，听说战王也是一个尊贵俊美的男子，根本不是传闻中的老头子……这么一来，皇甫玄音真是好幸福的说。 五公主咬了咬牙，几乎恨不得亲手把她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可战王送的…… 她还没这个胆子。 “行了。”欧阳皇后压下心头不耐，淡淡开口，“都就座吧，今天本宫准备了一些节目，大家在园子里先赏一会儿花，稍后侍女会呈上酒水和食物，大家吃好喝好，过一会儿觉得热了，我们就去莲湖边举办一个曲水流觞诗酒会……” 玄音眉心微锁，曲水流觞诗酒会？ 这意思是，待会儿男女会同在一起玩儿？ 皇后倒是好心思，如此一来，男子们可以正大光明地跟小姐们待在一起，五公主便也能坦然地看清雍京贵族家里的公子们容貌才华如何，然后从中选个中意的驸马……时间玩得差不多了，皇上再选个合适的时机过来，算是给足了皇后和五公主底气。 过几日赐婚旨意一下，这件事就算定了。 玄音笑了笑，挺好的，非常好……如果皇后的目的只是为五公主选个合适的驸马，那么这件事应该可以圆满完成。 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别的目的。 众多女子在皇后安排好的席位上坐下，侍女们很快呈上了茶酒珍馐。 暖语和纤仙在玄音身边跪坐着，在玄音喝茶的时候，先给她验了毒，确定茶水和食物都没有任何问题才给让她用。 “不用太敏感。”玄音开口，语调很低，“今日应该没人敢下毒，皇后没那么蠢。” “小心驶得万年船。”暖语低声咕哝，“万一王妃着了算计，婢子的两条命就算交代了。” 玄音挑眉：“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着道的。” 然而，话还是不能说的太满。 等到众家女子吟诗作赋，彼此说笑寒暄了一阵，皇后下令移步往莲湖湖畔时，玄音感觉到了几分异样的胸闷。 皱了皱眉，她抬眼看了看已经带了灿烈的太阳，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被太阳晒的。 到了湖畔，公子们已经在湖畔设了一些座，玄音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朝视线里温谨言的方向看去，“谨言！” 声音出口，嘴角的血丝就溢了出来。 “少将军！”暖语和纤仙大惊失色，连忙一左一右扶住玄音的肩膀。 温谨言抬眸间看到这样一幕，顿时也惊得变了脸色，飞身掠至眼前，“玄音！” 玄音脑子里一个晕眩，感觉视线的人影都开始摇晃模糊，然后眼前一黑，顿时不省人事。 现场瞬间乱成了一团。 第450章 不是中毒 谨言眉头紧皱，伸手搭上了她的手腕，随即脸色一点点变了。 “怎么回事？”欧阳皇后脸色猝变，疾步走到玄音面前，看着昏迷不醒的玄音，几乎快稳不住冷静的语调，“这到底怎么回事？来人，传太医！” 众家女子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见状神情都有些惊惶不定，公子们纷纷皱眉，目光落在那个昏迷的女子身上，除了惊艳于这个姑娘绝美的姿容之外，个个稳坐席位之上，盯着姑娘唇角的血色流露出深思的神情。 ……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下毒，还是这姑娘身患疾病？ 正在一片混乱当中，破风声响起，黑色织金袍服的帝沧澜如天神降临般出现在湖畔，一把从温谨言手里接过玄音，“怎么回事？” 表情冷峻，嗓音更是如冰冻了千年的寒川，透着蚀骨的冷。 欧阳皇后打了个哆嗦，心里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 若皇甫玄音发生了什么意外……今日只怕血流成河。 然而…… 她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端端吐血昏迷？ “不是中毒。”温谨言神色微沉，再不复平常温润，“先回将军府。” 早在把玄音抱过来之际，帝沧澜就感受到了玄音体内的那股特殊的气流，此时听了温谨言的话，自然明白他话中意思。 眸心冷如寒冰，帝沧澜抱起玄音飞身掠走，转瞬间就没了踪影。 “皇后不必担心，此事跟你们无关。”离开之前，温谨言看向欧阳皇后，“本王也先告辞。” 说罢，朝已经快哭出来的暖语和纤仙柔声道：“没事的，先回去再说。” 话音落下，他身子一闪，也瞬间消失在了眼前。 纤仙和暖语二人紧跟其后，一起往宫门方向疾掠而去。 等天德帝掐准时间来到莲湖湖畔事，敏感地察觉到湖畔的气氛有些不对，他皱了皱眉，回顾四周：“都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跪在地上行礼，个个低着头不说话。 天德帝目光又转了一圈，没有在人群中看到那个从来不行跪礼的皇甫玄音，不由看向皇后：“皇甫玄音没来？” 欧阳皇后心里一沉，垂眸道：“少将军方才倒是来了，但……出了点意外……” 出了点意外？ 天德帝皱眉，心底生出一点不好的预感：“什么意外？” “少将军不知何故，突然吐血昏迷……”欧阳皇后紧紧拧着眉，显然担心皇帝误会，说完又解释道：“此事臣妾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很莫名其妙的……” “那她人呢？”天德帝脸色难看了起来，“你没请太医过来看看？” “还没来得及叫太医，少将军就被穿黑衣的男子接走了。”皇后说着，脸色又是变了一变，“臣妾忘了问他的身份。” 天德帝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谁。 能无声无息进入皇宫，并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皇甫玄音接走，除了战王还能有谁？ 转头环顾一周，天德帝皱眉：“其他人都无碍？” 第451章 睡蛊 回到战王府，帝沧澜和温谨言发现将军府几乎已经成了一座空府。 方才玄音进宫，温谨言陪在身侧，帝沧澜的身份自然不可能跟一群公子哥儿一起参加什么曲水流觞，但他又想在暗处看着玄音，所以他出现在宫里一点儿也不奇怪。 然而就在他们都进宫的那点时间里，遥华和容锦不见了。 墨渊居整个空了下来。 遥华，容锦，包括两人身边所有的高手护卫，全部不见了踪影。 帝沧澜把玄音放在床榻上，垂眸看着不省人事的玄音，眉眼沉冷如冰，眼底一片冰封千里的霜雪色泽。 “此事显然跟容锦有关。”温谨言站在床前，眉心紧蹙，“但玄音并非中毒，所以一般解毒之法根本不起作用，解铃还须系铃人。” 帝沧澜没说话，眉眼似笼罩上了一层阴沉沉的黑云。 沉默了良久，他冷冷开口：“容锦打的一副如意好算盘。” 玄音的确不是中了毒，而是一种特殊的蛊术，这是一种睡蛊，对身体没有什么太大的伤害，却会让人陷入沉睡。 这种蛊是养蛊之人通过自身血液饲养而成，平时没有施蛊的时候，任何人都察觉不到他体内藏着睡蛊。 而这种蛊术最大的优势在于，可以通过血气传播。 “怪不得容锦三番两次故意惹怒十四皇子，换来一次次重伤。”温谨言眉眼沉静，语气里透着此时才想通的了然，“看似自虐，其实不过是他的一个手段而已。” 想通了这种蛊术，温谨言暂时倒也没有太过担心，因为这种睡蛊不会吸食中蛊之人的精气，对身体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但前提时，中蛊之人的确是陷入沉睡状态。 “王爷打算怎么办？”温谨言抬头，看着沉默地帝沧澜，“要现在追回容锦——” “追不回来了。”帝沧澜冷笑，“若非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他不会贸然出手。” 顿了一下，“而且别忘了，他在边关还有十六万精兵。” 温谨言眉眼一动，皱眉道：“王爷的意思是说，容锦会挥兵大雍？” 帝沧澜点头。 温谨言顿时沉默。 目光落在玄音面上，他沉吟了片刻，才道：“玄音跟容锦无仇无怨，他这么做，只是为了阻止玄音上战场？” 没有了少年将军皇甫玄音，北齐铁骑想要攻破大雍边关城池，显然不是没有可能——至少要多好几分胜算。 “也不完全是为了阻止她上战场。”帝沧澜在床沿坐了下来，“玄音中蛊沉睡，无法领兵是一回事，也能牵制本座的行动。” 温谨言缓缓点头。 对，玄音昏迷不醒，身边就算有人保护，帝沧澜也绝不会真正放心——毕竟，玄音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遭了暗算。 “其实容锦倒也没把玄音放在眼里。”帝沧澜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莫名的狠辣意味，“说到底，玄音只是遭了池鱼之殃。” 温谨言若有所思：“容锦真正要对付的目标，其实是十四皇子？” 第452章 笼中之鸟 容锦要对付的人，从始至终的确就只有遥华。 数千兵卫护送的马车里，容锦沉默地看着陷入沉睡状态的少年，此时的少年姿容绝美，纯净而无害，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嘲弄不屑。 伸手抚摸着少年俊美倾城的面容，虽连日受伤一直不曾痊愈过，此时容锦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微微弯起的嘴角却显示他的心情极好。 转头打开车厢的壁格，从中取出一个黑色精致的小瓶，扒开瓶塞，容锦垂眸看了遥华一眼，将黑色瓶子放在遥华鼻尖，一种特殊的若有似无的香气丝缕钻入鼻子里，遥华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容锦收起瓶子，塞回瓶塞，然后静静地注视着遥华的表情变化。 不大一会儿，少年眼睫微闪，缓缓睁开了一双如黑曜石般幽深又显得干净的眸子。 “遥华。”容锦笑了，眉眼似染了无边风华，“你醒了。” 遥华躺在车厢软榻上，沉默地盯着他。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容锦嘴角微微扬起一个王者的弧度，孤傲自负，居高临下，“是你自己说的，本王若有本事离开大雍，你不会拦着。” 遥华没说话，眼神平静得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 “我们已经离开大雍。”容锦撩开布帘，看着外面一望无际的广阔天地，“即墨遥华这个人从此会在大雍彻底消失，以后不再有即墨遥华，大雍也不会再有十四皇子，而北齐九皇子的府里，从此却会多一个男宠……” 放下布帘，容锦笑了笑，“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遥华身体完全无法动弹，但是这不妨碍他用看蝼蚁一般鄙夷的眼神看着容锦，“你处心积虑想要的，当真只是让本殿下做你的男宠？” 容锦沉默了片刻，“之前当然不是，不过现在……的确是的。” “既然以前不是，而眼下本殿下也已经成了你的笼中之鸟，那么显然你应该不介意与本殿下说说你的计划吧？”遥华垂眸，嗓音清淡平和，没有丝毫的焦躁不安。 “路途遥远，为了避免烦闷无聊，本王倒是愿意为你解解闷。”容锦说着，伸手抚摸着他的下巴，“反正到了我的手里，你已经逃无可逃，况且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 遥华没说话，表情平静淡漠。 “本王来大雍，其实就是为了你而来。”容锦道，“十年前，北齐钦天监卜了一卦，大雍有个假凰真龙乃是紫微星转世，以后会是沧澜大陆天下之主……虽然钦天监能力有限，没有卜出此人是谁，但能指出具体的方位，对本王来说就已足够。” 遥华闻言，波澜不惊地道：“十年前？” 通常情况下，此类预言不该是在帝星降世当年就卜出结果来？ “是啊，十年前。”容锦点头，“因为十几年前，钦天监有过一次元气大伤，所以错过了你出生那一年最关键的时候，也因为如此，钦天监只能大致指出大雍皇族所在的方位，而无法具体到你的身上。” 第453章 十年筹谋 遥华轻轻地眨了一下眼，表示了解。 “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总共也就只有父皇和本王二人知道。”容锦接着道，“父皇曾针对这个问题问过本王和几位皇兄——当然，我父皇是个聪明的皇帝，他没有直接拿钦天监的话来说，而是拐个弯问众位皇子，如果以后有个人能统一沧澜大陆，他们应该怎么办？” 的确是个聪明的皇帝，遥华心想。 而且还是个有野心的皇帝，站得够高也看得够远。 容锦笑了笑，慵懒地倚在榻上：“本王的那些皇兄们眼界狭窄，整日只知道盯着父皇身下那张椅子，谁会去想统一天下？在他们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彼时才八岁的本王却告诉了父皇，以后如果真有能统一天下的人，那么……那个人只能是我。”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遥华：“你以为本王为什么能做到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因为本王长得好？还是因为本王母妃得宠？都不是。因为父皇从本王的眼中看到了野心抱负，看到了他想要统一天下的梦想。” 遥华没有再说话，而是安静地听着容锦说。 其实很多时候很多事情真的是因果关系，就像之前一直有人不明白，为什么北齐九皇子容锦明明不是宠妃生的，他的母亲也不是皇后，却能让北齐皇帝对他那么宠爱，甚至内定为北齐下一任帝王。 原来答案就在这里。 自古以来当过皇帝的人很多，有些帝王喜欢美人，有些帝王独爱诗词，有些帝王爱江山胜过一切。 然而这些皇帝之中，真正能把眼界放在天下社稷上，看到长远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之后基业的人……却寥寥无几。 而很显然，北齐皇帝就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当然，有雄心壮志的人不一定自己就能做到想做的事，但是他希望有人替他做到——无疑的，他从自己的儿子容锦身上看到了这样的希望。 “后来父皇曾单独告诉过我钦天监占卜的这个结果，他说，大雍有个皇子是所谓的命定帝星转世，以后会成为我帝王之路上最大的阻碍，在我成为北齐皇帝之前，我必须先解决掉这个障碍……” 语气微微一顿，容锦神情显得有些怔忡，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我很庆幸自己早早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为此不惜花费十年时间筹谋，用自己的血液饲养出睡蛊。这种蛊本性温和，不凶残，也比较好养，并且不会被任何人察觉，最重要的是可以通过血气传播。” 遥华心下了然：“所以本殿下此时无法动弹，就是因为身体里被你下了睡蛊？” “是啊，本王费心研究了十年，针对的人是大雍皇族子嗣，自然要万无一失才行。”容锦叹了口气，“这种睡蛊通过血气传播之时，只对拥有大雍皇族血脉的人有用。” 眸光微转，他语气清淡：“比如你，比如……皇甫玄音。” 第454章 轻薄 遥华淡道：“十年前你还是个孩子，如何知道大雍皇族的血脉是怎样的？又如何针对大雍皇族的血脉饲养出睡蛊？” 容锦闻言浅笑：“聪明如你，应该能想得到这个答案才是。” 遥华沉默了片刻，随即似想到了某种可能，淡淡道：“十年前，大雍皇族同时夭折了两个孩子……” “没错。”容锦淡笑，“其中一个是皇甫玄音，另外一个是排行第十的皇子。” 遥华又沉默了片刻：“为什么一个公主一个皇子需要同时失踪？” 这也是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查清楚的事情，此时想来，原来跟北齐皇族有关。 “这件事是我父皇的主意。”容锦眉梢微挑，“你该知道，那时候我们都是孩子，没能力左右这些事情。” 遥华不置可否。 十年前……没错，他们都是孩子，还远远做不到这些。 “一开始只是想带走九公主，因为她的母亲微分低，在皇帝的后宫里没什么存在感，就算失踪了也不会引起太大的震动，但是把她带出宫之后，却不小心出了点意外。” 那个当时才六岁的女孩子被人劫走了，北齐皇帝派出来的高手追踪了很久，却彻底失去了消息。 后来不得已之下，才又进宫带走了排行第十的皇子——当然，就算这两个孩子如何不得重视，但毕竟也是皇子公主，失踪了必然会引起皇帝派人追查。 因此暗卫们从宫外弄来了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尸体，制造了九公主和十皇子前后夭折的两起假象。 “十年前的细节我不是很清楚，也没兴趣问。”容锦道，“总之，大雍十皇子被顺利带到了北齐，他的血脉对我有用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 对于已经过去的事情，遥华似乎也不太感兴趣，对此没什么特别先说的。 沉默了一会儿，他道：“玄音现在如何了？” “放心，死不了。”容锦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本王喜欢你，又怎么会对她不利？可她如果知道你被本王带走，定然会震怒，然后会发动所有可以发动的人来追击我们，本王可不想应付这些，所以就让她先睡一段时间。” 遥华平静地看着他：“你知道玄音是战王的心头宠吧？” “知道又如何？”容锦扬唇淡笑，“战王的本事很厉害，本王知道。他的四方城可以称霸天下，本王也很清楚，但至少眼下这种情况，他奈何不了本王。” 遥华没说话。 “知道为什么吗？”容锦弯腰，在遥华唇上亲了一下，“因为他们这一世在渡劫，若是干涉凡尘太多的事情，他的心尖宠只怕会……不得善终。” 遥华眯眼，眼底丝丝缕缕寒气翻涌：“容锦，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本王自然是知道。”容锦微微抬头，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嗓音带着几许蛊惑，“遥华，只要你以后乖乖留在本王身边，我保证不会动皇甫玄音一根头发——这个世上，你唯一还在乎的人，应该就只有她了吧？” 第455章 天降大任 如画的眉眼似笼罩了一层寒冰，衬得遥华五官越发清冷疏离，高不可攀。 可容锦却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遥华的怒火，两眼直直地盯着眼前色泽浅淡的唇瓣，强烈地欲一亲芳泽的想法，让他的气息都染上了几分魅惑情欲的味道。 遥华唇角紧抿，眼底涌上了冰冷暗黑的气息。 容锦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控制了自己的冲动，直起身子，重新倚回榻上，“来日方才，等回到北齐，进了本王的府邸……”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遥华却听出了他的意思。 冷冷一笑，他慢慢阖上了眼，唇瓣微扬的弧度带着一如既往的淡漠和不屑。 …… 虽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容锦，但玄音毕竟是在宫里出了事，目前尚不知情的天德帝很快派太医到了将军府问明情况。 “她没事。”战王负手站在院子里，把太医拦在了门外，“回去告诉皇上，皇甫玄音身体有些不太舒服，要在府中休息几日，禁止任何人来打扰她。” 太医于是只能回宫复命。 看到几个太医鱼贯离开，帝沧澜才转身进了屋子，走到榻前看着昏睡不行的玄音，沉默地在榻前椅子上坐了下来。 单手撑着额头，他一语不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太医是皇帝派过来的？”温谨言从门外走进来，手里端着托盘，“我拿了些热食过来，你先吃一点吧。” 帝沧澜没说话，矜贵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我觉得可以派人去北齐走一趟。”温谨言在床沿坐下，盯着玄音沉睡的容颜，“容锦的本事颇为古怪。” “没什么古怪的。”帝沧澜道，“睡蛊这种东西原本并不存在，是以天生拥有纯净血脉的人修炼灵力之后，以自身元气幻化而出的一种无形体之蛊。” 温谨言眉头微皱：“北齐有这样的人？” “有一个。”帝沧澜道，“北齐钦天监监正就是，容锦体内饲养的睡蛊应该就是他的杰作。” “既然得知了源头，那么有办法可解？” 帝沧澜沉默了片刻，“办法不是没有，但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本座不打算用。” 温谨言有些意外，不过想了想，似乎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十四皇子怎么办？” 帝沧澜闻言，忍不住又沉默了片刻：“他的死活跟本座没什么关系。” 温谨言挑眉，这句话应该还没说完吧？ “如果可以，本座什么都不想理会。”帝沧澜语气疏冷无情，“反正等玄音二十四岁之后，这里的一切该结束都结束了，天下该统一也统一了，即墨遥华依然会是天下霸主——只不过，期间注定会受一些折磨而已。”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 即墨遥华这样……其实真不算什么。 “但是玄音不会同意。”温谨言一语切中要害，语气甚至带着点揶揄，“如果你对即墨遥华的事情袖手旁观，那么注定，你以后的日子会比即墨遥华更悲惨。” 帝沧澜睨了他一眼。 第456章 冲锋陷阵 温谨言淡淡一笑，并不畏惧他的眼神。 帝沧澜转过头，安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玄音。 如果可以就这样任由玄音睡到二十四岁……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不过睡一觉的时间。 他可以把她带走，让她在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好好睡上几年，甚至可以把这次沉睡当成是修炼——如果没有遥华这个人的存在。 这样的安排简直再完美不过，他可以跟玄音一起好好渡完他们这一世的劫，然后走上幸福厮守的通天大道。 ……可惜，有了即墨遥华的存在，这一切美好的幻想就只能成为幻想。 想到这里，帝沧澜不免有些郁闷，还有些恼怒。 温谨言说得没错。 如果他对即墨遥华的遭遇袖手旁观，以后玄音醒来一定不会原谅他，那么就算这一世他们渡劫成功，以后他大概得继续渡劫——渡他自己的劫，时间是漫长的万万年。 谁叫玄音从来就是个凡人，拥有凡人的七情六欲，永远割舍不掉亲情的牵绊？ 横行霸道无所不能的修罗殿殿主大人，此番终于体会了一回身不由己的感觉。 “如果本座亲自去一趟北齐，你能保证玄音的安全？” 温谨言回过头来，简单考虑了一下，然后正色道：“我觉得你暂时还是别去为好。” 帝沧澜皱眉。 “若容锦当真发兵大雍，你最好能代替玄音出战，先保住大雍的疆土不受战火侵袭。”温谨言语调平静，“大雍的江山以后会是十四皇子的江山，大雍的存亡比十四皇子更重要——而且十四皇子在容锦手里，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帝沧澜冷冷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本座还得给大雍皇帝冲锋陷阵？” “不是给大雍皇帝，而是代替你家爱妃。”温谨言嘴角一抽，“王爷别忘了，玄音现在是大雍风头最盛的少年将军，若不是她现在昏睡，冲锋陷阵的人应该是她才是。” 帝沧澜顿时无话可说，代替自家爱妃冲锋陷阵……这么一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是夜，月朗星期，万籁俱寂。 一身黑衣仿佛要融入黑夜里，帝沧澜负手站在蘅芜苑的庭院中，淡漠开口：“云崖，祁月。” 话音落下，两道人影从黑夜中疾掠而来，转瞬间跪倒在院中，“主人。” “你们以前跟在容锦身边，对北齐比较熟，即刻出发，暗中保护即墨遥华的安全。”帝沧澜声音沉冷，“记得不要跟北齐钦天监近距离接触。” “属下遵命。” “青玄，南轩，冥尘，离殇。” 四条人影掠至眼前，恭敬跪倒：“听主人差遣。” “青玄和南轩回去四方城，盯着楚国和炎国的动向，尤其是炎国大长公主。”帝沧澜声音冷漠，不含丝毫情感，“若炎国和楚国开战，暗中助楚国一臂之力。” “属下领命。” “冥尘和离殇去北崖断魂林一趟，替本座采七株断魂草，并即刻找回雪焰。” “属下领命。” 几人恭敬地应下，起身疾掠而去，转瞬间就全部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第457章 变身 次日一早，天德帝又派人来问玄音的情况。 温谨言在前厅招待了宫里的内侍，淡淡笑道：“少将军没什么大碍，请皇帝陛下不必过多地担心。” “呃，少将军吉人天相，身子无恙自是最好。”内侍笑了笑，很快又道，“皇上有点事情想请十四皇子进宫一趟，还请温皇子能代为传达。” 温谨言诧异：“十四皇子？” 内侍点头。 “十四皇子——” “即墨遥华昨晚看书看得晚了些，此时尚未起身。”厅外插进来一个淡漠如雪的声音，一袭黑袍的帝沧澜迈步跨进门槛，疏冷的目光落在内侍面上，“你先回去复命，待他收拾妥当，自会进宫去见皇帝。” 内侍还要再说些什么，然而一接触到帝沧澜冷漠寒凉的视线，扑面而来的威压让他脸色微变，所有未出口的话全部吞回了肚子里。 “……是，小的这就回去复命。” 说完，头也没敢抬地快步离开。 温谨言沉默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待内侍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头看向帝沧澜，“十四皇子被容锦带走的消息，你要直接跟皇帝说了？” 帝沧澜点头：“没有隐瞒的必要。” 况且就算要瞒，也肯定瞒不住。 天德帝又不是什么好糊弄的蠢货。 “爹爹。”小奶包子软糯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丝缕困惑不解，“娘亲怎么到现在还没睡醒？都两天了……” 说话间，他迈着小短腿跨进门槛，仰着头，黑漆漆的一双大眼看看帝沧澜，又转头看看温谨言，“娘亲是不是生病了？” 温谨言伸手把小包子抱了起来，摇了摇头，温柔浅笑：“娘亲最近太累了，所以有些嗜睡，宝宝别担心。” “那娘亲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温谨言不忍心欺骗小孩子，但……该怎么跟他说？ 他以前没有应付孩子的经验，也是生平第一次面对眼下这种情况，沉默之后，不由转头看向帝沧澜。 “雪焰很快就回来了，当时候你有了玩伴，就不会再牵挂娘亲了。”帝沧澜道，“你娘亲会安静地睡上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了才会醒来。” “我不想跟雪焰玩，我要娘亲，我就要娘亲。”小包子嘟了嘟嘴，颇为委屈地看着他爹，“娘亲是不是生病了？” 帝沧澜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提了过来，“你要是不听话，信不信我再把你冰封起来，让你永远也长不大？” 小包子闻言，顿时小嘴儿一瘪，眼眶开始蓄满晶莹。 “不许哭。”帝沧澜声音疏冷，完全没有之前对待儿子的温和，“你多大了，整日学着小孩哭鼻子？真以为扮了几天小孩你就真是小孩了？再这样不懂事，你就给我去跪着反省。” 一番话冷冷落音，听得温谨言直皱眉头，刚要出言阻止，却见小包子眼眶也不红了，默默瞥了他爹一眼，然后…… 当着温谨言和帝沧澜的面，玄幻般变成了一只雪白的小狼崽子，然后咻的一下，如闪电般跃了出去。 第458章 醒不了 当晚，帝沧澜在御书房里见到了天德帝。 几句话说完，天德帝惊得脸色大变：“容锦逃了，并且还带走了遥华？” 帝沧澜点头：“原则上来说是这样没错，不过容锦并不算逃走，而是所有的一切本来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天德帝呆住，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皇上先歇着吧。”帝沧澜说完话就打算离开，显然没有把天德帝的心情放在心里，“本座告辞。” “等等。”天德帝猛然回过神，连忙阻止帝沧澜离开，“战王先稍等一下。” 帝沧澜回头，微微皱眉：“还有什么事？” 陆平低眉垂眼地站在一旁，连吭声都不敢，战王在此，哪轮得到他说话？ 不过想来，这整个天下大概也只有战王能用这样带着点不耐烦的语气跟天德帝说话吧？ 天德帝道：“朕想知道，玄音什么时候能醒？” “暂时醒不了。”帝沧澜道，语气很是稀松平常，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天德帝此时火急火燎的心情。 天德帝脸色骤变：“暂时醒不了？” “皇上这是什么表情？”帝沧澜皱眉，“玄音只是睡一段时间，没什么性命之忧，她是本座的爱妃，本座都没有担心，皇上更没必要如此大惊小怪。” 天德帝被堵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他不担心？ 他当然不担心，可他这个皇帝不担心才怪。 而且玄音当真是睡一觉那么简单吗？ 容锦逃了，还带走了遥华，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北齐边关的十六万精兵随时可以踏破大雍边关，玄音只是睡一段时间……一段时间是多久？ 如果两国交战的时候她还不醒，到时候派谁去抗击敌军？ 如果西秦得知这个情况也跟着凑热闹，到时候谁来保家卫国？ 一想到这些可能性极大的危机，天德帝哪里还是安下心来处理朝政？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该让容锦跟遥华在一起，更不该让他跟玄音住在同一座府邸。 “皇上不是有很多儿子？”帝沧澜似乎终于看出了天德帝的心思，慢悠悠地开口建议，“可以让元王去，他现在在闭关，正好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还有旭王，他之前提议把十四皇子送给容锦，如今十四皇子真被容锦带走了，大雍和北齐两国应该相安无事才对，既然不能相安无事，就证明他的决策是错误的，理应由他去挽回局面……” 战王一边说，陆平一片把头低下去，低得不能再低了。 天德帝嘴角直抽抽，脸色难看至极。 陆平几乎敢用项上人头保证，此时站在面前说这番话的人若不是战王，皇上一定摸起龙案上的镇纸就砸过去了。 但因为使战王，天德帝只能忍下这番明显带有嘲讽意味的言语。 “本座估摸着暂时不会打。”帝沧澜淡淡开口，“容锦刚离开大雍不久，眼下应该还没有回到北齐皇城，就算回去了也得准备一段时间才能开战，毕竟他不是盲目之人。” 第459章 祸福相依 容锦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他的目标是整个天下，而不是眼前这点利益，所以就算要对大雍发兵，他也会做足准备。 十六万精兵留在边关只是威慑。 真正有本事的将军求的永远不是一场表面上的胜利，而是以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赢面。 此时容锦尚未回到北齐，很多事情都还没来得及做，若只靠飞鸽传书传达命令，或者单凭往来信件安排战场之事，显然会稍显急促。 他需要回去自己的地盘上，召集所有的军师谋士制定完美的方案——从哪个国家先开始，如何一步步完成他伟大的帝王大业。 御书房里静默了片刻。 天德帝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做了这么久的皇帝当然不是白做的，听了帝沧澜一番话，心思稍定，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沉不住气。 可就算容锦暂时不会打，以后早晚也会打。 天德帝倒不是担心大雍真的无将可用，如今镇守边关的几位将军本事都算不错的，可万一……万一有什么危急的时候，他还有个能救急的人不是？ 若不是因为玄音的关系，帝沧澜其实真的是一句话都不可能跟天德帝多说，大雍是死是活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可谁叫自己的爱妃是大雍战将？ 而且，就算玄音这辈子没打算跟天德帝相认，但那层血缘关系还在——其实身为修罗殿殿主的战王大人，根本不在乎人间这点所谓的血缘关系。 但是…… 好吧，殿主大人难得自降一回身段，耐着性子跟天德帝多说了两句：“十四皇子被容锦带走这件事，不一定就是祸，自古以来祸福相依，你还是看开点比较好。另外……” 语气微顿，殿主大人无比高冷地道：“如果真到了领兵交战那一天，玄音还没醒来，本座倒是愿意助大雍一臂之力，就算是为了爱妃，也会保住你的帝王之位，放心便是。” 说罢，显然真的是不想再多逗留，战王大人径自转身开门离去。 御书房里又陷入了静默。 天德帝皱眉盯着战王大人离去的方向——虽然外面只看到漆黑的夜和远处的灯火。 “他刚才说，愿意为了玄音而保大雍无恙，对吧？”转过头，天德帝看着陆大总管，“是这个意思吧？” 陆平点头：“约莫就是这个意思。” “那敢情好。”天德帝松了口气，“如此一来，朕倒是希望玄音能多睡一段时间才好，战王掌控着四方城的势力，如果他肯帮忙，大雍还需要惧怕谁？不管是北齐还是西秦，只怕都不是战王的对手吧。” 战王，战王，真是名副其实。 陆平嘴角一抽，低头不说话，心里却在想，要是战王听到这番话，不知是什么感想。 居然希望人家爱妃多睡一段时间…… “不过，什么叫保住朕的帝位？”天德帝反应过来，皱眉纠正，“明明是保大雍万千子民，若是苍生覆灭，朕就算还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又有什么意义？” 第460章 没脸没皮 撇开强制地掳走遥华这一点不谈，容锦其实还算是个体贴细心的人，知道遥华被困在马车里不方便，因此一路上伺候得很是精心周到——比如擦澡什么的，都是他亲力亲为。 这一点上，倒是跟将军府中伺候玄音的战王大人一样的体贴。 当然，伺候玄音跟伺候遥华不一样。 战王大人乐在其中，玄音姑娘就算清醒也最多就是羞涩一番，绝不会因此而生出杀人的念头。 但遥华显然不一样。 因为要赶路的关系，这一路下来几乎很少有住客栈的机会，而夏天天气热，对于容锦和遥华这样的身份来说，闲着没事的时候一天沐浴个三五次也正常。 虽然现在在赶路情况下条件不允许，可闷在马车里也不可能不洗澡，于是每天帮遥华擦澡就成了容锦专属的任务。 不过，马车里的气氛却是随着每一次容锦给他脱衣擦澡而变得格外压抑，遥华的脸色也一天天变得难看至极，如罩寒霜。 容锦毫不怀疑，若遥华身体能动，此时定然已把他碎骨成渣。 如此行了八天，北齐皇城终于遥遥在望。 “遥华。”容锦坐在遥华身边，伸手抚摸着他的脸，“这些日子委屈你了，等入了王府，本王一定好好补偿你。” 遥华冷笑：“你确定是补偿而不是报复？” 这样的补偿……谁爱要谁要。 “当然是补偿，本王怎么会报复你？”容锦淡淡笑道，“之前在大雍时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是本王愿赌服输，心甘情愿，跟你没什么关系，况且很多事情都在本王算计之中，自然不可能迁怒在你的身上。” 遥华唇角微挑，淡漠而疏离。 “本王的府邸里规矩比较多——当然，不是刻意针对谁，而是因为府里有一位很刻板的王府长史。”说到这位长史时，容锦的语气似乎有点微妙，“不过本王不会让他打扰到你，府里也不会有人对你不友善——” “容锦，你这样有意思吗？”遥华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施恩也要看对象，本殿下没兴趣看你演戏。” 容锦沉默地看着他。 “你既然能做出如此没脸没皮的事，还指望一点小恩小惠就让本殿下感恩戴德？或者，你觉得本殿下到了你的地盘上，又如此身不由己，便会寻求你的庇护？”遥华不屑地冷笑，“做梦。” 容锦薄唇微抿，目光显得幽深难测。 遥华闭上眼，嗓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又显得格外漠然无情：“除非你以后能一直囚禁着我……容锦，你最好祈祷能永远囚着我。” 否则，本殿下定会让你后悔今日所做的一切。 言下之语虽然未说完，但容锦显然明白他的意思，闻言道：“如果有可能，本王也希望能一直囚着你，让你哪里也去不了，这辈子只能呆在本王身边。” 马车停下之际，容锦的声音亦停了下来，外面很快传来恭敬的一句：“殿下，到了。” 容锦笑了笑，俯身将遥华从车厢里抱了起来，“遥华，欢迎来到本王府里做客。” 第461章 容锦年龄尚未及弱冠，按道理来说，其实还没到封王立府的时候，但皇帝宠他，为了打破一些规矩也不算什么。 他的身份地位以及在北齐皇族的分量，从王府中众人整齐恭敬地列道跪迎的阵仗中就可略窥一二。 傍晚的阳光依然带着不容忽视的灼热，但相比起正当酷暑时节的大雍，北齐的气候却似乎隐隐让人觉得舒适一些。 不过，天气如何显然不妨碍九皇子府中的忙碌。 回府，迎接，一道道命令传下来，众多管事下人有条不紊地领命而去。 安置住处，备浴，更衣，用膳。 等一件件事相继忙完，这一天的时间就已宣告结束—— 夜渐深，忙碌的下人慢慢退去，庭院里不见一丝声响。 容锦抬手挥退屋子里仅留的两个侍女，掀开垂落的烟罗丝帐，看着已经沐浴完换上了一身白色寝衣的少年。 一头柔缎墨发铺陈在枕上，灯火下，少年容锦精致如画，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美感。 “遥华，你说本王这般……像不像是金屋藏娇？”在榻前坐下，容锦偏头看着瑶华绝美的姿容，似玩笑般开口。 遥华沉默地望着头顶雕梁画栋，神色漠然疏离，似乎并不想理会他荒谬的疯言疯语。 “钦天监预言，你会是天下之主……”容锦伸手，爱不释手地轻抚着遥华的脸，“如果本王一直把你困在这里，这个预言是不是就会自动被打破？” 遥华唇角微挑，扬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明日一早，本王会进宫询问钦天监。”容锦笑了笑，眼底流露出炽烈的光芒，“如果本王有朝一日真能征服六国，君临天下……遥华，你是否愿意站在本王身边遥看这万里江山如画？” “容锦。”遥华平静地开口，“本殿下给你一句忠告——如果你真想征服天下，成为万人膜拜的天下之主，那么对于本殿下，你最好是早些杀了。” 容锦皱眉：“杀了？” “是啊。”遥华语气清淡淡，似乎再述说一件跟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不杀了我，你只怕很难实现自己的野心抱负——当然，如果你有足够的信心能困我一辈子，或许……” “遥华，我怎么会杀了你？”容锦打断他的话，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我舍不得杀你，然而是否要困一辈子……或许以后你会改变心意，心甘情愿留在本王身边，本王还有什么理由困住你？” “心甘情愿？”遥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容锦，似乎觉得他在说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然后讽刺地笑笑，嗓音凉薄无情，“容锦，你以为本殿下跟你一样贱吗？” 容锦脸色一变。 “本殿下不介意提前给你个警告。”遥华道，“只要本殿下有机会脱困……容锦，本殿下不废了你，就不叫即墨遥华——你且记着这句话。” 平平淡淡的一番话，没有波澜起伏，没有声嘶力竭，平静得近乎淡漠。 却让容锦感受到了一种深沉的，发自骨子里的寒意。 第462章 孤傲 屋子里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容锦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遥华，这个少年长得是真的漂亮，雌雄莫辨，可男可女，不管放在男人之间还是放在女人堆里，他的容貌都是顶尖的。 或许是因为现在年龄还小的关系，他的五官趋于柔美，若是以后轮廓长开了……他是不是依然美得这么夺人心魄？ 容锦不确定，但他知道就算以后遥华没这么美了，他也不想放手。 这个少年当初最吸引他的是容貌，可相处之后，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征服，不只是俊美出尘的外表，更是对方身上那种万事不留心的淡泊心态，以及比他更深不可测的实力，绝对无情的手段…… 这个十二岁的少年，不管是容貌还是脾气性情，都跟其他人有着太多太多的不同。 他有一种毁灭他的冲动，也有一种把他揉入怀里，让他永远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渴望。 容锦清楚自己能同时做到这两点——可他知道，这两种心理是矛盾的，若真的这样做了，后果只会是彻底毁了遥华。 所以他才想跟他商量，哪怕遥华只是迫于如今的情势而不得不与他虚与委蛇，只是表面上假装顺从……容锦也愿意相信。 可他完全没有想到，就算如今身不由已，就算沦落到这般地步，遥华依然不会说一句好听的话，孤傲的态度依然不曾有丝毫服软。 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容锦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本王只能永远囚着你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这间屋子里精美华丽的摆设，“这寝居跟本王的主殿靠在一起，一应家具物什都是按照皇子标准配置的，住在这里你不会委屈，本王会安排一些细心的侍女来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遥华闭上了眼，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现得很明显。 容锦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他白皙无暇的肌肤上，淡淡一笑：“本王调来了王府中最顶级的高手护卫在周围，王府中还设下了最严密的阵法……遥华，如果你可以自由行动，这阵法或许你能破解，但是其他人……本王倒是有些信心，无人能做到这一点，所以你得安心地住下，因为暂时没有人能救你出去。” 遥华没说话，似乎已连搭腔都不屑。 容锦起身把他抱起，往床榻里侧挪了一点，随即自己也宽衣在床上躺了下来，“今晚本王在这里睡，放心，本王不会对你做什么。” 遥华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一语未发地阖着双眸。 一夜风平浪静地过去。 次日一早，遥华醒来时已是辰时。 试着动了动身体，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甚至连容锦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睡蛊…… “公子，您醒了？”侍女端着水盆进来，看着遥华睁开眼，连忙恭敬地上前，“奴婢伺候您洗漱。” 遥华没有任何回应。 “天没亮我家王爷就进宫了。”侍女把水盆放在一旁，“王爷说，他很快就回来，公子有什么需要可以等王爷回来——” 第463章 恶心 “我要如厕。”遥华声音平静，完全没有少年该有的羞涩。 侍女一愣，随即垂眸掩下脸上的燥热，恭顺地道：“是，奴婢伺候您——” “本王来吧。”容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人也踏了进来，挥了挥手，“你先出去。” 侍女躬身告退。 容锦把遥华抱起来往后面走去。 遥华一语不发，不挣扎，也不抗拒，似乎对于如厕这样私密的事情被人伺候，也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遥华。”容锦沉默了一瞬，垂眸看他，“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遥华语气淡淡：“说什么？” “回到北齐之后，本王有时候会很忙，不在府里的时候若是由侍女伺候你，你会不会觉得不自在？” 遥华淡道：“没什么不自在的，本殿下无所谓。” 容锦一噎。 “如果本王放开你，让你能在这屋子里自由行动……” “我说了无所谓，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遥华还是这句话，语气平静得让人觉得无情，“但是别试图跟我谈条件，我不会承诺你任何事情。” 容锦抿唇，把他放回床榻上，拧了毛巾擦着他的脸，淡淡道：“今日进宫，本王见了父皇之后又去见了钦天监。” 遥华没说话，显然对他所说的事情完全不关心。 “钦天监监正语气很强硬地让本王杀了你。”说到这件事，容锦神色明显有些不虞，“本王没答应，他说本王若不杀你，以后必会后悔。” “监正是个聪明人。”遥华淡笑，“不杀我，你以后一定会后悔。” “本王不会杀你，永远也不会。”容锦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看着遥华，“本王喜欢你，难道是个错误？” 遥华冷笑。 “遥华，本王是真的喜欢你，为什么你不能回应我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容锦说着，不由自主地加重了语气，“遥华，本王是真的喜欢你，真心的……” “我不稀罕。”遥华语气淡漠无情，“也承受不起。” 容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想伤害你……” “容锦，别这么幼稚。”遥华嗓音淡淡，却透着讥诮，“你看我比你少好几岁呢，我有你这么幼稚吗？自己做什么事承担什么后果，别在这里演什么煽情的戏码，我觉得恶心。” 恶心？ 容锦神情一僵，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他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就只是恶心？ 站起身，他冷冷道：“就算你如何恶心，这辈子也只能留在这里，本王会让你恶心一辈子。” 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摔门离去。 屋里恢复了一片静默，遥华目光平静地盯着头顶，淡漠沉静的脸上窥不见一点异样表情。 容锦出去之后就后悔了，因为遥华还没吃饭。 站在庭院里，他转过头盯着紧闭的房门，脑子里闪过钦天监早上说的那句话：“如果殿下想征服这六国天下，即墨遥华必须死，否则不管殿下做多少努力，最后也必会功亏一篑。” —— 双倍月票来袭，小可爱动动手指，求月票，么么哒~ 今天至少八更~ 第464章 为何要这么做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 只要即墨遥华不死，容锦永远不会是他的对手。 永远不会是他的对手…… 容锦握了握手，心里忍不住想，自己当真不是遥华的对手么？ 他想要这天下，也想要遥华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这个要求很过分？ 容锦抬头看了看，夏季太阳升得早，这个时候温度已是灼热，他一个人独自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吩咐了下人去准备一些吃的送过来，然后转身移步至门前，推开房门往屋子里走去。 晌午过后，他命人传了自己心腹，一个精通医毒之道的男子至书房。 坐在椅子里沉默了很久，他道：“有没有什么药物能使人内力全无，但可以自由行动？”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三十多年的青衣男子名叫梅君岭，听到容锦的话，忍不住皱眉，“是为了带回府的那个大雍皇子？” 容锦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遥华中了睡蛊的事情——不，应该说，容锦体内饲养了睡蛊的时候，之前只有他父皇和钦天监监正知道，如今睡蛊已经养成，想要做到的事情也已经做了，他显然也没必要再隐瞒。 “那些年里，本王以自身血气饲养了一种蛊，可以使人沉睡。”容锦淡淡道，“如今这睡蛊就在即墨遥华体内，不过养蛊的人是本王，本王自有让他清醒的办法，但他目前也只能保持清醒的神智，身体却无法动弹。” 梅君岭以前并不知道睡蛊的事情，此时闻言，不由沉默了片刻，随即道：“王爷为什么要这么做？” 容锦没说话。 他该如何跟他解释，因为钦天监早在十年前就算出了大雍有位皇子会是以后的天下之主，而为了这个预言，他提前十年在自己身体里饲养了睡蛊，只为了在不被任何人察觉防备前提之下对付这位大雍皇子，结果自己却喜欢上这位皇子？ 关于即墨遥华的事情他不想多说，而显然梅君岭也看出他不想多说，于是淡淡道：“药物也不是没有，但属下总该先确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能盲目下药。” “如果解除他体内睡蛊的控制，他的内力比本王深厚。”容锦道，“而且脑子也很聪明，简而言之，就是一般的药物对他不管用。” 梅君岭闻言诧异：“内力比王爷还厉害？” 容锦点头。 梅君岭沉默，说实话，他从没有觉得他家王爷是个天下无敌的人，但纵观各国皇子，他也没想到还有人会比容锦厉害。 不但武功厉害，心机头脑也聪明，这样的人……他不明白王爷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而是要带回王府控制起来？ “王爷。”梅君岭沉吟了片刻，“药物属下可以想办法，但前提是属下必须先见见这位大雍皇子。” “不必。”容锦想也没想，直接回绝，“你只管把药给本王做好，其他的，你无需理会。” 说着，淡淡道：“还有，本王不希望这件事泄露出去。” 第465章 那一世1 玄音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出现了她前世今生所有的事——非人为控制，也没有谁刻意让她记起这些，然而这个长长的梦境里，却把她前世今生所有的经历全部回忆了一遍。 仿佛记忆苏醒，又像是在观看一个人从出生到死去的纪录片——与之不同的是，这段长长的纪录片记录的不止是一次死亡，而是数次。 起初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到后来古灵惊怪的修罗殿掌中宠，她的一生可谓是顺风水水，享尽荣宠。 有多少人甚至是神羡慕着她的好运，羡慕她以一个凡人血脉的身份独得修罗殿殿主的至尊宠爱。 只是当时的女孩懵懂无知，对这些没有任何感觉，活得没心没肺，却又那般心软善良，一次次让他为她打破了不插手凡间之事的规矩。 上一次的梦境里很多事情以一种快镜头的速度播放，而这一次，有些事情显然看得更清晰了些。 每一次受尽宠爱，每一次在花季之龄香消玉殒。 每一次投胎转世，每一次追逐寻找。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乐此不彼地享受着这种宠爱与寻找她转世的过程，他觉得这种的生活似乎格外有趣——直到那一世。 她叫凤雪绡，是玄天大陆皇帝和皇后的女儿，尊贵的公主。 她出生那一年，她的父皇母后刚刚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不久，而在此之前，她在母后肚子里尚未出生时，经历据说也挺传奇，发生了很多让人觉得离奇玄幻的事情。 从出生开始，凤雪绡就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不但父皇母后宠她，皇兄也对她千依百顺，她喜欢习武就习武，喜欢弹琴就弹琴，喜欢出去闯荡江湖父母也不拦着。 以至于养成了她荤素无忌，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当然，她武功高强，天下也没几个人是她的对手，她还擅长识毒解毒，对奇门遁甲术也有一定的研究，所以自保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 也因此，父母对她经常出宫的行为不会太过担心。 凤雪绡在江湖上混得很好，如鱼得水，就像苍鹰飞出了笼子，自由自在地翱翔于苍穹……然而，她却很快踢到了铁板。 她被一个白衣男子给缠上了。 这个男人长得好看，武功很厉害，神出鬼没不像个正常人。 他说他叫帝尧。 她白眼一翻，谁稀罕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本姑娘一个人逍遥自在多好，不需要有个跟屁虫跟在身边。 在外人眼里，帝尧笑容温和易亲近，长相俊美有君子风度，可在凤雪绡眼里，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无赖，仗着自己武功好整日缠着她不放，而且总是戏弄她。 他叫她小雪儿，她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总是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走，然后得意地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他，可他总是在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温温柔柔地喊一声：“小雪儿……” 凤雪绡被他折磨得快疯了，没心思再闯荡江湖，只想回到宫里躲起来，彻底远离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第466章 那一世2 然而，愿望与现实总是相悖的。 即便躲到了皇宫里，她依然没能逃得过这个男人比神鬼还要诡谲难测的身手和预知能力。 似乎不管她躲在哪个宫殿，他都能提前一步知道，然后在她刚踏入殿里不久，就精准无比地找到她所在的位置，然后来一句温柔无比的昵称：“小雪儿……” 凤雪绡打了个恶寒，然后继续遁逃，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行了。”他抓住试图又要逃跑的小姑娘，无比温柔无比耐心地道，“本君又不会吃了你，你这么慌里慌张地逃什么？” 凤雪绡简直要被他气得吐血：“我慌里慌张？分明是你阴魂不散才对！” “是，本君阴魂不散。”帝尧笑得牲畜无害，“那你既然知道，还费劲跑什么？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本君也照样找得着你。” 凤雪绡气结。 从小到大，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己本身就是个小霸王——就算是在高手遍地跑的江湖上，她也没惧怕过任何人。 这会儿却被这么一个人给缠上了，她心里怎么能不郁闷？ 可接下来男子的话却让她所有的郁闷不翼而飞。 “天下之大，你肯定做不到处处去看，本君能带你上天入地，带你去看山看海看草原，还能看到漫山遍野的各种奇花异草，颜色纯正的雪狼，大草原上奔腾的骏马，天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雕……” “奇花异草，颜色纯正的雪狼？”凤雪绡撇撇嘴，“我又不是没看过，谁稀罕？” 玄天大陆有座让天下人敬畏有加的凤凰山，山上最不缺的就是奇花异草，珍稀奇兽，而且雪焰是雪狼中的狼王。 她打小就跟它玩在了一块儿，对雪狼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 奇花异草在她眼里就跟普通的花草没什么两样，更不稀罕。 至于大草原上奔腾的骏马……凤雪绡其实真有不好意思跟他说，她亲亲父皇手下有个心腹专门负责管理马场，骏马奔腾的场面她打小也没少见。 “天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雕……”嘴角忍不住又撇了撇，她道，“冰雕有什么好看的？既然能千年不化，那天山肯定是极寒之地，我才不去受罪。” 帝尧嘴角一抽，小丫头片子似乎变得难搞了一些。 心里这般腹诽着，他面上却笑得一派温柔：“那本君就带你去南海龙神殿见识见识？” 南海龙神殿？ 凤雪绡皱眉，目光古怪地看着他：“你是在说梦话？这世上哪有什么南海龙神殿？” “本君没说梦话。”帝尧道，“南海龙神殿是真的有，而且龙神还是本君的好朋友。” 凤雪绡闻言，看着他的眼神越发诡异，活像看一个妄想症严重的神经病。 帝尧被她看得无奈，道：“你看本君长得将江湖骗子吗？” “不像。”凤雪绡摇头，随即淡定地道：“但江湖骗子应该是长什么样子的？歪瓜裂枣的人一出生就是坏人？长得好看的就都是好人？” 帝尧一噎，一时居然无法反驳。 第467章 那一世3 最为了证明自己的确不是江湖骗子，帝尧很快带着凤雪绡去了一趟南海了龙神殿。 凤雪绡第一次体会到了腾云驾雾的感觉，站在云端俯瞰地上——好吧，地上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有眼前这雾茫茫的一片，三千发丝被吹得凌乱，别有一种乘风归去的神仙感觉。 凤雪绡看向帝尧的眼神却终于变得不一样了。 “你是神仙？”她问。 因为凡人不可能这么厉害，就算是父皇母后也不可能有这么腾云驾雾的本事。 帝尧很享受小姑娘投过来的目光，无比傲娇地道：“本君可不是神仙，神仙有什么好？” “那你怎么这么厉害？” “因为本君比神仙还厉害。” 啊？ 凤雪绡懵了一下，“还有比神仙更厉害的？” “当然。”帝尧揉了揉她的头顶，“这天上地下，没有比本君更厉害的了。” 是吗？ 凤雪绡很怀疑。 不过为了能去南海龙神殿见识见识，她暂且掩下了怀疑的眼神。 可帝尧认识这个小妮子已经好几世了，对她的了解比她爹娘对她了解还透彻，此时见她不说话，自然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 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头，她道：“不许怀疑你家夫君的本事。” 凤雪绡呆住，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我家夫君是谁？” “当然是本君。”帝尧道，“还能有别人？” 凤雪绡皱眉：“你什么时候成了我夫君？” “一直就是，不过是你忘了而已。”帝尧道，“否则你以为本君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凤雪绡：“……” 一直追着她不撒手，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从江湖追到皇宫……这就叫对她好？ 这样的好还真是让人不敢苟同。 如果不是她实在打不过他，早在他阴魂不散似的追了几次之后，她就一巴掌拍死他了，还对她好呢。 不过这些话现在当然不能说。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 她现在还在去南海的路上，当然不能得罪这个可以随时把她丢下云端的帝君大人。 走了不知多久，眼前出现一片很大很大，一眼望不到边界的海面。 两人脚下的速度稍微慢了一点。 凤雪绡心有所感，望着这片海域：“这就是南海？” 帝尧点头。 南海神殿就在这茫茫海域极南的位置，是一处凡人永远到达不了的地方。 帝尧带凤雪绡来做客的时候，龙族帝君敖容的状态有点不太正常——曾经的敖容，修为高深莫测，睥睨四方，在四海八荒几乎无神能敌，甚至连天族之主天地都奈何不了他。 但是如今的南海神殿里，气氛却有些莫名的压抑。 帝尧和凤雪绡到的时候，龙族帝君敖容正在远离正殿的山崖修炼，敖容是个俊美桀骜的男子，帝尧见到他时，他神情有些阴郁。 帝尧皱眉：“看你这副模样，像是正在为情所困一样？” 敖容瞥了他一眼，却并未多说什么，而是看向凤雪绡，话却是对着帝尧问的：“这就是你上天入地寻找的小宠儿？” 第468章 那一世4 上天入地寻找的小宠儿？ 凤雪绡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嗯。”帝尧点头，居然没有否认，“就是她。” “什么就是我？”凤雪绡不解地转头看着他，“谁是你的小宠儿？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不长吧？” “认识的时间不长，你就敢跟着他到这儿来？”敖容勾了勾唇角，“你就不怕他把你卖了？” “卖给谁？”凤雪绡哼了一声，“他不缺钱。” 敖容微愕，随即嘲笑帝尧：“你这小宠儿倒是挺有趣，居然知道你不缺钱。” 凤雪绡不喜欢“小宠儿”这个词汇，感觉像是在叫某种温顺的小动物，她又不是动物。 嘴角微撇，她不满地在心里腹诽，暂且忍下，等离开南海龙神殿，她一定拒绝被人再叫“小宠儿”。 “你也很久没来了，走吧，陪本君去喝一杯。” 帝尧被敖容拉着去喝酒，凤雪绡在这里谁都不认识，自然是跟着帝尧一起去。 神仙佳酿她没喝过，但闻着很香。 而且这个地方风景很美，有一种仙境的感觉，酒还没喝，就有了几分奇妙的醉熏之感。 神仙佳酿最吸引人，配着精致玉盏，凤雪绡看着眼馋，有些蠢蠢欲动。 龙族和修罗两位帝君优雅品尝美酒，许久没见，帝尧显然是看出龙族帝君今天情绪有些不对，遂很快就主动问起。 龙族帝君沉默地喝了些酒，心情不佳，借着几分酒意就说起了自己的感情之事，他感情外露，言语间诸多挣扎纠结，还有丝丝愧疚和压抑…… 原来是做了一些错事，伤害了一个女子的心，但伤心之后却又发现自己爱上了那个女子，以至于他现在的状态很有些伤心失意的模样。 小女孩最喜欢听这些轰轰烈烈的感情一事，帝尧倒是真正像个旁观者一样听着，凤雪绡却渐渐听得入了迷，一边听故事，一边品佳酿。 然后不知不觉喝多了玉酿，醉醺醺地酡了容颜。 帝尧起初也没放在心上，等他回过神来，凤雪绡已经醉得一塌糊涂。 无奈之下，敖容只得安排了一处宫殿给凤雪绡先休息，并吩咐了两个侍女就近照顾——今天的事情其实真的是个意外。 不在敖容预料之中，更不在帝尧料想之内。 如果他能提前预料到带小宠儿来龙族走一遭会发生什么事，并且预料到这种事情之后会导致什么后果，他大概宁愿选择去天山走一遭，好好感受一番天山之地极寒的气候，宁愿被冻成冰雕，也绝不会来这里。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很多未知之事的发生往往都是意外。 凤雪绡居住的宫殿离龙族神殿其实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但此事不知如何被龙族帝君的未婚妻知道了。 她以为这个人间女孩就是敖容带回来的那个。 她通过龙族公主的手给这个女孩下了龙族最难解的药，借着体内的酒意催发，让女孩情动。 此事没有造成无法挽回局面的最大原因是，帝尧并没有走远，凤雪绡发生事情之后他第一个知道，并且在凤雪绡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跟她发生了关系。 第469章 那一世5 龙族的药，药性很强。 疯狂的一夜之后，凤雪绡身体里的药性慢慢消退，可她身体娇嫩，这件事耗尽了她的体力，她因此而昏睡了整整三日时间。 醒来时她跟帝尧已经离开了龙族，即便休息了三日，身体上的酸痛仍在，此番她是初尝云雨——加上前几世一起，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有过真正实质上的肌肤之亲。 帝尧没有隐瞒她事情真相，并对她道：“此事我没跟敖容讲出真相，因为牵扯到他的妹妹，怕他难做。” 当然，最主要的也是要保全她的名节。 这件事除了他们自己，越少人知道越好。 凤雪绡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对于女子失身这种事情她似乎并不像一般时下女子那般寻死觅活，或者说失身了就非君不嫁。 但总归要问一句，“那现在该怎么办？” 就算看得开，她毕竟还是个女孩子，事关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她有权知道他这件事的态度——哪怕只是一句道歉，或者安慰。 她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子，就算这件事不是帝尧的错——他只是为了给她解毒，但她失身于他毕竟是事实，他理所当然应该给几句安抚。 帝尧听了之后，沉吟了一瞬，然后问道：“你觉得呢？” 凤雪绡讶异：“我觉得？” “要不，你嫁给我？” 凤雪绡皱眉：“我还没想过嫁人的事情。” “那就等你想嫁的时候再说。”帝尧似乎也无所谓，不过显然也有点担心她在这件事想不开，“你别想太多，这件事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反正你是本君的人，也不可能嫁给别人。” 凤雪绡对帝尧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听到这番霸道的宣言，心里倒也没多少反感——至少，帝尧还算是一个有风度负责任的男子。 可事实有时候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美好。 这件事很快过去了，向来心大的凤雪绡也没再放在心上，跟着帝尧继续游山玩水，去了很多她以前没去过的地方，见识了很多她不曾见识过的事情。 朝夕相处让凤雪绡对帝尧渐渐生出了一种情愫——有别于前几世的懵懂，这一次是真正属于女儿家才有的情窦初开。 她打算再玩几天就回去见见自己的父皇母后，出来时间久了，难免有点想念。 或许，也可以把这个男子带去给父皇母后正式地认识一下。 然而过了些日子以后，她发现自己身体出现了一些异常的症状，经常头晕恶心想吐——经过大夫诊断之后，她有孕了。 凤雪绡懵了。 帝尧也懵了，相比起凤雪绡的毫无征兆，他的反应似乎更接近于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皱了皱眉，他淡淡开口：“这个孩子不能要。” 凤雪绡呆了呆，还没从突然有孕的事实中回过神来，瞬间被这句话惊醒。 “孩子……不能要？”她皱眉看着帝尧，似乎很是想不通，“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帝尧叹了口气，怕吓着她一般，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这只是个意外。” 第470章 那一世6 凤雪绡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道：“我知道是个意外。” 帝尧皱眉。 “我不会要你负责，但这个孩子……”眉心几不可察地微锁，凤雪绡平静地道，“这个孩子是无辜的。” 帝尧闻言，眉头皱得更紧：“既然是个意外，就不该留下。” “为什么？”凤雪绡有些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甚至隐隐有些薄怒，“谁说意外就不能留下？本公主已经说了不要你负责，这样还不行？这个孩子你不想要，我要！我不要你抚养，我把他带回宫做我一个人的孩子，这样也不可以？” 帝尧语气淡淡：“你的意思是，要让本君的血脉流落在外？” “什么叫流落在外？”凤雪绡皱眉，“你自己说不要的，难不成你宁愿杀了他？” “孩子还没成型，谈不上杀不杀。”帝尧语气微冷，“孩子是本君的孩子，本君有权决定他的去留。” 凤雪绡震惊地看着他，就像是刚刚才认识他一样。 因为是他的孩子，所以他就要强迫她打掉？ “帝尧，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她忍无可忍地怒吼，再维持不了所谓的善良大度隐忍，“一直以来是你死皮赖脸地跟在本公主的身后阴魂不散，本公主从没想过要跟你扯上任何关系，是你提出要带本公主去龙族神殿，是你在神殿里没有保护好本公主，才让本公主被人下了药，也是你……” 语气微顿，凤雪绡冷冷地咬牙：“也是你夺走了本公主的清白——若没有你，本公主现在还在江湖上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你凭什么做主本公主的事情？！” “本君无权做主你的事情？”帝尧眯眼，神情带着点威压。 “你就是无权做主。”凤雪绡冷冷道，“当初失身，本公主也没强迫你负责吧？因为我知道这不完全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可事实上，这原本就是你的责任！若不是你非要带我去神殿又没能保护我，我何至于被人下药？何至于失身？又何至于有孕？” 帝尧沉默地看着她。 凤雪绡一字一句，坚定而决绝地告诉他：“这个意外我也不想，但他既然来了，就是我的孩子，是一条无辜且宝贵的生命，你无权剥夺他的存在！” “如果本君坚持要你打掉这个孩子呢？” “那我就跟孩子一起死。”凤雪绡说着，收拾自己的东西就准备离开，“今天开始你不要跟在身后了，我自己找得到回家的路，你若坚持要打掉孩子，可以直接把我杀了一了百了！” 留下这句话冷冰冰的话，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然而嘴上说着容易，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想要一个人回家根本不容易。 虽然她出宫的时候带了一些银两，也有一些银票，但她跟着帝尧天南地北地走，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此番突然要回去，她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 所幸帝尧还有点人性，很快就追了上来，“我送你回去。” 第471章 那一世7 听了他这句话，凤雪绡心里其实是有点难过的。 出门的时候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此番回去肚子里却揣了一个，虽然她不可能打掉这个孩子，但如何跟父皇母后解释却显然是个难题—— 父皇母后很宠她，她不担心回去之后受到什么责难。 可即便是个公主，未婚先孕一事对于皇族来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况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迟早会被人知道，到时候皇族颜面何在，父皇母后脸面何存？ 已经继位的皇兄定然会保护她，可他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倚在车厢里的软榻上，凤雪绡神色有些怔忡。 帝尧心情似乎也有些郁结，很久没有再说话。 马车行到下一个城镇，他停了下来，朝凤雪绡道：“你的身体现在不宜舟车劳顿，我们停下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用别的方法送你回去。” 别的方法指的是什么，凤雪绡当然知道。 她虽然不知自己现下身在何处，但她走南闯北逍遥了这些年，玄天大陆很多事情其实都去过了，这个地方如此陌生，显然离她的皇宫还有很远很远的路程。 若仅靠坐马车，或许不太现实。 所以她也没有逞强，安静地点了点头。 晚上休息的时候，他要了两间上房，他们一人一间，两间上房相邻，晚上方便照顾她。 她对此没什么异议。 原本天真单纯的一个小姑娘，短短几天之内像是长大了许多，也安静了许多，看起来完全没了当初的太真烂漫之气。 帝尧知道这是自己的责任，可他没办法任由她生下这个孩子。 晚上独自一个人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凤雪绡睡不着，沉默地望着屋顶，思绪百转千回——都说功名利禄能看清一个男人的本性。 可她发现，能看清一个人本性的并不仅仅只有功名利禄。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知道自己对帝尧已经生出了不该有的感情——或许是因为他的确能带给她很多欢乐，也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贞洁给了他，因此而产生了一种下意识的依赖。 但这种感情终止于这个孩子到来之前。 一个男人能对自己的血脉都不在乎，他又怎么可能在乎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不相干之人？ 或许正如他自己所说，只是因为“觉得她很有趣，想放在身边宠着，无聊时放在掌心把玩”，待这个小宠儿没趣了，随手一丢就是，若是意外之下多了一个孩子反而麻烦。 这应该就是他不想要孩子的原因吧。 为母则刚。 她以前是小，不太懂事，但她知道虎毒尚且不食子的道理，作为一个人，一个母亲，她又如何忍心伤害自己的亲身骨肉？ 她想了一夜，最后觉得自己其实不该回去，回去宫里也只是让她的父皇母后平白为她担忧，还要整日想办法为她的事情烦心。 她觉得自己有能力自己挣钱养活这个孩子，就让父母以为自己在外面玩得乐不思蜀也挺好的。 第472章 那一世8 转头望了望外面的夜色，凤雪绡思索着应该现在就离开，还是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之后再离开？ 如果现在离开，是不是就注定以后极有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母后和皇兄了？ 可若是等帝尧送自己回去…… 想起白日里他的神情，凤雪绡心里微沉，总觉得帝尧没那么干脆放弃让她打掉孩子的念头。 所以，她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悄悄地离开？ 对，先出去问一下，这里是不是玄天大陆，只要还在玄天大陆境内——那么不管离帝都有多远，以后她早晚也有找到回去的那天。 敛去呼吸，凤雪绡起身悄然拉开窗户，左右看了看，身子轻盈一跃，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伸手抚着自己的腹部，她轻轻吁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头也不回，毅然决然地消失在夜色里。 帝尧站在窗前，看着那个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小姑娘身影，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留下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凤雪绡是施展轻功离开的。 所以等帝尧出去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消失了踪影，不过对于帝尧来说，小宠儿不管在哪儿他都能第一时间找到，因此这不是什么问题。 怀了孩子的前三个月其实是有点危险的，不宜剧烈运动，不宜到处奔波。 所以凤雪绡很快到了一座叫做青麟镇的地方停了下来，没住客栈，而是找了一座幽静无人的宅子，把整个宅子都租了下来。 她身上带的银票暂时还够用，她想着等以后的银两都花完了，就想办法出去赚钱。 一个人打理生活的日子对于凤雪绡来说倒也不难，以前她独自闯荡惯了，眼下跟以前最大的不同就是自己需要少出门，衣服自己洗，饭自己做，银子能省则省。 把自己身上所带的银两和银票都拿出来数了数，她发现自己不缺钱，至少眼下来说足够支撑一段时间。 但以后有了孩子，每一天都需要花钱。 而且她考虑等孩子要出生之后，大概需要请个伶俐的丫头跟她一起照顾孩子，这样一来，自己也不必太辛苦，万一有个什么事情的时候，也能有个人轮换着照看孩子。 所以哪哪都需要钱，现在能省就尽量都省了。 帝尧待在暗处看了几日，他说不上来心里是怎样的一番感受——在两人没发生关系之前，他甚至从未想过成亲这回事。 他只是想有个小宠儿陪在身边，可以逗趣解闷儿，日子会过得有趣一些。 可他从来没想过所谓的一家三口过日子是怎样的画面，也从未想过他要跟谁长相厮守一辈子——他是修罗殿至高无上的殿主，连天帝的妹妹他都不放在眼里，一个人间的女孩儿他不过是觉得有趣才随手捡了过来。 经过几次转世，也是因为他只想看她懵懂年少时的模样，没想过成亲有过孩子之后，他们之间会是怎样的相处情形——况且，原本在他的计划之中，他是打算在她二十岁左右的时候让她离开这个人世的。 第473章 痛与恨 若是有了个孩子……事情显然会麻烦很多。 孩子生下来肯定需要母亲。 若是他看在孩子的面上心软了，那她以后就会慢慢地老去，再不复初时之纯真美好，而他定然也会渐渐褪去对她的喜欢。 至于他们的孩子——身上同时留着修罗和凡人血脉的孩子，他必须带回修罗殿，那以后……难道就留她一个人待在凡间，再也不闻不问？ 帝尧难得地在心里做了一番思量，最终还是觉得这个孩子不能留。 可她…… 暗中看着变得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臣成熟娴静的小公主，帝尧头一次心里有了不安的感觉……如果没了孩子，她会难过吧？ 这是肯定的，那对于他呢？ 是否要让她带着恨意投胎转世？ 这一切的不确定终止于三个月后。 帝尧想，长痛不如短痛。 孩子没了，他可以带着她去散心，继续游山玩水，见识见识外面的大好风水，等三年五载之后，她大概就会淡忘失去孩子的痛…… 所以，他趁她睡着的时候，以神力直接取走她腹中的孩子，然而母子连心，即便他施展了术法，她依然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她没办法说话，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而，孩子离开母体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了她眼底震惊、痛苦、苍凉，哀求，绝望…… 直到所有的情绪慢慢消失，她盯着他掌心那个已经发育成型却小得可怜的孩子，泪水无声流下，五个月的孩子离了母体，该如何存活？ 小公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孩儿，全身无力，连喊叫都发不了声。 时间流逝，最终她的眼底只剩下一片荒芜死寂，以及从未在她面上出现过的，一种深沉刻骨的恨意。 她看着帝尧，眼底带着决绝的仇恨…… 帝尧心里一震，不安的预感瞬间袭遍全身，随之而来的是慌乱，是窒息般的心痛，是强烈的不详，是一种悔恨交织的情绪…… 他想安抚她：小雪儿，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的，你被难过，别难过…… 他想说：小雪儿，我后悔了，我不该这么伤害你，不该不顾你的意愿做出这么自私残忍的事情。 他想说：小雪儿，你别这样，事情还有补救的机会，这个孩子不会死…… 然而，一切都晚了。 孩子离开母体跟小产无异，她的身体正虚弱，他心慌意乱之下没有留意到她身下的血大片地流淌，没有留意到她白得透彻的面容。 没有留意在她越来越孱弱的呼吸。 “噗！” 伴随着一口鲜血急喷而出，急痛攻心之下，她最终只悲哀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孩子，便软软地倒在了床榻上，再也没有醒来。 帝尧呆了，僵了，死死地盯着床上她一动不动的娇躯，看鲜血渐渐染红了被褥，如绚烂的娇花彻底枯萎……眼前的一切就像梦境般，一点也不真实。 血色一点点自脸上褪尽，巨大的痛苦把他淹没。 这一刻，从来没把感情当真的修罗殿殿主大人，终于淋漓尽致地体会了一回心痛的感觉。 第474章 眼泪 一滴泪滑落眼角，很快落入枕头里消失不见。 坐在床前椅子上的帝沧澜身体突然一震，蓦地抬眼，“爱妃。” 玄音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任何要苏醒的迹象。 帝沧澜目光怔忡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玄音，视线落在她眼角那道几不可察的泪痕上，心头像是被毒蜂蛰了一下，刺刺的，钻心的疼。 他起身走了过去，坐在床沿低唤，“爱妃，你醒了？” 玄音无回应，无知无觉地沉睡着。 帝沧澜抿唇，静静地凝视着她沉静的睡颜，眼底一片幽深晦涩的光泽流转。 “爹爹，娘亲醒了吗？”小包子从外面走进来，一直走到床前，奶声奶气地开口，“娘亲怎么还在睡？” 帝沧澜转头，看着精雕玉琢般的儿子，淡淡道：“娘亲以前太累了，这会儿需要多睡几日，别担心。” 小包子哦了一声，有些闷闷地道：“可是我想要娘亲抱抱。” “宝宝。”温谨言跟着小包后面进来，弯腰把小包子抱了起来，“温爹爹抱你，让娘亲好好休息。” 小包子乖巧地应着，不再做声。 “北齐没有发兵。”温谨言锁眉，“容锦这会儿应该早回到了北齐，他在等什么？” “不知道。”帝沧澜目光一直盯着玄音眼边的泪痕，闻言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似乎根本没心思去想北齐的事情，“玄音方才哭了。” 温谨言一愣：“玄音哭了？” 转过头，他顺着帝沧澜的视线看向玄音的眼睛，确实看到了一道不太明显的泪痕，怔了怔，他道：“玄音这么坚强的一个人，怎么会哭？” 帝沧澜没说话。 “难道是担心遥华？”温谨言皱眉猜测，“或许她现在的意识是清醒的，得知遥华被容锦带走的事情心里焦躁，所以想让你想办法去救他回来？” 帝沧澜还是没说话，嘴角轻抿，晦暗难测的眼底看不出任何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问道：“冥尘和离殇回来了没有？” “应该快到了。”温谨言道，“最多明日一早应该就能赶回来。” 帝沧澜没再说话。 温谨言沉默地看了一眼玄音眼角的泪痕，眉头皱了皱，压下心里的些许异样窒闷感，抱着小包子转身走了出去。 …… “遥华。”容锦端着一碗液体，走到床沿坐下，“你喝下这个，我解开你体内的睡蛊。” 遥华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没什么情绪，“什么药？” “这个药刚刚研制出来，我也不知道应该叫它什么。”容锦用勺子轻轻搅动了一下，吹凉了一些，准备喂到遥华嘴里，“它的功效是压制内力，会让你像个没有武功的寻常人一样，但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遥华淡笑：“何必多此一举？直接废了我的武功不是更好？” “我舍不得。”容锦淡淡道，“你把药喝了，我就可以解除你身体里的睡蛊压制，以后你可以在这个屋子里自由走动，无需事事假手于人。” 第475章 最佳时机 “容锦，我不想跟你歇斯底里地争执什么。”遥华挑眉，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但这碗药只要进了我的肚子，除非你依旧捆缚着我，否则你一定不可能见到一个完好的即墨遥华。” “什么意思？”容锦皱眉，“你担心这药有问题？” “我什么也不担心。”遥华平静地道，“我只想告诉你，这碗药我不想喝，你可以强灌，但后果自负。” 容锦闻言，神色顿时变了变：“难道你想一直这样躺在床上，连如厕都要人伺候？”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遥华语气淡淡，连嘲讽都是静静的。 容锦闻言，顿时没了言语。 沉默地盯着手里这碗费了梅君岭好些心血才熬制出来的药，良久，他才淡淡道：“我可以担保这碗药没有任何问题，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损伤。遥华，我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而并不想真正去伤害你。” 遥华闭上眼，唇边的弧度充满讥讽冰冷的味道。 “来人。”容锦不想面对遥华的厌恶，把药碗搁在案头，径自站起身，对着恭敬走进来的侍女吩咐，“服侍公子喝药。” 丢下这句命令，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侍女跪坐在床边，端起药，舀起一小勺送到遥华唇边，低声小心地道：“公子，喝药吧。” 遥华没什么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却是很配合地吞下了药，似乎并没有要为难一个小侍女的意思。 因为躺着的关系，侍女担心药洒了，喂得很慢，遥华喝得也很慢，等一碗药见了底，时间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 侍女松了口气，拿出帕子轻拭着遥华嘴角，语带感激地道：“谢谢公子。” 遥华没说话，沉默地盯着透顶帐幔。 侍女很快拿着空碗出去复命，打开房门，看见负手站在外面的容锦，她恭敬地福身行礼：“王爷。” 容锦转过身来，淡淡道：“喝完了？” “是。”侍女点头。 容锦嗯了一声：“下去吧。” 侍女躬身告退。 容锦转头看了一眼屋子里，沉默了片刻，便抬脚走了进去。 到了床边，他淡淡道：“你先休息一下，晚上我再过来。” 遥华没说话，一如这几日来的漠视，平静而疏离。 “遥华。”容锦忍了忍，还是说了出口，“本王驻扎在边关的十六万精兵还没有对大雍动手，如果你继续这样，我不敢保证什么时候就下令出战了。” “为什么不出战？”遥华淡淡道，“没有我在，玄音此时又陷入沉睡状态，不正是北齐发兵的最佳时机？” “的确是最佳时机。”容锦说完这句话，眉眼间似乎多了几分茫然不决，“按本王的计划，十六万精兵铁骑早该踏破大雍疆土，可不知为何……本王却直到现在还没有拿定主意。” “是吗？”遥华淡笑，“良机难得，错过了只怕你要后悔莫及了。” “遥华，如果本王让大雍覆灭，你会恨我吗？” “恨？”遥华嘲弄地勾起唇角，“那是弱者才有的情绪，你若真有本事，大雍的江山你随时可取。” 第476章 变数 容锦闻言，定定地盯着少年沉静淡漠的面容看了很久，然后才淡淡道：“你先休息吧，本王进宫一趟。”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遥华的卧室。 走到外面吩咐了一句，命人好好照看着这里之后，容锦便离开了王府。 遥华一个人在屋子里睡觉，为了不打扰他，平时他休息的时候侍女们都待在外面，到了饭点或者遥华想如厕的时候，只要喊一声来人，外面就会有人进来帮忙—— 这是容锦对遥华的体贴。 他控制了遥华的行动，却又不希望像监视犯人一样监视着遥华，所以自认为给了他充分的自由——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给了他最充分的清静。 所以容锦离开之外，房里只剩下遥华一个人安静地望着帐顶，看起来像是沉默地思索着某些事情，又像是忍受着这种被束缚之下不得不忍受的无聊。 闭了闭眼，遥华静静地感受着药效在身体里发挥的作用，浑身的毛孔似是都舒展开了一般。 嘴角微翘，他阖上眼，很快陷入了浅眠状态。 …… 此时的皇宫御书房里。 一身龙袍的北齐皇帝坐在御案后面龙椅上，目光沉沉地盯着站在案前的容锦，眼底透着一抹深思：“锦儿，你带回来的那个大雍皇子……打算如何处置？” 容锦淡道：“父皇此问何意？” “朕听钦天监说，你极有可能喜欢上了那位皇子。”皇帝陛下语气淡淡，却透着为君者的深沉和不怒而威，“感情让人失去理智，锦儿，如果你还想要这江山，就应该彻底了断你跟那位皇子之间所有的恩怨纠葛。” “儿臣并不认为区区一个大雍皇子，能让我失去理智。”容锦道，“至于我们之间的恩怨纠葛……父皇请相信，儿臣跟他之间并没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纠葛。”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皇帝道，“钦天监前几日跟朕说，这位大雍十四皇子是个变数，他若不死，就算天下江山到了你的手里，最后也极有可能会因为他而功亏一溃。” 御书房里只有他们父子二人，所以皇帝陛下说话没什么顾忌，容锦听了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闲适地给自己倒了盏茶，容锦端着茶盏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淡定地道：“父皇，儿臣的确是喜欢上了他，所以杀他是不可能的。” 皇帝陛下闻言，脸色微变，沉声道：“他是个男子——容锦，就算尚未成年，也无法改变他是个男儿之身的事实。” “喜欢一个人，没什么道理可言。”容锦道，“儿臣知道他是个男子。儿臣倒也不怕父皇知道，当初若早一步知道他是个男子，儿臣或许不会喜欢，可儿臣是喜欢上他之后才得知他是个男子——” “这么说来，你喜欢的不过只是他的容貌？”皇帝陛下皱了皱眉，一针见血地剖析，“他的容貌酷似女子？” 容锦微默，随即摇头：“并非酷似女子。” 而是扮作女子时，比时下最美的女子还要美上三分。 第477章 留不得 遥华做男子打扮时，容貌同样比任何一个容貌出色的男子都要俊美三分。 容锦承认最初自己的确受遥华容貌吸引，但真正让他动了心的，却只是遥华这个人。 可在自己父皇面前，他只能说喜欢而不能说爱。 北齐江山目前的主人还是他的父皇——两个男子之间的感情本来就不为世俗所容忍，更不为皇室所能容忍。 倘若遥华的存在会影响他以后的决策，在争夺天下的过程中会生出不可预料的变数，那么，他的父皇绝不可能容忍遥华的存活。 一国之君若想杀人，可以有千百种方法。 即便是他最疼爱的九皇子容锦，也不一定时时刻刻都能改变他父皇的决策，或者说，他没办法在遥华的安全上保证万无一失。 所以，光明正大地坦然自己的感情，是最愚蠢的行为。 沉默了片刻，容锦淡淡道：“他的容貌的确很漂亮，但留在他身边，除了因为有点喜欢他之外，也是为了将来有个万一，可以对大雍皇帝和那位少将军有些牵制作用。” 皇帝陛下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或许他觉得容锦的话有些道理，既然即墨遥华在大雍朝皇室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那么皇帝和那位少将军的确会投鼠忌器。 可眼下还有一个最重要最不容忽视的事实比牵制对方更重要。 “钦天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应该还记得。”他道，“即墨遥华留不得。” 容锦道：“儿臣知道钦天监的顾虑。如果以后有一日，即墨遥华超出了儿臣的掌控，儿臣会做出正确的决断，请父皇放心。” 皇帝皱了皱眉。 他无法因为容锦这番话就真的放了心，但这个儿子难得喜欢上了一个人，他知道自己不能逼迫太紧——至少，明面上不能太逼他。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他道，“切记不能感情用事。” 容锦点头：“儿臣知道。” 皇帝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呷了口茶，“你准备什么时候对大雍发兵？” 容锦敛眸，想到遥华的那句“恨是弱者才有的情绪”，嘴角漫不经心地勾起，“快了。” 顿了一下，他又道：“儿臣在大雍时不慎受了点伤，这些日子正在喝药调养身体，等儿臣的身体恢复了以前的状态，才有足够的精力筹谋。” “你受过伤？”皇帝皱眉，“严重吗？” “还好。”容锦伸手到肩膀后面，摸了摸自己肩胛的位置，“就是跟人比武的时候不慎伤了骨头，无甚大碍，安心调养一段时间即可。” 说完这些，他站起身道：“儿臣还要招幕僚商讨些事情，就不打扰父皇处理政务了。” 皇帝对于他比武受伤的时候有些惊讶，还有些问题想问，见他打算告退，只得压下心里的疑问，淡淡点头：“锦儿，希望你永远记得自己要的是什么，大丈夫最忌儿女情长。” “儿臣明白，谢父皇提点。”容锦躬身受教，行了礼便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第478章 儿女情长 大丈夫最忌儿女情长。 走出御书房的容锦视线微抬，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耳畔回荡着这句话，有点想笑，可他却发现自己居然笑不出来。 儿女情长…… 他跟即墨遥华这样……算是儿女情长吗？ 不，他只是一厢情愿，而且身在皇族，喜欢一个少年其实不算什么大事，很多权贵家里养一两个娈宠很正常。 可娈宠永远只是娈宠，是上不得台面的，连侍妾都不如。 即墨遥华在他心里的分量绝不仅仅只是娈宠这么简单，但他没办法给予更多承诺，也不能给他更名正言顺的名分。 当然，即墨遥华也不屑于任何名分和承诺。 因为从始至终，他根本不曾把容锦放在眼里过，就算如今被他折了翱翔的翼，他也依然保存着他那一身傲骨。 傲骨…… 容锦笑得有些讽刺。 自己在他面前是不是真的卑微到了一定的地步？ 以前被他打罚折磨时不曾反抗过，如今角色颠倒，自己成了强者一方，然而在遥华面前似乎还是掌握不了主动权。 “九皇弟，这是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悠然玩味的声音响起，拉回了走神的容锦。 容锦抬眸，淡淡道：“四皇兄。” 对面走来的男子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着一身紫青色长袍，身段高挑偏瘦，五官有着一种偏阴柔的俊美，眼梢流露出丝丝邪气。 北齐四皇子容擎，皇后的嫡子，容锦最大的皇位竞争力——当然，仅止于身份而言，才能谋略方面，十个容擎也不是容锦对手。 “听说九皇弟从大雍带回来一个美少年？”容擎笑看着容锦，面上挂着一抹揶揄的笑意，“九皇弟什么时候好这一口了？” “四皇兄消息倒是灵通。”容锦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四皇兄是来见父皇的？父皇在御书房，你直接过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也不等对方反应，便直接举步与他擦肩而过。 显然是没料到他如此不给面子，容擎神色微僵，随即淡淡道：“九皇弟回来这么久了，为兄都还没有给你接风洗尘，什么时候有空去为兄的府上，为兄办桌好酒好菜，我们兄弟几个好好聚聚？” 容锦脚步微顿，转过身刚要说话，却听容擎接着道：“对了，顺便带上你那个美少年……” 空气微微有些凝滞。 容锦眉梢轻挑，眼底一丝寒芒划过，语气不冷不热地道：“最近比较忙，四皇兄的好酒好菜暂且可以留着，等本王有空再说。” 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容擎面上笑意消失，冷冷地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最近比较忙？ 忙什么？ 忙着宠幸他刚带回来的美少年？ 还是暗中忙着筹谋皇位？ 容锦还没走到宫门口，就被钦天监派来的人拦下，“殿下，监正大人请你去一趟。” 容锦神色微沉，心里隐隐明白监正找他的目的，淡淡道：“本王还有事在身，你转告监正一声，本王晚上再过去。” 第479章 我喜欢你 傍晚的夕阳从窗子里射出来，照得室内一片金灿灿的霞光。 容锦坐在床沿，安安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遥华，眸光里光泽流转，情愫轻涌。 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弯腰凑近遥华的脸，看着眼前这张精致的容颜，目光微转，视线定格在遥华因为稍微缺水而显得微干的唇瓣上，喉咙微动，他终于没忍住，慢慢覆上了遥华的唇瓣。 那一刹间，遥华眼底冰冷的寒芒几要化作杀人利剑，冷得刺骨，丝丝缕缕让人肌骨生寒。 “遥华，今晚我宿在这里，可好？”低低的言语，带着一种几乎无法再克制的欲念，容锦期待地看着遥华，“作为交换，我即刻解开你身上的睡蛊。” 遥华冷冷地，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唇角，“做梦。” 容锦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遥华神色很平静，瞳眸中没有泄露丝毫情绪。 这一刻，容锦不得不承认，遥华的心智是这世上少有的强大，他甚至在想，若他强行跟他发生一点关系，遥华会不会失控？ 究竟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遥华才能表现出一点内心的惊慌不安？ 真的很想试试…… 很想试试。 容锦闭了闭眼，轻声道：“遥华，我们相处这些日子，你对本王有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喜欢吗？” 遥华平静地道：“你觉得自己很讨喜？” 容锦一噎：“……” 讨喜？ 没料到会从遥华嘴里听到这样的反问，容锦默了默，才道：“本王又不是孩子，需要讨什么喜？” “你也知道自己不是个孩子？”遥华冷笑，语气不屑，“既然如此，怎么会问出如此幼稚的问题？” 容锦：“……” 的确是幼稚。 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么讨人厌，心里也无比清楚，遥华是多么厌恶他，居然还自取其辱。 “可是我喜欢你。”他慢慢说道，如此清晰而坚定，“遥华，我喜欢你，已经无法自拔。” 遥华嗓音凉薄：“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真让人不敢恭维。” “我也不想这样。”容锦嗓音微紧，目光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的眼睛，“遥华，钦天监和父皇都让我杀了你，可我不想……” 遥华不想再跟他说话，淡淡闭上了眼。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恭敬的一声禀报，“王爷，药好了。” 容锦直起身子，转身走了出去，没大一会儿，端着个托盘走了回来。 “遥华，不管你相不相信，本王对你是真心的。”容锦把托盘放在一旁案桌上，看着床上的遥华，“把药喝了，我给你解蛊。” 遥华睁开眼，却没说话。 托盘上放着一碗散发着血腥气的药，一个干净的白玉碗，以及一只薄薄的匕刃。 容锦拉了张凳子过来，在床沿坐下，亲自端起药碗，把散发着血腥之气的药一点点喂进了遥华嘴里。 待小半碗药见了底，他沉默地将空碗放在一旁，用帕子给遥华擦了擦嘴角，然后拿过托盘上那柄薄如蝉翼的薄刃。 第480章 解蛊 抬头看了面容沉静的遥华一眼，容锦微微一默，随即敛眸，伸手把遥华一只手展开，拿着锋利的薄刃在遥华指尖上轻轻一划。 鲜红的血，自遥华指尖溢出，一点点滴落到接在下方的碗里。 没有多少犹豫迟疑，他很快把自己的手腕搭在床沿，用薄刃在皮肤上划开一道浅浅的伤口，血液从伤口中沁了出来。 将薄刃放在一旁，容锦抬起另一只手，把遥华受了伤的指尖放在自己受伤的手腕旁边，然后便安静地盯着遥华的指尖，没有再说话。 遥华也没有说话，安静得像个冰雕娃娃。 时间一点点流逝。 窗外的希望仿佛都静了下来。 指尖上一点点蠕动的感觉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指腹中慢慢爬了出来，遥华轻轻转动了一下头部，然后看到了一个透明的，跟米粒一般大小的小东西从血液中慢慢现出了身体。 一只通体透明的小虫子，比一般的虫子漂亮多了，若是在寻常情况下，谁也不会以为这么漂亮的小东西能让人全身失去力气，动弹不得，比点了穴道还管用。 小东西似是有灵性一般，顺着熟悉的气息朝容锦的手腕上一点点爬了过去，然后钻入了他流着血的伤口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遥华面无表情地看着，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了知觉，可以活动了。 容锦拿帕子拭了拭遥华的指尖，简单止了血，然后淡淡道：“你先稍作休息，本王命人准备晚膳。” 说罢，拿起留着遥华几滴血的碗放在托盘上，端起托盘起身朝外走去。 遥华沉默地动了动身体，然后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他敛眸思索了片刻，抬眼望着窗外夕阳璀璨。 不知不觉，一天又要过去了。 他被带到北齐来已经七天……不知道玄音眼下情况怎么样。 有帝沧澜在，他似乎也不必太过担心，只是…… 抬起手，白皙的指尖上刚刚划破的地方留下一道细若发丝的痕迹，若不仔细看，几乎可以忽视。 遥华眸心微细，喜欢……么？ 容锦，强者的世界里，感情从来都是多余的，你不知道吗？ 晚膳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 一张正方形的桌子上摆了八道菜，四荤四素，色泽看起来都比较鲜嫩清淡，还有两道汤。 遥华坐在容锦对面，安静地用着美味的膳食，一语未发。 厅中伺候的下人已经被容锦挥退，他看着遥华沉默的容色，淡淡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遥华目光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挺好。” 平静的两个字，没什么情绪，也听不出其中真正的意思。 挺好？ 容锦扯了扯嘴角，语调微沉：“今晚我决定宿在你的房里。” 决定？ 遥华抬眼，嘲弄地看着他：“如果你想早点死的话，本殿下会成全你。” 容锦皱眉：“遥华，逞强不该是聪明人所为，你现在的体力根本杀不死我。” “是吗？”遥华语气淡淡，“你可以试试。” 第481章 素衣公子1 将军府里热闹非凡，沉默了很多天的天德帝无法再压抑心里的担忧，带着一干太医和几个内阁大臣来了将军府。 玄音还在沉睡，无知无觉。 天德帝来的时候，霄王和恒王两位王爷也跟着来了，自打旭王身后势力渐渐削弱之后，霄王和恒王两人在朝堂上也终于忍不住流露了一些想法，文武百官大多都在静观其变，轻易不敢再择立场。 两位王爷跟着皇帝同时来将军府，一来可以表达一下爱护忠臣良将之意，二来因为使跟着皇帝，也不担心落人口实。 但事实却是，不管来了多少人，就算天德帝这个真龙天子亲自到场探望也无济于事。玄音说不醒就不醒，躺在床上任由太医们轮番诊脉检查，没有任何反应。 天德帝见状，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而负手站在一旁的帝沧澜也终于忍耐不住，冷冷道：“既然想不出办法，就都出去。” 这么多男人杵在这里，让他看着心烦。 这几天他心里一直不太踏实，脑子里总是挥之不去玄音眼角的那颗眼泪，若是可以，他很想问问她为什么而哭，可玄音一直没醒来，他暂时也没什么办法……那一道泪痕就像生了根一样定格在了脑海里，让他每每想起，都有些心神不宁。 天德帝转头，很想叹口气。 可他是皇帝，想叹气还得顾虑着会不会影响帝王威仪，听到帝沧澜的话之后，眉头微锁：“就没什么办法能让玄音早点醒来？若是需要什么灵丹妙药，宫里也不是没有……” “什么药也不管用。”帝沧澜打断了他的话，“若是有药能治，本座还会等到现在？” 大内密库就算布下了天罗地网，也挡不住他去取药。 可就算是神药，此时也派不上用场。 恒王和霄王都站在院子里，他们既不是太医也不是侍女，自然不方面进玄音的屋子，可帝沧澜和天德帝的对话他们却能听到，闻言也只是皱眉。 玄音昏迷不醒，时日一久，消息传到其他各国…… “主子。”暖语走进屋子里，冲着帝沧澜福身行礼，“外面有一公子求见。” 公子？ 所有人都愣了愣，这个时候有什么人会求见？ 求见谁？玄音吗？ 帝沧澜淡道：“什么样的公子？” “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公子。”暖语婉声道，“着一袭素淡青衣，温文儒雅，看起来淡泊出尘，宛如山中之人。” 将军府中没人认识这位公子。 天德帝听到这样的形容之后，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形容姿态，然后脑子里出现了一个修仙之人的模样，嘴角一抽。 这世上难不成真有修仙之人？ 帝沧澜却是难得地一愣，随即便道：“请他进来。” 天德帝挑眉，这反应似乎有点奇怪。 连问都没问一声，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不大一会儿，一个年轻的男子走了进来。 天德帝以及屋子内外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482章 素衣公子2 周身不见锋芒，一袭素淡长衫衬托着如松竹颀长挺拔的身段，容颜虽俊美，眉眼却淡泊得似是不染人间烟火。 纤仙和暖语都不认识这个人，所以才进来禀报。 如果她们知道这个人是谁，定然会直接把他领进来，而无需多此一举地通报。 天德帝和在场的皇子官员甚至是太医们，也无一人认识这个出尘若仙的男子。 长得不像修仙之人，但眉眼气质真的跟暖语小丫头形容的异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素淡模样，让人不知不觉地生出好感，又觉得有着天生的疏离感。 但帝沧澜显然认识他。 在他踏进屋子里的那一瞬间，仿佛带进了外面绚烂的光芒，衬得周遭所有人皆黯然失色。 帝沧澜眉梢微挑。 “许久没见。”素淡青衣的男子看着帝沧澜，温雅淡淡的嗓音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不认识我了？” 帝沧澜：“……” 天德帝讶异。 这位公子居然把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无视掉了，果然不食人间烟火，更不识人间帝王。 但他认识战王。 而且跟战王帝沧澜说话时，语气……隐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你怎么来了？”帝沧澜皱眉。 “不希望我来？”男子语气淡淡，“那当我多事吧，我先走了。” 说罢，竟真的转身就要离开。 说话的语气，转身的动作，都显得那么自然从容，完全没有一点异样情绪外露，让人感觉就想……看热闹的？ 不，他身上也完全没有看热闹的那种兴味盎然，有点像是一个无情无绪的仙人——可天德帝平时看的话本子上，仙人要么都是冰冷无情，要么就是带着一种能让人感受得到的宽容和慈悲，不管是无意还是刻意，至少能让人有那种他是修仙之人的感觉。 但眼前这个男子，真的什么情绪也没有。 素淡如水，无欲无求，波澜不惊，却稳如磐石。 总归为一句话，就是像个谜一般让人看不透。 “站住。”帝沧澜语气微冷，“你是闲着无聊来戏弄本座的？” 男子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帝沧澜：“……” “我为什么要戏弄你？”素衣男子道，“戏弄你很好玩？” 帝沧澜：“……” “我没那么无聊。” 天德帝嘴角轻抽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的感觉似乎是错的。 “这么久没见，你还跟以前一样不懂礼貌。”男子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床上躺着的，是你的媳妇？” 帝沧澜道：“明知故问。” “嗯，的确就是故意的。”男子掸了掸一尘不染的袖子，“我能叫醒她，但是……” 天德帝一呆，随即诧异地看着他。 他能叫醒玄音？ “有话直说。”帝沧澜语气高冷，“别磨磨蹭蹭得像个娘们。” 男子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 天德帝心里终于确定，自己的感觉的确是错的。 什么不食人间烟火，什么淡泊出尘，都是假的。 这个男子其实是隐藏得最深的腹黑，真正的高手，不过……他跟帝沧澜是什么关系？ 第483章 准备两样东西 “亲爱的九重弟弟。”素衣男子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嗓音淡淡，“什么时候你能把礼貌学好？” 亲爱的……九重弟弟？ 天德帝一脸懵逼：“……”战王还有个哥哥？ 帝沧澜眉角跳了跳，若非玄音还等着他帮忙，他真想直接把他丢到府外去。 “你不也一样？”帝沧澜冷冷看着他，“修心若止水，前些年看你还像个淡泊尘世的修仙之人，此番再见你，却只觉得你越发讨人嫌。” 天德和站在门外的两个皇子，以及内阁大臣和太医们众脸懵逼：“……” “都出去。”帝沧澜转头，目光毫不客气地扫向看热闹的一群人，“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天德帝：“……” 太医们：“……” 素衣男子没说话，天德帝见帝沧澜显然没打算介绍的意思，便挥了挥手，让众人都退出去，到前厅等候。 一行人鱼贯而出，转瞬间屋子里便空了下来。 只余帝沧澜和夜亭修两人对视着。 走到榻前，平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夜亭修淡淡道：“你希望她现在醒来吗？” “什么意思？”帝沧澜又皱眉。 夜亭修道：“你只管说希望还是不希望。” “自然希望她能早些醒来。”帝沧澜语气疏冷，“虽然我无所谓，只要对她的身体没什么伤害，多睡几天也不打紧，但她自己显然不愿意这样。” 况且，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睡着，虽对身体没什么影响，但不吃不喝总归也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也没办法陪他说个话…… 相比之下，帝沧澜当然更希望面对一个活生生的，能吃能喝能说话的玄音。 “那么，你最好先准备好两样东西。” 准备好两样东西？ 帝沧澜皱眉：“你需要什么？本座现在让人去准备。” “不是为我准备的，是为你自己。”素夜亭修淡定地摇了摇头，“一块搓衣板，一根荆条——当然，鞭子可能比荆条效果更好。” 帝沧澜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他没有觉得对方是在嘲笑或者故意戏弄他，而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心里骤然一沉，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方才问那句话的意思。 “你希望她现在醒来吗？” 她的梦中，出现了什么？ 她醒来之后，他又将面对什么？ 想到她眼角滑落的那滴泪……帝沧澜终于了然，一颗心也逐渐沉了下去。 抿唇沉默了片刻，帝沧澜还未说话，夜亭修又淡淡道：“虽然我觉得这两样东西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态度很重要。” 什么态度？ 自然是请罪忏悔的态度。 帝沧澜转头看向榻上躺着的玄音，心里很同意夜亭修说的话，若玄音真的记起了那一世…… 这两样东西的确起不了什么作用，他或许更需要一把能直接刺穿他心脏的匕首。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那清晰到让人痛彻心扉的一幕，即便已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依然不敢刻意去回想，“她大概不会原谅我……” 第484章 一直以来，他不敢让玄音知道那一世发生的事情，因为他心里清楚，那时她的恨意是真实的，是刻骨铭心的。 一旦她记了起来，她绝不会原谅他。 轮回记忆这种事……除非前尘往事全部忘却，真正以一个凡人的身份重活一世，那么以前的记忆都将湮灭在漫长的时空岁月之中。 可玄音的身份已经注定无法只做一个寻常的凡人。 帝沧澜并不想让玄音知道以前的一切，但是儿子的存在必须有个顺理成章的解释——也是从玄音对待孩子的态度上，他才真正明白，她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宠儿。 现在的玄音有着独立成熟的思想，坚韧卓绝的心性，有着跟时下女子完全不同的，刚硬果决的脾气。 她的眼里揉不下沙子，若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算她心里如何喜欢宝宝，也不可能真正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么她潜意识里就会以为，那个孩子是他跟别的女人生的。 帝沧澜不想欺骗她，更不想让她误会那是别人的孩子。 可儿子的事情一旦坦白，他就必须面对那一世犯下的错……他几乎可以断定，一旦玄音忆起那一世，她绝不可能轻易原谅他。 所以这些日子他犹豫挣扎，心里天人交战，可最终……还是无法避免这个结果。 转过头，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少女沉睡的容颜，良久，才淡淡道：“该面对的，早晚要面对。” 大不了，他用一辈子，用几万万年的时间跟她忏悔，为自己做过的错事赎罪。 “想好了？”夜亭修淡问。 帝沧澜语气沉寂：“没什么可想的。” 夜亭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如果你肯叫我一声哥哥，或许我能帮你一二。” 此言一出，屋子里顿时一静。 压抑的气氛无形中被驱散了一些，帝沧澜沉默地看着他，神色明显变得有些微妙。 夜亭修神色自若，眉眼间依然一副淡泊如水的模样。 “你能帮我什么？”帝沧澜问。 夜亭修道：“你觉得呢？” “无需任何人帮我，这是我该受的惩罚。”帝沧澜摇头，语气微涩，“你开始吧。” 说着，他转身往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 帝沧澜道：“准备我该准备的东西。” 夜亭修安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垂下眸子，掩去了眼底几不可察的怔忡。 不管是修罗殿殿主帝尧，还是战王夜九重，亦或是四方城城主帝沧澜，他们是同一个人，骨子里有着一样的孤傲自负。 也一样的心狠手辣，对别人对自己，都狠。 曾经帝尧对小雪儿有多狠，玄音醒来之后就会多恨他—— 帝沧澜心里清楚这一点，他觉得自己可以接受十倍百倍的惩罚，只要玄音心里能舒坦一点。 他不是想矫情去求得玄音的原谅，所有低声下气的形式只是一种获得原谅的手段而已，他不需要。 他需要的是，真真切切地去感受玄音曾经受过的苦痛。 第485章 醒来 玄音只觉得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 很累，像是走了八千里山路。 很痛，孩子离体那一瞬间撕心裂肺的痛苦侵蚀着她浑身每一条神经，脑子里一片昏昏沉沉的发胀，刀剜似的剧痛凌迟着她的感官…… “爱妃。” 耳边有声音在唤着她，温柔至极，可这个声音此时钻入耳膜，却如最残忍的魔鬼的声音。 玄音脸色惨白，陡然睁开眼，额头上大汗淋漓，呼吸急促。 “爱妃。”帝沧澜看着惊醒的玄音，心里微松，随即神经又绷紧，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爱妃，你醒了。” 这个声音…… 如梦魇般钻进脑海，勾起了所有不美好甚至是痛苦惨烈的回忆。 玄音转过头，看着现实与梦境交叠之后这张无比熟悉的脸，久久未发一语。 “爱妃——” 啪！ 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内室，如琴弦突然断裂，终于了男人未尽的言语。 玄音身体颤抖着，半支着身体，手臂也隐隐颤抖，指着门的方向，嗓音冰冷如腊月寒流：“滚！” 刚苏醒过来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力气，可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却在男人脸上留下了鲜明的掌印，鲜红很快转为青肿。 火辣辣的痛楚清晰地反应了她心里的愤怒。 帝沧澜反倒松了口气，她能把情绪发泄出来，情况大概就没那么糟糕。 抬手轻轻摸了下灼热发麻的脸，他抿唇看着玄音苍白的容色，眼底溢满了愧疚和心疼：“爱妃。” “滚出去！”玄音语气冰冷，不想看到这张让她厌恶的脸。 “爱妃。”帝沧澜伸手拉住她的手，“你刚醒过来，不宜太过动怒，先歇一会儿。” 玄音死死地盯着他，目光凛冽如三九严寒。 帝沧澜转身倒了一杯水，“爱妃，先喝点水润润喉。” 玄音不为所动，倚在床头冷冷地看着他。 心头百转千回，却是梦境中那一幕幕画面的轮转，懵懂无知的岁月，少女香消玉殒的时候，上天入地去过的无数个地方…… 猝不及防间被下药，跟他有了一次肌肤之亲，然后有了身孕半夜偷偷离开。 直到最后，孩子生生离体时痛彻心扉的滋味。 终于明白孩子是谁生的，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敢让她记起孩子出生那一世的记忆…… “帝尧。”她淡淡开口，嗓音里不见怒气，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你走吧，孩子留给我，以后我们之间……互不相干，不再有任何关系。” 帝尧脸色微变，沉默了片刻，才微微抿唇：“我不同意。” “由不得你。”玄音道，“我们之间从头至尾就是一场笑话，所谓的上天入地追逐而来……其实不过是你无聊之下的游戏，我就是一个物件，一个让你觉得有趣的物件，而且这个物件还必须干净如白纸，懵懂如智障，娇嫩如尚未绽放的花骨朵……” 顿了顿，“可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物件了，所以，结束这场可笑的追逐吧。” 第486章 爱恨已死 “你先喝点水。”帝沧澜水杯凑在她嘴边，“你睡了这么多久，一定又渴又饿，我让人给你准备点吃的。” 玄音淡淡看了他一眼，眼中已经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没有爱，连恨都没有，平静到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扶着床头起身下榻，玄音弯腰穿鞋子时才看到帝沧澜居然是跪在床边……睫毛微动，她自顾自地穿好鞋子，不再理会对方伸手帮忙的举动。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玄音突然觉得，还是自己的男装看着自在些。 转身走到衣柜前，她拿了一套干净的贴身里衣和月白色锦袍，转身走出房门。 帝沧澜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今日开始，本将军的府里不欢迎王爷，请王爷别再来了。”走到庭院里，玄音转头看了帝沧澜一眼，“让暖语和纤仙姑娘把所有不属于本将军的衣服都拿回去，那两个女子王爷也带回去吧，本将军的府里有使唤的人。” 说罢，她也不等帝沧澜开口说什么，径自转身出了蘅芜苑。 帝沧澜抿唇，依然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现在是夏季，天气炎热，沐浴也无需热水，况且是玄音这样的练武之人。 完全忽略了自己是个女儿身的事实，玄音不发一语地走进园子后面的湖中心，下令所有暗中守卫的人全部退下，然后她自顾自地脱了衣服，赤脚进了湖中心。 这个季节的湖水完全没有一点凉意，带着一点温热。 玄音依靠在湖心的一块大石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心里的悲哀如涟漪般一圈圈散开，将她牢牢包围在中间。 她在想什么？ 玄音此时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记忆里那些清晰的画面如跗骨之蛆一般，总是不由自主地在脑子里浮现，让她每想到一次，就对男人的狠心感到心寒一次。 恨……其实已经不存在。 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方法让当初才五个月就离开了母体的孩子存活了下来，但玄音不觉得奇怪，他是个修罗，本尊拥有高深的神力修为，想要一个孩子存活，对他来说不难。 既然孩子还在，她有什么好恨的？ 不…… 心头一阵阵刺骨的剧痛，是属于曾经的凤雪绡。 唇畔扯出一个悲凉的弧度……她怎么能不恨？那个人擅自夺走的不止是她的孩子，还有她如花般的生命。 她死了，一了百了。 可她的父皇母后，她的皇兄……他们痛失女儿，痛失妹妹的痛苦，谁又能体会？ 甚至连死，她都没有再见到他们一面。那一次离开皇宫，却成了永久的别离。 玄音仰着头，紧闭着眼，任由眼泪肆意流淌，哀悼她好不容易才动心却突然间夭折的爱情。 她爱过他的。 爱过的…… 在最美好的碧玉年华里，她也有着少女情怀懵懂而又干净纯粹的爱情。 只是那段情，尚未真正开始就已经结束。 一切都结束了。 穿梭时空又如何？ 上天入地，转世轮回……又如何？ 爱恨随风流逝，没什么值得留恋追逐的。 第487章 只能选一个 洗了澡换身衣服，玄音仔仔细细地疏离好了自己的头发，用银色的头冠把头发高高地束了起来，然后对着镜子系好腰带。 清丽脱俗的少女不见了，照在镜子里的是一个丰神如玉的锦衣少年。 眉眼淡漠疏离，仿佛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隔绝了所有流露出来的情感。 转过身，玄音再次踏出房门，温润雅致的男子抱着孩子站在外面，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玄音。” “谨言，今天开始，你搬去战王府住吧。”玄音从他怀里接过孩子，“待会儿我会进宫跟皇上说，以后将军府你就别来了。” 话落，她抱着孩子转身离开。 温谨言神色微怔，转头看着渐行渐远的纤瘦背影，眸心一抹黯然划过。 帝沧澜一语未发地从他身旁擦家而过，跟在玄音身后。 玄音命府里下人备了马，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淡淡道：“绡绡，你是想跟着娘亲，还是跟你爹爹？” 小奶包子似乎感应到了她情绪上的不对劲，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小嘴，“娘亲，您跟爹爹不能在一起吗？我们一家三口……” “没有一家三口，只有母子俩或者父子俩。”玄音打断了他的话，纵然残忍，可她不想编织一个美好的谎言，“宝宝，你只能选择一个。” 小奶包子抬头，黑漆漆的大眼看看玄音，又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男人，琉璃般的大眼睛里一派纠结犹豫。 “宝宝喜欢娘亲。”他小声道，“可是……爹爹……” “如果你喜欢娘亲，那么娘亲先把你放在宫里住一段时间可好？”玄音抱着他翻身上马，伸手一拍马腹，“驾！” 小奶包子被她护在怀里，根本来不及说话。 这个时辰通往皇宫的御道上人不多，玄音放开了速度，直奔到皇宫门外。 下马出示了令牌，禁卫放行之后，玄音直接抱着小奶包子进了宫，目的地是皇帝的御书房。 刚下了朝，屁股还坐热的天德帝听到玄音进宫的消息，顿时精神一震，忙道：“快让她进来。” 陆大总管转达了命令，玄音抱着小奶包子沉稳地走进来，陆总管关上门，转身就听到玄音的第一句话：“皇上，臣午膳之后想启程去边关。” 天德帝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玄音第二句话接着响起：“臣的儿子交付给皇上帮忙带一下。” 天德帝一呆，忍不住朝陆平看去。 陆大总管也有些意外。 “你要去边关？”回过神来，天德帝抬手让玄音先坐下，“你睡了这么多天，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要朕传个太医过来看看？” “臣无碍。”玄音摇头，嗓音平静，“臣想去边关看看情况，如果条件允许，还可以顺道去北齐境内转转，说不定能帮上十四皇子。” 提到遥华，天德帝眉头终于忍不住锁了锁，“你想去救遥华？” “十四皇子应该不用臣去救。”玄音摇头，眉眼平静，“不过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臣应该可以接应一下。” 第488章 吵架 天德帝闻言，心里有些意外。 这些日子他其实是担心的，既焦虑玄音的昏睡不醒，又担心遥华的处境，听到玄音苏醒的消息终于松了口气，可遥华还远在北齐——天德帝之前更担心北齐突然发兵。 却没想到，遥华被带走这么多日子，两国边关却相安无事，至今平静得没有一点消息传来。 至于营救遥华…… 因为容锦做了万全的准备，天德帝就算派人去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况且帝沧澜曾阻止过，让他先不要怕轻举妄动。 倒是没想到，玄音刚醒来就要求去边关，并且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并不担心遥华的处境。 “十四皇子虽然年纪小，但本事并不小。”玄音淡淡道，“皇上不用担心，他不会有什么危险。” “朕倒不是担心有什么危险。”天德帝叹了口气，“只是……容锦对遥华的态度……” “正因为容锦对十四皇子特别的态度，皇上才更不用担心。”玄音笑了笑，“容锦想把十四皇子困在自己身边，他想要的是十四皇子这个人，不是一具尸体，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十四皇子就绝不会让自己吃亏。” 遥华有本事应付容锦，说不准现在已经脱脱困了，况且还有一个人能救他。 “对了，朕还没问你，让你醒过来的那个人是谁？”天德帝眉头微皱，“他是战王的兄长？战王居然还有个兄长？是一母同胞，还是……” “是一母同胞。”玄音淡道，对于皇上的问题并没有回避，“不过他们见面比较少，感情也比较淡，世人也很少有人得知他们的关系。” 当然，最主要的关键不是感情淡不淡的问题，而是他们兄弟二人以及他们的爹娘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来历，再加上本身性格使然，自然不可能如一般人那样兄友弟恭。 他们的关系……原本玄音也并不知道，她醒来之后甚至没有问一句自己是怎么醒来的，甚至连沉睡的原因她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此时突然听到天德帝提起战王兄长，她心里倒是隐隐猜到，自己能醒过来因为就是帝沧澜那位在人间的哥哥来帮忙的。 夜亭修…… 玄音垂眸，掩去眼底些许暖光，目光落在小包子身上：“皇上能帮我照顾宝宝一段时间吗？” 天德帝闻言，目光直接落在了那个孩子身上。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个娃娃，可他不是帝沧澜的儿子吗？ “为什么要朕照顾？”天德帝不解，“战王也要跟你一起去边关？” “不是。”小包子抬起头，委委屈屈地道，“娘亲和爹爹吵架了。” 天德帝：“……” 说实话，他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帝沧澜跟玄音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尚未成亲，怎么就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若说孩子是帝沧澜跟别的女人生的，可他分明又对玄音如此依赖，且一口一个娘亲叫得如此熟稔亲昵，而玄音对待这个孩子的态度，似乎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第489章 离开 天德帝想了想，“如果你能放心的话，朕可以安排后宫嫔妃来照顾他。” 关于玄音和帝沧澜之间的事情，他就算是皇帝也不好过问太多，这两人之间一看就是有秘密的那种。 清官难断家务事，况且，战王大人的家务事谁又能断得了？ “放在皇上这里，臣自然放心。”玄音道，“小包子很省心，不会给皇上添麻烦的。” 说完，她垂眸看着小包子：“宝宝，你愿意留在宫里吗？” 宝宝很想说不愿意。 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转，他暗暗想到，自己若是不在，爹爹跟娘亲之间无人打扰，是不是更有助于爹爹追回娘亲？ 他相信以爹爹的本事，娘亲根本不是对手，说不定等他们从边关战场上回来，两人就又和好如初了？ 这般想着，他很懂事地道：“娘亲放心，宝宝会很乖，不会给皇帝伯伯添麻烦的。” 玄音闻言，忍不住亲了他的小脸一下，心里微微有些发酸。 “宝宝真乖。”她夸赞，如同对待一个真正三岁稚龄的孩子。 事实上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转世了这么多年，宝宝的心智跟他的年龄必定是不符合的，但不管如何聪明，他曾经也是个孩子——是个一直没有母亲疼爱的孩子。 失去母亲的时候，他才五个月——不是正常的五个月，而是在母体里发育才五个月，寻常孩子五个月离开母体根本活不了。 想到这里，玄音眼眶忍不住有些酸痛发胀，心里对帝沧澜的恨就更深一层。 天德帝忍不住怜爱地看了看小包子，心道，果然还是别人家的孩子比较可爱懂事？ 他的儿子们有好几个都成年了，甚至最大的霄王都快接近而立之年，可至今还没有一个人生下孩子给他抱抱，自己的儿子嘛……虽然还有几个年纪都还小，但可能多了就不值钱了，他还真没什么兴致去发挥为数不多的父爱。 玄音起身把宝宝交给陆平抱着，然后冲着天德帝欠身道：“臣先告退，皇上不必担心，臣会安然把十四皇子带回来。” 天德帝道：“救出遥华固然要紧，但前提是必须保护自己，以及确保边关安然。” “臣知晓，皇上放心便是。”玄音说着，转头看向绡绡，“宝宝，娘亲先走了。” “娘亲再见。”宝宝软糯糯地道，“宝宝会照顾好自己的，娘亲不要担心我。” 玄音忍不住笑了笑，“好。” 话落，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天已经晌午了，玄音没打算在宫里用午膳，也不想回将军府，出了宫就径自翻身上马，往皇城街道上奔去。 身后始终跟着一个人，不发一语，只沉默地跟着。 玄音视而不见，到了城中一条街道的酒楼里，叫了一份米饭和一盘清炒土豆丝，匆匆吃完付了钱，很快再次翻身上马离开。 到了皇城外人烟稀少的地方，玄音策马奔腾间，视线里忽然出现一个白色纯净的身影，她顿时一怔。 第490章 狂奔 勒马停了下来，她沉默地注视着站在前面不远处小山丘上的雪焰，脑子里闪过眼前的一些画面…… 严格上说来，雪焰不算是他的宠物，而是她的。 但说到底也是因为他，她才有机会跟雪焰结识，并且成为最亲密的朋友。 若不是他神力修为高深，仅凭着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又怎么可能让高贵的雪狼王认可？ 眼底划过一抹怔色，玄音没有说话，转过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前方，伸手一拍马腹，“驾！” 身下的骏马再度狂奔起来，转眼疾驰而过。 雪焰愣在当场，诧异地盯着前面狂奔而过的一人一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女主人看到它……居然当做不认识？ 为什么？ 之前在皇甫将军府的时候，他们明明相处的很好啊。 它离开的这些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高贵的雪狼王尚不知道男主人跟女主人已经彻底闹掰，连它都被女主人放进了黑名单里。 不过它也没时间去想。 高贵的狼王殿下脑子里其实远远没有人类那些复杂的想法，看见女主人离开，它愣了片刻之后，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后肢一蹬，矫健的身体顿时如闪电一般掠了出去，狂追女主人而去。 所以宽阔无人的大道之上，就出现了如此诡异的一幕——一人一骑在前面疾驰赶路，后面一只雪白的狼王如月般紧随其后。 而雪狼王身后不远处，一个黑衣男子沉默无声如影子一般，速度看似不快，却始终保持着一样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 其他的且不论，仅仅是骏马遇到狼王居然没有吓得失控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惊奇。 不过眼下这两人一马一狼却显然没觉得稀奇，径自流星赶月一般在大道上快速奔跑。 玄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甚至天黑了她也没有下马，一个人拼命地赶路，烈烈狂风吹拂着发丝凌乱，脑子里却越发清晰，前世今生多少个画面不停的在脑子里回现，让她觉得压抑窒息。 深深地对着黑夜突出一口气，前方出现了光亮个攒动的人影，玄音心里清楚，前面是城门，若是在寻常时候，她定然选择入城找客栈住上一夜，但是今晚，她不想停下来。 继续策马狂奔，遇城门却不入，玄音仿佛不知累，不知饿，不知渴也不知困一般。 然而跟在后面的雪焰却越发惊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女主人这副拼命三郎的架势，是要赶着去打仗？还是救人？ 男主人为什么用两条腿跟在后面，而不是跟女主人一人一骑？ 雪焰眨了眨漂亮的狼眼，转头看了男主人一眼，然后……如果它是个人类，有正常人的表情波动，那么此时雪焰应该是下意识地皱眉—— 因为它发现，男主人好像有点不对劲。 “嗷呜。”雪焰发出低低地嗷呜声，声音里隐含着只有男主人听得懂的担忧，“嗷呜嗷呜。” 帝沧澜看了它一眼，那一眼很平静，平静到有些空寂。 第491章 同床共枕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遥华的屋子里灯火通明，映衬着外面漆黑的夜深沉寂静。 下人都早已被遣退了下来，容锦走到正倚着床榻看书的遥华面前，垂眸看着灯火下眉眼如画的少年，须臾，淡淡道：“夜深了，该休息了吧？” “你自去休息，有人拦着吗？”遥华语气更淡，淡到听不出一点情绪起伏。 “今晚我决定歇在这里。”容锦说着，抬手除了自己身上沐浴之后随手披上的衣衫，转身挂在一旁衣架子上，然后转过头来看着遥华，“别看了，看久了对眼睛不好。” 话落之际，已抬手抽走了遥华手里的书册。 遥华没说话，随着书册被抽走，他抬眼看着容锦，“你要住这间屋子？那我去别的地方睡。” “你能去哪儿？”容锦伸手抓着他的肩膀，制止了他起身的动作，“就在这里。” 遥华神色微冷：“如果我说不呢？” “遥华，眼下你内力被封，你觉得自己有底气跟本王反抗？”容锦笑了笑，眼底浮现傲然强势的色泽，“今晚本王会歇在这里，不是在跟你商量，而只是在告诉你事实。” 说着，他开始动手解遥华的衣衫，“今晚算是我们亲近的第一步，先从同床共枕开始——放心，只要你不反抗，我今晚不会对你做任何事情。” 遥华冷笑着挥开了他的手：“我是不是要感恩戴德，叩谢隆恩？” “遥华。”容锦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的人，聪明人不会做无谓的反抗，而且你自己也说了，歇斯底里不是你的风格。” 所以，他们和平相处不好吗？ “本殿下不觉得这是反抗。”遥华挑眉，语气却冷然不屑，“反抗是以下对上的一种不服和挑衅，即便你觉得本殿下现在是你的囊中之物，甚至不切实际的妄想着本殿下会成为你的男宠，但事实却是，你永远是本殿下的手下败将。” 容锦微默，虽然遥华这番话说的不好听，但他并没有因此而觉得愤怒，只是淡淡说道：“我的确是你的手下败将，武功不如你，谋略也不如你，但有句话叫做兵不厌诈，实力虽然很重要，可现在的结果却是我赢了，不是么？” 遥华道：“你赢了？” “对。”容锦慢慢点头，“我赢了，虽然过程有点不那么美好，但的的确确是我赢了。” “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说出这样的话？”遥华嘴角微扬，扬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容锦，是谁让你有了你已经赢了的错觉？” 容锦沉默地看着他，眼底浮现一抹深沉地光芒。 “出去吧。”遥华下逐客令。 容锦却抬脚上了床，对遥华的话充耳不闻，“本王已经说了，今晚就歇在这里。” 遥华眉眼疏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容锦伸手搂着遥华的腰，大手伸进他衣衫下，轻抚着手下细腻的肌肤，“本王怜惜你年纪小，暂时还不会对你做什么，但……前提是你能乖一点。” 第492章 反转 说话间，他手上微微使力，试图把遥华拉到自己身边躺着。 可遥华却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头，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容锦眯眼，用一只胳膊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冷冷道：“遥华，本王不想跟你闹僵，但希望你能配合一点，深更半夜本王不想惊动下人，更不想让你难做。” “如果我不配合呢？” 容锦皱眉，觉得简直莫名其妙。 他一点儿也想不通遥华到底哪根筋不对，不就是两个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吗？怎么就让他如此难以忍受？ 自己已经说了不会对他如何，他还要怎样？ 况且他现在还算不得是个男人，最多也就是一个还没成年的少年，怎么这么难伺候？ “如果你不配合，本王不介意把你绑起来。”容锦语气冷然，“遥华，你这辈子已经没机会离开这里，本王希望你能早点认清世事，别再做无谓的反——挣扎。” 遥华放松了身体，悠然靠在床头，“本殿下偏偏就认不清事实。” 容锦脸色微变，嘴角抿起，眼神慢慢变得阴沉起来。 好言好语说尽，耐心也用尽，荣锦本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他毕生所有的耐心和软玉温言都给了遥华，也只有在遥华面前，才一次次打破自己的原则。 可对方如此不领情…… 容锦的耐心也终于消磨殆尽。 慢慢攥紧了手，他道：“既然如此……遥华，别怪本王对你无礼，这都是你自找的。” 话落，他蓦地伸手一撕，直接将遥华身上的衣衫撕开，露出了里面白色的寝衣。 遥华目光清冷冷地看着他：“容锦，你敢？” 这句话无疑更起了火上浇油的作用，容锦冷冷一笑：“你看我敢不敢。” 话音落下，两手扯着遥华的寝衣一使劲，直接把遥华的寝衣撕碎丢到了地上。 遥华目光冷寂，没有一丝温度，“容锦，你会后悔的。” “本王从不会为自己做下的事情后悔。”容锦声音也冰冷如雪，说出这句话之后，他俯下身，一口就咬在了遥华肩膀上。 遥华吃痛，却没有流露出任何痛苦的反应，依旧冷冷地重复那句：“容锦，你会后悔的。” “本王说了不会后悔！”容锦阴鸷地冷笑，抓着遥华的腿一拉，瞬间让他平躺在床上，随即低头吻住他的唇。 遥华眼睛望着屋顶，无声地在心里重复：你会后悔的。 容锦心情很不好，所以动作慢慢变得粗鲁了起来，说是吻，那力道却完全发泄似的啃咬。 为了阻止遥华反抗挣扎，他双手如铁箍一般抓住了遥华的两只胳膊，轻而易举就制住了此时没有任何内力可言的遥华。 遥华平静地，面无表情地望着屋顶，随着容锦动作加剧，他眼底慢慢的，一点点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火苗。 火苗在眼底摇曳，逐渐变得清晰诡谲。 随着容锦的动作越来越露骨，甚至开始动手扯他的裤子，遥华冷冷地一闭眼，再睁开—— 眼底火焰熊熊燃烧，逐渐形成一团炽烈的火焰。 砰！ 容锦整个人从床上被掀翻了下去。 第493章 调教 天地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容锦不敢置信地抬眼，看着倚坐在床头面色冷冷的遥华，甚至忘了起身。 良久，他才慢慢开口：“你恢复了功力？” 这根本不可能。 “本殿下的确恢复了功力，要怪只能怪你太大意。”遥华淡漠轻笑，笑容如罂粟般让人沉迷，却也带着绝对的危险，“容锦，你失策了。” 而这一次的失策，注定他这辈子再也翻不了身。 遥华从榻上起来，连鞋都没穿，一步步走到容锦跟前，慢慢蹲了下来。 容锦盯着他白皙的脚，眼睛似有火热的光芒跳动。 “容锦，本殿下说了你会后悔的，你为什么不相信呢？”遥华似叹息一般笑着，对上容锦慢慢镇定下来的眼神，语气幽幽，“本殿下何曾说过假话？” 容锦静静地看着他，觉得没有哪个时候的遥华比现在更美，更撩拨他的心弦，让他不顾一切地想……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些。 身体突然一麻，容锦回过神，察觉到自己被点了穴，而视线里瞥见遥华突然的动作，他眼睛微微眯起，“遥华？” 少年站起身，双眸漫不经心地在屋子里扫视一周，当看到墙上挂着的一根鞭子时，嘴角微勾，右手一伸，鞭子似有生命般飞到了他的手里。 视线转回到容锦面上，遥华语气淡淡：“你很喜欢玩调教的游戏？” 心头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容锦道：“遥华，你应该没那个兴致爱好。” “不。”遥华优雅地摇头，“本殿下现在一个人待着也挺无聊，不如就成全了你的心意。” 说着，拿起鞭子柄端勾起容锦的下巴，“今晚给你点刺激的，保证让你终生难忘。” 容锦：“……” “应该感谢你为了不让我难做，而提前遣退了外面的下人——当然，你自己也该庆幸。”遥华笑了笑，搬了一张花梨木凳子过来，在容锦跟前坐了下来，“否则今晚颜面尽失的人，一定是你。” 容锦刚要开口，迎面尖锐的破风声却突兀地响起，随即一道火辣辣的剧痛从脊背蔓延开来，他张了张嘴，却生生咽下了那几要脱口问出的呻吟。 脸色微白，他死死地瞪着遥华，待适应了这阵剧痛，才咬牙道：“你这不是调教，而是虐待。” 遥华挑眉：“你希望本殿下对你温柔一点？” 容锦：“……”你能温柔得起来吗？ 遥华笑了笑：“如果你肯配合的话，本殿下也不是不可以温柔。” 容锦静静看着他，须臾，不动声色地道：“你想要我怎么配合？” “起身脱了衣服，跪着。”遥华淡淡道，就像在青楼妓馆里调教小倌一样的语气，“本殿下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容锦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你以为本王那么贱？” “你觉得自己不贱？”遥华冷笑，眼底没有一丝温度，“本殿下觉得，你已经贱到了骨子里。” 话落，手上的鞭子如疾风骤雨一般挥下。 第494章 容锦身体被点了穴道，这个时候真是连反抗都没办法做到，被打得疼得狠了，气急败坏地道：“即墨遥华，你轻点！” 遥华充耳不闻，像是发泄着这些日子被囚困的不满，以及容锦对他生出那般心思的愤怒，他下手几乎没有一丝放水，鞭鞭都恨不得把容锦打死的力道，却又鞭鞭避开要害，只往人体最脆弱敏感的地方抽打，直接打了容锦一个死去回来。 容锦性子倔，脾气硬，当然不会因为这点疼痛就哭天抢地地喊人，他甚至为了不丢脸面而死死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可他如何硬气，对于遥华这般丝毫不曾手软的鞭打方式也难免有些难捱。 “遥……遥华。”他声音微微有些不稳，连躲避的动作都做不到，“你慢点……本王，本王有话要跟你说……” 遥华不想听他说话，冷着脸，眼神冷酷无情，左一鞭右一鞭，一阵疾风骤雨之后，容锦身上上等的寝衣被抽得粉碎，露出衣服下惨不忍睹的肌肤。 不知过了多久，遥华似乎打累了，冷冷扔下手里的鞭子，“本殿下没工夫听你说话。” 话落，他转身拿了自己的衣服穿上，慢慢系好了腰带，又对着镜子精心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和发型。 举止从容雅致，慢条斯理，从骨子里透着贵气。 容锦见他如此，却完全没心思欣赏，脸色微变：“你要离开？” “不然呢？”遥华冷笑，“难道你真以为本殿下会留在这里给你当男宠？” 转过头，他淡淡道：：“容锦，本殿下没心思陪你玩断袖，不过如果你真不愿死心，以后可以去大雍找我——但是记着，去之前做好心理准备，你喜欢玩男宠的游戏，本殿下也不是不能成全你，但谁是男宠，却由不得你说了算。” 转身走到容锦面前，他抬手勾起容锦的下巴，“说句真的，你这张脸长得也不错，勉为其难地收在身边当个男宠，对于本殿下来说似乎也不错。” 笑了笑：“本殿下心情不好时，有个皮厚肉糙耐打耐骂还长得不错的男宠由着本殿下发泄，本殿下何乐而不为？不过，若是你还抱着其他不切实际的想法，本殿下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说罢，举步就要往外走去。 “你的穴道一个时辰之后自解，不用担心，若还要你自己的脸面，最好别喊人。”遥华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看了容锦一眼，“就算你喊了整个王府的暗卫高手阻止本殿下，也不过是平添伤亡。” “遥华。”容锦声音微沉，隐隐似带了几分示弱，“我不喊人，你先别走，你打了打过了，气该消也消了吧？我给你赔罪还不行么？” 遥华冷冷一笑，完全不理会他的请求，头也不回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容锦眼睁睁地看着房门在面前被关上，眼神一点点暗淡了下去。 夜色深沉，遥华抬眼看着遥远漆黑的天空，须臾，身子一闪，瞬间消失在黑夜里。 第495章 鱼和熊掌 担心惊动府里的人，容锦到底是没敢喊一声，只能任由遥华潇洒离开，而自己却一个人带着满身的伤痕孤零零地趴在地上，忍受了一个时辰的煎熬。 也亏得现在是夏季，这要是在三九严寒天气，在内力被完全封住的情况下赤身露体地冻上一个时辰——薄薄的寝衣被抽碎，跟赤身露体也没什么区别。 若是那样冻上一个时辰，只怕滋味更酸爽。 这一个时辰之内，容锦想了很多。 或许真的是疼痛有助于思考。 以前从没想过的事情，他此时全部想了一遍，甚至在心里做了很多取舍。 他认识地思索了很久，想着自己对遥华究竟是什么感情——喜欢是肯定的，可喜欢到了什么程度？ 是否会为了他而改变自己的原则？放低自己的底线？甚至，连骄傲和尊严真的都可以放弃？ 他还在心里估量着，若以后北齐和大雍真的交战，他很遥华彻底站在了对立面，那么最终的赢家究竟会是谁？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容锦静下心来正视自己的内心，然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其实他并不想跟遥华为敌，一点也不想。 他也察觉到，不管遥华对他有多不屑，可他对遥华的在乎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期——若是他喜欢上别的少年，如果他真的只想在府里养个男宠，他想，他不会这般宽容，手段也不会这么温和。 他对遥华百般退让，纵然有一部分原因确实是自己技不如人，可即便是自己掌握主动权的那些日子里，他也完全狠不下心对遥华做出过激的行为。 现在想来，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喜欢，或许……可以更深一点来说，已经喜欢到了无可自拔的地步。 想到这里，容锦忍不住觉得有些可笑。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会陷入这种小家子气的儿女情长之中，而且喜欢的还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少年。 就算只往前推半年，若有人在他面前告诉他这件事，他都绝对会以为对方脑子坏了。 然而现在…… 古人在帝王的感情事上常说的一句话是，爱江山还是爱美人？ 容锦也在心里做了短暂的取舍，然后他很快觉得，自己似乎已不必费心去想这个事儿。 因为跟遥华争夺江山，他的胜算并不大。 而倘若为了江山而彻底跟遥华撕破脸，甚至成为不死不休的仇敌——容锦更不想，他不想面对那样的局面。 甚至被遥华发泄似的打得遍体鳞伤，他也觉得遥华那样很美，很有气度，很……让人着迷。 容锦知道自己魔怔了，为了一个少年而魔怔。 一个时辰之后穴道自解，他有些无神地躺在地上，目光缓缓掠过眼前的雕梁画栋，心头却浮现少年如画的容颜，即便是嘲弄、讽刺、无情的神情，都如罂粟一般带着让他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容锦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眼底划过一些叹息。 人活在世上，有得必有舍，哪有那么多鱼和熊掌同时兼得的美事？ 第496章 真是个狠心的 哪怕他能用尽百般手段，哪怕他还能再一次把遥华弄到自己身边来……他也不打算那样做了，因为对付遥华，若只会使用阴暗龌龊的手段，他大概也不配谈什么喜欢。 可若是光明正大，他又哪里还有再一次的机会？ 所以现在……他应该怎么办？ 钦天监让他杀了遥华是对的，因为遥华是他的克星，可他绝不可能杀了遥华也是铁定的结果，钦天监和父皇那边……该如何去说？ 容锦静静地想着，不由苦恼地叹了口气。 真是个愁人的问题。 慢慢坐起身，他转头打量着自己肩背上的伤，眉头渐渐皱起了一起。 遥华真是个狠心的。 这一道道伤痕真是没放一点水，剧痛无处不在，小心翼翼地撕开已经破碎的寝衣，容锦起身走到铜镜前面，背对着镜子，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后背—— 即便是见惯了生死伤亡，对于宫廷里大刑伺候也完全不陌生的容皇子，此时也很下意识地想倒抽一口气。 ……这该怎么上药？ 一道道凌乱交叠的淤青肿痕，看着真是惨不忍睹，随便动一下都痛得冒冷汗，而且大多伤痕都在后背，这要是自己上药……似乎不太可能。 可要他传府医过来？ 容锦眉头皱了皱，毫不犹豫地打消了这个想法。 宁可死，也不能让他和遥华之外的第三个人看到他身上的伤。 …… 赶了一天一夜加一个半天的路，终于到了第二天晚上的时候，玄音路过一个小镇，才在镇子上唯一一家客栈里要了间上房，休息了一晚。 很疲惫。 人累，马也累了。 赶了十六七个时辰的路不停歇，路上饿了就吃个包子馒头，渴了就喝点水，这一路疾驰而来，赶了一千多里路，很累很累。 简单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玄音吃完了简单的晚饭，就躺在床上休息。 门被推开，那个跟在马后用轻功行了一天一夜加一个半天的男人走了进来，站在床前，看着阖眼躺在床上的女子，良久没有说话。 又过了片刻，他看着已经睡着的女子，兴许是不想打扰她难得的休息，沉默地转身走到墙角，盘膝在地上坐了下来，靠着墙，一语不发。 屋子里留着一盏晕黄的灯，灯火有些暗淡。 然而即便是在不甚清晰的光线之下，也能看得出男人唇上泛白的色泽，眼睛下有了些阴影，神色沉寂，矜贵清冷的容颜褪去了一些矜贵，染上了一些风尘和黯然。 一夜很快过去，被沉默笼罩的房间里，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天刚蒙蒙亮玄音就起了身，看着倚在墙角一夜的男人，她平静地移开了眼，洗漱之后出门买了点早点路上带着，很快结账离开。 男人起身，不发一语地尾随在身后。 得到一夜休息之后精力充沛，马儿也是精力充沛，玄音翻身上马，对着马腹轻拍一下，马儿瞬间甩开蹄子再度狂奔起来。 直到远离小镇到了无人的旷野区，雪焰才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继续跟在马后疾奔。 第497章 到此为止 一路行来，虽然赶路赶得有些累，但路上还算安然，没什么拦路抢劫的盗匪，也没有遇上暗杀的刺客。 玄音心里清楚，这段路离边关还有些远，一般行人出没得也少，虽偶有商人路过，但因为地势平坦，没什么可隐蔽的地方，不利于劫匪藏身。 而且商人出行身边都跟着护卫，想要打劫并不容易。 但再往前走上一段，应该就没这么安然了。 身后的男人一直沉默，但玄音偶尔眼角余光扫过时，会发现他神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有点干裂，看起来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 眉头微皱，玄音倒不是真的担心或者什么，只是不想把关系搞得不清不楚，更不想跟他藕断丝连， 她很清楚，跟着赶路的这些时间里，他没有吃饭，没有喝水，也没有阖眼睡上一觉，玄音并不觉得这些对于帝沧澜来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这样的人，两日不吃不喝不睡也没什么。 苦肉计对她来说也不管用。 只是，对他的苦肉计虽不买账，她却也不想这样继续下去。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跟他划清界限，玄音便懒得再应付任何一种男女之间斗气求原谅的戏码。 所以当晚又进城休息时，她把随身携带的包袱扔在床上，转身开口：“王爷进来吧，我们谈谈。” 门外站着的人身子一僵，对于“谈谈”这两个字下意识地想要逃避，然而玄音既然开了口，便容不得他不面对。 帝沧澜推开门走了进来，看着站在床边的玄音，嗓音嘶哑：“爱妃。” “王爷别再叫错了，我不是你的爱妃。”玄音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我只是想告诉王爷，你没必要跟着我，也不必让自己受这般折腾，我们之间……已没有任何可能。” 帝沧澜身体一震，脸色苍白如纸。 没有任何可能？ 不…… 双眼瞬也不瞬地凝视着玄音，他缓缓摇头，声音低低的，涩涩的，“我不同意。” “这件事只怕由不得王爷不同意。”玄音道，“明人不说暗话，殿主大人曾经喜欢的是懵懂无知的女孩，是含苞待放的少女，是能带给你乐趣的小宠……我不是，你应该知道，我以后也不可能成为那样的女孩，所以……何必纠缠？” 帝沧澜唇瓣轻颤，“爱妃……” 玄音太冷静了，冷静得让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以前他就话不多，此时却是想说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帝沧澜第一次体会到了惶然的感觉，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即将失去心头珍宝的恐惧和疼痛，第一次感到茫然和不知所措…… “我不想学那些女子一哭二闹，也不想跟玩冷战求原谅的戏码。”玄音在床沿坐下，语气透着几许疲惫，“我们之间结束了，我的儿子……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他活了下来，我都应该谢谢你，其他的，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吧…… 脑海里飘荡着这几个字，帝沧澜一时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像是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第498章 卑微 玄音抬手揉了揉眉心，觉得心里一片空荡荡的难受。 他们之间，或许真的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转过头，玄音静静地看着窗外，忍不住想，古往今来，世间有多少痴人追求长生不老，可长生不老有什么好？ 万万年漫长的岁月无事可做，无聊而荒芜，所以有些人才觉得身边有个宠物玩具可以让日子精彩一些，可以丰富乏味的人生，然而小宠儿也是一个正常的人，也会生老病死，也会面对年老色衰…… 所以他一次次乐此不彼地送小宠儿去投胎转世，去历经生死，而完全不顾及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会伤心痛苦，会不舍别离。 这样一个人，他懂爱吗？ 不，他不懂，他也从不曾爱过谁。 从始至终，他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有趣的玩具，什么上天入地转世历劫，听起来如此感天动地，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转世的次数有限，在他还没有对这个玩具厌烦之前，不愿意丢弃罢了。 为了光明正大地拥有她而从此不必再费心弄什么转世，也不必上天入地追寻，他要把自己的寿命分出来一点给她……于他而言，没什么损失。 因为修为越高，寿命越长，他分出的那点寿命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可她呢？ 就算也拥有了漫长的寿命，以后又能得他喜欢多少年？ 是不是一旦到了厌烦那一天，觉得她无趣了，不能带给他新鲜感了，就可以随手丢弃，再去重新找一个让他觉得新奇的宠儿？ 玄音扯了扯嘴角，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下。 心痛，空荡荡的失落悲伤之后，是无法抑制的心痛，仿佛抽筋剔骨一般的疼。 恨，是真的恨。 可曾经的爱，也是那般深刻铭心，怎能说放就放？ “爱妃。”身后一人慢慢靠近，抬手轻柔地拭去了她眼角的泪，声音低沉中带着愧悔，“对不起，我错了……” 这句话，简短的六个字，却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道歉是世间最无意义的事情，做错了事，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事后再来道歉赔罪有什么用？ 能弥补什么？ 可这句道歉，却实实在在是他欠她的。 玄音挥开了他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的道歉我接受，但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也不会。” 帝沧澜抿唇，慢慢地，在她身后跪了下来，嗓音一点点沉寂，一点点暗哑：“如果我说……那一世，你的父皇母后不知道你的事情，他们一直都以为你活着，活得很幸福，如果……我能带你带回去那里看看他们，爱妃，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就当我求你……” 玄音转头，死死地盯着他跪在地上的动作，“你干什么？” 堂堂修罗殿殿主大人，大雍战王，四方城城主，高高在上，尊贵无双，他何曾这般卑微过？ 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有必要做到这样？ “我不求你原谅，爱妃……”帝沧澜抬眸，眼底隐含着祈求，“只求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 第499章 桥归桥，路归路 玄音淡淡开口：“你不必这样。” “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爱妃都不会相信，所以我什么也不求。”帝沧澜抿唇，眸光瞬也不瞬也凝视着她，嘶哑的嗓音里带着清晰的黯然，“我只想要一个弥补的机会，以前我不懂爱……爱妃说得对，以前的帝尧就是个畜生，不值得被原谅，但……没被判处死刑之前，我想尽可能地弥补我犯下的过错，爱妃……” 玄音闭眼，不想听他说话。 可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动摇，她承认自己没骨气，也承认在听到他说可以带她回去看看以前的父皇母后，她心里不是无动于衷的。 经历过这么多次转世，唯一留给她最刻骨铭心的爱恨的就是那一世，因为那里有她最爱的父皇母后，有最疼爱她的皇兄，有父皇母后刚刚统一不久的九国天下，有美丽的山河，宏伟壮丽的凤凰山，凤凰山上坐落着天下除了皇权之外势力最大的凌霄阁。 甚至，连帝都那些朝臣百姓都是那么的可爱。 孩子被生生从身体里剥夺的痛与恨，因为儿子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而稍有减淡，可与至亲分离的痛，父母失去女儿的痛，以及他拿走孩子时毫不犹豫的让她心寒的决绝态度…… 每每想到这些，她如何能不怨不恨？ 所以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一心想与过去彻底断绝，从此以后分道扬镳，桥归桥路归路，才是他们该有的结局。 可如果真能回去，回去看看父皇母后，看看皇兄，看看那些曾经熟悉的亲人朋友…… “帝尧。”玄音淡淡开口，嗓音依然平静到近乎冷漠，“我跟你是不可能再有什么爱情之类的了，你喜欢的是娇嫩可爱的女孩，我能接受的却是相濡以沫白首到老的感情，你是修罗，是高高在上的神，我是凡人，一无是处的凡人，我们之间不该有什么感情。” “我也不强求你什么，如果你以后真能带我回去看看父皇母后，我会真心地谢谢你——对于你来说，可以当做是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但就算你不想弥补，我也不会因此而要求你必须怎样，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顿了一下，“对于我自己来说，能回去看看，也算是一次失而复得的机会，我不会停留在那里太久，也不会耽搁你太长时间——当然，不管怎么说，一切都是建立在你自愿的前提之下。” “然后，我们依然是桥归桥，路过路，从此你回你的修罗殿，我还在人世间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女子，我们彼此各不相干。” 彼此桥归桥，路过路，各不相干。 各不相干…… 耳朵里钻入女子一字字平静无情的言语，言语间无尽的疏离，不知不觉间刻意拉开的关系……帝沧澜久久没有说话，只有心头一阵阵清晰入骨的钝痛折磨着神经。 他其实想跟她说，他喜欢的，爱的，从来只有一个她，不是什么娇嫩的女孩。 第500章 诡异的伤口 纵然曾经做过多少错事，可那一世最后的那点时间里，他幡然醒悟，自己对她早已是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终此万万年的一生，他也不可能再如喜欢她这般喜欢上别的女孩。 他想说，他不可能跟她桥归桥，路归路，他们的命运已经紧紧连在了一起，非生死不能分离。 他想说，他能给她相濡以沫白首到老的爱情，只是他们的白首会比别人来得更晚一些。 他还想说，哪怕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哪怕沧海化作桑田，也只有她丢弃他的份，他会如珍宝一般把她放在掌心呵宠，再也不敢违逆她一句，再也不忍伤她一丝一毫…… 然而，最终他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好，听你的……” 以后所有的事情，都听爱妃的。 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她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帝沧澜昏昏沉沉地想着，然后想抬头看她一眼，可眼前骤然一黑，却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玄音微微一惊，听到身体倒地的声音，下意识地转过头，然后皱起了眉。 “帝沧澜？” 倒在地上的人没有一点动静，脸色憔悴苍白，再不复往日矜贵优雅。 “帝尧？”玄音伸手推了他一下，“帝尧。” “别喊了。”房门被推开，素衣男子走了进来，目光瞥了地上的男人，“他死不了，不过情况也不太好。” 玄音诧异地抬眸，迟疑了一瞬，才道：“师父？” “不必勉强自己叫我师父。”男子嗓音淡淡，听不出波澜起伏，从容地瞥了玄音一眼，“我的子弟不是你。” 话落之际，他弯腰把地上昏迷的帝沧澜抱到了床上，“麻烦你去跟伙计要盆水过来。” 玄音还处在怔愣之中。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子是谁，也知道他是皇甫玄音的师父，但他方才说，他的弟子不是她？ 这意思是说……他知道她不是皇甫玄音本人？ “我是夜亭修，帝沧澜这一世的哥哥。”夜亭修转过头来，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你是他的小宠儿，之前你中了容锦的睡蛊，是我把你叫醒的，所以我知道你……不过能不能麻烦你先去要盆水来？” 玄音听他说话，心头正一阵阵意外，闻言，只得暂时压下心里疑问，点头往外走去。 端了一盆水回来屋子里时，玄音看到夜亭修正解开帝沧澜的衣服，玄音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诧异地发现帝沧澜胸前似乎有个诡异的血洞。 “这是……”她心头一沉，有种不详的预感升起，她忍不住走近了瞧，随即脸色微变，“这是怎么回事？” 帝沧澜胸前左边心脏的位置上，有一个跟被子弹穿透之后的伤口一般大小的血洞，原本伤口已经凝结止血，但此时却又开始往外冒出血气。 而且，这个伤无疑是最近刚添的新伤，玄音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这个伤口最多不超过七日。 所以，这两日帝沧澜的虚弱和苍白是因为这个血洞？ —— 今天更新完，晚安~ 第501章 魂丹1 玄音摇头，“我没事了。” 说话间，她的目光还盯着帝沧澜心口的伤口，眉头越皱越紧，“他心口的伤是怎么回事？” “嗯，你最好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夜亭修接过水盆放在一旁，用干净的帕子打湿拧干，拭去帝沧澜心口沁出的血迹，“不知道的情况下，还能好好虐他一下，若是知道了，只怕会左右为难。” 玄音闻言，神色微微一变，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双手忍不住攥紧，她目光微转，视线从心口往上移动，看着他那张被苍白憔悴覆盖的容颜，眉心紧紧锁在了一起。 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她沉默地看着夜亭修给他处理伤口，想到他方才说的话，忍不住转移了话题：“师父刚才说，我之前是中了容锦的睡蛊才昏睡，然后是您叫醒我的？” 因为梦境中突然出现的一幕记忆，玄音心里冲击比较大，醒来之后什么都没来得及问，也不想问，直接进了宫跟皇帝说要去边关。 此时静下心来她才开始想了解之前发生的事情。 “嗯。”夜亭修点头，双手在帝沧澜伤处忙碌着，“容锦的睡蛊比较厉害，一般人解不了，沧澜还没有恢复神力，也没办法，不过幸好，睡蛊只是让人沉睡，对身体没什么伤害。” 玄音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床上的那个男人，“我睡了多久？” “半个多月。”夜亭修有问必答，声音始终平静，“别问我是如何叫醒你的，用了一些你不知道的术法。” 玄音点头，对这个似乎也不是很在意。 心里天人交战了半晌，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他的身上……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伤口？而且，就算他暂时还无法动用属于修罗的神力，可他的体力很强悍，内力也很深厚，不可能赶了两三天的路就累成这样。” “你真想知道？”夜亭修从自己袖子里拿出一瓶精致的白玉瓷瓶，拔了瓶塞倒了一点粉末在帝沧澜心口，这粉末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接触到伤口自动消失不见，但伤口却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慢慢愈合。 虽然还留着疤，但看起来没之前可怖了。 夜亭修将帝沧澜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下来，直接放进水盆上，动作很自然地清洗了起来。 玄音见状微愕，随即站起身道：“我来洗吧。” “不用，你坐着。”夜亭修对洗衣服这种事情显然是熟能生巧，做起来从容坦然，“他把自己的魂丹取出来放进了你的身体里，就在我叫醒的那一天。” “什么？”玄音脸色一变，“魂丹？” 魂丹是什么？ 他的魂魄？ “简而言之，就是修罗的元神。”夜亭修语气很淡，听不出一点异样，“他现在没有神力修为，逼出自己的一颗魂丹虽然能做到，却耗费太多的元气，所以身体才虚弱。” 玄音指尖微颤，声音冷了三分：“他为什么这么做？” 自作主张？ 她稀罕他的元神？ 第502章 魂丹2 “一般修炼之人皆有属于自己的元神，一旦元神破灭，基本就是修为尽毁，性命不保。”夜亭修将帝沧澜的衣服一件件洗干净，嗓音平静地道，“不过他的魂丹比之一般的修炼者要多几颗，不会有性命之忧。” 修罗修为高深，跟龙族敖容一样，于四海八荒之内几乎算是神力最高之神，修罗的元神修炼至最高境界，可分化成七颗魂丹，代表修罗的七魄。 玄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冷静下来：“我只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给你的这颗魂丹乃是心魄丹，能感应主人的七情六欲。”夜亭修转过头，看着玄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就是说他的魂丹在你的体内，你的悲伤和痛苦他能感同身受，你若是有什么危险他也能第一时间感受到。” 玄音抿唇沉默。 “另外，心魄丹是主魄命脉，他这是把自己的七寸要害交到了你的手上。”夜亭修说着，转身去拿起洗好的衣服，用内力烘干，“修罗拥有很漫长的寿命，一般死不了，但是他的命脉掌握在你的手里，如果你想让他死，就随时能让他消失——魂飞魄散，从此修罗界再无这位殿主。” 说完了这些话，夜亭修把烘干的衣服放在一旁，端着水盆往外走去，“我去打盆温水来给他洗个澡，你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玄音瞥了他一眼，心情沉重地转身往外走去。 吃个东西？ 她现在哪有胃口？ 前一刻还斩钉截铁地下了决心要跟他一刀两断，转瞬他却已经把命交到了她的手里，她不要都不行。 她没问魂丹能不能取出来，因为问了也是白问。 帝沧澜做的事情，只怕早断了退路。 况且夜亭修是帝沧澜这一世的兄长，也不可能擅自做主插手这件事。 现在是晚间，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大多是忙着生计，只有少数穿戴华丽的老爷进出馆子里消遣，度过闲暇春光。 玄音抬头望着星空，心头越发觉得茫然，原本决绝定下的心意此时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无声地叹了口气，她转身上楼，走到自己门前却没有进屋，而是倚着门框看着正在给帝沧澜擦身的夜亭修，淡淡道：“你能不能留在这里照顾他几天？我想先行一步。” 夜亭修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我还有事在身，照顾他是不可能的，不过他也不需要照顾，你要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 玄音眉头微皱：“他的伤势无碍吧？” “没什么大碍。”夜亭修道，“只要自己别再折腾。” 只要他自己别再折腾？ 玄音眉头皱得更深，让帝沧澜不折腾……如果夜亭修能把他带走，他大概就不会折腾了，可夜亭修会带走他吗？ “如果你真的放心不下，就等他醒了跟他一起走。”夜亭修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提一个很寻常的建议，“他不会拖累你的，想来……也不会再敢惹你生气，你完全可以当他不存在。” 第503章 神奇的一家子1 玄音闻言，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夜亭修道：“什么问题？” “以前的皇甫玄音去哪儿了？”玄音回到椅子上坐下，觉得自己此时既然有时间，不妨了解一些问题，“她是真的死了，还是也重生到了别人的身上？”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因为夜亭修既然知道这个玄音不是原主，那么他定然知道以前的那个玄音去哪儿了。 不过，玄音问完之后，夜亭修沉默了好一会儿，等完成了给帝沧澜简单洗澡的过程之后，才转过身来，淡淡道：“她死了。” 玄音沉默，若有所思地看着夜亭修。 “她的寿命注定在那个时候终结，掌管生死簿的是阎王。”夜亭修道，“谁也做不了主。” “那你以前收她做徒弟……”玄音蹙眉，“是为了什么？” “不是我要收她做徒弟，而是我的母上大人要我收她——你该知道，她与我之间只有一个师徒名分。”夜亭修道走过来，在玄音旁边坐下，提着屋子里仅有的一个茶壶，倒了杯茶给自己，“此事说来话长，你知不知道也没多大意义。” 玄音闻言，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随即不解地道：“你说的母上大人……” “你认识的。”夜亭修淡道，“你可以把世间所有关于美丽、高贵、优雅、温柔的形容词都冠在她的身上也不为过。” 玄音嘴角一抽。 她完全没料到夜亭修这样看起来稳重平和，甚至带着点淡泊之气的男子也会说出这样褒赞一个人的话——他的意思是说，他的母亲是这个世上最美丽、高贵、优雅并且温柔的一个女子？ 虽然她承认，在很多儿子心里，自己的母亲的确都是最伟大而美丽的，但夜亭修…… 玄音微默，心情却因此而略有舒缓，或许这种说话方式的确让人能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当这句褒赞的话再一次从心头闪过一遍时，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人——一个容貌倾国倾城，气质温柔高雅，笑容带着雍容气度，然后…… 然后跟她还颇有渊源的一个女子。 玄音神色变得古怪了一些，她静静看着夜亭修，“师父今年贵庚？” 夜亭修的年纪看起来最多二十多，还是个很年轻很年轻的男子，但玄音知道，他的真实年纪绝对不止二十多。 不过她同样也清楚，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知道她跟帝沧澜的过往，知道三魂七魄修炼魂丹什么的……夜亭修的年纪显然也不能以凡人的标准来论。 男子的年纪倒是没必要保密，因此夜亭修没配合地告诉了她：“我比沧澜大十六岁。” 大十六岁？ 玄音在心里简单算了一下，得出夜亭修已经接近不惑之年的结论，然后她道：“这般说来，师父的母上大人年纪似乎更不小了？” 夜亭修显然明白她的意思，唇畔溢出一点清浅的笑意：“母上驻颜有术，所以看起来还像二十出头。” 玄音：“……” 真是神奇的一家人。 第504章 神奇的一家子2 玄音现在很希望有人给她一张纸一支笔，她想把她印象中那两个人的容貌画下来给夜亭修看看，他们是不是他的爹娘。 但她又有一种感觉，或许不必多此一举也能确定，他们就是他的爹娘——虽然看起来很不可思议。 不过聊了这几句，她倒是明白了，之前她跟遥华与那对夫妇之间，以及这位夜亭修公子之间的渊源。 “遥华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夜亭修喝了口茶，缓缓摇头：“没什么危险，他已经脱困，大概再三两天你们就能见面了。” 玄音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只要能脱困，她就不必再担心，遥华有自保能力。 “我该走了。”夜亭修放下茶盏，站起身看着玄音，“有些事情你不必去追究原因，只要知道，很多事情本就是命中注定的，没什么纠结的必要。” 玄音微默，若是以前她断然不会相信什么命中注定，可现在，却由不得她不信。 “难道我跟帝沧澜也是命中注定？” 夜亭修摇头：“你们之间不是命定，而是他自己定的。” 玄音：“……” 夜亭修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帝沧澜，淡淡道：“他的衣服等醒了再穿，我建议你再去给他买一套衣服。” “堂堂战王沦落到没衣服穿的地步……”玄音冷冷一嗤，随即撇了撇嘴角，“不过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没兴趣帮他买什么衣服。” 这句话听着就有些置气的味道了。 夜亭修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缓了一缓，微微偏首，嗓音淡淡道：“不管是人还是神，其实都有犯错的时候。他以前做的很多事情错得太离谱，没什么值得辩解的，但他对你的感情确实是真的，只是感情上比较迟钝，待铸成大错之后才发现悔之晚矣。” 玄音皱眉：“师父要替他说话？” “我不想替任何人说话，虽然我跟他在这一世有着一母同胞的血缘关系，但感情其实很淡薄。”夜亭修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事实，让你别钻牛角尖。” 玄音沉默了下来，须臾，淡淡道：“他做的事情让我无法释怀。” “嗯，也不必释怀。”夜亭修点头，“骄傲自大的人需要好好得些教训，不过教训归教训，感情归感情。” 顿了一下，“前世的事情我略知一二，绡绡损耗了他很多元气才得以存活——当然，绡绡也是他自己的儿子，所以这本就是他应该做的，不值一提。不过你离开之后，他找到了一个跟你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每隔个一两年就带她回去你的父皇母后那里团聚一下，虽然容貌有些差别，但稍稍易容一下，再加上他用些歪门邪道，骗过你的父皇母后并不难。” “如果他能带你回去看看他们，也算是弥补了你之前的一些遗憾。”夜亭修说着，话锋又是一转，“当然，这些都是事后的补救，不能抵消之前犯下的过错。” 说完，他很有风度地朝玄音颔首告辞，然后就开门走了出去。 第505章 低姿态1 玄音坐在椅子上很久，床被帝沧澜占据了，她今晚只能窝在椅子上凑合一晚。 想想，有时候人的命运真的很奇妙。 前世在二十一世纪，没有任何轮回转世记忆的时候，她还曾暗恋着这个男人，觉得他是世界的主宰，是高高在上不可触摸的人，她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敢让他知道——然而，画面几经周转，两人此时却是面临如此境地。 玄音抬眸，沉默地注视着床上的男人，心头乱得完全没有一点头绪。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矫情的女人，即便身为女儿身，但她性子比时下的大多男人更干脆果决，如今倒是难得的陷入了迷惘之中。 是不是不管如何强硬的人，一旦遇上感情就都会变得软弱，变得再也不像自己？ 赶路赶得有些累，玄音靠在椅子上想着想着就觉困意来袭，她把椅子朝后面挪了挪，贴着墙壁闭上了眼，打算小憩片刻。 帝沧澜半夜醒了，因为口渴——对，夜亭修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要趁着他昏睡的时候给他喂点水。 不过虽然是渴醒的，可醒来之后他却似乎并不觉得喝水是个多重要的事儿。 帝沧澜默默地看着倚着墙壁睡着的玄音，微微抿了唇，低头看了看自己光裸的胸膛。 目光微转，看见整齐放在一旁的衣服，帝沧澜无声地拿过来披上。 起身走过来，在玄音察觉到他醒来之前伸手点了她的睡穴，然后轻轻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 帝沧澜转头，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夜色，眸心划过些许怔忡的色泽，须臾，抬手倒了杯冷茶喝了几口，放下杯子，慢慢躺在了床上，伸手搂着玄音，也没睡，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相安无事，一觉到天明。 连续两三日马不停蹄地赶路，玄音虽然身体素质好，武功也好，但无疑也是疲惫的，被帝沧澜点了睡穴之后，这一觉睡得很沉，休息得很好。 早上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然而睁开眼之后，她就不觉得神清也不觉得气爽了。 “爱妃。”帝沧澜默默看着她，“你醒了。” 玄音记得昨晚自己是坐在椅子上靠着墙睡的，现在躺在床上，显然是某人的功劳。 沉默地一瞬，她面无表情地从床上翻身坐起，然后面无表情地下床穿了鞋子，面无表情地打算拿水盆出去打水，然后却发现，水盆里已经打了一盆干净的水。 “爱妃，你先洗漱一下，我去给你拿早点。”帝沧澜说完，大概是怕玄音拒绝，直接就开门走了出去，转瞬消失在门外。 玄音面无表情地盯着房门：“……” 等她洗漱好，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玄音才发现昨晚她没有沐浴，此时总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 出门在外总有些不方便，昨晚有夜亭修在，屋子里又有一个帝沧澜，她没办法沐浴，也忘了应该找个地方洗澡的想法。 “爱妃。”帝沧澜端着托盘进来，食物的香味弥漫在鼻尖，男子的嗓音带着几分低姿态的体贴，“我去给爱妃要点温水，爱妃吃完早点先洗个澡，然后我们再赶路。” 第506章 低姿态2 话落，转身又走了出去。 玄音默默盯着敞开的房门，神色辨不清喜怒。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玄音转头看着放在桌子上的早餐，想起某人已经两三天没有吃东西，心头微微像是针扎似的，有点不太明显的刺痛，很不舒服。 独自在桌边呆坐了好一会儿，帝沧澜都没有再回来，玄音看着渐渐凉了的早餐，起身走了出去。 “客官稍等一下，热水马上就好了。” 客栈伙计的声音传入耳朵里，玄音踩着楼梯下去时，下意识地抬眸，听到帝沧澜淡淡嗯了一声，然后他就静静地站在那边等，似乎并没有上楼的打算。 他们起得比较早，这个时候大堂里没什么人，那个身姿挺拔的男人站在那里，因为这几日赶路染上的风霜憔悴，容貌失了一些清贵俊美，但给人的感觉依然如山岳威压。 只是，威压之中似乎又有一种孤零零的寂寥之感。 玄音心头忍不住又刺了一下，站在楼梯中间沉默了很久，见帝沧澜一直等在那里，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刚要开口，站在大堂柜台边上的那个男人若有所觉地转过头来，看到玄音时微愣了一下，随即走过来：“爱妃，你吃好了？” 玄音没说话。 “热水很快就好了，厨子也是刚起身，还没来得及准备。”帝沧澜道，“你稍等一下。” 说着，转头朝伙计道，“热水不用太热，不凉就行了，然后准备一个干净的浴桶——” “帝沧澜。”玄音淡淡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上来一下。” 帝沧澜回眸看着玄音，薄唇微抿，跟着玄音上了楼。 心头有些不知所措的忐忑，像是一块石头压着，不确定玄音现在的态度，以至于他连跟她独处的勇气都没有，就怕听到她嘴里说出那些平静却决绝的话。 她越是平静，他越是不安。 如果她能歇斯底里地发泄一番，他倒是觉得……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如今看着连喜怒都辨不清的玄音，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懦弱。 踏进房门，目光落到桌上纹丝未动的早餐上，旁边碗筷和勺子也是干净的，完全不像用过的样子。 帝沧澜抬眼，“这个粥不合你的胃口？我重新去叫一份，爱妃喜欢吃什么？瘦肉粥可以吗？或者你想要其他的……” “我不挑食。”玄音在桌边坐下，伸手给自己盛了一碗白粥，然后把盛下的一大碗都推到了对面，“这些吃不完。” 说着，她自顾自地拿着一个软软的包子咬了一口，“包子也叫得太多了，吃不了。” “没事。”帝沧澜嗓音温和，心里悄然松了口气，“你能多少就吃多少，吃不完的等会儿打包带着路上吃吧。” 玄音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想饿死自己，请离我远一点，别死在我面前让我看到。” 帝沧澜一怔，因她冷冰冰的言语而眼神微黯，然而很快，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不由抬眼，“爱妃。” 第507章 边关 玄音却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地低头吃了口粥。 帝沧澜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看着面前一大碗白粥，突然间觉得，这么不起眼的东西却比天庭的珍馐御膳和琼浆玉露还要珍贵美味。 “昨晚夜亭修来了。”玄音淡淡开口，嗓音平静，像是在陈述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他给你擦了身体，给你洗了衣服，所以你别误会。” 不要自作多情地以为是她照顾他的，她没那么大度。 帝沧澜抬头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我没误会。” 只看自己心口的伤愈合的程度，他也知道是夜亭修来过了，而玄音昨晚没趁着他昏迷直接抛下他离去，就已经是格外的仁慈了，他怎么可能奢望其他？ 玄音没再说什么，静静地吃着早点。 吃完之后，她动手收拾了自己的碗勺，刚好客栈伙计在外面敲门，“客官，热水好了。” 帝沧澜去开了门，玄音也没说什么。 待伙计收拾好桌子，她简单沐浴之后，换了身衣服，然后自己用洗过澡的水把换下来的衣服简单洗了一下，去去风尘味，用内力烘干，然后装进包袱里。 随后结算了住宿吃饭的银钱，两人就离开了客栈继续赶路。 接下来的路走得不是很急，晚上该住店住店，该吃饭吃饭——当然，所有的事情都是帝沧澜负责打理，往往玄音还没开口，他就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玄音一路上很沉默，话也没说几句，对于帝沧澜的安排似乎默认接受。 如此又过了两天，他们就到了边关大营。 这里很平静。 玄音没急着去军营，而是在城里找了一间比较高档的客栈住了下来，然后暗中打听这里的情况。 然后她很快得知，此处虽然地处边关要塞，看起来是个混乱之地，其实因为各路商人经常往来，这里经济还算繁荣。 也因为很多年没有发生战争，所以百姓的日子过得真的还算不错。 很多年没有战争？ 玄音站在二楼厢房的窗口看向外面，街道上车水马龙，商老爷们穿着华贵，锦衣玉带气势十足，彪形大汉也穿梭在人群之中，像是闯荡江湖的浪子。 说到底，边关城池其实就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有权有势，或者有一身蛮力，总之能混得下去就是本事。 门被推开，帝沧澜看着站在窗前的玄音，“爱妃，遥华有消息了。” 玄音转头，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之前我让云崖和祁月暗中盯着容锦，保护遥华的安全，刚刚我得到来自他们的消息，遥华已经进了地方军营。” 进了地方军营？ 玄音眉头微皱，思索了片刻，“遥华潜入地方军营……是为了得到什么？” “边防图。” 玄音一怔，随即淡淡一笑。 是啊，遥华被容锦设计带到了北齐，这一朝脱困，若是不带走一点东西，岂不是让容锦觉得他好欺负？ 可边防图这么重要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吗？ 想到这里，玄音不由又皱起了眉头。 第508章 心头之恨 “别担心。”帝沧澜走到她身后，温言安抚，“有云崖和祁月暗中跟着，遥华不会有什么危险，况且他自己本身武功那么好，保护自己绰绰有余。” 玄音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继续盯着窗外车水马龙。 帝沧澜静静地注视着她，良久不发一语。 玄音只当没有察觉到他灼灼的眼神。 中午时分，帝沧澜亲自去点了一些玄音爱吃的菜——两人经历了前世今生这么多日子，对于玄音的口味，帝沧澜自是了解得比谁都清楚。 玄音没再抗拒他所安排的一切，只是依旧跟他没什么交谈，除了必要的公事之外，其他时候她基本都不开口。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什么想说的。 下午帝沧澜出去了，让玄音待在屋子里休息，别到处乱走。玄音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出去对一些事情做了安排。 这一路走来，他们身边也跟了几个暗卫密探，只是两人之间冰冻的关系导致暗卫密探们不到万不得已时，根本不敢随意现身。 他知道她现在只担心遥华，来边关是为了查看两国军情，既然大雍和北齐边关相安无事，没有开战的迹象，那么遥华就是她唯一的牵挂。 所以帝沧澜命令那两人务必确保遥华的安然。 玄音躺在床上也睡不着，想了很多事情，傍晚时分她让小二送了点水上来，沐浴之后换了身清爽干净的衣服，便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继续看外面晚景。 一整天过去，竟是难得地享受了一日清闲。 夜幕很快降临，晚饭时分帝沧澜准备回来，并让小二送来了一桌子美味佳肴，荤素搭配，轻重口味都有。 玄音依然没有说话。 帝沧澜主动挑起了话题：“容锦的态度很奇怪，遥华从北齐失踪，他既没有派人追击，也没有任何要发兵出战的迹象，看起来很平静。” 玄音想了想：“有没有可能是，遥华离开之前打伤了他？” “的确是受了点伤，但只是皮外伤。”帝沧澜道，“云崖回报说，遥华发泄似的鞭打了容锦一顿……” 说到这里，他语气微顿，眸心划过一抹异色，随即抬眸看向玄音：“是不是恨一个人时，很希望能亲手鞭打他一顿，发泄心中不满？” 玄音顿默。 很希望能亲手鞭打他一顿，发泄心中不满？ 他是在说他自己？ “如果爱妃心里还有些不满，我倒是愿意让你打我一顿，打得越狠越好。”帝沧澜垂眸，唇边溢出干涩的弧度，“也好过……对我这般不理不睬，让我觉得……自己很多余，如此让人厌恶。” 玄音微怔，眸心闪现氤氲雾气，她垂眸，低低的嗓音溢出唇畔：“鞭打……” 语气微顿，她嘲弄地勾起唇角，终于不再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发泄是因为厌恶，愤怒，若真的恨……若真的恨，倒不如直接抽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放干他身上所有的血，让他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如此，方可泄心头之恨！” 第509章 无赖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爱过，没有那些纯净美好开心快乐的岁月，他们只是两个陌生人然后发展成仇人的关系—— 玄音真的会把他抽筋剔骨，以泄心头之恨。 然而，他们之间有过爱。 玄音曾真真切切地爱着这个男人，以至于对他的伤害无法原谅，也不可能真的把他弄死泄恨。 话音落下，屋子里陷入了冗长的安静。 帝沧澜沉默了很久。 耳畔似乎还回荡着女子咬牙切齿的恨语，他却觉得自己的确该千刀万剐，否则不足以消爱妃心头之恨。 帝沧澜伸手，迟疑着从身后环上她的纤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语气低沉微哑，“我知道自己该死，爱妃恨我也是应该的，连我都恨我自己……可是如果我死了，爱妃心里的恨意和怒火也就无处发泄了。” 玄音僵立在窗前，握紧了手，很想动手把他从窗子丢出去。 “世间让人生不如死的刑罚很多，爱妃若是愿意，我可以为爱妃一一道来。”帝沧澜叹了口气，像是在说今天好适合出去郊游的语气一般，“砍去手脚是其中比较残忍的一种，我觉得以我犯下的错，完全当得起这样的惩罚。只是若真的砍了手脚，爱妃以后要伺候我，岂不是麻烦很多？所以思来想去，这种惩罚不太适合。” “我以后伺候你？你怕不是在做梦吧？”玄音冷冷一笑，“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你若真的砍去了手脚，我难道不能直接把你丢到荒郊野外，让野狼分食？” 帝沧澜顿时一静，随即垂眸看着她的侧颜，不觉得这句话有多残忍无情，反而觉得莫名的可爱。 沉默了片刻，他低声道：“如果这样就能让爱妃消了火泄了恨，我……其实也没什么不愿意的。爱妃什么时候开口，我什么时候给爱妃拿刀。” 玄音顿时一窒。 “给野狼分食，还不如赏给雪焰。”帝沧澜又道，“雪焰起码算是爱妃的爱宠，让它撕了我，就当是给爱妃出气了。” 玄音：“……” 帝沧澜抿唇又沉默了片刻，“其实我觉得比起直接弄死，你放在身边慢慢折磨挺好的。” 玄音：“……” “为夫耐打，耐摔，又耐操……你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气不顺了，就可以逮过来抽一顿。”帝沧澜说着，举起了三根手指，“为夫对天发誓，绝不反抗，不闪躲，任爱妃发泄，直到爱妃消气了为止。” 得寸进尺说的就是他。 玄音态度比之此前只回温了一点，从万里雪飘变成了千里冰封，他就立即蹬鼻子上脸地开始自称“为夫”了。 玄音闭了闭眼，冷冷地道：“滚出去。” “爱妃。”帝沧澜默了默，忍不住又开口，“我还知道一种刑罚，你要不要听？” 玄音皱眉，不耐地道：“你有完没完，滚出去！” 这人是有病吧？ 以前不是很高冷寡言吗？不是很高高在上吗？不是很不食人间烟火吗？ 今儿哪来的这么多废话？跟无赖一样。 第510章 泡脚 “我不滚。”帝沧澜环紧了她的腰，生怕玄音把他丢出去一样，“爱妃可以尽情地打我骂我，用任何一种方式折磨我，但是我绝不会走。爱妃去哪儿，为夫就跟到哪儿，永远不离不弃。” 玄音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拿开他的手，冷冰冰地看着他道：“帝沧澜，请你搞清楚，现在是我要离弃你！至于你是不是不离不弃，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要对你感恩戴德，谢谢你的不离不弃吗？” 说完，指着房门：“滚出去！” 他们住在这间客栈要的是两间上房，别以为打着认错的名头，就可以赖在她的房间里不走了。 帝沧澜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她。 玄音神色冰冷，眉眼如罩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为夫去给爱妃打盆热水，泡个脚。”帝沧澜说着，转身默默走了出去，挺拔高大的背影看着多了几分落寞。 玄音皱眉，大夏天的泡什么脚？她不是才刚刚沐浴过？ 闷闷地在窗前坐下，玄音托着下巴看向窗外，心里忍不住又是一番凌乱。 真他么……这到底什么破烂人生？完全没有一点活着的意义，干脆死了算了。 不大一会儿，房门被推开，帝沧澜去而复返，手上果然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热水还散发着一些草药的味道。 “爱妃。”帝沧澜随手关上了门，走过来把热水放在玄音脚下，自顾自地蹲在地上帮她脱鞋，“别看夏天天气热，但湿气也重，泡个脚还是有必要的。” 玄音很想直接一脚把水盆踹翻，然而垂眸看着冒着热气的水，想到踹翻这一盆热水之后大概会直接让某人毁容…… 眼前这副模样已经够讨人嫌了，要是再毁了容，玄音大概会真的考虑把他丢到郊外喂狼。 “这个水有点烫，爱妃小心一点。”帝沧澜自是不知道玄音心里的想法，握着玄音的一只脚，伸手抄了点热水在她脚面上，慢慢温着脚背。 洗完了又换另外一只脚，用同样的方式让温着脚背。 玄音眉头紧皱，很想知道，眼前这男人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直到适应了热水的温度，帝沧澜才把玄音的两只脚都放进盆里，“傍晚时候我在药铺子里抓了一点草药，这个草药有助于去湿气，可以缓解疲劳，也能纾解情绪，还能……” “如此灵丹妙药，倒是珍贵。”玄音不冷不热地截断了他的话。 帝沧澜点头：“的确不错，但也谈不上多珍贵。” “帝沧澜，世间女子何其多，天族、龙族，还有你的修罗族……”玄音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淡淡，“美人应该都不少，其实你没必要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 帝沧澜动作微顿，随即低声道：“可她们都不是爱妃。” 玄音沉默。 “我只爱爱妃一人，心里眼里也只有爱妃一人。其他女子就算如何好，如何漂亮，又与我何干？”帝沧澜抬眸，对上玄音没什么情绪的眸子，“爱妃，爱若能由理智控制，又岂是真正的爱？” 第511章 滚出去 玄音沉默了一瞬，平静地道：“但是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女孩，如果你真的跟我在一起，一年两年你或许还会觉得喜欢，三年五年之后，找不回当初那种有趣新奇的感觉，渐渐也就消磨了耐心。” 语气微顿，玄音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而三十年五十年之后，新鲜感彻底没了，到时候只怕你就会开始厌烦这段感情，厌烦被一个凡人女子束缚住的感觉……” 偏过头看向窗外，玄音嗓音多了几分沉寂，“帝沧澜，我们之间……如今已不是我想不想原谅你的问题，而是你必须得面对这个问题——” “你心里很清楚，从一开始，你喜欢的就只是那个让你毫无顾忌放在手心里把玩的小宠儿，你可以为了满足她的善良和童心而做出很多自己原本不喜欢做的事情，但与此同时，她也带给你旁人不能给的快乐。” “但现在，经历了几世之后，我的性情与最初时已经完全不同，甚至连我自己有时都会怀疑，以前那个女孩真是我自己吗？就像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身上找不到任何相似的地方，找不到一个共同点可以证明我们是同一个人。” “甚至于……”玄音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眼前男子，“甚至于，或许你只是习惯了这种寻找转世的过程，而并没有真正去思考过，自己心里是不是还喜欢着她？帝沧澜，我觉得我们都需要时间来冷静，好好看清自己的感情——” “爱妃。”帝沧澜直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薄唇抿得紧紧的，“你可以记恨我曾经的所作所为，可以用任何方法来惩罚我，甚至你对我不理不睬我也接受。” “爱妃，我愿意花足够多的时间来哄你开心，让你原谅我——就算不原谅，我也没资格抱怨什么，但是爱妃，求你不要怀疑我对感情的忠贞，我没那么愚蠢，连喜欢喜欢上谁都分不清，更不会贱到对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死缠烂打。” 玄音眉头抽了抽，冷冷地瞪着他。 “爱妃，我——” “帝沧澜。”玄音语气冷怒，脸色隐隐发黑暴怒，“把你的手拿开。” “爱妃。”帝沧澜还想再说什么，“我——” “把你的手拿开！”玄音伸手，一巴掌打开他的手，“滚。” 帝沧澜一呆，“爱妃——” “你的手刚刚摸了我的脚！”玄音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嗓音冰冷如三九寒冬，“你用刚刚摸过脚的手，来碰我的嘴，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恶心？” 帝沧澜：“……” 默默地垂眼，看着还搁在盆里的白嫩玉足，帝沧澜眸光微转，默默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最后抬眼，默默地瞥了一眼爱妃喷火的美眸。 “其实……”他试着开口，“爱妃的脚很干净，所以我……我的手也挺干净的。” “滚出去。”玄音冷冷地道。 帝沧澜乖乖点头，沉默地拿毛巾擦干了爱妃的脚，然后起身端着水盆往外走去。 第512章 闹脾气？ 刚打开房门，对面迎上了正要叩门的漂亮少年。 空气瞬间一静。 帝沧澜挑眉：“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啊。”门外站着完好无损的少年遥华，他默默地瞥了一眼帝沧澜手里的水盆，抬眼又看了一眼帝沧澜，“堂堂战王大人，什么时候沦落为小厮了？你们身边没带侍女？” “出门在外，带什么侍女？”帝沧澜语气淡淡，“况且，伺候我家爱妃我乐意，跟你有毛关系？” 说完，径自端着水盆越过遥华身侧离开。 遥华眉头微抽，转头看了一眼战王大人挺拔高挑的背影，神色变得有几分古怪：“怎么回事？这才多久没见，怎么感觉战王大人变得有点幼稚了？” 话落，他踏进了房里，看着坐在窗边神情有些微妙的玄音，遥华又是一愣。 目光微微下移，瞥见对方还没穿鞋的双脚，遥华眨了眨眼，语气越发古怪：“亲爱的玄音姐姐，刚才战王大人是在伺候您洗脚吗？” 他怎么觉得这件事如此玄幻呢？ 玄音本来因为他意外到来而感到高兴，听到这句话，沉默地与他对视了片刻，然后淡定地开口：“你从北齐的军营里拿到了边防图？” “别试图转移话题。”遥华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你们之间怎么了？我觉得气氛好像有点不对，而且方才我上楼的时候，貌似听到你吼他让他滚的声音，原来不是我的错觉？” 玄音没理会他，而是倚在窗边椅子上，淡淡道：“我的事情不重要，你呢？拿了人家的边防图，没被追杀？” 军营里防守森严，他一人潜入本就凶险，何况还要避开最森严的防守，进入最严密的机关重地取得至关重要的边防图，这任务本就是难上加难。 就算身边有几个人暗中保护，也绝对会让人捏一把汗，玄音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至于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倒是不奇怪，出了军营，帝沧澜的手下自然会给他引路。 “追杀？”遥华浑不在意地笑了一下，“他们此时还不知有没有发现边防图丢失，就算发现了，也不可能知道是谁拿的。” 玄音啧了一声：“你倒是真有几分本事。” “本殿下何止有几分本事？”遥华撇嘴，随即话锋一转，“能不能告诉我，我离开大雍之后，你跟战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居然都敢跟他大呼小叫了？” 皱了皱眉，“那个叫云崖的男子还提醒本殿下小心点，说你们最近关系不怎么好，让我别轻易点火，可是刚才我看了下，怎么觉得像是你一个人在闹脾气？” 虽然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的确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但战王大人似乎没有什么情绪不好的反应，反倒是玄音，颇有几分刁蛮任性的模样。 闹脾气？ 玄音沉默地看着他，须臾，不发一语地敛眸，“有些事情你不懂，跟你也说不清，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管好自己的事。” 第513章 静观其变 遥华闻言，漫不经心地点了个头：“我的事情自己管得挺好的。” 玄音：“……” “容锦被我打了一顿。”遥华接着道，“本殿下觉得他就是个贱人，不打不行。” 玄音转头看着他，贱人？ 说实话，虽然她性别观念不是很重，但貌似“贱人”这两个字一般都是用来骂女人的…… “若不是本殿下没时间跟他周旋，铁定好好给他一个教训。”遥华语气微冷，“只鞭打他一顿算是便宜他了。” 玄音嘴角一抽：“遥华，你为什么不直接一剑刺死他？” 这样多省事。 容锦若真的死了，北齐立时便会陷入一场动乱。 没了容锦，其他皇子们肯定越发肆无忌惮地争夺着皇位，到时候内忧外乱，北齐还能是大雍的对手？ “除了容锦之外，北齐还有好几个人知道我入了他的王府。”遥华淡道，“如果离开之前杀了容锦，皇帝必定知道是我动的手——或者，也有可能会以为是来救我的人动的手，反正铁定跟我脱不了关系。若是他雷霆大怒之下直接下令发兵，这个时候大雍讨不了多少便宜。” 玄音闻言沉默。 遥华倒是顾虑得没错，容锦手下的十六万精兵还驻扎在对面，若是他们得到容锦被杀的消息，只怕整个军队都会暴怒——这是属于铁血军人的血性和忠心。 他们是容锦的手下将士，臣服于容锦的魄力，对他心悦诚服，若是得知容锦死于大雍皇子之手，他们的铁骑顷刻间就会踏平大雍疆土。 不过…… “你不杀容锦，只是因为如此？”玄音挑眉，眼底带着一抹深思，“虽然弄死容锦的后果的确会超出掌控，但杀了容锦之后隐瞒这个消息，或者施个什么障眼法暂时让他们蒙在鼓里，对你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遥华皱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玄音原本想调戏一下他，突然间却失去了兴致，神色有些恹恹的，“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直接回大雍，还是在边关留一段时间？” “先留在这里静观其变。”遥华淡笑，“若是容锦改变主意打算发兵，本殿下就好好跟他在战场上较个高下。” “不过看眼下这架势，他似乎并没有出兵的打算。”玄音若有所思。 “我也觉得奇怪。”遥华道，随即嘲弄地勾起唇角，“难不成还真怂了？” “有可能。”玄音点头，然后不疾不徐地道，“如果他动了真感情，做出不要江山要美人的决定……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遥华：“……” “谁不要江山要美人？”帝沧澜走进来，顺便带来了一盘切好的水果，“爱妃，这里有冰镇的西瓜和葡萄，你尝尝。” 遥华挑眉：“爱妃？” 玄音瞥他一眼，没说话。 帝沧澜把果盘放在玄音手边的桌子上，直接拿签子叉起一块西瓜送到玄音嘴边，“吃一块解解暑。” 玄音：“……” 遥华沉默地看看那果盘，又抬眸地看了看玄音，突然间觉得，自己待在这里似乎有点多余。 第514章 借口太拙劣 兴许是因为有遥华在，玄音没跟帝沧澜继续怄气冷战。 安静地吃了两块西瓜，又吃了帝沧澜亲手剥了皮的两颗葡萄，看得坐在一旁的遥华嘴角直抽抽，然后她听到帝沧澜温柔的声音响起：“冰镇过的有点凉，不能吃多了。” 玄音平静地看他一眼，很想说，你以为我想吃？ 要不是看遥华在这里，她更像把整盘的西瓜和葡萄扣在他脑袋上。 吃撑了狗粮的遥华安静地托着下巴，看着那盘没吃完的西瓜和葡萄，“我也想吃。” 唯一的遗憾是没有人喂到他嘴里。 遥华默默地叹了口气，可惜秋彤和醉冬两人不在，不然这个时候他也能享受一下被人当废人伺候的感觉。 “想吃自己拿。”帝沧澜声音淡淡，“手脚又不是断了，还要人喂你不成？” 反正是爱妃吃剩下的，现在看着还新鲜，放在明天早上又不能吃了，拿去丢掉也是丢掉，给十四皇子吃了也没什么。 遥华嘴角微抽：“……”这意思是说，玄音的手脚断了？ 好吧，他算是看出来了，自打离开一趟大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这两人之间是真的发生了一点事…… 以至于遥华现在完全可以确定，矜贵淡漠的战王大人现在显然是变换花样在哄着玄音，把玄音捧在了心尖上，完全不担心捧摔着了。 “天色也不早了，你还不去就寝？”帝沧澜转过头来，看着神情颇为惆怅的少年，语气淡淡，“隔壁房还空着，本座让给你了，你去洗洗睡吧。” 遥华挑眉：“让给我？那战王大人你睡哪儿？” 玄音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帝沧澜静了一瞬，语气很淡：“我今晚不睡了，替你们守夜，夜里怕发生变故。” 玄音：“……”睁眼说瞎话？ 什么样的变故能让战王严阵以待到不睡觉？ 遥华：“……”伟大的战王如此牺牲自己，他是不是该感动一下？ 只是这个借口编得不觉得太拙劣？ 他手下那两个叫云崖和祁月的护卫，都不是吃素的吧？ 他们能悄无声息地尾随着他潜入北齐军营，还能悄无声息地离开，一路上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也没弄出任何响动—— 这样的身手，还怕夜间发生变故？ 不过这个问题跟遥华没什么关系，他心里怀疑归怀疑，却也看得出来战王大人现在在打什么主意，不过这招对玄音管用吗？ 十二岁的少年不再坐在这里打扰战王软语哄爱妃，站起身施施然往外走去，顺便带走了果盘，“本殿下又困又累，先去睡了，你们自己看着安排吧。” 是真的去屋顶上守夜，还是留在这里打地铺，亦或是……两人同睡一张床，盖着被子纯聊天…… 好吧，现在是夏天，貌似也不用盖什么被子了，直接躺床上望着屋顶畅谈人生，多美好旖旎的感觉？ 随着房门被合上的声音响起，屋子里重新恢复了一片安静。 “爱妃也早些休息吧。”帝沧澜目光温柔地看着玄音，“你先睡吧，我去外面。” 第515章 爱妃，我错了1 玄音没说话，沉默地任由他离去。 独自在窗口又坐了片刻，玄音起身走到床边躺下，双手枕在脑后，安静地望着屋顶。 帝沧澜躺在外面屋脊上，也是双手交叠于脑后，静静地看着夜空。 这个时候城里很多人还没说，街道上到处都是吆喝声，夏季的蝉鸣声也不绝于耳，各种声音嘈杂回荡在耳边，让人有些心烦。 帝沧澜原也没打算睡觉，只是这些日子跟着玄音身后赶路，看着爱妃拒于人千里之外的冰冷疏离，他什么都不敢想，稍微想一下都感觉像是坠入冰窟窿里一样。 今日见她态度终于有所软化，心里绷着的一根神经才慢慢放松下来。 或许也不能说态度软化，因为她怒火冲天的时候也难得像个炸毛的猫一样，愤怒地冲着她吼——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帝沧澜觉得挺新鲜的，然而这句话刚闪过心头，他忽然一凛。 爱妃貌似对“新鲜”这样的词汇比较敏感，若是再让她误以为只是贪个新奇，只怕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 帝沧澜幽幽叹了口气。 堂堂修罗殿殿主沦落到这般地步，似乎挺唏嘘的，然而谁叫自己曾经那么混账，做出那样天理不容的事情来伤害爱妃？ 只能说咎由自取吧。 两人一个躺在屋子里，一个躺在屋子外，都是到了夜深才睡了一会儿。 子时之后，帝沧澜悄然无声地进了屋子，默默脱了鞋子躺在爱妃身边，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色是屋里仅有的一点光亮。 就着这点微弱的光，帝沧澜忍不住贪恋地凝视着爱妃精致的小脸，心里被一种叫做充实的感觉包围着。 似乎就这样看着她，什么也不做，就能让人生圆满。 看着看着，帝沧澜就忍不住伸手撩起了玄音的发丝一缕，忍不住又想摸摸她的脸，想吻吻她的下巴，想…… “你有完没完？”在他进来时就醒过来的玄音，忍不住睁开眼，冷冷地斜视着他，“谁让你躺我床上的？” “嘘。”帝沧澜伸手抵唇，“爱妃小声点，带会儿让隔壁那个小破孩听到了不好，以为我们在吵架。” 玄音咬牙：“……”难道他们不是在吵架，而是在秀恩爱？ 帝沧澜似是怕她生气，连忙搂着爱妃的腰，低声道：“外面屋顶上很多蚊子，咬得睡不着。” 玄音：“……”很多蚊子？ 骗谁呢。 就他这样的人还怕蚊子咬？ 随手一挥，别说那么小的蚊子，就算是一支军队也近不得他的身吧。 玄音不想说话，却也不想跟他这般亲密，伸手拿开他的爪子，“离我远一点。” 帝沧澜不松手，反而越发搂紧她，嗓音在夜里显得很低很醇，“爱妃，我错了。” 玄音冷笑，伸手掐着他手背上的肉：“滚。” “爱妃，我错了。”帝沧澜不松，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遍遍地说着，“爱妃，我错了。” 玄音手上使力，“放开我。” 第516章 爱妃，我错了 “不放，永远也不放，这辈子都不放手了……”帝沧澜道，“爱妃，我错了。” 黑暗中，玄音气得一口咬在他肩上，下嘴丝毫没有留情，隔着薄薄的衣衫几乎都能嗅到肉被咬破的血腥味。 “爱妃，我错了。”帝沧澜仿佛完全一点痛觉般，依然语调沉静地重复着这句话，“我知道自己大错特错，错得离谱，爱妃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玄音死死地咬着，几乎用尽了力气，仿佛借着这一咬，把心里所有的愤怒和怨恨不满都发泄了出来。 她甚至感觉到男人强壮的肩膀因剧痛而微微有些颤，但他却始终一声未吭，任由玄音发泄。 玄音觉得自己很幼稚，一抹自嘲的笑划过眼梢，她终于松开了嘴，慢慢躺回了床上。 “爱妃。”帝沧澜凑近了些，吻了吻她的眉眼和下巴，“以后不管有什么情绪，都不要憋在心里，为夫是你最好的出气筒，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玄音没说话，却也没再拒绝他的亲昵碰触。 沉默了很久，她才开口：“你为什么要把那个劳什子的魂丹给我？” 帝沧澜一愣，随即笑了笑：“爱妃知道了？” “你觉得夜亭修会替你隐瞒吗？”玄音语气很平静，“心口上的伤那么明显，他得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总不可能说是被子弹穿透的吧。” 真要说是被子弹打穿的，才荒谬。 帝沧澜微默，然后柔声道：“我不知道该如何让爱妃相信，我对你早已情根深种，无法自拔，我不想失去爱妃，只能用这种最直接的办法来做出承诺。假如以后有朝一日我再辜负爱妃，或者做出伤害爱妃的事情，爱妃可以随时弄死我，不必手软。” 顿了一下，他补充道：“魂丹在体内会保护你，不会产生什么副作用，所以你不用担心。” 玄音沉默了一瞬，淡淡道：“在我的印象中，取出魂丹都应该是用真气逼出来的，从口而出，为什么你的胸口会有那么可怖的伤口？” “这个……”帝沧澜轻咳了一声，淡定道，“我现在还是凡人，没有真正恢复修罗的神力，做不到逼出魂丹，所以我就用匕首直接在心口开了口洞，然后取出来了。” 玄音心里蓦地咯噔了一下，几乎肌骨发凉。 用匕首在心口开了个洞，然后逼出魂丹？ 他是脑子进水了吧。 她很想再咬他一口，直接咬在颈动脉上，咬死他算了。 “没事的，已经无碍了，爱妃不用担心。”帝沧澜似乎明白她此时沉默之下的心情，温声安抚，“失去一颗魂丹对我也没多大影响，你别往心里去。” “谁说我在担心你？”玄音冷冷一哼，“你想做什么做什么，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滚出去！” 又滚出去？ 帝沧澜无奈，一言不合就让他滚？ “不滚。”他搂紧了她，像是拥抱着天下最珍贵的宝贝，“为夫想搂着爱妃睡。” 就这么搂着，天荒地老不放手。 第517章 自欺欺人 三人在客栈里住了几天。 玄音随身携带了皇帝给的令牌，有着如朕亲临的作用，出入军营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她很懒，令牌给了遥华，任由他去跟驻守边关的各位将领见面，然后商议军情，做好一切战前部署，只为迎接随时会到来的北齐大军。 然而筹备了几日，对面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玄音和遥华都觉得有些古怪，按理说，以容锦的性子就算真的喜欢遥华，也不该如此感情用事。 至少，作为最有可能成为北齐下一任帝王的男人，容锦的雄心壮志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磨灭。 如此又等了几日，探子一天数次出去打探军情，却始终一片风平浪静。 遥华也是每天来往军营和客栈之间，起初他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虽长得精致漂亮，但战场上不是靠漂亮就能打胜仗的，因此很多将军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觉得一个小毛孩子到了战场纯属添乱。 若不是他手持令牌，谁会有耐心听他说话？ 然而仅仅几日功夫，军中大多将领却对他刮目相看，态度截然不同，除了因他对北齐边关布防的了解，还有他对局势精准的判断，以及让主帅都流露出钦佩眼神的战略。 遥华俨然成了军营里的常客，以及真正拿主意的人。 玄音对遥华在军营收复人心的手段并不好奇，反正这个少年唯一稚嫩的就是那十二岁的年纪，其他方面，其实就是个正宗的老狐狸。 边关无战争，帝沧澜却是乐得自在，这几日整日待在房里跟爱妃耳鬓厮磨，软磨硬泡，甜言蜜语兼低声下气，使出浑身解数只为哄爱妃开心。 早中晚一日三餐伺候爱妃，午睡时搂着爱妃，晚间沐浴之后还要打热水给爱妃泡脚，每日嘘寒问暖，真算得上是二十四孝好丈夫——嗯，不过眼下两人还没成亲，所以还不算是丈夫。 但二十四孝却是做得绝对合格。 时间很快到了六月底，这一日，遥华刚从军营回来在客栈用了晚饭，准备沐浴休息，窗外就悄然潜入了一个人。 遥华抬眸，沉默地盯着一身夜行衣的某人，唇角微挑：“堂堂北齐九皇子，改行当宵小了？” “比起宵小，我更想当采花贼。” 遥华神情一冷。 容锦关上了窗子，转身走到瑶华跟前：“你也不问问我，这些日子伤势怎么样了？” “横竖死不了。”遥华倚着软榻，语气疏冷，“那晚本殿下应该直接杀了你了事。” “你舍不得。”容锦走到他跟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你若是舍得杀我，早在大雍的时候就可以动手，反正只要你瞒得好，短时间之内不会有人知道我死在了你的手里。” 遥华冷笑：“本殿下还没有蠢到，用你一个人的性命来挑起两国战争的地步。” “其实说到底，你就是舍不得。”容锦仿佛已经忘了那晚发泄般鞭打的人，正是眼前这个他口口声声说舍不得的少年，光明正大地自欺欺人，“我在你心里，应该也是有些分量的吧。” 第518章 协议1 遥华闻言，以一种诡异到似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你是有病没吃药，还是吃错了药？” “我没病，也无需吃药。”容锦嘴角一抽，放下手里的茶盏，“遥华，有件事我想跟你商议一下。” 经过这么多日子的相处，两人之间似敌似友的关系让他们对彼此的了解比旁人更多——当然，似敌似友是容锦一厢情愿的认知。 在遥华心里，他们从来就是敌人——曾经也有一段时间里，遥华是真心把容锦当成了奴仆看待。 至于朋友……从来都不存在。 而经历后来被容锦设计，带来北齐囚困的事情，两人的关系本该直接转化为仇敌才对，更何况遥华临走之前还赏了容锦狠狠的一顿鞭子——这要是被人敢这么做，大概早就被容锦大卸八块了。 但是偏偏，他对遥华就是冷不起来，热脸贴着冷屁股也心甘情愿。 “什么事？”遥华语气不咸不淡，对容锦要说的事情似乎并不感兴趣。 “我们做个协议。”容锦转眸，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北齐暂时放弃跟大雍的战争，我们一致对外。反正以你跟我之间的实力，我们短时间之内也较不出高下，与其自相残杀，不如一致对外。” 此言一出，遥华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所以条件随你开。”容锦道，“炎国跟楚国的战争已经开始了，西秦也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大雍。本王敢担保，只要北齐跟大雍的战争一起，西秦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情势定然于大雍不利。” 遥华单手托着下巴，清冷地笑了笑：“你怎么能确定，西秦一定是趁机对付大雍，而不是北齐？” 一国同时对抗两国，胜算肯定不大，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胜算。所以西秦不可能把兵力一分为二，同时发兵大雍跟北齐。 一国若是对抗一国，胜算只有一半，因此在如今相安无事的情势下，几个月前刚刚败于大雍皇甫玄音之手的西秦，也并不敢轻易对任何一国发兵。 但若是大雍跟北齐先打起来，那么两国的兵力势必都要削弱，这个时候西秦不管是趁机对付大雍还是北齐，对于被攻打的一国来说，都会形成压力。 这一点，遥华并不会否认。 就算有他和玄音在，大雍也没有足够强的实力同时应付两国的战争。 但商场和战场从来风云诡谲，千变万化。 君王的心思也随时会变。 就算西秦想报仇，却也挡不住他们要顾忌温谨言这个质子还在大雍——不管他们重不重视这个皇长子，皇帝却不可能不清楚，自己这个儿子有多少谋略。 如果温谨言记恨着多年冷遇，对被送到大雍为质也怀恨在心，他会不会帮助大雍对付西秦？ 这是皇帝和边关战将都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我不确定。”容锦扬唇浅笑，眼底光芒万丈，“但是我们可以让这种不确定变成确定——若大雍和北齐联手对付西秦，则西秦将毫无反手之力。” 第519章 协议2 遥华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淡淡道：“如果是我被人狠狠地鞭打了一顿，一定会想办法先报了这个仇，出了这口恶气再说，又怎么可能在恶气未出之前，就想着跟对方合作？” “我跟你不同。”容锦叹了口气，“若是在以前，谁敢如此对我，本王一定不可能饶了他，就算不把他碎尸万段，最起码也要五马分尸。” 遥华唇角微挑，冷笑连连。 “可谁叫我喜欢你？”容锦说着，忍不住又惆怅地叹了口气，“此番联手对付西秦，大获全胜之后，西秦疆土大雍与北齐六四瓜分，就当做是本王给你的聘礼？” “聘礼？”遥华瞳眸微细，嗓音瞬间染了风霜。 容锦干笑了一下，“不算聘礼，算嫁妆还不行么？” 遥华：“……”这人的确越来越病得不轻了。 “原来容皇子已经做好了下嫁的准备，连嫁妆都准备好了。”房门被推开，玄音双臂环胸倚在门框上，玩味地看着屋里似乎终于开始和平相处的两人，“神仙眷侣，不错啊。” 遥华抬眸，语气淡淡：“麻烦战王大人能带走你家爱妃，别在这里添乱。” “嘿，皮痒了讨打？”玄音举步走进来，抬手就在遥华头上敲了个爆栗子，“谁来添乱？你能保证以后大雍跟别国开战时，不需要本将军帮你上战场？” 遥华无语：“……” 一袭墨色长袍的帝沧澜沉稳走进来，目光淡淡从容锦面上掠过，语气从容：“就算是嫁妆，也未免承诺得过早了，你焉知两国联手就能拿下西秦？” “若两国联手却拿不下西秦，本王和遥华还出来混什么？”容锦淡笑，“况且大雍朝还有战王和皇甫少将军在，这打仗的事情应该有十足把握才是。” 若是放在以前，帝沧澜听到这话，大概连一个眼神都不屑施舍给容锦。 不过此时，他却转头看了一眼玄音：“爱妃意见呢？” “容皇子刚才提出的协议不错，我觉得可行。”玄音说着，目光淡淡看向遥华，“你们可以暂时联手，把其他几个国家吃下再说，到最后……你们二人再一较高下，谁输了，谁的国俯首称臣。” 顿了一下，“至于合作期间，你们会不会各自玩手段，耍心机……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要是信得过对方就联手，若是信不过，还是各自为政比较好。” “本王信得过遥华。”容锦没有丝毫犹豫地开口，“本王既然提出了这个建议，自然是对遥华深信不疑——” “你对我深信不疑，不代表我对你也深信不疑。”遥华冷笑，“正因为这个建议是你提出来的，所以本殿下完全有理由怀疑，你定打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可告人的目的？ 容锦微默，随即自若地笑笑：“本王所怀着的唯一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是为了你。” 若不是为了遥华，如容锦这般高傲自负的男子，又怎屑于跟他人联手？ 第520章 协议3 容锦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大雍跟北齐联手，就是他跟遥华联手，两大强国联手对外，必叫强弩灰飞烟灭。 先从西秦入手，然后炎国和楚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最后是祁国。 有两国强大的兵力，有遥华和容锦这两个才华绝世之人智慧大局，取得最后的胜利无需太长时间。 “算盘打得是不错，这想法也可行。”玄音淡淡一笑，“只是我们如何相信，容皇子不会在其中耍诈？毕竟就算最后天下各国疆土都尽归大雍和北齐所有，到了最后的最后，大雍和北齐，你跟遥华之间，依然会有一场终极对决。” “本王倾慕遥华，愿意以最光明磊落的手段跟他定输赢。”容锦道，“本王也相信，遥华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不会对本王使用任何阴暗的手段——这可以当做是我们的君子之约。” 遥华没说话，从容地喝了口茶。 玄音唇边噙着一抹淡笑，眼底隐隐浮现洞悉一切的光芒，须臾，她淡淡开口：“听起来很不错。” “我觉得可行。”帝沧澜道，“爱妃不妨相信他，若他敢使诈，为夫定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容锦但笑不语。 对于战王大人这番威胁警告，他还是相信的。 四方城虽然不曾真正参与过天下之争，但实力强大毋庸置疑，城主大人说出口的话，天下各国都要掂量三分。 当然，一些脑子进了水的，用年龄来衡量四方城城主实力的人除外。 遥华沉默地端着茶盏，倚在榻上沉思。 对于容锦的这个提议，他并不会反对，也不会以为对方是在算计——虽然这个人欠揍到屡屡挑衅，并且骨头也确实很贱。 但遥华对他也算了解。 因此，静静沉吟了片刻，他道：“可以，不过得先白纸黑字立下协议。” “遥华，你不相信我？”容锦不满地看着他，在对上遥华幽幽寒凉的眸光时，顿时撇了撇嘴，“好吧，立协议就立协议，全听你的还不行吗？” 玄音嘴角一抽：“……”这最后一句怎么听着这么诡异？ “爱妃。”帝沧澜伸手揽着玄音的肩膀，“协议让他们自己商量着立吧，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爱妃沐浴的时候到了。” 容锦抬眸，目光有些古怪地看着帝沧澜。 这位城主大人最近性子似乎变化挺大，发生了什么事？ 玄音转身走了出去，也没应他一句。容锦从容地收回视线，对他们的事情也不怎么感兴趣，他在意的只有遥华，其他人有多远滚多远最好。 “遥华，这是我带来的西秦疆土舆图。”容锦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然后在案上展开，“整个西秦的版图疆土都在上面，你先看看。” 遥华目光落在这份舆图上，半晌没有说话。 “西秦共有城池三十八座……”容锦修长手指落在舆图上，“以这座青华山为分界线，南面疆土归大雍，北面疆土归北齐，南面比北面多出两座经济繁荣、土地肥沃的城池……” 第521章 协议4 遥华现在还是皇子，对于朝政尚未真正插手，而容锦早已参与朝政且领兵多年。 正常情况下，就算要达成结盟协议，也应该是两国君王坐在庄重威严的大殿上，以一种正式隆重的形式来签署协议。 可此时，这二人就这么坐在这间客栈的上房里，以如此随意得像是过家家游戏一样的方式，就轻易决定了两个国家之间的合作。 谁也没有提出对于彼此权力和能力的质疑——甚至没有人问一句，若是回去以后，他们的父皇并不同意也不承认这样的合作，又该如何？ 仿佛这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就能代表各自的父皇。 然而只有容锦清楚，除了遥华的确有代表一国朝堂的能力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只承认遥华是唯一的对手以及合作盟友。 大雍朝皇帝如何，那些皇子们如何，都与他无关。 窗外夜渐深。 遥华静静看着展开在桌上的舆图，对于容锦所说的分疆似乎并无异议。两人就着作战计划做了一番商议。 半个时辰之后，遥华淡道：“事情说完，你可以滚了。” “要不要这么无情？”容锦叹了口气，左右四顾了一圈，“说实话，这客栈虽然档次挺不错，但到底不如皇宫和王府住着舒服，要不这样，我在湘城还有一座行宫，你要不要暂时过去一起住？” “没兴趣。”遥华冷漠地拒绝。 “我们住得近些，还可以随时商议决策作战之事。”容锦忍不住劝说，“况且你从本王的军营里把边防图都拿了，本王还没说什么呢，你对本王就这么不信任？” 他说的是拿而不是偷，因为遥华这般光风霁月的君子，只会顺手借用一下，而不会做那种宵小之事。 看他多体贴，遥华怎么就不能也体贴体贴他？ 遥华讶异地挑眉：“你的消息挺灵通。” 他以为容锦还需要一段日子，才能知道边防图丢失的消息。 不过想想便也了然，容锦虽然某些方面极不靠谱，可他治军甚严，眼里揉不下一粒沙子，这点却是真的。 麾下的精兵将领若当真如此迟钝，连边防图丢失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知情，或者知情了但因为怕被降罪而隐瞒不报，只怕早就被丢到山谷喂狼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边防图丢失，十几位将领因为你而挨了军棍。”容锦起身走到遥华跟前，语气有些无奈，“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你手下将领失职，挨军棍是他们咎由自取，与本殿下有什么关系？”遥华冷嗤，根本不为他的言语所动，“本殿下顺走边防图是为了给你个教训，况且是你把本殿下带到了北齐却又没本事困住我，才让我有机会入了军营，我看最应该挨军棍的人是你自己。” “你说得都对。”容锦无条件认同，“所以呢，你就跟我去行宫住呗，还有侍女贴身伺候起居，省得留在这里看别人夫妻恩爱。” 遥华正想开口拒绝，听到最后一句却倏地沉默。 第522章 铁石心肠1 留在这里，看别人夫妻恩爱？ 别人是谁，他自然知道，而且他们就住在隔壁。 离得太近，近到遥华每天都能听到不下百句“爱妃”，“为夫”，比如“爱妃饿不饿”，“爱妃渴不渴”，“爱妃困不困”…… 还比如，“为夫去给爱妃拿早点”，“为夫去给爱妃打水”，“为夫给爱妃捏捏肩膀”，“爱妃，为夫搂着你睡”…… 诸如如此类的嘘寒问暖，肉麻兮兮的言语，简直数不胜数，烦不胜烦。 他甚至一度怀疑，战王大人是不是外面养了女人并且被玄音抓了个正着，所以对玄音心怀愧疚，然后才一个劲地在这里做小伏低？ 说句实在的，时下男尊女卑的制度下，男人就算真的养个外室也不算什么，况且还是战王这样身份容貌权势皆一等一的男子。 再者，他们还没成亲，也算不得是外室…… 遥华这几日心里不无疑惑，不过他素来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对于别人夫妻间的事情他也懒得问，尤其是牵扯到感情的问题。 但每日听着那些肉麻兮兮的话，真的让他很想起鸡皮疙瘩。 遥华不由思索了一番，或许他的确应该换个地方住几天。 见他态度有些软化，容锦再接再厉道：“正好这几日我还要去军营，你要不要顺道跟我去大营里看看？见识一番我手下精兵的战斗力。” 遥华眉眼微动。 这倒是可以，知己知彼才能占据上风，就算他从来没把容锦放在眼里，但容锦手下的精兵战斗力强悍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以后北齐和大雍早晚得有一战，提前了解一下没什么坏处。 那晚虽然他也去过，却是为了边防图，来去匆匆根本无从了解其他。 最终遥华点了头，同意跟容锦去他的行宫暂住。 于是两人的关系似乎莫名其妙的，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似乎前一刻还是恨得咬牙切齿的仇敌，下一刻就成了关系密切的合作伙伴。 当然，就像那句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是一样的道理。 国与国之间，似乎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 但如容锦和遥华这般，却委实是让人有些不知该如何评价。 “说到底，遥华也挺任性的。”玄音坐在窗前，托着下巴语气平静地道，“前一刻还恨不得把人家千刀万剐，后一刻就屁颠屁颠跟着去了人家的行宫，就不知道要端着点架子？” 站在桌前给爱妃端茶倒水的战王大人闻言，默默地抬头看了自家爱妃一眼，心里忍不住想，再如何端着架子也经不住脸皮厚，软磨硬泡兼低声下气，总能事半功倍。 就比如他。 爱妃的架子倒是端得足了，而且那时她也是真的气狠了，伤了心，甚至动了真怒要跟他撇清关系，结果他真诚地捧上一颗真心，甚至自残——爱妃到底也是软了心。 不过他跟容锦不同，遥华跟玄音也不同。 “遥华外表虽然还是个孩子，其实是个铁石心肠。” 第523章 铁石心肠2 端着茶盏走近窗前，帝沧澜把茶递到玄音手上，伸手按摩着她的肩膀，“容锦以后的路并不好走。” 对于遥华，帝沧澜看得比容锦和玄音都透彻。 这个少年没什么感情，对于容锦也从来没有动过心，正如二十一世纪人们常说的一句话，爱情的世界里谁先认真谁就输了。 容锦先动了心，不管一开始是认错了性别，还是后来一次次不服输的心态作祟，现在的事实就是他对遥华动了真心，而遥华对他却无动于衷——就算跟着他去行宫，也绝不是因为态度的软化，而是他考虑再三，综合了当下的情况，做下的一个最利于自己的决定。 容锦这场感情路，会赔上他的整个江山，但最后，会不会修成正果……谁也无法预料。 玄音沉默地盯着窗外，对帝沧澜的话似是没什么反应，端着茶盏轻啜了一口。 然后又继续盯着窗外，虽然窗外其实并没什么可看的。 半晌，她才淡淡道：“遥华以后若是登基成了皇帝，他不可能为了某一个人而虚设六宫，更不可能为了一个男人而置江山社稷于不顾。他需要子嗣，需要皇后或者四妃生下正统的帝位继承人。” 玄音并非不了解遥华的性情，这个少年有时随和，有时冷漠，有时跟个孩子似的纯真，有时却又显露出极深的城府。 但无疑有一点，遥华是个天生的帝王之才。 他拥有帝王的所有属性，什么惊才绝艳，什么谋略无双，什么王者气度，什么运筹帷幄——其实帝王最大的特点是冷酷无情。 喜欢上遥华这样的人，即便是容锦，只怕最后也难免黯然神伤。 “爱妃，他们的事情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别想那么多了。”帝沧澜温柔地开口，“为夫去打水给你沐浴，然后我们就寝？” 玄音没说话，却是无声的默应。 帝沧澜于是转身出去安排，半个时辰之后，玄音清清爽爽地穿着贴身的寝衣倚在床榻上。 “爱妃。”帝沧澜磨磨蹭蹭地移了过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然后侧身半躺在玄音身边，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瓣。 帝沧澜一直以来就过着禁欲的日子，这段时间因为自己的错，大多时间都是哄着玄音，就算整日睡在一起也根本不敢有其他旖旎的心思。 但他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而且最近几日玄音态度越来越软化，虽然跟他依然不多说话，但对于他经常的亲亲吻吻也不会太过抗拒。 因此帝沧澜难免有些得寸进尺，吻着吻着，大手就没控制住伸进了玄音的寝衣里。 然后只听“砰”的一声。 玄音抬脚一踹，毫无防备的战王大人直接被一脚踹到了床下。 空气突然陷入了安静。 帝沧澜默默地抬眼，正对上玄音漆黑平静的瞳眸，他心虚地干笑一声，“爱妃。” 玄音没说话，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 帝沧澜起身，磨磨蹭蹭地又磨到了玄音身边，长臂一伸把玄音揽到了怀里，“爱妃，睡觉。” 第524章 有趣的情报 定好了协议，接下来自然就是商量具体的作战计划。 虽然两国联盟，可打仗也不是说打就打的，而需要一个充分的借口，需要训练有素的兵马，需要充足的粮草后援，还需要骁勇善战的将军。 这些，都需要足够的时间来准备。 遥华入住了容锦位于湘城的行宫别院，身边似已销声匿迹了很久的六大高手暗卫终于开始现身，并带来了各地机密的消息。 容锦的手下也没闲着，私底下情报满天飞，天下各国的动向几乎都尽在两人掌控之中。 到了七月中旬，天气依然炎热，却已经没有六月热得那么让人吃不消。 玄音决定先回帝都一趟，以免天德帝担心遥华和边关局势，当然，朝中现在几位皇子也都有些蠢蠢欲动，朝臣党派之间也不能任由他们做大。 帝沧澜自然是贴身跟随爱妃。 回帝都不着急赶路，两人骑着骏马夜间赶路，白日炎热就在客栈打尖，沐浴休息。 半路上，帝沧澜收到了手下传来的消息，楚国跟炎国的战争都在控制之中，并且他们还查出了一件比较有趣的事情。 “爱妃。”帝沧澜拿着新得的情报走进屋子里，看着沐浴之后倚在床头的玄音，“有件很有趣的事情，你要不要听听？” 玄音淡淡瞥了他一眼：“爱说就说，不说就滚。” 帝沧澜默默地滚到她的身边坐下，把手里的情报递给她，“一件你意想不到的事情。” 玄音皱眉，沉默地接过情报，展开看了看。 “六公主是炎国之人？”她诧异地开口，“怎么可能？” “之前一直住在宫里的六公主即墨君华，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即墨君华。”帝沧澜解释，“三十多年前，炎国出现过一位很有野心的公主。她生性风流，喜欢所有俊美的男子，除了驸马之外还收了很多面首在公主府，这些面首不但长得不错，也都有些才华心计，一心帮着她谋夺江山。” 但是最后并没有成功。 因为炎国并没有传位给女子的规矩，她纵然有那么多面首相助，可她到底只是一个女子，手下拥有的势力有限，无法与自己的皇兄抗争。 她想打楚国的主意，但又忌惮于四方城的势力，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对楚国出手。 “那时我在四方城里等你的消息，可那时你命定将要转世的地方是二十一世纪。”帝沧澜述说着以前的事情，“这一世的父母曾经去过四方城，后来路过一间客栈，偶遇炎国那位花痴公主……” 帝沧澜这一世的父母是夜瑾和轩辕九倾。 并非无意，但他们确实不经意间听到了那位炎国公主跟手下面首们在客栈的谈话，然后就被公主的面首们以偷听为名要灭口。 当然，这天下除了具备神力之人，其他人不管多高深的武功，在夜瑾和九倾面前也不够看，只是却没想到，那位公主居然看上了容貌冠绝天下的夜瑾。 并且在这一次没讨得便宜之后，竟直接从炎国悄无声息地追踪到了大雍。 第525章 邪术1 那个时候，大雍天德帝尚未继位，皇帝还是即墨峥。 帝王御前最忠心的将军隐十三在一次险境中被夜瑾和九倾这对夫妇所救，之后他们就成了大雍朝的贵客。 隐十三把皇帝赐给他的隐园当成谢礼，赠给了夜瑾夫妇二人。 这位公主跟到大雍之后，易容混进了隐园，并且在混进隐园之前，她已暗中打探到了夜瑾和九倾二人在大雍朝的特殊身份，欲算计夜瑾的本事为她所用——当然，夜瑾绝世无双的容貌才是她念念不忘紧追不舍的主因。 不过，不管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事实都证明她完全是痴心妄想。 在隐园吃了一记狠亏之后，这位公主就彻底没了消息，往后三十年，似是彻底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任何关于她的消息传出。 玄音听完帝沧澜简单的陈述，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一世的爹娘，是遥华真正意义上的师父？” “这跟我无关。”帝沧澜说道，然后低头在玄音脸色亲了一下，“爱妃，为夫对即墨遥华的关注，或者以后任何形式上的帮助，都只是因为他是你的弟弟，其他的，为夫并不关心。” 玄音闻言，沉默地注视着他。 “当然，我的那对爹娘曾是大智大仁，心怀天下的君王，卸下了帝位之后，他们依然把天下苍生放在首位，所以他们传授即墨遥华本事，最大的原因也是因为天下苍生，而不是他们跟即墨遥华有着什么特殊的渊源，跟你也是。” 玄音眉眼微挑：“看来你对我们的事情知道得挺多。” “我以前也并不知情。”帝沧澜摇头，“否则就不必在这里满天下寻找你那么久，是后来才知道的。” 玄音闻言，也没再说什么。 正如帝沧澜方才说的那样，其实以前是谁传授了谁的本事，对他们来说并不要紧，因为那对心怀苍生的夫妇二人并不要求谁的回报，他们甚至连师徒之名都不在乎。 他们传授遥华武功谋略以及帝王之术，是为了天下苍生，是因为遥华是最适合做皇帝的人，他也会是最圣明的皇帝。 只此而已。 “刚才你说，即墨君华就是炎国那位公主。”玄音皱眉，“但即墨君华才十六岁，而且他们的容貌也不可能长得一样……难不成是易容？” “不是易容，易容也会有破绽。”帝沧澜道，“即墨君华需要长时间住在宫里，身边会有贴身伺候的宫女，有经常接触的母妃，以及后宫里其他嫔妃公主。炎国公主岁数跟即墨君华相差太大，身体状况肯定也不一样，哪怕只是一点细微的差别，也难免在哪个疏忽的时候被人识破。” 玄音沉默地点头，觉得言之有理。 帝沧澜笑了笑，笑意透着几分通透了然：“所以炎国公主用的是一种并不罕见的邪术，这种邪术就是把两个人的魂魄对换，彼此交换了身体，也代替了彼此所拥有的身份。” 第526章 邪术2 玄音闻言，真正感到诧异了。 交换魂魄的邪术？ 这世间还有这样的操作？ “就像爱妃从二十一世纪跳崖身亡之后，到了这里，魂魄附身在皇甫玄音身上是一样的道理。”帝沧澜看出了她心底的震惊，耐心地给她解释，“只是两者的不同之处在于，一个是无心之下的巧合，一个是刻意施法的结果。” 玄音沉默了良久，才淡淡道：“那原本的即墨君华去哪儿了？” “真正的即墨君华此时被困在了炎国公主的躯体里，以闭关的名义藏炎国长公主府，闭不见客，因为他们换魂魄的时间较早，即墨君华如今的神智应该还处于八九岁稚龄的阶段。” 被封闭了魂魄，也就阻止了生长，毕竟一个孩子远远要比一个成年人更好控制。 玄音点头，经历了穿越甚至是前世今生转世投胎的事情，她已经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知道了即墨君华的身份，她也很顺理成章地猜到了那位炎国长公主的目的。 既然她是个有野心的公主，那么上次折腾出四方城城主要迎娶她的事情，显然就是想借着四方城的势力做掩护，一步步控制大雍的朝政大权—— 只可惜，她的计划很美好，却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她以为战王跟四方城城主是两个人，所以以为弄一个假的城主来冒充也不会被识破，可她完全没有料到，从始至终战王跟四方城城主就是同一个人。 关于野心这种事情，玄音并不觉得有多离谱，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 古代还有武则天女皇呢。 所以身为公主有野心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甚至这种勇气也是值得佩服的，只是她真心地觉得，炎国这位公主本质上却实在是个异想天开的女人。 因为她的智商根本不够用，纵然邪门歪道那么多，却一点实用价值都没有。 自身实力不够，这天下强者又如此之多，仅靠那点邪门歪道又能起什么作用？ 她能跟即墨君华交换魂魄，然后费心算计大雍的江山，导致最后的失败——当初既然能有这样的邪术，为什么不直接跟自己的皇兄换了魂魄，让自己以炎国皇子的身份直接继承帝位不是更简单轻松一些？ 如今兜来转去算计了这么多，最后却依然以失败收场，真不知她图的是什么。 “不早了。”帝沧澜脱了鞋子上床，伸臂把玄音揽在怀里，“爱妃，我们睡吧，晚上还要赶路。” 玄音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即敛眸，沉默地在心里想着一些事。 帝沧澜见状，也没再说话，径自跪坐起身，开始给爱妃揉揉脚踝捶捶腿，耐心又细致。 玄音皱眉：“你不是要睡觉？” “爱妃还没睡，为夫不着急。”帝沧澜道，“爱妃，我捶得舒不舒服？” 玄音：“……” 轻轻叹了口气，她慢慢在床上躺下，“原本以为只是让遥华能够名正言顺地恢复皇子身份，然后坐上大雍皇帝之位就可以，却没想到，还要参与到天下大业中去。” 第527章 天下之争 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这跟她原本的想法似乎有些相违背。 玄音骨子里是个喜好自由的人，无拘无束，洒脱自在的生活方式才适合她。 机缘巧合之下成了皇甫玄音，因继承了对方的记忆，所以她一早就知道皇甫玄音跟即墨遥华的关系，也知道皇甫玄音最终的目的就是帮遥华恢复正身。 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帝玄音跟即墨遥华本来没什么关系，但因为皇甫玄音的记忆和残留的感情，再加上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倒是也真心把遥华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看待，也真心想要帮他谋夺帝位。 然后等遥华登上并且坐稳了帝位，身边有心腹谋臣可用之后，她就可以远走高飞，去享受古代的江湖山水。 而对于天德帝，玄音从来就没有要跟他相认的想法。 反正皇族九公主已经死了，原本皇甫玄音跟天德帝都没什么相认的意愿，更谈不上什么父女之情，她这个从现代传来的冒牌货跟天德帝就没有相认的必要了。 但是玄音现在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天下之争一旦开始，没个三年五载，这天下根本不可能太平。 或者更有甚者，打个十年八年都有可能。 天下之争，比起只登一国帝位，无疑要耗费更多的时间。 “爱妃。”帝沧澜侧着身体，目光一直凝视着她清丽的小脸，“即墨遥华手下的六个高手压根就不是什么护卫，他们完全有独自领兵上战场的能力。” 玄音闻言，蓦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了神，偏头看着他。 “如果爱妃喜欢带兵打仗，为夫自然是举双手双脚支持，但大雍朝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可用的武将，其实根本就是卧虎藏龙而不为人所知而已。”帝沧澜淡笑，“况且你忘了，战王府中还有那四个正在接受训练的你的部属？原本为夫是打算培养他们认你为主的，不过如果你想让他们独自领兵，为夫也可以让人给他们更针对性的训练。” 玄音沉默了片刻，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几个人都能成为将军？” “嗯，将军可以有很多，但一支军队里主帅只能有一个。”帝沧澜道，“打仗是一个长久的过程，战场上伤亡也在所难免。即墨遥华要参与到这场逐鹿天下的游戏中来，就必须独自去面对所有战争之下会有的后果。” 帝沧澜和玄音可以帮他，但不能事事逆天而为。 否则以帝沧澜的能力，直接召集四方城的护法们训练一支精兵中的精兵，保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三五个月就能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任。 然而这种走捷径的方式，对于即墨遥华来说，却是有百弊而无一利。 所以他不可能这么做。 “爱妃。”帝沧澜伸出手指，勾缠着她的发丝，嗓音温醇低沉，“等回到帝都，我做一些安排，确保大雍朝局都在控制之中，然后我们去一趟玄天大陆，回去看看你的父皇母后，好么？” 第528章 充实满足 他知道，这是她醒来之后心里最大的一个牵念，也是无法弥补的遗憾和伤痛——都是因为他曾经的固执和残忍，才造成了她跟那一世的父皇母后阴阳两隔的结果。 帝沧澜心里愧悔自责，几乎不敢看她，可他知道这件事必须做出弥补，弥补爱妃心上的伤痕，也弥补他们之间感情上的裂痕。 玄音沉默了很久，才淡淡道：“回去看了又能怎么样？” 那个世界里的她已经死了。 回去，说到底也只是回去看看而已。 “爱妃……”帝沧澜声音发干，“对不起。” 玄音沉默地注视着他，明知道他此时的悔恨自责都是咎由自取，她本无需为此说出什么原谅的话。 可这些日子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没那么僵，之前的那点恨意随着他愚蠢自残式的举动，以及低声下气、做小伏低态度而有所消淡——虽然面上还有些放不开，但玄音其实知道，自己已经不恨他了。 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好恨的。 孩子他养活了，她那一世的父母也并没有真正感受到女儿离世的痛苦——因为她的死被他瞒下了。 所以这件事中，唯一受到伤害的人只有她一人而已。 而今他用不下于她百倍的痛苦代价来赎罪，甚至把自己的性命都交到了她的手里……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而且从始至终，她从来清楚地知道自己深爱着他。 若是不爱，直接弃了就是，天下男人何其多，为什么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可因为爱，若就此断绝了跟他的关系，不但他痛苦，她也不会好受，所以最终惩罚的是谁？ 既然如此，不如留着他，让他从此以后就在她面前做小伏低好了，玄音觉得这种滋味也不错……况且，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算了。”玄音平静地抛开心头的想法，淡淡开口，“过几天选个日子，回去看看吧，也算是了却我心头一个遗憾。” 至于是否要继续帮着遥华领兵，以后再说吧，对于战争她其实并无多少热衷，若那四个人真有成为将军的资质，玄音倒是乐意见到他们功成名就。 至于遥华手下的六个人，自然是由遥华自己看着安排。 帝沧澜闻言，忙不迭点头：“为夫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 玄音没再说话，径自阖上了眼。 帝沧澜搂着她的腰，目光静静地盯着她的五官看了很久，胸腔里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充盈着，此时他只觉得，就算四海八荒的神都臣服在脚下，也不如爱妃在身边的感觉来得满足充实。 “爱妃……”他搂着她，将头轻轻枕在她肩膀的位置，低声呢喃，“此生为夫若再伤害你，必遭天打雷劈，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之罚。” 玄音心里微震，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你有完没完，还睡不睡了？” “睡。”帝沧澜笑着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然后偎依在她身边，乖乖地闭上眼。 两人相拥而眠。 第529章 盗匪 傍晚时分，帝沧澜和玄音吃了晚饭，继续骑马赶路。 七月份的晚上依然热，但没了白天骄阳的烘烤，赶路无疑要舒服许多。策马奔腾时迎面而来的夜风也褪去了燥热，带上了几分凉爽之意。 然而，夜间赶路却无疑给安全添了几分隐患。 比如路上遇到打劫的山贼流寇，比如遇到武功高强的刺客——虽然相对于帝沧澜和玄音来说，这些压根算不得什么凶险，但显然别人不这么认为。 两个男子——玄音出来时是男装打扮，跟帝沧澜在一起，看在外人眼中的确是两个男子。 但不管是两个男子还是一男一女，对于打劫的山贼盗匪来说，都是一样的。 他们觉得两个人嘛，就算武功高强会飞天遁地，也不过就只两个人，哪里敌得上他们一窝子上百号人的战斗力？ 所以这趟回去时，两人就遇上了两拨打劫的人马——纯粹的打劫，没什么感人肺腑的故事，也没什么被逼无奈的隐情，更没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先是让玄音和帝沧澜二人交出身上的财物。 玄音和帝沧澜虽然单枪匹马，身上没有携带大量的包袱物品，但二人穿着打扮皆是上等，这些山贼们识货，一看就知二人非富即贵。 第一拨山贼的目的在于财物，不想轻易伤了人命——尤其在通往边关的这条道上，万一不长眼弄死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所以他们的目的就只在于财物，给了钱财，他们立即离开得远远的，免得被军队剿了。 但是最终他们踢到了铁板。 虽然他们不伤害人命，看起来罪不至死，但那是因为他们怕担麻烦，所以不敢伤害人命，而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善良。 可这条道上除了通往边关的将士，也经常有来来往往做生意的商人，甚至也会有一些商人家里的女眷—— 劫财，难保就没有劫过色。 而且就算只是劫财，也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玄音和帝沧澜二人直接为民除害，下手毫不留情地杀了山匪的头子首领，二当家，三当家，四当家…… 只余一些小喽啰，给了点教训，让他们滚远一点。 “改日有时间，应该让边关将士调一些人过来，把这附近山头的盗匪都好好剿一剿，省得他们在此为恶作乱。” “无需边关将士。”帝沧澜伸手一指，“前面丰城离这里并不远，守城兵虽不如朝廷军队，但剿匪的实力还是有的，他们难道不知道这里常年有山匪出没？” 玄音冷冷道：“看来又是一个不管是的昏官。” “事有轻重缓解。”帝沧澜道，“我们先回去京城，这里的事情可以让皇帝自己派钦差来细细调查处置，除了失职不管事，只要一查，定然牵出一摊子的贪赃枉法之事。” 拔出萝卜带出泥。 若没有官府从中纵容庇护，就刚才这窝战斗力并不强悍的山匪，绝不可能生存到现在。 玄音微默，随即点头：“是该好好查查。” 第530章 刺杀 解决了山匪一事，两人也没有多加逗留，继续赶路。 谁知即将要到天亮，他们赶到了下一座山头时，遇上了第二拨山匪。 帝沧澜和玄音不得不再度停下来。 这一拨山匪比前一拨显然凶悍很多，个个手里都拿着刀剑铁锹，人数也多，乌压压的一群散落在半山腰和前面的山道上，牢牢地堵住了两人的去路。 帝沧澜端坐于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阵仗，矜贵淡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连杀气……都懒得流露出来。 面上一派平静冷漠。 玄音亦是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些人，双手拉着缰绳，沉默地跟他们对峙着。 死寂般的静默持续了不大一会儿。 玄音从这些山匪中看到了他们凶残的眼神，嗜杀的阴冷——这种眼神，这种表情，不该属于山匪所有。 所以，以山匪的身份作伪装，行刺杀之举？ 未免太拙劣。 玄音嗤笑，刚要开口说话，却见帝沧澜直接飞身到了她的马上，搂着她的腰，“不要脏了爱妃的手。” 话落，他慢慢抬手，命令淡淡出口：“一个不留。” 话音落下，双手甩了缰绳直接奔腾而过，前面拦路之人眼神里浮现残酷阴鸷的杀气，齐齐手持利器飞身朝他们二人扑来—— 可帝沧澜和玄音周身就像被设了结界一样，他们尚未近身，就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击飞了出去，纷纷撞在了坚硬嶙峋的峭壁上。 黑影出，鲜血飞溅。 玄音没有转头，只听着身后一声声的惨嚎，也知道是帝沧澜的手下执死亡镰刀在收割人命。 “爱妃。”帝沧澜道声音在耳畔响起，透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别怕。” 玄音嘴角微勾，嗓音在夜色里越发沉静：“怕？” 帝沧澜微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别怕”这两个字似乎并不合适…… “我是怕你觉得画面太残忍。”帝沧澜道，“但事实上，他们都是一群该死的人。” 玄音点头：“他们的确是一群该死的人。” 她心里并没有什么同情，也并没有觉得多残忍。 帝沧澜多虑了。 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善良懵懂的女孩，这些人要杀他们，难道还要仁慈地留着他们的命过年？ 死在她的手里是死，死在暗卫们手里也是死，没什么区别。 只是耽搁时间的长短而已。 声音杀人的声音渐渐远离，山道前面的路也慢慢变得宽阔起来。 “回到你自己的马上去。”玄音抬眸，目光淡淡看着东方隐约的微亮，淡淡开口。 帝沧澜转头看了一眼紧随其后的枣红色骏马，嘴角微勾。 一缕真气从指尖疾射而出，猝然打在马屁股上，如碎石暗器一般的效果，马儿吃痛，嘶叫一声，顿时发狂一般飞奔了起来。 “怎么回事？”玄音没有注意点帝沧澜的动作，听到马儿失控，顿时皱眉，“帝沧澜，你的马儿失控了，你还愣住干什么？赶紧去看看。” 帝沧澜怡然搂着她的腰，把头枕在她背上，语气淡定：“随它去。” 第531章 美人的下马威1 玄音嘴角一抽，突然间怀疑马儿失控就是他的杰作。 “帝沧澜。”她云淡风轻般开口，“你的轻功不是也挺好的？” 之前跟在马后跑了一路，速度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持久力很强。 帝沧澜嗯了一声，双手搂着她的纤腰，像个爱宠一样黏在玄音背上，嗓音懒懒的，“的确挺不错。” “我觉得你不必赖在马上，下去用轻功跑吧。” “很累的。”帝沧澜嗓音温软温软的，跟方才下令“一个不留”时的冷酷无情判若两人，“爱妃忍心看我再累倒下去？” 玄音嗤笑：“战王的身子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弱了？” “以后都会很娇弱。”帝沧澜从善如流地道，“身娇体软易推倒，爱妃要不要推一下试试？” 玄音闻言，直接给了他一肘子。 帝沧澜吃痛，却笑得格外满足，服服帖帖地趴在她的背上，低低道：“爱妃，这一刻为夫只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淡淡的言语夹杂着几分叹息，风一般钻入耳膜里，玄音倏然沉默了下来。 马儿甩开蹄子在无人的大道上狂奔，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拥有了全世界…… 或许，对她来说，也同样。 其实她早已拥有了全世界，只是后来……他给她的世界里，他亲手制造了一些刻骨铭心的痛苦，以至于享受惯了美好的她，在那种灭顶的打击下，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恨一个人的感觉。 喜怒爱恨，都是他所给予。 她的世界，似乎从来就由他掌控着。 不过以后不会了，玄音嘴角微翘，以后他们俩共同的世界，由她掌控。 …… 容锦的行宫别院位于湘城地处僻静，远离繁华的集市街道，四面环湖，风景极为优美。 以往于边关带兵时，容锦偶尔会过来小住一阵，享受喧闹之后难得的宁静。 别院很大，里面处处是假山湖泊，回廊深深。 庭院清幽静谧，让人只以为到了一处隐居桃花源，如果没有容锦那些侍妾的话，这里的风景无疑是完美——对，遥华也是住进来之后，才得知这里还居住着容锦的几个侍妾。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既然是作为暖床的侍妾，自然无需什么端庄高雅，娴熟良德，只要美貌出众，风情万种，会伺候人即可。 但是很显然，侍妾们除了风情万种会哄人，还得具备一项所有后宫女子的必修课——勾心斗角，下马威。 说来遥华也挺冤的，完全是天上飞来横祸。 只因他来到别院之外，所居住的是整个行宫别院里风景最好，环境最优美，离主院最近的一栋小院，枫亭水榭。 现在遥华在容锦心里的地位就是珍珠，太阳神，掌中宝，总之就是任何人无法相比的贵重。 所以他的住处自然是最好的。 可这个安排，让后院里那些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才把王爷盼来的侍妾们心急如焚了，只以为王爷是养了个男宠。 今日趁着容锦不在，后院里几个女子浩浩荡荡地到了枫亭水榭，打算兴师问罪给个下马威。 第532章 美人的下马威2 四个女子，白衣轻裙的美人出尘，红色裙装的美人艳丽，浅蓝色薄纱长裙的女子精致，穿着浅色轻袍的女子淡雅。 四个女子都很年轻娇嫩，从外表的打扮上看来各有千秋，容貌漂亮得自是没话说——这是自然的，容锦要身份有身份，要谋略有谋略，自身又是俊美风流的皇子。 他身边的美人怎么可能不是百里挑一的绝色？ 只是…… 倚着朱栏坐在长椅上赏着湖中荷景的遥华，闻声转过头来，看着轻移着莲步翩然而至的四位美人，面上表情微顿——其实原本也没什么表情，只要没人不长眼惹到他，遥华大多时候都是一派慵然闲适的模样。 “你就是王爷刚带回来的男宠？” 美人不开口时都是让人怜惜的，一开口，所有美景瞬间破坏殆尽。 遥华平静地托腮看着她们，男宠？ 这是容锦对外的宣称，还是这些蠢东西自行的脑补？ 若是容锦这样说法……遥华觉得，那个贱人大概又是皮痒了，他是否需要找一根坚韧带刺的鞭子，好好给他松松筋骨？ 刚来这里第二天，用容锦的话来说，就是先好好休息几日，反正来日方长，筹谋天下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急不得。 好吧，急不得就急不得，遥华安心地住着。 岂料刚来第二日，就有拈酸吃醋的美人找上门，而且一来来了四个——对于遥华来说，这委实是虚长十二年中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新鲜又稀奇。 “你叫什么名字？”见遥华不说话，红衣美人微微抬起了下巴，似乎有些不悦，“见到我们，为何不行礼？” 遥华这才正眼看着她们，淡淡笑道：“你们是皇后还是公主？本公子见到你们，居然还要行礼？” “你！”红衣美人脸色一变，顿时脸色涨红，“你放肆！” 虽然是恼羞成怒的语气，然而红衣美人见这少年生得如此貌美，肌肤几乎比她们还要细腻，这小脸，这五官轮廓……简直精致得跟仙童似的。 忍不住脸色更红。 难怪从来不近男色的王爷，也破天荒地带了一个美少年过来这里，只因这个少年生得太好看了，连王爷都无法抵挡住他的魅惑。 这般一想，红衣美人不由越发恼怒，语气里甚至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小小年纪，正是大好人生刚开始的时候，做点什么不好？学人当什么男宠？” 遥华皱眉，懒得跟一群女流之辈计较，淡淡道：“是谁跟你说，本公子是男宠的？” “王爷以前可从来带什么美少年来过这里，你不是男宠又是什么？”红衣美人说着，忍不住不平地嘀咕了一句，“生得这般祸水，你说不是男宠，觉得我们能信么？” “就是。”旁边蓝色裙装的少女也开口，语气酸溜溜的又带着几分遗憾，“瞅瞅这小模样长的，不当男宠都可惜了。” “这叫什么话儿？”红衣美人转头，瞪着蓝裙少女，“谁说生得漂亮就一定要当男宠的？” 第533章 美人的下马威3 蓝色裙装美人被她一斥，弱弱地缩了缩脖子，瞬间闭嘴不言。 “红姐姐说得对，生得漂亮不一定就要当男宠，但是当了男宠的人一定是生得很漂亮的。” 穿着一身白衣的女子淡淡开口，目光锁着少年绝美的轮廓，“你叫什么名字？” 遥华漫不经心地挑眉，没有搭腔。 “问你话呢。”白衣女子颦眉，有些不悦，“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遥华视线在她面上定格了一瞬，随即目光微移，不疾不徐地把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遍。 然后才淡淡开口：“不就是个暖床的侍妾？” 白衣美人脸色微变。 “难不成还指望本公子对你行三跪九叩大礼？”遥华淡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就算容锦在这里，也不敢做这个要求。” 就算是王爷在这里，也不敢做这个要求？ 红衣美人红唇微抿，眸心微凛，不由对眼前这个公子的身份重新做了评估猜测。 而白衣女子显然是个没脑子的，闻言立即嗤笑：“好大的口气。” 她的穿着打扮看着洁白无瑕，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张白纸……嗯，脑子也是一张白纸，整个就是一智障。 遥华转头看向湖心，没兴趣跟一群女流之辈计较，“本公子素来不喜欢与女子一般见识，你们从哪儿来的最好回哪儿去，别在这里惹本公子不开心。” 否则，他不介意让这些美人下湖洗洗澡。 “简直目中无人。”白衣女子骄横地开口，语气蛮横无理，“别仗着王爷宠爱你，你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就算生得漂亮又如何？就算如何得宠，也永远成不了正宫，除非你的肚子也能怀个王爷的种！然而……” 眼神似有若无地落在遥华的腹部，白衣女子语气越发尖酸，“你的肚子，不太可能那么争气吧？” “欧阳冰。”红衣美人转头，皱眉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怎么？”白衣女子欧阳冰冷笑，“难不成你们心里不这么想？一个男人得了王爷宠爱，简直匪夷所思，你们不——啊，你干什么？” 遥华站起身，不疾不徐地揪着她的后颈，手臂微微一扬，直接把她丢尽了湖里。 扑通一声。 “啊……救命！救……救救……唔，救我……我……啊，我不会……” 其余三位美人直接傻了眼，呆呆地看着在湖心乱扑通的欧阳冰，然后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遥华。 真的丢下去了？ 这湖水很深的，能淹死人的，最重要的是，欧阳冰不会水。 “救……救救我……啊！救命……救命！” 遥华冷眼旁观，枫亭水榭里伺候的侍女和隐藏在暗处的护院们，也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而惊住。 直到远处传来一声冰冷熟悉的嗓音：“都杵在这里干什么？！” 三位美人齐齐转头，随即跪地行礼，“婢子参见王爷。” 身姿挺拔丰神俊朗的锦衣男子从廊上走来，看到闲适坐在一旁的遥华，神情微缓，随即目光被不断扑腾出水花的湖面吸引了过去。 第534章 美人的下马威4 “发生了什么事？”他皱眉开口，随即转头看向遥华，“遥华，你没事儿吧？” 遥华语气淡淡：“有事的不是我，是你的小妾。” 容锦神色一变，目光微转，这才看到跪在地上的三个美人。 然后他意识到了什么，迅速转头看向湖面。 湖心扑腾着喊救命，并且声音越来越弱的白衣女子貌似也有些眼熟…… 容锦还在发呆。 遥华却突然身子一纵，整个人如大鹏展翅般掠了出去，足尖点上湖面，伸手一捞，把已经淹得奄奄一息的美人提了上来。 身子掠过湖面，很快回到了花厅里。 手上美人往旁边一扔，遥华淡道：“这是你的小妾吧？” 浑身湿透被狼狈丢在地上的欧阳冰脸色惨白，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呛出了一些湖水，鼻涕眼泪横流，头发上还不停地往下滴着水。 整个人凄惨不堪，神色也恹恹的，而且看起来被吓到了，脸色苍白如纸，眼底还残留着明显的惊惧。 容锦目光只在她狼狈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很快抬眸看向遥华：“我……” “别。”遥华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抬手阻止，“你的事情不用跟我解释，你只要告诉他们，本殿下不是你的男宠，然后让她们以后别再来打扰本殿下的清静，如此便足以。” “你当然不是我的男宠。”容锦眉头皱了皱，然后蓦地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转头冷扫了一周，“谁说他是本王男宠的？谁造的谣？” 虽说他非常希望这个谣言能成真，曾经也的确往这方面努力过，但事实证明这只是异想天开。 这几个蠢货…… 遥华是好惹的吗？谣言是那么好造的么？ 简直不知死活。 “王爷。”红衣美人弱弱地抬起头，艳丽的小脸上一派柔弱无辜之色，“是欧阳冰说，王爷带了个男宠回来……” 容锦的眼光顿时如利剑般射向刚刚死里逃生的欧阳冰，见她一身狼狈，浑身虚弱…… 算了，懒得与她们生气。 “都退下去。”容锦冷冷命令，“叫个大夫来给她看看，能救就救，救不了就再丢回湖里去喂鱼！” 闻言，红衣美人，蓝衣美人，以及那个穿着淡雅轻袍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素雅美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头朝那个倚着朱栏的少年看去。 ……居然没说错。 连她们王爷亲自过来这里，都不能让少年起身行礼。 此时容锦站着，少年稳稳地坐在那里，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似的，甚至连一句正式的告状和诉苦都没有，只是让她们以后别来打扰他的清静。 他究竟是什么人？ 啊，对了。 方才好像自称“本殿下”，这么说来，他也是一位皇子？ 北齐的皇子，王爷的弟弟？ 可怜几个本来是想兴师问罪兼下马威的美人们，已经完全没心思担心自己是否会失宠，满腹的好奇心都被这个少年勾了起来。 “还不退下？”容锦皱眉，“都在发什么呆？” 第535章 永远不可能1 三位美人一惊，连忙不敢再多想，很快就连拖带拽地把落水的欧阳冰一起拖着退了下去。 容锦见她们走远了，才转过头：“遥华。” 遥华斜斜倚着朱栏，目光平静地望着湖面，“这里的风景不错。” 容锦皱眉，视线落在他精致如画的眉眼间：“遥华，你不生气？” “生气？”遥华转过头来，有些奇怪地看着容锦，“本殿下要生什么气？” 容锦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嗯，的确有点不悦，她们打扰了本殿下赏荷的兴致。”遥华单手托着下巴，眉眼间果然浮现了一些恼怒，“你应该管好你的侍妾，以及别让她们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容锦闻言，神色微僵。 沉默了片刻，他在遥华身边坐了下来：“你看到她们，心里就没有一点其他的情绪？” “其他的情绪？”遥华不解，又转过头来看着他，“你指的是什么？” 他是个男子，难道因为这点小事要跟几个女子没完没了？ 虽然她们误会了他的身份让他不太高兴，但不高兴也就不高兴，总不至于为了这点不高兴就把那几个人都杀了，他还没残忍到这般地步。 遥华以为问的是自己记恨不记恨，然而他注视着容锦异样的神情，良久，才缓缓皱眉，唇角却微微一扯：“容锦，你不会以为本殿下会吃醋吧？” 脑子里装了什么？ 容锦神色越发僵硬，眼底似乎有黑色的漩涡在翻涌，他目光沉沉地注视着遥华，“她们虽然挂着本王侍妾的身份，但本王很少碰她们。” 空气似乎瞬间静止。 遥华眉头微蹙，看着容锦的目光渐渐变得寒凉。 “……与我无关的事情，你不必在我面前解释。”过了片刻，遥华语气淡淡的道，“容锦，我希望你清楚，我们之间以后会是对手，是敌人，眼下可以说是盟友，但请你记住，本殿下与你……永远也不可能成为那种关系。” 说完，他似乎不想再跟容锦独处，径自起身离去。 容锦双手攥紧，阴沉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良久，蓦地扬起双掌朝湖面疾挥而去，砰砰砰。 湖面上荡起强劲的水花，湖里的鱼儿吓得到处流窜，甚至有一些锦鲤的尸体飘了上来。 沉默地注视着湖面，没过片刻，转身追着遥华离开的方向而去。 遥华并没有走远。 因为他的住所就是在枫亭水榭，他只是离开了湖边回了自己暂住的屋子里。 容锦走进屋的时候，他已坐在床边椅子里开始看书，看的是兵法书，容锦的藏书阁里找来的。 “遥华。”容锦走了过去，伸手抽走了他手上的书，“我们聊一下。” “你想聊什么？”遥华伸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盏茶，优雅从容地啜了一口。 淡淡开口间，却是流露出天生一副良好的风度修养。 容锦最着迷的，就是他身上这种永远宠辱不惊，以及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雍容气度。 第536章 永远不可能2 “本王从来没有掩饰喜欢你的这个事实。”容锦转眸看向窗外，素来孤傲自负的嗓音，此时却带着几分难得的执着，“遥华，本王是真心喜欢你，这种感情不会因任何事情而改变。” 这种话已经听过不止一次，遥华神色很淡，淡到就像容锦告白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那么本殿下也不介意告诉你，不管什么时候，本殿下都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关于喜欢一类的感情。”遥华语气平静，平静中透着漠然，“所以，别寄希望于本殿下身上，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一丝一毫都没有。” “为什么？”容锦绷着神情，语调开始有些压抑，“本王哪里不好？或者说，哪里让你讨厌？你可以直接说出来，本王愿意为你改还不行？” “本殿下没觉得你哪里不好，也没觉得你哪里好。”遥华道，“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你想做一些悖逆世俗的事情，那是你的决定，旁人干涉不了，但本殿下没兴趣。” 遥华抬眸，平静地看着容锦，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本殿下没兴趣跟一个男人发展任何亲密的关系，不管是感情，还是身体，都没兴趣。” 容锦并不就此甘心：“可这些年，也没见你对哪个女人感兴趣。” “你十二岁的时候，就懂得男女之爱？”遥华笑了笑，却并没有几分笑意，“本殿下才十二岁，而且以前一直久居深宫，接触最多的也就只有本殿下的两个贴身侍女，以及那个总爱找本殿下麻烦的五公主。你倒是说说，本殿下能对谁表现出兴趣？” 容锦抿唇不语。 遥华表现于外在的沉稳气度和心机城府，总让人不自觉地忽视他的年龄，让人忘了他只有十二岁。 就如此时，他的表现哪里像个孩子？ “本殿下不会利用感情之事作为筹码，让你付出什么。”遥华端着茶盏起身，转身望着窗外万里无云的天空，“本殿下志在天下，不会为感情所牵绊，也没有无能到利用感情达到什么目的——这是即墨遥华的野心抱负，也是即墨遥华的骄傲，不为任何人所左右。” 志在天下，不为感情所牵绊。 容锦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抱着什么样的奢望，可亲耳听到这番话，心里仍然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仿佛心无归处，茫茫然不知所措。 有时候他也想敲开自己的脑袋，看看是不是一时脑热糊涂，才对这个少年生出了这种不容世俗的感情。 然而。 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遥华的感情绝不时脑子一时发热。 “本王只相信事在人为。”容锦自沉默中回过神来，抬眸注视着如玉雕琢的侧颜，“遥华，我相信人心不是石头，总有焐热的那天。” 遥华眉心轻锁，有些恼怒于这人的固执，然而静了一瞬，他却什么也没再多说。 该说的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要如何是他自己的事情，与人无关。 第537章 爱屋及乌1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挺奇怪。 容锦认识遥华，在遥华十二岁的时候。 这个时间大概有点早，一个还小，一个还年轻冲动，对感情执着，然后就这么一头陷了进去。 这一陷就陷了好几年，以至于后来还白白赔上了自己的江山。 可遥华最终能回给他，他想要的爱情？ 谁也不敢预言。 如果他能在遥华成为大雍君王之后认识他，或许他们之间就不会有这段缘，容锦也不至于栽进了一段看似无望的感情漩涡中。 若是没有这段感情，他跟遥华会在战场上，以王者的身份进行一番酣畅淋漓的较量。 只是那时，他们的关系大概就只会是对手——不死不休的对手。 而战场上的尸体，也会因为他们而更多几千几万，甚至是全军覆灭的数量。 然而这一切，都因为他们提前的结识而被打破。 没人说得清这样的结果是好是坏，只是个人所追求的东西不同，所以看法也就不同罢了。 …… 玄音和帝沧澜回到雍京，见过天德帝之后，简单地把边关的事情跟天德帝说了一番，告诉他遥华此刻安然无恙。 为了避免天德帝过多地去想遥华跟容锦之间的关系，玄音只说遥华有了别的打算，所以才暂时留在边关，而且他的身边有帝沧澜安排的高手保护，所以不会有什么危险。 万事搬出帝沧澜，觉得能让人放一百二十个心。 天德帝听到战王安排的高手，自然是心安了大半，然后心情自然而然就显得轻松了一些：“玄音，你的儿子好可爱，又懂事，朕觉得他比朕的儿子和孙子更让朕喜欢。” 说完，他命陆大总管去伊嫔那里把孩子带过来。 陆平遵旨而去。 “是吗？”玄音笑了笑，“皇上是爱屋及乌吧。” 如果孩子不是她跟帝沧澜的，皇上还会如此觉得？ 天德帝睨了她一眼：“孩子的确很可爱，就算不是你们的孩子，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区别不过在于，若不是帝沧澜和玄音的孩子，约莫是没机会进宫，也没机会让天德帝喜爱上而已。 “宝宝不但可爱，还是个小福星。”天德帝让玄音坐下，淡淡一笑，“朕以前一心扑在政务上，对于朝堂上的争权夺势烦不胜烦。这些日子因着宝宝才经常去后宫转悠，然后发现，后宫有些景致还是不错的。” 玄音闻言，心里若有所动，“皇上说的是就是照顾宝宝的伊嫔？” “嗯。”天德帝点头，“能真心照顾一个跟自己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且极有耐心，又能让孩子打心眼里接受，朕觉得伊嫔是个不错的女子。” 玄音挑眉：“最重要的一点，难道不是因为她长得不错？” 天德帝顿时语塞。 轻轻睨了玄音一眼：“你现在是仗着战王的势，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连皇帝的玩笑都敢开，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玄音其实很想说一句，就算没有战王，她也从来没把皇帝这个身份放在眼里过。 第538章 爱屋及乌2 不过为了维护一下皇帝的威严，她只是笑了笑，“皇上圣明，臣只是实话实说。” 的确是实话实说。 古代女子大多以贤德淑良为评判标准，然而表现在外人的言行举止永远只是一种表象，外表的贤德并非真的就一定贤德。 尤其是皇帝的后宫嫔妃。 入宫前选秀时，个个女子都是端庄淑雅的代表，可进宫之后，忙着勾心斗角，阴谋算计，真正端庄淑雅的有几个？ 于是久而久之，皇帝大概也不相信，他的妃子们除了美貌才情和深沉的心计之外，还有多少美好贤德了。 “原本只是想托皇上帮忙照料几天，若是因此让皇上发现后宫嫔妃的善良美好，或许也算是绡绡的福气。”玄音说着，语气闲适地开了个玩笑，“皇上政务繁忙之余，也可以抽出时间常去后宫走动走动，享受一下美人在怀的滋味。” 如今因为一个孩子的存在，从而知道自己的后宫里还有一个不争不抢，安分守己且真正善良的女子，天德帝应该是高兴的吧——当然，前提是这个女子应该很漂亮。 善良又漂亮的女子总是让人想亲近的。 一次次走动，然后渐渐生出情愫……嗯，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天德帝的确有这个想法。 当皇帝这么多年，他已经仿佛已经忘却真正在乎一个人的欢喜。 没大一会儿，陆大总管进来复命，说是伊嫔抱着绡绡过来了，正在外面等候召见。 天德帝淡笑：“召见什么？让她直接进来就是。” “遵旨。” 伊嫔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五官长得秀气，但不算绝色，在后宫一大片美人中大概只能算是中等，但她胜在气质温婉。 在玄音看来，她是那种典型的古典温婉美人，瓜子脸，朱唇黛眉，肌肤白，身上有书香之气。 进来之后请安行礼，说话的声音也好听。 “娘亲。”绡绡看到玄音，显然很高兴，连忙朝她伸手手臂，“娘亲抱抱。” 玄音笑了笑，伸手从伊嫔怀里接过绡绡，温声询问：“这些日子有没有乖？没有调皮吧？” “宝宝很乖的。”绡绡嘟了嘟小嘴儿，眼底星光璀璨，“不信娘亲可以问嫔姨。” 嫔姨？ 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玄音挑眉，忍不住抬头看了伊嫔一眼，因为伊嫔的封号是嫔，所以就叫嫔姨？ 那要是皇后，是不是就叫后姨？ 嘴角抽了一下，玄音温言笑道：“多谢伊嫔娘娘这些日子对宝宝的照顾，臣感激不尽。” “不，不用谢。”伊嫔有些诧异于皇甫玄音居然是如此绝色的美人，短暂的愣神之后，从容浅笑，“宝宝很可爱，这些日子有他在身边，妾身才觉得日子如此有趣。” 作为三十多岁却没有一儿半女的后宫女人来说，生活的确是无趣而乏味，甚至是有点悲哀的。 绡绡这些，的确带给她很多欢乐。 压下心头不舍，伊嫔转头看向天德帝，垂眸恭敬地道：“皇上，没别的事，臣妾先告退了。” 第539章 厉害 “臣也该告退了。”玄音连忙识趣地开口，“这些日子多谢伊嫔娘娘照料绡绡，过几日臣定备上厚礼一份，感谢娘娘这些日子的费心。” “将军千万不可。”伊嫔连忙抬手阻止，随即笑了笑，“将军若真想感谢，以后方便的时候，可以让绡绡进宫让我看看，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千万别准备什么感谢的礼物，妾身什么也不缺。” 玄音闻言，顿时有些歉然。 伊嫔照顾绡绡这些日子，跟绡绡之间生出了一些感情，这种孩子带来的欢乐对于她来说，显然比物质上的感谢更重要。 若再多说什么感谢之类的话，未免有些太生分。 于是玄音也不再客套，点头道：“以后有机会，我会经常让绡绡进宫，只要娘娘不嫌弃就行。” 伊嫔求之不得，怎么会嫌弃？ “绡绡，跟嫔姨道别。”玄音低头，温柔地道，“以后有时间娘亲再带你来过来找嫔姨玩，好吗？” 绡绡点头，朝伊嫔道：“嫔姨再见，我明天再来找嫔姨玩。” 明天？ 玄音愕然，她还没说明天就来呢。 伊嫔已经笑眯眯地开口：“好啊，嫔姨在宫里等你。” 天德帝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眼前这温馨友好的一幕，心情很不好地发现，自己似乎完全被晾在一旁了。 “皇上。”玄音欠身，“臣先告退，改日再进宫跟皇上商讨政务。” 天德帝摆摆手，懒得再留她。 与其看他们在眼前上演什么母慈子孝，不如跟伊嫔好好说说话。 抱着儿子走出偏殿，玄音垂眸看着绡绡，眼睛里流露母亲天性的温柔：“宝宝这些日子有没有想念娘亲？” “可想可想了，天天都在想。”绡绡软糯地开口，一双小手紧紧地搂着玄音的脖子，眼底有着明显的紧张和某种希望之光，“娘亲跟爹爹还在冷战吗？” 冷战？ 玄音笑了笑，孩子的心灵永远是美好无垢的，所有的怒火仇恨在他们眼里都不存在，那些决绝的言语和恨意，在他看来，或许不过是父母之间产生摩擦之后的吵架和冷战。 不过现在…… “没有冷战了。”玄音柔声道。 绡绡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玄音语气坚定地告诉他，“不过绡绡，你能不能回答娘亲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这些年，一直都没有长大？”玄音眉头微锁，询问地看着他，“还是你能自由地幻化？” “我能幻化成小狼崽子的模样。”绡绡笑得一脸骄傲，“娘亲，我很厉害吧？” 玄音：“……”的确挺厉害的。 修罗殿殿主的儿子，幻化成狼崽子的模样也不算什么稀奇吧。 不过玄音可不想打击自己儿子的骄傲自信心，点头笑道：“绡绡真的好厉害。” 绡绡嘻嘻一笑，漆黑的瞳眸闪闪发亮。 “为夫和爱妃生的儿子，当然是最厉害的。” 眼前黑影一闪，黑色长袍的男人仿佛从天而降般出现眼前，伸手接过玄音怀里的儿子，“绡绡。” 第540章 搓衣板 “爹爹。”绡绡奉送一个大大的笑容，漂亮的小脸儿好像在发着光，“您把娘亲哄好了？” 的确是哄好了。 不过，这个问题能这么直接地问吗？ 帝沧澜默默地瞥了一眼玄音，却见爱妃冲他挑了挑眉，语气幽凉：“帝沧澜，绡绡是你跟我生的？” 帝沧澜一呆。 玄音已经转身离去。 “爹爹，娘亲好像又生气了？”绡绡眨了眨眼，抬眸看着帝沧澜，“爹爹哪句话说错了？” 帝沧澜没说话，默默地抱着儿子跟上。 回到将军府，温谨言远远的就迎了出来，笑着道：“玄音。” 神情温润，似乎离开之前被迁怒的隔阂都并不存在，依然还如以前一般友好和睦。 玄音嗯了一声：“你……” 脑子一时似乎有些卡壳，玄音抬手揉了揉眉心，觉得生活如此玄幻。 “我有些累了，有事晚饭时再说。”她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今晚的晚饭你来安排。” 温谨言闻言，顿时心里松了口气，神情轻松地答应下来：“好。” 玄音转身往自己的蘅芜苑走去。 帝沧澜跟着踏进大门，随手把儿子交给温谨言：“照看一下。”然后脚下飞快地跟进了蘅芜苑。 被遗弃的绡绡有些无语地对着父亲的背影叹了口气：“尊贵冷漠，高不可攀的爹亲大人一去不复返了，温爹爹有没有觉得，爹爹现在特别像一只忠心的狼犬？” “嗯，简称忠犬。”温谨言点头，深以为然。 绡绡不满地嘟起小嘴：“但是娘亲刚回来，都没抱我多长时间，就又把我丢给温爹爹了，我是不是根本就不是娘亲亲生的呀？” 温谨言笑了笑：“你不喜欢温爹爹？” “当然不是。”绡绡小嘴儿翘得老高，“但是爹爹总惹娘亲生气，害得我都没办法跟娘亲好好温存一下……” “什么温存？”温谨言哭笑不得，“不要乱用词汇。” 说着，他道：“你爹爹以前做了错事，现在正在想办法哄你娘亲开心，我们就不去打扰他了。走吧，准备吃午饭去。” 所有的好奇心都可以放到晚上，不着急。 …… 一踏进玄音的屋子里，帝沧澜就心虚地上前搂着她的腰：“爱妃，为夫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玄音淡淡道。 她的确没有生气。 她也不是动不动就发脾气的人，只是方才那句话勾起了她曾经的伤痛，毕竟记忆犹新。 孩子根本不是生出来的，而是被他硬生生从腹中取出来的…… 原谅是一回事，可想到往事时，心脏被箍紧的那种无法呼吸似的痛苦，依然丝毫不减。 玄音叹了口气，转过头，刚要说话，眼角余光却瞥见一物，顿时一愣。 她伸手指了指放在案上的搓衣板：“这是什么？” 貌似是婢女用来洗衣服的东西吧？ 目光触及桌上之物，帝沧澜也是愣了一下，随即神色微僵；“爱妃不认识这个？” “认识。”玄音皱眉，“但是我的屋子里，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个？” 第541章 家法1 这个问题，帝沧澜也想知道。 然而，想到之前夜亭修说过的话，他不由沉默了片刻，“貌似，可能……是为夫拿过来的。” 玄音悠悠挑高了一道眉。 这是有多不确定？ “拿这个来干什么？”她明知故问。 这个东西出现在这里，总不可能是婢女要在她房里洗衣服吧，当然，也不可能拿来让玄音洗衣服。 既然如此，这个东西出现在这里……大概只有一个用途了。 沉默地走过去，玄音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又伸手摸了摸：“新的，手感不错。” 材质看起来应该只是普通的楠竹，也就是院子里侍女们常用的洗衣板，只是这块还没被用过而已。 棱角分明，跪上去绝对酸爽。 “新东西，手感应该都不错的。”帝沧澜说着，默默转头看了一下，“爱妃，这边还有一根鞭子，坚韧度很好，用起来手感应该同样也不错。” 玄音淡淡一瞥。 果然案上还摆着一根黑色发亮的长鞭，专门用来打人的那种，别说她练过武手劲大，就算只是一般人，用这鞭子打人，效果只怕都是立竿见影的。 “鞭子就不用了，我不想打人。”玄音伸手将搓衣板拿起来，随手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试试这个吧。” 她心情不太好，精神也有些倦怠，恹恹的。 说完了这句话，她就转身走进内室，在床上半躺了下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帝沧澜明白她说的离开这里，指的是去玄天大陆看她的亲人，沉默地弯腰把那块家伙拾了起来，跟着走进内室，放东西放在床前。 然后抬眼看着玄音，温声道：“爱妃想什么时候走？” 话落之际，他垂眸看了看摆在自己面前的这块洗衣服的工具，也没做犹豫，很快就撩起衣袍跪了下去。 ……很陌生的感觉。 帝沧澜眉心微蹙，觉得这的确是一种刺激的体验。 “别用内力支撑，也别试图用任何方式减轻痛楚。”玄音慢悠悠地道，语气透着云淡风轻的淡漠，“脊背挺直，最好能挺出战王的风范。” 顿了一下，她语气淡淡：“若是不能让我满意，你今天就不用起来了。” 帝沧澜嘴角一抽，默默地照着他家爱妃的话去做。 他觉得这根本不是惩罚，而是夫妻之间的一种情趣，爱妃乐意这么玩，他应该感到高兴——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只有妻子会这般惩罚自己的丈夫。 所以这是不是说，爱妃潜意识里已经把他当成了夫君看待？ 玄音并不知道帝沧澜心里的想法，说完这句话，就疲倦地阖上了眼，昏昏欲睡。 可能是连日赶路的疲惫这会儿一股脑席卷而来，也或许是郁郁的心情致使精神不济，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待在这里，让她潜意识里有种安全感…… 玄音很快就睡着了。 帝沧澜生平第一次跪着搓衣板，目光里却流露出足以把人溺毙的柔情，微微倾身，在玄音唇边印下一吻。 第542章 家法2 缠绵又温柔的一吻，倾尽了他毕生的爱意和愧疚。 他如何看不出来她心里的郁结？ 又如何看不出，她心胸大度之下时常泛起的酸涩？ 帝沧澜心口一阵阵揪紧的疼，虽然玄音最终选择原谅了他，可帝沧澜知道，刻在她心上的伤痕依然是那么清晰刻骨，只怕永生也无法磨灭。 所以搓衣板算什么？ 就算跪断了这双腿，只要能稍稍弥补爱妃心上的伤痕，他也甘之如饴——可惜，这一点小小的惩戒根本起不了任何弥补的作用。 她的伤痛，需要时间来淡化。 目光落在爱妃无瑕的脸上，帝沧澜当真是挺直了脊背，把全身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双腿上，而且还泄了周身的内力…… 这样一来，别说一天或者几个时辰了，只一会儿工夫，双腿膝盖就感觉被咯得隐痛难受。 低低叹了口气，帝沧澜不知怎么的，毫无意识地就笑了出来。 或许是自嘲，或许是这些日子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也或许只是觉得好笑。 不过他也只稍稍扬了下嘴角，随即就恢复了高冷矜贵的模样。 屋子里很安静，没有人来打扰。 虽然当初用自己的一缕魂魄幻化成了西秦温润如玉的皇长子，压根没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这个时候能帮他带带孩子显然也是不错的。 至少能让他安心地跪搓衣板，而不担心突然有个孩子蹦进来打扰他，或者打扰他娘亲的休息。 帝沧澜抬眸，目光紧紧锁着玄音的脸。 越看越觉得，心里格外满足。 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身体疲惫，玄音一直睡到了日落西山才醒来。 自己没吃午饭，帝沧澜自然也没得吃。 住在明月轩的温谨言好像也全然忘记了这二人，只管把绡绡喂得饱饱的，才不管他们的爹娘是否还饿着肚子。 玄音一觉睡得神清气爽，醒来之后，感觉就像刚刚打通了任督二脉运行一周天似的，浑身都透着舒畅。 但是屋子里的另外一个人感觉就没那么好受了。 睁开一双漆黑如宝石的眼睛，视线里映入一张汗水涔涔的俊脸，玄音思绪有片刻的放空。 呆滞了足足三秒，她才慢慢自床上坐起身，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然后蹙眉看向眼前这个明显正在接受煎熬的男人，“现在是什么是时辰？” “应该是，傍晚五点左右。”帝沧澜声音微哑，目光还一个劲地看着玄音，“爱妃休息好了？” 玄音没说话，盯着他看了片刻，“你很难受？” 矜贵俊美的脸上一片晶莹，额头上汗水涔涔，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其他的似乎没什么异样的，嗯，脊背挺得很直。 “……还行。”帝沧澜这般回答，不想让爱妃觉得自己没用。 玄音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他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上，怪异地沉默了片刻，她慢慢开口：“还行……那就留着吧，以后作为我们家的家法，就当是专为你定制的。” 帝沧澜：“……” 薄唇微抿，他嗓音温柔：“好。” 第543章 家法3 我们家的家法。 短短的几个字，却比世界上所有美丽的甜言蜜语还要动听。 专门为他定制的。 他觉得能享受这个待遇，也算是他的荣幸了。 “可以起来了。”玄音扬眉，似笑非笑地开口，“难得见战王大人如此温顺又狼狈的模样。” 难得？ 帝沧澜心里默默反驳了一句，也不算难得吧。 这些日子他也没少狼狈，不过是狼狈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至于说温顺…… “为夫以后都会很温顺。”他郑重承诺，只差举手发誓，“爱妃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爱妃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玄音相信。 不管犯过什么错，当一个无比尊贵的男人屈下高傲的膝盖，心甘情愿在一个女人面前伏低做小，除了爱她爱进了骨子里……还能有其他的理由？ 没有什么，能比爱情更快地磨去一个人的尊严。 帝沧澜跪了应该有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 一直跪着，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觉，除了越来越难熬的疼痛，膝盖像是被刀割一样，不过以他过人的自制力，就算没有内力辅助，当然也能忍。 可此时要起来……稍稍挪动了一下膝盖，就觉得像是有上万把尖锐的刀子同时扎了进去。 帝沧澜急促地调整了一下呼吸，感觉除了剧痛之外，还有一种强烈的麻木和酸胀感，不停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帝沧澜顿住了起身的动作，微微抬头。 “怎么？”玄音蹙眉，“起不来了？” “好像有点。”帝沧澜深深吸了口气，抬手优雅地拭去额头上的汗水，脸色纵然苍白，却也难掩天生的矜贵，“爱妃，为夫现在能用一下真气吗？” 玄音默了一瞬：“嗯。” 说真的，她其实真没有故意让他跪这么长时间的心思，只是……谁让他不叫醒她的？ 而且趁她睡着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机会作弊偷懒，自己这么实诚怪谁？ 玄音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当然，这些话她也是不会直白地告诉他，免得他又蹬鼻子上脸，以为她在心疼他。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不管高手还是普通人，其实对于疼痛的感知能力都是一样的，只是有人能忍，有人不能忍。 当疼痛达到了一个凡人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算是帝沧澜这般强大的男人，也依然只能凭借着意志力强忍，分毫不差地承受着疼痛的折磨。 没有了真气护体，任何人都是血肉之躯，没有谁是不同的。 真气运行身体一周，双腿疼得快要断掉的感觉微微得到了一些缓解，帝沧澜慢慢朝后让自己变成跪坐的姿势，然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膝盖。 “无法言喻的酸爽。”他道，带着叹息的意味。 这才是真正的痛，并快乐着。 玄音嘴角一抽：“要我给你揉揉？” 这句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然而当她看到帝沧澜眼神顿时一亮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爱妃果然还是心疼为夫。” 玄音顿默：“……” 看吧，果然还是蹬鼻子上脸了。 第544章 妻奴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玄音蹲到地上，伸手给某位殿主大人轻轻揉着膝盖，然后不停地听到一阵阵吸气的声音，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爽的。 玄音嘴角抽了抽，只当做没听到。 其实用真气舒活了经脉血脉之后，某人真没疼得那么难忍了，但是舍不得爱妃神奇的纤纤玉手，他自然乐得继续伪装柔弱。 玄音给他两边膝盖都揉了一阵，然后站起身：“晚饭时间要到了，你若是不打算吃晚饭，可以留在这里继续享受搓衣般的美妙滋味。” 说着，径自起身往门外走去，才懒得看他在这里哼哼唧唧。 帝沧澜低笑了一声，利索地起身跟在爱妃身后往外走去。 他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放弃跟爱妃一起共进晚餐的机会，而独自留在这里跪家法。 晚饭是在一起吃的。 遥华不在，容锦也不在。 将军府里有身份的人聚齐了也就四个人。 帝沧澜，玄音，温谨言和绡绡。 其实只是看起来四个人，真要严格说起来，他们根本就是一家三口……嗯，四口。 “遥华暂时留在边关不回来。”玄音夹起一片白嫩嫩的鱼片，送到绡绡嘴边，“来，张嘴。” 绡绡长开小嘴吃了鲜嫩的鱼肉，笑得眉眼弯弯：“娘亲，你跟爹爹在屋子里关了一天，说了好多悄悄话？” 玄音轻飘飘地斜睨了他一眼：“宝宝觉得，我们都说了些什么悄悄话？” “爹爹说他爱你。”绡绡抿着嘴偷笑，“宝宝猜的。” 玄音脸色黑了黑，瞥了温谨言一眼：“谨言，不会是你教他的吧？” 三岁的小屁孩也懂什么情啊爱的？ “没。”温谨言摇了摇头，语气温润，“玄音可别冤枉我，我只教他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玩耍，别的就没了。” 玄音：“……” 帝沧澜安静地坐在一旁剥虾，以及夹了一大块鲜嫩肥美的鱼肉，细心地把鱼肉里的刺都挑了出来，把盛着剥去壳的虾和鱼肉都放到绡绡面前，“多吃点。” 绡绡简直要感动死了，“爹爹……” 帝沧澜没理他，当然更不会告诉他，自己只是不想让爱妃太累了。 “爱妃，吃鲍鱼。”帝沧澜伸手，把一整盘的鲍鱼全部端到玄音面前，“这个营养丰富又美味，爱妃尝尝。” 玄音看着眼前这道蒜蓉蒸鲍鱼，外观的色相就很好看，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温谨言默默地低头吃饭，间或夹一个帝沧澜剥好的虾肉送到绡绡嘴里，然后是鱼肉，或者绡绡想吃肉丸，他就会夹一个肉丸过来。 对于帝沧澜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殿主是如何一步步转化为妻奴的，他没表现出一点的好奇和惊讶。 不过…… “玄音，你刚才说，十四皇子暂时不会回来？”温谨言若有所思地道，“他留在边关，是自己想留，还是迫不得已？” “他自己要留在那里。”玄音道，“遥华跟容锦达成了协议，他们二人暂时是盟友关系。” 盟友关系？ 温谨言默了默，浅浅笑道：“这二人之间的关系发展，还真是玄妙。” 第545章 王者相处之道 的确玄妙。 玄音也觉得容锦是个奇怪的人。 她无法理解容锦跟遥华的相处模式，也无法理解中容锦的思维。 就好像一开始，他以一种侮辱的方式强硬地在皇帝面前求娶遥华，并且此事闹得满朝文武皆知，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大概都恨不得直接把他大卸八块。 嗯，遥华后来也的确没对他客气，但是相较于旭王一句话就付出那么惨重的代价，遥华对容锦算得上是仁慈了吧—— 不过对于容锦这个皇子来说，被鞭打，被罚跪，这些将尊严和傲骨彻底碾碎报复的举动，足以让他恼羞成怒，继而怀恨在心。 可他不但没有恨上遥华，反而在这样报复折辱的过程中，一天天越发对遥华倾心，甚至用他自己的话说，是真正的喜欢甚至是爱上了遥华。 用遥华的话来说，就是贱。 而遥华呢，被容锦用无耻的手段弄晕，然后带去了北齐。 这期间虽然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玄音并不清楚，但想也知道，容锦既然能把遥华弄晕，其他的手段也未必使不出来。 可遥华把容锦鞭打一顿之后离开北齐，两人居然在边关诡异地成了盟友。 这否就是所谓的相爱相杀？ 或者，相杀相爱？ 玄音反正想不通，索性也不再去想，只淡淡道：“他们王者的相处方式，我们凡人无法理解。” 凡人？ 温谨言抬眸，眼神有些古怪地看着她：“你是凡人？” 虽然他也承认遥华和容锦的确算是这个天下的王者，也都各自拥有王者的气度和才华——但，若是拿他们跟玄音比。 我们凡人无法理解……这句话似乎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 “难道我不是凡人？”玄音挑眉。 温谨言默默收回视线，点了点头：“貌似……确实是凡人。” 只是她拥有大多凡人所没有经历过的，绝对不平凡的人生。 “他们是凡间的王者，你是修罗殿的王妃，以后回了修罗殿，连天宫都可以来如自如。”帝沧澜淡定地开口，说完了似乎觉得不够真诚，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爱妃觉得王妃不够霸气，也可以当修罗殿的女王，为夫以后就是王夫。” 玄音正要说话。 “那我呢？”绡绡不甘寂寞地凑上一句，“那我是王子吗？” 玄音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你是太子。” 绡绡灿烂一笑，“太子以后是要当皇帝的。” “不用等到以后，宝宝现在就是我们家的小皇帝。” 绡绡大眼睛一亮：“我们家？” 这三个字，貌似透露出什么不得了的信息。 他突然很想知道，爹爹是用了什么办法，在短短一天之内就让娘亲坦然说出“我们家”这三个字的。 别看绡绡年纪小，他其实懂的事情可多呢，平时只是在装嫩而已。 “嗯，我们家。”玄音叹了口气，“绡绡是我们家的小皇帝，无可取代。” 就算以后她还有第二第三个孩子，也不可能取代绡绡在她心里的分量。 第546章 早恋的小孩 无疑的，玄音最后说的这句话又狠狠地扎进了帝沧澜的心窝处。 虽然她可能不是故意的，只是无意间随口这么一说，但帝沧澜现在对当年那件事变得极为敏感，任何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就有可能让他想起自己曾经禽兽般残忍的行为。 然后，排山倒海般的愧疚就汹涌而来，挡都挡不住。 就如此时。 他沉默地看着玄音，须臾，郑重地开口承诺：“修罗殿以后所有的一切都是绡绡的，等回去之后，我让他好好修炼，把自己的修为全部传授给他，让他能在四海八荒都横着走。” “四海八荒横着走？”玄音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漫然，“就如你当年拐骗未成年少女一样，带着人家上天入地，送她一次次去转世，只为满足自己的那点私心？” 帝沧澜顿时语塞：“……” “我才不会呢。”绡绡坐在温谨言怀里，软糯糯地开口，“我长大之后要找个最美最美的仙子当妻子……嗯，我觉得天帝的小女儿就不错，爹爹，娘亲，你们以后能帮我去提亲吗？” 话音落下，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无比怪异。 玄音抬眸，看了看儿子满怀期待的小脸，转过头，跟表情看起来还算淡定的温谨言对视了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帝沧澜的脸上。 “天帝的女儿？”嘴角抽了抽，她的语调听着很是微妙，“你儿子的口气不小。” 这才几岁，就肖想人家的女儿了？ 还是天帝的女儿？ 玄音还没见过天帝的女儿长得怎么样呢，这小兔崽子倒是先花痴上了。 还提亲…… “好，以后绡绡若真的喜欢天帝的女儿，爹爹就是给你提亲。”帝沧澜道，“不过可能还需要等上一段时间，爹爹暂时还没恢复神力。” 绡绡道：“爹爹什么时候能恢复？” 帝沧澜想了一下，“大概得等到这里的事情结束。” 回修罗殿至少还需要等上几年。 不过几年其实过得也挺快，虽然并非人们常说的“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但凡间几年过去，天界和修罗殿约莫也就过去一两个月？ 绡绡想了想，似乎还可以接受。 反正等他们回到修罗殿，天帝的小女儿也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兴许都还不会说话呢。 他不着急。 玄音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再一次被颠覆。 以前二十一世纪人们常说的早恋算什么，至少那也是等到上了初中高中才有的事儿，孩子们早恋的时候也得十几岁了吧。 可她的儿子……好像刚刚断了奶的年纪——虽然他根本没吃过奶，但年纪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这么个小屁孩，居然就肖想着人家尊贵的公主了，志气还真不小。 低头吃了口鲍鱼，她淡淡道：“你们在这里讨论得煞有其事，焉知人家金枝玉叶的小公主以后也会喜欢你？” 绡绡啊了一声，皱着细致的眉毛：“她会不喜欢我吗？” “不喜欢就直接扛回去。”帝沧澜默了默，如此说道，“她爹也拦不住。” —— 流殇新书已发，《东陵帝凰》，请宝贝们多多支持，么么哒。 这本书也会继续正常更新，不会受影响的。 第547章 求婚仪式 玄音抬头，眸光淡淡看着他：“你这是在教自己的儿子，看上哪个女孩子就可以霸王硬上弓，可以用强硬的手段，而不必尊重人家女孩子的意愿？” 帝沧澜呆了一下，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绡绡不解地拆台，“爹爹方才那句话，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神力高深，修为强大，不就可以在任何地方横着走？ 遇上喜欢的小姑娘，直接扛回修罗殿，貌似很多女孩子还挺喜欢这种霸道的方式。 帝沧澜瞪了绡绡一眼。 “不是这个意思？”玄音冷笑，“我怎么听你话里话外，好像表达得就是这么个意思。” 有权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 帝沧澜默默叹了口气，得，待会儿还是继续去跪搓衣板吧。 真不该一时忘形就胡言乱语……不过天可怜见，他的本意真的是想好好补偿绡绡，因为看得出来爱妃对这个儿子的歉疚。 只是作死的修罗殿殿主大人没用对补偿的方式，以为玄音为了加倍爱儿子就能毫无底线，无视自己的原则？ 况且，他没忘记玄音是个女孩子吧。 温润如玉的西秦皇长子殿下很认真专注地吃着美味的珍馐，并不参与这对夫妻俩之间稍嫌幼稚的对话。 晚饭结束之后，玄音带着儿子去饭后散步，帝沧澜传唤了自己的手下，开始了解各国局势。 温谨言则是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悠闲地看了一会儿书。 一个时辰之后，他自觉地放下手里的书，看了看外面天色，起身走出去，到了蘅芜苑接过绡绡，“宝宝还是跟我睡吧，你们可以好好交流一下感情。” 帝沧澜当然没意见，嗯，玄音在这件事上其实意见也不大。 今晚在桌上一番对话之后，她发现自己似乎没办法再把绡绡当成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看待，让她跟着自己睡倒是没什么，到底是自己儿子。 可她床上还有一个以前高冷，最近嘴巴却抹了蜜一样的甜言蜜语高手，那些肉麻兮兮的话她听听就好，就不用拿来荼毒小孩子了。 况且温谨言本就是绡绡的爹爹化身，绡绡也并不抗拒他，既然如此，跟着他睡自然是最好的。 一番沐浴洗漱之后，玄音很快穿着寝袍上了床，安静地靠在床头看着书。 帝沧澜洗过澡，身上也只披着一件宽松轻薄的单衣，偎依到玄音身边，把她整个人圈进了怀里，“爱妃身上好香。” “天气这么热，抱一块儿干嘛？”玄音推开他，“离我远点。” “爱妃。”帝沧澜搂紧了不松手，“为夫想跟爱妃成亲，爱妃什么意见？” 玄音皱眉，“你说什么？” 成亲？ “为夫想要爱妃嫁给我。”帝沧澜说着，起身走到床下，把搓衣板在床下规规矩矩摆放好了，撩袍跪了上去，执起玄音的手，拿出一颗散发着蓝色璀璨星芒的戒指套到她纤细的无名指上，“爱妃，我在向你求婚。” 玄音：“……” 这样的求婚方式，还真是够特别的。 第548章 悲情男主 跪着搓衣板求婚，在这个时代里绝对算得上是独树一帜。 玄音看着无名指上的蓝色宝石戒指，沉默了片刻，道：“这是什么？” “戒指。”帝沧澜道，说完了补充一句，“求婚戒指。” 玄音知道他没说实话，不过眼下来说，这个的确也就是求婚戒指。 “爱妃。”帝沧澜执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唇边轻吻，“嫁给我，好不好？” 玄音静静地看着他，看进了他眼底的深情和温柔。 “为什么会突然间求婚？”她问。 帝沧澜沉默了一瞬：“爱妃想听实话？” “废话。”玄音道，“不听实话难道还听假话？” “因为每晚抱着爱妃睡，看到摸到却不能碰，为夫……”轻咳了一声，帝沧澜镇定地道，“为夫不想再当柳下惠了。” 话音落下，玄音抬脚一踹。 砰。 帝沧澜从搓衣板上被踹了下去，歪倒在一旁。 “滚。”玄音冷斥。 帝沧澜起身上了床，把玄音抱在怀里，“爱妃，我想要个名分。” 名分？ 玄音嘴角抽了抽：“名分通常都是女人才在乎的。” “但是爱妃看起来并不在乎。”帝沧澜撇了撇嘴，“要是等爱妃要个名分，为夫大概得等到猴年马月，为夫想要一个名分，名正言顺的夫妻名分。” 玄音沉默。 “爱妃……”帝沧澜软声相哄，“成了亲，我就彻底属于爱妃一个人所有了，身体和真心都是，谁也抢不走。爱妃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叫我做任何为人夫君该做的事情……嗯，比如说侍寝。” 玄音：“……” “爱妃，嫁给我。” 玄音：“……” “爱妃，为夫保证以后再也不敢做任何一件让爱妃不高兴的事情，爱妃要我跪搓板我就跪搓板，让我跪榴莲我就跪榴莲……” “这里哪来的榴莲？” 帝沧澜声音卡了一下，然后淡定地道：“以后都可以有。” 暂时没有，是因为这里确实没有，等以后恢复了身份和神力，别说榴莲，就是键盘遥控器，方便面都可以有。 玄音沉默。 “爱妃……” “我考虑考虑。” 帝沧澜眉头一皱：“还要考虑？” “不可以？”玄音眉梢一挑。 “当然可以。”帝沧澜叹了口气，“爱妃别考虑太久。” 玄音转头看了眼窗外：“不早了，睡觉。” 帝沧澜爽快地答应一声，抱着玄音躺下，两只手臂牢牢地把爱妃圈在了怀里。 “爱妃。”他贴着她耳边，深情款款地开口，“为夫以后要是再惹爱妃不高兴了，爱妃就拿鞭子狠狠地抽我一顿，让为夫把搓衣板跪烂，为夫也绝无怨言。” 玄音沉默下来，在灯火下看了他俊美的脸上挂着再认真不过的表情，良久，才淡淡道：“把灯灭了。” 帝沧澜随手一挥，屋子霎时暗了下来。 “爱妃……” “帝沧澜，你看过言情小说吗？” “言情小说？”帝沧澜皱眉，“什么鬼？” “你马上就要变成言情小说里的悲情男主了。”玄音语气淡淡，“但是我不想当里面的女主，所以你能不能安静一点，别再说那些肉麻兮兮的话？” 帝沧澜顿时就消了声。 第549章 爹娘驾到1 虽然玄音还没正式答应要嫁给他，但帝沧澜已经很自觉地开始准备成亲大礼了。 两人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这时候成亲当然不算早，更无需面对什么门当户对之类的问题。 不过有一点很重要。 成亲需要主婚人。 对于玄音来说，这里的父亲——也就是皇甫宗翰这位名义上的父亲，跟她谈不上什么亲缘尊长，玄音成亲的时候自然不可能考虑到他。 帝沧澜就更不用说了，皇甫宗翰对他来说，完全就是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但是作为被玄音叫了十几年娘亲的李氏——好吧，前面的皇甫玄音加上后来代替了皇甫玄音的玄音，总之这具身体的两个主人都叫过李氏娘亲。 所以玄音成亲，自然是要让李氏知道的。 于是眼下他们有很多问题需要面对，第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玄音的性别——在李氏眼里，玄音一直是个儿子，这儿子突然变成了女儿要嫁人，除了玄音需要花费唇舌去解释，李氏也同样需要时间去消化。 然后就是帝沧澜这一世的爹娘。 他要成亲，其他人都可以不通知，包括天德帝都不一定需要到场，但他的爹娘肯定要来，否则为人子女也太不孝了。 不管怎么说，丑媳妇都得见公婆。 虽然孝不孝什么的对于帝沧澜来说不算什么，说句现实点的话，他的爹娘只是因为具有仙缘，所以他投胎转世的时候选择了九倾的肚子出生—— 当然，这句话是绝对不能在玄音面前直白说出来的，否则玄音会以“不尊重女子”这个理由，让他继续享受搓衣板的滋味。 严重点，说不定还会彻底跟他冷战。 而玄音若在成亲时见不到他的爹娘，万一再以什么不孝或者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的罪名，再发落一通，他的日子又要不好过了。 总之，一切必须做得尽善尽美，把一切不美好的可能扼杀在萌芽之前。 只是眼下连帝沧澜都不知道，自己那对不是神仙却比任何一对神仙还要逍遥自在的恩爱爹娘游山玩水到哪个地方去了。 他下令四方城护法们都出动去寻找，然后告诉玄音：“你未来的公婆比较不寻常，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玄音完全不知道，他所说的不寻常是怎么个不寻常法。 直到某一天，将军府里忽然来了一对很年轻的夫妻，男的超级俊美，女的超级漂亮。 玄音才知道所谓的不寻常是怎样的不寻常。 也同时记起了夜亭修曾经说过的话，他说他的母亲是集世间所有美好词汇于一身的女子。 美丽，高贵，优雅，温柔。 在玄音看来，他还没说完全。 这个女子除了拥有这些，她的身上还有一种比天德帝更明显，比遥华和容锦更雍容的威仪，有着一种包容万物的气度。 只不过是经过了岁月沉淀，这些气质全部融合成为了一体，而变得如此温柔，美好，平和。 没有一点锋芒。 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玄音突然觉得自己很幼稚，很庸俗。 第550章 爹娘驾到2 玄音对他们其实并非没有印象。 原主皇甫玄音是认识他们的，还被他们传授过武功兵法。 只是玄音来到这里之后，以前的记忆她并没有刻意去想起——记忆里有这么一对夫妻，但并不算记忆犹新。 尤其是这对夫妻并不在雍京生活，跟皇甫玄音已经没了什么交集，所以她也就没什么刻意去回想的必要。 然而此时，当他们的容貌跟记忆中的夫妻二人重叠，玄音才真正明白记忆永远只是记忆，此时她亲眼看见了这二人，才真正有了视觉和感觉上的强烈冲击。 “儿子。”俊美如火的男人先开口，笑意盈盈地看着帝沧澜，“你终于记起自己还有爹娘了？” 帝沧澜嘴角一抽，目光很平静地瞥了他一眼。 然后很快，他听到玄音迟疑的声音响起：“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说话间，玄音目光已经从九倾面上移开，看着身着白衣长衫的男子——他跟帝沧澜站在一起完全不像是父子，甚至连兄弟都不像。 因为仅从外貌和年纪上看，两人看起来不相上下，都二十多岁的模样。 只是看着这张冠绝天下的俊美容颜，玄音隐约生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却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他。 “嗯，很多年前，在西陵，九皇子夜瑾。”九倾浅笑着开口，提醒她曾经发生过却已经太遥远的往事，“当时你应该还是一个小姑娘，是帝尧常挂在嘴边的‘小宠儿’，无意间见过夜瑾，那时他还是个少年，身不由己，你觉得他生得好看，对他的境遇表示心疼，之后要求帝尧帮了他。” 温柔婉约的嗓音传进耳朵里，久远的那次记忆瞬间回到了脑海，玄音恍然大悟般看着夜瑾…… 还真的是。 “缘分真是好奇妙。”她喃喃开口，有些不可思议地道，“以前帝尧帮过的人，这一世居然成了他爹……” 哈哈哈，她突然很想放声大笑怎么办？ “爱妃想笑就笑吧。”帝沧澜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云淡风轻般开口，“反正风水轮流转，幸好我以前没过分地亏待过他，爱妃说对吗？” 对。 玄音点头，简直太对了。 她以前只觉得几世轮回很玄妙，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很多事情都特别玄幻，可现在想想，那些玄妙算什么？ 比起夜瑾跟帝沧澜之间的事情，似乎根本都不算什么。 她拧眉想了想，不太正式地打了个比方：“就好像言情小说里的男主灭了女主的国，最好却爱上了女主……不对，这样比喻好像不太恰当。应该说，女主善心大发给了穷困潦倒的男主一碗饭，来日男主君临天下，给了女主荣华富贵？” 说完，她又摇摇头，“好像也不太对。” “爱妃。”帝沧澜叹了口气，“没那么复杂，也没那么伟大。” 怎么又是言情小说？ 他以前也没发现爱妃喜欢看什么言情小说，这两天她倒是跟言情小说杠上了。 再说他跟夜瑾也不是男女主，这么比喻不恰当吧。 第551章 爹娘驾到3 不过如果帝沧澜提前知道，他这对爹娘来了之后，爱妃会表现出这般罕见的……嗯，傻傻的模样，他还真应该早些找到他们。 好像一夕之间恢复到了初见那几年时傻傻懵懂的状态。 ……很可爱。 当然，这些话帝沧澜只敢在心里说。 玄音还沉浸在不可思议的情绪之中，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当初自己觉得长得好漂亮的小哥哥，居然后来就成了帝尧的父亲？ 所以，他们也经历过几回转世投胎了？ ……咦？ 不对啊。 玄音忽然蹙眉，有些不对劲地想着，若是当初那个俊美少年也转世投胎了，他应该不太可能还记得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哦不，刚才告诉他夜瑾身份的是帝沧澜的娘亲。 所以，他们二人都记得前前世的事情？ 玄音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二人，须臾，她转头看向帝沧澜：“我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爱妃有什么问题想不明白的，尽管问。”帝沧澜道，“为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夜瑾：“……”这真是他们那个冷冰冰的儿子？ 想当初他高冷疏离，孤傲自负，目空一切，长到十几岁连一声爹娘都没叫过，这会儿…… 居然如此温情脉脉地跟媳妇儿说话？ 这是好明显的差别对待。 九倾也有些意外，不过她素来沉稳，而且思及帝尧原本的性子本就跟这一世的帝沧澜不大一样，这应该是恢复了以前的记忆之后，也顺带恢复了以前的性情吧。 再说就算如何高冷孤傲的男子，一旦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又怎么可能还能高冷得起来？ “你爹和你娘……”玄音迟疑了一下，觉得这样说话似乎有些太不礼貌，但她还没嫁给帝沧澜，又不能直接称呼他们为爹娘，于是顿了一下，接着道：“他们怎么会有以前的记忆？” 帝沧澜闻言，顿时了然。 淡淡一笑，他附在她边关解释了几句，玄音越听越觉得玄幻，还有这样的事？ 神灵庇佑的人…… “咳。”坐在主位上的夜瑾已经添了第二杯茶，见眼前这个姑娘还没有要跟他们正面寒暄的意思，不得不轻咳一声，并放下手里的茶盏，“小姑娘，你就是这个臭小子的未婚妻？” 玄音：“……”臭小子？ 这么接地气的话，当真适合用在帝沧澜身上？ “那个……”玄音正了正脸色，转身看向夜瑾和九倾，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叫什么，“……” 伯父，伯母？叔叔，阿姨？ 面对着两张如此年轻的容颜，她实在叫不出口啊。 玄音忍不住又清了清喉咙，“那个……咳，夜叔叔，夜婶婶。” 夜瑾：“……”叔叔？ 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你可以叫我们一声爹娘。”夜瑾语气淡定，却又透着莫名的轻快，“反正我们也承认你这个儿媳妇了，你无需拘谨。” 站在一旁的帝沧澜闻言撇了撇嘴，承认？ 谁需要你们承认了？ 承认不承认她都是本座的爱妃。 第552章 爹娘驾到4 玄音目光有些纠结地看着夜瑾。 她觉得缘分真是一种既奇妙又诡异的东西，让人没办法解释，更让人无法解释的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命运轮回。 叫他们一声爹娘？ 说实话，玄音还没有正式答应要嫁给帝沧澜，若是在寻常时候，这声爹娘也不可能叫得这么早，只是眼下，倒是有些不好拒绝。 因为她真心地觉得，叫声爹娘，比较伯父伯父或者叔叔婶婶要自在一点，因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容貌也不像是叔叔婶婶级别的。 “帝沧澜。”玄音转头，眉头微蹙，眼底带着征询。 帝沧澜一愣，随即笑了笑：“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不必紧张。” 顿了顿，他温柔地补充了一句：“你要是实在叫不出口，就直接喊他们夜公子，夜夫人就好。” “夜公子，夜夫人？”夜瑾顿时挑高了眉，“你确定？还想不想成亲了？” “夜瑾。”九倾转头，浅笑看着他，“小姑娘害羞，你别吓着她。” 爱妻开口，夜瑾瞬间就闭了嘴。 小姑娘害羞？ 讲真，玄音真不是害羞，哪怕他们看起来能有个三十岁，自己最多觉得他们是驻颜有术，叫声爹娘或者叔婶也没什么。 可夜瑾和九倾二人实在是太年轻化了。 “夜公子，夜夫人。”玄音犹疑了片刻，还是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适应，“等成亲奉茶的时候，我……我一定行的。” “没关系的。”九倾笑了笑，清丽脱俗的脸上尽是柔和笑意，“沧澜二十多年没叫过我们一声爹娘，何况你还没嫁给他，不着急。” 二十多年没叫过一声爹娘？ 玄音微讶，想了想，倒是也能想明白原因。 帝沧澜以前就是修罗殿至高无上的存在，活了那么久就没跟谁低过头。 虽然这一世投胎转世成了夜瑾和九倾的儿子，但他这一世性子冷漠，再加上拥有前世的记忆，孤傲自负惯了，对着一个凡人叫爹娘，或许的确有些开不了口。 可明白归明白，玄音却无法接受这种事情。 她转头看向帝沧澜，淡淡道：“不管你以前身份多么尊贵，本事多么强大，夜夫人到底也怀胎十月孕育了你，这是无法否认的事情。否则你总不可能学着孙悟空一样从石头缝里蹦出来，这是恩情，做人不能不知感恩。” 帝沧澜揽着她的肩膀，连忙开口认错：“为夫知道，爱妃教训得是。” 夜瑾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帝沧澜：“……” 九倾倒是从容淡定，笑了笑，终于转到正事上，“成亲的日子选好了吗？” “就下个月初六？”帝沧澜道。 九倾点头：“嗯，这几天天气明显比之前凉爽了一些，下个月初六成亲，也不会太热，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完，她抬眸问道：“嫁衣什么的，都准备好了？” 帝沧澜点头。 嫁衣？ 玄音又是一愣，什么时候定制的嫁衣？ 她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帝沧澜最近都准备了些什么，成亲的事情他似乎一个人都筹备妥当了，她只要负责参加就行？ 第553章 自作主张 因碍于初次见面怕吓着未来的儿媳妇，夜瑾和九倾很快就结束了这场不算正式的交谈。 帝沧澜安排夜瑾和九倾在将军府住了下来。 这些日子他都住在将军府，自己的战王府已经很久没回去，这几天先命人把王府主院收拾布置一下，该张灯结彩就张灯结彩，所有需要换新的全部重新换过。 直接命手下人去打理准备就好。 反正战王府能人多，成亲的这点事情比上战场打仗轻松多了，交给管家和护法们负责就好。 准新郎官只要负责每天陪爱妃就好。 是夜，玄音坐在床沿，安静地盯着帝沧澜看了很久，然后淡淡道：“我貌似还没有答应要嫁给你，你倒是自作主张上了？” 没有外人在场，玄音说话很快恢复了往常的语调，冷静自持，带着一点听不出喜怒的幽深。 战王大人这番先斩后奏的举动，明显让爱妃不高兴了。 于是他很自觉地拿来了搓衣板，跪在搓衣板上回话，嗓音带着点恳求和无赖的意味：“反正我们早晚要成亲的，爱妃就早点给我个名分咯。” 说完，怕是玄音不高兴，很快又道：“等我们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去拜见岳父岳母大人时也会更好说话一些。” 玄音冷笑。 “为夫知道自己没资格。”帝沧澜神色微黯，垂眸低声道，“为夫愧对他们。” 虽然他施了一些小小的术法，让那对帝后夫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可说到底，帝尧那一世的确亲手葬送了他们的女儿。 这件事他们不知道，不代表帝尧的罪孽不存在。 “……算了。”玄音见不得他又陷入自责，淡淡开口，“反正你爹娘已经来了，我也没了反悔的余地，你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 帝沧澜闻言，脸上所有黯然落寞瞬间一扫而空，眼睛发亮：“爱妃，当真？” 玄音点头。 帝沧澜猛地起身把玄音扑倒在床上，垂眸看着她细致的脸，“为夫真想现在就把爱妃好好爱个三百回合。” “三百回合？”玄音挑眉，眸光微移，别有深意地盯着他某处看着，“你确定你有这个实力？” 帝沧澜：“……” 咬牙切齿地盯着眼前这个语出挑衅的小女子，帝沧澜恶狠狠地道：“爱妃很快就会知道为夫有没有这个实力了。” 男人的能力被怀疑，是可忍孰不可忍。 若非帝沧澜还有一点自制力，定然现在就把她吃干抹净，让她好好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 不过，虽然不能直接吃干抹净，先讨点利息还是可以的。 这般一想，帝沧澜直接低头覆住了爱妃柔软的唇瓣。 这么久以来，玄音见识过帝沧澜的矜贵淡漠，高冷孤傲，也见识过他宽容宠爱，以及后来伏低做小，今晚这么霸道强势倒真真是第一次。 心里昏昏沉沉地想着，太大胆了，谁允许你不经同意就夺了我的初吻？ 待会儿一定让你好看，嗯，不把搓衣板跪平了都不许起来…… 第554章 八卦 夜深沉，窗外树影婆娑，月亮似乎有点羞涩地躲进了云层里。 玄音被吻得完全差点窒息，使劲拍打着帝沧澜的后背，才让这个差点失控的男人慢慢停了下来。 抬起头，看着爱妃被吻得通红微肿的唇瓣，帝沧澜呼吸一促，忍不住又低下头吻了下去。 …… 这几日玄音没有进宫，帝沧澜忙着筹备婚事，虽然下面有很多人可以使唤，但有些事情他会亲自去操办，玄音就待在将军府里跟帝沧澜的爹娘熟悉一下。 “小姑娘。”夜瑾托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十几岁的标志小姑娘，“你跟我儿子，认识多长时间了？” 此时三人就待在清风小筑，夜瑾和九倾夫妇暂住的院落。 这里是将军府最幽静的一处院子，风景很好，安静无人打扰，旁边就是一座湖泊。 其实对于帝沧澜跟这位小姑娘之间的事情，夜瑾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就算不知道，他还有一个无所不知的妻子，和一个更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女女儿，自然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 不过寒暄嘛，当然要当做彼此什么都不了解，才能也很自然地交谈。 玄音捧着茶盏，想了想，回道：“很久了。” 很笼统的一个回答。 嗯，的确很久了，人间相识若是青梅竹马都可以称为很久。 何况他们前世今生数次轮回转世。 “你喜欢我儿子？”夜瑾喝了口茶，好像对这件事很好奇。 玄音目光有些纠结地看着他。 虽然记忆有些遥远，但真要回想起来也不难，玄音分明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时，那时还是少年的夜瑾性情桀骜又阴鸷，很难相处，身上自带一种冷漠疏离，仿佛要把所有人都隔绝在万里之外的冰冷气息。 没想到这么多年未见，他居然变得如此温柔，而且看起来如此八卦。 嗯，事实证明，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的性格的确会发生翻天覆地般的变化，比如帝沧澜，比如眼前这位帝沧澜的爹。 而关于他问的这个问题，玄音迟疑了一瞬，随即几不可察地点头：“算是吧。” 若是不喜欢，就凭帝沧澜之前做的那些事，她早就跟他彻底断绝关系了，哪里还有现在的雨过天晴？ “算是吧？”夜瑾挑眉，“这么勉强的语气……你是认真的？” 玄音抬眸，静静地看着他，越看就越觉得对方眼里的八卦意味真浓。 “玄音，别理他。”九倾温温柔柔地开口，笑容透着让人信服的气度，“他就是这么多年一直没能让沧澜叫一声爹，心里不平衡而已。” 夜瑾切了一声：“这一次他肯定得乖乖地叫。” 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成亲大礼，他敢不叫？ 玄音点头：“必须得叫。” “还是儿媳妇懂事。”夜瑾笑得一脸开怀，“终于有人能制住那个臭小子了。” 九倾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夜瑾，你这些年是有无聊，才总是心心念念想着在儿子身上讨回来一次？” 第555章 驭夫之术 “倾儿这就冤枉我了。”夜瑾连忙否认，“跟倾儿待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幸福又满足，怎么会无聊？不过那小子不管以前身份多尊贵，但到底也是倾儿生的，倾儿难道就不想听他乖乖喊一声爹娘？” 九倾想了想，很肯定地道：“说得很有道理。” “看吧，倾儿也这么想。”夜瑾笑得无比欢快，“儿媳妇，沧澜其实是个纸老虎……当然，我的意思是说，他在你面前其实就是个纸老虎，你不用怕他，他要是敢让你不高兴，你可以——” “你很闲？”不远处大踏步走来的男人冷冷地瞥了夜瑾一眼，“需要你来教我媳妇如何驭夫？” 说话间，他径自在玄音旁边坐下，语气很淡定地道：“爱妃驭夫很有一套，不需要你传授什么秘诀。” 夜瑾挑眉。 “你有什么秘方，可以传授给你自己的夫人。”帝沧澜道，“让她好好管管你这爱八卦的坏习惯。” 玄音皱眉，瞥了帝沧澜一眼，眼底分明在询问：你就这么跟你的父母说话？ 帝沧澜在桌下默默握着她的手，忍不住叹了口气，抬眸看向笑意盈盈的九倾：“母上大人最近都去了什么地方？” 嗯，这样比较符合为人子跟母亲寒暄的语气。 “很多地方。”九倾轻笑，“各个国家，各个大陆，去一些繁华的城池，也去幽静的小镇，去登顶有名的山脉，有时候也去海上乘船看看风景。” 夜瑾托着下巴，沉默地看着帝沧澜。 帝沧澜给自己倒了杯茶，从容淡定地喝了一口，然后淡淡道：“离成亲的日子还剩下没几天了，我让人给你们定制了一些新衣服，都是上好的料子，价值千金。” 夜瑾挑眉：“要我们付钱？” “……”帝沧澜默默看了他一眼，“不用。” 顿了顿，慢悠悠道：“儿子孝顺爹娘，应该的。” 玄音蓦地抽了下嘴角，随即抿唇。 “真乖。”夜瑾深深地叹了口气，“托儿媳妇的福，为父才想起来自己居然是你爹。” 九倾不疾不徐地叉起盘子上的一块蜜桃，送进夜瑾嘴里：“你今天话很多。” 话的确很多。 帝沧澜点头，深以为然。 一家四口……嗯，眼前这四人也的确算得上是一家四口，但是这四口人的组合，稍显怪异。 也幸得他们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非凡之人，所以能淡定待之。 “听说你们还有一个孩子。”夜瑾眉梢轻挑，“所以我当祖父了？” 帝沧澜皱眉，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玄音听到这句话，表情也莫名地有些古怪，迟疑了片刻，她道：“帝尧是先有了孩子，然后才转世成了你们的儿子，所以，绡绡不算是你的孙子。” 她解释得一本正经，以为夜瑾是真不懂，实则夜瑾只是装傻，闻言撇了撇嘴角：“是吗？”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道：“那你们成亲之后，可以尽快生一个跟我有血缘关系的孙子，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你就会放弃神仙眷侣的生活，而留下来含饴弄孙？” 第556章 含饴弄孙 夜瑾一噎，顿时无言以对。 放弃跟爱妻神仙眷侣般的美好生活，留下来含饴弄孙？ 夜瑾嘴角抽了抽，然后转头看向爱妻：“倾儿，你怎么想？” “谁生的孩子谁自己带。”九倾摇头，笑容显得有些愉悦，“如果我们留下带孙子，外人大概都不会相信孙子是孙子。”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齐齐一愣。 这倒是实话。 夜瑾跟九倾的容貌不管在谁看来，都不能是哄孙子的年纪，哄儿子还差不多。 帝沧澜撇了撇嘴角，淡淡道：“有件事要请母上大人帮忙。” “什么事？”夜瑾淡问。 帝沧澜又瞥了他一眼：“请母上大人帮忙，你急什么？” 玄音沉默地喝茶，觉得夜瑾跟帝沧澜这对父子的相处模式也挺让人无语的，要是都没什么记忆还好，可带着曾经的记忆，然后又成了拥有血缘关系的父子…… 真是剪不断，一团乱。 “我不急。”夜瑾漫不经心地道，“只是我最近听说，有个地方即将搞个什么武林大会，我跟倾儿正打算过几天去凑个热闹，如果我没时间的话，倾儿大概也不会有时间帮你什么忙。” 既然需要殿主大人亲自开口请九倾帮忙，那么说明这件事应该挺重要，而且是他自己办不到的。 夜瑾悠悠挑眉。 倾儿的事就是他的事，想请倾儿帮忙，难道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 帝沧澜：“……” “哪里有武林大会？”玄音讶异，“我好像没有听说。” “哦，不在这片大陆。”夜瑾语调淡定，“在一处你不知道，暂时你跟沧澜也还去不了的地方。” 玄音：“……”好扎心。 帝沧澜忍着把手里的茶水泼向夜瑾脸上的冲动，咬了咬牙，云淡风轻一般开口：“我想带玄音去一趟玄天大陆，看看她的父皇母后，请父上大人能成全。” “什么父上大人母上大人的？”夜瑾冷冷打断了他的话，“不会好好叫人？” “夜瑾。”九倾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看着他。 夜瑾淡淡一笑：“倒也不是我非要为难谁，但小姑娘说的没有错，不管以前他是什么身份，到底也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他现在就是我们的儿子，难道我这个做爹的，还要求着他叫一声爹？” 话音落下，其他三人皆沉默了下来。 “不叫也无妨。”夜瑾道，“或许在他的心里也从来没拿我们当成父母，既然如此，他成亲时我们在不在场也都无所谓了吧。” 九倾端着茶盏，静静地跟玄音对视了一眼，两人却都没有说话。 帝沧澜抿唇，沉默了须臾，伸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夜瑾的杯子里添了杯茶。 夜瑾眉梢轻挑。 “儿子以茶代酒，敬父亲大人一杯。”帝沧澜起身离座，举着手里的茶盏，并且话落间，屈膝就要跪下，“请爹满饮此杯。” 夜瑾眼疾手快，忙使出真气托住了他的膝盖：“你的膝盖还是留着跪自己的媳妇儿吧。” 第557章 没大没小 喝了茶，夜瑾淡淡笑道：“这杯茶我可是等了二十多年，你觉得成亲大礼上，为父应该如何回报你？” 帝沧澜皱眉，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我一辈子就成这么一次亲。”他郑重其事地警告，“希望父亲大人别给我捣乱。” “放肆。”夜瑾瞪了他一眼，“刚刚才学乖了一点，这会儿又开始没大没小了？” 九倾忍不住想叹口气，无奈的看着玄音：“夜瑾偶尔时候也会有些幼稚，你别放在心上。” 玄音摇头：“不会。” 她倒是觉得夜瑾的性格挺有趣的，看得出来是经过爱的滋养，以前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太桀骜不驯，深沉阴鸷，让人无法亲近。 此时这个男子经过漫长岁月的沉淀，以及这些岁月里跟妻子在一起被幸福满足的感觉包围，早已经褪去他身上所有冷厉的锋芒，而变得这般平和，就算有些小小的任性和幼稚。 也会只会让人觉得很可爱。 或者也可以说，这是他在跟儿子这么多年疏离之后，刻意拉近距离和感情的一种特殊方式。 玄音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况且能让帝沧澜吃鳖，她觉得挺新奇的。 夜瑾故作神秘，没直接说出成亲大礼上会搞出什么花样。 接下来的几天各自风平浪静，肯定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 虽然没有刻意通知天德帝，但战王和玄音要成亲的消息依然传得沸沸扬扬—— 成亲不是能瞒得住的事儿，前期筹备工作时肯定就会让人知道，所以当这个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皇帝陛下着实诧异了一下。 “战王和玄音要成亲？”天德帝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现在成亲都搞得这么突然了？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 陆平低眉垂眼的站在一旁，闻言恭敬问道：“皇上要去参加成亲大礼吗？” 天德帝微默，随即摇头：“朕才不去。战王没有请朕，玄音也没有请朕，朕去干什么？” 顿了顿，“待会儿你亲自去大内库房挑些礼物，到时候给玄音送去。” 陆平恭敬应下：“奴才遵旨。” …… 玄音正打算去一趟李氏的院子。 但是去之前，她直接问了帝沧澜：“该如何跟她说，她的儿子已经不在了？” 帝沧澜想了想，“如果你不忍心让她伤心的话，可以编造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就说当初她生下来的就是个女儿，但是产婆为了担心她失望，所以就谎报是个儿子。” 玄音：“……”这个解释太拙劣了吧。 哪个产婆会因为这个原因而谎报孩子的性别？ 况且婴儿刚出生的时候，把屎把尿穿衣服，不都得自己的母亲亲自来？哪有亲生母亲不知道自己孩子性别的？ 帝沧澜淡淡道：“没事，你就这么说。” 玄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举步往李氏的院子里走去。 天气晴朗明媚，阳光充足，今天又是一个好日子。 七月初二，离成亲之日还有四天。 第558章 前段时间去了边关走一趟，加之跟帝沧澜之间感情几番波折，玄音心情低落阴郁，已经有些日子没去李氏的院落里了。 都说母亲是天下最了解孩子的人，若玄音情绪不对，只要朝着院子里一走，李氏大概很快就会察觉出不妥。 所以为了避免麻烦，玄音干脆以公务繁忙为借口，只私下里吩咐李氏身边的侍女经常报些好消息给她，让她心情舒朗些，然后在吃穿用度上尽量多补偿一下—— 说起来，也并非玄音不把李氏这个母亲放在心上，只是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原本感情就没那么深厚，再加上有了前世今生的记忆之后，玄音在亲情这方面的感触，其实有点混乱的。 所以就算有心替皇甫玄音尽孝，她也做不到如亲生母女那般亲密无间。 况且皇甫玄音在李氏眼里，到底是个男儿身，又是手掌兵权的一国将军，自然不可能如女儿家一样每日请安，也做不到整日清闲的呆在府里。 进了李氏的院子，玄音看到两个侍女在教李氏修剪花草。 庭院里一片恬淡清静，很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气息。 “娘亲。”玄音开口叫人，并沉稳地举步走了过去，“在修剪花草？” “是啊，闲着无事，学着摆弄一下打发时间。”李氏笑着，很认真地把花枝剪好，然后才转过头来看向玄音，“你今日不忙？难得有时间来我这院——” 话未说完，李氏突然呆住。 怔怔地看着玄音一身女装打扮，李氏半晌没回过神来。 “你们先退下去吧。”玄音朝两个侍女吩咐，然后转头看下李氏，“娘，有件重要的事情我想跟你说，我们先去屋子里坐下吧。” 李氏沉默地看了她良久，然后点了点头，不发一语地转身往屋子里走去。 玄音走进屋子，迟疑了一瞬，才静静开口：“娘，其实我是个女儿身。” 李氏在椅子里坐下，淡淡点头：“我知道。” 啊？ 已经打好了腹稿想着该如何解释的玄音，听到这三个字之后，顿时愣住。 “坐下吧。”李氏淡淡一笑，笑容显得云淡风轻，但是早已看破红尘一般的淡然，“这件事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当然，也没有太早，大约半年前吧……” 半年前？ 玄音皱眉。 “你是要嫁人了吧？”李氏似乎有些黯然，“嫁了人，以后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娘。”玄音温声打断了她的话，“我这不算是嫁人，就只是成亲而已。成亲之后我还住在这里，还能时常来给娘亲请安，而且这一次成亲，娘还得给我们当主婚人呢。” 嗯，这是玄音临时决定的。 李氏闻言，顿时诧异地看着玄音：“我当主婚人？” 哪有女儿嫁人，母亲当主婚人的？ 玄音点头，嘴角微微上扬，“不但如此，娘还要接受未来女婿亲自奉茶。就算嫁了人，我也还依然是娘的女儿，而且从此以后，娘还多了一个可以免费使用的儿子。” 第559章 年轻真好 帝沧澜站在外面，听着媳妇儿正把他免费卖了还帮打包，嘴角微微一抽，默默地遥望西边天际。 玄音待在里面又跟李氏说了一会儿话，李氏以为玄音来这一趟之后，自己以后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她，因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李氏虽然老了，可她不糊涂。 自己生出来的孩子是男是女，她这个当娘的怎么可能真的不清楚？ 玄音从少年变成一个少女，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的儿子已经不在了。 李氏想到多年前的那件事，心里对真相隐隐有了猜测，半年前得知玄音是个女儿身时她就对结果有了心理准备。 却没想到，女儿嫁人了不但没有如水一般泼出去，反而让她多一个免费的儿子——不管这句话是不是只是口头上的安慰，也足以温暖人心。 半个时辰之后，玄音才走出来，站在外面耐心等她的帝沧澜，看到她出来的一瞬，直接上前将她搂在怀里。 “爱妃。” 玄音拍了一下他的手，“娘还在屋子里，你注意形象。” “为夫搂着自己的媳妇儿，有什么不注意形象了？”帝沧澜贴着她的耳朵，语气温柔，“说不定你娘还巴不得看到我们夫妻恩爱呢。” 这点还真让帝沧澜说中了。 此时站在屋里窗前的李氏，看着外面高大挺拔的男子把玄音拥着怀里，阳光沐浴在他们身上，男的峭拔，女的纤细，如此美好的一副画面，真是让人心生艳羡，好想回到少女年少时光…… 然而，她年少时所遇非人，少女的青春和一辈子的幸福都葬送在了一个恶心的男人手里，葬送在了那个高门大宅的一个破院落。 回去是不可能了。 幸好。 老天开眼眷顾。 李氏神情柔和，眼底流露出慈爱的光芒。 活了大半辈子，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她不想知道这个做了她十几年儿子的女孩是谁家的，只要她自己不想去追究，她也就当做不知道。 倘若哪一天，她想回去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身边了，她也只会真心地祝福送别。 “夫人。”梨儿拿来一件轻薄的外裳披在李氏的身上，“天气渐渐转凉，夫人要多穿些了。” “现在还是夏天呢。”李氏笑道，叹口气，收回了视线在榻上坐下，“年轻真好，不是吗？” 梨儿闻言，俏生生地道：“年轻有年轻的好，姿容漂亮，青春活力；可年长也有年长的好，见多识广，气度沉稳有威严，让人敬仰。” 李氏被她逗笑了，“也不是所有人年长了，都一定见多识广，气度沉稳有威严的。有些人就算活到一百岁，也依然如十几岁孩童时一般无知愚蠢，浑浑噩噩，有些人天资聪颖，尚在稚童时期就规划好了自己一生的目标。” 有些人一辈子积德行善，有些人生来为恶。 “人跟人啊，是不一样的。”李氏说着，转头看了看外面，小两口已经离开了，她淡笑着收回视线，“梨儿，再过两年你跟杏儿也说得婆家了。” 第560章 下聘1 梨儿冷不丁话题会转到自己身上，闻言一臊，“奴婢还小，还要多服侍夫人几年。” “多服侍几年？”李氏摇头失笑，“那可不行，趁着年轻才能寻个如意好儿郎，女子的青春经不起岁月磋磨，我要是把你们留在身边久了，不是平白耽误了你们？” “奴婢觉得嫁人也没什么好。”杏儿从外面走进来，将手里的花瓶放到桌上，“要是万一眼瞎嫁了个不靠谱的，一辈子不就毁了？奴婢宁愿一直伺候夫人，还不用看婆婆的脸色，不用跟男人低声下气，不用忍受怀胎十月还要提心吊胆不能生儿子的惶恐，省却了很多烦恼。” 李氏闻言，深有同感地点头：“有时候，也不是生了儿子就一定能保住地位的。” 所以说来说去，大多男人还是不靠谱。 杏儿和梨儿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正是青葱娇嫩的少女，笑容还透着几分未知世事的狡黠和春光明媚，就算说起男人不靠谱的话题时，也是带着一种调皮的语气，而并无半点晦涩不甘。 李氏笑了笑，也亏得这两个小丫头片子在这里陪她，日子才过得不那么无趣。 …… 次日一早，战王来将军府下聘了。 将军府外围观了太多凑热闹的人，几乎要把门外一条街都堵得水泄不通，幸亏有战王的手下开道，才没能耽误下聘的大事。 不过临到成亲之前两三日才下聘，也算是少见了。 战王大人命人在京城找了个比较靠谱的喜娘，着手准备成亲事宜——虽然筹备得有些晚，但胜在战王手下人多，办起事来干脆利落。 七月初六是个好日之。 战王要迎娶皇甫少将军，这个消息几乎轰动了整个雍京，连宫里的皇后和淑妃也听到了消息。 皇后和淑妃如今早已不复年前心境，对于皇甫玄音成亲的事情没什么特别的想法，而且嫁给战王——谁又敢有什么别的心思？ 旭王和元王都不喜欢皇甫玄音，要是可以的话，他们恨不得在皇甫玄音的成亲里直接下毒把玄音弄死，反正人多杂乱，到时候也不好查出是谁干的。 可因为新郎官是战王，所以他们不得不打消这个愚蠢的念头。 而雍京大多数看热闹的人除了羡慕之外，最好奇的就莫过于战王的聘礼了。 战王身份尊贵，本事强大，在雍京连皇上都文武百官都不敢对他怎么样，战王府简直是个神话一般的存在。 这次战王成亲，聘礼应该不会少吧。 皇甫少将军真是有福了，啊不，皇甫老将军更有福气，女儿女扮男装成了将军，被拆穿女儿身都没让皇上治欺君之罪，如今更是嫁给了战王这样的男人，老将军府以后只怕更风光显赫—— 当然，这只是不知内情的人心里的想法。 一阵骚动突然传来，众人寻声看去，然后瞬间呆了呆。 身着一身白色天蚕丝长袍，矜贵俊美，恍如天神般的男子，正骑着白色高头大马缓缓而来… 第561章 下聘2 这就是雍京鼎鼎有名的战王大人？ 好俊好贵气的男子。 不止女子们惊艳失神，男人们也一阵阵震惊，更多的是震慑于男人强大的气度之中。 帝沧澜没理会其他人，径自到了将军府门前翻身下马。 住在战王府多少年他都没露过面，今日难得骚包了一回，为的是让雍京的子民们不在私下里臆测，说皇甫玄音嫁的是个容貌丑陋或者满脸皱纹的老头。 他要让玄音嫁得风风光光，成为所有人羡慕的女子。 李氏坐在主厅里，身边陪着玄音。 对于已经重生轮回过且还赶上了一次穿越潮流的帝沧澜和玄音来说，很多礼仪倒是不必看得太严谨。 虽然男女成亲之前三日不见面，但李氏长居深宅内苑，对于主持大局这样的事情毕竟经历得少，况且今日来下聘的人帝沧澜，玄音怎么也要跟着李氏身边，帮她娘镇个场子的。 帝沧澜进了主厅，看到坐在李氏身边的玄音，眉眼顿时就染上了几分笑意：“爱妃。” “谁是你的爱妃？”玄音瞪了他一眼，“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下聘的。”帝沧澜眼底飞舞流光，把下聘一事说得无比骄傲荣耀。 “下聘的意思是我们即将成亲，即将成亲的意思是我们还没有成亲。”玄音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晰，“所以请战王先不要乱叫。” 帝沧澜叹了口气，嗓音温柔：“好，都听爱妃的。” 玄音：“……” 李氏听着小两口的对话，忍不住也笑了笑：“战王请坐，不必拘礼。” 拘礼？ 玄音默默瞥了某个厚脸皮的男人一眼。 帝沧澜早把将军府当成自己的家了，跑得比他自己的战王府还勤，他看起来像是会拘礼的人吗？ 接收到自家爱妃含情脉脉的眼神，帝沧澜心头早柔化成了一团，温声道：“小婿今日来下聘，先不坐了。” 说着，转身走到厅外吩咐了一句：“全部抬进来。” 下聘的人此时都停在将军府大门外，一胎又一抬缠着大红绸子的箱子几乎排了一条街，远远看去，一条长龙几乎看不到尾。 围观的人都惊呆了。 果然是战王殿下，豪气。 帝沧澜下令之后，箱子一个接着一个被抬进了院子，李氏走出厅外看着，也几乎要惊呆了。 宽阔的庭院里，缠红绸的箱子整齐排放着，大门外壮汉们还在源源不断地把箱子抬进来。 玄音嘴角一抽，心里暗骂了一声败家。 “帝沧澜。”她皱眉看着某位霸道总裁氏的男人，忍不住提醒他一个事实，“你折腾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我们用得着吗？别忘了成亲之后，不久我们就要出远门了。” 帝沧澜语气悠悠：“这些是给丈母娘的。” 李氏连忙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用得了这么多？” 这成箱成箱的聘礼之中，除了绫罗绸缎，珠宝玉器，大多都是金银，说白一点，就是成箱成箱的银子。 她一个深居内宅的妇人，膝下又无其他儿子要抚养，确实不可能需要这么多。 第562章 下聘3 “这些不一定非得用上，撑的是脸面。”帝沧澜说着，走到玄音面前，淡淡一笑，“我就是要给爱妃最风光的成亲大礼，让所有人都知道爱妃嫁给了战王，让谁都不敢小觑了爱妃。” 李氏一怔，随即忍不住叹了口气，为他的真心感动。 一个男人能为自己心爱的女子做到这般，真的是太难得太难得了，尤其是战王这样位高权重，各方面条件都绝佳的男人，想要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得不到？ 别说正妻，若他有心选妾在，只怕这全天下的女子都愿意打扮得漂漂亮亮，排成一排任他挑选。 可他愿意为玄音做到这样的程度，就算是站在一个丈母娘的角度，李氏也完全说不出战王哪里做得还不够好。 玄音微默，随即撇了撇嘴：“无聊。” 成亲是他们两人的事情，搞这么隆重做什么？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皇甫玄音嫁给了战王，难道就会有人欺负轻慢了她不成？ “一辈子就成这么一次亲。”帝沧澜握了握她的手，“怎么会无聊？” 玄音淡淡看着他：“你知道这里的女子成亲时戴的凤冠有多重吗？我告诉你，今天下聘隆重一点就隆重一点，等成亲那日，一切从简，别折腾的太离谱，听到没有？” 李氏站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默默地转过头去。 虽然她知道自己应该阻止女儿说出这么“出格”的话，但貌似战王大人似乎乐在其中，并不在乎未过门的妻子对他的“警告”。 “嗯，一切都听爱妃的，保证一切从简。”帝沧澜连声保重，成亲本来就是件喜事，他也不忍心让爱妃太累。 毕竟还要留着体力做些别的事情。 对于期待了很久的洞房花烛夜，帝沧澜表示，他已经蓄势待发了，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来破坏他们的洞房。 所以，爱妃也一定要保存好体力才行。 “你在想什么？”玄音皱眉，看着帝沧澜突然间笑得很深意的表情，心头隐约觉得古怪。 “没什么。”帝沧澜连忙回神，淡定地摇头。 笑话，他要是敢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别说洞房花烛，只怕新婚夜得跪着搓衣板过。 聘礼还在抬进来，感觉没完没了一样。 “幸亏你没在朝为官。”玄音看着放满了整个院子的箱子，嘴角剧烈一抽，“这要是在朝为官，成亲时胆敢下这么多聘礼，明日龙案上大概就有一大批官员弹劾你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了。” 李氏深以为然，看着还在不断抬进来的箱子，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个……王爷，这个院子里放不下了，外面的那些让手下们抬回去吧，您的心意到了，玄音已经很感动了，真的。” 感动？ 帝沧澜默默瞥了玄音一眼：“爱妃，你感动吗？” “感动。”玄音声音平淡，完全听不出感动的语气，“所以外面还没抬进来的，嗯，王爷可以让人抬回去了。” “这怎么行？”帝沧澜道，“已经抬来做聘礼的，若是再抬回来，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再说也没人这么做过。” 第563章 下聘4 向来只有下聘时被拒绝或者退婚的男人才会带回自己的聘礼。 帝沧澜是个有原则的人，没被退婚，绝不可能带回自己的聘礼——当然，就算退婚了也不能带回。 况且他根本不可能接受被退婚这种事儿。 玄音拿这个无赖没办法，只好命人把排排放在院子里的箱子一箱箱抬进库房。 “将军，要清点吗？” “暂时不用。”玄音淡道，“先抬进去放着，以后再说。” “是。” 等到所有聘礼被送到了库房放好，将军府外的围观群众已经被震惊到说不出一句话了。 玄音在想，若这些人学过现代流行语，大概“牛逼”，“土豪”，“暴发户”，“霸道总裁”，“抱大腿”之类的话会从他们的嘴里一个个冒出来。 表情搭配着语气，绝对可以把帝沧澜从神坛上拉下来，换上一个“炫富狂魔”的称号。 下人们很快收拾好聘礼。 按照道理说，下了聘礼，帝沧澜就该离开了，准新郎新娘成亲前三日不能见面的规矩还是要遵守以下的，但战王大人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李氏看了看天色，快要到晌午了，就随口留了他下来吃饭。 “好啊。”帝沧澜不得玄音说话，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语气轻快得很，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在。 于是李氏命人去张罗了午饭。 帝沧澜就带着玄音先去了明月轩。 温谨言正蹲在院子里正在给绡绡做风筝，绡绡蹲在一旁，道：“温爹爹，爹爹和娘亲要成亲了，你会去喝喜酒吗？” “不会。”温谨言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我才不去喝喜酒。” “温爹爹不去，那我也不去。”绡绡道，“娘亲做新娘子一定是最美的，但是听说成亲也是很累的，不知道娘亲的身子骨能不能吃得消？” “你娘亲很强壮，放心。”温谨言头也没抬，却很认真地回答着绡绡的问题，“不过成亲什么的确没什么意思，我们就不去打扰他们了，尤其是洞房花烛可是最重要的事情，万一你爹爹欲求不满，打你的小屁股，温爹爹可是会心疼的。” “洞房花烛？”绡绡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像是无所不知的温爹爹，“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温谨言似乎被问住了，想了想，道：“如果你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的话，你爹跟你娘洞房花烛之后，或许就能给你生一个。” “啊？”绡绡诧异，“那我也是爹爹跟娘亲洞房花烛之后生下来的？” 温谨言顿默：“……” “温谨言。”玄音神色古怪地走过来，声音带着几分别样的意味，“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 什么欲求不满，什么洞房花烛？ 绡绡才三岁好不好？ 听到玄音的声音，温谨言站起来，温润地笑笑：“聊天而已。” 聊天……而已？ “娘亲，我们就是在聊天。”绡绡跟温爹爹站在同一阵线，眨着大眼问道，“你跟爹爹都要生个弟弟妹妹了，绡绡以后是不是就不重要了？” 第564章 下聘5 “谁说的？”玄音弯腰抱起绡绡，“宝宝是娘亲最重要的小宝贝，就算以后有了弟弟妹妹，绡绡依然是最重要的，独一无二的宝贝。” “真的？”绡绡黑漆漆的大眼一亮，“那绡绡什么时候能有个弟弟妹妹？” “这个……我也不知道。”玄音说着，微恼地看了温谨言一眼，随即笑着看向绡绡，“绡绡想要一个弟弟妹妹？” 绡绡点头：“当然想啊，这样我就是哥哥了，弟弟妹妹要听我的。” 玄音失笑：“那你是想要妹妹还是弟弟？” “嗯……”绡绡抬头望天，皱着小眉头想了想，“妹妹可能会比弟弟漂亮可爱，还可以穿着漂亮的小裙子，会听我的话，长大之后我还能保护她……但是弟弟可以跟我一起玩，不听话的时候可以打他，若是妹妹就不能打了……” 玄音嘴角抽了抽，默默瞥了帝沧澜一眼。 这么小的孩子就想着要做一个暴力的哥哥了？ 不过幸好，还知道妹妹是不能打的，嗯，稍稍有点绅士风度。 “娘。”绡绡睁着漆黑的眼睛，骨碌碌地望着玄音，“我是爹爹跟娘亲洞房花烛之后生下的宝宝吗？” 玄音微怔，随即唇角抿起。 不是。 没什么洞房花烛，他是凤雪绡在一次醉酒之后被人下了药，然后不得已之后才生下……不，也不是生下来的。 “绡绡。”帝沧澜凝视着儿子的小脸，“你不是洞房花烛之后生下来的，但爹娘爱你，比爱任何人都爱。” 玄音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绡绡哦了一声，似乎还想问点什么，但不知怎么回事，对上爹爹和娘亲此时有些异样的表情，竟什么也问不出口了。 “我们去吃午饭吧。”玄音笑了笑，摸了摸小家伙的头，“今天为了招待你爹爹，午饭做得很丰盛。” “为什么要招待我爹爹？”绡绡的疑问又冒出了头。 “因为爹爹今天来下聘，他算是客人。”玄音道，“贵客。” “什么贵客？”帝沧澜开口反驳，“我只是临时的客人，实则就是这将军府的半个主人。” 贵客是李氏这么觉得的，在玄音看来，他其实是个贱客。 至于将军府的半个主人……呵呵哒，他以为他是入赘吗？ 玄音正要说话，却听外面对面匆匆走来一个护院。 “禀将军，皇甫老爷求见。” 为了区分皇甫将军跟皇甫少将军二人，护院聪明地改口为皇甫老爷。 玄音皱眉：“他来干什么？” “大概是听说今天战王下聘，来看看他‘女儿’的风光？”温谨言负手浅笑，“也有可能是来上演亲情戏码，或者有求于你。” 总之，不可能是不抱任何目的而来，也绝不可能只是单纯地为送个祝福。 “不想见他。”玄音语气冷淡，“见面了也没什么可说的，这种人，我连撕他都没兴趣。” 其实玄音是个爱好平和的人，至少她住在皇甫家的那段时间里，从不主动去找元氏和皇甫明浩的麻烦。 第565章 奶爹 她只是习惯把强硬和无情的手段展露于外，让人知道她不是好惹的，因此元氏和她的儿子在见识到玄音的手段，知道她不好惹之后，也就怕死地没再来惹她了。 玄音跟皇甫家没什么深仇大恨，除了当年皇甫宗翰苛待负了原配妻子，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大奸大恶之举。 元氏是个心胸狭窄又愚蠢的内宅妇人，心胸不如李氏开阔，也没有李氏的容人之量，更不像李氏这般荣辱不惊—— 如果当年是她失去了夫君的宠爱和原配的地位，被府中主母明压暗打，只怕不是疯了就是自尽了，那还能活到现在？ 至于皇甫家的二世祖皇甫明浩，那就更是个不值一提的角色了。 玄音是没那功夫跟他们计较，当然这不代表她能对他们曾经的所作所为释怀，或者原谅。 那样的人，注定就是一辈子叫人看不起的。 所以对于皇甫宗翰主动登门求见的事情，她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也不想去应付什么伦理纲常，亲情道德之类的话题。 不过温谨言却持不同意见，“还有两天就要成亲了，就算成亲之后，你还是这座将军府的主人，但这两天里当家作主，主持大局的人却是你的母亲李氏。皇甫宗翰不管为人如何，名义上还是你的父亲，你不该避而不见。” 玄音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有些道理她并非不清楚，这两日将军府中主持大局的人是李氏。 因为今天帝沧澜下聘的事，外面看热闹的人很多，如果玄音对亲生父亲的登门避而不见，甚至把父亲拦在门外，稍后只待有心人稍稍散播一下流言，最终受影响最大的人应该是李氏。 夫妻不睦，女儿记恨父亲，原配因爱生恨……这些说法还是轻的，万一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或者居心叵测，故意制造一些于李氏和玄音母女不利的谣言，从中添油加醋几分，那么最终造成的结果一定不是玄音想听到或者看到的。 李氏长年深居内院，外面流言，只要控制得好，不一定会传到她的耳朵里，但玄音还是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个深宅妇人，声名不容有损。 “我去看看。”玄音把绡绡递给帝沧澜，“抱着。” 帝沧澜道：“我跟你一起去，绡绡让温谨言带着。” “嗯，绡绡给我吧。”温谨言很很配合地从帝沧澜手里接过宝宝，云淡风轻一般开口，“我现在正在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奶爹。” 玄音：“……” 帝沧澜：“……” “……”绡绡反射弧比较长，愣了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似的，嘟着嘴纠正道：“温爹爹，我早就不吃奶了。” 温谨言嘴角一抽：“……”嗯，的确不吃奶了。 那应该叫什么？ 玄音和帝沧澜转身离开了明月轩，往前院而去。 李氏已经命人把皇甫宗汉翰请到了正厅，但此时正厅里只有皇甫宗翰一个人……哦不对，还有一个负责添茶倒水的小厮。 第566章 脸皮 李氏虽然跟皇甫宗翰还没有真正和离，但自从跟着女儿搬来将军府——不，应该说，早在她被皇甫宗翰宠妾灭妻，任由小妾升为主母的元氏欺压折辱她之后，李氏心里就已经对皇甫宗翰死了心，压根不拿他当丈夫看。 搬来将军府之后，两人就更没什么关系了。 皇甫宗翰是男人，她是内宅女子，男女授受不亲，当然不可能留在这里招待他一个男客。 不过为了方才战王来下聘时，外面看热闹的人很多，现在还没有散去，如果她把皇甫宗翰拦在门外，怕对玄音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才命人先把皇甫宗翰带进厅里招待——至于得到消息的玄音什么时候来见他，那就是玄音自己的事情。 最好能让皇甫宗翰在这里等上个半天才好。 所以玄音和帝沧澜来到前厅，看到的就是皇甫宗翰一个人沉默地坐在厅中喝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玄音停下来脚步，稍一寻思便明白了这应该是李氏的主意。 “帝沧澜，我们先去吃午饭。”脚下从容地掉头转了过方向，玄音嗓音淡淡，“让他们把午饭备在蘅芜苑，叫上我娘，吃完午饭你就可以回战王府了。” 帝沧澜对于玄音把皇甫宗翰一个人晾在那里的举动表示理解且支持，但听到她说吃完饭就回去，顿时就有点不乐意了。 “那我们还是先去见见那个人吧。”他道，“也好知道他来找你的目的是什么。” 玄音皱眉：“为什么要先去见他？” 因为帝沧澜不想这么早就离开，当然午饭是越晚吃越好。 “嗯，因为我比较好奇他来找你的目的是什么。”他言不由衷的说道，“我觉得他应该是带着目的而来的。” “想也知道是带着目的而来。”玄音眉目清冷，带着些许不耐的意味，“但是不管他有什么目的，都跟我无关。” 帝沧澜点头，的确无关。 但是…… “如果你很闲很无聊的话，现在就可以回去你的战王府了。”玄音淡淡道，“后天就成亲了，你现在赖在这里干什么？” “为夫不想跟爱妃分开。”帝沧澜道，“今晚我跟爱妃一起睡，行吗？” “不行。”玄音拒绝。 帝沧澜嘴角一撇，叹了口气：“不行就不行吧。” 再忍耐两天。 可这两天真的好难熬…… “算了。”玄音转身往主厅方向走去，“不相干的人跟他计较那么多做什么？早些打发他回去得了。” 帝沧澜紧随其后，两人很快到了客厅。 抬脚跨进门槛，玄音淡道：“皇甫大人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皇甫宗翰抬头，看到并肩而来的一对璧人，微微闪了一下神，然后很快恢复冷静状态。 “战王。”起身跟帝沧澜打了声招呼，皇甫宗翰转头看向玄音，“身为父亲，来见一下自己的女儿，难道不应该？” 父亲来见一下自己的女儿？ 玄音微愕，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位官老爷，真心惊讶于他的厚脸皮。 第567章 羞耻心 说完了这句话，皇甫宗翰又看向帝沧澜，语气谦恭道：“老夫有些话想跟玄音单独谈，不知战王大人能否暂时避开一下？” “玄音的事情如今就是本座的事情，本座为何要避开？”帝沧澜语气疏冷，“皇甫大人胆子不小。” 皇甫宗翰脸色一变。 他是听说今日战王来下聘，聘礼多到让人咋舌的地步，将军府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一个个惊艳又羡慕。 所以他才决定过来看看，借着人多的时候玄音不好拒绝，更不敢把他拒之门外…… 他以为战王既然下了这么多聘礼迎娶玄音，至少说明他对玄音是足够重视的，如此一来，也会爱屋及乌地对他这个父亲稍稍客气一些。 却没想到，上来就是一句冷言冷语，完全没有给他面子的意思。 皇甫宗翰不由窒了窒，神情狼狈了三分。 战王是谁都不敢惹的人，如果他对自己丈人都不假辞色，那么皇甫宗翰自然就更不敢在他面前托大了。 于是他敛了神色，语气越发谦恭：“下官没别的意思，希望战王莫要见怪。” 玄音冷笑。 作为一个武将，皇甫宗翰这点骨气简直丢尽武将的脸。 帝沧澜没有说话，淡漠的移开了目光，看向自己的爱妃。 仿佛对除了爱妃之外的任何人，他都不屑一顾。 “皇甫将军有什么事情，请说。”玄音语气冷漠。 皇甫宗翰来的时候的确有事，但是此时，面对帝沧澜和玄音二人的双双冷漠姿态，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神情也开始有些狼狈。 茶盏握在手里好半晌，很多话已经到了喉咙口，却无数次犹疑，他甚至能想到自己把那些话说出来之后，会面对玄音什么样的眼神和语气嘲弄， “……算了。”他放下茶盏，语气微有些急促地道，“你最近比较忙，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罢，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去，头也没回。 玄音挑眉，倒也没开口叫他，只是盯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语气悠悠地道：“这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个男人了？” “不但是个男人，他还是个朝廷官员。”帝沧澜道，“总该有点羞耻心的。” 今日战王来下聘，皇甫玄音要嫁人——作为父亲，皇甫宗翰在很多不知内情的人心里，也该是风光无限的，毕竟即将有战王这样身份显赫贵重的女婿。 就算心里仍有些隔阂，可面对利益，谁又能不心动？ 若真能跟战王这位“女婿”拉上关系，皇甫宗翰以后在朝堂上还横着走？ 当然，皇甫宗翰是个武将，虽然渣，可还不至于做到为了一点利益就毫无底线，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有一个好不成气候的二世祖儿子…… 原以为为了儿子，落下脸面还求个和，沾点光，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就算玄音不想和解，可看在外面这么多围观群众的份上，也不至于太让他难堪。 可皇甫宗翰料错了，战王根本一点面子都不愿意给他，即便只是维持表面上的和谐，也丝毫不愿 第568章 成亲1 既然如此，那些话说了只怕也是白说——真说出来，不但面子没了，里子也没了。 为了维护自己最后一丝颜面，他只能主动离开。 时间一晃又是两日。 终于到了成亲的正日子。 比下聘的日子更热闹，因为新郎官迎亲要绕城一圈，后面浩浩荡荡地跟着长长的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喧声震天。 皇城之中清出了几条宽阔的街道，街道两旁酒楼、客栈、窗口、屋顶、大树上，到处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不过好在战王大人身份贵胄，手下能人遍布，连皇帝都下旨让皇城禁卫军维持好秩序，就算有再多的人聚集在各处，战王的队伍依然畅通无阻。 蘅芜苑里，纤仙和暖语给玄音换上了凤冠霞帔，戴上了一套浅紫色的珠宝首饰，打扮既美又有威仪气势。 玄音端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之头上戴的“凤冠”，沉默了好半晌，才抬头指了一下，道：“这个不是凤冠吧？” 纯金打造而成的，精美而小巧的女王冠，大气而简单的造型，镶缀着一颗颗绿色的宝石，前面正中一颗最大的主宝石是红色。 就像美人眉间的一颗朱砂痣，鲜艳夺目，色泽璀璨。 “这个是主人亲自画出来，让京城最顶级的珠宝楼花了重金打造而成的。”纤仙逮着机会就开始帮她家主人说好听话，“主人对将军可是宠若至宝，把您当成女王看待呢。” 玄音掀了掀唇角：“是吗？” “当然。”暖语给玄音画好了眉，真心地赞道，“虽然将军不装扮也丽质天生，但如此装扮一番，就算是到了后宫那些皇后嫔妃面前，这份夺目的气度和美丽也是她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绝对比不上的。” “马屁精。”玄音斜睨了她们一眼，“说，帝沧澜给了你们多少好处，让你们怎么夸我？” “主人不给任何好处，婢子们也是要夸的。”纤仙抿唇轻笑，眉眼清丽脱俗，“不过若能让女主子高兴了，主人心头高兴，总不能亏待了婢子们，不是吗？” “此言有理。”暖语点头，“主母高兴了，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主母不高兴，我们的日子就难过，这个道理谁不懂？” 玄音嘴角一抽。 “战王来了。” 外面传来一声惊呼，随即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紧张中又透着喜气，“快，吉时到了，吉时到了，新娘子做好准备。” 喜娘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新娘子准备好了么？” “好了好了。”纤仙连忙拿来盖头给玄音盖上。 暖语刚扶着玄音起身，外面又传来一阵惊呼：“战王……战王慢点，您慢点进去……” 走这么快做什么？ 帝沧澜高挺拔的身影很快跨进屋子里，看着已经蒙好了盖头的新娘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发现自己有点紧张。 喜娘和侍女都没人敢说话，主要是新郎官气势太强，虽然穿着一身红喜服，可这么强的气势压得人不敢说话，即便他的行为一点也不合成亲的规矩…… 第569章 成亲2 看着已经盖上了盖头的新娘子，战王静静地看了片刻，然后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柔声道：“爱妃是要用抱的，还是背的？” 女子出嫁，走出了这个屋子，需要一路被背着上花轿。 一般情况下，是该由新娘的哥哥或者弟弟来完成，然而玄音此时无兄无弟——那个占了一个名义上的二世祖弟弟，根本没被计算在内。 因此，新郎官亲自来背？ 玄音掀开头盖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自己走出去。” 又没断腿断脚的，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抱？ “这不合规矩。”帝沧澜道，“还是由为夫抱着吧。” 站在一旁的喜娘闻言，好想说一句，新郎官这么迫不及待地来这里，才真正的不合规矩。 然而不等她说话，新郎官已经一把抱起了新娘子往外走去，脚步之大，速度之快，让人完全反应不过来，仿佛只眨眼的功夫他就消失在屋里了。 喜娘和侍女们连忙小跑步追了出去。 “新娘子出来了。” 大门外看热闹的一窝蜂涌了过来，然而当看到穿着大红喜服身段高大挺拔的新郎官竟直接抱着新娘子走出来时，一个个顿时雅雀无声。 玄音很快被塞进了轿子里。 围观群众面面相觑，他们活这么大，只看到新郎官踢轿子，还从没见过新郎官把新娘子抱进轿子里的。 不管帝沧澜显然不在乎旁人的想法。 好不容易娶上媳妇，他恨不能马上省开所有步骤直接拜天地进洞房，哪里还会在乎旁人怎么想？ 况且爱妃的体力要留到晚上，白天他能代劳的全部代劳最好。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很快。 矜贵俊美的新郎官骑在高头大马上，领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在城中转了一大圈，几乎让全城的人见识了战王娶亲的排场。 嗯，战王对自己的新婚妻子很在意很在意，所以才这么风光大娶。 然后没过多久，战王亲自抱着自己的爱妃上花轿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皇城，人人都在羡慕这位皇甫将军的福气。 一些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孩子们，此番出来见识了这番热闹，看到端坐在白色骏马，俊美贵气如一般的的新郎官，个个惊艳倾慕，芳心暗许，忍不住羞红了一张俏脸，心里越发羡慕新娘子的好福气。 一路敲锣打鼓，花轿终于落在了战王府大门前。 什么新郎官踢轿门，想都别想，新郎官下了马，直接掀开轿帘抱着新娘子就进了府，看得战王府外面围观的人又是一脸目瞪口呆。 “来了来了！” “新娘子进府了！” 原本准备好按流程高喊的媒婆喜娘们，话刚到了喉咙，就见新郎官已经自行抱着新娘子进了府，那迫不及待的模样活像第一次娶媳妇似的—— 好吧，也的确是第一次娶媳妇。 可哪个男子没娶过媳妇？ 有必要这么猴急吗？ 啊不对，新娘子不是应该自己走着进府吗？ 喜婆们面面相觑，反应过来之后，急忙连追代跑地跟了进去。 第570章 成亲3 外面的围观群众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纷纷，大多都是带着笑意和震惊的叹息，毕竟谁也没胆子光明正大地站在战王府门前，议论战王猴急没娶过媳妇儿。 不过大多人也都是趁着今日战王大喜，才有幸一睹战王真颜，简直惊艳进了骨子里。 京城的百姓很多都是识字的，可此时此刻，竟谁也无法找出真正合适战王的词汇来形容惊鸿一瞥间的震撼。 战王步子跨得很快，很快就抱着新娘子穿过庭院，直到前院喜厅。 喜娘和侍女们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根本一句话说不上来，直到进了大堂，她们才停下来步子，扶着门框喘息。 主厅上鸦雀无声。 李氏作为新娘子的母亲，被邀来主婚已经够特别的了，喜堂坐着新郎官的两位高堂，才真正夺去了所有人的眼球。 简直……一家子都是神仙姿容啊。 年轻的男男女女们站在厅外，看着高堂位置坐着的一对男女，简直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 男子俊美夺人心魄，女子清丽脱俗犹如天仙。 他们真是今天的主婚人？ 这新娘子要如何美，才能不在高堂大人的衬托下黯然失色？ 真不知道战王从哪里找来的这一对神仙般拥有盛世容颜的夫妻，简直让人跟身在梦境中似的，没心思看新郎新娘了，眼睛止不住地想往那对主婚人身上投过去。 李氏也恍如做梦般坐在主婚位上。 其实本来以她的身份，是断然不能坐在这里给新人主婚的，但女儿女婿都尊重她，特意把她请了过来，她也就来了。 来了好一会儿她都没回过神，看着厅中这对神容仙姿的夫妻二人，她愣了很长时间也猜不出他们是什么身份。 后来女子笑意温和地介绍了自己，李氏才震惊地知道，原来他们是新郎官战王的爹娘…… 饶是李氏素来是个镇定的内宅妇人，也被这对夫妻的身份给惊呆了。 然后他们刚寒暄了一阵，新郎官就抱着新娘子来了。 感觉时间过去也没多久啊，怎么这么快？ “吉时到了吗？”夜瑾下意识地看了看外面天色。 喜娘回过神来，刚要回话，却听新郎官道：“吉时已到，开始拜堂。” 说话间，他终于舍得把新娘子放下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人齐齐嘴角一抽，表情说不出来的古怪抽搐。 若新郎官不是这位战王，大概所有人都已爆笑出声，他们真的从来没见过这般不按规矩成亲的新郎官。 李氏脸色有些微红。 她也觉得女婿太猴急了一点，就不能一步步按照流程来？ “吉时到没到不重要，重要的是为父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夜瑾托着腮，懒洋洋地看着站在厅堂上的新郎官，“过了为父这一关，你们才能正式成亲拜堂。” 话音落下，厅堂内外瞬间安静了下来。 说真的，听到这个容颜绝美的男子当着战王说出“为父”这两个字时，总让人忍不住觉得怪异，不过这点怪异感显然抵不上他口中所说的大礼来得让他们好奇。 第571章 成亲4 “你在搞什么鬼？”帝沧澜皱眉看着夜瑾，表情明显带着不满。 他马不停蹄地把爱妃带到了这里，就是希望早点拜堂，早点让爱妃进新房休息，不想让她太累了。 夜瑾目光清淡淡的看着他，“你还想不想成亲了？若是不想成亲，或者不想让我跟你娘主婚，我们即刻就走。” 话音落下，满堂寂静。 厅里厅外的人都有些紧张地看着主婚的高堂，大概满雍京上下也没人敢如此跟战王说话。 可人家是战王的爹娘，就算战王如何厉害，也是从娘胎里出生的不是？ 帝沧澜神情微冷，却瞬间闭了嘴。 目光微转，他平静地看向九倾，眼神里分明透露着一句话，能不能请母上大人管好自己的丈夫？ 九倾眉目清丽如画，却径自笑而不语，似乎放任着夜瑾在这里捣乱。 帝沧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弃了跟自己父亲争执的打算，不过今日一次罢了，过了今天，他们俩又得远走高飞。 姑且忍着…… “不知父亲大人准备了什么大礼？” 他淡淡开口，说出了这句话，旁边喜娘，侍女，管家，厅内厅外的所有人，齐齐抽了一口气。 父亲大人……居然真的是战王的父亲和母亲。 上天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为什么他们生的如此俊美若现，而且还可以做到这般驻颜有术？ 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来人，把我准备的大礼端上来。”夜瑾抬手，语气淡淡，听不出任何特别的情绪。 也让人无法通过他的表情猜测出，他要准备的大礼属于何种类型。 一身凤冠霞帔的玄音静静地站在大堂上，不说话，耳朵却没有错过四面八方的动静。 很快有个侍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面放着……一共八个碗。 红色的，精致喜气的小碗，八个。 侍女的脸色有点怪。 “以前为父也曾经跟你娘一起主持过另外一桩成亲大礼，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夜瑾嘴角微扬，笑容带着几分对往事颇为怀念般的喟叹，“当时成亲的时候为父就准备了这份珍贵的大礼给他，今日再把这样的大礼送一份给你，稍稍做了一些改变。” 珍贵的大礼？ 旁边的众人越发好奇，究竟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一下侍女手中的托盘，托盘中的八个碗……不会就是所谓的贵重大礼吧？ 帝沧澜也转头看向那个托盘，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有什么招全全使出来吧，赶紧的，别耽误了本座拜堂。” 夜瑾嘴角一抽。 旁边的众人忍不住摇头叹息，他们真的相信战王是第一次成亲，可就算是第一次成亲，也没必要赶着去投胎似的…… 啊，呸呸，要是让战王知道他们心里有这样的想法，大概他们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人生五味，酸甜苦辣咸。”夜瑾指了指托盘，“很久没有给人尝过了，你来试试吧。” 啊？ 众人一呆。 九倾依然云淡风轻般坐在一旁，唇角含笑，眼底带着对夫君几十年如一日的纵容。 第572章 成亲5 帝沧澜皱眉，盯着托盘上的八个碗看了一眼：“人生五味，为什么是八个碗？” 难道是为了凑成一个吉利数字？ “为父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大礼稍稍改变了一下。”夜瑾语气淡定，“这八个碗中有苦瓜汁，盐水，醋水，浓糖水，辣椒水……寓意为人生五味。” 众人的神情有点变了。 糖水什么的都还好，辣椒水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另外三只碗里有白开水，不过为父加了点料进去。”夜瑾丝毫不在意看热闹的人都是什么表情，什么想法，径自说得有声有色，“其中一个碗里加了一点泻药，但是量不多，看在咱俩父子一场的份上，到底不忍心破坏你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烛夜。” 众人：“……” 确定这是真正的父子俩，而不是深仇大恨之人？ 不忍心破坏战王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烛夜，居然还下泻药？这要是忍心的话，那得下多少量？ 帝沧澜神色黑了黑，如乌云密布一般散发着危险气息。 夜瑾视而不见，漫不经心地续道：“还有一个碗里装了酒，酒里下了一点催！情的药物，嗯，分量也不大，足够你们新婚夫妻大战三百回合。” 众人如五雷轰顶，瞬间被劈了个外焦里嫩：“……” 有些皮薄的人已经红了脸，悄悄退后了一步。 大战三百回合？ 哦天哪…… 他们心里忍不住再一次怀疑，这真是战王的父亲？ 确定战王是亲生的，而不是随手捡来了仇人的孩子？ 李氏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感觉浑身冒冷汗，从头到尾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里已经开始强烈地后悔，自己为什么会答应来参加这次主婚？ 她真的觉得，站王这位年轻得过分的父亲大人就是个荤素不忌的主。 这真是在主持自己儿子的婚礼，而不是惩罚抢了宝贝女儿的女婿？ 旁人家成亲，公婆都会给自己的儿媳妇一个下马威，施加一些压力，让儿媳妇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守好一个媳妇儿应该有的本分。 怎么这位公公完全不见为难儿媳妇，反倒一个劲地折腾自己的儿子？ 泻药和催！情药，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还有一碗，我比较仁慈，只让人装了一晚碗凉开水，凑成了一个八。”夜瑾指了指托盘，“你可以自己选择六个碗喝下去，其中有些比较容易认出来，有些颜色清淡不容易认出的，你就靠自己的运气了。” 众人呆滞，选择六个碗喝下去？ 确定喝下去之后不会死人吗？ 就算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吧，还能继续拜堂成亲？ 帝沧澜脸色又臭又冷，恶狠狠地盯着夜瑾，而玄音此时覆在喜盖头下的脸青白交错，简直不敢相信公爹居然会想出这么损的招来对付自己的儿子。 这是要把这些年对儿子不叫爹的不满，全部在这一刻报复回来？ 厅堂内外空气紧绷，所有人都诡异地沉默着，心里忍不住想，以战王家强势霸道的性情，肯定不会喝那些东西乱七八糟的东西。 或许会直接略过成亲拜堂这一步，抱着新娘子直接入洞房？ 第573章 成亲6 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别说喝了，就是光听着都让人头皮发麻。 反正战王也不在乎什么仪式，今日这么多人都见证他娶了娇妻，就算不拜堂直接进入洞房，也没人会觉得奇怪。 这样才符合战王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尊贵冷傲性情。 但是他们显然想错了。 帝沧澜盯着夜瑾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对方云淡风轻的表情之下，却透着坚定与不妥协的态度之后，他终于移开了目光，看向侍女手里端着的托盘。 “拿过来。” 侍女战战兢兢地端着托盘走过来，低眉垂眼，不敢看任何人，显然也是被今天的这一出给吓得不轻。 毕竟主婚人整的新郎官不是一般人，是他们家战王，整个雍京大名鼎鼎的尊贵人物，连皇帝大概都不敢这么整他，可他的父亲敢。 而且这些东西都不是简单的整整就算了，那是一个不小心就能出人命……好吧，出人命有点夸张，战王殿下这般厉害人物哪有可能如此容易就死？ 可今晚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啊，万一喝了泻药，半夜三更没办法洞房尽跑茅房了该怎么办？ 欲求不满的人脾气一定大，战王若发脾气了遭殃的肯定是府中下人。 他们仿佛已经能看到今日喜气洋洋之后，明日乌云笼罩的光景了。 八只碗中选六个……选中泻药的几率太大。 而且就算不选中泻药，万一选了那个什么药，战王本身体力已经足够强悍，这要是再用那个药……晚上新娘子绝对吃不消的。 众人心头乱七八糟地想着，不由同情地看向立在堂中安静不发一语的新娘子。 帝沧澜眸心垂眸，看着托盘上八只红瓷百底的小碗，说是碗，其实也就跟茶盏差不多大。 八只小碗里装着的液体，能一眼分辨清楚的，约莫只有那一碗红彤彤的辣椒水了。 帝沧澜端起来看了一眼，直接一饮而尽，连丝毫犹豫都没有。 离得远的人都没有看清，但站在近处的侍女们头皮一麻，只觉得全身都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 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口腔里舌尖上到底都辣得像是要冒烟一样。 帝沧澜脸色涨红，强忍着想要咳嗽的冲动，若真的咳出来，只怕喉咙更受不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咽下火辣辣的感觉，端起一盏无色无味的清水，放在唇边，微微嗅了一下，又是一饮而尽。 忍不住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看似是清水，实则是稀释的白醋，虽然酸得掉牙，但稍稍缓解了一下口腔喉咙及咽喉处燎辣之感。 周遭静得落针可闻。 虽然东西没喝在自己肚子里，但看战王大人这般能忍却依然满头大汗的模样，众人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觉得这招真的狠。 重点是，战王大人为什么这般轻易就妥协了？ 玄音如木偶一般站在旁边，就算没有掀开盖头，也知道身边发生了何事，心里微微一紧，下意识地想掀开盖头，却不知自己该不该开口。 第574章 成亲7 似乎是察觉到了爱妃的心情，帝沧澜伸手握了握玄音的手，给予安抚。 然后他歇了一会儿，深呼吸，努力咽下喉咙口火烧似的灼热燎辣之感，然后垂眸把空碗摞在一起，看着托盘里剩下的六个装着液体的小碗。 “我来帮你。”玄音一把掀开了盖头，直接端起六个碗中的一个，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这个是糖水，喝。” 李氏瞪大眼，看着豪气的女儿，完全忘了该提醒她，新嫁娘不能自己掀开盖头。 帝沧澜伸手接过爱妃递来地碗，诧异地抬眸看着霸气的爱妃，唇角溢出了一抹笑，点了点头，把糖水喝了。 “这个是苦瓜汁。”玄音皱了皱眉，看着绿色的液体，端起来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帝沧澜，“还行，口味能接受。” 至少还没有苦到难以下咽。 苦瓜可以降火，刚好消消刚才那碗辣椒水带来的火辣之气。 帝沧澜二话没说，端过来又是一饮而尽。 厅堂里的人都惊呆了。 果然不愧为皇甫少将军，彪悍护夫，霸气。 果然不愧为战王，就是比一般人更能吃得苦受得罪，所以才降得住皇甫将军这样的妻子。 夜瑾和九倾对视了一眼，两人淡淡一笑，眼底柔情脉脉。 “这个……应该是泻药。”玄音端起来闻了闻，随即放回了托盘，又端起另外一碗，“喝了清水，清洁口腔。” 帝沧澜目光融融凝视着他，无视了殿上所有的人，眼底只映着爱妃此时这般光彩照人的容颜。 “都听爱妃的。”他道，嗓音低沉醇厚，带着无限柔情。 众人骨头一酥，几乎不敢相信这是战王大人说出来的话，不过此时看着厅中这一对新人，他们突然间发觉，战王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除了长得俊美了一点，气势尊贵了一些，本事比一般人强大了一些……嗯，除此之外，他也会笑，会感受到七情六欲，会娶妻生子，会因一碗辣椒水就辣得满头冷汗。 ……嗯，没什么可怕的。 众人叹了口气，虽然这般想着，还是觉得有点惊心动魄，毕竟从没见过这样的成亲方式——果然非一般的人，成亲的过程都比别人更跌宕起伏。 凉白开喝完，已经五碗下肚了。 最后一碗，只剩下泻药，盐水和催I情的药。 五只空碗摞在一块，玄音盯着托盘里剩下的三碗，静静看了片刻，然后伸手端起其中一碗——方才被当做是泻药的那碗直接无视了。 照例放弃鼻尖嗅了嗅，玄音抬眸：“一人一半，今晚大战三百回合。” 说罢，不等帝沧澜和其他人反应，端到唇边喝了三口。 本来碗就不大，三口下去，碗里的液体刚好下去一半。 然后众人才反应过来似的，顿时又瞪大了眼。 一人一半，晚上大战三百回合？ 这意思是…… 帝沧澜已经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妃喝了加了料的酒，然后把碗递到他面前。 心脏突然间狂跳了起来。 第575章 成亲8 夜瑾唇角含笑，从容淡定地看着眼前这对夫妻上演霸气恩爱的一幕，转过头，他朝九倾道：“倾儿，我觉得给别人主婚真是一件格外有趣的事情。” 九倾嘴角一抽：“你的有趣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只要我和爱妃不痛苦，其他人痛不痛苦，不重要。”夜瑾道，“倾儿说对吗？” 果然不是亲生的。 听听这话，哪有这样对待儿子之后还要说一番风凉话的？ 众人忍不住看向夜瑾，然后越看越发觉这个男子真是漂亮得不像话，让人想觉得他可恶都可恶不起来，反而觉得这点手段无伤大雅…… 真是奇怪，当真是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喝了这碗，明日一早，我们没时间也没精力过来奉茶，你们自己看着办。”帝沧澜转头，看着夜瑾和九倾，“母上大人觉得如何？” 九倾轻笑：“你们小两口的幸福最重要，其他的都无所谓，我们不介意的。” “既然如此，想来也不用儿子送你们离开了？”帝沧澜挑眉。 “不用，我们自己会走。”夜瑾不咸不淡地道，“不孝子。” 帝沧澜脸颊一抽：“……” 把手里的碗送到唇边一口饮尽，帝沧澜把空碗放到托盘上，轻轻挥手示意侍女退下。 “开始拜堂。” 接下来正式进入流程，夜瑾和九倾都没再为难他们，喜娘终于派上了用场，喊了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之后，玄音的面上已经浮现了红潮，身体一阵阵发热。 待喜娘终于喊出“送入洞房”四个字之后，帝沧澜直接把玄音打横抱起，转身疾掠而去，转瞬间就消失在了厅堂之中。 空气仿佛陡然凝滞了下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留在这里继续看热闹？ 可新郎新娘已经入洞房了，他们还看什么热闹？ 转身离开？ 但是好舍不得走，毕竟主婚的夫妻二人也是如此仙人般的姿容…… “各位都去就座吃喜宴吧。”九倾站起身，笑语盈盈地朝着衣衫华丽的众人开口，“今日多些大伙儿来参加犬子的成亲大礼，稍后管家会给些蜜饯零食，各位拿回去给孩子们吃，莫要拘谨。” 看热闹的时候还真没几个人会拘谨的，让人拘谨的是眼前这对神仙璧人。 而且这可是他们第一次来战王府，就算是借着战王成亲的机会，也足够他们脸上有光了。 九倾开口之后，众人点了点头，心情很是复杂地转身吃喜宴去了。 战王的成亲大礼，想想，其实也挺精彩的。 九倾吁了口气，好久没主持这样的大局了，也亏得帝沧澜很多流程都省了，否则只怕还要耽搁一些时间。 不过，不管多少年过去，九倾发现自己依然喜欢这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氛围。 “倾儿。”夜瑾走到她身后，伸手环着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我们是不是该功成身退了？” 九倾偏头轻笑：“不等明天早上他们起来敬茶了？” 第576章 成亲9 “敬茶？”夜瑾狐狸似的笑笑，“只怕他们明天起不来。” 这句话说完，夜瑾才想起厅里还有其他的人，转过头，看着一众低垂着眉眼的侍女和喜娘。 夜瑾淡淡笑道：“你们也都辛苦了，去领些赏钱，然后跟他们一起坐下吃酒吧。” “是，多谢老爷。” 侍女们行了礼，也转身离开了厅堂。 “老爷？”夜瑾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有这么老吗？” 九倾失笑：“你是战王的父亲，在这些人眼中不过就是保养得好，但年龄肯定是很好到了，不叫你老爷，难道还要叫你公子吗？” 虽然他们在外面的时候，的确被人叫公子夫人。 但此时情况不同，称呼不能乱。 夜瑾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九倾回身走到主位前，看着还静坐在椅子上的李氏，温声浅笑：“我家这位总喜欢恶作剧，刚才是不是吓着夫人了？” 李氏抬眸，看着眼前这清丽脱俗的女子，似乎想摇头，可想了想，还是点头：“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成亲礼厅里出现方才的场景，让小夫人笑话了。” 小夫人？ 夜瑾抬头望着外面的天，心里默默地道，他跟九倾比这位夫人大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岁，这一声“小夫人”叫得真稀奇。 不过，小夫人就小夫人吧，他们本来就是越活越年轻，永远不老的两只恩爱的妖精。 帝沧澜跟爱妃迫不及待地去了他们的洞房，在药力催发的作用下，也不用指望新郎官能出来招待宾客。 因此夜瑾直接让帝沧澜手下的几位护法代替招呼——以前住在四方城二十年，他们跟这些护法之间早已经混得很熟很熟了。 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人，九倾坐下来跟李氏聊了一会儿，然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一道去女眷的席上吃了饭。 到了下午，夜瑾和九倾亲自把李氏送到了将军府，安排将军府里好好照顾李氏，并让帝沧澜手下的大护法亲自留在这里保护李氏，直到战王和玄音回门。 然后二人就离开了雍京，没有人跟任何人告辞。 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也悄无声息。 …… 守在洞房的侍女和喜娘很快被赶了出去。 新郎官和新娘子的状态，让她们本来想说不合规矩的话都乖乖咽了回去，两人脸色都潮红，一看就是情动的表现，这会儿规矩什么的大概早就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随着房门被侍女带上的声音响起，新房里很快恢复一片安静。 帝沧澜把玄音放到床上去，感觉浑身已经完全烧起来了一样，迫切地想做些什么，然而他看着床上同样满脸潮红的女子，他却强迫自己保持着最后的理智。 ……但是，去他的理智。 爱妃也喝了药，他要是理智了，爱妃怎么办？ 于是乎，战王大人很快放弃了垂死挣扎，宽衣上榻，放下大红色喜帐，把爱妃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然后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开始伸手给她宽衣。 外面还是一旁阳光明媚，新房里却已是一场激烈的颠鸾倒凤…… 第577章 禽兽 如夜瑾所料，次日早上已经日晒三竿，新郎新娘二人还没有起身。 不过幸好战王有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也没人敢说什么，而且新郎官的爹娘已经离开，不需要他们早起奉茶。 甚至于可以说，昨天下午夜瑾和九倾早早把李氏送回了将军府，也是为了让这新婚的二人尽情地爱个够，也避免李氏因着女儿女婿的纵欲过度而难为情。 玄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差不多快傍晚了，太阳从西边的窗子照射进来，透过窗幔，给屋子里缀了点光亮。 意识回笼之后，玄音轻轻动了下身体，然后用穿越小说很夸张的一句形容就是“浑身像是被卡车碾过了似的”，无处不痛，无处不酸，一点劲儿都提不上来。 腰部、膝盖和大腿根最酸软，没一点力气。 玄音低低地呻吟地一声，感觉喉咙很干，她很想喝水，可就是懒懒地躺在床上不想再动弹。 也动弹不了，稍微动上一下，就浑身疼痛。 “爱妃。”帝沧澜睁开眼，感受到身边玄音醒来的气息，转过头去，“爱妃醒了？” 玄音有气无力地睨了他一眼，满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帝沧澜顿时紧张了起来，起身跪坐在她身边，“爱妃，哪里不舒服？” “浑身都不舒服。”玄音开口，嗓音嘶哑，几乎不成句，“给我倒杯水。” 帝沧澜连忙下床去倒水了，桌上摆着的还是昨晚的水，他往外走去拉开房门，淡淡吩咐了一句：“温水。” 纤仙和暖语早已准备了热水等在外面，只为了等着主子们起身好及时伺候，因此马上递上一壶茶，和一壶开水。 帝沧澜接过来，随手关上了房门。 准备跟进来伺候的两人差点被门板撞到鼻子，沉默地注视了紧闭的房门，两人嘴角一抽，默默转头对视了一眼。 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等着。 主人昨晚兽性大发，女主人大概是被折腾坏了，这会儿能不能起身还真不好说。 “爱妃，喝水。”帝沧澜倒了杯已经变温的热水走到床边，将玄音身体轻轻扶起来一些，杯子直接送到玄音唇边。 玄音就着他的手一口气把一杯水全喝完了，然后抹了抹嘴，直接倒在了床上，有气无力地哼哼着。 “禽兽……” 帝沧澜嘴角一抽，温柔体贴地问道：“爱妃还要喝水吗？” “不要了。”玄音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然后忍不住又呻吟了一句：“禽兽……” 真的好疼。 哪儿哪儿都疼，这个禽兽，不知道她是第一次吗？ 昨晚为什么不能温柔一点？ 她的腰和腿，她的膝盖，感觉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的身体素质那么好，昨晚战况是有多激烈，才导致现在连起身都做不到的结果？ 帝沧澜很心虚。 他昨晚是尽兴了，但爱妃的确是累着了。 本来他体力就不错，加上一直禁欲，昨晚就算没有药物催发，大概也会一发不可收拾，可只要理智还在，他总还能克制一下。 但两人都受了药力控制，后来根本就全凭着本能翻云覆雨，没有丝毫要停下里的心思和理智了。 第578章 暴君 放下杯子，帝沧澜回到床上，又化身为二十四孝好丈夫，开始给玄音按摩全身。 灌注了一点真气的手指在全身各处经脉游走，带来一阵暖洋洋的感觉，让玄音顿时舒服得直哼哼。 帝沧澜笑了笑，“爱妃，好点了吗？” 玄音没说话，懒懒地闭着眼，语气充满着鄙视：“你昨晚是傻呀？第一碗就喝辣椒水，是怕辣椒水被别人抢走了？” 帝沧澜微愣，没料到玄音起来第一件事就说起昨天拜堂的事情，想了想，他道：“反正早喝晚喝都要喝的，把最难熬的先喝了，后面喝其他的就可以缓缓。” “也可以不必喝。”玄音淡道，“我觉得盐水比辣椒水好一点。” 帝沧澜点头：“那是当然。” 齁死也比辣死好。 “不过反正都是要喝的。”帝沧澜反应过来玄音的意思之后，默默看了她一眼，“我本来是没打算喝这个药的。” 八个碗里选六碗喝下，只有两碗能避开。 新婚之夜他当然不想一路跑茅房，所以泻药肯定是不能选的，只剩下一种，那就肯定是催I情药了，他宁愿自己受点罪，也绝不想喝了那个药变身禽兽，让爱妃遭罪。 不过最后还能没能逃过变身禽兽的结果。 如果早些知道爱妃愿意给他大战三百回合，他打死也不碰辣椒水。 不过说真的…… 帝沧澜真没想到爱妃会这么霸气，嗯，虽然霸气的结果就是浑身疼痛酸软，但帝沧澜好想说一句，爱妃威武。 虽说这些天他已经卯足了劲等着洞房花烛夜，但他自己心里其实没底，万一新婚之夜爱妃也不让他碰怎么办？ 他总不能对爱妃来硬的。 没想到，一碗药解决了所有的烦恼。 想到这里，帝沧澜忍不住悄咪咪露出了一点餍足的笑容，伺候爱妃也更卖力了。 “你在偷笑什么？”玄音转过头来，就看到帝沧澜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不由眯起眼。 帝沧澜连忙收了笑，“没什么，我是心疼爱妃。” “用微笑来表达心疼？”玄音皱眉。 帝沧澜：“……” 玄音默默瞅着他一会儿，淡淡道：“昨晚战了多少回合？” 帝沧澜眨眨眼，爱妃居然问这么劲爆的问题。 “为夫不记得了。”他道，“不过肯定不少回合。” 看床上如此凌乱都知道，昨晚的战况有多激烈。 “那个……爱妃，为夫让人准备热水给你泡个热水浴，缓解一下身上的酸痛，然后让她们把床单换了，我们再接着睡？” 这满屋子的凌乱和情欲气息，让人直想皱眉头。 昨晚似乎的确太疯狂了。 玄音静了静，然后嗯了一声，“纤仙和暖语一定会笑话我们。” “她们不敢。”帝沧澜道，“谁敢笑话你，直接拖出去杖毙。” 站在门外的纤仙和暖语二人，顿时打了个寒颤，眼观鼻鼻观心，不敢露出丝毫异样的神情。 “暴君。”玄音斜睨了他一眼，“纤仙和暖语是我的人，你无权处置她们。” 第579章 脸是什么？ 待在门外的两个美人简直要感动哭了。 女主子果然威武。 以后她们就跟着女主子混了，保管吃香的喝辣的还不用事事看男主人的脸色行事，更不用再时刻担心做错了什么，而惹怒阴晴不定的男主子。 “嗯，为夫也是爱妃的人，爱妃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帝沧澜低头在她唇上偷了个香吻，“就算爱妃想吃了我，我也一定洗干净自己，随时等着爱妃开吃。” 玄音懒洋洋地看着他：“你的脸呢？” 帝沧澜眨眼：“爱妃，脸是什么？” 玄音慢慢深呼吸，然后坐起身，被他真气按摩之后，身上倒是恢复了一点力气。 “让她们准备热水吧。”玄音皱眉，“身上又酸又疼，还黏腻腻的，脏死了。” 话音刚落，外面敲门声响起，暖语像是心有灵犀般开口：“主人，夫人，偏殿池子里热水已经放好了，香精和花瓣也放好了。” 帝沧澜拿起架子里自己宽大的袍服，一把将玄音包裹住然后抱了起来，淡淡道：“进来收拾。” 丢下这句话，他就抱着自己的爱妃转身月门去了偏殿。 战王大人的待遇级别自然是顶级好的，堪比帝王……啊不，比帝王还高级。 所以他的浴池自然也是极好的。 浴池很大，池水很清，烟雾袅袅，香气四溢。 帝沧澜拿开自己的袍服，抱着玄音直接进了池子里，把爱妃放进去，自己才开始脱身上的衣服。 咻的一声。 脱下来的衣服顺着一条直线被抛到远处软榻上。 玄音半靠着池壁，温热的水泡一下很是舒服，舒服到她都完全不想说话。 “爱妃，你转过来，为夫帮你做个全套按摩。” 玄音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语地转过身，慵懒地趴在交叠的手臂上。 帝沧澜从她头部找准了穴位，一点点开始轻按，头部朝下，按到后颈和肩膀，浑身的酸痛得到了缓解，一阵困意袭来，玄音忍不住又想睡觉了。 “爱妃。”帝沧澜开口跟她聊天。 玄音没理他。 浑身都泛着困意，马上要睡着了，谁想搭理他？ “爱妃。”帝沧澜贴近她耳边，亲了亲她的耳垂，“舒服吗？” 玄音懒懒地哼了一声。 帝沧澜笑了笑，直接张嘴含住了她小巧白嫩的耳垂，舌尖轻扫而过，原本已经昏昏欲睡的玄音顿时一个激灵，身子差点瘫软在浴池里。 帝沧澜伸手一捞，稳稳地托住了她的纤腰，语气很是无辜地道：“爱妃怎么了？” 玄音恶狠狠地咬牙，转过头看怒视着他，“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刚才干了什么——” 她不知道此事这副模样落在男人眼中，是多具妖娆风情。 话音未落，她突然一个闷哼。 帝沧澜把她翻转过来，让她背靠着浴台，然后双手握住了她的腰部，将她抵在浴台上，温柔而又霸道地挺了进去…… 玄音忍不住想骂娘，可出口的嗓音狠，却无法抑制地带上了勾人的味道：“帝沧澜……” 第580章 为夫知错 暖语和纤细收拾好了屋子，给主子的床铺全部换上了新的床单被褥。 茶水也都换上了新的。 然后她们就站在门外等着。 可等着等着却发现，男主人把女主人又惹怒了。 沐浴回来之后，女主子第一件事就是问暖语和纤仙，“之前在将军府的那块搓衣板带来了没有？” 啊？ 搓衣板？ 暖语和纤仙面面相觑。 “没带来的话，现在就去给洗衣房那一块过来。”玄音语气冷冷，“要新的。” 她算是看清楚了，这个贱男只要跪在搓衣板反省的时候才最老实。 暖语咽了咽口水，恭敬地应了一声，赶紧照办去了。 “爱妃，喝茶。”帝沧澜殷勤地倒了杯茶递到玄音手上，“消消火儿。” 玄音接过茶，狠狠地灌下一大口，“色胚！” 帝沧澜嘴角抽了一下，低眉垂眼，开始殷勤地给她揉腿。 玄音一抬脚，直接把他踹翻在地，“别碰我！” 这个色胚，简直得寸进尺。 然而使的力气太大了，她自己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也不知是牵动了哪里的伤，气得她直接把没喝完的茶倒扣在了某人的头上。 “禽兽！”她忍不住又狠狠地骂了一句，然后小心地挪到了床上，目光如刀剑一般盯着某人，冷冷道，“你给我跪到明天早上再起来。” 帝沧澜陪笑：“爱妃……” 不就是刚开荤，食髓知味了有些把持不住吗？ 他知道错了还不行？ “爱妃乖，为夫知道错了。”帝沧澜爬上床，凑过去在她脸色亲了一下，“爱妃太美，为夫昨晚中的药，药效还没完全褪尽……” “滚下去。”玄音才不吃他这一套。 “爱妃怪，爱妃是天底下最美最温柔最大度的爱妃，旁人都比不了，就原谅为夫这一次……”帝沧澜低声下气地哄着她，为的就是不想晚上跪搓板。 跪搓板不可怕，可怕的是，今天才新婚第二天，晚上不能搂着爱妃睡觉，那才叫折磨。 玄音冷冷瞪着他：“我不相信你的甜言蜜语，我只相信搓衣板，下去！” “我不。”帝沧澜耍赖，然后又软下语气，“宝贝，今天才是我们成亲第二天，这样会让下面人看笑话的……” “你还知道会给人看笑话？”玄音恶狠狠地磨牙。 想到方才在浴池里又被这个禽兽从里到外吃干抹净，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力气，现在又开始腰肢酸软，她就恨不能把这个管不住下半身的禽兽按到池子里淹死。 “爱妃，我错了。”帝沧澜举起发誓，“我今晚保证不碰爱妃，老老实实睡觉。” 玄音眼神如刀，脸罩寒霜。 “爱妃。”帝沧澜掌心贴近玄音后腰，把温暖的真气输了进去，然后用恰当好处的力道轻轻揉着她的腰，缓解着爱妃的酸涩处，“为夫错了，耽搁这么久，爱妃应该饿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暖语的声音：“夫……夫人，搓衣板拿……拿来了……” “拿进来。”帝沧澜淡淡开口，“然后去准备膳食。” 第581章 爱妃早啊 昨晚大战三百回合，再加上方才在浴池了又疯狂一下，玄音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在战王大人无微不至的伺候下，美美地吃了一顿也不知是午膳还是晚膳的珍馐，玄音的心情总算平复一些。 看着帝沧澜的眼神也没那么如刀剑阴狠了。 战王大人悄悄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昨晚的运动还是有点过量，需要补充睡眠。 填饱了肚子，玄音喝了点温水，就回床上躺着了。 “帝沧澜。”她语带警告，“我要睡觉，你离我远一点，要是再敢动手脚，我让你把搓衣板跪平了。” 战王大人连忙陪笑：“爱妃放心，为夫绝对做个柳下惠，坐怀不乱。” 玄音相信他才有鬼。 这个男人还没成亲就急吼吼地等着洞房，如果她一开始就不同意，他或许还没这么大贼胆，结果还真应了那句俗话，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后面四五六七八乃至无数次那就习惯成自然了。 而且完全没有了第一次时候的小心翼翼，简而言之，他现在就是随时等着霸王硬上弓的主，要她相信他？ 玄音嗤笑，相信开了荤的男人以后改吃素？ “把搓衣板拿过来。”为了保险起见，她冷冷吩咐，“跪得离我远一点，不许趁我睡觉时偷偷靠近我。” 见帝沧澜又要说话，玄音冷道：“你要是不想现在跪，就留着晚上跪。” 战王大人顿时没了言语。 默默地起身去拿了搓衣板过来，他放在床前不远处，“我就看着爱妃睡，保证没有任何人打扰爱妃。” 玄音瞪了他一眼，在床上躺下。 帝沧澜忧桑地叹了口气，好想搂着爱妃睡，可谁让自己方才在浴池里兽性大发了呢。 纤仙和暖语两个小丫头听到屋子里终于没了动静，这才松了口气，悄然对视了一眼，暖语的眼神里分明写着：以后这战王府的真正主人怕是只有夫人了，战王大人要靠边站。 纤仙深以为然。 若不是她们亲耳听到，绝不可能相信战王大人会这么怂。 搓衣板……真是个神奇的武器，居然连战王大人都能治得服服帖帖，怪不得坊间夫人们都喜欢拿这个来惩罚自家丈夫。 屋外两个女子想得天马行空。 屋内玄音已经陷入了沉睡，别说她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实在已经是累到极点——别说昨晚是第一次，就算是寻常情况下女子被下了药，与一个身强力壮还同样中了药的男人战个大半夜，也不会还有什么力气。 这一觉睡了很久，真的很久。 虽然一觉本就是一闭眼就过去的事情，但睡眠时间长短，玄音还是有些感觉的。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被圈在一个怀抱。 转过头，看到男人矜贵清俊的脸，玄音安静了一瞬，觉得通身神清气爽，浑身充满了力气。 转了头看向窗子，透过窗幔能看到外面的光亮。 所以说，现在还是白天？ 身边男人恰在这时也醒了，温柔地朝她笑着招呼：“爱妃，早啊。” 第582章 三日回门1 玄音眯着眼看他，早？ 所以说现在确实是白天，而且已经又过去了一天？ “爱妃先别恼，听我解释。”帝沧澜连忙举起手，“昨晚为夫老老实实地跪到了天黑，然后看爱妃还没睡醒，为夫就上床来了。规规矩矩地搂着爱妃睡到了早上，什么也没敢做，爱妃一定要相信为夫。” 玄音目光狐疑地看着他：“什么也没做？” 这话骗骗小孩子吧。 “真的什么也没做。”战王大人忍不住叹气，“爱妃太累了，为夫不忍心再打扰爱妃睡眠，否则我不真成了禽兽么？” “你以为你不是禽兽？”玄音冷笑着起身，伸了伸隔壁，舒展一下身体，发现还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于是她姑且相信了这个男人的鬼话。 “为夫来伺候爱妃穿衣。”见玄音要起床，战王大人连忙起身伺候，“以后夫人的贴身起居就交由为夫来做，为夫保证伺候得无微不至，让爱妃享受最高级别的服务。” “享受最高级别的服务？”玄音冷笑，“那你去给我弄几个身强力壮的美男子来充后宫吧。” 战王大人笑得风情万种：“为夫就是个身强力壮的美男子，一人能抵百，爱妃想要什么样的姿势，为夫都可以做到。” 玄音古怪地瞥了他一眼。 这个男人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恢复了帝尧的本性之后，以前高冷淡漠的形象早已一去不复返。 战王大人侍寝，战王大人伺候起居，战王大人伺候伺候用膳，战王大人伺候…… 得，成亲以后不但多了一个不知餍足的夫君，她还多了一个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离身，连随传随到都不需要传的贴身大总管。 成亲之后的日子注定玄音要过得如于得水般滋润。 因为战王是个公认的好丈夫——当然，目前来说，外人只看到了战王大人娶妻时给足了妻子的风光显赫。 而战王府内的下人们，则看到了他们家主子在主母面前比大总管伺候太后还殷勤的模样。 简直惊掉了他们的眼珠子。 新婚之夜直到第二天一整天，两位主子待在房间里几乎没踏出房门一步——只除了吃一顿饭的时间踏出了门。 所以这两天近二十四个时辰里，他们待在屋子里干嘛了？ 当真是大战三百回合？ 当真是让人惊恐的体力，不但战王体力好，夫人体力也当真不错。 成亲后三日回门。 就算如何荒唐，帝沧澜也绝不敢把玄音回门这件事给忘了。 所以早上起来之后，他细致地给新婚娇妻打理好妆容，然后命人准备了一大堆礼品、珍贵药材，用马车装好了一起带到将军府去。 李氏年纪大了……好吧，也不算太大，才三十多岁而已，不过平时食补一下也没什么坏处。 这可是尽孝心的最好机会。 “爱妃。”帝沧澜坐在马车上，转头看着玄音，“为夫的神力隐隐有了些恢复的迹象。” 玄音讶异地一下：“这么快？” “嗯。”帝沧澜点头，“应该归功于前天晚上三百回合的激烈运动。” 第583章 三日回门2 玄音嘴角剧烈一抽，脸色顿时变得黑沉沉，语气也讥诮：“原来床上运动还有助于恢复神力？那不知是否也有助于修炼？” “修炼？”帝沧澜不解，“修炼什么？” “修炼成仙。”玄音道，“得到成仙以后就可以无语无求，只喝露水，吃野果，呼吸空气存活了。” 帝沧澜默默看着她，须臾才道：“爱妃，你以为仙人就全部无欲无求，不沾女色？” 玄音：难道不是？ 电视剧里的仙人不都是一副淡泊出尘，无欲无求的模样？ “仙人成亲的也有，爱得刻骨铭心的也有。”帝沧澜道，“当然，每天装出一副仙风道骨模样，招摇撞骗实则虚伪至极的神也同样有很多。” 顿了顿，“其实神界跟凡人都是一样的，除了寿命比凡人长，会仙术之外，其他的都一样，照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照样有感情纠葛。” 玄音斜睨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 需要你解释这么多？ 她以前虽然什么都不懂，但生平唯一一次去了龙族，在帝尧的眼皮子底下被人下了药，可见女人的嫉妒心不管在哪里都有。 而且龙族的女子看起来也不比凡人聪明，下药都弄错了主。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了下来。 暖语掀开了布帘。 帝沧澜走出马车，然后转身扶着玄音下来——当然不是因为玄音娇弱到需要人扶着，不过他们刚刚成亲，在外面的一言一行都随时有人会看到。 帝沧澜要让整个雍京的人都知道，玄音嫁给战王之后生活得很幸福，夫君疼她如珠如宝，而不会留给任何人一丝一毫不好的臆测。 进了府，给李氏请了安，玄音陪着自己的娘亲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夫妻二人去了明月轩看宝宝。 温谨言在教宝宝下棋，下得有模有样。 绡绡坐在高一点的椅子上，托着腮思考棋路的神情颇有几分小神童的神态，看得玄音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宝宝。”她开口时，脚下已经走到了他身边，“在跟温爹爹下棋？” 绡绡见到玄音，小脸放了光似的欣喜，“娘亲回来了？”两只短短的手臂朝玄音一伸，也完全没心思下棋了。 玄音笑了笑，把他抱了起来，“下棋好玩吗？” “好玩。”绡绡道，“但是动脑筋很累，我还是喜欢跟娘亲待在一起。” “新婚愉快。”温谨言站起身，笑盈盈地朝玄音道贺，细细地打量着玄音容光焕发的娇颜，“气色看起来不错，战王大人对你上心了。” 上心了？ 玄音瞥了他一眼，心道，你就违心帮他说话吧，还上心……在床上上心了差不多。 “中午一起吃饭。”玄音道，“我要在将军府住上两日，陪陪我娘。” 温谨言点头：“住两日就打算离开了？” “嗯，要出趟远门。”玄音道，“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温谨言点头：“没事儿，绡绡我帮你们照看。” 绡绡。 玄音微默，随即转头看向站在一旁没说话的帝沧澜：“要把绡绡带上？” 第584章 光彩照人 这句话并非是在征求帝沧澜的意见。 而是在告诉他，按她的意思是要把儿子带着的，但如果绡绡不具备被带着的条件，那自然不能拿他的安全胡闹。 帝沧澜摇头，“把他留给温谨言。” 玄音闻言点头，也没再多问。 以如今帝沧澜对她予取予求的态度，但凡有一点点可能在不损伤绡绡身体的前提下能把他带过去，他都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绡绡似乎并不知道爹娘在说什么，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看着玄音。 战王府里没有公婆，帝沧澜和玄音又不是古板的性子，住哪里都无所谓，所以回门之日直接在将军府住了下来。 这一住就是七日。 期间京中达官贵人们有些会递上帖子登门做客，套个交情。 毕竟皇甫少将军如今不但自己是个将军，还嫁给了雍京最有权势且不参与朝政的战王，正是风头无两，说是大雍最红火显赫的人也不为过。 玄音婚后的小日子过得算是比神仙还滋润。 夫君端茶倒水贴身伺候，揉揉肩膀捏捏腿，花园里赏赏花，跟达官贵人家的女眷喝个下午茶，一天时间也就过去了。 虽待在御赐的将军府里，过的却完全是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 如此七日之后，玄音终于进宫见了天德帝。 近段时间朝中风平浪静，元王和旭王都消停了，霄王和恒王虽然有些蠢蠢欲动的迹象，但他们身后势力薄弱，就算有什么想法也得慢慢筹谋，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成功。 所以天德帝这些日子过得也还不错，没太多的烦心事。 然后听说玄音进宫了。 “玄音来了？”天德帝诧异，“她居然还记得进宫的路？” 陆平低眉暗笑，“少将军自然是记得的。” “臣年纪轻轻，不老不痴，怎么会不记得进宫的路？”玄音施施然走了进去，满脸春光明媚，一张绝色的小脸跟吸饱了日月精华似的光彩照人。 天德帝抬眼，细细地打量着玄音，须臾淡笑：“朕后宫里所有美人加起来，也不及玄音姿色的万分之一，战王真有福气。” 玄音闻言挑眉：“皇上不会懊悔没早点把臣收进后宫吧？” 天德帝一噎，随即无奈地道：“你都是个成亲嫁过人的女子了，别再这么口无遮拦，当心让战王听到，治你一个不守妇道之嘴。” 怎么成亲了还没一点规矩？ 这种玩笑是能乱开的吗？万一让战王听到，舍不得责怪自个儿媳妇，迁怒到他头上怎么办？ 玄音玩味地勾了勾唇角，也不戳破天德帝的真实想法，淡淡笑道：“臣今日进宫，是有件事想跟皇上说。” “什么事？”天德帝皱眉，心里升起一阵不怎么好的预感。 “臣打算暂时离开雍京。”玄音道，“为了十四皇子的大业铺路。” 天德帝没说话，皱眉看着他。 “十四皇子志在天下，并且已经开始了他的计划。”玄音道，“臣不能只待在朝堂，而需要去别的国家走一走。” 第585章 大不敬1 “去别国走一走？”天德帝皱眉，“要走多久？” 玄音道：“不确定。短则三五月，长则三五年。” 天德帝顿时就不说话了，只用一种很深沉的眼神看着玄音。 玄音挑眉：“皇上？” “玄音。”天德帝叹了口气，“你跟朕说实话，你是不是厌烦了朝堂，想跟战王去游山玩水，过神仙眷侣般的潇洒生活？” 玄音：“……” 原来您老人家还会未卜先知？ 低咳了一声，她清了清喉咙，“皇上，臣说的是实话。” 天德帝神情明显带着怀疑。 “十四皇子现在还小，有足够的时间去筹谋，但他不愿意天下各国齐齐陷入战争，这样对百姓来说，并不公平。” 玄音语气淡淡：“百姓不该为君王的野心买单。” “买什么？”天德帝不解。 玄音微愣，“哦，臣的意思是说，天下苍生何辜？他们不应该承受当政者野心之下带来的战乱和民不聊生。所以臣决定多花一些时间去各国走走，多费一些心思，能争取到兵不刃血并天下。” 兵不刃血并天下。 天德帝诧异，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自古以来别说没有哪个帝王做到过，就算只是想想——一般具备野心抱负的君王，谁会在乎天下苍生的生死？ 谁又会在乎，登往至高九五的铁蹄之下，会倒下多少尸体？ 遥华能有这样的想法…… 是因为他还是个孩子么？ 天德帝忍不住想，不管是不是孩子，遥华能在这个年纪生出统一天下的想法，还能在这个年纪考虑到天下苍生的问题。 都是他着实是没有想到的。 “皇上不必担心臣离开之后，西秦或者北齐会兴起战争。”玄音淡淡开口，不疾不徐地化解天德帝心里的忧虑，“西秦和北齐都不会机会跟大雍开战，臣暗中已经做好了安排，而且为了这次离开，战王也命他手下的护法散落在各处，随时注意各国的动向。假如有一天，哪个国家生出对大雍不利的想法，四方城第一个饶不了他们。” “看来你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天德帝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所以朕允不允，你都会走？” 玄音笑了：“臣相信皇上会允的。” 天德帝哼了一声：“你是吃定朕现在拿你没办法。” “皇上以前难道就拿臣有办法？”玄音挑眉，“臣一直以来就是这个样子，皇上又不是不知道。” “行了行了，朕说不过你。”天德帝挥挥手，“赶紧滚吧。” 玄音躬身告退，临走之前，抬眸看向天德帝：“皇上，臣有句话可能有点不敬，皇上听了别不高兴。” “什么话？”天德帝皱眉。 大不敬？ 她什么时候对他恭敬过吗？ “大雍的天下以后会是十四皇子的，不管他在不在雍京，以后都会是。”玄音道，“若有其他人敢觊觎这个位置，那么结局大概都不会圆满。所以臣希望，皇上能暂时替十四皇子好好守住这个位置，别让其他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平白增加伤亡。” 第586章 大不敬2 伺候了天德帝几十年，早已经修炼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陆平陆大总管，首次有了要昏倒的冲动。 大不敬？ 皇甫少将军可真敢说。 这分明就是大逆不道吧？ 天德帝脸色也隐隐有些不太好看，面无表情地看着玄音好半晌，眼前这个女子从始至终都是一副纵然淡定的表情。 丝毫不受他散发的冷气所影响。 然后天德帝也在心里想，这是大不敬吗？ 这分明就是直接逼宫了，而且逼宫之后还要他继续帮新帝守着江山——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然而。 天德帝忍不住又想，玄音这番话的意思是不是说，谁觊觎皇位，谁最好的结局都不好？ 而反过来说，只要不对皇位动心思，那么日后遥华登了位，就不会对他们的皇兄们下手？ 天德帝沉默地坐在龙椅上思索着。 这半年来其实发生了很多事情。 皇子们接二连三让他失望，而这个像横空出世一般的十四皇子无疑已经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甚至此前也在心里默认了，他以后会成为大雍帝王的想法。 因为天下各国若真的乱起来，只有遥华拥有跟各国对抗的本事和魄力。 即便他的出身不高，即便他在皇子之中排行末尾，立嫡立长都轮不到他，但假若以后需要面对强敌，需要征伐四方，那么那些嫡兄长兄将没一个人能起到作用。 遥华有守护江山的能力，但他不愿意替别人守江山。 他的野心明明白白，从不掩饰。 从某些方面来说，天德帝其实是佩服也羡慕遥华的，少年壮志，意气风发，敢想敢干——不像他那时候。 “的确是大不敬。”收回思绪，天德帝语气不冷不热地说道，“应该直接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听到天德帝开口，陆平暗暗松了口气。 玄音挑眉：“皇上舍得？” 陆平默默在心里给玄音竖了个大拇指，少将军真是会说话。 如今玄音嫁给了战王，别说天德帝没动真怒，就算动了真怒，只怕也不敢随意对她动手。 但玄音反问一句“皇上舍得”既保住了皇帝的面子，又让他有了台阶。 果然，天德帝狠狠地说了一句：“你就是瞅准了朕对你宽容是吧。” “臣不敢。”玄音笑了笑，似真似假地躬身告罪，“没别的什么事，臣就先告退了。” “滚吧滚吧，感觉滚。”天德帝没好气地挥手，“越来越没规矩，朕现在看到你就心烦。” 玄音失笑：“那臣保证，三年之内不来皇上面前讨皇上的嫌弃。” 说罢，施施然转身离开。 天德帝盯着她的背影，直到玄音离开了勤政殿，他才若有所思地道：“陆平，你说说，玄音为什么如此维护遥华？” “奴才不敢多言。” “朕恕你无罪。” “皇上，奴才听说过一个传言，不知是真是假。”陆平弯腰，低头附在天德帝耳边，“传言说，十四皇子是命定帝王，皇甫将军是破军星。” 第587章 重振夫纲 天德帝跟陆平二人的对话，玄音已经听不见也并不关心，出了宫之后，她直接回了战王府。 帝沧澜之前说他神力有了恢复的迹象并非哄骗玄音，而是事实，这几日下来，神力确实已经慢慢苏醒。 虽还没有完全恢复修罗殿殿主的高深修为，但离开这里，去往他想去的那个地方还是能轻松做到的。 战王府依然很宽敞安静，处处风景优美如画。 玄音想到自己以前来这里时还是个客人，且是个背着断袖之名的客人，曾义正言辞地跟战王说，自己没那个爱好。 如今再来这里时，自己成了女主人。 玄音觉得，人生真是瞬息万变，带着心头隐约的喟叹，她径自往沧澜院而去，一路上下人们纷纷行礼避让。 进了沧澜院之后，玄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个强势的男人拥进了怀抱。 “爱妃。”男人的嗓音带着几分真诚，几分无赖，“为夫发现自己的修为还有些不够，需要采阴补阳——” 话未说完，玄音一巴掌拍到了他头上。 “有完没完？”恼怒地看着他，玄音简直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都装了精虫，“再废话，我直接拿剪刀剪了你的祸根。” “真狠。”帝沧澜干笑了一下，“剪了祸根，爱妃以后的幸福生活可就没了。” “我可以找别人。”玄音完全不觉得这是问题，“天下男人又不是死绝了。” 帝沧澜闻言，脸色一黑，顿时像是喝了一大缸醋，心里酸得不能再酸，于是很快把醋味化作动力，直接把爱妃带上床就地正法了。 他决定在床上重振夫纲。 夫君动起真格的，爱妃还能抵抗不成？ 霸王硬上弓就是在这个时候用的，虽然霸王硬上弓能一时爽了，事后后果会有限严重，但皮厚肉粗的战王大人不在乎。 不就是跪一下搓衣板吗？ 有什么大不了的，有媳妇的人才有机会跪，没媳妇的想跪还跪不成呢。 衣服散落了一地，没过多久，屋子里的温度就越来越高，急促的呻吟从垂下的帐幔里传出，低低地回荡在屋子里…… 云雨结束之后，玄音躺在床上无力——别误会，这次不是被折腾的无力，而是被这个无赖气得完全不想说话了。 “爱妃。”帝沧澜讨好地偎依过去，小心翼翼地陪笑着，“爱妃，为夫现在精力充沛，神力也越发高深了，要不……我们现在去沐浴，然后就启程？” 精力充沛？ 玄音冷冷瞥了他一眼，要不是有事在身，她一定榨干他的精力——家法两件套，搓衣板加小皮鞭伺候。 然而一想到这个男人对那些大概已经完全免疫，只当做了夫妻间的情趣，玄音反而没了兴致。 情趣情趣，哪来那么多的情趣？ 这般想着，她起身下床，淡淡道：“还不赶紧下来，伺候本夫人沐浴更衣。” “来了。” 战王应了一声，大人从床上一跃而起，直接抱着爱妃往后殿浴池而去。 第588章 时空错乱 午膳时分，暖语和纤仙去沧澜院请战王大人和女主人用膳时，发现殿里已经无人了。 “主人和夫人已经离开了？” 纤仙环顾四周一圈，屋子里没有了熟悉的气息，看起来倒是有种人已经离开的空旷凉意。 “夫人说这一两天就会离开，让我们不必惊讶于他们的突然消失。”暖语皱眉，“突然消失？主人和夫人难道是用轻功遁走了？为什么不乘坐马车？至少带点东西什么的还方便一些。” 纤仙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感觉主人的事情挺神秘的，她们做奴婢的哪里猜得着？ …… 玄音再一次体会到了腾云驾雾的感觉。 当然，比起以前肯定要逊色一些，因为帝沧澜现在还只是帝沧澜，不是以前的帝尧，没办法做到上天入地。 进入错乱的时空，已经算是很损耗元气的行为了，而且还多亏了雪焰的帮忙。 雪焰是灵宠，有它的灵气相护，进入错乱的时空对于帝沧澜造成的元气损耗会降低一些，虽然不能直接消除损伤，但聊胜于无。 所以刚到这边，帝沧澜就必须先休息，调息生元，养精蓄气。 周围点起了一堆堆的篝火，玄音围着篝火坐着，感受着这里截然不同的气候温度。 冬天吗？ 冬天其实不错，至少以眼下她跟帝沧澜的这种情况来说，不用每天发愁洗澡的事情。 有条件天天泡温浴当然好，要是没条件，相比之下也不那么难以忍受。 眼下他们在哪里，玄音还不得而已，或许需要等到帝沧澜调息之后才能知道。 玄音静静地等着，雪焰安静地趴在她的脚边。 帝沧澜打坐调息完，已经是一整夜过去了，天空放亮，帝沧澜睁开了眼。 “醒了？”玄音定定看着他，“没事了吧。” 帝沧澜转头看向玄音，缓缓皱眉：“这是在哪儿？姑娘是谁？” 玄音一呆：“……”失忆了？ 要不要这么狗血？ “爱妃好呆啊。”帝沧澜唇角扬起，一把把她抱进了怀里，笑得一个促狭，“真以为为夫失忆了呢？” 玄音脸色顿时就黑了，“帝沧澜！” 咬牙切齿，惊天动地的怒吼，吓得雪焰都打了个寒颤。 抬起头，看了看女主人怒火冲天的表情，它摇了摇尾巴，懒懒地站起身，舒展了一下健美漂亮的身体。 “爱妃息怒。”帝沧澜连忙请罪告饶，“我逗逗爱妃来着，没想到爱妃还信以为真了。” 玄音站起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现在要休了你，你会不会也以为我是在逗逗你？帝沧澜我告诉你，我不是逗你，本夫人是真的要休了你！” “爱妃别开玩笑。”帝沧澜跟着站起身，环着她的纤腰，深情款款地吻着她的唇，“为夫告诉你这是哪里，还记得凤凰山吗？” 玄音怒火未消，刚要使劲推开他，却忽然一愣：“凤凰山？” 帝沧澜点头。 玄音转头四扫：“这里没有山。” “前面再走不出二十里，就到了凤凰山。” 第589章 凤凰山1 玄音在脑子里回忆了一般，然后很快得知了凤凰山是什么地方。 苍寰大陆，凤凰山，凌霄阁。 这片大陆最牛逼的势力所在，真正的主人是她前世的父皇和母后，也是如今已经退位让贤只管逍遥快活过二人世界的凤栖和临月。 原来他们真的已经回到了这个地方，回到了曾经属于凤雪绡生存的时空。 原以为需要做一番心理准备，此时玄音却发现，自己似乎并不紧张，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若要说有，那大概也就是对曾经的父皇母后心存的愧疚。 “爱妃。”帝沧澜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肩膀，“不要触景生情，若心里有什么难受的，冲我发出来就好，别憋在心里。” 一切都是他造的孽，他理应真心诚意地忏悔。 玄音闻言，沉默地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看不出喜怒。 “爱妃？” “还记得你以前在皇宫带走我的嚣张吗？”她淡问，“这次回来，你是否还要像以前那般继续目中无人？” 此言一出，帝沧澜顿时讪笑：“爱妃，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为夫现在不是已经改邪归正了吗？” 说罢，直接揽着玄音的腰：“爱妃，我直接带你上山？” 话音刚落，玄音身子直接腾空被带起，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刮着脸颊。 刚刚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帝沧澜单臂一紧，把玄音整个人拥进自己的怀里，身上宽大的衣袍敞开，把爱妃裹了起来。 玄音没说话，安静地待在男人怀里。 寒风呼啸而过。 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半点武功不会，单纯无知的小宠儿了，此时有内力在身，倒是不惧这点寒风。 不过被一个人呵护的滋味，任是如何冷硬的女子都不会无动于衷。 凤凰山广袤无边，山脉绵延不绝，一眼几乎望不到尽头。 帝沧澜熟门熟路地带着玄音上山，找到了凌霄阁所在的主殿，山间楼阁殿宇无数，重峦叠嶂，巍峨起伏，山间终年云雾缭绕，充满中仙境般奇幻的险峻美感。 玄音想起前世种种，心头不由生出一种惘然惆怅。 雪焰曾经在这座山上生活了很多年，此时一到故地，如鱼得水般撒开四肢狂奔在山谷之间，白色健美的身姿在夜间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 “爱妃。”帝沧澜指着远处点点星火，“以前你跟雪焰最喜欢在那几个谷间奔跑，无忧无虑，像个孩童一般。” 玄音皱眉，转头看着他：“所以你以前一直在偷看我？” “为夫可没有偷看。”帝沧澜偏头亲了她一下，“我那是正大光明地看我未来的娘子。” 玄音嗤笑，很显然对他的话不屑，却也没再反驳。 转过头，她看着灯火迷离的山间，“你猜父皇母后在这里吗？” “我估计应该在的。”帝沧澜道，“现在皇位是你皇兄在坐，太上皇和皇太后只要负责每天秀恩爱就好，秀恩爱当然也要选个山清水秀风景如画的地方，这里显然是最佳场所。” 第590章 凤凰山2 玄音嘴角一抽。 帝沧澜没再耽搁时间，直接搂着爱妃的腰，飞身往山间而去。 一座几乎直达云霄的山峰出现在眼前，山壁陡峭，气势恢宏，凤凰山上最大最气派的殿宇便是建立在这座最高的山峰之间。 到了凌霄阁主楼前，身形翩然落下之际，周遭无数黑衣人如夜里冰冷的箭矢，带着一种无声的冷酷肃杀之气骤袭而来。 帝沧澜袍袖一挥，强大的气流朝四面散开，黑衣人们尚未靠近就被一股气流强行阻挡在外，半步也无法再近。 黑衣人眼底流露出清晰的震惊戒备之色，大概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从未遇到过这般强劲的对手。 “贵客大驾光临，本阁主有失远迎。” 伴随着一声清冷颇具威仪的声音响起，朱漆红色的厚重殿门缓缓打开，从殿中慢慢走出两个人。 男子五官俊美出众，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姿容绝世，气度不凡。 女子黛眉凤眸，容色清丽，眼底蕴藏着锋锐冷芒。 玄音看着他们，突然间想起一件事来。 自己这一世的容貌和性情跟前世的凤雪绡貌似有点差别，突然间的见面，她其实还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这般想着，却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雪儿？” 对面的清丽美人看到两位客人是谁之后，顿时又惊又喜，眉眼间清冷之色褪去不少。 玄音叹了口气。 帝沧澜大概是明白她心里的想法，伸手握着她的手，缓缓走到阁主和阁主夫人面前。 “岳父岳母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单手一撩衣袍下摆，帝沧澜规规矩矩地给凤栖和临月见礼。 凤栖负手站着，沉默地盯着眼前这个把他们女儿拐跑了好些年的男人，眉目冷然，面上没有丝毫的笑容。 临月也斜睨了他一眼：“谁是你的岳父岳母？别乱拜，我们可受不起。” 说罢，径自牵起玄音的手把她拽了过来：“你个死没良心的孩子，这走了多久了？在外面玩得乐不思蜀了是不是？” 玄音抬眸，瞬也不瞬地凝视着眼前美妇人。 这是她的娘亲，虽是前世的娘亲，可作为凤雪绡的那一世，她亏欠他们太多，以至于在弥留之际，深沉的愧悔和内疚是那么的清晰刻骨。 血浓于水的亲母女，如今却已经是相隔两世。 他们不知道凤雪绡已经死过了一次了，如今的玄音只是拥有凤雪绡的记忆和容貌，以及对他们深沉的情感。 “母后。”笑了笑，她坦然地露出了一抹笑容，“女儿走了其实也没多久。” 凤雪绡是乐观的，除了孩子被生生从身体取出的那一次之外，她从未流过眼泪，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凤栖细细地打量着玄音的眉眼，须臾，皱眉道：“这家伙不会欺负你了吧？两年没见，雪儿看起来比以前稳重成熟了。” 玄音叹息。 都说母女连心，父女何尝不是一样？ 他们没有怀疑她的身份，却还是察觉到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第591章 兴师问罪 “女儿不孝，让父皇母后惦念了。”她愧疚地开口，语气带着一点真情流露的内疚赧然，而并非演戏，“父皇母后这些日子可还好？” 玄音边说边在心里确认，眼下的自己现在应该十八岁了。 她是十六岁那年从皇宫里被帝尧带走的，父皇说两年没见，那么她现在十八岁无疑。 两年…… 还算帝沧澜有点良心，没直接把她带到十年后的时空里。 玄音在心里思索的同时，凤栖和临月也在默默惆怅和愤怒着，该死的家伙，把他们的宝贝女儿带走两年的账还没跟他算，两人居然在外面偷偷成了亲？ 是可忍孰不可忍。 “雪儿你给我进来。”凤栖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就往殿里走去。 临月拉着玄音转身，根本不理会还跪在那里的可恶男人。 “雪儿你说，你真的跟这个男人成了亲？”凤栖皱眉，目光不善地看着玄音，“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么？成亲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一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跟你娘？” 玄音已经很久没有应付过被人兴师问罪的场面了。 默默地瞅着凤栖片刻，玄音良久没有说话，其实是在酝酿情绪以及想一个比较合适的回答，然而看在已经两年没有看见女儿的临月眼中，明显是觉得女儿被吓到了。 “你别这么凶行不行？”她瞪了凤栖一眼，“有火气朝外面那个该死的男人发去，要不是他，我们怎么能两年没见着女儿的面？” 被妻子怎么一吼，凤栖顿时有些无语，沉默了片刻，他看着玄音：“你真的跟他成亲了？” 玄音想到前些日子刚刚跟帝沧澜举行的婚礼，此时她似乎也明白过来帝沧澜为什么那么急着跟她成亲了。 约莫心里清楚，他拐走人家女儿两年，若是还没有名分的情况下，只怕九成九的可能是直接被赶出去。 成过亲有了名分，就算岳父岳母如何生气大怒，最多也就是发泄一下，其他的还能怎么办？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总不能强硬拆散他们，做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玄音在心里腹诽了一通，然后叹了口气，伸手拉着凤栖的手臂：“父皇别恼，他是真心待女儿的。” “真心？”凤栖冷笑，“你涉世未深，知道什么叫真心？他若是真心，怎么会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没有媒人，没有聘礼，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我的女儿娶走了？” 说到这里，他语气越发冷怒：“别说我女儿是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就算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嫁人，也不能这么草率，连基本对长辈的尊重都没有……雪儿，你觉得父皇该相信他的真心？” 玄音无言以对。 该如何跟他们解释这其中的曲折？ 前世今生经历了太多，隐瞒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让他们知道帝尧曾经对她做过的事情，以父皇母后的刚烈脾气——即便他们不是帝尧的对手，也绝对宁愿拼个两败俱伤而不会原谅他。 第592章 不敢高攀 临月开口打圆场：“雪儿你从何处来？累不累？饿不饿？母后让人先给你准备吃的，然后你好好休息一下，有事稍后再说。” 经爱妻提醒，凤栖才想起自己疏忽了这一点，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颇为惆怅地道：“女大不中留，不声不响地就跟着野男人跑了。” 玄音嘴角一抽，不自觉地软下了语气：“儿臣知错，父皇别恼。” 凤栖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出去两年，这话也变少了，撒娇也不会了，飞扬跋扈的神采也不见了……父皇真不知道，你这两年来都经历了什么。” 玄音一怔。 两年来都经历了什么？ 她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又哪里是两年呢？分明是两世的事情。 唇角轻抿起一点笑容，玄音淡笑：“长了两岁肯定要成熟的嘛，总不可能永远像个小孩子一样，况且……” 顿了一顿，她面上流露一个为人母的慈爱笑容：“这两年来我其实是在调养身体，兼照顾儿子，所以才没空回来，还请父皇母后见谅。” “儿子？”凤栖满脸诧异呆滞之色，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玄音轻轻点头：“儿子还小，而且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暂时不能带过来给你们看看——” 眼前人影一闪，凤栖风一般掠了出去，“该死的混账，我杀了你！” 玄音和临月齐齐一呆，反应过来之际，两人急急转身跑到外面，却见帝沧澜已经被凤栖一掌扫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 砰！ 山谷中隐藏的高手们震了一震，俱都沉默。 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似的叫嚣着疼痛，然而帝沧澜却只是轻轻皱了下眉，捂着胸口站了起来，然后走到凤栖面前。 凤栖一拳打到了他脸上。 嘴角破裂，沁出了血丝，帝沧澜咳了一声，抹去了嘴角的血迹。 “小婿知错，请岳父教训。” 凤栖目光冷怒，森冷地盯着他：“你是觉得我女儿好欺负？还是觉得我跟她娘好欺负？” “小婿不敢。”帝沧澜低眉垂眼，极力表现一个好女婿的真诚，“小婿跟小雪儿是真心相爱的，请岳父大人，岳母大人成全。” 临月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男人。 两年前见他的时候，他分明嚣张得很，在宫里都能直接把他们女儿强行带走，还大言不惭地说“真心？那是什么？能吃吗？本君就是觉得她很有趣。” 如今倒是敢说，他们是真心相爱的了？ 玄音站在一旁没插话，反正帝沧澜皮厚肉粗，这会儿请罪也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让父皇先发泄了心里怒火，接下来才能心平气和地坐着说话。 来此之前，帝沧澜就已经做好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准备——眼下这点教训还是建立在他们不明真相的基础上。 若他们知道他们的女儿早已经不在人世…… “真心相爱？”凤栖冷笑，“真心相爱就是私自带走我的女儿两年，不声不响地成了亲，连孩子都有了，结果我们夫妻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你这个女婿我们可不敢高攀。” 第593章 真假参半1 连不敢高攀这句话都说了出来，可见凤栖是真的气得狠了。 玄音瞅着临月一眼，眼神里带着些许说不出的意味，让临月心头一软。 “行了。”她淡淡开口，“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算把他打死，也不过是让雪儿守寡，孩子没了父亲，还能起什么作用？” 岳母大人圣明，帝沧澜默默念了一句。 相比两年前闯皇宫的那副架势，此时他这副谦恭低眉的姿态，跟之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玄音瞥了他一眼，继续保持沉默。 凤栖虽然余怒未消，却也深知爱妻说的对，就算把这个混蛋杀了，也不过是让雪儿守寡…… 守个屁寡。 “雪儿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守寡了？”他冷笑，“别说雪儿身份本就尊贵，就是雪儿这副容貌，这份本事，还怕找不到真爱？” 失身了算什么？ 天底下又不是所有男人都那么迂腐，再不济，就算这个混蛋死了，雪儿终生不嫁，他们夫妻还养得起女儿加一个外孙。 “岳父大人息怒。”帝沧澜语气诚恳，请罪的意味十足，“小婿跟雪儿是真心相爱，之前没有跟岳父岳母打招呼就娶了雪儿，实在是小婿之过。岳父大人若是还没消怒，小婿任凭处置，给小婿留口气就成。” “都任凭处置了，还要给你留口气？”凤栖冷笑，“你倒是不蠢。” 帝沧澜默默叹了口气，果然天底下最难讨好的人就是岳父——尤其是一个深爱女儿的岳父。 “行了，进殿说吧。”临月开口，“雪儿还没吃饭呢。凤栖，出口气就算了，别没完没了了。” 凤栖冷哼一声，虽然还余怒未消，却不敢再拂逆了爱妻的意，冷漠转身往殿里走去。 临月牵着女儿的手，转身返回殿内。 帝沧澜一个人孤单地坐在最后，摸了摸破裂的嘴角，心里忍不住道，这一关似乎比想象中要轻松得多。 到了殿内坐下，有白衣侍婢上前斟了茶水，凤栖端着茶盏送到唇边，慢慢轻啜了一口。 “你们什么时候成的亲，什么时候有的孩子？”像是调查户口一样，凤栖冷冷地开口盘问。 “离开皇宫七个多月，就成亲了。”玄音道，“孩子是今年刚有的……嗯，严格说起来是年前八月里有孕，也就是成亲之后没多久就有了身孕，今年五月生下了一个儿子，现在孩子六个月龄了。” 顿了一下，“当年离开皇宫之后，帝尧带我去了一些地方，见识了一些不一样的风土民情，我们在游山玩水的时候产生了感情。” 帝沧澜默默叹了口气，果然媳妇是真爱，一言一语虽然听不出什么，却不动声色地在维护他呢。 凤栖和临月安静的听着，虽然没有说话，面上却带着些许不以为然的表情。 “有一次女儿醉酒，无意中被人下了药，帝尧为了给我解毒，不得已之下我们才有了夫妻之实。”玄音说的这些话有真有假，真假参半，倒是增加了不少可信度。 第594章 真假参半2 醉酒被人下药？ 临月皱眉，忍不住猜测是否又是什么高门大院里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 “这位叫帝尧的，是什么身份？家住何处？妻妾几房？”转过头，临月目光从深沉地看着帝沧澜，“娶了我的女儿，我们却至今还不知道你的身份，这说不过去吧？” 终于回到正题了。 帝沧澜暗暗吁了口气，低眉垂眼地道：“回禀岳母大人，小婿帝尧，修罗殿殿主，家中除了雪儿一房原配正妻，并无其他妾室，连通房侍婢也没有一个，还请岳母大人明察。” 明察？ 她却哪儿明察？ 临月冷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凤栖：“修罗殿是在什么地方？你听过没有？” “不曾听闻。”凤栖摇头，“不过听起来应该是一个很庞大的江湖组织。”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帝沧澜：“修罗殿，听着不像是正派组织，殿里养的都是杀手？” 玄音默默纠正，修罗殿真不是江湖组织，养的也都不是杀手。 之所以叫修罗殿，是因为那就是修罗界，真正的修罗种族，不是因为杀人如麻所以被称之为修罗。 “回禀岳父大人，修罗殿不养杀手。”帝沧澜道，“修罗殿里只有修罗，无人主动寻衅的情况下，他们一般不会挑起战争，但若有人不知死活，修罗殿也会让他有来无回。” 凤栖皱眉。 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 修罗殿是一个怎样的势力所在？ 难不成跟凤凰山一样，是一个天下最庞大的，可以培养各种顶尖人才，却从不轻易参与任何一国朝堂的，这种独立于世外的势力所在？ 如果真是这样，他不可能没听说过。 短暂的沉默之后，凤栖淡淡道：“修罗殿在哪儿？” 顿了顿，“具体的位置。” “回禀岳父大人，不在这里。”帝沧澜道，“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帝沧澜所说的不在这里，指的是不在凡间，在很远很远的修罗界，而修罗殿在修罗界的地位就相当于人类的皇宫，宫里的皇帝。 而听到凤栖和临月耳朵里，就明显有些敷衍的味道了。 “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临月眉头越皱越紧，“能有多远？” 现在这片大陆的国家已经全部统一，明处由凤氏皇族统治，暗处还有无所不能的凌霄阁。 就算修罗殿远在天边，只要确定有这么个地方，凌霄阁掘地三尺也能把他查个底朝天。 帝沧澜转头看了一眼玄音。 玄音想了想，确定自己父皇母后的接受能力还是比较强的，因为母后的来历本就不一般，而且父皇跟母后曾经也有过了一次非凡的经历。 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也堪称一部传奇史。 所以她沉默了片刻，道：“父皇，母后，修罗殿就是修罗殿，不是因为人有多厉害所以被称作修罗，而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修罗。” 此言一出，凤栖和临月齐齐愣了一下。 不是因为人有多厉害而被称作修罗，而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修罗？ 第595章 真假参半3 这句话的意思听着有点绕口令的意思，但还不算太复杂。 所以凤栖和临月很快就弄懂了其中的意思。 然后他们就不说话了，沉默而又幽深地盯着帝沧澜，眼底沉沉，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玄音安静地站在一旁。 凤栖想到的是，两年前这个男人在宫里把雪儿带走之前，自称“本君”，而且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儿对这个男人显然是忌惮的，甚至跟躲瘟神似的躲着他。 而临月想到的是，当初雪儿说过一句话，“父皇，母后，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凤栖的武功在当今天下，就算称不上第一也很少有人会是他的对手，而临月，杀手王出身，杀人本就以快狠准出名，再加上来这里之后练了轻功。 他们夫妻二人若是联手，这世上能胜过他们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好吗？ 但两年前，就是他们的女儿亲口说：“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这个男人的确孤身闯入戒备森严的皇后，如入无人之境。 今晚他带着来到凤凰山，也是没有遇上任何阻碍——但事实上，凤凰山上遍布机关阵法，凶险重重，就算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也不可能走得这般轻松自如。 但这个男人带着雪儿来，就像在自家后院一样，而且只轻飘飘的一掌，就让山中诸多高手无法近他的身…… 殿里诡异的安静是被一阵脚步声和饭菜的香味打破的。 “阁主，夫人，膳食准备好了。” 临月转头，淡淡道：“直接拿进来。” “是。” 侍女很快在殿中长桌上摆好十几道美味珍馐，荤素皆有，山里跑的，水中游的，天上飞的，应有尽有，色香味俱全。 侍女很快退了出去。 凤栖和临月对视了一眼，心里对帝尧的想法生出了很多想法，但最后，临月只是淡淡道：“雪儿，先坐下吃饭。” 玄音没说话，默默地走过去在桌边坐下。 “所以，修罗殿……不算是人界？”良久，凤栖才缓缓开口，皱眉看着帝尧。 帝沧澜点头：“岳父大人圣明。” 他其实挺佩服凤栖的，搁一般人身上只怕以为他们是在装神弄鬼，妖言惑众，谁会这么快就猜到了这个关键？ 修罗殿的确不是人界，所以凤栖和临月没听过才正常。 玄音这时才开口：“帝尧之前还带我去了龙族，就是真正的南海龙族神殿，很多修炼成人形的龙……父皇，母后，不是活在神话里的龙，女儿亲眼见过的……” 玄音这番话是用凤雪绡的语气说的，带着几分刻意，几分真情流露，越发有了些曾经的娇俏可爱。 凤栖瞪了她一眼：“吃你的饭。” 玄音默默闭嘴。 “岳父大人，之前隐瞒身份擅自带走雪儿，是小婿不对，还请岳父大人莫要责怪雪儿。”帝沧澜说着，又是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小婿真心爱着雪儿——” “你们的寿命不等，如何相爱？”凤栖语气淡淡，没了怒火，反而更冷静得直切要害，“修罗的寿命很长吧？” 第596章 真假参半4 帝沧澜窒了窒，随即道：“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其实小婿已经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嗯？”凤栖眉头皱起，“已经解决了？” 帝沧澜本来还有点担心一下子接受太多信息，会让凤栖和临月这对夫妻消化不了，但此时看他们远比一般人淡定的模样，他决定把该说的一次性全说完。 反正这对夫妻连他不是凡人都能接受，其他的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玄音安安静静地吃着饭，享受着美味佳肴，听着帝沧澜慢慢述说着他们之间两年来的一点一滴——嗯，都是自己杜撰出来的一点一滴。 这些话里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得不能再假的了。 不过这些事情凤栖和临月也没亲眼看到，只要帝沧澜述说的时候能保持自己的话中没有明显的漏洞，不让凤栖和临月挑出破绽，基本上就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 玄音偶尔也会恍惚一下，总觉得原来两年时间也可以发生这么多事情。 父皇母后眼中的两年，她却经历了两次死亡和投胎转世，想想人生除了伤痛，其实还有很多难解的奇妙之处。 得知了帝沧澜的身份，凤栖语气没有一点软化，反而越发不客气。 他提出的问题也一个比一个严苛犀利，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帝尧身份如此尊贵，如何能保证这一辈子的漫长时间里只爱雪儿一个人？ “小婿把自己的魂丹给了雪儿，也就是把自己的命交到了她的手里，如果以后小婿辜负了雪儿，她可以随时让小婿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保证几乎等同于发誓的分量了。 凤栖听完也颇受震动，转头看向玄音，在看到女儿肯定的点头之后，他久久没再说话。 临月也无话可说。 一个拥有漫长寿命可以不老不死的人，把自己的命交到心爱之人手里，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比二十一世纪结婚证靠谱一百倍的保证。 凡人都有变心的时候，谁又能要求神仙修罗不变心？ 曾经爱得死去活来，不爱时反目成仇的事情也多得是，帝尧这种的举动已经算是极为难得了，他们哪还能要求更多？ “算了。”临月淡淡道，“你先去跟雪儿一起用膳，填饱肚子再说。” 帝沧澜心里确定，危机这才算是真正解除了，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多谢岳母大人。” 这才转身走到玄音身边坐下。 凤栖和临月对视了一眼，然后双双起身走了出去。 站在殿外遥望山峦起伏，凤栖淡淡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不一般的事情。” “嗯。”临月点头，“若无特殊的事情发生，雪儿不可能变化这么大，帝尧也不可能想到用寿命来证明自己的真心。” 寻常男女相爱就相爱了，用心去感受对方的真心，付出的方式有很多种，交托寿命是最坚定却也最少见的一种——往往发生在最绝望无助，充满愧悔自责的时候，才会想到用这种方法来挽回。 第597章 丈母娘看女婿 此时的殿内，帝沧澜也在跟玄音眉目传情，小声地咬着耳朵。 “爱妃。”他声音压得很低，“我说得没什么破绽吧？” 玄音缓缓摇头：“破绽倒是没有，但父皇母后都是心思敏锐之人，擅长在完全的表象之下寻找关键点。” 帝沧澜点头同意：“岳父大人是个厉害的人。” 否则也不会在那么短的几年之内统一天下各国，成为天下霸主，还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功成身退，让位给自己的儿子，半点也不恋慕权力。 对于凡人来说，凤栖和临月在这一个时空里的确算是非常了不起的人。 帝沧澜是修罗殿殿主，自然不能用修罗的标准来跟凡人相提并论，若是在以前，他不会把凡人放在眼里。 可现在他爱上了凡人的女儿，曾经还把他们的女儿伤得那么深，如今在他们面前，不理所当然应该得矮上一截？ 两人耳语过后，就安安静静地开始用膳。 然后饭吃到一半，帝沧澜道：“爱妃，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说实话，玄音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待太久，而且家里还有个“六个多月龄”的儿子，他们也不可能在这里逗留太久。 “过几天再说。”玄音道，“反正父皇母后也不需要我承欢膝下，他们自己恩爱，能确定我幸福，安了心，也就不会太过牵挂了。” 幸福？ 这两个字激起了帝沧澜深沉的愧疚自责，他默默看了爱妃一眼。 幸福吗？ 或许吧，但即便是幸福，也是最近几日才开始品尝到幸福滋味……他亏欠爱妃，也亏欠凤栖和临月夫妇。 这般想着，帝沧澜就有些食不知味。 “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必再想了。”玄音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细微的情绪变化，“人总要往前看。” 她既然选择了原谅，就不会再时不时去想以前的事情，这样是在惩罚他，也在惩罚自己。 刻骨铭心的时候可以当成教训留在记忆里，但不必总是拿出来回味。 帝沧澜闻言沉默了下来，没再说话。 心里却很清楚，选择原谅的人能把痛苦忘却，但铸下罪孽的人却很难忘记自己做过的错事。 除非对错事本身不痛不痒。 “吃完了就去歇一会儿。”临月从外面走进来，看着玄音，“过几日要不要回宫看看你皇兄？” 玄音想了想，有些发愁：“我觉得还是不要了吧，皇兄一定很生我的气。” 临月失笑：“你也知道他会生气？” “看是肯定要看的，皇兄就算生气也可以冲着我发。”帝沧澜道，“我皮厚，没事的。” 临月嘴角一抽，心里腹诽，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不过说真的，这女婿诚意十足，看来也的确是真心喜欢着女儿，否则就凭他那身本事，谁能耐他如何？ 这次就算不回来，雪儿一个人想回来只怕也不容易。 这般想着，临月看着女婿倒是顺眼了些，而且说实话，女婿长得是真好看，一点而不比凤栖逊色。 第598章 时间不平行 帝沧澜在岳母大人明显变得温和友善的目光下，真正松了一口气。 夜色已经深了。 临月亲自收拾了一处阁楼出来给两人休息，“有什么事情等天亮再说，先沐浴休息吧。” “谢谢母后。” 临月摇头，很快转身离开，留给小两口单独相处的空间。 凤雪绡没被帝尧带走之前，曾来过凤凰山住过不止一次，这间阁楼就是她以前的住所，这两年她不在，这里依然收拾的很整洁干净。 凤凰山上多处温泉，凤雪绡居住的这里就有一个独立沐浴的温泉仅供她一人使用。 躺在床上，玄音道：“母后其实挺开明的。” “嗯。”帝沧澜跟她一起躺着，侧过身，伸手搂着她的腰，“爱妃，我们这一趟没来错。” “废话。”玄音瞪了他一眼，“丑女婿早晚也得见岳父母，你要是敢不来，这辈子你都不会再有好日子过。” 帝沧澜连道不敢。 玄音哼了一声：“其实我父皇也挺好的，都没怎么为难你。” 父皇母后叫顺了口，也就这么叫着了，反正本来就是她的父皇母后。 “嗯，岳父大人特别通情理。”帝沧澜自然点头附和，然后道：“爱妃，有件事我没跟你说。” “什么事？” 帝沧澜道：“各个时空的时间都不在一条平行线上。” 玄音静了一瞬，然后皱眉：“什么意思？” 帝沧澜道：“意思就是说，这里的时候跟苍澜大陆的时间不一样。” 玄音啊了一声，诧异地看着他。 帝沧澜解释：“如果我们在这里逗留两个月，沧澜大陆那边有可能已经过去了几年，也有可能才过去几天。” 玄音沉默了片刻：“那有可能，我们回去的时候绡绡已经长大了好几岁？” “暂时只是有这个可能，我还不确定。”帝沧澜道，“要等回去的时候，我才能知道。” “你不是无所不能吗？”玄音瞪着他。 被爱妃嫌弃了…… 帝沧澜抽了抽嘴角，默然无语。 他其实不敢告诉她，自打把魂丹取出来放到她体内之后，他暂时还真做不到无所不能。 眼下这点对于时间上的判断，也是因为之前有过例子的，所以才提前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跟她说了，免得爱妃愧疚。 “没事儿，我想得开。”玄音很快就勾了勾唇，“反正有温谨言在，绡绡会被照顾得很好，而且要是真几年才好了，回去的时候说不定遥华已经统一天下了。” 这还真的有可能。 容锦为了一份不怎么现实的爱情，非要跟遥华做盟友，连他雄霸天下的野心都放弃了。遥华得了这么一个助力，若是能好好利用，天下大定其实并不难，只要一步步缜密筹谋，多点耐心，多点时间，成功很快就到手。 “你不想早些回去助他一臂之力？” 帝沧澜跟她头靠头，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话。 灼热的呼吸喷在玄音耳朵脸颊，似是一点点驱走了寒冷的空气，屋内温度慢慢有升高的迹象。 第599章 美好的事情 玄音伸手把他的头推开一点，淡淡道：“打天下是男人的事，我原本就没什么兴趣。” 帝沧澜道：“为夫以前一直以为爱妃有兴趣。” 玄音闻言挑眉：“说明你还不够了解我。” 此言扎心。 帝沧澜噎了一下，随即道：“为夫不是不了解爱妃，而是以前爱妃一直给了我这个错觉。” 刚到大雍朝的时候，玄音的身份是女将军，而且看在朝堂上的表现，应付那些对她有敌意的皇子都游刃有余，在朝上混得如于得水。 再加上她跟遥华的关系，自然以为她是想帮着遥华打天下的。 玄音淡淡道：“我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刚到大雍朝的时候，她以为是冥冥之中上苍的安排，她想，她既然代替了皇甫玄音的身份，自然应该先做好她原本想做的事情。 所以找个理由让遥华现身于众人面前，让皇帝知道这个十四子的存在，让遥华名正言顺地出宫，避开宫里那些心术不正的人。 这些本就是皇甫玄音要做的事情，她只是做了皇甫玄音打算做的事情。 而至于说打天下，其实皇甫玄音的确有帮助遥华打天下的想法——毕竟，遥华是皇甫玄音的弟弟。 不过帝玄音不是。 她虽然拥有皇甫玄音的记忆，也顺带承继了一些皇甫玄音对遥华的感情——甚至可以说，当一种行为变成习惯的时候，玄音也已经把遥华当成了自己的弟弟看待。 但她骨子里跟皇甫玄音就不是一样的性情，也不可能拥有一模一样的想法。 尤其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恢复了前世今生多少段记忆，感情纠葛，爱恨情仇……对于天下江山的想法更是淡了很多。 没有恢复前世之前，玄音是个女强人，但她从不标榜什么女儿当自强，更没有女子也要闯出一片天的想法。 她想要的，从来只有自由和随心所欲的生活方式，而不是权势地位。 “爱妃。”帝沧澜低沉含着情欲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伴随着一圈圈吐在耳根的灼人气息，拉回了玄音的思绪，“你在想什么？” 玄音抬头看他，皱眉道：“你又在想什么？” “为夫在想一些美好的事情。”帝沧澜低声说着，大手不规矩地伸进了玄音的寝衣下，“床笫之欢，是情人间最美好的一件事，爱妃不觉得吗？” 男人对情事天生就擅长把控，大手在身上熟练地游走，玄音差点就被他撩拨得失控了。 及时抓着他的手，玄音冷冷道：“帝沧澜，你给我正经点。” “爱妃。”帝沧澜亲了亲她的嘴，亲了亲她的脸和眼睛，闷声轻笑，“破了色戒的男人哪里还能正经得起来？爱妃太为难我了……” 嗓音渐渐低沉，情欲越来越浓烈，室内温度节节升高。 玄音很快就在他熟练的技巧下失去了理智，再也无法义正言辞地呵斥他正经一些。 衣带渐宽，衣服被一件件脱落，窗外的月亮也羞涩地躲进了云朵里…… 第600章 三宫六院 次日一早，玄音和帝沧澜起身，整齐地打理好自己的仪容，正式给凤栖和临月奉茶见礼。 夫妻二人昨晚也聊了一些。 对于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的事情，他们决定就此揭过，反正小夫妻二人相爱，也有了个儿子，他们就算气恼女婿的自私，却也不能真的去拆散了他们。 当然，以帝尧的身份和实力来看，他们就算真有拆散的心思，估计也拆散不掉，而且看在他请罪态度如此诚恳的份上，他们也没了追究的心思。 喝了茶，小夫妻二人陪着聊了一会儿。 凤栖和临月关起他们这两年的生活，而玄音回答的大多都是以前帝沧澜带她去过的那些地方，讲得绘声绘色，眉飞色舞，看得出来那些日子里她的确玩得很开心。 而至于成亲之后…… 玄音叹了口气，很适时地流露出郁闷的表情：“成亲之后就没了自由，想照顾儿子，这会儿都是儿子大了一点，给他找了个奶娘，所以我们才有时间回来看看父皇母后。” 对于这个解释，凤栖和临月还是相信的。 临月也生过两个孩子，虽然孩子已经成年了，但为人母的那段岁月却没有忘记。 就算如何尊贵的身份，就算身边仆佣成群，真正爱自己孩子的女子还是希望能亲手照顾自己的孩子。 “六个月太小了，你可以等他再大一点，我们也不着急。”临月叹了口气，“下次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把宝宝带回来我们看看。” 玄音答应了下来，又聊了一会儿，凤栖跟帝沧澜出去了，聊些男人间的话题。 殿中只剩下临月和玄音母女。 “皇兄立后了吗？” 临月笑着摇头：“还没，不过已经封了四妃。” 玄音微愣。 已经有了四个女人？ 临月看着她的表情，淡淡一笑：“你皇兄是皇帝，后宫有几个女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并未因为自己是新时代女子，就要求儿子也必须如此。 这里毕竟还是古代，不是一夫一妻制的二十一世纪，况且是皇帝，很多时候不是自己想要那么多，而是平衡权力必须如此。 的确是很正常的事情。 玄音沉默了片刻，慢慢点头：“我只是有点惊讶，皇兄居然两年之内就立了四个妃子。” “不止。”临月淡笑，“除了四妃，还有嫔，昭仪，美人什么的，反正不少。” 玄音哦了一声，倒是没怎么在意。 古代帝王本就三宫六院，如父皇这般一生只娶一个女子的，到底是少数，不能要求每个帝王都痴情于一个女子。 每次帝王选秀都会有不少女子入宫，皇兄没有遇上一个真正让他倾心的女子，自然也不会无聊去打破什么皇族祖制规矩一类。 帝王有治理江山的能力，能心怀天下苍生，把社稷和百姓放在首位，对于子民来说就是一个好皇帝。 其他的不重要。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宫去看看？”临月问道，“我跟你父皇就不回去了，你皇兄的后宫们眼下争宠正热闹，你回去正好能跟她们打个招呼。” 第601章 修身养性 玄音和帝沧澜在凤凰山上住了三日。 因为家里有六个月的儿子，所以凤栖和临月格外能体谅小两口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的想法，匆匆催着他们去帝都见过皇兄之后，就赶紧回去照顾孩子。 凤栖和临月都不是一般世俗中封建思想严重的父母。 儿孙自有儿孙福。 只要确定女儿过得好，能不能经常待在身边倒并不重要，反正他们夫妻有自己的二人世界，女儿同样该有他们自己的私人空间。 所以三日之后，玄音告别了爹娘，帝沧澜告别了岳父母，两人骑马回去了帝都。 一路上两人倒也没太过急于赶路，骑马骑累了，帝沧澜就雇了辆豪华大马车。 除了洗澡沐浴需要客栈完成之外，其他时间，两人窝在马车里睡觉、聊天、看书，心血来潮时，帝沧澜会提议来个车震。 当然，基本上每次提议都得到了充分的执行，以至于他心血来潮的次数越来越多，聊天和看书等业务全部被车震取代。 整个一路上，玄音的腰肢都是酸软的。 也幸亏下山时岳父母给了足够的银票，才能满足他们路上对于每次经过城镇停下时都要采买车上换洗之物，以及自己身上穿着的换洗衣服。 在山上带了三日，往帝都的这段路却走了整整日期七日。 用玄音的话来说，帝沧澜现在就是一个沉迷女色的昏君，这要是皇帝，那绝对被大臣弹劾到死的那种。 “我又不用处理朝政，又不用治理江山，昏君就昏君。”帝沧澜搂着爱妃的腰，笑得一脸餍足，“而且我是昏君，也是因为爱妃太迷人了，祸水妖姬，为夫抵挡不住爱妃的魅力。” “我是祸水妖姬？”玄音皱眉，伸出纤纤玉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嗯？” 帝沧澜笑得一脸欢快地偷了个香吻，“祸水妖姬都是绝世美人才有荣幸，爱妃不觉得自己是绝世无双风华绝代大美人？” 玄音狠狠拧了下他的耳朵：“男人好色，都喜欢把责任推到女子身上。” 帝沧澜疼得倒抽口气，连连求饶。 “哼。”玄音放开他，风情万种地撩了下发丝，“不过我嘛……的确是绝世无双，风华绝代，千无故人后无来者的，妖姬美人。” 顿了顿，“但就算如此，也不能把你的风流好色推到我的身上。” 帝沧澜闷笑，连连应是：“爱妃说的都对。” “古时有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就算美人脱光了在他面前，人家也照样能把持得住。”玄音说着，手指戳了戳帝沧澜的眉心，“你最近应该学着修身养性。” 修身养性？ 帝沧澜偏头亲了她一下，“修身养性是圣人的事，为夫只要负责跟爱妃恩恩爱爱就好。” 大好春光不及时享受，去修身养性？ 他脑子又不是进水了？ “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玄音悠悠挑眉，“让你修身养性都做不到，还敢信誓旦旦。” 帝沧澜一噎，顿时就有些无语：“爱妃不能蛮不讲理。” 第602章 公主驾到1 女人很多时候本就是不讲理的生物。 但敢直接把这句话说出来，不得不说，最近战王大人胆子见长。不过玄音心情好，懒得跟他计较。 七日之后，两人乘着马车直达帝都。 找了帝都最大的一间客栈住了一晚，好好地泡了个澡，换上了一身干净清爽的月白束腰长裙，青丝轻挽，一个风华绝代中带着几分慵懒的美人横空出世。 帝沧澜则是一身白色天蚕丝轻袍，白衣飘飘，仿佛谪仙降世。 总之，两人如果这样出现在大街上，绝对会引起一阵百分之百的回头率。 还好玄音和帝沧澜都不是高调的人，也没那么大的虚荣心，所以一路坐在马车里到了宫门口。 守门的御林军拦着不让进。 玄音拿出临月给她的一面令牌，御林军诧异地瞪大眼，恭敬行礼之后，玄音大摇大摆地跟帝沧澜一道进了皇宫。 凤雪绡从小到大乖乖待在宫里的次数很少，因学武有天分，加上父皇母后都是高手，亲自指点，她自然学得了一身好本事。 时不时地出宫去玩，有时候去凤凰山，有时候去闯荡江湖，最近又连续两年没有回来，所以宫里大部分其实都不太认识她。 马车停在宫门外。 玄音和帝沧澜悠闲地在宫里走着，边走边打量着久违的皇宫——的确是久违了，对于宫里的人来说，凤雪绡两年没回来。 而玄音却已经离开这里太久太久了。 两人在宫里大摇大摆地走着，路上自然引来诸多侧目和惊艳的视线。 巡逻的御林军经过此处，虽然心里很清楚能这般在大白天里出现在宫里晃荡的人不太可能是可疑之人，却还是问上一句：“你们是什么人？” 玄音自然不会故意在尽职的御林军面前逞什么威风，直接出示了令牌。 御林军见了令牌，恭敬地放行。 就这样，帝沧澜和玄音一路走到了御书房门口。 御书房乃是朝政重地，后宫女子不得擅入，守卫自然也更加森严。 “站住！”今年刚升任的内侍大总管常安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拂尘，上上下下打量着玄音和帝沧澜二人，“你们是什么人？” 姿容绝世，气度无边。 身份应该非富即贵，或者就是个天生富贵之人。 常安暗自点了点头，维持着大总管的沉稳淡定。 不过就算出身不凡，行事小心点也总没错，万一被这二人外表给欺骗了呢。 听说两年前就个人冒充温润君子，实则却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把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都给拐走了。 “皇上可是在御书房？”玄音淡问。 常安皱眉，觉得这个绝色漂亮的小美人有点不懂规矩，自己不报身份，还敢问皇上在不在御书房？ “皇上不在御书房。”他道，“你们是什么人？” “不在御书房？”玄音挑眉，“皇上不是非常勤政爱民吗？这会儿不在御书房批阅折子，他能去哪儿？” 常安眉头皱得越深，很想回一句：皇上去哪儿，需要跟你汇报？ 第603章 公主驾到2 然而长得这么绝世脱俗的小美人，毕竟是占了颜值上的优势。 常安语气还是温柔了很多：“姑娘，御书房不是女子应该来的地方，不管两位是什么身份，还是快速离去吧。”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来，常安可能会以为她是后宫里哪位不得宠的嫔妃。 但是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男子。 常安就有些不确定美人的身份了，不过两个人能在宫里大摇大摆的走，身份应该也不同寻常。 于是常安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姑娘是什么人？求见皇上，所为何事？” 帝沧澜一直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站在自家爱妃身边。 “我是凤雪绡。”玄音语气淡定不疾不徐地报上自己的身份，“这位是我的夫君。” 凤雪绡？ 常总管一愣。 好熟悉的名字…… 凤雪绡……凤雪绡……咦？好像是公主殿下的名字…… 常总管终于反应过来，心里大惊，“您是公主殿下？” 玄音点头：“如假包换。” 听说公主殿下两年前被一个伪君子拐跑了。 太后娘娘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那个该死的伪君子，笑面虎，拐跑了我的乖女儿，以后定叫他好看。” 常总管缓缓转头，看向公主殿下身边的男子。 俊美矜贵，丰神如玉，仿如谪仙下凡降世。 两年前拐走了公主殿下的就是这位伪君子？ 常安抬手擦了擦冷汗，庆幸自己刚才跟公主殿下说话的时候没有太过不客气，否则这会儿大概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吧。 果然就算做上大总管的位置，也不能狗眼看人低，小心谨慎才是保命之道。 “公主殿下请稍等，奴才这就为您通报。” 玄音挑眉：“你刚才不是说皇兄不在御书房么？” 常安讪讪一笑：“公主殿下恕罪，奴才不是担心有人打搅了皇上正事吗？” 说罢，再三请罪，然后转身进了御书房。 年轻的皇帝陛下听到常总管的禀报之后，着实呆了一会儿。 “你说什么？！” 常总管重复了一遍：“回皇上，公主殿下求见。” “哪个公主？” 常安低眉垂眼，“就是之前被伪君子带走的公主殿下。” 皇族之中还有几个公主？ 皇上您虽然已经立了四妃，还选了那么多秀女入宫，但是至今也没有诞下一儿半女，这宫里总共有几个公主啊？ 年轻天子丢下手里的朱笔，下意识地就想起身冲出去看看，然而很快，理智回到了脑海。 沉稳淡定的坐在龙椅上，他淡淡道：“她自己回来的？” “回皇上，公主殿下身边还有一位年轻男子。”常安恭敬禀报，“跟公主站在一起很般配，都是难得的神仙中人。” 皇帝陛下，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什么神仙中人？你见过神仙？” 常安连忙摇头：“奴才并未见过。” “让他们进来。”皇上说完，重新拿起了朱笔，开始批阅奏折。 “是。” 常安转身出去通传，不大一会儿御书房的门打开。 常安恭敬地道：“公主殿下请。” 第604章 公主驾到3 玄音和帝沧澜相偕走进门，看到坐在御案之后，貌似正在认真批阅奏折的年轻天子。 容貌俊逸，威仪天成，一袭合身的明黄色龙袍衬得男子清冷眉眼，雍容华贵。 玄音笑了笑，上前福身行礼：“臣妹见过皇兄。” 帝沧澜有模有样地跟着见礼：“见过皇兄。” 凤倾宇抬头，目光落在眼前一对璧人身上。 浮现在心头的第一个想法是，常安倒是没说错，的确是神仙中人。 然而很快他就回过了神，目光冷冷地大量着眼前男子。 很好。 完全不会认错的一个人，两年前拐走他妹妹的登徒子。 把他妹妹拐走之后，两年之内没有任何消息，他派出去的宫中密探都捕捉不到一丝信息。 没想到两年之后，他居然自动送上了门，而且还称他“皇兄”？ 眼底划过一丝冷光，他淡淡道：“谁是你的皇兄？朕怎么不记得自己有一个皇弟？” 玄音唇角微弯，“皇兄，臣妹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夫君，您的妹婿。” 凤倾宇脸色微变：“你们成过亲了？” 玄音点头。 咔嚓一声。 凤倾宇折断了手里的朱笔，目光如寒冰一般盯着帝沧澜。 御书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寒气逼人。 玄音介绍完之后，就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不说话了，嘴角一直噙着幸灾乐祸的笑。 怎么说呢，应该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在凤凰山上见她父皇母后的时候，玄音应该没什么感觉，但是到了这皇宫，见了皇兄，她就蓦然想起了自己以前还是凤雪绡时，被帝尧捉老鼠一样戏弄着玩的情景。 到处躲着他，最终却还是在他手下惨败。 连父皇母后加皇兄，都不是帝尧的对手。 如今情况不同，不是那个以武力取胜的时候了，皇兄约莫很想好好教训一顿这个登徒子。 “雪儿。”凤倾宇声音冷冷的响起，“你两年没有回宫了，朕后宫添了些妃子，平时她们无聊得紧，你现在去后宫跟她们打个招呼。” 玄音眨眼，这是要自己腾地方兼自动回避的意思？ “皇兄。”她笑着开口，“我跟你的妹婿已经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而且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个孩子，所以……你下手轻一点。” 轻飘飘的落下这句话，玄音扭头就走，完全没有留下来看两个男人之间无力切磋的想法。 帝沧澜也没说什么。 将心比心，如果是自己有一个感情深厚妹妹，被别的野男人拐跑了两年没有消息，他大概也会恨不得把那个野男人大卸八块。 气憋在心里，久了总要发泄出来才行。 离开御书房，玄音凭着记忆中的感觉直奔后宫方向而去。 听说后宫妃嫔们争宠争的挺厉害，玄音还挺好奇，皇兄那样一个人，后宫选进来的妃子不知道都是什么样的？ 刚说着，前面长廊上就迎来了今天第一个跟她有缘分的幸运儿。 玄音停下了脚步，看着前面轻移着莲步而来的美人…… 第605章 公主驾到4 眼前这美人一袭粉色飘逸宫装，头插珠翠，容色漂亮精致，走起路来步步生莲。 只是吧…… 玄音眉头抽了抽，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哦对了。 她想起来了，现在是冬天。 气候寒冷，美人身边的宫女们都穿着厚实的冬装，低眉垂眼地跟在美人身后，谨守着尊卑上下礼仪。 玄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她也穿着一袭月白色的束腰裙装，不过虽然她穿的没那么厚实，却也绝对算不得单薄。 而且自己会武功啊，内力深厚，这点冷空气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而眼前这个美人穿的分明是夏季的装束，怎么飘逸出尘怎么来。 难不成这个美人也是个武功高手？ 玄音正这般想着，美人已经走到了眼前，并探究似的打量着玄音：“你是哪个宫的？” 玄音抬眸，朝对方笑了笑：“美人。” “美人？”女子皱眉，“你不认识本宫？” 玄音：我该认识吗？ “娘娘乃是四妃之一的贤妃。”身后的宫女尽本分地介绍，“你还不给娘娘行礼？” 眼前这个女子虽然很美，但并非四妃之一，而皇上至今还没有立后。 所以不管她是哪个宫的，名分上肯定比不上四妃，行礼是理所当然的。 宫女这话也没说错，而且…… 玄音打量着眼前的美人和宫女们，虽说不认识自己，但没有趾高气昂，也没有狗仗人势的叫嚣…… 行吧，印象还不错。 玄音笑了笑，不怎么正式地福了个身：“见过贤妃娘娘。” 妹妹见嫂子嘛，行了礼也不算吃亏。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贤妃美人挑眉，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她没见过的女子，“你是哪个宫的？有名分没有？不会是今年刚进宫的吧？” 顿了一下，“身边怎么连个随身的宫女都没有？” 这么多问题，应该先回答哪个？ 玄音想了想，道：“贤妃娘娘这是干什么去？赏花，还是去见皇上？” 贤妃美人微愕。 这小美人好大的胆子。 居然敢主动问她的去向？ 眯了眯美眸，她道：“你没学过宫里的规矩？” “学过。”玄音道，“但是时间久了，有点忘了。” 的确是学过，也的确从来没有遵守过，因此忘了也很正常。 贤妃美人沉默，神色有些古怪。 她觉得眼前这小美人脑子似乎有点问题。 虽然姿色很不错，但完全不懂规矩礼仪的美人……她究竟是如何进得了宫的？ 空气突然有些安静。 玄音道：“我想去后宫转转，贤妃娘娘能陪我一起去吗？” 贤妃身后的宫女们诧异地抬头。 这个女子在说什么？ 让贤妃娘娘陪她去后宫转转……这句话不应该是皇上来说才合适吗？ 贤妃神色更古怪。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良久，她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 “你……”她黛眉微蹙，看着玄音的眼底浮现一抹怀疑，“你叫什么名字？” 玄音笑了笑，语气淡定：“凤雪绡。” 贤妃美人：“……” 第606章 公主驾到5 通往后宫的回廊曲曲折折，虽是在冬季，景致却也不错，粉白梅花开在枝头，给冬冷天气里染了几分娇嫩色泽。 “皇兄应该很喜欢贤妃姐姐这样的美人。” 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下人。 如贤妃和她身边宫女表现出来的这般，算是后宫里极为难得的教养典范了，玄音对她初步印象很好。 “公主殿下过赞了，皇上日理万机，并不耽于美色，对后宫女子们一视同仁，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贤妃笑着说道。 心里也在暗想，辛亏自己平素教导下面的人，一定不会狐假虎威，至少要维持端庄高雅的气度，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否则，此番要是一个不慎得罪了这位两年没回来的公主，只怕吃不了兜着走了。 对于公主凤雪绡，宫里的嫔妃们都只是听过，知道她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而且性子有点不拘一格，很得太上皇太后和皇上的宠爱。 这是皇族真正的金枝玉叶，得罪了她，不管是什么妃都得凉。 “皇兄的确勤政爱民。”玄音这一点还是挺佩服她皇兄的，“但是勤政爱民跟夫妻和睦不冲突，他既然把各位姐姐纳进了宫，那自然应该分一些关爱进来。” 偏头看向廊外，玄音伸手摘了枝头一朵梅花，“如何娇艳美丽的花儿，也不能疏忽了爱护，否则很容易枯萎。” 贤妃美人嘴角一抽。 虽然自古以来有很多附庸风雅之人把美人比作是花，但这些话从这位公主殿下嘴里说出来，总让人觉得有些违和。 而且。 皇上是君，她们叫得好听是妃，其实不过是妾，只有皇后才算是真正的妻子，她们又哪里能跟皇上夫妻和睦？ 皇上眼下还没立后，以后也不知谁能坐上中宫之位？ “不知公主这两年去哪儿了？”贤妃轻笑，“宫里的姐妹们对公主都特别好奇，只知道皇上倾国玉颜的皇妹，却至今没有得见公主一面……说起来我们对公主也挺羡慕的，可以出去闯荡天下，比一辈子关在这华丽的皇宫里强多了。” “出去有出去的好，留在这里有留在这里的好。”玄音淡淡一笑，“没有出去过的人都觉得外面天大地大，什么都新鲜稀奇，可真正出去见识了，才发现……” 贤妃闻言，微微有些意外。 难道外面的世界并不如想象中精彩？ “才发现外面天地广阔，很多事的确挺新鲜稀奇的。” 贤妃嘴角一抽。 没想到这位小公主还是腹黑的主。 玄音淡定地笑笑：“贤妃姐姐以后有机会，也可以让皇兄带你出去见识见识。” “我只怕没有这个福气。”贤妃道，“宫中有宫中的规矩，就算是皇上，也不能随意出宫。” 更别提她这个妃子了。 玄音点头：“这倒是。” 贤妃：…… 所以公主殿下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公主殿下想先去谁的宫里坐坐？” 玄音道：“我刚回来，对后宫还不了解，贤妃姐姐做主吧。” 第607章 公主驾到6 “那我们去梅园走走吧。”贤妃提议，“这个时辰里，后宫众嫔妃都在梅园里赏梅呢。” 都在梅园？ 玄音脑子里浮现环肥燕瘦众多女子坐在一起赏梅的情景，总觉得有些不太符合后宫女子们的设定。 “嗯，也行。”她道，“去看看。” 于是贤妃笑了笑，引着玄音往梅园的方向走去。 眼下这个季节梅花开得正好，远远望去，一大片雪白，一大片粉嫩，空气中萦绕着清冽的梅香气息。 远远看去，梅园里青春靓丽的各色美人都穿得清凉，红色的，白色的，蓝色的，紫色的…… 各色飘逸的裙装美人，看起来倒不像是嫔妃，而是各种颜色的花仙子。 甚至于…… 玄音细细看了一圈，这些女子若单从外表打扮上来看，还真分不清哪个是妃，哪个是嫔，哪个是美人昭仪。 转过头，玄音有些迟疑地道：“你们平日里都是这样打扮？” 贤妃点头：“是啊。” 玄音嘴角一抽，“不冷吗？” 现在是冬天好不好？ 这些女子们都在比谁穿得少，谁经得起冷？ “公主殿下穿得也不太厚。”贤妃笑了笑，“女子为了漂亮，冷一点也是可以忍受的。” “我会武功，内力深厚。”玄音道，“你们不一样。” 贤妃道：“我们也会武功。” 啊？ 玄音愣住，她方才的确察觉到了这位贤妃有些内力，是练过武的女子，可那些…… 转头看了看梅园中正围成一圈，不知是在干什么的女子们，玄音心头隐隐有些奇怪，难不成她们都会武功？ 两人不疾不徐地走过去。 “贤妃娘娘到——” 宫女通报的声音响起，那边围成一圈或坐或站着的女子们齐齐转身走过来，正要行礼，却忽然看见贤妃身边伴着一个绝色倾城的小美人。 身穿红色轻纱薄裙的女子皱眉，语气酸酸地道：“贤妃姐姐，这是谁家的姑娘？长得如此标志，姐姐是想把她也收进后宫，当做您的盟友？” “贤妃姐姐不能耍诈吧？”白衣裙装美人跟着开口，语气不满，“说好了要光明正大地争，除了琴棋书画和射箭这些真本事之外，不能凭借其他手段的，再说争来的宠爱也不算是姐姐您的，这样有意思吗？” 玄音挑眉。 光明正大地争？争什么？ 争宠？ “各位姐姐好。”玄音主动福身见礼，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小妹凤雪绡，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谁？ 凤雪绡？ 众美人：“……” 凤雪绡……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啊，虽然本人没见过，但关于凤雪绡的事情宫里却没少听闻。 而且她们有去年进宫的，有今年进宫的，不管什么时候进宫，对这位太上皇和太后唯一的女儿，皇帝陛下唯一的胞妹，那必须得了解清楚。 甚至她们还想着一定要跟她打好关系，千万千万不能得罪了这个小祖宗。 但，金枝玉叶不在家。 出宫游玩去了。 众嫔妃那个羡慕嫉妒恨啊，她们虽然生来享有荣华，都是大家闺秀，可长这么大何曾离开过帝都？ 第608章 公主驾到7 没进宫之前就在自己的闺房里待着，进宫之后就在自己的宫殿里待着，还要随波逐流去跟其他美人一起争夺皇上的宠爱。 她们的日子要单调，太无聊，太悲惨了。 凭什么同为女子，公主就能出宫游山玩水，见识外面天下地大的风景？ 凭什么她们就要在这里费尽心机，只为讨好一个男人？ “各位姐姐都怎么了？”玄音眨眼，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们，“好像都不欢迎见到我的样子？” “啊不，怎么会不欢迎？”白衣美人率先回过神来，连忙摇头，“我们只是太意外了，公主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是啊，公主什么时候回来了？” 玄音笑道：“刚回到宫里，刚才见过了皇兄，就来找各位姐姐玩了。” 美人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心里觉得挺怪异的。 姐姐们？ 公主不应该称呼她们为嫂嫂吗？ 姐姐妹妹什么的，都是后宫嫔妃之间的称呼。 “公主，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贤妃温声开口，指着红衣美人，“这位是柔妃。” 红衣美人福身：“见过公主殿下。” “柔妃姐姐客气。”玄音还礼。 贤妃指了指白衣美人，“这位是曦妃。” 白衣美人浅笑着见礼，“见过公主殿下。” “曦妃姐姐客气。”玄音继续还礼。 “这位是楚昭仪。”贤妃指着蓝衣美人。 “嫔妾见过公主殿下。”蓝衣美人神色恭敬，行礼的姿势也更标准。 毕竟她的位份较低，朝公主行礼本就应该，况且这位公主还是皇族唯一的金枝玉叶，她可不敢怠慢。 玄音依然还礼：“昭仪姐姐。” 楚昭仪有些讶异，这位公主看起来真是个好性子，自己一个小小的昭仪她原本根本不必放在眼里的，给柔妃、曦妃还礼还在情理之中，毕竟四妃的位份仅次于皇后，在目前皇后未立的情况下，四妃算是平起平坐，在后宫里也是身份最高的女子。 但一个小小的昭仪，公主其实可以完全把她忽略。 “这位是王美人。”贤妃指着紫衣美人，继续介绍，没去在意楚昭仪心里的想法。 紫衣美人恭敬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玄音淡笑：“美人姐姐不用多礼。” 眼前这些女子跟她其实都差不多大的年纪，最大的也不超过二十岁。 皇帝还年轻，他的妃子自然不可能有多老。 况且这些女子都是这一两年才进宫，依着规矩，十八岁就不能参加选秀了，所以最大的，所以这里面最大的，现在也就十八九岁吧。 同龄女子之间有话聊。 原本玄音以为后宫争宠，会有什么勾心斗角，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但此时看来，却显然跟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看着眼前这几个红白蓝紫的美人，玄音心里叹一声，皇兄真是好福气，当皇帝果然幸福，想要多少美人就要多少美人…… 玄音突然想到了南北朝时期大名鼎鼎的一个公主，刘楚玉。 第609章 公主嫁到8 心里微动，她想，自己若是跟皇兄提一提，让他赐几个俊美的公子哥给她，皇兄大概不会拒绝吧？ 只是不知这帝都权贵之家，有没有男子愿意成为她的面首？ 这般想着，玄音嘴角就勾起了一抹笑，如狐狸般狡诈。 “公主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开心？”贤妃好奇地看着玄音唇角的笑容。 玄音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抬眸四处看看，“各位姐姐刚才在干什么？” “我们在比拼才艺。”曦妃道，“我跟柔妃、王美人和楚昭仪一起比拼才艺，谁赢了谁今晚就可以侍寝。” 什么？ 玄音呆了呆，有些懵逼地看着她们：“以才艺来决定侍寝？” 这是谁定下的规矩？ “公主有所不知，这是皇上定下的规矩。”贤妃笑了笑，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圆桌，“我们去前面坐下说罢。” 玄音点头，好奇心一瞬间被勾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到前面旁，六人围着桌子坐下，也没分什么大小尊卑，众女子对这些似乎也无所谓。 “事情是这样的。”贤妃清了清喉咙，把皇上从去年选秀之后的规矩细细地给玄音讲解了一遍。 皇兄是个很懒的人，选了秀女也不经常去后宫走动，便是每晚翻牌子去后宫就寝都懒，所以就想出了这么个点子。 目前为止，后宫女子不多，除了贤妃、曦妃、柔妃和明妃四妃之外，有名分的就只有楚昭仪、琪嫔、王美人和李美人。 总共也就八个女子，今年刚入宫还没有名分的暂且不论。 这八个女子是第一第二批分明入宫的，皇帝在挑选秀女这方面要求很严苛，除了容貌之外，各方面才艺都筛选得极为严格，而且特别看重眼缘。 总的来说，就是打破了以往诸多规矩束缚，两次选秀才选了八个人，刚好凑成了一个吉利数字。 然后吧，皇上极为勤政爱民，平素十天半个月也懒得去后宫走一趟，女子们就算想争宠也没机会，皇上身边的内侍大总管也急啊。 皇上不去后宫，不宠幸妃嫔，后宫女子们如何能有孕，怎么有机会诞下皇上的子嗣？ 于是常安苦口婆心地在皇上面前劝说，要皇上以社稷为重，为皇室开枝散叶…… 再加上大臣们隔三差五地劝皇上广纳美人，充盈后宫……吧啦吧啦一大堆，皇上烦不胜烦，又不能把这些年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得力朝臣们拉出去打一顿。 所以就定下了这么个规矩。 规矩具体内容如下：以每月十五为限，前半月四妃侍寝，当然，皇上不是个沉迷于女色的人。 一般情况下，半个月里他大概也就是每隔一晚宣召一次，偶有例外。 当天皇上有兴趣，就给四妃下达一个任务，比方说，今天你们每人画一幅画呈到朕的案上，然后谁画得深得朕心，今晚就宣谁侍寝。 或者说，你们每人作一首诗递给朕瞧瞧，谁作的诗恰巧符合朕今天的心情，今晚就宣谁侍寝。 诸如此类的项目比赛，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第610章 公主嫁到9 而后半个月，是琪嫔、楚昭仪和两位美人，侍寝的标准也是一样的，皇上负责出题目，其他人负责应题。 出的题目其实没什么标准答案，也不完全说谁的好就一定选谁，大多都是看皇上的心情喜好而定。 不过后宫到底人比较少，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有的人恰巧碰上什么好日子来了，就不方便，应题的人就更少，万一有时候两个女子一起来好日子…… 皇上索性就取消了前半月后半月，八个人放在一起安排。 皇上有时候心血来潮，偶尔也会到后宫走走，把女子们召集在一起，听她们唱唱歌，弹弹琴，练练剑，有时会安排一次小型的武试，也就是射箭或者决斗什么的—— 作为一个皇帝，不得不说，他的想法挺清奇。 在射箭中拔得头筹的女子，也能为自己赢得一次侍寝的机会。 安静地听着贤妃解释了一大堆，玄音终于明白方才为什么她说，她们也都会武功了。 为了争宠，这真的是十八班武艺都得精通啊。 然后她又觉得，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皇兄居然是这么个奇葩？ 贤妃托着香腮，惆怅地叹了口气：“这两日我的好日子来了，就没参与她们的比试，前些日子侍寝……唉，也没能为皇上怀个一儿半女，心里觉得挺愧疚的。” 玄音嘴角一抽。 突然觉得后宫貌似也挺有趣。 “贤妃姐姐不必难过，以后机会多的是呢。”王美人善解人意地道，“贤妃姐姐多才多艺，皇上召姐姐侍寝的次数最多，说不定哪天就怀上了。” 贤妃懒洋洋地瞥了王美人一眼：“你懂个屁。” 王美人：“……”她那句话说错了？ 玄音：“……”妃子可以这么粗鲁的吗？ 皇兄选妃的标准还真是……与众不同。 “唉。”美人托着香腮叹了口气，眉眼多了股我见犹怜的气质，“本宫的确是侍寝次数最多的妃子，可一个月里总共侍寝那么八九次，其中有六七次都在陪皇上下棋，想来如何能不郁闷？” “啊？”柔妃一呆，下意识地接话，“贤妃姐姐也陪皇上下棋？” 也？ 贤妃眼神一亮，听出了柔妃的弦外之音：“莫非……” “唉。”柔妃忧愁，“妹妹一直以为自己姿色不足，让皇上下不了嘴呢，原来我们都一样。” “我也是我也是啊。”曦妃迫不及待地坦白从宽，“我这一个月里侍寝五次，有三次都是陪皇上下棋，还有一次给皇上整理奏折……贤妃姐姐，你说皇上是不是对女色没兴趣啊？” 玄音扶额。 其实曦妃的意思是想说，皇上是不是那方面不行啊？但是这话太伤皇帝尊严了，所以她不可能直言说出来。 “也不是。”贤妃摇了摇头，忽然压低了声音，“皇上其实很强，就是兴致不是很高……或者说，自制力比较强？” 虽说侍寝经常都没有真正落实，但他们体验过的那几次里，证明皇上的能力还是很强壮的。 第611章 公主驾到10 玄音很想清清喉咙，提醒一下她还在这里。 她们这样公然讨论皇上的性能力，是不是有点太大逆不道？ “公主殿下还在这里，各位姐姐这般公然讨论皇上的话题，是不是有点不合适？”楚昭仪小声提醒，“其实皇上只是不太沉迷女色，对于一国之君来说，这是好事。” 此言一出，其他美人纷纷静了一瞬，然后不约而同地瞅着玄音。 “没关系，你们继续讨论。”玄音笑了笑，一副很无害的表情，“我不会告诉皇兄的。” 美人们面面相觑。 不会告诉皇上？ 那也不太合适，她们方才的确有些失了分寸。 “方才贤妃姐姐说，八九次里有六七次都在陪皇兄下棋？”玄音眉头微皱，“所以也就是说，真正侍寝也就两次？” 贤妃回想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我那是比较夸张的说法，这个月里，我侍寝三次。” 玄音点了点头，看向曦妃：“曦妃姐姐也有三次吗？” 曦妃静静回想了一下，然后慢慢点头：“初三，初七……十六……好像也三次。” “我两次。”柔妃郁闷，“比你们少一次。” 楚昭仪道：“我侍寝一次。” “我也侍寝一次。”王美人道。 玄音挑眉：“你们报上来的，都是真正陪皇兄睡过的？” 众美人点头，完全不知害羞为何物。 于是玄音心里默算了一下，三，三，二，一，一。 后宫八个人，还有那三位没来的呢，就算每人一次，也有个三次了吧。 这样算下来也有十几次了……是谁说的皇兄不沉迷于女色？ 也亏得不耽于美色，要是耽于美色岂不是要夜夜春宵？ 玄音蹙眉：“其实我更想知道，你们的算数是跟谁学的？” 仅贤妃一人每个月就能有八九次侍寝的机会——当然是指下棋加陪睡，如此就占了一个月的几乎三分之一，其他人这个五六次，那个三四次的…… 所以，每隔一天出题一次召侍寝什么的，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美人们再次面面相觑。 玄音见她们如此反应，神情不由有些古怪。 刚才她还觉得奇怪，这些个美人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不像争宠争得头破血流的样子，也不像阴险毒辣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心机婊。 那母后怎么说她们争宠争得挺凶？ 原来她们争宠，是巴不得一个个整天贴在皇兄身边，联起手来把皇兄榨干…… 玄音突然间很想知道，平日里她们争宠都有些什么样的手段？ 是光明正大地竞争，还是…… 会不会暗中算计对手，或者万一有哪个女子有孕了，被其他人设计滑胎的情况？ 玄音并不会刻意去把谁往最坏方面去想，但她前世今生经历过的事情太多，打小身为公主，虽然父皇母后之间恩爱，后宫里没有那么多是是非非。 但她并不会因此就以为，所有皇帝的后宫都是干净的。 不过就目前得出的信息来看，应该还没什么太大的幺蛾子。 第612章 另类趣味 “公主殿下，要不要看看我们画的腊梅？”柔妃开口打破了沉寂，“皇上今天早上命人传旨说，听说梅花开得不错，他没时间过来赏梅，让我们每个人做一幅梅花图呈上去。” 玄音闻言，眉头轻拧。 她现在严重怀疑，没时间到后宫跟嫔妃相处，却以才艺决定侍寝人选……是否根本就是皇兄另类的趣味？ 如今天下安稳，四海升平，就算政务如何繁忙，也不至于跟后宫嫔妃赏个梅的时间都没有。 毕竟，到底是他是来赏梅耽搁的时间多一些？还是这些嫔妃们围在一起，作梅花图需要花费的时间更多一些？ 心里虽这样想着，当几位美人拿来了各自的画作，玄音还是认真地看了。 讲真，几位美人的画功都是不错的，画出来的梅花别有一番清冽意境，不管是白梅还是红梅，都挑不出什么瑕疵。 怪不得她们会说，看谁的作品能入得了皇兄的眼，或者更能贴近皇兄的心情。 看来皇兄要选谁侍寝完全是凭自己的心意决定，这跟翻牌子应该也没什么区别吧。 不过就算是翻牌子，皇上心里应该也有杆秤，否则不可能在侍寝的次数上把握的这么恰到好处。 四妃的位份高些，侍寝的次数就跟着多些，虽有一次半次的差别，但不排除有意外状况。 而且皇兄很懂得如何跟后宫嫔妃相处。 就算不直接“睡”，能宣她们到自己的寝宫里下一盘棋，或者让她们帮忙整理一下奏折，偶尔做首诗什么的…… 对这些嫔妃们来说，心里应该也是很舒服的，因为他们可以从皇上身上感受到对她们的重视和尊重。 真的，下棋这种消遣的活动比直接脱衣睡觉更能打动人心，在下棋的过程中，彼此敞开心扉聊一聊，像寻常百姓家的夫妻一样，再加上皇兄的颜值那么高，身份贵重，气度不凡，哪个女子不心动？ 如果后宫的女子们都是真心爱着皇兄…… 或者说，哪怕还没到那个地步，只是简单的喜欢，他们大概也不会做出让皇兄不欢喜的事情。 女子的心其实都是柔软的，有几个人生来就阴险毒辣？ 阴险毒辣的人都是被环境逼出来的。 如果她们活得充实自在，没有被人迫害，每天被人打压算计，谁又会愿意去迫害别人？ “我觉得，各位姐姐画的都特别好。”玄音一幅幅细细看完，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也说不出哪一幅画的最好，反正我都喜欢，各位姐姐的画功简直让人不得不佩服。” 顿了顿，“当然最主要还是皇兄喜欢才行，不过我觉得皇兄每天面对这些不分轩轾的作品，应该也挺难抉择的。” “公主殿下过奖了。”楚昭仪谦逊的笑了笑，“我画功拙劣，可不敢跟柔妃姐姐、曦妃姐姐相提并论。” 贤妃道：“昭仪妹妹最大的长处是弹得一手好琴，每次皇上听她弹琴，都听得如痴如醉，赞不绝口。” 第613章 注意矜持 楚昭仪被这么一夸奖，顿时有些害羞：“贤妃姐姐过奖了，是皇上抬爱，妾身哪有那么好？” 玄音悠悠挑眉。 好吧，如果不是她们演技太好，那么以她目前看到的状况来说，后宫还真的算是一片祥和。 皇兄手段不错。 “我要去御书房了。”她站起身，“各位姐姐需要我帮忙把这些画作带去给皇兄？” “那就麻烦公主殿下。”贤妃说着，让她们把各自的画作都收拾好，整齐地交给玄音，“我们继续赏梅。” 玄音带着嫔妃们精心画好的梅花图，闲庭信步般往御书房而去。 御书房里现在也同样是一片祥和。 年轻的皇帝陛下坐在龙案后喝茶——妹婿亲手倒的茶，神色沉冷，脸上还有余怒未消。 不过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帝沧澜嘴角又破裂了，眼角淤青，一张矜贵俊美的盛世美颜此时再也没有丝毫矜贵可言。 玄音走进御书房，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这就结束了？” 帝沧澜嘴角一抽：“爱妃，你这是希望皇兄直接把为夫打死？” “没有，你误会了。”玄音淡定地摇头，把几幅画作放到龙案上，“我的意思是皇兄太粗鲁了，打人不打脸的道理都不懂。” “那是因为身上已经无处下手了。”帝沧澜说着，哀怨地看了玄音一眼，“爱妃一点都不心疼我。” 玄音转头，走到他身边，直接伸手就要解开他的衣服检查。 帝沧澜伸手抓住她的手，疼得倒抽一口气，“爱妃，晚上再脱，这会儿还有外人在，注意矜持。” 注意矜持？ 玄音嗤笑：“你也知道什么叫矜持？” “当然。”帝沧澜朝她眨了眨眼，“为夫只会在爱妃一个人面前不矜持，其他时候还是很矜持的。” 年轻帝王冷眼看着两人肆无忌惮地秀恩爱，端着茶盏的手忍不住攥紧了些，心里暗道，刚才下手还是太轻了。 “雪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凤倾宇皱眉，“后宫的女子们不合你的口味？” “她们是皇兄的妃子，干什么需要合我的口味？”玄音走到案前，有些奇怪地道，“不过我觉得她们还不错，挺有趣的，跟皇兄的性子很般配。” 凤倾宇眉梢轻挑：“挺有趣的？” “是啊，挺有趣的。”玄音点头，“皇兄不这样觉得吗？” 难得见到一团和气的后宫，而且还是妃子们联手争宠……嗯，这么说似乎也不对，但至少表面上看来，争宠也挺光明正大的。 就像江湖上打擂台一样，谁赢谁上，其他人别不服。 “皇兄艳福不浅。”玄音说道，“妹妹挺羡慕的，如果我身边也有这么多美男，每天变着花样来争宠，哄我开心，我——” “爱妃在说什么呢？”帝沧澜从身后搂着玄音的腰，说话间，灼热的鼻息喷在她耳边，“为夫不能满足你吗？” “妹夫，这里是御书房。”凤倾宇冷冷开口，“克制一下你的行为。” 第614章 左右二相1 帝沧澜默默瞅了大舅哥一眼。 若是在两年前，他完全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但是现在……好吧，就算人家兄妹二人现在联合起来欺负他，他也得受着。 谁让他娶走了人家唯一的宝贝妹妹呢？ “雪儿刚才说什么？”凤倾宇看向妹妹时，立即就换了一副口吻，笑眯眯地开口，“你的意思是，也想要左拥右抱，美男环绕？” 玄音点头，很无耻地借用了古代公主的名言：“我们兄妹二人乃是一奶同胞，凭什么皇兄能有三宫六院，而我却不可以？” 帝沧澜脸色黑了黑，心里默默道了一句：因为爱妃你不是刘楚玉。 不过很显然，凤倾宇并不知道刘楚玉是谁。 闻言，居然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此言有理。” 有理个屁。 帝沧澜腹诽，随即转念一想，算了，反正爱妃也不过是随口说说，大概是刚才在后宫看了那些美人，心里有些不平衡罢了。 她要是真有这般想法…… 哼，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 看哪个不拍死的家伙敢肖想他家爱妃。 可怜此时的战王大人还完全不知道，帝都真有两个不怕死的家伙打小就肖想着皇族小公主，已经肖想好多年了。 公主殿下回宫的消息虽说没有大张旗鼓地宣扬，然宫里的消息传得跟快，况且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 所以不到半天功夫，消息就传到了宫外。 午膳时分，常安大总管禀报：“皇上，左右二相求见。” 左相云慕君，右相宫茗轩。 云家和宫家是凤氏皇族世袭的左右丞相，君王左膀右臂，这一代的左右二相跟他们的父辈一样，文武双全，人中龙凤，皆是俊逸非凡的青年才俊。 凤倾宇道：“传。” “遵旨。”常安出去传旨。 不大一会儿，两个身姿挺拔仪表不凡的男子走了进来，恭敬地行礼请安。 凤倾宇道了声平身。 两人站起身，转头看着正在用膳的三人。 年轻帝王凤倾宇，姿容绝顶漂亮两年未见的小公主凤雪绡，嗯，还有一个没见过的男子，看起来气度不凡，就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影响美观。 两人很快移开视线，不想去知道此人是谁，反正不可能是小公主的驸马。 “公主殿下好狠的心，一走就是两年，臣在家中独守空房，简直是等你等得望眼欲穿。”宫茗轩惆怅地叹了口气，“公主殿下此番回来，不会再走了吧？” 玄音嘴角一抽，这个戏精是谁？ 哦想起来了，前任右相宫无邪的儿子宫茗轩，小时候曾跟云慕君一起争抢着想成为她的驸马，可惜最后谁也没成功。 “臣为公主殿下守身如玉至今，日思夜想，时刻盼望着殿下能早日归来。”云慕君温润地笑了笑，“两年过去，相思日漫长难熬，总算让臣盼来了公主。” 帝沧澜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忍着把两个二货扔出去的冲动。 这是哪里来的蠢货？ 就这样的智商，也能成为位高权重的丞相？ 第615章 左右二相2 玄音握着筷子，不疾不徐地抬眼，看着眼前两个器宇轩昂的男子。 “谢谢你们如此挂念于我。”她道，“本宫真有点受宠若惊。” “公主殿下今年十八岁了吧。”宫茗轩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虽然公主身份尊贵，不愁驸马，可十八岁也不小了，公主殿下是不是该考虑选驸马了？” “臣觉得茗轩说的很对，公主的确应该考虑考虑驸马的问题的了。”云慕君附议，“臣和茗轩的年纪都已经不小，帝都其他世家公子如臣和茗轩这把大的年纪，都已经儿女遍地跑了。” 玄音没梢轻挑，她的儿子也已经满地跑了。 优雅地吃了口燕窝，她抬眸看着二人，笑眯眯地道：“两位丞相要不要坐下来，一起用个午膳？” “臣正有此意，谢公主殿下。” 宫茗轩说着，看了看席上的座位。 凤倾宇坐在主位，公主殿下坐在他左边第一个位置，那个不知名姓的男人坐在公主隔壁…… “这位公子，麻烦你让让可以吗？”宫茗轩自认为态度还算温文有礼，“对面的位置随你挑。” 帝沧澜：哪里来的智障？滚远一点。 云慕君施施然走到对面，在皇帝陛下右边的第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对面是公主，刚好他一抬头就能看向意中人。 宫茗轩见绝佳位置让云慕君占了，眉头微皱，不满地瞪了一眼那个跟哑巴似的男人，只得暂时走到对面坐下。 公主殿下刚回来，他决定暂时忍耐。 但是他的忍耐，注定维持不了太久。 “来，给你们介绍一下。”玄音放下筷子，抬手指了指身边的帝沧澜，“这是本宫的驸马，如假包换，我们已经有了一个满地跑的孩子。” 什么？！ 宫茗轩大叫：“这不可能！公主殿下在逗我笑呢。” “没空逗你。”玄音道，“我们已经成过亲了。” “这不可能。”云慕君温润浅笑，“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公主身份尊贵，不需要媒妁之言，可父母之命却是必要的。” 顿了顿，他语气不疾不徐地道：“公主殿下不声不响的就把自己嫁出去了，置太上皇和皇太后于何地？所以臣并不相信公主殿下这番说辞。” 宫茗轩连连点头：“没错，公主殿下可以说这是你的情郎，我们还可以相信三分，但说是驸马就有拿我们当傻子看了。” 你们以为自己不是傻子吗？ 帝沧澜嗤笑。 “我们确实已经成过亲，拜过天地。”玄音道，“只是这其中发生的事情有点曲折，所以……” “臣不信。”云慕君道，“如果公主殿下执意说自己已经成了亲，那么臣愿意向这位驸马挑战。” 宫茗轩闻言，目光有些戏谑地盯着对面男人脸上的青青肿肿，“驸马大人这张脸生得真好看，是跟人玩摔跤玩输了？” 凤倾宇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地帝沧澜脸上，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坐山观虎斗，看热闹比较有趣。 第616章 左右二相3 帝沧澜抬眸看向对面二人，语气漫不经心的道：“雪儿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们谁也别肖想。” 这句话对此时的左右二相来说，无异于挑衅。 而且是一种专属于男人之间的挑衅。 宫茗轩冷笑：“你说你成亲就成亲了？你说名媒正娶就明媒正娶了？我们没有亲眼看到，谁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茗轩说得没错。”左右二相现在是站在同一阵线上，所以左相大人缓缓开口，目光看向对面的玄音，“公主殿下自小学武，武功很强，肯定不希望找一个比自己弱的驸马吧？” 玄音道：“本宫的驸马很强大。” “可是臣并不相信。”云慕君道，“臣想向驸马提出挑战，以确定公主说的是实话，以及……就算公主和驸马的确已经成亲了，臣也想输得心服口服。” 顿了一下，“臣必须确定，这个男人的确有保护公主的实力，而不是缩在公主的臂弯下，让公主来保护他。” 这算是比较有君子风度的一种说法了，虽然这种君子风度本身就建立在一种蛮不讲理的态度之上。 但是帝沧澜并不在意。 在爱妃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为了维护自己和爱妃的尊严，随手教训两个不自量力的兔崽子，他觉得完全不是问题。 在大舅哥面前需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面对这两个敢肖想自己爱妃的男人，他觉得完全不需要手软。 所以，他淡淡一笑：“你们想要如何挑战？” “自然是进行一场男人间的比试。”宫茗轩说着，转头看向主位上的皇帝陛下，“皇上，臣请求借用一下校场。” “你们要在校场上比试？”凤倾宇挑眉，“还是好好想想清楚，输了的人会很难看。” “想要做公主殿下的驸马，不付出一点怎么能行？”宫茗轩笑了笑，“若是有人担心难看，就现在自己站出来认输，然后把公主殿下让出来。” 凤倾宇意味不明地笑道：“如果你们坚持的话，朕自然同意。” 虽然妹夫在他面前打不还口，但他完全是因为心虚，可不是无能或者不敢还手。 凤倾宇并没有忘记，两年前这个男人在皇宫里悄无声息地把他的妹妹带走，连父皇和母后都拦不住，他又岂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在校场上比试，左右二相得先做好丢脸的心理准备。 凤倾宇说完，转头看向玄音，“雪儿，你觉得呢？” 玄音无所谓地耸耸肩，“可以呀，如果左右二相能打败本宫的驸马，本宫就把他们一起收了。” 此言一出，左右二相一呆。 一起收了？ 公主殿下这是想左拥右抱的意思？ 帝沧澜脸色黑了黑，心里发了狠，爱妃居然想多收两个美男，做梦比较快。 就这么两个弱不禁风的男人，他都不用去校场就能让他趴下，再也起不来。 午膳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结束。 “本驸马可以给你们留几分颜面。”帝沧澜道，伸手指了指外面，“就在外面解决，如何？” 第617章 后宫美人1 云慕君和宫茗轩对视了一眼。 两人点头同意。 方才说去校场其实不过随口一说，又不是千军万马的对阵，也不用比试什么骑马箭术，所以选择哪里比试都不要紧。 只要他们能在武功上胜过这个男人…… 目光从对方青肿的脸上掠过，宫茗轩心头呵呵一笑。 也不知是谁下这么狠的手？ 如果他真的跟公主成过亲了，那下手的人大概只有皇上……宫茗轩眉头微皱，如果真是皇上动的手，那么他不还手也是正常的。 所以，这应该并不能证明对方手无缚鸡之力？ 凤倾宇转身回了御书房，淡淡丢下一句话：“你们先比着，比完了来御书房一趟，朕刚好有事要让你们去做。” 左右二相躬身遵旨。 帝沧澜沉默地皱眉，大舅哥这话什么意思？ 让他下手轻点，好让左右二相还能站得起来，然后去御书房找他？ 他还准备大显身手，让不自量力敢肖想他爱妃的两个男人好好吃点苦头，最好半个月爬不起来才好。 “皇兄，我跟你一起走。”玄音喊了一声，然后转头朝三人道，“你们好好比试，不必顾忌我，该怎么打怎么打，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转身追上前面的凤倾宇，兄妹二人一道往御书房而去。 “皇兄，你的后宫好像有点不一样。”玄音想到方才自己带过来的几幅图，“你宣召嫔妃侍寝的方式，不觉得有点奇葩？” 凤倾宇负手慢行，闻言淡笑：“哪里奇葩？” 玄音微默，似乎此时才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君临天下的气质——虽然还年轻，可皇兄其实已经做了很多年皇帝。 当初因为父皇和母后身上经历了一些事情，导致皇兄早早就登基为帝，这么多年下来，从小小的幼年天子一步步走到今天。 不得不说，虽然小时候辛苦了些，可经过这些年沉淀，皇兄身上流露出来的帝王威仪很浓厚，让人想忽视都难。 以至于玄音不由想着，父皇和母后二人恩爱异常，父皇为帝期间从未选过任何一个女子入宫，直到现在都只有母后一人。 所以这一代的皇室只有皇兄和她兄妹两个人。 如果皇帝也如父皇那般专情于一个女子，皇族子嗣将越发单薄，这于江山社稷不利…… 轻轻吐出一口气，玄音开口：“这些年皇兄辛苦吗？” “不辛苦，习惯了。”凤倾宇淡笑，“父皇母后虽然不常在宫里，但他们给朕留下的势力、人脉和朝廷重臣都是朝堂巨大的财富，朕这个皇帝当得其实很轻松。” 只要做到勤政爱民，做到亲贤臣，用能人，偌大江山治理起来也没那么难。 “皇兄后宫里的美人们挺可爱的。”玄音道，“皇兄怎么会想出如此争宠的方法？” 说话间，两人已走进御书房。 常安关上房门，尽责地守在门外。 凤倾宇在龙案后坐下，玄音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了，然后听到她皇兄说：“她们有了事情做，才不会觉得无聊。” 第618章 后宫美人2 凤倾宇抬手执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示意玄音。 玄音起身，从他手里把茶壶接过来，自己取了茶盏倒了一杯，然后端着茶盏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朕不能学着父皇专情，专情的帝王太多，对皇朝来说不是好事。”凤倾宇啜了口茶，淡淡道，“不过朕也并想当一个滥情的帝王，朝政繁忙，朕也没那么多心思去处理后宫琐事。” “若皇兄立了皇后，后宫之事自有皇后打理。”玄音道，“皇兄为何不立后？” 凤倾宇笑了笑：“为什么要立后？” 玄音挑眉。 “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人太多，需要一个主持大局的人，所以有了皇后。”凤倾宇道，“朕的后宫不需要太多女子，有没有皇后都无所谓。” 顿了一下，“以后若是有了子嗣，四妃之子皆有资格继承皇位，朕可以从中挑选优秀的儿子好好培养。如果提前立了皇后，那么皇后生下的孩子就是正经嫡子，其他皇子都得靠边站。” 玄音微默，须臾，她淡淡道：“皇族并没有规定，必须是皇后之子才能继承皇位。” “雪儿。”凤倾宇放松了身子，倚着龙椅而坐，“离开皇宫两年，你的想法怎么越来越天真了？是被那个帝尧带傻了吧？” 玄音：“……” “眼下这样挺好。”凤倾宇道，“朕经常找些事情给她们做做，她们就没时间勾心斗角，朕还乐得耳根子清净。” 朝政已经够繁忙了，他可不想时不时听到后宫闹出什么幺蛾子。 玄音沉默地喝茶，心头若有所思。 凤倾宇也没再说话，而是拿起了那四幅梅花图看了看。 御书房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凤倾宇一张纸看过，然后随手放在一旁：“雪儿觉得她们才艺如何？” 玄音抬头，目光落在那四幅梅花图上，淡淡笑道：“看起来还是不错的，都是才女。” “选秀进宫的女子本就是按才女标准选的，自然个个都是才女。” “应该不止吧。”玄音挑了个眉，“皇兄选秀的标准，应该是十八班武艺皆精才行。” 凤倾宇嘴角微抽，却也没有否认。 “皇兄以后不再选秀了？” “宫里目前有名分的女子八人，今年秋天刚进宫的四人还没封号。”凤倾宇道，“算起来也是三妻四妾还翻一番了，没有再选秀的必要。” 玄音点了点头：“人少有人少的好处。” 比如说，如果后宫有人不安分，想要算计别人，就很容易能查得出来，因此很多人做起事来就会多了很多顾忌。 如果安分守己就能享受荣华，不会因为失宠被打入冷宫，那么谁又想费心算计？ 只是不管怎么说，到底是皇家，眼下的风平浪静不代表以后的风平浪静。 等以后嫔妃们怀了身孕，有了孩子…… 算了，玄音摇了摇头。 想那么多做什么？ 皇兄心里大概早有了一番考虑，她这番回来也不会在这里住上太久，操心也是瞎操心，压根没什么意义。 第619章 碾压情敌1 这般想着，她没再谈及后宫的事情，轻松地转移了话题。 凤倾宇食指抵着下颔，若有所思地看着玄音：“雪儿，你这两年变化其实挺大的，若非这容貌一样，那个男人也是之前我见过的，再加上你对皇宫这么熟悉，我倒是要以为你是不是别人易容伪装的了。” 玄音一愣，随即心里叹息，果然不愧为皇兄。 跟父皇母后一样，感官如此敏锐，都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虽然她已经极力恢复了以前属于凤雪绡的本性，但历经两世，性情和说话习惯早已跟以前不一样。 一时之间想要完全恢复，又怎么可能？ 为避免刻意模仿反而弄巧成拙，她根本就是尽量本色出演，让皇兄以为她性情有了些变化，或许反倒会好些。 “人都是会变的。”玄音从容一笑，“况且在外面时间长了，见识多了，加上成过亲有了孩子，总不能还像以前那样。” 凤倾宇皱眉：“你真有了孩子？” “皇兄难不成以为我在骗你？”玄音挑眉，“刚才帝尧没跟你说？” 凤倾宇淡定地哦了一声：“朕刚才只忙着揍人了，没时间跟他聊天。” 玄音：“……” 感觉这趟带着帝沧澜回来，就是专门来当沙包扛揍的。 御书房的门被推开。 常大总管走进来，低眉垂眼，恭敬地禀报：“两位丞相大人来了。” “让他们进来。”凤倾宇道。 常安应了一声，低眉垂眼地退了出去。 玄音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可疑，然后等看到走进来的左右两位丞相之后，她大概明白常安的表情为何那么奇怪了。 英俊潇洒器宇轩昂堪称青年才俊之中典范的两位丞相，就这么点时间里，已经变成了两只猪头。 鼻青脸肿比帝沧澜还厉害，眼角淤青，嘴角破裂，脸上几乎看不出一点没受伤的地方…… 玄音嘴角剧烈一抽。 这也亏得刚才吃饭的时候见了他们一次，还能通过他们身上所穿着的衣服辨认出他们的身份，否则这会儿连五官都辨不清，谁认识他们是谁？ 玄音端着茶盏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 身姿挺拔如松的帝沧澜跨进门槛，淡淡地道了一句：“两个弱不经风的书生，也敢不自量力地跟本君挑战？本君是看在皇兄的面子上，才留你们一口气，让你们给皇兄办事，否则这会儿直接把你们丢到郊外喂野狼。” 凤倾宇目光落在眼前两人身上，对帝沧澜的话不置可否，只是看着自己两位肱骨大臣，悠悠挑眉：“感觉如何？” 云慕君忧伤地叹了口气，站在一旁不说话，觉得今天丢人丢大发了。 宫茗轩龇牙咧嘴地倒抽着凉气：“他……简直不是人。” 还真让你说对了。 玄音腹诽，帝沧澜还真不是人，人家是堂堂修罗王。 你个小小凡人来挑战，妹婿不敢打皇兄，打你们两位丞相那不是动动小手指的事儿。 别说两个，就是千军万马过来，战王大人都不带皱一下眉头的。 第620章 碾压情敌2 “爱妃。”帝沧澜走到玄音身边坐下，“为夫表现得还不错吧？” 此言一出，御书房里登时安静。 皇帝陛下兼看不出容貌的左右二相齐齐转头，看向无耻至极开始卖乖的某人，忍不住手心痒痒，很有一股把他丢出去的冲动。 然而这个想法目前来说，也只能是在心里想想。 “别贫了。”玄音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坐下。” 帝沧澜撇了撇嘴，捧着爱妃的脸，在三双眼睛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吧唧一口亲在了玄音的脸上。 “爱妃就算要左拥右抱，也得找个像样儿点的，男人没有个男人的样子，除了嘴上叫嚣之外，一无是处……”帝沧澜得了便宜还不算，不把某两个不安好心的人贬得一无是处都不罢休，“爱妃要是真选了他们，那一定是眼瞎。” 宫茗轩：“……” 云慕君：“……” “妹夫。”凤倾宇漫不经心地开口，“朕承认你很厉害，不过你现在已经证明了你的实力，是否可以消停一会儿了？需要朕也跟你较量一下，让你得到更多的心里平衡？” 帝沧澜顿时住了口。 转头看着皇帝陛下微凉的眼神，他撇了撇嘴，在爱妃身边坐下，顺势不忘再偷一个香吻。 玄音简直要无语了。 站起身，她道：“皇兄，你们先讨论正事，我带着这位先撤。” 帝沧澜不发一语地起身，完全没有要继续逗留下去的欲望——笑话，他家爱妃都要奏了，他还留下来看两只猪头秀他们那少得可怜的智商？ 凤倾宇点头：“出去逛逛吧，累了就回你以前的宫殿休息。你的寝殿一直给你留着，打扫得很干净。” 玄音点头。 夫妻二人离开了御书房，在宫里随意逛了逛，帝沧澜道：“爱妃没有生气吧？” “生气？”玄音讶异，“为什么？” “我揍了你以前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 好酸的语气。 玄音淡笑：“我若是生气了，你打算怎么办？” 帝沧澜瞧着她的神色便知道她根本没生气，闻言，轻松笑道：“皇宫里不是有浣衣局吗？爱妃若是生气了，为夫大不了再跪一跪搓衣板罢了。” 说得还真是轻松。 玄音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都已经把他们揍成猪头了，就算吃一缸子醋，这会儿也该痛快了，语气还那么酸干嘛？” “我把他们揍成猪头，也是他们自己先挑衅我的，跟我吃不吃醋没什么关系。”帝沧澜道，“况且这也改变不了，他们跟爱妃是青梅竹马的事实。” 青梅竹马…… 玄音幽幽叹了口气：“都是两辈子的事情了，谁还记得什么青梅竹马？” 帝沧澜神色微变，薄唇顿时抿紧。 “爱妃。”他伸手搂着她的腰，低头看着她，“对不起。” 玄音抬眸，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帝沧澜心里愧疚越深，以为又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爱妃，为夫知错了。” “本来还以为能收两个美男在身边的，结果……”玄音惆怅，“美男变成了猪头，我还怎么下得去嘴？” 第621章 就地正法1 帝沧澜：“……” 果然还是揍得轻了，他应该直接把那两个丞相揍得腿断手断，让他们躺在床上一个月起不来才好。 “爱妃。”他委屈地瞅着玄音，“为夫这么好看，这么温柔体贴，有这么强大，还不能让爱妃满足吗？” “但是你就算如何温柔体贴，如何强大，如何好看……也只是一个人啊。”玄音撇嘴，“本公主本来也可以三夫四君的。” 帝沧澜：“……” 好想杀人怎么办？ “为夫觉得爱妃是吃饱了撑的，太闲了，所以才有空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帝沧澜冷冷说完，直接一把将玄音打横抱起。 足尖一点，整个人瞬间掠了出去，往熟悉的方向而去。 别以为他不知道爱妃以前住在什么地方，哼。 “帝沧澜，你干什么？”玄音拍打着他的肩膀，“放我下来！” 帝沧澜会放她才有鬼。 他决定让爱妃在床上躺个三天下不来，才没空想东想西。 转眼到了爱妃以前住的寝殿，打扫宫苑的宫女们只觉眼前人影一闪，还以为眼花，然后就听到一个女子不断高喊的声音：“帝沧澜，你放我下来！我要告诉皇兄——” 宫女：“……” 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擅闯公主寝宫？ 反应过来的宫女们匆匆往殿里冲去，然而随着砰的一声，殿门在眼前重重关起，差点被碰断了鼻梁的宫女们被拦在殿门外。 “公主和驸马在里面，任何人不许进来打扰！” 公主和驸马？ 宫女们齐齐一凛，随即面面相觑，公主和驸马已经回来了？ 啊不对，是公主已经回来了，顺便还带回了一个驸马？ 可靠吗？ “要……要不要告诉皇上？”一个小宫女颤颤巍巍地问道，“万一……万一是有人冒充公主怎么办？” 他们两个小小的宫女，可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万一是盗窃贼……或者是刺客…… “禀报常大总管一声吧。”另外一个宫女思索片刻后，当机立断，“你留在这儿，我去禀报。” “好，那你要快点，我怕一个人顶不住……” 另一个宫女点头，转头快速往殿外跑去。 迫不及待要把爱妃就地正法的战王大人，可没空理会外面两个小宫女的想法。 衣衫一件件抛落床下，伴随着一声声抗议：“帝、帝沧澜……你给我滚远一点！” “爱妃，为夫最近大概是没有满足爱妃，以至于爱妃还有空去想左拥右抱，美男在怀……”帝沧澜俯首吻了吻她的眼睑，“为夫觉得自己很失职，现在就来补偿爱妃……” “帝沧澜，你胆大包天想造反是不是？快点放开我！”玄音声音冷冷，听得出其中几分怒意，但是因为衣衫已经被解开，情欲被撩拨起来，而着实少了几分气势，“我……我告诉你，帝沧澜，你最好……啊，你给我……唔！” 一阵阵愤怒的怒吼逐渐变了味，随着男人重重的一顶，女子的怒气一句句破碎不成调，“你……嗯……” 第622章 就地正法2 这场一场云雨持续了很久很久。 久到某位公主殿下喊得嗓音嘶哑，某位战王大人发了狠一般，把爱妃折磨得一个劲的怒吼——虽然怒吼的声音已经没有任何威力可言。 至于被折磨得求饶……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公主殿下这般硬气的人，怎么可能在床上求饶？ 宫女去禀报常大总管，得到的回应是，去了公主殿的两人的确是公主殿下和驸马。 然后常总管还特地嘱咐了一句，如果公主和驸马有什么吩咐，就小心伺候着。若没有命令，那么千万别去殿中打扰公主夫妻二人。 宫女从惊愕回神，遵从常总管的指示返回公主寝宫，却只是小心谨慎地逗留在殿外，没敢进去打扰公主和驸马培养感情。 公主寝殿里，呻吟声和怒骂声一波比一波低，一波比一波嘶哑，随着时间流逝，某位发了狠的大魔王一次比一次用力的冲撞，快感一波波袭来，怒骂和呻吟声渐渐破碎不成调，最终只剩下低低的，无法克制的喘息…… 太阳落山，黑幕降临。 欢愉却还在继续。 直到夜深人静，临近子时，彻底重振了一回夫纲的战王大人才终于在一波高潮之后，仿佛消了浑身的火一般，放过已经连叫都叫不出声的玄音。 浑身舒爽地躺在一旁，帝沧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偏头看着眼神虚无满脸疲惫的玄音，笑了笑：“爱妃，为夫是不是一个人就能抵得上三宫六院？” 玄音已经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神没有焦距的瞥了他一眼，早已叫到嘶哑的喉咙里发出一句沙哑的“禽兽”二字，然后就闭眼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到日晒三竿，两个宫女在外面守了一夜，却没听到公主和驸马传出任何命令。 天亮的时候，其中一个宫女不放心，又蹬蹬跑去问常总管。 常总管一听这个情况，心里也有些不安，连忙去禀报了皇帝陛下。 “无妨。”皇帝陛下云淡风轻般说道，“公主和驸马昨晚是因为太累了，可能睡晚点才会起，让她们小心守着便是。” 常总管传达了皇帝的旨意，小宫女得了指示，终于放下心，蹬蹬蹬跑回了寝宫。 然后又安静地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太阳高照，寝殿内依然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两个小宫女又不淡定了，面面相觑之后，其中一人猜测：“公主殿下不会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吧？” 毕竟小公主从小到大就有点离经叛道，每次离开皇宫都是让人措手不及的。 两年前公主殿下也是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消失在了寝宫，服侍她的宫女久久不见主子回寝宫，才知道小公主已经离开了帝都。 说不定这次也…… “不知道，要不要进去看看？”另外一个宫女皱了皱眉，谨慎的问道，“可万一公主还在睡，我们岂不是冲撞了公主？” “是的也是。” 那就再等等吧，公主殿下要是午膳的时候还不出来，她们就再去禀报常总管。 第623章 就地正法3 此时的寝殿之内，睡了长长一觉的玄音睁开眼，喉咙干涩微疼。 她试着清了清喉咙，想发出一点声音，然而声带像是有点拉破的感觉，发出的声音如破锣般嘶哑难听。 “爱妃。”一阵脚步声响起，帝沧澜端着水走过来，“喝点水，为夫抱你去沐浴。” 玄音转头看来他一眼，没挣扎，也没拒绝，甚至没有开口怒骂他一句—— 当然此时就算她想骂人，嗓子也不太给力，与其自找罪受，不如安静地歇一会儿。 喝了水，帝沧澜抱着玄音直接进了内殿浴池。 水温恰到好处，水面上漂浮着各色各样的花瓣，香味弥散，沁人心脾。 帝沧澜殷勤地伺候爱妃沐浴，言行举止温柔体贴，再也没有了昨天晚上的狠劲。 玄音靠在池壁上，不说话，只沉默的任由他伺候。 “爱妃，现在感觉如何？”帝沧澜小心翼翼地问道，眼底流露出灼灼的光芒，“睡了足足五个时辰，精神应该已经恢复了吧？” 玄音皱眉，盯着他眼底不怀好意的精光，“你……你还想干什么？” 嗓音哑得已经不像她的声音了。 帝沧澜啄了一下她的唇瓣，心疼地道：“爱妃嗓子都叫哑了。” 玄音冷冷瞪了他一眼：“衣冠禽兽。” 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他……她嗓子怎么会哑？ “爱妃还想娶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吗？”帝沧澜委屈地道，“为夫昨晚已经满足爱妃了。” 玄音闻言，气不打一处来。 抬手伸向他腰间，直接掐上他腰上一块肉，狠狠的拧了一下。 帝沧澜倒抽一口冷气：“爱妃，疼……疼，爱妃轻点，轻点……” 玄音冷笑：“这会儿你知道让我轻点了？昨晚上你不是挺霸气的吗？这会儿怎么了？怂了？” “爱妃……爱妃我错了……”帝沧澜小心翼翼地握着她拧在他腰间的手，“爱妃，为夫昨晚上不是吃醋了吗？” “吃醋？”玄音冷冷道，“你吃醋，我还吃炸药了呢，待会自己去拿块搓衣板，跪上十二时辰再起来。” “十二时辰？”帝沧澜惊叫，“一天一夜啊……” “怎么？”玄音眯眼，“嫌时间太短？那就两天两夜。” “不不不……”帝沧澜连忙答应下来，“十二时辰就十二时辰，一点也不短，我觉得挺好的，挺好的……” “怂包，衣冠禽兽。”玄音冷哼一声，又狠狠地拧了他腰间嫩肉一下，“半个月之内，不准碰我。” “半个月？”帝沧澜有一次惊叫，“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爱妃你别得寸进尺——” “嗯？”玄音危险眯眸。 战王大人顿时焉了：“爱妃，好爱妃，半个月太久了……” “那就一个月吧。”玄音云淡风轻般说道，“刚好修身养性一下。” 又让他修身养性？ “爱妃都要左拥右抱美男在怀了，凭什么让为夫修身养性？”帝沧澜抗议，“这不公平。” 玄音冷笑：“想要公平？好啊，那我们就一起修身养性，一年之内别碰我。” 第624章 就地正法4 帝沧澜瞬间呆住。 过了良久，他才道：“爱妃，我是个正常男人……” “我也是个正常女人。”玄音悠悠接口，“我能修身养性，守身如玉，你为什么不能？” “这……”战王大人语塞了一下，“男人跟女人能一样吗？” “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为什么不一样？”玄音挑眉，随即冷笑，“哦对，男人跟女人确实不一样。男人可以对女人怕王硬上弓，而女人力气小，就算不愿意也只能被强，是吧？” 帝沧澜：“……” 虽然嗓音还有些嘶哑难受，但身体上算是恢复了一些精神，加上泡了个温水浴，此时身体倒没什么特别的不适——只除了某些地方，还有一些说不出的酸软。 但即便如何舒适，也抵消不了某人对她作出的禽兽行为。 “爱妃……” “别再认错了。”玄音抬手阻止了他的话，“我不想再听那些千篇一律认错的话，此时也着实没什么兴趣跟你贫嘴，赶紧洗好了穿衣上去，跪搓衣板去。” 最主要的是她嗓子不舒服，所以更不想说太多的话，让他跪上十二时辰，自己耳根子还能清静一些，也可以少浪费一些唇舌。 战王大人见爱妃神色认真，完全不想跟他开玩笑的模样，顿时垮下了脸，却也只得认命地照做。 把爱妃身子洗干净，从浴池里报出来擦干，且亲自伺候她穿好衣服。 然后，战王大人道：“爱妃再去寝宫休息一会儿吧。” 玄音挑眉：“我去不去休息，你也要管？” 帝沧澜连忙摇头：“为夫就是担心爱妃没有休息好，想让爱妃再好好睡一觉。” “这话大概只有你自己相信。”玄音冷笑，唇角的笑容带着十足的讥诮意味，“你是担心自己跪搓衣板的时候，我离开你的视线去找我的美男吧。” 被戳中了心思，战王大人也没有丝毫不自在的神色，淡淡道，“爱妃是我一个人的，谁要是敢打爱妃的主意，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那要是我打别人的主意呢？”玄音挑眉，“你是不是也要让我有来无回？” “哪敢啊？”帝沧澜连忙亲了她脸颊一下，“为夫的命还攥在爱妃手里呢，怎么可能让爱妃有来无回？为夫又不打算跟爱妃同归于尽的。” 玄音转身往外走去，轻飘飘地道：“从现在开始，别再跟我讲一句话，别再说一个字，说了我也不会回应。” 她要保护好自己的嗓子。 该死的衣冠禽兽。 “公主殿下。”在殿外守了一整夜加今天一个上午的两个宫女，终于在临近午膳的时间走了进来，“公主殿下，现在准备午膳吗？” 玄音想了想，淡淡点头。 然后道：“本宫嗓子有些不舒服，你去找个太医来给我看看。” “是。” “膳食可以准备，但是不要辣的。”玄音道，“本宫最近吃不得辣。” “是。” 战王大人亦步亦趋的尾随在爱妃身后，闻言道：“妇唱夫随，本驸马也吃不得辣。” 第625章 哄妻之道1 战王大人当然不可能真的跪十二个时辰。 搓衣板可以跪，因为自己惹了爱妃不高兴，自然需要受到惩罚。 但一天一夜都跪在搓衣板上，他还如何跟爱妃亲近？如何亲亲摸摸抱抱？ 所以乖乖地跪十二个时辰，肯定是不可能的。 然而，可怜的战王大人又深知爱妃正在气头上——当然，任谁被人强了一晚上，做到声嘶力竭喉咙都哑了，叫天天不要，叫地地不灵，大概都不会高兴。 所以他觉得需要想一个比较有效的哄妻之法。 然后战王大人灵光一闪，在午膳之后去了一趟御书房。 本来他是想送一些礼物给大舅哥，以此来收买大舅哥的心，帮他哄哄爱妃。 但是后来他又觉得哄自己的爱妃应该是自己的事情，就不必劳烦别人了。 恰巧御书房一趟也没白来。 凤倾宇午膳之后都待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有重要大事的时候会召内阁大臣来商议朝政，就比如此时。 早朝时刚得到的加急奏报，北方有个叫钱塘县的地方连日大雪，已经造成了雪崩，数十万子民受灾，好在还没有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 凤倾宇紧急招来左右二相和内阁重臣们讨论赈灾事宜。 战王大人得知此事之后，直接找到玄音，“爱妃，有件事我觉得需要跟你商量一下。” 彼时，玄音穿着一身英姿飒爽的骑马装，正在跑马场上乘风驰骋。 午后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眉目如画，动人心弦。 见到帝沧澜，她眉头微皱，勒住了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马前的男人：“你不在宫里乖乖的跪搓衣板，来这里干什么？” 帝沧澜笑了笑，足尖一点，瞬间就坐到了玄音背后，“爱妃，为夫不想你了。” 玄音一肘子打在他肚子上。 帝沧澜似真似假地痛哼了一声，“爱妃手下留情，为夫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爱妃讲。” 玄音哼了一声，轻轻甩开缰绳，任由马儿缓步小跑着。 “北方传来雪灾，大舅哥正在跟大臣们商议赈灾一事。” 玄音闻言，神色微变：“雪灾？” 帝沧澜嗯了一声。 玄音皱眉。 冬季雪灾是常有的事，况且自打父皇母后统一了天下各国，凤苍疆土扩大了数倍，需要治理的州城更多。 天灾是永远无法避免的灾难。 北方雪灾，南方旱灾，抑或接连半月暴雨不停造成洪涝灾害……治理江山，面对此类的事情很多。 但即便如何常见，每到此时，对于灾民的处境仍然不能等闲视之。 “爱妃。”帝沧澜附在她耳畔，“为夫虽然不屑于跟天族那些虚伪的神仙打交道，但说上几句话，为凤苍争取百年风调雨顺，还是能做到的。” 玄音闻言，心里一动。 百年风调雨顺，对于天下苍生来说，显然是个莫大的福祉。 可是…… “需要你付出什么代价吗？” 她没忘记，这个人为了弥补犯下的过错，连自己的魂丹都能挖出来，万一…… 第626章 哄妻之道2 “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帝沧澜想了想，开始讨价还价，“爱妃免除为夫今天十二时辰搓衣板的惩罚。” 玄音：“……” 这人还能再无耻点吗？ 玄音算是发现了，自从自己原谅了这个人开始，他就彻底变成无赖的代名词。 “爱妃今天还能骑马，说明体力不错。”帝沧澜又道，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朵上，“我们回去再大战三百回合？” 玄音皱眉，“这是交易？” 交易？ 帝沧澜下意识想点头，然而脑子里警铃大作，他连忙摇头：“当然不是，怎么可能是交易？” “如果你精力实在旺盛，或者……兽欲一直没能得到满足，我不介意你去青楼妓院走一遭。”玄音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如果怕染上什么病，你也可以让老鸨儿叫几个处，放心，银子国库里多的是，我一定让皇兄给你准备充足。” 帝沧澜嘴角一抽，“爱妃我错了。” “别说青楼妓院的女子，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投怀送抱，为夫也绝对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为夫心里只有爱妃一人，永远不可能对别的女子产生什么想法，爱妃这么说，让我惶恐了。” “你惶恐？”玄音冷笑，“我看你最近是色胆包天，哪有一丝一毫的惶恐？” 帝沧澜撇撇嘴角：“就算是色胆包天，我也只对爱妃一个人色。” 顿了顿，“为夫这不是担心爱妃移情别恋吗？” 万一爱妃精力旺盛，时间充沛，真的生出了什么左拥右抱，收那三五美男的想法，他该怎么办？ 所以要提前防患于未然，最好能让爱妃每天都腰肢酸软，下不来床，没时间想东想西才好。 玄音懒得跟这个无赖贫嘴，很快言归正传：“我刚才问你的问题还没回答我，凤苍百年风调雨顺，需要你付出什么代价么？” “爱妃果然还是关心我的。”帝沧澜笑得眉眼弯弯，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一个小小的要求而已，对于天上某些人无聊的神仙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顿了顿，“为夫要跟爱妃万万年相伴相随，相爱到老，不会再拿自己的寿命做代价的，爱妃放心。” 玄音闻言嗯了一声，抬眸看着一望无际的跑马场，以及远方广阔天空，“在这里待几日，我们就回去吧。” 本来也就是来看看父皇母后和皇兄而已，没打算在这里长住。 况且这一世的凤雪绡早已离开了人世，不再存在于这个时空，没必要久留。 了却了一桩心事，已足矣。 “好。”帝沧澜环着玄音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两人相依相偎，嗓音透着蚀骨的温柔，“听爱妃的。以后爱妃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夫唱妇随，岁月静好，大抵说得就是如此。 玄音笑了笑，眼底映着细碎的璀璨光芒，双臂抖动，缰绳一甩，“驾！” 骏马甩开蹄子，如疾影流星般飞奔起来，在夕阳下划过炫目的影子。 第627章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朝政大事有皇帝和他的臣子们处理，帝沧澜和玄音夫妇只管休闲度假。 对于凤苍百年风调雨顺之事，他们没打算告诉凤倾宇。 就算是如何圣明的一国之君，若是没了忧患意识，也难免会生出懒怠之心，君王一旦懒政，就算风调雨顺，天下苍生依然免不了生乱，到时只怕是因福得祸了。 两人在凤苍又住了几日，玄音便提出要离开。 “两年未见，这才回来多久就又要走？”凤倾宇皱眉，“你们的婚礼不打算重办一次？至少应该让父皇母后看着你出嫁吧？” 玄音摇头：“婚礼只是一个形式，我们自己知道自己成亲了，父皇母后也不会在意的。” “如果大舅哥坚持的话，我觉得也可以。”帝沧澜转头看着玄音，“可以举办一次轰轰烈烈的迎娶大礼，让凤苍子民都看到他们的公主殿下风风光光出嫁。” 玄音摇头：“眼下正值北方雪灾，皇兄有那么多心思还是多放在灾民身上吧，我这个公主自小含着金樽玉匙出生，荣华富贵享得够多了，没必要再在一场婚礼上劳民伤财，耗费国库银两。” 帝沧澜闻言，顿时觉得自己的爱妃是天下最善良，最大度，最温柔美好的女子。 听她这般说，凤倾宇也没有再勉强，只道：“临走之前，你们还会去一趟凤凰山吧？” 玄音点头：“当然要去跟父皇母后告别一下，否则岂不是大不孝？” “呵，你还真以为你有多孝顺？”凤倾宇轻嗤一声，“要是再两年不回来，父皇母后说不定以为你这个女儿人间蒸发了呢。” 玄音挑眉：“父皇母后自己都忙着秀恩爱，哪有空理会我是不是人间蒸发了？皇兄你太夸张了。” 凤倾宇嘴角抽了抽，“没良心的人说话，果然就是没良心。” 父皇母后秀恩爱，难道就不牵挂自己的女儿了？ 什么谬论？ 玄音敛了笑，朝凤倾宇福身拜别：“皇兄，我这一去可能很久都无法再回来。皇兄多保重自己，早点给皇族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再生几个漂漂亮亮的小公主，让父皇母后早日享受到含饴弄孙的乐趣，也算是弥补我没能承欢膝下的遗憾。” 凤倾宇闻言，莫名的生出几分伤感来。 然后敲了她一记爆栗子，驱走惆怅的气氛：“有时间还是多回来几次，让父皇母后看着你安好，孙子孙女再好，也无法取代女儿的位置。” 玄音点头。 “大舅哥放心，妹婿会好好照顾爱妃。”帝沧澜拍着胸脯保证，“以后只要有时间，我一定带爱妃经常回来看望岳父岳母和大舅哥。” 凤倾宇点头。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就算是亲兄妹，长大以后也还是要各自分开的，倒是也没太多不舍，不过一点点的惆怅而已。 况且到底是一国之君，也委实没有那么多愁绪可抒发。 玄音和帝沧澜在宫里用了晚膳之后，就乘着夜色出了宫，双双策马疾驰而去。 第628章 重回断魂林 花了四五日时间到了凤凰山，夫妻二人在山上只住了一日，跟父皇母后一道用了顿丰盛的晚膳。 次日拜别。 所有的不舍都被压在了心底。 …… 帝沧澜说的没错，两个时空的时间并不在一条平行线上。 所以他们在寰宇大陆前后逗留了一个月时间，回到沧澜大陆时，天下之争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 “这是哪儿？” 玄音站在一处深海山崖上，转头看了看，旁边是密林，看起来阴气森森的样子。 有点熟悉的感觉。 “爱妃，这里你来过的。”帝沧澜握着她的手，朝密林里走去。 “这里大雍北面是断魂崖，这片密林则是断魂林。”他道，“当初你刚到这里，第一天醒来的时候就是在这里遇上了雪焰，还记得吗？” 玄音闻言转头：“我来的时候，你知道？” 帝沧澜嗯了一声：“但当时我还不知道是你，只是恰巧路过此处的时候，看到你狼狈地醒来，然后使出了驯兽之法，心里就生出了一些希望，而且雪焰从来不会随意与人亲近，却偏偏护送了你一路。” 淡淡一笑，帝沧澜道：“你没来之前，为夫几乎满天下寻找，可大海捞针谈何容易？为夫当时也只是有些碎片记忆，根本不确定你是否也来了这里。如果来了，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存在？” 巧合之下，他看到被莫霄陷害而误入断魂林的玄音，那个时候皇甫玄音就死了，刚好玄音重生在她的身上，一招驯兽之术让帝沧澜隐隐心头微震，隐隐生出了希望。 然后手下禀报了皇甫玄音的全部信息情报。 之后当然就是大雍战王对皇甫玄音展开了解和攻势了，越是了解，就越是确定这个皇甫玄音就是前世的帝玄音。 几乎是在跟玄音正面接触之后不久，帝沧澜就慢慢恢复了以前属于帝尧的部分记忆。 玄音闻言，不由想着人的命运真是奇妙。 “这四周荒郊野岭的，我们怎么回去？”玄音转头看了看，眼下是傍晚时分，“雪焰也不知在哪儿。” 这句话刚落音，远处传来一声高亢的狼嚎，“嗷呜——” 白色的庞然大物如月影一般疾奔而来。 玄音盯着转眼就要奔到眼前的家伙，嘴角一抽：“它是有千里耳，还是跟我心有灵犀？” 雪焰嗷呜了一声：我是灵宠，随时等候女主人召唤。 帝沧澜淡笑：“爱妃不会打算让雪焰载我们回去吧？” “当然不是。”玄音摇头，“虽然官道上没多少人，但万一有人看到还是会造成恐慌，而且与其载着它，不如我们使用轻功也能回去。” 转过头，环顾四周，玄音皱眉想了片刻：“我们现在是直接回大雍帝都，还是去其他地方看看，了解一下天下大势？” “想了解天下大势不难。”帝沧澜道，“不过还是先回帝都吧，现如今天下如何跟我们关系不大。如果遥华需要帮助，我们回到帝都也能帮他，至少可以稳住朝堂。” 第629章 传奇故事1 玄音想想，觉得有道理。 于是点头道：“我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离开这里多长时间了？” “时间不长，不到一年。”帝沧澜掐指算了算，“眼下应该是西秦疆土分崩离析之际。” 玄音古怪地看着他掐指的动作：“你掐指一算，就什么都知道了？” 帝沧澜闻言，一把把她抱住，吧唧一口亲在她唇上：“为夫本就无所不能，就算不掐指一算，也什么都知道。” 玄音：“……” “爱妃放心，为夫的神力正在极速恢复之中，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再带着爱妃上天入地，去龙族做客，去天宫参加盛宴了。”帝沧澜说着，温柔一笑，“到时候为夫带爱妃去见见红莲神女。” 红莲神女？ 玄音蹙眉：“红莲神女是谁？” “我这一世的姐姐。”帝沧澜道，“也是跟龙族帝君敖容相爱之人，之前你在龙族被下药，是让人误会了你的身份，他们把你当成了她——不过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她是天族红莲神女。” 玄音默然。 女子之间争风吃醋，手段卑劣，从来不仅仅存在于凡间。 不过，跟龙族帝君相爱的女子？ 这其中应该也有着什么曲折感人的故事吧？ 玄音道：“你把他们的爱情故事讲给我听一下。” “爱妃对他们的事情比较感兴趣？”帝沧澜有些讶异，随即点头道：“爱妃要是早说，我早就讲给你听了。” 用一个故事来哄爱妃开心，他乐意之至。 于是两人使用轻功赶到最近的一座城池，在城中买了一辆马车，乘着马车回雍京的途中，帝沧澜就一路给玄音讲了龙族帝君跟天族神女帝曦之间的故事。 讲到敖容和帝曦，自然就说到了帝曦转世成为轩辕皇族公主的事情，再然后，玄音才知道，断魂崖下那片茫茫海域的对面，居然还有一片广阔的大陆。 几十年前，那片广阔大陆上最尊贵的天子是一个女子，就是帝沧澜转世为人之后的母亲 玄音听了咋舌：“你的母亲之前还是一个女皇？” 怪不得夜夫人看起来如此有威仪气度，曾经是君临天下的女皇…… 帝沧澜点头。 “你的父亲，甘愿做一个女子的附属？” “爱到深处，骄傲和尊严都是多余的。”帝沧澜淡笑，“轩辕皇朝自古以来是男帝当政，史上只出了三任女皇，我母亲是第二任，她也是神灵选择的女帝。” 玄音有些被吸引住了。 听起来就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故事。 “女皇本该有三宫六院，父亲为了爱她，心甘情愿成为三宫六院中之中的一个，不过最后母亲为了他而放弃了所有的皇夫。” 玄音倚着软榻轻笑：“真是一个让人羡慕的爱情故事。” “爱妃，我们也是让人羡慕的一对。”帝沧澜挪到她身边，圈着她的腰，“为夫也愿意成为爱妃的附属。” 玄音斜眼瞥他：“但是你并不愿意让我拥有三宫六院，这一点你就不如你父亲大度。” 第630章 传奇故事2 “我们情况不同，怎么能相提并论？” 帝沧澜嘴角一抽，“母亲那时候是先有皇夫在前，遇到父亲在后，而且母亲身份尊贵，父亲极尽卑微才求来这份爱，自是小心谨慎地对待。后来得了母亲专宠，还不照样变得强势霸道起来，恨不得永远独占母亲一人。” 当然，后来也的确做到了永远独占。 玄音闻言，沉默了片刻。 须臾，她幽幽道：“男人果然都是宠不得的。” 帝沧澜：“……” 他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时间还早，龙族帝君和天族神女的爱情故事还没讲完。” “爱妃。”帝沧澜大手不老实地伸进了她的衣衫下面，“我觉得此时山清水秀，风景独好，应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 玄音挥开他的手：“不行，我要听故事。” 帝沧澜皱眉：“明天再讲不行吗？” “什么时候讲完了，什么时候再让你碰。”玄音语气淡然，“你要是不愿意讲也没关系，我不勉强。” “爱妃……” “叫什么都没用。”玄音道，“离我远点。” 帝沧澜皱眉，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发现，玄音现在已完全褪去了以前的疏离，而越来越像凤雪绡的性子靠拢了——当然，那样的性子没什么不好，只是偶尔任性起来的时候让他头疼。 “好吧，爱妃想听什么，为夫保证讲得绘声绘色，让爱妃听得欲罢不能。” 这还差不多。 玄音轻哼一声，对他的配合表示满意。 “你可以从头到尾讲。”她道，“回到雍京之前这么长的路程，应该能讲完这个故事。” 帝沧澜琢磨着她话中意思，顿时委屈地皱眉：“这么说来，我一路上都不能碰爱妃了？” “……”玄音脸色黑了黑，“帝沧澜，你能不能别满脑子都是黄色想法？” 帝沧澜：“……”哪里满脑子都是黄色想法？ 明明都是美好旖旎的事情。 玄音一路上用事实证明了“女子是种难搞的生物”这个事实，帝沧澜认命地做回了柳下惠，化身说书先生，给她讲了以前九倾和夜瑾之间的传奇爱情故事，讲完又讲了天族神女帝曦跟龙族帝君敖容之间虐恋情深的爱情故事。 那些故事跌宕起伏，曲折传奇，自然需要浪费很多唇舌去解释其中的来龙去脉，还要保证故事具有一定的悬念性。 对于第一次充当说书先生的帝沧澜来说，也委实不太容易。 好不容易把四个人的故事讲完了，雍京城已遥遥在望。 时间上居然掌握得恰到好处。 “爱妃。”帝沧澜把玄音整个人圈在怀里，“为夫一路上表现得还可以吧？今晚能不能好好犒劳犒劳为夫？” 跟哄孩子似的，讲了几天的故事，他讲得口干舌燥，嗓子都要哑了。 玄音回了他一记轻飘飘的鄙视眼神。 马车很快进了皇城，玄音掀开布帘看了看，刚好街边酒楼的二楼窗口处坐着两个人，其中就有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温谨言？” 第631章 西秦郡王1 玄音皱了皱眉：“他对面坐着的男人是谁？” 帝沧澜伸过头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随即淡淡道：“西秦皇族之人，楚清，一个不大不小的郡王。按辈分，温谨言需要叫他一声王叔。” 西秦皇族？ 玄音放下车帘，转过头来看向帝沧澜。 “这个人来这里干什么？”她道，“难不成还指望温谨言回去救场？” “爱妃猜对了。”帝沧澜笑了笑，“西秦面临国破家亡的命运，这个时候，他们的皇帝大概想到这个惊才绝艳的皇长子，打算请回去力挽狂澜吧。” 玄音嗤笑，也没再理会。 马车一路驶向将军府。 见过了李氏和绡绡，小家伙长高了一点，看见帝沧澜和玄音突然回来，惊喜地瞪大眼，“娘亲！” 玄音弯腰抱起了小家伙，掂了掂：“好像重了一些。” “当然。”绡绡大眼亮晶晶的看着玄音，“宝宝长了一岁，自然要重上一些的。” 说完，径自扒着娘亲不撒手：“娘亲走了好久，我以为爹娘不要我了呢。” “怎么可能不要你？”玄音笑着亲了亲他的小脸，“娘亲可想你了，这不早早就回来了。” 绡绡皱了皱鼻子：“早早就回来了？娘亲真敢说，你们走了差不多快一年了。” 去年夏天的时候走的，到今年初夏，是不是差不多一年的时间？ 玄音顿时一默。 这该怎么解释呢？ 他们走了其实真没多久，不过两个时空的时间平行线不一样，她也没办法不是？ 而且一年其实已经比他们预算的时间要短了很多，原本他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去得两三年，没想到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差…… 玄音亲了亲绡绡的额头：“爹娘离开了一年，宝宝对我们居然一点也不生分，我还以为宝宝认不得我们了呢。” 毕竟两三岁的孩子与爹娘分开一年时间，必然会产生一些生疏和距离感。 “怎么可能？”绡绡皱眉，“只要娘亲别丢下宝宝，宝宝永远也不会认不得爹娘的。” 玄音闻言，顿时搂紧了他：“宝宝真是娘亲的大宝贝。” 绡绡脸红了一下，一双黑漆漆如琉璃般的大眼睛里，却闪着细碎的喜悦之光。 帝沧澜倒没有那么多重逢的惊喜，伸手点了点绡绡额头：“温爹爹出去了多久？” “爹爹怎么知道温爹爹不在家？”绡绡转头，奇怪地看着爹爹，“爹爹未卜先知？” “我能不能未卜先知，你还不知道？”帝沧澜敲了敲他的额头，“刚才我跟你娘亲回来的时候，看见你温爹爹在酒楼里。” 绡绡哦了一声，“温爹爹是下午出去的，走了大约半个时辰。” 看来谈得挺久的。 玄音捏了捏宝宝的脸，把他放下来，弯腰道：“爹娘赶了几天几夜的路，满身风尘，我们先去洗个澡，然后带宝宝出去逛街好不好？” “逛街？”绡绡惊喜，连连点头，“好啊好啊，娘亲最好了，宝宝最爱娘亲……” 第632章 西秦郡王2 因为宝宝在外面等着，所以战王大人并没有在洗澡的时候乱来，很难得的自愿坐怀不乱了一回。 洗了澡换上衣服，玄音和帝沧澜正要带着绡绡出去逛逛街，顺便探探最近的消息，皇城街道上却传来一阵迅疾凌乱的脚步声。 浩浩荡荡的一群官兵朝着同一个方向疾奔而去，兵器摩擦的声音让寻常百姓不自觉地露出不安，谁也不敢挡道，自动退避到一旁。 玄音皱眉，看着眼前的官兵阵仗，注意到他们去往的方向，眉梢轻轻一挑。 “刚回来就遇上一出好戏？” 帝沧澜负手，淡淡看着前面的官兵，“应该是冲着温谨言去的。” “英雄所见略同。”玄音道，“这些是宫中御林军，看来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 帝沧澜淡淡一笑：“皇帝稳坐深宫，若无人奏报，他不会知道得这么快。” 西秦刚刚来了个人，与西秦皇长子说话不到半个时辰，宫里就得到了消息——既然得到了奏报，那皇上肯定不可能当做不知道。 毕竟温谨言现在的身份是质子，而西秦眼下正面前国破家亡的时候。 如此关键时刻，西秦来人见这位皇长子，意欲为何，天德帝怎么可能猜不到？ “走吧，去看看。” 温谨言所在的青阳酒楼已经被官兵团团围住，周遭众人退得远远的，却又舍不得离去。 二楼窗口位置跟温谨言对坐的男人脸色微变，透过窗户看向楼下乌压压的官兵，神色明显开始紧张：“见鬼？他们怎么这么就得到了消息？” “我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首都受到了监视，应该是有人通风报信吧。“温谨言不疾不徐地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随即道，“你也别紧张，稍后一口要定自己不是西秦人，不就行了？” “他们是有备而来。”男人脸色青白，“皇长子考虑清楚了没有？西秦现在需要你，殿下如果再不回去，西秦真的就要国破家亡了……” “西秦是否国破家亡，跟我没什么关系。”温谨言喝完了杯中茶水，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袍袖，一举一动都透着良好的风度，“我现在孤身一人，什么都不想，楚氏皇族死绝了才好。” 话音落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群带刀的御林军蜂拥从楼梯冲了上来。 “都别动！” 利剑纷纷出鞘，泛着寒光的刀剑齐齐指向温谨言和眼前这个男人。 男人转头看向窗外，心里估量着跳窗逃跑的几率，然而窗下几百官兵能让他逃了？ 而且带不回温谨言，他回去面对西秦灭亡，最后依然难逃一死。 这么一想，男人顿时没了逃的心思。 “全部带走！”为首的统领一声令下，官兵们上前就要拿下二人。 温谨言没有反抗。 然而楼梯口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温谨言，我把宝宝托付给你，你却把他一个人丢在家，自己跑来喝酒？”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温谨言诧异地转头。 第633章 天下局势1 御林军统领也是转头，当看到抱着孩子的玄音和战王一起走上来时，他神色一变，“少将军？” 玄音点头淡笑：“统领别来无恙？” “少将军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来，还不到一个时辰。”玄音道，“赶巧了，刚好遇上这么一出热闹。” 御林军统领知道温谨言现在住在将军府，有些为难地道：“我也是奉了皇上旨意行事，少将军应该不会拦阻吧？” “统领觉得我会视而不见吗？”玄音笑了笑，指着自己怀里的宝宝，“这是我儿子，温谨言是我儿子的义父。” “少将军……” 玄音伸手指着站在温谨言对面的男人：“这个人你可以带走，温谨言得跟我回去。稍后我会进宫跟皇上解释此事，保证不会牵累到你。” 御林军统领闻言，眉头紧皱，似乎还想说什么。 “本座说话，分量应该够了。”战王大人负手站在一旁，语气淡漠地开口，“温谨言你今天带不走，还是早点回去交差为好，任何后果本座跟少将军一起承担。” 战王大人亲自发话，御林军统领还敢说什么？ 只得命人带上那个西秦来的郡王，很快离开了酒楼。 温谨言看着玄音，温润浅笑：“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消息都没透露？” “本将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需要提前告诉你知道？”玄音眉梢轻扬，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怎么做事的？如此轻易就让人抓到把柄？想尝尝牢饭的味道，还是想体验一下大雍的酷刑？” 温谨言摇头：“应该是有人暗中盯着我。” “不是应该，是肯定有人盯着。”玄音挑眉，“不会是想趁着我不在朝的时候，借着皇上的手灭了你吧？” “少将军心思敏锐，一猜就透。”温谨言浅笑，“谨言佩服。” “得了，赶紧滚回将军府给本家人哄孩子去。”丢下这句话，玄音转身就走。 帝沧澜尾随其后。 温谨言摇了摇头，唇边噙着从容自若的浅笑，施施然跟在二人身后往将军府走去。 对于某人把他当成了全职奶爹的做法，似乎完全乐在其中。 外面围观的人已经散了大半，玄音也并不在乎剩下的一部分人投来的目光，很快离开。 “娘亲，我们不逛街了？” 玄音垂眸，有些抱歉地道：“宝贝，改天好吗？改天两天一定带你好好逛逛，给你多买些好吃的好玩的。” 绡绡点头，亲了亲娘亲的脸，奶声奶气地道：“娘亲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啦，宝宝知道娘亲有事在身，所以我不会怪娘亲说话不算话的。” “宝宝真乖。”玄音吧唧吧唧亲了他好几口。 “人小鬼大的小狐狸。”温谨言失笑，懒得拆穿小家伙总是装嫩的举动。 回到将军府，玄音命人给绡绡拿了一些点心和水果，然后三人在明月轩的庭院里落座。 “现在朝上局势如何？” “十四皇子那边没有问题。”温谨言道，“西秦破国就在眼前。” 第634章 天下局势2 听说遥华那边没有问题，玄音放心了大半。 “不过最近这一年里，霄王动作挺大。”温谨言淡笑，“大概是觉得元王和旭王失势之后，他有了一半的竞争机会吧，动作频繁，与朝中很多官员都开始有了些走动。” 玄音不置可否：“皇上的态度呢？” “皇上没表过态。”温谨言道，“似乎有种任他做大的意思，后宫里，皇后和淑妃也都低调了许多，很久没有传出了什么消息。” 玄音若有所思的点头：“恒王？” “恒王跟霄王暗中较劲呢。”温谨言道，“皇帝陛下眼下正值壮年，皇子们就算有些动作也在他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也许这才是他没有制止过的原因。” 因为皇帝心里很清楚，霄王和恒王两个人不管如何较劲，如何拉拢朝堂势力，最终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皇位已经注定是十四皇子遥华的——天德帝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就算十四皇子此时不在雍京，可他的能力和气度已经得到了皇帝陛下的承认，并且皇帝陛下心里也非常清楚，如果大雍想要以后不被别国吞并，甚至一步步迈向天下霸主的至尊之位，唯一能实现这个目标的人，只有即墨遥华。 但是很显然，霄王和恒王并不会这么想。 他们现在只知道大雍即将得到西秦大半城池，大雍朝的疆土将扩大许多，他们也知道十四皇子遥华现在正身在征战西秦的边关战场上，从数次传来的捷报看来，十四皇子算是战功显赫。 然而，对于争夺皇位的皇子们来说。 战功赫赫固然让人生出忌惮，能最快地积攒军功和兵权，可镇守雍京，控制皇城才是登上帝位最大的优势。 假如现在皇朝发生兵乱，皇位更迭，那么远在边关战场的十四皇子什么也做不了，到时候木已成舟，江山有了新的主人，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坐上帝位。 哪怕打下所有国家的疆土，也无法改变既成的定局，而只能在新帝面前俯首称臣。 退一步说，就算十四皇子仗着手中军队逼宫，得来皇位也将名不正言不顺，永远摆脱不了一个篡位的名声。 所以对于此时身在战场的十四皇子，霄王和恒王心里有些忌惮和戒备，却并没有过多的放在心上。 眼下身在雍京的霄王和恒王，是群臣眼中最有可能得到皇位，也只有他们二人才是彼此眼中最大的敌人—— 当然，这些不过是表面呈现出来的一种朝堂局势。 事实上，不管霄王和恒王二人如意算盘打得多漂亮精彩，他们的心思和计划有多缜密，都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 十四皇子镇守在边关不是永久，也不是因为皇帝的旨意，他随时有权返回雍京。 而霄王和恒王镇守雍京，也不代表他们就能守得皇位，至少十年八载之内，天德帝还有足够的精力和魄力治理江山，坐稳身下的龙椅。 “我先进宫一趟。”玄音站起身，“你们都待在家里，乖乖的，别惹事。” 第635章 天下局势3 在家乖乖的，别惹事。 这句话约莫是说给绡绡听的，温谨言心道。 否则她总不可能跟两个大男人说：乖乖地待在家里，别惹事。 听着怎么有一种大女子小男人的感觉？ 温谨言心里正这般想着，却听到战王大人温柔的嗓音响起：“我一定乖乖的，爱妃早去早回。” 温谨言：“……” 转头看向外人面前冷漠矜贵的战王大人，温谨言心里忍不住想，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堂堂战王兼四方城城主，尊贵无双的修罗殿殿主，正在致力于往小绵羊的方向发展？ 待玄音离开了将军府，战王大人负手走出明月轩，嗓音恢复了往日疏冷：“来人！” 仿佛从天而降般落下两道人影，单膝跪于战王面前。 “西秦战况如何？” “大雍十四皇子以及陶然将军为主的十五万精兵，以及北齐容皇子统领的十五人马，正南北夹击往西秦都城方向进军，若无人力挽狂澜，最多不超半月，西秦都城可破。” “力挽狂澜？”战王唇角掀起薄凉的弧度，“可以暗中助十四皇子一臂之力，加快他们的速度。” “是！” 小绵羊？ 温谨言悠然抱起绡绡，“也只有在你娘面前，你爹爹才是真正的小绵羊。” 其他时候，根本还是那个永远让人畏忌的战王大人，冷酷无情，让人望而生畏。 不过，温谨言忽然皱眉。 从大雍到边关战场再到西秦都城，就算轻功如何登峰造极，三五之内也无法赶到。 等这些护法领命赶到西秦，最快也十几天过去了，说不定西秦都城已经破了，需要他们助遥华一臂之力？ 眼底浮现一抹深思，温谨言想到某种可能，转身往外走去。 战王负手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姿颀长挺拔，侧颜矜贵而淡漠出尘，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疏离。 “王爷神力恢复了多少？” 帝沧澜转过头来，目光淡淡看着温谨言：“一半之多。” 温谨言顿时了然。 怪不得…… 修罗殿殿主的神力与座下九大护法是紧密相连的——这是当初他决定转世为人时，在九大护法身上施了法所决定。 所以当他失去修罗殿的记忆时，九大护法虽本事高于一般人，却也同时失去了以前所有的记忆。 帝沧澜记忆和神力开始复苏，九大护法神力和记忆也会随之开始复苏。 所以等他神力完全恢复之后，根本不必要跟九大护法解释任何事情，他的护法们也会自然而然地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及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而现在帝沧澜的神力恢复了一般之多，那么他的护法从这里赶往西秦，根本用不了三五日，甚至可以随时回报关于西秦那边的战况。 温谨言道：“等王爷神力完全恢复，是否就会离开大雍？” “怎么？”帝沧澜挑眉，语气淡淡，“你对这里还留恋不舍？” 温谨言摇头：“没什么不舍的——” “宝宝不想离开这里。”绡绡小小声地开口，“修罗殿没有这里好玩。” 第636章 天下局势4 御书房里，听御林军总管禀报了酒楼里发生的事情，天德帝愣了好一会儿。 玄音回来了？ 这个人……怎么来无影去无踪的？ 走的时候说一声就走了，回来的时候一点消息没听到就回来了？ 长长地叹了口气，天德帝最终还是无奈地挥挥手：“退下吧。” 既然玄音回来了，那温谨言抓不抓也都是一样的。 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天德帝忍不住又叹气：“皇甫玄音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压根一点都不把朕放在眼里。” 连回来都不知道提前跟他通个气儿，眼里还有他这个皇帝吗？ “少将军就那个性子，皇上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陆大总管小心地给皇上捏着肩膀，伺候得无微不至，“不过少将军出去的时间也不长，而且如今西秦那边局势大好，十四皇子已经拿下了西秦城池十九座，只等攻下都城，西秦就将宣布破国。如此喜事，皇上应该高兴才是。” 天德帝的确很高兴。 以前西秦跟大雍也时常打仗，虽两国各有胜负，但始终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此番西秦破国，大雍以西将不再有敌国——且不论以后能不能称霸天下，少了一个总是想挑起战争的敌国，于大雍子民来说，已经是一件只得庆贺的幸事。 “遥华是个将才，也是个帝才。”天德帝淡淡道，“只可惜现在年纪还小，否则朕马上就能把帝位让给他来坐，也省得其他人不死心地惦记着。” “皇上眼下正值壮年，怎么就想到退位了？”陆大总管失笑，“十四皇子帝王之才是有的，但在外面历练历练，了解一下民生疾苦，亲身体会一下战争的残酷，对以后继位必然有着莫大的好处。” 体谅天下苍生，了解民生疾苦的皇帝，才能真正做一个好皇帝。 “陆大总管说得对，让十四皇子在外面多历练一下没什么坏处。” 随着清越含笑的女子声音响起，御书房的门被左右两个御前侍卫打开，玄音随后踏进门槛，躬身一礼：“臣参见皇上。” 御书房里瞬间一静。 天德帝正要去端茶盏的动作停了下来，缓缓抬眸，看着以如此嚣张的姿态出现在御书房里的女子，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大总管动作微顿，随即叹了口气，忍不住笑道：“少将军就不懂偶尔遵守一下规矩？” “规矩？”玄音直起身子，诧异地眨眼，看着天德帝道，“臣刚一回到雍京就迫不及待地进宫来给皇上请安了，呃，一时忘了规矩。”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门外，“那臣出去再重新来过？” 陆大总管嘴角一抽。 “得了吧你。”天德帝没好气地道，“还迫不及待地进宫给朕请安？你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温谨言的事情才对吧？” “皇上圣明。”玄音躬身轻笑，姿态从容如行云流水，“臣其实最关心的不是温谨言，而是想告诉皇上，温皇子并没有要回去西秦的打算。” —— 抱歉抱歉，我刚刚发现今天忘记更新了，刚才打开存稿箱才惊觉不对劲~ 让宝宝们久等了，明天的四更我零点就发，为了怕以后忘记，两本书全部零点更新~ 第637章 天下局势5 天德帝抬手示意她落座，语气沉稳：“朕也这么想。” 所以在听到御林军统领禀报了酒楼一事时，他除了惊讶于玄音突然回来的这个事实，其他的并无多少想法。 任由温谨言被玄音带回将军府，是因为他心情很清楚，除非温谨言是个蠢的，否则他根本不可能跟着那个西秦来的人回去出谋划策，领兵保西秦国土。 毕竟作为一个连皇族姓氏都被抹去的皇长子，他忍受了太多的冷漠和冷眼，人情冷暖温谨言应该体会了一个透彻。 既然不再拥有皇族的姓氏，并且这么多年来从未享受过丝毫属于皇长子的待遇，且又以质子身份被送来了大雍，温谨言有什么理由在西秦生死存亡的时候回去？ 当然，就算心里这般想法，天德帝也不可能对温谨言的行为完全充耳不闻——况且这件事有人直接禀到了他的面前，他总不能装聋作哑当做不知道。 “西秦的局势你已经听说了吧？”天德帝说着，面上忍不住都多了些笑意。 “听说了。”玄音笑了笑，“十四皇子是个厉害的。” 天德帝瞥了她一眼，云淡风轻般开口：“玄音，你说前年大雍跟西秦打仗时，如果不是你去，而是遥华，朕觉得应该也能打胜仗。” 玄音微愕，随即幽幽挑眉：“皇上这是有了十四皇子，打算把臣作为废棋扔了？” 天德帝：“……” 哪来这么丰富的联想力？ 十四皇子前年才十一岁，别说他那时默默无闻，就算已经表现出是个天才，天德帝能把一个才十一岁的孩子送往战场？ 再者，他是有了新人就抛弃旧人的皇帝？ “一年未见，这刚回来你就跟朕贫。”天德帝道，“这么多日子都去哪儿了？” 玄音：回娘家了。 “怎么不说话？”天德帝挑眉，“不会自己去哪儿都忘了吧？亦或是说不得？” 玄音幽幽叹了口气，“皇上，您相信前世今生吗？” 啊？ 陆大总管一愣，少将军要讲江湖神话故事给他们听？ “前世今生？”天德帝神色有些古怪，“什么意思？” “咳，臣去寻找了自己的前世。”玄音语气淡定，“还见了前世的爹娘，然后……” “停。”天德帝抬手，目光诡异地看着她，“玄音，你没受什么刺激吧？” 说着，转头跟陆大总管面面相觑。 这是在外面遇到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了？ 玄音嘴角暗暗一撇。 就知道你不信，你要是轻易就信了我还不告诉你呢。 “臣没受什么刺激，皇上还请安心。”她道。 “你说你要去行走天下，帮遥华了解各国动向。”天德帝眉头抽了抽，“寻找前世今生……是什么鬼？你前世的爹娘居然还活在人世？那不得成老妖怪了？” 玄音：果然是没见过世面没经历过穿越重生的人。 两个时空懂不懂？ 以为他前世的爹娘还活在这一世？她有那么傻吗？ 玄音叹了口气，突然间觉得自己变得比以前幼稚了许多，这个想法让她生出了几分无力感。 第638章 皇上的江山 果然前世今生几段记忆混合在一起之后，她的性情也变得不伦不类了。 没了二十一世纪的冷酷无情，也没了曾经懵懂无知的纯真，反而更接近于以前的凤雪绡，但凤雪绡曾经也是个古灵惊怪的姑娘，自己身上的那股古灵精怪却早已消失不见了…… 这个发现让她有点郁闷，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幼稚，居然拿前世今生这个梗来糊弄皇帝…… “皇上，臣刚才骗你的。”她叹了口气，“就是回来的路上听见战王了一些前世今生的神话故事，臣有心讲给皇上听，却又担心皇上政务繁忙——” “前世今生的神话故事？”天德帝嘴角古怪的一抽，很难想象一个武将居然热衷于听故事，“他跟你讲的不会是龙族帝君跟天族神女的故事吧？” “啊？”玄音愣住，“皇上怎么知道？” 天德帝沉默地看着她。 “少将军。”陆大总管垂眸忍着笑，“龙族帝君和天族神女的神话故事，外面那些书阁里就有得卖。” 虽然没想到战王大人那样高冷的性格，居然也会给自己的妻子讲神话故事，但这个神话故事确实是雍京臣民们几乎都看过的。 不过在大雍子民们眼中，神话故事永远只是神话故事，大多就是闺阁小姐、夫人们或者附庸风雅的公子哥们闲暇时看的一些书籍。 玄音闻言，沉默地瞥了陆总管一眼，“皇上不信龙族帝君和天族神女的故事是真的？” “凡人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龙族和神族。”天德帝道，“况且书阁里的那些神话故事，全部都是人为杜撰出来的故事，难不成你以为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玄音没说话。 如果她没有亲自去过南海龙族，或许她也会以为这个故事只是杜撰的神话。 但是她去过龙族，而且还在龙族受过暗算，知道龙族和天族确实存在而并非虚构，也知道帝沧澜给她讲的这个故事是真实发生在龙族帝君和天族神女之间的。 不过这一点似乎也并不重要。 玄音很快转移了话题：“皇上，臣打算去一趟西秦。” “去西秦？”天德帝讶异，“你想去见一见遥华？” 玄音点头：“亲眼见上一面，臣才能安心。” “也好。”天德帝点头，“大雍朝现在已是遥华的天下，你是遥华的得力干将，以后想做什么，你们自己决定就好，朕暂时就替遥华守着江山，其他的都不干涉了。” 玄音眉梢轻挑，有些诧异于天德帝这番话。 “怎么？”天德帝扬眉。 “臣惶恐。”玄音站起身，正儿八经地躬身行礼，“这江山还是皇上的江山。逐鹿天下只是遥华的抱负，他想要大雍朝统一天下，想做那把开疆辟土的剑，但是他并无谋朝篡位的心思，还请皇上明察。” 天德帝沉默了下来。 其实他方才那番话并无什么特别的意思，既然已经决定由遥华继位，那么这大雍江山说是遥华的江山，也没什么错。 第639章 御扇 但是很显然，玄音这番话让他听得很受用。 就算他是如何开明的一个皇帝，心里对帝位归属并没有那么强烈霸道且不可侵犯的想法，但父子君臣，纲常伦理，却永远是不容违逆的底线。 玄音站在遥华的角度，坦诚了逐鹿天下的雄心抱负，但是也坚守君臣父子纲常伦理的原则。 这一点，无疑是让他感到欣慰的。 “也不知遥华什么时候能回来？”天德帝沉沉叹了口气，“朕这些年亏欠他太多。” 玄音摇头：“皇上不必因此而自责。作为天子，皇上无愧于天下百姓，已经是一个难得的好皇帝。先为君，后为父，世事总是很难做到两全。” 虽然玄音总是没大没小，说话没什么规矩，可天德帝很喜欢跟她说话。 因为这个女子的想法总是那么与众不同，性情也跟时下女子大相径庭，甚至是很多男子也比不上的。 不擅于阿谀奉承，也不喜欢卖乖讨巧，没有在面对君王时的诚惶诚恐，小心翼翼，所以她当她说出一些褒赞的话时，就会让人觉得她是发自内心的这般认为，而不是刻意奉承讨好。 天德帝贵为天子，这一生听到了太多太多赞美的言语，可以说听得耳朵都麻木了。 但是每次听玄音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心里就会特别特别舒服，特别受用。 他的儿子女儿之中，为什么就没有像玄音这般心思剔透的人呢？ 天德帝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些不平衡，然后对皇甫宗翰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不满。 如此优秀的女儿——就算前十几年一直是以男儿身存在，去年才恢复了女儿——但不管是男是女，总归都是一个优秀的孩子。 皇甫宗翰怎么就瞎了眼，一直冷落了这么多年，冷落到让皇甫玄音主动提出跟他断绝了关系，且连自己的母亲都带了出来？ 宠妾灭妻，放着珠宝不要，却宠爱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想到皇甫宗翰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天德帝心想，皇甫将军府这一代，大概得葬送在那个儿子手里了吧。 摇了摇头，天德帝忍不住又想到了自己。 也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自己还不是忽视一个天才儿子，任他独自呆在深宫十二年？ 不过还好，他至少比皇甫宗翰多一双慧眼，遥华今年才十三岁，后面路还长着，自己跟姚遥华之间的关系也没那么僵硬。 父慈子孝，或许以后还有机会实现。 这般一想，天德帝心情不由好了一些。 “玄音，朕也一年没见遥华了，你去西秦的时候，帮朕带样东西给遥华。”天德帝转头，朝陆平道，“去把朕的扇子取来。” 陆平领命而去。 没待一会儿，他双手捧来一只黑色的折扇。 “这是正宗的黑檀木所制，朕最为喜欢的一柄扇子。”天德帝展开扇子，“御笔亲书，如朕亲临。不但可以代天子发号施令，还能做防身之用。” 玄音目光落在那柄扇子上，一眼看出是绝顶名贵之物。 第640章 择日不如撞日 皇帝陛下送出这柄御扇的用意，玄音心里清楚。 接过扇子，她微微躬身：“臣代替十四皇子，谢陛下恩典。” 顿了一下，她道：“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那臣就告退了。” 天德帝挥挥手：“走吧走吧。” 玄音笑了笑：“臣告退。” 话音落下，她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岂料没走多远，对面就遇上了一个人，一个很熟悉的人。 玄音放缓了脚步，看着渐行渐近的霄王。 “少将军？”即墨沉霄诧异的看着玄音，“什么时候回来的？” 目光不经意间瞥见玄音手里的扇子，他目光骤缩。 “嗯，刚回来不久。”玄音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语气淡淡，“霄王殿下别来无恙？” 即墨沉霄点头：“本王挺好的，多谢少将军挂怀。少将军这一年多去哪儿了？” “不到一年。”玄音纠正，然后道，“随便走走，出去办点事儿。” 话落，她随即道：“王爷是有事要跟皇上商议吧，本将军不打扰了，告辞。” 说着，转身就待离去。 即墨沉霄刚要举步进御书房，忽然心里一凛，扬声道：“少将军留步。” 玄音转过头来，不解的看着他：“王爷还有事？” “今日皇城酒楼中发生了一件事儿，少将军听说了没有？” 玄音挑眉，想了想：“王爷说的是西秦皇长子一事？” 即墨沉霄心里一沉。 她果然知道这件事。 所以温谨言没人被下入大牢，就是因为皇甫玄音突然御林军带回并回来，然后保下了他？ “这件事我知道。”玄音说着，不疾不徐地又道，“温谨言现在在我的府上，跟西秦郡王会面，不代表他有回西秦的打算，当然，就算他想回去也不可能做得到，所以没有下入天牢的必要。” “但是他是西秦皇长子，眼下大雍跟西秦的战争正——” “他改变不了战局。”玄音道，语气淡淡，“况且此事我已经跟皇上说过了，皇上同意我的决定。” 即墨沉霄顿时没了言语。 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些，他目光沉沉的看着玄音，须臾，扬起了一抹笑：“既然少将军觉得这么做合理，那本王也没什么话说，毕竟少将军是领军上过战场的，对战局比较熟悉，本王不过纸上谈兵而已。” 玄音淡笑：“王爷自谦了。” “少将军刚回来，路途必然辛苦。本王在府中备下薄酒，不知道将军是否赏脸？” 玄音挑眉：“王爷要为本将军接风洗尘？” 即墨沉霄点头：“是有这么个意思。” “好啊。”玄音应了下来，“什么时候？” 即墨沉霄微愣，显然没有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回过神来，他笑道：“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晚吧，少将军觉得如何？” 玄音无所谓地点头：“本将军随时都可以。” “那就今晚见。”即墨沉霄笑道，“本王在府中恭候少将军。” 玄音摇了摇手中折扇：“本将军先告辞，王爷留步。” 第641章 你想造反？ 玄音大致能猜得出来，即墨沉霄宴请她的目的，或者说，他也许根本没想到自己会答应。 不过这并不重要。 回到将军府，温谨言简单询问了一句进宫之后的情，玄音据实以告，顺便说了即墨沉霄晚上宴请她的事情。 帝沧澜听了，瞬间眉头皱起：“不去。” “我已经答应了。”玄音轻飘飘的睨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意见？” 战王大人哪敢有什么意见？ 绡绡见他爹爹吃瘪，颇为不街，奶声奶气地道：“爹爹这么厉害，为什么会怕娘亲？” 闻言，帝沧澜和玄音同时一静。 “宝宝，爹爹那不是怕，是爱娘亲。”温谨言极力在孩子面前维护着战王大人的尊严，“宝宝以后长大了，娶了媳妇，也会这么爱自己的媳妇儿。” 宝宝皱了皱鼻子：“是吗？” 温谨言浅笑：“绝对是。” 宝宝其实还想问，那娘亲不爱爹爹吗？ 为什么娘亲看起来就不怕爹爹？ 不过为了爹爹和娘亲的感情和睦，绡绡决定还是把这个问题放在肚子里比较好。 是夜，战王大人在床上把爱妃做得娇喘连连，直逼得玄音一次次骂他禽兽。 “爱妃说，为夫是不是很爱你？”战王大人贴在玄音耳畔，柔情脉脉，嗓音勾魂摄魄，“这到底是怕，还是爱？” “帝沧澜，你是不是有毛病？”玄音皱眉，跟着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的战王大人，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 然而这句话问出口之后，回应她的却是帝沧澜狠狠的一顶，“爱妃，好爱妃，你亲口说……为夫够不够爱你？” 快感席卷而来，玄音嗓音破碎，只气得咬牙切齿：“你个禽兽……到底想说什么？你给我滚……滚下去……” 话音未落，战王大人动作突然变得凶猛了起来，一下又一下，撞得玄音瞬间失去了理智，仿佛湖面上漂浮的小舟…… 理智早已溃不成军，只剩下一声声破碎的呻吟…… “爱妃，我爱你。”帝沧澜附在她耳边，深情地告白。 可惜与他温柔嗓音完全相反的，是越发粗暴的动作，以至于玄音在脑子一片浆糊之中，根本没有多余精力去听他说了什么。 一场云雨持续了半夜。 战王大人终于放过玄音之际，玄音又一次瘫软在床上，手脚无力，腰肢酸软。 “帝沧澜，你这个……衣冠禽兽……”咬牙切齿的怒骂着，玄音简直恨不得把他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咬下来，“你是不是今天受了什么刺激，想在我身上报复回去？” 帝沧澜转过身来亲了她一口，“爱妃想多了，为夫是那样的人吗？” “今天是最后一次。”玄音冷冷道，“一年之内不许碰我。” 帝沧澜很冷静地回了一句：“不可能，爱妃想都别想。” 什么事都可以答应，唯有这件事，坚决不可能。 “帝沧澜，你想造反是不是？”玄音冷瞪着他。 “爱妃别恼。”帝沧澜忍不住又亲了亲她，安抚道，“别的任何事情为夫都可以答应，但这件事……” 第642章 有孕1 “唯独这件事，你不愿意得愿意，由不得你。”玄音语气冷冷，“不信我们走着瞧。” 帝沧澜不以为然，心里暗笑，爱妃也就每次嘴上发狠，典型的纸老虎。 然而这一次，战王大人失算了。 帝沧澜抱着爱妃去沐浴净身，并吩咐侍女进来收拾了床铺。 小半个时辰之后，玄音穿着刚换上的寝衣躺在床榻上，悠哉悠哉的说了一句极为冷静的话：“我有孕了。” 帝沧澜一愣：“什么？” 玄音目光平静的望着屋顶，语气淡定地重复了一句：“我，有孕了。” 战王大人一呆，然后鲤鱼般跳了起来。 “爱妃说什么？”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玄音，以为她在开玩笑，“爱妃，你不是跟我说笑的吧？” 玄音平静地瞥了他一眼。 还没说话，战王大人就从床上跳了起来，转身掠出了屋子，“来人！去找个大夫过来……不，去宫里请个御医！立刻马上！” 玄音嘴角狠狠一抽，立刻从床上起身，走到外面，没好气地怒道：“帝沧澜，你发什么神经？” 帝沧澜转身，看到爱妃从屋子里走出来，吓了一跳，连忙手忙脚乱把她抱了起来，匆匆往屋里走去：“你别出来，在床上躺着。” 玄音抓着他的手，实在是被他气着了，“现在三更半夜，你惊动那么多人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都有孕了，还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帝沧澜皱眉：“爱妃，让大夫过来看看。” “有事明天早上再说，让你的手下们都回来。”玄音皱眉，“我不想大半夜的被大夫折腾。” “可是爱妃……” “没有可是。”玄音截断了他的话，“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再说也不是没怀过，而且有你的魂丹护体，怕什么？” 帝沧澜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 默默的看着自家爱妃，良久他才低声咕哝一句：“爱妃，你真的有孕了，不会是骗我的吧？” 玄音眉头一皱，抬脚就把他踹了下去。 “帝沧澜，你脑子坏了？”玄音冷冷地看着他，“我又不指望靠着孩子争宠，我骗你干什么？” 果然孕妇的情绪易暴易怒，轻易得罪不得。 帝沧澜连忙爬山床，小心地安抚她：“小心自己的身子，别轻易动怒。” 顿了顿，他小声嘀咕：“不是靠孩子争宠，为夫是以为爱妃不想让我碰，所以才编了个谎言……” 怀了孕的女子不能同房，这一点帝沧澜还是知道的。 玄音哼了一声：“看战王大人**如此旺盛，这一年只怕难熬，要不要为妻贤惠点，主动张罗着给你安排两个通房丫头？” 大户人家的当家的不都如此吗？ 主母怀孕，为了讨得丈夫的欢心，以及博得一个贤惠大度的名声，都会主动张罗着给丈夫纳妾，或者是安排通房丫头伺候夫君。 “爱妃这就折煞我了。”帝沧澜温柔地笑笑，俯身亲了亲她的唇，“虽然爱妃总骂我禽兽，可为夫也不能当真去做禽兽不是？” 第643章 有孕2 玄音挑眉：“你觉得自己不是禽兽？” “当然。”战王大人在爱妃身边躺了下来，“为夫是标准的新好男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嗯，床上体力也充沛……最重要的是，除了爱妃之外，为夫绝对不会对其他任何女子多看一眼，也绝对不会让乱七八糟的什么女人爬上为夫的床，绝对为爱妃守身如玉到底。” 玄音：“……” 听起来，似乎还真的是新好男人的标准。 “爱妃，我睡不着了。”帝沧澜转过身，搂着爱妃的腰，“我还是觉得应该找大夫来看看，说不定是爱妃自己弄错了呢。” 玄音冷笑：“你是希望我弄错了吧？” 帝沧澜讪讪一笑：“没。” 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孩子，现在怀孕是有点早了吧，整整一年的柳下惠…… 他跟爱妃都还没有恩爱个够，这个孩子，这个时候跑来捣什么乱？ “还好意思说是我弄错了，要不是你之前那么疯狂，会来得这么早吗？”玄音冷冷道，“也亏得这孩子命大，走过两个时空没有发生什么危险，否则你的罪过就大了。” 帝沧澜道：“那是自然。虽然我现在神力还没有全部恢复，但这个孩子毕竟是修罗的血脉，不可能跟正常孩子一样，那么容易就发生什么危险。” 再者说，刚才她也说了，她的身体里有他给的魂丹护体，孩子一定会安然无恙。 “睡觉吧，我累了。”玄音闭上眼，刚才被折腾了半夜，此时困意袭来，她也没什么精神再与他聊闲聊。 帝沧澜睡不着，睁着眼睛看屋顶。 爱妃怀孕了。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有点稀奇，有点激动，又有点不安。 想到之前爱妃怀孕的时候，他做的那个混账事儿，忍不住搂紧了玄音。 “这个孩子，我们一起来保护他。”他贴近了些，顶着玄音的额头，“爱妃，有了这个孩子，我们就是一家四口了。” 玄音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爱妃希望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帝沧澜道，“为夫希望是个女孩，跟爱妃长得一样漂亮，机灵，聪明的女孩，为夫一定好好爱她。” 玄音睁开眼：“如果是个儿子，你就不想爱他了？” “……不是这个意思。”帝沧澜连忙摇头，“不管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我们的孩子，我自然都爱。” 玄音哼了一声，嘀咕了一句这还差不多，就又闭上了眼睛。 帝沧澜笑了笑，伸出手指，细细勾画着爱妃的眉眼，一个人自得其乐。 其实幸福很简单。 心爱的人在身边，孕育流着他们共同血脉的子嗣，能随心所欲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已经是世间最大的满足，至珍至贵，倾尽江山也换不来此般幸福。 更何况，他们本应拥有了自己的江山。 夜深人静最是人心柔软的时刻，玄音已经沉沉睡去，屋子里一片静谧祥和。 战王大人就这么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一直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 第644章 有孕3 外面天才朦朦亮，战王大人就起身走出了屋子。 刚吩咐管家去请了经验丰富的大夫，战王大人准备返身回屋，就看见温谨言也走了过来，面上带着些许担忧：“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就听着战王焦躁地喊着请大夫，温谨言被惊动了，但因为是三更半夜，就没好意思过来打扰。 “没什么。”帝沧澜道，“等大夫过来看了再说。” 温谨言闻言，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暂时还不能说？ 玄音还在睡，昨晚上被做得狠了，又睡得晚，再加上身子有孕，一时半会儿大概也醒不来。 帝沧澜于是就和温谨言一起到亭子里坐了下来。 侍女沏了茶过来，给两人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就转身退了下去。 温谨言安静地看着帝沧澜，“是少将军身体不适？” 帝沧澜点头，喝了口茶，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说了：“玄音说，她有孕了。” 有孕？ 温谨言微讶，随即浅笑：“这是好事，恭喜王爷。” “不过还不确定。”帝沧澜拧眉，语气有些古怪，“现在只是她自己这么说。” 温谨言淡笑：“女子的直觉挺准的，而且少将军应该也并不单单只靠直觉，说不定她自己已经确定了。” 帝沧澜瞥了他一眼：“本座为什么要待在这里跟你讨论这样的事情？就算有孕，那也是我的妻子，又不是你的。” 温谨言：“……” 都说女子有了身孕，脾气会像二八月的天气。 可没听说过，谁家怀孕女子的丈夫脾气也会随之像二八月的天气，说的好好的，忽然就变脸了？ “你来了这个院子，小家伙呢？”帝沧澜皱眉，“你把她一个人丢在屋子里？” 温谨言：“……” 他这不是担心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才紧急过来看看吗？ 怎么又是他的错？ 任劳任怨给他们看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就算没有苦劳…… 算了，你别指望战王大人能有什么良心发现的时候了。 温谨言叹了口气，认命地起身，不过离开亭子之前，他顺道说了一句：“你们夫妻二人昨晚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忘了什么事？”帝沧澜皱眉。 “昨晚即墨沉霄派人来催问少将军，说府中酒水饭菜已经备好，却久久不见少将军前去。” 帝沧澜：“……” 似乎真的忘了这件事。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去就不去了吧。 “昨晚爱妃不舒服。”他语气淡淡，丝毫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似乎压根儿也没有意识到，明明答应了去人家府上做客，却放别人鸽子，是一件多么不道德的事情。 毕竟比起和爱妃在床上谈心谈感情，去一个不相干的人的府上做客，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事情。 温谨言也没指望这位战王大人能有多少羞愧之心，但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还是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反正这件事我已经跟你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丢下这句话，温谨言施施然转身离去。 —— 更新完，晚安~ 第645章 有孕4 没大一会儿大夫过来了，不过玄音还没醒，战王大人考虑着让大夫在外面等一会儿，还是等一会儿…… “老夫不能等太长时间。”容貌儒雅，胡须修剪得齐整的大夫如此说着，“医馆里还有好多病人，等着老夫开药呢。” 帝沧澜皱眉。 儒雅老大夫不疾不徐地道：“就算是战王大人也得讲道理。” 帝沧澜：“……”老头勇气可嘉。 “我已经醒了，让大夫进来吧。” 玄音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帝沧澜率先进了屋子，看爱妃倚在床头，衣衫整齐，这才转身看向老大夫，“请进。” 战王大人居然会说“请”字，真是难得。 老大夫提着个药箱，脚步沉稳的走进屋子，到了内室，看到依在床头的女子，“请问夫人哪里感到不适？” “我有孕了。”玄音伸出手臂，“麻烦大夫给他确认一下。” 老大夫：“……” 有孕了？ 他还没开始诊脉呢，怎么就确定有孕了？ 小娘子好笃定的语气。 而且，什么叫给他确认一下？ 意思就是说，他这个大夫的作用就是来证明这位夫人确实是怀孕了？ 老大夫心里想着大户人家里的夫人们讲究母凭子贵的事……这位少将军，该不会也是想有孕的理由来温定自己的地位吧？ 那应该私下里串好口供啊，此时当着战王的面该怎么说？ 万一没怀上怎么办？ 大夫心里想法联翩，从怀里幽幽摸出一片帕子，盖在了玄音的手腕上，然后开始安静地诊脉。 玄音倚在床头，神情很淡定，似乎还带着一点刚醒来时的困倦。 大夫把脉的时候，她就微微阖上了眼，继续睡觉。 老大夫看着玄音浑不在意的模样，嘴角轻轻一抽，果然不愧为征战沙场的少将军，这份定力就是与寻常人不一样。 没过一会儿，大夫收手站起身，恭敬有礼地道：“恭喜战王，夫人的确有喜了。” 帝沧澜目光落在玄音面上，嗯了一声：“多久了？” “没多久。”大夫捻了捻胡须，“刚刚月余。” 顿了一下，他不疾不徐地道：“女子有孕，前三个月是危险期，切记不可同房。夫人的身体状况挺好，不需要喝什么安胎药，注意休息就好，但不要剧烈运动，也不要跟人打架。” 不要跟人打架？ 帝沧澜嘴角微抽，跟谁打架？ 老大夫又慢吞吞地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然后就告辞了。 帝沧澜命人付了诊金，然后回到床边，握着玄音的手：“爱妃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有孕的？” 昨晚他还做得那么疯狂，爱妃要是早说，他就节制一点了。 玄音懒懒地睁开眼，“刚发现不久。” 总共也才怀孕一个多月，她能发现多久？ “昨晚爱妃怎么没说？”帝沧澜勾着她的发丝，眉头微拧，“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昨晚忘了。”玄音道，语气不咸不淡，“要不是你太疯狂，说不定我还想不起来。” 真相当然是她自己也不完全确定。 毕竟她也不是大夫，月事来晚了两天，再加上一种即将为人母的直觉……？ 第646章 妹妹漂亮 帝沧澜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叹了口气：“有孕了也好，暂时就别到处跑了，即墨遥华那边我让人看着，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玄音点头。 怀孕前三个月的确应该注意一些，在家安心养胎为好。 至于遥华那边，她去不去都不打紧，反正有帝沧澜手下的护法们在。 “对了，你以前那四个同伴，在战王府也调教得差不多了，我命人带他们去西秦，给即墨遥华使唤。” 玄音沉默了一下，还是点头：“你看着安排吧。” 时隔一年多，她都快要忘了当初那四个人进战王府受训的事情了。 果然是贵人多忘事。 “爱妃想吃什么？”帝沧澜柔声细气，生怕吓着她一般，“我去让人准备。” 玄音古怪地瞥了他一眼：“你突然这么温柔，我还真不习惯。” 突然间这么温柔？ 帝沧澜默了默：“为夫一直就很温柔。” “是，一直就很温柔。”玄音冷笑，“到了床上就跟个禽兽一样的人也不知是谁，你真是好温柔。” 帝沧澜觉得很冤：“爱妃对为夫的诱惑力太大，为夫把控不住……再者说，” 小心地瞄了她一眼，帝沧澜道：“爱妃不也乐在其中吗？” 哪个女子不喜欢在床上凶猛的夫君？ 穿着衣服是正人君子，脱了衣服是衣冠禽兽，这不是女人眼中最标准的丈夫标准？ 玄音脸黑：“……”居然无言以对。 “好了，爱妃被别伐为夫了。”帝沧澜亲了亲她的脸，“我让人给你拿点吃的，爱妃想吃什么？” 玄音起身，“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帝沧澜拿过衣服给她穿上，“我让暖语进来伺候你洗漱，然后我们一起吃早饭。” 玄音嗯了一声。 待两人打理妥当走出房门，迎面绡绡挽着温谨言的手走来，看见玄音顿时欢呼一声，“娘亲！” 小跑步到了玄音面前，却突然停在两步开外，仰着头看着玄音。 玄音笑了笑，弯腰要抱他，绡绡蹬蹬退了两步。 玄音一怔：“宝宝？” “娘亲肚子里有小宝宝了？”绡绡好奇地看着玄音的肚子，“温爹爹说娘亲怀了小宝宝，不能再抱着绡绡了。” 玄音顿时轻笑：“没关系的，娘亲肚子里的宝宝很强大，不妨碍娘亲抱绡绡。” 说着，还是把绡绡抱了起来。 不过，“宝宝这一年来重了一些。” 绡绡笑得很得意：“我每天都有按时吃饭，个头长高了，自然就重了。” 说着，他瞅着玄音：“娘亲是不是抱不动宝宝了？” “怎么会？”玄音掂了掂，“就算再重一些，娘亲也抱得动。” “你悠着点。”帝沧澜伸手接过了绡绡，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绡绡，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绡绡道：“妹妹。” 语气干脆简洁，没有丝毫犹疑。 “为什么？”玄音挑眉，“弟弟不好么？” “妹妹漂亮。” 玄音默了默：“弟弟就不漂亮了？” 有帝沧澜和她的容貌在这儿，就算是男孩，容貌那也得顶尖的吧。 第647章 霄王妃求见1 绡绡才不管弟弟好不好看，“反正我要妹妹，不要弟弟。” 玄音失笑，“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绡绡这么不讲理。” 生男生女是她能决定的吗？ 一家三口加温谨言很快移驾到膳厅，玄音命人去请来了李氏。 早膳很是丰盛，几笼包子，几笼蒸饺，燕窝粥，银耳羹，几碟小菜，还有看着很是美味的几盘点心。 饭桌上，玄音告诉了李氏自己有孕的消息。 “有孕？”李氏先是诧异，然后惊喜笑道，“这是好事啊。” 顿了顿，“刚好我在府中闲着也没什么事可做，以后可以准备一些柔软的料子，给孩子小衣服小鞋子。” 说完她不忘细细叮嘱：“有孕了得注意保胎，别到处乱跑了，也不能舞刀弄枪，最好待在府里哪儿也别走，三个月之前还是挺危险的，要小心才是。” 玄音点头：“娘，我知道的。” “多谢岳母大人。”帝沧澜道，“我会看住她，不让她乱跑，也会小心照顾好她，岳母大人请放心。” 李氏看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也就不说话了。 虽说过来人有经验，但战王权大势大，玄音又是少将军，她这有孕，身边肯定有很多人精心伺候照顾着，倒真不用她操心。 况且要说经验，当然还是大夫懂得多，自然一切听医嘱最妥当。 早膳之后，玄音移驾蘅芜苑休息，帝沧澜贴身作陪。 “少将军。”将军府管家禀报，“霄王妃求见。” 玄音闻言诧异，然后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 自己昨晚貌似答应了霄王，要去他府上做客。 霄王妃这个时候过来…… 玄音嘴角一抽，道：“快请进来。” 说着，连忙走进内室，在床上躺好。 帝沧澜见状，不由嘴角一抽：“爱妃不必如此，就是不去，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你懂什么？”玄音瞪他一眼，“做人要有点羞耻感知道么？” 答应了人家事情却失约了，本来就是理亏的一方，若是再表现出嚣张的气势，岂不是太不讲道理？ 不过玄音懒得跟帝沧澜这种唯我独尊惯了的人讲道理。 很快，暖语引着穿着玫红色盛装的霄王妃走了进来，“夫人在内室，王妃请。” 霄王妃有些讶异。 接待客人就算不在厅里，也可以在外间或者外面的凉亭里子，怎么还直接带到内室来了？ “王妃请坐。”玄音倚着床头笑了笑，“昨晚真是抱歉，我回到府上之后就不太舒服，待在房里休息了一下，谁知一觉睡过头，把去王府的事情忘了一干二净。” 霄王妃闻言笑了笑：“无妨，少将军身体重要。” 昨晚府中备了一桌子菜，结果说好要过去的人一直没到，霄王气得直接掀了桌子——当然，这些事情霄王妃不会蠢得在玄音面前说。 早上代替王爷来看看，其实是有几分询问的意思——若说质问，那谁也不敢。 毕竟皇甫玄音如今的夫君是战王，谁敢对战王的夫人质问什么？ 第648章 霄王妃求见2 不过不敢归不敢，心里总难免还是几分不满的，此时见玄音如此歉然客气的口吻，霄王妃就算有不满，也全部压下去了。 “少将军现在身体如何了？”霄王妃抿唇轻笑，“我家王爷也是有点奇怪，担心少将军是不是长途跋涉，刚回来累着了，但他是男子，不便过来，所以妾身就过来看看。” “没什么大碍。”玄音笑了笑，眼底散发出母性光辉，“只是有了身孕，总觉得精神不济，想睡觉。” 霄王妃一愣，随即跟着惊喜：“少将军有孕了？” 虽然这惊喜是装出来的，但看起来倒是真情流露。 玄音点头：“大夫早上来把脉确认过了。” 霄王妃舒了口气，心里仅剩的一点不舒服也烟消云散了，若说女子有了身孕不舒服也是正常。她毕竟也是过来人，所以此时是完全相信了玄音所说的“昨晚不舒服，熟过头了”这个说法。 喜悦之后，她忍不住又有些歉然：“早知少将军有孕，妾身应该带些补品过来给将军补补身子的，女子有孕这前三个月啊，一定要注意营养和休息。” “王妃有心了，不过我府中也不缺这些。”玄音语气温和，“王妃不必多费心。” 霄王妃点头，面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是啊，四方城富甲天下，少将军如今又是战王妃，补品自然也都是最好的。” 得知玄音是有了身孕，而并非故意言而无形捉弄慢待王爷，霄王妃的心情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弯，此时看玄音怎么看怎么顺眼——当然，之前就算心有不满，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而眼下是真正的心情舒畅。 心情好，有些事情说起来也就比较容易了。 “少将军有了身孕虽是好事……”霄王妃忽然敛落下笑容，神色认真而严肃地看着玄音，“但少将军暂时不就上不得战场了？前三个月到底是危险期，少将军还得注意保胎才行。” 玄音叹了口气：“是啊，本来是打算去西秦的，现在只能暂时搁置这个计划了。” 不管霄王妃打的是什么主意，玄音都并不放在心上。 就像她从没把霄王的野心放在眼中一样，他们计划什么，想要什么，都是白想。 别说有她和帝沧澜在，就算没有他们，想从遥华手里讨得什么便宜，那也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雍的江山若遥华不想要，那么一切好说，谁想要谁争去。 可既然遥华想要，那么其他人就只能靠边站。 霄王妃坐了一会儿，陪着玄音又聊了几句闺房里的话，大多是关于女子有孕的事情，然后就起身告辞了。 “少将军身体不适，就多多休息，妾身不打扰了。” 玄音喊来了暖语：“替我送送王妃。” 暖语领命，“王妃请。” 霄王妃朝玄音颔首告辞，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她前脚刚走，帝沧澜就踏进了房中，在外间桌上倒了杯水，端着走到内室，“爱妃喝点水吧。” —— 更新完~ 第649章 西秦覆灭1 接下来的日子，玄音安安静静地待在府中没有出去，一连半个月，就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早晚凉爽的时候在庭院回廊上散散步子，活动活动。 “爱妃要不要去园子里坐坐？”帝沧澜道，“这个时节赏赏花挺不错的，反正左右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玄音没说话。 眼下除了安心养胎，也的确没什么事情可做。 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玄音出门，邀了温谨言和绡绡到院子里赏花。 帝沧澜对此稍微有点不满，嘴里一个劲地咕哝：“爱妃赏花就赏花，我一个人作陪还不行么？” 干嘛还要叫上不相干的人？ “帝沧澜。”玄音皱眉，“你几岁了？” 帝沧澜：“……” “你知不知道有了第二个宝宝之后，长子容易生出敏感心态。”玄音语气不悦，“万一绡绡以为我们有了这个孩子，不喜欢他了怎么办？有你这么当爹的吗？连儿子的醋都吃。” 养胎的日子本身已经够无聊了，什么都做不成，他要是还控制着控制那，连赏花多叫两个人都吃醋，玄音只想把他拍死。 帝沧澜其实很想说，绡绡没那么脆弱，他又不是寻常三四岁的小孩，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冷落就生出什么敏感的心态？ 然而，现在貌似孕妇最大。 “爱妃别气。”他连忙赔罪，“为夫错了还不行吗？” 玄音冷笑：“你如今也就剩下认错比谁都干脆了，脸皮怎么这么厚？” 帝沧澜委屈：“那我在别人面前可不这样。” “你可以在别人面前也这样。”玄音道，“我保证不吃醋。” 帝沧澜：“……”爱妃怼他的功力越来越厉害了。 “娘亲。” 玄音转头，看到穿着一身月牙白的小薄衫的绡绡从月门走进来，四岁的娃儿长得漂亮，打扮得也贵气，且还有寻常人家小孩没有的沉稳之气。 看起来，颇有几分故作老成的感觉。 他的身后跟着温雅从容的西秦皇长子温谨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还真有几分父子俩的感觉。 不过…… 严格说起来，他们其实也的确是父子。 “娘亲。”绡绡走到玄音跟前，伸出小手摸了摸玄音的肚子，“妹妹能听到我说话吗？” “还不能。”玄音笑着把他抱到凳子上坐下，“还要等几个月。” 绡绡哦了一声，有些小小的失望：“好想看看妹妹长什么样子。” 玄音眉头微抽，“那要是个弟弟呢？” “弟弟？”绡绡皱眉，“我不想要弟弟，娘亲给我生个妹妹。” 玄音有些哭笑不得。 “绡绡，生弟弟还是妹妹也不是你娘亲就能决定的。”温谨言揉了揉小家伙的头，“你乖一点，说不定就真的是妹妹了。” 绡绡撇嘴。 温谨言看向玄音：“西秦覆灭了。” “嗯？”玄音诧异，“这么快？” “也不快。”温谨言道，“大雍和北齐兵马本就强盛，遥华和容锦二人亲自在军中坐镇指挥，西秦不灭才怪。” 玄音闻言，漫不经心地点头。 第650章 西秦覆灭2 西秦覆灭，疆土将有大雍和北齐按照容锦说好的协议瓜分。 遥华得六，容锦得四。 用容锦的话来说，就当是嫁妆。 “遥华什么时候能回来？” “还没收到消息。”温谨言道，“半个月前，遥华在军中遇到刺杀，受了点伤，容锦照顾了他一天一宿。” 这算是情报中附带的小消息。 玄音神色微变：“遥华遇到刺杀？” “别紧张，伤得不严重。”温谨言不疾不徐地道，“但是遥华跟容锦之间生出了一点误会。” 玄音皱眉。 “西秦覆灭，恰在这个关键时候遥华遇刺，而且所有证据都指向容锦……”温谨言淡淡一笑，“容锦百口莫辩。探子送回消息时，容锦还在想办法自证清白。” 玄音闻言，忍不住看了帝沧澜一眼。 “爱妃不必着急。”帝沧澜给她倒了杯水，“十四皇子既然没有大碍，其他的也不过是一些挑拨的伎俩，不影响大局。” 帝沧澜就算这几日没怎么关心战局，心里也清楚这种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西秦的覆灭虽然是遥华跟容锦的合作，也是大雍跟北齐军队的合作，但北齐的皇帝必然关注着战局。 容锦跟遥华不同，遥华作为未成年皇子，当初是被容锦带去了北齐，然后脱困离开容锦的王府之后就直奔边关。 玄音从边关回来的带回了他安然的消息，便放下了心，由着遥华在边关积累战功，同样也是培养军队的势力。 大雍朝臣虽然关注遥华，却也不会过分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况且遥华的年纪确实在那里，满朝文武也没几个会以为十四皇子会是帝位继承人。 而容锦却早已是北齐内定的下任帝王，他的一举一动都时刻受到北齐朝臣的关注——从去年在大雍求娶十四皇子，到后来他把十四皇子弄去了北齐他的王府，再到最后战场上成为盟友。 北齐皇帝心里不可能不戒备。 而且北齐钦天监预言，即墨遥华是将来主宰天下的帝王，曾一度让容锦杀了即墨遥华。 可容锦没答应，且还和遥华合作起来了。 这件事北齐皇帝和钦天监焉能放任不管？ 两国军队同时出兵，在覆灭西秦这条路上所起的作用几乎一样，甚至可以说，容锦麾下的精锐作战能力更强一些。 可西秦的疆土却是遥华得六，容锦得四。 北齐皇帝心里必然已经生出了戒备，再有那位能预知的钦天监，除去大雍十四皇子是当前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所以此番遥华遇刺，虽然不是容锦所为，却也必定与北齐皇室脱不了关系。 “十四皇子心里也未必不清楚。”温谨言淡淡一笑，“他或许只是想借机跟容锦撇清关系，既然西秦已经打下了，那么以后各掌各的江山，各打各的天下，一切凭实力说话。” 毕竟是两个男子，总不可能因为容锦糊涂，遥华也就必须跟着糊涂。 早点划清界限对两人都好。 玄音沉默了片刻，点头：“的确该早点划清界限。” 第651章 捂不热的石头1 遥华现在还小，大概不可能去想什么感情一事，更不可能对容锦那个祸害生出什么感情来。 所以现在划清界限是最好时机。 万一以后年龄大了，两年相处得多了，再处出感情来，那可就真要天下大乱了。 好不同意统一了天下，主宰天下的皇帝却是个断袖——想想都可怕。 “帝沧澜。”玄音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你让手下那些护法们多注意一下，保护遥华安危，另外，那四个人也尽快送过去吧，能贴身保护遥华更好。” 帝沧澜虽然很想让她别这么紧张，有了第一次，还能再让人刺杀第二次？ 不过爱妃有孕，自然说什么都是对的，不能反驳。 所以他乖乖地答应下来，保证一定不再让即墨遥华少一根头发。 …… 而此时远在西秦的遥华和容锦，却刚刚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本王已经说了，此事本王不知情！你为什么一定要把罪名扣到我的头上？”容锦冷冷地直视着坐在榻上喝茶的少年，眼睛里喷着火，几乎气得忍不住想掐死他，“本王还不至于阴险到对你暗下杀手！即墨遥华，你的良心都被够吃了？！” 十三岁的少年比起一年前不但个头抽高了，容颜更夺目了，气度也更多了一些沉稳雍容。 此时听见容锦这般歇斯底里的咆哮，他也只是不疾不徐地坐在软榻上，喝了口茶，语气薄凉：“父债子偿，容锦，别说这个道理你不懂。” 不疾不徐地抬眼，他淡淡一笑：“刺客是你的父皇派来的，想要的是本殿下的命，不管是知情不知情，这件事与你都脱不了关系。” “你蛮不讲理！”容锦冷冷咆哮，嗓音里听出三分嘶哑，“即墨遥华，你简直比女人还要不讲理！你能不能大度一点？一码归一码，我承认是我父皇指使，可我已经赔罪了，并且保证没会再有下次，你还要怎样？！” 遥华神色平静，从容不惊地啜了茶水。 沉默了良久，他才道：“容锦，你也别那么激动，坐下来我们谈谈？” 谈什么？ 谈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还是谈以后你是你，我是我，再无相干？ 容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嗓音微冷：“这一年来我对你怎样，遥华，你当真是一点感觉也没有？果然是个冷血动物……整整一年，就算是石头也该焐热了！” 说着，他转身摔门离去。 遥华抬眸望着房门，绝美淡漠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在屋子里安静下来之后，他垂眸，平静地盯着茶盏里色泽微黄的茶水。 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所有的思绪。 石头也该焐热了？ 若真是石头，又冷又硬的石头……又怎么能焐热？ 遥华觉得自己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甚至无法理解容锦这般强烈的感情到底从何而来。 心怀天下的帝王，不该是无心无情的么？ 整日执着于一段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他纯粹就是脑子有病。 第652章 捂不热的石头2 夜幕降临，天边的残月格外明亮，照得庭院前一片银白霜色。 用过晚饭，年轻的军医来给遥华胳膊上的伤换药，遥华半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着兵书，衣服从左边被褪去，露出受伤的左胳膊。 军营没说话，沉默地将纱布拆开。 屋子里一片安静如雪。 直到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摔门离去消失了半日的容锦走了进来。 军医转头看见他，眉头忍不住皱了皱，然而顾忌着对方的身份，到底没说什么。 继续垂眼给十四皇子换药，却还未及动作，却见容锦已经走到了床前，淡淡道：“你先出去吧，我来。” 军医抬头，语气沉稳：“皇子娇贵，只怕做不来这活。” “出去！”容锦冷冷盯着他，“本王在战场上受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上个药包扎个伤口都做不到，还打什么仗？” “容锦，你又在发什么疯？”遥华从书中抬头，目光冷漠地看着容锦，“喜欢耍你皇子殿下的威风，去你自己的手下面前耍，别在我这里撒野。” 军医心里叫好。 这位狂放不羁的北齐皇子，大概也只有他们十四殿下能压制。 容锦神色微沉，却不得不暂时敛了脾气，道：“我来给你换药，你让军医先出去一下。” 军医正要说话，却听遥华道：“你先出去吧。” “殿下。”军医皱眉，“他是北齐皇子，您忘了被刺杀一事？” 容锦握拳，忍住把人直接丢出去的冲动。 “本殿下心里有数，你先出去。”遥华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强硬，“让他来。” 军医闻言，只能放下手里的东西，站在身恭敬道：“是，小臣先告退。” 待军医不情不愿地带上门离开，容锦在床边坐下，从盛了温水的盆里捞起软帕拧干，小心地拭去遥华胳膊上的血迹，和伤痕上的药。 重新抹了新药，用白布条在胳膊上绕了几道包扎好，容锦淡淡道：“遥华，刺杀一事我真的感到抱歉，你觉得我该如何赔罪？你直接说行吗？” 遥华没说话，径自看着手里的书。 “北齐所得的西秦城池，随你挑两座过去。”容锦抬眸，瞬也不瞬地注视着遥华，“两座不行就三座，直到消你心头怒火，可以吗？” 遥华放下了手里的书，沉默地看着屋顶。 “容锦。”他淡淡开口，“西秦战事已经结束了，我们的盟友关系到此为止。以后各凭本事，谁也不需要谁让。” 转过头，他目光格外平静：“我不要你的三座城池，你也不用跟我赔礼道歉。你说得对，这件事本就跟你无关——” “北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容锦怒吼，“你方才还说父债子偿，怎么这会儿就改口了？现在是我自愿承担一切责任，我愿意替父皇给你赔礼道歉，我愿意割让三座城池，我愿意——” “闭嘴！”遥华目光冰冷，语气也冷怒无情，“你想怎样就怎样？本殿下是就一定要配合你的意愿？容锦，你以为你是谁？” 第653章 捂不热的石头3 屋子里陡然安静了下来。 静得落针可闻。 沉默地看着遥华，触及遥华眼底的熊熊怒火，容锦不但没觉得生气，反而觉得这样的遥华眉眼更生动了起来。 不再那般平静如水，不在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再有那种不管他说什么，对方都无动于衷得让人无力的挫败。 容锦垂眸，细细地给他伤口包扎好，然后帮他把衣服穿好，低声道：“你说吧，不管你想提什么样的条件，我都答应你。” 遥华：“……” 身体无力地靠在床头，遥华忍不住扶额，真心觉得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跟他把话说清楚。 起初他以为容锦只是因为先入为主，把他当成了一个女孩，惊艳于他的容貌所以倾心，以至于后来就算知道他是个男儿身之后，一时无法接受，才继续纠缠于他。 所以就算容锦表现得如何含情脉脉，遥华始终以一种理智且无情的态度与他相处，从不轻易给予他任何可亲近的机会。 他以为答应他合作的要求，让大雍和北齐成为盟友，一起吞下西秦的疆土之后，容锦自然而然就会生出一种敌我对立的心态——以北齐九皇子的身份，站在北齐的立场考虑问题。 哪怕当初他说六四分疆，遥华也并没有真的以为当西秦真的覆灭之时，他能兑现六四分疆的诺言。 到时候不管结果怎么样，只要形势明了，容锦自然就会意识到北齐跟大雍只能成为死敌——而绝无可能是永远的盟友。 可遥华从始至终就想错了。 容锦并没有因形势明朗而认错局势，反而越来越有一种弥足深陷的感觉——用遥华的思维来想的话，就是觉得容锦不可理喻，甚至可以说是走火入魔了。 因此遥华也完全可以理解北齐皇帝派人刺杀他的行为，自己英明睿智文武双全的儿子痴迷于一个少年，连到手的城池都随意奉送——哪怕是遥华站在北齐皇帝的角度，大概也恨不得把那个让他儿子得了失心疯的少年立刻弄死。 越是这般深想，遥华就越来越有一种想不通的无力感。 “遥华，你怎么不说话？”容锦见他一直沉默，不由皱眉。 遥华转过头，终于淡淡开口：“容锦，本殿下没有断袖的嗜好，如果你真要跟本殿不清不楚地牵扯下去，那现在我们就把话说清楚。” 容锦沉默了片刻，“你说。” “想要跟在本殿下身边，只有一个选择。”遥华语气淡漠，“以后听本殿下差遣——不是盟友，也不是其他乱七八糟的关系，就只是一个属下。你若愿意，现在就可以认我为主，若不愿意，随时可以滚回你的军营里去。” 容锦神色微变，不由攥紧了手。 “还有。”遥华显然并不在乎他心里什么想法，是否能接受他提出的要求，“这天下我是铁定会要的，待天下大合，本殿下登上九五那一日，会选妃，会立后，会设三宫六院，这些都是你改变不了的事实……” 第654章 捂不热的石头4 语气微顿，遥华嗓音尚带着属于少年的几分清亮稚嫩，语调却越发沉了些。 “看在盟友一场的份上，我提前把这些话跟你摊开。” “不管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也不管你是不是真把这不该有的感情当了真，我都告诉你——” “我，即墨遥华，永远不可能喜欢上一个男子，更不可能为了一个男人而对任何事情做出哪怕一丁点的妥协。” “容锦，就算是你，也左右不了本殿下的任何决定。” 一字一句像是冰雪化成水一般，从唇畔清晰地吐出来，语调不高不低，吐字清晰不含糊，每一个每一句话的意思都不容错听，更不容错辨。 容锦听得很清楚，清楚到他根本无需以任何询问的语气来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或者遥华要表达的是什么。 他也无需多余地去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什么。 遥华的话已经说得无比明朗，透彻，平静又冷酷。 他说，容锦我不会喜欢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因为我不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他说，我立志于天下，以后身边会有后有妃，会有三宫六院，这是你左右不了的事情。 他说，我不会为了你该做出一丁点的妥协，任何时候，任何事情。 他说，如果你执意要与我纠缠下去，那么只有一个选择，认我为主，从此以属下的身份随侍在侧。 其他的，一切都不可能。 一句句言语在耳畔回荡，容锦一时却只有沉默。 无尽的沉默。 遥华说完这些话也不知是累了，还是厌烦了，径自阖上眼睡觉去了。 容锦安静地在床头坐着，垂眸陷入了思索——或许也不一定是思索，而只是把遥华说的那些话逐字逐句地在脑子里过一遍。 然后深深地，深深地去思考着，这些话的意思。 时间一点点过去。 容锦就像木偶一样呆呆在坐着，眉目轻垂，眼底所有情绪都被覆盖在一双睫毛之下，让人窥不透喜怒。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抬头，看向床上似乎已睡着的少年，眼神复杂幽深。 明亮的灯火照在少年面前，衬得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犹如瓷娃娃一般……就是这张漂亮的脸，起初诱他动了心，闹了一场乌龙笑话。 可谁知道，谁知道后来竟是再也无法抗拒，如飞蛾扑火一般追逐着，深陷其中，直到如今……无法自拔。 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可笑。 唇畔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容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觉得他一定是上辈子欠了遥华的。 一定是。 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少年沉睡的姿容，容锦沉默地起身，转头离开了屋子。 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遥华睁开了眼。 安静地望着屋顶，遥华不由自主地拧起了眉。 讲真的，他希望这番话能让容锦迷途知返——哪怕以后两个人在疆场上对决生死，遥华也绝对不希望有个男人打着爱慕的名号，跟在身边纠缠一生。 只是遥华打死也不会想到，这番话不但未能击退容锦追求感情的脚步，反而直接激发他下了最后的决定。 第655章 任你驱使1 西秦覆灭，疆土按照当初舆图的协议划分入大雍和北齐版图之后，遥华命陶然全权负责善后之事，战事中表现突出的将领提拔了好几个，都可作为将军镇守既得城池。 大雍疆土扩大，自然需要呈上捷报送往帝都。 遥华琢磨了半日，觉得自己应该回大雍一趟，老留在边关也着实没什么意思。 况且如今西秦灭国，大雍跟北齐暂时应该打不起来——就算容锦那人恼羞成怒，感情上受挫，想要在战场上讨回来，大雍的兵马也不是吃素的。 所以他安置好了战后事宜，把身边六大高手留了四人下来协助陶然，自己只带着天枢和天玑二人，以及一队两千人的亲兵，就准备启程回返雍京。 雪白的千里驹是遥华半年前在边关马场得来，彼时这匹马还没成年，但性子挺烈，遥华费了好些时日才驯服，又亲自饲养了一段时间，如今这匹马儿与遥华最为亲近。 遥华懒得想一个好听的名字，就直接叫了白雪，因为它的身体通体雪白，毛色纯净无杂质，远远看去，跟白雪的颜色没有任何区别。 翻身上马，纤瘦修长的少年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锦袍，身姿笔挺地坐在马上，远远望去，当真是圣洁无暇，炫目耀眼，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不敢亵渎的心态。 整装待发，一切准备妥当，却忽闻身后传来一阵马蹄疾奔的声音。 遥华和一干手下齐齐转头，就见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如电影流星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俊美男子着一身玄色戎装，看起来英姿勃发，丰神俊秀。 遥华眯起，没料到竟是容锦。 “遥华！”转眼连人带马到了眼前，容锦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遥华，“我要随你去大雍。” 遥华皱眉：“你脑子坏了？” “你几日前说的那番话没忘记吧？”容锦下巴微扬，俊美的脸上满是傲然，以及下了某种决心般的坚定决绝，“我已经深思熟虑过了，我愿意以属下身份随侍你左右，任你驱使。眼下赶路在即，也不那么正式，等回到大雍，让大雍那位皇甫少将军和战王做个见证，我愿意认你为主。” 遥华诧异：“……” 这个人脑子一定是被驴踢了。 素来波澜不惊的十四殿下，终于生出了一种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感觉。 “容锦。”遥华皱眉，“你这是在拿北齐广袤的锦绣河山说笑？” 容锦摇头：“我并没有跟你说笑。” 遥华神色微冷：“本殿下没时间与你纠缠这些，滚回你的北齐去。” “为君者一言九鼎，需言而有信。”容锦目光沉沉的注视着遥华，“你提的条件本王都应了，即墨遥华，如果你出尔反尔，本王现在就可以让边关成为战场。” 遥华挑眉，眼底幽冷之色一闪而逝：“你威胁我？” “不敢。”容锦语气淡定，“你若兑现了你的话，身为手下，我必不敢忤逆于你。可你若言而无信，本王要做什么，你便无权置喙。” 第656章 任你驱使2 遥华冷冷地注视着容锦。 到了此时，即便他如何不理解容锦的脑回路，如何想不通容锦究竟为何这般死缠于他，更不明白一个男人连江山都不顾，而甘愿做另外一个人的属下，究竟图什么。 可遥华已经意识到，容锦既然能做到这般，那么寻常道理于他而言不过是放屁。 世间男儿无不以建功立业为毕生追求与荣耀，一将功成万骨枯永远不是书本里的寥寥几句话，就算遥华知道自己是命中注定的帝王，他也并不会觉得帝王之位会来得多容易。 他需要细细筹谋，需要慢慢布署，需要计算着如何能在战场上把伤亡减到最低，需要思考如何流最少的血获得最大的赢面。 逐鹿江山这条路，就算是如何有天分的人，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而出生各国皇族的男人们，往往为了一张龙椅争得头破血流，阴谋算计，明枪暗箭，兄弟之间永远只有冰冷的敌意，而很少有真正的手足之情。 说到底都是为了权势，为了做那个掌控天下的人。 然而容锦…… 这个北齐强国的九皇子，内定的下一任帝王，此时不去思索如何坐稳他的江山，不去想着如何扩张他的疆土，反而在这里跟一个少年纠缠不休。 简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沉默地注视着容锦片刻，遥华语气淡冷，“随你吧。想要跟在本殿下身边就跟着，但前提是把你自己的事处理得干净利索一点，别再给本殿下带来任何的麻烦，否则要你好看。” 容锦眉梢一扬：“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遥华没再理他，转身吩咐起程。 容锦淡淡一笑，策马跟在他身边。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策马奔驰之间，始终落后于遥华身后一步之距。 …… 玄音得到遥华要回京的消息已是七日之后。 彼时她正跟帝沧澜在花园里的树下乘凉，二十四孝好丈夫无微不至地伺候着爱妃，捏肩捶背，端茶倒水。 这会儿正体贴的把剥了皮的葡萄塞进爱妃嘴里。 “遥华要回来了？” 帝沧澜点头：“已经在路上了。” 自从上次情报慢了一步之后，战王大人这两天已命人密切地盯着边关，十四皇子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必须必须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他收下的护法和探子们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 “遥华现在回来，说明边关战事已经稳定了下来。”玄音道，“军队可以稍作休整——就算北齐蠢蠢欲动，遥华应该也做了周密的安排。” 战场和商场一样，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盟友。 西秦灭国，疆土划分之后，大雍和北齐的盟友关系已经结束——当然，若遥华和容锦都希望合作，也不无可能。 但依着玄音的想法，继续合作的可能性并不大。 “忘了告诉爱妃一句。”帝沧澜又剥了一粒葡萄，送进她的嘴里，“北齐皇子容锦，也跟着遥华一道回来了。” 第657章 聪明，还是愚蠢1 容锦也跟着遥华一道回来？ 玄音皱眉。 果然人不在场，根本无法清楚的得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但容锦跟着遥华一起回来，这件事显然非常出乎玄音的意料，她甚至忍不住猜测，遥华对容锦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思，怎么会同意让他跟着来？ “如今西秦灭国，疆土由大雍和北齐六四分割，当务之急，容锦这位北齐九皇子不是应该即刻回帝都呈上捷报，大摆庆功宴，为他帝王之路记上辉煌的一笔？” 原则上来说，这是每一位立了战功的皇子应该做的事情，应该走的流程。 不管他跟和谁合作，至少北齐得了西秦近乎一半的疆土，使得北齐江山往西扩大数千里，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回到帝都接受皇帝褒奖，朝臣恭贺，在庆功宴上无声地以战功宣布自己不可动摇的地位…… 或者说就算他是一个低调运筹帷幄的皇子，至少也应该是坐镇军中。 总之唯一不可能的决定，就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跟着遥华来了大雍——如果瑶华生出了其他心思，对容锦下了杀手或者直接把他囚困于大雍，北齐将再次陷于投鼠忌器束手束脚的困境。 若倘若北齐皇帝知道了这件事，只怕要被气得吐血。 玄音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真是无法想象容锦的脑回路。” “其实并不难猜测。”帝沧澜道，语气云淡风轻，“容锦只是喜欢上了十四皇子而已。” 玄音挑眉：“喜欢到了可以舍弃江山的地步？” 帝沧澜点头：“爱妃觉得很不可思议？” “本来就不可思议。”玄音道，“如果容锦真的只是喜欢遥华而置北齐江山于不顾，那么我觉得他脑子一定是坏了。” 脑子坏了，只是含蓄的说法。 如果她是北齐皇帝，得知自己的儿子为了一个男子而弃江山社稷于不顾，意志弱点的只怕当场吐血身亡。 就算定力强大，也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儿子从皇室宗谱上除名，从此只当养了一个孽障。 帝沧澜笑了笑：“每个人对待感情的方式不一样，为感情所愿意付出的代价也不一样。” 玄音拧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认同容锦这样的做法？” “你觉得容锦蠢？”帝沧澜缓缓摇头，“为夫觉得恰恰相反，容锦是个很聪明的人。” 玄音皱眉：“说人话。” 帝沧澜凑过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爱妃现在怀着身孕，说话温柔一点，注意胎教。” 玄音眉梢一挑：“好吧，亲爱的夫君大人，解释给为妻听一下，为什么你觉得容锦聪明？” 亲爱的夫君大人…… 虽然带着点戏谑的意味，但明显战王很受用，眼底多了是笑意，他道：“这个天下最后只能有一个主子，我们都知道，遥华是命定的帝王。” 玄音闻言，表情微敛，倒是隐隐明白了帝沧澜道意思。 “北齐有钦天监，可以观天象预知未来。”帝沧澜道，“他们也知道，最终天下会落入谁手。” 第658章 聪明，还是愚蠢2 玄音默然。 有时候可能只是因为思维受困，想事情的时候只局限于表面，而没有更深一层去思索。 此时经帝沧澜这么一说，她很快想通了其中深意。 “没错。”玄音缓缓点头，唇边染上一抹了然的笑意，“钦天监能观测天象，预知未来，那么必然也能算出大雍十四皇子，将会成为未来主宰天下的帝王。” 所以，玄音此时忽然意识到，去年那时容锦不声不响来到大雍，应该就是冲着遥华而来——只是彼时，他在宫外初次见到遥华时，并不知道遥华的身份。 后来知道了，事情已经发展成了那样。 后来他若理智一点，就此从这段不应该存在的感情中抽身，其实并不难。 但是偏偏他没有。 非得剑走偏锋，最后无奈成了遥华身边的侍奴，近身相处那么多日子，又设计把遥华带去北齐…… 人跟人之间的感情，或许就在这些是敌是友的纠缠中，水到渠成的加深了，直到无法自拔。 “北齐钦天监若预知到命定帝王是谁，最大的可能就是提前下手，除掉这个命定之人。”玄音刚说完，嘴里便被塞进了一瓣蜜桃。 她瞥了帝沧澜一眼，咀嚼了几下，把甘甜的蜜桃吞下，随即淡淡道：“但是以现在容锦对遥华的感情来说，他绝对下不了手。” 当然，就算他想下手，也不可能做得到。 遥华现在身边高手无数，上次被刺杀……玄音后来猜测，遥华难免没有一些故意放水的原因。 静静地欣赏着园子里的风景，挺长的甘甜新鲜的瓜果，自从有孕之后，玄音的日子是越来越滋润了，大概宫里的皇后和嫔妃娘娘们也比不上。 很多话其实已经无需多余地说出口，因为他们都不是愚钝之人。 有时候只是懒得去想，但只要稍稍一思索，其实也就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容锦的确是个聪明的人。 天下最终注定只有一个帝王，那帝王必是遥华无疑。 若是在寻常时候，如北齐九皇子容锦这般骄傲不羁，精才绝艳的皇子，必然不会信所谓的命定。 或者哪怕明知是输，他也不会就此认输，总要试上一试才行——这是属于王者的骄傲。 王者追求的，也许并不是最终的结果，而是享受这个逐鹿江山的过程。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参与了感情会让事情变得复杂，而当两个王者走到走到的对决时，基本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容锦曾经也许有过犹豫，迟疑，挣扎，最终确定了自己并不想跟遥华走到那一步。 所以他提前认输了。 提前认输最起码有两个看得见的好处——其一，可以让遥华以为他是为了这段感情才放弃了江山，或许就会因此而生出感动。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的以为，遥华会不会感动谁也不知道。 其二，提前认输，没有走到生死对决，当以后天下归一时，容锦可以尽可能地为北齐子民争取更多的利益——也最大可能地可以避免血流成河的局面。 第659章 爹爹是敌人 想通了这一切，对于容锦所做出的选择，也就没那么意外了。 他只是比一般人想得更深更远，也愿意为了自己的这份感情而心甘情愿放弃问鼎天下的机会。 不过真要细想，玄音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曾经到底也是一个骄傲无边的男子，做出这般选择，只怕会让很多人失望，也无法理解。”玄音只想到北齐皇帝和朝臣的心情，都能想象到容锦以后回了北齐，只会很难立足。 也亏得他有兵权在手，以及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威望…… “帝沧澜，如果是你的话，你也会做出这般选择吗？” “为夫没有面对过这种情况，所以不好回答。”帝沧澜叉起一块蜜桃送进她嘴里，“不过如果是为了爱妃，别说江山还没到手，就算到了手里，我也愿意把江山送给爱妃。” 话落，他不疾不徐地道：“等以后回了修罗殿，修罗王的位置就由爱妃来坐，为夫甘为爱妃裙下之臣，爱妃觉得如何？” 玄音挑眉，“可以呀。” 帝沧澜温柔一笑。 “刚好可以光明正大的广大美男，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女王。”玄音说着，抬手在他脑袋上一敲，“提前警告你，到时候不许阻拦我，否则本女王休了你。” 帝沧澜：“……” 他是不是应该考虑提前，把四海八荒之内所有长得好看的男人全部消灭掉？ “娘亲要休了谁？” 绡绡稚嫩的嗓音响起，又带来了温润如玉的温爹爹。 帝沧澜眉头轻皱，不冷不热的，看了负手走进来的温谨言一眼：“将军府这么大，你就不能带着绡绡去别处玩？” 温谨言抿唇浅笑：“战王大人这是有了女儿，就想抛弃自己的儿子吗？” 绡绡嘟嘴：“爹爹好无情，绡绡只是想娘亲了，所以才来这里找娘亲说话，爹爹已经霸占了娘亲整个上午了，还不满足？” 帝沧澜：“……” “宝宝别理你爹爹。”玄音揉了揉儿子的脑袋，顺便亲亲他的小脸，“他就是个蛮不讲理的家伙。” 连自己儿子的醋都吃，也算是个奇葩了。 “娘亲说得对。”绡绡嘴角扬起，顿时笑得眉眼弯弯，“爹爹要是不满的话，不如也去找自己的娘亲好了。” 此言一出，玄音瞬间愣了一下。 随即差点喷笑。 温谨言也忍不住抿唇忍着笑。 童言无忌。 帝沧澜脸色黑了黑，抬手在儿子脑门上敲了一记，“早知道就该把你留在修罗殿，带你过来找到了娘亲，为父反倒成了外人了？” “爹爹才不是外人。”绡绡嗓音清脆稚嫩，充满着孩童的奶气，“爹爹总跟我抢娘亲，总是自己霸占着娘亲，所以算是敌人。” 玄音忍不住笑着说道：“绡绡说得对，等有了妹妹，我们一家三口，不理他这个敌人。” 帝沧澜叉起果盘里的蜜桃，送一块进绡绡嘴里，看着儿子眯着眼吃下，然后一脸满足地道：“好甜。” 帝沧澜嗤笑：“不怕我这个敌人在里面下了毒？” 第660章 容锦不是吃素的 绡绡噎了一下，随即趴在玄音怀里，“爹爹好坏。” 玄音嗯了一声：“的确很坏。” 温谨言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淡淡笑道：“容锦随着遥华来了大雍，北齐的朝堂只怕要热闹了。” 北齐的皇帝年纪还不算大，暂时远远没有退位的打算。 但容锦缠着遥华这件事除非北齐皇帝压下，否则在朝堂上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借此机会讨伐甚至削弱容锦势力的必不在少数。 眼下就端看皇帝的态度如何了。 “容锦也不是吃素的。”玄音倚着椅子，亲了亲绡绡的小脸，“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势力威望，若因为这么一点事就被打压，也不太可能。” 况且，如果他真决定臣服于遥华，那么北齐的朝局他是必须握在掌心的，否则他提前示弱便也没有了意义。 他的示弱与臣服是因为私人感情，也是为了保全整个北齐，断然不可能让别人坐上北齐的皇位来与遥华为敌。 帝沧澜拿起一个雪梨，动作利索地把皮给削了，然后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果盘里，垂眸看着窝在玄音怀里的绡绡：“要不要吃梨？” 绡绡点头：“要。” 帝沧澜把叉子和果盘推到他面前。 小手拿过叉子，沉稳地叉起一块梨子送到玄音嘴边，“娘亲，吃梨。” 玄音张嘴吃了梨子，忍不住感动：“绡绡真乖，都懂得孝顺娘亲了。” 绡绡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叉起一块给玄音。 “绡绡自己吃。” 绡绡摇头：“这块给妹妹吃。” 玄音闻言失笑：“好，给妹妹吃。” 说着，张嘴又吃了一块，然后道：“这下绡绡可以自己吃了？” 绡绡把果盘端起来，转头看了看自己爹爹，又看了看温爹爹。 两个男人都默默地看着他。 玄音忍不住想，果然不愧是她的儿子，越来越孝顺了，吃东西前还知道先想着长辈…… 温谨言和帝沧澜也是如此想法。 然而，绡绡短暂地考虑之后，竟是直接端着果盘走到温谨言旁边，“温爹爹，你喂我吃。” 玄音：“……” 帝沧澜：“……” 不愧为修罗殿少主人，吃个水果——而且还是切好的水果，居然都需要人喂到嘴里。 玄音默默收回视线，淡淡道：“遥华还有几天能到？” “快了吧。”帝沧澜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我收到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启程两日，从边关到雍京，也用不了多少时日。” “回来之后，只怕不止北齐热闹。”玄音淡淡一笑，“大雍也该热闹起来了。” 最近朝堂上太平静了，一来是因为元王和旭王倒台之后，其他皇子不敢过分张扬，而来是因为皇帝还不老，三两年之内不急于退位，所以其他有心之人可以慢慢筹谋。 三来，也是因为玄音跟帝沧澜成亲之后，很多人畏惧于战王，而不敢再对玄音生出什么想法，甚至连拉拢也要不动声色。 可惜玄音什么都不缺，也没什么欲望，所以让人连讨好都无从入手。 第661章 刺杀1 但这次随着遥华回来，朝堂上必然要掀起一番动荡。 次日一早，霄王妃命人送来一支千年野人参，说是给玄音补身子的。 且不说孕妇吃人参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对于玄音来说，既然胎儿正常，身体状况也不错，再加上府中膳食营养丰富，她根本不需要进食其他额外的大补之物。 所以野人参她虽是收下了，却只是让侍女拿去库房放着，完全没有要进补的意思。 而对于霄王妃的示好，她也没给什么回应。 三日之后，遥华在道上遇到了一次刺杀。 一群黑衣蒙面人，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身上的兵器是一把弯月形尖刀，武功很高，杀气很浓。 这是遥华第一次面对如此凌厉森冷的刺杀——以前也有过几次，但大多被他视为小孩子扮家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真本事，三两下就被身边的高手取了性命。 而这一次，却是遇上了真正的死士。 遥华和容锦端坐在马上，两千亲兵护在他们周围，与死士们正在厮杀的是遥华天枢和天玑，以及容锦身边的六个暗卫。 容锦的神色很冷，目光落在那些死士身上，眼底幽冷肃杀。 相比之下，遥华的神情明显闲适一些，丝毫没有被刺杀的惶恐不安。 “遥华。”容锦转头，目光锁着少年漂亮的脸庞，“这些死士……” “既然是死士，自然该死了才对。”遥华语气淡淡，“其他的，我并不想知道。” 容锦神色微变。 心里有些阴郁，却只是点了点头。 不想知道是谁派来的，至少说明，他并没有把这些死士的出现往他身上想——当然，也没有直截了当地表明对他的信任。 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人无从解释，只能闭嘴保持沉默。 天枢和天玑的武功跟高。 即便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在他们面前也占不了上风，然而死士之所以叫死士，就是因为他们会豁出命去完成主子派下的任务。 死士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遥华，这一点很明确，所以他们不顾一切地冲出天枢和天玑的阻拦，甚至连一剑砍上后背留下长长的一道血痕亦感知不到疼痛似的，身体拔地而起，如鬼魅般急速朝遥华扑去。 四柄泛着寒光的剑同时落到了遥华眼前，寒光在眼底划过，化作冰冷的杀气，兜头朝遥华劈下—— 铿！铿！铿！ 容锦手中长剑出鞘，伴随着刀剑碰撞时击起的火花，容锦一人对上四人，整个人从马背上跃起，手中长剑凌厉地劈出一道鲜红血雨…… 四个偷袭遥华的死士，仰面栽倒在地上。 白色锦衣在空中旋转一周，随即翩然落回马背上。 死士们已经伤亡大半，地上躺了十多具尸体。 容锦的六个暗卫不知何时已退了下去，剩下几个死士在天枢和天玑二人凌厉的招式攻击下，已应付得格外吃力，转眼剑起血溅，又两具尸体倒下。 遥华从始至终从容淡定，周身两千亲兵亦如劲松般屹立不动。 第662章 刺杀2 一炷香时间之后。 天枢沉默地走到已经死绝的死士跟前，蹲下身查看了一番，须臾，眉头微皱。 站起身，他转头看向遥华，“殿下，死士来自北齐。” 容锦抿唇，神色几不可察地变了变，随即利落地从马上跃下，亲自前去查看。 连续查看了几具尸体，最终得出结论，死士的确是来自北齐皇族——北齐皇族培养的死士有特殊标记，就算有人想冒充，也并不容易。 容锦想说这件事跟自己无关。 可有了上一次刺杀导致遥华受伤的例子，他已说过不会再有第二次，没想到短短几天就食言了。 辩解不符合他的性子，虽然这件事的确跟他无关。 最大的可能应该是有人刻意放出这些死士，就是要利用一次次刺杀，来破坏他跟遥华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一点信任。 或许，这是命中注定该经历的一关。 有时候，很多事情在尚未完全做好准备的时候就找上门来，让你不得不去提前去面对——甚至安排了一个最合适的契机。 容锦苦笑了一下。 转身行到遥华马下，他抬头看着雪白骏马上端坐的少年，须臾，缓缓撩了袍子跪倒。 遥华眸心微细。 垂眸看着跪在马前的男子。 曾经打赌输了被迫做他侍奴的那些日子里，容锦屡次挑衅，也不是没被以惩罚的名义要求跪过，甚至一跪就是半天或者一整日。 但不管容锦是否心甘情愿，至少那时候，表面上的确是“被迫”下跪。 而此时…… 遥华开口，语气带着丝缕漫不经心地意味：“你这是做什么？” 天枢和天玑二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保持着沉默。 而容锦的暗卫们已自动消失。 “此事是我的错。”容锦语气淡淡，“随你处置。” 这是在表明态度，用行动告诉他，自己认他为主的决定并非只是嘴上说说。 遥华沉默了片刻，抬头遥望远方蔚蓝的天际。 天地间仿佛陷入了一片静寂。 抬手揉了揉眉心，遥华淡淡道：“你来真的？” “再真不过。”容锦语气很淡，却没有丝毫犹疑。 “你可知道你的决定对于北齐来说，将意味着什么？” “知道。”容锦道“不过请你放心，今日的事我保证没有下——” 未说完的话忽然卡在喉咙里，想到之前有曾保证过如今却很快被打脸。 容锦垂眸，从容改口：“我保证，下次若再有这样的事情，不管是否与我有关，只要跟北齐扯上关系，一律算是我的过错，任凭处罚。” 遥华没说话。 或许这个时候，他难得地也有些无语，不知道该怎么说。 原本以为他只是耍个无赖，非要纠缠不清……可如果耍无赖也能连骄傲都不顾，或许，他的确应该相信，容锦这一次的“臣服”之心有多坚定。 可这一切，却完全超出了遥华的意料之外。 待在边关的这一年时间里，他甚至已经制定好了以后跟北齐的战术……现在他却来告诉他，他要认他为主，任他驱使？ 第663章 信仰 “容锦。”遥华漫不经心地开口，语气虽然淡然，却带着几丝不容错失的阴冷意味，“如果你已经下了决定，那么本殿下现在告诉你，有些事情一旦成了事实，你将再没有了后悔的余地。” 容锦抬眸：“本王不悔。” 遥华挑唇：“本王？” 容锦一窒，目光微垂：“属下不会后悔。” 属下…… 活到这么大，一向只有别人在容锦面前这么自称，或许他从未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用“属下”两个字来称呼自己。 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能有一个顺理成章的身份和理由，留在遥华身边。 或许在天下大多人看来，这个决定有多荒谬和不可思议，但容锦确定自己不会后悔。 他跟遥华之间其实已经历了不少。 他曾惨败在遥华手下，挑衅过遥华，也被遥华折辱过，算计过遥华，囚困过遥华，却依然被遥华从禁锢中脱困。 曾经他想过要驯服这位十四皇子，可后来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实已经证明，不管论心计还是论实力，他都不是遥华的对手。 而论无情的手段，他先动了心，在这场感情的博弈中，他已经是一个臣服者，而遥华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冷静且无情的旁观者。 他从未想过感情的事情，甚至没想过要以后跟容锦会有什么牵扯，一味纠缠不休的人只有容锦。 这个少年甚至骄傲到明知容锦对他的执着，也不屑于利用感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或许在他心里，容锦只是对手——就算现在不是，将来总有一天，也会成为真正不死不休的死敌。 但很显然，现在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容锦以一种臣服的方式提前终止大雍和北齐成为死敌的可能性。 也终止了，遥华跟容锦以后会在战场上对弈的结果。 除了荒谬之外，遥华只觉得可笑。 对容锦做出这般决定的无法理解，他甚至能想象得到，北齐皇帝在得知儿子做出这种荒谬举动之后，将会如何气急败坏。 但是不管他的想法是什么，也不管别人的想法是什么，目前看来，容锦的态度很坚决。 坚决到遥华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让容锦承认自己脑子进水了。 既然如此，何妨接受？ 对于容锦来说，是为了换一个站在要华身边的机会。 而对于遥华来说，不过是以后多了一个实力强劲的手下罢了。 “起来吧。”少年淡淡开口，语调平静而波澜不惊，“继续赶路。” 话落，手中缰绳一甩，瞬间如流星般策马疾驰出去！ 容锦翻身上马，鞭子在马腹上一抽，骏马撒开蹄子朝前面的少年追赶而去。 或许追逐一个人，执着于一段情，看着自己追逐的少年夺目耀眼，散发皎月般光芒，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不管最后是否会有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至少这个过程是他想要参与并亲身去体会的。 以前的容锦骄傲到没有信仰，可从此刻开始，他心里清楚，自己的信仰就是这个叫遥华的少年。 第664章 同僚 三日之后，大雍朝十四皇子即墨遥华率两千亲兵抵达皇城。 最先得到消息的不是皇帝，也不是哪位王爷，而是已经嫁给了战王，如今成了战王妃且有了身孕，必须老实待在家里安心养胎的少将军皇甫玄音。 所以一个时辰之后，十四皇子即墨遥华入了将军府。 与此同时，这个消息被皇甫玄音派人递到了宫里——告诉皇帝是必须的，且还需要等着皇上召见才能进宫。 遥华入城时，虽没有敲锣打鼓诏告天下，却也并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身份，况且身后跟着两千亲兵，这样的阵仗在皇城之中必然会引起一阵关注。 与其让别人告诉皇帝，当然得自己主动递上消息，至少这是遥华对自己父皇的一个尊重。 “容皇子。”玄音眉梢轻挑，慵懒地瞥了某位皇子一眼，“此时阁下不应该身在边关战场，亦或是北齐皇宫？怎么又到了本将军这小庙？” 容锦极有风度地笑了笑，“少将军请多多指教，容锦与少将军以后就是同僚了。” 同僚？ 玄音挑眉，忍不住看了遥华一眼：“怎么说？” 说话间已经吩咐下人去备水，让两位皇子沐浴更衣，然后又让厨房准备一顿丰盛的膳食，以慰劳两人昼夜兼程赶路的辛苦。 “即日开始，容锦就是十四殿下麾下士卒。”容锦说着，欠身行礼，“请少将军多多指教。” 玄音嘴角一抽。 麾下士卒？ 他倒是真敢说。 不过转眸间，看到遥华没有否认的表情，玄音神色淡了下来，思索了片刻，“你们先去沐浴更衣吧，有什么事稍后再说。” 不管怎么说，一年未见，容锦这性子倒是发生了很大改变。 遥华之前住的墨渊居已经收拾整理了出来，跟以前没离开时一样干净整洁。 两人回了墨渊居。 虽然只是一个院落，对于容锦和遥华来说，却似乎盛载了很多回忆——虽然那些回忆并没有让人觉得多美好，却也是生命中不可抹去的一段经历。 沐浴的热水已经准备好，容锦挥退了下人，目光静静地看着遥华，“我来伺候你沐浴。” 遥华往屋子里走去，淡道：“你别告诉我，你只是想做一个伺候主人起居的小厮。” “不管是小厮还是将军，亦或只是一个护卫，都并不重要。”容锦道，“重要的是，属下想随时随地伺候在殿下左右，片刻不离。既可以贴身伺候殿下起居，又可以保护殿下安危，还可以为殿下出谋划策，殿下觉得我是什么身份，我就是什么身份。” “听起来，似乎你成了我的手下，还得由你自己来安排你要什么。”遥华冷笑，“我这个主子必须得听你的？” 容锦微默，随即垂眸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 遥华目光淡淡从他面上移过，“既然要伺候本殿下沐浴，还不过来宽衣？” 容锦抬眸，见遥华往内室走去，微微抿唇，很快举步跟了上去。 第665章 旁观者 回到蘅芜苑，进了内室，玄音看到倚着床头跟大爷一样的战王大人，淡淡道：“你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帝沧澜起身，直接把玄音抱到了床上坐着，“爱妃指的是什么？” “容锦。”玄音道，“他似乎当真臣服于遥华了。” 帝沧澜哦了一声，丝毫不奇怪：“很正常。” “我不觉得正常。”玄音摇头，“我看他如今这模样，只觉得别扭。” 毕竟曾经也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玄音还清楚地记得当初第一个次见到容锦时，是容锦把男扮女装的遥华带去了景龙客栈，她去寻找遥华时，那个少年站在二楼凭栏处。 容颜俊美无双，气度亦是稍有的雍容无双，站在阳光之下，就像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贵公子。 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华都集聚在他的身上，光芒万丈，风华夺目。 仅仅一年多的时间…… 一年多的时间里，其实发生了不少事情。 玄音作为一个见证者或者旁观者，可以说是亲眼见证了容锦对遥华的态度转变。 从起初的一眼倾心，到后来公然求娶的轻侮，再到后来跟遥华大殿上比试惨败于遥华之手，沦为侍奴，被遥华折腾得几乎褪了一层皮，骄傲被狠狠地踩在了脚底。 再到后来的事情就更不比说了。 曾几何时，那个骄傲的少年为了自己一眼倾心——甚至只是一次误会下的倾心，就甘愿敛尽骄傲锋芒，当真俯首为臣？ 玄音叹了口气：“人的感情，有时真是奇妙得难以理解。” 帝沧澜伸手把玄音放平在床上，轻轻捏着她的肩膀，“难以理解就别去想那么多了，反正跟你关系也不大。” “但那是遥华……” “错。”帝沧澜淡笑，“是容锦。” 玄音转眸看他，眉头微皱。 “纠结感情的是容锦，甘愿臣服的是容锦，以后会因为这个决定而需要面对北齐皇帝和朝臣讨伐的也是容锦。”帝沧澜道，“遥华跟你一样，只是个旁观者。” 玄音一怔。 遥华只是一个旁观者？ 多么准确又无情的一句话。 遥华当真是个冷心无情，即便容锦如此对他，他亦可以做到无动于衷的人？ “作为他的姐姐，其实我希望遥华不那么无情。”玄音望着屋顶，“可遥华以后是要成为帝王的人，若太多情，似乎也不是好事。” 帝沧澜没说话，只是轻柔地揉着她的肩膀。 旁人的事情跟他无关，他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伺候好自己的娇妻。 “帝沧澜。”玄音转眸，“遥华以后——” “爱妃。”帝沧澜眉头抽了抽，目光纠结地看着她，“我们都成亲这么久了，你还连名带姓地叫我，显得多生疏？” 玄音：“……”那应该叫什么？ “叫一句‘夫君’来听听？” 玄音嘴角一抽，夫君？ 不觉得肉麻？ “爱妃。”帝沧澜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眼底期待意味甚浓，“为夫整日都‘爱妃’‘爱妃’地叫着，叫得多了，自然就顺口了，你试着叫一句我听听？” 第666章 认主1 玄音默默地瞅着他。 帝沧澜静静地等着，眼神很是期待。 嘴角轻抽，玄音撇过头去：“你还是自己叫着自娱自乐吧。” 帝沧澜：“……” 玄音从床上起身，伸手拍了帝沧澜一记；“起来了，我让人准备了膳食，带会儿给遥华好好接风洗尘，等他们沐浴之后填饱了肚子，大约就得进宫了。” 不管怎么说，遥华也离开大雍一年多了，西秦灭国，大半疆土纳入了大雍版图——对于天德帝和朝臣们来说，就跟坐着就有馅饼从天下掉下来的感觉是一样的。 当然，疆土的扩大绝对不是馅饼能比的。 半个时辰后，几人在墨渊居外面的凉亭里落座。 一张圆形石桌，坐着遥华、玄音、帝沧澜和温谨言四人。 绡绡去了李氏那里。 容锦站在遥华身侧，并未落座。 “今日有件事让各位见证一下。”提起桌上的茶壶，取了一个茶盏倒了盏茶，容锦端起茶水，“今日我容锦，正式认大雍十四皇子即墨遥华为主，心甘情愿随侍其左右，听其差遣，终此一生，绝不会生出丝毫背叛忤逆之心。” 说罢，单膝跪下，双手将茶水举高，“请殿下喝茶。” 凉亭里一片安静。 帝沧澜径自打开蒸笼，用筷子夹了两个小笼包到玄音面前的盘子里，又给她夹了两个蒸饺，盛了一碗香浓的鱼汤。 温谨言垂眸，一手端着茶盏啜饮。 玄音瞪了帝沧澜一眼：我是饿死鬼投胎啊？ 爱妃现在有孕在身，自然要营养均衡。 帝沧澜又撕了条鸡腿过来，放在玄音面前，生怕慢了一步鸡腿就被别人抢去了似的。 玄音有些无语，也懒得再瞪他。 这个人生怕她在自己家里也会饿着一样。 低头吃了个蒸饺，玄音用手拿起鸡腿，慢条斯理地撕下一条鸡肉送进嘴里，慢慢咀嚼，吃得很是斯文。 被他国皇子敬茶，遥华似乎也没觉得什么不自在——就算有，一路上也已经淡定了。 接过容锦手里的茶轻啜一口，这个举动无疑让玄音和温谨言都有些诧异。 就算如何淡定从容…… 可他居然就这么接过茶喝了？ 喝……了……？ 接受了容锦以后随侍他左右，正式成为他手下这个事实？ 这是两国皇子…… 可不是两个孩子办家家酒。 玄音沉默地瞥了遥华一眼，发觉一年过去，这个少年不但个子抽高了，眉眼间风华气度也越发雍容华贵，明明今年才十三岁。 可看起来却比大多成年人更沉着从容。 “此番进宫见过父皇之后，我打算搬回宫里去住。”放下茶盏，遥华淡淡开口，“尚未成年，单独立府也不太合规矩。” 搬进宫里去住？ 玄音皱眉，大约能猜到是因为有容锦在身边，所以遥华想单独居住？ “我跟帝沧澜已经成亲了，索性我就搬去战王府住。”玄音淡淡道，“这座将军府就留给你吧，跟皇上说一下，改为皇子府。” 就算不合规矩，看在战王的面子上，以及遥华如今的特殊地位，皇上也必然会同意的。 第667章 认主2 遥华闻言，微微有些诧异：“你们成亲了？” 在边关一年，他并未收到战王和玄音成亲的消息。 玄音点头：“就是去年从边关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成亲了。” 遥华想到上一次在边关时，帝沧澜跟玄音之间的相处——约莫那时还是冷战，或许说冷战也不对。 没想到西秦灭国，战王和玄音居然和好并且成了夫妻。 遥华点了点头：“我也没准备什么大礼——” “战王富甲天下，什么东西他没有？”玄音满不在意地打算了他的话，“无需你送什么大礼。” 遥华点头，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低下头，优雅地用着膳食，似乎已经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人正安静跪在那里。 玄音简单吃了一些就站起身，淡淡道：“待会儿进宫应该不需要本将军护送吧？” 遥华嗤了一声：“宫里又没有魑魅魍魉，你还是安心待在府上陪你的夫君吧。” 话音落下，玄音说了一句很好，然后就转身离开了凉亭。 帝沧澜自然跟随而去。 “我也吃好了。”温谨言喝口茶，润了润喉咙，然后也从容温雅地站起身，朝遥华颔首告退，“十四皇子慢用。” 遥华点头：“不送。” 当凉亭里只剩下遥华跟容锦两个人时，空气似乎更安静了一些。 遥华依然慢条斯理地用膳，间或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眉眼平静淡漠，透着一种仿佛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的懒怠疏离。 用完一顿饭，他淡淡道：“跟在我身边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你该知道我从来不是一个仁慈的人，希望你能记好自己的身份。” 转过头，他定定注视着姿态恭顺的容锦，“喝了你的茶，你于我而言就只是手下，以后行为举止请谨守礼仪分寸，若有不该有的逾越，容锦，我保证你的日子会非常难过。” 容锦心头叹息。 果然是个无情的人。 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思，却早早就以尊卑身份来警告他莫要有逾越行为。 是不是说，其他遥华心里很清楚他根本不可能时时做到谨守礼仪分寸？ 早在边关决定跟随遥华来大雍时，容锦心里就已明白，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不好走——至少，想要打开遥华的心，让他接纳自己，只怕比打天下的难度还要大，所需要花费的时间也还要长。 可他依然义无反顾……义无反顾地跟着来了。 图什么？ 还不是图每天能看着他，就算只是感受他的无情，感受他狠辣的手段，他也觉得……这是一种甘之如饴的满足。 即便所有人都不理解……也无所谓。 “我稍后会进宫，你留在府里。”遥华站起身，“可以自己先收拾一个住处，有什么要求，先跟墨渊居的下人说，让他们置办。” 转身离开凉亭之前，他脚步微顿，转过身来看着容锦：“虽然本殿下还是觉得，你的决定简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事已至此，本殿下似乎已不得不接受自己有个皇子侍卫这个事实，所以……以后慢慢磨合吧。” 第668章 认主3 慢慢磨合是什么意思，遥华没说清楚，容锦心里却显然明白。 不过也没什么可说的。 遥华很快走出了凉亭。 容锦这才起身，站在亭里看着身姿如修竹的少年背影，月白锦衣衬得少年纤瘦，骨架匀称却比一般男子更纤弱些。 可就是这样一个精致漂亮的，看起来纯净无害的少年，却是一个心怀天下的王者。 如果他们不曾相识，惊才绝艳的北齐九皇子，定然不会把这样一个少年放在眼中。 若没有经历过彼此相处的那些时日，若没有亲眼看见过少年展现出的实力，容锦绝不会相信这样一个纤瘦的少年，居然拥有决策江山的魄力和本领。 若他们不曾相识过，不曾彼此了解过…… 那么成为敌人，最终一生一死，将是他们唯一的结局。 若不曾有初次见面时如同乌龙似的一见倾心，若不曾有后来朝夕相处似的泥足深陷。 那么，即便容锦能预知到这个少年会是最后主宰天下的帝王，甚至于他极有可能预知到自己的死亡。 以他的骄傲和自尊，也绝不可能提前认输。 不轰轰裂裂拼搏一场，又怎对得起他满腔的野心抱负？ 可惜啊可惜…… 没有那么多如果，没有那么多假设，很多事情或许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结果。 注定这一生他要栽在遥华身上，注定了他将不战而降。 也注定他深谋远虑，为了将来北齐的退路而提前屈膝于遥华面前。 回了墨渊居，容锦依然选了遥华隔壁的偏房作为自己的住处。 简单收拾了一下，也没什么需要置办的，以前的家具物什都还是新的，容锦站在房中发了一会儿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以前养尊处优惯了，身在自己的地盘，想做什么自然可以随心所欲。 而如今，身份上的转变虽然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但到底还是有些不适应。或许就如遥华所说的，他们之间的关系还需要慢慢磨合。 容锦的身份，也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十四皇子的突然返宫，显然激起了朝堂上的一层浪花，皇子们都瞬间敏感了起来，小道消息在宫里无声飞起。 遥华在御书房里跟皇上单独聊了一个时辰，直到太阳落山才走出御书房，离开了皇宫。 这件事显然让朝臣们心里又无法避免地生出了一番想法。 回到将军府，刚跨进大门，就听到管家传话说：“十四殿下，少将军让您去蘅芜苑一趟。” 遥华闻言，淡淡点头，径自举步往蘅芜苑走去。 宽阔的庭院里，站着四个陌生的年轻男子，遥华看见他们的时候，隐约生出了一些熟悉的感觉，只是看来看去，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他们。 “遥华。”玄音从回廊中走下，伸手指了指那四个年轻的男子，“这四个人，以后就归你使唤了。” 遥华挑眉：“我手下不缺可使唤的人。” “他们不同。”玄音道，“这是战王府特别培养出来的，以后为你征战沙场的将军。” 第669章 认主4 遥华闻言，眉梢微扬。 目光落在四个人面上。 战王府特别培养出来的，以后将为他征战沙场的将军？ 楚岫，莫禹，秦疏，风棋。 遥华了然：“原来是他们。” 皇甫玄音征战沙场时的四个跟班。 “他们不应该是你的部下？”遥华转眸看向玄音，“为何让他们听我差遣？” “我以后也不打算征战沙场了，他们跟着我，岂不是埋没了人才？”玄音淡淡一笑，“况且开始培养他们的时候，本就是为了以后助你问鼎天下做准备，现在直接把人交给你，岂不是更好？” 遥华闻言，淡淡点头。 “秦疏。”玄音目光微转，看向眼前峭拔如山岳的四人，“我不想说什么忠君爱国大道理，也不想听你们叫嚣着什么臣服于强者，以后你们的主子就只有即墨遥华——当今十四皇子。” 四人沉默地注视着眼前少年。 遥华点头：“跟着本殿下可以，但是不可有二心。” 唇角掀起一抹清淡的笑，却有丝丝寒意自眉梢眼角倾泻出来，“跟着本殿下的人，只要有忠诚与实力，不管你是嫡子也好，庶子也罢，身份高贵也好，出身低微也无所谓，本殿下绝不会亏待。” “但同样的，不管以后你们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只要做了触及本殿下底线之事，那么本殿下绝对会让你们后悔曾来这世上走一遭。” 声音落下，空气里仿佛丝缕寒风悄然过境。 秦疏四人同时感到肌骨发凉，心里不约而同地一凛。 随即四人看向玄音。 他们以前跟着玄音，且在入战王府之前，正式地认了玄音为主。 在战王府受训这一年来，他们被灌输的认知就是此生效忠皇甫玄音，绝不生出一丝一毫的异心，否则必会遭到最残酷的惩罚。 也因此，他们一年来学到了很多东西，最明显就是武功的大幅度提升，以及兵法谋略，阵法和九宫八卦一类的学习。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皇甫少将军……而少将军所效忠的人，是十四皇子？ 心头这般想着，秦疏四人不由又转头看向遥华。 这个少年的容貌生得真是精致漂亮，雌雄莫辨，让人惊艳于他的长相。 入战王府之前他们见过他一次，只是没想到如今会变成自己效忠的人。 此时少年站在眼前，眉眼虽然还是那般漂亮，却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度。 嗯，身高较一年前也抽高了不少。 十四皇子…… 耳边响起少将军方才说的那句话，以后为你征战天下的人。 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十四皇子有问鼎天下的意思，而他们这四个人就是十四皇子征战天下最得力的干将？ 这个想法闪过心头，直接勾起了四个人满腔的热血，似乎整个胸腔都沸腾了起来。 没有再丝毫犹豫，四人当即跪下，恭敬地行参拜大礼： “卑职秦疏，” “卑职风棋，” “卑职楚岫，” “卑职莫禹，” “参见殿下！愿受殿下驱使，效忠殿下，此生绝无二心！” 第670章 认主5 遥华垂眸打量着他们。 之前只知道他们四个人，其中两人是家中庶子，不受父兄待见，还有两人出身低微，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在战场上，大放异彩的几率几乎不存在。 他此时看着这四个人，遥华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身在疆场上的英武凌厉，杀伐果断之气。 气势不同于往日，是从骨子里流露出一种铿锵凌然的武者——对，如今还不能算是武将，只能算是一个武者。 假以时日，他们会有机会在战场上铸造自己，慢慢磨练成为一个合格的武将。 对于战王府培养出来的人才，遥华自然不会质疑。 “起来吧。”遥华语气淡淡，说完扬声开口，“天枢。” 话音刚落，天枢鬼魅般出现在眼前，躬身道：“殿下。” “带他们四人下去，先安置住处，然后在两天之内让他们了解一些情况。” “是。” 天枢恭敬应了一声，然后带走了四人。 “原本是想把他们送去边关给你，结果你从边关提前回来了。”玄音倚着廊前玉柱，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这样更好，在帝都这段时间里可以先彼此磨合一下，然后好好商议以后的作战大计。” 有了并吞西秦一事，如今陶然大军和原本驻扎在北疆的兵马，基本上可以说已尽归遥华所有，除了没有虎符，调兵遣将可以说游刃有余。 不过有没有虎符对于遥华来说并不重要，以后整个江山都是他的，他不需要护符，而是需要替他执掌虎符的将军。 遥华目光有些纠结的看着玄音：“女人果然靠不住，有了情郎就忘了自己的职责，战场不想去了，将军也不想当了，真打算一心一意在家相夫教子？” 有点出息行不行？ 就算嫁给战王之后，不缺这一点征战沙场的军功，但自立自强不好吗？ 如玄音这般骄傲的女子，本不该依附于一个男人。 “不去战场是真，不当将军也是真，但相夫教子……”玄音慢悠悠地挑高一道眉，“我看起来像那种贤惠温柔的女子？” 遥华静静注视了她片刻，诚实的摇头：“不像。” “所以啊，相夫教子是不可能的。”玄音淡笑，“而且就算不上战场，不挣军功，不当将军，我依然还是我，绝不可能成为任何男人的附属品……嗯或者你可以认为是，男人会成为我的附属品。” 毕竟某人已经说了，等回到修罗殿就卸下至高无上的帝尊之位，让她来做女王。 她既然成了女王，那么他必然就是王夫，所以应该说战王大人才是附属品。 嗯对，就是这样。 遥华闻言诧异。 这番话好霸气，只是……若跟玄音成亲的是另外一个人，哪怕是世间最尊贵的男子，面对这番霸气的话，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那是战王大人，还是至尊无敌的四方城城主…… 好吧，不管是战王还是城主，不管如何的位高权重，实力强大，一旦真正爱上一个人，身份不过都是身外之物，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671章 战王慷慨1 玄音跟帝沧澜说了要把将军府让给遥华的事情，岂料战王大人眉头一皱：“爱妃，这样不好吧？” “嗯？”玄音危险的眯起眸子，不善的看着他，“什么意思？哪里不好？” “岳母大人还住在这里呢。” “可以让我娘搬进战王府去住。”玄音说着，有些不悦地看着帝沧澜，“你不会不想要我娘过去吧？” “爱妃误会了。”战王大人连忙竖白旗投降，并且切下一小块蜜桃送进爱妃嘴里，这才笑意盈盈的道：“为夫的意思是说，把战王府让给十四皇子，我们就不用搬来搬去瞎折腾了，让他们折腾去。” 玄音诧异：“把战王府给遥华？” 帝沧澜点头：“是啊。” 玄音瞪着帝沧澜好半天，然后才狐疑地道：“你舍得？” “看爱妃说的，简直小瞧了为夫。”帝沧澜啄了她唇瓣一口，“为夫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区区一座宅子而已。” 那是区区一座宅子的事吗？ 玄音沉默。 战王府代表的是在雍京至高无上的地位，虽然占地面积没有皇宫大，但是他在雍京的地位丝毫不比宫廷逊色。 可以说遥华一旦住进战王府，那绝对会引起整个朝堂的震动——所有人都会立即知晓，战王拥护的人是十四皇子。 有战王这么一座强大的靠山在，其他人想争都争不了。 帝沧澜伸手理了理玄音颊边的发丝，淡淡道：“即墨遥华要谋算的沧澜大陆，而不仅仅是大雍皇宫里那张小小的龙椅。” 所以他不该花费太多时间和精力，浪费在那些不成气候的皇兄们身上。 直接住进战王府，让雍京上下所有人都知道，战王支持十四皇子，其他蠢蠢欲动有想法的那些皇子们，只得打消自己的野心。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一争之力。 有了莫大战功，又有战王支持的十四皇子…… 谁堪与之争锋？ 玄音托腮看着帝沧澜：“没想到你会对遥华这么好。” “那当然，谁叫他是爱妃的弟弟呢。”帝沧澜眉梢一扬，一副傲娇邀宠的模样，“怎么样，爱妃感动吧？” 玄音点头：“感动。” 连战王府都让出去了，她能不感动吗？ “那爱妃叫一声‘夫君’来听听。”帝沧澜很懂得借机提条件。 玄音定定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爱妃？”帝沧澜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那个，如果爱妃实在叫不出口——” “夫君。”玄音嗓音婉转，温温柔柔地唤了一声，“夫君真好。” 帝沧澜顿时心花怒放，一把抱住玄音，朝她脸上猛亲了几口，嗓音低沉清魅，带着几分似水柔情：“爱妃的声音很好听，跟天籁似……能不能多叫几遍？爱妃，为夫还想听……” 玄音被他亲了一脸，有些无法理解他的激动心情，却还是顺着他的意，娇笑着道：“夫君大人，妾身这厢有礼了。” 帝沧澜紧紧搂着玄音，像是搂着世间独一无二珍宝，“爱妃，你摸摸，为夫心跳好快……” 第672章 战王慷慨2 觉得诧异的人不止玄音，得知战王大人愿意把他的战王府让出来给他时，遥华也是一脸懵。 彼时他正坐在院子里树荫下跟容锦下棋—— 别说他们为什么又开始下棋。 因为遥华刚回到雍京，想先休息几天，不想应付外面乱七八糟的事情。 而容锦这厮对于挑战遥华这件事又是乐此不彼。 所以两人就出现了二人在树荫下对弈的一幕。 听到玄音说明来意，遥华身子微斜，懒洋洋地倚着梧桐树，托腮看着玄音和她身旁的战王大人。 眉梢一挑，眼底波光流转，嗓音亦是慵懒闲适：“幸亏玄音你已经恢复了女装，并且以女儿之身嫁给了战王大人，否则这送宅子的举动，只怕会引起很大的误会。” 玄音皱眉不解：“引起什么误会？” “万一有人私底下臆测，是战王看上了本殿下的美貌……”嗓音微微拖长了些，少年眉眼间光华流转，璀璨潋滟，“本殿下可不得冤死。”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齐齐沉默。 气氛突然有些诡异。 玄音嘴角一抽，“你想多了吧？战王大人就是看上你的美貌，最多把你收入房中当个小宠，也绝对不会慷慨阔绰到直接把宅子送给你。” 若真喜欢一个男宠，把宅子送给了他，战王大人去哪里住？ 一个男宠居然还能有这么好的待遇？简直异想天开。 “放心，就算爱妃是个男儿身，本座也对她一个人死心塌地，绝不会喜欢上别的人。”战王开口坚定自己的立场，完了不疾不徐的补充一句，“不管男女，本座只要爱妃一人足够。” 遥华嗤笑：“不必在本殿下面前上演鹣鲽情深，也不必总是强调你对玄音有多痴情。” 帝沧澜表情一冷，目光沉沉地看向遥华，眼底寒意弥漫。 寻常人若是被他这般看着，定会肌骨发凉，头皮发麻，瞬间跪地求饶。 遥华却径自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痛不痒。 “听到没有？下次别总是肉麻兮兮地强调你有多爱我。”玄音转头看向帝沧澜，眉头微皱，“也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了，不需要时时把喜欢、爱、情比金坚之类的词汇挂在嘴上。” 帝沧澜点头：“爱妃教训的是，为夫下次一定注意，绝不在阿猫阿狗面前秀恩爱。” 遥华：“……”谁是阿猫阿狗？ 他以后可是要掌管天下的至尊天子，简直大逆不道。 “反正事情呢就这么决定了。”帝沧澜搂着爱妻准备闪人，在这里看这个小皇子傲娇不如回放做一些美妙的事情，“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搂着爱妻就要离开。 “多谢战王。”遥华抬眸看着他们，“看在战王如此慷慨的份上，本殿下保证，以后任何事情都不会打扰到你跟玄音二人，你们是留在雍京也好，是去游山玩水也好，都是你们的自由，我——” “说的好像这些不是我们的自由一样。”帝沧澜斜睨他一眼，“我们夫妻二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原本就管不着。” 第673章 战王慷慨3 一个区区凡人，还想管得着他不成？ 要不是看在爱妃的份上，他才管皇帝由谁来当。 帝沧澜腹诽了一句，搂着爱妃潇洒地转身离去。 “或许我该庆幸，自己提前一步做出了选择。”容锦转头看着战王夫妻二人离去的背影，语气淡淡地开口，“连四方城城主都站在了你这边，我就算有心一争天下，也绝对不会是你的对手。” 遥华本身实力已经够可怕，若再有四方城城主鼎力相助，天下谁堪是其对手？ 遥华转眸，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你想多了。” 容锦收回视线，看向遥华：“想多了？” “战王不过是让出了他的宅子给我，让我在雍京有个容身之处。”遥华伸手捻了一粒黑子，语气漫然，“他的举动是什么意思，本殿下心里清楚的很。” 从战场回到雍京，遥华的身份和战功对于他的皇兄们来说，显然比较敏感，足以让他们坐立不安。 遥华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但是很显然，他的皇兄们却把他当成了竞争对手。 遥华不屑于跟他们算计，可这不代表他的皇兄们会谨守本分，战王的举动不过是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都能够安分些而已。 而对于遥华来说，有个住处，且还能保证耳根子能清静，那自然是好的，他没必要拒绝。 况且回到雍京他本来就打算休息几天，并不想去应付那些他瞧不上却又偏偏想来找他麻烦的人。 至于其他的…… 不管是战王还是遥华，他们心里都清楚。 遥华想要什么，会靠自己得到，他虽还是少年，却无需靠着别人的庇护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战王府在雍京是人人都畏惧的存在，而于天下人来说，他们对四方城城主的敬畏也同样根深蒂固，一时之间很难改变。”容锦淡道，“战王无需再有其他任何举动，只要各国权贵知道战王曾经把自己的府邸送给了你，他们在面对你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生出几分畏怯之心。”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怯懦。 遥华年纪小，或许不懂，但容锦经历得多，很明白两军对战时士气的重要性。 所以很多时候，心理战术在兵法中也占据很重要的一个作用。 遥华瞥了他一眼。 “这样也挺好。”他漫不经心地道，“他们若能不战而降才更好，本殿下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天下合而为一。” 并且这样一来，不知能减少多少将士的伤亡，让多少个家庭免于破碎的结果。 容锦：“……” 不战而降？ 说好要体会逐鹿天下的过程呢？ “遥华。”容锦抬头，“西秦强国覆灭之后，大雍以南的炎国和楚国，不会是大雍的对手，你打算什么时候……” “不着急。”遥华漫不经心地道，“本殿下年纪还小，慢慢玩儿。” 那么着急做什么？ 他是想要帝位，可不代表他小小年纪就要坐在龙椅上为万民生计累死累活。 第674章 战王慷慨4 容锦于是没再说话。 不着急，慢慢玩儿？ 或许也只有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在面对天下江山一事时，才敢抱着这种慢慢玩的心态。 然而。 挺不错的，容锦觉得。 慢慢玩儿，他就可以什么都不管，就这样待在他身边，见证他年龄上的成长，见证他身段的日渐挺拔，也见证他实力一天天的提升，见证他气度慢慢变得越发成熟稳重，雍容沉着。 如果能在这些时间里能融化他那颗冷硬的心，自然会让他喜悦。 若不能，他也愿意就这般陪着他。 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边。 只要天天能看得见他，似乎也就可以了…… …… 遥华和容锦很快搬进了战王府。 而战王府里属于战王的东西，由他手下的护法们负责搬了出来，全部挪到了将军府。 这一次大规模的搬家行动，无法避免地在惊动了雍京上下臣民。 那可是鼎鼎大名的战王府邸。 战王成亲之后，跟新夫人只在府里住了两日，三日回门后就一直住在将军府没回去过——这举动本身已经足够让人侧目。 也亏得是战王，若是发生在其他男人身上，不得让人指着脊背议论惧内的小白脸。 娶了妻子却不住自己家，跟赘婿有什么区别？ 但因为是战王，所以没人敢这么议论，连想都不敢想。 战王那本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惧内？住在将军府肯定是有原因的。 然而曾经让人连提都不敢提的战王，自从去了少将军之后，似乎突然变得接地气，虽然还是有些高不可攀，但已经不像以前那般，让人觉得战王是活在云霄之上触摸不到的神祇了。 当然，外人看不到将军府内在自己妻子面前的战王，的的确确是个惧内的男子，若是有人看到，只怕眼珠子都能掉出来。 而如今，这位高不可攀的战王居然要永久住将军府。 而如龙潭虎穴般的战王府居然要换一个新主人，而且还是那个前些年一直没有听闻过，今年突然在边关立了战功，且亲自领兵灭了西秦，让大雍疆土扩大几千里的十四皇子。 这个消息足以让上至朝堂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在茶余饭后拥有足够的话题可聊。 不过得私下里聊，万一聊太欢了而因此被人抓住把柄，说什么擅议朝纲，那可就得去吃牢饭了。 然而不管外面的热闹如何，帝沧澜都是不会去理会的，每日悠哉地待在将军府中陪爱妃安胎，沐浴净身，贴身伺候起居，每日给爱妃端茶倒水，捏肩捶腿，总之是伺候得那叫一个无微不至。 而已经搬去战王府的遥华对于外面的议论猜测亦无动于衷，白天里待在房中看看兵法书，研究研究帝王心术，下下棋，睡个午觉。 早晚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或是花园里乘个凉，赏赏风景，身边同样有个俊美男子形影不离，亦步亦趋跟随着进进出出，精心伺候他的生活起居。 炎炎夏日就在安静的气氛中过去了。 第675章 取名 九月初，天气已经凉爽了很多。 玄音肚子里的孩子三个月了，自从得知怀孕这两个月来，战王大人当了两个月的柳下惠，天天贴身伺候爱妃，却是能看能摸不能碰。 即便自制力如何强大，可作为一个身体健康且深爱妻子的丈夫来说，禁欲的日子到底还是煎熬的。 过了三个月，战王终于熬到了一点希望。 他偷偷翻阅过医书，也从玄音的嘴里旁敲侧击过，最后确定过了三个月危险期，夫妻二人可以偶尔同房，但需要小心谨慎一些，不能用力过猛，也不能纵欲过度…… 总而言之，意思就是偶尔能解解馋，但不能太频繁。 于是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战王跟爱妃共浴之后，亲自帮爱妃擦干了身体，亲自抱着爱妃上了他们的大床，亲自搂着爱妃耳鬓厮磨…… 然后，气氛旖旎之下，一水到渠成地发生了。 半个时辰之后，帝沧澜躺在床上，玄音枕着他的臂弯，嗓音慵懒地道：“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名字？”战王大人定定地看着爱妃，“还不确定是男是女……” “男女各取一个。”玄音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慢慢想，看什么名字好听。” 帝沧澜闻言，顿觉有道理。 反正爱妃说什么都是对的，没道理也有道理。 于是他拧眉开始思索，“嗯，如果是个男孩就叫阿慕，爱慕的慕，代表为夫爱慕爱妃一辈子。” 玄音嘴角一抽：“说正经的，给孩子取名字能不能别把你自己带进来？” 爱一辈子就爱一辈子，为什么一定要通过孩子的名字来表达？ “为夫很正经啊。”帝沧澜连忙申明，“阿慕不好听吗？这只是个小名，等孩子出生了再正式取一个。” 阿慕。 玄音静静念了一遍，似乎也还不错。 “那要是女孩呢？” 帝沧澜道：“阿爱？啊思？阿倾？” 玄音脸色黑了黑，忍不住伸手拧了他胳膊一下：“你能不能严肃点？” “爱妃别生气。”帝沧澜亲了亲她，“生气了对宝宝不好，宝宝会感受到母亲的情绪，万一以后生出个内向自闭的孩子，爱妃得后悔死。” 听他胡说八道。 玄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看你取的都是什么名字？阿爱？能听吗？阿思难听死了，还有阿倾……你也真敢说，你的娘亲名字里也有这个字吧，你就不怕你爹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帝沧澜默默地听她训斥，半晌才冒出一句：“那爱妃觉得应该叫什么？” 他能不能说他爹娘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些，况且他们现在都不知道到哪儿逍遥快活去了，他们这一胎生了，那对祖父母也不会回来。 等以后他们一家子回了修罗殿，那就更与夜瑾九倾二人没什么关系了，谁会在意会不会重名？ “阿婉？”玄音想了想，“这个名字好，温婉可人，一听就是个小美人的名字。” 帝沧澜：“……”原来孩子的容貌是由名字决定的。 第676章 立储1 如今的局势似乎变得有点复杂。 大雍以皇帝为尊，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战王只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虽让人畏惧，却并不参与朝政。 雍京城内，原本只有战王府是人们的禁地，可远观而不可冒犯。 然而如今情况变得明显不一样了。 战王去了将军，且住进了将军府，因此将军府也成了人们畏忌的地方，没有十万火急的大事，绝没有人敢登门打扰。 就算有些人想跟少将军拉近关系，平日里多走动走动，也碍于战王而作罢，并且如今玄音有孕，其他人跟是退避三舍，不敢上前。 毕竟那是战王的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而十四皇子住进战王府，也依然还是那个让人不敢随意登门的战王府。 所以现在朝堂上的局势，也让人心里没底。 于是乎，九月的某日早朝，大臣们提议该立个储君了。 早日把太子人选定下来，大臣们心里才能安定，否则总是这样不上不下的，他们想战队都不知道该站在谁的身后。 其实很多大臣倒是看清了局势，心里也明白以后这大雍江山十之八九会是十四皇子的，可十四皇子年纪还小，且没有母妃扶持。 甚至于，这位殿下对帝位是否也野心……朝臣们也不得而已。 因此大多人并不敢随意表态。 若皇上能早日定下太子人选来，他们就不必整日忐忑不安，无心政事了。 天德帝在思索片刻之后，坐在龙椅上扫视群臣，很有威严地问了一句：“众卿觉得，哪位皇子最有资格被立为太子？” 这句话一出，群臣们精神一震。 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了，皇上终于问了他们的意见？ 这是终于下定决心要立储君了。 然而精神一震之后，文武百官们开始面面相觑。 说实话，在朝为官这么多年，要说他们没有一点立场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就算朝中最不起眼的皇子，尚且还能有几个拥护者，况且还是最近这一年来，稍稍展露了头角的霄王和恒王。 殿上安静了片刻。 有人提议应该立霄王，霄王殿下行事沉稳，能力卓绝，作风严谨，一年来政绩突出……等等。 即墨沉霄听了，只垂眸不语，面上没有流露出丝毫得意之色。 然后下面就立即有人反驳：“霄王能力卓绝，这一点毋庸置疑，可霄王出身低微，按照祖制，并没有继承大统的资格。” 即墨沉霄眼底神色微沉，依然没有说话。 “臣觉得恒王出身不低，政务能力也强，最有资格成为太子。” “恒王出身是不低，但政务能力并未有特别突出的地方，至少比起霄王来，还是有些差距的。”支持即墨沉霄的老臣说道，“治理江山要的是有能力有魄力的天子，不能只以出身来论。” 一旦开了话茬，朝臣们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了起来，谁也不让谁，只差没争个脸红脖子粗了。 “启禀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就在一片喧闹之中，素来低调沉默存在感极低的恒王开了口。 殿上争论声戛然而止。 第677章 立储2 即墨沉霄抬起头，看向这个近来颇为沉寂低调的三弟。 “启禀父皇，儿臣自知能力有限，难以担当重任，因此储君之位，儿臣不敢想。”恒王微微垂眸，语气不卑不亢，“方才王尚书说得对，大雍需要一个有能力有魄力的天子，出身并不重要，虽有祖制，却也并非不可更改。” 此言一出，殿上大臣们面面相觑，有一部分人皱眉不语，有一部分人面露笑意，不自觉地点头。 还有一些人若有所思地沉默着，在等恒王接下来的话。 天德帝亦沉默了片刻，随即淡淡道：“所以你觉得，太子之位应该由谁来坐？” “启禀父皇，儿臣觉得十四弟最合适。” 话音落下，满殿寂静。 群臣之中，有人诧异地看着恒王，有人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 而即墨沉霄面上神情瞬间凝固。 天德帝微微挑眉，倒是没料到恒王会提出即墨遥华。 “儿臣以为，若撇开出身不谈，十四弟虽年纪小，可他实力惊人，才华出众，且在边关立下的战功，在场的大臣们皆是有目共睹。” 恒王语气不疾不徐，“虽然帝王不一定需要上过战场，但征伐四方，开疆扩土，本就是一件帝王向往，也值得后人赞颂的丰功伟绩，十四弟能小小年纪就做到这些，足以说明他以后会是一个有雄心壮志，且完全有可能争霸天下的雄主。” 顿了顿，恒王又道：“如今西秦灭国，大雍疆土在列国中算是最大，只要加强兵马训练，假日时日，完成天下统一的大业，在十四弟手中并不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天德帝不自觉地点头，眼底流露出欣慰之色。 朝臣中原本对恒王这番话不以为然的大臣，不经意间看到皇帝陛下的表情，心头微凛，垂下眼，心中念头急转，打消了反驳的想法。 而其中一部分朝臣明显很赞成恒王的话，纷纷表态：“启禀皇上，臣也觉得十四皇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魄力，的确极为难得，且十四殿下确有征伐天下的心思，若大雍能完成天下统一，成为天下霸主，臣等亦与有荣焉，三生有幸啊。” “是啊，皇上，若臣等有生之年能看到大雍统一各国，实乃三生有幸，祖上护佑啊。” 得，连祖上护佑都出来了。 天德帝坐在龙椅上，一手搭着龙椅扶手，沉默地把殿上群臣的神情反应都尽收眼底。 恒王话落之后，本就想提议由十四皇子做太子的部分群臣借机表态，而一些支持霄王的则默不作声。 默不作声是对的。 若撇开出身不谈，霄王比起遥华也就占了一个年龄的优势而已，而其他的，他在遥华面前根本不够看。 至于祖制…… 天德帝淡笑，上一任皇帝都能携着自己心爱的将军退位归隐，把皇位传给他这个侄子，祖制自然早就可以打破了。 “恒王所言，深得朕心。”天德帝淡淡开口，语气不高不低，却让群臣听得清楚明白，“就依众卿所言，册立十四皇子遥华为太子。礼部选个日子，准备举行立储大典。” 第678章 立储3 立储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战王府。 听完陆大总管传的旨，遥华沉默了好半晌，才慢悠悠地抬眼：“立储？” 陆平原本以为十四皇子会很高兴，没料到会是此时这个反应，顿时一愣。 然后很快点头：“对，今日早朝上群臣提议立太子，皇上顺从臣意，决定立十四殿下您为太子，择日举行册立大典。” 说着，躬身把圣旨递交给遥华。 遥华垂眸，盯着他手上的圣旨看了良久，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 很久才伸手接过，淡淡道了一声：“我知道了，多谢大总管专程跑这一趟。” 陆平：“……” 传旨难道不专程跑一趟，直接让圣旨自己飞过来？ 而且十四殿下怎么都不知道下跪？ 接旨时候需要下跪，您不知道吗？ 陆大总管定了定神，轻咳了一声：“既然十四殿下已经知道，那老奴先恭喜殿下一声。” 恭喜？ 遥华瞥了他一眼，完全不知道喜从何来。 “嗯。”他漫不经心地点了个头，“大总管先回去吧，本殿下不送。” 陆平：“……” 他敢对天发誓，这绝对是他坐上大总管这个位置之后，第一次被人下逐客令，而且还是在传旨的时候。 嘴角抽了抽，他躬身告退：“殿下留步，老奴告退。” 遥华点头。 陆平转身正要离开。 “等等。”遥华忽然想起了什么，皱眉看着陆平，“按规矩应该给些赏银吧？大总管需要多少？二十两银子够不够？” 陆平一怔，随即连忙摇头：“不，不必，殿下有心了，老奴告退，老奴告退。” 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就跟身后有什么豺狼在追他一样。 遥华盯着他健步如飞的背影，眉头拧了拧，转过身慢悠悠地走着。 不远处等候的容锦走了过来，“立储是好事，起码以后身份高了一截，更少了很多麻烦，殿下怎么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遥华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漠：“你没听见方才他说要举行册立大典？” 容锦微默，似乎是在思索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可思来想去，他也没想明白。 “立储是一件关乎社稷的大事，自然要有册立大典。”他眉头微锁，有些不解地看着遥华，“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 遥华懒得跟他多说，径自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虽然战王把战王府给了他，但遥华并没有住在王府里最尊贵的沧澜院，而是另选了环境比较好，仅靠着园子的惊蛰楼。 此处小桥流水，假山石遍布，隔壁园子里一年四季风景如画，空气清新沁着清冽香气。 环境无疑很好。 跟在遥华身后走了一段，容锦终于隐隐想明白了少年不高兴的原因了。 册立太子的大殿很繁复，仪式很隆重。 少年是个喜欢安静的人，而且他很不耐烦那些繁文缛节。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册立大殿需要三跪九叩。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如此隆重的场合下，仪式丝毫不能错乱，且必须慎重以待，一天折腾下来，少年的脾气大概会爆。 第679章 立储4 想到这里，容锦不由也沉默了下来。 不过遥华的不高兴也只维持了不到半刻，穿过拱桥，听着桥下流水哗哗的声音，遥华心情似乎稍稍好了一些。 进入惊蛰楼，他也没进去主屋，直接在水榭旁的花厅里的长椅上坐了下来，靠着朱栏，看着湖中锦鲤嬉戏。 容锦安静地站在他身后，沉默了片刻，“如果殿下不想让册立大殿举行，其实并非没办法可想。” “既然已经这样了，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遥华语气淡淡，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反正我这年纪能占很大优势，未满十六岁，连朝政都不必参与。只辛苦一天，然后当个闲适太子也没什么不好。” 容锦闻言，眉眼微动：“所以，殿下暂时没有对其他国动手的打算？” 今年遥华才十三岁，就算要在朝政上历练，也可以等到十六之后。 寻常的皇子处于这个年纪的时候，其实都还在读书时段，自然，会有皇帝任命的太傅专门教导太子治国之道。 而遥华当了太子之后，皇帝或许会任命一个太傅…… “殿下需要态太傅吗？”容锦淡问。 遥华转眸：“怎么，你要给本殿下当太傅？” “不敢称太傅。”容锦垂眸，“属下对于治国和帝王心术略通一二，若殿下有需要，属下愿意与殿下互相交流。” 遥华嗤笑：“你是不想让别人来这王府，霸占了本殿下跟你独处的时间吧？” 容锦：“……” “本殿下无需太傅，但是偶尔与你交换一下心得，倒是没什么问题。”遥华转过头去，看着远处天际，“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容锦没说话，嘴角却几不可察地翘了翘。 将军府中，怀有身孕已经四个月的玄音此时也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意外地道：“那位恒王提议立遥华为储？” “嗯。”帝沧澜点头，“虽然恒王那人不是个聪明的，但这件事办得却挺聪明。” 有自知之明，且懂得找准说话的时机，当然，他考虑得最多的显然还是自己的利益。 玄音略作思索，随即淡淡点头：“遥华年纪还小，但是能在这个年纪就有统一天下的雄心抱负，而不是只把眼界放在大雍这张龙椅上，足以证明遥华是个有大志的人。而有大志且有实力的人通常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 所以以后遥华登基，恒王不必担心自己被当做眼中钉除掉。 而在遥华之前，元王和旭王之后，他跟即墨沉霄算是竞争对手，倘若即墨沉霄继位，那么待新帝登基，恒王的命运便很难说。 恒王知道自己不是个帝王之才，天德帝也不可能立他为储，那么最好的人选就只有遥华。 “而且他应该是提前知道了天德帝的态度。”玄音若有所思，“所以在朝堂上率先提议立遥华为储，也等于是主动对未来的储君示好，指望着遥话以后善待他吧。” 帝沧澜点头：“爱妃所言极是。” 第680章 美人环侍2 册立太子的日子很快选好，定在了过年二月十六，还有足足四个多月的时间。 估计是年前时间紧凑，事情较多，而册立太子一事又必须隆重，所以才空了四个月筹备期。 要给太子殿下定制袍服，定做头冠，准备太子信物，布置好东宫陈设，以及精挑细选分配进东宫伺候太子的宫婢和内侍。 户部和礼部都忙碌了起来，而住在战王府的遥华日子依然过得悠闲，只在宫里来人给他量身时接见一下，比隐士还像隐士。 而除此之外，十四皇子成为太子一事在后宫里也引起了轩然大波，皇后和淑妃都心有不甘，可圣旨已下，遥华被立为太子已经是既定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于是后宫们开始打起了其他的主意。 先是皇后派人送来了两个十四五岁的妙龄女子，姿色脱俗，性情温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说是给送来服侍太子殿下。 后来淑妃不甘落后，也送来了两个女子，同样沉鱼落雁，亭亭玉立。 遥华照单全收。 容锦看着先后进来的四个女子，横看竖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然而遥华也不知是乐在其中，还是压根觉得无所谓，整日就任由这四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女子在眼前晃悠，一会儿递杯茶，一个弹个小曲儿，一个捶捶肩捏捏背，一会儿来一段清亮婉转小嗓子…… “简直比皇帝过得还自在。”容锦咬牙冷笑，“若这么腐败下去，别说统一天下，就是这大雍江山只怕都不一定能坐得稳。” 此言一出，琴声戛然而止。 捏肩捶腿的停下了，抚琴的也呆住了，正在给遥华泡茶的美人瞬间一僵。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四个美人看着少年太子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察觉到太子殿下似乎生气了，惶恐地起身跪下，“太子息怒。” 遥华没看她们，漫不经心地转头，目光没什么情绪地落在容锦面上：“你也跪下。” 容锦神情微微凝滞，随即不发一语地跪了下来。 没有丝毫要反抗的意识。 遥华转头，看向眼前四个女子：“你们继续。” 四女不安地应了声是，起身回到席上，泡茶的继续泡茶，抚琴的继续抚琴，给遥华捏肩的继续捏肩，捶腿的继续捶腿。 但气氛明显更安静了，除了婉转的琴音回荡在水榭里，其他人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遥华靠着贵妃榻，慢慢阖上了双眼。 捶腿的少女微微抬眸，偷窥时眼底掠过一丝惊艳，红润的唇角抿起一抹羞涩的弧度，心里忍不住想，太子殿上生得真是好看极了。 简直就是画中走出来的公子，俊美无双，精致贵气。 若能在太子身边一直伺候…… 心头刚闪过这般想法，忽觉周身一冷，少女抬眸，就对上了一双冷若寒冰般的眸子，顿时如坠冰窖，慌忙垂下眸子，毛孔中沁出细密的冷汗。 那个男子生得也俊俏非凡，可他是谁？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第681章 美人环侍2 九月的气温比起夏天凉爽多了，也还没到冬天的寒冷，所以算是比较舒适的气候。 不过到了傍晚，太阳落山，气温降下，依然能感受到一些凉气侵入肌骨。 太阳落山之前，遥华起身离开，而四个少女则跟着他离去——走出了水榭，遥华命她们自己去安顿下来，府里的院落随便挑。 当然，四个女子绝对会选择离惊蛰楼最近的住处。 再然后，遥华独自一人去了将军府。 “咦？”玄音倚在庭院里的躺椅上，诧异地看着一身白衣走进来的少年，“贵客临门？” 遥华默默看了一眼又在给爱妃切水果的帝沧澜，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战王大人如今唯一的任务，就是伺候好自己的妻子？” “不伺候妻子，难道要去伺候你？”帝沧澜把睡过切好之后，果盘放在桌子上，起身去了屋子里，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件不薄不厚的披风。 走过来把披风盖在玄音身上，“天气转凉，要注意保暖了，千万不能受了寒。” “玄音身体那么好，哪那么容易受寒？”遥华在椅子里坐下，手托着下巴，语气慵懒，“战王大人如今这惧内的模样，看着真别扭。” “别扭你就不看，有人让你来吗？”帝沧澜冷睨了他一眼，这才端起桌上的果盘，先叉起一块梨子送到玄音嘴边，看到爱妃吃下后，又叉起一块木瓜。 遥华看了看，果盘里三样切好的果片，都是这个季节常见的。 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吃来吃去就这几样，玄音，你也不嫌腻得慌？” “有的吃就不错了。”玄音道，“我不挑。” 关键是有人伺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连吃葡萄都是帝沧澜剥了皮之后给她吃的。 冷了要添衣，热了要减衣，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这些日子战王大人我那全不是在照顾一个孕妇，而是伺候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重症患者。 实在不是玄音娇贵连衣服都不会穿，或者连葡萄皮都不会剥。 而是帝沧澜总是提前一步就把所有事情都做好了，她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只要做个四肢残废的人，张嘴等吃等喝就好。 想到这里，玄音伸手摸了摸肚子：“感觉肚子上长了很多赘肉。” “爱妃想多了。”帝沧澜语气淡定，“宝宝四个月了，也该显怀了，所以那不是赘肉，只是宝宝长大了而已。” 玄音睨了他一眼：“确实是赘肉。” 帝沧澜默默看了她一眼，随即也不忌讳还有遥华在场，直接亲了她一口：“爱妃，为夫绝对不会嫌弃你。” 玄音：“……” 谁管你嫌弃不嫌弃？ 她是担心自己胖了不好看，以后没办法光明正大纳美男好不好？ 遥华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夫妻二人互动。 “皇后给我送了两个美人，淑妃也给我送了两个美人。”过了片刻，他慵懒懒地开口，“本殿下是不是应该把她们全部收入房中，好好享受一下美人在怀的滋味？” 第682章 美人环侍3 玄音挑眉：“皇后和淑妃同时给你送美人？艳福倒是不浅。” 帝沧澜转头，轻飘飘地瞄了一眼遥华纤瘦的少年身段，语气微妙：“只可惜还没发育好，美人在怀也只能在怀，搂在怀里看着，其他的……还是洗洗睡吧。” 少年漂亮的脸蛋顿时黑沉沉的，看着某战王的眸光里寒气逼人，冷风嗖嗖。 “爱妃，来，张嘴。”帝沧澜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继续美滋滋地投喂爱妃，“多吃点水果，宝宝长得健康，爱妃皮肤也好。” “呵呵，说到底你就是担心玄音皮肤变不好了，人老珠黄成黄脸婆了，所以才一个劲地让她吃水果吧？”遥华冷冷咬牙，“玄音，这个人你最好防着点。别以为他现在对你这么好就感动得掏心掏肺，万一哪天他变心了，对别的女子也同样能这么好。” 玄音抬手揉了揉眉心。 她觉得帝沧澜其实也挺厉害的，能把万事不上心的遥华气成这样，可以前战王大人高冷惯了，这会儿为什么不能继续保持高冷？ “十四皇子还是回去抱自己的美人吧。”帝沧澜淡道，“现在可是尊贵的太子身份了，身体金贵着呢，别到处乱跑。万一遇上个刺客，本座和爱妃可担不起这责任。” 玄音皱眉，瞪了帝沧澜一眼：“行了，说正事。” 帝沧澜顿时闭嘴。 “皇后和淑妃送美人给你，是为了示好，还是为了安插眼线？”玄音转过头，平静地看着遥华，“可别真见了美人就失了戒心。” 遥华语气懒懒的，显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应该是为了示好。” 安插眼线什么的，对皇后和淑妃来说没什么意义，太子之位已定，她们难不成还想着监视他来达到什么目的不成？ 况且两宫同时送美人，怎么看都有一种争相示好的意思。 “不管是示好还是安插眼线，你都不能大意。” 帝沧澜叉起一块蜜桃送到玄音嘴边，“爱妃，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在做什么心里有数，不需要你为他操心。” “不是小孩子？”玄音古怪地看着他，“你方才不是还说他没发育好呢吗？” “我……”帝沧澜顿时语塞。 纵然遥华多淡定不惊的心态，这会儿也实在没办法再待下去了。 “你们继续，本殿下告辞。” 说罢，起身施施然举步离去。 玄音想要起身相送，遥华似是身后有眼睛能看到一般，淡淡丢下一句：“别送了，坐着安胎吧。” 玄音：“……” “爱妃别理他。”帝沧澜道，“他找得到来，自然也找得到回去。” 玄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没发现自己越来越幼稚了？” “幼稚？”帝沧澜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啊，难道是返老还童之术？” 玄音咬牙：“……” 帝沧澜笑着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爱妃，为夫陪你去廊上散步吧，该活动活动了。” 玄音起身，与帝沧澜一道走上长廊，波澜不惊地道：“不管皇后和淑妃的目的是什么，遥华身边突然多了四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容锦只怕要不淡定了。” 第683章 丑话说在前头 玄音所言没错。 容锦的确淡定不下来，遥华离开王府这点时间里，他直接起身去找了那四个少女。 不知道是商量好的，还是她们都觉得白衣清纯脱俗，四人清一色的白色束腰裙装，衬得小蛮腰纤细，身段玲珑有致。 十四五岁的少女身段发育得很好，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加上容貌也漂亮，自然是很多男人喜欢且会不自觉地生出怜惜欲的那种类型。 此时她们正在择住处，作为宫里送来的美人，自知身份没那么高贵，更不敢以王府主子自居，所以四人当然不可能各选一座院落居住。 因此她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离惊蛰楼最近的听风小院。 小院规格不大，但拥有独立的小厢房，适合她们这种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的尴尬身份居住。 不过四个女子都是皇后和淑妃派来伺候太子殿下的，对身份问题也没想那么多，只是皇后和淑妃以前关系就不好，她们送来的四个少女，彼此之间关系自然也算不得多融洽。 当然，一起伺候殿下，表面上的友好还是要维持的。 四人各自挑选好了自己的房间，在屋子里打量了一周，转身走出来，就看到了站在庭院里的容锦。 俊美男子总是赏心悦目的，也容易打动女子芳心。 但是刚才那个被容锦眼里寒气吓到的少女显然还心有余悸，脸色都变了：“公子……” 容锦目光淡淡地看着她们：“皇后和淑妃让你们来的？” 四个美人彼此对视一眼，弱弱地点头。 她们都是弱女子。 而眼前这俊美公子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所以…… “不管你们是皇后派来的，还是淑妃派来的，最好安分点。”容锦语气疏冷，并没有刻意吓唬她们的成分，但他的气势也足以让柔弱女子感到害怕，“明日开始，你们四人负责打扫整个王府，不许去太子殿下面前晃悠。” 此言一出，四小美人纷纷色变。 其中一人皱眉：“为什么？我们是来服侍殿下——” “因为殿下要静下心来念书，还要学习治国之道。”容锦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们，语气冷冷，颇有些正义凛然的意味，“若是耽误了殿下大事，你们谁能担得起责任？谁担得起皇上的怪罪？” 四人面面相觑。 “丑话说在前头。”容锦才不管她们心里怎么想，森然地警告，“以后只要让我看到你们往殿下跟前凑，就别怪我手段无情，让你见不着第二天的太阳。” 话音落下，他袍袖一挥，一股真气飞射出去，不远处的一颗小树拦腰断成两截。 四女瞬间吓得脸色发白。 “谁想跟那颗树拥有一样的下场，谁就试试。” 冷冷丢下这句警告，容锦转身回了水榭花厅，然而脚下刚踏上石阶，就看到安安静静凭栏而立的少年正斜倚着廊柱，沉默地看着他。 少年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也窥不出喜怒情绪，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第684章 安排 容锦抿唇，当即就回到原地跪了下来，也没开口解释什么。 没什么好解释的。 错了就是错了，认罚便是。 遥华站在一旁，始终沉默地注视着容锦。 过了不知多久，他转过头去，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听风小院的方向，随即不发一语地转身离去。 …… 夜幕降临时分，天枢服侍主子沐浴洗漱。 “稍后让秦疏四人过来见我。”沐浴之后的少年换上了一袭华贵的轻袍，在窗边矮榻上坐下，拿起搁置在小几上的书卷，漫不经心地翻阅起来。 天枢点头：“是。” 窗外星火闪烁，屋子里一片灯光明显，熏香炉上散发出袅袅檀香，遥华看了一会儿书，外面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秦疏四人踏进房门，远远跪了下来：“参见太子殿下。” 虽尚未举行册立大典，但圣旨已下，满朝文武皆知十四殿下被立了太子，也是以后的帝王。 秦疏四人完全没料到，刚认了殿下为主没多久，殿下就封了太子。 心里到底还是松了口气的，殿下有了名正言顺的储君身份，以后只要不出意外，过了几年便是新帝无疑，他们若能在殿下登基之前立下几回战功。 即便是家中庶子又如何？ 出身低微又如何？ 只要忠心辅佐殿下，为殿下征战沙场，以后还愁不能建功立业，扬眉吐气？ “起来吧。”遥华斜倚着软榻，有条不紊地下了命令，“秦疏和楚岫二人明日启程去往边关，带着我的手谕去找陶然将军。” 秦疏、楚岫二人低头领命：“是！” “风棋和莫禹去南疆找范将军，同样以我的名义去。” 风棋、莫禹亦毫无异议地恭敬道：“卑职领命！” 接过天枢递过来的茶盏，遥华语气淡淡，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威仪。 “你们四人暂时皆在军中历练，抵达边关一切服从主将安排，训练不得有丝毫懈怠，更不允许有不服管教的事情发生。” 漫不经心地抬眼，遥华看着眼前四人：“战王替我训练出来的人，我寻思着应该可堪重用，但我厌恶不听话的人。若各位自恃本事强大，便可以不遵主帅指挥，那么我这里，也断然容不下你们。” 秦疏、楚岫、风棋和莫禹当即跪下：“卑职不敢自恃清高！” 对太子殿下的安排，他们不会有任何质疑。 虽然陶然将军和南疆暂时都无仗可打，但他们的确需要进入军营历练。 在战王府训练一年学到了很多东西，但纸上谈兵永远没有实战来得重要，他们以前跟着少将军去过战场，然而比起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士，他们还远远没有骄傲的资本。 能跟着将士一起训练作战能力，领教战场上诡谲莫测的情势变换，才能真正做到淬炼自己。 太子殿下是在提醒他们，想要成为主帅，先懂得学会谦卑。 遥华啜了口茶，语气依旧平静：“顺便传我的命令，让留在边关的天玄四人回来，我另有事情交代他们去做。” —— 更新完~ 第685章 此一时彼一时 这句命令明显是对秦疏和楚岫二人说的。 两人恭敬应是。 “天枢。”遥华转眸，“暗中安排足够的人手，护送他们安然抵达边关，不得出错。” “是，殿下。” 遥华挥手，“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启程。” 四人行礼：“卑职告退。” 待四人离开，天枢才微微皱眉：“殿下这么早就把天玄他们调回来，万一北齐那边有什么动作……” “不会。”遥华语气从容，“容锦在本殿下身边待着，他们能有什么动作？” “可万一……”天枢眉头依然紧锁，“万一北齐舍弃了容皇子呢？”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若北齐皇帝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了追随他国皇子，连江山都能拱手相让，只怕会气得掀翻了龙椅，直接册立另外一位储君完全有可能。 而北齐的那些皇子们只怕更是巴不得容锦做出蠢事，他们才有机会继续肖想北齐帝王之位。 遥华淡笑：“你以为容锦年纪轻轻的，就能让北齐君臣都内定为下任帝王，是因为他长得好？” 天枢摇头：“自然不是。” 可此一时彼一时。 “容锦敢独身跟着我，足以北齐随时在他控制之下，否则他不会冒这个险。”遥华道，“另外，容锦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已经替北齐想好了退路。北齐皇帝纵然如何生气，却也不是糊涂的人，他不会愚蠢到让另外一个无能的儿子把北齐带向灭国的命运。” 天枢闻言，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这才明白主子话里的意思。 所以，与其说容锦是一时糊涂，为了遥华而放弃江山，倒不如说他是已预知到自己不会是遥华的对手，所以提前认输，这样既能卖一个人情，也能保全北齐。 且还能让遥华因少一个劲敌而对他消除敌意——若能因此而生出一些感动而回应他的感情，那定然最好。 就算不能也没关系。 不争江山，全力以赴争取殿下的感情？ 毕竟现在贴身相处，时日久了，万一真的就把主子感动了，然后就收他做入幕之宾了呢？ 天枢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然后沉默了片刻，道：“主子，容皇子已经跪了两个时辰。” 从傍晚跪到现在，作为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来说，这份定力和隐忍挺让人佩服的。 “这里没有容皇子，你可以叫他容公子。”遥华说完，漫不经心地垂眸看书，“让他滚回去休息。” “是。” 天枢转身走了出去。 遥华抬眸，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单手托腮，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伸手开了窗户。 眼下已经秋天，夜风带着几分凉意从窗子里拂进来，吹得发丝微乱。 下一瞬，他对上了一双幽深安静的瞳眸。 容锦站在窗外，看着灯火下少年精致贵气的眉眼，静静垂眸：“我还没吃晚饭。” 遥华皱眉：“本殿下有说不让你吃？” “今晚的事情是我的错，如果你还没消气，我继续去跪。”容锦道，“如果你已经消了气，能不能让我在你屋子里吃？” 第686章 试探底线1 这句话一出，正抬脚走进房中的天枢脚下一顿，然后淡定地走进了屋子。 却在不经意间抬头朝内室的床子看了一眼。 容皇子不会是跪了两个时辰跪傻了吧，还是委屈了，所以以为殿下会心软？ 他怕是忘了，殿下根本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主。 遥华眸心微细。 “继续跪，和在我屋子吃饭……”遥华嗓音漫然，却透着讥诮的意味，“容锦，这是你给我的选择题？” 容锦沉默地看着他，想说不是。 然而，他说的话却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你继续去跪着吧。”遥华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继续低头看书，“跪到明天早上。” 语气平静，就像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也没有明显的喜怒，甚至连冷笑都没有。 容锦安静地站了片刻，轻轻点头：“是。” 话落，也没离开，就直接在窗外跪了下来。 反正是跪，跪在哪儿也没什么区别。 遥华起身往床上走去，天枢跟前伺候，替遥华宽了外袍：“殿下要现在就寝吗？” “我看一会儿书。”遥华淡道，“你给我留一盏灯，自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用伺候了。” “是。”天枢恭敬地点头，“殿下也别看太晚了，对眼睛不好。” 遥华嗯了一声。 天枢走出去，把外间的灯熄灭，只留了内室案上的一盏，供遥华看书所用。 时间的流逝静悄悄的。 遥华倒是也专心看书，兴致也并不怎么高，只是似乎还没到就寝的时候，便翻着书打发时间。 屋子里只有翻书声，窗外也没什么声响，似是完全陷入了黑夜的沉默。 半个时辰后，遥华抬眸，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把书合上放在一旁。 披上衣服，下床走了出去。 就着屋子里透出来的灯火，遥华静静看着那个沉稳跪立的身影，淡淡开口：“如果你打算以后就这样，以三五不时被罚跪的方式来度过在这里的日子，本殿下也不是不能成全你。” 容锦抬眸，看着黑暗中披着白色外袍的少年。 “但是容锦，本殿下奉劝你一句，别试图以此方式来试探我的底线，以及对你的容忍度”遥华说着，漫不经心地摇头，“结果绝对会让你失望。” 容锦垂眸，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的色泽。 不得不说，这个少年表面上就算如何淡漠无害，可他的心思真是敏锐得让人觉得可怕。 提前洞悉了他的心思，知道他提前认输的原因，也算到了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而此时，同样是分毫不差地察觉到了他心里打的算盘——没错，他的确是在试探遥华的底线，甚至以逼迫的方式。 他说他还没吃晚饭，是想博取他的心软，对于他这种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人来说，一顿饭不吃算什么？还不值得他特意提出来。 或许那一刹间，遥华心软过，所以才说：本殿下有说不让你去吃？ 可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心软很快让容锦自己葬送了。 第687章 试探底线2 两个选择。 继续跪，和在遥华的屋子里吃饭…… 遥华说的没错，他就是在试探他的底线，看究竟能不能让他破例。 可最终，事实再一次证明了遥华的铁石心肠。 容锦无话可说。 说完了这句话，遥华就转身回了屋子，熄灭灯火上床就寝。 根本没有要饶恕容锦的意思——第一，因为容锦没有求饶。 第二，天子一言九鼎，遥华同样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没有轻易收回的道理。 然而，天公不作美。 有时候或许就真的那么巧，该下雨的时候一连几个月不见雨气，这不该下雨的时候，雨水哗啦啦就来了。 不过还好没有倾盆大雨，也没有电闪雷鸣，就淅沥沥的一点小雨，从后半夜下到了早上。 天亮的时候，遥华就起身了。 天枢早早过来伺候主子，经过容锦身边时，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就径自进了屋子。 淋了半夜雨的容锦心里也不是没有一点想法，至少他很认真地思索了遥华昨晚说的话。 早上看到天枢过来，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自己真的继续这么作下去，受苦受罪的是他自己不说，大概贴身伺候遥华的工作也会由别人去做了。 容锦深深地反省了一下，他来遥华身边，既不是为了给遥华添堵，也不是为了给自己找罪受。 而是拥有与遥华贴身相处的机会，以此来培养感情。 就算想获得遥华的关注，博得他的心软或者同情，也不该是用这种愚蠢自虐的方式。 以后时日还长，不该这么心急。 抬头看了看天，虽然因为下雨有点阴沉沉的，但天已大亮却是事实。 扶着墙壁，撑着已经跪得酸涩的双腿，容锦慢慢站了起来。 膝盖里密密麻麻的疼痛，像是有几百根钢针在使劲地扎，容锦皱了皱眉，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脚走进了屋子。 因为身上被雨水淋湿，头发衣服上都滴着水，所以他没进内室，只站在外间，低声道：“殿下，天已经亮了，属下可否先去沐浴更衣？” 遥华瞥了他一眼，也没再为难他：“去吧。” “是。”容锦躬身，“谢殿下，属下告退。”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离开了屋子。 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容锦淋着雨回了自己的屋子。 总体来说，遥华对容锦其实并不苛待，虽然容锦自己要贴身伺候遥华，但容锦的住处，遥华也照样给他拨了两个侍女。 从这一点上，遥华显然并没有把容锦当成真正的下人来看。 两个侍女虽然不是在屋子里贴身伺候，但看到容锦淋了一身雨回去，连忙去厨房给他提来了热水，倒进了浴桶里。 “公子，赶紧脱衣洗个热水澡去去寒气吧。”侍女道，“小心感染了风寒。” 这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容锦沉默地盯着说话的侍女，久久没有说话，眼底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泽。 侍女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小心翼翼地开口，“公子？” 第688章 容锦生病1 一个内力高深的武功高手，因淋了半夜雨而感染了风寒的几率有多大？ 遥华以前自然没去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当晚上容锦给他倒茶，而伴随着哐当一声，茶盏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容锦自己也跟着华丽丽地晕过去时。 遥华终于不得不开始思索起这个问题。 遥华虽然冷血无情，但自己身边的人——不说是容锦，就算是其他任何一个人，晕倒在自己面前，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所以他很自然地在容锦跟冰冷坚硬的地板接触之前，伸手接住了他。 然后很顺理成章地察觉到了他身上不同寻常的热度，以及不怎么平稳的呼吸，还有脸上不怎么正常的潮红。 于是顺理成章地又命人去请了个大夫回来。 感染了风寒，高热，咳嗽，大夫说了一连串，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吃药休息，没什么大碍。 然后大夫开了药，遥华命天枢去药铺子抓药。 遥华坐在容锦的房里，离他的床很近，就这么沉默地倚在椅子里，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盖着被子睡觉的容锦。 病情不严重，夜里受寒引起的。 遥华默默想着，淋了半夜雨，会不会让一个内力很深的高手感染风寒？ 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遥华觉得这种几率应该不大，若说体弱的人淋雨会生病倒是正常，但练武之人身体强壮，又有内力护体—— 除非，他没用内力。 这样一来，寒气入侵也不意外。 然而。 遥华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劲。 于是他招来了容锦屋外伺候的两个侍女，淡淡道：“容公子早上淋雨回来，用热水沐浴了吗？” 两个侍女战战兢兢地道：“回……回禀太子殿下，没……没有。” 遥华皱眉：“为什么？” “容……容公子说不必麻烦厨房烧热水，他身体好，用冷水冲一下就行。” 遥华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挥手：“你们先退下。” “是。” 淋过雨，用冷水冲澡？ 遥华嘴角微扬，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 自然，容锦现在昏迷着，他一个人也没必要自己跟自己说话，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天枢速度很快，来回用轻功，没多大功夫就回来了。 “殿下，药我已经让天玑拿去煎了。” 遥华嗯了一声，也没说天玑煎药大材小用，只淡淡道：“容锦后半夜淋雨，回来之后用冷水洗了澡，你觉得他是不是故意的？” 天枢诧异了一下：“用冷水洗澡？” 遥华点头。 天枢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容锦，走过去试了试他的额头，很烫。 他先拧干了盆里的毛巾，贴在他额头上降温，然后才转过头看着遥华，迟疑了一下，缓缓摇头：“对于练武之人来说，冷水洗澡其实也没什么，很正常的事情。” 顿了顿，“有可能容公子只是不想麻烦，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娇贵，所以就用冷水洗了？” 遥华嗯了一声：“侍女也是这么说的。” 不想麻烦厨房…… 第689章 容锦生病2 如他们这般身份的人，身边伺候的人不知多少，什么时候居然连洗个热水澡都要考虑是否会“麻烦”厨房了？ 而且根本也没什么好麻烦的，厨房里大厨、小厨、杂役那么多人。 为了主子能随时用到热水，厨房里几乎可以说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会停止热水的供应。 这个借口，不会太拙劣？ 遥华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站起身，“你留在这里照看他一下，待会儿让他起来把药喝了。” 天枢恭敬应下：“是。” “对了。”遥华临走前，漫不经心地吩咐了一句，“这药一天吃几贴？” “两贴。”天枢道，“早晚各一贴，连吃三天，药到病除。” 遥华闻言嗯了一声：“晚上这贴就算了，明日开始，每贴药多加半两黄连进去。” 说罢，转身就走了出去。 天枢呆了呆，多加半两黄连？ 黄连起什么作用？ 良药苦口，黄连自然起到苦口的作用，不让他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苦药，都对不起他好不容易生这一次病。 …… 容锦晚上醒来喝了一碗药，半躺在床头，过了没多久，身上就开始慢慢沁出了汗。 他沉默地垂着眼，盯着薄被一角，像是在发呆。 “容公子身体不适，还是早些休息吧。”天枢从外间走进来，淡淡道，“别再受凉了。” 容锦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下了眸子。 他都生病了，遥华居然无动于衷…… “殿下刚才来看过了容公子，叮嘱容公子要好好喝药。”天枢语气淡淡，没什么情绪波动，“另外，殿下是太子，这这座府邸里所有的下人都是按照太子的规格配备，厨房时刻都备着热水，以供殿下随时使用。容公子虽为属下，但使用热水的权利还是有的，所以下次别再用冷水冲澡了。” 尤其是刚被雨淋过之后又用冷水洗澡，简直是自虐。 当然，如果他没忘记要用内力护体，也不至于如此。 容锦瞥了他一眼，淡淡点头：“我知道。” 他本来就是故意的，以为遥华会因此而生出一点愧疚或者心疼，然而很显然，遥华或许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 那少年……是妖精转世吧？ 容锦闷闷地想着，转头看向天枢：“我想沐浴，能否麻烦你帮我送一点热水过来？” 天枢摇头：“殿下吩咐，容公子现在身体虚弱，需要好好喝药静养，暂时不能沐浴。” 不能沐浴？ 容锦皱眉：“可是我身上出汗了。” “就是因为出汗了，所以更不能沐浴。”天枢道，语气从容“这是殿下的吩咐，为了容公子身体着想。” 容锦：“……” 生病的人不能沐浴？ 为了他的身体着想？遥华是故意想治他吧。 容锦皱了皱眉，感觉出汗之后身上一阵阵不舒服。 然而既然遥华说不能沐浴，就算如何难受，他也得忍着。 否则抗命不遵这个罪名…… “容公子请早些休息。”天枢道，“明天早上起来还要喝药。” 第690章 容锦生病3 说完，他就转身退了出去。 容锦看着合上的房门，伸手扶额…… 失算。 铁石心肠……又一次证明了那少年的铁石心肠。 容锦眉头深锁，心里不由开始苦恼，到底如何才能攻破那少年的心防？ 难道真的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跟他磋磨？ 容锦自然不介意自己能在遥华身边一辈子，可如今遥华才十三岁，身边就已经开始出现了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 等到他君临天下那一日，全天下的美人小姑娘们会不会前仆后继，如飞蛾扑火般朝他涌来？ 想到以后会有无数的莺莺燕燕围绕在遥华身边，讨他欢心，容锦忍不住眉眼阴沉。 伸手揉了揉盖在被子下的双膝，一阵阵刺痛传来，膝盖应该已经肿了。 容锦叹了口气。 如果以后真要面对那些场景，自己绝对控制不住心头嫉妒，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那么自己这双腿，只怕得跪折了。 想到这里，他心情越发阴郁，选择来到遥华身边为侍从，果然就是一个不断自虐的过程。 纵然身上出汗难受，容锦还是很快入睡了——毕竟没人陪他聊天，而且身上一阵阵软绵无力，不睡觉又能干什么？ 次日一早，容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外面天气很好，适合散步、赏花、聊天、晒太阳。 昨晚喝了药休息一夜，身体元气已经恢复大半，然而刚睁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头的遥华。 容锦以为自己眼花了。 愣愣地看着遥华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说话间，他慢慢坐起身靠在床头。 “刚来。”少年眉眼俊美如画，带着几分闲适慵然，“醒了就起来洗漱，然后把药喝了。” 容锦闻言，下意识地转头，床头旁的小几案上果然放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 还在腾腾地冒着雾气，显然这碗药刚出锅。 今天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遥华居然亲自来给他送药。 容锦也没说什么，沉默地披了件袍子起身去洗漱，然后回到床边坐下，端起了那碗药送到嘴边。 碗里连个勺子都没有，虽然这是打算让他直接一碗干？ 容锦眉头抽了抽，觉得这要的气味有点古怪，不过他也没多想，反正治病的药也没几个好喝的。 碗端到嘴边，喝了一口，正要咽下，容锦却毫无预警地噗一声吐了出来。 整张俊脸皱成了一团。 浓烈的苦味弥漫在口腔里，容锦咳了好几声，眉头仍然死死皱在一起。 好苦的药。 这是加了好几斤黄连下去吧？ 容锦沉默地抬眼看向遥华。 少年清澈的眼底没什么特别的情绪，薄唇微扯，只淡淡一个字：“喝。” 于是容锦明白了，为什么遥华会亲自送药给他。 垂下眸子，盯着碗里颜色漆黑味道无比奇怪苦涩的药汁，容锦眉头皱了又皱，最终只得把碗送到嘴边继续喝。 然而喝了一大口，噗噗又吐了出来。 苦，实在太苦了。 虽说良药苦口。 可容锦长这么大，真的从来没喝过这么苦的药。 第691章 容锦生病4 床榻、地板和遥华雪白的袍角上，都溅了黑色的药汁。 不过遥华似乎并不在意，只漫不经心地垂眸看了一眼，随即扬声道：“来人。” 话音落下，门外侍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两只白碗。 侍女径直走进内室，把托盘放在床头的几案上。 容锦转头看去，瞬间嘴角剧烈一抽，托盘上两只白色碗中，黑色的汤药看起来就跟墨汁一样。 遥华挥了挥手，侍女恭敬地退了下去。 “没关系，你慢慢喝，慢慢吐。”遥华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这里还有两碗，不够的话，我让人再去煎。” 容锦：“……” 深深吸了一口气，容锦看出了遥华这是铁了心要整治他，干脆把手中剩下的半碗药放在一旁。 伸手重新端起了另外一碗。 用嘴巴试了试温度，他捏起鼻子，闭上双眼，以一种早死早超生的架势，咕噜咕噜仰头一饮而尽。 空碗放在一旁，容锦闭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以强大的自制力压下五脏六腑中翻江倒海般恶心的滋味。 口腔、食道和胃里都弥漫着强烈的苦味，让他想吐，几乎控制不住。 然而不能再吐。 这一遍遍喝，一遍遍吐，糟罪的还是自己。 不断的干咽着口水，把腹中翻腾的苦味死命地压下，容锦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睁开眼看着要遥华。 素来漆黑幽深平静的眸瞳里，此时竟隐隐泛着水光，生生被苦味逼出来的。 遥华默默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最近缓缓点头：“不错。” 容锦：“……” 他庆幸自己拥有强大的自制力，否则这一碗药绝对又是白喝了。 真的很想吐……太苦太苦…… “喝完了药，再睡一会儿睡吧。”遥华站起身，“中午继续。” 遥华把空碗和那晚未动的药都放在了托盘上，命侍女进来端走。 然后他也转身离开屋子。 “遥华。”容锦开口喊住他，嗓音略低。 待少年转过身，容锦眉心微锁，“殿下，我想洗个澡。” “不可以。”遥华语气淡淡，却不容反驳“大夫说了，病没好清楚之前，你不能沐浴。” 容锦沉默。 这话到底是大夫说的，还是遥华说的？ “那我想出去走走。”容锦退而求其次。 “也不行。”遥华摇头，语气虽淡却绝对不容反驳，“什么时候你的病好了，什么时候才能出门。” 容锦又默了默，一退再退：“那……殿下是否能留在这里，陪我说说话？” “本殿下没空。”遥华道，“另外你刚喝了药，需要睡觉。” 容锦：“……” 所以生一场病，他不但没有得到任何特殊待遇的照顾，反而成了连自由都没有的犯人？ 而且就跟生产的妇人坐月子一样，不能沐浴，也见不得风？ 屋子诡异地安静了片刻。 容锦眉头轻皱，语气带着几分商议：“其实我早上起来时，病就已经好了大半，而且我身体很强壮，这点区区风寒并不打紧，没必要太娇贵。” 第692章 容锦生病5 “是吗？”遥华勾了勾唇，语气波澜不惊，“可如何强壮的人也都难免有生病的时候。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药汁不喝上个十天半个月，只怕病不那么容易好。” 十天半个月？ 容锦呆住，下意识地道：“一个小风寒需要喝十天半个月的药？这是哪个庸医给开的药？遥华，我自己的身体我最——” “容锦。”遥华微微一笑，“病人要乖一点，别那么多话。” 容锦：“……” “让你喝药就喝药，让你睡觉就睡觉。”遥华走到床前，强制性地把他放倒在床上，并替他盖好了被子，“别轻易质疑大夫的医术。” 容锦默默地躺在床上，默默地忍受着遥华把被子给他盖得严严实实的举动，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 早知道……早知如此，他瞎折腾什么？ 搞得现在腿上的疼还没好，嘴里和胃里的苦味还没散去，又要忍不住再一波汗湿衣衫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遥华除了强制性地规定他不能这个不能那个之外，完全没有要照顾他体贴他的意思，连陪他聊天都不愿意。 这场病，他亏大了。 而且…… 容锦皱眉，“殿下，我前天晚上晚饭就没吃，昨天睡了一天，晚上只喝了药，饭也没吃，今天早上早饭也还没吃。” 算起来他有整整一天两夜没吃东西了，怪不得，虽然精神恢复了一点，却还有气无力的…… 不会生这一场病，连饭都不让吃了吧。 遥华沉默地看着他：“你饿了？” 容锦：“……”这不是废话吗？ 谁一天两夜不吃东西，会不觉得饿的？ 除非是饿过头了。 “你想吃什么？”遥华淡问。 容锦刚要说话，遥华接着道：“我这句话也是白问，你现在身体这么虚，别的也吃不了，只能喝一点稀米粥。” 容锦顿默：“……” “来人。”遥华又传了侍女进来，“给容公子拿一碗米粥来。” “是。” 容锦有心认错，可抬眼看着遥华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他眉心轻蹙，最终还要忍不住委屈地说了一句：“别人生病都会得到特别照顾，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却还要多受苦？” 汤药比一般药苦上几倍也就罢了，澡也不能洗，出去透气都不能。 真的赶上妇人做月子了好吧？ 而且就算是庸医，也不可能强迫病人一直待在床上，何况他昨天已经睡了一整天，晚上又说了一夜，再这么躺下去，骨头都要睡僵硬了。 “你跟一般的病人不一样。”遥华语气淡淡，“你出身皇族，身体金贵，这么多年大概也没生过几次病。通常不常生病的人一旦生了病，就会比寻常人更严重。” 容锦皱眉，还有这么个说法？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你还是安心躺着比较好。”遥华一锤定音，“稍后侍女送来米粥，你吃完了就继续睡，本殿下还有事，不陪你聊了。” 说罢，负着手转身走了出去。 容锦郁闷地扶额。 第693章 没有一点同情心 因为自己愚蠢作死的行径，容锦到底还是在屋子里关了三天，连喝了三天的苦药。 甚至又一次没忍住，喝完之后直接吐了个天昏地暗，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屋子里弥漫着浓烈的药味。 身上一次次喝药，一次次沁出汗水，连着三四天没能沐浴，且还只能待在屋子里，闻着药味回味…… 到了第四天，容锦实在受不住了。 可怜兮兮地望着那碗刚煎好的药汁，几乎快给遥华跪下了。 “我已经痊愈了，真的。”容锦站起身，当真遥华的面演示了一套剑法，招式凌厉又不是飘逸，如行云流水般矫健优美。 遥华看完他刷剑，依然淡淡道：“把药喝了。” 喝药意味着病还没好，依然不能沐浴不能出去。 容锦沉默地皱着眉，憋着郁闷，犹疑了很长时间，终于道：“是我的错，我故意折腾自己的身体，指望着折腾出病来你能心疼一下，却未曾料到你就是个冷硬的铁块，这药反正我不喝了，我的行为若是让你不高兴，随你处置吧。” 遥华闻言，却也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模样，只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别看容锦说得那么大义凛然，被遥华盯着这么一看，依然头皮发麻。 过了良久，遥华才淡淡道：“既然病都好了，那就不喝了吧。” 说罢，命人把药端了出去。 容锦诧异。 就这样？ 闻着这一屋子的药味，遥华也不由皱了皱眉：“让侍女进来收拾一下，开窗通风散散味儿。” 容锦皱眉看着他，心道，原来整日对着这股药味儿，你也不是完全没感觉的…… “那我可以洗澡了吗？”他道，“也可以出去透透气了吧？” 遥华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容锦当即就找来了自己另外一套干净清爽的衣服，让侍女去厨房帮他提点热水，在隔壁偏房摆了浴桶。 洗了整整一个时辰，热水都变成了凉水，他才从浴桶中跨步出来，擦干身上的水汽，穿上了干净的衣服。 接着命厨房准备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几样小菜，吃得过足了瘾才做罢。 短短四天时间，感觉像是过了四年一样，真的把他闷坏了，他甚至无法想象，女人生了孩子之后，一整个月是怎么熬过去的。 这个时候，出身娇贵的容皇子打从心底里开始心疼需要十月怀胎生儿育女的女子们。 然后，洗了澡，打扮得一身神清气爽的容皇子主动去找了遥华，说了一些认错的软话，并且再三保证再也没有下次。 对此，遥华只是平静地道：“无需跟我保证，反正生了病受苦受罪的人是你自己，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大不了他就是负责送几次药，看着他喝而已。 容锦嘴角一抽，心里忍不住想着，古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可在他看来，天下所有女子跟小人加在一起，不及遥华一人难养。 这个少年实在是个铁石冷硬的心肠。 没有一点同情心…… 第694章 除夕家宴1 经历了这件事之后，容锦算是摸透了遥华的性格，以后还想在遥华身边安然地待下去，只怕再也不敢折腾什么乱七八糟的花样了。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地过着，皇上并没有给遥华请太傅的意思。 遥华待在王府悠闲地度日，转眼到了年底。 过年是重要的日子，皇家也不例外，今年皇上下令大臣们不必进宫，可以各自在家守岁。 宫中也办了隆重的家宴。 遥华身为太子，皇家家宴自然避不开，为了避免引起冲突，遥华没有带容锦进宫。 自打遥华成为太子之后，宫里的气氛明显比以前更加安静低调了一些，无人兴风作浪，也不再有人折腾什么阴谋诡计。 此番家宴，看起来也是一团和气。 不过只是表面上的和气而已，对于在场的很多人来说，今年之前他们大概从未想过，最后的太子之位会落到遥华的头上。 几个成年皇子心里什么想法且不必说，单单是那些年纪还小的，曾经欺负过遥华的皇子们，此番显然坐立难安——事实上，早在遥华被立为储君的第一天开始，这些皇子们在宫里就开始忐忑不安，生怕太子殿下秋后算账。 毕竟当初他们欺负遥华的时候，手段真的很损。而且遥华今年过完年才十四岁，年纪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小，谁也不敢期待他有多大的肚量。 众人依次地跟皇上皇后以及后宫嫔妃们行了礼，皇子们又跟太子殿下见了礼——见礼的时候，气氛多少有些不怎么自然。 毕竟一个个成年的皇子都已近而立之年，原本对于皇位也都有五成以上的把握，如今却得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行礼——且这个少年还曾在宫里默默无闻十二年，就算当初被父皇认回的时候，他们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如今却…… 然后众人怀着心思依次落座之后，皇帝说了几句缓和气氛的话，几个年纪不大，但是比遥华大上几岁的皇子们频频朝遥华看去。 耳边回想着一些对话。 “七弟，十一弟，十二弟，如果你们担心太子报复，可以在除夕家宴上当众跟太子敬酒赔罪，当着父皇母后的面，一国储君总要做出大度的榜样。” 敬了酒赔了罪，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作为太子，心胸大度方能服众。 然而，他们的母妃却说，“当众赔礼不是赔礼，而是在逼太子殿下原谅，若太子殿下不介意还好，若介意，焉知他心里不会记得仇留待以后再算账？” 七皇子闻言，深以为然。 心里不由更加后悔当初的举动。 家宴很热闹，毕竟是除夕夜，璀璨的烟火点亮了半边天，短暂的寒暄之后，丝竹声渐起，殿内欢声笑语一片，气氛渐渐热烈了起来。 以前的遥华在宫中默默无闻，当了太子之后，比他大比没几岁的几位皇子下意识地簇拥在他身边，主动找些话茬聊了起来。 言语神态之中难掩恭敬以及几分紧张。 第695章 除夕家宴2 遥华淡笑不语，神色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似乎已经忘记了以前被欺负的事情。 几位皇子们稍稍放下了心，可又不敢太放心——毕竟以前他们欺负遥华的时候，当初才十二岁的少年已经能装出那般柔弱的模样，间接地在父皇面前表达了自己的委屈。 害得他们几个皇子连同太傅的儿子都受了罚。 如果遥华真的无害，今日他绝不可能轻易击败几个早已成年且在朝堂上历练了这么多年的皇兄们，如此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太子之位。 所以不管怎么说，等定家宴结束之后，他们一定好好跟他赔礼致个歉，让他们心里化解了之前的隔阂和怨恨，否则…… 万一太子记仇，以后登基为帝，他们几个只怕更得提心吊胆过日子。 而此时的将军府里，除夕宴也很热闹，帝沧澜、玄音、温谨言、绡绡以及李氏在主厅，长长的桌上摆了数十道珍馐佳肴，美味糕点，各类汤品。 院外有专门的侍卫在燃放烟火，随着一声声爆竹响，璀璨烟火在空中炸响，点亮了夜晚的星空。 府里亦是一派喧闹。 宫里的除夕宴，天德帝其实命人递了帖子给战王和玄音，但玄音想在府里跟自家人一起热闹，所以就没进宫。 主子们在主厅设宴。 将军府里的侍女和侍卫们分了男女坐席，在偏厅设了数张长桌，今晚所有人的膳食都是丰盛而美味的。 李氏作为将军府里的长辈，帝沧澜和玄音作为将军府里的主子，给下面的人每人包了一个大红封。 侍女们个个脸上都流露出喜不自胜的表情。 不管是达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对于所有人来说，今晚都是一个喜庆的日子。 家家户户都热闹。 以前的战王府如今的太子府里，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太子殿下进了宫，但遥华进宫之前下令，管家安排府中所有人一起守岁，厨房好吃的都拿出来分享，珍馐佳肴，好酒好茶，可以尽情地吃喝。 然而对于容锦来说，今晚却注定是个孤独的夜晚。 往年的除夕夜皇上会跟大臣们一起守岁，但今年例外，皇上似乎不想太注重排场，所以让大臣们各自在家里守岁，宫里则是举办了一场小家宴。 如果按照以往君臣一起庆祝的惯例，容锦可以以太子臣属的身份进宫参加宫宴，然而今晚既然是皇帝家宴，那么他这个外人自然不便在场。 虽然容锦对这些无所谓，可一个人的除夕夜…… 因为有了遥华提前的交待，府中其实很热闹。 可越是热闹，就越衬托着他一个人的孤独寂寥。 容锦没有心情饮酒，也没有心情跟府中那些不相干的人一起庆祝什么。 简单地吃了一点，他就回了自己房中，看了一会儿书，独自发一会儿呆，心里想着宫里的宴会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外面冷风拂面，自然没有放着炭火的屋子里暖和，容锦独自待在屋子里，或许也是心境使然，不大一会儿也倚着软榻睡着了。 第696章 除夕家宴3 因门窗皆是关着，屋子里一片暖融融，昏昏欲睡之下，他直接就睡着了。 这一睡，睡了一个时辰。 当房门被推开，一缕寒气从房门拂进来，容锦蓦然惊醒。 转过头，灯火下身姿修长的少年静静站着，肩上披着一件白貂皮毛领的大氅，俊美如玉的容颜显得那般矜贵清澈。 容锦讶然，自软榻上站起身：“殿下这么早就回来了？宫里的宴会……结束了？” 说着走过来，自然地伸手欲遥华脱下身上的貂皮大氅。 遥华伸手阻止了他。 容锦不解。 “怎么没在前面跟他们一起守岁？” 容锦沉默，掩去眼底的情绪，淡淡摇头：“不喜欢凑那份热闹。” “走吧。”遥华转身往外走去。 走吧？ 容锦抬眸：“去哪儿？” “守岁。”遥华语气淡淡，嗓音一如往常的漫然，“本殿下喜欢热闹。” 容锦闻言没再说什么，不发一语地跟着遥华走了出去。 这么说来，宫里的宴席应该没有结束，所以遥华是提前回来的？ 为什么？ 是为了自己而特意回来？ 寂寥的心头终于有了一点回暖的迹象，容锦表情不自觉地带了几分笑意。 虽然他不确定遥华是否真的特意为了自己而回来，但他可以当做是如此。 所以说，这个少年其实并不真的如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铁石心肠，不是么？ “你傻笑什么？”遥华不经意的回眸间，看见容锦脸上的表情，不由皱眉。 容锦敛了笑，缓缓摇头：“没什么，就是除夕夜嘛，心情挺不错的，大家都觉得这么开心，我自然也应该开心一点。” 大家都这么开心，所以他自然也应该开心一点？ 那么刚才是谁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睡觉？ 遥华淡然收回视线，没有戳破他的谎言。 庭院里下人们吃喝已经近了尾声，一年难得这么一次，太子殿下提前发话了之后，下人们抛开了规矩约束，喝酒划拳，吆喝声不断。 侍女们放开喉咙唱一嗓子，婉转的歌声伴随着喝酒划拳声，听起来似乎有点格格不入，气氛偏又显得那般和谐，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会心一笑。 走到接近前厅的时候，遥华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容锦。 容锦有些奇怪：“殿下？” “看大家那么放得开，气氛那么热烈，我觉得不该去打扰他们。”遥华淡淡道，“本殿下若是去了，担心破坏了他们的气氛。” 有他这个太子殿下在场，多多少少会带给他们一些拘束感。 与其如此，不如任由他们尽情地发泄属于他们的快乐。 毕竟一年里，难得这么一次。 遥华想了想，“你去前面提两坛酒来，我在惊蛰楼等你。” 丢下这么一句话，遥华转身往回走去。 容锦安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须臾，嘴角轻扬，如画的眉眼弯起，瞳眸深处浮现几许明亮光泽，灯火映照下，俊美容颜显得熠熠生辉。 转身掠至前院，容锦提了两坛酒，飞快地掠至惊蛰楼。 第697章 除夕家宴4 遥华在矮几上摆好了一副棋局。 容锦拎着两坛子酒走进来，看到遥华坐在矮榻上，摆弄棋子，微微一愣。 随即唇角弯起了一个开怀的弧度，他道：“今晚看在除夕宴的喜气上，我都没敢不自量力地挑战殿下，没想到殿下却有这番兴致。” 遥华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不想来？” “自然是想的。”容锦连忙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把酒坛打开，递了一坛给遥华，“容锦先敬殿下一杯。” 遥华接过酒，说是敬一杯，不过两人也懒得去拿酒杯，干脆提着酒坛喝了起来。 清冽的酒香气瞬间弥散在屋子里，满屋生香。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向来是体现江湖人的豪气，出身皇族，他们自下接受的教养礼仪就是矜持优雅从容。 遥华虽然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导，但他的礼仪气度丝毫不逊于其他皇子，今晚倒是难得放开了一次。 容锦觉得很痛快。 如果此生都能这般——无需锦绣前程，也没有万人簇拥。 只有他跟遥华两个人，一盘棋，两坛酒。 就是他人生最大的满足，与最完美的结局。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个时候，其实你应该身在北齐皇宫，跟你的父母亲人们一起享受节日的喧闹。” 容锦抬眸：“跟你在一起，才是我最大的愿望。” 虽然他以为今晚遥华不会这么早回来，虽然他已经做好了自己一个人过除夕的打算——甚至于，方才如果遥华没有提前回来，他极有可能在自己的屋子里一觉睡到天亮。 但他还是宁愿跟遥华在一起，就算今晚不能一起过除夕，但待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也永远是他的愿望。 北齐…… 暂时他是不可能回去北齐的，因为只要他回到北齐，父皇和钦天监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劝说他，甚至用逼迫威胁的手段，来逼他跟遥华断绝关系。 容锦不在乎别人如何威胁警高，但他不想听那些言语。 遥华没说话，面上也没有什么生气的迹象。 反正容锦这个人，最近越来越喜欢直接用言语直白的方式来表达感情，甜言蜜语听得多了，遥华已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两人喝了点酒，把酒坛子放在一旁。 容锦伸手拿过装着黑子的棋盒，按老规矩，执黑子先行。 屋子里有一种静谧和谐的气氛慢慢萦绕。 两人与其说是对弈，不如说是享受着独处的时光。 棋子落在棋盘上，容锦间或转头看一下窗外。 夜空中时而还会爆开一两朵烟花，衬得夜晚璀璨明亮，美丽夺目。 “今晚过去，明天开始又是新的一年。”容锦抬眸看着对面的少年，“遥华，你几月生辰？” 应该是春天吧。 今年夏季容锦跟着遥华来到了大雍，这几个月里，并未听遥华提起过自己的生辰，所以应该不在下半年。 “生辰？”遥华漫不经心地挑眉，“怎么，你要给本殿下过生辰？” 容锦微默：“再过几个月，殿下就满十四岁了。” 第698章 除夕家宴5 大户人家的男子，十四岁的时候就可以在身边收通房丫头，以教导床笫之事。 皇族之中，皇子们也约莫是这个年纪开始接受教引宫女的教引。 遥华身为太子，除了床笫一事之外，他的婚事也该是皇上以及众大臣们视线里忍不住要盯紧的事。 以前其他几位王爷争权夺位，雍京世家小姐们都卯足了精神，在朝的官员也都小心谨慎地抉择——选择哪位皇子，决定的是以后一飞冲天，还是被打落尘埃。 只是没想到几位皇子都失去了机会，最终太子之位落到年仅十三岁的少年身上——而如今，雍京许多待嫁的女子都已十五六岁，甚至为了等那个位置，十七八岁未嫁的也有。 与十三岁的太子殿下相比，这样的年纪肯定不适合成为太子妃，自然也彻底失去了成为国母的机会。 所以此番选遥华太子，失望的不仅仅是后宫的皇后和淑妃一流，以及成年的皇子们，雍京各大家族也有许多期盼落空的。 “刚才在宫里，皇后提过选妃一事。”遥华语气淡淡，“比本殿下大上几岁的那几个皇子们，还都没有妃子，皇后打算过年开春给他们举办选妃宴。” 容锦抬眸：“你也会选妃吗？” 遥华闻言，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本殿下过年不选妃，是因为不想接受皇后安排的女子，但是这不代表以后也不选妃。” 容锦沉默。 遥华以后肯定是妻妾成群，就如他自己所说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这是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所该拥有的庞大后宫…… 然而。 对于容锦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十分不开心，却不得不忍耐，但是依然会三五不时的整出一些事情来的难题。 如果可以…… 容锦心头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他可不可以现在就把雍京所有世家适龄的女子全部弄死？ 托着腮，他开始思索这个可能性。 怎样做到不动声色？ 怎样能让遥华怀疑不到自己的身上？ 可容锦转念又一想，这样似乎也行不通。 适龄这个范围太广了。 如果遥华现在要选妃，十四五岁，十二三岁的年龄都可以。 如果遥华过两年再选妃，那么今年才八九岁的小女孩，到时候也超过十岁了，可以入宫选秀。 甚至再过几年，现在才四五六七岁的那些小姑娘，也长大了…… 雍京这么大，三品以上官员的女孩子没了，还有三品以下的。 就算都没了，遥华现在的年纪也不着急，几年以后，大家为了太子妃，卯足了劲再生女孩…… 所以全弄死这个办法肯定不行。 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 京城这么大，谁还能阻止家家户户妇人生孩子？ 况且自己真要那么做了，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到底该怎么办？ “你在想什么？”遥华目光平淡地看着他，“思索着该如何断绝本殿下选妃纳妾的可能？” 容锦抬头看着遥华，语气淡定：“殿下好敏锐的心思。” 第699章 宫心大计 遥华冷笑：“你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本殿下又不是眼瞎。” 容锦默然。 “不过本殿下劝你，最好少打一些愚蠢的主意。”遥华单手捻起一粒白子，修长指尖轻轻研磨，坚硬的白子在他指间化成粉末，“如果你不想自己的命运变成这粒棋子，心头所有的念头……最好趁早打消。” 外面的烟花还在燃放，给漆黑的天空点缀了一些璀璨光芒，无疑在这个除夕夜，整个雍京都是热闹的。 然而容锦看着白色粉末从少年圆润的指间滑落，心头却有一种火热的，几乎无法压制的情感，在胸腔内沸腾。 沉默地盯着少年指尖看了许久，容锦敛了眸子，掩去眼底如浪涛翻涌的色泽，良久没有说话。 命运…… 心头忍不住想笑，容锦其实很想告诉遥华，什么样的命运和下场对他来说都不要紧，阻止不了他想做的任何事。 这个少年越是如此，容锦就越疯狂的，不顾一切地想得到他，独占他一人，不容任何人来分享——哪怕只分享他身边一个微不足道的位置，容锦都会嫉妒。 眼下少年还没有成亲的打算，但是容锦只想到以后会有多少个女子围绕在他身边，就恨不得让那些女子全部从这世上消失…… 或者说，是否可以想一个办法，直接断绝那些女子想嫁给遥华的想法？ 提前防患于未然…… 遥华站起身，瞥了一眼还在酝酿着什么阴谋诡计的某人，转身走进内室，“本殿下累了，要休息，你出去吧。” 容锦这才回过神，起身跟进内室，“我们一盘棋还没下完。” “你的心思已经不在对弈上，又何必浪费时间？”遥华半躺在床头，拾起枕边的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看起来，“时间不早了，回去睡吧。” 容锦转头看了看窗外，耳朵里听着外面的喧闹：“下人们都还没有结束，现在就睡是不是太早了？” 遥华目光不咸不淡地看着他：“不睡觉你想干什么？继续盘算你以后的宫心大计？” 容锦一呆，随即抽了抽嘴角：“我又不是女子，更不是后宫嫔妃，盘算什么宫心大计？” 虽然他方才盘算的，的确算是……嗯，有那么一点点。 “遥华。”容锦在床边蹲下，神色认真地看着少年精致容颜，“除夕快乐，恭喜你又长了一岁。” 遥华瞥了他一眼：“同喜。” 容锦笑了笑，正色问了一句：“你喜欢美人吗？” 遥华翻了一页书，目光落在书上，语气淡淡：“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我有多铁石心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我这种人，能喜欢上谁？” 没有人天生就铁石心肠。 容锦心道，否则今晚他怎么会提前出宫？ 可容锦私心里却当真希望，遥华能一辈子对那些女子们铁石心肠才好，就算以后真有皇后嫔妃，只要给她们位份，让她们诞下子嗣，做孩子的母亲。 别对她们施与什么感情才好，或许这样，他还能忍受。 第700章 元宵晚会1 除夕宴在喧闹声音过去。 次日一早，家家户户早起拜年，遥华进宫之前让管家给府里所有的人发了一个红封。 容锦也得了一个超大的红封。 捏着手里的红封，容锦突然有一种自己回到了孩提时代的感觉，那个时候还小，每到过年时候都会得好多这种红封。 父皇给的，皇后给的，母妃给的，然后后宫各嫔妃，有位份的几乎都会给皇子们发。 不过出身富贵的皇子们吃穿不愁，显然不在乎这几个红封，尤其是容锦，从小就被宫中长辈捧着长大的，吃穿都是最好的，谁会在乎这一点压岁钱？ 但是今年却显然例外。 生平第一次收到比自己年龄小的少年包给自己的红封，这种感觉其实挺奇妙的。 盯着红封看了好一会儿，容锦回到自己房中，极为认真地把红封放在匣子里。 他决定等五十年之后再把这个红封拿出来，坐在一棵杏花树下，摆一盘棋，泡两盏茶，跟遥华一起分享年轻时候的往事。 那种场景…… 容锦眉眼带笑，眼底流光璀璨。 …… 新年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慢慢过去，转眼到了正月十五。 元宵节赏花灯，雍京护城河畔，会有很有男男女女放花灯，以及举办诸多有趣的节目。 对于年轻男女们来说，这是一个比除夕春节更热闹的日子。 自春节之后，遥华和容锦待在府中已有半月。 晚上吃了晚饭之后，容锦似随口一提：“听说今晚护城河那边会很热闹，殿下有没有兴趣去逛逛？” 遥华自然没什么兴趣。 不过的确也在府中闷得更久了，作为当朝太子，且又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少年，他不该做一直闷在府中，出去见识见识外面的景致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于是晚膳结束之后，遥华换上一身月牙白的锦袍，系上寻常的腰带，腰间缀着一块半圆形玉佩。 手拿一柄折扇，穿着打扮跟世家贵公子看起来一般无二，只是这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却让人忍不住总想流连。 容锦则穿着一袭玄色长袍，颀长挺拔的身段，俊美出众的五官，走到人群中本就是能引起百分九十九的回头率。 而今晚他跟遥华一起出去，又是在元宵节这种可以表白情意的节日里，引起姑娘们的倾慕，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两人在城外下了马车，闲庭信步般往护城河方向而去时，周遭惊艳的目光频频落在他们身上也就不奇怪了。 正月十五的月色格外明亮。 远远看去，护城河畔灯光璀璨，流光溢彩，尚未走到近处便已感受到属于元宵节特有的旖旎欢乐的气氛。 河中轻舟画舫，才子佳人无数，风景如画，美轮美奂。 挺着七个月大肚子的玄音朝帝沧澜道：“我们也出去热闹一下，似乎很久没好好玩过了。” 虽然花灯节上大多都是未成家的公子姑娘们，在既然爱妃开口了，战王大人说什么都不会拂了她的意。 于是带着儿子，一家三口乘着马车往城外行驶而去。 第701章 元宵晚会2 遥华和容锦二人并肩沿着河畔徐行，享受灯火迷离的美丽，耳畔听着女子们一阵阵欢声笑语，看着河面上一艘艘精致华贵的画舫缓缓游走。 琴声婉转悠扬，歌声优美动听。 无数彩衣盛装的美人舞动着纤细如柳的腰肢，红缎翩飞，扭腰舞臂之间展现妖娆风情。 年轻的姑娘们手里提着一盏盏花灯，经过两人身旁时，总忍不住对遥华和容锦悄悄投来爱慕眼神。 “公子。”一个红衣打扮的少女从眼前经过，娇羞地把自己手里的灯笼送给遥华，俏脸微微泛着红晕，“这个送给公子。” 花灯节上，不管是男子还是姑娘，遇到让自己倾心的人都可以送出自己手中的灯笼，以表达爱慕之情。 大雍朝民风本就相对开放一点，在花灯节上诉衷情也不会让人觉得不矜持——因为这是一年之中赋予他们的，仅有的可以表白心意的一天。 而被表白心迹的人，不管是男子还是姑娘，为了不拂对方的面子，都会收下花灯，并表示感谢。 若对对方有意，那么自己也同样回送一盏花灯，算是回应对方的表白。 收了对方的花灯，单纯表示一番感谢却并不回送，则代表自己对对方无意。 所以遥华收了花灯之后，温润的朝女子笑了笑：“多谢姑娘。” 少女面上越发娇羞，垂眸道：“公子客气了。” 遥华礼貌地笑了笑，很有君子风度地朝对方颔首，便举步离开。 送出花灯的女子虽被拒绝，却并没有多少失落感，因为这般俊美出众的公子……她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想送他花灯，听他说两句话而已。 捧着脸颊，满脸娇羞惊艳地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女子久久无法回神。 这位公子，真真像是神仙中人。 “这盏花灯挺漂亮。”容锦转眸，视线盯着遥华手里的兔子花灯，眼底有不明光泽转动，“你若是不喜欢，要不要送给我？” 遥华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看你这副谪仙般不染人间烟火的模样，跟这个兔子花灯真是格格不入。”容锦语气淡定地道，“这个花灯提在手里，有损你的气度。” 遥华嗤笑。 抬起手里的花灯看了看，他漫然道：“很漂亮的灯，怎么就有损我的气度了？” 容锦闻言，心里泛酸，淡淡道：“刚才那个小姑娘长得也很漂亮，比这个花灯还漂亮。” 遥华转头，眼神平淡的看着他：“你如果对她有意思，现在转回去应该还能追得上。” “我只对你一人有意思。”容锦道，“其他花花草草，完全入不得我的眼。” 遥华没理会他。 走到前面一个卖花灯的地方，容锦掏出身上的银子，买了一盏龙凤呈祥花灯，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美丽夺目。 转身走到遥华面前，他把花灯送给遥华：“这一盏给你，你手里的兔子给我。” 遥华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微沉。 第702章 元宵晚会3 “这个家伙，倒是挺狡猾的。”站在不远处的玄音，安静地看着桥上容锦送给遥华花灯的一幕，唇角微扬，“用花灯换花灯，他确定遥华真有那么好骗？” 花灯节上不成文的规定就是送了花灯，一般有风度的人都不会拒绝，不管是男是女。 但接受了花灯，不代表接受了对方的心意。 容锦把自己的花灯送给遥华，出于风度，遥华必然要接受。 可如果遥华接受了容锦的花灯，自己的花灯又不愿意送给他，那么他这个谪仙般俊美清贵的少年，就得自己提着两盏花灯招摇过市。 遥华若不想自己提着两盏灯，而把自己手里的兔子花灯给了容锦——虽然花灯不是他自己买的，也不是他动手做的，但这样一来一往，却是代表接受了容锦的心意。 至少在外人看来，是接受了的。 所以容锦这个举动，显然就带着一点小心机了。 帝沧澜目光淡淡，“爱妃觉得遥华会怎么做？” 玄音挑眉：“接受容锦的花灯有可能，但是交换……不太可能。” 说着，她转眸看着坐在帝沧澜臂弯怀里的儿子，伸手一指容锦的方向：“宝贝，你喜欢那两个花灯吗？” 绡绡眉头一皱，嗓音稚嫩软糯：“喜欢。” “那娘亲要拿一个给你好不好？” “好啊。”漂亮的童娃笑弯了眉眼，“我要那个兔子的，好可爱的小兔兔。” “好，那我们就要一个小兔兔的花灯。” 玄音说着，转身往桥上走去。 帝沧澜一手抱着儿子，亦步亦趋地跟在爱妃身边，一手揽着她的腰，以防止被人群冲撞到。 遥华目光静静地盯着容锦手里的龙凤呈祥花灯。 须臾，唇角微挑，他伸手接了过来：“多谢。” 容锦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遥华却一手提着一盏灯，完全无视了他眼神中的期待，语气很平静：“虽然我对那姑娘没什么意思，但好歹也是人家送的东西，哪能再转手送给别人？” 容锦顿时默然。 所以这次拒绝了他的情意？ “好可惜，我儿子就看上了你手里的兔子。”斜里插入一个女子的嗓音，带着淡淡的笑意，“遥华，舍得吗？” 遥华和容锦同时转头，看着走到眼前的一家三口。 绡绡伸出小手：“小兔兔花灯好可爱，宝宝想要。” 遥华笑了笑，很大方的把兔花灯送给了绡绡。 容锦：“……”说好的别人的心意不能转手送出去的呢？ “肚子都这么大了，不呆在府里好好养胎，出来凑什么热闹？”遥华瞥了玄音一眼，“难不成你还指望在花灯会上，再找一个如意情郎？” 帝沧澜脸色一黑，正要说话。 玄音抬手敲了遥华一记：“怎么，不可以？” 帝沧澜：“……” “娘亲以后是要坐拥天下美男的。”绡绡童言无忌，虽然不在乎他爹爹黑沉沉的脸色，“在一棵树上吊死，是蠢人才会做出的决定。” 容锦默默看了一眼帝沧澜。 有这么一个拖后腿的儿子，战王心情应该很美妙。 第703章 元宵晚会4 既然遇上了，索性一起逛了逛，反正容锦趁机表白心迹的想法已实现，被遥华拒绝也没感到意外。 至于其他的，以后时间还长着呢，他不着急。 “你们要坐船吗？”玄音低头望着桥下，河面上无数精美的画舫，“如果你们想坐船，我们去租一艘过来。” “我随意。”遥华道。 容锦接着道：“我也随意。” 玄音睨了他一眼，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开始夫唱夫随了？ 绡绡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看着漂亮的舫船在河面上飘来飘去，在万千灯火的照耀下，显得一片流光溢彩，而且还有很多美人在船头跳舞唱歌。 黑葡萄般漆黑的大眼里闪着小星星。 “娘，我想坐船。”绡绡伸手，白嫩嫩的小手指着那些美人，“坐那样的船，有美人跳舞唱歌的那种，绡绡想看美人……” 玄音嘴角一抽，伸手捏了捏他粉嫩的脸蛋：“小小年纪就开始风流好色了？不行，坐船可以，美人没有。” “既然来了，不体验一下也未免有些遗憾。”遥华淡淡道，“人性本色，小小年纪就不能喜欢美人了？绡绡这样的才是纯洁的喜欢，因为美人姐姐漂亮，歌唱得也好，而不像时下男人那般风流好色，总想着占美人的便宜。” 玄音点头：“此言有理。” 绡绡也笑着，露出八颗小白牙：“太子殿下此言有理。” 遥华顿默，若有所思地看着绡绡，“这娃儿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四五岁的模样。” “天赋异禀。”玄音语气淡定，“就跟你一样。” 今年才十四岁的遥华，跟寻常同龄少年比起来，无论是哪方面都要强出百倍，连北齐名扬天下的九皇子容锦都不是他的对手—— 按照寻常思维，这又该如何解释？ 几人下了桥，容锦很快联系到一个画舫老板，从他手里租来了一艘华丽宽大的舫船，帝沧澜扶着玄音入了舫舱。 容锦和遥华跟着走了进去。 舫上有专门撑船的艄公，艄公年纪不大，是个年轻壮实的男子。 四个大人抱着一个孩子进去坐定之后，男子就撑着船慢慢往河中央划过去。 舫中空间挺大，地上铺着柔软的红毯，左右摆放着两张长长的案几，既可用于泡茶放点心，也可展开宣纸作诗画画。 不过帝沧澜几人可没有即兴表演才华的兴致。 长案后面放着软垫，帝沧澜扶着玄音在软垫上坐了下来。 七个月的身子虽说看起来还没那么笨重，但躺卧起坐时还是有些不便，需要人扶一下——其实说到底，根本就是战王战王太紧张。 玄音自怀孕到现在，什么呕心想吐的反应都没有，能吃能睡，能走能跳，根本不必这么小心翼翼。 可这些日子里，帝沧澜愣是不敢离开玄音身边半步，也不知是真紧张，还是不遗余力地想展现一个好男人的人设？ 四人各自坐定之后，玄音半倚着在帝沧澜身上：“要不，叫两个美人上来？” 第704章 生变1 河中画舫无数，越是靠近河中央，听着悦耳丝竹声，妙曼歌声婉转空灵，看着五颜六色的缎带翩飞，便越发能感受到元宵节日的气氛浓烈旖旎。 对于他们这几人单纯玩乐的人来说，于感官上也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长案上有上好的茶叶，有一壶热水。 帝沧澜瞥了对面的遥华和容锦一眼，淡淡道：“你们谁会泡茶？” 两人抬眸看着他，齐齐无语。 他们这四人都是养尊处优的主，谁会没事自己去学泡茶？ “贵人，需要小的叫两个侍女上来吗？”船头撑桨的男子转过头，热情地开口，“这河面上最大的一艘画舫上有许多女子，负责端茶倒水的，抚琴唱曲儿的，吟诗作对的才女都有，贵人们需要什么样的？小的给叫几个上来。” 玄音目光斜斜一挑：“这种事儿我可不在行，你们男人决定吧。” “爱妃此言差矣。”帝沧澜连忙开口表忠诚，“为夫心里只有爱妃一人，对其他女子那是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所以对这事也不在行，应该是他们两个人决定。” 遥华眸光微抬，鄙视地看了战王一眼，容颜在灯火下显得矜贵如仙。 “算了，不叫了。”容锦淡淡开口，“夫人身子有孕，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别耽搁了太长时间，而且此地人多嘈杂，万一发生点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话音刚落，突然画舫剧烈晃了一下。 猝不及防间，帝沧澜反应极快地把玄音和绡绡护在了怀里。 容锦皱眉，正要问怎么回事，迎面一道寒光袭来，他瞳孔微缩，下意识地起身反击，却见寒光绕过了他，直接朝遥华而去。 这一切的发生只在电光石火之间，纵然是遥华和容锦这般高手，待反应过来之际，也只能下意识的躲开攻击。 可因为对手袭击的人是遥华，容锦心神微乱，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直接身体一转，用后背挡住了那道寒光。 噗呲。 利器划破肉体的声音清晰钻入耳膜。 持剑的人眼神尖锐地骤缩，不敢置信地看着容锦，一时忘了反应。 遥华飞身而起，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一脚勾住了刺客的脖子，身体灵活一转，咔嚓一声。 刺客的脖子被扭断。 外面一阵水花声响。 十几个黑衣人从水中蜂拥而进，在看到受了重伤的容锦，以及眉眼阴寒如罗刹的遥华时，眼神齐齐一变。 而与此同时，四面八方数道人已飞身而来。 画舫上黑衣刺客们不安地彼此对视了一眼，咬了咬牙，随即身体朝后一跃，转瞬间就跃入了水中遁逃而走。 后来而至的男子进到画舫，朝帝沧澜行礼：“主人，是否要追？” 血腥味在画舫中弥散开来。 遥华皱眉，扶起受伤的容锦，看到他从肩背到后腰，一道长长的剑痕正不断的往外冒出黑色的血。 手指疾点，利落地封住容锦身上几处大穴，遥华抬眸看向帝沧澜。 帝沧澜走了过来，检视了一番容锦的伤势。 第705章 生变2 随即手掌贴在容锦肩膀，沿着那道伤痕缓缓运气。 不大一会儿，黑血被清除殆尽，从伤痕中慢慢沁出鲜红的血水。 “没什么大碍，带回去找大夫看一下。”帝沧澜说着，刚要吩咐手下抱上容锦。 却遥华已经把容锦朝肩上一扛，脚下一点，直接掠出了画舫外。 帝沧澜挑眉，淡淡转头：“你们跟上去，保护他们。” “是！” 几个男子瞬间掠出画舫，脚尖在河面上疾点，快速追着遥华的身后而去。 “娘，刚才那个哥哥受伤了。”绡绡皱眉，“有人要杀他？” 玄音温声道：“没事的，绡绡别怕。” 绡绡皱了皱鼻子，“我才不怕。” 帝沧澜放开玄音和绡绡，面上并无多少异样神色，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我们也回去吧。” 玄音点头，眉头微沉：“容锦在大雍待上一日，以后这类事情应该会很多。” 方才这个刺客以及后来遁走的那些，一看就是北齐来的刺客，目的是刺杀遥华。 这些人反应很快，皆是训练有素的专业刺客。 可因为容锦替遥华挡了剑，他们脸色才那般震惊难看，急急遁走也是因为不想纠缠下去，怕耽误了容锦解毒。 “遥华和容锦也都知道刺客的来历。”帝沧澜语气淡淡，却是笃定的意味，“否则容锦不会受伤。” 玄音闻言微讶，随即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缓缓点头：“是啊，以遥华的身手，若非方才别有打算，刺客根本不可能成功靠近，更不可能需要容锦以身挡剑。” 容锦就算不挡那一剑，遥华也根本不可能受伤，可刺客来临的时候，遥华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反应，却直接导致了容锦被伤。 而容锦呢？ 或许真是下意识的反应，却未尝没有一些故意的成分。 以自己的身体挡剑，一来证明这次刺客跟他无关，二来也能让遥华心疼愧疚一下……？ 玄音倒是不确定遥华会不会真的心疼愧疚。 但她知道，遥华跟容锦二人之间现在的关系，真的是让人不知该如何定义。 一家三口很快也离开了画舫，回了皇城。 本来是怀着好心情出来玩的，结果遇上这档子事，也没游玩的心情了。 回到战王府，遥华不想深夜引起人心不安，把容锦放在床上之后，正要命人在医馆中请个大夫，却见一个年轻的男子施施然跟了进来。 “在下来给他看看。”男子淡道，顺便介绍了自己，“我是君亦然，战王手下的大夫。” 遥华闻言点了点头。 君亦然走到床边，看着趴在床上的容锦，直接动手撕开了他的衣服，露出白皙后背上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 遥华看到那道几乎长得贯穿了整个后背的伤痕，眉头皱起。 “我家主子已经给他清了毒，没什么大碍。”君亦然道，“不过这伤口很深，需要卧床休养一些日子。” 君亦然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瓶子，拔开瓶塞，撒了点粉状物在容锦身后的伤痕上。 第706章 照顾伤患 他的技术似乎很好，药粉撒得很均匀。 但，仅此而已。 撒完了药粉，君亦然片刻都没有逗留，转身朝遥华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告辞。” 遥华眉头越发皱紧了些：“就这样？” “就这样啊。”君亦然淡淡点头，“我只是个大夫，不是小厮，所以不负责他的伤口清理，也不负责留下来照顾他。” 遥华：“……” “告辞。”君亦然颔首，当真举步离开了容锦的屋子。 遥华站在床前，眉头紧锁，沉默地盯着容锦背后的伤口，须臾，转头看了看窗外。 眼下又是夜深时分，府中大多下人已经睡下。 容锦住进这里之后，并没有让自己显得多金贵，所以他的住处只白天的时候，有两个侍女伺负责洒扫，以及端茶备膳。 夜间并没有安排当值的侍女。 把遥华以前的两个侍女秋彤和醉冬，被安排出去做别的事了，眼下也不在府中。 遥华沉默了片刻，转身走到屋外，淡淡道：“来人。” 一个黑衣男子鬼魅般出现在眼前，单膝跪下，“主子。” “去厨房打一盆温水过来。” “是。” 把暗卫当成小厮用…… 遥华眉头拧了拧，决定明天吩咐管家，把府里下人的工作稍稍调整一下。 此前以为身边是否有人服侍都不要紧，穿衣吃饭什么的，他其实已经习惯了自己动手。 然而真遇到特殊时候，有侍女至少要方便一些。 暗卫的效率很快，飞身掠到厨房，打了水，飞快地掠回来。 一来一回，不过眨眼之间的事儿。 “主子，属下来照顾容公子。” 从遥华扛着容锦进府开始，隐身在暗处的暗卫就知道了容锦受伤的事儿，此时自然也猜到主子要热水的用意。 照顾人的活儿，哪能让主子亲自动手？ 所以暗卫也可以当做小厮使用。 “把水放下，你先出去。”遥华淡道，“最近府中戒严。” 暗卫闻言，顿时打消了当小厮的念头，恭敬地退下：“是。” 遥华走到走到床前，把柔软的帕子放在温水中打湿，然后拧干，开始擦拭容锦后背伤口旁边的血迹。 黑色的血迹散发着一种怪异的味道，并在后背干涸。 遥华虽然在深宫默默无闻十二年，但这种伺候人的活还真没怎么做过。 伤口比较长，比较深，流的血也比较多，后背还没擦拭干净，一盆水已经变成了黑色。 遥华皱了皱眉，起身走到门口，又吩咐了一句，“来人，再去打一盆水过来。” “是！” 暗卫甚至没有来得及现身，就直接转去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又一盆温水被端了过来，脏污的水被暗卫换了下去。 遥华继续帮容锦擦拭，等伤口周遭的位置都擦拭干净，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然而，虽然没受伤的地方擦拭干净了，可伤口上却依然有血渍，有洁癖的遥华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可血渍与君奕然撒下药粉溶在一起，若是继续清理，势必连药粉一块儿擦掉。 第707章 情况古怪 沉默的盯着那道伤口看了良久，遥华才最终停止了擦拭。 软帕丢回了盆里，他把被子盖到容锦的身上，指尖接触到对方的身体，才发现有点冰凉凉的感觉。 遥华动作微顿，随即伸手摸了摸容锦的身体，发现周身都冰凉凉的，忍不住拧起了眉。 被子直接盖到身上，又担心摩擦到伤口，可若是不盖，眼下正月里的天气实在说不上温暖…… 遥华无奈，只得伸手搭在容锦后背，将暖阳真气一点点输进他的身体。 很快身体是暖和起来了，可遥华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件不对劲的事情。 真气进入容锦体内，居然无法被吸收，且遥华只要收回手，你的身体很快又会变得凉凉的。 习武之人不畏寒，可此时的容锦似乎跟寻常人一样，接触到冰冷的空气，身体就会慢慢失去温度，完全无法用内力护住身体不受寒气侵袭。 ……是因为昏迷的缘故？ 不对，习武之人就算处在受伤昏迷的状态，脑子里的某个神经也依然保留一点意识——这一点意识足够他身体里的真气保持运行。 眼下这样的状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遥华想不通，暂时却根本无法离开，只能安静地坐在容锦的床头，输出一点点真气，保持着他的上半身暴露在冰凉空气中的时候，不让寒气入体。 但是生气又不能输得太多太快，容锦的身体对真气的吸收没有反应，真气若输入太多，对他的身体又会产生伤害…… “容锦怎么样了？”玄音踏着皎洁的月色走进房门，转身进入内室，“情况不妙？” 目光落在容锦后背上，玄音皱了皱眉：“这伤口……” “他的情况很奇怪。”遥华语气淡淡，又隐藏着些许古怪，“好像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内力。” “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内力？”玄音诧异，“不应该吧，帝沧澜明明说没什么大碍。” “照理说，的确应该没什么大碍。”遥华皱眉，眼底浮现不解，“可他的身体居然无法吸收真气。” 而且，丹田里好像也空荡荡的。 玄音沉默地注视着容锦背上的伤口，须臾，伸出手抓住容锦的腕部，将指尖放在他的脉上。 良久，她放开容锦的手，语气微沉：“的确试不到内力。” 遥华眉头皱紧，“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玄音摇头，“我去问问帝沧澜。” 说罢，转身往外走去。 又过了一会儿，战王和玄音一起走了回来。 “伤口不致命，没有伤到要害，看起来严重，但也只是皮外伤比较重而已。”帝沧澜淡淡道，“刺客的剑上抹了毒，那个毒虽不能说见血封喉，但若是延误了解毒，或者没有解药，就只有死路一条。” 遥华转头：“但是你已经解了他的毒，不是吗？” 帝沧澜点头，耸了耸肩：“所以这种情况，我也无法解释。” 遥华：“……” 一个个平日里不是都自称无所不能的吗？ 关键时刻，全变成无能之辈了。 第708章 失忆1 玄音左右看了看：“这屋子里没下人伺候？” 遥华没说话，“下人都去睡了，晚上不当值。” 玄音转头看向遥华，目光有些古怪：“主子体恤下人是好事，但既然你对下人都如此宽容，为什么不能把这份体恤分一点点在容皇子身上？” 遥华：“……”什么意思？ 他对容锦已经够宽容了好吧。 “爱妃，天色不早了。”帝沧澜伸手揽着爱妃的肩膀，“我们该回去了，对了一下十四皇子自己照看着吧。” “你们今晚是过来干什么的？”遥华看了一眼战王，“只是过来看一下容锦死没死？” 玄音嘴角一抽，虽然他们知道容锦不会死，但过来的目的好像就是看看而已。 不然他们还能做什么？ 总不能让她一个孕妇来照料容锦，再说她家夫君也不可能同意。 所以这对夫妇很快告辞离开了。 从进门到离开，不足一炷香时间。 遥华只得亲自照料容锦。 下人们没有当值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容锦受伤的缘故，此时身体状况有点特殊，得时不时的输点真气给他护体。 由别人来照顾，自己还是得在旁边指点着…… 直到天亮，容锦才幽幽醒来。 君亦然撒在伤口上的药效果极好，容锦醒来的时候，伤口已经结了疤。 但是疼痛什么的，依然强烈。 毕竟那么长一道伤口，生生用剑划出来的，不疼才怪。 所以当容锦醒来之后，沙哑的嗓音里喊出低低的一个字：“疼……” 遥华呆了呆。 疼？ 他知道疼，就算容锦不喊，伤口也必然是疼痛难忍的。 然而如他们这般身份的人——尤其是容锦，朝堂上勾心斗角过，战场上挥剑杀敌，冲锋陷阵。 长这么大，所遇到的刺杀应该也不止一次。 更别提以前练武时候所受过的苦楚。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有几个练武之人会把“疼”字挂在嘴边的？ 而容锦这个人，寻常时候也绝不可能把这个字从嘴里说出来？ 所以是真的疼得忍不了，还是另有隐情？ 心念微转，遥华淡淡开口：“要喝水吗？” 听到说话声，容锦转过头，年底突然划过一道惊艳之色：“好漂亮的美人……” 遥华：“……” “美人。”容锦想起身跟美人说话，然而起身的动作蓦地扯到身上的伤口，疼得他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气，“嘶，好疼——” 砰的趴回了床上，脸色发白，完全不是伪装。 遥华眉头一点点皱起，紧紧盯着容锦的表情和眼神，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表情，哪怕只是一点点轻微的变化。 “美人，我这是怎么了？身上好疼。”容锦皱着眉，俊美的五官皱在了一起，脸色苍白而多了一些羸弱，“我想起身，这样趴着好难受。”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遥华淡淡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府里？不会是进府盗窃的贼寇吧？” “贼寇？”容锦吓得连连摇头，“我不是贼寇！” 第709章 失忆2 “不是贼寇，那么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遥华语气淡淡，“还请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我就报官了。” 报官？ 容锦下意识地惊了一下，随即连连摇头，“别，别报官！我不是贼人。” “那你是什么人？” “我……”容锦眉头皱紧，努力地思索，“我……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是谁？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遥华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千万别告诉他，这是一个玩笑。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容锦弱弱地抬眸：“我……我真的不是贼寇……美人，你要相信我，我……我只是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 遥华转身走出了屋子。 “美人！你怎么走了？美人……” 容锦郁闷地趴在床上，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怎么想不起来了呢？我到底是谁？” 转过头，他打量着这间屋子，眉头紧锁：“这里又是哪儿呀？屋子看起来好华贵，刚才那个美人长得真漂亮……不知道是不是天上的仙女……啊不对，美人穿的好像是男子的衣服……” 遥华站在窗外，听着里面男子自言自语的咕哝声，眉角剧烈抽了抽，头也不回地举步离开。 “天枢。”回到惊蛰楼，遥华吩咐，“去将军府一趟，请战王和少将军来一趟，顺便把那个叫君亦然的大夫也叫过来。” “是。” 接到天枢传话之后，玄音很是诧异。 “昨晚不是刚去了一趟，今天遥华又让我们去做什么？” 帝沧澜眼底划过一抹若有所思，缓缓摇头：“爱妃待在府里别走，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玄音道，“遥华请我们二人都过去，应该有什么特殊的情况。” 帝沧澜于是没再说没话，传来了君亦然，让他再去一趟战王府，看看容锦。 随即夫妻二人一起到了战王府，在天枢引领下，进了遥华的惊蛰楼。 遥华坐在椅子里，神色有点古怪。 “怎么了？”玄音跨进门槛，看到遥华的神情，不由感到奇怪。 遥华抬眸，看着进屋的二人：“你们来了。” 玄音转头，与帝沧澜对视了一眼。 “容锦的情况很古怪。”遥华站起身，“那个君神医没来？” “来了，去了容锦的屋子。”玄音道，“他怎么了？” 遥华沉默了一瞬，语气越发微妙：“约莫是……失忆了。” 失忆？ 玄音愕然：“容锦失忆？” 遥华默默瞅着她：“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吧？” 的确不可思议。 剑伤而已，而且是伤在后背，又没伤着脑袋，怎么就失忆了？ 转头看向帝沧澜，玄音皱眉，“你觉得这正常吗？” 帝沧澜揽着她的肩膀，转身往外走去，“是否正常，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三人狠快又倒了容锦的屋子。 屋子里一片诡异的安静，君亦然正在跟容锦大眼瞪小眼。 “我是大夫，让我检查一下你的身体……”君亦然语气缓慢，逐字逐句说着，“……和脑袋。” 第710章 失忆3 容锦皱眉，虚弱地趴在枕头上，只用一双漆黑的眼睛瞅着眼前这个长得还不错，但是没有美人漂亮的男人。 “我真的是大夫。” “大夫？”容锦拧眉，“我后面疼，后背。” 顿了顿，抬手指了指背后，“这个……后面，你能让我不疼吗？” 君亦然道：“你受了伤，疼也是应该的。” “为什么会受伤？”容锦一副懵懂无知的表情，“有人要杀我吗？” “不是。”君亦然摇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现在要看看你的伤，你别乱动。” “那你能让我不疼吗？” “可以。”君亦然语气略微敷衍，“但是需要时间，等伤好了就不疼了。” 容锦闻言，眉头又深了些：“什么时候能好？” “看情况，大概需要十几天。” 容锦脸色一变：“那么久？” 君亦然：“……” “你不是大夫吗？”容锦皱着一张脸，眼神不善地瞅着他，“我很疼。” 君亦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所以疼是应该的。” “你是大夫，却不能治好我的伤。”容锦语带不满，“你出去，我不要你看了，我要美人……你让美人来这里，我想跟美人说话……” 站在门口的帝沧澜、玄音和遥华：“……” “我要美人，不要你。”容锦开始闹脾气，“你出去！出去！” “你以为我想给你看？”君亦然冷笑，“一般人想请我还请不到呢。” “出去出去，我管你，你给我出去。”容锦死死地抓着枕头，虽然因为扭动着身体，疼得满脸冷汗，可他瞪着君亦然的表情却像瞪仇人一样，“你是个假大夫，出去！” 君亦然眯眼：“昨晚上是我给你的伤口上了药。” “上了药，为什么我的伤口还没那么疼？”容锦语气越发敌视，“你就是个假大夫，我不要你看了，我要美人……你让美人过来……” 君亦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把他丢出去的冲动。 “美人是谁？”他问，“侍女吗？” “不是不是。”容锦语气焦灼，“不是侍女，是美人……” 玄音和帝沧澜默默对视了一眼，遥华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大概从未想过会面对这种情况。 玄音眉头轻锁，心里判断容锦应该不是装失忆。 于是她率先抬脚走了进去，转头看向趴在床头的容锦，沉默了片刻。 然后举步走近：“容锦。” 君亦然闻声转头，垂首：“夫人。” 玄音颔首，径自走到床前，又喊了一声：“容锦。” 容锦侧头，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眼底浮现迷茫之色：“姑娘是谁？容锦……是我的名字？” 玄音点头：“对，容锦是你的名字。” “那姑娘知道我的身份吗？”容锦眼底流露出一丝希望，“我不是窃贼吧？” 窃贼？ 玄音皱眉，转头朝门外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收回视线，继续看着容锦。 “你当然不是窃贼。”玄音语气淡定。 第711章 失忆4 然后伸手指着君亦然，“但是这个人是大夫，你身上的伤让他给你看看，换药之后才能好得快些。” 容锦瞥了君亦然一眼：“他是个假大夫。” 玄音：“……” 君亦然：“……” “他真是个大夫。”玄音难得的好耐心，只是觉得比哄绡绡还要费劲，“但是你的伤比较严重，需要在床上多休养，多换药几次，很快就会好了。” 容锦闻言，狐疑地看着玄音：“你不会跟着这个假大夫一起来骗我的吧？” “……” “我想见美人。”容锦很快又苦下脸，弱弱地朝玄音道，“你能不能把美人找过来？” 玄音心里清楚他说的美人应该是遥华，却还是道：“美人是谁？” “美人就是美人。”容锦道，“就是很漂亮很漂亮的美人。”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扯动了伤口，疼得五官皱起。 “这么高，这么瘦……”皱眉想了想，“穿着一身漂亮的白衣，反正很漂亮很漂亮……” 玄音淡定点头：“嗯，你乖乖地让大夫看看你的伤，然后我就让美人过来陪你。” 容锦眼神一亮：“真的？” “真的。” “那好吧。”容锦老老实实地趴在回了床上，把双手交叠放在枕头上，他的下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语气很乖巧：“开始吧。” 玄音默默看着他，心道，人失忆了就会改变以前的性情？ 容锦这副模样，简直跟以前判若两人，应该不是装的…… 转过头，看着君亦然检查着容锦背后的伤口，然后伸手拿住了容锦的手腕，开始把脉。 玄音没再说话。 屋子里一片安静无声，直到君亦然放开容锦的手，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情况怎么样？”玄音道。 “失忆了。”君亦然淡淡道，“具体原因还有待确认。” “有办法治吗？” 君亦然淡淡道：“我需要一点时间。” 玄音点头，转身往外走去。 “姑娘！”容锦急声开口，“怎么走了？你说好让美人过来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玄音没说话，径自走了出去，眼神微妙地看了遥华一眼。 “情况你都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朝帝沧澜道：“我们先回府。” 战王点头，揽着爱妻的肩膀转身就走。 遥华：“……” 独自在门外又站了一会儿，遥华压下心头郁闷，看到不远处两个侍女正往这里走来，他淡淡开口：“去打一盆温水过来。” 侍女闻言，连忙福身应是，其中一人转身去打水了。 遥华举步跨进门槛，目光落在君亦然身上，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瓶药留给殿下。”君亦然主动开口，掏出来昨天晚上的药粉，“每天早晚两次给他清洁伤口之后，撒一点药粉在伤口上，很快就会结疤痊愈。” 顿了顿，“至于其他的症状，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去研究。” 遥华点头，“麻烦你了。” 君亦然摇头，深深地觉得容锦出现这个状况，根本就是在砸他神医的招牌。 第712章 自我催眠1 “帝沧澜，你觉得容锦这个状况是怎么回事？”出了府，坐上马车，玄音靠在车厢里的软榻上，懒懒问道。 帝沧澜道：“如果我所料没错，应该是一种自我催眠。” 容锦的失忆不是装的，但是那一剑并没伤在头部，脑子也没有撞击，并且那剑上淬的毒根本不会导致失忆。 既然如此，利用这机会自我催眠，大概是唯一的解释。 “自我催眠？”玄音挑眉，“所以说，容锦是故意的？” “故意的又怎么样？”帝沧澜淡淡一笑，偏过头，亲着她的唇瓣，“不管是不是故意，容锦眼下是失忆了，而且性情大变，遥华不可能放着他不管。” 玄音皱眉看他：“你应该有办法吧？” “那是当然。”帝沧澜环着她的腰，“但是爱妃不觉得整日呆在府中太过沉闷无趣？容锦闹了这么一出，以后遥华的日子可以过得生动有趣一些，我们又何必理回？” 玄音闻言，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爱妃为何这么看着为夫？看得为夫心慌慌。”帝沧澜啄了啄她柔软的唇，嗓音低沉温柔，“反正太子殿下年纪还小，暂时也没什么正事可做，让他们折腾去呗。” 玄音你说话，目光慢慢转为若有所思。 “你觉得，容锦为什么要这么做？” 帝沧澜淡笑：“很简单。他好歹也是北齐最尊贵的皇子，身份地位皆尊崇无比，眼下虽说为了感情自愿跟在遥华身边，可遥华冷若冰霜的态度你也不是不知道。” 玄音皱眉：“所以他就改变了策略？” “此路不通，就换一种方法，容锦到底也是擅长宫心计的主。”帝沧澜道，“如果不曾失忆，以他的性情，就算如何委曲求全，尊严和傲骨还是摆在那，也不可能完全放得开。” 可失忆了就不同了，他可以把自己当成另外一个人，什么尊严骄傲，什么矜持，全部丢到一边去。 就如同方才在房中的表现，虽说没有当着遥华的面，可容锦表现出来的性情跟以前已完全不一样。 帝沧澜甚至已经能猜到，接下来容锦在遥华面前会是什么模样。 玄音静静地靠在帝沧澜身上，眉头轻锁，忍不住心道，看不出来容锦还是这样一个狡猾的主。 自我催眠，让自己失忆。 想到方才他那一副懵懂纯真的模样，而且一个劲地喊着要见美人，玄音甚至不难猜到，接下来容锦会如何缠着遥华—— 就像小动物把睁开眼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当做是自己的母亲一样，容锦失忆之后，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是遥华，以至于他对遥华生出了亲近的心理。 也有可能是，因为对遥华太过在乎，所以不管睁开眼之后第一个看到的人是谁，他潜意识中最亲近的人都是遥华。 玄音眉头皱了又皱：“真难得他能想出这样的损招。” “这招其实并不损。”帝沧澜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的唇，“当初我追着你到边关时，也曾想过用这样的方法。” 第713章 自我催眠2 玄音闻言，诧异地看着他，“你？” 帝沧澜点头，长长叹了口气：“之前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虽然我跟容锦不一样，但这种方法会很有效。” 玄音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我能放得下架子，也放得下自尊，但如果不管怎么做都得不到爱妃的原谅，那么最后，我也会选择用这样的方法。” 帝沧澜语气沉稳，带着些许对往事的喟叹，“你可以想象一下，一个大男人突然变成了一个很粘人的宠物，只黏着你，看不到你就不吃饭，不睡觉，还时而会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然后也会撒娇，会闹脾气，你是会放任不管，狠心地任由他绝食饿死，还选择妥协？” 但凡有一点点感情存在，都不会做到狠心，眼睁睁看着他饿死吧。 玄音嘴角猛烈抽搐，“你怎么会想到这种愚蠢的方法？” “方法愚蠢一点也无所谓，会不会丢脸也无所谓，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帝沧澜说着，语气还颇为遗憾，“当初我真应该试试。” 玄音斜睨着他，眼神诡异。 帝沧澜低声轻笑，把她搂在怀里，“不过我也庆幸自己没用到这招绝杀技。” 玄音在脑子里想象着那种画面，最后觉得，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帝沧澜身高至少一八五，在脑子里勾勒出一个一八五的大男人跟个宠物似的撒娇、卖萌、闹脾气……那画面能看吗？ 玄音打了个寒颤，然后又想到了容锦。 “容锦当真也会这样？” 帝沧澜点头：“应该会的，否则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失忆？”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了下来，玄音却坐在榻上没动，眼神纠结地看着帝沧澜。 “那我们就坐视不管？” 帝沧澜道：“管不了，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可那是遥华……” “如果我们告诉了他，他心里会更恼怒郁闷。”帝沧澜道，“再说你难道看不出来，容锦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玄音敛了表情，正色地道，“如果遥华并不喜欢他，他使出再多的手段都是白搭，最终受伤害的还是他自己。” 帝沧澜微默，随即点头：“你说的没错，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无论最终的结果是什么，他都得自己承受。” 玄音抿唇。 或许是自己感情历经了波折，如今转为顺遂，肚子里又怀了孩子，她的心柔软了很多。 总不希望看到身边的人在情感上受到伤害。 “下车吧。”帝沧澜伸手扶着她，“别想那么多了。” 玄音起身。 帝沧澜扶着她走到车外，然后弯腰把她抱了起来，“爱妃最近又重了一些。” 玄音闻言，眉头一皱：“是你的儿子又重了一些，不是我。” “儿子？”帝沧澜脚下一跃，落地时已经到了门口，“为什么不是女儿？绡绡想要的是妹妹。” 玄音懒洋洋地偎依在他的怀里，两手勾着他的脖子，哼了一声：“说不定还怀了个龙凤胎呢。” 帝沧澜轻笑：“那敢情好。” 第714章 落寞 君亦然离开之后，遥华吩咐了侍女进来。 “你们叫什么名字？” “回太子殿下，奴婢环儿。” “奴婢冬儿。” 冬儿？ 遥华转头看了她们一眼，淡淡道：“今日开始，你们在容公子屋里伺候，两人轮流一人值白天，一人值晚上。” “是，殿下。” “环儿午饭之后先去休息，晚上来值夜。” “是。” “你们二人现在先看着，下午开始，容公子就由你们照顾，身后的伤早晚换药两次，需要先清洁伤口。” 遥华说着，用柔软毛巾浸湿了温水，给容锦身后的伤痕细细擦拭了一遍，所有后沁出的血迹和昨晚的药粉全部清洁干净。 虽然他的动作并没有刻意加重，但天生没有伺候过别人的人，下手定然不会有多温柔，容锦趴在床上，疼得直打哆嗦。 涔涔冷汗从脑门儿沁出来，俊美的脸上透着苍白之色。 不过他只是安静地侧着头，眸光瞬也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少年看，疼得狠了，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却并没有发出一点呻吟。 “这么点疼都受不住，你还是个男人吗？”遥华皱眉，盯着他苍白的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用了？” 容锦瑟缩了一下，声音里多了几丝惶然不安：“我……我不是故意的，美人……别生气，我能忍，真的，你别生气……” 遥华神色冷了下来，沉默地看着他，目目阴寒无情。 容锦敏感地察觉到他的不悦，紧紧地抿着唇，眼睑轻垂，黑长的睫毛微微发颤，看着别有一股楚楚可怜的味道。 遥华脸色更沉，却没再说什么。认真地拧干软毛巾，给他擦拭着伤口上残留的药粉。 待后背整个清洁完，遥华拿起搁在一旁的药粉瓶子。 拔了瓶塞，将瓶子对着伤口微微倾倒，手指点着瓶口，均匀的撒了一点药粉在他的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遥华站起身，朝两位侍女道：“这里冬儿先照看着，环儿把屋里屋外收拾一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午饭之后去休息。” 环儿屈膝：“是，奴婢遵命。” “冬儿，容公子的午饭你直接送过来，伺候他吃。” 冬儿领命：“婢子遵命。” 遥华瞥了一眼容锦，转身往外走去。 “美人！”容锦见他要走，连忙急声开口，“你要去哪儿？” 遥华转头，冷冷道：“我去哪儿，需要向你禀报？” 容锦闻言，下意识地又瑟缩了一下，小声道：“美人，你能不能……能不能陪我说说话，我睡不着？” 遥华眯眼。 容锦咬了咬唇，垂下眸子：“要是不可以……就算了。” 说完，他落寞地趴在枕头上，眸子轻敛，长长的睫毛覆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遥华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良久，随即转身离去。 容锦很快趴在床上睡着了。 受伤的人身体虚，且心情看起来有些低落，一个人待着本就容易入睡。 冬儿倒是松了口气。 容公子睡着的时候肯定比醒着的时候好伺候。 第715章 闹脾气1 不过冬儿很快就发现，容公子虽然睡着容易，但醒来之后依然是那么的难伺候。 中午遥华吃完午饭，在自己屋里小憩片刻，倚在软榻上看了一会儿。 冬儿匆匆来禀：“太子殿下，容公子不吃饭。” 遥华抬眸：“不吃饭？” “是，容公子不愿意吃饭，奴婢怎么说他都不听，哄着也没用。”冬儿不安地禀报，担心太子殿下怪罪自己无用，“奴婢该死，请太子殿下恕罪。” 遥华皱眉：“他为什么不吃饭？饭菜不合他的胃口？” “奴婢……”冬儿咽了咽口水，脸色微白，“容公子说，要美……美……美人……” 遥华神情骤冷，“不吃就算，饭菜拿走。” 惯得他。 “是，是，奴婢这就去。”冬儿得了命令，立即转身离开。 遥华眼底一丝怒色，继续垂眸看书，精致漂亮的眉眼是笼罩了一层寒气，久久未散。 冬儿许久没有再回来。 遥华在房中看了一个时辰的书，然后移驾书房。 书案上摆放着一些天玄几人从各国传回来的情报，遥华坐在案后的椅子上，沉默地把情报看完，一张张放进熏香炉里焚尽。 “殿下。”天枢走了进来，恭敬禀报，“七皇子求见。” 遥华抬眼，“他自己来的？” “是。” “不见。”遥华淡淡道，“就告诉他，就说我在忙。” “是。” 天枢走了出去。 遥华一个人在书房里又待了一会儿，实在无聊得紧，就走到一旁贵妃榻上坐了下来，放松身体半卧在榻上，阖上眼闭目养神。 想到那个突然失忆的家伙，想到对方性情变得如此幼稚，遥华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混乱。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容锦是如何失忆的，也不管他现在性情变得如何，骄纵任性的性子绝不能惯。 否则，还不得惯得无法无天？ 然而遥华虽是这么想，可有时候世事真不尽如人意。 傍晚时分，他走出书房，随口问了一句：“容锦下午情况怎样？” 天枢迟疑了片刻，“睡了半日。” 遥华闻言，表情微微舒缓一些，心道还算识相。 “不过，容公子中午没吃饭。”天枢道。 而且他没说的是，容锦中午那副落寞忧伤的模样，就像被丢弃的小狗一样。 冬儿拿走饭菜之后，他怔怔的眼神跟失了魂一样，然后没吵也没闹，就静静地趴在枕头上睡了。 “不吃就饿着他。”遥华语气淡淡，“等饿得受不了了，自然就吃了。” 天枢跟在他身后，闻言也没说话。 遥华一个人在长廊上走了一会儿，然后在长椅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傍晚的天空。 “炎国和楚国现在的动向如何？” 天枢听到这句问话，脸上浮现一抹诧异。 炎国和楚国的动向，天玄在递回来的情报上，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而且主子刚刚在书房，不是刚刚才把所有情报都看完？ 心头虽然有些异样，不过天枢还是恭敬地禀道：“暂时没什——” “殿下！” 第716章 闹脾气2 冬儿从不远处匆匆而来，语气微急。 到了遥华面前，不安地福身行礼：“启禀殿下，容公子不让擦身，也不让上药。” 遥华刚缓下的脸色瞬间铁青。 “奴婢想在欢儿来换班之前，给容公子把药上了。”冬儿跪下来，低声解释，“但……容公子不让靠近，奴婢试着跟他讲道理，但是容公子就是不听，奴婢怕耽误了上药，就直接拧了毛巾，可还没来得及擦，就让容公子把盆打翻了……” 盆里的水倒了一地，她慌忙收拾了一下就来禀报了。 容公子的情况不妙，中午饭没吃，下午的样子让人看着只觉得好落寞，而且瞧着情况，只怕晚饭也不一定会乖乖地吃。 遥华眸色清寒。 “殿下。”天枢垂眸，“容公子现在受伤失忆，应该正处于惊惶不安的状态，又失去了武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心里只怕没什么安全感。” 说直白点，容锦现在除了是个成年人的身体，其他的就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似的，记忆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没有认识的朋友亲人在身边。 失去了武功内力，眼下又受了伤只能趴在床上，连翻个身都做不到。 若他家主子是个心肠柔软的，这时候就应该好好顺着他——就算不完全顺着，至少在某些事情上妥协一下，体贴一下，还是应该能做到的。 比如闲暇的时候陪他聊聊天。 反正主子自己待着也是待着，两个人待着看起来还没那么冷清。 比如两个人的午饭可以一起吃。 眼下这样，别说是容锦，就算是搁在其他任何人身上，大概都会不知所措吧。 何况容公子就算失去了记忆，潜意识还是最在乎遥华，遥华的冷落在以前或许还没什么，可眼下对于他来说，却跟一个小孩子被爹娘被遗弃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天枢毕竟只是属下，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 最关键的还是他家主子能想通，能改变一下跟容公子的相处之道——虽然天枢并不期待看到两个男子之间会发展什么特殊的关系。 但该有的怜悯之心，他觉得主子应该有。 容锦没失忆之前，虽然对主子抱有不该有的干感情，但说到底，人的感情之事真的是自己无法控制的。 容锦只是选择自己想要的感情。 可他并没有因为这份感情，而做出什么伤害遥华的事情，反而一个劲地委屈就全。 这次失忆不管是否跟主子有关，但受伤，却是因为护着主子而伤——当然，就算他不挡那一剑，殿下也不会受伤。 但一个人面对自己所在乎的人身处险境时，本能通常都战胜了理智。 下意识地选择以自己的身体去挡住危险，不恰恰说明，在容锦心里，遥华的安危在他心里高过一切？ 天枢作为一个旁观者，其实很多时候他都想说些什么，但深知殿下的性子，若殿下自己不愿意正视，那么说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第717章 闹脾气3 遥华不发一语地走进容锦的屋子。 虽然侍女已经收拾过，但屋子里还是能看得出方才折腾出来的混乱。 床上的男子趴在那里，头朝着里侧，像是在睡觉。 可一听到有人进来，他即刻就转过了头，脸色苍白，眼神里没有光彩，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在看到遥华的刹那间，眼底迸射而出的一道光芒，亮得惊人。 衬得他眉眼几乎立即就生动了起来。 然而很快，想到中午时候他的避不见面，想到他的疏远冷淡，眼底亮光又迅速黯淡了下去。 遥华走到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闹什么脾气？” 容锦眼底光芒微弱，敛了眸子，低声道：“我没闹脾气。” 没闹脾气却不吃饭，也不擦身子，还打翻了水盆？ 遥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头吩咐已经过来换值的环儿，“去厨房拿点吃食过来。” 环儿福身：“是，殿下。” 容锦没说话，无力地趴在枕上，俊美苍白的容色显得安静而黯然。 遥华从未面对过眼下这种状况，更从来没有对谁刻意温言软语过。 但想到天枢方才说的话，沉默了片刻，拉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你的伤口需要清洁换药，否则容易感染。”遥华语气平静，嗓音里已经没了不悦，“所以你能不能乖乖听话？” 容锦没说话，安静得像个偶人。 失去了武功和记忆，又受了伤的缘故，往日冷锐璀璨如寒星的眸子，此时只余一片落寞和静寂。 此时他就这么静静地趴着，听到遥华所说的话，张了张嘴，似乎想辩驳，然而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又沉默了下来。 遥华淡道：“你想说什么？” 容锦看着他，却依然不发一语，而是黯然敛了眸子，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遥华皱眉。 “殿下。”环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笼包子，一碗燕窝粥，和一碗白米粥，还有一杯温水。 环儿把托盘放在几案上，端起温水走到床前：“容公子，先喝点水润润喉。” 容锦瞥了她一眼，不发一语地转头面对着里侧。 环儿不安地看着遥华。 遥华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杯子，“你先出去，一炷香之后把温水端过来。” 环儿松了口气，福身行礼：“是。” 待屋里没了人，遥华淡淡道：“喝点水，然后把晚饭吃了。” 容锦沉默了一瞬，然后把头转了回来，默默地看着遥华。 眼角余光瞥见小丫头已经走了出去，这屋子里只剩下他跟美人两个，他静静地看着遥华，然后微微抬起头，扯动后面的伤口，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就着遥华的手把一杯水都喝了，喝得有点急，呛得他咳嗽起来，又扯动身后的伤口，这次眉头蹙得有点紧，脸色还发白。 看得出疼得厉害。 不过遥华也没理他。 待他把一杯水喝完，杯子搁在一旁之后，遥华拿起一个包子送到他嘴边。 “自己吃。” 容锦默默看了一眼，直接凑过来咬了一口。 第718章 闹脾气4 遥华眉头一挑，刚要说话。 对面一双黑漆漆的凤眼无辜地瞅着他：“我饿了。” 遥华嘴角一抽：“……” 你能想象一个二十出头的成年男子，扮演懵懂无知孩童撒娇的画面吗？ 眼前这个就是。 遥华眉角跳了几下，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却没再说什么，沉默地喂他吃完了一个包子。 然后端起燕窝粥，用勺子喂他。 容锦很配合，乖巧地一口口吃着，没有半分闹脾气的模样。 待吃了四个包子，一碗燕窝粥也见了底，容锦抬眼看着遥华，弱弱地道：“吃饱了。” 遥华闻言，沉默地把空碗放在托盘上。 “你脾气挺大。”遥华这才开始与他算账，“方才为什么打翻水盆？” 容锦眨眼，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瞅着他。 填饱了肚子，他的神情看起来不再那么萎靡不振，容色虽然还虚弱，可就是这点虚弱中的苍白衬着无辜纯洁的眼神，越发显得…… 遥华蹙眉，若非心里明白他直接失去了记忆，他简直要以为容锦是戏精附体了。 “殿下。” 环儿端着水盆进来，“奴婢帮容公子擦身——” “不要你擦。”容锦神色微变，眉眼间浮现清晰的戒备排斥，就像小狼在遇上敌人时的下意识反应，带着明显的敌意，“你出去！” 环儿一呆。 遥华则忍不住又皱起了眉，不悦地看着容锦：“你又要闹脾气？” 容锦转头，对上遥华冷淡的目光，面上所有戒备和敌意慢慢消失，随即他不发一语地在软枕上趴了下来。 虽不说话，却能让人清晰地感受到他清晰的低落。 遥华忍不住咬了咬牙。 诡异的沉默维持了片刻。 遥华开口：“你先出去。” 环儿低眉垂眼地福身：“是。” 看着环儿走出去，容锦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一下，面上浮现明显的开心。 看了看遥华，他乖巧地枕着自己的手臂，等着遥华给他擦身上药。 遥华沉默地拧着浸湿的软帕，给他清洗了伤口，然后上了药。 “美人……”容锦忍不住开口，想跟他说说话。 遥华淡淡打断了他：“叫我殿下。” 容锦皱眉：“殿下？” 遥华嗯了一声。 “美人好听。”容锦面上浮现不满，“殿下不好听，而且他们都叫殿下，我不要叫殿下。” 遥华：“……” “美人。”容锦又唤了一声，嗓音软软的，“美人漂亮，声音也好听。” 遥华瞪了他一眼：“不许叫美人。” 容锦默默瞅着他。 若是让北齐那些人看到他们的九皇子如今这副模样，只怕吓得浑身抽搐。 遥华冷冷地想着，嘴上却道：“不喜欢叫殿下的话，就叫我的名字，遥华。” “遥……华……”容锦一个字一个字念着，眉眼染了笑，“好听。” 遥华瞥他一眼。 “小华华。”容锦笑得弯了眉眼，“小华华好听，小……华华？” 遥华黑了脸：“遥华，还是殿下，你选一个。” 容锦抬眼，笑得一脸无辜：“小华华好听。” 第719章 闹脾气5 遥华忍不住握紧了手，恨不能把他直接丢到窗外去。 “小华华。”容锦觑着他的脸色，“你生气了？” 遥华深深吸了一口气。 看在他受伤又失忆的份上，算了。 不跟他计较。 目光微转，落在他背后的伤痕上，遥华神情微微舒缓，“你先休息——” “我想尿尿。” 遥华：“……” 容锦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看他，重复了一遍：“我想尿尿。” 人有三急。 遥华表情微顿之后，很快便唤来了天枢，“带他去如厕。” 天枢应下：“是。” 举步刚要走到床边，容锦急急道：“不要他。” 遥华危险地眯起了眼：“让天枢抱着你去。” “我不要。”容锦急切地摇头，“小华华，我不要他抱……我，我可以自己走，不要。” 遥华额头青筋乱跳。 天枢默默地看着床上的某人，再看看自家主子快要暴乱的神情，心里微微迟疑之后，道：“容公子的伤势下床其实没问题，要不殿下扶着他去？” 反正眼下什么事都顺着他就对了，失忆又受伤且性情跟小孩子一样的人，没道理可讲。 容锦闻言，充满希望的眼神看向遥华，连连点头：“对，小华华，你扶着我去就行，我……我可以不要你抱的。” 美人这个小身板应该也抱不动他吧。 遥华阴沉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把他从床上扶了起来。 伤口被扯动带起疼痛，但是连续上了三次药之后，痛感明显减轻了许多。 不过扶着他走到净房…… 遥华眉头皱了皱，随手拿过一件袍子披在容锦身上，然后把他抱了起来，转身往门外掠了出去。 容锦惊奇地待在遥华怀里，“美人力气好大。” 居然能抱得动他这么大一个人，而且脚下速度还这么快，好厉害。 遥华没跟他说话，以最快的速度把带去净房，待解决完急事之后，很快抱他回房，然后把他放在床上。 “该睡觉了。”遥华语气淡淡，“让环儿进来伺候。” 见容锦眉头皱起想要抗议的模样，遥华平静地道：“如果你再敢闹脾气，以后就别再跟我说话了。” 容锦顿时焉了一样，安静地趴在床上。 遥华命环儿进来伺候，为了防止容锦继续发脾气，遥华临走之前淡淡道：“你乖乖听话，天亮了我再来看你。” 容锦听到这句话，脸上流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那我半夜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遥华神情一冷。 “我……我睡觉。”容锦见他表情，吓得连忙阖上眼，“明天早上一定要记得来哦。” 遥华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容锦悄悄睁开一条缝，目送着美人走出房间，才忍不住惆怅地叹了口气。 时间过得好慢呀，好想快点到天亮。 “公子，奴婢打水给您洗个脚吧。”环儿端着水盆，似乎是看出了容锦的心思，笑着道，“洗完了脚赶紧睡觉，然后一睁眼，天就亮了。” 容锦闻言，狐疑地瞅着她：“是吗？” 第720章 生产1 环儿点头，“奴婢可不敢糊弄公子。” 容锦半信半疑，不过还是照着她的话做了，洗完脚之后很快入睡。 果然，一睁开眼天就亮了。 遥华如天上的神仙降临人世一般，如期而至。 容锦眼底放着光，“小华华。” 遥华脸色黑了黑，想要斥责，让他改个称呼，然而他眼睛看见他满脸的笑容，到口的话又被吞了回去。 算了，跟一个失忆的人计较什么？ 他的身后跟着冬儿和环儿二人，一人手上端着水盆，一人端着放着早餐的托盘。 “起来洗漱吃早餐，然后上药。” 容锦嗓音软软：“好。” 环儿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发现容锦此时的表情似乎格外乖巧温顺。 完全没有昨天中午闹脾气不吃饭时的模样，也没有晚上打翻了水盆似的暴躁。 自家殿下果然有办法。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因为有遥华在，容锦养伤、吃饭、擦身、上药，都很配合。 药是极好的，伤口一天天愈合，疼痛一点点减轻。 满三天之后，容锦就可以自己下床走动，但是还不能过分见风，所以大多时间都是待在屋子里。 七日之后，伤口就基本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这性情却越发粘人——当然，只粘遥华一个人。 不能出屋子的时候，每天都要见到遥华，否则他就不吃饭，不上药，了解他现在的性子之后，遥华已经不想跟他计较什么了，所以白天尽量都待在他的房里。 等到能出了屋子，就是遥华走到哪里，他跟着到哪里，几乎算得上是亦步亦趋，寸步不离。 遥华如何斥责，如何冷言冷语，他也完全不为所动，有时候见遥华真生气了，就露出一副无辜纯真的模样，也不说话，就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瞅着遥华。 就跟孩子担心被爹娘丢下一样，眼底带着些许不安。 面对曾经骄傲不可一世的容锦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再思及他受伤失忆也算是跟自己有关，遥华便也没心思去追究什么了了。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遥华已经习惯身边跟了一个粘人的家伙，甚至一日三次一起吃，一天不知道要见面多少次——总之除了如厕睡觉之外，这个大型萌物已经完全黏在他身边，几乎寸步不离。 二月中的一个夜晚，在战王精心伺候下，正准备就寝的玄音突然眉头一皱，“帝……帝沧澜，我……肚子疼……” 帝沧澜先是一愣，随即大喊一声：“来人！” 稳婆早就备了好几个，精心挑选的丫鬟以最快的速度各就各位，还有几个防止意外发生的医女也候在一旁。 个个如临大敌，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毫不怀疑，万一少将军真的有点什么，只怕所有人都承担不起战王大人的怒火。 帝沧澜被赶出了门外，看着侍女们捧着东西进入房中。 稳婆们在屋里各自忙碌，帝沧澜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暖语。”好不容易看着一个熟悉的人出来，帝沧澜连忙抓着暖语的肩膀，“玄音怎么样了？” 第721章 生产2 暖语嘴角一抽，有些无语地道：“早着呢，肚子刚疼，大概还需要等上一会儿才能生，主子您可以离得远点儿。” 免得等会儿被夫人的叫声吓到。 暖语知道妇人生孩子都会叫得声嘶力竭，因为肚子疼起来的时候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比刀剑割肉还疼上百倍。 主子留在这儿，听到夫人的声音会不会吓得直接冲进去？ “还要等上已一会儿？”帝沧澜皱眉，“还要等多久？” 他没经历过……玄音有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直接从她腹中把孩子取出来的，那时绡绡才五个月大…… 想到这里，帝沧澜又忍不住担忧，当初那般会不会对玄音产生什么影响？ 应该不会的。 那个时候她是凤雪绡，现在她是玄音。 虽是同一个人，但毕竟不是同一副身体…… “爹爹。”绡绡从院墙外探出了一颗小脑袋，一双漆黑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期待和紧张，“娘亲要生妹妹了？” 帝沧澜转头，压下心头焦躁，朝他招招手：“过来。” 绡绡这才放心地走过来。 帝沧澜伸手抱起绡绡，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心定下来。 “绡绡想要妹妹？” 绡绡点头，“妹妹漂亮。” 帝沧澜道：“那如果要是个弟弟呢？” 绡绡皱了皱鼻子，想了半晌，才勉为其难地道：“要真是弟弟，那就弟弟好了，反正是娘亲生的，又不能塞回娘亲肚子里。” 帝沧澜笑了笑，紧张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爹爹。”绡绡看着进进出出的侍女，伸手指了指房门，“我想进去看看娘亲。” “小主子，千万不可。”再次走出来的暖语刚好听到了这句话，连忙开口阻止，“不能进去打扰夫人和婆婆们。” 绡绡想问为什么，然而一想到里面是娘亲在生妹妹，不能进去应该是怕自己打扰到娘亲…… 于是绡绡乖巧地点头：“好吧。” 反正妹妹生出来之后，娘亲肯定会让他看到的。 父子俩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 帝沧澜忍不住又问：“玄音怎么一直没出声？” “回……回禀王爷。”一个端着水盆走出来的侍女恭敬道，“夫人能忍。” 夫人能忍？ 帝沧澜皱眉，把绡绡放下来，“你待在这，我进去看看。” 哐当一声，侍女把盆扔了出去，连忙拦在门口：“不……不行，王爷您不能进去，千万不能进去。” “为什么？”帝沧澜冷眼看着他。 侍女吓得脸色发白：“产房里，男人不能进。” 帝沧澜眉头一皱。 刚好一个稳婆从房中走出来，看到眼前一幕，伸手拨开侍女，恭敬地朝帝沧澜道：“请战王大人离得远一点，女人生孩子的地方，男人来凑什么热闹？” 帝沧澜：“……” 女人生孩子的地方，男人就不能来看着了？ “里面即将生孩子的女人是我妻子。”他义正言辞，“她怀的是本座的孩子。” 稳婆一窒，随即扬眉：“那又怎样？战王您能替夫人把孩子生了？” 帝沧澜：“……” “既然不能，那就请王爷别在这里添乱。” 第722章 生产3 爹爹被嫌弃了。 绡绡站在一旁，心里暗搓搓道，原来父亲大人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至少生孩子这一点上来说，爹爹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最终帝沧澜自然没能进得去产房。 好在玄音体质好，肚子开始疼得厉害时，帝沧澜只听得到里面传来稳婆一句句：“用力用力，再用力一点……” 他的心差点提到了嗓子眼上。 紧接着就听到产婆们松了口气的声音：“生了生了，夫人真厉害。” 帝沧澜脚下忍不住又想往里冲。 对面一个侍女急急往外跑，两人差点撞了个对脸。 侍女慌忙退后一步，“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夫人生了个千金。”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绡绡的欢呼声：“娘亲生了个妹妹！娘亲生了个妹妹！太好了，太好了！” 侍女默默无言。 她还担心战王不喜欢女儿呢，听到外面这位小少爷欢呼声，她才偷偷地抬眼觑了一眼战王的脸色。 帝沧澜却根本没心思去理会一个小丫头的想法，大踏步往房里走去。 “唉，王爷，王爷，您还不能进去……” 谁说的？ 孩子都生完了，还不让他看媳妇儿？ 帝沧澜几个箭步就到了内室，第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玄音满脸苍白虚弱之色，娇美的脸上还有未干的冷汗。 床褥凌乱，屋子里充满着产后的血腥气。 稳婆拍了一下小孩子的屁股。 “哇——” 孩子响亮的啼哭回荡在屋里，帝沧澜转头瞥了一眼，走到床边，看着玄音：“爱妃，你感觉怎么样？” 玄音瞪了他一眼：“你进来干什么？” “为夫这不是担心你吗？”帝沧澜握着她的手，“爱妃辛苦了。” 几个稳婆利索地把初生小娃儿清洗感觉，用襁褓包了起来，抱到帝沧澜面前：“小千金很漂亮，跟夫人一样好看。” 至于战王进来产房的事情，稳婆们也懒得说了，反正战王也不会听。 帝沧澜随意瞥了一眼，五官皱巴巴的小孩子还憋着嘴，一副委屈想哭的模样，真没看出哪里好看。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闺女儿，而且还是爱妃千般辛苦好不容易生下来的，他伸手抱过来，细细地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抬眸看向玄音。 玄音伸出手。 帝沧澜把孩子放在她身上，言不由衷地道：“我也觉得闺女儿挺好看的。” 玄音没理他，侧头看着襁褓中的孩子，须臾，弯唇轻笑。 “的确挺好看的。”玄音道，“我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好看？” 帝沧澜连连点头，爱妃说什么都是对的。 “王爷，您先出去吧。”稳婆走过来，“婢子们还得帮夫人清洁身体，换下衣服。” 帝沧澜不想出去。 玄音道：“你先出去，一个大男人待在这里干什么？” 虽然他们都不忌讳，可也得顾忌一下稳婆和丫鬟们的想法，他们到底思想比较保守…… 帝沧澜很快就走出去了。 “爹爹。”绡绡兴奋地扑上来，“妹妹好不好看？” 帝沧澜依旧面不改色：“好看，跟你娘亲一样漂亮。” 第723章 生产4 “我想看看妹妹。” 帝沧澜默了默，“现在不行。” 绡绡面露失望之色：“那什么时候可以看到妹妹？” “早上吧。”帝沧澜道，“你先去睡觉，等到早上醒来就能看到妹妹了。” 绡绡抬眸：“真的？” “真的。” “那好吧。”绡绡撇了撇嘴，“我去找温爹爹了，爹爹替我跟娘亲和妹妹问好。” 帝沧澜点头。 婆子和侍女们在屋子里收拾好，给玄音擦身换衣之后，帝沧澜才得以在此进房。 稳婆们下去领赏钱了，屋子只留着暖语和纤仙伺候着。 帝沧澜握着玄音的手：“很累吧？” “还好。”玄音笑了笑，“我是练武的身子，比一般女子强健。” 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才不管你是不是练武呢，万一发生个意外，就算是绝顶高手也没用。 况且，练武也减轻不了生孩子时的阵痛。 帝沧澜心里叹息：“一儿一女足够，以后再也不吃这份苦头了。” 站在一旁的纤仙和暖语对视一眼，暗自艳羡夫人的好福气，有战王大人这么一个位高权重本事强大又懂得体贴媳妇的好夫君。 战王府内，遥华沐浴之后刚要歇下，就听到天枢禀报了玄音生产的消息。 “生了个女娃儿？” 天枢点头：“是。” 遥华笑了笑：“挺好的。” 儿女双全，真的挺好。 “殿下，要不要送点东西过去给少将军补补身子？” “战王富可敌国，哪来需要我们送东西？”遥华道，“玄音不缺吃的。” 天枢心道，这是缺不缺的事情吗？ 是您该表达的一点心意。 显然遥华并不想多此一举地表达什么心意，他现在虽然贵为太子，但俸禄也就那些，眼下战王府库房里有的一切都是战王之前留下的，需要的话他们命人自己来取就是。 他总不可能拿战王自己的东西送给战王做人情。 也不至于为了送点补品给玄音，特意进宫让皇上给赏赐一些吧。 毕竟战王和玄音是真的不缺。 “小华华。”容锦的声音在窗外响起，“谁生娃娃了？” 遥华转头，不悦地看着趴在窗外的某人：“你不在自己房里睡觉，来这里干什么？” “我睡不着。”容锦撇了撇嘴，转身从正门走进来，“我今晚想在你的屋子里睡？” “不可能。”遥华皱眉，“回去。” 容锦面露恳求之色：“小华——” 遥华语气冷淡：“要是不听话，以后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容锦：“……”越来越会使用威胁这一招了。 遥华道：跟你学的。 容锦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转身离开了遥华的屋子，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天枢眼神古怪。 失去了记忆的容皇子，简直变得跟小孩儿一般幼稚粘人。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 转头看了看自家殿下。 天枢心道，若容皇子以后再也恢复不了记忆，他家殿下是会一直把人留在身边，直接命人把他送回北齐去？ 第724章 有福气的女儿 坐月子比较辛苦，不过幸好帝沧澜和玄音都是具有现代思想的人，坐月子时，也没古人那么保守封建。 这是刚出生的前几日，玄音乖乖地待在床上休养，帝沧澜全程陪护。 三日之后，她就开始下床走动，并且用温水擦身子。 也幸好眼下是初春时节，天气没那么热，否则屋子里不能通风，只怕更难熬。 七日之后，玄音开始经常性的下床活动，不过都是选择侍女和奶娘不在的时候，并且由帝沧澜轻扶着走。 月子里的婴儿真是一天一个变化，巴掌大的小脸慢慢长开，五官清晰了一些。 帝沧澜端详着女儿的长相，看来看去也看不出女儿到底像谁。 “比较像我吧。”玄音垂眸看着被放在床上的女儿，“小嘴巴像绡绡，比较丰润，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我跟爱妃的孩子，当然有福气。”帝沧澜低笑，“修罗殿的公主，生来就尊贵非凡，谁敢说她没福气？” 玄音挑眉：“身份贵重就一定代表着有福气？” “身份贵重不一定代表有福。”帝沧澜摇头，随即却道：“但是出生尊贵，又有我们这对特别疼爱她的爹娘，再加上一个喜欢妹妹如命的哥哥，难道说她还不够有福吗？” 玄音顿时就不说话了。 的确有福。 心头刚闪过这个想法，有福气的女娃儿瘪了瘪小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帝沧澜一惊，“她怎么了？尿湿了？” 说着，就要掀开襁褓查看。 “还是奴婢来吧。”纤仙先一步走到床前，手脚利索地打开襁褓看了一下，“的确是尿湿了。” 熟练地给小主子换了尿布，包好襁褓，纤仙抱起小主子，“小小姐该吃奶了，奴婢抱去给奶娘。” 玄音点头。 玄音在内室走了一会儿，很快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帝沧澜在床沿坐了下来：“爱妃，等孩子满月了，我们就回去吧。” 玄音抬眸：“回去哪儿？” “修罗殿啊。”帝沧澜语气淡定，“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你……”玄音诧异，“你修为全部恢复了？” 帝沧澜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这个又没什么征兆。”帝沧澜道，“该恢复的时候，突然间就恢复了。” 玄音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啊，我无所谓，在哪里都可以。” “什么叫在哪里都可以？”帝沧澜不满地皱眉，“修罗殿才是我们真正的家，我们以后永久要居住的地方。” 玄音瞥了他一眼：“你在凡界待腻了？” 帝沧澜：…… 不是待腻了，而是他迫不及待地想把爱妃带回去，给修罗殿的人看看，早日让他们拜见女主子。 嗯，顺便也可以商议一下传位给女王的事情。 “我得让他们早点知道，如今我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帝沧澜忍不住扬唇，“去敖容面前炫耀一番，秀秀恩爱，刺激一下他们，说不定有助于增长他跟神女之间的感情。” 第725章 回到修罗殿 玄音：“……” 经过鉴定，高冷的战王已经一去不复返，如今这个修罗殿殿主根本就是一个比凡人还要接地气的俗人。 秀恩爱？ “爱妃好好休息，不能太累了。”帝沧澜替她掖好了被子，“早些养好身子，为夫带你去天宫逛逛。” “遥华的事情我们就不管了？” 帝沧澜闻言，眼神古怪地看着她：“我们留在这里，也没见你管多少。” 玄音：“……” “无需我们管。”帝沧澜道，“别看他现在整日待在战王府里无所事事一样，其实每天都在了解各国动态，天下大局都在他掌握之中，所以你没什么好操心的。再说，为夫手下的护法也都盯着呢。” 玄音听了，也就没再说什么。 “爱妃。”帝沧澜托着腮，“我们的女儿，你觉得叫什么名字好听？” 之前取了几个小名备用，这大名儿还没取呢。 玄音躺在床上，淡笑：“帝凰。” 啊？ 帝沧澜一惊，随即若有所思地看着玄音：“爱妃不会打算以后让女儿继承修罗殿帝君之位吧？” “怎么，不可以？”玄音挑眉，“你敢重男轻女？” “不敢。”帝沧澜连忙摇头，“不过我一直觉得，女儿家就该娇娇柔柔的，惹人怜爱，如果爱妃喜欢女儿以后做修罗殿的女王，为夫得好好培养。” “我说着玩的。”玄音淡笑，“以后看他们自己吧，我可不希女儿小小年纪就背负重任。” 帝沧澜凑过去亲了她一下：“爱妃明事理。” 这就是明事理了？ 玄音懒得跟他掰扯，继续思索：“我也不知道女孩子应该叫什么名字好听。” “此前爱妃不是给女儿取了小名，叫阿婉吗？”帝沧澜说着，干脆道，“就叫帝婉好了。” 顿了顿，“爱妃觉得如何？” 帝婉。 玄音琢磨了一下，“行。” 温婉大气，好听。 于是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虽说不怎么珍重，反正好听就行。 日子过得很快。 转眼到了三月中。 桃花烂漫，春光明媚。 满月中的女娃儿在一片春风和煦的气候中，被爹爹带回了她的祖籍所在地——四海八荒中最让人敬畏的修罗殿。 甫一出生就拥有了让人尊崇敬畏的身份，又因为是个初生婴儿而毫不费力地获得了三千宠爱。 修罗殿殿宇无数，殿宇坐落在天界北面位置，与南海龙族遥遥相望。 站在殿前一眼望去，苍穹广袤，神兽林立，各种形状的白云就在眼前，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云朵。 让人油然而生出一种凌然浩瀚之气。 前世今生，玄音跟帝尧之间经历了很多，然而这却是她第一次来到修罗殿。 “娘亲。”绡绡稚嫩的嗓音带着属于孩子的骄傲，“以后娘亲就住在这里不走了吧？” 玄音垂眸，轻松地把绡绡抱了起来。 对了，踏进修罗殿开始，她浑身仿佛充满了力量，通体有种说不来的轻快舒畅之感——就如同武学里的洗髓一样，浑身的经脉被洗得清澈通透，然后灌注了浑厚的神力。 第726章 回到修罗殿2 “爱妃对为夫的地盘还满意吗？”帝沧澜颀长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她身边，嗓音温柔，“为夫盼了很多很多年，终于把爱妃带了回来。” “还有我，还有我。”绡绡连连举手，“还有我的功劳。” 帝沧澜敲了一记他的额头：“对，少不了你一份功劳。” 玄音看着眼前这对活宝父子俩，淡淡一笑：“总感觉自己跟这里有点格格不入。” 帝沧澜和绡绡二人脸色同时一变：“怎么会？” 玄音：“……”这么激动做什么？ 她只是随口一说。 凡人到了神界，肯定会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啊，这不是很正常吗？ “爱妃。”帝沧澜伸手搂着她的腰，“你要知道自己是这里的女王，以后这里的一切都由你说了算，我跟绡绡都听你的，你以后一定会喜欢上这里。” “对对对，娘亲一定会喜欢上这里的。”绡绡手臂朝外一指，“修罗殿有很多外面没有的神兽，娘亲以后没事的时候就可以跟它们一起玩，这些神兽都是有灵性的，懂得认人，它们如果知道娘亲是修罗殿女王，一定会对娘亲特别亲昵。” “太亲昵了也不行。”帝沧澜语气淡定，“你娘亲还有妹妹要照顾，哪能天天跟神兽在一起？” 玄音转眸，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女儿也是你的，你不能照顾？” 帝沧澜神情一顿，随即点头：“我们一起照顾。” “还有我，还有我。”绡绡举手，“妹妹我来照顾。” 帝沧澜笑了笑，挽着玄音的手：“我们回宫。” 修罗殿的宫苑很大，一条长长的，铺着红毯的阔道，两旁无数的少年少女清一色穿着飘飘欲仙的水蓝色束腰长衫，沉默地俯首恭迎。 灵枝玉果，玉树琼花。 五彩光华自红毯两旁折射而出，一股强大的灵力，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帝沧澜挽着玄音的手走上红毯。 “恭迎帝尊返回修罗殿！” “恭迎主母！” “恭迎小殿下！” 少年和少女们清亮悦耳的嗓音，如天籁一般在耳畔响起，令闻着心悦。 帝沧澜淡淡纠正：“恭迎女王。” 玄音一呆，正要阻止，却听旁边天籁般的嗓音再次响起，“恭迎女王陛下！” “……”是不是太听话了一点？ 居然都没有一个人提出抗议？ “娘亲。”绡绡窝在玄音怀里，小小声地跟她咬耳朵，“是不是觉得很威风？” 玄音嘴角抽了抽，也低声回道：“我有一种鸠占鹊巢的感觉。” “娘亲。”绡绡嘟嘴，“这里就是娘亲的家好不好？怎么会是鸠占鹊巢？娘亲要是不会用词语，就不要乱用。” 她不会用词语吗？ 玄音心里怀疑，然后默默看了帝沧澜一眼。 男人矜贵淡漠的脸上浮现一抹得意的笑容，“为夫真有点享受，爱妃此时依赖我的模样。” 玄音一愕。 这男人…… “你放心好了，以后我依赖你的地方多的是呢。”玄音淡淡道，“还有，我没兴趣当修罗殿女王。” 第727章 回到修罗殿3 虽然曾经夸下海口，做修罗殿女王可以搜罗美男三千，广纳后宫，但玄音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第一，她不是风流好色的女子。 第二，帝沧澜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坐拥美男三千。 第三，自己是什么资质自己最清楚。 她就是一个喜欢自由自在，安安静静做个米虫的人。 说得再直白一点，有人宠着，对她有求必应，有儿有女，有自己在乎的人，就足够了。 至于做什么伟大的女王，呼风唤雨，君临天下，并非说那就是男人的事情，但是她当真是没什么兴趣。 总的来说，修罗殿宫廷其实跟人家的皇宫差不多。 只是比人间的皇宫更奢华富贵，更梦幻美丽，看起来也更有点如置身梦幻中的感觉。 当然，这是因为玄音以前没有来过这里，对于此处的主人来说，自然早就习惯了这里如梦境般尊贵奢华的地方。 回到帝尧的宫殿，帝尧先安置玄音和女儿休息了一下，然后安排四个侍女和四个少年过来伺候玄音。 四个少女容貌自不在话下，他那是个少年，也是格外的清秀漂亮。 对于帝尧的安排，玄音微微挑眉：“怎么不吃醋了？” “爱妃心在哪里，为夫自是知道的。”帝尧笑意盎然，眼底流露出柔柔的光，“为夫乐意满足爱妃纳三宫六院七十二美男的想法，但只限于用眼睛欣赏，其他的就别想了。” 玄音：“……”所以到底应该是夸他一声大度，还是说他一声霸道？ “我们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帝尧从背后搂住她，“等爱妃熟悉了这里的环境，下面的人也都熟悉了爱妃的存在，我们再去别的地方逛逛。” 可以先去龙族看看，然后去天族莲宫见见帝曦。 不过帝尧离开太久，现在也不知帝曦跟敖容之间关系发展得如何了。 玄音摇头：“女儿还小，先在这里待着吧，以后再说。” 虽然此处不比人间，女儿呆在这里也没什么危险，自有人照顾得好好的。 可她这个娘亲，心里肯定是放心不下的。 为人母者，已经褪去了以前懵懂少女时的贪玩天性，该动的时候动，该静的时候，也完全能静得下来。 帝尧闻言，转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爱妃不必顾虑什么，在修罗殿，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到我们的孩子。” 玄音笑了笑：“我不是担心有人伤害她。” 顿了顿，“反正以后时间多的是，不急于一时。” 帝尧想了想，点头：“好，听爱妃的。” “再说，虽然你恢复了神力，我们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玄音道，“就算遥华不需要我们帮忙，但是我娘还需要照顾，我们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 不管怎么说，李氏也是她名义上的母亲，最起码要等送走了人间的亲人，他们才不必再返回将军府。 不过李氏也是个心大的妇人，住在将军府这么多日子，几乎从不过主动过问玄音的事情。 即便玄音身上发生了很多不同寻常的事，她也没有流露出过过的好奇。 帝尧点头：“我知道。” 第728章 回到修罗殿4 回到修罗殿，周围被一层神力布下的结界笼罩，女儿得以一天天安然成长。 玄音也一天天开始熟悉修罗殿，熟悉这个以后将要长久居住的地方。 两个月之后的某一天，一个身穿白色锦衣，唇红齿白，美冠如玉的少年走到玄音面前。 彼时玄音刚把女儿哄睡着，一转头看见这个美少年站在自己面前，不由一呆：“你是谁？” 不会又是帝尧又从哪里给自己弄来了什么美少年吧？ 他什么时候心胸宽广到这般程度了？ 美少年冲着玄音微微一笑，眼底倾泻出潋滟流光，衬得他整个人如芝兰玉树，熠熠生辉，美得让玄音罕见地生出晕眩之感。 然后，生出心头的第一个想法是，这美少年居然在朝自己放电？ 可随之而来的声音，却瞬间戳破了她的幻想。 “娘亲。”少年开口，嗓音柔润清脆，如天籁般悦耳动听。 然而，玄音却瞬间呆滞。 娘亲？ 她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一个大的儿子？ “娘亲，我是帝绡。”少年再次开口，眉眼间含着春风如玉般的笑意，“小名绡绡。” 玄音诧异。 “绡绡？”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 越看越是欢喜，唇角忍不住勾起：“所以我一直被你骗了这么久？” “儿子也不是有意要骗娘亲。”少年歉然地笑着，“是因为以前身子弱，被父君以神力封住，所以才一直维持着懵懂稚儿的模样。” 玄音闻言，顿时了然。 身子弱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她怀他时尚未足月，就被帝尧强行从她腹中取了出来。 在母亲腹中仅待了五个月的孩子，要是在寻常情况下，不可能还有存活的机会。 不过，庆幸他拥有修罗殿帝尊的血脉。 被帝尧强行取出之后，那个男人后悔了，用自己的神力封住了孩子的命元，减缓了他的成长。 给他足够的神力滋养，直到身体和元气都恢复成正常的状态，帝尧才解开了封住他命元的神力。 玄音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跟小时候不太一样，娘亲差点没认出来。” 帝绡浅笑：“娘亲，妹妹我来照顾一段时间吧。您可以跟爹爹去到处逛逛，看看美景，见见故人。” 玄音目光一直落在少年俊美如画得眉眼间，未曾舍得移开。 此时闻言，挑眉轻笑：“儿子长大了，不再偎在娘亲怀里撒娇，反而到了替娘亲分担的时候了。” “这是自然。”帝尧大踏步从殿外走了进来，白色袍服在玄色地砖上衬出清贵除出尘的色泽，“把婉儿交给绡绡，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去过我们的二人世界。” 说着，走到玄音跟前，弯腰就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玄音瞪了他一眼：“儿子在场，你能不能顾及一下自己父亲的形象？” “不，不必顾忌儿子。”少年嗓音清澈玉润，如玉石相击，“儿子很高兴看到父君和娘亲恩爱，不管是修罗殿，还是天族神界，这样的感情都是弥足珍贵。” 第729章 莲宫 帝尧跟玄音二人去天族见了帝曦和敖容。 莲宫里仙雾缭绕，气息清寒，是个适合修炼的清静之地。 从莲宫中缓步而出的帝曦，身上着一袭月白色高贵的仙裙，金丝腰带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腰，修长纤瘦的身段，肌肤白皙如上等雪玉，眉如远黛，凤眸清澈。 这个女子依然高贵圣洁，一尘不染，但是眉眼间明显多了一些属于女子的娇软温柔。 他的身后，跟着久不离身的敖容。 多少年未见，敖容依然是以前那般俊美如火的模样，只是眉眼间的气质少了几次狂傲，而多了一些沉着不惊，以及几分看得出来的恭谨——在帝曦面前独有的恭谨。 这二人的关系已经日渐缓和，如今不再那么冷冰冰，或许是太漫长的日子里，敖容的忏悔和赎罪融化了帝曦。 而对于曾经发生在玄音身上的事情，帝曦和敖容同时感到抱歉。 一番朋友间的寒暄之后，帝曦满含歉意地对玄音笑着：“那次是你代我受了过，才有了后来不得已的失身，以至于最后被帝尧这个家伙弄得伤痕累累……” 摇了摇头，帝曦叹道：“真是个残忍的家伙，我都没想到他会做出那般愚蠢的事情。” 把五个月大的胎儿从母体里生生取出……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居然能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帝尧站在一旁，闻言只瞪了帝曦一眼。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这些年已经悔断肝肠了。 好在玄音并不在意。 已这么多年过去，她连罪魁祸首帝尧都原谅了，对于其他人，自然更不可能放在心上。 “应该说，是我的过失。”敖容满脸愧疚自责，“若不是我那时愚蠢，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也不至于牵累无辜。” “你知道自己愚蠢就好。”帝曦淡淡瞥了他一眼，“还不斟茶给玄音赔罪？” 敖容闻言，连忙伸手施法，也不顾玄音连说不用的推阻，凭空变出了一壶香茗，一个茶盏。 执壶斟了茶，敖容诚挚地端着茶盏，“以前是本君过失，谢谢你大人有大量，要是原谅我的话，就请喝下这杯茶。” 玄音沉默，有些迟疑地看着他们。 毕竟是堂堂龙族帝君，虽说当年的事情他的确有点过失，可过失并不大，不至于要他斟茶赔礼的地步。 “爱妃。”帝尧替她接过茶，“他给你赔罪，你就喝了呗，龙族帝君斟的茶，这辈子大概也就这么一次机会，你可不能错过。” 玄音看得出来，帝曦的歉意是真的，敖容的赔礼也是真心诚意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帝曦要他赔礼，他绝不敢不从。 而到了这个份上，若自己再推辞，显然就有矫情了。 况且帝尧已经替她拿了主意。 于是她从帝尧手里接过茶盏，含蓄浅笑：“那我就喝了，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不必再放在心上。” 说完，浅浅地啜了口茶。 茶香四溢，寒冽清香弥漫在口腔，顿时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第730章 三巨头 喝完了茶，玄音淡笑：“其实跟你们无关，或许冥冥之中注定了我该遭逢那一劫。” “哪有什么冥冥注定？”帝曦伸手挽住她的手，“走吧，带你参观一下本神女的莲宫，让这两个臭男人自己待着去。” 玄音眨眼。 倒是没料到帝曦会说出这样一句接地气的话来。 两个被嫌弃的臭男人面面相觑，随即转身走到一边，不去打扰两个小女子沟通友谊。 “你跟帝曦，如今关系怎么样了？”帝尧偏头看他，笑容带着些许鄙视，“不会还那般冷冰冰的吧？” “你以为我是你吗？”敖容嗤了一声，随即转头看了看身后，确定帝曦和玄音已经走远了，才淡定地道，“岳父母都见过了，你觉得我们的关系如何？” 岳父母都见过了？ 帝尧诧异。 他自然知道敖容说的岳父母指的是谁，帝曦以前去人间历劫，后因为敖容的算计而导致一世劫难功亏一篑，且身心戕害严重。 后经转世投胎，成了南族女帝九倾和帝君夜瑾的女儿。 敖容口中的岳父母，自然指的是夜瑾和九倾，也就是帝尧凡间时的爹娘。 见岳父母不算什么，毕竟九倾和夜瑾就算如何伟大，也毕竟还是凡人之躯，只是比一般凡人要神奇一些。 而敖容堂堂龙族之主，想要见他们当然不是什么难事。 但敖容这话里的意思，自然不是说单纯地见到了他们。 “帝曦带着你去的？” “当然。”敖容说这句话时，语气颇为自傲，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恢复了淡定的神色，“见过了岳父母，他们也承认了我，帝曦现在只是还有些端着态度而已。” 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其实已经软化很多了。” 帝尧瞥了他一眼，想说有什么好得意的？ 然而想到自己跟敖容曾经一样愚蠢作死，后来同样把骄傲碾进了尘埃里才换来了爱妃心软…… 算了，也不必五十步笑百步了。 帝尧还待说些什么，突然远处一人负着手，腾云驾雾而来，转眼到了两人眼前。 “修罗殿主驾到，朕有失远迎，实在有违待客之道。” 帝尧和敖容同时抬眼看去，一袭天帝玄袍的男子站在二人面前，俊雅的面上挂着淡淡的浅笑。 天族之主，龙族之主，修罗殿之主。 以前井水不犯河水的三界之主此时齐聚此地，当真是百年难遇的机会。 帝尧漫不经心地笑道：“本君是来莲宫做客，跟天帝没什么交情，自然无需天帝亲自相迎。” “殿主此言差矣。”天帝负手含笑，“听闻修罗殿小少主看上朕的小女儿，也不知是真是假，以后若有机会，朕倒是愿意成全小儿女的情意。” “天帝如此善解人意，真是难得。”帝尧挑眉，“不过儿子的事情，我这个当爹的不想掺和，而且他现在还小，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小孩子懵懂时期的肤浅感情，天帝委实不必当真。” 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也学人家喜欢？ 三万年之后再说吧。 天帝别以为这样能占到他的便宜。 第731章 似曾相识的一幕 天帝闻言淡笑，似乎也没过分纠结于这个话题。 转眸看了看敖容，“龙族帝君怎么没贴身跟着帝曦？” “干卿底事？”敖容瞥了他一眼，“本君跟帝曦之间的事情，天帝似乎管得有点多——” “敖容。”悦耳沉静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波澜不惊，不辨喜怒。 敖容瞬间闭了嘴，转头看向轻移莲步而来的帝曦。 “怎么跟天帝说话的？”她轻斥，“以前告诉过你不止一次了。” 敖容垂首，乖乖地应了句：“我错了。” 帝尧和玄音同时一呆。 仿佛看见了似曾相似的一幕。 “朕最喜欢看龙族帝君吃瘪。”天帝转头看向帝尧，“修罗殿主闲暇无事的时候，不妨经常来莲宫走走，龙族帝君吃瘪的模样真的特别有趣。” 敖容心里冷哼。 要不是帝曦在场，他一定不介意跟天帝痛快地干一架。 帝尧却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过在自己的身上，看敖容的笑话不就等于看自己的笑话？ 他有那么智障吗？ “天帝要是觉得有趣，就自己留在这里慢慢享受。”帝尧伸手揽着爱妃的肩膀，“本君就不奉陪了。” 说完，朝敖容和帝曦颔首告辞，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帝尧，我们这样会不会太没礼貌了？”玄音皱眉。 “要什么礼貌？”帝尧凑过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没轰轰烈烈干上一架，已经是看在帝曦的面子上了，否则这会儿莲宫只怕都掀了。” 玄音：“……” 好吧，男人间的相处模式她不知道，也没什么兴趣。 但有件事是真的。 “帝曦好美。”她真心赞道，“我身为一个女子，都觉得她美得让人窒息。” 帝尧嘴角一抽。 忍不住把她拥进了怀里，“我觉得爱妃最美。” 玄音瞥他一眼：“不要睁眼说瞎话。” “冤枉。”帝尧道，“在我心里，天上地下所有的女子都比不上爱妃。” 玄音哼笑：“我还是觉得帝曦比较美。” “嗯，她的美是高不可攀的那种，只可远观不可靠近。”帝尧道，“爱妃的美比较灵动，让人心生喜悦，忍不住想亲近。” 玄音挑眉，睨了他一眼：“当真？” “比珍珠还真。” 天下女子，大约没有谁不喜欢甜言蜜语的，尤其来自于自己心爱之人的甜言蜜语。 不过偶尔听听还行，不能沉浸其中，否则容易迷失自我。 所以玄音只暗自高兴了一下，随即就转移了话题：“我们现在去哪儿？” “四海八荒，迷人的地方太多，为夫先带爱妃去四海龙宫看看。” 四海龙宫？ 玄音挑眉：“龙族帝君现在不是在莲宫？” “我们去四海龙哥做客看景致，又不是去看他的。”帝尧道，“他在不在，都没什么影响。” 玄音闻言点头，突然想起一事：“你手底下的那些护法们，什么时候回到修罗殿？” “遥华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之后。”帝尧道，“他们的任务就是暗中保护……” 第732章 时间飞逝，两年匆匆而过。 曾经的战王府改成了太子府。 身为储君的遥华打破了以前太子需要住在东宫的惯例，直接把东宫搬到了宫外。 遥华十六岁了，活脱脱一个翩翩如玉美少年。 两年足不出户，却把天下大局都尽收掌控之中，派出去的密探和暗卫在各国势力都壮大了数倍。 直到炎国和楚国爆发了一场战争，大雍朝镇守在南边的军队中有人以四方城守护楚国的名义，对炎国发动了战场。 大雍两年按兵不动，原本对大雍戒备极深的炎国已经磨掉了耐心，也放松了戒备，此番兴兵做了十全的准备，以为对付楚国必赢。 结果因为四方城斜里横插了一脚，而导致炎国大败，在经历短短三个月之后，就宣布了灭国。 大雍朝铁骑并没有就此止住，而是直接从炎国压境，长驱直入拿下了兵力本就不堪一击的楚国。 自从西秦灭过之后，大雍两年来都在训练兵马，战王府培养出来的四位将军在军中历练两年之后，分别镇守东西南北四处边关。 而此番对炎国、楚国兴兵便是由四将之一的秦疏负责总指挥。 兵马强大，武器装备完善，对付炎、楚两个小国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当然，强大的铁骑和充足的粮草，都离不开这两年的精心筹备。 天下风起云涌，战场上激烈地厮杀。 捷报一道道传到太子府。 而大雍朝太子府中，已经十六岁的太子遥华开始正式入朝，参与朝政。 朝堂上这位容貌惊人的太子，在治国方面同样惊人，不但才华能力卓绝，小小年纪在朝堂上展现出来的魄力，让一干德高望重的老臣们都心悦诚服。 而早已过了而立之年，曾经肖想过皇位的霄王、旭王和恒王，甚至于更多年轻才俊们，皆一次次震慑于这位少年太子雷霆果断的威仪之下。 就连天德帝都发现，遥华这个孩子似乎天生就是个帝王——这一点，跟年纪没有任何关系。 后来他甚至想早点退位，但遥华并未同意。 少年笑意晏晏间，说出口的话让人无法反驳：“儿臣现在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战场上，朝政还请父皇多分担一些。待天下大定，儿臣歇个数年，父皇再传位也不迟。” 对于这番话，天德帝竟生出了无言以对之感。 他说把精力都放在战场上，这一点天德帝是相信的。 那么待天下大定，不是应该立即继位，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之主吗？ 甚至是整个沧澜大陆都可以因他而改个名字。 而他却说，先歇个几年，再传位不迟？ 不过转念一想，天德帝其实也并非完全不明白少年的心思。 十六岁的太子光芒四射，于府中足不出户却能操控天下战局，若天德帝立即退位——就算是自愿，于世人眼中也与被迫无二。 对于一个当了几十年皇帝的男人来说，显然是有失颜面的。 而遥华显然并不打算给人产生这种想法，这是少年对父皇的尊重。 第733章 退位一事后来就慢慢提得少了。 遥华大多时间依然安静地待在太子府，沉默地接收一封封情报，然后云淡风轻般发出一道道指令。 外面自风起云涌，太子府内看起来却永远是一片风平浪静。 曾经艳绝天下的容锦，在太子身边形影不离了两年多，只是失去记忆的这两年里，他只是一个时刻黏在遥华身边的男子，遥华似乎也习惯并默许他所有缠人的举动。 除了进宫之外，不管遥华出现在哪里，身边都会有个俊美男子形影不离的跟着。 而北齐，这两年里并非没有任何动作。 密探不止一次秘密潜入太子府，在遥华刻意的放水之下，容锦失忆的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北齐。 北齐朝堂上亦开始了暗潮汹涌。 因为容锦的失忆和逗留大雍的举动，北齐皇子们自然生出了一些别样的心思，但驻守在边关的军队却坚定不移地守着容锦两年前的命令，不管发生何事，都不曾轻举妄动过。 如此又过了三个月。 炎国和楚国疆土已毫不疑问地纳入了大雍版图。 仅剩下位于炎国以东的祁国尚未收复。 对于吞并天下，遥华素来不急， 即便只剩下最后一个国家，他也拥有足够的耐心。 但是后来某一天里，他收到了个消息。 祁国横空出现了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不但自身武功高强，且极擅于排兵布阵。 他似乎正在自创一种阵法，且欲把这种阵法用在战场上，若可行，牢牢地守住祁国边关或许不成问题。 而对于大雍来说，便将面对一个劲敌。 遥华对此人生出了强烈的兴趣。 虽然跟祁国的战争尚未开始，但祁国出现了这位一位厉害的将军，足以引起他的关注。 遥华心血来潮，决定亲自去一趟炎国。 大雍重兵驻扎在炎国，跟祁国遥遥相对。 尊贵的太子殿下离开大雍前往战场，当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否则惊动别国多少刺客不说，便是天德帝和满朝文武也得心惊胆战，百般阻挠。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外面想要遥华性命的人太多了，而且战场那地儿多危险，以前能去是因为遥华还不是太子。 如今他是一国储君，万一出现了什么闪失…… 为了避免这些不必要的担忧，遥华连夜赶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雍京。 当然，容锦亦是贴身不离地跟着。 失去记忆和武功的两年里，容锦完全换了一个人般，此番去战场对他而言，意味着危险。 对于遥华而言，则意味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拖累——若是遇上危险，他需要分神保护容锦。 按理说，依他以往的性子，不太可能会带着容锦前往。 但是在太子府里，容锦听到遥华要离开时，只可怜兮兮地提出一句：“我也要去。” 遥华居然就答应了。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以让人适应很多事情——比如容锦已经适应了自己失去记忆后的新身份。 而遥华，也习惯了身边有个大型萌宠的存在。 第734章 记忆恢复1 一路上风平浪静。 直到临入炎国之内，突然从天而降一批武功高强的刺客，遥华身边的暗卫与之缠斗了半刻。 突然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剑穿透马车，朝遥华要害袭来。 速度很快。 快得让人觉得眼花。 遥华端坐在马车里，像是已经呆了。 容锦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飞快地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剑尖，咔嚓一声折断了剑并以强大的内力一送。 折断的半剑以强劲的内力穿透马车，朝刺客反射了回去。 噗呲一声。 刺客仰面栽倒。 外面的缠斗还在继续。 马车里，遥华倚着车厢，面无表情地看着容锦，目光清淡平静，窥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小华……”容锦下意识地想开口，然而触及少年平静无波的瞳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头顶的压力越来越强烈，容锦心知遥华在等着他给出一个解释。 而此时，蒙混过关显然已不是明智之举。 沉默地片刻，他翻身跪倒在车厢里，垂眸淡道：“殿下若要治罪，容锦无话可说。” 遥华注视着他。 过了片刻，淡淡道：“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 容锦抿唇：“刚刚。” 遥华皱眉。 “是真的。”容锦道，“就刚刚，看到剑刺进来的瞬间，就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遥华并非不信。 又沉默了片刻，他道：“两年前你为什么会失忆？” 这个问题，至今他还没有得到答案。 既然不是受伤和中毒所致，也没有撞击到脑子，那么他突然间的失忆，总该有个合情合理的原因。 容锦低着头，不说话。 “如果不想说，以后就别再跟着我了。”遥华语气淡淡，“本殿下身边不需要一个不坦诚的手下。” 容锦微震，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着遥华。 少年的表情很淡，完全听不出警告威胁的意味，但就这么清淡平静的表情，薄唇里吐出这么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人不得不相信他言语里的坚定。 唇角轻抿，容锦淡道：“我给自己下了摄魂术。” 话音落下，车厢里霎时陷入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外面的打斗似乎已经结束，暗卫来禀报：“殿下，可以继续赶路了。” 遥华回了一句：“赶路。” 眼神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容锦，眼底色泽轻涌。 马车便又开行驶了起来。 遥华目光转冷，语气也染了些许寒意：“你最好给本殿下说清楚。” 容锦沉默了片刻，“两年前在画舫上遇刺的那次，我当时认出刺客来自北齐，当时时间太急，没来得及做太多的思考。” 遥华皱眉，“什么意思？”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保证过，不会再发生刺杀的时候，却一次次食言。”容锦苦笑，“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所以……” 遥华没说话。 “我受了伤，再加上失忆，才会能北齐彻底安分下来。”容锦道，“这两年我虽然不知道北齐的情况怎样，但边关的安稳可以保证，他们是我最死忠的部下。” 第735章 记忆恢复2 当然，原因不止一个。 除了想彻底断绝北齐三五不时地出幺蛾子之外，容锦还有着自己的私心。 没有去记忆之前，以他的骄傲，就算在遥华面前如何卑微，也断然不可能做得出打滚卖萌之类的举动。 但是失去了记忆，他就没有了这方面的顾虑，也无需维持着自己的骄傲矜持，可以以任何一种能博得同情，让人心软，甚至生出喜爱的手段来跟遥华亲近。 两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人将习惯融入骨子里。 当然，这些话容锦不会说。 放在心里只是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说出来了就是一种算计。 虽然容锦是为了自己的感情，可遥华依然不喜欢别人算计他。 这一点，容锦心里非常清楚。 遥华没说话。 对于容锦的解释，他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不过有一点却是事实。 这两年北齐的边关确实安稳，军队日复一日地训练，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甚至于北齐有些不自量力的皇子，在得知容锦失忆的消息之后，妄想得到边关这只军队的掌控大权。 最终却并没有成功。 抬眸看着眼前男子，眉眼间已经没有了以往懵懂的色泽，而是变得沉着睿智。 “摄魂术……”遥华唇角微微勾起，“摄魂术既然能封住一个人的记忆，改变一个人的心性，那么若是以后你把摄魂术用在我的身上，是不是可以让我接受你的感情？” 容锦神色微变，沉声道：“我不会用这种龌龊的方法得到你的感情。” 遥华冷笑。 “而且，以你的意志和强大的内力，我就算想对你使用摄魂术，也根本做不到。”容锦摇头，“一个不慎，便会反噬到我自己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遥华没再说话，安静地倚在榻上。 马车继续前行，越过城池，穿过平坦官道，万重兵驻扎的军营而去。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遥华才淡淡开口：“听说祁国出了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 容锦语气淡淡：“骁勇善战的将军多了去了，或许只是他们夸大其词，故意放出风声，让大雍军队有些顾忌罢了。” 遥华不置可否，漫不经心地道：“既然已经来了，你就留在边关做指挥，三月之内拿下祁国，本殿下对你之前所做的事情既往不咎。” 容锦抬眸：“当真？” “君无戏言。” 虽然尚未登基成帝，但君无戏言这四个字依然可以用在他的身上。 容锦嘴角微扬：“好，三个月就三个月。” 顿了顿，他抬眼看向遥华，瞳眸里有着一丝希翼的光，“我打下祁国，是否可以当做聘……咳，嫁妆？” 遥华眸光微细：“你说什么？” 容锦脖子一缩，忙低下头：“没，没什么。” “做嫁妆也不是不可以。”遥华语气淡淡，“但是本殿下喜欢听话的，你别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 容锦闻言，顿时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才诧异地抬眼看向遥华：“你刚刚……说什么？” 第736章 等了这么久，折腾了那么多手段。 只为了那么一句话。 起初的满腔火热到后来的心如止水，他仿佛已经接受了遥华就是一块冷硬无情的石头这个事实。 虽然内心始终还抱有一丝希望。 可这丝希望实现的机会有多渺茫，他自己都不敢确定。 却没想到…… 死寂般的心瞬间活了过来。 容锦信誓旦旦地点头：“你放心，祁国我会帮你打下来，以后我也尽可能地乖一点，绝不会再给你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这句话说出口，连他自己仿佛都相信了。 而遥华却只是嗤笑一声。 对于他前半句话，遥华是相信的，容锦带兵打仗的能力毋庸置疑。 对付祁国不管是遥华坐镇军中，还是容锦指挥，这场战争都不会持续太久。 至于尽可能地乖一点…… 这句话还是听听就好，他要真相信了才是蠢。 不过，不管怎么说，等到遥华心软松口对于容锦来说，真的堪比奇迹。 惊喜毫无预兆地砸在头顶，纵然离自己想要的还差一点，但目前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进展。 至少短时间之内，他的确是不敢作死瞎折腾了，万一再惹怒了息喜怒不定的遥华，只怕这点惊喜都被折腾没了。 马车很快到了军营里。 战场上都是一群铁血军人，眼中只有自己人和敌人，自然不会过分关注于男子的容貌，然而即便如此，当遥华和容锦夜间进入军营，从马车上下来时，一群壮汉依然有种闪花眼的感觉。 军营里灯火通明，两个如玉般俊美的男子前后从马车上下来，仿佛从天而降的谪仙，让人目眩神迷。 愣过神之后，以秦疏和范将军为首的众位将领齐齐单膝跪下，行了标准的军中之礼。 “末将等参见太子殿下！” 遥华语气淡淡：“免礼。” “谢太子殿下！” 遥华平静地看了一周，淡淡道：“秦将军带路，众将士随我去营帐议事。” “是！” 遥华曾经在西秦边关待了一年有余，且亲自参与了对西秦的吞并之战，位于东面的将士们同样得到了消息。 所以他们清楚，这位太子殿下虽拥有一副旷世姿容，却并不是个徒有其表之人，他胸腹中的谋略才能比他的容貌更能让人心悦诚服。 临阵换将是军中大忌。 况且容锦的身份在场的将领几乎无人不知，因此当遥华说出与祁国一战交给容锦全权指挥时，军中众将领齐齐沉默了下来。 容锦立于遥华身后，对于自己遭受质疑一事并不觉得意外，也没有因此而身处任何怒意。 战场本就是个不容丝毫大意的地方。 况且他的身份的确尴尬，纵然他知道自己不会出卖背叛遥华，遥华也相信他，但这些将领却跟他接触并不多。 他们当然也不可能理解，堂堂北齐皇子不在北齐待着，而跟在大雍朝太子身边，究竟意欲为何。 所以当遥华任命容锦为征祁大将军时，这些将领们一时无法接受也属正常。 第737章 不过这些质疑对于容锦来说，不算什么。 他有的是方法让这些人对他的能力信服，至于信任，也很简单，立下军令状，若三月不能收服祁国，他自刎而亡。 甚至于他还提出，若在场的人依然不信任他，担心他在其中使什么阴谋诡计，可以对他用毒。 容锦从不是个会遇到困境就退缩的人。 解决问题的办法很多，他可以在最短的时间之中，用最很有有效的手段来解决当下面对的一切问题。 而最终，这些将领们不得不接受这位北齐皇子成为大将军的事实。 毕竟堂堂一个皇子，连用毒控制这种招数都想出来了，他们还能怎样？况且太子殿下对他似乎很是信任。 将领们接受之后，接下来的练兵及作战部署就可以顺利地进行。 遥华待在军中三个月，不再理会任何事情，所有的决定都由容锦自己拿主意。 他一个字都不曾干涉。 再到后来，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容锦穿着一袭夜行衣，独自潜入了敌方军营——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人绝对不超过三个。 秦疏甚至提心吊胆地担心万一被对方察觉，到时候容锦必有危险。 可早上天亮之前，容锦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回来之后歇了一天，夜晚开始整军布阵，连夜突袭祁国边关。 遥华给了容锦三个月。 容锦在军营中用了一个月，跟曾经完全陌生的将士磨合，彼此熟悉作战方式——或许也不能说熟悉，因为容锦的作战风格就是刁钻古怪，诡异难测，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那种。 所以真正用来打仗的时间，其实只有两个月。 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了解敌情，次日晚突袭敌营，以容锦麾下将是大获全胜，以天神降临一般的强势姿态，破了敌方自以为严密的防守阵营。 一鼓作气，乘胜追击。 城池一座座被攻破，祁国的军队节节溃败。 大雍十五万铁骑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以短短四十五天的时间，直逼祁国都城。 那位号称骁勇善战的神将最终举剑自刎，以自己的血表示与祁国共存亡。 一场江山一场戏。 于遥华和容锦来说，这场江山的游戏几乎没有太大的挑战性。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不是没有强者，而是当今最年轻有为最具天赋的两个强者因一场乌龙般的误会，而早早地化敌为友。 这才使得这场本该血流成河的游戏提早结束，并且几乎以兵不刃血的方式划下了完美的句号。 普天同庆，歌功颂德，那都是后话，对遥华和容锦来说，这些歌颂的言语无关紧要，他们也根本不在乎。 天下大定，容锦完成了他的军令状。 三个月拿下祁国，以此抵消了自己之前算计遥华的那点错处，并且以祁国和北齐两国为嫁，把自己的一生许给了遥华。 来年正月，遥华跟容锦回到了大雍，又在太子府中关起门来，过起了隐居的生活。 外面改国号，定帝位，大赦天下，都是天德帝的事情。 当然，北齐一事还有待解决…… 第738章 太子选妃1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 风景如画的太子府里，十七岁的少年斜倚在桃花树下聚精会神地看书。 旁边的长椅上，某个穿着一袭雪白飘逸轻袍的男子如宠物一般趴着，托着下巴，聚精会神地看着少年。 春日暖阳，和风煦煦。 少年被盯着看了有半个时辰，神态依然怡然自得，似乎没有半分不耐。 而躺椅上的男子看了少年半个时辰，似乎依然没有看够…… “如果你打算以后就这样盯着我看。”少年终于开口，嗓音散漫闲适，“我不介意找一个画工精湛的画师，画一幅我的画像，余生你可以什么事都不用做，就抱着画像自得其乐好了。” 容锦闻言，眉眼笑得弯如月牙，“画像是死物，哪有真人好看？” 顿了顿，“遥华，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遥华摇头，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事？” “方才宫中有内侍奉旨而来。”容锦语气微低了一些，似乎有些心虚，“被我打发走了。” 敢把带着圣旨而来的内侍打发走，这份勇气…… 以前有一个皇甫玄音，现在出了一个容锦，似乎都不怎么把帝王威仪放在眼里。 遥华神情微顿：“内侍奉旨而来，是为了何事？” 心中其实隐隐能猜到一些，不过他还是想听容锦亲口说。 “还能是什么事？”容锦撇嘴，“要是国家大事，我也不至于把人打发走，连面都不让你见。” 遥华语气淡淡：“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 容锦：“……” 遥华抬眸：“就算我答应了你什么，容锦，你也不能太过放肆。” 容锦沉默地看着他，过了片刻，他道：“我最近已经很乖了吧，没给你整出什么幺蛾子。” 遥华呆在府中足不出户，他也跟着呆在府中足不出户，回到雍京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整出过一件出格的事情，也没有给遥华惹下任何一点麻烦。 就连北齐那边…… 容锦也是在暗中悄悄地解决，没有让任何人有机会出现在遥华面前，以免惹他不开心。 “内侍是为了选妃一事而来吧？”遥华语气淡淡。 容锦顿时一噎。 他最近的确很乖，没有给遥华惹出任何事情来，但所有皇上、皇后，或者是宫里其他嫔妃们送过来的女子，全部被他丢了出去。 他觉得这不算什么出格的行为，充其量也就算是一个争风吃醋，肚量狭窄。 不过……有什么呢？ 只要人能让遥华身边少一些莺莺燕燕，心胸狭窄就心胸狭窄，他也无所谓什么名声。 “但凡是被人送过来的女子，大多是出身低微，送来给你暖床用的。”容锦淡淡道，“我觉得你要选妃可以，但是别搞得乱七八糟，什么女人都要。” 好歹也是尊贵的一国储君，而且这容貌，这姿色，这气度…… 容锦静静看着眼前少年绝世的容貌，“比你丑的肯定不行，你自己应该也看不上眼吧？” 遥华淡道：“那么你觉得，你比我长得好看？” 第739章 太子选妃2 容锦顿时无言以对。 要真想找出比遥华更好看的人……或许只能去天上的仙人之中寻找。 好吧，他这是挖坑不小心把自己埋进去了。 “还有，”遥华抬眸，轻飘飘的看着他，“我选妃可以？这话听起来，貌似我还得感谢你的开恩？” 容锦默默无言。 “说吧。”遥华语气淡淡，“什么时候？” “……明日一早。”容锦不甘不愿地道，“皇上让你明日一早进宫，跟那几个小王爷一起选个正妃。” 几个小王爷指的自然是七皇子，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 三人年纪渐长，过了弱冠之龄就各自封了王爷的封号，在外面立府搬出皇宫了。 这几年因着遥华常不在朝，因此选妃一事一直不曾正式办过——至于七皇子那几位，虽说到了年纪，可皇上和皇后若不主动提及，他们的婚姻大事暂时也只能先搁置。 遥华没说话，静静翻了一页书。 “遥华。”容锦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继续托腮看着他，“最近几日我其实也没闲着，雍京女子们都做了一些了解，我觉得有两个女子挺适合当你的太子妃。” 遥华闻言，眉梢忍不住轻挑：“你做了一些了解？” 容锦淡定点头。 “那你说说，什么样的女子适合做太子妃？” “端庄贤淑，心胸大度。”容锦道，“毕竟以后要母仪天下的女子，自然不能如寻常女子一样气量狭小，更不能动辄争风吃醋，心胸应该广阔得能装得下天下万民。另外，端庄贤淑优雅是必备的品质，这样的女子才有国母风范。” 此言一出，遥华翻书的动作忍不住都停了下来。 把手中书合上发在一旁，他斜倚在椅子上，淡淡一笑：“你觉得哪两个女子适合？” “一个是金御史家的金小姐，一个是王太傅家里的王姑娘。”容锦道，“金小姐端庄淑雅，她的母亲对她要求很严，女子三从四德全读过，且因为父亲是御史的关系，她有着根深蒂固的忠君爱国之心。” 遥华没说话，唇角却忍不住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王姑娘学识渊博，但为人谦恭有礼，温顺善良，是个难得的好女子。”容锦说得很认真，似乎真心为遥华考虑，“不过，这两个女子容貌虽然也不差，但算不得顶尖。” 容锦说的这两个女子，所有的夸赞都是真心的。 金姑娘确实端庄淑雅，骨子里就有着以夫为天的想法，而王姑娘学识渊博也是事实，最主要的是温顺善良。 这两个女子不论哪个当了太子妃，都会谨守分寸，不会做出与女子身份不符的事情来。 当然，更不会整出什么乌七八糟的事端来。 虽然若是有可能，容锦一点儿都不想看到遥华娶妻，但遥华娶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且娶妻纳妃是为了给皇族开枝散叶，容锦自然不可能蠢到去阻止破坏。 遥华好不容易对他软化了态度，若因为争风吃醋而被打回原形，那未免得不偿失。 而且他是男子，也不屑于跟女子争风吃醋。 第740章 太子选妃3 太子选妃，其实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 按照正常程序，雍京适龄的官宦家小姐皆可报名，到了规定的日子由主事的嬷嬷领进宫。 先有宫内大总管和嬷嬷按照各种标准刷下不符合的女子，经过一轮轮筛选，最后只余一小半人留在宫中，观察规矩、礼仪、才学、品性。 当然，这些被留下的女子容貌皆是上乘，所有容颜身体有瑕疵的，都被早早刷下。 直到最后一轮，才由皇上和皇后甚至是太子自己选择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俱佳的，定为太子妃。 不过天德帝大概是太了解遥华的性子了，他自己也懒得麻烦。 所以之前征求了遥华的意见之后，只命三品以上的官员报了自家闺女的名，十三到十六岁之间符合条件的，可进宫参选太子妃。 且天德帝极为尊重太子的决定。 太子妃人选由着遥华自己决定，只要他自己中意，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次日一早遥华进宫去了。 容锦没去，也不想去凑什么热闹——倒不是怕引来什么麻烦，反正大雍朝满朝文武上下，几乎无人不知北齐九皇子形影不离地跟在他们太子身边，甚至对他们的关系都懒得去臆测了。 容锦只是怕自己去了，会忍不住想把那些莺莺燕燕都丢到湖里去。 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待在府中，看着湖里的鱼儿嬉戏，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了半个时辰。 空气中传来轻微的响动。 容锦睁开眼，眼底锋锐之色一闪而逝，语气冷冷：“出来。” 黑衣身影破空而来，恭敬跪在容锦面前：“殿下。” “你来干什么？”容锦冷冷看着他。 “皇上请您立即回去，继承北齐江山。”黑衣人道，“否则帝位将会传给二皇子。” 容锦唇角微冷：“你回去告诉父皇，过几个月本王会回去，北齐的江山任何人都无资格继承，如果他们不想让北齐皇族被铁骑踏破，就别轻举妄动。” “殿下！”黑衣人容貌冷峻，是个英武不凡的男子，看起来身份应该非同一般，“北齐偌大的江山，难道真要……” “或者你更希望看到大雍和北齐兴兵而战？”容锦神色冰冷，“你有把握战胜大雍，成为天下霸主？” 黑衣人闻言，顿时一窒。 过了片刻，他低声道：“几位王爷得知殿下替大雍征战祁国一事，眼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王爷宗室们都在讨伐殿下，他们说殿下不再适合当被北齐的储君，请求皇上早日另立储君，皇上也希望殿下能早些回去，镇住朝局。” 容锦头靠在躺椅上，懒洋洋道：“他们要乱，自让他们乱去，你帮父皇镇住朝堂。如果他们只是叫嚣，那就不必理会，若谁胆敢有任何不该有的举动，那就直接格杀，不必手软。” 黑衣人闻言，眉头一皱，显然还想说些是，。 “本殿下的话，应该还起点作用。”容锦淡道，“如果你觉得控制不住局面，那么本殿下不介意让驻守边关的铁骑回去，帮你镇住京都。” 第741章 太子选妃4 此言一出，黑衣人神色顿时变了变。 听出了容锦话语中的坚决，他无奈之下，只得告退离去。 中午时分，遥华从宫里回来，容锦几乎迫不及待地迎上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遥华的神情：“选妃一事怎么样了？” 遥华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回到房中换了身衣服，下人备好了午膳，遥华和容锦移驾偏厅。 美味的膳食摆了一桌，容锦却无心用膳，视线径自遥华精致的面上，眉头紧皱：“遥华，你的太子妃……” “定下了。”遥华语气淡淡，也没有故意要吊他胃口的意思。 定下了？ 容锦默了默，淡道：“定了谁家的女子？” “陶将军的女儿，陶枝。” 容锦神情蓦地一顿，桃枝？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我觉得她的名字跟我挺般配的。”遥华语气淡定，“而且陶姑娘容貌不错，性格也直爽，喜欢舞刀弄枪，跟时下的姑娘不太一样，我觉得挺好。” 容锦：“……”他觉得挺好？ 可容锦觉得一点也不好。 心头醋意翻滚，容锦看着满桌的珍馐都觉得索然无味。 如果现在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陶家，把那个桃之夭夭杀了，会怎样？ “遥华。”转过头，他正色看着遥华，“母仪天下的皇后由武将之女担任，只怕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遥华姿态优雅地低头用膳，间或慢条斯理地跟容锦搭上两句，“我觉得挺合适的。陶将军保家卫国，他的女儿也是个忠君爱国的女子，并且心胸开阔，装得下天下万民——你昨天不是还说，皇后应该心胸开阔，放得下万民？” 容锦是说过。 可他没说过桃枝合适啊。 事实上在今天之前，他根本没有注意过陶将军的女儿。 如果是别的武将之女，容锦或许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然而。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如果遥华真的跟桃枝两人成了亲，容锦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要淹没在醋缸里了。 就这两个人的名字放在一起，他都觉得，简直是上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遥华。”容锦放下筷子，目光认真地看着遥华，“你换一个女子吧。” “换不了。”遥华语气淡淡，“已经决定了，父皇旨意也下了，择日成亲，不容更改。”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遥华抬眸，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我提前警告你，如果你敢对陶姑娘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容锦，我绝对会让你后悔。”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人不敢忽视了其中的寒意。 容锦默默地看着他，恨不得把牙都咬碎了。 “我跟陶姑娘之间没什么感情。”遥华语气淡淡，“不过她确实比其他女子都适合太子妃一位。” 当然不会有什么感情。 今天才认识的人，哪来的感情？ 可容锦心里就是不舒服。 桃枝，遥华…… 简直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姻缘。 他能淡定接受才怪了。 “你乖一点，说不定我只娶这一个。”遥华道，“四妃什么的，不要也罢。” 第742章 容锦微震，随即一股无言的滋味涌上心头。 不纳四妃？ 缓缓攥紧了手，容锦压抑着心头情绪，沉默地盯着遥华看了良久，才缓缓道：“此言当真？” “当真。”遥华斜倚在椅子上，嗓音散漫，“前提是你不给我惹事。” 惹事？ 容锦无声苦笑。 遥华绝对不会知道，就这一句不算承诺的承诺，他愿意为之忍受多少委屈和不甘。 不发一语地在遥华身边坐了下来。 容锦撑着头，他安静地看着少年清贵如画的侧颜，陷入了沉思。 或者说，心头涌上了一种难言的希翼。 以前遥华曾不止一次说过，他绝不会喜欢上一个男子。 可如今他却慢慢接受了容锦的存在。 以前遥华也不止一次说过，他以后会有三宫六院，任何人也阻止不了。 可方才他说，只要他乖一点，以后四妃什么的……不要也罢。 容锦突然间想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而笑，就只是觉得，也许有句话说得是对的。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死缠烂打的方式对遥华管用吗？ 管用。 时而装装可怜卖个萌，有用吗？ 有用。 两年形影不离地跟在遥华身边，让他习惯他的存在，有用吗？ 当然有用。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铁石心肠。 容锦无声地叹息。 他知道遥华已经在一点点软化，虽然跟自己长久以来的坚持分不开，然而，或许这也正是遥华的狡猾之处—— 当然，遥华自己也许并没有意识到他的狡猾，甚至他并没有刻意以这样的承诺来跟容锦谈条件。 可容锦自己却很清楚，“不纳四妃”这个承诺，足以约束他的很多行为。 比如说，片刻之前他还在心里算计着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那个桃枝，而此时这个念头却已经打消了。 遥华态度的确是软化了，可容锦知道，他的底线还在。 如果自己真做了什么触怒他底线的事情，那么这几年来所做的一切努力和坚持，或许都将功亏一篑。 所以，他不敢冒险。 而且。 容锦看着遥华，心头默默地想着，他既然能一步步软化，连四妃都可以不要了，那么以后有没有可能…… “你又在心里打什么主意？” 少年仿佛能洞悉人心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容锦的幻想。 他抬眸看着遥华，淡淡一笑：“我在想，等你以后登基有了子嗣，等皇子也长大成人，能承担这天下重任了，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携手去走遍天下，看看沧澜大陆的大好河山？” 容锦似乎只是随口一说，然而这番话说完，他心里微动，却忍不住开始幻想那样一幕。 余生若真能如此，该有多好？ 只有他们两个人，骑着马，肆意奔腾，任疾风吹乱发丝，他们可以去看一望无际的草原，在草原上尽情地驰骋。 他们可以去看广袤山脉，累了就以天为盖，以地为床。 夜幕降临，他们头靠头，聊着天，望满天星斗，嗅着彼此的气息…… 第743章 即便这样的想法根本不可能有实现的机会。 遥华今年十七岁，尚未成亲。 等他成亲有了孩子，至少还需要三两年，等孩子长大，足以担得起江山重任，大概又得十五年以上。 所以等到皇子长大，他们或许已经成了中年男人——当然，即便成了中年男人，只要有这样的机会，容锦还是会高兴。 可如果遥华并不打算退位，或者，至少三十年之内不退位…… “大雍先帝便是没有子嗣，在正值壮年的时候，带着他最喜欢的将军一起退位归隐，享受人生去了。”少年嗓音淡淡，“皇位传给了他的侄子，也就是我的父皇。” 容锦抬眼看向少年。 “这种事情，不能发生在我的身上。”遥华语气淡淡，“否则大雍皇族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容锦沉默。 一个接连出了两个断袖皇帝的皇朝，会给天下人带来什么影响？ 他不是不明白。 况且还是一个刚刚统一的天下。 若遥华也跟先帝学着，带着容锦归隐，那么这皇朝必乱，天下很快就将分崩离析。 大雍先帝临走之前，把自己年幼的侄子带在身边悉心教养了十年，然后才传给了他帝位。 退位之时，大雍朝几位能威胁到新帝的叔辈亲王都已入了土。 所以没有人能威胁到新帝，也没有人敢以长辈姿态让当今皇上遵行什么孝道。 而如今的遥华，别说根本不可能把哪个侄子带在身边教养——就算有哪个皇侄能入了他的眼，却也挡不住那些曾经虎视眈眈肖想皇位的几位年长皇子。 遥华和容锦都很清楚，人心易变。 帝王强大，臣子恭敬顺服。 帝位年幼弱小，臣子便会生出太多太多想法。 架空幼帝权力，把持朝政，祸乱朝纲的权臣，自古以来就有很多。 天下大定，百废待兴。 朝局经不起动荡。 遥华和容锦都没有再说话，两人心里都清楚的事情，说得再多也无用。 只是显得矫情罢了。 如今容锦能做的，他想做的，就是陪在遥华身边，安安静静地做一个知己，心腹，手下，或者谋士，忠臣。 任何一个身份都可以，总之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时间如流水般静悄悄地过去。 三个月之后，容锦回了一趟北齐，在据说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北齐待了数月，以血腥铁腕镇压了所有有异心之人。 炎炎烈日当空的七月里，北齐宣布归顺大雍，天下真正完成了统一。 遥华不知道容锦在北齐做了什么，容锦没说，他也没问。 似乎这件事并不重要。 八月初，容锦回到雍京太子府。 十月遥华成亲，迎娶了陶将军的女儿为太子妃。 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女生得俏丽，英姿飒爽，成亲时穿的是一身红色束腰战袍，让满朝臣民都为之诧异。 新娘子穿战袍出嫁？ 当真是前所未有过，就连当初真正的少将军皇甫玄音嫁给战王时，都没有穿战服出阁，没想到太子妃却如此别具一格。 第744章 陶枝的确是个心胸大度的姑娘。 可即便如何大度，容锦亲眼看着两人拜堂成亲，心头依然生出一阵窒闷感，让他只能死死地攥着手，才克制胸腔之中强烈的嫉妒。 陶枝，遥华。 眼前这对穿着穿着红衣拜天地的少年和少女，完全地诠释了诗经中最美的那句话。 ……美到让人生出一种毁灭的冲动。 婚礼的过程其实一点儿也不复杂。 至少对于一个太子来说，他的成亲仪式已是极为简略了，省却了很多复杂繁琐的步骤。 主持了婚礼之后，天德帝和皇后就起驾回了皇宫——对，即便是成亲，遥华也依然在外面的太子府，而并没有在太子东宫娶妻。 所以皇帝和皇后出宫来太子府，给他和太子府主婚，直到婚礼结束。 当天晚上，容锦在外面招待宾客。 太子大婚，满朝文武几乎来都庆贺，容锦喝到半夜，纵使是千杯不醉的酒量，这一晚他也终于尝到了醉酒的滋味。 遥华在新房里享受他的新婚之夜。 半夜喧闹散去，容锦一个人提着酒壶坐在屋顶上，看着惊蛰楼里那亮了半夜的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直教人酸涩难耐。 仰头喝了一口酒，容锦直接仰面躺在了红瓦屋脊上，看着满天星斗璀璨。 真是难受呢。 夜风吹拂，吹得额前发丝有些凌乱，容锦懒得回房，索性闭上眼，打算就这么睡上一夜得了。 反正也没人在乎。 然而，刚这样想着，身边却多了一丝熟悉的气息，惊得容锦瞬间睁开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年。 “你……”容锦坐起身，怔怔地盯着暗夜中如精灵般绝美的少年，“遥华？” “待在这里睡觉比较凉快？”遥华转头看他，一双黑眸熠熠生辉，如黑曜石般明亮深邃。 容锦微默，随即缓缓摇头：“今晚不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吗？你怎么不陪新娘子？” “她睡下了。”遥华也在屋脊上躺下，静静看着满天星，“容锦，你心里很难过？” 少年嗓音沉静悦耳，格外的好听，可嗓音之中总带着那么一点凉薄无情的意味，让人无端地觉得……酸涩。 容锦曲起双腿，撑着头看他：“难过不是很正常的吗？” 爱上这么一个人，注定他的难过要比欢喜多。 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容锦。”遥华嗓音淡淡，“我起初就告诉你了，我是个无情的人，你现在后悔吗？” 后悔吗？ 容锦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自己飞蛾扑火，有什么好后悔的？” 从最初始，就是他一厢情愿，死皮赖脸缠着他。 遥华不止一次告诉过他今生不可能对他生出感情，又不是遥华欺骗了他的感情，若真要说怨……也只能怨自己始终走不到遥华的心里去。 原以为只要忍受遥华娶妻，换来一生一世陪在他身边的机会，便已足以。 可人总是贪心的。 而他要做的，就是克制自己的贪念。 第745章 “陶枝不会成为我的皇后。” 容锦一怔，慢慢转过头，看着月色下少年精致无瑕的面容：“遥华？” “我说，陶枝不会成为我的皇后。”遥华双手枕在脑后，语气出奇的平静，“我也不会有皇后。” 容锦呆呆地看着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遥华继续看着夜空，沉默不语。 过了良久，容锦才反应过来，嗓音微绷：“我不明白……” “我们之间达成了一个协议。”遥华语调依然平静，“我给她自由，她给我生下一个子嗣。” 容锦诧异地盯着他，好半晌才道：“陶姑娘……”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苦衷，我没兴趣去探究别人身上的秘密。”遥华淡道，“她想要自由，我需要子嗣，就这么简单。” “然后呢？”容锦迫不及待地道，“生下孩子之后，她……” 没有哪个母亲会舍得丢下自己的孩子一走了之吧。 “容锦。”遥华抬眸，正色地看着他，“我觉得这江山，我们可以共同治理。” 容锦：“……” “你的才华也不能被埋没了。” 容锦：“……” “孩子，也我们共同教养。”遥华道，“以你的能力和我的能力，我们应该能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帝王。” 容锦：“……” “等社稷稳定了之后，每年我们抽出一个月的时间，出去看看天下。” 容锦：“……” “去看看大草原，去看看广袤山脉，去看看无边无际的南海。” 容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遥华。” “嗯？”遥华看着他，“有什么问题？” 问题太多了。 容锦做梦似的看着他：“那陶姑娘，她怎么会……” “关于陶姑娘的问题，你不必问，我也不会说。”遥华语气平静，“这是我跟她之间的协议，也是我答应替她保守的秘密。” 顿了顿，“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生了孩子之后，她就会离开这里。” 容锦抿唇：“那假如生的是个女孩呢？” “女孩？”遥华笑了笑，“女孩也没什么不好，男人能做的事情，女孩也能做。大雍朝建国至今还没出过女皇，有一个似乎也不错。” 容锦定定地看着他，眼底似有火光在耀动：“那，以后你不会再立后？” “……应该不会。”遥华似乎不太确定，他看着容锦，“你想要一个名分？” 名分？ 容锦愕然，随即道：“谁稀罕那玩意儿？” 他堂堂一个男子，难道还要像个女人一样封个后什么的？ 遥华嗯了一声：“那就不会立后了。” “妃子呢？” 遥华道：“也不会有。” 容锦确认的语气：“所以，只有我们两个人？” 遥华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如果你觉得两个人太少，我也可以——” “我不嫌少！”容锦急急打断了他的话，“我觉得两个人很好，特别好，不用再多了。” 遥华沉默。 容锦迟疑了一下：“你不担心以后我篡位？” 两个人一起治理江山，在历史上从未有过吧。 篡位？ 一个连自己的江山都主动让出来的人…… 如果他真要篡位，遥华想了想，“你有这个本事的话，我也认了。” —— 更新完~ 第746章 从天而降的一个惊喜，砸得容锦脑壳有些晕。 他晕乎乎地看着他遥华，很想确定一下，方才这番话是不是自己喝醉了在做梦。 “遥华。”他挪了挪屁股，坐得离遥华更近了些，然后拿起遥华的手，“你掐我一下。” 遥华皱眉：“干什么？” “掐我一下，看疼不疼。”容锦傻乎乎地，“今晚我有点喝多了，我担心这是不是我在做梦？酒醒了会不会才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遥华默默地瞅着他。 第一次发现，这人居然还有如此智障的一面。 “掐呀。”容锦催促。 遥华抬手，目光却在他身上移动着，似乎在思索着掐哪儿。 然后他默默举高了手，直接揪住了容锦的耳朵，使劲一拧。 “嘶……”容锦吸了一口气，抱着耳朵惊呼，“不是在做梦。” 遥华默默收回手，平静地转头望天，当做不认识这个傻货。 容锦觉得今晚借酒消愁的酒全都白喝了。 长长地吐出一口酒气，容锦在遥华身边躺了下来，跟他头靠头，看满天星星。 星月当空，夜色静谧而美好。 “遥华。”容锦声音柔柔的，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遥华没说话。 “永远都不后悔。”容锦伸手，看着自己修长的五指，“真庆幸当初来了一趟大雍，遇上了你这个冤家。” 冤家？ 遥华眉头皱了皱，随即舒展开来。 算了，冤家就冤家吧。 “遇对了一个人，便会发现，权势富贵皆如过眼云烟。”容锦笑了笑，眼底如映入漫天星光，流光溢彩，“权势带来的虚荣，表面上的风光无限，万人膜拜的显赫，也不如跟自己想要的那个人在一起，能带给心灵上最大的满足感。” 遥华还是没说话，也不知是不是认同了他说的话。 容锦没有多余地去问遥华问什么改变了主意，也不想知道遥华是不是对他也动了感情。 他觉得这个不重要。 而且这少年在感情上，从没有大方地外露过，难道还指望他对自己深情款款吗？ 容锦淡淡一笑。 眼下这样，对他而言已是极大的惊喜。 往后时间还长，他总会等到遥华感情融化的那一天。 “遥华，你打算什么登基？” 天下大权现在几乎都掌握在遥华手里，关于退位一事，天德帝其实已经提过不止一次。 “或许，一年以后。” 容锦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登基也只是个仪式，于遥华来说，他想要的已经得到。 即便龙椅上做的人不是他，天下人也不会忘记，这沧澜大陆是在即墨遥华手里统一的。 诚然，这其中有很多人在帮他。 可天下人不会清楚其中细节，而遥华和容锦也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对于苍生来说，持续不断的战争永远是灾难。 天下人需要的是和平，天下的统一意味着未来至少百年之内，这片大陆不会再有战火。 而战王提供给遥华的帮助，是为了提前结束战乱，还天下苍生一个清平盛世。 第747章 仿佛忘记了时辰的流逝，遥华和容锦静静地躺在屋顶上聊了半夜。 容锦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仿佛集聚在心里已久的郁结之气完全散去，只觉得肌骨脏腑都注入了新生元气。 次日一早，一切恢复了平静。 太子和太子妃一身盛装出现在府中下人们面前，下人依着规矩见礼。 两人在正厅首座左右坐了下来。 十五岁的少女语气很温和地笑着，不带丝毫架子，眉眼间流露出不凡的英武之气。 容锦立于厅外，看着厅中坐着的一对璧人，心里无法避免地还是泛起了一些酸意。 不过。 想到昨晚遥华的话，想到这个女子并不贪恋太子妃的位置——纵然容锦还不知道她身上有着什么秘密，但为了以后跟遥华的长相厮守。 容锦说服自己，他可以克制着自己的嫉妒。 下人见过当家主母，陶枝说了一些太子府里的规矩，简单训了几句话之后，就让下人们都退去了。 然后她看着厅外的容锦，淡淡一笑：“我想跟容公子单独谈谈。” 转头看向遥华，“可以吗，殿下？” 遥华淡淡点头。 作为新上任的太子妃，背着太子单独与男子说话，显然是有些违背规矩的，不过征得了太子同意，便无所谓了。 太子妃起身走出厅外，朝容锦笑了笑：“容公子，我们去园子里走走。” 容锦眉头微皱。 不是对方这个要求，而是因为他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点含蓄的，不太明显的命令意味。 太子妃身份贵重，在太子府中是当家主母。 而容锦在太子府中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身份。 太子妃这种说话方式其实并无不妥，但不知怎么的，容锦就是从中听出了一丝古怪来。 沉默地点了点头，他没什么表情地跟在女子身后一步远的距离，慢步走着。 通幽小径曲折，直达主院花园。 现下已是金秋时节，百花凋谢，唯有园子里菊花凌风霜而不凋，独立傲然，为这个萧索的季节增添一簇簇超然脱俗的色彩。 “我知道容公子跟殿下的关系。”太子妃开口，语调沉稳，带着时下大家闺秀该有的气度，以及几分大家闺秀所没有的洒脱，“不过我并不在意。” 容锦皱眉。 “别说是当今太子，就算是其他的一些权贵，在府上养几个侍妾或者小倌，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太子妃淡淡道，“何况容公子身份本就尊贵，放下自尊甘心屈尊于殿下身边，也算是一份难能可贵的感情。” 容锦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太子妃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陶枝转头看着容锦，唇角噙着一丝完美的弧度，“容公子以后还是可以安心地呆在殿下身边，我不会干涉。但是……” 但是？ 容锦不发一语地注视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我希望，容公子在外人面前能够避嫌。”太子妃道，“至少别让我这个太子妃被人看了笑话。” —— 这本书12月份会完结，接下来更新会很慢，不过剧情以甜为主。 大家可以攒着看。 第748章 外人面前懂得避嫌。 别让她这个太子妃让人看了笑话。 容锦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沉默地看着眼前少女，容锦眼神平静，俊美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太子跟太子妃达成了协议。” 少女眉梢轻挑：“容公子这么快就知道了？” 容锦不语。 “我们的确达成了协议，我给太子生个孩子，太子放我离开这里。”太子妃说着，忍不住又笑了笑，“但那是生了孩子之后的事情，不是吗？眼下来说，我还是太子妃，我需要维持身为太子妃的颜面。” 容锦沉默。 对她的这句话，他表示可以理解。 别说她是太子妃，就算是其他大家族里的原配夫人，知道自己夫君跟男子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也会觉得面上无光。 在府里养个娈宠不算什么，很多当家主母，为了彰显大度，会往自己夫君床上送美人或者少年。 但前提是，所张罗的美人和少年都是一些低下的玩意儿。 如果这个娈宠的存在越过了当家主母，那显然就让人无法容忍了—— 这就是太子妃要表达的意思。 容锦又沉默了半晌。 他已预料到，昨晚自己或许欢喜得太早了。 一个迫不及待想要自由，不惜以生个孩子为代价来交换的女子，会在乎颜面问题？ 容锦觉得不会。 而这一刻，他甚至从太子妃的口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他容锦，不过是太子的娈宠。 这一刻他开始怀疑，遥华跟这个女子的协议，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容公子，我说的话你能明白吗？” 容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须臾，漫不经心地扬唇，“如今雍京上下，很多人对我跟太子的关系都心知肚明——然实则，我跟太子之间清清白白，至今尚未发生过亲密的关系。” “是吗？”陶枝笑了笑，矜持而端庄，“这样很好，我觉得挺好的。” 容锦没再说话。 太子妃很快转身离开。 沉默地注视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容锦脑子里退去了昨晚的兴奋、激动和喜悦。 他忍不住开始想，寻常新婚夫妻成亲之后多久怀孕生子？ 一年的时间够不够？ 如果太子妃一年之内生下了孩子，那么遥华一年之后能赶上登基……协议完成，各自实现自己的承诺。 倘若一年之内没有孩子呢？ 有些女子成亲两三年才有孕的，也比比皆是，如果发生这种情况，遥华等到孩子生下之后再登基？ 还是登基却不立后？ 太子登基，太子妃只要没有犯下什么过错，那么理所当然应该是皇后…… 喜悦从心头褪去。 容锦变得沉默安静了许多，但并没有闹出什么让人不开心的事情。 太子携太子妃进宫请安，容锦一个人待在府上，也没什么事可做，又去湖边呆坐了一阵。 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他突然觉得，有些事情或许是自己想的太美好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陶枝是个心胸大度的女子……容锦对这句话生出了质疑。 第749章 中午太子和太子妃没在宫里用膳，午时之前就回到了府里。 容锦接到消息的时候，是遥华命管家来请他过去书房一趟。 容锦收拾好所有的情绪，起身往主院书房而去。 途中正巧遇上回惊蛰楼的太子妃，容锦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然而与她擦肩而过之际，太子妃身边的侍女突然喊了一句：“容公子。” 容锦脚下顿住，沉默地转头看着对方。 太子妃身边的大丫鬟是个阿缘，是个十八岁的姑娘，身段高挑，眼睛很大，炯炯有神。 看起来就是个伶俐的，说不定还带着点泼辣。 “容公子是太子殿下的幕僚，得太子殿下信任。”阿缘皱眉，语气直白，“但太子府中只有太子为尊，太子妃乃是唯一的女主人，容公子见到太子妃难道不应该行礼吗？” 容锦闻言，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太子妃，女子没有说话，也没有要制止自己丫鬟的意思。 于是容锦明白了。 嘴角缓缓扯出了一抹笑意，不屑，冷漠，高傲，尽在嘴角几不可察的一点弧度上。 “请太子妃管好自己的丫鬟。”他一字一句，语调不高，却说得极为清晰，“容锦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 说完这句话，他举步就要离开。 毕竟就算心情如何不愉快，他还没沦落到跟一个女子较劲的地步。 “容公子是在警告我？”太子妃声音淡淡，再次成功地阻止了容锦的脚步，“容公子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容锦神情定格了一瞬，须臾，慢慢转过身。 抬眼，目光平静地直视着眼前女子，他淡淡笑开，眉眼间风华夺目。 “我想告诉太子妃一个事实。”容锦开口，嗓音平静却透着森然，“容锦，留在这里是因为即墨遥华，即便他如今已是一只被驯服的猫，也只会对主人流露温驯，在面对其他人时，猫的爪子依然是锋利的。” 更何况，他不是猫。 他是一头狼，即便是一头被驯服的狼，骨子里也依然隐藏着凶残。 说完了这番话，他优雅地欠身，“太子妃早些回去休息，当家主母需要操心的事情很多，别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 说完，径自转身离去，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看到身后女子沉下来的脸色。 进了书房，看到坐在书案后面的少年。 容锦沉默了一瞬，却是单膝跪了下去：“参见殿下。” 遥华闻声抬眼，几不可察地皱了个眉，没说话，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他俊美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问，嗓音淡淡。 容锦垂眸沉默了片刻，却慢慢摇头：“只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 遥华眉头越见深了：“什么身份？” 昨晚不是还好好的？ 心头突然闪过什么，遥华眼底浮现深思：“早上陶枝约你单独谈谈，你们谈了什么？” 谈了什么？ 容锦静静地盯着地面，嗓音很淡：“太子妃没说什么，只是提醒我……要谨守娈宠的本分。” 娈宠两个字，吐字尤为清晰。 第750章 遥华一愣，随即脸色冷了下来。 沉默地盯着容锦看了片刻，他丢下手里正在看的情报，身体靠在椅子上，良久没有说话。 容锦也安静地跪着，低垂的眼睑掩去了眸心所有情绪。 “容锦，你觉得陶枝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容锦忍不住握紧了手，随即又缓缓松开，“我刚认识太子妃一天，并不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所以不好评价。” “外面认识她的人，都说她宽容大度，心胸宽广，颇有其父的武将风骨。”遥华抬手，揉了揉眉心，“未成亲之前，我与她接触过一次，觉得此女淡泊名利，心胸的确堪比君子。” 容锦神情僵住，眼底光彩慢慢沉寂下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脏渐渐剥离，那种突然间的麻木让他觉得陌生。 嘴角几不可察地扯了一下，容锦无神地开口，嗓音很淡，很轻：“所以，殿下觉得……我误会了太子妃的意思？亦或是，我故意挑拨？” 遥华目光静静落在低垂的头顶。 须臾，他慢慢站起了身，绕过书案，走到容锦面前。 少年长身玉立，一袭合身的太子袍服勾勒出修长身段，容颜精致贵气，正是风华绝代之时。 容锦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少年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托着下巴，嗓音慵懒：“容皇子不会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吧？” 容锦默，神色微怔。 “我方才的意思其实是在说，兴许……”遥华轻轻叹息，“我看走了眼，选错了人。” 容锦缓缓抬头，定定地看着与他只有咫尺之距的少年。 沉寂下去的色彩，恍惚慢慢回到了眸心。 “殿下……说什么？” “我以前跟你说过，即墨遥华是个铁石心肠的人。”遥华嗓音淡淡，语调没有起伏，“你不死心，偏要跟着我自找苦吃。” 容锦敛眸。 他的确是在自讨苦吃。 “习惯其实是种可怕的东西，纵然如今我还想说一句自己铁石心肠，但昨晚那番话也不是刻意在敷衍谁。”遥华伸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行跪礼，我说了与你共治江山，便不会后悔。” 容锦罕见地说不出话来。 “骄傲的容锦，怎么会是挑拨之人？”遥华淡笑，“当真以为我就一点信任都不愿意给你？” 容锦也笑，笑得有些自嘲。 “我只是没想到……”他摇了摇头，笑意疏淡，“只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跟女流之辈争风吃醋。” “争风吃醋谈不上。”遥华转身走回书案后面，拂衣坐了下来，“本殿下对她又没有感情。” 顿了顿，“不过既然她不适合当太子妃，那就算了吧。” 算了？ 容锦愕然。 “此事我来处理，你不必理会。”遥华语调平静，就好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你们不是有协议？” “协议？”遥华笑意微凉，“如果她真心要离开，又岂会折腾出这一出？” 安心待在太子府，安心地生个孩子，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这才是协议的内容。 第751章 若容锦说的是真的，那么很显然，陶枝是个擅长伪装的女子。 遥华自认为不是个任人愚弄之人，但偶尔一次识人不清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况且选太子妃这件事，他原本也没就没放太多的心思。 出现失误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承认自己失误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方才进宫，父皇又提了一次退位的事情，看得出来父皇是的确有了退位的想法，我决定过完年三月登基。” 三月登基？ 过完年遥华就十八岁了。 容锦面上浮现一抹回忆之色：“一眨眼，我们在一起牵扯五年之久了，时间过得真快。” 遥华淡淡道：“我打算这个月底离开雍京，亲自去挑选一些可用之才，你随我一起去。” 容锦讶然。 太子殿下亲自去挑选人才？ 朝廷选拔人才都有一套机制，科举是最直接的一种方法，其他的还有一些德高望重的朝臣举荐的有才学之士，亦或是在某些事情中立了大功的…… 即便是容锦，也从未听说过还有太子殿下亲自出去挑选人才的说法。 不过如遥华这样的储君，历朝历代也出不了几个，他的想法素来与按部就班的规矩教条无关，寻常人的想法也套用不到他的身上。 “你也可以当做是登基之前的放风。”遥华扬唇，漫不经心地淡笑，“五个月时间足够我们玩得尽兴了。” 容锦抬眼看着他，忍不住轻抿了唇，一时无言。 胸腔里有股热流涌动，他忍不住微微捏紧了手指，过了良久，他才轻声开口：“遥华。” 遥华扬眉：“嗯？” “既然给了我希望，那么以后……能不能别让我绝望？”容锦笑着，笑容看起来有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我其实……并不如表面上那般，无坚不摧。” 尤其是在这段感情上。 他其实很脆弱，一击即碎。 遥华默然片刻，淡淡道：“容锦，你过来。” 容锦看着他，沉默地走了过去。 遥华打开书案上一个匣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名贵的墨玉扳指。 容锦安静地看着，凭他的眼神，自然一眼就看出这个小小的扳指里暗藏着机关。 遥华把扳指套在自己的拇指上，拇指几不可察地微蜷，一根肉眼几乎看不到细针疾射而出，射进对面坚硬的黑檀木屏风里。 “这个暗器杀伤力很大，且便于内力操控。”遥华说着，把扳指褪下，抬起容锦的左手，把扳指套进了他的拇指上，“容锦，若以后有朝一日，我先有负于你，你可以用我送你的这个扳指杀我。” 容锦脸色微变。 “倘若你先叛我，或者做出有违我底线的事情。”遥华唇角微挑，笑意无情，“你也可以这个自尽。” 说罢，他微微抬眼，看着容锦，“除生死之外，我们之间的任何问题……都不会是问题。” 容锦抿唇，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唇角慢慢扬起了笑意：“我不会杀你。遥华，如果以后你先负我，就等着替我收尸。” 第752章 遥华闻言，眉眼浮现寒凉之色。 眼角余光瞥见案上放着的黑檀镇尺，他随手拿过来，摊开容锦掌心，直接给了他狠辣的两记。 容锦反应不及，只觉得掌心剧痛，呆滞地垂眸看去，才发现自己被遥华打了…… 打了？ 视线缓缓转到他手上的黑檀镇尺，容锦神色一瞬间有些微妙，此时掌心火燎似的疼痛倒不是让他最在意的，让他吃惊的是，遥华居然打了他？ 就像夫子打学生一样打了他？ “你……” “怎么？”遥华眯眼，“胆敢威胁太子，打你都算轻的。” 容锦：“……” 的确是轻的。 他竟无言以对。 叹了口气，容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只两下，掌心就浮起了两道肿痕。 黑檀镇尺本就重，质地坚硬，遥华练武之人内劲又大，肿了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被打手板的滋味。 容锦敢对天发誓，他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打了手板。 “待会儿只怕拿不住筷子了。”他淡淡道。 遥华冷笑，无情地戳破他的心思：“我怎么不知道你是用左手拿筷子的？” 他打的是左手，不影响写字和吃饭。 容锦顿时噎住。 恰在此时，外面侍女禀报：“太子殿下，惊蛰楼已经备好了午膳，太子妃命奴婢过来请您去用膳。” 容锦面上表情微敛，沉默不发一语。 遥华语气淡淡：“让太子妃自己先用，本宫还有事要忙，就不陪她用膳了。” 外面侍女闻言，恭敬地应了声：“是。”就转身往惊蛰楼返了回去。 遥华放下镇尺，举步往外走去：“跟我走。” 容锦不知道遥华想干什么，却也没问，转身跟着他一道离开了书房。 遥华径自带着容锦出了府。 惊蛰楼里，等着太子过来用膳的陶枝听了侍女禀报，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声：“我知道了。” 遥华命天枢在雍京最好的一家酒楼里定了靠窗口的雅间。 最好的酒楼，最好的雅间。 环境自然也是最好的。 “我们午饭在这里吃？” 遥华语气平淡：“不然来这里干嘛？” 两人在窗边的桌前落座，遥华托着下巴，“刚立了太子妃，也不能立刻就休，否则还不得满朝震荡？” 容锦撇嘴：“我也没让你休妻。” 太子选妃跟皇帝立后差不多，关乎着朝野社稷的安稳，都不是随意能任性的事情。 遥华虽然行事不拘一格，却也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让朝堂再乱成一锅粥，容锦心里何尝不明白？ 再者他又不是女子，那点名分什么的，给谁都无所谓——只要遥华的心不在那个女人身上，其他的，他都能忍。 “我现在是在跟你说明情况。”遥华皱眉，“还是说，你觉得我不必跟你说清楚？” 容锦连忙摇头。 他们之间当然是什么事情都摆在面上说清楚比较好，不管重不重要，至少表明了一个尊重的态度。 “我之前跟她说好，孩子出生的时候，可以制造一个难产的假象，然后我安排她悄无声息地离开雍京。”遥华端着茶盏，“不过如今，这个计划显然已经行不通，那就先晾着。” 第753章 容锦点头，“那孩子怎么办？” “孩子？”遥华语气漫不经心，听着似乎并不在意，“以后再说。” 于是容锦就不再问了。 侍者很快送来了遥华点的菜肴，两个人用膳，无需太过铺张浪费，四菜一汤，两碗白米饭。 “要喝酒吗？”遥华问。 容锦眼梢微挑，唇角染了笑：“想喝。” 他不嗜酒，但今天似乎应该喝一杯。 就当给自己庆祝一下。 遥华吩咐侍者叫了酒楼里最好的酒，一坛，两人慢悠悠地对饮，偏头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美酒香醇，气氛美好。 容锦总在不经意间抬眼，看向对面清贵如谪仙般的少年，心头无法抑制地生出满足。 这是再多的权势富贵都买不到的充实感。 两人在雅间待了一个时辰左右，酒足饭饱，心情舒畅。 离开酒楼，遥华提议在城里逛逛。 容锦说，好。 两人独处，没有旁人打扰，逛街或者上战场杀敌，对于容锦来说都一样。 只要身边那个人是他，不管做什么，都是一种甘之如饴的幸福。 两人逛到了西街。 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雍京的繁华处处可见。 前面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混乱的喧哗，伴随着孩子的哭声，以及男人严厉的呵斥声，即便在喧闹的城街上，也忍不住引起了遥华和容锦的注意。 两人顿足，朝前面方向看了看，然后随手抓住一个从对面方向走过来的人。 “前面发生了何事？” 穿着寻常百姓衣服的中年男人被人抓住，抬头一看，呆呆地看着容锦和遥华两个贵气端方的公子，“公……公子……” 容锦沉声重复了一遍：“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中年男人回过神，连忙低了头：“是……是一个父亲在卖，卖孩子……” 卖孩子？ 容锦皱眉，光天化日之下卖孩子？ 转头看了遥华一眼，遥华没有说话，不发一语地举步往前面走了过去。 容锦很快跟上。 离得近了，孩子的哭声和哀求声越来越清晰，天枢上前拨开人群，很快清出一条道来。 围观的众人看到走来的两位年轻俊美公子，顿时一阵惊艳。 两位贵公子周身散发出一种让人自惭形秽的清贵之气，人群里不自觉的安静了下来。 “这里发生了何事？”容锦淡淡一问，微冷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眼前哭闹的孩子身上。 方才以为哭闹的孩子是被卖的那个，此时走近一看，他才发现不是。 遥华目光微抬，看到上方悬挂的一块牌匾，最欢楼。 目光微转，眼前空地上站着一素衫少年，十二三岁的年纪，容貌俊秀，面无表情，眼神里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苍凉。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正以一种看货物的眼神看着少年。 旁边一个八九岁大正在哭闹的男孩，抱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腿，无助地嘶喊：“爹，不要卖了哥哥，不要卖了哥哥……” 第754章 容锦很快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少年是中年男子的庶子，母亲早逝，在家中没什么地位。 中年男人要把这个庶子卖进最欢楼，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就是最欢楼的老鸨儿。 求情的小孩则是中年男子的嫡子。 看得出来弟弟对哥哥的感情应该还不错。 容锦沉默地打量着中年男子的穿着，身上的衣着虽算不得多华贵，却也不是寻常百姓穿得起的料子，显然有点身份。 而且有嫡庶之分的家里，家世背景应该还算不错，不会穷到需要卖孩子的地步。 “这个孩子多少钱？”容锦伸手指了指不发一语的少年，目光落在中年男子的面上。 中年男子正要把签好的卖身契交给老鸨儿，闻言，目光淡淡瞥了一眼容锦：“两百两。” 此言一出，周遭顿时响起一阵惊讶之声。 “为什么要卖孩子？” 中年男子皱眉，如他这般身份的人，当然不可能认识当今太子以及这位北齐九皇子。 但是看对方的穿着打扮和容貌气度，想来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虽有些不悦，却还是答了：“家里遇了些困难，需要银子。” “这位公子。”老鸨儿胆子显然大些，目光放肆地打量着容锦和遥华，随即不冷不热地笑着，“看公子的气度应该也是有钱人家出身，家里奴仆婢女应该有吧？那些不都是穷苦人家没钱养活了才卖进府中的吗？柳老爷要卖儿子也是他的权利。我们也是一个愿买一个愿卖，银货两讫，公平买卖，公子说对不对？” 容锦闻言，微微一笑，点头：“对极了。” 公子容颜俊美，这一笑，就像是皑皑白雪里开出的雪莲，漂亮而炫目。 围观的人，中年男子和老鸨儿都有瞬间的失神。 然后容锦伸手一指少年：“既然缺钱，那就把他卖给我吧，价钱翻倍。” 此言一出，围观之人顿时更大吃一惊。 翻倍就是四百两。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两百两已经足够让人惊讶了，这位公子居然一开口就是四百两？ 寻常人家的孩子卖到府上做奴仆，少的就几两银子，多的也不会超过二十两…… 众人不由打量着那个少年，很想知道他哪里值四百两。 “这位公子是故意来搞乱的吧？”老鸨儿闻言脸色一变，目光冷冷地看着容锦，“最欢楼做生意，还请公子莫要掺合。” 容锦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修长食指伸出，勾走了中年男子手上刚签好的卖身契，看到卖身契上的内容，“柳亦……” “你干什么？！”中年男子一惊，反应过来之际，立即想把卖身契抢回去，“还给我！” 容锦手腕灵活翻转，轻而易举就躲过了对方的咸猪手，抬眼看向那个少年：“柳亦欢，你过来这里。” 少年闻声，终于转过头，俊秀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外露。 老鸨儿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语气阴沉：“公子若要捣乱，莫怪我不客气了！” 第755章 “不客气？”容锦淡笑，“我倒是很想领教一下，你想怎么个不客气法。” 话落，他显然并不是再去理会张牙舞爪的老鸨，目光落在少年面上，“你叫柳亦欢？” 少年瞥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淡漠点头。 “要卖你的这个人，确实是你的父亲？”容锦再问。 柳奕欢继续点头。 遥华负手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一身月白束腰袍服穿的身姿修长挺拔，容颜俊美清贵仿若谪仙。 即便不言不语，围观的众人也被他的气度所震慑，渐渐地都安静了下，无一人敢随意插话。 “如果我买了你，你可愿意跟着我？”容锦再问。 这句话一出口，中年男子和最欢楼老鸨脸色齐齐一变。 少年微微抬眼，看着眼前容色出众的男子，似有什么顾忌一般，眼底浮现迟疑挣扎之色。 须臾，他竟是缓缓摇头。 容锦皱眉：“为何？堂堂男儿不思读书进取，竟心甘情愿沦落到这肮脏风尘之地？” 少年脸色发白，低着头，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衫。 “这位公子。”老鸨有些忌惮地看了遥华一眼，心里摸不清对方的身份，跟容锦说话的语气也不敢太过蛮横，“我们这是公平的买卖，最欢楼虽说是寻欢之地，却也无人强买强卖，还请公子莫要多管闲事。” 容锦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目光很快回到少年面上，语气淡淡：“本公子身边还缺书童一个，如果你愿意，本公子可以买下你留在身边使唤。” 顿了顿，“我能买下你，便有护着你的实力，这一点你都不必担心——机会只有一次，我再问你一句，你是否愿意？” 老鸨脸色变得很难看，冷冷道：“公子这是要跟最欢楼抢人吗？” 容锦并不理会她，只淡淡看着少年。 中年男子表情也有些阴沉，盯着少年，语气冰冷且带着警告意味：“欢儿。” 柳奕欢抬眼，目光落在容锦面上定格了一会儿，须臾，他缓缓转头，看向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气度却无比尊贵深沉的俊美公子。 嘴角紧紧抿起，他似在心里做天人交战，眼底划过痛苦屈辱之色，良久，久到他清晰地看到眼前男子面上划过的不耐之色，心头蓦然一凛。 身体比理智更先一步作出决定，双膝跪在地上，他语气惶急：“我愿意，请公子买下我。” 话音落下，中年男子和老鸨脸色齐齐一变。 “欢儿！”中年男子脸色铁青，阴沉地盯着他，“你找死吗？” “柳老爷好生奇怪。”容锦眯眼，目光沉沉地盯着中年男子，“你手头缺钱要卖儿子，这一点虽然有些不通人情，不是一个父亲所该做之事，但我尚可以理解。老鸨出两百两，我出四百两，怎么你反倒不高兴要这四百两？” “我……”中年男人语塞了一下，随即支支吾吾道，“我……我跟戴老板已经签好了卖身契，做人要有诚信，岂能出尔反尔？” 第756章 事实证明，容锦想做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任何借口在这个时候都无济于事。 撕拉一声，卖身契在容锦手中被撕得粉碎，手指随手一抛，纷纷扬扬洒向地面。 围观之人被这一幕惊呆了。 老鸨儿也忍不住，冷冷地扬声命令：“来人！” 最欢楼里齐刷刷涌出来数十名彪形大汉，个个手里拿着长棍——不是刀剑，而是沉重的红木长棍。 数十彪形大汉，把遥华和容锦团团地围住，这个表情凶狠，让人看着就心惊胆战。 围观的众人不由自主的开始后退，试图离开是非之地。 天枢和天玑二人则不发一语地上前一步，挡在遥华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群打手护卫。 遥华神色平静，漫不经心地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年：“你先起来。” 少年有些不安地攥紧衣角，沉默地站起身，看着眼前这阵仗，唇色发白。 “以后柳奕欢这个名字就不必叫了。”遥华语气淡淡，“本宫赐你名为‘容书’，即日起，跟在容公子身边做个侍读。” 说完，他目光淡淡一扫，“天枢，你留下好好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话音落下，也不等周围众人从那句“本宫”里反应过来，便疏冷说道：“柳老爷若是还有什么不满，可以去太子府找本宫。” 清淡淡的三言两语，便使周遭的人都陷入一片呆滞之中。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率先反应过来，惊疑不定地开口：“太子？” 两个字刚落地，所有人齐齐惶然地看向遥华。 惊若天人一般的容貌，矜贵出众的气度，十七八岁的年纪…… 呼啦啦，周遭所有人瞬间全跪下了，“参，参见太子殿下！” 中年男子懵了。 老鸨脸色大变，惊惧的目光落在遥华面上，打量着这个如神仙一般俊美出尘的少年，脸上一点点褪去了颜色。 “我……我……” 不等她战战兢兢跪下，遥华已经叫上容锦，转身离去。 无一人敢拦阻。 容书有些呆滞地跟在容锦身后，似乎被吓住了，脸色泛白，一路上不曾说过一句话。 有了这个插曲，遥华没了再闲逛的兴致，偏头看向容锦：“回府？” 容锦点头。 虽说是回府，不过两人并不着急，沿着来时的路闲庭信步一般逛了回去。 柳奕欢……哦不，已经改名叫容书的少年回过神，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太子殿下，面上闪过惊惧，惶然，不知所措，以及些许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这么沉默不语地跟两人身后，慢慢平复着心里的混乱。 他一个柳府庶子，居然有幸见到太子…… 就跟做梦一样。 直至走到太子府大门外，看着眼前庄严巍峨的府邸，容书吊着的一口气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这里曾一度是战王的府邸——整个雍京，几乎无人敢擅自踏足这里。 后来战王的府邸成了太子府，朝中大臣和王爷们偶尔会进府拜见太子，但对于容书这样的身份来说，却是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的。 第757章 进了府，遥华和容锦进了书房。 容书有些无措，只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到了书房门前却不敢进去，只不安地站在外面。 容锦回头看了他一眼，皱眉道：“站那里干什么？太子有话要问你，还不进来？” 今日这件事透着古怪。 容书跨进书房，远远就跪了下来，头垂得低低的，双手紧张地绞着身上朴素的衣衫。 容锦沉默地端详了他一阵，转身命人打了一盆水来，然后去给遥华沏了盏茶。 侍女把送来了温水，容锦亲自拧了毛巾，走到少年面前，抬起他的脸，湿毛巾擦拭了他的脸。 少年五官生得俊秀，但肤色偏暗，此时经毛巾一擦，才发现脸上是上了一层薄薄的暗妆，遮盖住了原本白皙的肌肤。 少年不敢反抗，任由容锦把他一张脸擦净，露出了原本白皙秀气的五官。 “这脸蛋生得挺好。”容锦把毛巾扔盆里，“说吧，怎么回事？” 遥华坐在书案后面，安静地看着眼前这少年，目光幽深，一语不发。 “皇甫将军府的大少爷……”容书不敢抬头，低声开口，话说得还算流利，“要我做他的男宠。” 男宠？ 容锦目光微怔，看着少年尚带着几分稚嫩的脸庞，不知想到了什么，悄悄觑了一眼案后闲适而坐的遥华。 见他面上并无什么异样情绪，才稍稍镇定了表情。 然后眉头又皱了皱，皇甫将军府的大少爷？ “皇甫明浩？”遥华语气淡淡。 容书抿唇点头，“是。” “你爹为何要多此一举把你卖进最欢楼？” 容书低头道：“皇甫将军府家法严苛，容不得儿子做出养娈宠这种私德败坏之事，皇甫少爷又不方面每日去柳府找我，所以就逼我父亲把我卖进最欢楼，只供他一人……” 脸色苍白难堪，后面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容锦和遥华都听明白了。 不管皇甫明浩是如何认识的这少年，总之是对他生出了占有的想法，而皇甫宗翰说是家风严明，倒不如说是好面子，容不下这种腌臜之事在府中发生。 柳奕欢即便是家中不得宠的庶子，那也是清清白白的身份，哪能容得下别人为所欲为？ 万一以后事情闹大，罪名跟强抢民女也没什么区别。 而把他卖进了青楼，性质就不一样了，富贵之家公子哥去逛窑子太正常，皇甫明浩可以在最欢楼里光明正大地把柳奕欢当私人娈宠养着。 至于柳奕欢的父亲为何会答应卖儿子…… “你的父亲是个商人？”容锦淡问。 容书点头：“做些小生意。” 做些小生意，家产应该还算可以的，不至于为了两百两而卖儿子。 所以唯一的原因就是畏忌将军府的势力，以及皇甫明浩私下里给了他更多的好处。 容锦没再多问什么，淡淡道：“你先去外面等着。” 容书垂眸：“是。”起身，弯着腰退了出去。 房门被合上时，容锦神色也冷了下来：“皇甫将军府仗着战王和皇甫玄音这点关系，现在是越发肆无忌惮了。” 第758章 皇甫玄音原是出自将军府，虽然后来搬了出来，跟皇甫宗翰也断了关系，但并未真正昭告天下他们已断绝父子关系。 嫁给战王之后，玄音不曾回过将军府，跟皇甫宗翰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以及那个二世祖弟弟也不曾有过什么来往。 但是这完全不妨碍那个二世祖少爷用着皇甫少将军的名头狐假虎威，私底下做一些鸡鸣狗盗之事——尤其是，这两年皇甫玄音和战王皆不在雍京。 不知情的人只知道皇甫明浩是皇甫玄音的弟弟，谁还会上门查证他们兄弟二人——哦不，姐弟二人关系如何？ 已经二十多岁完全可以娶妻生子的皇甫明浩，如今虽然还是个仗着父亲势力混吃等死的纨绔少爷，但真要做些什么见不得人却又不是罪大恶极的事情，想来也是无人敢不从的。 书房里一阵静默。 遥华倚着梨木雕花的椅子，端着茶盏轻啜。 “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 遥华抬眸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静静地喝着茶，看起来似乎在想着什么事。 容锦心头有种异样的感觉缓缓发酵。 过了良久，遥华才淡淡开口：“雍京权贵官宦家里，养小倌男宠之风盛行？” 容锦一怔，“怎么会？” 养小倌这种事情从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这世上还是正常男人居多，身娇貌美软语浓浓的女子抱在怀里才让人欢喜。 喜欢男宠的毕竟只是少数。 而且，极少有人会因为图一时新鲜而费那么多心思…… “今儿这事，你亲自去查。”遥华语气平静，“如果皇甫家那位少爷是当真喜欢小倌，也就罢了，最多惩治一番。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 聪明如容锦，几乎刹那间就反应过来他话中意思，眼底划过一丝诧异，随即薄唇轻抿。 缓缓敛了眸子，他道：“我这就去查。” 说完，他转身离开。 遥华坐在书房里没有离开，看了会儿卷宗，独自想了一些事情。 没过多久，天枢先回来了，叩门进书房之后，恭敬禀报了最欢楼一事。 的确如容书所言，分毫不差。 遥华听完也没什么表情，淡淡点头命天枢退下。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 “太子妃，书房重地，您不能进去。” “太子政务辛苦，我给他炖了一碗燕窝。” “属下给您送进去。” “我是他的妻子。”陶枝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喜怒，似乎只是在提醒天枢这个事实，“我给我的夫君送吃的，也不可以？” “请太子妃莫要为难属——” “天枢。”遥华的声音平静地在书房里响起，“让太子妃进来。” 陶枝唇角微挑，扬起一个看似善意的浅笑。 天枢不再说什么，面无表情地开了门，目送着太子妃端着托盘跨进门槛。 “殿下。”走到案前，陶枝把托盘放下，燕窝放到遥华面前伸手可及的地方，“殿下吃了再忙吧。” 遥华抬眼，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这种事情不必你这个太子妃来做。” 第759章 陶枝浅笑着摇头：“没什么，并不怎么辛苦。” 遥华翻看着一本名册，语气淡淡：“太子府的下人够用。” 陶枝一愣。 仿佛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些不太高兴的语气，虽然很淡，但的确不是高兴，甚至不如昨晚以前未成亲之前的温和。 心头微紧，她轻声道：“殿下不喜欢妾身做这些？” 遥华抬眸，漆黑的瞳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是没必要。” 没必要。 陶枝沉默。 按照他们的约定，她尽量在一年之内给他生个孩子，然后他助她离开雍京。 所以她没必要伺候他，没必要刻意讨他欢心，甚至不必太过在意一个妻子应该做的事情。 她只要安心地待在府上，安心地在孩子生下这段时间里做她的太子妃就好。 其他的事情她都没必要做。 静静垂眸片刻，她道：“妾身知道了，今晚……殿下今晚会回房睡吗？” 他们刚成亲，两人通房才有孩子不是吗？ 遥华眉头微皱，淡淡道：“晚上不必等我。” 陶枝闻言，神色微暗。 不能再问更多，否则便是逾越了身份。 压下心头情绪，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点头：“妾身知道了，殿下先忙，妾身告退。” 正要转身，瞥见案上那碗燕窝，她忍不住柔声道：“殿下别忘了把燕窝吃了。” 遥华垂眸，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陶枝朱唇轻抿，转身离去。 岂料刚走出房门，迎面转撞上外出归来的容锦。 “太子妃。”容锦没什么情绪地朝她颔首，不等陶枝含笑应对，便从容越过她身侧，径自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随即很自然地合上了门。 陶枝笑意敛尽，沉默地盯着书房的门板看了片刻，在天枢明显带着强硬的眼神中，徐徐转身离去。 书房里，容锦沉默地注视着遥华，久久没有说话。 遥华似察觉到了什么，抬眸看着他，目光平淡：“怎么？查出来的结果让你难以启齿？” 容锦垂眸，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上的扳指，须臾，举步走到遥华面前站定，缓缓开口：“遥华，我们俩之间的事……你当真做好了决定？” 遥华眉头轻皱，看着他的眼神不由带了点深思的意味。 “我们在一起，以后可能会遇到很多麻烦。”容锦斟酌着用词，嗓音有些干涩，“或许会让你感到困扰，以及遭受一些非议。” 遥华没说话，心里却隐隐明白，今天下午这件事大概真如他心里猜测的那般，并不单纯。 不过…… 端起茶盏，遥华倚着椅子静静地呷了口茶，半晌没有开口。 时间一点点悄然流逝，伴随着冗长的沉默，容锦一颗心缓缓下沉。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也变得稀薄了一些，连呼吸都不那么顺畅了。 “容锦。”少年的声音温软却带着丝寒凉气息，“我觉得应该给你定个规矩。” 容锦抬眸，不解地看着他。 “我不喜欢别人总是质疑我的决定。”他道，慢悠悠加了一句，“尤其是你。” 第760章 容锦没说话。 “站着说不好话，就跪着说。” 容锦抿唇，不发一语地跪下，离遥华的椅子仅有三步之遥。 遥华难得多言了几句，语气并不怎么温和：“这段感情是你强求而来，我起初让你放弃，你死活不愿，如今好不容易让我松了口，你却要退缩——就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非议？” 容锦摇头：“我没有要退缩。” “所以你方才问我是否考虑好了，意义何在？”遥华看着他，面无表情，“如果我说我改变主意了，你是不是便会就此放弃？” 容锦表情微变，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他当然不是要放弃。 只是…… “五年前你怎么不考虑两个男人在一起会不会引起非议，会不会给我带来麻烦？”遥华语气渐冷，“若你早早就有这番觉悟，今日便还是你辉煌耀眼的北齐皇子，哪里需要为了一些流言蜚语而烦恼？” 冷笑一记，“现在倒是开始瞻前顾后了，你是想表达什么？为了不给我添麻烦，而自动离开？为了不引起别人非议，而主动放弃？你想告诉我你有多伟大？” “我不是这个意思！”容锦脸颊狠狠地抽了一下，不想再听遥华说这些，“我错了还不行吗？遥华，你别再讽刺我了。” 遥华果然没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他。 容锦心里发虚。 他承认，不管在外面如何不可一世，在这个冤家面前他永远是居于下风的一个，没那个胆子去挑战他的底线。 更没有勇气真的去显示自己伟大的胸襟。 他怕听到遥华改变主意，更怕听到遥华说一句“既然如此，那你就走吧，以后我们各不相干。” 所以他也想知道，自己刚才问出那句话，究竟意义何在？ 沉默了一瞬，他目光微垂，平静地道：“坊间有言，太子殿下乃是大雍储君，未来帝王，是为天下臣民之表率，既然太子能光明正大豢养男宠，其他人为何不可？” 顿了顿，“所以现在权贵宅院之间，最近这几月来，养小倌娈宠之风的确比以前盛行。” 遥华微默，随即挑了挑唇，没什么情绪，“是么。” 容锦承认自己的确想得有些多，可他不得不想。 以前得不到遥华的心，他哪有那么多精力去想其他？可如今两人真的在一起了，有些事情却不得不去面对。 遥华毕竟是太子，跟自己不一样。 一国储君尊贵显赫，可言行举止却有天下千万人盯着，行将踏错一步…… 容锦抿唇，语气平静地把外面的事情说了：“皇甫家的这位少爷并不喜小倌，他平日素爱流连青楼，独爱娇软美貌的十三四岁女孩。这一次之所以盯上容书，是有人刻意操控。” “操控此事的人是谁？”遥华语气平淡，没有起伏。 容锦沉默。 遥华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了。” 容锦抬眸，静静看着遥华，却闻遥华淡道：“容锦，我做出那个决定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所有可能会出现的状况，以及本宫以后将要面对的非议。” 第761章 容锦闻言，面上浮现动容。 遥华看着这人，感受得到他的小心翼翼，不由轻叹：“容锦。” 容锦抬眼。 遥华从椅子上起身，在容锦面前蹲下，执起他的手：“别忘了你手上戴的是什么。这是本宫的信物，代表以后你将站在本宫身边，与我一起君临天下，一起面对万千苍生，同甘苦，共执政。” 容锦垂眸，目光落在大拇指的墨玉扳指上，心头一阵阵火热的感觉涌了上来。 似乎……的确有些不该。 好歹曾经也是那般骄傲的人，曾经也那般光芒万丈，行事随心，从未在意过世俗流言，如今倒是怎么了？ 跟个娘们一样畏首畏尾，顾虑甚多。 “抱歉。”他看着遥华，很乖觉地认错，“我保证以后不会这般犯蠢了。” 遥华看着他，笑了一下，却没有笑意。 “如果再犯怎么办？” 什么？ 容锦诧异地看着他。 “我这个人脾气挺不好，耐性也不多，更没有那么多心思去哄人。”遥华语气淡淡，“容锦，你应该了解我。” 容锦点头，是挺了解的。 什么脾气不好，太含蓄了。 准确来说，遥华的脾气根本就是很糟。 “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不是需要时刻抱在怀里软语轻哄的小女儿家。” 容锦脸上一臊。 他什么时候说自己需要哄了？ “今天的事情，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遥华语气清淡，却透着绝对不容忽视的警告。 容锦点头。 “再有下一次……”遥华伸手勾着容锦的衣服，指尖慢慢探进他的衣服里，在他的脖子和锁骨周围流连，“本宫非常乐意把你衣服扒光，抽到你浑身找不到一块完好肌肤为止。” 容锦：“……”需要这么狠吗？ “若超过三次。”遥华抽出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容锦，你就可以自动从我身边滚了。” 容锦身体僵住，眼睑细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不会……” “谅你也不敢。”遥华说着，就要站起身。 却忽然被容锦抓住了胳膊，他毫无防备之下，身体瞬间倒向容锦。 下一瞬，唇瓣就被火热的唇给堵住了。 遥华诧异，思绪有一瞬间的放空，然后才意识到容锦放肆的行为。 好大的胆子。 脑子里闪过这句话，他却并没有什么抗拒的动作，任由容锦带着一点凉意的唇瓣在他唇上小心翼翼地吻着。 然后他低声道：“就算不需要像个女子一样哄着，偶尔温言软语一下，也总是可以的吧？” 遥华表情微顿，对上容锦稍显委屈的眼神，嘴角轻抽。 “我明白你的意思。”容锦道，“在你心里，我一直就是北齐九皇子容锦，虽然委曲求全，但本身是个强者。你一直以理智的态度对我，觉得我就应该是骄傲而强大的，即便愿意跟我更亲密一些，可看起来却依然是一种朋友，知己，君臣……” “但是遥华，即便是如何强大之人，跟自己喜欢爱慕的人在一起时，偶尔也需要一点柔软温存。” 第762章 遥华沉默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才淡道：“温存？” 容锦点头。 遥华目光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像方才那样？” 容锦默了一下，点头：“嗯。” “……你喜欢那样？”遥华眉心微蹙。 容锦这次沉默的时间久了些，嘴角甚至轻轻抽了一下，“……嗯。” 谁会不喜欢情人间亲亲抱抱，发生点旖旎的事情？ 遥华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了？ 容锦疑惑地看着他。 遥华却已经站起身，回到书案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单手托着下巴：“你先把调查到的结果一五一十告诉我。” 语气淡淡，没什么情绪。 容锦应了声是，语气平静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朝中有个官员叫卫连，年纪三十五岁，在吏部任侍郎一职。” “此人也是个喜欢流连花丛之辈，因为经常涉足风月场所，跟皇甫家的这位少爷熟识。” “前些日子，他跟皇甫明浩做了个交易——准确来说，是他许给了皇甫明浩一些好处，让皇甫明浩帮他一些忙。” “皇甫明浩不喜欢读书，考不了功名，又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如果不找关系，以后只能混吃等死。卫连是吏部侍郎，走后门给他安排一些油水大又比较轻松且不会引起注意的官职，轻而易举就能做到——这是卫连许给皇甫明浩的好处。” “而皇甫明浩帮卫连做的事情，就是制造一个强抢少年为男宠的戏码——柳家庶子因为容色不错，不幸被选中。” “坊间出现的一些流言也是皇甫明浩散播，他狐朋狗友比较多，风流韵事又素来为这些二世祖们所热衷，因此世家里被宠坏的那些少爷们就开始试着尝尝少年滋味。” “这便是最近男宠之风盛行的原因。” 说到这里，容锦语气微顿，淡淡道：“最欢楼里以往买进少年或者女孩，都是在楼里进行。今日刻意选在外面，便是存着想把事情闹大的心思，让围观的人都此事生出不平，对柳家庶子生出怜悯，好方便日后扩大事情的影响。” 又顿了片刻，“我们今日在城中遇上此事纯属巧合，却也因此减低了此事的恶劣影响，否则若是任由失态发展，以后雍京此类事情会越来越多，流言会越来越广，直至最后……事态严重到引起御史们的注意，以及勾起他们的愤怒，继而直接弹劾到皇上面前。” 而这样的事情一旦弹劾到皇帝面前，必然会追溯到源头。 到时候那些提前被安排好的人随意叫嚣几句：“太子能养男宠，为何其他人就不可以？” 那些口舌犀利的言官们必将就此事讨伐一番，直接就会遥华和容锦二人推上风口浪尖。 那些风流少爷当然不会较真地以为，太子跟容锦之间有多伟大的爱情。 哪怕是现在，容锦心里也很清楚，在外面那些知道自己的人眼中，他就是太子的男宠——太子既然能养男宠，他们当然也能。 第763章 太子为天下臣民之表率，一言一行都需得符合储君德行，众口讨伐之下，纵使是太子之尊，也不得不做些什么来挽回自己的名声——当然，这些都是操控这一切的人想当然的想法。 况且法不责众。 当流言甚嚣尘上，如洪流般淹没朝堂，完全可以想见，此事会造成怎样一个严重恶劣的后果。 遥华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听他说完。 容锦的确说完了，正等着遥华开口。 书房里有片刻的沉寂。 “吏部侍郎卫连……”遥华眉头微拧，开口间，却还是那般不咸不淡的口吻，“是陶夫人的表弟，陶枝的表舅？” 容锦敛着眸静了片刻，才缓缓点头。 遥华转眸，换成抵着下巴的姿势，闲适而散漫地看向窗外。 又是一阵沉寂。 容锦喜欢并贪恋着这种沉寂，只有他跟遥华共处一室，没有其他人打扰，所以哪怕只是沉默，没有任何的交流，他也依然喜欢。 眼下已经是秋末，即将迈入初冬季节。 窗外高大的树上，只余枯叶三两片，一阵风吹来，枯叶垂在枝头摇摇晃晃。 又静了一阵。 遥华淡淡开口：“天枢。” 话音落下，书房门被打开。 天枢走进来，像是根本没有看到还跪在一旁的容锦，径自单膝跪地：“殿下。” “即日开始，惊蛰楼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淡淡的语调不含什么情绪，“让太子妃好好待在屋子里修身养性，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别出来走动了。” 天枢压下心头讶异，恭敬地应是，然后请示道：“那太子妃三日回门，要准备吗？” “回门？”遥华语气依然平淡，“陶将军镇守边关不在家，陶夫人吃斋念佛不轻易见客，太子妃就不用回去叨扰了。” 天枢越发意外。 殿下这是要软禁太子妃的意思？ 意外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垂首应命：“是。” “另外，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你去盯着些。”遥华翘起一条腿横在案上，慵懒地靠在椅子里，“既然都是一些不学无术之人的纨绔之辈，那就好好教教他们该如何做人。” 天枢继续领命：“是。” “吏部侍郎卫连……这个人为官的风评如何？”遥华淡问，问完了自己先笑了一下，嘲讽的笑，“以权谋私，指使皇甫明浩散播谣言，参与构陷太子……此人官德好不到哪儿去，本宫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天枢这次犹疑了一下，“是杀了，还是……” 杀了？ 遥华皱眉，这点事情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免了他的职务吧。”遥华道，“随便找个错处……算了，稍候传本宫命令，让方御史过来一趟，此事让他去做。” 天枢只是手下，负责跑腿、杀人，接收、传达情报和他的命令，官员贬谪一事需要不归他管。 “是。” 遥华吩咐完就挥手让他退了下去，然后又安静地倚着椅子上，目光落向容锦面上：“过来。” “本宫腿酸，给我按按。” 第764章 容锦抬眸看了看。 起身走到他跟前，屈膝半跪，双手搭在他脚踝上，“这处酸？” 遥华嗯了一声，阖眼靠在椅子上。 酸不酸的，当然是个借口，他又没去跟人比武三天三夜，也没去走三百里山路，身体哪有那么娇贵？ 不过他说酸，那当然就是酸，不酸也酸。 容锦细致地给他按着，虽然没怎么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但对他来说并不难。 况且他们以后还有漫长的几十年光阴，总该学着做一点什么——即便只是为了以后朝政只余能让遥华放松一下，他也愿意学着去做。 学会按摩，可以随时随地伺候他，贴身的伺候。 以后有时间还可以去学一些其他的，比如说泡茶——这样一来，就可以替代那些侍茶的下人，增加与遥华紧密相处的时间。 抚琴，他会，且琴艺高深。 棋艺也不错，虽然比不上遥华。 武功也还行，虽然也比不上遥华，但还可以再努力一点，说不定以后能追上他。 以后闲暇时候他可以抚琴，可以跟遥华对弈，可以切磋兵法。 但凡他能做的事情，以后全部代劳好了，如此便可以让遥华身边只有他一人，端茶倒水的侍女都可以不必留…… “你在想什么？”遥华不知何时睁开眼，瞥见容锦眉峰微拢，一副想得认真而入神的模样。 容锦回过神，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扬唇低笑：“我在想，我以后还需要学很多东西。” “学很多东西？”遥华显然不知道他的心思，更不知道他连侍女的醋都吃，“你还有什么需要学的？” 帝王之术，文韬武略，棋艺箭术，排兵布阵，还有什么是他不擅长的？ “嗯，很多。”容锦道，“泡茶，研磨，按摩，还有……侍寝。” 最后两个字在舌尖上打了好几个转，才吐出唇畔。 遥华默默地注视着他，一时竟有些无语。 空气安静了一瞬。 “你想把侍女和太监的活全包了？”遥华语气淡淡。 泡茶研磨什么的，可不是内侍的活吗？ 容锦挑眉：“不行么。” 话音刚落，遥华腾起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跪墙角去。”遥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这种容锦，“我进宫一趟，回来之前你命人把沧澜苑收拾出来，那边以后作为本太子的院落。” 沧澜苑？ 容锦还没来得及讶异，以及惊喜，又听遥华幽幽道：“既然想侍寝，今晚就把自己的身子洗干净，去床上等着。” 容锦：“……” 留下这句命令，遥华转身就离开了书房。 容锦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遥华说了什么。 今晚侍寝？ 把沧澜苑收拾出来，意思就是说遥华以后都会住在沧澜苑，而并不会回去惊蛰楼？ 想到刚才遥华吩咐天枢的那些话，容锦嘴角微扬，勾出一抹清冷的笑意。 陶枝…… 容锦其实不屑于跟一个女人玩勾心斗角的把戏，可真想要对付她，简直易如反掌。 桃枝太不聪明了，就算是伪装，至少也该装到有了孩子再说，这么快使出手段，容锦其实还应该感谢她。 第765章 容锦的办事能力还是很不错的，收拾沧澜院自然花不了多少时间。 几年前战王刚把这座府邸送给遥华当太子府的时候，出于对战王的尊重，遥华选了惊蛰楼作为自己的住处，沧澜院里的一应家具陈设都完好地保留着，没有动上一件。 后来战王和他的夫人干脆离开雍京，这几年也很少回来，就算回来，也是住在以前的将军府，但此处还是有固定的侍女每天打扫清洁。 院落寝殿里都很整齐干净，殿内陈设皆是价值连城，即便对于遥华这样的身份来说，也没什么辱没他的地方。 命人换了一套崭新的床单被褥，窗幔罗账都换了新的，里里外外打扫擦拭了一遍，桌椅几案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然后容书求见。 容锦上午去查外面发生的事儿，又跟遥华在书房里呆了那么长时间，下午又开始带着人收拾沧澜苑。 差点把容书这号人给忘了。 不过暂时也没什么可吩咐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淡淡道，“让管家给你安排一处靠近沧澜苑的住所，先休息一晚上，明天早上过来找我。” 容书领命退下。 然后容锦就去洗澡了。 从头发丝到脚底板，每一处都洗得彻底，香精沐浴之后，身上会散发着淡淡清冽的香味。 折腾完这一切，外面天色正好开始降下黑幕。 容锦披了件宽松的外袍侧卧在榻上，百无聊赖地看书。 遥华从宫中回来，一眼看到卧在窗边的容锦，表情微顿，随即举步走了过去，“洗干净了？” 语气带着一点懒洋洋的戏谑。 容锦抬眸，看着站在面前的如玉少年，眉眼微弯，“当然。” 虽然他到现在还觉得，侍寝这件事发生得有点……不太真实，就好像越过了中间所有循序渐进的过程，突然间就到了这一步，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但是这一点都不妨碍他该有的期待和愉悦。 遥华闻言，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晚膳用了？” “没。在等你一起。”容锦摇了摇头，随即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你可以先去沐浴，稍后……我们晚膳和宵夜一起用。” 晚上和宵夜一起用？ 遥华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目光有些古怪的瞥了他一眼，随即转身去沐浴了，“把我的衣服准备好。” 容锦笑：“好。” 起身跟随而去。 他在想，第一次还是应该在床上比较好，等以后慢慢习惯了，次数多了，浴池、书房、软榻上应该都可以试上一试。 所以沐浴算是个比较顺利的过程。 从浴池出来，遥华也穿了一件宽松轻袍，待会脱的时候也不麻烦。 然后顺理成章的，两人移驾到内殿床榻上。 前面的准备工作都比较顺利，两人又都不是扭扭捏捏的性格，一切发生得很坦然，说做就做，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只是宽衣解带之后，帐内突然陷入了一阵莫名诡异的安静，然后传出遥华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容锦，你在干什么？” 第766章 容锦的声音带着一点讨好和诱哄：“我在侍寝……这不是殿下同意的么？” “本宫是同意了。”遥华冷笑，“但侍寝的意思是……本宫被你压？” “这不……” “滚下去！”遥华抬脚一踹，毫不留情地一脚把浑身赤裸的某人踹到了床上，“今晚你睡地上。” 睡地上？ 容锦嘴角一抽，好不容易等来这次侍寝的机会，怎么能就此浪费掉？ 利落地翻身爬起来，容锦很快重新回到床上，“我错了，你别生气……这个，遥华，床笫之事，你不太懂……” “所以，你懂？”遥华声音平淡。 “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容锦连忙否认，试图给他讲道理，“但我……我不是比你大几岁吗？这个……” 年纪小的在下面，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我年纪小，所以活该被你压？”遥华继续冷笑，“要不要先打一架试试？” 打一架？ 容锦嘴角一抽，他们俩若是打一架，且不说输赢问题，打了架之后还有精力做别的吗？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容锦试着贴近，要讨好地吻了吻他的眼睛，“不能凡事都能用武力解决嘛……况且精力都用去打架了也不好……” “对弈一局，决出胜负？” “啊？一局战到天亮，岂不是太浪费时间了……” 遥华不想听他废话，直接丢出一句：“要么你在下面，要么你就给我滚。” 容锦当然不会滚。 谁上谁下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反正是跟遥华…… 好吧，只要能跟遥华更亲密一些，他没什么不愿意的，求都求不来的机会，怎么可能因为上下这么个微不足道的问题而轻易放弃？ 忍不住又亲了囚亲他的唇，遥华只是冷眼看着，没拒绝，但是态度也完全没有要松动的意思。 容锦坐起身子，默默看着遥华：“那……你想用什么样的姿势？” 遥华微默。 什么样的姿势？ 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呃，你要是不熟的话……” 遥华眼光一斜，眼底透露出来的危险意味让容锦脖子一缩。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连忙解释，随手从枕头下翻出一本小册子，“我的意思是说，我准备了这个，你可以……可以先看一下。”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遥华狐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微转，看着他递过来的小册子，随手翻开。 从头看到尾，把小册子里所有的姿势都看完，这个以前尚未尝过云雨的少年似乎太过淡定，看到小册子上那些儿童不宜的画面，居然也完全没有流露出赧然或者其他异样的表情。 翻到最后一页又倒回来，他随手指了指其中一页，最简单的那个。 从背后的姿势，对于第一次的两人来说，都比较容易上手，不会伤身体。 但是…… 遥华迟疑了片刻，心里不免想着，这个姿势会不会有点折人自尊？ 容锦到底是也个男子，而且还是比一般人都骄傲的男子。 第767章 第一次总要美好一些，最好别让彼此心里留下什么芥蒂。 “这个……你能接受吗？” 容锦闻言微愣，随即便明白了遥华这个问题的意思……是顾着他的颜面呢。 心里一热，他挑唇，勾起跃跃欲试的笑意：“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我们可以把每个姿势都试一遍。” 遥华顿默：“……” 每个姿势都试一遍？ 可真是从容又淡定，而且还格外贪心，就不担心身体吃不消？ “你似乎很精于此道。”遥华语气淡淡，“以前有过多少暖床的？” 只是好奇一问，绝对没有质问的意思。 “冤枉！”容锦脸色一变，连忙举手发誓，“我敢对天保证，这绝对是我的第一次。” 遥华拧眉，有些不信任地看着他：“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 “二十四年守身如玉？”遥华眉头皱得越深，“你……” “遥华，你这是什么眼神？”容锦身子前倾，狠狠地在他脸色吧唧了一口，“我正常得很。只是前十八年没遇上心悦的，十八岁之后又喜欢上了你这个冤家，眼里再入不得别人，自然也不可能把其他人往床上带。” 遥华微默，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 不过， “你也不必刻意解释，我并不在意。”遥华道，“你以前是皇子，就算有些通房也正常。” 容锦闻言，俊美的面容顿时一僵。 “不在意？”他眉头紧紧皱着，“你为什么不在意？” 遥华讶异地看着他，需要在意吗？ 容锦十八岁之前他们互不相识，他还能管着他有没有通房？ 再者说，寻常男子十五六岁时就有侍妾的比比皆是，容锦身为北齐九皇子，曾经有多尊贵耀眼，就算尚未娶妻，但身边有些妾室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遥华看着容锦不太愉悦的表情，心里琢磨了片刻，隐隐猜到他大约是希望自己在意？ 不过这并不重要。 抬手轻轻一挥，罗账垂落，他伸手直接把容锦扯了过来，“你是想继续说些无关紧要的，还是早点做正事？” 虽然这床笫间的事也算不得是正事，不过既然要做，那就早些做了，省得一会儿失了兴致。 “当然是做正事。”容锦顿时不再去纠结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伸手捞过遥华细瘦的腰，吻住他的唇瓣。 吻了没多久，遥华伸手扯过他的肩膀，“跪好。” 容锦嘴角一抽，默默地摆好姿势，“遥华，你行吗？要不要我教你……” “闭嘴。”遥华拍了拍他的大腿，“分开。” 容锦嘴角又是一抽。 他本来脸皮挺厚的。 可遥华这么直接，倒是让他难得的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不过想了想，倒也没什么好害臊。 两人既然决定在一起了，关系早晚都得亲密一些。 他可不想跟遥华做个盖着被子纯聊天，或者真的一辈子睡在两个屋。 遥华沉默了片刻，也不知是要打消容锦的紧张——他以为容锦应该是有点紧张的。 为了消除他的紧张，他温柔地俯身，薄如蝉翼地吻落在了容锦白皙的肩胛处。 第768章 虽然只是一个吻，却成功地让容锦气息乱了一下。 遥华性子清冷，不擅长鱼水之欢，即便是男女之间的事情也不热衷，所以自然而然地对情事上不太精通，算是个初学者。 不过有容锦细心的引导和小册子上的示范，做起来倒也不难。 期间容锦无数次想翻转，把遥华压在身下，但很可惜，帝王威仪甚重的遥华不可能让他如愿。 擅不擅长是一回事，谁主动，谁被动，又是另外一回事。 寝殿外面是一片浓墨般的漆黑，殿内灯火摇曳，残影斑驳。 帐内气温逐渐升高，在秋末已经寒凉的夜里，也让人浑身透着燥热。 灼热的吻落在脊椎，引起一阵阵酥麻颤栗。 “遥华……唔。”一声突如其来的闷哼，带着些难耐的痛苦隐忍，以及随之而来的喘息，让身后的人立时停下了动作。 自制力好得惊人，嗓音也依然清冷淡然：“还可以吗？” “嗯，等……等等。”急促地喘息之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可以了。” 一鼓作气—— 思绪瞬间的放空，眼前似是一道道白色残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随即才是一种陌生的，胀痛，伴随着几乎撕裂般的疼痛，俊美的脸疼得快扭曲变形，以及突然急促的惨呼声：“停！遥……遥华……” 遥华停了下来，皱着眉头，目光无比严肃地落在他的后颈处。 容锦调整着呼吸，毛孔里渗出细密的冷汗。 “到底行不行？”遥华语气有些不耐，眼神也不自觉移向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语气微软，“不行就算了，改日再说吧，也不急于一时。” 此言一出，容锦当真是不得不佩服遥华的定力。 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人居然还能这么理智，究竟是他太冷淡，还是自己当真对他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调整了一下呼吸，容锦视死如归地闭上眼：“你别那么粗鲁，慢一点。” 粗鲁？ 遥华皱眉，随手拾起那本小册子翻看了一下，然后不解地看着容锦线条流畅的脊背：“很疼？” “还，还好……”容锦深深地吸了口气，以大义凛然的语气道，“来吧。” 早死早超生。 反正疼不死，比起以前挨遥华的鞭子，不算什么。 遥华俯身，轻柔地吻着他的后腰。 因为长期练武且养尊处优的关系，容锦肌肤比一般男子细腻白皙，腰部线条也劲瘦而紧致，没有一丝赘肉，摸起来手感很好。 遥华伸手握着他的腰，继续落下一个个蝉翼般的轻吻，让容锦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身体。 正当他肌骨酥麻，呼吸微乱之时，蓦然一阵剧痛传来。 一口气死死地憋在喉咙里，然后深呼吸，一点点慢慢吐出。 眼角刹那间被逼出了一点水润，容锦吐出一口气，迎合着身后的律动。 没什么欢愉，只有疼痛最强烈。 但无所谓。 他要的不是单纯的欢愉，只是想跟这个人有更深一步的亲密而已，至于过程是否痛大于享受，不重要。 真的不重要。 修长的两手无意识地攥紧着身下的被褥，任由巨大的浪头一层层席卷而来，很快将他带入无边的浪潮之中。 第769章 “太子殿下还没忙完？” 灯火通明的卧房里，陶枝坐在桌前，桌上的茶已经换过了三次，她的表情越来越不耐。 “回……回太子妃。”侍女低着头，战战兢兢地禀报，“方才太子命人传过话，说他今晚不回来睡，让太子妃早些歇息。” 陶枝握着茶盏的五指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沉默地盯着茶盏。 他们刚刚成亲两天，他们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新婚之夜没在屋子里睡也就罢了，今晚依然不来？ 太子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已经有了妻子？ 蓦然起身，她转身往外走去，边走边问，“太子殿下此刻还在书房？” “回禀太子妃。”侍女惶恐跟在她身后，“奴婢不知，刚才来传话的是太子殿下的护卫，只是让太子妃早点休息，不要到处乱走。” 话音落下之际，太子妃已经走出了房门，正要往院子外走去。 面却却突然出现了两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太子妃。”护卫语气淡淡，“太子殿请太子妃待在惊蛰楼好好休息，不要随意外出。” 陶枝皱眉：“我去看看殿下。” “太子殿下吩咐了，请太子妃不要让属下为难。” 护卫语气恭敬却强硬，而拦在面前的两副身躯健壮有力，丝毫没有要让路的意思。 陶枝脸色微变：“本太子妃出不得这里？” “太子殿下的命令，属下等不敢违抗。” “放肆！”陶枝压抑着心头慌乱，语气冷冷地道，“我是殿下刚娶过门的妻子，殿下怎么可能限制我的自由？” “请太子妃莫要让属下为难。” 说来说去，护卫只有这句话，再没有其他。 陶枝咬牙，脸色忽青忽白，眼底神色一阵晦暗不明。 她被软禁了？ 不，不可能。 太子没有理由软禁她，他们之间协议好的，他会给她太子妃应有的尊重…… “既然如此，麻烦你们去请太子殿下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陶枝克制着脾气，淡淡道，“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要跟太子请示。” “是。”护卫点头领命，“请太子妃先回去惊蛰楼，属下会帮太子妃代为禀报。” 陶枝捏了捏手里的帕子，转身往回走去。 丫鬟去沏了茶，她坐在桌边耐心地等着，然而直到一盏茶喝完，太子殿下依然没有过来。 茶盏在手里越攥越紧，桃枝忍住发脾气的冲动，冷冷地道：“小棠，你去外面问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禀报太子。” “是。” 小棠转身走了出去。 明亮的灯火下，女子娇美的容色似是染了一层霜雪，阴鸷冷漠，忽明忽暗。 不大一会儿，侍女走了回来，恭敬的回话：“太子妃，他们说不知道太子殿下在哪儿，也不敢打听太子殿下的去向。” 什么？ 陶枝愕然：“太子殿下现在不在书房？” “好像是……不在。”小棠谨慎回道，“外面的护卫是下午时候奉太子之命过来的，不得太子吩咐他们也不敢随意去打扰太子。” 第770章 一番云雨之后，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容锦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过，此时真的是瘫在床上一点都不想动。 疼。 很疼。 非常疼。 遥华这个不知怜香惜玉的家伙，看起来那么清贵淡漠，做起事情来云淡风轻，怎么在情事上如此粗鲁？ 容锦剑眉皱紧，感觉身后某个位置定然是撕裂了，疼得让他动都不想动一下。 侧卧在一旁的少年托着腮，静静瞅着他的神色：“很疼？” 容锦懒懒地瞄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 “要是不舒服的话，下次就别做了。”遥华诚心地建议，不知道是心疼还是同情，他的语气听着也没什么特别的意味，“或者你可以收几个暖床的，我这太子府里美人也不少，就之前皇后和淑妃送来的那几个，你可以随便挑。” 容锦脸色僵住，咬牙切齿地瞪着他，“遥华，你还有没有良心？” 遥华顿默。 看着他片刻，他皱眉：“什么意思？” 他本来也没什么良心……好吧，他的确没什么良心，但他没良心跟容锦选美人有什么关系？ 他这也是为了他好，毕竟是个正常男子，有那方面的需要。 很正常的。 容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此时若非身体不允许，他真恨不得把遥华压在身上，狠狠地上他几百个来回。 气得他心肝肺都疼。 容锦脸色一片黑沉沉，有气无力地倒在床上，脸枕着枕头，“遥华，你的心根本就是石头做的。” 遥华皱眉，默默瞅着他疲惫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 “好了，别这么容易生气。”他凑过去，吻了吻他的眉眼，“不想要就不要了吧，本宫是看你挺可怜的……” “我一点都不可怜。”容锦打断了他的话，“就算是可怜，也是被你气的。” 遥华：“……” 容锦忍痛抬起身子，转头怒瞪着他：“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遥华神情微敛，语气淡淡：“你在闹脾气？” 容锦微震。 沉默了片刻，他神色慢慢黯了下去，静静趴回了床上。 “不是。”他声音很轻，轻得好似能听得出几分自嘲和落寞，“我怎么敢跟太子殿下闹脾气？” 遥华没说话，眉头细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就这么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容锦也没再说话，一动不动地趴卧着。 遥华伸手挑起他的发丝，淡淡道：“别闹脾气，这些话你不喜欢听，下次我便不说了。” 容锦没说话，像是没听到一样。 “本宫以前不曾喜欢过谁，但很确定自己是个正常男子。”遥华云淡风轻般说道，“若非喜欢上你，又怎么可能跟你发生这种关系？你别忘了，本宫连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都不要了，若不是喜欢你，本宫何至于做出这么大的承诺？你一点都感觉不到，还敢质问本宫。” 容锦睁开眼，黯下去眼神终于明亮了起来。 动了动唇，他哼了一声：“你的喜欢还真是特别，喜欢到送美人给我暖床，都不带吃醋的。” 谁真心喜欢一个人，还会乐意看到对方带着别人暖床？ 第771章 这个就当真是冤枉遥华了。 他不是不吃醋，而是他真的没把这种事当回事——不是感情，是床笫之事。 虽然跟容锦发生了关系，他也知道自己对容锦是动了心的，但他心里，从来没把容锦当成是自己的所有物。 毕竟说到底，容锦也是个活生生的人，还跟他一样是个男子。 男子嘛，当然不像女子那般在乎贞洁什么的，也没有太多的规矩约束——其实是遥华自己，没打算太过约束容锦。 而至于说送美人给容锦暖床，他也没强硬地要求容锦收下不是？不过是提了个建议，只是为了容锦有需求的时候，身边有个温柔女子侍奉。 遥华甚至觉得自己是为了容锦着想，压根没料到容锦反应会这么大。 不过遥华是个聪明人，脑子好使。 撑着头琢磨了片刻，心里便大概知道容锦是在闹什么别扭，也大抵明白他心里在意的是什么了。 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遥华道：“我们去沐浴？” 容锦看了他一会儿，点头：“你抱我去。” 语气理所当然，完全没有一点难为情的语气。 遥华点头，考虑到他身后正疼得紧，大概也没办法正常走路，便起身把他从床上抱了起来，同时命守在外面的天枢安排人进来收拾床榻。 然后就抱着容锦去了后面的温泉浴池。 温热的水泡过之后，容锦总算舒服了一点，安静地靠在池壁上，享受着身体放松下来之后的困倦。 “趴过去。”遥华点了点容锦的肩膀。 容锦微愕，随即调笑：“你想再来一次？” 遥华皱眉瞪了他一眼：“你不疼了是吧？” 容锦撇嘴，不是你让我趴过去的吗？ 不过虽这般想着，他却老实了转身趴了过去，也不管遥华想做什么。 修长有力的手指落在他的颈椎和肩胛处，力道适中地按摩着，温暖的真气顺着指尖侵入肌骨下，手指所过之处，所有酸软疲倦褪去，通体舒畅。 容锦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微偏了视线看向遥华。 “乱动什么？”遥华拍了他后脑勺一记，“趴好。” 容锦乖乖地趴了回去，嘴角扬起：“遥华，我有点小感动怎么办？” “这就感动了？”遥华挑眉，“以前又不是没被人伺候过。” 堂堂北齐皇子，没来大雍之前，只怕是众星捧月般高贵荣宠，身边还少了伺候的人？ “那不一样。”容锦语气温软，“天下所有人都跪在脚下伺候，也不如你一个手指头的分量。” 闻言，遥华动作一顿。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素来淡漠平静的眼底难得地浮现了一抹柔和。 容锦以前是个软硬不吃的性子，高傲得很，如今栽在遥华手里，只一点温软就让他服服帖帖，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遥华心性淡漠，从未沾染过情爱，对情欲也完全没有兴趣。 这五年来若不是自己一直不曾放弃，各种手段用尽，也不可能征服他的心，让他软化态度。 第772章 遥华是个冷硬心肠，跟石头似的。 而想要化解这颗石头似的心，需文火慢炖，需要有足够的耐心，付出足够多的时间，以及尽可能的温顺。 他不喜欢人挑衅和反抗，容锦就收起所有的棱角，放弃自己所有的骄傲。 日复一日，年复一日，他总会软化。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容锦一度几乎以为自己不会成功。 而现在收到了成效，遥华的确软化了，亲口承认喜欢他，甚至愿意赔礼道歉安抚，但容锦觉得不够——当然，他这个想法不会表现出来，更不会让遥华知道。 人都是贪心的。 仅仅喜欢还是不够，他要让遥华喜欢他多一点，更多一点，多到真正把他看成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除了江山社稷和天下苍生之外。 容锦必须要成为遥华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他想感受到遥华对他的在乎，并不仅仅限于那句“愿意与你共治江山”。 而这些，依然需要漫长的时间。 不过容锦知道自己能等到。 石头能软化了，就会变得越来越软，往后妥协得越来越多——当然，容锦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他不会触碰遥华的底线，也不会要求遥华真正变成一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 他要的是，两人共治江山之后，褪去帝王威仪和显耀之后的柔情。 “在想什么？” 身后清淡悦耳的嗓音响起，打断了容锦正在编织的美好构想，转过头，他懒懒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很高兴。” 直起身子，他转过来背靠着池壁，一把拉过遥华的胳膊，把他带进了自己怀里，然后容锦就吻住了他的唇。 遥华反应过来之际，已经被容锦紧紧禁锢在怀里，唇上被霸道地覆住，容锦以一种看起来很想把他生吞入腹的力道吻着他。 遥华没抗拒，单手从容锦腰后绕过去，抵在池壁上，任由容锦吻个够。 “我真想把你吃了。”容锦放开他，眼神灼灼地看着他，“遥华，如果下次你想送美人给我，不如把你自己送给我，让我在上面一次。” 遥华瞬间就沉默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温泉池中热雾缭绕，墨发发丝沾了水汽，使得他的眉眼看上去失了许多疏离淡漠，即便这般没有表情的模样，也多了一些让人亲近的柔和。 ……当然，只是假象，雾气制造出来的假象。 容锦可不敢以为这种柔和是无害的。 被遥华注视了一阵，他撇了撇嘴，“算了，当我没说。” 好吧，他就是这么怂，有什么办法？ “走吧，该就寝了。”遥华抱着容锦走出浴池，随手扯过来一条袍子把容锦包上，“还疼不疼？需不需要上药？” 容锦身体其实已经恢复了力气，不必这般抱着，便道：“不疼了，你放我下来吧，身体擦干再去睡。” 遥华闻言，倒也没矫情，把他放了下来。 寝殿床榻已经被收拾妥当，换上了一套干净的床单被褥，遥华和容锦擦干身体和头发，相携着往床榻走去。 第773章 容锦不是个扭捏的人，但如今这种关系是他梦寐以求的结果。 即便只是盖着被子纯聊天，他也欢喜得很，况且刚刚经历了一场云雨，真正确定了亲密无间的关系，自然需要说些什么来映着这旖旎的气氛。 侧过身，他扬唇浅笑：“我这算不算是祸国男宠，迷惑了太子殿下的心，让殿下连原配妻子都忽略了，夜夜耽于男色？” 遥华睨了他一眼：“你也知道？” 容锦：“……” “本宫以后若是被人弹劾，被天下万民谩骂，就都是你的错。”遥华语气淡定，“到时候看是把你杀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还是本宫自刎以谢天下？” 容锦抿唇轻笑：“那怎么行？” 他好不容色感化了这人的心，还想跟他白头到老呢。 他们两个谁都不能死。 遥华躺在床上，闭上眼，如画眉眼沉静而平和：“我先睡了，你要是不困，可以去外面给我守夜。” 容锦：“……” 外面又不是没人守夜，再者待在外面挨冻，哪里有美人在怀相拥而眠来得幸福？ “赶紧睡吧。”遥华道，“天亮我们就离开。” 天亮就离开？ 容锦讶异：“这么突然？” “离过完年三月，只剩下不到六个月时间，你想继续在这里磨叽，我们就不必走了。” 容锦一想也是。 出去逍遥个三五月，回来就要开始准备登基的事情。 江山易主，新帝即位，朝上朝下必然会很忙，短时间之内想清闲下来也不太可能。 目光微抬，容锦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嘴角不自觉的噙了一抹笑。 过完年，这个少年即将成为天下主宰，掌管天下生杀大权，也掌管着他容锦一生的感情和命运归属。 荣登九五，君临天下。 他竟开始有些期待了，期待着这个少年君临天下的风姿。 夜渐深，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天枢在外面备好了马车，离开之前，遥华去了一趟惊蛰楼。 “陶枝。”一身白衣的少年负手而立，身姿挺拔，眉目清俊，“即日起，本宫与你的协议取消。不过本宫答应送你走这件事不会反悔，你收拾一下，本宫即刻送你离开。” 陶枝一怔。 因为他突然到来而扬起的笑容尚未完全绽开，就因为后面一番话而蓦然僵在嘴角。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遥华：“殿下……” 遥华眉眼温润，语气淡淡：“本宫知道你是个不爱名利权势的女子，当初的协议本宫觉得有点鲁莽。” “殿下，妾身……” “姑娘家的名节到底比较重要。”遥华摇头，语气温和客套却没有什么温度，“本宫思来想去，觉得让你替本宫生孩子这个要求实属过分。你可以忘了这件事，本宫答应给你的自由还是会给你，你不必多想。” 陶枝笑意凝固在嘴角。 脑子里突然间一片空白，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美少年。 “去收拾东西吧。”遥华笑了笑，“本宫会给你足够的盘缠，保你以后生活无忧。” 第774章 陶枝僵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 “殿下，我们是成过亲拜过堂的夫妻，妾身的名字已经入了皇室宗谱……”她一字一顿，恭敬而平静地告诉遥华这个事实，“若妾身平白无故就离开，以后殿下该如何跟皇上和臣民们交代？” “所有的一切，都不必你操心。”遥华语气依然淡定，却始终不含什么情绪，“你只管拿回自己的自由，以后只要本宫不死，这世上便没人能找你的麻烦。” 陶枝顿默。 似乎所有的言语都被这句话堵得死死的。 不再有任何借口，也没有任何理由，甚至于…… 陶枝不敢确定，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不是在警告她，只要有本宫在的一天，你的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既然要伪装，不妨继续伪装下去。 任何不该有的心思和算计，最后都会变成笑话。 陶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笑：“妾身多谢殿下，可殿下的子嗣……” “你也不必担心。”遥华道，“本宫现在还年轻，以后多的是机会。” 说完这句，他转头看向陶枝：“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你准备一下吧。” 陶枝捏着手里的帕子，垂眸不语，似是呆滞了一般。 直到遥华走了出去，她才回过神来一般，沉默地盯着门外庭院里一株高可参天的大树。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前天才拜堂成亲成为太子妃，在皇帝皇后以及诸多文武大臣的见证之下，她成了太子的妻子。 明明他们之间约定好了协议…… 为什么才短短两天时间，即墨遥华就改变了主意？ “小姐。”侍女走过来，小心问道，“真要收拾东西吗？” 陶枝闭眼。 太子殿下发了话，她还能赖在这里不走吗？ 成亲才刚两天，东西收拾起来也不多——她的父亲不在京，嫁给遥华的时候因为有协议在先，遥华让她不必准备太多嫁妆。 除了她的两个侍女，她现在所用的一应物什皆是太子所有。 “把我的首饰和衣服收拾一下。”她淡淡道，眼底划过冷然。 “是。” 两辆马车，一辆宽大而气派，一辆雅致舒适。 遥华和容锦坐在前面的马车上等着，边下棋边等。 “陶姑娘的目的地是哪儿？”容锦闲适地问道。 遥华道：“乌疆。” 乌疆？ 容锦神情微顿，抬眼看向遥华：“她去乌疆干什么？” 乌疆据说是一个很古老封闭的城池，里面的人过的是隐居般的生活，相传还精通某些不为外人道的秘术，且规矩繁多，不对外联姻，也很少接纳外人进入。 而倘若真有外人想进入乌疆生活，必须立誓终生不得离开。 最重要的是，乌疆离雍京太远，就算路途顺利的话，以几人乘着马车赶路的速度，抵达那边至少也要两个月左右。 “起初她说，想过与世无争的日子。我猜测或许乌疆有她认识的人。”遥华语气平淡，“不过现在我也不确定她说的是不是实话。” 第775章 容锦敛眸没再说话。 既然她要去乌疆，那就去好了，一个小女子，就不信她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太子妃。”门卫恭敬的嗓音响起，随即是侍女恭敬提醒的声音，“太子妃，您慢点。” 容锦掀开帘子一角，看着陶枝被人扶着走了出去，引到了后面的马车上，两个贴身侍女跟着上了马车，贴身服侍。 该带的一应物什都带了，明着的护卫不多，仅有六人，天枢和天玑皆在。 其他都在暗中护卫。 容锦放下帘子，语气平淡：“带着一个女子，路上难免束手束脚，我们做什么事还得顾忌着她，真烦人。” “就这么一路，委屈一下吧。”遥华捻起一子，垂眸望着棋盘，“或者你想继续把她留在太子府？” 容锦连忙摇头：“可别。” 就算遥华对陶枝没什么感情，可因为是遥华名正言顺拜过堂的妻子，又因为她名字的关系，容锦怎么看都觉得陶枝的存在多余。 嘴上说着不吃醋，可心里还是介意。 早点送走吧，免得看着堵心。 马车很快启程，离开了太子府，离开雍京城，很快行向一望无际的官道上。 走了半日，直到马车停下休息的时候，陶枝才知道容锦居然坐在遥华的马车里。 错愕之后，忍不住又攥紧了帕子，才堪堪压下失态与难堪。 太子宁愿跟一个男宠同坐一辆马车，却把她这个正经的太子妃扔在后面…… 唇边挤出一丝端庄大度的笑意，陶枝温柔笑问：“容公子也是跟我们一道？” 这话问的…… 容锦面不改色地摇头，从容浅笑：“应该说，是太子妃跟我们一道。” 陶枝笑容有瞬间的龟裂，声音也几乎变了调：“容公子的话，妾身不太明白。” 不明白？装傻，还是真傻？ 容锦心里冷笑，嘴上却不疾不徐地道：“意思就是说——” “容锦。”遥华声音微冷。 容锦转头瞥了他一眼，对上遥华警告的眼神，撇了撇唇角，乖乖地保持沉默。 陶枝见状，神色终于恢复了些许如常，温婉淡笑：“殿下，妾身不介意的，容公子毕竟身份有些特殊——” “陶枝。”遥华语气淡淡，“容锦说话有些不知分寸，你不必跟他一般见识。” 陶枝摇头：“妾身不会。” 男宠毕竟只是个男宠，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陶枝在心里说服自己，可不知怎么的，总忍不住觉得遥华这般说法方式……对她是太过客套，一种完全对待外人的客套。 而对容锦，虽然警告成分居多，可言语之下那种似是斥责自家儿子的语气…… “现在这里歇一会儿，吃点东西。”遥华转头看了看，命天枢和天玑二人把车上带的干粮拿下来，“晚上再找地方住宿。” 这里是一片露天的空地，没什么人。 天空广袤，天蓝云白。 几人席地而坐，陶枝忽然有些难为情：“殿下。” “嗯？”遥华抬眼看他，“什么事？” 陶枝想方便，她的两个侍女也赶了半日的路，都想方便一下。 第776章 可这里荒郊野外的，陶枝脸红了红，有些难以启齿。 容锦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遥华，陶姑娘大概是去看看风景，你让天枢远远护送着，荒郊野林虫蛇多。” 陶枝震惊地看着容锦。 他居然敢直呼遥华的名字，而且还称她为“陶姑娘”？ 他是故意的？ 遥华反应过来，淡淡开口：“天枢。” 天枢走过来，“殿下。” “陶姑娘想去赏个风景，你远远地跟着，保护她的安全。” 天枢垂眸：“属下遵命。” 陶枝原意是想让遥华护送，毕竟他们是夫妻……可遥华显然是不愿意的，而且容锦把话说得那么含蓄，且遥华让天枢“远远地跟着”，陶枝如何还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忍不住咬牙，她带着两个侍女走了远去。 容锦目送着她的背影，嗤笑了一声，他就是故意的又怎么样？ 搞不清自己的身份，还想制造关系跟遥华亲近，想得美。 天枢远远跟着，既不有损她的名节，万一发生点什么的时候，也能及时应对——当然，发生万一的可能性基本上不存在。 果然，陶枝很快就回来了。 几人吃了点东西，喝了些水，稍稍歇了一会儿。 容锦道：“上车继续赶路吧。” 没有风景可瞧，也没有热闹可凑，当然没有逗留的必要。 只是这句提议没能避免地又引来陶枝一瞥。 “容公子。”她轻声开口，“太子殿下在这里，就算公子如何得殿下宠爱，也该懂得尊卑，岂能擅自替殿下做决定？” “擅自替殿下做决定？”容锦挑眉，“陶姑娘何出此言？” 又是陶姑娘…… 陶枝眸光微闪，刚要说话。 却听容锦漫不经心地道：“我喜欢殿下，也得殿下喜欢，这件事陶姑娘或许不怎么清楚。” 陶枝一怔。 “但此时我觉得可以让陶姑娘知道一下。”容锦转过头来，唇角扬起了一抹温和的笑意，“因为我知道陶姑娘跟遥华之间的协议，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不是敌人。” 容锦的笑意真的善意温和，但是看在陶枝眼里，却是十足的示威和挑衅。 最重要的是，从头到尾遥华都没有要纠正容锦的意思。 所以也就是说，他默认了容锦的说法，觉得他们是彼此喜欢爱慕的关系？ 陶枝不敢相信，不能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慕……简直荒唐！ 她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 容锦却已经转过头，朝遥华道：“时间不早了，赶路吧。” 遥华没说什么，径自举步往他们的马车走去。 陶枝忍不住咬牙，死死地攥着手里的帕子，忍了又忍，才堪堪压抑着想要脱口而出的话。 她想说很多很多：譬如两个男子之间真有那么美好的爱情吗？ 譬如，太子殿下以后要继位为帝，能迎娶一个男子为后吗？ 譬如，容锦就算如何喜欢他，能给他生一个孩子吗？ 譬如，他们想好了以后要如何面对天下万民的口诛笔伐吗？ 第777章 容锦和遥华依然坐同一辆马车，陶枝跟她的侍女坐在后面的马车里。 接下来的时间里走走停停，因为带着陶枝这个女子，所以夜晚住宿都尽量选择在客栈，而遥华和容锦原本又是抱着游玩的目的出来，所以一路上遇到什么热闹或者有趣的风景，都会留下凑个热闹，赏赏风景。 当然，大多时候为了无人打扰，二人都是在在陶枝夜晚熟睡的时候才出来乘风赏月，看满天星光，应着景，聊几句情话。 大多时候都是容锦在说，遥华在听，偶尔应上几句，也足够容锦高兴好半天。 这样赶路，难免就拖慢了速度。 等到一行人跨越千山万水，直达位于西南方向的乌疆时，时日已逼近年关。 乌疆位于一片崇山峻岭之中，四面环山，常人几乎很难抵达的地方，算是一个真正与世隔绝的部落。 到了山脚下，几人弃了马车徒步上山，陶枝是个女子，体力弱了一些，走到半山腰就得停下歇一会儿。 容锦和遥华为了照顾她的体力，又得放慢速度。 山中峭壁险峻，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几乎寸步难行，尤其是那条通往乌疆部落的小桥——长达五公里仅容一人侧身才能通过的吊桥，吊桥下是深不见底万丈悬崖，常年被浓雾笼罩。 别说走，即便只是看一眼，都觉得心惊胆战，头皮发麻。 “天枢。”遥华眉头微皱，“你背着陶姑娘走过去，注意安全。” 吊桥对于弱女子来说是危险，但对于天枢这样的高手，自然不在话下。 天枢刚要应是，陶枝却神色微变：“殿下，这……这不太合适吧。” “怎么？”遥华看着她，“你不相信天枢的身手？” “不是。”陶枝低着头，语气微微迟疑，“只是男女授受不亲……” “特殊情况，你不必想那么多。”遥华语气淡淡，“况且除了我们几个之外，没人看到。把你送到乌疆之后，我们就会离开，就更没人会知道了。” 天枢点头：“只凭陶姑娘一个人，只怕很难走过这么长的吊桥。” 容锦负手站在一旁，默默地抬手望天，假装不知道陶枝想要的是遥华背她过去——不过想也是白想，遥华要真是敢背她，他就直接从万丈悬崖上跳下去，看他还敢不敢背。 陶枝暗暗咬牙，见遥华始终没有动摇的意思，只得勉强答应下来：“好吧。” 遥华当真是从来没有把她当成过自己的妻子——可分明成亲之前，他跟她说话时风度翩翩，温柔体贴，格外有君子风度。 为何成亲之后态度大变？ 是因为容锦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陶枝心头蓦然闪过这个想法，不由看了容锦一眼。 随即天枢背上陶枝，天玑背着陶枝的一个侍女，另外一个属下背起另外一个侍女。 一行人顺利地从吊桥上走过去。 陶枝从天枢的背上下来，转头看了一眼晃晃悠悠的吊桥，唇角微抿，垂下的眼底划过一道阴暗光芒。 第778章 乌疆地处险要山区，位置隐蔽难找，且民风古老而朴素。 这里很少有外人会来，若非天枢提前做过调查，只怕根本找不到此处地方，所以即将抵达乌疆部落时，容锦心头忍不住生出一个疑问。 陶枝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她以前来过，还是有人告诉过她？ 她真的打算在这里与世隔绝地过上一辈子？ 转头看了一眼满脸疲惫的陶枝，走了半日的山路，这个女子已经累的气喘吁吁，额头上全是汗。 崇山峻岭真的难走，若单靠她一个小女子，且不说会不会在这山中迷路，只消两三日走不出去就会饿得脱了力，连寻找食物和水都会成为难题。 若是不幸的再遇上出来觅食的野兽…… 所以进来这个部落之后，或许终其一生，她都是没办法再走出来。 当然，如果一个人看破红尘，想要寻找一处清静的隐居之地，过与世无争的日子，容锦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这位陶姑娘哪有一点看破红尘的样子？ “你们是什么人？”前面突然想起一个质问的声音，充满了戒备的语气。 遥华和容锦抬头看去。 前面不远处一片山头，一个壮汉身背箭囊，手握弓箭，气势汹汹地对着这里。 壮汉身上穿着短衫，打着赤膊，虽然穿的不多，但是看起来似是一点都感觉不到冷一样。 容锦眉眼微动，“这里的人说话方式居然跟我们一样。” 顿了顿，“这就好办了。” 转头看向陶枝，“陶姑娘这里可有认识的人？” 陶枝迟疑了片刻，点头：“有个人叫善林，是乌疆部落首领的儿子。” 容锦和遥华对视一眼，心里对于陶枝以前的经历越发感到奇怪。 “我认识善林。”陶枝抿了抿唇，朝天枢道，“你去跟他沟通一下，就说……就说我是善林的旧识，姓陶，让他传达一下……” 天枢看向遥华，遥华点头。 天枢脚下一点，飞速掠至那壮汉面前，举起手臂挡住了一支飞射而来的箭矢，并开口道：“陶姑娘说认识你们部落首领的儿子善林，还请大哥传个话，我们不是恶人。” 那壮汉一听善林的名字，正要再射箭的动作停了下来，狐疑地看着天枢。 “请大哥代为传话。”天枢又重复了一句，“陶姑娘想求见善林公子。” 乌疆人可不懂什么公子不公子的，不过善林他的确知道，因此暂时打消了敌意，淡淡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若是不老实，大虎会出来咬死你们。” 大虎？ 天枢嘴角一抽，望了望前方浓密的山林，暗道这里倒的确像是野兽出没的地方。 “坐在这里等一下吧。”陶枝有些局促，“善林……是我以前在边关的时候认识的，小时候我曾跟着父亲住在军营里……” 遥华皱眉。 陶然将军带着女儿上战场？ “那时候不懂事，跟善林定下了婚约。”陶枝笑了笑，“我跟他说，以后要是遇上困难了，就过来找他，他要负责娶我。” 这句话也不知是玩笑还是什么，遥华和容锦听了也只是挑眉，稍感意外，却都没说什么。 第779章 可能是部落的位置，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才有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 为首的男子约莫二十六七岁，身姿高大英挺，鹰钩鼻，五官深邃，皮肤黝黑，不过容貌生得并不丑，反而有一种特别的英气。 到时候跟着一群壮汉，个个都是穿短衫，露出两只精壮的胳膊，腰上系着一条布腰带。 远远见到陶枝，为首的男子眼神就亮了起来，“陶丫头！” 大嗓门一喊，几乎所有的人目光都凝聚到了陶枝面上——善林是因为认识桃枝，而其他人则是因为陶枝是三个女子中最漂亮的一个。 陶枝俏脸微红，急促站起身，善林一行人很快到了面前。 “陶丫头，你真的来了？”善林冷硬的五官融化开来，“你要是再不来，我可就要迎娶别人了。” 话落，他转头看向容锦和遥华，大男人的眼神里也有着明显的惊艳，“这两位生得可真俊，带回部落去给那些小妮子们当夫婿挺好。” 带回去给别人当夫婿？ 容锦眉梢一扬，真是白日做梦呢。 “善林。”陶枝低声喊了一句，“他们是护送而来的……” “我们是他的护卫。”遥华不疾不徐的开口，“安然送他到此，我们就得离开了。” 善林眯了眯眼：“这就要回去了？” “殿……遥华，既然来了，不如就去乌疆做客几天，让善林尽一下地主之宜。”陶枝没想暴露遥华的身份，所以便叫了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过几天就是年节了，乌疆的年节会很热闹，姑娘们善歌又善舞——” “不用了。”遥华淡淡一笑，“把你安然送到此处，我们就放心了，我们还是不去打扰为好。” 容锦暗暗点头。 不是说乌疆排斥外人吗？ 万一他们进去了走不了了怎么办？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陶姑娘心里主意多着呢。 既然有人来接，而且还是陶枝的熟人，那自然他们还是在这里分手比较好，免得节外生枝。 “可是……”陶枝似乎欲言又止，看了看遥华，又转头看了看容锦，最终转过头，目光落在善林面上。 “善林。”她低声开口，“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善林爽朗地道：“什么事？丫头尽管问。” 陶枝把他拉到一边去，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善林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最后迟疑地看着陶枝，表情有些不太确定。 容锦跟遥华对视了一眼，不知陶枝葫芦卖的是什么药。 两人又嘀咕了几句，然后陶枝走过来，冲着容锦道：“容公子，有件事我想跟你单独说。” 容锦皱眉，心里不解。 他们俩有什么好说的？ 还单独说呢。 不过心头好奇被勾了起来，容锦便淡笑着走到一旁，离遥华和其他人都远了一些，才淡淡道：“陶姑娘想跟我说什么事？” “容公子方才也听到了，我跟善林……以后会成亲。”陶枝笑道，“所以我不会打扰到你跟殿下。” 第780章 容锦没说话。 “我也相信，容公子对殿下是真心喜欢。”陶枝眺望着远处山峦起伏，语气里似乎夹杂着一些别样的意味，“但殿下以后会是皇帝，需要子嗣继承帝位——” “陶姑娘。”容锦不疾不徐地打断了她的话，“我跟遥华之间的事情，真的不需要你来操心，你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对遥华来说，就已经足够让他安心了。” 陶枝转过头来，缓缓轻笑：“但是容公子当真就从未考虑过殿下的子嗣问题？就算你们现在不考虑，以后早晚也会面对，这不是逃避能解决的。” 容锦皱眉。 “容公子，乌疆有一种不外传的秘术，可以让男子有孕。” 容锦诧异，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乌疆有一种可以让男子有孕的秘术，容公子难道不想试试？”陶枝叹了口气，“我不是在哄骗容公子，而是在说一个事实。我相信容公子应该也愿意有个孩子，身上流着殿下和你二人共同的血脉。” 容锦神色很快镇定下来，却是以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她。 “只是这种秘术对男子伤害比较大，而且乌疆没有出现过断袖，所以未曾有人尝试过这种方法。”陶枝淡道，“男子有孕因为有违天理纲常，因此会让身体变得虚弱，练武之人可能会因此失去武功，有了孩子之后，身体会非常虚弱，但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陶姑娘，你不必再说了。”容锦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对你所说的事情不感兴趣，也不会相信什么男人生子的秘术——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没有尝试的想法，多谢你的好意。” 话落，他显然没兴趣再跟对方多说什么，径自转身离开。 “容公子——” 容锦没理会她的交换，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遥华跟前，“我们走吧。” 遥华沉默地点头，目光若有所思地从陶枝面上掠过，似乎想问问他们谈了什么，但看着容锦脸色不对，到底没问。 “容公子。”陶枝语调温柔，“我觉得爱一个人，就应该为对方付出。” 付出？ 容锦冷笑：“我把我一辈子的命运都交托到他的手里，生死由他，这样的付出应该足够诚意吧？” 陶枝咬牙：“但这并不能改变殿……遥华没有子嗣的事实。” “这不劳你操心。”容锦一把搂过遥华，语气平静而霸道的宣告主权，“这是我跟遥华之间的事，就算以后要面对千夫所指，面对天下万民的口诛笔伐，也皆由我们自己承担。多谢陶姑娘好意，希望陶姑娘余生幸福。” 话落，转头看向遥华：“走吧。” 遥华点头，朝善林和陶枝几人道：“祝你们余生幸福，告辞。” 善林狐疑地看向陶枝：“刚才你们在说什么？需要我留下他们吗？” 陶枝沉默了片刻，摇头：“他武功很高，留不下。” 若是到了部落里，倒是能把他们留住，但是在这里，以善林几个人，显然做不到。 第781章 容锦心里很清楚陶枝心里不定打着什么主意，虽然他们几人武功都很高，但现在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谁知道乌疆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厉害的秘术？ 他们还是赶紧离开妥当，免得被这个女人算计到。 男人生子？ 去他的生子。 她真以为自己是傻子？ 好吧就算真的有这种秘术，他容锦也没沦落到让自己成为生子工具的份上。 没了陶枝和两个侍女的拖累，遥华和容锦的速度自然很快，走山路也如平地，不大一会儿，就远离了陶枝和善林几人的视线。 沿着陡峭的山路往前疾行数里，直至回到那条危险吊桥前，几人才停下脚步。 “刚才陶枝跟你说了什么？”遥华转头，有些好奇地看着容锦。 容锦微默，随即眼神有些古怪地瞅着他：“你真想知道？” 遥华点头。 不但他想知道，其实天枢和天玑也想知道，两人的目光都聚到了容锦面上。 容锦轻咳了一声，抬头望天：“陶姑娘劝我我给你生个孩子。” 遥华：“……”他没听错？ 天枢和天玑同时愕然：“……”他们不是幻听了吧？ 男人生孩子？ 自古以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她说乌疆有种秘术，可以让男人有孕。”容锦嗤笑，“我信她才有鬼。” 遥华回过神来，同意地点头：“的确不太可信。” “就算可信，我也不可能答应。”容锦转头看向遥华，“遥华，你觉得呢？” 他觉得？ 遥华有些懵。 天枢和天玑默默转头，看向周边山峦叠嶂，莫名地觉得容公子这个问题有些危险。 “当然不可能答应。”遥华眉头微皱，“男人生子，简直荒谬，妖言惑众。” “她说男人生子可以，但会折损寿命，而且武功全废，身体会变得很虚弱。”容锦漫不经心地又道，“为了一个孩子，让我变成废物，我脑子又不是进水了。” 且不说到底能不能生，就算能，为了一个孩子，让自己成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病秧子，以后还怎么跟遥华站在一起？ 还如何跟他一起坐江山治理天下？ 难不成要他像个深宫妇人一样，靠着柔弱来等着遥华怜惜临幸？ “嗯，的确不能相信。”遥华说着，伸手拍了拍容锦的脑袋，“脑子的确不能进水，否则就贻笑大方了。” 容锦嘴角一抽，狐疑地看着他：“你也觉得我不答应是对的？” “当然。”遥华皱眉，觉得他这个问题很白痴，“难不成你以为我希望你给我生孩子？” 可能吗？ 容锦扬眉：“虽然已经料到了你的想法，不过你这个回答还是让我觉得欢喜。” 伸手指了指吊桥上的万丈深渊，他道：“你要真是敢生出让我生孩子的想法，我就把你从这里丢下去。” 遥华转头，看着浓雾笼罩的深渊，语气淡淡：“你确定自己有这个本事？” “我可以偷袭。”容锦说得理所当然，“我如果走在你的后面，想要对你做什么，你只怕防不胜防。” 第782章 遥华默了片刻，看着他的眼神忍不住变得很微妙。 容锦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说得不对？” “你花了五年时间，费尽千般心思才让我对你有点动心。”遥华负手遥望天际，语气淡得像是天际那一朵随时飘散的云彩，“你下得了手？” 容锦顿时语塞。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智障。 “下不了手。”他实诚地摇头，并叹了口气，“我这辈子栽在你的手上了，哪里舍得对你下手？” 遥华勾唇，施施然负手踏上吊桥：“走吧，我给你偷袭的机会。” 容锦嘴角一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几人一路轻功疾点，很快穿过五公里的吊桥。 “等等。”容锦转过头，看着这条吊桥，“既然乌疆是个与世隔绝的部落，那就永远与世隔绝好了，这条吊桥留在这里挺危险，万一有心怀不轨的外人从这里进入乌疆，对乌疆不利怎么办？” 他说这番话真是真心诚意为了乌疆着想，绝不是为了把陶枝永远隔绝在这里。 遥华明白了他的意图，看了看吊桥，微微皱眉：“前人搭这条桥也不容易，不知费了多少工夫，你别乱来——” 砰！ 强劲的真气射出，吊桥应声断裂。 遥华：“……” 容锦面上毫无愧色：“乌疆部落有规矩，部落里的人不能外出，既然如此，有没有这座桥都无所谓，况且我也的确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 遥华眉头皱紧，忍着想打人的冲动。 “走吧。”容锦拽着他的手，“反正毁已经是毁了，你就算打我骂我，也不能把桥修好。” 所以那位亲爱的陶枝姑娘，就一辈子待在这里别出去了吧，好好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 遥华扶额，默然无语。 上山下山，耽误了几乎一整天。 走到山下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所带干粮刚好吃完，容锦饿得肚子咕咕叫，“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我饿了。” 遥华也饿了，转头看了看四周杳无人烟，“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先忍一段，到了前面城里再吃。” “速度快一点的话，最多一个时辰就能赶到前面的闵州城。”天枢道，“进了城里找个客栈住下，然后再吃晚饭不迟。” 说着，转头看向容锦，恭敬请示：“容公子能暂时忍一忍吗？” 若不能忍，他跟天玑就去附近看看，打两只野兔子来烤。 不过还是得等。 容锦点头：“那就走吧。” 遥华和容锦上了马车，天枢几人则骑马，几人继续赶路。 马车里香烟缥缈，容锦靠着遥华身上，懒若无骨，“遥华。” “嗯？”遥华侧头瞥了他一眼，“累了？” “没有。”容锦摇头，望着车顶，“我在想，或许刚才我应该答应陶枝的劝说，至少可以去试试——说不定真能拥有一个流着我们俩血脉的孩子。” 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遥华顿默，随即不紧不慢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没发烧，你脑子坏了？” 第783章 容锦偏过头亲了他一口：“我脑子没坏，不过随口一说而已。” 如果以后真有一个小孩身上流着遥华和他的血……想想都觉得满足。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孩子的事情，你暂时不用放在心上。”遥华倚着车厢，把腿伸在容锦腿上，“顺其自然吧，我现在也想开了。” 容锦伸手捏着他的腿，温和体贴的道：“不管怎么说，一国之君不可能没有继承人，这一点我能接受，也必须接受。” 遥华静静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我们在外面玩几个月，等回去雍京，你再选一个女子封为太子妃吧。”容锦淡淡道，“或者如果你不想麻烦，直接选个身世清白的女子宠幸了，生个孩子，给她荣华富贵，或者一世安稳的生活……” 容锦抬眸，没说完的话在遥华越来越冷冽的目光下戛然而止，他缩了缩脖子，干笑：“怎么了？” “没怎么。”遥华语气不冷不热，“只是没想到你如此贤淑大度。” 贤淑大度？ 容锦皱眉，他又不是女人。 好吧他听出来了，遥华这是在讽刺他呢。 “我不会再立太子妃，也不会让哪个女人生孩子。”遥华闭上眼，嗓音平静，“子嗣问题以后再说。” 容锦皱眉，默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须臾，他慢慢凑近，瞅着遥华几乎没什么瑕疵的漂亮脸蛋，伸手勾起了遥华的衣襟，“遥华，还有一个时辰才到，我们要不要做点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情？ 遥华睁开眼，盯着眼前容锦的表情看了片刻，微微垂眸，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想被我压？” 容锦嘴角微抽：“为什么旖旎美好的事情到了你嘴里，会变得这么俗？” 鱼水之欢，闺房之乐都可以，为什么一定要说“压”这个字？ 遥华皱眉：“你想做的本就是俗事，难道非得说得多雅致？” 容锦无语。 “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都两天没洗澡了。”遥华没心思去想那种事是雅还是俗，淡淡道，“等寻一处住处，好好洗了澡，我陪你奋战到天亮。” 容锦嘴角又是一抽，“那你能不能让我压一次？” 遥华表情微顿，轻飘飘的目光落在他面上，须臾，伸出纤长的手掌拍了拍容锦的脸：“乖，这是不可能的，别做白日梦了啊。” 又是一次无情的拒绝。 容锦眉头纠成一团，无望地叹了口气。 时下已是腊月下旬，年节将至，闵州城里热闹非凡，集市上人山人海，各种商铺摊贩前都站满了人，生意火爆。 进城之前容锦和遥华就下了马车，两人在城里逛了逛，感受着年节之前的热闹，百姓们年节前的采买。 鸡鸭鱼肉，布匹衣料。 集市上有许多玩杂耍的班子，耍大刀，喷火，脚踩风火轮…… 走过去几步，便有猜字谜和投壶的游戏。 容锦站在投壶的摊子前看了一会儿，问遥华：“你想不想玩？” 遥华淡淡摇头：“你就别砸场子了吧，人家赚点过年钱也不容易。” 第784章 天色已经黑了，集市上灯火璀璨。 走到前面一处酒楼，遥华淡道：“我们先进去吃个晚饭。” 其他人自然都没意见，都饿了嘛。 遥华和容锦上了二楼，这个时候已经过了饭点，二楼客人不多。 两人在靠窗边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偏头就能看到外面灯火辉煌，喧闹非凡的集市。 天枢几个护卫坐在另外一张桌前，遥华和容锦各点了些菜，朝伙计道：“方才点的所有菜色，那边桌上同样来一份，分量多一些。” 伙计点头应下，加量加钱，不算事儿。 容锦双手交叠抵着下巴，目光悠悠地看着遥华，“这算不算是微服私访，巡视自己的江山子民？” 遥华睨了他一眼，转头看向窗外：“这里远离繁华都城，算是边塞城池，不过百姓的日子看起来还算不错。” 容锦点头，“就算以后登基，也可以以普通人的身份出来走走。” 他们这般以普通人身份出来游玩，走到这些地方看到的民生景致才算是真实的，如果风光隆重的出游巡视，各州各城弄虚作假，谁也不知道呈现在面前的繁华之下隐藏着多少水分。 遥华没说话，心里想的却是跟容锦一样。 或许他们之所以从开始时就能惺惺相惜，直到如今成为亲密无间的人，便是因为两人在对待江山对待天下苍生这个问题，所抱持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不管谁成为最后的天下之主，除了野心之外，他们永远把天下苍生的命运放在首位。 伙计们把菜肴一道道端了上来，饭菜的香味盈满鼻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容锦深深地吸了口气，拿起筷子，“开动。” 遥华转头跟伙计道：“把最好的酒拿一坛上来。” “是，客官稍等。” “天枢，天玑。”目光微转，遥华看向几个护卫，“你们要不要喝点？” 几人连忙摇头。 他们身兼保护主子的重大任务，时刻都需要保持清醒。虽说一点酒不会产生多少影响，但还是不冒险为妙。 “怎么想起要喝酒了？”容锦挑眉，“今天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 虽然喝点也喝不醉，但遥华平时都不怎么喝酒，所以容锦才有此一问。 “嗯，酒能助兴。”遥华语气淡定，“还能起到某方面的作用，今晚不是打算与你奋战到天亮吗？” 容锦愕然，随即表情僵了僵，忍不住瞥了一眼那边的几个护卫，单手捂脸，声音低得像是从牙缝里冒出来：“遥华，注意一下你清贵脱俗的形象。” 遥华勾唇，这人居然也会害臊？ 还真是难得。 天枢提前吃得很快，风卷残云一般，一碗饭吃完就走了出去，不知去了哪里。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他才回来，容锦和遥华已经吃饱，并喝了一盏茶。 “属下已经把客栈定好了，主子是现在过去，还是在街上再逛逛？” 遥华道：“去客栈。” 去客栈泡个热水澡，换身衣服休息一下，然后……瞥了容某人一眼，遥华起身往外走去。 第785章 是夜，闵州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里，豪华的天字一号房里住进了容锦跟遥华二人。 沐浴，更衣，上床。 堪比富贵之家所有的奢华梨花木大床上，很快传来一阵阵低喘，伴随着一声声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吟，连窗外的月亮都羞得躲进了云层里。 最大的客栈，最奢华最昂贵的房间，自然隔音效果很好。 待在外面守夜的天枢虽然听不到里面传出的声音，但当真如遥华所说的那般，这场云雨持续了大半夜，只把容某人累得腰酸背痛，眼角被一阵阵激烈的快感逼出了眼泪，嘶哑着嗓音连连求饶之后，遥华才放过他。 房中传出要准备热水的命令时，天枢特地看了看沙漏，内心深深地为自家主子惊人的体力折服。 热水放进了浴桶里，宽敞的浴桶足以容纳两个人。 天枢去把床单被褥全部换了新的——嗯，为了照顾自家主子和容皇子的洁癖，一应床上用品天枢都买了新的，好几套呢，足够应付两人强悍的体力。 整理出床单之后，天枢退了出去，还房内一个安静。 屏风后，宽大的浴桶里，遥华白皙修长的手指挑起容某人墨黑的发丝，嗓音懒洋洋的：“怎么样？今晚满足你了吗？” 容锦靠在浴桶边缘，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闻言，他轻飘飘抬眼，控诉似地瞪了遥华一眼。 遥华嘴角一抽，不知怎么的，明明是一种无力的眼神，他却觉得这个眼神杀伤力太大，让他生出一种……对方很委屈而自己很可恶的错觉。 “我欺负你了吗？”他在浴桶中蜷起右腿，手肘抵在膝盖上，单手托着下巴，“明明是你自己喜欢肌肤之亲，喜欢鱼水之欢，喜欢合而为一……咳，而且你明明一副享受的表情。” 容锦已经无力瞪他了，再者说，也是被说中了心事而觉得心虚。 的确是他喜欢鱼水之欢，喜欢肌肤相亲，喜欢合而为一，他也的确是享受……可问题是，这个家伙为什么在床上可以那么凶猛？ 明明是如此清贵的一个人，生生逼得他连声求饶，连眼泪都被逼出来了，容锦从没觉得这么丢人过。 遥华看着他沉默的模样，难得生出了一点愧疚：“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疼还是酸？我帮你揉揉？” 容锦求之不得。 能得服侍，几乎还是比较难得的，加上今天好像也才第二次吧。 他才不会矫情地拒绝呢。 转过身，他双手趴在浴桶上，低声道：“浑身都酸，尤其是腰，你给我揉揉吧。” 遥华笑了笑，也没说什么，伸手搭在他腰间，力道适中地捏一捏，揉一揉，按一按，“看你挺强壮的，怎么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比女人还娇弱？” 容锦闻言一僵：“你跟女人做过？” “……没有啊。”遥华微愣，“我的意思是说，你比女人还娇弱。” 听不懂重点？ “哼。”容锦嗤笑，“你要是能让我压一次，我保证你会比我更娇弱。” 至少让他两天下不来床。 第786章 遥华算是听出来了，容锦这心心念念想压他呢。 嘴角轻勾，他道：“等你什么时候体力上能胜过我，我或许可以考虑。” 容锦闻言一喜，随即嘴角却垮了下来。 在体力上胜过遥华？ 感觉比天方夜谭还天方夜谭。 托着腮想了想，这世上有没有什么速成的武功，可以一夜之间在武功上碾压遥华？ 或者，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遥华功力减弱？ 下药？ 这个办法倒是可以，不过，容锦想到给遥华下药之后的后果，生生打了个寒颤。 还是算了吧。 遥华眼底带着几分笑，只当不知道这人在心里打的小算盘。 沐浴之后就寝，一觉睡到天亮。 次日是腊月二十二，离年节只剩下八天时间，遥华决定留在这里过完年再走。 容锦欣然同意，只要有遥华在的地方，即便只是住一间茅草屋，自己扛起锄头种地，他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闵州远离繁华都城，这里虽然紧靠边塞，但民风却极为淳朴，没有什么三教九流的人聚集此地，百姓生活得很是悠闲。 过年的气氛很浓，还能听到孩子们朗朗读书的声音。 只是在年节前夕，遇到了一件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嗯，对于容锦来说，的确不怎么开心。 有个打扮俏丽的姑娘看上了遥华，非要遥华做她家的上门女婿，并且承诺只要遥华愿意入赘，家中良田万顷，仆佣成群，金山银山以后全是遥华的。 容锦初时听了还觉得好笑，甚至揶揄遥华：“人长得俊果然到哪里都吃香，人家姑娘用家财万贯招你入赘，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砸到你的身上了，不知你有何感想？” 遥华对此，只是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 然后容锦知道了这个女子是闵州城首富的千金，家财万贯是真的，不过一方首富对于遥华和容锦来说，也当真没觉得有多显赫。 他们可都是坐拥天下的人。 可这个女子当真是不屈不挠，遥华第一次拒绝，她以为遥华是顾及男人的面子，所以不以为意。 遥华第二次拒绝，她以为遥华是欲迎还拒，故意拿乔。 遥华第三次拒绝，女子有点不乐意了，“你这人到底几个意思？我都如此诚心诚意了，你还要怎么着？你知不知道这闵州城，有多少青年才俊想做我钟家的上门女婿？” 遥华表情淡了淡，刚要说话，却见容锦端着酒盏从外面走了进来：“钟姑娘就别为难他了，人家不愿意，你难不成还学人家强抢不成？” 而且。 容锦转头看了看钟姑娘身后跟着的一大票壮汉，得，眼前这架势还有一种你不愿意我就强抢的意思。 “你是谁？”钟姑娘看着容锦，皱眉，“你长得也挺俊，你愿意当我钟家上门女婿吗？” “我？”容锦眉梢一扬，“你钟家的家产还不够多，我看不上。” 钟姑娘脸色一变，冷冷地瞪着他：“大言不惭。” “行了。”遥华淡淡开口，“这件事我考虑考虑，钟姑娘先回去，过完年之后，正月初六我给你答复。” 第787章 钟姑娘一听有戏，表情一喜：“当真？” 遥华点头，他只说考虑考虑，却并没有说一定同意。 不过钟姑娘显然当他是答应了——既然松口说考虑，那定然是心里有这么个意思了，否则怎么会考虑？ 再者说，她从头到尾就没想过，真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这么大产业的诱惑。 所以，钟姑娘很快说道：“我就给你几天考虑，希望你的答复能让我满意。” 遥华没说话，慢慢喝了口茶。 “对了，公子叫什么名字？” 遥华眉梢微挑，淡定地道：“华容。” “华容，这个名字取得真好。”钟姑娘笑了笑，眉眼生动俏丽极了，“配得上你的容貌。” 遥华但笑不语。 容锦站在一旁，眼角都要抽搐了。 直到钟姑娘带着一干壮汉离开，他才面无表情地看着遥华：“你的桃花运真强。” 遥华没理他。 “你不会真要考虑成为上门女婿吧？”明知是不可能，但容锦总忍不住想贫两句。 “这位钟姑娘虽然刁蛮了些，但人不错。”遥华道，“而且钟家首富，在闵州城的声誉也挺好，闵州城位于边塞之地，百姓还能生活得如此安稳，钟家功不可没。” 容锦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所以呢？” “所以我们不必与钟家闹僵。”遥华道，“过完年初二我们就离开，到时候给钟姑娘留封信告个罪，此事也就过去了。” 能灵活应对的事情，便没必要正面冲突。 再说钟家的儿子为人也不错，并非真的需要一个上门女婿以支撑这个家，对于钟姑娘所说的，“所有产业都归你”这句话完全可以不必当真。 容锦点了点头，倒是没再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但是…… 目光落在遥华这张清俊出尘，俊得人神共愤的脸上，容锦眉头微皱：“说真的，我们离开之后，你要不要易个容？这张脸太招桃花了。” 遥华闻言，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当初你不就是因为这张脸才赖上我的？” 容锦：“……” 当初他肤浅还不行吗？ 但是后来一天天情深，却绝对不是因为这张脸的缘故——好吧，皮相占了一般因素，其他一半则完全是折服在遥华过人的本事和气度之下。 于这人面前，他甘愿一世为臣。 除夕夜很快到来，西街集市上灯火通明，大红灯笼高挂，小孩子们穿着喜气洋洋的新衣，小一点的被父母兄姐搀在手中，大一点的孩子们三三两两玩耍，找个没人的地方点燃炮竹，听着噼里啪啦的声响。 集市上各种小摊贩上食物的香气，各种琳琅满目的泥偶，各种形状的糖人，摇着拨浪鼓叫卖的声音…… 遥华和容锦二人在人山人海的集市上逛了大半夜，感受着这份一年仅有一次的热闹欢腾。 然后非常巧的，两人在集市上遇到了钟姑娘。 “华公子，你们也来逛街？”钟姑娘笑得格外娇俏，看着遥华和容锦时，表情却有些微妙。 两个公子哥儿一起出来逛集市？ 第788章 不过这不是重点。 钟姑娘很快抛开脑子里奇怪的感觉，俏皮轻笑：“华公子可千万不要忘了好好考虑我们的事情。” 遥华点头：“我会好好考虑的，钟姑娘放心。” 钟姑娘的确放心，闵州这边天高皇帝远，百姓心头没有那么强烈的士农工商尊卑观念，不会把读书人捧在天上，也不会把商人往脚底踩。 所以在她的想法中，钟家有钱，是闵州城首富的大户人家，入赘虽然于男人尊严有点影响，但可以少奋斗多少年啊，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而且遥华长得这么俊，在钟姑娘眼中俨然就是那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公子，很适合入赘。 当然，等他们成了亲之后，得好好问问这位公子的来历，双亲是否健在，家中有无兄弟姐妹…… “我们先去前面逛逛，钟姑娘请便。” 遥华的声音打断了钟姑娘的思绪，她抬眸，点了点头：“华公子请。” 说着，她就领着身后的小丫鬟举步离开了。 反正离正月初六只剩下六七天时间，到时候他同意了固然好，若不同意，她就带人上门直接抢人，没什么大不了的，等生米煮成了熟饭，他想反悔也反悔不了。 遥华和容锦继续逛，逛到前面一个馄饨摊前，两人坐下来吃了碗馄饨。 “我觉得我们明天早上就可以离开。”容锦淡淡道。 遥华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过钟姑娘长得挺好看的。”容锦又开口，自说自话一样。 遥华道：“没你好看。” “你就算入赘也不亏——”容锦说着，蓦然抬眼，“啊？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他没你好看。”遥华不疾不徐地重复了一遍。 容锦顿时闭嘴，沉默了一瞬，嘴角不由抿出了一丝笑。 遥华看着他想笑又忍着的表情，摇了摇头，总觉得这个人越来越幼稚了。 两人吃完了馄饨，付了钱，起身又在街上逛了逛。 似乎也无需刻意做些什么，只这样并肩走走，转转，看看热闹，转头就能看到彼此，对于他们来说，就已经是一种别样的满足。 一直逛到子时三刻，两人才回了客栈天字一号房，洗漱之后，又是一番激烈的云雨，然后又沐浴，更衣。 次日一早，容锦腰还酸着呢，两人就坐着马车离开了闵州城。 等二人离开半日，留在后面结账的天玑才付完了房钱，然后告诉客栈老板，天字一号房的客人退房离开了，除了结完银子之外，还额外留了一封信，麻烦转交给钟家姑娘。 客栈老板一听急了，“怎么能悄默默地走呢？我怎么跟钟姑娘交代？” 钟姑娘还特意嘱咐他，千万不能让人给跑了，否则拿他是问。 现在该怎么办？ 很显然，真要比起玩心计，谁会是遥华和容锦的对手？ 钟家姑娘那点小手段根本不够看，他们还知道钟家姑娘派人盯着呢，可就算严防死守，他们也绝对没有料到，大年初一新春佳节早上天还没亮，两人就跑路了。 第789章 至于留下付账的天玑，以他的武功脱身当然不是事儿，不用多长时间就能追上乘着马车离开的两位主子。 而对于钟姑娘知道这件事之后会如何气急败坏，遥华也只能感到抱歉了。 离开了闵州，几人都没有再多加逗留，一口气赶了两天的路。 因为带足了干粮，所以他们就在马车上吃睡，有时路遇山林，打两只野鸡野兔烤一烤，坐在夜空下点了篝火，休息两个时辰。 现在是冬季，赶路时两天不沐浴也还能忍。 两天赶了千余里路，马车的速度才慢了下来，两人又悠闲地走走停停，看看风景，有时候找一间客栈好好歇上一晚。 七日之后，两人赶上了一次武林大会。 江湖高手们齐聚龙虎山，这次武林大会比较特别，据说是某位江湖上大门派的魁首女儿要比武招亲。 容锦和遥华又去凑了个热闹——当然，去之前他们不知道是比武招亲，到了之后才知道。 听说是女子招亲一事，容锦当即就打了退堂鼓，想起闵州城的事情，他现在恨不得把遥华的脸都给遮起来。 然而这一次他失算了。 那个什么什么派的女儿没看上遥华，倒是看上了容锦，原因是遥华年纪一看就比较小，她说遥华虽然长得漂亮，但姐姐没有老牛吃嫩草的习惯——好吧，这位侠女已经二十岁了。 她觉得容锦的年纪跟她比较般配，非要让容锦参加比武，还必须得赢。 容锦对这个解释也是服，但是服归服，他可没有入赘江湖的想法。 原本想连夜拉着遥华下山的，毕竟山上那么多高手，若真的被逼婚，到时候为了这种事打起来了也不好。 但思及遥华招了那么多桃花，自己吃醋都吃得快被醋淹死了，这回总该轮到遥华吃一次醋了吧。 于是他神秘兮兮地告诉遥华，“这个什么派什么派的薛姑娘看上我了，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遥华悠悠挑眉，“难道你想留下给他当上门女婿？” “薛姑娘其实长得挺漂亮……” “哦。”遥华表示自己并没怎么在意那姑娘的长相。 “而且姑娘盛情难却……” “然后？”遥华语气悠然。 “我觉得……”容锦盯着遥华泰然自若的表情，眉头抽了又抽，“真要比试的话，我的胜算很大。” 遥华嗯了一声：“以你的武功来说，赢面的确很大。” 江湖上也不全是高手，尤其是年轻一辈子的江湖人，武功真正高到深不可测的寥寥无几。 容锦皱眉：“遥华，你怎么一点都不吃醋？” 能不能抓一下重点？ 他的武功高不高，赢面大不大，并不重要。 重点是那位薛姑娘看上了他，重点是遥华吃不吃醋？ 吃醋？ 遥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容锦此刻的反常是为了哪般。 心情顿时有些微妙。 “容锦。”他斟酌着说词，“你好歹也出身皇族，以前北齐皇族上至公主、郡主，下至权贵家的千金小姐，包括一些武将之女，你应该都认识不少。” 容锦沉默。 第790章 “后来到了大雍朝，上至公主千金，下至平民百姓家的女儿，你同样应该也见过不少。”遥华说着，看着他的眼神渐渐变得高深莫测，“那么多年你都没有对女子动过心，现在难道你要告诉我，你对一个江湖女子一见倾心了？” 这句话当然没有歧视江湖女子的意思，而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容锦从小到大见过的女子不知凡几，柔弱的，强悍的，妖娆的，英气的，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应有尽有。 他谁都不喜欢，就死死追着遥华不撒手，没道理现在再来个移情别恋。 容锦语气纠结：“我当然没有对那个薛姑娘一见倾心。” 他又不是滥情花心的公子哥儿，见到谁长得好看就一见倾心。 一见倾心这种事，一辈子遇到一次就够了。 遥华语气淡淡：“那么你会去参加比武吗？” 容锦沉默了片刻，郁闷的摇头：“不会。” “既然不可能对薛姑娘一见倾心，也不会去参加比武，那我为什么要吃醋？”遥华淡笑，“所以有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的醋吃得莫名其妙。” 容锦忧桑地看着他，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们长成这样，出门在外，难免遇到一些看重容貌的女子。” 遥华平淡地笑笑，“钟姑娘是一个，薛姑娘也算一个，以后或许还会遇到更多类似的情况。如果你把心思都放在拈酸吃醋上，哪还有多余精力去做别的？” 容锦当然这个其中道理，但明白只是理智方面的清醒，可感情方面…… 感情方面，谁又没有幼稚的时候？ 遥华就是太理智了，理智让他觉得无情。 从不会为了任何事情而乱了方寸，仿佛也没有什么事情能牵动他的情绪。 想到这里，容锦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遥华，这世上有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失控？” 失控？ 遥华皱眉：“为君者，最忌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因为人在情绪失控的事情，最容易做出错误的决策，极有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容锦无力了。 好吧，他算是彻底败给了遥华。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容锦重拾理智，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离开，还是留下来看热闹？” “你既然不想比武，又对薛姑娘没什么兴趣，那我们不如早些离开。” 原本就是来看热闹的，但江湖女子比武招亲，这样的热闹对于容锦和遥华来说，没什么吸引力。 况且年前为了送陶枝离开，他们耽误的时间有点久，过了年也没几个月的时间了，能不浪费就不浪费。 容锦没什么意见。 于是两人连夜赶路，悄无声息的下了山——当然，山上高手诸多，他们离开的时候遇上了一点阻拦，但有天枢几位高手在，谁又能拦得住他们？ 正月十二，两人在望城弃了马车，购了几匹百里挑一的快马，继续赶路。 “听说南海有座神仙岛。”容锦想到传说中的地方，“遥华，我们要不要去神仙岛玩几天？” 第791章 神仙岛是个神秘的地方，容锦也只是听说过，并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儿。 遥华道：“神仙岛就是一座荒岛，岛上杳无人烟，整日对着一片海，你真要去？” 容锦想了想，就算只是一座杳无人烟的荒岛，他也想去看看，反正跟遥华一起，就当是体验一回隐居世外的感觉。 于是二人一路看风景，看山川湖泊，看广袤草原，劲头上来时，两人策马奔腾，御风驰骋，比骑术，比耐力。 容锦喜欢这种畅游于天地间的感觉。 尤其喜欢跟遥华一起，畅游于天地间的感觉。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二月中。 两人玩到了四方城，见识过曾经让天下人敬畏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一座寻常的城池——因为天下已尽归大雍所有。 在四方城逗留了三日，两人就一路往北走，在返回大雍的路上去了南海。 三十年前，南海神仙岛还带有非常神秘的色彩，但三十多年过去，神仙岛其实早已没那么神秘，皇室藏书阁的许多书籍中都能寻到神仙岛的大致方位，只要有船，备上充足的食物，就能在海上找到神仙岛。 容锦和遥华抵达南海开始，用了三日时间就找到了神仙岛。 岛上有高可参天的大树，有低矮灌木丛，有珍稀的山果，有上了年代却依然充满着庄严感的殿宇，还有前人开凿出来的，流动的小溪。 岛上只有容锦和遥华二人——天枢和天玑几个护卫奉遥华之命，提前回到帝都，准备操办三月份的登基大典。 遥华和容锦在岛上度过了六天无人打扰的清净日子。 两人虽出身尊贵，养尊处优，但动手能力比起一般贵公子显然要强上一些，抓鱼烤鱼，摘菜烧汤，摘些山果，对于二人都不算事儿。 吃饱喝足就是坐着看海，情动之时毫无顾忌地恩爱。 虽只有短短六天，对于容锦来说，却仿佛是他一生之中最弥足珍贵的一段日子。 夜晚云雨过后，两人躺在平地上仰望星空，容锦轻声开口：“等你登基之后，我们每年都来这里一次，每次待上个三五日也就足够了。” 遥华倚着一块巨石，垂眸撩起他的发丝：“容锦，这一世跟着我，真不会后悔？” 容锦一怔，直起身子，吻了吻他的唇：“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会后悔？” “登基之后，我可能会变。”遥华道，“你知道，一个闲散的太子，跟真正的帝王还是有区别的。” “不管你成了什么身份，我都不会后悔。”容锦道，“我这一生的命运都系在你身上了，你给我什么，我就承受着什么，无怨无悔。” 遥华沉默地抬头，看着天边的一轮弯月，良久，才点了点头。 或许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有些人认定了就是一辈子。 而这个人，是绝对不可以辜负的。 容锦用五年的时间软化了遥华冷硬的心，用半年时间让遥华真正认识到两人亲密的关系。 用一生的时间，教会了遥华爱一个人的感觉。 第792章 三月初，两人回到了雍京太子府。 休息两日，遥华进宫面见皇上，正式商议登基一事。 看着眼前已经十九岁的少年——或许，再称为少年已经不太合适。 太子身段颀长，气度雍容出众，眉眼清俊蕴藏威仪，无论从那个方面看，这都是属于一个年轻帝王才有的丰仪，尊贵而高不可攀。 天德帝心里既欣慰，又感到些许郁闷。 为什么即墨家优秀的帝王，最终都免不了断袖的命运？ 大雍前任皇帝——他的叔叔是如此，如今轮到遥华，为何还是如此？ 遥华和容锦之间的事情，他早早就窥到了苗头，原本以为遥华并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容锦就算如何一厢情愿，也毕竟是个皇子，这样不容于世的感情能坚持多久？ 遥华甚至都娶了太子妃。 所以天德帝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次远门回来，却连太子妃都不声不响地送走了，遥华这样的行为简直太过任性。 哪个储君能如此荒唐行事？ “你当真想好了？” 遥华没什么表情地点头。 天德帝皱眉：“帝王需要子嗣。” “天下有能者居之。”遥华道，“我还年轻，不出意外的话，在帝位上至少可以坐四十年。这四十年里想培养出一个有能力的储君，并不难。” 天德帝眉头渐深：“你想过继一个孩子？” “有可能，但不一定。”遥华道，“如果几位皇兄家里的孩子有天赋，有帝王才能，我并不介意过继一个。但如果没有合适的，我会另外想办法。” 顿了顿，遥华语气越发淡然：“天下需要一个有为之君，而不一定非得是即墨家的君王。” 天下之大，选个才能与品行兼并的孩子并不难。 话到说到这份上了，天德帝知道遥华已是打定了主意，之前还说容锦的存在不影响他三宫六院，现在却如此笃定而平静地改了主意。 这个儿子虽然被冷落了十二年，但只后来的这几年里，却已足够让天德帝了解他的性子。 看似波澜不惊的性情，脾气永远淡漠如水，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挑起他的情绪，然而越是如此，他说出口的话便越是不容置疑。 旁人想要说服他，改变他的决定，只怕难如登天。 天德帝心知自己无法改变遥华的决定，也知道，不可能因此警告或者威胁什么，所以只道：“只要你自己心里想好了，朕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反正不管说什么，对于遥华来说都是废话。 既然如此，何必浪费口水，还影响父子之间的感情？ 遥华点了点头，很快回了太子府。 “你的父皇没因此而勃然大怒？”容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就如此淡定地接受了事实？” 天德帝也未免太想得开了吧。 遥华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希望他阻挠？” “当然不是。”容锦摇头，“但正常的反应……” “因为父皇知道反对也没用。”遥华淡淡道，“无意义的事情，又何必要做？” 第793章 好吧，容锦无话可说。 只能在心里想，大概天德帝也是深知遥华的性格，加上这几年来被遥华身上发生的一桩桩事情，搞得早已淡定了。 什么事情一旦习惯了，看破了，也就不值得再为了这点事而撕破脸大呼小叫。 但是容锦知道，这才只是开始。 天德帝能接受，不代表满朝文武也能接受。 接下来的日子里忙忙碌碌，皆是登基大典有关的事宜，不过多赘述。 三月二十六，吉日，诸事皆宜。 着一身龙袍的遥华在万众瞩目之下，登基为帝，改帝号为崇煕。 新帝绝世之姿，风华无边，周身一股强烈的君临天下的气势，让人心生臣服。 然而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那个随在太子身边几年之久——曾经的北齐九皇子容锦，很多人眼中太子殿下的男宠，居然在新帝登基大典上，着一身玄色王袍—— 不同于皇族王爷的亲王袍服，而是独一无二的，腰带和袖口、袍摆上都绣着五爪龙纹的王袍。 跟新帝同时出现在众人面前，接受万民朝拜。 虽不同于帝王明黄的龙袍颜色，但五爪龙纹也是自古以来只有皇帝能穿，即便是皇帝的亲兄弟，也只能用四爪。 登基大典隆重而威严，众人心里惊骇，却无人敢在如此神圣的典礼上提出质疑。 许多朝臣都以为礼部搞错了，正要大典之后弹劾一番，却在后来才被告知，这是新帝的意思。 新帝的意思？ 朝臣们心头大惊，不敢置信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二人。 那般耀眼夺目的两个男子，容貌俊美，气势凌然，如天神降临人世——他们站在一起，是如此般配，如此和谐。 仿佛天生就该并肩而立，君临天下。 然而即便心里如何惊艳震撼，朝臣们心里也无比清楚，这是两个男子——不是新帝登基兼立后大典。 就算如何风华出众，两个男子站在一起也是不对的。 自古以来讲究阴阳调和，男女各在其位，才能纲常有序，生生不息，两个男人在一起算什么？ 明显有违纲常。 登基大典上无人敢说话，但大典之后，文武百官皆跪于正阳门前，集体请命，请皇上立后选秀。 因圣旨尚未下达，那位穿着五爪玄服的容皇子还没有明确的身份，所以他们心里没底，只能以封后为借口，长跪不起。 一天的登基大典下来，遥华和容锦都累了，两人怡然自得地在寝宫的浴池里沐浴，缓解一身疲劳之后，共享鱼水之欢。 对于那些同样累了一天却还要自虐罚跪的大臣们，遥华没有任何指示传出。 直到半夜子时，刚升任新帝贴身太监的小罗子终于传出新帝口谕。 长篇大论一大堆，归结大意就三点。 第一，新帝登基，天下百废待兴，立后之事暂且不急，明年开春选秀，广纳后宫。 第二，封容锦为摄政王，可代天子处理朝政，拥有仅次于天子的摄政大权。 第三，新帝脾厉，忌臣子胁迫威逼，子时三刻之前若还有大臣跪于此处，那便剥去官爵，永跪于此，做一座雕像好了。 第794章 圣旨一下，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原本还死死维持着骨气。 然而当吏部尚书和殿前大将军率先起身离去，其他人心里纷纷松了气，也有学有样，艰难地扶着膝盖站起身，如潮涌般退出了正阳门。 笑话，不起来当真为了那点骨气跪断双腿，还要丢官去爵？ 他们这娇生惯养的身子骨，可从来没跪过这么长时间，一双老腿都要跪断了——有苦肉计去跟皇帝杠，杠到最后吃亏受罪的还不是自己？ 别看新帝陛下那么年轻漂亮，看起来波澜不惊的一副模样，那可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想当初…… 算了，也别想当初了。 反正陛下到底是松了口，今年开春登基，过年开春选秀，他们已经达到了目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只要后宫能有后有妃，过几年给皇帝诞下几个皇子公主，江山后继有人，他们也就没什么好进谏的了——虽然言官很重要，但还是自己的命最重要。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们不但识时务，还会察言观色，心里非常清楚新帝绝对不可能如他的父皇那般好说话。 因此，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尽量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不能跟小命和前途过不去。 所以，虽然皇帝陛下已经十九岁，根本无需摄政王的存在，但皇上既然非要封摄政王，他们也姑且先忍着，以后再说。 封摄政王，也总比皇帝直接立个男皇后要好吧。 此时的帝王寝宫里，容锦也是这么说的：“摄政王比起男皇后，会让那群迂腐的老臣们更能接受一些。” 当然，若是能选择，那些迂腐大臣只怕巴不得容锦能滚得远远的才好。 “你呢？”遥华慵懒侧卧在榻上，把玩摩挲着指间扳指，“你是更希望做男皇后，还是做一个拥有实权的摄政王？” “谁要做男皇后？”容锦嗤之以鼻，“我宁愿做个御前侍卫，也不想霸占你的后宫。” 这是他身为男子，最后坚守的骄傲。 大雍朝史上从未有过男皇后，他也不会做那打破先例的第一个。 遥华挑眉，目光幽幽落在他面上，“御前侍卫？” 容锦点头：“其实对于是否能握实权，我并不怎么在意。御前侍卫也好，摄政王也罢，只要能跟你朝夕相处，每天能待在看得见你的地方我就心满意足。” 若是做了御前侍卫，他自然愿意每日侍奉驾前。 做了摄政王，白天黑夜依然跟他待在一起，处理朝政。 虽然职责不同，对他来说意义却是一样。 不过，若这二者放在一起让容锦选择，那他定然是首选成为摄政王。 因为御前侍卫是可以替代的，而摄政王却是独一无二的一个。 “今日开始，我们就真正是位于权力顶端的人了。”容锦伸手，手指勾画着遥华的眉眼，“属于我们的盛世皇朝才刚刚开始。遥华，我要让你的帝王之名永垂青史，成为千古一帝。即便到了千百年后，后世依然赞扬称颂。” 第795章 “我若永垂青史，名字旁边又岂能少了你浓墨的一笔？”遥华笑了笑，言语平静，“其实是否永垂青史并不重要，只要我们做到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天下子民，便对得起那张龙椅。” 一对断袖的帝王……就算没有丰功伟绩的衬托，在历史上也会留下浓重的笔墨。 世人最喜秘闻杂谈，帝王感情之事素来又充满着神秘色彩，最能勾起人的好奇乃至挖掘心态。 不过遥华并不关心后世会如何评价他的感情，他只知道，在其位谋其政。 只要他在龙椅上坐一天，所作所为对得起天下苍生。 其他的，任由后世评说，他不会放在心上。 而他这样的想法，容锦心里显然是清楚的，或许他早早就看透了遥华隐藏在清贵绝尘外表之下，那颗无畏世俗的肆意洒脱的心。 世人大多看重名声，帝王如此，忠臣如此，君子亦如此。 然而很多时候，因为太过重视声誉而形成一种墨守成规，甚至是顽固不化的迂腐状态。 世人对名声的看重，也直接导致了一些伪君子的产生。 而遥华显然跟那些人都不一样。 他活得很真实。 从不会在意世俗的看法，从不会着重对名声的维持，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觉得该做，也是他心里想做的。 否则别说五年，即便五十年，他也绝不会让自己背负一个断袖的名声。 “启禀皇上。”刚上任的总管小罗子站在外面禀报，“奴才已经传达了旨意，各位大人们都回去了。” 这句话落音，内殿传来一声慵懒嗤笑：“还以为多有骨气呢，这就跪不住了？” 小罗子微惊，听出这并不是新帝的声音，而是那位伴随新帝登基而被封为摄政王的男子——曾经的北齐九皇子。 “朕给了他们台阶，他们自然地顺着下去。”遥华语气淡淡，“你以为他们都跟你当年似的那么有骨气。” 这话一出，内殿里古怪地静了一瞬。 然后不知想起了什么似的，容锦唇畔浮现一抹怀念的微笑：“是啊，当年我都敢在老虎嘴边拔毛。” 犹记得那次他跟遥华下棋，大言不惭地提出自己若是赢了，叫遥华给他睡一次。 明知不可能赢，却嘴贱欠抽，就为了挑战遥华的脾气，哪怕给自己赚来惨烈的教训也无所畏惧。 如今时隔几年再回想起来，容锦倒是深深觉得自己那时是真不怕死。 那几个月的时间里，他总是以挑衅遥华为乐，也常常被打得卧床不起，至于罚跪什么的就更不必说了。 他这堂堂皇子，在北齐时连自己的父皇都很少跪，倒是在遥华这里，膝盖生生被磨得像是没了骨头似的，一点骄傲都没留下。 今日这文武百官跟那时候的他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遥华顺着他的墨发，语气透着几许漫不经心的意味：“我是老虎？” 容锦微愣，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深深地吻了他的唇：“不，你是我的神祇。” 第796章 登基大典之后，君臣休假到月底。 四月初一，新帝临朝，百官朝拜。 新封的摄政王一身尊贵合身的王袍，立于百官之首，丹陛之下，与群臣一道叩拜新帝。 这是他自己的要求。 按照遥华的意思，本是要在龙椅旁边设一张摄政王椅。 但容锦觉得不妥。 虽然遥华我行我素，他却不能任由遥华我行我素。 新帝上朝第一天，群臣还没有从摄政王这件事中缓过神来，若给了他们大多的刺激，只怕会再度激起百官逆反心理。 虽遥华不在意，但皇帝是要处理朝政的，有时候也要考虑一下群臣的心理承受能力。 况且是坐在龙椅之旁，还是立于丹陛之下，对于容锦来说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跪拜遥华，是他心甘情愿，心悦诚服。 于是也不知是基于容摄政王的“谦恭守礼守本分”，还是登基大典当晚跪到半夜的痛楚尚且记忆犹新，文武百官今天很是安分。 新帝登基，早朝事情多，群臣各司其职，一个个出列奏报，有条不紊。 虽耽误时间长，但总体来说很顺利。 只是早朝结束要退朝时，工部尚书奏请：“摄政王的府邸应该如何安排，请皇上示下。” 重新修建肯定不可能，需要太长时间，等修建出来好几年过去了。 京中倒是有空置的府邸…… “摄政王？”年轻帝王容颜清俊，语气平淡，“摄政王需要与朕一道处理朝政，自然住在宫里。宫外的太子府也可以改为摄政王府。” 以后闲暇时候，两人可以去太子府住几天。 群臣闻言，倒是没说什么，毕竟摄政王住在宫里不是不可以。 工部尚书又奏：“应该给摄政王安排哪座寝宫？” “不必麻烦。”遥华道，“直接住在朕的……” 扑通一声，工部尚书高呼：“皇上三思啊！” 群臣纷纷跪下：“请皇上三思！”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片刻。 坐在龙椅上的帝王眸心微细，转头跟殿上唯一还站着的摄政王面面相视片刻。 三思？ “……直接住在朕寝宫的偏殿，方便朕与摄政王随时议政。”遥华不疾不徐地把话说完，站起身淡漠开口，“退朝。” 小罗子连忙扯了嗓子高喊：“退朝——” 群臣微愣，等皇上和摄政王都走远了才反应过来。 皇帝寝宫偏殿？ 那跟住在帝王寝宫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嘴上改了个说法而已。 然而，一大群老臣兼年轻臣子，甚至皇亲国戚都焉了似的，没有人敢再多说什么。 好歹皇上也愿意顾忌他们的面子，改了口不是？ 至于摄政王住在帝王寝宫，是为了方便商议政务还是为了方便其他……算了，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明天开春，最多等到明天开春，皇上就得选秀。 后宫里进了女子，到时候封了皇后立了四妃，摄政王还好意思住在皇上寝宫？ 皇上晚上宠幸嫔妃的时候，摄政王总不可能站在旁边观摩不是？ 所以，忍吧。 也就一年。 第797章 可怜这些为了皇帝后宫及子嗣操碎了心的大臣们，满心盼望着再过一年皇上就能选秀充盈后宫，然后要不了多久就能诞下子嗣。 至于皇帝跟摄政王的关系……只要有了后妃，有了皇嗣，其他的倒是可以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然而此时他们却还不知道，皇帝的金口玉言有时候也只是听听就算，不能当真。 希望会慢慢沦为失望，直到若干年后变成绝望——然后再慢慢的，彻底接受皇上不喜欢女子，也不会有子嗣这个事实。 满朝文武的心啊，在那几年里就像是放在油锅里煎炒一般，火急火燎的煎熬，被逼的只差做梦都喊着让皇上立妃封后了——当然，这都是后话。 下朝之后，折子已经堆满了龙案。 遥华和容锦先后脚踏进御书房，小罗子领着人伺候皇上和摄政王净手，殷勤地沏茶，研磨，整理折子。 然后摄政王挥了挥手：“全部都退下。” 小罗子一懵，有些搞不懂状况。 皇上还在这呢，摄政王就敢命令他们全部退下去？ 他们全退下了，谁来伺候皇上？ 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皇上，小罗子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安又有些震撼地垂下眼。 皇上生得可真漂亮啊。 幸亏自古就有不得直视龙颜的规矩，否则皇上生得这般好看，宫里的人还不都盯着皇上看着不眨眼？ “摄政王的话你们没听见？”年轻帝王清冷雅致的嗓音想起，激得小罗子激灵打了个冷战。 “是，奴才告退。” 小罗子忙不迭地领着人退下了，并且从皇上的这句话里听出一种别样的意思。 摄政王的话，必须得听，即便是当着皇上的面？ 那假如以后皇上跟摄政王的命令起了冲突——啊呸，要真是起了冲突，那当然是以皇上的旨意为先，还需要考虑吗？ 随着房门被关上的声音想起，御书房里只剩下遥华和容锦二人。 新晋摄政王走到遥华身后，从后面环住他的肩膀，低头亲着他的脸颊，“遥华，我觉得我这个摄政王当得有些名不副实。” “嗯？”遥华不解，“怎么名不副实了？” “应该改叫侍寝王。”容锦一本正经地道，“你把我的住处设在你的偏殿，这不明摆着告诉文武大臣们，我们以后将夜夜春宵？” 遥华静了一瞬，“你不喜欢？” 容锦还没说话，他又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命人重新给你选一座宫殿，或者你每天晚上回以前的太子府——” “遥华。”容锦嘴角一抽，连忙吻着他的嘴，堵住了他的话，“我喜欢，非常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遥华转过头，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 容锦笑得一脸春风：“我当然不在意被人当做男宠看，但你也这么不在乎外人的想法，我觉得有些意外。” 连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把他的寝殿设在帝王寝宫偏殿…… 大臣们大概也是心理承受能力足够强大了，所以才能如此轻易地接受——容锦大约不知道，朝臣们此时的妥协，是为了卯足劲等过年选秀。 第798章 遥华神色微顿，随即淡道：“既然答应跟你在一起，便没什么可掖着藏着的。” 容锦下巴抵在他肩膀上，“但是有时候说是一回事，真正做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废话太多了。”遥华拿起龙案上的折子，开始翻阅，“私事可以等晚上就寝时再说，现在干正事。” 容锦闻言，默默瞥了一眼御案上小山似的奏折，嗓音微软：“好。” 晚上就寝时再说。 走过来开始跟遥华一起翻阅奏折。 “登基赶上春闱，到时候可以选一批年轻有才华的学子，加以培养重用。”容锦说着，眉眼微动，“等春闱文试结束之后，再举办一次武试，选拔一批年轻武将着重培养。” 新帝即位，必须培养一批属于自己的忠臣良将，以后治国平天下才能放开手脚。 老臣太多迂腐或者奸猾，不如年轻之人有干劲，想法开放。 遥华目光落在翻开的奏折上，闻言淡道：“嗯，武试可以由你去主持。” 既然是摄政王，那就要多摄政，有利于在朝臣和将士面前积累威严，展现自己的真本事，慢慢消除臣民心中对他贴上的男宠标记。 容锦笑了笑，没说话。 正如他几日之前所说，如今他跟遥华是站在权力顶端的人。 他要让遥华成为名垂千古的伟大帝王，让后世提起他时，说得更多的是他的丰功伟绩，而不是私人感情问题。 今日开始，他就要为这个目标而努力。 抬眼看向眼前男子，容锦唇畔浮现一抹发自心底的笑意，漆黑眸心似缀了细碎的星光，潋滟夺目。 时光在忙碌之中匆匆而逝。 转眼一年过去，满朝文武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了来年开春，各家待嫁的千金们已经磨刀霍霍，大臣们正要齐声请奏皇上选秀。 退位享清福的太上皇却突然病倒。 太医院心急火燎连夜诊脉，才发现皇上是积劳成疾，加上最近不小心染了风寒，病来如山倒，看起来有些严重。 选秀一事就此搁置。 满朝文武齐声抗议，声称太上皇病倒跟选秀不冲突，说不定皇上有了皇后妃子，以后再诞下皇子，太上皇心情一好，病情就好转了呢。 然而年轻的皇帝陛下以孝道为由，坚称父皇病重，身为人子忧心难安，无心选秀。 且选秀一事太过繁琐，不利于太上皇养病，等父皇病好再说。 并严令太医院精心调养，务必使得太上皇顺心顺意，绝不可以任何事情打扰到他的心情。 皇宫这么大，宫殿这么多。 太上皇退位之后选了一处最清静的殿宇，享受退位之后的清闲。 选秀之事根本打扰不到他好吗？ 然而，任大臣们苦口婆心劝说进谏，皇帝一句“朕为天下表率，当以孝道为先”堵回去，群臣霎时哑口无言。 其实他们很想说皇上娶妻生子，早日为皇族开枝散叶，才是真正的孝道。 可这句话还没说出口，摄政王幽幽来一句：“皇上什么时候娶妻，什么时候生子，都得你们说了算？那龙椅要不要让你们来坐啊？” 第799章 群臣顿时大惊失色，慌忙跪地请罪：“臣等不敢！” 跪过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摄政王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虽然这一年来，摄政王威仪越来越重，几乎无人敢冒犯王威，可皇帝还在龙椅上坐着呢，他说这句话岂不是大逆不道？ 仗着皇上的宠爱，他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不过这句话他们也只敢在心里抱怨，当着皇上的面，他们不敢说。 当着摄政王自个儿的面，他们更不敢说。 一年的时间，朝中葬送在容锦手里的贪官污吏不下十人，其中有四人是三品以上重臣，还有雍京一些结党营私、利益交换，甚至欺男霸女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都被这位摄政王一手肃清。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绝不止他非常的魄力和本领，更有冷酷无情的手段。 似乎直到这时，他们才真正想起来，这人曾经是北齐名扬天下的九皇子，而不是一个小小的卑微的男宠。 他们震慑于容锦的手段魄力，更不敢轻易挑战他的权威。 于是选秀一事今年再无人敢提。 龙椅上有帝王遥华，行新政，治江山，尊贵清冷，霸气无双。 朝堂上有摄政王容锦，施铁腕，清君侧，雷厉风行，铁面无私。 两人的合作无间，让一干朝臣俯首帖耳，不敢稍有放肆。 朝堂风气变了。 摄政王定下铁的规矩。 江山是即墨遥华的江山，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龙椅上坐着有为之君，一朝天子一朝臣，诸位大臣只要把自己该说的事情做好，下一任帝王的诞生无需他们操心。 若任何人敢在皇帝面前，以任何手段胁迫皇上答应皇上不想答应之事，那么轻则罢官，重则丢命。 想要以死威胁的，尽管去死，你死了不要紧，其后代子孙永世不再有入朝为官的资格。 这样的规矩一出，满朝叫嚣的声音顿时偃旗息鼓。 这世上不怕死的人很多，为官者也自有清廉忠贞之人，但若是连累后代子孙，就算是如何刚烈，只怕也得斟酌犹疑。 自然，摄政王不会限制朝臣进谏的权利，天子永远不会一意孤行的天子。 摄政王的意思大家都不明白——做好自己的事情，效忠皇上，把百姓放在第一位，该做什么做什么，该说什么说什么，但永远别试图威胁皇上。 君臣君臣，冒犯皇上之罪，摄政王会让你体会到刻骨铭心的后果。 这样铁血的规矩一出，即便是那些自诩为忠心耿耿的老臣，也不敢再轻易挑战帝王权威，更不敢倚老卖老或是来个刚烈的以死表忠心。 如此又过了三年，河清海晏，太下大定。 选秀一拖再拖，朝臣们渐渐习惯，每日早朝上请求皇上选秀的声音也越来越少。 直到某一晚。 在御书房处理完政务，用完晚膳之后回寝宫休息时，年轻的皇帝陛下看到自己的龙床上躺着一个美人…… 十四五岁的少女，刚刚沐浴过，穿着一袭轻薄粉色纱衣，里面水蓝色的肚兜看得清清楚楚。 第800章 时年已经二十三岁的遥华，这些年里慢慢退去了以前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性子，而变得有情绪了许多。 尤其跟容锦的感情逐渐升温，两人在一起时，他的喜怒越发明显，而不再像以前那般总是一副淡漠疏离的模样。 但是这不代表他的脾气变好了多少——尤其是在触到他的底线时。 贴身跟随遥华一道进来的小罗子自然也看到了龙床上躺着的美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想到此事若是让摄政王知道，他们所有人只怕都得性命不保。 刹那间，他什么也顾不得，赶紧命人进来把美人摇醒了。 “你……你你你，是是谁？” 美人被人从床上拽了起来，似乎才刚醒，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这……这是哪儿？” 小罗子咽了咽口水，把少女拖到了床下，心里祈祷着摄政王此时最好公务繁忙，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他再过来。 嘴上却半刻不敢耽误，连忙命人拿来一套宫女的衣服给少女穿上，并且极有效率地安排宫婢把龙床上所有的被子床褥包括枕头全部换新的。 等宫婢照着他的话，有条不紊地做了起来，他才战战兢兢地偷看了皇上一眼，见皇上精致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小罗子忍不住又咽了咽口水。 遥华看着他们在忙碌，转身走到一旁龙榻上斜卧着，小罗子给他斟茶，“皇上息怒，奴才马上问问是怎么回事。” 然而，不用他问了。 殿外响起一阵恭敬行礼的声音，以及容某人淡淡的回应。 然后脚步声渐行渐近，小罗子头皮发麻。 摄政王回来了。 踏进内殿，看到宫婢们麻利地收拾龙床，床前的地毯上还跪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美人。 容锦微微一愣，脚步顿住。 “这是怎么回事？”他转眸，看向坐在一旁的遥华，眉梢轻挑，“心血来潮，终于打算宠幸个女子了？” 小罗子脸色一变，连忙胆战心惊地解释：“摄……摄政王别误会，不……不是，不是皇上的意思……” 遥华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地呷了口茶。 容锦慢慢点头，走到那少女面前，嗓音散漫却透着危险意味：“所以说，这寝宫外面的侍卫都是死人，竟能任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独自摸进皇上寝宫，还能爬上皇上的龙床？” 小罗子差点给他跪下：“摄政王息……息怒，奴才……奴才这就去问……问清楚。” 说着，匆匆往外小跑步而去。 遥华抬眼，漫不经心地睨了他一眼：“你吓唬他做什么？又不是他的错。” 小罗子一整天都跟着遥华，上朝，下朝，去御书房处理奏折，伺候晚膳，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何事。 容锦轻哼一声，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一本正经地行礼：“臣给陛下请安。” 遥华：“……” 容锦自顾自地站了起来，转头看向那少女：“说吧，怎么回事？” 别以为他有多怜香惜玉，而是看这少女一副吓懵了的模样，心里有所猜测，所以才不至于早早地迁怒。 第801章 “我……”少女吓得娇颜发白，惶惶不安地跪在地上，低着头，声音因害怕而颤抖，“我……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没见过皇帝，也没见过摄政王，但方才小罗子的话她都听见了，知道哪个是摄政王，也知道哪个是皇帝。 她听过皇帝跟摄政王之间的事情，以前还曾小声羡慕过这种不畏世俗的感情，可……可摄政王是个很可怕的人…… 这几年里，连大臣们见到他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听说摄政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少女不安地咽了咽口水，脸色苍白如纸，不停地摇头：‘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容锦皱眉，盯着少女看了片刻：“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一震，颤巍巍地道：“蓁……蓁蓁……” 容锦眉头渐深：“姓什么？” “欧……欧阳，”少女深深吸了口气，“欧阳蓁。” 欧阳？ 容锦沉默，眸心色泽幽深，“你知道擅闯皇上寝宫，是什么罪名？” 欧阳蓁脸色一变：“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没擅闯，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出现在寝宫之前，你是在哪儿的？”容锦冷声问道，“谁让你进宫的？” 欧阳蓁低头，不安地绞着身上的衣服：“太……太后……” 说完，她战战兢兢地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欧阳蓁是欧阳太师的孙女，而是是庶出的一个，在家里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力，傍晚时分太后召见，她跟着自己的嫡姐一起进宫拜见太后。 姐妹二人被留在太后宫里用了晚膳，膳后喝了宫女递过来的茶，然后就没了知觉。 醒来之后，就在这里了。 容锦闻言，眸光骤冷。 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容锦转头看向遥华。 皇帝陛下悠然地喝着茶，似乎事不关己一般。 “本王觉得太后该颐养天年了。”他道。 欧阳蓁闻言一呆，这话什么意思？ 遥华终于开口，语气淡淡：“命人把她送出宫去。” 容锦点头，目光落回欧阳蓁面前，没什么表情地道：“起来，本王让人送你出宫。” 欧阳蓁闻言，连忙谢恩，起身头也不敢抬地跟着容锦走了出去。 小罗子很快回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把事情禀报了一遍。 事实跟欧阳蓁说的没什么出入。 不过负责把欧阳蓁送进来的，是今日在宫外当值的御林军副统领肖鸣。 此人是得了欧阳太师的授意。 “欧阳家的手伸得太长了。”容锦返身走了进来，语气冷漠，“即日起，欧阳太后闭门修佛，不许任何人出入她的宫里。” 小罗子恭敬应是。 “至于肖鸣……重打八十大板，丢出宫去。”容锦表情冷酷，“今日当值的其他侍卫，每人三十大板。” 小罗子听完，稍稍等了片刻。 皇上没说话，就是认可了摄政王的处置决定。 于是他很快叩首，退下去传达摄政王旨意。 容锦神色阴沉，盯着已经重新换过床褥的龙床看了片刻，才转头看向遥华：“我心情不好。” 第802章 遥华微默，搁下手里的茶盏，放松了身体倚着软榻，抬眼看着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容锦静静站了片刻，抬脚走过去，在遥华身边坐下。 遥华手一勾，把他带进了怀里，然后俯下身，直接吻住了他的唇。 内殿的宫婢早已退了出去。 内殿一片安静，静得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 这是遥华第一次主动吻他。 容锦永远会记得这一天，遥华清冽的气息，带着霸道和贵气的吻。 一吻，万金不换。 容锦眉眼柔和了下来，眼底盛满万千星光，每一点星光都是遥华的影子。 微微直起身子，遥华撤离了些许，盯着容锦温柔的眉眼看了片刻，又低头啄了啄他的唇角：“去沐浴？” 容锦点头。 沐浴之后，自然又是一番激烈云雨，遥华用实际行动抚平了某人的怒火和醋意。 两人半躺在床上，慢慢平复着气息。 遥华挑起容锦微乱的发丝，“明日休息一天，我们出宫去转转。” 虽然宫中有规定，非重大节日皇帝不得随意出宫，但于遥华和容锦而言，这些规矩压根不必当真。 容锦浑身酸软，正在运气调息，闻言柔柔一笑：“好。” 次日一早，皇上下旨免朝一日。 遥华带着容锦出宫，去了以前的太子府。 其实没什么可逛的。 两人都是见识过繁华也见过热闹的人，对宫外世界的兴趣并不是很大。 只是有时间时偶尔出来独处一日，偷得浮生半日闲，撇开繁忙的朝政和所有烦心的事情，坐在太子府湖心的亭子里。 看看风景，闲聊几句，或是沿着湖畔走上一会儿，就是他们的幸福。 侧坐在湖心小亭长椅上，遥华曲起一条腿，慵懒地托腮看着湖心盛开的荷花：“这些日子，你有心事？” 容锦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那几位皇兄家里都有了儿子，你有没有决定好储君的人选？” 遥华闻言，表情微顿。 转过头，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几个王爷家的孩子是个什么资质，你看不出来？” 看得出来。 容锦沉默敛眸。 不是太过平庸，就是顽劣不堪，压根就没有可堪造就的孩子。 俗话说，三岁看老。 而几位王爷家的孩子大的已经超过了十岁，年纪小一些的也五六岁了。 或许在学识和资质上要求不能太苛刻，但性情气度和品行是天生的，那几个孩子没有一个符合帝王的标准。 容锦倚着亭柱，沉默地注视着湖面。 良久，他才道：“我前日接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遥华淡问。 “北齐传来的消息。”容锦语气平静，“有个比较特别的孩子，今年大概只有六岁，天资聪慧，具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性情有些孤僻，不爱与人交流——当然，这大半是因为他庶子的身份，且家中嫡母对他不喜。” 遥华挑眉：“这就是你这几天心事重重的原因？” 容锦默然片刻，抬眼看着他：“孩子是北齐人……” 第803章 “所以，你这是担心引起我的猜忌？” 遥华语气散漫，然而随着这句话落音，周遭的空气却明显降低了几个温度。 容锦察觉到他的不悦，神色微紧，沉默地起身在他脚边跪下，“是我心思狭隘，你别生气。” 两人数年感情，信任对方如信任自己，遥华怎么可能只因为一个孩子就对他猜忌？ 只是容锦这些年来，一直避免在朝上重用北齐的人——现在想来，却是他自己太过敏感谨慎。 遥华语气淡淡：“此子能让你特意提起来，必然有着过人之处，应该不仅仅是天资聪慧吧。” 容锦点头：“我觉得什么时候有空的话，我们可以亲自去了解一番。” “北齐路途遥远，亲自去一趟就不必了，让人把那孩子带过来。”遥华目光落在湖面上，“既然是庶子，且不得嫡母喜欢，那带来应该也没多大难度。” 难度倒是没有。 容锦只是觉得亲自确认一下会比较好……然而转念一想，他不免又有些自嘲。 他认可的人，遥华又岂会质疑？ 就算那孩子最终并不符合预期又如何？ 遥华也不会因此就生出什么想法，倒是他自己顾忌太多，小心眼了。 想到这里，他抬眼看着遥华，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多跪一会儿。”遥华淡淡道，“我眼瞅着，你最近很喜欢跪。” 哪有啊？ 容锦撇嘴。 昨晚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才故意那样。 今天是心知自己有错…… “你都没有免过我的跪礼。”容锦控诉。 遥华皱眉，“没有吗？” “没有。”容锦很确定。 虽然他这几年也根本就没怎么对他行过君臣之礼——当然，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没有就没有吧，你不是就喜欢这样？”遥华抬起另外一条腿，悠然欣赏风景，不再理会他。 容锦委屈地撇着嘴；“难得出来闲一天，你忍心这么对我？” “为什么不忍心。”遥华转头，冷冷瞥了他一眼，“我觉得你欠揍得很。” 容锦顿时闭嘴。 好吧，他知道自己有犯蠢了，但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况且他心里的顾忌也不完全都是因为遥华…… 不过惹遥华不高兴了，那就是他的错，没错也错。 既然错了，当然得认。 “遥华。”容锦发挥人前从未有过的无赖本性，扯着遥华的胳膊，“为夫错了。” 遥华一愣，顿时脸黑：“……” 容锦其实觉得挺不对劲的。 若说为夫吧，他从来都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一个，这点上遥华永远占据主动权，说“为夫”显然有点心虚。 可总也不能说是“为妻”，你见过谁家妻子去哄自己丈夫的？ 不都丈夫哄妻子吗？ 每每想到这里，容锦就觉得自己是“为夫”，因为太过“宠妻”，所以才屡屡被压。 这个解释也算是够特别的了，不过既能维持住身为“为夫”的骄傲，又能光明正大地放下身段去哄这个傲娇的人。 特别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第804章 遥华没再说话，当然也没开口让他起来，摆明了君无戏言，让他多跪一会儿就多跪一会儿，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另外，为夫？ 遥华冷笑，他会很快让他知道谁才是“为夫”。 六月的湖面风景很美，天气很热。 摄政王的心情很郁闷。 遥华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湖面荷景，浑然不再理会某个欠揍的家伙。 “遥华……”容锦试着开口，“我们都老夫老妻了，不值得为这点事生气吧？” “老夫老妻？”遥华幽幽开口，“那你倒是告诉我，谁是夫，谁是妻？” 容锦噎了一下，很快认怂：“你是夫。” 顿了顿，“我也是。” 他们俩都是男子，争论这个似乎也没什么意思，不过谁叫自己刚才嘴欠？ 遥华唇角挑了挑，幽幽斜过来一眼：“去把自己洗干净，床上等着。” 啊？ 容锦诧异：“光天化日之下，你要白日宣淫？” 遥华皱眉。 容锦瞬间站起身，“我这就去。” 话音落下，转身疾掠而去。 走了半路又风一般折了回来，把遥华抱了起来：“我们一起去洗。” 说着也不等遥华说话，又一阵风般消失在湖心，往沧澜院而去。 于是原本打算躲一天清净的两人，直接在床上度过，遥华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身为夫君绝对霸道强势，不容置疑的威严。 遥华从没有这么凶猛过。 容锦也从没有这么怂过，在床上求饶求得嗓子都哑了。 遥华清冷的嗓音一遍遍在耳畔回荡：“求什么求？求饶有用的话，我还需要这么治你？” 容锦欲哭无泪。 以前的遥华分明不是这样子的…… “遥……遥华……”容锦嗓音嘶哑无力，“天……天要黑了，我们……该回宫了……” “不着急。”遥华语气冷静，没有丝毫错乱，跟他的动作完全不想符合，“今晚就在这里留宿，明日一早起身去早朝。” 容锦眼前一黑，被巨大的力道撞得快散了理智，视线里只剩一团模糊：“留……留宿？” 遥华语气冷清：“不可以？” 容锦已经一句话说不出来，腰部被禁锢住，身体被压在床榻里，随着一阵阵灭顶般的快感如浪潮般袭来，喉咙里只发出嘶哑的呜呜低吟，像是被欺负得凄惨的可怜小猫。 …… 被折腾了一整个下午加半夜的某人，第二天上朝的时候走路都有些不太正常。 虽然极力维持一贯的面无表情，但群臣的目光却频频偷瞧过来，暗道摄政王这是怎么了？ 受了伤？ 不对啊，最近宫里也没发生什么大事，摄政王若是遇上刺杀，不可能如此风平浪静。 “王爷这是怎么了？”终于有胆大的年轻臣子冒死发问，并且恭敬地送上关心慰问，“摄政王虽然还年轻，但也不要太劳累了，无需事必躬亲，下面提拔上来的臣子也都可以独当一面……” 容锦冷冷一眼瞄过去，说话的人乖乖闭嘴，退回去原位站好。 年轻清贵的帝王坐在龙椅上，漫不经心的一眼落在某人面上，眼底笑意一闪而逝，却很快恢复平静。 第805章 今天的早朝气氛真的很诡异。 因为昨天休朝一天，所以今日的事情理所当然就多了一些，群臣禀报完手头的事情，都会下意识地看向摄政王。 摄政王挂着摄政之名可不是说着玩的，这些年大权在握，他的话皇上基本就没有当场反驳过——偶尔有意见不一致的时候，自然是以皇上的意见为主。 摄政王虽然手腕强悍，且从不说废话，但朝堂该发言的时候都会发言。 只是不知今日为何竟是一句话没说。 文武百官的目光频频看向他，当然都是悄然一瞥，毕竟身在威严庄重的朝堂上，皇上还坐在龙椅上，他们总不可能肆无忌惮地盯着摄政王看不是？ 容锦也想说话，但是嗓子哑了，说个屁啊。 面对朝臣们奇怪的眼神，他也只当不知，有人征求他对朝务的意见，他也冷冷地不说话，从头到尾面无表情。 搞得一干大臣齐齐头皮发麻，不知摄政王这是闹的哪门子脾气。 心下暗暗嘀咕，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得罪了摄政王？ 不过幸好，皇上还正常。 所以早朝进行得还算顺利——除了大臣们心头总是时不时纳闷摄政王到底怎么回事之外，一切都还好。 容锦目光幽怨地看着龙椅上的某人。 尊贵威严，眉眼如画，怎么看都是一个矜贵优雅的人，谁能想到他在床上时候会那般…… 算了，不说也罢。 下了朝，皇上和摄政王移驾御书房。 小罗子泡好了茶，就在遥华示意之下，领着宫人都退了出去。 关起门，容锦立即褪下了于人前的冷漠，委屈地看着遥华。 “哑巴了？”遥华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过来坐。” 容锦走过去，端起龙案上的茶盏，吹了吹，慢慢喝了半盏下去。 遥华批阅着奏折。 “三十岁的生辰快到了吧。”遥华漫不经心地淡问。 容锦微愣，随即想了想，貌似还真的是。 心下不由喟叹。 十九岁遇到这个家伙，痴缠了他五年，如今两人在一起居然已经已六年了。 果然是，幸福的时光如箭般飞逝。 “生辰……”他开口，声音果然哑得不像话，“办不办都无所谓，我对这些不太在意。” “不在意？”遥华挑眉，“真不在意？” 容锦心下有些奇怪，他真不在意呀。 刚要点头，却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遥华：“遥华，你……是不是准备了什么惊喜给我？” 遥华但笑不语。 容锦心头顿时柔软，走过去抱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惊喜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遥华的心意。 不过容锦心里还是难免生出好奇，遥华会给他准备什么样的惊喜？ 难道是出宫云游一月？ “遥华……” “先把这些奏折处理完。”遥华指了指案上又堆积如山的折子，“昨天你说的那个孩子，安排个靠谱的人去带过来。” 容锦点头：“嗯。” 还想再说些什么，让人看到案上奏折，容锦却什么也没说，乖乖地帮着遥华处理正事。 第806章 惊喜是什么，遥华到底是没有漏了口风。 容锦憋得难受，却问不出一个字。 六月很快过去，气候迎来了一年之中最炎热的七月。 天枢和容锦手下的暗卫统领从北齐带来了一个孩子。 六岁年纪，生的倒是清秀，小脸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看着很粉嫩。 但是孩子没什么表情，进了宫，见到皇帝和摄政王就跪下行礼，嗓音稚嫩，却并无多少惶恐和紧张。 遥华打量着这个孩子。 眉眼生得不错，带着几分孩子的秀气，看起来很沉稳淡定，倒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 而且不得嫡母喜欢的庶子，大多畏畏缩缩，性子怯懦，或是善于伪装——当然，一个六岁的孩子大概也还没学会伪装。 不过眼前这孩子整个人看起来确实有些气度。 遥华自己就是少时成才，自然不会以年龄来判断一个孩子，他的认知里，气度这种东西是天生就有，跟年龄无关。 小小的孩子跪在那里，脊背挺直，眸光轻垂，既不显得卑微畏缩，也不显得焦躁轻狂。 偏又做到了该有的恭敬。 遥华静静看了他良久，那孩子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安来。 “你叫什么名字？”遥华嗓音淡淡，既没有刻意做出来的威严，也没有多少温柔。 只是平淡淡的一句问话。 “回禀皇上，奴才姚非。” “奴才？”遥华挑眉，“谁告诉你要自称奴才的？” 姚非：“父亲说，奴才是进宫来伺候主子的，按规矩要自称奴才。” 遥华微默，转头瞥了一眼容锦。 容锦耸肩。 现在尚未定下名分，他自然不可能让人明确说出是选储君的，而这么大一点孩子选进宫，还是个男孩，或许在他父亲的认知里，就是净了身入宫服侍贵人吧。 “你的父亲听说你要进宫时，有什么表示？” 姚非道：“回禀皇上，父亲说服侍贵人是奴才的福分。” 福分？ 遥华表情淡了下来，一个正常的父亲若是以为自己儿子进宫为奴，就算不敢抗旨，至少也该表现出一点难过不舍。 算了，这些不重要。 遥华淡淡开口：“《道德经》读过？” “回禀皇上，奴才读过。” “第九章。” “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求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遥华眉梢轻扬：“你的理解？” 六岁的孩子其实并不知道进宫为奴，也需要读书识字，但是皇上问话，不论如何，他都不能质疑。 因此，只乖巧地道：“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做人要留有余地，不能把事情做得太过，不能被胜利冲昏头脑，锋芒毕露，富贵而骄，居功贪位，都是过度的表现，会给自己招来灾祸。” “那你说说，如果当皇帝的人做事太过，不懂留有余地，又会如何？” 这样的问题对于一个六岁孩子来说，不觉得有点难？ 姚非不卑不亢：“一个人做不好，招来的灾祸应在己身；一国之君掌管天下万民，若是做不好，便会陷天下万民于水火。” 第807章 “如果朕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是愿意进宫为奴，还是愿意回到以前的家里去？”遥华道，“你可以按着自己的意愿回答，不必担心惹怒朕。” 姚非沉默了片刻，“奴才……愿意留在宫里。” “为何？” “奴才娘亲已经过世，在这世上没有其他的牵挂之人。”顿了顿，他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家里人不喜欢奴才，奴才也不想回去碍他们的眼。” “就这样？” 姚非又沉默了一瞬：“奴才会读书，脑子好使，皇上若是给奴才一个机会，奴才以后还可以考取功名，做个好官——就像王大人那样。” “王大人？”遥华转眸看向容锦，“王大人是谁？” 容锦也不知道，转头去看手下的暗卫统领：“王大人是谁？” “王耀，北齐姚城的知府。”暗卫统领道，“此人为官十几载，一路从县令做上来，为人清廉，处事公允，铁面无私，很受百姓爱戴。” 遥华点头，天下一统之后，州城数百。 知府虽是一方府长，身份品级比京官却低上许多，他不知道也正常。 不过如果此人官风当真这么好，倒是可以提拔一下。 目光落回姚非面上：“你怎么确定，你以后当了官，也能如王大人那样不如名利财色所诱惑，一直坚持做个好官？” 姚非眉头微锁，似乎有些为难，半晌，才摇头：“奴才不敢确定。” 遥华于是笑了笑。 “朕赐给你新的名字，君临。”语气平淡，“冠上即墨的姓氏，以后叫即墨君临。” 即墨君临？ 容锦诧异，这就确定下来了？ 姚非也怔住了。 即墨？ 他忍不住抬眼，映入眼帘的帝王眉眼清俊如画，贵气端方，就像云端走下来的谪仙。 六岁的孩子呼吸一窒，想到来时夫子的交代，不可直视君颜。 连忙垂眼，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他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冠上即墨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 即墨，是皇姓啊…… 明白了遥华意思的容锦终于开口：“怕吃苦吗？” 吃苦？ 姚非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怕。” “我还没说是什么苦，你就说不怕？”容锦淡笑。 姚非垂眼：“奴才什么苦都不怕。” “在宫廷里生存并不容易。”容锦语气淡淡，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动辄得咎，也许仅犯了一点小错都会换来一顿板子，打板子你怕不怕？以后读书会有专门的太傅教你，功课达不到要求，也会被惩罚，你怕不怕？早上要早起，不能睡懒觉，晚上功课多，也许会睡得很晚，你的小身板能吃得消？” 顿了顿，容锦又道：“每日晨昏定省，皇上上朝之前你需要提早过来请安，晚上就寝之前，会检查你的功课，还有……我希望你有一个强健的身体，有自保的能力，因此每日还要抽出时间练武，你以后的每一天都会过得比一般小孩子辛苦百倍，你不怕？” 六岁的孩子听完摄政王的话，小小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不是怕，而是他不懂…… —— 宝宝们圣诞快乐~ 第808章 如果他是进宫来服侍贵人，应该用不着改名，而且改名之后还冠上了皇姓。 来的时候夫子说，皇命不可违。 在宫里一定要低调，不能惹事，也不要出风头，主子说什么都是对的，不能反驳，不能提出质疑。 其实他知道这些话不太对，但夫子是为了他好，希望他能保住小命。 可此时摄政王的一番话却让小小孩子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虽然他确实挺聪明，可毕竟还小，不懂也不敢随即臆测这番话里的深意。 但是他知道，如果只是一个奴才，根本无需专门让太傅教他一个人读书，而且很多都不太合理…… “你在走神？”容锦皱眉。 姚非蓦地打了个寒颤，小脸微白，身姿端正地叩首：“奴才知错。” 容锦没说话，只沉默地盯着他。 遥华也没说话，静静地批阅着奏折。 良久沉默，姚非终于意识到了不安，保持着叩首的动作，恭敬重复了一遍：“奴才知错，请摄政王责罚。” 容锦唇角细不可查地挑了一下。 “天枢，带他下去安顿。”容锦道，“给他定制衣服，宫殿配制按照储君的标准来。” 天枢恭敬应下。 姚非倒抽了一口气。 储君？ 此时他终于恍然明白了什么，心头似是有一块大石突然压了下来，脑子一时失去了反应，直到天枢喊了两声，他才蓦然反应过来。 浑浑噩噩地起身，茫然地看着皇上和摄政王，然后做梦一般跟着天枢离开。 储君。 离他遥远得犹如云端跟泥土的距离。 怎么会砸在他的身上？ “被吓到了。”容锦盯着小孩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过身看向遥华，“怎么样，你还满意吗？” “暂时还行。”遥华面上浮现一抹笑意，“比那些王爷家里的强多了。” 有学识，知晓大义，谦恭有礼，不畏不缩。 气度品行上来看，暂时还算过关，不过以后会怎么样，还不一定。 “慢慢教导。”容锦道，“我觉得他会是个合格的储君。” 遥华嗯了一声。 在遥华和容锦眼中的合格，可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做到的，看得出来，容锦对这个孩子抱有很大的信心。 “遥华。”容锦走近他身旁，俯首在他耳畔，“储君的事情暂时算是解决了，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给我准备的惊喜是什么？” “惊喜？”遥华抬眸，“什么惊喜？” 容锦：“……” 眉头打了个结，他迟疑：“你说我的生辰要到了……” “嗯，三十而立，准备给你大办一次。”遥华语气淡定，听不出什么异。 “不是说了有惊喜吗？”容锦皱眉。 遥华淡淡道：“我什么时候说了？” 容锦：“……” 貌似是没有亲口说，但他那天的表情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眉头皱了又皱，容锦默默看着遥华，眼底分明是一片控诉。 一国之君说话不算话。 遥华没理会他，自顾自地把奏折批完，然后抬眸，看着还在幽怨的某人。 忽然朝着他勾了勾手指。 第809章 其实到了容锦这个年纪，以及他这些年的身份，和在朝堂上立下的王威，早就该是稳重不惊，没什么能激起他心里波澜了。 况且他原本就不是个毛躁的人。 然而命中犯到遥华，他所有的稳重和威严都只能做给外人看。 明明此时心中还有几分不满，可某个帝王手指一勾，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立即如最乖巧的小狗一般屁颠颠地到了他跟前，垂下眸子，拿一双幽深的眸子静静地把遥华看着。 遥华站起身，气定神闲地伸手勾着他的脖子，主动吻了吻他的唇：“惊喜……就送你一个心想事成，如何？” 心想事成？ 容锦呼吸一窒，思绪有瞬间定格。 然后，他不敢置信地对上遥华的眸子，以确认的眼神看着他。 遥华淡定点头，眸心泛着丁点笑意。 容锦不由震动，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对方劲瘦的腰：“当真？” “君无戏言。”遥华语气平静，说完慢悠悠补充了一句，“只此一次。” 容锦眼神明亮，雀跃和惊喜几乎写在了脸上，连连点头：“好，只此一次。” 至于以后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貌似这人以前也说过“只此一次”之类的话，但后来不也打破了？ 先顺着他比较重要。 然后容锦道：“我不想等了，就现在……现在可以吗？” 遥华笑了一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容锦就当他是默认了，直接把他拦腰抱起，往寝宫疾行而去。 沐浴结束，两人很快移驾至龙榻上。 迫不及待地除了对方身上的衣服——只一件单衣而已，所以脱起来毫不费事。 容锦吻着遥华精致的眉眼，呼吸略显急促，“遥华……” 遥华平稳地躺在床上，目光平和中带着一丝笑意，就这么看着他，“我在。” “遥华……” “嗯。” 轻轻的一声应，深藏着两人相知相伴这些年的情意，随着时间岁月的流逝，不但没有半分消退，反而越来越如窖藏的美酒一般香浓醇厚。 容锦忽然间就安静下来了，调整了呼吸。 温柔如蝉翼的吻落入他的下方人的眉眼，鼻尖，温存的动作间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意味，“遥华……” …… 天地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空气中萦绕着旖旎而静谧温馨的气息，彼此气息交融，有种幸福而满足的感觉在空气中发酵弥散。 相伴数年，他们已经成为彼此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存在，感情融入骨血，沁入心扉。 他们还年轻，却已经站在了权力顶端。 他们往后的人生还很漫长，还有无数的幸福快乐，以及无数的责任相随。 帝王路上还有许多荆棘，会有许多阻碍，以及诸多不可预料之事的发生，然而容锦在想，只要两人永远在一起。 便没有什么困难不能面对，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障碍。 此生与他相遇，纵使是源于一个乌龙般的误会。 此时他却庆幸，庆幸当时不曾退缩，庆幸那几年里的痴缠…… —— 全文完。 后面的故事其实算是番外了，男女主的故事早已圆满结束，番外也没什么写的必要了。 至于容锦和遥华的故事，到底也圆满划下句话，谢谢不离不弃的小可爱们一路追随。 我曾经是个很腐很腐的腐女，其实很喜欢耽美这个类型，所以我的文中总是不自觉地会出现一对（本来无意写的，然后写着写着就脱离我的设定，放飞自我了）。 新书原本不打算写的，但是我后面估计也控制不住可能会写一对，觉得意犹未尽的宝宝们，去追我的新书吧，《东陵帝凰》，情节保证比这本精彩。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