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王的修真之旅》 第一章 未知前路 “那小贱人真是交了好运,居然被明月宗的大能看上!”绮门绣户内,有人恶狠狠抱怨出声。 “为什么偏偏是那个狐狸精,又笨又呆,法体也不过一般般,大士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了!”这声音却嫩一些,想是个还没长成的孩子,“她把名额占了,那我怎么办?娘,你得想想办法啊!” 窗纸上映出两个影子,大些那个轻抚着小人影的额头:“大士决定的事情,你爹爹都改变不了,何况是母亲呢。要我说,咱们也不必扒着明月宗这一家不放,灵儿你是法体甚好,根骨又在七重以上,要找个比明月宗更好的宗门还不是轻而易举。娘不过想着刘大士和你爹有些交情,以后入了宗门你也有个依靠,没想到那刘大士竟没眼光,不挑你却偏偏挑中那个痴丫头,也罢,就叫她去好了,看看她能有什么造化……咱们去投凤霓谷,将来修成灵体,回来好好羞一羞刘大士和那痴丫头的脸!” 云瑛站在廊下,望着屋中两个人影肆无忌惮地咒骂,听了半晌觉得实在没什么可以汲取的消息,便转身往回走。还未走出月洞门,忽然又听见舅母不怀好意地骂了一句:“谁知道那刘大士收她是为了什么,说是做徒弟,就是偷偷拿来做炉鼎,又有谁知道!” “炉鼎?”云瑛站住脚,屋内她那表妹也问了出来,“娘,什么是炉鼎?” “就是采阴补阳那法子呗。”舅母不屑嗤笑,“瞧那小贱人天资一般,又傻又呆,除了一张臭皮囊叫人看得过眼还有什么?要是真这样才好呢,等那天被磋磨死了,我可不让你爹爹给她收尸,没的碍了咱们秦家的脸面!” 她那表妹没说话,大约碍着未出嫁女子的身份,不好和她娘一样口出恶言,心中却不知是怎样想。 云瑛扶着青砖,心里不住颤抖,采阴补阳……采阴补阳…… 她虽然才十二岁,可是家破人亡时那一幕却深深烙在记忆中,家中一应女眷,就是被那魔头采阴补阳、活活吸干成一具枯骨! 难道刘大士收她为徒,真的是要她做炉鼎吗? 想起白日里见过的那真人,分明一派仙风道骨,怎么可能做和那魔头一样的事! 快步回到房间,云瑛也顾不得梳洗,和衣上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在被子裹成的蚕茧里才稍许得到一些安全感。她没有自己的丫头,往常总是不便,今日却方便了自己这一场偷听。 刚才被压下去的担心再度浮上心头,如果真的拜刘大士为师,那他要对自己做些什么,外人都管不着了,自己便只能任由他捏圆搓扁,步上家中那些女眷的后尘。可是留在这里,又有什么好处,舅舅随慈爱却常年闭关,总有照顾不到之处,舅母只把她当死人,表妹更是恨不得把眼神变成刀子,一刀一刀地剜死她。留在这里,没有任何出路,不能习练秘技,不能成为修者,更不能报仇。而走出去,总还有一丝希望。 云瑛把被子攥得更紧,下定了决心。 无论如何,能有离开的机会,她就不该淹蹇在这里。 第二章 虚情假意 第二日早起,一个丫头不甘不愿地提了攒盒过来,扔在桌子上由云瑛自便。云瑛早已习惯这些人的臭脸,打开一看,盒子里的饭蔬果然也只和三等丫头一样,并不分辨,吃过早饭便往前厅去。 只云家遭遇灭门之祸,她侥幸被舅舅带回之后,整整十年,她都过着这样名为主子,实则不过比下人堪堪好一些的生活。舅舅秦峰修炼陷入瓶颈常常闭关,舅母李氏和表妹秦灵儿则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想着蔺阳城本就是个小地方,秦家更只是小地方中的小势力,本来年轻一辈能享受的资源便有限,而今又来一个资质平平的表小姐把资源横空斩半,母女俩焉能不怒。 云瑛来到前厅,对着舅母李氏行了一礼。李氏瞟了她一眼,依旧回过头和秦灵儿说话,把她当空气晾在一边。云瑛默默站着,如同往日。 来后不过半个月,秦灵儿就带着一群婆子丫头传进她房间,把舅舅送的玩物抬了个干净,新鲜衣裳更是当着她的面撕成了一绺一绺的碎布,之后李氏便把她叫到房里,说舅舅修炼辛苦,可别因为这些事情坏了他心境,她一个丧门星克死了自己家人,而今舅舅好意给她一个落脚的地方,她就该知足了。说完便褫夺了她两个丫头,要她自己浆洗洒扫。 云瑛那时虽然年幼,也晓得疏不间亲,只当自己被人买做奴婢就是了。有了闲暇也绝不来李氏跟前碍她的眼,只偷偷躲到藏书阁去翻看古籍。 小时尚且如此,如今渐渐大了,更不会再为这些事情波动心境。 李氏和秦灵儿聊完,才睁眼看向那赔钱货,想起她居然有幸被刘大士看上,气得搓碎了一条手绢,面上却不动声色,把云瑛招到跟前:“刘大士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可要珍惜,如今天色还早,还没到行拜师礼的时候,你且回去收拾东西吧,拜过师就随刘大士去了,将来灵途悠长,我们娘俩可还要托着你照顾呢!” 虽然这样说,眼中却十分不屑,显然并不相信以云瑛那粗劣的根骨和聊胜于无的法体,能闯出什么新鲜名堂来。 云瑛答应着去了,回到屋中打包好东西。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打包的,不过几件破旧衣服,几朵散碎珠花而已,银钱却是一分也无。她的月例本与秦灵儿等同,但这六七年里,她就没见一个铜板能落在自己手里。毕竟就算秦峰不是那样常年闭关不出,家中大事也还是由舅母做主,就算真的没扣掉自己的份例,也还是会指使那些丫头来赖自己的钱,总而言之不会叫她有哪怕一分的梯己。 云瑛叹了口气,整理好包裹,朝庭中盛开的白牡丹看了一眼,亲自抱着包裹到了前厅。 此时舅舅已陪着刘大士坐到主位上,李氏和秦灵儿在左边陪着,见云瑛过来,李氏早换成一幅笑脸:“瑛儿来啦,怎么还亲自动手呢。小雀小莲,还不帮表小姐拿着包袱,真是越大越懒怠了!” 第三章 拜师之礼 刘大士还是如昨天见到的那样,清癯脱俗,不似凡俗中人。 舅舅则含笑拈须看着她,虽然忙于稳固境界而闭关不出,他却是真真正正将云瑛看做自己的女儿一般,只是恰好心魔缠身,姐姐姐夫的罹难更使心魔倍加严重,以至于不得不闭关修炼、几年不出,在对云瑛切实的照料上未免有心无力,却不代表他对这外甥女也如妻女一样仇视。如今云瑛能谋到一个好前程,他也是真心开怀。 “阿瑛,还不快给刘大士奉茶。” 他招呼着仆婢端茶上来,云瑛伸手接过,奉给刘大士,而后行过三拜九叩大礼,唤出一声“师父”,便真正成为这刘大士的记名弟子。 大士手一挥,凭空打出一道黄光落在云瑛手上,却是个精致小巧的黄袋儿。云瑛只管捧着,不敢即刻拆开来看。刘大士便笑道:“老朽年纪大了,不晓得年轻女孩子家都时兴些什么,就按明月宗所订的份例给你一份,这是我做师父的好意,并非提前支给你的,将来到了宗门,你这三个月的份例仍是照领。” 秦灵儿本就难掩妒色,听到这话更是眼里出火,若不是母亲拼命拉住她,只怕当场便要发作起来。 云瑛只做没看见,按位次坐了,用完饭便起身向舅舅舅母告辞。 “舅舅。”云瑛低头说道,“阿瑛本来为舅舅种了一株白玉牡丹,以做今年的寿礼,不想今日有此造化,今年舅舅大寿,只怕阿瑛是赶不回来了,还望舅舅能将那株牡丹移到花田去,也算是圆了阿瑛一片孝敬之心。” 秦峰含笑答应了,云瑛才抱起包裹,随刘大士出门,乘上他的马车离去。 秦峰将人送走,想起云瑛所说的白玉牡丹,一时触动心肠,踱步到云瑛院中,看那白牡丹果然开得莹洁可爱,心中更增暖意,回想当年与阿姊一起培植白牡丹的情景,想当时何等无忧无虑,如今却物是人非,不免笑一回、叹一回,心中情绪百转。抬眼却看到云瑛闺房的门大敞着,不由又皱起眉头。 “这些小丫头必然看她是表小姐,所以伺候起来总不尽心。”秦峰心里忖度,又觉得哪里不对,再定睛一看,屋中竟是光秃秃的,除了坐卧器具和盥洗铜盆外,竟一概全无了。 莫不是夫人派人把东西收回去了?秦峰如此一想,自己便给自己否定了。若要收回东西,自然这些铺盖器具才最该先换走,何况他出关接待刘大士这两天,也从未见夫人指派人来收拾东西。 那就是……秦峰心念一转,只觉得一个雷劈在头上,怒冲冲转向前厅。 那边厢秦灵儿还在向母亲抱怨:“娘你瞧,那小贱人今天好得意呢,眼风直冲我飞!” “灵儿别着急,娘亲不是说了,已派人给你联络其他门派的高人,你只管安心,再不过几个月就有大能来蔺阳收徒了,你到时候好好表现,前途不比那攀高枝对小贱人差!” “小贱人?”秦峰本就怒气冲冲来兴师问罪,听到这话更是怒发冲冠,当即踹门而入,“原来你们素日就是这样对阿瑛的!” 第四章 心机深沉 母女俩早已习惯了说云瑛对坏话,更以为秦峰一向在小事上不留心,肆无忌惮惯了,哪里想到今天被逮了个正着,见他气得脸都红了,都讷讷不敢分辨。 秦峰见她们两个这样,哪里猜不到这几年云瑛过的什么日子,一时又愧又气,当即对秦灵儿喝道:“小小年纪就这样不知礼,都是你娘把你教坏了,还不赶紧到祠堂思过去!” 一边说一边喝命心腹上来,左右钳住秦灵儿,不由分说要将她架到祠堂。李氏见状,顾不得心里害怕,扑到二人面前拉住秦灵儿,对秦峰嚷道:“算我这舅母不慈爱好了,可老爷也太糊涂,哪有为了外人罚起自家人来的!” 秦峰一听更怒:“什么外人,那是我亲外甥女!”平复片刻又道:“你也别忙,我这就查账去,若我翻出什么不对,你也等着!” 李氏听了,面如土色,秦峰见她这样,就知这几天外甥女果然是被苛待了,心中惭恨无处发泄,只能对两个心腹骂道:“你们两个还站着干什么,赶紧把人带到祠堂去!” 秦家的震动云瑛虽看不见,却想得着,因为这本就是她一手策划。 她曾在她在母亲的手迹中看到过,未出阁时,家中唯有她和弟弟秦峰两个孩子,大人忙于修炼和争抢地盘,未免忽视了两个孩子,他们便互相依靠,彼此感情极好,在她十四岁生日时,秦峰为她栽下一株白玉牡丹,说将来姐姐出阁,他要亲自替姐姐簪花。 白玉牡丹有粉白两花,母亲和舅舅当日栽种的,怕是粉色花品,可惜那种花色极为罕见,百株中才能寻得一品,云瑛手头可用的东西有限,那牡丹花种是她不眠不休做了好几天的针线,才从一个管花草的婆子手里换来的,因着十分珍贵,想要再换第二次也不可能了,这是云瑛深以为憾之处。 不过事情和她从前计划的还是有些不同,她本来想着长到十三岁,各大宗门下来挑选弟子时,她找一个机会拜入宗门,临行前再这样设计一番达成效果,没想到今年就有大能路过,且一眼看中她收为徒弟,这招数只好提前使出了。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云瑛垂头暗想,“若等到明年,她被收为徒弟之时,秦灵儿也一定早被挑走,就算还未离家,背靠宗门的李氏也有和舅舅犟到底的胆子了,不比如今,秦灵儿无人可依,舅舅自然重罚二人。” 至于究竟是怎么罚,她已经不在意了,到底他们才是一家人,就算怒火攻心把人打伤一百板子,过后照样还是关起门过日子,不可能真正翻脸。她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一直忍耐蛰伏,直到临走前才给两人一击。 心中思索地差不多了,回过神来才发现马车已然驶出蔺阳城,窗外山光水色十分动人,云瑛注目凝望,嘴边不由带了一丝微笑。 终于不用再和那对母女计较心机,终于……自由了。 第五章 灵境修炼 云瑛头一次看到城外无限风光,正看得出神,却听刚拜的师父正唤她,忙转过脸来恭敬应下。 刘大士含笑捻须,深情一派可亲:“我看你在秦家一步也不多走,头也不肯多抬一会儿,还当你是个泥雕木偶,原来也有小孩儿心性。” 云瑛羞笑低头,并不答话,心里却回想着李氏的话,她晓得李氏鄙贱,眼光所限自然看谁都鄙贱,可到底那也是一种可能,她不会这么快就对眼前这看似和蔼可亲的人放松警惕。 须知当年刚被接到秦家时,李氏也曾对她笑脸相迎,无微不至,后来舅舅闭关,便露出了本来面目。谁知道这位刘大士会不会也在某一天对她露出本来面目呢。 刘大士不知她年纪小小,心思却有千回百转,只当她腼腆怕人,便又安慰道:“徒儿别担心,此去虽离家万里,我门下却有好几位弟子,你那最小的一位师姐不过比你大一岁,将来你们两人一同作伴,绝不会叫你孤独。” 云瑛微微点头,小声道:“多谢师父关怀。”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自己虽然偷偷背着李氏读了不少书,却偏偏没有看到有关灵境修炼的书,这当然是李氏有意防备,可如今再叹恨也无益,不如趁这个去宗门的机会好生向师父问一问。 如此一想,云瑛便开口:“师父,弟子虽然已经拜在门下,却对修炼细则和宗门往事一概不知,还要烦请师父解惑,才不至让弟子将来出丑,跌了师父的脸面。” 刘大士也察觉到这个小徒儿的乖觉心思,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笑道:“这倒是我疏忽了,你舅舅虽修炼颇有成,想来忙于闭关,没有多少时候教你,也罢,为师便给你细说一说。” 云瑛知道这关乎将来的修炼,故而听得格外认真,只听刘大士讲道:“咱们灵境修炼,共分八层,其中聚脉、炼血、锻骨、三层境界又可称之为凡人境,只能吸取与体质相仿佛的气息,锻骨境界修炼至大圆满后,便可直接沟通玄气,修炼真元,此时便为融元境,融元境之修者,已脱去凡胎,初入幽玄之境。你那舅舅处于这境界,只是他因祸事突破,自然心境不稳,心魔丛生,也是令人生叹。” 所谓祸事,便是云瑛家族惨遭灭门之事。在此之前秦峰一直停留在锻骨境大圆满,虽只差一线,却迟迟找不到沟通玄气的契机。直到那件灭门祸事发生,秦峰心中集火交加,竟误打误撞沟通到了玄气,这事从前云瑛也听说过,只不过那时还不知道修炼之法,也只听得一知半解而已,此时方才真正通晓来龙去脉。 “那融元之后又有什么境界呢?”她忍不住问道,一半是确实想要知道,一半则是故意伪装,尽力模仿秦灵儿的神态,降低这位师父的戒心。 当然,她也没有表现得太过做作,在李氏手底下生活了那么久,被挑了太多太多刺,她已很能把握其中力道。 第六章 法体资质 刘大士果然没有怀疑,只又捻须笑道:“问得好,你倒也不似在舅家时那样拘谨了,这样才好,你我师徒正该彼此交心,才能叫你早日走上修炼正途。” 这般说了一番,刘大士才道:“在融元之上,又有通神、合虚、洞明、蜕灵四个境界,待蜕灵境修炼至大圆满时,便有灵界发下召唤、拔擢飞升,前途更加不可限量。只是蜕灵之后究竟何等模样,还需亲自修炼到那地步才可得知,我们而今仍只能算是有死的凡人,究竟难以窥见其中奥妙。” 云瑛细细听完,微微动唇,刘大士笑道:“你要问为师我如今是何等境界,对不对?” 云瑛赧然点头:“还请师父赐教。”她心中却想,刘大士既然能一眼看穿舅舅的境界,自然本身修为更在此之上了,只是听他对蜕灵境如此向往,想来离此境界也远得很,大约就在合虚后期或洞明入门之间吧。 刘大士果道:“为师资质不算太好,如今已虚度三百岁,也不过合虚大圆满罢了。” 云瑛心道果然,面上露出一分向往之色,随即又微微敛眸:“弟子蒲柳之姿,只怕未必赶得上师父。” 刘大士哈哈笑道:“这是什么话,虽说人人皆可修炼,可有法体者到底比无法体之人走在了前头,你法体虽弱,却到底是有,又与为师属性相合,等到了咱们峰头,借着那浓烈木气一举入定,自然又走在万万人前头了。少年人该有几分热血心性才是,怎么总是这样妄自菲薄,倒比我这老头子还老气横秋了。” 云瑛也知道一味自怨自艾必会让人不满,便也不再自谦,只是想起昨晚偷听李氏和秦灵儿的对话,还是要问个清楚:“说来惭愧,虽已拜入师父门下,却还不知徒儿的法体究竟为何,是否可堪造就?”想了想又问道:“临行前也依稀听舅母说,表妹法体更胜于我,不知表妹法体又是怎样?” 刘大士捏着胡须细思一回,昨日李氏的嫉妒不满溢于言表,刘大士何等修为,自然察觉得到,当即便笑道:“你之法体名为山樊,正是一品木属法体,虽然不过区区一品,妙在可直通山泽之气,若勤加锻炼,将来自有不少提升法体的机会。至于你那表妹,则是一种三品法体,名为蝉花,虽然比你略高一等,却很是受限,若不能寻得一只四花蝉伴生,就不那么好入门了。不过她根骨尚可,明年各大宗门一齐收徒,她当可拜入一个不错的驯兽宗派门下。” 云瑛这回彻底明白了,蔺阳城到底只是七玄城附属下一个边鄙小城,李氏是城中土生土长之人,难免坐井观天,以为只要法体稍胜就能一步先步步先,可在这已然合虚境界的刘大士眼中,法体是可以淬炼提升的,并非择徒之关键。可笑李氏目光短浅,仗着秦灵儿天资在小城中算不错便一味巴高望上,只怕将来有的是懊悔失望之时。 第七章 过通天阶 之后马车又行了三天,经过几座繁华大城,最终又来到一片山岭间。 但这片山岭却和以往经行的那些荒郊野岭不同,一排排山壁直插天空,山间青木蓊郁、烟云迷离,正当中两侧山岩连成天然拱门,门下长阶连绵,直通到眼前。 刘大士命云瑛下了马车,自己也飘然飞下,稍稍拂袖便令一架硕大马车消失不见。云瑛脸上并未露出惊异之色,盖因这三天里,刘大士已经修士各种奇妙手段都和她讲了一讲,而今她已不再同在舅舅家时那般一概常识不知,刘大士一动手,她便知是在收纳物品入芥子空间。 将马车收起后,刘大士便冲云瑛招手,云瑛上前,只听他说道:“凡我明月宗入门弟子,皆要先走过那九九长阶,以试其耐性毅力,你虽是弱质女子,却也不能免了这一遭儿,还该去一趟才是。” 云瑛目光凝重地望着长阶,微微点头,刘大士又笑道:“也不必太过紧张,你那几位师哥师姐,过长阶时也并未如何出类拔萃,我们峰头的功法本也不讲究这个,你只管走,不必忧心成绩就是。” 云瑛嘴上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别人耽于安逸,不代表她就要如此。 云瑛深深朝刘大士一拜:“师父稍待,弟子去了。”言罢便抬脚上了阶梯。 这长阶直通山门,在山脚下看着时虽一眼就看得到头,可一踩上去,情形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长阶好似蓦然拉长,尽头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 遥不可及,也终究能及。 云瑛不看脚下,只看远处的山门,它所框入的天空云雾缥缈,隐约可以看到天幕下群山四合,其中更有往来穿梭的飞行之人,虽然在此处看来那些人只有芥豆之微,可云瑛知道,那些人都身怀自己渴望的力量。 而她自己只要走过这长阶,也一样能有用那样的力量。 云瑛踏阶之时,刘大士身形一动,到了山门所在,两名弟子忙出来迎接,笑道:“刘真人可算回山了。” 刘大士微微点头:“此行又收了个弟子,我要在此等她爬完长阶再回,你们先替我去内门管事那里通传一声。” 他将一枚玉简交给两名弟子,其中记录的正是云瑛之家世法体,山门弟子双手接过,去了一名传递消息,另一名依旧守在门边,对刘大士道:“这位师妹虽然法体不显,气度却沉静。多少弟子只图快快过了通天阶,反倒白耗力气倒在半途,师妹却不同寻常,不疾不徐,可见非池中之物。” 这话一半是恭维,一半是实情,刘大士含笑捻须:“若非有这点好处,本尊又怎会将她收入门下。” 山门弟子自然应和,却腹诽谁不知道初魄山山主弟子最多,亲传弟子就有好几位,记名弟子更是数不胜数,有一点点看得过眼的资质他都要收入门下,可最后能成大器的却只寥寥无几,眼下这位怕也只是如此而已。 第八章 锻心之路 山门上二人的交谈,云瑛一无所知,她只一阶一阶地向上,一点一点抬升着自己。 其实她体质很弱,多年来被李氏可带,比起一般闺秀弱质更加不堪,刚走过不过盏茶功夫,已觉气喘吁吁、面红心跳。 然而她没有停下,也不想停下,她并没有可以数自己走了多少步,也没有细看自己面前还有几道阶梯,她心中眼中只有一个目标,再往上走一阶、再走一阶。 忽然,一个个人影争先恐后从她身边略了过去。他们好像是凭空出现的,呼朋引伴、脚步轻捷地向上跑去,时不时有人回头冲云瑛做鬼脸:“走这么慢还来拜师,趁早回家去吧!” 云瑛略停一停,瞥了他们一眼,并不在意,仍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她不知这些人是真是假,但无论是真是假,她都不会在意。她早就学会不去和别人比较,否则早就在对秦灵儿的满心嫉妒里沦陷了。 山门弟子见她不过略晃了晃,就恢复常态,不由诧异:“这位师妹真是好心境。” 刘大士也稍稍颔首,眼中却闪过一抹思索。 走过五十阶后,便会进入炼心段,幻化出许多与之争抢的人影,若是被其影响,便会失去常心,只顾着追赶虚影,却忘了调息自身,终究要被通天路排斥出去。往常虽也有新弟子能咬牙走到最后一阶,可他们也往往要收到这一段路的影响,多少波动心境,如云瑛这样丝毫不为所动的却真寥寥无几。 二人心中各有定评,再看云瑛时目光已然不同。 云瑛对此一无所知,依旧向上攀升。她的腿已然有些酸痛,脚掌更生起疼来,呼吸越发粗重,热汗一茬接一茬地往外冒,不多时已将头发全部打湿。更雪上加霜的是,她依稀感觉到身上渐渐蒙上一层重压,令她本就疲软的身躯越发不堪负荷。 “到千钧段了!”山门弟子小声惊呼,心想这位师妹虽然心境坚韧,到底体质太弱,只怕熬不过这千钧重力的一层层叠加。 “只要能走过十阶,就算得不错了。”刘大士叹道。 这千钧段与炼心段不同,每上一台阶,就有一斤重力贴加在人身上,叫人难以负荷。本来这就是最后一段,弟子们身上早已疲惫不堪,往往走不上几步,就被压垮下去,再也不能站起。这些没有接受过训练的弟子,尤其是女弟子们,往往走过十几阶就不得不放弃,而刘大士以往所收的那些女弟子们,甚至没有一个能走到千钧段的,眼下突然有了一个,他似也不怎么在意,并未指望她走出太远。 二人说话时,云瑛以步履维艰地走过了五阶。 五斤的分量当然不重,却让她身上脚上都像缠了沙袋一样难以动弹,好容易爬上第六阶,霎时身上的压力又加了一斤,到第七阶后有加一斤……如此一重重加上去,待她走到第二十阶时,已觉得要被压得站不起来。 再往后,她需在每一台阶上都深深呼吸几次,而后将全身力气都凝聚在双脚上,才能克服压力加倍的恐惧迈上又一台阶。 第九章 振动宗门 重压之下,神智也渐渐模糊起来,恍惚之间云瑛早已忘却自己身在何方,所行又是何事,只记得一点——要不停地向前走。 然而前方却越来越显得恐怖,她走到了第一百阶,身上已经承受了一百斤的重量,压得她摇摇欲坠,如果再往前,只怕她会立刻被那巨力碾压成肉泥! 云瑛深深吸一口气,耳边出现一道飘飘渺渺的幻音。 放弃吧,就算在这里放弃,也已经很不错了,她已经可以得到超乎预计的奖赏。 云瑛微微摇头,甩去那干扰的魔音,挺直僵硬的腰杆,再度上了一阶。 加倍的力道猛然袭来,几乎要把她掼到地上,云瑛紧紧咬着嘴唇,满嘴腥铁气息,眼前所见的景色也都蒙上一层血红。 血红色…… 云瑛不由想起那血色的一天,整个家族的人都倒在那些魔修手下,所有的哀嚎、所有的乞求,都在那双白玉一样的手下戛然而止。 白玉一样漂亮的手,毫不留情地甩着沾在上面的雪珠,多么美丽,多么冷漠…… 云瑛咽下嘴里的血沫,再度向上挣扎。 这次她不再想刚才那样,没迈一步都有所恐惧犹豫,而是适应之后便立即迈步,重压和久行带来的痛楚渐渐转化成了酸麻,腿脚似乎已然不再属于自己,抬脚上阶时,忽而一软,让她跪倒在地。 山门弟子以为云瑛要被抛出来了,忙做好抬人的准备,不想台阶竟没有动静,倒叫他有些尴尬,幸而刘大大并未注意到他,只目光渺远地望着云瑛。 那厢云瑛已被压得气也喘不匀,跪在台阶上喘息了很久才重新站起身来,接着往上走。每走一步,她都觉得自己要承受不住整个儿爆裂开来,然而她到底没有,既然没有,就要接着再往上走。 不知不觉间,她居然能看到刘大士的身影了。云瑛心情稍稍松快些,但随即又紧张起来,她已经走到这一步,绝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她不知那两人也正看着她,每一步都颤颤巍巍,被压得几乎要倒下,偏偏每一步都没倒下。 其他事情已全被抛在九霄云外,云瑛什么意识都没有了,只知道继续咬牙吞血地往上爬,终于,她离着山门只剩下三阶、两阶、一阶…… 双脚踏在山门上,只觉眼前白光一闪,身上压力尽去,云瑛却汗迷两眼,彻底昏了过去。 山门弟子想要伸手扶一把,却又顾忌人家师父就在眼前,到底没敢越俎代庖,刘大士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竟没有出手,任云瑛倒在地上。 恰在此时,几道流光飞来,化作几个形貌出尘的男女,为首竟是个鹅黄衫子的绝色美人,她一眼见到倒在地上的云瑛,微微蹙眉,稍抬手将她收入随身须弥中,而后才问:“这就是刚才突破通天阶的新进弟子?” 刘大士忙回神,恭声答道:“正是,也不过侥幸过关罢了,当不得宗主亲身探望。” “这话就不对了!”有个圆脸修士笑嘻嘻道,“自咱们明月宗开宗立派以来,能走过通天阶的弟子少之又少,何况是这么个女娃子,刘老儿,不是我说你,如此良才美质,你就任她倒在冷冰冰的石阶上,还有没有点儿做师父的样子!” 第十章 各有心思 刘长青面色一变,忙道:“银弓山主说什么话,这是我千辛万苦收来的徒儿,怎会不珍惜,方才不过看她心智坚韧,一时出神,还未动作,宗主便大驾光临,我才不好专美于前。话说回来,银弓山主已经有了几位资质高超的徒儿,就不要来掠人之美了吧。” 圆脸修士耸耸肩,看向鹅黄衫子的美人:“宗主,咱们明月宗也好多年没出一个走过通天阶的弟子了,我刚才粗粗一看,这小姑娘法体一般,也没修炼过,可见韧性毅力着实出类拔萃,初魄山主座下弟子太多,只怕不能精心照管,这不是浪费了好苗子吗?” 刘长青听着,面上不敢显露,心里却已经气得咬牙,这赵弗容着实可恨,不过抢了他看好的几个弟子而已,偏偏从那之后就记住他了,时不时就要说些歪话刺他一刺,眼下更是要夺走他好容易挑来的最后一名弟子。 这可是最后一名,最关键的一名弟子,错失这一个,他未必还有机会再挑一个了。想到这里他又后悔起来,何必非要心血来潮叫她走这通天阶一遭,虽然明着说是人人必走的,其实内门弟子本可免去,也是之前那些歪瓜裂枣叫他放松了警惕,没想到一个小小蔺阳城,那么粗鄙浅薄的妇人手里,也能老鸹窝里出凤凰。 刘长青心中念头急转,却不敢直着对赵弗容骂回去,只对宗主说道:“小徒毅力着实堪佩,只是法体未免粗劣,且为木属,还是与不才最为相符,想来还是不必耽误诸位同僚了,虽则如此,究竟如何安排,愿听宗主吩咐。” 鹅黄衫子的美人叹了口气:“初魄山主说的自然有理,只是你门下事情多得很,如今新添了这个弟子,只怕迁户动土,不免忙乱,也不利于这孩子的休养,我先将这孩子带回婵娟山,着人照看几天,等她身子大好了,在将她送还初魄山。” 见刘长青面露难色,宗主又笑道:“放心,徒弟还是你的徒弟,谁也夺不走的。我忝居宗主之位,自然不能抢夺你们看好的苗子,只是见猎心喜,也总要给我一个为宗门栋梁尽心的机会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长青也只得应是。 宗主遣散其余山主,自己也要回山时,又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冲刘长青一笑:“这孩子资质的确寻常,却先被我青眼相加,只怕有些年纪小的弟子心里会吃味,初魄山主可要提前打点打点,别让这孩子回归初魄山时受了委屈。” 刘长青连连答应,望着远去的雪光面色晦暗。 一旁的山门弟子早就趴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一抬。刘长青到底是合虚境修士,宗主和其余山主齐齐到来,虽然也叫他紧张,却并不会让他觉得恐惧,可对这不过融元境的弟子而言,几名合虚、洞明大能齐齐降临,单是威压就几乎要将他给压垮。 可是相比这个,几位大能之间关于一名出入门弟子的扯皮才更叫人震惊。等到刘长青也离去之后,这名弟子才敢站起身来,只是仍旧不能回神。传递消息的弟子回来,就见师兄呆愣愣的,忙推他一推:“怎么回事,魂都没了?” 那弟子这才清醒过来,拉着另一名弟子咬耳朵:“我跟你说,刚才那个师妹……” 第十一章 流言纷纷 就这样,新入门小师妹在高层圈子里引起争端的消息,在整个明月宗不胫而走,虽然这位小师妹的名姓并未传开,但她隶属于初魄山这一点,却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一时内门各山头的弟子都窃窃私语起来。 “初魄山主居然也能收到什么好徒弟,不净是一山的歪瓜裂枣吗?” “可别这么说,彭师兄他们还是有本事的,虽然境界不高,可是学识渊博,为人也热心,咱们这些境界高他们几重的,不也经常得向他们讨教吗。” “彭师兄林师妹一干人当然好,我说的是谁你还不清楚吗。” “白家四姐妹确实不讲理了些,毕竟入门时日短,将来有的是她们吃亏的时候。” “也不知新入门的这个师妹又是什么做派,可别像当年白家姐妹一样,仗着自己比同门强一点,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把自己混成个鬼见愁!” 众人猜测纷纷、议论纷纷,可话中主角却足足昏睡了一整天,才在第二日晚间清醒过来。 云瑛睁开眼睛,第一感觉就是舒适,凉风习习、莲香阵阵,就像当年家族还未被魔人屠戮时,与父母在荷香亭上乘凉一般。 这种恍惚的感觉只出现一瞬,很快她便回想起来,荷香亭早已不在,家族早已不在,她所爱的父母……也早已不在。 眼中正酸涩不已时,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从外侧传来:“既然醒了就别赖床,宗主的床榻你倒是睡得安稳!” 云瑛忙抬起头,却见一个绿衣小鬟笑嘻嘻看着她,年貌看着不过二八年华,俏丽干净,令人颇有好感。 “宗主?”云瑛一愣,“我这是在哪里?” “在婵娟山啊。”小鬟理所当然地回答,又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腕,见她细骨伶仃的,不由瘪瘪嘴,“罢了,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走了那么长的通天阶,现在估计也累坏了,来,吃颗香雪丹恢复些气力再去见宗主吧。” 她不由分说将一枚雪白丹药塞进云瑛嘴里,丹药入口即化,甜丝丝冷浸津的,果然立刻就给云瑛增加了不少气力。云瑛这才察觉到,原来刚才身上虚热,只是她从前也三灾八难、病不离身,早已习惯了身体虚耗,而今被这颗神奇的丹药化去虚热,便格外觉得神清气爽。 小鬟仍笑嘻嘻看着她:“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这可是上品香雪丹,可治凡人境一切病痛呢。” “这样珍贵的丹药,云瑛着实受之有愧。”虽然还不知道这个小鬟是什么人,可是她没有坏心,甚至对自己很照顾,这一点云瑛既然看得清,自然就心存感激。 小鬟看她神色认真,扑哧一声笑了:“对凡人境来说当然珍贵,对我来说就不算什么啦,我虽然没有宗主那么惊才绝艳,可也到融元境了呢,这香雪丹对我可当不得什么,以后你的份例里也有的,不过要是不够了,到可以来我这儿拿两颗救救急……” 她涛涛不绝地说了许多,才一拍脑壳:“哎呦,宗主!不多说了,咱们赶紧去见宗主吧!” 第十二章 宗主看重 小鬟拉着云瑛出了门,云瑛这才看清楚,原来屋外真是一片宽阔荷塘,日暮之下,风荷清举,美不胜收。 回想刚才那间屋子,也着实布置得与众不同,挂着壁瓶琴剑,比之舅舅的书房还要阔朗许多。 一时间,云瑛对这位宗主好奇起来,不知那是个怎样的人物,又不知他到底看重自己什么。 小鬟拉着她一径走到荷塘边一间精致的水榭上,整了整仪容恭声道:“宗主,云师妹醒了,婢子带她来谒见宗主。” 轩内传来一声轻柔似莲香的应答:“进来吧。” 云瑛一怔,随小鬟进了水榭,只见一张水磨大案后站着位鹅黄衫子的美人,正提笔书写什么,见二人进来,她含笑搁笔,细细打量云瑛,而后又看向云瑛身前的小鬟:“紫菀又用香雪丹贿赂别人去了?” “宗主!”小鬟紫菀轻轻跺脚,“我这是替您做好事呢,您到说什么贿赂!” 宗主笑道:“难为你有此心,我倒不好不承你的情。” 说着,她又看向云瑛:“你身上好些了么?” 云瑛这下确信,眼前这位绝色美人就是统御明月宗的宗主,当即行了弟子谒见之礼,小心答道:“多亏紫菀姐姐的香雪丹,已然痊愈了。” “痊愈就好。”宗主微微颔首,“我就是担心你在初魄山主那里没法好好休养,才特意将你接过来。” 说着,她又打量着云瑛,见她虽然稚弱,个头不大、面色泛黄,却也难掩秀丽,神色虽然小心,却也不像其他弟子面对自己时那样惊慌,心中暗自赞叹果然是个好苗子。 若没有这样镇定沉静的心思,也不能以病弱之躯走过通天阶了。 可惜到底法体不同,不能亲身教导。 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叹。 “紫菀,将东西交给云小友吧。”她到底是一宗之主,心中种种念头,面上一丝不显。 云瑛好奇要给自己什么,就见紫菀将一个储物袋塞到她手里,笑嘻嘻道:“这是宗主送你的礼物,新入门弟子都有一份礼物,相当于三个月份例的量,不过你的礼物里还有宗主的添头,你回去细看看就知道了。” 她这样一说,云瑛就更加好奇了,不过也还没好奇到非在此刻拆开瞧瞧的地步,只恭敬手下,便不再言语。 宗主笑道:“天色也不早,紫菀带云小友去用晚饭吧,饭后再带她在我婵娟山上逛一逛,小友且安心在这里歇着,等身上大好了再回初魄山也不迟。” 云瑛一一答应下来,和紫菀告退而去,而后果然在山上待了三天才回去,这三日里虽没有再来见宗主,却和紫菀混得很熟,从她嘴里得知了许多刘大士未来得及详细解说的事情。 送走云瑛后,紫菀回来向宗主复命,见她点头之余,眉间许多忧色,想起这些年来宗主的辛苦,也叹道:“可惜这孩子资质一般,不然培养起来,未尝不能在十几年后接了宗主的班。” 宗主摇头笑道:“要个心性资质俱佳的好弟子哪有那么容易,只好慢慢来罢了。” 第十三章 收徒狂魔 这一边云瑛被婵娟山上的使者驾驭飞剑送回初魄山,着实也算“风光”了一把。 宗门命令,除了主脉婵娟山的使者和五位山主外,任何人都不得御剑飞行,而婵娟山使者出行发号施令,无一不是牵动宗门的大事,如今居然派了一名使者送云瑛归山,可见宗主对她的看重。 只是树大招风,风光了今天这一回后,还不知道日后有多少麻烦接踵而至。 云瑛心中默默思索时,使者已在初魄山峰顶落下,将宗主口谕传达给刘长青后,便将云瑛交给了他,自己则回山禀告宗主去了。 宗主的口谕,为非是云瑛很好,不可等闲视之,将来修炼至锻骨境后,未尝不可收作亲传弟子。刘长青都一一答应了,只是将来会不会照做,却是另一回事。 使者走后,初魄大殿内只剩师徒二人,刘长青不说话,气氛便有些尴尬,云瑛便跪下行了弟子礼,道:“师父,弟子来回这一遭,不知是否耽误了师父的修行。” 刘长青死死盯着她,依然是粗劣的根骨,依然是不值一提的一品法体,就算心性好一些,难道就值得宗主这样大张旗鼓地维护吗?宗主如此关注这女娃娃,他还要不要依照计划去做呢? 心里念头急转,刘长青终是做了决定,笑道:“师父我活了这么多年月,耽搁过的时日也不知道有多少,怎么会把这三四天放在心上,你能得到宗主青眼是天大的喜事,自己也要好好把握这份机缘才好。修炼之事暂且不急,说句不怕羞的话,咱们初魄山上的弟子,资质都不怎么样,不过图一个众志成城、笨鸟先飞,你先去见过诸位师兄师姐,明日再来随我修行,待入了门打下根基后,便可自行去学习修炼了。” 云瑛答应着随婢女下山,到山腰弟子居处,按照入门顺序,一一拜见了诸位师兄师姐,至晚才到了自己房中。 一回房,她就扑倒在床上,轻轻捶着腿,暗自好笑。 之前在婵娟山上,听紫菀说她这个师父最喜收徒,徒弟数目在几位山主中可谓一骑绝尘。当时她还以为再怎么多也不过十几个罢了,今天从头到尾拜见过一遍后,她才知道自己还是太没有想象力。 师父在她之前,居然足足收了四十八个徒弟! 四十八个呀,就算都是记名弟子,也教导不过来吧,她只不过见一面而已,都足足花了一整日时光,腿脚走得酸痛不已,她师父得多有精力,才能一个个因材施教呢,也难怪别人说她师父是个收徒狂了。 笑过之后,云瑛又想起潜藏在心底的担忧。这几日在婵娟山上和紫菀同起同息,被她那天真烂漫的性情感染,对明月宗多了几分信心,可自己到底是初魄山的人,受刘大士的直接管辖,当然,如今要叫师父了。 这位师父虽然也慈爱,可总叫她觉得心里不安。 也许是李氏的话叫她难以忘怀,她总觉得这位师父的慈和外表下,有些不为人知的图谋。 第十四章 有意找茬 第二日,云瑛一早便起来,去刘长青处执弟子礼。她那四十八位师兄师姐都是刘长青在两百年里相继收入门下的,彼此之间年纪差得很大,大师兄彭清已有一百五十岁,若在凡俗界,可算是他们这等年轻弟子的祖爷爷辈人物了,但修士寿元悠久,突破凡人境后,便有五百年寿命,据说突破蜕灵境后,寿命便悠久无尽,人也逍遥无穷,云瑛对此不敢轻信,心想若当真是那个样子,为何从前飞升入灵界的人都没见再回来呢? 不过这些事情,到底还离她太远,如今她只是一个连炼血境都未进入的门外汉而已。 来到山顶的初魄大殿外,并未见刘长青的影子,倒看见环肥燕瘦七八个女子。云瑛记得,她们都是自己的师姐,为首四人面貌相似,其中更有两人生得一模一样,正是在她之前师父座下最小的四名弟子,白玉婵、白玉娟、白玉娇、白玉婧。 白玉婵和白玉娟是一对孪生兄妹,这四人则是叔伯姊妹,虽然也不过只是二品法体,中下根骨,却妙在都是木属法体,白玉婵为青萸之体,白玉娟为紫萸之体,算是两处离魂一本香,妙在二者又是孪生姊妹,心有灵犀处更胜夫妻爱侣,因此同修一门妙山诀,威力不容小觑,以炼血七重境界,对战锻脉初期都可不落下风。 另外两位也很了不得,白玉娇为芙蕖之体,白玉婧为菡萏之体,虽然不如婵娟二姝血脉紧密,却也十分适合修习合击法门,如今同修净水诀,境界在炼血六重。 她们年纪不过十八九岁,却已然取得这样的成就,虽不能说多么天才,却也着实可以叫人敬佩了。 若是一来就见到她们,云瑛大概会有所向往,只是她先在婵娟山上混了几天,认识了紫菀和她的小姐妹们,论年岁大约比白家姊妹还要小,修为却早早到了融元期。相比之下,初魄山上这一群人,确实也不够看。何况紫菀还偷偷和她说过,宗主月无瑕的年岁也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是和其他山主仿佛的合虚境,其天赋自然又更高出许多。而其他宗门掌门虽然未必有他们宗主这样高超的天赋,门内却也是有同样超卓的弟子的,其实像月无瑕这样以绝顶天才之资担任宗主一职的反而少…… 心中种种念头闪过,云瑛面上却不露声色,向着诸位师姐挨个行礼。 就有个簇拥着白玉娟的师姐笑道:“云师妹好记性,咱们这多人,不过昨天堪堪见了一面,居然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一丝儿不错。” 云瑛笑道:“师姐过奖。” 又有个师姐好奇问道:“莫非小师妹天生便能过目不忘不成?” 云瑛摇头道:“怎么会,小妹天资驽钝,只不过死记硬背罢了。” 白玉娟冷眼打量着她,轻嗤一声:“师妹也别太谦虚了,谁不知道咱们初魄山上的小师妹了不得,连宗主都要另眼相待呢!” 第十五章 争风吃醋 云瑛听这话有些不善,便笑道:“小妹别无所长,不过些许毅力值得一提,也是事有凑巧,才得了宗主恩顾,这是宗主慈爱之心,小妹也不过忝受罢了。” 白玉娟见她语气和软,话里却没有可挑刺之处,一时也不好太咄咄逼人,况且有几位师兄也先后到了,不愿在众男修面前把情形闹僵,便冷笑道:“师妹好巧的嘴呀,只希望踏上修炼之路后,还能有这种巧劲儿。不然多少年不得寸进,岂不白费了宗主的慈爱之心。” 她将“慈爱之心”这四个字咬得很重,讥讽之意溢于言表。云瑛也不在意,昨日拜见这些师兄师姐的时候,她就看出白家姊妹心高气傲、毫无胸襟,只因她入门后,夺走了白玉娟小师妹的名头,自觉失了些许优待的白玉娟便始终不给她什么好脸。因此她也猜到,今天早晨早相见,必然少不了些难以入耳的话。今天听了,才知也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比起李氏贱人长贱人短的讥讽轻得多,根本不入她心。 只这一点儿功夫,几个师兄便走来,其中一个看着也只有十七八岁的,一见到云瑛便笑问道:“师妹来的好早。” 云瑛行了一礼,笑回道:“新入门,不得不多殷勤一些。” 这位师兄叫叶星罗,法体为三品春柳,为人也向春柳一般温柔清朗,虽然入门晚,却在一众师姐师妹间都很有人气。和他走的最近的师兄叫做沐风驰,法体同样为三品霜芦,说话做事爽朗大方,二人一向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昨日拜见时便见他们两个在一处练剑今日又是并肩而来,可知感情自与别人不同。 沐风驰见云瑛行动合礼,便拍拍叶星罗的肩笑道:“看来咱们以后也不能太大大咧咧了,不然就让小师妹就比成野猴子了!” 叶星罗笑道:“就算没人比,你也和猴子差之不大。” 二人一来一回,说得众人逗笑了,云瑛也抿唇而笑,却见白玉娟暗自瞪她,目光更加不善,心中忽有所觉,不再说话。 等到这阵笑声过去,众人各自攀谈起来时,云瑛不着痕迹地看了白玉娟一眼,见她笑盈盈望着叶星罗,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男女年少慕艾,进而争风吃醋的事情,她虽没有经历过,可在书上看到过不少,知道有一等人专爱吃醋,旁的男人女人离她心爱之人近些,他就要无事生非起来。白玉娟毫无疑问就是此等人了,虽然看二人行止,并无恋爱之意,叶星罗待她也并不比别人亲厚,可是白玉娟若有这心思,云瑛也不愿意做那个刺她眼的人,白白给自己招恨。 大殿之前,众弟子越聚越多,云瑛挨个行礼,时不时有人感叹她记忆超群。对此云瑛只能苦笑,她刚才说的话绝不是自谦,自己并非过目不忘之人,只是常年在李氏手底讨生活,逼着自己练就了这种对人对书都死记硬背的本事罢了。 第十六章 传道受业 到了辰时,大殿豁然洞开,众弟子早已按照长幼拍好位次,鱼贯而入,向着座上的师父行三礼。 刘长青端坐莲台,含笑点头,令众人免礼,又叫云瑛上前。 云瑛刚往队列外迈出一步,白玉娟的嫉恨目光就如跗骨之蛆般追了上来,她脚步不停,心头冷笑,若连这其实没什么意义的小师妹名号都要争抢在意,那白玉娟也不过是个蠢人罢了。她在秦家过了那么多年,早已经明白了一点,不必与蠢人计较,她早晚有把自己作死的一天。 待云瑛走至队伍前列,刘长青手一挥,将一个蒲团送到她身前,云瑛不敢就坐,刘长青便笑让其他弟子也坐了,云瑛这才盘膝坐于蒲团之上,抬头倾听师父讲课。 刘长青并不立即讲解什么,而是对为首的大师兄彭清等人笑道:“每次有个新弟子入门,都要把你们这群老人叫来凑个场面,别人犹可,你心里怕是已经恨死为师了吧。” 彭清其貌不扬,资质也寻常,为人却很风趣,若是其他弟子,此时定要起身告罪否认,他却安然自若,笑道:“师父知道我们这群老东西的辛苦就好,也幸而也是最后一次了,若是以后还要如此忙乱,我们几个可就要反出山头另立门户了!” 众人齐齐笑起来,云瑛却注意到他话里的不同寻常。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什么?收徒吗? 心中疑问立刻就得到解答,刘长青点头笑道:“你说的对,这是为师最后一次收徒了。阿瑛你刚入门,还不知道咱们初魄山修炼的功法为何吧。” 云瑛点头道:“弟子不知,请师父解惑。” 刘长青便笑道:“师父我的法体为五品青阳法体,所修功法名为重林叠春功,乃是地阶功法,虽然不以攻击见长,却胜在生机无限,比之寻常修士,在寿元方面要稍稍占些便宜。” 云瑛认真听着,讲这些话都一一记在心里。 刘长青又道:“不只是我,你这些师兄师姐虽然各有武诀,可是根本功法仍然是重林叠春功,这就是那功法的另一个好处了,所有木属法体皆可修炼,若能彼此搭配彼此和契,那功法又能在彼此之间演化出许多可能。诸多同修此道的修士聚在一起,便能气机相连、各自促进,为师给你搜罗这许多师兄师姐,正是图谋着这个好处呢。” 最后一句看似是玩笑之语,引得众人再小,云瑛却悄悄放在了心上。虽然还看不出其中身前,但她总觉得师父这句话别有深意。 说罢这些闲话,刘长青便将一枚镌刻着重林叠春功的玉简交给她,又细细讲了该如何汲取木气,如何内视丹田,以及种种细微之处。云瑛将这些话都死死刻在脑海里,每一句都倒背如流。虽然她不敢完全相信这位师父,但这是她的入门之根,丝毫也马虎不得。 刘长青讲完,又赐了她一瓶丹药,道是滋补气血的,她根骨一般,体质也差,修行同时也要好好滋养身躯,方不至于留下后患。 云瑛双手收下,刘长青这才将注意力转向其他弟子,命他们将今日里所遇到的难题一一讲来,自己一一替他们解惑。 第十七章 修炼准备 今日授课结束后,诸位师兄师姐便三三两两团结着回去了。昨日云瑛还疑惑,这些师兄师姐怎么都是成群结队的,今日听师父讲了重林叠春功的妙处,才恍然大悟,心想自己若是能成功进入炼血境,是否也要去找个相合的师兄师姐合作呢? 大师兄彭清和二师兄莫飞英特意比别人慢了一步,同她一道回弟子居。云瑛正好心有疑问,便向两位师兄请教。他二人虽然只是融元境,但性情很好,学识也相当广博,云瑛的不解之处,他们三言两语便解释开来,一路交谈,令云瑛收获颇丰。 “说得再多,也不如自己亲身去试一试。”回到弟子居后,彭清笑对云瑛道,“小师妹不妨今日就到山麓幽林中引气入体,咱们初魄山别的不说,水木润泽是出了名的。” 云瑛道着谢答应了,先回到自己院里,取了一枚空白玉简将今日师父所说的一一刻录下来。 这玉简是宗主给她的礼物之一,之前紫菀便告诉过她,除了其他弟子都有的那些份例外,里头还有一样惊喜。云瑛后来拆开看了,才知道所谓惊喜是一枚皓月令。 明月宗除了婵娟、晦朔、初魄、半璧、玉镜、银弓六大主山外,还有一坐皓月殿,是弟子们领取任务、互通有无、查阅典籍之处,内外门弟子的通识授课也在那里进行。 如此之地,自然不能让弟子们肆意往来,否则就乱了套了。宗门规定,寻常弟子,只能在皓月殿外围的勉力斋和文林斋行走,也就是领取任务、通识授课这亮出地方。要进入多宝斋交换宝物,或进入万卷斋查阅功法典籍,就需要皓月令了。 皓月令又分为几等,普通的皓月铜令只能进入多宝斋一楼,万卷斋前两层;皓月银令则能进入多宝斋二楼,万卷斋前四层;皓月金令则能让弟子在几处地方畅行无阻。 如今云瑛手里的这枚皓月令,便是银令,虽比不上亲传弟子的皓月金令,可她一个修真门外汉,一枚银令已是相当了得了。 云瑛对宗主更加感激,可这枚银令暂时还没有用武之地,只有等到她引木气入体,成为聚脉境一重的修士,再去皓月殿学习时,这枚银令才能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届时她必不会让宗主的心思白费。 暗暗下定决心,云瑛便决定带上辟谷丹去山麓修炼。出了门告诉侍者一声,并不要她陪同,云瑛便兀自去了,留下侍者啧啧称奇,这侍者也是一名外门弟子,来内门弟子居做侍者,引领为入门的师弟师妹引气入体,乃是一种收益颇丰的任务。她已在初魄山上做了十年侍者,教导了好几位记名弟子,当然,那些记名弟子修为也很快就反超了她,像白家姊妹,就是她教导过的。 虽然白家姊妹很傲慢,可也没有傲慢到拒绝她帮忙的地步,毕竟引气入体这事,自己一个人来实在太困难了,若有个修士帮忙压制木气,可能就容易许多。 因此被干脆的拒绝,对这侍者来说还是头一回。 也许这位师妹真的是天才呢?侍者这样想着,处理其他杂事去了。 第十八章 丹田异样 云瑛并不是什么天才,之所以拒绝那位侍者的帮忙,是因为她想要认真感受一下吸取木气是种什么感觉。她并不急着立刻就要修炼出什么成果,而是想要把每一个阶段的每一种感受、每一个疑问都细细体悟清楚,唯有如此,她才能有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来到山麓,只见古木参天,暮光斜穿林隙,洒下一滴金粉。 云瑛在林中信步走着,细细观赏这一刻的情景,灭门的时候她才五岁,对于家里的记忆,除了那些特别清晰、深有感触的,其余早已忘得干干净净,荷香亭之外的建筑也早已变得面目模糊。而秦家虽大,她能活动的地方却只有自己的小院子和李氏的院子罢了,前厅和舅舅的书房都只能偶尔一观。 因此她也可说是孤陋寡闻,虽然在书里读到过山川万象,却到底没有亲自看过。不想真的有今日,走出了那小院子,饱览了山川风物,还走在这里,自由自在地呼吸着山林雾霭。 正沉浸间,肚子却有些抗议了,她虽然吃了几枚紫菀的香雪丹,身体比从前强健一些,可底子弱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补回来的,才走几步路就有些饥饿乏力了。 取出师父所给的辟谷丹,送到嘴边,鼻子一嗅,又觉得有些奇怪。 在婵娟山上那几天,除了头一日小厨房开火给她做了顿丰盛晚饭外,其余时刻也一样是吃辟谷丹的,紫菀所给的辟谷丹是褐色药丸,闻起来有一股草木清香,也是入口即化,令人霎时间忘记饥饿。可是眼下手里这一枚丹药,虽然也是褐色,也有草木清香,可再戏闻一闻,似乎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再细闻一闻时,那股血腥味又消失不见了,云瑛不禁怀疑起来,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可是到底心里存疑,不敢吃它,犹豫再三还是忍着饥饿将它放回瓶子里。 既然无法充饥,那还是安心修炼吧。 云瑛找了块干净石头,盘膝坐了上去,按照重林叠春功的指引,捏出接引木气的手诀,同时灵识凝聚,内视周身。 内视这个东西,说起来有些玄,看不清的时候怎么都看不清,但只要不停凝聚灵识,就能在某一刻忽然看清周身百脉与丹田内境。 云瑛大约在此道上有些天赋,集中注意向内一瞧,便看清了奇经八脉与黑黢黢的丹田。 一看之下,不由苦笑:“果然体质太差了。” 她的经脉细弱无比,只堪堪让护持身躯的荣卫之气通过,这于修行是很不利的,也难怪宗主和师父都叮嘱她不可轻忽身体的保养,若只让经脉停留在这样的状态,恐怕就算引气入体成功,也运转不了几周天吧。 至于丹田,倒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一片黝黑……等一等! 云瑛灵识刚要划过丹田,忽然又注意到有个地方不同寻常,忙又把灵识调转回来,进入丹田某一处。 虽然和别处一样黑,但靠得越近越能感觉到这里的不同。 在她灵识前方,有个打转的小点,黏糊糊,红彤彤,圆溜溜。 这是一滴血! 第十九章 引气入体 没错,这是一滴血。 云瑛围着这一滴鲜血左右观望,虽然在黑暗中颜色不显,但那种粘稠的质感、淡淡的腥气,都和刚才灵识掠过鲜血时的触感相似。 可是丹田里为什么会有血呢?是她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虽然对修真之事还知之甚少,但云瑛已然知道,丹田是极为隐私、极为神秘之处,即便是师徒父子,也没有权利私自查看丹田,更无权力向里面植入些什么。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灌顶。 可灌顶又只能发生在濒死前辈与修炼稍有成就的后辈之间,云瑛从前根本就没有踏入修炼之路,是无法接受灌顶的,而且灌顶所赠与的是功法、灵源以及许多体悟,这一滴血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许许多多的谜团围绕着她,云瑛到底年幼,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结论来,只好将它们都存在心底。这种关系重大的事情,她可不敢像其他疑惑一般记录在玉简里,否则一不小心叫别人看见了,岂不死无葬身之地。从前在秦家毫无隐私的生活已经叫她吃够苦头了,她比所有人都明白隐私的重要性。 暂且先不要管这一滴血了,还是尝试一下引气入体吧。 云瑛如此想着,手诀捻动,开始吸收周围的木气。 正如师父刘长青所说,她的法体为一品山樊,这等法体有个长处,但凡木气,不拘草本木本、山泽水泽,都能被吸纳进来,但也有却出,就是吸收的木气太过驳杂,锻炼起来要耗费许许多多功夫。像白家姊妹的青萸紫萸、芙蕖菡萏,就只能吸收一类灵植的木气,入门要被她难一些,但她们吸收了木气后便不必再费心锻炼了,因天下之灵萸灵荷都大差不差、一本同源,融合起来自然容易。 这就是师父之前所说的各有优劣,兼容并包者失之于驳杂,惟精惟一者又失于褊狭。 当然,也有那种兼容并包与惟精惟一相融合的法体,那些都在七品以上了,有此等法体者大都是举世难寻的天才,既是入门容易,又且威力无穷。 说来山樊法体之所以被划分法体之人标为最差的一品,就在于它虽然勉强算是兼容并包,但其实对木气的吸引力并不算强,师父刘长青的五品法体青阳就与她的法体效果类似,但对草木之气的吸引力却要强得多了。倒是大师兄彭清的一品法体幽谧与她相仿,其中山樊吸收山阳木气,幽谧吸收山阴木气,二者若能调和生在一人身上,便能成就阴阳相济的小青阳法体了,可惜云瑛和大师兄都只能各占其一,因此天资始终差了别人一筹。 这些事情虽然没人告诉云瑛,但云瑛这几日自行参悟、又四处询问心中不解,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 所以对于自己这次引气入体,她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尝试性地发散神识,去接触山林中游荡的无形木气。 出乎意料,本以为会极其抗拒的木气,居然像小羊一样被乖乖地牵着走,顺流而下进入丹田,围绕着那一滴鲜血凝结成淡青的小小光圈。 第二十章 进步神速 云瑛立刻中断修炼,不可置信地睁开双眼。 “这怎么可能呢?” 她又像丹田中内视,那一团淡青的光圈仍然存在,原本一片漆黑的丹田因为这蒙蒙的光亮而有了些许色彩,那滴血也在光圈的围拢之下显露无遗。 云瑛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大师兄明明告诉过她,他当年在山林中苦修了六个月,才勉强引气入体,自己就算比大师兄强一些,也不可能比得过那些二品三品法体的师兄师姐啊,他们也都说是经历了两到三个月才寻到契机的,就连傲气不已的白家姊妹,有侍者的帮忙,又有师父特意找来的灵植相助,还是姊妹齐心吸纳,也总花了一个半月左右工夫才成功。 哪有像她这个样子,一举便成功的呢? 云瑛想了想,再度闭上眼睛吸纳木气,想瞧一瞧刚才是她好运撞上了时机,还是真的有与众不同之处。灵识分散出去,淡青的木气立刻被捕捉过来,结成一缕青烟顺顺利利闯入丹田之中,融入那滴血外围的光圈里,让它更加明亮了些。 不会有错了,她果然有些不同寻常之处,云瑛目光复杂地睁开眼睛。 一品法体不仅吸引相应之气时十分困难,后续的修炼过程也相当麻烦,因为不亲近就是不亲近,即便勉强捕捉到了契机,灵气也还是不愿意进入体内,否则大师兄也不会才只是融元境了。要知道紫菀身具五品法体,年方十八也已经是融元期了。 而云瑛此时的情形,显然不是一品法体该有的表现,如果之后木气始终保持着这种程度的亲近,她敢说再过上两年她就能突破凡人境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是被苦怕了的人,不相信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但也不敢把这种奇异的状况随口说出去,思索半晌,云瑛决定暂时不要修炼了,先把这几枚修炼玉简好好看一看再说。 可还没取出玉简来,肚子就咕地叫了一声。云瑛无奈,扶额一笑。 刚才就是为了忘却饥饿才修炼起来的,现在修炼也不能再继续下来,肚子自然又来闹她了。 如今不能回弟子居,不然她不到半日就引气入体的消息必会传播出去,那样也太引人注目,也会让师父生疑。这辟谷丹是师父给的,其中又有一些难以言说的微妙之处,她实在不能不介怀。 不能回弟子居,又不能吃辟谷丹,这就有点儿难办了…… 云瑛站起身,在暮色将尽的树林里走了起来,想找一些能吃的野果暂时充饥。幸好这片山林是刘长青为了弟子们的修炼而特意开辟的,各种奇花异草数不胜数,不远处就有一片梨花海,其中有几棵不同品种的梨树累垂结果,云瑛忙摘下两个吃进肚子,这才稍稍解了饥饿。 正准备离去时,忽而听到远处有交谈声,其中一个男声,听起来像是她的的十二师兄江衡。 只听江衡正和什么人说道:“我看这个小师妹倒很聪明,说不定可以结交一下。” 第二十一章 古道热肠 云瑛听他话里说到自己,一时不知是该回避一下还是留在这里。 另一个人也说话了,听声音是排行第三十六的师姐凌霜芮:“的确是乖巧懂事的孩子,不像那几个。” 云瑛不知道凌师姐说的是谁,但听他们的脚步声似乎是往这边走的,现在赶着躲也来不及了,便索性走了几步到梨树底下,用力一跳抓下一只梨子。 那两人听到声音不再说话,快步往这边赶来,见是云瑛,凌霜芮便笑道:“小师妹怎么到这里来了?” 江衡则眯起眼睛打量着云瑛,显然已看出她引气入体成功了。 云瑛紧张地握着梨子,忐忑不安道:“来这边修炼,可是忘记带辟谷丹了。” 凌霜芮一听,灰心笑道:“这种事我当年也没少做过呢,这些梨子吃不饱的,一会儿更饿,我这里带了些肉干,先垫一垫肚子吧。”她容貌清丽,一双眼睛亮如秋水,笑起来时格外动人。 云瑛接过道谢,心里却活动起来,凌师姐是锻骨二重的修士,到了那个境界,都讲究少食烟火之物,减少体内杂质,按理来说她更应该随身携带辟谷丹才对,怎么反而带着肉干这种东西,而不是辟谷丹呢? 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这个问题,江衡却突然说话了:“小师妹,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似乎已经引气入体成功了?” 云瑛心头一动,有些为难地点头:“刚才试着引了一引,居然就成了,我心里也正纳闷,以我这样驽钝的天资,按理来说不该如此。” 这时候要是求着两个师兄师姐帮他隐瞒,似乎会显得有些心虚,更添出许多嫌疑,所以虽然心中不安,云瑛也不敢开口叫他们替自己遮掩。 凌霜芮本来没有注意,听江衡这么一说,也细细打量起来,果然云瑛依然引气入体成功,接下来只要让灵气在经脉中运行三十六周天,初步打通全身脉络,就可成为聚脉境一重的修士了。 “小师妹。”凌霜芮当即拉住她的手,认真叮嘱道,“这几天你不要回弟子居了,在这里好好修炼,要吃什么告诉我,我从弟子居给你带来,在这里安生修炼三个月后再回去,到时别人问起,就说是我和江衡偶然遇见,帮了你一把,明白吗?” 云瑛愣住,没想到凌霜芮知道后居然会是这么个反应,她又看看江衡,见江衡虽然面色复杂,但并没有出言反对,显然是赞同凌霜芮做法的,一时心里诧异。 她年纪不过十二岁,但心智早熟,又在秦家经历了太多世态炎凉,绝不是那种无知懵懂的幼童,两人这样做对他们自己是没有好处的,可如果要收买人心,要她和他们结党的话,此时就该把话挑明,告诉她自己的修炼进度如何惹眼、如何危险,两人是怎样地替她筹谋。 可是两人并没有那样做,只是纯粹地要帮她。 一时间,云瑛心中百感交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十二章 疑云重重 凌霜芮见她默然不语,还以为她看不清其中利害,便小声说道:“小师妹你还不知道,咱们初魄山人多心眼也多,嫉贤妒能的人更多,其中许多复杂诡谲的心思,你此时还不能体会。在这个地方不能太出头,也不能太软弱,叫人小看了,平平庸庸才是保命之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若是叫大师兄他们听见了倒还无妨,让其他师兄师姐听到了,却极容易给你招来祸端的。” 说到其他师兄师姐的时候,凌霜芮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嫌恶,云瑛心里猜测她说的大概是白家姊妹和她们的拥趸。上午在初魄大殿外集合的时候,凌霜芮去得较晚,云瑛当时就注意到凌霜芮现身时,白家姊妹脸上都有些许不好看,只是当时她自己对凌霜芮还不算了解,所以虽然注意到这一点,却压在心底没有太在意。 如今看凌霜芮这样,显然她和白家姊妹之间是相看两厌,也用不着云瑛来提醒了。当然,如果要云瑛在两者之间选一个的话,她自然也更加愿意亲近凌霜芮。 “多谢师姐。”云瑛点头答应下来,凌霜芮松了口气,正想要再提醒些什么,欲言又止地看向江衡,江衡则微微摇头,凌霜芮也就作罢。 江衡却问道:“小师妹没有吃辟谷丹,也没有别的什么疗伤丹药,是吗?” 云瑛听到这个,心里狂跳,果然那辟谷丹是有问题的,而且不止她一个发觉了吗? 她面色镇定,微微点头:“出来得急,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还是我年纪小,太鲁莽了。” 江衡笑道:“谁没个年纪小的时候呢,这也情有可原,明日我将自己的辟谷丹带来,师妹还是留几颗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吧。只是到底不要吃得太多,是药三分毒,辟谷丹也不例外。” 云瑛心里奇怪,这江衡师兄怎么好像是在隐晦地提示她什么呢? 辟谷丹一定要吃,可是又不要多吃? 江衡似乎无意再多说什么,对凌霜芮道:“我要先回去一趟,你在这里陪小师妹吧,虽说这里没什么危险,小女孩独自在外过夜只怕也忐忑,有你陪着会好些。” 凌霜芮答应下来,拉着云瑛到梨花树底坐下。江衡则闪身离去,行动之间有如修竹飒飒,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云瑛看得出神,心想锻骨境果然已经算是凡人境里的高阶修士了,举动之间依然有了不同于其他人的风姿,之前她虽然也见过宗主和紫菀等人,可那些人的境界都还离她太远,虽然也让她羡慕,但并没有像江衡这样勾动她的修炼野心。 虽然向往,云瑛却没有到失控的地步,很快便收回目光望着凌霜芮。 凌霜芮也正笑看着她:“来到我们初魄山,会不会有没办法适应的地方呢?” 云瑛知道这是要拉家常,减小彼此之间的距离感,也就顺着凌霜芮的话,说出自己这几天的感觉,当然那些隐秘的事情,她还是烂在肚子里。 第二十三章 欲言又止 大约云瑛年纪小,看着又楚楚可怜,所以凌霜芮并不对她设防,很贴心地把一些外人不能说的话都告诉了她。 包括对白家姊妹的厌恶。 “本来我也是想要把她们当做好师妹来心疼的,可惜她们实在眼高于顶,仗着自己姊妹四个天资比庸人出众些,就嫉贤妒能起来,稍微比她们强一丁点儿的就不放过!” 云瑛对此深有感触,自己就因为一个小师妹的名号,让白玉娟嫉妒不已,这实在称得上一句无妄之灾。 凌霜芮倒也没有在这里过多说什么,她本不是背后说人的人,只是担心小师妹入门时间短,招了她们的道儿,这才提醒一句,其实她自己的天资要远胜白家姊妹,法体为四品灵雪,依托灵梨进行修炼,进展可谓一日千里,不过比白家姊妹大四五岁,却已然是锻骨二重,当然让白玉娟等人眼红不已。 云瑛其实不是很想把心思都放在和师兄师姐的勾心斗角上,何况她实在对大家都不是很熟,扯了三两句就是在无话可说,只好把话题拉到修炼上,先是将重林叠春功聚脉篇的几个问题问了出来,然后又询问木气运行经脉时该注意的问题。 其实这些她已经问过大师兄彭清,但每个人的感受似乎都有所不同,她还想再听听凌霜芮的讲解。 凌霜芮给她讲明白几个关窍,忽然想起刚才江衡的问题,目光微动,问云瑛道:“如今你丹田里的灵源怎样?” 灵源是修士修炼之根,只要灵气在丹田里汇聚成源,便可以催动灵气在体内运行了。云瑛现在的情形,还不能算是打下灵源,毕竟那只是淡淡的一道光圈,还是围绕着那滴来历不明的鲜血化出来的。但云瑛有预感,想要它从淡淡光圈凝聚成扎实灵源,不过只是水磨工夫而已。 她便对凌霜芮道:“有一道浅浅的痕迹了,但要汇聚成灵源,恐怕还要很多功夫。” 凌霜芮微微点头,又问了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只有一道痕迹,是吗?” “是。”云瑛点点头。 凌霜芮脸上明显有忧虑之色,云瑛看了,心里更加奇怪。 难道只有一道痕迹是不对的? 云瑛不敢出言询问,凌霜芮则收敛神色,说道:“明日江师兄就把辟谷丹拿来了,你还是吃一粒吧,不过不要急着修炼,在这里陪我们游玩一阵子再来修炼,正好我们两个想锻炼锻炼自己的讲道本事,你恰好就撞上来,听我们唠叨唠叨,也算解个闷儿。” 似乎自己也知道这话很奇怪,凌霜芮说完就有些赧然,云瑛则道:“师兄师姐关心我,我又怎会不知感激,何况我如今两眼一抹黑,师兄师姐愿意给我详细讲讲修行诸事,我自然也求之不得。” 她心里越发肯定,初魄山上有一些她还不能了解的内幕,凌霜芮和江衡想要透露给她,却又因为她年纪小面庞生而不敢太信任她,把事情说得太清楚。 也许那正是她想知道的事。 第二十四章 淬体之法 云瑛到底初入修行,身体还和凡人一样虚弱,到了晚上便十分困倦,凌霜芮在这山间开辟了一个小屋,是当初她在聚脉境阶段,来此苦修时居住的,虽然简陋,但衾枕俱全,云瑛今日经历的事情太多,躺在床上不多时就睡了。凌霜芮却没有睡,盘膝坐在屋外修炼。 第二日一早,江衡便带着辟谷丹回来了,此时云瑛已经醒来,正听凌霜芮讲解法体淬炼之道,见江衡回来,忙起身行礼。 “别这么客气。”江衡将辟谷丹交给她,和凌霜芮交换了眼色,凌霜芮心中有数,微微点头。 云瑛将二人的互动都看在眼中,不声不响将辟谷丹取出来,捻在手里一看,果然和自己那枚没什么区别,都有若隐若现的血腥气。 当着两个人的面,似乎也不好不吃,而且这两个人对她有诸多提点,应该不是要害她…… 云瑛一贯多心猜忌,但在此时,却要赌一赌对别人的信任了。 心里发狠,她还是把辟谷丹咽了下去。 凌霜芮和江衡见她吃下辟谷丹,各自松了口气,但随即又苦笑起来。 云瑛这回却没有看见,她正闭目感受辟谷丹的药力。 之前在婵娟山上吃过辟谷丹,当时药力直通脾胃,而现在这一枚丹药,除了通往脾胃的药力滞碍,似乎还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是往丹田里走的。 她往丹田里一瞧,里面竟漂浮着一点淡淡的血雾,极淡极淡,几乎看不出来,若不是因为有那一滴血的对照,恐怕云瑛根本察觉不到这些血雾的存在。 云瑛睁开眼睛,望着两人笑道:“辟谷丹果然有用,比刚才好受多了!” 凌霜芮强笑道:“虽然如此,到底也不能常吃。” 已经是第三次了。 云瑛心里暗道,已经是第三次提醒她,不能常吃丹药了。 “我明白的。”云瑛答应下来,凌霜芮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和她讲述法体淬炼之道。 法体分为九品,几乎是从生下来那一刻就被决定了,但不代表后天没有再努力的机会。像江衡就是个例子,他的法体为二品青竹,但多年修炼竹风锻体经,已将法体淬炼到近乎于三品的等阶了,只是近乎三品到底不是三品,想要靠后天跨过鸿沟,不知要多少风吹雨打、多少天材地宝去填补。 不然修士们也不会孜孜追求天资高的弟子了。 云瑛自己,虽然已经察觉到法体可能并不像别人所说那般是一品山樊,但既然如今表现出来的情形是这样,那她就只能先往这个方向用力了。 江衡的法体为青竹,他的淬体之法是寻找与法体格外相近的竹米淬炼汁液,送入经脉骨血中,吸收精华,提升法体的纯净度。 这其实是笨办法,世上也有一些奇珍异宝,可以毫不费力地提升法体,有些走丹道的修士也能炼出淬炼法体的丹药,只是无论珍宝还是丹药,都是给天才弟子准备的,像他们这等资质尚可的普通弟子,几乎没可能获得。 修炼之路就是这样,天资不够的弟子,只能自己替自己筹谋。 第二十五章 木气精华 云瑛想要淬炼自己的法体,也需要采集山林之气的精华,将它们送到骨血中淬炼。可是山林之气不像竹子那样具体,要如何聚拢它们实在是个问题。 因此云瑛又询问起师兄师姐来,没想到凌霜芮居然笑道:“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大师兄早就想到解决的方法了。” 云瑛愣住:“大师兄有法子吗?” 她这才想起来大师兄的法体其实和她很像,只是一为山阴,一为山阳,如果大师兄有什么好法子,那她应该也是一样可以用的。 凌霜芮也不多说什么,带着云瑛穿山掠水来到一处山阳之地,凭空捉住一只玉笔,一笔画出个极其复杂的阵纹,手上雪光氤氲,托着阵纹将它安置在地上。 霎时间,地面上闪过一道白光,那阵纹看似消失不见,却又在沙土上若隐若现,云瑛凝聚灵识,就能看到许许多多山林木气被这阵纹牵引着缭绕纠结,似乎要凝结成云。 凌霜芮又将一只玉碗放在阵纹上方,恰好此时,无形青云中滴下一滴翡翠般的清液。 “这就是山林木气凝结成的精华了。”凌霜芮这是才笑道,“不要看这一滴凝结得似乎很轻易,其实是阵纹初成,所以力量显得大一些,之后阵纹就没有这么强大的吸附能力了,估计这一只小碗,要花上三四天才能够装满呢。” 云瑛微微点头,她正忙着消化刚才看到的一切。 这是她头一次看到修士的手段,无论是阵纹还是灵力波动,都让她心折不已。但更让她沉醉其中的,是这个复杂阵纹被一气呵成的那种流畅感。 心中颇有体悟,此时却不是细细感受的时候,只听凌霜芮说道:“这个聚灵阵纹还是大师兄和二师兄一起参悟出来的,不仅咱们山上的人再用,其他山上的弟子也有来求的,也算是咱们初魄山的一个小骄傲。” 云瑛知道凌霜芮对大师兄二师兄非常佩服,听到这话也只笑着附和。 江衡始终离着两人几步远,手里握着一枚传信玉简,不知道和谁说话。 云瑛并没有去问,她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到可以接触那些深层内幕的时候。不过她心里也有些许筹谋,看来这初魄山上人多是非也多,弟子之间明显是分成好几派的,凌霜芮和江衡显然和大师兄二师兄在一条船上,而白家姊妹则自成一派,其他零零散散的小团体随不成气候,但彼此之间也少不了合纵连横之处。 如今她既然接受了凌霜芮和江衡的帮忙,自身的些许秘密也被他们两人知道,虽然彼此都还不十分了解,但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彼此之间自然越亲密越好。 之后几天,他们两人还是陪着云瑛在山林之中游玩讲学,云瑛在他们的帮忙下,对修炼之事的认知比从前翻了几番,已不再是之前那傻乎乎的门外汉了。 三天后,木气精华收集好了,云瑛一口气喝干,然后就在疼痛中昏了过去。 第二十六章 决意练刀 淬炼是件很疼的事情,江衡和凌霜芮告诉过云瑛。但云瑛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疼到这么个地步,几乎是刮骨一样的疼,云瑛本以为自己起码可以清醒着坚持完这个过程的,没想到第一下都没撑过去,直接就被直冲天灵盖的疼痛给撞晕了。 江衡和凌霜芮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忙把她带回小屋,守了一整天才看到她幽幽转醒。 “有劳师兄师姐了。”一开口云瑛就被自己吓坏了,她的嗓子怎么变成这样,像吞了火炭似的嘶哑不清。 凌霜芮见她行了才松开心弦,笑道:“没事就好,也是我们没考虑周全,你连聚脉境都不是,身体确实太差了些,怎么能经受住淬体的疼痛呢,这事还是先缓一缓吧。” 云瑛点头答应着,习惯性地内视丹田,意外发现那包裹着血液的淡青光圈又亮了一些。 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在睡着的时候无意识吸取了灵气,但仔细一瞧,又发觉并非如此。木气还是那些木气,厚薄大小并未变化,只是比从前更亮了一些而已。 这是什么缘故? 云瑛越发觉得奇怪了,她正式修炼才不过几天,可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和别人不一样,实在不能不让她担心。 凌霜芮和江衡又劝了她几次,叫她好好养着身体,又找来一些凡人强身健体的武诀叫她看看,从中挑选自己喜欢的练一练,正好也改善一下多病的体质。 云瑛十分感谢,浏览起那些武诀。 不仅是凡人,就是修士,也往往有本命法宝,有精通的武器和术法保命。白玉婵和白玉娟孪生姊妹两个,就是用鞭子作为武器的,凌霜芮之前画阵法所用的玉笔也是她的武器,云瑛将来也迟早是要挑选一种武器来护身的,眼下多了解了解,日后挑选起来就不费力了。 《入风剑》、《碎骨刀》、《追风拳》……这都是些十分粗浅的武功,除了最后几章是武功招数之外,前面都是基础路数。因为江衡考虑到她的见识体质,所以特意找来些容易入门的武功,叫她既能把各种武功的方向看个清楚,又不至于迷失其中。 云瑛都细看过,不自觉想起从前她四五岁时,被母亲抱在怀里在荷香亭乘凉,父亲在亭外舞刀,母亲则望着荷花吹箫。 父亲的刀并非是那种刀刃宽阔的大刀,而是细长的仪刀,舞动起来也不像碎骨刀那样暴烈呼啸,反而有一种隐忍的杀意。 如果她要选择一种武器,那只会是仪刀。 云瑛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凌霜芮和江衡都十分惊讶,没想到小姑娘瘦骨嶙峋的,不用短剑匕首这种轻灵的武器,反而属意于刀。可云瑛有意于此,两人也没有再劝什么,江衡从皓月殿借来一本刀谱,又兑了一把仪刀送给云瑛。 云瑛一边感慨自己欠两位师兄师姐的越来越多了,一边接过仪刀,双手握住刀鞘,想要通过这柄形制熟悉的刀追忆那支离破碎的从前。 第二十七章 另有谋划 劈、砍、抹、削、斩……晶亮刀刃带着呼呼风声在林木间掠过。 凌霜芮和江衡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感慨这位小师妹果然与众不同。习刀的修士不少,习刀的女修却不多,盖因大多数女修气力弱小,挥舞起刀来怎样都显得不合时宜,就算有好奇的女修习练了一时,也终究会因为种种不合而最终放弃。 当云瑛说自己要练刀时,江衡和凌霜芮其实是不大相信的,心想最多不过一个月,大约也就知道自己在此道不合,进而放弃了。 没想到云瑛居然就这样一直坚持下来,且似乎真的在刀道上有独一无二的天赋,举动之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悍勇杀气。 云瑛将基础刀法一一演练过,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演练了一百二十遍后才拄刀停下。 凌霜芮和江衡早就知道了她的性子,并不上前帮忙,任由云瑛自行调节呼吸,四肢百骸重新有了一丝力气之后,才收刀感激二人的护法。 凌霜芮笑道:“昨天还只能演练一百遍,今天却演练了一百二十遍,小师妹很可谓是进步斐然。” 云瑛收了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便消失不见,就如同最常见的羞涩少女一般:“多亏了宗主所赐的药,不然我早就把身体胡搞坏了。” 凌霜芮含笑不语,之前她和江衡得知云瑛身上还有宗主所赐的丹药,便用几百块中品灵石和她换了几枚,云瑛自然说不需要那么多灵石,二人却言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几万枚灵石都换不来,若什么都不补偿,他们会过意不去,因此云瑛才勉强收了。 自从交换了丹药后,二人待她越发亲近了,话中的暗示更加明显,只是到底看她年纪小,还不敢把底全部透露给她。 今天正好是在山林中待的第三个月月满,云瑛练完刀后,席地而坐,如三个月前那样,将丰沛木气灌入丹田。 凌霜芮和江衡见她引气入体依然顺利,互相对视一眼,凌霜芮暗自传音道:“只怕这位小师妹的法体并没有表现出来那么简单。” “天赋高是件好事。”江衡总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传音时语调也依旧平平,“这位小师妹天赋越好,于大师兄的事情就更加有利。” “如果有办法让她一直不吃丹药就好了。”凌霜芮叹息道。 江衡却道:“不可能,那样是瞒不过师父的,大师兄说过,要稳扎稳打,不可打草惊蛇。” 凌霜芮还要说话,忽而一道玉符破空而来,落入她手中,凌霜芮细看玉符,笑道:“叶师弟和沐师弟来了。” 话音刚来,就有两道青色身影联袂而来,沐风驰看见二人,正要招手,却被叶星罗拉了一把,这才看见两人身前正是刚入门不久的小师妹。 “这不是云师妹吗?”沐风驰忙闭口传音,“她已经引气入体成功了?” “不然你以为我们这几天在山里忙活些什么。”凌霜芮含笑摇头。 第二十八章 再度变幻 云瑛正深深陷入入定状态之中,并不知道眼前已经多了两个人。她内视着自己的丹田,回想着引气入体时经历的一切。之前吃下那一枚辟谷丹后,丹田里便有了一层薄薄血气,云瑛没有调动灵气,它便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可是刚才引气入体时,那层血气便迅速凝聚层血珠,恰如她丹田里原本的那一滴血一般。 如今她的丹田里有两个灵源,一个是原先那滴鲜血所团聚起来的,一个是辟谷丹中的血气所团聚起来的。而在这个新团聚起来的灵源上,明亮而清新的木气正如星河一般不断流动,似乎透过这灵源流向了其他地方。当然,那种流逝感并不十分强烈,一百缕木气中,也不过有一缕木气在流动中消失不见。 可是平白无故就损失了一缕木气,这于修士而言也着实无法接受。云瑛将灵识绕着这新多出的灵源打转,东看看细看看,却是在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然而离得进了,她越发能感受到这枚灵源的确和外界某物有联系,只是如今她的灵源还不够夯实,因此也不能抓住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知道再多想也没有用了,云瑛不再呆呆打坐,睁开眼睛回头看向凌霜芮和江衡,却发觉他们身旁还有两人,忙起身行礼:“叶师兄、沐师兄。” 叶星罗含笑点头,沐风驰却大大咧咧笑道:“还师兄呢,照小师妹这么突飞猛进的修炼进度下去,过不了几年我们就该当师弟了!” 云瑛听了,心里一紧,凌霜芮和江衡拼命帮她掩饰自己引气入体的神速,如今的修炼进度在旁人眼中应该只是庸人之资而已,可沐风驰却这么说…… 见云瑛眼中惊疑不定,叶星罗便推了沐风驰一把:“都告诉你说话别不过脑子,那天大嘴巴坑了你自己也就罢了,现在还叫小师妹担惊受怕!” 沐风驰忙吐吐舌头,向云瑛道歉:“小师妹别担心,我们两个和凌师姐江师兄好得很,彼此之间没有秘密的,当然,你现在也是我们一员啦!” 叶星罗则笑道:“如今山上的形势波谲云诡,有些事情我们不好和小师妹说得太明白,只要小师妹知道我们几个绝不会害你就是了。” 云瑛微微点头答应下来,这些她在三个月里早就考虑过一遍了,既然决定信任凌霜芮和江衡,她自然也就只能全身心信任。 沐风驰还想说些什么,却有一道传音符箓飞到几人面前,转了个圈后落在云瑛身前。 云瑛接过符箓,上面以朱砂绘着复杂的阵纹,隐隐附着着十分可怕的气息。 凌霜芮道:“这是师父的传音符箓,大约师父找师妹有事吧。” 云瑛心中一紧,她前脚“引气入体”成功,后脚师父就来召唤她,其中的曲折实在不能让人不多想。 虽然心里紧张,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凌霜芮知道云瑛刚刚打下灵源,身体素质仍和凡人无异,这样走上山顶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便召唤出自己的梨花篮,载着云瑛去了峰顶。 第二十九章 舅舅上山 云瑛本以为师父召唤她,必然是和修炼有关,没想到竟然不是如此。进入初魄大殿,除了首座上的师父刘长青外,她一眼就看到客座上熟悉的人影。 “舅舅?”云瑛诧异地喊了一句,见秦峰面有愧色,便立刻明白舅舅这一趟过来是为了什么了, 秦峰见她到来,便起身冲刘长青拱手:“还请山主能让我们舅甥借一步说话。” 刘长青含笑捻须:“这是自然,阿瑛,你和令舅好好叙叙旧,师父出去逛逛。”说罢,他便化作一道清风掠出大殿,只留下舅甥两人面面相觑。 秦峰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叹息道:“阿瑛,舅舅对不住你。” 云瑛忙摇头:“舅舅说哪里话。” 秦峰又叹息一声,取出一枚储物袋交给云瑛:“你是我亲外甥,是姐姐的唯一骨血,可是我竟让你在咱们自己家里受了这么多的苦,舅舅虽然是个粗枝大叶的男人,回想起来依然是自愧不已。” 云瑛见他是发自内心的忏悔,便也软和了几分,平心而论,在秦家待了那么多年,秦峰从来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日子怎样水深火热,就算云瑛知道他心魔缠身、无法管理俗务,心里也不能不怨恨。但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云瑛打开储物袋,发现里面是一些丹药灵石,忙推辞道:“舅舅,我一个初入仙途的人,要不了这么多东西,您还是将它留给灵儿吧。” 提起秦灵儿,秦峰眉宇间闪过一丝怒色:“灵儿自然有她那一份,你不必替她操心。你走之后,她就越来越放肆了,我命她去祠堂反躬自省,她非但不老实安分,还差点儿打碎了祖宗牌位。这样无法无天,就算一两年里拜入师门,终究也待不久。我决心要她在家里修心养性,等脾气磨练好了再谈拜入宗门的事情!” 云瑛知道这是舅舅的家务事,并不开口搭腔,却听秦峰说道:“这些丹药灵石,其实是你这几年的份例。我一查账才知道,你舅母居然将你的份例全都扣光了,这幸而是胳膊折了藏在袖子里,要是让外人知道咱们家族如此行事,咱们还要脸不要!所以你也不必觉得受之有愧,既然她扣了你从前的份例,舅舅就给你挨样补上!” 云瑛紧紧攥着储物袋,声音嘶哑地道谢:“多谢舅舅。” “什么多谢,你不怨舅舅就好了。”秦峰苦笑一声,看看大殿外的天色,起身告辞,“仙途悠长,舅舅远在蔺阳城,没法给你保护,可是不管缺了什么、遇见什么难处,都别忘了去找舅舅!” 云瑛一直将秦峰送下山,遥遥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暮霭之中,才慢腾腾地转过身子,朝初魄山走去。 虽然秦峰说得动容,但云瑛始终都知道,舅舅只是她的舅舅,确实李氏的丈夫、秦灵儿的父亲,疏不间亲,这些令人感动的话,终究也不过是一些空话罢了。 不过也没有关系,她早在许久之前,就学会了独自一个生活。 第三十章 平地风波 送走秦峰之后,云瑛又折返回初魄殿,向刘长青汇报此事。刘长青并不在意,只上下打量着她,笑道:“阿瑛已经扎下了灵源,往后修炼就该一帆风顺了。” “师父谬赞。”云瑛小心翼翼地应付着,听师父说最近他要闭关一段时间,云瑛若遇见什么修炼上的不解之处,可以去询问师兄师姐,也可以去皓月殿进修。 “皓月殿最近立了个雏凤榜,自觉有些实力的弟子都会去挑战一番。阿瑛虽然还没到可以闯榜的时候,却不防去观摩观摩,多参考几种术法,也能多多自保。” 云瑛一一答应下来,离开初魄殿去找凌霜芮一干人等了。 没想到凌霜芮等人并不在弟子居,反而迎面撞上了白家姊妹。 这四个姊妹一向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时时刻刻都一致对外。之前在初魄大殿外,白玉娟就很看不上她,现在一见,更加是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凌霜芮早就和云瑛说过这些人的性情,故而她也没有当做一回事,叫了一声师姐后便绕过四人往自己屋子走。 白玉娟见她竟敢无视自己,当即双眼喷火,身形一掠又拦在她前头,讥笑道:“小师妹可太会看人下菜碟了,之前碰见叶师兄沐师兄时,叫得多么亲热,看到我们姐妹四个,不一样亲热就算了,居然拔腿就走。小师妹难道不知道对待师兄师姐该一视同仁吗?” 云瑛眉头微微蹙起,她又不是傻子,白玉娟都把嫌弃写在脸上了,她还要凑上去给人家吮痈舐痔吗?不过她也深知,和这种人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她只是想要恶心自己而已。 故而云瑛便道:“师姐难道没听过一句话,众人待之,众人报之;国士待之,国士报之。小妹随不能说礼数周全,但自认还是做到了这句话的!” 白玉娟虽然爱挑别人的刺,肚子里却没有多少墨水,被她一句话堵了回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的胞姐白玉婵却被她口齿伶俐得多,把白玉娟往身后一拉,冷笑道:“小师妹可真是会寻歪理,从来没听说过师姐妹之间论什么国士众人的!” 云瑛挑眉笑道:“怎么没有,师姐不知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其实都是一个道理吗?” 白玉娟见她说话毫不客气,气得暴跳如雷,也不说一句话便将自己的法器紫萸鞭召唤出来,朝云瑛抽了过去。 云瑛从前在秦家被众人欺负惯了,对这些恶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当即朝身后一歪,而后才闪身躲避,尽管白玉娟的境界远胜于她,第一击却还是抽了个空,落在从后方包抄云瑛的白玉婧身上。 “娟儿!”白玉婧捂着脸上血痕叫了一声,话里有几分怒气。因为小看云瑛,她们两个都没有拉开架势拿出武器,没想到居然在自己人中间闹出糗来。 白玉娟万万没想到一个刚刚聚脉一重的修士,居然还有法子躲开她的攻击,一时更加生气,对白玉婧道:“都是这个小狐狸精耍心眼了,婧儿别急,我这就替你报仇。” 第三十一章 奇耻大辱 白玉娟说着,又是一鞭朝云瑛抽去,云瑛在地上滚过,身上发上都沾了许多泥土,看着格外狼狈不堪。白玉娟犹自嫌不解气,用处灵压把云瑛禁锢在三寸之地,让她不得动弹。沾着白玉婧鲜血的鞭子啪一声抽打在云瑛腰侧,霎时间,绿色的弟子袍被血染成脏污的颜色。 云瑛努力想要躲闪,却始终动弹不得,她的修为太低,体质也太差,就算三个月来苦练刀法,已让身形矫健不少,但对上足足高了她两个大境界的白玉娟,仍然是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云瑛紧紧咬牙,无论如何也不肯吭一声动一下,心中屈辱无比又悲愤无比。 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也太高估白玉娟了,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在弟子居这样的地方大打出手,更惭愧于自己着实大意,竟然被这样不知好歹的家伙折辱而无法还手。 她死死咬着嘴唇,咬得嘴唇出血,只觉得丹田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忽然一声鸣爆响起,源源不断的灵气如长鲸吸水一般灌入体内。白玉娟的灵压因此而破开一丝缝隙,云瑛立刻翻滚出去,取出长刀护在身前。其实她身上已然没多少力气,从头到脚、从皮到骨,无一不是拆肌裂髓般的痛楚,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跪倒在白玉娟面前,故而依旧死死撑着。 白玉娟却没想到,一个刚刚聚脉一重的修士,居然能有秘法逃脱她的灵压桎梏,再不能信这是云瑛自己的本事,只想着是师父或者宗主给她的保命法门,一时妒火更盛,擎起鞭子朝她头上打去,非要一鞭抽破了她的相不可。 云瑛身上仅剩下一丝力气,见这一鞭子来势汹汹,心知躲不过去,却仍挺起刀迎上去,正是输人不输阵,要给自己维护最后一丝体面。 然而那气势澎湃的一鞭子却并没有落下,云瑛勉强抬头,见凌霜芮挡在她身前,拽着白玉娟的鞭子。对于云瑛来说有如必杀凶器的鞭子,却被凌霜芮轻松拦下,比撕开一张纸竟难不了多少。 不只是凌霜芮,江衡和叶星罗等人也先后到来,云瑛知道再无后患,痛楚便袭上头脑,彻底晕了过去。 凌霜芮扔掉鞭子抱起云瑛,看也没看白玉娟一眼,便将云瑛送回自己房间。江衡等人紧随其后,竟一个都没理论。这等无视,反而比破口大骂更叫人承受不住,尤其叶星罗也在其中,一向笑容和煦的脸上此时也是一片阴云,白玉娟如何能忍受,左右看去,又有许多师兄师姐围拢过来,显然就算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从彼此口中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这才回过神来,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何等愚蠢的事情,区区一个聚脉一重的修士,她居然催动灵压去对付她,就算对方狼狈得满地爬,她又何尝有半分荣光了!而且这里是弟子居,人多眼杂,她就算真的要对云瑛下杀手,也不再在此处啊! 第三十二章 塑料姐妹 白玉娟再如何悔恨也已来不及,只得随姊妹众人回小院去,商量接下来如何应对。虽然师父闭关,可是山上的执法长老却时时监管着弟子居,一定将她刚才的情形都摄入眼内,只是还需知会闭关的师父一声。师父对于这等事情向来不多发言,想必稍稍看一眼也就批准了,倒时候白玉娟必然要被关入风牢受罚。 “姐姐,我不能一个人去那个地方啊!”回到房间,白玉娟立刻拉住了白玉婵,又用惊恐的目光扫过白玉娇姊妹两个。 白玉婵自然连连答应:“姐姐当然不叫你一个在风牢里空虚度日,到时候咱们有难一起抗。” 她说话时,也用目光扫着白玉娇两个,白玉娇心头一紧,和白玉婧对视一眼,脸上露出苦笑。她们两个资质不如白玉婵姊妹,在家里时便被教导着要唯两人马首是瞻。常年如此下来,就算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配合着她们姊妹两个。 此时白玉婵虽然没说话,但显然是要拉她们两个下水。 白玉婧摸摸脸上的伤疤,心里闪过一分怨愤,面上却还是含笑点头:“咱们白家姐妹,一向同进同退,我们当然不会让娟儿独自被关的。” 四姊妹商量好后,便惴惴不安等待着执法长老的罚令降下,她们也没有等待多久,大约日暮时分,执法长老便带着几个执法弟子来拷人,白玉娟在其他师兄师姐之前还敢嚣张,面对这主山分派的执法弟子却不敢多说什么,像一只垂头丧气的鹌鹑被带走。 其余三人也连忙跟上,执法弟子也不管,将他们四个带到山阴面的风牢中关押起来,留下两名弟子把守后便各自散去。 而那一边,云瑛也慢慢睁开了眼睛,意识还没恢复过来,就先被浑身上下的疼痛给刺激得轻叫出来。 凌霜芮一直守在床边,见她清醒过来,忙笑道:“我没敢给你用药,也不敢私自开你的储物袋,你快取两枚香雪丹吃下,伤势就大好了。” 云瑛听了,忙调动储物袋,将盛着香雪丹的瓶子握在掌心,想要拔开瓶塞,手指却连抬一抬的力气都没有。凌霜芮便拔开瓶塞将香雪丹喂给她,同时歉然道:“你会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情,说来也是我们疏忽,虽然一直都知道白家人脾气不好,可从前大家修为都稍高于她,她再嚣张也不敢随便和人动手,因此也就没提防她。没想到白玉娟真的这样无礼,对同门师妹大打出手。” 云瑛微微点头,运转药力缓解了大半伤势,又听凌霜芮语气更加愧疚:“说来也是我和江衡误了你,若不是我们两个顾虑重重,小师妹的过人天资早已显现出来,区区一个白玉娟如何敢对你动手。” 云瑛喉间如有刀子划过一样痛楚,又服用一枚香雪丹后,才能痛痛快快说话:“师姐不必自责,我知道师兄师姐都是为了我好。” 若是拜入别的山头,自然可以肆无忌惮展露天资,可是在这初魄山,只怕越露头死得就越早。 第三十三章 又一滴血 凌霜芮又给她渡了些灵力,将经脉细微处的损伤一一疗愈,江衡等人也一一叮嘱她要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就用玉符召唤他们。 云瑛挨个谢过,见众人离去后,才敢内视一番,先是沿着经脉四处搜寻,确保没有一处暗伤留存。她经脉本就细弱,虽然练刀三月强健不少,却仍然算是脆弱的。何况如今刚刚进入聚脉境,之后修行与全身经脉都脱不开干系,若有一点暗伤留存,必然后患无穷,实在轻忽不得。 幸而凌霜芮是个细心的人,灵雪法体的灵气有十分温和,又耐心给她滋润了好几遍,现在是一丝暗伤也不存。 云瑛放下心来,掠过经脉向丹田内查探,一看之下,不由怔了。 她的丹田里居然又出现一滴鲜血! 云瑛的灵识几乎被吓得弹出丹田,好容易才稳定下来没有溃散。 稍稍定神之后,云瑛小心靠近那滴鲜血,见它色泽黯淡、既不像血气凝结出来的那滴鲜血一样灵气旺盛,也不像第一滴鲜血一样浑圆,因此只能在远离那两滴血的地方打转,急切地上蹿下跳。 云瑛默默看着这一幕,心中念头百转千回。 第一滴鲜血她并不知来处,第二滴鲜血她却大致有了猜测,大约是师父在丹药里加入了自己的精血,以控制他们这些徒弟的修为,师兄师姐这些天吞吞吐吐,就是不敢把实情告诉她,无非是担心这种事情太过恐怖,会把年纪尚小的她吓坏,可他们的一举一动,却无不在印证这个猜测,时至今日,云瑛几乎可以肯定就是那么一回事了。 但是如今这第三滴血,应当不会再与师父有关了吧。 据凌霜芮等人说,师父每隔上几年就要闭长关,除了必要大事,其余一概泛泛而过,这是早有先例的,并不是因为她来了才又去闭关。既然如此,就说明师父暂时并没有对她产生戒心。 退一步说,即便师父有了戒心,他控制人的手段无非是那些丹药,可是自己这几天又没有吃山上分派下来的丹药,不可能凭空再多出一滴血来呀。 这样想着,云瑛又围着那滴新出现的血打量起来,灵识稍微靠近一些后,她立刻注意到这滴血和另外两滴的不同,它更加脆弱、更加易控,云瑛有所感觉,只要自己稍微运转一下灵力,就能将它化为己有,并且进而…… 进而什么? 云瑛被自己的亢奋吓了一跳,刚才那如丝带一样绵绵不绝的思绪也立刻断裂开来,没法再接续上去。 不过这一滴血究竟要怎么处理呢? 很快云瑛就知道自己不需要处理了。 这滴血看着弱小,争不过另外两个先来的,可是到了灵气入体的时候,它也照样吸得痛快,丝毫不肯落于人后,自己就在周围绕了一圈淡粉的光晕。 淡粉色的光晕。 云瑛微微挑眉,她虽然还没有看过别人的丹田,但是见过几个人动手,知道灵力的色泽往往是和法体有关。山樊法体为淡青,师父的青阳法体为金青,而这淡粉的木属灵气,一看就是花草之类。 第三十四章 挤了进去 法体为花草者,师兄师姐中不少,其中和她接触最密切的,自然就是凌霜芮。然而凌霜芮的法体是灵雪,也就是梨花,施展术法时也是蒙蒙雪光,并不是这样的淡粉色。 除了凌霜芮之外,和她有交集的就只有白家四姐妹了,就只不是什么好的交集而已。但仔细想来,这粉色岂不是颇像荷花之色么。众人之中,也只有白玉娇白玉婧的芙蕖菡萏之体,与荷花有关。 可是自己虽然和白玉娟撕破了脸,却并没有和白玉娇白玉婧二人动手,倒是白玉娟打自己的时候,第一鞭子失了手,在自己引导下抽到了白玉婧身上。 那一鞭子似乎还给她抽出了血。 想到这里,云瑛恍然大悟,是那个时候的血! 白玉娟的鞭子先抽破的白玉婧的脸,又把自己打得遍体鳞伤,只怕就是那个时候,法器上沾带的血融进了自己丹田里。云瑛不由一阵恶寒,她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体质,未免有点太恶赖了,怎么什么东西都往丹田里纳。 如此嫌弃过后,她才思索起这法体的危害来。 其实云瑛早已注意到,每多一滴鲜血进入丹田,她吸收灵气的速度就快上一丝,如此说来,岂不是血越多修炼得就越快吗?可云瑛虽修炼日短,却已阅览不少古籍,知道大凡涉及鲜血魂灵之类的法门,都往往是歪门邪道,快则快矣,却也极其容易遭到反噬。而且就云瑛的个性来说,她也实在不想做这种窃取别人鲜血修炼的事情。就算这些都不考虑,这血不是自己的东西,就算勉强融合,也不能圆融无缺,此时问题不显,将来却有后患。 云瑛担心自己的法体正是如此祸害人的,便不敢先修炼,而是托人打听了下白家姐妹的情况,却得知她们已经被关押到风牢去了。 一边觉得解气,一边又实在好奇白玉婧此时的情形,云瑛便偷偷找了一个负责往风牢送饭的侍者,托她帮忙瞧一瞧几人的情况,偏偏那侍者知道前几天几个人打斗的事,还以为云瑛是落井下石,想看看她们的惨状,去了之后也没有怎么细看,回来一通胡说八道,怎么惨怎么编排那四个人,把云瑛吓得脸都黄了,再不敢针对那滴鲜血进行修炼,可是又不能放松自己的修行,不然那四姐妹出来,自己岂不又要受辱。因此她仍旧修行不辍,只是每次引气入体,都死死用灵识包裹着白玉婧的血。 可那滴血对灵气的渴望,却不是区区一个云瑛能阻止得了的,起先几次还好,虽然鲜血在灵识罩里横冲直撞,撞得她脑袋生疼,但好歹还能封锁住它。几次下来之后,不仅是鲜血渴望灵气,灵气也巴不得投入这枚鲜血里,二者互有情谊,岂是云瑛赤手空拳打得过的。 这几次引气入体,越发能感受到灵气是不要命地往这鲜血里挤,云瑛的灵识罩被挤压得一缩再缩,几乎要贴上那滴血了,却还是没有办法抵抗浩浩汤汤的大势,只听轰的一声,眼前一亮,灵识居然真的被灵气挤到了鲜血里! 第三十五章 传送丹田 云瑛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灵识还可以进入血液里,更没有想到里面居然会是这种情景。 她眼前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虽然没有开放,并且形影虚幻,但依稀能看清楚这花骨朵上有九片花瓣。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个,是因为一进入这里,她就从冥冥中感受到一个信息。 莲花法体,清心纯粹,最弱者二品,为单瓣九蕊莲,最强者九品,为重瓣八十一蕊莲,虽则中间还有些许功效不一的异类,但大致而言,都是这样的规律。 莲花法体……云瑛细细咀嚼这四个字,这些天已经读过不少有关法体归纳的书籍,晓得许多关于法体分类的常识。 除了常用的一品至九品分阶法外,还有以五行归属分类排列的法子、以未来发展方向分类排列的法子等等。但很少很少会有具体复制到法体种类的。 比如这个所谓的莲花法体,虽然看着简单,其实细细算来,大约有几百种称得上是莲形法体的,其中更有业火红莲、万剑金莲这等虽说是莲形,实则为火、金之属的法体。 但眼下,从这滴鲜血内的小荷苞里,她莫名就感受到这么一种奇特的划分法子,并且那小荷苞还在隐隐向她传达一些什么消息,只是它的气息实在太过微弱,因此并不能听清楚。 云瑛把灵识靠近一些,才注意到花苞顶端有一道淡淡的粉雾,袅袅直上,不知通向何方。这情形让她想起之前那滴鲜血偷走的灵气,一时提心吊胆起来。 一滴血来偷就算了,要是所有的灵源都这样造起反来,她也不要修炼了。可惜不知道这雾气是通向哪里的。 云瑛心念一动,灵识便不自觉顺着那淡粉色的雾气升了上去,飘飘摇摇来到一个黑咕隆咚的地方。 黑暗之中,唯有一大一小两个光点。其中小光点为淡粉色,大光点则是金青色,二者离得很近,粉色光点就像星星追随月亮一样簇拥在青金光点周围。 云瑛本来还有些疑惑,但感受到两个光点的熟悉气息之后,立刻明白过来自己现在在哪里。 粉色光点的气息和新血十分相似,青金光点的气息也和辟谷丹内的血气相同,但是这两个光点却都和她很陌生,可以说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本来也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这根本就是白玉婧的丹田,这两个光点也是白玉婧的灵源。 突然来到另一个人的丹田里,按理来说应该是让人惊骇,可是这几天云瑛经历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离奇,眼下早已学会了处变不惊。她甚至有精力回忆一下刚才突然被传送过来的那个过程。 她是在靠近荷花花苞顶端那里后,发现有一道粉雾时被传送来的,那这件事情想来和粉雾脱不开关系了。云瑛一边想一边靠近那两枚灵源光点,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而就在此时,她看到了那粉色灵源光点外的淡淡粉雾,缭绕席卷着朝她裹挟而来。 第三十六章 法体作用 忽然,那粉色雾气发生了些许变动,围绕着她的灵识团聚过来。云瑛猝不及防被团团围住,想扭头高考时已来不及。这一大团粉色雾气叽叽喳喳、争先恐后、模糊不清地向她传递着什么消息,可惜实在太嘈杂太无序,她一时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抬手让这团雾气噤声,云瑛将灵识深入其中,一点一滴搜寻着它们片片段段的想法,再自己整合起来,如此才大概明白了它们的意思。 “你们是我和白玉婧之间的桥梁,可以让我在她的丹田里任意进出,而她却察觉不到这一点。”云瑛试探着说,粉色雾气立刻欢欣鼓舞地跃动起来。 云瑛却拉下了脸:“这和邪魔外道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她会生气,正变换各种形状的雾气一僵,连忙又叽叽喳喳解释起来。云瑛这会有了经验,听取它们的心意快捷许多。 “如果我不愿意再到这里来,只要把你们都带回去,灌进荷花里就行了是吧?” 雾气连连上下跃动,大约就是点头的意思。 云瑛又问它们究竟为何会产生,但问了几句就发现它们只具备简单的灵智,不能对太复杂的问题进行解答。而且看它们这天真活泼的样子,只怕它们自己未必知道问题的答案。 云瑛已经明白了,她的法体问题是件大事,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理解清楚的,眼下只要知道自己的修炼不会干扰到白玉婧就行了。倒不是她以德报怨,到底没有打算走邪魔修的路,能不沾染别人的因果还是尽量不要沾染为好。 搞清楚了一个问题,也算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云瑛便不再此处多待,在粉色雾气带领下回去了。 回到丹田之后,见到的依然是那朵小花苞,云瑛正纳闷该怎么将粉色雾气送入花苞中时,那花苞竟然自己打开一条缝,将粉色雾气尽数接纳。 与此同时,云瑛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排斥之意,虽然不是专门针对她,却也将她的灵识排斥出丹田。 一阵头晕目眩后,云瑛睁开双眼,首先感觉到手指上有黏黏腻腻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滴鲜血。 她起先以为是自己的血,但往丹田里一瞧就明白了,原本属于白玉婧的那一滴血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看来这就是粉色雾气传达的意思。 鲜血是沟通她和别人丹田的桥梁,但如果她不愿意的话,也可以将血逼出体外,只留下纯粹的法体本源。 是的,她已经感受到,这一朵荷花,就是白玉婧的法体本源,当然只是一滴血中所包含的些许力量,所以虚幻又脆弱。可如果能好好培养的话,说不定将来能成长得比白玉婧更加强大。 这就是她法体的作用吗?只要一滴血,就能复刻别人的法体本源,这听起来反而更加恐怖了。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终于不是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了,云瑛总算能放下心去修炼。至于另外两滴血,她暂时还不想动它们,且先静观其变吧。 第三十七章 雏凤榜单 之后的日子里,云瑛便全身心投入修行之中,引气之余,便去皓月殿听诸多师傅讲课、增进阅历。 与此同时,她也了解了皓月殿的雏凤榜究竟是什么东西。 榜单据说是为了三年后即将出世的一个秘境而树立的,那秘境很有一些特殊之处,虽然千百年里在海东现身无数次,但出现的时间、频率、存在时间都没有什么定准可言,只是每出世三年前,会有许多秘境碎片被溅射出来,让大陆上各大势力的门人感受到,进而推算出这次秘境的入境要求与存续时间。 根据这次的推算结果,秘境只允许凡人境后期也就是五十岁一下锻骨境的修士进入,存续时间也颇长,大约有半年的时间,这就引起了宗门的重视。 须知一般要求中有凡人境的秘境,往往是灵气不够充沛、承载力太低,但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出现在那个海东秘境里,它所呈现出来的面貌虽然不定,但无一例外不是灵气磅礴、天材地宝无数的宝境。在这种前提下,此次的要求就显得分外有趣了。 宗门长老推测,这一次的秘境,极有可能涉及到功法传承之类的问题,所以才要求只有锻骨境的弟子进入。毕竟人若想要接受传承、更改功法,凡人境就是最佳时期,一旦进入融元境,就相当于打下了地基,此后再要改修别的功法可就难了。 尤其这秘境还要求了进入者的骨龄,那就更加可以确定,命锻骨境进入有很大可能是为了继承传承了,否则不必限定骨龄。在修真界,年龄几乎就能够展现天资,天资好的人,很少有在五十岁前还突破不了锻骨境的,因此要到合适的人选,往往都是年轻而有天赋的小弟子们。 皓月殿的雏凤榜,正是要为这件事情来刺激众人的积极性。 总榜虽然是按照战力进行划分的,但其下也有一些分榜,像潜力榜、悟性榜、毅力榜等等,只要凡人境的弟子都可以去参加,之前云瑛找江衡和凌霜芮等却没找到人,就是去看榜单去了,甚至他们两人已在毅力榜上闯下了一个名次。 云瑛自己倒是不着急,先跟着讲解基础修行的老师上了半个月的课,虽然所讲之物都是从前了解过的,但是经过先生的系统归纳之后,理解起来比自己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学习要强多了。 “不错。”凌霜芮对她的学习态度非常满意,“我们当年都没像你这样沉静下来过,都巴不得早日修炼有成,进入炼血境、锻骨境,来证明自己和别人不同。那时大师兄和二师兄总是劝说我们,可惜没被我们给听进去。” 云瑛面上答应,心里苦笑,她那不是因为丹田异象太多,搞不清楚的情况也太多,怕全身心修炼起来会出现自己掌控不住的情况,这才有意控制的吗。 要是她能搞懂丹田的这些鬼情况,确定了正确的修炼方法,她哪怕不睡觉都会拼命修炼的! 第三十八章 勤学好问 一个月后,云瑛就在皓月殿群师里出了名,大家都知道初魄山新收下的小弟子是个格外好学肯问的人,有时为了理解清楚一个问题,能锲而不舍跟在老师身后问上整整一天。 这一日,云瑛就旁敲侧击地向一名讲解师父询问灵源之事。 “所谓灵源,就是修炼之根,唯有真正扎下灵源,才能算是迈上了修炼之路。而灵源的扎实与稳固,则直接关系到日后晋阶融元境后的前途。” “融元境……”云瑛咀嚼着这三个字,说道,“弟子依稀听闻,日后晋阶融元境时,才能真正吸收天地灵气,眼下所吸收的这些各色气息,其实只是天地灵气的一层外表。” 讲解师父满意地捋捋须子,笑道:“没错,所以这一阶段才被称之为凡人境,因为众人根本还没办法与天地真正交流,因此只能算是凡夫俗子。而当你晋入融元境之后,灵源再度被压缩,化虚为实,便称之为丹阳,那时修士可在丹田内开启内须弥,丹阳便为内须弥只日月,为内须弥世界的运转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 云瑛也听说过这些名词,不过眼下都还只是一知半解,多少知道它们是融元境之后修炼所必须的东西。 这让云瑛想起一个问题来:“灵源是只能有一个吗?” 讲解师父一愣,似乎从没想到还有人会这么问,瞥到她胸前的初魄山弟子徽章,便恍然大悟:“自然是只有一个,不过你们初魄山所修炼的重林叠春功,却有些与众不同,似乎是能够在本命灵源之外,再形成一个假灵源,在吸收木气的时候多添一分力气。不过这种假灵源也只能在凡人境阶段持续,一旦进入融元境,就只剩下一个丹阳了,你若还有疑虑,可以去找你大师兄二师兄他们问问。” 云瑛微微点头,心中暗道这件事情果然筹谋得很精密,几乎找不到什么破绽。不然她师父也不可能明目张胆招了这么多徒弟而不受人管制了,还是自己想得太过简单。 无法找到什么明显破绽,云瑛便结束问话,到万卷斋换了几本书回去细细品读,同时缓慢地修炼起来。 将白玉婧的鲜血逼出体外之后,那一朵荷花吸收灵气的速度越发快起来了,这一个月下来,形态已经凝实不少,然而就一个灵源来说,还是很不夯实。 如果不将灵源夯实到满溢的程度,是不能进行聚脉境第二重修炼的。而且话说回来,云瑛也不敢以这一枚灵源为基础进行修炼,不然哪天无意间泄露出和白玉婧一模一样的气息,那岂不就完蛋了。 因此这荷花虽然在吸收灵气方面独占鳌头,但云瑛大多数时候还是忽略它,而专心在第一滴鲜血的修炼上。 点点青光在丹田里或聚或散、互相缭绕纠缠,在重林叠春功的运转下逐渐融为一体。原本的鲜血几乎被淡绿光圈彻底给包裹住了,如今若有人到她丹田里瞧,几乎已经看不到鲜血的痕迹,而只能看到一枚淡绿的发光球体。 第三十九章 再度淬体 经过这几个月的不辍苦修,云瑛总算将几个灵源都打造得格外夯实,可以进行聚脉二重的修炼了。 所谓聚脉境,顾名思义就是要将灵气聚集到经脉之中,进行反复的淬炼,直到经脉被锻炼得通透无暇,就算是大成了。不过话虽然这样说,但淬炼的深度与宽度,确实因人而异的,剧凌霜芮说,有人曾经反复淬炼拓展、甚至不惜反复受伤,将经脉扩展得无比广阔,这等人运行起术法来,可想而知威力就要比别人大得多。 云瑛自知身具这样诡异的法体,想要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将来免不了会遇见和别人起冲突的时候,因此有意要增强自己的自保能力,那她在聚脉时,就要比别人更加用心经营。 “你确定还要进行修炼吗?”凌霜芮端着玉碗,不确定地问。 云瑛微微点头,接过玉碗将其中的木气精华喝了个一干二净。 凌霜芮担心地看着云瑛皱成一团的小脸,脸上的表情不比云瑛好看多少。 自从上回喝了木气精华,云瑛一声不吭就晕了过去之后,凌霜芮就不再帮她凝聚木气精华了。但这两天云瑛却主动过来找她,请她帮忙淬体。尽管凌霜芮和江衡都说这个法子开始等她进入炼血境之后再说吧,现在她可能扛不住,但云瑛还是执意如此,凌霜芮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帮忙。 此时见云瑛疼得牙根儿都咬出血了,凌霜芮还是不免愧疚:“要不还是算了,我帮你把木气导出来?” 云瑛虽然疼得意识模糊,却听清了这句话,忙摇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用……” 凌霜芮见她执意如此,只好叹一口气,任由她去了。 云瑛上赶着要来淬体,当然不是找虐,之前喝了木气精华当场就晕过去了,她还以为是自己耐不住疼痛,可是随着这几个月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她就越来越明白问题很可能是出在了自己的特殊法体上。 因为那一次淬体其实并不算失败,如果失败了的话,木气就算进入她体内,也不能发挥什么作用,应该就自行散去了才对,可事实并非如此,那些木气被团聚到了它灵源之内,虽然没有改善她的体质,却反过来被她的法体给压制了,转化成灵源的一部分。 这就让云瑛怀疑,自己的法体比想象得还要强大,但是并不完全听自己的调度,上次之所以一点儿反应时间都没有,直接就昏了过去,就是因为这法体再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它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不需要其他的淬炼法子,如果强行来,那就会是上次的结果。 如果是别人,在经历过那样的疼痛之后也许就退却了,偏偏云瑛不是这种人,她决不允许自己身体里有任何自己所无法掌握的存在,因此法体越是抗拒,她反而就越是要做来瞧瞧,看看它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提前给自己做了许多重心里仿佛,但事到临头,还是……疼啊。 第四十章 凄凄惨惨 之前二话没说就昏了过去,除了疼之外,具体的感觉还不甚鲜明,而这一次,云瑛抓破了掌心都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必须清醒地观摩完整个过程,那痛楚便分外钻心分外清晰。 木气精华从划过喉咙开始,就炽热滚烫得和岩浆一样,一直滚入腹内烫入腹内,将她里里外外都烧得格外难受。除此之外,最难受的就是丹田,她能感受到那些木气在争先恐后的往丹田里塞,丹田里则有一股无形之力在阻挡它进入,二者相互攻伐,像是有两队马群在肚子里交战一样,无论谁赢,都踩踏得她没了半条命。 凌霜芮看着云瑛越来越虚弱的神色,心里也越来越没底,不由悄悄传音让江衡过来。江衡过来时,见到的就是一脸愧疚的凌霜芮和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云瑛,怔了一怔才问道:“你又帮她淬体了?” 凌霜芮点点头,见江衡眉宇间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忙道:“我实在受不住她天天请求,所以就帮了个忙,我这回又注意剂量减半的!” “减不减半有什么用,不照样要刮一层皮下去。”江衡让凌霜芮稍让一让,自己挨着床沿坐下,手指搭在云瑛的脉门上。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和习刀,云瑛脉象已比刚来时强健很多,可经过这么一折腾,却重又变得气若游丝。江衡细听脉象,神色变得越发凝重起来,半晌之后,放下她的手腕,传音给凌霜芮道:“不能再给小师妹用这种淬体法子了。” “为什么?”凌霜芮忙问。 “她体内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在抵抗这股木气,那股力量……即便是你我都没法驾驭,如果它是小师妹天生携带的还好,只说明小师妹不适合这种淬体法子;如果不是……” 凌霜芮听到这里,也严肃了神情,如果那种力量不属于云瑛,而是别人种下的,那木气淬体明显会激发这种力量,万一要是程度把握不好,岂不是会直接让它爆发出来,让小师妹没了命吗。 云瑛气喘吁吁地望着不说话的两人,心想他们肯定又在那里密语传音呢,奈何自己现在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深深呼吸,缓解包裹她整个人的灼痛。 如今身体中的斗争已经算是到了尾声,木气到底数量少,斗不过丹田里的古怪力量,连连败退之后,有一部分木气被拉扯到灵源里,让那山樊灵源更加亮了些;剩下的木气却被逼得逃窜到经脉里,那股力量也立刻追了出去,虽然全身上下不停追赶,所过之处像被几柄钢刀一同刮过似的,但到底比在丹田斗争时动静小了些,相对也能接受一些。 只是这样一场追逐战下来,她的丹田和经脉都受伤颇重,情况看起来有些凄惨。 这正是云瑛想要的效果,比起悄无声息就吞掉别人一滴血,她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疼过之后,再去使用力量,会比较安心踏实些。 第四十一章 一个声音 虽然云瑛对淬体的结果很满意,但凌霜芮却说什么也不肯再帮她的忙了,甚至为了逃避帮忙主动闭了关,云瑛直到三天后伤势好得差不多能从床上爬起身时,才从侍者嘴里听说了这个消息。 一边感叹修炼艰难,想找个帮忙的都那么不容易,云瑛一边自己去韫玉斋兑换了玉笔,心里得意地想,师姐你不帮我,我还可以自己更生啊! 没错,第一回看凌霜芮画阵法时,云瑛已经将阵纹记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是具体的材料和符纸没有搞清楚,第二次请凌霜芮帮忙时,她就格外注意这些细节,确保毫无差错全都记在了心里。 因为她心里多少也清楚,凌霜芮见她嚎得死去活来那熊样儿,八成儿也不会再帮她第三次了。 果然,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云瑛捧着盛满了木气精华的玉碗,嗅着那浓郁的草木香气,心中不由感叹,自己凝聚出来的精华就是更香一些…… 喝下去也更疼一些…… 虽然已经是第三次,但是痛楚丝毫不减,情形也没有多少变化,云瑛干了那一晚精华之后,足足修炼了四五天才把伤势给抚平。 而后她就像上瘾了一样,三天淬体一次,虽然木气精华基本没有起到过淬体的作用,但是几乎要把她丹田里的古怪力量给耗干了。 等到这一日,云瑛颤颤巍巍地端起玉碗,第九次进行“淬体”时,她敏锐感觉到原本一直蹿出来斗争的古怪力量已经不在出现了,丹田里一片平静。 总算是把它给打服了吗? “服了服了,您老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脑海中突兀地想起一个声音,吓得云瑛差点儿把手里的玉碗给打了。 “你是谁?”她立刻警觉起来,灵识凝聚成一团往丹田里瞧。 “别看了,你看不见我的。”那声音听着还只是个童声,却竭力装出一股吊儿郎当的架势。 “你在我丹田里吗?”尽管这声音让人难以防备,但云瑛还是不敢大意。 那声音立刻道:“是啊,不过你未必能找得到我……” “哎呦我去!”那声音前脚还得意洋洋,后脚就发现自己被人抄了家,吓得喊了一声,“你你你……你冷静点儿啊,这可是你的丹田,出了事对我可没有影响。” 云瑛好奇地打量着这一滴鲜血的内部,之前在白玉婧的鲜血里,她看到一朵小花苞,那时她就猜测这一滴鲜血内部大约也是差不多的景象,事实也固然如此,这一滴鲜血里藏着的是一大片森林,古木参天,细密不见天日。 而那个装模作样的声音,正是森林中看起来最古老的一棵树。 “这滴血是你的吗?”云瑛望着那老树问道。 “我?怎么可能!”古树嘁了一声,“我只是被强行投进来的一抹意识而已,连个人都不是,怎么可能会有血。” “那你知道那滴血是谁的吗?”云瑛忙问道,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急速地砰砰跳了起来。 第四十二章 玄容之体 “这个嘛……只怕我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云瑛不自觉提高了声调,古树忙抖了抖叶子,似乎是想要捂住耳朵而不可得。 “别着急嘛,你年纪还这么小,修为还这么低,知道太多对你来说没好处的,不如……” “是我父亲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脱口而出这句话,古树便止不住咳嗽起来,又抖了抖身上的叶子,似乎是想要捂住自己的嘴。 “果然是父亲。”云瑛喃喃自语,这滴血是父亲给她的,那是不是意味着父亲知道她法体的异常之处,所以从一开始就有意隐藏? 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不可能连舅舅都不知道。 古树见她陷入怔楞之中,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叫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叫了一声:“那个……孩子啊……” 云瑛回过神,幽幽望着它,盯得它叶子都止不住发颤。 “那滴血确实是你爹的,我也是你爹给放进来,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候指导你。”它努力稳住语调,想要摆出一种很可靠的导师架势来。 “那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现身呢?”云瑛对它的话,可以说是一个字也不相信。 “这个……这个那个……这是因为你从前太过虚弱了呀,没有足够的灵力支持,我当然也只能陷入沉睡了。结果谁知道你那么虎,木气精华一碗一碗又一碗,你那玄容之体哪里受得了这种挑衅,当然就打起来了,打着打着就把我给吵醒了嘛。” “玄容之体!”云瑛敏锐抓住了这个陌生的词,“这是我的法体吗?” “啊……”一阵沉默之后,古树无语地点了点头,“没错,你的法体不是什么山樊,而是玄容之体……该怎么说呢,它算是一种特殊法体,不再九品划分之内,但要是真比较起威力来,九品法体捆着来都赶不上它。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我相信你也能感受得到。” 云瑛有些迟疑:“因为我能复制别人的法体……无限制的?” “也不能说无限制。”古树谈兴上来,伸出树枝来给云瑛掸了掸地方,让她坐下听自己说,“这个法体还是你父亲历险时候无意之中听到了,谁曾想自己闺女就会是呢,据说这种法体也分几个等级,最初级的玄容之体,只能通过鲜血来复制法体,并且复制之后还需要自己修炼很久才能发挥出相应的法体威力。而中级的玄容之体,可以通过攫取对方的术法剑气等物进行法体复制,一旦复制成功,立刻就能发挥出原先法体的三重威力。而最高级的玄容之体……据说一眼就能勘破别人的法体并且复制出一模一样的。不过那种层次估计得是神人了,咱们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那个地步呢。” 云瑛听完它的讲解,眉头微微皱起:“那么你说的不是无限制,缺陷是在哪里?” “在……”古树认真组织了下语言,“在于你如今处于最初阶段的玄容之体,虽然能够复制,但自己的平衡却非常容易被打破,因此必须严格按照五行的搭配去复制法体,否则五行之气不平衡,法体有溃散的可能。” 第四十三章 步步逼问 “五行?”云瑛不大理解,“什么叫做按照五行搭配。” “就是说同一品阶的法体里,必须金木水火土俱全,否则某一种五行之气过分浓郁,就有可能冲击到玄容之体。” 云瑛立刻回忆起自己现下的法体,好像都是木属,但是好像也并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有一点她自己也知道,有些问题并不会显露在表面上,可能面上看着毫无问题,其实内里已经成了朽糟烂木,这是很常见的情况。 虽然心里对自己情况格外紧张,云瑛还是保持了镇定,她感觉得到,眼前这不知名的东西比自己还要紧张,只要自己保持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就能牵制着它不断往外吐露东西。 “冲击,我没感受到,我想应该没那么严重吧。” “闺女啊你是还年轻,还不知道问题有多恐怖啊!”古树当即就嚎了起来,“修炼讲究个任重而道远,你不能刚开个头就图快,把以后的前程给霍霍没了啊!那我可和你爹怎么交代啊!” “我爹?”云瑛语气一变,“我爹交代过你什么?” “呃……这事事关重大,你还不能知道,只要知道我是你爹留下来照顾你的,相当于你半个大伯父,你必须得听我的就够了!”古树摇了摇树冠,语气又变得外强中干起来。 云瑛却已不相信它:“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早些年你没有出现,就算早些年我没有进行修炼,你没有出现指导的必要,那这段时间修行时,你也没有出来啊,今天突然现身还是因为……” 她突然想起来,这莫名其妙的声音之所以出现,是因为自己的淬体。 她心念一转,立刻明白了问题所在:“那些木气精华对你有威胁?” 玄容之体看起来只有吞噬复制之力,那么云瑛之前所以为的,淬体无法进行是因为玄容之体对木气精华有排斥的猜想就不成立了,那么那股来自丹田的排斥之力很有可能就是因为眼前这不知名的鬼东西啊。 这臭丫头怎么和她爹一样难搞啊! 古树心里长长叹息一声,知道自己欺上瞒下捞点儿外快的打算是不能成了,只好把情况和盘托出:“不能说是有威胁,但确实是……有威胁……” 云瑛已经习惯这个人的不着调了,只静静看着它,默默等着它的解释。 “你还不了解你的玄容之体,每复制一种法体后,都会产生出一分若有似无的灵智来管控这种法体,这一分灵智既属于你又不属于你,非常之灵妙,如果你想让它完全属于你,就需要为它们找到载体。木气精华就可以作为载体被接纳,如果你还是想要用它来淬体也不是不行,但必须得配合其他几种五行精华一起进行。” 云瑛听着,微微点头,却并没有被模糊了重点:“说了这么多,它对你的威胁到底在哪儿呢?” 古树沉默片刻,忽然撒起娇来:“讨厌,非要这么寻根究底的,就不能放过人家嘛!” 第四十四章 遥忆当年 古树用尽各种撒娇手段,却始终没有让云瑛松一点儿口,一边在心中暗骂这臭丫头脾气和她早死的爹一模一样,一边无奈吐露实情:“好吧,我之所以不能接受木气精华,是因为我已经和你爹这滴血融为一体了,而我不能接受木气精华作为载体,不然我会慢慢消散的。” “为什么?”云瑛好奇问道。 古树叹一口气:“这就涉及到我的来历问题了,我是一颗万万年清骨梅的树魂,后来机缘巧合认了你爹那死……那王八蛋当主人,后来又被他封印到你身体里,寄存在这一滴血中,算是和你休戚相关性命与共了,你要是不顾自己的法体胡乱修炼,我就是最先遭殃的那个人!” 原来真是一棵树,只是不知道父亲怎么收服了这么一个活宝,还把他留下当自己的指导老师。 总觉得自己会被他给带进沟里去。 云瑛心里小小吐槽一句,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也就听你的劝,不去胡乱修炼了,可是你要清楚一点,眼下还有很多问题没搞清楚,不是因为我完全信任你,是因为我也明白凭我现在的眼界、境况,知道太多反而与自己不利。你不要以为你能瞒得过我去,时候到了,你还是得把情况一五一十告诉我!” 树魂连忙答应:“放心放心,等你到该知道的时候,我肯定把情况和盘托出,一个句读都不带隐瞒的!” 云瑛这才把人放过,又问他叫什么名字:“总不能将来就树魂树魂的叫吧。” “你爹给我起了个名字,叫翠尊,你也这么叫吧。”说完树魂就抱怨起来,“我当初还以为是个多有韵味的名字呢,原来就是个酒杯,还是锈绿一堆的酒杯,半文钱不值!” 云瑛则轻轻念着这名字,依稀回忆起雪天红梅下煮酒的身影。 “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 父亲念到这里,忽而出神,随即才抚刀笑吟:“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想忆。” 云瑛那时还小,趴坐在石桌边,伸手去摘花,却到底胳膊太短力气太小,没有摘下花来,只把花上的雪扯得扑簌簌落下来。 父母见状大笑,将她揽入怀中,递过一杯刚热好的果酒。那甜丝丝的果香入喉时,恰好也有一片雪花落在额间,化成凉丝丝的水,被母亲温柔地用手帕市区。 那也是太遥远的画面了。 “喂……丫头?小丫头!”翠尊喊了几声,才将云瑛的魂儿给叫回来,“怎么了,想这么入神?” “没事。”云瑛叹息一声,将灵识调离丹田,望着手中的玉碗又发起怔来。 父亲,那一滴血是父亲的,这个名叫翠尊的人也是父亲安排的,父亲知道她的与众不同,并且早就预料到了如今的一切。 这个认知让云瑛的心情稍稍安定一些,虽然身边仍旧围满了数不清的谜团,但一想到父亲早已替她做好了些许筹谋,云瑛就觉得安心许多。 第四十五章 榜单考验 余后几个月,云瑛便拼命修炼,同时日日练刀不辍,除此之外,还在万卷斋换来一门保命步法岚烟步,日日勤加修炼,如此过去月余,不仅能够进行聚脉经第二重的修炼,本身自保的本事也多出来不少。 凌霜芮不能理解,时常劝她道:“也不用这么拼命,别把身体给搞坏了。” 然而云瑛却停不下来,她始终都记得自己身上那许许多多的奇异之处,尤其如今还知道了父亲为自己留下了一个导师,这导师又告诉她她远远不到可以得知真相的地步,一重又一重的困境,让她始终没有办法静下心来,连睡觉都无法安心,必须日复一日的苦修才能稍稍安抚心中那份紧迫感和焦躁感。 不过这些都不能对外人讲,所以云瑛只说自己忘不了白玉娟带来的耻辱,也决不允许自己今生今世再第二次受到这样的羞辱! 她一这样说,凌霜芮就没的话好讲了,只好随她去,可是盯上几天,又免不了担心起来,怕她把自己给累坏了,还是江衡无意间的一句话提醒了她。 “干嘛非得在山上闷着呀,去观摩观摩别人怎么闯榜的,说不定能帮她开阔开阔眼界呢。” 凌霜芮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便不由分说拉起云瑛到皓月殿观榜去了。 皓月殿修建得格外古朴大气,雏凤榜总榜便设立在大殿中央,榜上用金粉书写着八百个名字,其中有许多名字正时时变动,但也有许多只是闪耀了一刹那就被后来人给挤了下去。 八百个名额,看起来多,其实明月宗的弟子共有几万,只看内门弟子也有近万人,而其中十之七八都在锻骨境这一阶段,因此想要在这雏凤榜上出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云瑛虽然不是自愿来的,但来都来了,自然就认真观看起来,后面波动不停的名字她直接一眼扫过,目光精准落在第三百五十名左右名次不再频繁变动的地方。 大约从这里开始,出现的名字无不代表着内门新一代的精英弟子,而他们的名字也比之后的那些更加光耀璀璨。 云瑛最为惊喜的就是她居然在二百名左右看到了凌霜芮和江衡的名字,落后一些的地方则有叶星罗和沐风驰的名字,其他一些师兄师姐虽然也在榜单上,但名字相当靠后,云瑛又花了些功夫才找到他们。 云瑛注意到后半部分的名字并没有光芒,便问凌霜芮道:“前半段的名字和后半段有什么不一样吗?” “这其实有点像是个不成文的规矩,能闯进前三百名的,往往都至少在四个分榜里积攒了名额。也唯有如此,才能够在众多弟子的激烈竞争中挤出头来。” 说着,她递给云瑛一个小册子。 云瑛接在手里翻看起来,之间上面除了大家都知道的规则之外,还详细写了一些细致的小点,其中就包括分数积累的问题。 榜单考验虽难,但只要用心,还是能磨过去的。只是这样的弟子固然毅力可嘉,却并非宗门想要挑选的,因此在刷分的同时,就必须受到种种限制。 第四十六章 闯榜规则 其中最为主要的一个限制,自然就是时间。榜单的分数积累是按照天来算的,闯第一关之时就开始计数,一旦时间满了十二个时辰,那么分数就不会再往上叠加。 “也就是说前面这部分师兄师姐,都在一天之内,闯过了至少四个榜单?”云瑛微微点头赞叹,心想果真是天下风云出我辈,师兄师姐之中也是人才辈出啊。 “是的,虽然在阵法中的表现也能够决定分数的多少,但目前看来,单个榜单下再多分数,也比不上诸多榜单的积累。” 凌霜芮说着,拉起云瑛的手,带她参观起诸多分榜来。 分榜所立的地方就很繁杂了,几乎每一个小偏殿内都设有一个阵法,殿门前则同样红纸金字书写着榜单。 两人顺路而来,最先看到清净斋外树立的榜单。 “清净斋里的阵法和通天阶有些相似,只是考验的方面更多。”凌霜芮正解说时,忽然有个路过的其他山头弟子和她打招呼,她忙回礼,又忙将云瑛介绍给她。 “云瑛?就是前阵子那个小师妹?”那位女弟子上下打量着云瑛,良久点头笑道,“能和你走在一起,看来是值得放心交往的。”说着她和云瑛道了姓名,送了份见面礼就离开了。 凌霜芮摇头笑道:“我们初魄山的名头,真是让那四位……” 说到这里,她捂了捂自己的嘴,没再说下去,继续给云瑛讲解道:“这阵法考验的是心性和毅力,和山门外的通天阶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在这个阵法里,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不断抵御四面八方袭来的罡风就够了。” 云瑛听了,不免就好奇起来:“我能进去试一试吗?” 凌霜芮没想到她居然会对这个产生兴趣,愣了一愣点头道:“可以啊,这个阵法不限制修为,都可以进去闯闯,不过你还只是聚脉境,灵识还不够纯粹,只怕闯关过后会受到一些损伤。这也不值当什么,回去服用一粒养神丹就好。” 她说话间,已带着云瑛到报名处缴纳了灵石。这些阵法虽然有半磨练的性质,算是宗门开放出来给弟子的修炼资源,但多多少少在宗门也要回些本,因此阵法报名需缴纳十枚下品灵石,以用来维持阵法的运行。当然,是不是真的只靠这点儿缴纳的灵石就能维持阵法运行,就不是弟子们知道的事来。反正都是为了秘境的探索,归根结底算下来,宗门不会吃亏就对了。 十块下品灵石的价格也算不得高,普通外门弟子一个月的月例就有二十块下品灵石,内门弟子则有二十五块,几乎每个弟子都不缺这点儿灵石,因此一开始时来报名的人并不少。不过现在人就不多了,毕竟谁也不能每天正事不做专门来闯关啊,因此新鲜劲儿过去后,现在每天每个阵法大约只有十来个人在尝试挑战。 云瑛所在的这个阵法,里面正巧有一人在闯关,云瑛便耐心等待,大约一刻钟后,这人被阵法弹了出来,她便迫不及待进去尝试。 第四十七章 出乎意料 一入阵法,云瑛首先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 脚下是汩汩岩浆,不停地冒着泡,云瑛则漂浮在半空中,纤细的腰肢仅由一根头发样的细丝牵连着。而那细丝还在不停地拉伸、拉伸,眼看就要被拉到极致崩断掉,把她给扔进火山之中。 这种情形下,第一反应自然是赶紧逃离,但云瑛在闪过这个念头后,第一反应就是不对劲。 这个阵法既然是考验毅力的,那应该就是叫人们不动如山才对,可是眼下这个情形,却怎么看怎么像是要逼着她跑。 再这样一想,云瑛才稍稍安定下来,仔细打量悬挂在腰间的那一束细丝。 这一看之下,她就明白了。 那一束细丝是冰蚕丝,据说不怕刀割剑斩,只怕火烤。而眼下所处的这个环境,却正是冰蚕丝最害怕的火山,在火山岩浆的炙烤之下,那一束冰蚕丝正在慢慢融化拉伸,让她一寸寸地往下降。 在看清楚这情形的同时,云瑛脑海中便出现一丝明悟,如果她坚持不下去的话,只要伸手拽住那一束冰蚕丝,自己就能够逃离这幻阵了,可如果还觉得自己能继续坚持,就一动也不要动,只要保持现状就好。 而现状…… 云瑛侧头看看身下的岩浆,它们离她只差一个指甲那么窄的距离了,她长长的衣带此时正垂在岩浆池上,晃啊晃啊,实在叫人担心一个不察,它就会被岩浆给点着,继而整个把自己烧起来。 云瑛被自己的幻想吓得打了个哆嗦,随即不屑地撇撇嘴,既然是幻阵,总不至于会做到那种地步的吧,静观其变好了。 云瑛在阵中泰然自得,却不知道阵外凌霜芮已着实受到惊吓。 “小师妹居然抗住了最初那一下子!” 其实这个幻阵,要坚持下去虽然难,但最难的还在刚进入幻阵、毫无准备时所感受到的那一瞬冲击。 如果是一般人,一看到那种情形,当然吓得立刻就跑,闯阵自然也就失败了。可是在那种情况下,逃跑几乎可以说是人的本能反应,本事越高的弟子越是如此,可以说那一下的设计根本就是反直觉的,许多弟子哪怕是第二次、第三次闯阵,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都未必能在那一瞬间克制住自己。而小师妹居然克制住了,安之若素地停驻在那里! 该称赞她淡定,还是该骂她有危险也不知道逃呢? 凌霜芮一时苦笑起来,心里感叹自己的小师妹,怎么身上这么多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啊。 不只是她,其余几个准备闯阵的人也被吓了一跳。之前看这个不过聚脉经的小师妹来闯关,几个老帮菜师兄心里是颇为不屑的,都想着自己来了好几回才勉强能在阵中站住脚,这细皮嫩肉、一看就少历练的小师妹能干成什么,都卯足了劲儿要看笑话。 没想到笑话没看成,人家的成绩倒把自己给趁成了笑话。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不约而同地凑到凌霜芮身旁探问:“师姐是初魄山的吧?” 第四十八章 锻炼灵识 凌霜芮没想到她们初魄山的弟子也有机会风光一把,一边含笑把人敷衍过去,一边细盯着阵法中云瑛的情况。 虽说最难的是刚开始那一下,但不意味着之后在阵法里就会好受一些。那火山岩浆的温度会越来越高,冒的泡会越来越多,冰蚕丝也会越化越开,总之困在阵中的人会觉得越来越靠近岩浆,几乎下一秒就有可能咔嚓一下掉进去。这种要掉不掉的煎熬,和越来越恐怖的高温,从身心两方面对人进行折磨,让弟子不堪其扰。 凌霜芮是知道的,自己这小师妹当初入门时引起过一场小轰动,就是因为她走过了几百年来都没有人能完整走下来的通天阶,而那通天阶所考验的,正是人的毅力与耐性,和这个阵法是异曲同工。因此她一早就料到师妹在这关必然会取得好成精,只是这个阵法毕竟不是无害的通天阶,其中的高温上升到一定程度后,真的会灼伤人的灵识,师妹毅力再强,也不过是聚脉境,灵识还没有凝聚,阵法为了保护她,到时必然会将她给排斥出来。 事实也果然如此,虽然云瑛极力忍受着高温和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的心理折磨,但阵法温度升高到会伤害灵识时,她还是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被送了出来。 凌霜芮扶住身形不稳倒退几步的云瑛,见她脸上犹有不服之色,便笑道:“别绷着个小脸了,你这成绩很不错,毕竟才聚脉境,还没有正式进行灵识的修炼呢。” 但这话并没有让云瑛感到安慰,她只闷闷道:“难道聚脉境就不能淬炼灵识吗?” “能是能,可是得不偿失啊。”凌霜芮笑揽着她的肩膀往外走,“你想,聚脉境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淬炼静脉,把身体里的杂质尽可能多地排出去,为以后的修行打下基础,灵识虽然也很重要,但是每提升一个大境界,它自己也就跟着长了,就算自己希望它能比常人的更凝实一些,那炼血境、锻骨境时也有的是时间修炼,何必非要那么着急,在打基础的时候分神去做呢。” 云瑛微微点头,只是心里仍旧若有撼焉。她是个危机感太强的人,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格外恐惧再有东西失去,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她是真的会把自己从脚武装到牙齿的。刚才在阵法里待的时间很短,感受到能灼伤人的高温更是只有一瞬,但只那一瞬就足够让云瑛毛骨悚然。 针对灵识的攻击这么可怕,而她恰恰在这方面是个短板,那岂不是说将来遇到这类危机,她就毫无自保之力了吗。 云瑛决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因此她虽然还应和着凌霜芮的话,陪她逛遍了其他榜单,也在其他不那么危险的阵法里体验了一回,但心里却始终没有忘记这件事。凌霜芮却想不到,她的小师妹居然会如此顽固,更不会想到“锻炼灵识”这句话已经深深烙在她脑海里,成了她的一个执念。 第四十九章 当务之急 既然凌霜芮不赞同,想来初魄山上的师兄师姐都不会赞同自己在聚脉境就进行灵识淬炼,云瑛也就没有再去做无用功。 反正她还有一个秘密导师呢。 “翠尊,你有没有什么聚脉境就可以修炼的淬炼灵识的秘法吗?” “有。”翠尊的回答出乎意料干脆。 似乎是察觉到了云瑛的惊讶,翠尊叹了一声:“你这未雨绸缪到过分小心的脾气,和你爹真是一模一样!” 又是父亲的提前预备吗?云瑛心中感动,虽然还不知道父亲究竟为何如此,但他的殚精竭虑让云瑛至今受用无穷。 “功法我可以给你,但是你也不能老这样想一出是一出,总得和我商量商量接下来修炼的事吧。”趁着云瑛感动时,翠尊说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修炼?”云瑛微微愣住,说起来她这几天确实有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修炼得很不成体系,但这也没办法,毕竟初入仙途,这也不懂那也不懂,想要立刻就组织出一条路线来属实有点儿太过难为她了。 翠尊早就知道她会这样反应似的,迫不及待说道:“其实你爹给你准备了一条修炼路线的,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八成他准备的那些东西都没了,不过东西没了没关系,咱们只要按照那个思路进行修炼就行,你现在加入的这个宗派不错,应该不至于缺东西修炼的。” 云瑛也表示赞同,迫不及待想知道父亲给自己规划的路线是怎样。 “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五行均衡,玄容之体虽然强大,但前期不稳的时候却十分容易溃散,除非每一次都能弄到品阶相同的五行法体互相搭配,形成一个小循环,才能避免这种祸患。” 这要求听起来不高,却让云瑛紧紧皱起眉头。 她眼下根本没有办法去弄到相应的五行法体的血液,更不用说还得和已有的法体品阶相等。 如今丹田里的法体有三种,父亲的山樊法体、疑似属于师父的青阳法体以及无意间从白玉婧那里吸收来的芙蕖法体,其中山樊法体是纯木一品法体,在这明月宗里,要找个一品法体倒是好找,到外门里找个弟子就行,可是想要五行齐全就难了。 思及这一点,云瑛忽然想起自己很早之前就疑惑的问题。 父亲的法体如此平凡,自己怎么会成为罕见的玄容法体呢,而且父亲又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自己的法体来历、为自己做下这许多筹谋的? 云瑛知道翠尊不会现在就告诉她,因此并没有将疑惑宣之于口,只说道:“如果要做到这一点,就得知道宗门里所有弟子的法体情况,只有一个地方能做到这一点。” “什么地方?” “药生堂。”说到这里,云瑛微微叹一口气,“有几名师兄师姐在那里做任务领外快,说不定我可以托着这一层关系进去瞧瞧。” 她记得那两名师兄师姐和叶师兄关系还不错,想来应该会帮忙的。 第五十章 豪爽大气 在药生堂帮忙的师兄师姐名叫关岁晚和程溪,也是一对搭档。因为师父说的那个重林叠春功的好处,师兄师姐之间往往两两成对,有凌霜芮和江衡那样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也有叶星罗和沐风驰那样同性相吸的,总之稍有独来独往的人。 这当然有好处,两两相伴无论是在宗门里做任务,还是出宗门历险,都能省时省力完成,对于资质并非绝佳的初魄山弟子来说,是一种很好的自保办法。 当然在云瑛看来,这种情况也有个缺陷。 太多小团体,整体不齐心。 不过人一多,就很难避免这种情况,眼下师兄师姐间虽然派系林立,但整体对大师兄还是很佩服的,并没有闹出兄弟阋墙的笑话。 暂时没有,将来白家姊妹修为高了心野起来之后会不会出现那种情况,就不好说了。 闲言少叙,总之云瑛经常看见这两位师兄师姐和叶星罗他们聊天,想来就算不是铁杆大师兄派,也不会是标新立异的那一撮,应该还算是蛮好说话的。 但是等真正摊上话后,云瑛才知道自己还是把人想的太坏了,那何止是蛮好说话,简直是太好说话了! “师妹想去药生堂帮工?那感情好!”关岁晚看着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没想到一开口就格外亲切,亲切得像村东头老大哥一样,“管事正跟我们愁没人帮着干杂活儿呢!” 如果说关岁晚亲切有如村头大哥,那程溪就有如邻家大姐:“小师妹要去,我这就去跟管事说,给安排个不那么费劲儿的差事。” 云瑛微张开嘴,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自己只是开口问了一句,就得到这样劈头盖脸的善意,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那就……多谢师兄师姐了。”她不知是不是被师兄师姐感染了,也忽然豪爽起来,觉得单只嘴上说两句实在不够意思,总得想法子回报一下人家啊。于是又对二人道:“师兄师姐用过午饭没有,我来请二位吧!” 二人连连摆手:“用不着用不着,多大点儿事,还劳动小师妹你破费!” 云瑛却很执拗,一定要请,两人都拗不过她一个人,只好跟着她去食堂去。 明月宗的内门食堂在皓月殿山脚,因凡人境弟子往往需血食补充气力,这食堂便很有人气,当然这食堂也很便宜,各种菜色荤素齐备,只要付上一枚下品灵石,就能美美饱餐一顿,因此弟子们除了闭关和外出游历,几乎每月都来用饭。 云瑛虽然有辟谷丹,但一直想着血气的事情不敢多吃,每天便来这边用饭。她天性简朴,往往只拣便宜的吃,但这回因是请客,得像两位师兄师姐展示诚意,因此她将自己的积蓄拿出一半来,请两位吃拨霞供。 两位师兄师姐虽然点菜时说破费破费、太多太多,但锅子端上桌来,却也丝毫不给云瑛这个小师妹留情面,筷子刷刷刷,三两下就把妖兔肉给涮了个干净。 第五十一章 酒桌漫谈 云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对风度翩翩的男女风卷残云地涮肉吃肉,没一会儿功夫就去了小半盘子。自己也赶紧涮了几片放在盘子里,免得一顿下来,自己这东道主一口都吃不上。 吃了几口之后,关岁晚和程溪两个人便评论起这兔肉的质量来。 “后山的妖兔肉嫩一些,从清波谷那边猎来的兔子老一些,可是有嚼劲。” “都不如咱俩在流霞峰历练时候捉到的兔子强,你记不记得……” 云瑛本来不想参与到师兄师姐之间的谈论,但听到流霞峰这三个词,依稀想起自己来明月宗时,似乎曾经经过那里,就在蔺阳城外不远。因此她有了几分兴趣,问二人道:“师兄师姐是何时去的流霞峰?” 此话一出,两人便不约而同停下筷子回忆起来。 “大约是三四年前吧,具体时日记不清了,反正是刚进入锻骨境的时候。”关岁晚仔细想,还是没有想起来。 程溪倒是记得:“三年前的五月份啊,我好容易到了锻骨境,咱俩可以结伴到外头游历,我本来想去黄风岭的,但是大师兄他们说那里对凡人境来说还是太危险了,所以劝咱俩去流霞峰。” 云瑛听得入神,不由回想起三年前的自己,还在李氏手底下讨生活,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惆怅转瞬即逝,云瑛很快收拾好心情,向两人询问历险时所经历的有趣之事。虽然结交不过短短半天,她却已经看出来,关岁晚和程溪都是非常健谈又大方的人,和他们说话不必顾忌什么,想问什么就问,他们必然会很痛快地帮忙解答。 “要说有趣的事情,还得属摘银蛇果那一回,我们俩那时候都没什么经验,一看见百年份的果子,两眼冒光就扑上去了,心想这回发大财,回来就不用干杂活喽。” 关岁晚是讲故事的老手,在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勾着云瑛的兴趣。云瑛也很配合地问道:“采到果子了吗?”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百年份的果子,周围肯定少不了各种守护妖兽。我和你师姐当时也是一对二傻子,看指妖符上没反应,就以为周围真的没有妖兽,也没想着留个人把风,放心大胆就去摘果子了,结果刚擦着果子的边,就有这么长这么粗一条蛇从树冠上飞下来,我告诉你那真的是飞下来的!嘴巴张得这么老大,能把我头给一口吞了!幸亏你师兄我还有点儿急智,往旁边一闪,那蛇没啃掉我的头,就在肩膀上咬了一小口。” 程溪不屑一笑:“一小口,不知道谁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回来的路上一直搂着我哭呢。” 关岁晚俊脸一黑,有些无赖地嚷倒:“不带你这样的,揭人不揭短知不知道!” 云瑛忍住笑意向二人敬酒:“师兄师姐大难不死,将来必有后福。” 两人自然十分乐意接受这样的祝福,互相干了一杯,又涮了两盘兔子肉,才酒足饭饱、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去了。 第五十二章 药堂打工 有关岁晚和程溪打点,云瑛很快就在药生堂管事那里留下了姓名,三日之后便倒药生堂帮忙来了。 所谓药生堂,其实就是免费给弟子们治病的地方,当然既然是免费开设,其能力自然就有限,只能解决基本的体外伤和凡人境弟子的走火入魔问题,至于那些更严重的伤势病症,就只能自掏腰包找医修来治了。 云瑛来这边之后,才知道药生堂是真的忙,每日整理药材、给伤病登记造册,几乎忙得脚不沾地。这也不奇怪,毕竟大部分弟子都是凡人境,而修士不管是出门游历还是为宗门做任务,受伤都是家常便饭,就算窝在家里修炼,都有可能走火入魔。 修士多,受伤的修士更多,他们这为修士治病的,自然就只能忙个不停。 云瑛虽然对医修的种种手段十分好奇,却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最重要的目的,是从弟子们的伤病记录住找到适合的法体。 药生堂毕竟是免费开放的,其中很容易产生灰色地带,因此每一笔药材支出,每一个弟子的伤病诊疗都会留下详细记录,修士的对症下药,法体是个非常重要的考虑因素,是一定会记载在诊疗记录上的,只要找到那个,云瑛就可以按图索骥,到外门寻找合适的弟子了。 为此云瑛拿出吃奶的劲儿,把没人干的杂活儿都揽到自己身上,连续几天下来,管事对她可谓刮目相看。云瑛刚来时,管事见她还是这么小的一个娃娃,便不很信任她,可是这几天下来,却已经将她当成心腹看了。 “阿瑛过来。” 云瑛正归置新送来的药材,就听到管事叫自己,忙关上抽屉上前听命。 “最近天潮湿得很,帮我一起把这些记录搬出去晒晒吧。”管事已年逾六十,说起来还没有大师兄二师兄年纪大,但他只是凡人境,气血衰败,看起来就被两个师兄老得多了。 他似乎把云瑛当成小孙女看,对她颇为慈爱,云瑛也很感念他的好意,本来只是为了找法体才认真干活,如今却也有了几分为他分忧的意思。 只是这药生堂里杂七杂八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焦头烂额是日常,云瑛也不过两只眼睛一双手,就算拼了命帮他,也解决不了多少事情。只是管事能感受到她的听话乖巧,自然更对她另眼相看。 这也算是个良性循环。 云瑛开了书柜,便一沓沓地将诊疗记录给搬了出去,在院中翻晒起来。 翻晒的同时,也悄悄在心里默背,一页页翻,一页页背,不多时,已经将一整本诊疗记录都记在心里。担心总是盯着诊疗记录看会引起注意,云瑛看完这一本后便没有再看,而是随管事一起配药丸去了。 “今天送来的千芝草都是新摘的,还水嫩得很,磨成粉之前先把它们烘一烘。” 管事交代过这一句后便去前厅看病人分药丸了,云瑛独自留在药房里,按照管事说的哄好了药草,一点点研磨起来。 第五十三章 找血由头 研磨的同时,云瑛慢慢回想着刚才从诊疗记录上看到的信息。 一品法体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找,这就像丑人其实和美人一样稀少,最多的是庸人之姿一样,哪怕是外门弟子里,一品法体的也不多,大部分是二品三品的法体。 这么一比较,云瑛恍然觉得,他们初魄山上的弟子,确实在法体这方面称得上资质低下。 可是大家人都很不错,大师兄二师兄他们又博闻强记,江衡和凌霜芮等人更是格外地聪明……云瑛赶紧在心里给自己的师兄师姐们找补,而后才继续思索法体的事情。 她在那一本诊疗册子里找到一个一品金行法体的外门弟子,那人名叫岑书越,是个聚脉九重的外门弟子,法体名为白藏,虽然是金行法体,但偏偏缺少金法体最强烈的优势——肃杀,因此虽然一身秋英剑法练得出神入化,却得不到内门长老的青眼,只能在外门苦苦为自己挣前程。 云瑛倒是很想找他说说话拉拉交情,问题是没有什么好的由头。她这几日也盘算过这个问题,她所需要的鲜血为数不少,而鲜血只能从修士身上取,她总不能直接就凑上去和人家说“送我两滴血,价格随便开”吧,那一定会被当成修魔道的邪修,被立地正法的。 她在药生堂积极做事,也有一个原因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合理的理由,去收集师兄师姐们的鲜血。 说实在的,云瑛自己也很烦这种靠着别人鲜血进行修炼的事情,奈何法体如此,不得不为,起码得给丹田里这几个现有的法体找到配套的,不然自己能活多久都是个问题。 磨好了药粉,云瑛用玉瓶盛好,送到配药师那里。 配药师林绛是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姐姐,对她也很好,见她愁眉不展,便问道:“怎么了阿瑛,小脸皱成这样?” 云瑛微微摇头:“没事,修炼上遇见一些问题……”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问林绛道:“姐姐,咱们药生堂最近好像在要就增加骨骼强度的药丸,是不是?” “是啊,祝药师总有这样的奇思妙想,要真能成功也算是造福大家了。”林绛不以为意道。 云瑛知道祝药师,是这药生堂里一个出了名的实验狂,脑子里有数不清的新点子,为此整日埋头配新药,可惜效果如意的十瓶里只有三瓶。 “祝药师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权限,可以一直不停地实验啊?”云瑛假装不经意地询问道。 “他人好啊,资历又老,又教出过几个好学生,有点特权也正常。再说了,祝老也不算浪费,人家的实验是真的有成果啊!”林绛配好一丸丹药,屈指一弹扔进了玉碗里。 云瑛则若有所思,心里盘算这个事情可不可以运用起来。 祝老药师总是心血来潮搞很多实验,其中不乏要弟子做志愿者的,如果自己能挑起他对鲜血的兴趣,再做个志愿者帮他打打下手,也许能从他手底下偷一两滴血到手。 虽然曲折了点儿,但胜在安全嘛。 第五十四章 斗老顽童 而要做到这一点,关键得能够靠近祝老药师。 可是人家老先生早多少年前开始就深居简出了,云瑛一个普通弟子,怎么可能靠近他,并进而影响他呢? 为此云瑛想了很多招数,却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异乎寻常顺利,这天练完刀来药堂点卯时,管事便迫不及待拉她到一边。 “阿瑛啊,虽然这事有些不地道,但是……能不能麻烦你去照顾祝老药师几天?” 云瑛一愣,没想到自己千钻万寻的机会居然会这样赤裸裸地摆在眼前。 管事以为她不答应,满脸都堆上笑容:“我这也是没法子了,老药师整天静不下来,到底把自己折腾病了,可是堂里人手不够用啊,哪儿还能找到人照顾他去,只好麻烦你了。放心,就看顾两天,就端个茶递个水,别的事情一概不用做!” 云瑛忙答应下来,问清楚了事情便往后堂去,敲开了祝老先生的门。 “急什么,来了来了,咳咳咳!” 敲了两三下门后,便听到屋里传来一个老迈的声音,与此同时,门上的禁制也被人抹去,云瑛推门而入,就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披衣坐在桌边,用颤抖的双手端着杯子,杯中琼浆酒香四溢,令人一闻之下,口水就忍不住溢出来,可惜酒水刚沾唇,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云瑛忙上前几步,夺下他手中的酒杯,凑到鼻尖轻轻一嗅,果然是有名的梨花雪,这种灵酒清香甘冽,就是一点不好,有些挂嗓子。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这位祝老药师前些日子做实验,吸了一肺的药粉,如今还愁没法全化掉呢,再喝这梨花雪,是要活活把自己给呛死的节奏啊。 见云瑛抢走了杯子,这老人家还不肯罢休,竟要起身来夺,云瑛顺手就把酒水给泼地上了,老人家心疼得脸上皱纹都皱成了一团,瘫坐跌足道:“好好的酒,就算不让我喝,你也自己留着喝嘛,洒地上是怎么个说法呦!” “晚辈不喜饮酒。”云瑛在药生堂待了许久,自然知道这祝老药师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混不吝老顽童,因此忍住笑意板起一张脸道,“我劝药师您以后也别喝了,灵酒虽比凡酒强一些,喝多了也容易成瘾,您可是……可是咱们药生堂的中流砥柱,底层弟子的福音,要是您贪杯误事,我们多少弟子就要没命了,就算替我们这些小孩子考虑考虑,您也把那酒戒了吧!” “哼,就一口酒的事儿。还扯上你们这一辈人了!”祝老药师十分不满地撅起嘴,却也没有再伸手要那梨花雪,只捂着鼻子重重咳嗽几声。 云瑛另取过一盏茶壶,泡好了茶倒给老药师:“这是今年新下来的灵茶,统共不过二两,宗主惦记着您,特意送了您一两,您尝尝,味道虽然不显,可是很有回甘,而且化痰止咳,对您的病也有些好处,” 祝老药师依旧噘着嘴不说话,双手捧着茶杯啜饮起来。 第五十五章 眼泪攻势 祝老药师显然很不喜欢喝茶,咕嘟咕嘟牛饮之后,便把杯子一摔:“茶我喝了,你可以走了。” 云瑛微微含笑道:“那可不成,老药师,您不会不知道我是专门来盯梢的吧。” 祝老药师又气得噘嘴,在怀中东掏西摸,摸出一个储物袋来扔给云瑛:“赏赐在这儿,你拿着走就行,我多大人了,还用得着你们当孩子似的看着吗!” 云瑛伸手抓住储物袋,祝老药师以为她总算要走人,面上露出一份喜色,不想云瑛却反手把储物袋仍回来,他只好手忙脚乱地接住。 “老药师!”云瑛含笑摇头,“我还年轻,现在就贪污受贿欺上瞒下,以后可怎么办?你这是要把我一辈子给毁了啊!” 祝老药师气得吹胡子瞪眼:“还还还、还一辈子都会了,你个小家伙,人这么丁点儿,倒知道拿大题目压人是吧!” “可不是我故意拿大题目压人,本来就是这样啊!”云瑛耸耸肩,对老人家的抱怨丝毫不在意。 祝老药师知道眼前这丫头油盐不进,难对付得很,便也索性不再白费力气,往蒲团上一坐,运行起功法来,心想吵架吵不过你个小丫头,咱以静制动总可以吧。 云瑛见祝老药师修炼起来,便着意观察他的灵气运行。祝老药师是融元境的修士,只是寿命也有二百八十多岁,若不突破,也只剩下二十来年的寿命了。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实打实的融元境,观摩他周围那玄奥的灵气流动,对云瑛来说也是受益匪浅。她细细打量着祝老药师身上散发的灵气,心中慢慢推导着他的灵气运行路线,与自己学习的重林叠春功进行对比印证,许多以往怀疑的问题便迎刃而解。 祝老药师运行了几周天功法后,自觉状态奇佳,又觉得那小丫头肯定耐不住这样的寂寞早走了,十分得意地睁开眼睛,就见云瑛也正瞪大一双清水眼,像观摩珍稀生物一样看着他,气得祝老药师当即跳起来,指着云瑛问道:“小丫头,我和你到底有什么怨什么仇,为什么就扒着我不放了!” 云瑛叹了口气,眉头微微蹙起,泫然欲泣:“祝老药师,我只是个小弟子而已,管事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事,仅此而已,难道还能由得自己吗?老药师您不反省自己平日里不着调,让管事不信任您,倒来难为我这个小丫头……” 说到这了,她幽怨地瞥了祝老药师一眼,看得祝老药师头皮都麻了,只好反过来劝云瑛:“是我不好,我老头子行为失于检点,你你你你别哭啊!” 云瑛当然不可能真哭,不过拿捏一下眼前这个可爱的小老头而已,听他语气是真急了,便破涕为笑道:“老药师若是真为我好,就不要再贪杯了,只要您把自己给照顾好了,我就不用这样忙东忙西,这么简单的道理,您难道不明白吗?” “明白明白!”老药师现如今把云瑛当小祖宗看,哪儿会驳斥她,只有说一句应一句的份儿。 第五十六章 其乐融融 云瑛也很懂得见好就收,虽然知道这老头子嘴上答应,其实过不了多久就会故态复萌,但这话只可以在心里吐槽,却绝对不能当着面说出来的。 左右眼下答应了她,就有三五天的功夫不会再饮酒,而那三五天的功夫里,她自然又有办法,让他一个月不饮酒,如此延续下去,自然能有彻底帮老家伙戒酒的一天。 当然戒酒也只是一种手段,云瑛真正的目的是套取这位祝老药师的信任,进而在“不经意间”启发他对于鲜血实验的兴趣,然后从实验中获取自己需要的鲜血。 虽然年纪不大,云瑛却已对人性有了自己的理解,她相信一点,抱着目的去和别人套交情并不是问题,问题是产生交情的那个过程决不能是虚假的。 唯有真心,才能换来别人的真心相对。 因此她也是真的关心这位老药师的身体健康,真心希望他能够长命百岁,就算不能,也要无忧无虑地度过余下的岁月。除了不允许老人家喝酒之外,其余的一切,云瑛都尽己所能照顾得妥妥帖帖。祝老药师起初还有些别扭,但经过三四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之后,居然也有些离不开云瑛了,心想要是有这么个小孙女承欢膝下,不喝酒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惜他的病早晚要好,半个月后,肺里的药粉渐次化去,动作也越来越利索时,云瑛就要告辞离去了。祝老药师心里不舍,却架不住管事急吼吼就把人给带走了。 祝老药师连忙追上去,向管事传达自己很中意这个小侍从的心思,奈何管事手底下事情一大堆,也急需云瑛来帮忙处理,根本不听他的话。 “老先生诶,咱们堂里能干活的真不多呦,我就这么几个左膀右臂,拨去照看你半个月已经是咬牙挤出来的啦,您就别得寸进尺了好不好!” 管事都这样说了,祝老先生也无可奈何,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云瑛走了。 云瑛心知老先生已经记住自己这么个人,记下来几天便主动为老先生送药,见他又在无人处自斟自饮,便放轻脚步从背后靠近,大喝一声,吓得祝老药师差点儿摔了手里的杯子。 “果然是你这个臭丫头!”看清楚是云瑛,祝老药师也毫不客气,“真是的,走都走了,还不忘记管我的酒呢!” 云瑛笑道:“戒酒是一件持之以恒的事业,需要人来帮忙看管,我就料定老先生您离不开我呢。” “谁离不开你!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嘀咕了几句,见云瑛手里捧着锦盒,祝老药师才拉回注意力,问道,“这是我要的那些药?看着分量不怎么够啊。” “那灵草也是需要时间长的呀,不可能您一声令下,它们就齐刷刷长出来待命了吧。”云瑛取出一张药单,并锦盒一同交给他,“暂时只能收来这么多药了,您要是嫌不够,就自己到坊间收吧,真的是一点儿多余的都没有了!” 第五十七章 天赋异禀 把药材交割清楚之后,云瑛便又去处理别的杂事,祝老药师惆怅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心里感叹小孩子家家的一点儿都不恋旧,看他老头子寂寞成这样了,都不知道多站一会儿陪他解解闷。 他却不知道云瑛是真的忙,因为雏凤榜的缘故,弟子们三天两头身受重伤,给药圣堂增添了好多额外负担,本来就紧张的人力,现在更是紧张得要死,恨不得一个人能当成十个人用。她原本只是修炼之余来帮忙的,意思意思处理些杂物而已,现在却是当正经工作干起来了。 这一日倒还清闲些,管事要她把药材送到祝老药师手里,之后就不必再忙活了,自己歇息去吧。云瑛总算盼来这个机会,送了药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站在一旁观看祝老药师处理药材。 老人家经验丰富,三五下就把药材烘的烘、摘的摘,理得清清楚楚,云瑛看得出神,不由想自己什么时候能把动作做得如此行云流水、出神入化呢。 祝老药师感受到云瑛崇拜的目光,嘴上不说,心里却暗自得意。果然他这一手不是盖的,小孩子家家见了,哪里会不心生羡慕呢。看在这个小丫头还挺机灵的份上,倒是可以教教她。 这样想着,祝老药师抬头看向云瑛,轻轻咳嗽几声,宛然一派宗师的风范:“小丫头,想学吗,老头子到可以教教你。” 云瑛一眼看穿他的小九九,心内暗笑,面上却极力忍住:“老先生愿意赐教,弟子自然愿意学习,只怕弟子资质驽钝,惹先生生气。” 祝老药师不在意地摆摆手:“咱俩什么交情,还讲这些有的没的!这些手诀好学得很,把心法背下来就学会一大半了,听我给你背……” 也不等云瑛答话,他就叽里呱啦背诵起来,背完一遍才想起来这教法似乎有些不靠谱,不好意思地呵呵一笑:“记住了没有?” 云瑛心里默默回忆,确定自己确实记下来了,便微微点头:“差不多记住了,可能有些小地方记错了,您给指正一下。” 说着她也背诵起来,居然一字不差,唬得祝老药师一愣一愣的:“你……你能过耳不忘不成?” “过耳不忘?”云瑛回想了一下,笑着摇头,“不是,只是您背的时候,我在心里拼命记而已。” 这是实话,曾经她有一本特别喜爱的话本,每日闲下来翻看翻看,被李氏母女糟蹋的心情就会变好一些。偏偏有一日,秦灵儿不知在哪里受了气,便到她屋中砸东西撒气,无意间看到那本书,见她十分伤心,便故意当着她的面把书一页一页撕碎,云瑛后来废了无数心力,都无法再把那本书复原,只能将那些碎屑都扔进池塘,免得看了更加伤心。 从那之后,她便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总觉得身边的一切都随时有可能离她而去。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内容死死记住,印在自己的脑海里,这样的话,起码这一部分记忆是永远不会丢失的。 第五十八章 循循善诱 从那之后,云瑛就养成了听什么记什么的本能,培养到如今,似乎还真有几分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意思了。 祝老药师不知道云瑛曾经有过这样的过往,但是他听其言察其意,知道云瑛并没撒谎,便也抚须点头:“不管怎么说,你资质不错,我正愁有些东西后继无人,可能要砸在我手里,不想居然就碰见你这么个鬼灵精,要不是你已经定了不做医修,我还真想收你做个关门弟子!” “可不敢当。”云瑛笑着摇头,“和高山主称兄道妹的,我可没有这个福分。” 没错,晦朔山山主高邑就是这位祝老先生教出来的徒弟,也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祝老药师虽然只是融元境,却有许多其他药师所没有的特权,之前林绛说的好徒弟就是指他。 提起高邑,祝老药师叹一口气:“小邑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他心里不喜欢我这么折腾,可是我要折腾什么的时候他也不来拦我,这么多年我老汉不知搞了多少实验,有用没用的,东西浪费了一大堆,小邑知道归知道,还是愿意让我造作,我能收下这么个好徒弟,也算是前世积德啦。” “您是有福之人,也配得上这样的福气。”云瑛发自内心地说。 “算了吧,福气这种东西就像风筝一样,好是好,抓不住,说不定还勒得人满手血。话扯远了,我接着教你,这个口诀啊是用来加速灵力运行的,心里默念着它来捻诀,速度会比平日里快一些,你试试。” 云瑛依样试了一试,果然手指间灵气运行更快了些,掐诀的速度因此而能够变得更快。 “这法子还挺管用的!”云瑛感叹一句,却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开始有意识地引导谈话方向,“老先生您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法门?” “这算什么!”祝老药师谈兴一开,倚着桌子高谈阔论起来,“我们医修就是研究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研究就得了解,了解之后当然就想到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云瑛微微点头,又道:“人体确实很神奇,我们初魄山上的修炼功法似乎就和彼此之间的血气有关,可惜我入门上前,对其中的玄妙之处了解得还不够透彻。” 祝老先生回想了一下,道:“我听说过你们那个什么什么……重林叠春功是吧,是个好东西,我从前时候稍微钻研过一段时间,确实是和血气有关,只要彼此生活的时间够长,血气就会慢慢被功法联结同化,这样你们同门师兄弟一起出手,就是上阵父子兵,威力比普通的合击更强。” 云瑛早就知道这些,却还是耐心听完才道:“人的血气就这么神奇吗,居然会在无形之间产生联系?” “当然,人身上就没有不神奇的地方,这个血就是精气化来的,若是先天精气旺盛,血也就鲜活,因此看人的身体情形,就看他的血旺不旺。” “那血里面有没有灵气呢?”云瑛伺机问出这个“蓄谋已久”的问题。 第五十九章 兴来如潮 “血里当然是有灵气的,聚脉境之后不就是炼血境吗,要是血无法保存灵气,我们还修炼它干什么。”祝老药师并未察觉到云瑛的别有用心,理所当然如此回答。 云瑛则露出好奇的神情:“既然是这样,那么治病的时候,是不是也能从血液下手来治疗呢?” “当然。”祝老药师一脸你连这都不知道的嫌弃,“取血观病是医修最常见的手段,也是医修的必修课。” 云瑛点点头,又问:“既然如此,那血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却叫祝老药师一怔:“血的本质?” “对呀,虽然您刚才说精气化血,可气是无形之物,血是有形之体,有形无形究竟是怎么转化的呢?”云瑛眨眨眼睛,仿佛只是因为好奇而其除了这个问题,再无别的用心。 祝老药师陷入沉思之中,口里喃喃念叨起来:“血的本质,血的本质……” 云瑛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带偏了这位祝老药师的研究方向,接下来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也会自发进行鲜血的研究了。 不过为了让自己省一点儿力,云瑛还是继续“提问”。 “我听说人的法体各有不同,什么人有什么样的法体完全是随机的,像我似乎是遗传了父亲的山樊法体,可是表妹却没有遗传舅舅的法体,甚至他们二人的法体之间没有丝毫联系。那么法体就与血缘无关了,可是如果无关,它又是靠什么生成的呢?是和鲜血有关吗?还是别的一些我们还不能了解的东西?” 云瑛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说者无心,小心观察着祝老先生的情况。祝老药师却已经陷入沉思之中,半晌才一拍大腿叫道:“是啊,这个研究方向很新奇,不是你这个小丫头提出来,我还想不到呢!” 云瑛被他突然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倚着栏杆站定,眨眨眼问道:“您不会真的对这个有兴趣了吧?” “怎么?难道你反而没兴趣?” 祝老药师一瞪眼,云瑛立刻认怂:“有有有,只是就算有兴趣,它好像也没什么用,又不可能收集不同法体的血来做研究。” “怎么不可能!”祝老药师好像被她点明了方向一样,两眼晶晶亮,“我这就去和管事说,马上开一个新的研究项目,研究不同法体的血液有什么不同!我让管事……不,我自己去皓月殿发任务,让弟子们多多贡献自己的血来!” 说着,他先转头看向了云瑛,眼神盯得云瑛直发毛,心里暗问自己这个决定真的对吗,别一不小心把事情给搞大发了。 祝老药师却眨巴着眼睛望着云瑛:“嘿嘿,小丫头,既然你自己也有兴趣,应该不介意给我的实验贡献一点儿血吧。” 云瑛无话可说,只好点头,用银针刺破自己的食指,挤出一滴血来交给祝老药师。 她倒不担心自己的血会露馅,这也是玄容之体的一个强大之处,可以随心所欲伪装成想要伪装的法体,伪造一滴山樊法体的血颇为轻松,眼下这明月宗里,绝没有能识破的人。 第六十章 中饱私囊 得到云瑛的鲜血之后,祝老药师便将全副热情都投入研究之中,用各种药粉对云瑛的血进行“惨无人道”的实验。 云瑛本来还想自己要不要主动开口留下,好顺一点儿血,没想到用不着自己提,急着找助手的祝老药师就点名要她留下帮忙。 这回可不是之前无所求的时候了,进入研究状态的老药师相当执着,管事根本拼不过他,只好让云瑛留下帮忙,自此云瑛便开启了自己的助手生涯。 配药师林绛得知此事之后,特意向云瑛表明了自己的同情:“老药师总想一出是一出,真是难为你啦!” 云瑛不好意思说他今天这一出是自己蓄意挑起的,只好笑着敷衍过去,林绛却告诉她研究时这老药师要求格外多,她要是一个人忙不过来,千万记得来找人帮忙,不然就算把自己搞得分身乏术,老药师也不会体谅她的。 云瑛点头表示明白,心里也多多少少有点打鼓。 祝老药师一旦有了研究方向,那真是不眠不休也要搞出个结果来,他果然在皓月殿发布了任务,征求志愿者的鲜血,一瓶血可以换一枚中品灵石。 云瑛看得啧舌,要知道宗门的月例全是以下品灵石来算的,一位外门弟子一个月只有二十枚下品灵石,而一枚中品灵石则可以兑换百枚下品灵石,相当于小半年的收入呢。对于普通弟子来说,能有这么一个外快,傻子才不愿意来换呢。云瑛本来还担心没有人来给血,现在却要担心来的人太多,祝老药师小金库不够付钱的。 很快云瑛就知道,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祝老药师虽然只是个融元境,但当了一辈子医修,积蓄还称得上一句丰厚。自从张贴任务榜单征求血液后,日日都有许多弟子来送血,祝老药师自己不耐烦来处理这种杂事,就给云瑛一个储物袋,里面放了近千枚中品灵石,让她负责收血发灵石。 云瑛趁机“中饱私囊”,从每一瓶血中取来一小滴备用,虽然只有一小滴,祝老药师也不在意一滴两滴的差别,她却还是免不了心虚,便加倍用心地帮祝老药师处理杂事,以弥补这不能宣之于口的罪恶感。 就这样过了几天,云瑛已经收集到几十滴血液,只是一品纯属法体的人实在太少,手里这几十滴血液,虽然一品法体很多,但纯金或纯水的却一个都没有,自己看中的那位金行一品法体的仁兄也并没有来。 这样不行啊。 云瑛心里感叹,不动声色地打听过之后,才知道那位金行一品法体的兄弟去后山猎妖兽去了,没看到这个任务,否则他一个穷弟子,早过来换灵石了。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云瑛得知那弟子要在后山待上整一年,短时间内不会回转宗门,便放弃了通过眼下这条渠道获得白藏法体鲜血的想法,转而盘算起去后山的事情。 此时祝老药师的研究已经进入稳定期,需要云瑛做的事不多了,云瑛便顺势提出告辞。 第六十一章 后山历练 祝老药师虽然不舍,但听云瑛说是回山修炼,便也不好阻止,只能放她回去了。 云瑛在药生堂待了几个月,修为增长到聚脉三重,经脉比以前拓宽了一倍不止,灵气运转更加圆融,但比起修为,她在法诀施展方面的进步更值得称道。 有赖于祝老药师所教的生灵诀,如今她的掐诀速度比常人要快许多,聚脉境常用的这些简单小术法,云瑛几乎都可以做到瞬发,甚至一些炼血境才能施展的法诀,她都可以勉强一试。 不过最让云瑛感到安心的,还是她的刀法更进一筹。虽然在药生堂打工,但她一直没有放松刀法的习练,仍然日日练刀百遍。祝老药师偶然见到她习刀,便饶有兴趣地给她讲解起人身各种经脉,好让她下刀时更加准确。有老先生的教导,她的刀法便更加精进简练,从前她曾在万卷斋兑换过一门破月刀法,去药圣堂前只能勉强习练前三式,如今却已经将七式刀法尽数学会,虽然还不能算大乘,但用来自保却是毫无问题的。 虽然只有聚脉二重,但是林林总总的手段加起来,也可以到聚脉境后期活动的地方去看一看了。 这么费尽心机,自然是为了靠近那位拥有白藏法体的岑书越喽。他是聚脉九重修士,仗着剑法精妙,也敢深入炼血初期活动的地方,此人虽然缺钱,但似乎很喜欢独来独往,这种入后山狩猎的事情从来不和别人搭伙。 云瑛若想要找到他,就只能到后山聚脉后期活动的地方碰碰运气了,虽然这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总比在宗门里待着不动强。而且她早就打听过这个岑书越的活动习惯,知道他为了淬炼建议,经常会找一种二阶金行妖兽对打,那种妖兽固定生存在后山某个地方,只要往那边找,“偶遇”到岑书越的可能还是挺大的。 准备好丹药灵石后,云瑛便和凌霜芮说了一声,往后山来了。凌霜芮以为她只是去一阶妖兽扎堆的地方练刀,并不把这事情放在心上。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云瑛居然会去二阶妖兽的领地找人。 也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虽然知道二阶妖兽的本事远胜过自己,云瑛却还是毫不畏惧地过去了。 和初魄山上清幽静谧的山林不同,后山妖气森森,刚走进去没多远,林中便已经看不见日光。 云瑛将长刀护在身前,时时警惕。来之前她将后山的资料反复读了许多遍,知道这山上的妖兽虽然不像外面的妖兽一样打起来不要命,却也凶狠嗜血,是专门用来磨练弟子血性的。以她如今的修为来说,对抗一阶妖兽都有些困难,若不小心谨慎,可能真就栽倒在这儿了。 就在她思索之时,一道破空声从旁边传来,云瑛目光一厉,刀光如雪般飞速闪过,将侧方袭来的妖蛇斩成两段。 再定睛一看,只是修炼了十几年的小妖蛇,还介于野兽和妖兽之间。 想来也是,若非如此,岂能让云瑛一个聚脉三重的修士给轻易砍了。 第六十二章 灰云妖雀 虽然只是修炼了十几年,连一阶妖兽都算不上的蛇,云瑛还是珍而重之地将它收进储物袋里。这一只储物袋是凌霜芮送的,说若要来后山狩猎,就要用这些特殊的储物袋承装妖尸,一来这些妖兽死相难看,血肉模糊,放在普通储物袋里会弄脏别的东西;二来山上危险重重,弟子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处理妖尸,可若是不处理,筋肉就容易软烂掉,价值减半。 因着这些困难之处,弟子们往往选择随身携带着特制的储物袋,杀了妖兽直接就放入其中,借其防腐之力护住妖尸上值钱的部分,狩猎回来之后慢慢处理。 把蛇尸放入储物袋后,云瑛继续谨慎向前。 实力低微有实力低微的好处,很多妖兽灵智未开,见她身上灵气不足便掉以轻心,莽莽撞撞就杀了过来,却不知道云瑛这些日子苦练翠尊所赠的功法,灵识比同阶弟子们强大许多,几乎可以比肩聚脉后期修士,又有生灵诀相助,掐诀施法的速度极快。左手一霎之间就可施展种种术法,右手破月刀法可攻可守,一身毫无短板,面对这些妖兽时便不落下风。 一只体型硕大的灰云雀从树冠上俯冲而下,如离弦之箭朝云瑛冲来,喙尖如钩,要把她的脑袋给刺穿。 云瑛虽察觉到这只一阶妖兽的袭击,但它速度太快,电光石火之间根本躲不过去,只好举刀相挡,鸟喙撞在刀刃上,嗡的一声,震得云瑛手发麻。 那鸟拿头来撞,麻得更厉害,云瑛左手掐诀,一霎之间便捻完了十几个动作,两侧古树上的藤蔓便如蛇一般纠缠上来,扯住灰云雀的两只爪子。 灰云雀灵智低下,被缠住了爪子,不知如何摆脱,只一味要振翅向上,云瑛一刀劈下将它分为两半,收了尸身,靠着古树坐下,缓缓恢复干涸的灵气。 聚脉境初期的修士,不过就比凡人稍好一些,因为经脉细弱,丹田狭小,灵气不仅储存少,调动起来也很困难。云瑛有生灵诀帮助,运转灵力比同阶修士快上许多,但灵气储备少这个问题,短时间内却无法解决。 原因无他,玄容之体虽然强大,她却不敢放肆吸纳法体,目前丹田里不过三个法体灵源,虽然比其他修士多储存了一些灵气,但也多得有限,一个灵藤术下来,体内的灵气就消耗了三分之二。 难怪大家都不赞成聚脉初期的弟子单独活动,确实比较危险啊。 云瑛一边感叹一边加速吸收木气,大约一刻钟之后,丹田内灵气又充盈起来,她便继续向前。 越往密林深处走,妖兽出没得便越发频繁,常有一阶妖兽成群结队而过,云瑛看见落单的就打,看见成群的就敛息躲过,一路下来,倒也平安无事。 眼前是一条岔路口,两侧都是密林,一侧隐隐有臭气传来,另一侧则雾气弥漫。云瑛在地图上看到过,前面应该是瘴气谷,虽然分成两条路,但其实走到最后都会通向那里。 第六十三章 三头蛮牛 瘴气谷是一二阶妖兽共存之地,根据打探来的消息,岑书越经常在这一带狩猎,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到的可能性应该不小。 不过二阶妖兽还是有些危险,得小心应对。云瑛如此想着,服下一粒避毒丹,往瘴气中走去。 瘴气谷占地很广,中央腐烂沼泽处瘴气最浓,越往外瘴气越淡,聚脉后期修士便能自动过滤,云瑛体内的木气也能抵抗一二,但毕竟修为略低,硬扛有些吃力,她也不想把灵气浪费在抵抗瘴气上,于是提前准备了几枚避毒丹。 刚走进入内没多远,就听到雾气中传来低沉的吼叫,云瑛心中一凛,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形猛地拔高几尺,抓住悬崖上的藤条一荡,在悬崖上站住了身子。 三头褐甲牛冲来,围着云瑛哞哞吼叫。云瑛一见它们赤红的双眼,就知道这几头妖牛轻易不会退开,自己有的周旋了,一时不由在心中暗叹,这什么运气,刚来就碰上饿疯了的褐甲牛! 牛类妖兽往往性情温和,可与之相对的,发起狂来也格外躁动,褐甲牛只是一阶妖兽,平日里也不经常和修士打交道,只以池沼边的红萍为食。 坏就坏在那种红萍的生长很受限制,往往三五年里就要沉眠一回,减少数量。每到这个时候,没东西可吃的褐甲牛就会发狂,跑出山沼寻找食物。看这三头褐甲牛角上有些许血迹,就知道在云瑛之前,它们也围捕过其他修士,可惜让人给逃了。 头一次的狩猎失败无疑令它们更加发狂,这次是盯死了云瑛,绝不让她逃脱。 眼见云瑛站上了悬崖,它们也不放弃,而是铆足了劲冲撞着山石,撞的是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云瑛几乎要站立不稳,幸而手中的藤条还算稳固,一时半会儿不必担心掉下去的问题。 可是她也不能就这样僵持着,这三头牛轮番冲撞,誓要把山崖给撞塌,自己就算现在没事,过一会儿掉下去,照样还是三头牛的腹中餐。 要主动出击! 云瑛拉住藤蔓稳住身子,双目盯着底下那三头狂躁的牛,心里满满有了主意,左手飞快捻诀,却不是灵藤诀,而是水箭术。 她体内灵气皆为木属,施展水系术法着实有些困难,幸而手诀练得很熟,还是凝出了一小支水箭,在手指的指挥下遥遥对准正朝山崖冲撞的褐甲牛。 手指一压,水箭便咻的一声飞了出去,落在褐甲牛头上,并没刺伤它的皮肤,只将头上厚厚的泥甲化开一个小孔。 褐甲牛之所以名为褐甲牛,就是因为身上总裹着一层厚厚的泥巴,这泥巴不仅能挡住刀剑的攻击,普通的术法也根本无法穿透。云瑛也没指望自己一枚小小水箭就能穿透泥巴的防护,只要能够化开一点点就够了。 她唤出长刀,右手紧紧握住,脚在石头上用力一踩,松开藤蔓跳了下去。 刀芒如寒月之影一闪而过,蛮牛头上便多了个小孔,鲜血汩汩流出,泥巴被染成暗褐色,褐甲牛还未反应过来,四足便一软,倒在了地上。 第六十四章 各种灵源 一击得手,云瑛毫不停留,就地一滚躲过另外两头牛的冲击,刚直起身来,就有一头牛回转过身子再度向她冲来,云瑛也只能再度躲开,这妖牛身上的泥甲很厚,动作也迅捷,刚才站着地利优势杀了一头已是万幸,如今想要依法把这两头也给解决了,就没那么便宜。 不过云瑛已经想到了办法,算在地上滚来滚去以躲避两头疯牛,却也并不是除了躲闪之外就什么也不干的。她不停吸收木气,双手飞速掐诀凝聚水团,趁着躲闪间隙飞快地将水团拍进地里。 一边计算着两头牛的飞奔路线,一边将水团拍进地里,大约一刻钟之后,已然布置好陷阱,此时两头牛都冲她飞奔而来,看架势不踩死她不罢休,云瑛稍稍往东一躲,两头牛也顺势变道,四只前蹄一落,便踩在了水团所构成的泥沼之中,拌了两头牛一跤。 云瑛趁势出刀,用上十成的力气将两头牛杀死,收入储物袋中,浑身无力地靠着石壁坐了下去。 虽然战斗的时间不长,可是窜上窜下,又用各种术法、费劲各种心机来解决三头褐甲牛,着实也让她疲惫不已,如今身上不仅一丝灵气不存,连体力都要耗干了,再不休息休息,就要昏倒当场了。 但这里并不安全,云瑛也没敢就这样大喇喇地运功调息,先积攒起一丝灵气布置下防护阵法,而后才拿出两枚下品灵石握在手中,吸收其中灵气。 原本聚脉境是不宜直接吸收灵石灵气的,盖因聚脉境修士刚入修行,对灵气的吸引力还不强,且法体也难以容纳不同属的气息。但云瑛的情况有所不同,玄容之体无不可容之物,不必像其他法体一样费力转化灵气,且对灵气的吸引力相当强,云瑛只将灵石扣在手中,丹田便开始自发吸取其中灵气。 大约是因为刚才把身上灵气耗光了,此时灵源对灵气便格外渴求,三个光点都铆足了劲儿吸取,那一朵小小的含苞荷花吸取了灵石中三四成的灵气才停下,原本虚幻的花苞竟然显现出几分凝实的感觉来。 另外两枚灵源也不遑多让,青金色的灵源越发明亮起来,上面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雾气也越发明显起来。云瑛有预感,只要顺着这雾气溯流而上,就能找到所有问题的答案,但是她不敢贸然行动,毕竟若师父真有什么谋划,自己一个聚脉初期的修士都无还手之力,轻举妄动的下场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因此这灵源再如何明亮,她也很少主动去探究,只放在一旁不管。 最后那一枚属于父亲的山樊灵源,倒并没有很明显的变化,云瑛知道,这是因为大部分灵气都被其中的翠尊给吸取了。 云瑛将灵识浸入其中,一眼就看到翠尊那通天彻地的身影,不由问道:“你原本就长这个样子吗?” 翠尊抖抖树冠,道:“当然不长这样子……但是在伟岸方面,确实也和现在差之不大。” 第六十五章 遇见小队 翠尊的脾气,云瑛已然十分了解,听他那外强中干的语气,就知道事实绝非如此。虽然据他所说,自己的本体是一株万万年清骨梅花,品格高标,凡花难比,但想来也不会和凡俗梅花有什么太大的差异。梅树从来没听说有太高的,翠尊自然也不会有多高。 不过这些话心里知道就罢了,没有必要讲出来让人难堪,故而云瑛只是笑一笑,而后问道:“我这几天收集道不少血液,但其中纯属一品法体的实在不多,那些双属或者三属的法体血液,真的不能用吗?” 所谓双属三属,是指法体并不纯净,五行之气交杂,例如云瑛前几日看到的一品法体青岚,就是水木混杂的一品法体,还有一种二品法体紫烟,是水火之气混杂的法体。 同品法体之中,自然是越纯净的资质越好,当初刘长青肯定云瑛时,说法体虽然以品划分,但并不代表低阶的法体一定比高阶的差,其缘故就在于这里。 “如果你已经用纯属法体的血液搭出小五行,那当然可以吸收这些血液,可是眼下还没有构建起平衡,那这些杂属血液就不能轻举妄动了,毕竟五行之气是很复杂的,很难保证不纯的气息彼此之间会发生什么反应。” 翠尊这样说,云瑛也只好放弃用杂属法体充数的打算,转而说起自己刚才和褐甲牛对战的经过。 翠尊虽然如今一无所有,但毕竟曾经是见多识广的树魂,指导一个刚入门的云瑛绰绰有余,三两句话点明了她的问题所在,又指导一番同时掐两道手诀的奥秘,便让她出去继续狩猎。 云瑛也跃跃欲试,准备把刚才的经验转化成更多的狩猎成果,然而还没站起身,就听见三四道脚步声往这边靠近。 云瑛立刻警惕起来,但随即想起这里是明月宗境内,往来的修士都是自家弟子,没有什么好警惕的,这才稍稍放松,撤了防护阵法看向来人。 来的人有四个,三男一女,修为都在聚脉四五重,穿着外门弟子袍,一望而知是结伴来狩猎的。 云瑛见他们修为都高过自己,便主动行礼,以师兄师姐称呼。 那四人见云瑛是内门弟子,不敢受她的礼,忙道不敢,介绍了自家姓名,又问她是否和同伴走散。 也不怪他们会这么想,聚脉前期的修士比凡人强不了多少,四重之后才有足够的灵气来运转术法自保,大多数聚脉三重的修士不会选择出来历险,即便是来,也会找师兄师姐搭伙。他们不知道云瑛是个异类,只以常理推之,自然以为她是和师兄师姐走散了。 云瑛微微摇头,笑道:“小妹最近练了一门刀法,所以自行来此锻炼锻炼。” 四人听了,都不由惊讶,互相看了几眼后,其中的女孩子往前走了几步,对云瑛道:“这还是有些太危险了,师妹不知道,后山的妖兽行踪不定,即便是一阶妖兽活动的地方,也很可能有二阶妖兽出没,师妹这样独行是万万不可的。” 第六十六章 组团深入 云瑛正打算说明自己的情况,就听丹田里翠尊剧烈地喊起来:“和他们一起走!这女孩子是一品火属法体!” 云瑛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乖巧地点点头,对几人说道:“师兄师姐说的是,小妹虽然还没遇见二阶妖兽,却遇上了两头一阶妖兽,很是废了一番功夫才把它们磨死,到底是高估自己了,才弄得这么狼狈。” 她故意少说了一头妖兽,以遮蔽自己身上的不同寻常之处,却还是引起了四名修士的惊讶。 普通修士灵气不足,面对皮糙肉厚的妖兽很受限制,哪怕他们这样聚脉境中期的修士,也往往要两人合力才能杀死一头一阶妖兽,而这位聚脉初期的修士,居然一人杀死两头妖兽。 果然内门弟子不同寻常。 几个男修心中各有想法,那个女修却似乎心思很单纯,依旧对云瑛谆谆教诲:“那师妹可真是够幸运的,实力也真是不错,可到底太大胆了,要不还是就此回去吧,等突破了聚脉四重再来,也不耽误什么事。” 云瑛怎么可能打道回府,当即说道:“不行,我来的时候和师姐立过军令状,一定要在这里待满一个月的!现在才过去没几天,就这样回去,师姐要笑话死我的!” 一边扯着瞎话一边在心里向凌霜芮道歉,不得不把她拉出来当个挡箭牌了。 这位叫陶凝琴的女修蛮自来熟,当然也有可能是云瑛年纪小,相貌上占便宜,所以更激发了这些女修们的姐姐情怀,她力劝云瑛回去,就像一个对任性妹妹没法子的姐姐一样。 云瑛却道:“不不不,师姐不要劝我,我不会回去的。要不……我和师姐你一起走,怎么样?” “这……”陶凝琴犹豫起来, 另一名叫张子昂的男修却道:“师妹锐意进取,阿琴你也不要老是给人家泼冷水,正好咱们小队这几个人也实在少了点儿,就让师妹跟着吧。” 陶凝琴只是看云瑛实力低微,在这里行走危险太大,所以劝她回去,但是几个男修却另有打算。仔细想想,这位小师妹不过聚脉三重,却能一路走到这里,并且还独自对战两头一阶妖兽不败,足见其不凡,收她入队可以增加不少战力。 最最重要的是,这位小师妹是内门弟子,虽然叫他们一声师兄师姐,可真论起地位来,是远高于他们的。人都有往高处走的心,哪个外门弟子不想往内门钻呢,先和这位内门弟子打好关系,说不定将来就有大用处。 陶凝琴倒没想这些,只是看队友们都答应了,便也就跟着答应,收云瑛入队。 于是云瑛随着四人继续深入瘴气谷,途中又遇到几头一阶妖兽,除了之前对战过的褐甲牛外,还有一只碧眼猴,这种猴子有一双琉璃珠般的眼睛,毛茸茸的十分可爱,然而这么可爱的猴子性情却很凶残,四只爪子指甲长而尖利,一爪抓来,几乎能把人的肩膀撕下。 第六十七章 木属灵石 这种猴子最擅长趴在悬崖上偷袭修士,它的毛发散发着和岩石一样的气息,若不仔细检查,极有可能被它瞒过。云瑛的灵识较之同阶修士强大得多,她又天性警惕,因此在众人之先察觉到碧眼猴的存在,在它扑下来偷袭陶凝琴的同时,双手掐诀以灵藤术将它后腿困住。 另外四人也立刻反应过来,拔剑的拔剑,掐诀的掐诀。这碧眼猴只是行动迅捷、善于隐藏,本身的防御十分一般,被云瑛抢了先手用灵藤缠住,那一点优势便荡然无存,轻而易举被四人拿下。 “师妹反应真快!”陶凝琴收了猴子尸身,冲云瑛竖起大拇指。 另一名叫阮涛的男修则更加细心,想着云瑛的灵藤术十分耗费灵气,此时想必是透支了,便予她一枚灵石让她恢复灵气,四人各占据一角为她护法。 云瑛其实还有三分之一的灵气,但这话自然不能和四人说,只好接过灵石。 将那枚灵石拿到手,她意外地发现和自己那些没有明确属性的灵石不同,阮涛送给她的这枚灵石明显泛着青光,其中的木属灵气非常庞大,吸收起来也十分容易。 好奇之下,云瑛便问陶凝琴这灵石为什么如此奇怪。 陶凝琴笑道:“这是木属灵矿里挖出来的灵石,所以木气更盛一些,不过灵石都不免驳杂,若要追求纯净,还是各属灵晶最好,可惜那不是咱们这些人能拿到的。” “木属灵矿?”云瑛仍旧不解,“灵矿也是分属性的吗?” “当然。”最后那名男修史锐十分健谈,见云瑛在这方面知识匮乏,便好为人师地讲解起来,“虽说大部分灵矿没有明显的五行偏向,但也有一些生在奇异之地的灵矿,因为某种气息十分突出,所以凝结出来的灵石也带着那种气息。像师妹你手里的这枚灵石,就是外门掌管的一处小木属灵矿里挖出来的,那处灵矿长在木气葱郁的山林里,所以木气十分浓厚,之前我们去那边做挖矿任务,完成得还不错,被管事赏了几枚木属灵石,因为自己属性不合,所以都没有用。现在想想,可能就是留到今天给师妹你的!” 云瑛连称不敢,又对那木属灵石实在好奇,于是取出几枚自己的灵石:“师兄师姐如果不介意,可否把那些木属灵石还给我,两枚普通灵石换一枚也可以的!” “不用不用!”陶凝琴忙摆手,把自己的木属灵石拿了出来,“这种灵石虽然稀少,但效果和普通灵石没什么差别,还因为属性偏向明显,我们这类属性不合的人没法用,不值当两枚换一枚,以一换一就够了。” 云瑛却不信,质疑要以二换一,盖因这种灵石的确对属性不合的人没大用,可是对她这种属性相合的人就有大用了啊,虽然玄容法体转化灵气的速度相当快,但没有了转化的那道工序,吸收起来只会更快。这种木属灵石对于目前只有木属法体的她来说,无疑是最好的补充手段。 第六十八章 一掐双诀 云瑛的固执一向无人能比,虽然四个人都说没有必要,但她还是坚持用两枚灵石换一枚木属灵石,最终得到十二枚灵石,拿在手中细看时,发现虽然都是木属灵矿,但其中的木气含量却并不一致,但大体在四分之三左右波动。 此时不是研究灵石的时候,握着早先阮涛给的那一枚灵石,将灵气吸收干净,云瑛察觉到那一朵含苞荷花又变得凝实一些,她的经脉也比之前更宽了一丝。虽然只是微不可查的一点,往毋庸置疑是比刚才更宽了一些、凝实了一些。 看来这种耗光灵气再吸收的法子,的确可以起到锻炼的作用,只是耗费的时间太多,不如专门去修炼相应的法门。 补充好灵气之后,云瑛站起身来,继续同四人前进。此后大约是走到了碧眼猴的领地,接连遇到的几只妖兽都市碧眼猴。 云瑛灵识强大,总能在碧眼猴发难之前找到它们,用灵藤绊住,另外四人对付起来便格外省力,如此几遭下来,四人小队都对云瑛刮目相看起来。云瑛自己收获也不小,频繁使用灵藤术,让她找到了其中奥秘,之后每一次施展,都可以节省一丝灵气,几次锻炼下来,已能比从前少用十分之一的灵气。 别看只有十分之一,在激烈的战斗中,这样的十分之一足以保下命来。 之后云瑛便试着掐双诀,这是翠尊教她的法子,说只要能够一心两用,就可以在一瞬之间掐出两道法诀来,这也不算最高的本事,他还曾经见过可以同时掐百千道法诀的人,一眨眼的功夫就能用术法把自己从头到脚武装起来。 那种境界,云瑛目前还只能仰望,就算她的反应够快,灵气也不足以支撑。但只是掐双诀的话,她却可以试一试。毕竟有生灵诀相助,她的手指敏捷远胜旁人,掐诀速度本来就快,这几天锻炼下来,对灵藤术也熟悉到能反着掐出来,同时掐两个灵藤术的话,练习练习是有可能做到的。 食指和拇指捻在一处,另外三指并在一处,白皙的手指如穿花蝴蝶一样动作,两道淡淡青光飞扑向山间藤蔓,霎时一小片藤条都像青蛇一样舞动起来。 “真的成了!”陶凝琴不可思议地望着云瑛。 另外三人的面色也都很精彩,此时天色已晚,几人不再狩猎,而是找了个平坦开阔的地方放置下防护阵法,闭目养神起来。 云瑛趁着这个功夫把今天的百遍刀法练过,又尝试着掐双诀,史锐得知她的想法之后,觉得这不可能,聚脉境修士的本事有限,再怎么练习也不可能突破境界的限制啊。 凡胎肉体总有限度,快速掐诀已经是挑战极限了,何况是掐双诀。 其他人的看法也差不多,都觉得成功的可能不大,只是见云瑛练习不辍,所以不愿开口泼冷水,任由云瑛去练习。 没想到她居然就这样练成了!虽然练习了很久,可这根本不是练习就能做到的事情啊! 第六十九章 冲击经脉 之前四个人就觉得云瑛绝非池中之物,如今更是这么觉得了,这个小师妹虽然年纪小,但身上却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气场好像只要她想做到的事情,就不会有做不到的。 张子昂不由想起之前她说自己单独来这里狩猎,心里忽然生出很奇怪的感觉。当时他们都或多或少觉得这个小师妹有些不自量力,现在看来,人家对自己的本事清楚得很,甚至可能有些保守了。 心中百味陈杂,他抬头看向云瑛。 云瑛脸色微微发白,心里也并没有太过高兴。翠尊都说了,有一霎掐出百千诀的人,相比之下她还差得远。而且双诀一下子抽空了丹田内的全部灵气,那滋味也实在不怎么好受。 握着木属灵石恢复了灵气后,云瑛的面色才稍稍有所恢复,她吐出一口浊气,不敢怠慢,依旧继续练习。 另外四人面面相觑,最终陶凝琴小心翼翼靠近云瑛,见她又成功掐出双诀,才敢说话:“师妹,你要不要先休息休息?” 云瑛摇摇头:“我还是太弱小了,得继续练习才行。” 弱小…… 四人不约而同看向那片张扬的藤影,都不再说话。 人与人之间果然是不同的,他们要是能掐出双诀,肯定自满得不得了,可是在小师妹眼里,这居然还只能算是弱小。 这就是所谓的,比你强大的人还比你努力吗。 是的,他们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这位还只豆蔻年华的小师妹比他们强大得多,无论是心态还是实力。 几人怀着复杂的心情入睡,只有云瑛依旧努力练习,此时没有必要紧急恢复灵气,因此双诀用光了灵气之后,她不再吸收灵石中的灵气,而是运转功法从天地间吸取木气。 理论上来说,每一个地方都是各种气息杂糅的,只是不同的环境里气息占比不同。瘴气谷当然不像初魄山那样木气充足,但谷中花草葱茏,木气也并不少,只是夹杂在瘴气之中,很不好分离,必须像剥莲子一样从瘴气中把木气剥出来才能吸收。 这也可以算是一种锻炼,云瑛将好不容易剥出来的木气送进各个灵源中,又在经脉之中运转起来。 聚脉境要用灵气不断冲击经脉,让经脉变得更加柔韧宽广,为之后的修炼打下基础。不过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每一次冲击对经脉造成的影响就不同。 云瑛虽然具有举世难寻的玄容法体,但根骨却相当一般,根骨好的弟子运行一周天只需要一盏茶功夫,而云瑛这种经脉天生细弱的人,云瑛一周天却需要一炷香时间。哪怕如今已经是聚脉三重,经脉比起从前平滑宽阔一些,运转灵气也还是很慢。 打下灵源之后,灵气于经脉中运转三百六十周天便可晋升至聚脉二重,之后再运转三万六千周天可晋升至聚脉三重。以此类推,要晋升到聚脉四重,需要灵气运转三十六万周天。 当然,这实在过分耗费时间,因此也有人只运转十二万周天就打破桎梏,进入聚脉四重的。可是云瑛自己,不想做那种选择。 第七十章 困难模式 事实上,从聚脉三重开始,就有轻松和困难两个模式可以走。三重至四重,有十二万和三十六万两种选择;若是选择了十二万周天的路径,日后四重到五重便只能选择二十四万周天便晋升,五重到六重时也只能选择四十八万周天,以此类推,此后每每翻倍。 而若是在三重升四重时选择了三十六万周天,那么四重升五重时,便可以选择三百六十万周天或二十四万,但若四重升五重是选择了二十四万周天,五重升六重时就不能再进行选择。 也就是说,如果坚持走困难模式,三十六万、三百六十万、三千六百万,以此类推不断叠加,需要付出难以计量的时日。但只要这一次晋升选择了困难模式,下一次晋升就有了选择权,而这一次晋升选择了简单模式,此后却再无选择的余地。 大多数内门弟子都在三重升四重、四重升五重时选择困难模式,五重升六重时就选择简单模式了,原因无他,三千六百万周天!这辈子都拿来运转功法也未必能做完。 但是云瑛却想要试一试,困难模式既然存在,就必然有其意义。征服困难,往往就意味着强大。 所以从现在开始,一刻都不能懈怠。必须时时刻刻运转功法,让灵气在经脉中转动! 可惜根骨这个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改变,云瑛修炼了整整一晚,也不过只运行了一百二十周天,距离三十六万还远得很。 对此云瑛也只能安慰自己有得有失,她已经有了玄容法体,在吸收灵气方面比别人快了许多也顺遂许多,那么相应的,就要在运转灵气方面有一些问题,否则太过顺遂,必有祸事相伏。 阳光穿破了谷中弥漫的雾气,四个人相继醒来,见云瑛盘膝坐在原地,不由讶然:“师妹昨晚没睡吗?” 云瑛摇头:“想要抓紧时间修炼,所以就没睡。” 三个男修已经无话可说,陶凝琴却看着云瑛说道:“师妹,你刻苦修炼,这很值得敬佩,可是……人还是要讲究个劳逸结合,不睡觉终究是不行的。” 云瑛并没觉得有什么不行的,反正修炼和睡觉没什么区别,而且翠尊给过她一本养神经,修炼的同时运转养神经,既能够凝聚灵识又能够扫去疲劳,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有这样的便利,她干嘛还要睡觉浪费时间呢。 陶凝琴看着云瑛的神色,就知道她没有听进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几人:“看见没有,内门弟子就是这样的啊!” 张子昂苦笑一声:“要是内门的氛围如此紧张,那咱们还是别进内门了,在外门逍遥着挺好。” “胡说什么!”史锐在张子昂后脑上拍了一下,“要是能进内门,那还是要进去的,刻苦有什么不好,咱们几个别的没有,吃苦还是能吃的。” 阮涛不说话,只默默看着云瑛。 云瑛被几个人的眼神盯得发麻,只能呵呵笑着敷衍过去。 第七十一章 共同狩猎 头一日的狩猎,云瑛和四人还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到了第二天,几人已经非常熟悉,四人小队也不再向云瑛隐瞒自己的手段。 第二日午间,一行人走出了碧眼猴的领地,来到一处瀑布群之下。这处瀑布非常奇特,水流之后依稀能看到古老而硕大的人面雕像,雕像眼睛处有几个小小的气旋,将水流冲刷下来的小小石屑聚拢过来,团成一种形状莫名的石块。 张子昂四面看看,发现东南角有一处瀑布下,石块已经成型,正摇摇摆摆地往水流外走,大喜道:“那里有只成型的岩怪!” 云瑛在地图上看到过这处瀑布群,知道这也算一处上古遗迹,这些雕像便是上古某一类族群祭拜先祖所用,随着时代变迁,这些雕像早已损毁大半,其所蕴含的特殊力量也几乎消散殆尽,只剩下那么一点点化成了眼睛处的那些气旋。 这些气旋对人没什么用,但却能够吸引山间碎石,组成一种岩石怪物,这种怪物的能力只相当于一阶妖兽,但比一阶妖兽好对付得多,而且岩怪最中心处的那块石头被气旋打磨得最久,便拥有一种特殊的本事,能像玉简一样刻录功法,但容量却比一般玉简大得多。 有这样的好处,对付起来又容易,这些岩怪无疑成了弟子们最喜欢的猎物,可惜这些气旋团聚岩怪的速度非常慢,往往一年只团聚出两三只,弟子们也不能为了这点儿好处在此常年蹲守,也就只好随缘罢了。 张子昂等人之前就来过后山,也都顺路到这里来过,可惜前几次都没有碰上成形的岩怪,只能作罢,没想到这回运气不错,居然有一只岩怪成形了! “咱们一起拿下这只岩怪,把刻录石卖了,灵石一起分!”史锐兴奋说道。 五人不必多说,就知道该怎么做,各自拔出武器围住岩怪。此处水气丰沛,但没有藤条,云瑛便没有掐诀,而是提刀上前,拦住岩怪的去路。 仓啷一声,刀锋和岩石相撞,摩擦之间火花四溅。云瑛一刀引起岩怪的注意,它那没有眼睛的“头颅”向云瑛转了一转,随即整个身子也跟着转了过来,论起粗壮的石臂朝她头上砸去。云瑛稍一偏身躲过,刀锋冷冽如寒月,从石头缝隙中划过,啪嗒一声,石臂落入水中,溅起道道水花。 破月刀法第一式,新月如钩! 云瑛本可以趁势砍断岩怪头颅的,但已经说好了一起动手,自己本来只负责拦路,若强行出手杀了岩怪,其余几人分东西的时候岂不尴尬。 她向来不是爱出风头的性格,此时没必要露才扬己,她也就只做自己被安排的任务。 阮涛是二品寒冰法体,在水边格外得力,双手交叠掐诀,瀑布中霎时飞出三四道水箭,落在岩怪身上化成一层坚冰,令岩怪本就行动不便的半边身子彻底不能动弹。陶凝琴握住一把火光炎炎的匕首,从岩怪喉间抹过。 第七十二章 突然袭击 张子昂和史锐也持剑将岩怪砍个稀碎,只听锵锵几声,岩怪重新化成一地碎石。 云瑛收了刀,和四人小队一起从碎石中寻找那块与众不同的刻录石,心中则回想着刚才的战斗。 她想如果阮涛的水箭再准确一些,直接冲它的脚而去,那么就不需要三四支水箭了。阮涛没有那么做,肯定不是因为不想,如果能够省些力气,谁又愿意透支体内的灵气呢。但是话又说回来,云瑛觉得自己施展灵藤术时,似乎并没有特意瞄准过,但也从来没有失过手,以至于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施展术法的时候,是不是用某种方法提高精确度呢,尤其是水箭术这样需要精确命中的术法。 刚想了这么一点儿,就被史锐的欢呼打断:“刻录石在这里!” 话音未落,只听咻的一声,云瑛目光一凛,循着声音将史锐扑倒,一只箭羽火红的箭从她身后擦这边射了过去,微微的火光灼了她发丝一下,那一小段发尾立刻蜷曲起来。 史锐别云瑛扑倒在地,后脑勺磕在石头上,不由哎呀一声,手一松,刚挑出来的刻录石从掌心里滚了出来。 又有一道身影如光如电冲来,冲着那枚刻录石抓去。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张子昂等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看那人抓住刻录石要走,云瑛飞速起身,一个手刀砍在他手腕上,这人叫了一声,却没有扔开刻录石,也没有和云瑛缠斗,只想赶紧转身跑路。 云瑛哪里容他走脱,手刀转变为爪,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让他不得不回身对敌。 这人果然不耐烦,另一只手凭空抓出峨眉刺,朝云瑛刺来。 云瑛虽无法躲开,但她又不是孤身一人,张子昂等人早包抄过来,陶凝琴用匕首架住峨眉刺,阮涛双掌攻向来人腰间,张子昂则抓出一根绳子,捻了个诀将他捆缚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来人就被五花大绑。四人也看清楚了他的长相,惊讶道:“蒲绍元,是你!” 名叫蒲绍元的男子似乎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捉住,恼得满面通红,梗着脖子一句话也不说。 四人面面相觑,张子昂显露出一分怒色,转身喊道:“曹修,给老子滚出来!有本事抢东西,没胆子露面吗!” “出来就出来,当我们怕你不成!”远处传来一个年轻而讥诮的声音,瀑布流里接连走出四个人影,为首是个穿宝蓝袍子的俊美男修,摇着扇子不屑地看着几人。 在他身后的男子背着火红的大弓,看来刚才那一箭就是他射出来的,云瑛瞥了眼那张弓,努努嘴收回目光,捋着头发被烧焦的部分。 那男子显然也注意到了她,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才看向张子昂。 剩下的两人则是女修,生得花柔玉净,一左一右站在曹修两侧,从距离来看,两人和这个叫曹修的公子关系十分密切。 看几人的身上的弟子袍,也都不过是外门弟子,但不知为何,这曹修面对四人小队时,却有种高人一等的态度。 第七十三章 纨绔子弟 张子昂大约和这曹修积怨已久,见他出来便冷哼一声,道:“出手偷袭同门弟子,这可大大触犯了门规,我们把事情捅出去,你那长老爷爷也别想护着你!” 曹修摇摇扇子,浑不在意:“出手偷袭你们,呵呵,谁看见了?你们的一面之词,别人可不会听的。” “我看见了。”云瑛忽然说道,她从这个曹修身上看到了秦灵儿的影子,心情一下子变得非常不好。 曹修转过脸看她,见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美人,便嬉皮笑脸道:“小师妹,话可不能乱说,会给自己招祸的。”他并没注意到云瑛所着绿衫上那初魄山的标记。 他身旁那个背着大弓的人却看见了,悄悄拽住曹修的袖子,小声叮嘱:“不要轻举妄动,这个人身份不同。” “她?”曹修合上扇子指着云瑛,好笑道,“有什么与众不同。” 张子昂将他这样愚钝,冷笑道:“云瑛师妹是内门弟子,论起身份来,还该是你向他行礼才对!” 曹修惊讶张嘴,几乎能吞下一个鸡蛋,转过头上上下下打量着云瑛,终于看到了她胸前的初魄山徽记,扯了扯嘴角,还是不甘心地行了一礼。 云瑛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向自己行礼,奇怪之余又觉得这个人和秦灵儿也不是那么像。秦灵儿是永远不会吃瘪的,可是眼前这个人却很有几分能屈能伸的味道。 只是刚才被偷袭的仇不能忘记,虽然没有刚才那样厌恶,云瑛也没摆出什么好脸色,只捏着那一撮被烧焦的头发说道:“你们的箭烧到了我的头发,这可以作为证据的吧。” 曹修脸一僵,扭头看向身旁的人。 背大弓的男修向前走了几步,对云瑛说道:“在下张劲,方才唐突了师妹,还请师妹见谅。” 云瑛摇摇头:“你唐突的人可不止我,还有他们。” 曹修站在张劲身后,听到这话不禁咬牙切齿到面目狰狞,张劲却似乎无所谓,转头又向张子昂等人致歉。 张子昂不搭他的话,只对曹修喊道:“曹修,有本事别躲在你侍卫后面,我知道这种孬主意肯定是你想出来的!别敢做不敢当!” “谁敢做不敢当了!”曹修一听这话,立刻热血上头,往前几步越过了张劲,“小爷我就站着儿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吧!” 张子昂冷笑:“我怎么敢把你怎么着,我又没有在外门当长老的爷爷,能护着我偷袭同门都不出事!” “你别老拿我爷爷说事儿!”曹修气得跳脚,“我今儿还得和你做过一场不行,输赢不论,反正不会告诉我爷爷,你敢不敢和我打一场!” “打就打,谁怕你!”张子昂求之不得,却又担心这纨绔子弟是说着玩玩,到时候吃了亏仍旧回家去告状,于是又激他一激,“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可都听见你的话了,要是吃了亏哭鼻子,回去找你爷爷撑腰,大家笑也笑死你!” “不用和我搞这一套,我说了不告诉就不告诉!”曹修大声嚷着,张开扇子拉好了架势。 第七十四章 怎么比试 张子昂也取出自己的青霜剑,正要说话,却被张劲抢先。张劲拦在曹修身前,劝道:“公子三思,不要中了别人的圈套。” 曹修不过是聚脉五重,张子昂却是聚脉六重,且曹修是个不事修炼的公子哥,真拼斗起来,只会被教训得很惨。 若是往日也就罢了,偏偏今天有把柄落在张子昂他们手里,这把柄还是曹修自己送上去的,就算真被人打个半死,曹修也不敢吐出半个字去。张劲作为曹修的侍卫,怎么能够看着这种情形发生,自然需要及时止损。 可曹修怎么听得进去,直对张劲喊道:“让开让开,公子我今天要好好和他打一架,好叫他知道我的厉害!” 张劲眼见无法阻止,便对曹修道:“既然如此,断没有让公子一个人去打的道理。” 他转过头对张子昂道:“我们这边有五人,你们那边也有五人,我们各自挑个对手打一架,以此来决胜负,你以为如何?” 张子昂才不听这一套,冷笑道:“你当我傻,是你那位公子上赶着要打架,我们不过应战而已,为什么要全部搭进去!” 张劲仍道:“要么五个人各自较量过一场,要么我们就不打了。” 话没说话就被曹修给截住:“凭什么不打,为什么不打,张子昂你平日里不是挺能的吗,怎么今天怂了,一起打就一起打,把你们全打残了小爷也付得起医药费!” “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别人还好,史锐却受不了这人的狂妄自大,喊道,“打就打,我们要是怕你们,也不会和你们对着干到今天了!” 张子昂听到他的话,慌忙回头冲他使眼色,阮涛却在他耳边小声道:“哥,你就往我们也打一打吧,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教训教训这群人,让大家这样干看着,大家心里会不是滋味的。” 张子昂苦笑道:“我本来想痛揍那老小子一顿,这样一来也不敢太明目张胆了。” 阮涛却道:“没事,哥你只管打,最好是往死里打,让他记住这个疼,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来招惹凝琴。我们几个无所谓,就算那张劲也挑一个痛揍又怎么样,换那臭小子大出血也值了!” 听他这样说,张子昂才答应下来,却又想起一事,对云瑛道:“小师妹只是恰好和我们一同行走,这事就不必参与了。” 云瑛摇摇头:“我不能看着你们几个打架,自己什么也不干。” 虽然只和这群人混了一天,却已经了解了众人的品行,云瑛还是挺喜欢他们的,既然喜欢,自然要为他们出点儿力。 几人都知道云瑛的倔脾气,便也不再多劝,张子昂转头看向不耐烦的曹修:“既然要打,咱们就堂堂正正打,若是你赢了,这事情我们便不往外说;若是你输了……” “小爷赔你们钱!”曹修不耐烦嚷道。 张子昂满意点头:“那是要几个人一起上呢,还是要一对一的打?” 曹修道:“当然是一对一啊,小爷我还憋着劲儿要揍你呢!” 张劲补充道:“公子和张子昂对战,余下四人各自挑选对手……你们是不是该把蒲绍元给放了?” 第七十五章 互相针对 偷拿刻录石被绑的蒲绍元这时才重新被人想起,陶凝琴抓着那把火光炎炎的匕首,贴着蒲绍元的脸划了一下,吓得他闭紧了眼。戏弄够了,陶凝琴才割断绳子,拎起蒲绍元把他扔了回去。 蒲绍元站住了脚,回过头看向云瑛:“既然可以自己挑选对手,那我挑这位师妹,可以吗?” 陶凝琴冷笑一声:“你倒会拣软柿子捏,小师妹才聚脉三重,你都聚脉五重了,还来和小师妹打,好意思吗?” “聚脉三重!”蒲绍元瞪大双眼望着云瑛,果然见她气息不强,只有聚脉三重,一时惊叹不已。 他所习的神影步速度极快,哪怕是聚脉后期的修士都不一定能反应过来追得上他,没想到今天却吃了个大亏,便记住了云瑛这个人,想着一定要找回场子来,没想到她居然只是聚脉三重,这…… 蒲绍元犹豫了,他万分确定这个聚脉三重的小师妹一定有常人所不能及之处,也抓心挠肺地想要摸清楚她的底细,但是她只有聚脉三重啊,自己一个聚脉五重的修士说要挑战聚脉三重的修士,就算赢了,传出去也要被万人耻笑啊! 蒲绍元沉吟不决,侧头看向张劲,张劲瞥了云瑛一眼,对蒲绍元说道:“绍元不要胡闹,怎能以大欺小,让林玟和这位小师妹过招吧。” 林玟正是站在曹修右侧的女修,听张劲说到自己的名字,便下意识看向云瑛,见她年纪虽小,却生得美玉一般,心里又妒又羡,便对张劲道:“听从师兄吩咐。” 云瑛却道:“原来挑对手是你们那边挑对手啊,那还比个什么,你们自然有的是田忌赛马的安排。” 张劲这次稍微认真地看着云瑛,笑道:“小师妹说笑了,自然是互相挑选对手。” 云瑛微微点头,指着蒲绍元道:“既然这样,我和他打。” 蒲绍元看着指向自己的葱白手指,一时不知该做何感想。女修林玟则觉得受到无视和羞辱,忿忿不平地等着云瑛,然而在场却没有任何人在意她的看法。 既然云瑛都这么说了,众人也就认同蒲绍元和云瑛对战,另外几人也很快挑好了对手,阮涛对阵张劲,史锐对阵女修林玟,陶凝琴对阵另一名女修秦柔。 曹修早已经迫不及待,见众人都定好对手,抢先出来张开扇子,对张子昂喊道:“来呀,先和小爷打!” 张子昂岂待他说,立刻仗剑而出,青霜剑舞出一片寒霜,将曹修笼罩其中。 张子昂是二品水土法体渊泉,习练寒霜剑法,之前云瑛就看他施展剑法杀死一只碧眼猴,知道他在这门剑法上小有所成,威力很是不错。眼下云瑛更加关注的,是这个纨绔子弟曹修。 他那把扇子摇啊摇,看着和其他纨绔子弟拿来装排场的水墨画扇子差不多,但是打起架来,扇子和剑打得铿铿锵锵、叮叮当当,众人才听出这原来是一把铁骨扇子,扇面暗藏锯齿,也很不容小觑。 第七十六章 学艺不精 除了那把扇子外,曹修的步法也很不凡,行动之间如轻烟杳然,虽不如蒲绍元迅捷,却胜在轻盈,只是他在这步法上浸淫不深,比不上张子昂对寒霜剑法小有所得,因此无论怎样闪转腾挪,都逃不开青霜剑的封锁,只能用扇子狼狈抵挡。 云瑛看这曹修行动如风,便问陶凝琴道:“他是风属的修士吗?” 陶凝琴点点头:“这曹修是三品法体朔风,在我们外门资质算是很不错了,又有个长老爷爷,但凡他争气一点儿,今天也不至于和张哥打个有来有回。” 她语气中满是嘲讽,云瑛十分理解,天资尚可、背景雄厚,偏偏自己不上进,这种人最讨厌了,好像活着的意义就是嘲讽其他累死累活修炼的人一样。 不过比起品行,云瑛对曹修的法体更加感兴趣。 世上法体千千万,除了常规的五行法体、灵兽法体之外,还有风、雷、冰等等奇特的变异法体,其中风雷为水火变异而成,冰则为水属变异,这些法体虽然少,但总是有迹可循,还有一些更奇怪的如嗔怒、喜乐等掌控情绪的法体,才真叫人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云瑛目前只打算吸收五行法体,其余灵兽法体、七情法体等虽然也从祝老药师那里得到过血液,却不敢轻易吸收,毕竟那些法体所含气息更杂,吸收之后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知道这曹修的法体之后,云瑛又对其他人的法体产生兴趣,尤其是修炼神影步的蒲绍元和背着大弓烧了她头发的张劲。 陶凝琴和这帮子人打了很久交道,对他们的法体都了如指掌,见云瑛感兴趣,索性连人带法体都给她讲了一遍。 “那个张劲的法体是三品火凤,修炼燎原弓,如今已经大成了,是曹修他爷爷专门给曹修找来的侍卫,为人确实很机警,可惜曹修是个猪脑子,他再机警也得被曹修给拉下水去。” “蒲绍元的法体是二品惊影,是一种木属变异法体,因为法体的缘故,他和神影步格外契合,甚至那门步法在他手里有所变异,具体是什么样的变异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速度非常快,常人根本反应不过来。你刚才能抓住他确实出乎意料,可见师妹你也很不同寻常。” “至于那两个女修,你不必在意,不过是想要攀龙附凤的虚荣家伙而已,法体都是一品,修为也不过堪堪聚脉四重,不足为惧。” 云瑛一一记在心里,默默思索对付蒲绍元的办法。 那边曹修和张子昂的交战已到了白热化阶段,寒霜剑气四溢,让水面都结了一层薄冰,瀑布冲击下来,将薄冰击碎,散落在岸边石头上,簌簌的声音颇为动听,不过眼下没人有心思听这声音,曹修更加没有功夫。 他这时候确实有点后悔平日里学艺不精了,哪怕疾风步施展到极致,也总是差一点才能逃出青霜剑的笼罩,躲避之时,他已经挨了不少剑了,虽然没有受伤,但宝蓝袍子被划得破破烂烂,也实在丢脸。 第七十七章 一胜一负 张子昂也不敢真的给曹修一剑,那样事情就没法收拾了,但就算不用剑,他也有办法让这家伙吃苦头。 一剑挑开曹修的扇子,张子昂轻轻一掌拍在他肋骨上,曹修只觉得肋间一凉,一股寒气扒着皮肤往里钻。因这一凉,他动作就慢了一筹,张子昂趁机又是几掌,将寒气打入他骨血之中,虽然不致命,却也不会让他好受。 曹修冻得牙齿打颤,手里的扇子也握不住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还想要坚持,咬着牙不肯投降,张子昂也巴不得如此,双掌接连不断,将寒霜之气打入他体内。张劲见势不好,便也顾不得曹修怎样想,大声喊道:“我们认输,张兄住手吧!” 张子昂应声收手,飞掠后退回四人面前,冲着差点儿跪倒在地的曹修拱手嘲笑道:“曹公子,承让了。” 曹修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劲上前将他扶起,在他脉门上搭了一把,察觉到他经脉中遍布寒霜之气,不由微微皱眉,将一道灵气打入他体内,暂时化开最表层的寒气,让这曹公子不那么颤抖。 而后他转身望向张子昂等人,语气也有些不客气起来:“第一场比过,算是我们输了,咱们来比第二场。” 云瑛见他姿态很凶,心里啧舌,一个雇佣来的侍卫而已,拿钱干活就行了,居然还真把这曹公子当孩子护啊。 她感慨时,阮涛已走上前,连拱手做个样子也不肯,幸灾乐祸地瞥着曹修,显然是有意要激怒张劲。 云瑛悄悄拉着陶凝琴的衣袖:“阮大哥不是他的对手,何苦如此呢,万一那个张劲痛下杀手怎么办?” 陶凝琴笑道:“你不知道,张劲和阮哥很早就有龃龉了。当初曹公子缠上我们的时候还只是聚脉三重,这张劲也只是聚脉三重,和张哥阮哥的修为相似,因此他们狠狠打过几次,因为法体克制,阮哥总是死死被张劲压住,为此他发狠练了好一阵术法,发誓一定要让这个张劲也出乖露丑一次才行。” 云瑛有些明白了,却觉得这种逞凶斗狠的想法实在没有必要,那张劲丢再多面子受再多惩罚,阮涛也不会因此得到一分额外的好处。 陶凝琴得知她的想法,笑道:“怎么没有好处呢,身心愉悦的话,修行起来也事半功倍啊。” 是养起伤来事半功倍吧,云瑛暗自吐槽。那边已经交上手了,阮涛一个聚脉四重的修士,本来就弱于聚脉五重,何况他的寒冰法体还被张劲的火凤法体死死克制,因此交手不过片刻,就狠狠落败,看那情形甚至比刚才的曹修还要惨。 这场战斗结束得太快,根本没什么看头,云瑛只看到张劲用那张火红大弓嗖嗖嗖射出三箭,两箭封锁住阮涛的去路,一箭射中他左腰,箭羽整个儿没入阮涛腰间,而看另外两箭的去势,这一箭还是张劲留了力道的,不然他完全可以一箭当胸而过,把阮涛射杀当场。 第七十八章 八面封锁 阮涛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处连连后退,不甘心地抬头看向张劲,想要说些什么,张开嘴却是两口鲜血吐出。 几人忙认了输,扶着阮涛回来,云瑛取出一枚香雪丹给他服下。这是当初紫菀所赠的香雪丹,她还没有吃完,初魄山发下来的丹药虽然也有剩余,她却不敢给外人吃。 阮涛服用了丹药,伤势稍稍好转些,扫了众人一眼,又遥遥看向张劲,苦笑道:“到底把他的底牌逼出来了,可惜我还是不如……” “不如就不如嘛,有什么好在意的。”史锐忙劝他,“你这时候就别说话了,安心养伤吧。” 张子昂和陶凝琴也七嘴八舌地劝,却听那边的女修秦柔扬声嘲笑道:“还当你们有多大本事,原来是纸老虎,接下来还比不比了?” 云瑛蹙眉抬头,看也不看秦柔一眼,只盯着蒲绍元说道:“咱们两个来比比。” 蒲绍元面色复杂,走上前来。云瑛回头看看,见张子昂坐在阮涛身边,正悉心看护,便不担心四人,上前应战。 她将长刀唤出,握在手内,还没动手就听秦柔又嘲笑道:“好长一把刀呢,小妹妹你有这刀高吗?” 云瑛仍旧不看她,只对张劲说道:“管好你们的人,别像个长舌妇一样只知道嘴上厉害。” 秦柔一听,气得面皮紫胀,拉住曹修的衣袖撒娇道:“公子你瞧,那个小丫头这么编排我!”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劲力推了出去,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才堪堪停住,然后听张劲说道:“别打扰公子疗伤。” 秦柔被当众这样落了面子,且是在竞争对手林玟面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在场众人却没一个在意她的感受,都紧盯着交战的蒲绍元和云瑛。 四人小队格外担心这一场交战,之前云瑛确实曾抓住过蒲绍元,但那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的反应,后来到底还是没留住人,靠几人一起才抓住了蒲绍元。而且刚刚蒲绍元想要取走刻录石,动作间有个停顿,此时却没有顾忌,这样的情况,云瑛想要再留住他就难了。 云瑛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先下手为强,刀光炼成一片月影,笼罩着蒲绍元的四面八方。 “我去!”蒲绍元一边躲一边心里抓狂,果然他刚才的感觉是对的,这个师妹就是出乎寻常的强,根本不是普通聚脉三重能比的! 他的神影步迅捷无比,但因为自己全身心都投入到步法的拓展中,导致攻击手段过分匮乏,往常他觉得没啥关系,反正没人能留得住自己,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嘛,游走着不就行了。 今天他才晓得,原来他也有游走不动的时候。 云瑛没蒲绍元那么丰富的内心活动,两眼死死盯着他的动向,一双眼睛如鹰眼般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刀冷如月提前朝他躲的方向落去。 这对她来说也不容易,这蒲绍元动作是真快,还像泥鳅一样东钻西钻,但凡云瑛的刀法有个错缝儿,或者气力不济动作稍迟,这家伙就要逃出生天了。 第七十九章 刀法惊人 云瑛怎会容许自己看中的猎物逃出掌控,虽然身上气力渐小,刀锋却不肯慢下半点儿,浑身上下崩得紧紧的,势要用这片刀网把上蹿下跳的蒲绍元给绞住。 四人小队目瞪口呆望着这一幕,史锐轻声感叹道:“还以为小师妹术法已经很不凡了,没想到她的刀法还更胜一筹。” 张子昂是练剑的,虽然刀剑不同,但到底都是凶兵,也有相似之处,他一眼就看出云瑛的刀杀气内敛、克制隐忍,但使将出来,又有如暴风骤雨一般让人无从躲闪,心里不由奇怪。莫非这小师妹是自小练刀的,不然怎会如此收放自如。 四人小队对云瑛的表现颇感骄傲,曹修一方却不这样想,张劲眉头微皱,曹修则是惊讶得直拽张劲袖子:“这、这还是个姑娘吗?我看着她要把绍元给剁了呢!” 张劲道:“习刀者都是如此,她气势虽凶,却还奈何不得绍元,只要她气力耗干,绍元就能脱身。” 这也是众人都想到的一点,云瑛刀法虽好,到底只是聚脉三重,气力有限,打不得持久战,偏偏眼下就打成了拉锯战。如此这般消耗下去,她必然先于蒲绍元倒下。 云瑛自己也知道,但她不肯放松,气力耗费多了,就从丹田内提取灵气补上,灵气也耗干大半,就运转功法从周围吸取木气。这些事情本来应该在静心凝气的时候做,她却偏偏在和人紧张对战时做了,亏得灵识强大,也并没有出现多少问题。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在对战同时做到了体内灵气运转不断,甚至因为对战绷紧了身上经脉,而让灵气运转得更加迅速,一盏茶功夫就行了一小周天。 蒲绍元最先察觉到不对,对手是精疲力竭、勉强跟上,还是游刃有余、把他掌控住,他还是能分辨清楚的,刚才云瑛额间汗水淋漓、刀尖微微发颤,他都看得很清楚,也暗自庆幸机会终于要到了,没想到才过了这么会儿功夫她又重新气力充盈了。 这怎么可能! 不管蒲绍元如何不可置信,云瑛都越打越精神了,甚至她慢慢熟悉了蒲绍元的躲避习惯后,落刀更加精准,刀光每每从蒲绍元衣角边、头发梢擦过去,令他的活动范围渐渐变小,不知不觉离着云瑛越来越近。 他心里着急,也发起狠来,咬破舌尖逼着自己清醒,脚步猛然变快,身形一拔高,跳出了刀光笼罩。云瑛哪里能放他离开,当即追上。蒲绍元既然逃脱,也绝不肯再落到刚才那种逃生无路的境地中去,拔腿就跑。形势一下子变得很奇怪,一个聚脉五重的修士在前面逃,聚脉三重的修士提刀在后面追。 陶凝琴忍不住出言嘲讽:“蒲绍元你还算不算个男人了,就知道躲,有本事回头正面打啊!” 蒲绍元回嘴道:“只说要对战,没说对战就一定要刀来剑去啊,我就愿意这么比,怎么着了!” 说完话回头一瞧,云瑛已经贴上来了,吓得他连忙加快速度,朝瀑布水流间跑去。 第八十章 破月刀法 云瑛见这家伙跑个不停,心里很不爽,左手捻动不停,掐出双诀。两道水箭从瀑布中激射而出,一上一下对准了蒲绍元。蒲绍元连忙紧急转向,往东一避,两道水箭刺入岸边岩石中,雪沫碎石乱迸。 见这家伙居然能在如此迅速的移动中说转就转,云瑛微微挑眉,收起刀来,两手都掐双诀,又是四道水箭朝蒲绍元射去。 她刚才无意间打通了关窍,能在对战时吸收灵气运转周天,便不向从前那样需时刻担心灵气耗干了,随意掐诀凝聚水箭,逼得蒲绍元不得不频繁变向,心里暗骂自己没事往瀑布这边跑干什么。 张劲见云瑛丝毫不担心灵气消耗,不由好奇她的功法是什么。曹修却全然不想这些,只目瞪口呆地望着云瑛气定神闲,稍稍举手就把蒲绍元逼得无路可逃。 这这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姑娘,她一定会嫁不出去的吧。 刚才还觉得这是个美人胚子,过两年长开了必然清丽绝伦,此时却不敢有丝毫绮念了,恨不得从来就没认识过这个剽悍姑娘才好。 四人小队倒对云瑛此时的表现不很惊讶,看她这两天疯狂练习掐诀已经看习惯了,知道她在这方面造诣很深。只是她用了那么多水箭术,灵气竟没有丝毫衰弱的迹象,这一点确实了不得。 众人惊叹有之、羡慕有之,独蒲绍元什么心思都没有,只有哀嚎。眼看着兜圈子不成,他索性折返回来,一掌击向云瑛肩膀。 云瑛侧身躲过,唤出长刀再度和他缠斗起来。 这就是没有攻击法门的坏处吗。蒲绍元苦笑不已,他一个聚脉五重的修士,但凡有个正经的攻杀法门,都能逼得云瑛回身自保,也就不至于这么被动了,偏偏往常总觉得术业有专攻,一门心思钻在神影步上,以至于此时只能被动挨打。 回去一定要好好学门攻杀手段! 蒲绍元心里暗自发誓,却还是要先应对眼前的问题。 云瑛重又挥刀对战这人,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一种奇特的感觉,仿佛在追杀这个人的过程中对破月刀法有了更深的理解。 破月刀并不走以快制人的路线,而是绵绵不断、无所不至,如月光般普照大地,人逃得再快,还能逃出月光的笼罩吗?刚才自己拼命阻拦,实在不是聪明做法,她根本不必和这个人比速度,而是只要……只要…… 蒲绍元忽然觉得眼前的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灿烂银光,那是他曾在山头上瞥见的云外月光,也像他修炼之余,隔帘向外望见的月影,如雪如霜,十分美丽,然而现在的月光又有些不同,似乎每一道月光都是一把利刀,都要冲他扎过来,美丽之下饱含着杀气。 不好! 蒲绍元回过神来时,刀光已近在眼前,吓得他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张劲忙张弓搭箭对准云瑛,却为时已晚,眼看那刀光就要落在蒲绍元脖颈之上。 第八十一章 认输赔礼 片刻之后,蒲绍元察觉预感的痛楚并没降临,不由睁开眼睛,只见云瑛的刀正横在自己颈前,只差那么一丝就要碰上。 蒲绍元松了口气,再也没有和云瑛纠缠的勇气,一边喊着“我认输”,一边把神影步施展到极致,拉开和云瑛的距离。 云瑛没有去追,也没有说话,闭着眼睛默默回味刚才那短暂片刻带来的体悟。 张子昂见状,给陶凝琴使了个眼色。陶凝琴会意,走到云瑛身边为她护法。 众人都知她是因对战而陷入了顿悟状态,不能打扰。四人小队担心对面使坏,便让陶凝琴守在云瑛身边。 曹修倒也无意去打断云瑛的顿悟,只是心有戚戚地看着蒲绍元:“刚才真不容易啊。” 蒲绍元苦笑,确实不容易,他总算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了,这次回去一定要恶补! 张劲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云瑛,张子昂见他这样,心里警惕,扬声说道:“这场是我们赢了,咱们赶紧比下一局吧,若是下一场我们仍旧赢了,五局三胜,你们可要愿赌服输!” 张劲看向曹修,两人心知肚明,那两个女修根本不成气候,绝不是史锐或者陶凝琴的对手,只是曹修此时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比武上了,听张子昂这样喊,也就满口答应,对张劲说道:“随便谁去比,输就输吧,早输完了早走。” 他是不想再和那个女罗刹面对面待着了! 于是史锐和林玟最后打了一场,毫无悬念史锐赢了。按照约定,曹修便要赔付几人灵石。 原本按照曹修的惫懒脾气,他是绝不会认这笔账的,今日却被云瑛的凶戾给震吓住,也不敢多说什么,扔下储物袋子就走了。 史锐一路跟着,确定他们走出了瘴气谷才回转来,四人小队齐齐松了口气,都挪到云瑛身边为她护法。 瀑布群内没有什么妖兽,只有缓慢成形的岩怪,环境还算安全,曹修等人也走了,目前没有外人叨扰,云瑛的顿悟过程便很顺利,大约一个时辰后慢慢醒转过来。 众人见她清醒,才七嘴八舌围了上去,大肆夸赞一番,把云瑛说得很不好意思,道:“也是运气使然,若是对上那个曹公子,我就不能有这样放肆了。” 这也是实话,聚脉中期和聚脉初期的灵气质量不能相提并论,但凡蒲绍元不是那么专精一道,云瑛对付起他都不会这样轻松。 四人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却仍对云瑛夸赞不已,再偏门的聚脉中期那也是聚脉中期啊,不是初期能对付得了的,云瑛能把人打得这么狼狈,甚至还差一点就夺走他性命,足见不凡了。 说笑之后,张子昂拿出曹修扔下的储物袋,晃了一晃笑道:“这曹公子的家底厚得很,今天咱们就来分一分他的家财!” 史锐哈哈大笑:“那只貔貅能这么轻易地把灵石交出来,全亏了小师妹,依我说大头该给小师妹。” 云瑛摇头道:“该给阮师兄才对,他受伤重,该有些补偿。” 第八十二章 思虑不周 阮涛的伤势已经好些,只是失血过多,脸色仍旧发白,听到云瑛的话,他便笑道:“受伤重是我技不如人,没听说过技不如人还要受奖赏的。” “都别谦让了,我来给大家分派!”张子昂笑着将储物袋里灵石倒了出来,足足有四百多块下品灵石,看得几人直啧舌。 “有个长老爷爷就是好啊,零花钱都这么多!”陶凝琴酸溜溜说了一句。 张子昂一笑,拨出一百块灵石交给云瑛,又拨出九十块给阮涛,剩下约有二百一十枚灵石,三人各拿七十块。 云瑛望着身前的灵石堆,颇觉不安,众人却都说该她拿大头,她也就只好收下,又问几人是继续在此狩猎,还是回转宗门。 “阮涛的伤需得静养,不能在这边磋磨。”张子昂道,“何况这两日的收获已经很不菲,回去卖了刻录石,又是四百枚灵石入账,咱们均分之后,抵得过在这里狩猎一月的所得了。” 云瑛明白他们都是要回去的,沉思片刻之后,拉着陶凝琴到一旁石头后面坐下。三个男修以为她们要说悄悄话,便也没有在意。 云瑛咬着嘴唇,为难地纠结半晌,对陶凝琴开口道:“师姐,你能不能给我一小瓶血?” “血?”陶凝琴不解,“你要这个干什么?” “我在药生堂帮一位药师做实验,他拜托我帮忙收集各种修士血液,可以拿中品灵石来换的,我现在手里没带灵石,但是会药生堂后可以给你们换的,所以师姐你能不能到时候……” 陶凝琴点头表示明白,也没说什么,痛快划开手指,挤了一瓶血给她,又笑道:“既然这样,张哥他们的血是不是也可以来换灵石?” “都可以!阮师兄就暂时不要去换了,等养好伤再说。”云瑛忙点头,握着血瓶有些心虚,她本来是想让陶凝琴之后去药生堂换血,没想到她居然直接给了,这对云瑛也是意外之喜,毕竟眼下自己拿着血瓶,偷偷取一滴更没有人发觉。 陶凝琴含笑点头,又问:“这血换灵石的事情,可以重复兑换吗?” “啊?”云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应该……不行吧,祝老药师暂时没说这事。” 陶凝琴笑道:“想来也是,老药师就是再富裕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那可未必。云瑛心中想道,她本来也以为祝老药师积蓄有限得省着点儿,现在看来还绰绰有余嘛。 两人不再谈这件事,陶凝琴也没有问为什么云瑛要单独和她说,云瑛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她确实是想要陶凝琴的血,但是刚才一直没想到好的借口,只是因为他们马上要回去了而有些着急,直到坐下后才想起有祝老药师的虎皮可以扯。 但再细想一想,她又有些后悔,既然可以扯祝老药师的虎皮,那她大可以在众人面前说出来,这样鬼鬼祟祟的岂不是惹人怀疑。幸而陶凝琴不是她这样多疑多思的性格,并没有怀疑她的动机。 第八十三章 火属灵源 她却不知道,陶凝琴是以为她担心众人无法接受用血换灵石这种事,还在心中暗笑她多虑,对于他们这些只能自己打拼的外门弟子来说,有换灵石的途径都会紧紧抓住,别说使用普通血液了,就是用精血,只要价格高,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四人也很关心云瑛是走是留,云瑛说自己还想在这边锻炼锻炼,几人便留下通信玉符回去了。现在可不是之前刚认识的时候,四人都充分认识到云瑛的实力,经过这一场顿悟后,只怕比起他们还要强些,于是也不劝她回去了,只是叮嘱她小心,而后便分道扬镳。 云瑛等几人走远之后,立刻取出一滴血,割开手指滴在伤口处。 翠尊和她说过也可以直接喝掉血,但云瑛总觉得怪恶心的,坚持要用这种法子吸收血液。 这一滴鲜血入体后,立刻被拽入丹田里,云瑛轻车熟路将灵识投入其中,掐断了这滴血和陶凝琴之间的联系,而后吸收灵气稳固法体灵源,将那一滴血又排出体外。 瀑布群旁水汽充沛,火灵气较少,但云瑛经过之前对战的体悟,对剥离灵气这种事已相当拿手,很快就让了灵源有了基础形状。 陶凝琴的法体名为赤炎,凝结而成的灵源是亮眼的火红色,这灵源一成形,就立刻黏到山樊灵源旁,一青一红两个小点互相吸引,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联结。 纯属法体灵源真的可以互相结合! 云瑛用灵识在身上走了几遍,果然法体给人的感觉比从前稍微强盛了一些,翠尊给她指明的方向是对的,这让云瑛稍稍安心,继而更加期待五行法体收集齐全的情形来。 她还留在这里,当然不是为了什么锻炼,而是看看能不能撞大运,碰见那个白藏法体的岑书越。 现在她不像之前那样信心十足了,来后山之后她才感受到这里地方多大,一个瀑布群就占了方圆百里,想要在这么大的地方离偶遇到一个人,难度确实有点大。 难度再大也要做,空等可不是她的行事风范。 现在已经有一道火属灵源打底了,可见她的运气是不错的,说不定再逛一逛,还能拿到别的血液呢。梦想嘛,总还是要有的。 云瑛给自己打完气,便起身往瀑布西面走去,那边是一个方圆八百里的湖泊,名叫照月湖,据说里面还有一种和鲛人很相似的怪物,每到月圆之夜就钻出水面对月高歌,引诱修士进入湖中淹死。 她本来以为这不过是个传说而已,但之前和凌霜芮讲起这里的时候,凌霜芮确实其中真的有这等怪物,名叫泉生,是鲛人和另一些妖兽杂交遗留下来的怪物,虽然体内有鲛人血脉,奈何浓度太低,成不了什么气候,聚脉境的修士稍稍运转功法,就能够抵抗它们的歌声,也是很好对付的一种妖兽。 既然很好对付,云瑛也就不甚在意,沿着湖岸一路往西走,欣赏着日落时分波光粼粼的湖面。 第八十四章 恐怖之夜 果然就算真实的事情,传着传着也会走样。云瑛望着眼前的人身鱼尾的妖兽尸身默默想着。 谁说这种妖兽只在月圆之夜出现,它分明是一到晚上就要爬到岸边晒月亮! 这一路走来,她已经遇见过不知多少泉生了,起初还因为它们长得和人相像而不忍下手,没想到这些妖兽一凑近人,指甲立刻长出有三寸长,好好的美人脸也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獠牙。 那云瑛可就不留情了,破月刀刀刀见血,妖兽尸身多到储物袋都快装不下了。 她杀的多,岸边的泉生聚拢得更多,一眼看去,淤泥滩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看得人头皮发麻。 云瑛一路杀过去,后来实在装不下尸体了,就将它们的内丹挖出来,尸身弃在岸上。反正泉生一身东西都没什么大用,只有内丹还值些钱。 没曾想她留在岸上的尸身,立刻被其他泉生扑上去啃食了个干净,这下是真把云瑛给吓傻了。虽然知道妖兽有同类相食的情况存在,但是这种妖兽也太像人了,看着这么多“人”扑倒在同类尸身上,张着胳膊啃食尸体,这画面实在有些过于恐怖了。 云瑛不敢再看,也不敢再杀,沿着湖岸一路飞奔,终于在天蒙蒙亮时走出了这些妖兽的领地。 这些妖兽似乎不喜欢太阳,天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它们就纷纷回到水中,还不忘记带上同类的尸体。云瑛知道,它们肯定不是把尸体带回去安葬的。 望着平静浩渺的湖面,云瑛不由感叹世间的事情也太奇妙,这湖泊白日里风光秀美、引人入胜,谁曾想夜里会是那样恐怖的景象。 她心有余悸,不想在这里多待,正准备离开,却听到沙滩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纠结了下,还是没有抵住心中的好奇,她蹑手蹑脚走到沙滩上,却见原本平滑的沙滩上鼓起一个大包,还有沙子不断往外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向外拱动。 下一刻,两只厮打在一起的青蟹钻出沙子,它们长的和普通螃蟹没有什么区别,却比普通螃蟹大得多,有人头大小,那两双钳子也有拳头大小,正死死绞在一起。 “原来是青甲蟹。”云瑛嗤笑一声,伸手提溜起纠缠在一块儿的两只螃蟹,扔进了另一只储物袋。 这也是一种妖兽,只是连一阶都算不上,平日里也没有修士会专门猎杀它们。不过螃蟹嘛,无论是普通螃蟹还是妖兽螃蟹,味道鲜美都是一定的,如果遇上青甲蟹,也没有修士愿意放过——捉回去烤了吃也很好嘛。 有美味在手,多少抚平了晚上恐怖经历带来的恶心感,云瑛心情畅快地往前走,很快离开湖边,来到一处草木葱郁的山峰之下。 这座山形状很奇特,像朝天深处的五根手指,因此弟子们戏称它为五指山,其实它正经在地图上的名字叫朝日五峰。 那位岑书越就经常来这里狩猎,如果他现在还在的话,也许云瑛能够撞见。 第八十五章 朝日五峰 朝日峰的妖兽不多,只有一种神出鬼没的二阶毒蟒,但是也并不频繁出现在修士面前。倒是山上的野生灵草不少,许多可以入药的一阶灵草都长在此处,没钱去药园购买灵草的修士都会来此采药。 云瑛对灵草很有兴趣,但这段时间都忙着寻找法体血液和修炼,没有多少时间研究灵草,在药生堂打工的时候,倒是读到过一些灵草书籍,但泛泛而过,也没记住多少,眼下有不少鲜活水灵的灵草摆在面前,倒让她巩固了之前看到的那些知识。 虽然来这边的目标是为了找人,但也没道理放过送到眼前的灵药,云瑛这次来别的没有准备,储物袋准备了不少,遇见已经成株的灵草便都挖下来,留着回去孝敬祝老药师,老药师想一出是一出,对灵草的需求远大于其他药师,哪怕是这些再普通不过的一阶灵草,对他也有大用。 全须全尾挖出一株雪灵草放入储物袋,云瑛接着向前走。朝日峰在照月湖西侧,湖水透过地下流往这边,汇成不少涌泉,如星子一般散落在山间,泉水又软化地面,自高往低处流,长年累月下来,侵蚀出许多清澈见底的小溪,在山间琤瑽流淌,风景很是怡人。时不时有山鸡小鹿等普通野兽来这边喝水,云瑛一想到这是从照月湖流来的水,染过那些泉生的血液,就觉得有些恶心。 可是再想一想,万水同源,这边的水不干净,难道离得更远处的水就会更干净一些吗?她又想起曾在话本里见过后母杀继子,把尸体扔进井里的故事,便觉得人所行之事也未必就比泉生好多少,虽然不是真的生啖同类之肉,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事情多了去了。 如此感慨着信步而行,不自觉来到中央峰头山腰之处。这山腰上有一处深邃的洞穴,据说曾是六阶妖兽吞天蟒的洞府,这山间的毒蟒都是吞天蟒的后裔。明月宗首任宗主决定在此开宗立派时,出手诛杀了吞天蟒,却没有将满山毒蟒尽皆灭杀,就是存着留下它们历练后人的心思。 “果然当宗主的人就是心思缜密、计划长远。” 云瑛想着,爬上山腰处的平台,抬头仰望九层高塔。当年诛杀吞天蟒后,妖蟒毒气仍在山间缭绕不散,几乎让草木鸟兽升级断绝,宗主便修建此塔,将一枚避毒珠放置在塔上,吸取山间毒气。后来毒气吸尽,避毒珠被宗主收回,这塔却留在这里,经受了千百年风风雨雨。 望着塔上斑驳的痕迹,云瑛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绪来。她不过十二岁,除了已经开始模糊的幼年家庭记忆外,就只剩下在秦家被李氏母女磋磨的回忆了,因为生活艰苦,所以有了强烈的不安,所以拼命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些保障,但是她却从来没觉得活着很幸福,没有觉得延续生命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但是现在,望着眼前斑驳陆离的古塔,她忽然觉得生命除了精打细算、为自己争取蝇头小利外,也还是有一些很崇高、很超然的存在的。 第八十六章 收割苔藓 手指从砖墙上抚过,云瑛绕着塔走了几圈,将它的一砖一石都铭记在心中,希望这一刻的超然之心也能随着对古塔的记忆铭记在心里,不被日后的庸碌生活所磋磨。 然后她忽然觉得腹内微微滞痛,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回过神来细细感觉,才赧然发现自己是饿着了。 自从凌霜芮和江衡提醒过后,云瑛就再也不吃初魄山上发下来的辟谷丹了,来后山时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特意准备了些肉干准备垫肚子,只是前天昨天遇见了四人小队,又经历了好几场尽兴恶战,杀兴上来后便只想着往这边深入,根本忘记了要吃东西,结果就导致现在五脏庙集体抗议,一步路也走不动了。 云瑛忙从储物袋里拿出肉干,随意吃了几口恢复气力,而后便向山洞里走去。 山洞里倒是没有妖兽,毕竟是吞天蟒曾经的洞府,妖兽没有了,威压仍旧在,这满山的蛇子蛇孙一生下来就有着不靠近山洞的认知。 但是山洞里却生长着一种毒草,是一阶灵草月霞苔变异而来的鬼月苔,若萃取出它的汁液制成毒丹,连炼血境的修士都能毒倒。只是十斤鬼月苔才能淬炼出一滴毒液,可想而知这种毒草本身并不算太毒,只要采摘时小心一些就够了。 洞中光线昏暗,云瑛吹亮一根火折子,沿着山洞岩壁慢慢向内走。鬼月苔的颜色和潮湿的岩石很像,偏偏这里地段潮湿,岩石被露水浸染得黑乎乎,因此一不小心就会错过鬼月苔。 云瑛眼力不错,看得又细致,虽然这洞里的鬼月苔被人搜刮了不少遍,她仍能从边边角角的地方抠出些残余的苔藓来。 越往里走,光线就越暗,仅凭火折子已经照不了多远,云瑛便在指尖凝聚出一个小小光球,将自己眼前三寸远的地方照亮。 蟒蛇类妖兽的居所总是七里八拐,一眼看不到头,当初那条吞天蟒不知道多大,但看洞穴的宽阔程度容得下几人并排行走,就可推想一番了。中央峰整座山腹都被掏空成那条妖蟒的洞府,向里深入之后,总觉得阴风透骨,令人阵阵发寒。 尤其这里还没有旁的修士,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若换个胆小的来,只怕就吓得转头狂奔出去了。 云瑛猜想胆小的修士应该占大多数,因为大约走到中段的时候,岩石上的鬼月苔已然变多起来,斑斑点点很是醒目,再往里瞧,苔藓几乎连成一片,可见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这里收割了。 这倒便宜她,轻轻松松收集到近百斤的鬼月苔,回到药生堂送给祝老药师,能让他高兴好一阵子。 边走边收集,云瑛忽然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这些鬼月苔的色泽深浅不一,好像新近被人收割过,而收割的那个人又对鬼月苔不甚在意,只是顺手割下一片一样。 这苔藓长得很快,收割之后半个月就能再长出来,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似乎只有那种解释了。 第八十七章 不费工夫 只是不知道是谁在这里收割苔藓,要说他没上心,偏偏又跑到这么深入的地方来收割,要说他上心,看这狗啃一样的收割痕迹,实在也说不出是上心来。 云瑛心里好奇,想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洞里,便加快收集速度往里走,她特意绕开了那些新长出来的苔藓,只将成熟的苔藓收割了下来。 这样一边收集一边走,花了半个时辰在走到洞府尽头,光球照耀下,依稀看到有个人影盘膝坐在尽头处的石台上,身上隐隐冒着金光,金光如剑,不断吸引着无形的黑气,将它们团聚到周围后,又和黑气拉扯起来,一寸寸将黑气消磨干净,那些金光虽然因此损失了寸许,却变得更加凝实。 云瑛一看就知,这是哪一位师兄在这里淬炼灵气,心想自己不好打扰,正准备向后退几步避嫌,却无意间瞥见那人的侧脸,只觉得头上劈了个焦雷一般。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位岑书越师兄啊! 和遇见陶凝琴时的意外之喜不同,看见岑书越的时候,云瑛只觉得长久以来的筹谋终于要看见成效了,高兴得心都在突突跳。 她的金行法体啊,终于有着落了! 激动之心稍稍减退后,云瑛强行让自己安静下来,还是先后退了几步,也学着岑书越的样子,将灵气附着在体表,一边吸引山间稀薄的瘴气一边和它们进行拉锯战。 很快,她就察觉到这种做法的好处,瘴气的确能够对灵气进行消磨,但灵气也能消解部分瘴气,虽然起初是瘴气势如破竹,但是只要坚持下去,灵气就会慢慢占据上风,在这阶段不可避免会损失很多灵气,但是灵气也会因此变得十分凝实。 将这样的灵气收回灵源,再运行小周天,那种冲击感会变得更强,经脉也会因为这样的冲击而变得更加宽阔一些。 这也是位刻苦修行的师兄啊。 云瑛心中称赞,运行小周天的速度更快了些。这聚脉期的修行,就像用牛耕地,要用那犁反复犁过几百万遍,最终犁出一道万丈深沟来。沟越深,就越能容纳澎湃江水,对修士的好处就越多,但是毕竟犁地的过程太长了,长到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完,因此大家只能在深度和时间之间选择一个平衡。 云瑛选择了深度,但不代表自己就不愿意缩短运行小周天的时间,眼下这个方法还蛮管用的,对云瑛来说无疑是个意外之喜。 岑书越一早就察觉到有人过来,心中警惕,但是见来人后退了几步,并没有冲撞他的意思,也就没有开口。没想到来人盘膝坐下之后,学着他的样子修炼了起来,并且修炼得相当顺利,丝毫没有他当初入门时的艰涩,一时又惊讶又古怪,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原来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和妹妹也差不多大,且只是聚脉三重,岑书越稍稍放下心来。 第八十八章 一点心机 云瑛的本意是要结识岑书越,修炼方法只是顺带的,灵气运行二十周天后便睁开眼睛,虽然体内的循环仍在继续,但是意识已不再投入。 然后她就和岑书越大眼瞪小眼了。 眼下这情形似乎有些尴尬啊。 云瑛后知后觉地想,自己这算不算是偷学了别人的度假秘方? “师兄好。”云瑛主动开口,试图缓和一下这尴尬的气氛。 岑书越微微点头,问道:“师妹是初魄山弟子?” 云瑛道一声是,觉得需要先澄清一下偷学的事情,便说道:“小妹来这边采摘鬼月苔,不想在这里撞见师兄,见师兄的修炼方法很有趣,一时心痒就跟着学了起来,还请师兄见谅。” 岑书越并不在意,道:“无妨,只是个简单的小技巧而已,师妹天赋过人,一看就会,也合该让师妹学到。” 云瑛一时看不出他是不是在阴阳怪气,随即就觉得这人应该不是那种脾气,所以应该大概是真的这么想。 “师兄不介怀就好。”云瑛好容易见到真人,当然不会就这么简单放过,没话也要找话地把聊天延续下去,“我观师兄灵气纯净、暗含杀气,莫非师兄是一名剑修吗?” 岑书越不知为何,对她还挺慈爱,并不觉得她无礼,反而对她的问题耐心解答:“剑修还称不上,只是粗练了几套剑法,略有所得而已。” 云瑛笑道:“师兄太谦虚了,您周身的气场,一看就了不得!” 岑书越看到她的笑容,微微一怔,暗道真像,面上笑容却更盛几分:“借师妹吉言了。” 扯得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云瑛想着说道:“师兄似乎是金行法体?” “不错。”岑书越点头,“法体还算纯净,奈何只有一品,眼下看着还好,只怕将来潜力有限。” “不一定的!”云瑛认真道,“资质又不能代表一切,师兄一看就是坚韧不拔的人,否则就算法体纯净,灵气也不能这样干净,一定是师兄反复淬炼提升的结果。有大毅力的人,潜力都不会差!” 她是真心这么想,初魄山上很懂师兄师姐的法体也一般,但或者刻苦或者豁达,也都各有所长,若不是被眼下的某些形势给禁锢住了,成就一定不会小。 岑书越感受到她的认真,心情颇好,仍旧道:“希望不负师妹吉言。” “师兄有没有听说过药生堂最近在收各种血液?”云瑛问道。 岑书越摇头:“这几个月都在山中修炼,外界的消息一概无见无闻。” 云瑛便将祝老药师的实验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师兄若是有意,可以去换取灵石,我们那位药师每天都哀嚎着材料太少呢。” 岑书越含笑答应,其实就算云瑛不说,等他回去之后听到消息也会去换,只是……谁知道他猴年马月才会回去啊。眼下云瑛提到这个消息,却故意隐瞒了兑换期限,岑书越就会担心回去晚了任务取消,白白错过一个兑换中品灵石的机会,自然就会赶早回去了。 第八十九章 熬夜剖蚌 不知不觉我已经变得这样爱算计了啊。 云瑛心里感叹,她的玄容法体虽然好,可是受制多多,自己为了法体平衡简直操碎了心,在这样下去,她就要失落掉自己的纯真之心了呢。 岑书越不知道云瑛心中的小九九,确实如云瑛所想的那样,担心错过一个兑换灵石的机会,立刻就要起身离开。 离开前,他问云瑛是否要一起回去。 云瑛就是来找他的,怎么会不愿意和他一起回去,立马答应下来,和岑书越结伴离开后山。 岑书越是聚脉后期的修士,那些一阶妖兽察觉到他的气息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回来的路程相当顺利。虽然云瑛带着岑书越一路来到药生堂,找到祝老药师的玉瓶和储物袋,当场和岑书越换了血。 众目睽睽之下,云瑛并没有吸收鲜血,而是偷取了一滴存放在自己的玉瓶里。 祝老先生见她回来,大喜过望,都懒得问她怎么回去修炼没几天就回来了,指使着她跑东跑西,拿这个拿那个,又扔给她十来个储物袋:“这是昨天管事送来的雪蚌,你帮我挖出蚌肉来晒干,有珠子的单拣出来放在那盒子里,动作外一点儿啊,我过两天配药要用的!” 云瑛无可奈何,只好搬一个小蒲团坐在院中,拿把小刀剜蚌肉。 雪蚌是种不常见的妖兽,往往终其一生也只能长到三阶,且没有妖丹,只有蚌珠。一阶雪蚌没有蚌珠,二阶雪蚌有小拇指甲那么大的蚌珠,三阶雪蚌的珠子有鹅卵石那么大,都是入药的好材料。蚌肉虽然不能作为药材,晒干了熬汤也很不错。 这么一身是宝的雪蚌,剔起肉却有个非常老大难的问题,它那壳子咬得太紧了,有时候用刀子把壳敲碎了,蚌口也不会张开哪怕一点点! 云瑛手里的雪蚌,少说也有千个,要一个一个撬开口子,实在是任重道远。不过话说回来,祝老药师派给他的任务,又有哪一个是好对付的呢。 毕竟借助人家得到不少好处,帮人家做事也是应该的……认命吧! 锋利的刀子刺进蚌壳中,一别一撬,用了云瑛吃奶的劲儿,却只露出一道细细的小缝。云瑛拔出刀子,大拇指从刚撬开的缝里钻进去,甚至连灵气都用上了,才把壳给掰开。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看看蚌肉里有没有珍珠,有就捻出来扔到盒里,没有就刮出肉扔进盆里。 这样重复着做了一天,到了晚上云瑛的两根大拇指已经被蚌壳勒得红肿,手腕和肩膀也疼得要命,不得不稍稍歇息一番,运转灵力到肌肉中,稍稍减缓酸痛。 清点一下自己的成果,居然只剔了三百只雪蚌,连三分之一都不到。云瑛欲哭无泪,想撂挑子不干了,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人家是恩人,是很好用的老虎皮,不能过河拆桥,做人要讲良心…… 碎碎念一番后觉得好受多了,大拇指也不再那么肿痛,云瑛拉开储物袋,正准备继续撬,却忽然觉得手里的东西不大对劲。 第九十章 一片混乱 掂一掂手里的贝壳,云瑛觉得这个分量似乎有点不太对。 即便分量没问题,她也还是觉得不太对。雪蚌之所以叫雪蚌,就是因为壳洁白如雪,绝对看不到一丁点儿杂质,可是手里的这一枚,比起雪蚌,也许叫它血蚌会更加合适。 它的壳殷红如血,混在一堆雪白雪白的同类里显得格外显眼,云瑛很想知道管理药材的人眼睛该有多不好,才能把这个东西混进雪蚌里去。 盯了它一会儿,云瑛慢慢回想起来有关它的记录,这应该是六阶妖兽血灵珠,虽然看起来长得像蚌,其实它的本体是里面那枚珠子,外边这些形态不过是一种掩饰而已。 她更不明白这种六阶妖兽怎么会和雪蚌混在一起了,只能先将它放在一旁,专心清理其他雪蚌。 到了晚上,点起一个小光球,在它的光芒照耀下继续干活,如此拼死拼活干了一晚上,总算在天蒙蒙亮时把雪蚌都清理完了,蚌壳蚌肉蚌珠各自装好,另把那一只血灵珠带上,向躲在屋里忙活个不停的祝老药师汇报。 “老先生,这些雪蚌里混进去个血灵珠,不知道是管事弄错了还是弟子粗心大意,如果不是您点名要的,我就去把它还给管事了哦。” 祝老药师小心捻起一撮药粉,放进盛血液的碗中,也不知有没有听进云瑛的话,就胡乱点了点头。云瑛知道他的脾气,不再多问,出门将血灵珠交还给管事,管事却也是一脸懵:“血灵珠?怎么会混在雪蚌里的?” “我怎么会知道。”云瑛苦笑,“大约是哪个师兄分发药材时弄错了吧。” “我回去查查。”管事接了血灵珠,若有所思地掂了掂。 云瑛回到祝老药师这里,他正手忙脚乱拾掇被药粉弄得沸腾的血液,见云瑛来了,忙喊:“小丫头看着干嘛,赶紧来帮忙啊!” 云瑛忍笑上前,掐诀拉出一道水膜,把像沸水一样乱跳的血液压回玉碗中紧紧封住。 祝老药师这才放松下来,往椅子上一瘫,拍拍胸口压下余惊,而后忽然想起什么来,从储物袋里扒拉出钥匙扔给云瑛:“金华散也许能缓解沸腾,我应该是放在东厢房了,你赶紧去给我找找!” “东厢房哪儿啊?”云瑛无奈问道。 “我哪儿记得是哪儿,你随便翻翻呗!”老药师无所谓地说。 云瑛只好抓起钥匙往东厢房去,开了门只见到一片狼藉,各种大架子或纵或横地倒在地上;瓶瓶罐罐有横放的也有竖放的,还有在地下滴溜溜滚的;另有一些储藏灵草的玉盒垒在各种边边角角,甚至垒在架子上,歪七扭八,云瑛看着都担心它们哐当一声掉下来。 按照祝老药师做实验那炸锅的次数,这很有可能啊。 云瑛想找个下脚的地方,却最终失败,只好边收拾着便寻找金华散的所在,然后一通折腾之后,房间整洁有序了,金华散的身影却完全没找到。 第九十一章 心情不爽 心想老药师应该还没有到健忘的时候,云瑛又在屋子里找了一通,还是没有找到,只好回去禀告祝老药师。 “不在东厢房?那应该就在北院吧,你再去找找呗。”老药师仍旧是不在意,小心翼翼地往血液里滴入药液,一滴、两滴、三滴……第四滴要落下的时候,被他及时用手给抹了去。 云瑛很想问问北院那么多屋子,究竟是放在哪间房子里,但看老先生这个样儿,八成是不能给他回答了,只好又往北院去。 一打开门,尘土飞扬,在日光下格外显眼,云瑛严重怀疑这老头子根本就是诳她来收拾屋子的,这些地方一个赛一个的乱,想在其中找到小小的药瓶根本就难如登天。 冷静,冷静,不能过河拆桥,要对老药师有发自内心的崇敬和感激。 云瑛觉得自己都要说服不了自己了,然而到底还是说服了,压下烦躁一间一间地收拾过去,也找过去。 要说老药师的收藏,那确实称得上富裕,很多六阶七阶的灵草、妖兽内丹,神识对融元境有益的丹药都随地摆放。当然,对凡人境有用的东西也不少,妖丹灵草琳琅满目,还有很多聚脉境就可以服用的补气丹,吃下去可以直接转化其中的灵气来修炼,和用专属灵石修炼的速度不相上下。内门弟子每个月只能分到十粒,这里却有整整一架子!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看到补气丹,云瑛一定盘算着如何买下来,但眼下她只想赶紧找到金华散,看到这满架子横七竖八堆在一起的补气丹,只想用最短的时间给它归置好,顺便看看药瓶堆里有没有写着金华散的。 可惜没有,云瑛简直有点愤怒了,气冲冲地绕过这个架子,在一堆养元丹、安神丹、清心丹的瓶瓶罐罐里寻找她望眼欲穿的金华散。 可惜直到清扫到最后一间屋子时,她才在一个吃灰的角落里找到金华散,那一瞬间心中真是五味杂陈,既欣喜若狂,又对老药师随手乱放东西感到无比愤怒。 但凡他老人家做事有条理一些,她也不至于花上整整一天时间来清理屋子啊! 是的,寻找这金华散,花了她整整一天的时间,现在日已西斜,金光透过门扉照在雪白墙壁上,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走出门一看,只剩半个太阳还挂在起伏山峦间,红通通的照耀出一片金色云海。 她宝贵的修炼时光,居然被耽误了一天,回去一定要偷他几滴血才能弥补回来。 握着金华散回到正屋,老药师早已不搞实验了,正躲在饭桌旁,美滋滋喝着小酒,见云瑛黑着脸儿进来,吓得差点儿把酒杯给打了:“我我我、我这是药酒!是小邑……晦朔山主送过来的,人家的心意,咱也不好辜负是不是……” 见云瑛脸色阴沉,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酒壶往前一推:“我不喝了,你代劳吧。” 云瑛仍旧不说话,往桌边一坐,金华散推给老药师,抓起酒壶就往嘴里灌去。 第九十二章 严加教训 “哎哎哎!”祝老药师没想到她会这样做,忙伸手按下酒壶,惊吓不已地说,“我不喝了,真不喝了,从今往后都不喝了!丫头你千万别激动,别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云瑛把酒壶扔下,幽幽地望着祝老药师:“老先生,说起来咱们两个非亲非故,我也不该把你管得太严。可是我这人实在有些多管闲事的脾气,对您这样子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 祝老药师早被她把气势压倒,她说一句就点一次头,乖巧得和她刚来那天差不多。 云瑛却不是那天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态度了,她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 不仅仅是这老家伙又背着她偷喝酒,还因为收拾房子收拾了一整天!她的修炼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的,这一天时间足够她把灵气运行近千给小周天了,可是却全都浪费在了这些毫无意义的杂事上! 在云瑛看来,没有什么比浪费时间更可耻的事情,可是祝老药师的坏习惯,却要她浪费整一天的时间去弥补。 最最可气的是,这是她自愿的。 谁让她欠了祝老药师的人情呢,还是不可说的隐秘的人情。 一想到这里,云瑛简直要被自己气到七窍生烟了,也难以抑制地泛起委屈的泪花。 祝老药师以为她气自己气到忍不住想哭,一时手足无措,左看右看找了半晌,终于找到两瓶上品补气丹,忙塞到她手中:“丫头丫头你别生气,吃点丹药修炼一下,顺便平心静气好不好。我保证、我真的保证、用我正在进行的实验保证,我不会再喝酒了,成不成?” 云瑛把瓶子丢在桌上,忍住眼泪摇摇头笑道:“我没有生气,您也别想着贿赂我。” 稍稍平静下来后,她自己都觉得丢人,这也是自己做的决定,是自己选择的路,路上有舍有得是应该的,怎么能稍稍受挫就摆出这种矫情姿态来,明明在李氏手底下受的委屈比这多得多。 祝老药师见她破涕为笑,也拍拍手笑道:“小丫头笑了,不生气了!” “谁说不生气!”虽然平复了心情,但云瑛对这糟老头子不收拾家的行为还是很生气,对他进行了严正的警告。 “闲杂物品随便乱放也就算了,那些灵草丹药,乱堆在一起很可能会因为属性相克而随时药性的,您辛辛苦苦研制那么多丹药,就是为了让它再成为一堆废物吗?” “不是不是……”祝老药师缩着脖子像个鹌鹑一样,一句也不敢辩驳,只能在云瑛数落的间隙否定几句。 最终祝老药师把自己的丹药找了好几瓶出来,希望能平复云瑛的怒气,结果反而让云瑛更加恼怒:“我不是图您的丹药和其他好处,您自己留着实验去吧!” 说罢,云瑛气冲冲地走了,祝老药师望着她的背影,叹息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枚晶莹透明的石头,其中隐隐有影像晃动,再细瞧瞧,正是云瑛今天在各个房间打转的内容。 第九十三章 早有怀疑 老药师深陷的双眼盯着石头看了几眼,而后手掌一握,将石头化成了粉末。 云瑛的小动作,如何能瞒得了他,一滴血的分量很少,但那瓶子本来也没有多大,多一滴少一滴,一时看不出来,但时间长了,自然会发现不对劲的。 本以为这小丫头手脚不干净,经手的东西都要偷拿一些,他便用血灵珠试探了一下,然而却并非如此;他又以为或许这孩子是想要偷些丹药灵草来增长修为,没想到面对一屋子宝物丝毫不动心。细想一想,她所拿走的东西,似乎只有血,而她也为这种不问自取的行为暗自内疚。 这一切都让他想起从前那个孩子,心中暗自叹息。 这丫头也会像那个孩子一样吗? 云瑛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何况之前也与祝老药师相处过一个月,这两天被轮番指使,忙得连轴转,抽不出一点儿空当思索,回到初魄山后,刚静下心回想一番,就立刻察觉到这两日和之前那个月的不同。 从前祝老药师虽然不靠谱,却也并没有胡乱给她派活儿,尤其是剥雪蚌这种活计,绝不会让她一个人做,总是让她去找管事,带几个杂役弟子一同完成;而且那时他的东西虽也乱糟糟的,但东西放在哪里他绝不会记得南辕北辙。 最最重要的是,云瑛今天走过的这写房间里,东西都是不算顶贵重却于她很有用的,如果不是那时她一心扑在金华散上,对那些东西绝不可能眼皮都不抬一下。 祝老药师发现她图谋不轨了吗? 云瑛猛然从床上坐起身,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不不,也不能就这么肯定。云瑛自我安慰地想,老先生一向不着调,也许最近忙活实验忙活入迷,就更加不着调了呢,这也是可能的。 以这几日祝老药师的表现来说,后一种可能性也许更高,但是云瑛心里总觉得慌乱不安。 也许是因为本来就心虚吧,云瑛沉思半天,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苦笑起来。 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在桌椅上镀了一层朦胧辉光,云瑛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仰头看去,见半轮月亮悬挂中天,周围一圈明亮的月华,月前淡淡云雾像湖中的波纹,随风慢慢地漾。 云瑛不由想起破月刀法,虽然在后山历练时对刀法的感悟上升一层,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刀罡,并且因此而击败了修为高她两重的蒲绍元,但她最为熟悉和得心应手的仍然只有第一招新月如钩。 而今明月如弓,正可以借景增情,练习一番第二招弦上生彩。 云瑛一向说干就干,立刻走到院中,唤出长刀在月光下演练起来。 十遍、二十遍、三十遍……将这一招弦上生彩练习到一百遍时,云瑛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院门处。 凌霜芮不知何时站在那边的阴影中,见云瑛转头,含笑走出来:“小师妹,你有心事?” 云瑛不语,凌霜芮却道:“修行最害怕的不是资质不佳、不是资源匮乏,而是产生了心魔,小师妹如果有心事,就要尽早解决才行。” 第九十四章 天人交战 云瑛收起了刀,仰头望着空中放光放彩的月亮:“师姐,我想成为月亮,没有隐秘、没有不可对人言之处的月亮,可是又注定不可能。” “没有人能成为月亮的。”凌霜芮也仰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和苦涩,“踏上这一条修行之路,就注定要在千军万马中厮杀,为了稍微进步一点儿,人们不惜做出忤逆人伦大逆不道的事情,除了那些极少数的天之骄子之外,又有几人能一直问心无愧呢。” 云瑛看着她,心里明白她也有属于她自己的心事。 “如果是不得不做的事情,那当然也能狠命咬牙做下去,可如果达成目的的路不止一条,我只是为了安稳、为了少担风险而选了一条不坦荡的路……师姐,如果是这样,究竟要不要沿着这条路继续走呢?” 凌霜芮望着她笑了,云瑛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这样的微笑,好像洞悉了她,又好像是被她给洞悉了,总之是非常清澈的微笑,好像两个人之间没有丝毫秘密,正在心贴心地说一些亲密地话。 “这要由你自己决定。”她叹一口气,取出一件竹青披风披在云瑛身上,云瑛这才想起来自己穿着中衣就跑出来练到了,幸而今夜不冷,否则出了这么多汗被风一扑,明日就要病倒了。 聚脉前期和凡人没什么区别,伤风咳嗽也是常有的事,今日实在不该这样孟浪。 云瑛心中自愧时,凌霜芮已替她系好带子,笑道:“我知道,你想要找一个能帮你指路的人,但是有些事情必须由自己做出选择。究竟是修行的顺遂更重要,还是心灵的安定更重要,不同的人有不同抉择,我虽然比你多几日修行的经验,但终究不能替你做出选择。” “我明白。”云瑛望着披风摇曳的带子,明白凌霜芮所说的仅仅是一部分,这件事情具体是怎样,是对人还是对物,是隐瞒还是盗窃亦或是见死不救,问心有愧的事情太多了,自己只对凌霜芮讲个连轮廓都没有的大概,凌霜芮是何等谨慎的人,知道她正处于重大的抉择分叉口,怎么会贸然给她自己的建议呢。 很多事情,本来就只能靠自己去选择。 凌霜芮见她垂眸沉思,也不打扰,踏着月色悄无声息地离开。 云瑛心中盘算,祝老药师毕竟是个活了近三百年的融元境长者,自己活过的这一点年月还不到他的零头,而自己搞的这些小动作若说显眼,也是很显眼的,盛血的瓶儿那么小,少了一滴鲜血的量也容易被看出来…… 越想越觉得祝老药师可能察觉到了自己的动作,云瑛不由叹气,若他真的察觉到了,自己就必须去和他坦诚一切。 在秦家生活那么久,见惯了下人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她已深知一点,永远不要自作聪明,把别人想得太笨,轻视别人一定是会付出代价的。 更何况祝老药师是那样赤子之心的老人家,他真心看重她、爱护她,难道自己就这样持续不断地用谎言搪塞他吗? 第九十五章 决定坦诚 第二日一早,云瑛就踏着晨光来到祝老药师门前,从前她在这里来来往往,心思却只在自己的修行和收集血液上,并没注意过这座庭院的风光,今天却格外放慢了脚步,沿着抄手游廊慢慢向前,不放过每一处雕花、每一块假山石。 其实是座很美的庭院,古朴、安静,不显山露水却又处处能看到岁月积淀的痕迹。祝老药师也是这么个人,他的嬉笑怒骂、他的糊涂颟顸,都不过是年深日久之后看破尘世的豁达。 云瑛越发确信这一点了,因此反复在心中思索着讲话的技巧。 隐瞒是不能隐瞒的,但要如何让老药师相信她天生法体如此,并不是修炼了什么魔功呢? 如果没有翠尊的存在,她可以让老药师探查她的记忆,尽管融元境所施展出来的搜魂术可能会损伤到她的灵识,但那是可以被治愈的,如果她只是赤条条一身一口,真的不介意用这种法子来证明自己。 可翠尊是不能暴露的,父亲那种种未卜先知的安排,无不说明自己的法体并不单纯只是天生,其背后可能涉及很多云瑛还不能想象的秘密,云瑛不想让别人被牵扯到这个漩涡之中。 在这许多纠结思虑之中,云瑛缓缓走到正堂门前,望着门上雕刻的博古花卉出神。 心底深处,她仍为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打颤。 太危险,把自己的底牌交给一个虽有几分亲近但毕竟相交日短的人,实在太危险了。 她低头踟蹰,门却忽然打开,祝老药师坐在桌边研磨灵草粉末,头也不抬地问:“在外头踅来踅去干嘛呢?” 云瑛走进屋中,站在墙边,阳光从门窗中透进来,像穿透云层的日脚,云瑛却独独站在墙壁投下的阴影之中,原本清丽的眉眼也因低垂着头而显得有些晦暗。 她望着被踩得很旧的地砖,想象着近在眼前的祝老药师如何在此地生活了近三百年。这种地砖是黑晶矿材质的,刚铺上时十分光洁,但是年深日久,光泽褪去,稍微沾上一些灰尘就会显脏。她脚下的地砖不仅容易显脏,而且已经有些不大容易察觉的细细的裂纹,这是因为祝老药师住进来后,从来就没有想着要更换它们。 不仅地砖是旧的,床帐也是旧的,屏风、桌椅都是旧的,不愿更换旧物的人也许节俭、也许恋旧,但不管是哪一种,听起来都像是可靠的品质。 云瑛赌自己猜的没错,于是抬起头开口说道:“祝老药师,我偷了一些东西,您已经注意到了吧。” 祝老药师手指一顿,搁下杵臼看向云瑛,心中纳闷自己做事居然如此不周密吗,连这么小的女娃娃都能察觉到他的试探。 云瑛见他这副神情,就知道他确实发觉了,叹一口气跪了下去,取出那些承装血液的瓶子一字排开:“除了外门弟子岑书越与陶凝琴的血液之外,其余的血都在这里。” 祝老药师忽然颤抖起来,怔怔望着云瑛:“你对那两滴血做了什么?” 第九十六章 和盘托出 云瑛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心中一怔。 祝老药师见她不语,还以为她被自己骤然涌上来的情绪给吓到,便强压住激动:“丫头你别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说的我都信,也绝不会轻易告诉别人,只是你得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我说个清楚才行。” 云瑛听他语气慈和,只是细微处有不易察觉的颤抖,便确定他从前一定也接触过些什么,只是老先生接触到的那些东西和自己有没有关系就不一定了。 思虑了片刻后,云瑛还是决定尽可能真诚:“老先生,有些事情我自己了解得也并非十分清楚,只怕能告诉您的也有限,还请您莫要怀疑,晚辈今天来将此事告诉老先生,已然是将性命交付您手了。” 祝老药师微微点头,道:“你只管说,我不是那等小人。” 云瑛便将入门后这小半年的经历娓娓道来:“晚辈蒙初魄山主看中收入门下,被告知法体为一品山樊后便坚信不疑,却在引气入体时发觉丹田里本有一滴血液,所吸纳的灵气不过是那滴血液团聚而来,和我的干系并不很大。当时晚辈便百思不得其解,四处查阅资料却始终一无所获。” 祝老药师的眉头微微皱起,看向窗外一株倚栏而开的三品木香兰,目光慢慢变得悠远,许多回忆在其中翻涌。 尽管如此,云瑛也知道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继续道:“若只是如此,晚辈也不至于如此惊慌失措,可是后来又发生两件十分奇怪的事情,其中一件是初魄山的隐秘,我不好和老先生说得太过详细,但是另一件事情却是闻所未闻。” 她将自己如何负气对抗白家姊妹,如何被带血的鞭子打伤,而后如何在丹田里发现白玉婧血液的事情悉数告知祝老药师,连自己能通过鲜血之间的联系窥见别人的丹田这件事情都讲了出来。 既然已经决定和盘托出,除了翠尊之外就没有什么半遮半掩的必要,反而坦荡讲出更能得到祝老药师的信任。 云瑛说完那一切,便道:“丹田里的三滴血液全都是木属灵源,虽然修行速度快了许多,但总让我隐隐不安,果然之前修炼时,察觉到经脉隐隐作痛,因此我便猜测也许是木气太盛,打破了法体的五行平衡,因此便来药生堂寻找机会。” 之后的事情她不必详说,祝老药师也能全部猜着,他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望着那株被晨曦镀了层金边的木香兰,良久才幽幽叹道:“丫头,你和我从前教导过的一个孩子真像,一样聪明,一样有城府,也一样……愿意相信别人。” 云瑛抬起头,见祝老药师正用难以言说的复杂目光望着她,晨光让他雪白的鬓角和胡须多了些柔和,像个慈爱的神只。 “别为自己的与众不同担心,这世上并非只有你一个人会遇见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祝老药师笑道,却让云瑛心里一动。 第九十七章 现场证明 “老先生,您的意思是?”云瑛越发觉得老药师一定见过和她类似的人。 祝老药师却并没有细说刚才那话的意思,只笑道:“我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但是为了确保宗门的安全,我得到你的丹田里查探一番才行。” 只是探查丹田,比预料的搜魂要好太多,云瑛伸出手露出脉门所在,祝老药师搭了上去,将一缕灵力注入云瑛经脉之中。 融元境的灵力对云瑛来说太过强大,尽管祝老药师没有伤害之意,这一缕灵力也相当轻微,但一进入体内,云瑛就觉得经脉被冲撞出许多细微裂缝。 祝老药师也察觉到这点,心中暗叹连经脉细弱这点也一模一样,难道这丫头和那孩子真的是同一个地方出身? 可是自从怀疑云瑛之后,他便秘密调查过云瑛,她的家世背景很清白,因父母双亡而在舅舅家长大,舅舅家是一座人级小城的领头羊,虽然地位不算很高,但在那一带也受诸多注目,应该不会和那孩子的出身之处有瓜葛。 等等,父母双亡! 祝老先生只觉耳边响了一个霹雳,努力按捺下探究欲望,将灵力送入云瑛丹田中。丹田内的情形和云瑛所言相似,三青一红四个灵源各自闪光,其中个头相近的一青一红灵源几乎纠缠在一起,成了互相吸引互相亲近的双星。 祝老药师将灵力撤回,问道:“还有一滴鲜血,你没有交给我,也没有吸收,是放在哪里了?” “还未曾吸收,储存在这只玉瓶里。”云瑛又托出一个玉瓶,扒开塞子,里面正是一滴浑圆的血珠。 从岑书越那里取来的血液,云瑛还没有吸收,之前是因为没有空闲做这件事,回初魄山后刚要修炼,就意识到祝老药师的不对劲,便没心思吸收了。 如今既然要向祝老药师说明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吸收这滴鲜血便是最直观的做法。 祝老药师也不傻,自然知道她的打算,心里也着实好奇,当年那孩子虽然如此自述,拜他为师后却再没有吸收过别人的鲜血,据他说只要将那种奇特法体晋升至中等,便可以不必再去吸收血液加固,而且他的天资也只到这里,强行融合不同法体只怕会让自己满盘皆输。 眼下云瑛的情形,和从前那孩子几乎一模一样,可云瑛才刚刚踏入修炼之路,天资如何还很难说,法体也脆弱得很,显然是需要各种血液来加固,祝老药师到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来弥补一下百年前的遗憾了。 云瑛觉得祝老药师的目光内容有些过于丰富,和做各种实验时差之不大,身上有点起鸡皮疙瘩,但也并不因此迟疑,利落地割开手指,把血珠滴在伤口上。 祝老药师眉头一挑,没想到是这样吸收血液的,那孩子和他说当初在分殿里修炼时,都是直接饮血。 那滴血珠落在伤口上,转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在同一时刻,祝老药师清楚看到云瑛身上泛起淡淡金光。 第九十八章 话题偏了 吸收这滴血固然也是为了自己,但更多还是为了向祝老先生演示,因此云瑛打下灵源后便立即将血从指间排出,睁眼看向祝老药师。 祝老药师则饶有兴趣地望着瓶中的血珠,它仍然是殷红浑圆的一点,和之前没有太大分别,然而若将灵力蕴于双眼,细细看去,便会发觉血液之中少了一些东西。 少了的那些东西并非灵气,这血液中仍然蕴含着淡淡的金行灵气;也并非元气,这滴血仍然殷红而不变色,说明其中元气依然盘桓。 那么少掉的东西会是什么呢?是什么东西让眼前这丫头和从前那孩子有了复刻别人法体的能力? 老药师饶有兴趣地抓起瓶子,入神地盯着那一点殷红。 云瑛轻轻咳嗽一声,祝老药师才恍然回神,尴尬笑道:“这法体还挺神奇的,到底是汲取了什么东西才会复刻得一模一样呢?” “晚辈也想知道,可惜才疏学浅,始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云瑛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又问,“老先生要不要再瞧瞧我的丹田?” “啊?”祝老药师一愣,“这可以吗?” 云瑛比他更愣,这老先生是不是忘记了,自己过来找他完全是为了坦白从宽,他对自己有全部处置权。 看到云瑛的眼神,祝老药师才想起来这次谈话到底是为了什么,忙捋着胡子咳嗽几声以遮掩自己的尴尬:“是是是,我都忘了。” 云瑛主动伸出手腕,祝老药师又送了一缕灵力进去,果然见到她丹田内多了一个焕发着蒙蒙金光的灵源,其气息正是一品法体白藏。 因灵源形成不久,看起来还虚幻不稳,但已经被另外两个青红灵源给吸引,慢慢朝着它们靠近。 祝老药师一早就注意到其中的特殊之处,抽出灵力思索起来:“丫头,你丹田里互相吸引的这几个灵源……” “都是一品法体。”云瑛道,“我猜测大约要用同品纯属法体相互搭配,才能巩固法体。” “不不不!”祝老药师摇摇头,“不光是同品和纯属,你没注意到吗,你所吸收的这三个灵源都是偏于阳极的。” 云瑛一怔,细细回想一番,果然是如此。 山樊、赤炎、白藏,在阴阳之中都偏于阳极。 祝老药师捏着自己的须子,开始天马行空起来:“如果能将阳极灵源和阴极灵源各自构成一个平衡,会是什么结果呢?” 云瑛稍稍想了一下,摇摇头道:“不管是什么样子,恐怕我都很难做到。” 祝老药师被她拽回现实,有些不爽地扣了扣桌子:“小丫头不要太悲观嘛,说不定咱们可以试试呢!” 云瑛只好答应,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来是坦诚事实的,怎么不知不觉间好像和祝老药师合谋起来了。 她忙道:“老药师,我的这个法体来历不明,很可能有些难以预料的危险之处,您就不提防一下吗?” “提防?”祝老药师迷惑地呢喃一声,随即笑道,“没错,这要是让外人知道就太危险了,你可得小心掩饰才行!” 第九十九章 仍复从前 云瑛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小心翼翼问出口:“老先生,您就不担心我是邪修们派来的卧底之类的吗?” 听她这么说,祝老先生也沉默下来,云瑛以为他开始认真思考如何处置自己了,没想到他很快又再度开口:“你这丫头想得有点多啊,难道你入门的时候没有入过通天阶吗?” 通天阶?云瑛有些不解,通天阶是用来测试入门弟子毅力的一件法宝,这一点她入门后就知道了,可是通天阶和检查是否邪修有什么关联吗? 祝老药师看她眉头微蹙,禁不住哈哈大笑:“你果然还不知道,那件通天阶除了检测弟子的毅力之外,还能够检测弟子体内是否有邪气存留。从前也不是没有往我们宗门内送弟子的邪修,可他们无论手段多精妙,都免不了会留下一丝邪气。咱们那通天阶内部嵌着一块冰镜玉,对邪气最是敏锐,绝不会留下漏网之鱼的!” 云瑛并不觉得世上会有什么天衣无缝的东西,自然也就不相信单凭一道通天阶就能拦下邪修所有探子,但这话也没必要讲出来提醒祝老药师。 他不怀疑自己,至少不愿意把脸皮撕破质疑自己,而希望和自己好好相处,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她没有必要打破现状。 “既然老先生相信晚辈,晚辈自然也会倾力回报,我云瑛今日再次发誓,若敢做出对明月宗不利、对老先生你不利的事情,便魂飞魄散、再不得托生为人!” “不至于不至于!”见云瑛咬开自己的手指,是认真要发心魔誓,祝老药师赶忙阻止,却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那滴血液消散在天地间,成为誓言被天地认证的证明。 祝老药师叹口气:“你这丫头,和那个臭小子还真是一模一样!” “谁?”云瑛好奇问道。 祝老药师却不想回答,支支吾吾道:“没谁没谁,我随口感叹一句而已……对了,既然你都发誓了,那以后管我是不是可以不用那么严厉了呀?” 云瑛秀眉一挑,已经明白他想要干什么,却只佯做不觉,含笑问道:“老先生说的是哪一方面的事情呢?我这阵子管束您的事情还真不少。” 祝老药师谄媚一笑:“就是那个、那个那个……酒,能不能宽松宽松,闲了让我抿一口。” “不能!”云瑛立刻沉下脸来,“这个没得商量!” “你这孩子!”祝老药师气得没话说,拍着紫檀木桌子,把桌上瓶瓶罐罐震得叮当响,“刚刚还发誓说要听我话呢,现在就这么忤逆我!” “我并没有发誓听您的话啊。”云瑛莞尔一笑,“我刚才发的誓言是,绝对不做不利于老先生的事情,这嗜酒如命对老先生难道是有利的事情吗?” 祝老药师怔住,半晌才回过神来,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也无可奈何,拉得椅子嘎吱嘎吱响,转过身抓起桌上的药瓶勾兑起来,再也不想看云瑛一眼。 第一百章 别有隐忧 云瑛心中却有一种难言的欢喜,她果然是赌对了,这位善良宽和的老药师相信她,也愿意帮助她。 果然坦诚是有用的,云瑛长舒一口气,冲祝老药师一笑:“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我已经告诉您了,之后若不幸叫别人知道这个秘密,老先生您可要替我做个担保呀!” 说罢,行了一礼告辞回去。 见老人家的气还没有消,她便也不再说话,出了屋子沿着抄手游廊向外走。刚走到半程,却有一个储物袋摇摇晃晃跟了出来。 云瑛打开储物袋一瞧,是刚才她交上去的那些血瓶,祝老药师一个没少又送给她了,还有她没有弄到的其他弟子的血液,祝老药师也都分了一滴给她。 心中感动不已时,却听见储物袋里传来一道不情不愿的声音。 “吸收完了别忘记把血送回来,我还等着研究里面到底没了什么东西呢!” 云瑛噗嗤笑了一声,回过神见祝老药师也正透过半开的窗户往这边看,见云瑛回过身来,他又偏过头去。 这是什么孩童性子,怪不得药生堂的人都得哄着他做活呢。 云瑛规规矩矩行了个致谢大礼才转身离去,并不知道她离开之后,院里那株木香兰就倏然变化,其中一朵好似白玉雕成的花朵上冒出一缕幽光,又渐渐变化成了人形。 “师父还是和从前一样耳朵软,别人说几句就信了。”那人淡淡说道,声音幽幽渺渺,仿佛来自天际。 “当年要不是我老头子耳根软,你还不知道埋在哪儿呢,现在倒学会埋怨我了!”祝老药师放下瓶子,把窗彻底推上去,和人影面对面谈话,“我觉得这丫头不是有坏心的,你怎么瞧?” “现在还不好说,怎么会有法体如此接近玄冥宫宫人,却对玄冥宫一无所知的人呢?”那人声音之中也带着些许疑惑。 祝老药师笑了一声:“我看你也别吧自己看得太高,那么多人,就你一个能逃出来吗,说不准就有别人呢。” “就算是这样,她怎么会对玄冥宫一无所知呢?我刚才细观过她的气息,也没有被下噬心蛊的痕迹,玄冥宫的人分明一出世就会被种下噬心蛊……” 祝老药师听到噬心蛊这三个字,脸上的神情变得格外复杂。 当年他把半死不活的小徒弟捡回来后,就发觉他体内有一只不断吸取生命力的蛊虫,他用了种种法子才成功将那只蛊虫驱逐出来毁尸灭迹。这个过程足足花了二十年的时间,二十年的不断折磨把两人根基都给损伤了,即便现在,他们身上都有很明显的后遗症。 最重要的是,那只蛊虫不仅会让人时时刻刻承受噬心啮肺之苦,还会不断释放气味,尽管那气味很淡,却永远不会消失,种下这蛊虫的玄冥宫会依循着蛊虫的下落将背叛者找到,以最残忍的刑罚将人折磨致死,他那小徒弟就曾经亲眼目睹过同一批的宫人如何哀嚎着死去。 那段时日里,这只蛊虫对两人而言无疑是催命符。 第一百零一章 心境坦荡 玄冥宫里,每个人身上都被种着这样一道催命符,可是云瑛身上却没有。 这的确是非常奇特的地方,没有人比他们更加了解玄冥宫的规矩森严与一丝不苟。 “会不会……”祝老药师想到一个可能,“她并非玄冥宫出身,但是她的先人中曾有从玄冥宫侥幸逃出来的。” 那人默然,良久微微点头:“似乎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这二人的对话云瑛并不知晓,如果她能听到,必然会立刻就联想到把一切都未雨绸缪的父亲,可惜她什么也没听见。 但她此时的心情却相当愉悦,一个劲儿隐瞒内心的所思所想也是很累的,现在她有了个可以告诉秘密的人,有了个支持她帮助她的实实在在的人,自然欢欣喜悦。 回到初魄山弟子居,就见江衡和二师兄莫飞英正于一棵翠缕丹葩下对弈,凌霜芮坐在棋盘便静静观战。二品灵木生得并不高大,却姿态超逸,在几人身上洒下一片幽影。 有一瓣淡绛花瓣飘然落下,正落中凌霜芮发间步摇,凌霜芮用心观棋,并没注意到这点小事,云瑛便蹑手蹑脚上前,替她把花瓣摘了下来。 凌霜芮微微侧头,见她面带笑意,登时明白她已了结心事,惊讶同时也微微赞叹,笑着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云瑛也浅笑,心中流淌起一道欢快的小溪。 不只是祝老药师,她这些师兄师姐,也都是真心想要帮助她。 又那么多人真心帮助,她也算得上是幸运了。 在这一刹那,云瑛当真生出一种若时光停留在此刻也很好的感想。 然而下一刻,又有一瓣花落下,正好擦着她的手背飞舞到地上,云瑛立刻回过神来,时光不会为谁停留,她必须只争朝夕。 像凌霜芮示意自己先走一步,凌霜芮便点头笑笑,摆摆手让她回去,自己又低下头观战。 云瑛一路回到自己小院中,大肆吸收天地之气来巩固刚打下的白藏灵源。 随着丹田内的灵源越来越多,云瑛发觉自己汲取天地之气的速度越发快了,也能十分迅速地从纷杂气息中剥离出想要的那一种灵气。尽管初魄山上金行灵气很少,她还是在三个时辰内将白藏灵源彻底稳固下来。 丹田之内,金木火三个一品灵源互相黏在一起,比起另外两个灵源要大了不少,云瑛隐隐感觉到如果能找到合适的水土灵源,它们会变得更大,而且会发生一些奇异的变化,只是那变化究竟为何,却是此时的她所猜不出来的。 将灵源稳固下来后,云瑛继续到院中练刀。 也许是心境纠结之后复又坦荡,此时再练那一式弦上生彩,几乎在飒飒刀风中幻化出月影来。 就在她即将突破刀法桎梏感受到更深的东西时,院外却传来嘈杂声响,将那一份清净幽寂给打破了。 云瑛深吸一口气,不为所动地再度举刀,将这一招已经锤炼了千千万万遍的刀法再使出来。 第一百零二章 卷土重来 十遍、二十遍、三十遍……不知花了多久,她终于找回刚刚丢失的那一份意境。这一次云瑛没有再错失它,刀影幢幢将明月揽入怀中。 那一刻她感受到幽幽的寒光,虽然冷冽,却光明而坦荡,万古高悬于天上,照耀着往来变化的世界。 明月,明月……她终于向清澈的月亮又迈进了一步。 把这一瞬的感悟翻来覆去地品味,直到彻底消化,再无一丝遗漏后,云瑛才想起方才院外的吵闹声。 也不能算是方才了,吵闹声传来的时候,还只是日西斜时,现在却已经到了夜晚,月亮的形状和昨晚差之不大,她这个望月人的心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云瑛见时间不早,便也没有刻意去打听发生了什么,盘膝坐在月下修炼了一整晚。 第二日出了门,却见到有个人影在院门影壁处焦急打转,见她出来仿佛见到救星,小跑着奔过来。 云瑛认出则是从前她派去风牢里打探消息的侍者,便问道:“你找我有事?” “有事有事!”这侍者大约三四十岁年纪,修为却只在聚脉六重,本来想要巴结白家姊妹来获取一些修炼资源,却不想白家姊妹眼高于顶、对侍者往往肆意作践,被颐气指使折磨了半年才满了服侍期限,忙不迭脱出身来。 他因此对白家姊妹心生恨意,巴不得能有人折腾她们一下。于是云瑛请他去风牢中打听消息的时候,他忙不迭就去了,还阴阳怪气说了不少风凉话。 本以为白家姊妹半年后才会出来,那时自己早已结束了初魄山的杂役任务回到外门,海阔凭鱼跃,那四个娘们再怎么作威作福,也没法找到她头上了。没想到她们居然提前一个月出来了,自己的杂役任务却还剩下三天。 “这又怎样呢?”云瑛听了他的话后颇为不解,“不过三天而已,你避开她们走就是了。” 侍者苦笑一声:“云姑娘是好性子的人,自然不知道心胸狭窄的人闹起来是什么样的。” 她怎么不知道呢,之前不救被白玉娟吊起来鞭打了一通吗。虽然阴差阳错让她发现了自身的秘密,但那个过程每每回想起来,都让她几欲咬碎牙齿。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她永远记得自己被怎样折辱过。 心中恨得滴血,云瑛面上却并不显现,只淡淡看着侍者,正要示意他继续说话,余光却瞥见池边假山后有个人影,当即施展灵藤术将他扯了过来。 那人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更没想到自己一个聚脉中期的修士居然被云瑛轻轻松松拽了过来,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惶恐地趴在地上直磕头,嘴上求饶不迭。 云瑛听他声音耳熟,问道:“你不是伺候白玉婵师姐的侍者吗,大清早的不再她们那边听候差遣,倒出来闲逛了?” 她个头小小,声音也柔软,听在这个侍者心里却像是一句一句重锤砸了下来,生怕云瑛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他忙磕头喊道:“就是白姑娘派我来打听消息的!” 第一百零三章 反手拿捏 另一名侍者听到这话,吓得像被浇了一盆冰水,心知自己刚才和云瑛抱怨白家姊妹的话一定都被听见了,便也不顾脸面扼住这人的脖子,口中咒骂不绝,又斥道:“你个认钱不认人的死王八,忘了当初在她们手底下怎么挨欺负了!不赶紧抽身退步,还打量着替人家做狗腿子呢!王成栋啊王成栋,你爹妈生你的时候白给你这牛子了,你还有点儿骨气吗,你还算个男人吗?” 云瑛听不懂他口中的污言秽语,但只听他抱怨的话也觉得太不像了,便斥道:“你也闭嘴,你们两个跟我来!” 说罢她便转身,另外两人亦步亦趋地跟上,论年纪他们该是云瑛父亲一辈的人了,却对她点头哈腰、不敢稍有违抗,这一幕无疑可笑而可悲。 云瑛带着两名侍者来到一个少有人到的假山角落,拨开藤萝毫不在意地席地而坐,见两人又要跪下,微微抬手制止:“也坐吧,我只是问一点事情,问过之后你们就可以走了。” 见那个叫王成栋的侍者面色为难,她又道:“放心,我不会逼你们做什么,你可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白师姐。” 王成栋正待答应,话就被旁边侍者的眼刀吓了回去,忙道:“不敢不敢,人都到疏不间亲,我一个小小侍者,怎么能挑拨姑娘们的关系。” 云瑛不以为意,无论这个人打算做什么,她都不甚在意,只淡淡问道:“白师姐她们在风牢待了那么久,没留下什么暗伤吧?” 王成栋心中一凛,迟疑片刻答道:“经脉血肉是被罡风刮伤了,但也算不上什么大碍,昨日一回来就吃了几粒药,今日起来就好了大半。” 他边说边觑云瑛的脸色,见她并没有愤恨之色,便知道自己不会被迁怒,悄悄松了口气。 却听云瑛又问:“我来的时日虽然不算短,可对几位师姐的了解却几乎一片空白,只依稀听说师兄师姐中佩服白师姐们的很多,想必她们也有不凡之处,你能和我讲讲吗?” 王成栋只觉得头皮发麻,暗悔自己今早油脂蒙了心,度量着小师妹不过是聚脉初期绝对发现不了他,就抢着出来干这盯人的活儿,现在栽在人家手里,少不得要抖一抖白家姊妹的秘密以求脱身了。 “要说那几位,其实单打独斗也不怎么样,只是她们出身明川白家,族内收藏了很多门厉害的合击技法,她们几个又是亲姊妹堂姊妹,法体相合自小默契,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四人齐心,连锻骨初期的修士都能对抗得过。去年宗门小比,她们四个战败过一对锻骨初期的夫妻,此后就名满天下,脾气也跟着大了。” “是那之后才脾气大的吗!”另一名侍者忿忿不平地说,“分明是一进宗门,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从没见她们拿正眼看人!四个人打才有点儿威力,狂什么狂,今年的小比改成单人对战了,我就不信她们还能狂得起来!” 第一百零四章 千藤阵法 云瑛淡淡看了他一眼,那人立刻停住嘴,不敢继续抱怨。 云瑛又向王成栋细细询问了白家姊妹的鞭法招式,心中有数之后才让他离开。 王成栋离开之后,另一名侍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懊悔地一拍大腿:“您应该拦住他的,这个王八玩意儿狗改不了吃屎,回去肯定把这事和那几个姓白的一五一十说了!” 云瑛实在不喜欢他话里那些粗俗字眼,幽幽望着他道:“康……六合是吧,以后说话要注意些,否则也就别怨自己为什么不招人喜欢了。” 康六合见她生气了,忙点头答应,捂着嘴不敢再说。 云瑛也并不想为难他,随口点了一句便不再把这事放在心上,转而提点道:“你既然害怕她们找你的茬,就先找个由头躲一躲吧,恰好我需要山脚密林中的白纱藤,你去帮我采九十根吧,九十根够你忙活三天了。” 康六合一时没有转过这个弯来,停顿了片刻才明白是什么意思,连连叫道:“没错没错,多谢云姑娘,我这就去了!” 说罢便一溜烟跑下上,云瑛也缓缓起身,扯了扯衣裙上的褶皱,慢慢向山下行去。 她此行的目的地是皓月殿,本来打算继续闯火山阵法,检验这段时间灵识修炼的成果,但从王成栋那边得知白家姊妹的招数之后,云瑛改变了主意。 白家姊妹擅鞭,四人合击更是天衣无缝,凭云瑛一个小小聚脉境修士,想要抗衡无疑是痴人说梦。她也毫不怀疑那四姐妹会不会因为在风牢里吃过亏就暂时忍让,连康六合都知道那四位有多么睚眦必报。 甚至很有可能她们接受之前的教训,学聪明了不再于弟子居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出手,而是找个幽静地方教训她,世上的事情不都是这样吗,只要不见光,怎么都好说。 云瑛绝不是那坐以待毙的人,自然要为自己想想办法。 恰好那些分榜阵法中,有一道阵法是考验弟子的战力,阵中有万千藤蔓,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力道几乎能崩山碎石,如果能在其中历练一番,有了对抗藤鞭的经验,再去挨那四姐妹的鞭子,或许就能少受些伤。 至于全身而退,云瑛却没想过,那毕竟是四个炼血中后期的修士,随便哪一个使出全力来她都招架不住,何况是四个一起上,只要能护住丹田,不受致命伤就够了。 云瑛目标明确,进入皓月殿之后便直奔分榜,恰好此时无人排队,她交了灵石便直接进入阵法中。 虽然头一次闯千藤阵,但之前的火山阵已让云瑛多多少少明白了这些阵法的模式,刚进来的这一刻必然是最为紧要的一刻,因此天地变幻的瞬间,她全身都紧绷起来,提防着随时可能到来的袭击。 果不其然,转换空间的眩晕感刚消失,身后就传来凌厉的破空声,云瑛向前一扑就地一滚,拔出刀来防备在身前。 在她身后,十几条藤蔓抽了个空,张牙舞爪地伸展着。 第一百零五章 冤家路窄 这个阵法虽然号称千藤,却并不是一上来就让几千根藤蔓往弟子身上招呼的。而是逐层递进,从十根逐渐增长到百根,又从百根逐渐增长到千根,聚脉境弟子进入阵法之后,究竟要对付几根藤蔓,需由阵法对弟子的战力做出评估后决定。 云瑛的修为在聚脉三重,但刀法已经很了得,因此在原有的十根藤蔓之外,又给她增加了四根,这个评估算是很了不得了,哪怕是聚脉中期的修士,进来时也往往只有十二根藤蔓相迎。 这一点云瑛心中非常清楚,甚至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是该感谢这阵法看得起自己,还是苦恼上来就十四根藤蔓追着打,根本没有还手余地。 是的,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尽管手里提着刀,但是这些藤蔓力大无穷、坚硬如铁,她好不容易在躲闪间隙中找到机会,用破月刀法还击,刀锋却只在藤蔓上留下一点点划痕。 这点子伤害还不如没有,丝毫没起到阻拦的作用,还让藤蔓更加气恼,追踪抽打的速度快了一筹不止,好几次云瑛都差点儿被藤蔓抽到脚踝,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险险避过。 “还是步法的修炼没有跟上。”云瑛心中暗道。 之前和蒲绍元打了一架之后,她觉得有一门修炼到极致的步法很有好处,便去万卷斋换了一门凌清步,算是木属步法中相当厉害的一种的,但毕竟修炼日短,只能算是学会,还不能算精通。 她本来想着用不那么熟练的凌清步,配合已经有相当感悟的破月刀,足够和这些藤蔓纠缠许久了,没想到刀法对这些藤蔓没什么用处,云瑛便索性收起了刀,专心在自己的步法上,准备趁这个机会好好打磨一下。 阵法之外,有个无聊的身影正站在阵法前,望着留影石上漫天的藤影发呆,他好不容易闲散下来,想来阵法中进一步改进自己的步法,没相当素日少有人光顾的阵法今天居然有人在,还刚好在他来的前一刻,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人是不会出来了。 想到这里他就生气,前几天被初魄山上的内门弟子打得四处乱窜,让他在熟识之人面前丢尽了面子,回来之后痛定思痛,决定修炼一门攻击术法弥补短板,却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的天赋大概都在步法上了,简简单单一个风刃术,居然练了三四天才勉强掌握,再想想内门弟子虽有一掐就是四道水箭的模样,他便心灰意冷地放弃了在术法方面的钻研。 短板很可能是修不长了,但是他还可以加固一下自己的长板啊! 于是他满怀希望地来到千藤阵法前,每想到里面居然有人。 话说这个人到底是谁啊,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没被打出来,一个聚脉初期的人还挺抗揍啊。蒲绍元满不在乎地朝留影石看了一眼,正好瞧见漫天藤影中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清丽面庞,当即冷了手脚。 怎怎怎……怎么又撞上这个凶神了呀! 第一百零六章 进步斐然 云瑛不晓得阵法外有个被自己吓怂了胆的外门师兄正在等候,她全心全意运转灵气,脚下踩着凌清步,在藤影之中飞快穿梭。 凌清步在万卷斋所收藏的步法中也算得上品,修炼到极致时能够一日千里,也能轻身提气,让人在闪避之间动作越发敏捷。 但这样完美的步法,却有一个无法忽视的缺点。 它是“慢热”的步法,有一个相对其他步法来说十分漫长的循序渐进过程,在刚起步的这个阶段,不管是速度还是闪避,都只能算是比平时稍微强一些,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只有在大约一刻钟的热身之后,它的威力才能慢慢显现出来。 因此云瑛最开始躲闪得着实艰辛,这些藤蔓一根根都像发狂的巨蟒,扭动绞缠,声势颇为骇人,且墨绿的表皮上生着一根根不那么起眼的倒刺,在人身上轻轻一刮,就足以让人整个背部血肉模糊。 云瑛注意到这一点后,竭尽全力躲避藤条的正面抽打,可敌人毕竟太多,躲得了这个躲不了那个,三四条藤蔓从四面八方封锁住去路,另一条藤蔓冲着面门抽打下来,几乎要把她脑壳给抽碎。 云瑛举起刀硬扛过这一击,哐当一声巨响,从手臂到脚底大半个甚至都开始发麻。她却不敢稍有停歇,扛过之后便立刻转移,跌跌撞撞继续奔走。 阵法外的蒲绍元本来吓得想拔腿就走,看到这一幕后却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该说不说,看到这个小师妹吃瘪,他心里真的是……爽爆了啊! 这女夜叉也有今天! 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思,蒲绍元停住脚步,在阵法外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看着看着,那不怀好意的坏笑就变成了惊讶和赞叹。 别看这个小师妹的脚步踉踉跄跄,形容一直很狼狈,她的步法进步是可以用飞速来形容的,起初她的脚步中还有不少自己猜错的失误,可现在这种失误已经越来越少,几乎已经到了精准的地步。 蒲绍元猜测那一门步法应该是之前学过却被云瑛给遗忘了的,此时在阵法中想起才重新捡起来,不然怎么解释这样快的熟练速度呢? 他压根不敢想这是云瑛新学的步法,要是这样,他对这位师妹唯一的优势,他那引以为傲的步法天赋就没了啊! 不管蒲绍元怎样感叹怎样唏嘘,云瑛都以惊人的速度把凌清步给内化了,大约实战才能出真知,之前许多练习时无法搞懂的问题,都在这些藤蔓地步步紧逼下豁然开朗,凌清步的心法口诀对她来说再无可疑问之处,双脚对于这样的步法也越发熟悉起来,此时她对于这门步法的领悟大约可以算是圆满。 只是因为之前领悟时被藤条抽了好几下,身上无处不痛,连经脉内的灵气都被抽打得有些不稳,现下也很难提起全副力气去对阵藤蔓,这多多少少影响了她的发挥,让她不能毫无余地地施展步法。 第一百零七章 越战越勇 与此同时,阵法外的滴漏竹签向下将,云瑛已在阵法内待了半个时辰,地上猛然鼓起一个大包,又一根藤蔓破土而出,加入围剿云瑛的阵营里。 千藤阵法的规矩便是如此,要进入下一关有两个法子,要么将所有藤条尽数砍断,要么在这一关内待够半个时辰。 别说云瑛此时的实力,就是让聚脉十重,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进入炼血境的修士来,他们也破不开藤蔓的防御,因此聚脉境修士只有一种选择,乖乖在阵法中待够半个时辰。 蒲绍元见云瑛虽然身形有些发晃,但每一步都精准无误,便知道这一关对她是洒洒水,不会威胁到她,只要体力不耗尽,她就能成功挺过去。 “等等,她要是在这里面待整整一天,那我今天特意请的假岂不是白搭进去了!”想到这个,蒲绍元立刻换了想法,赶紧让她出来吧,我也得练一练呐! 不过心里这样说,蒲绍元也知道云瑛不是那么容易会被逐出来的,尤其是指望她体力消耗殆尽被驱逐出来,她的体力要是那么容易耗干,那天也不会追着自己打了两三个时辰还没一点儿喘的。 蒲绍元对云瑛知之甚少,但是这一点却恰恰好猜中了云瑛的想法,就像那天和蒲绍元对战一样,云瑛仍然采取用灵气补充体力的方式,一边剥离木气供自己吸收,一边运转小周天,一边小心躲避这十五根包抄她的藤蔓。 越是在这种危机的时候,灵气在经脉中运转得反而越快,如光如电,一眨眼就运行了一周天,云瑛没有时间去想这究竟是为什么,是否也是玄容之体的奇妙作用,她是一个格外容易沉浸的人,当沉浸在与藤蔓的对抗中时,她就一心只扑在这上面。 滴漏中的竹签又往下降了将,蒲绍元已经无聊地找了个蒲团坐下,用手撑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留影石。 她果然又闯过一关,看起来还越发有干劲儿了,果然不是人是个女夜叉,普通人哪有这样越打越起劲儿的啊! 心有不甘地碎碎念着,蒲绍元没注意到屋里又来了个人。 “呦,这不是咱们元儿吗,今儿不用陪曹少爷去欺男霸女了吗?” 虽然话有些刻薄,但说话人的语气却只是调侃,于是便有一股谑而不虐的味道。 蒲绍元不用看都知道是他的损友柯嘉年来了,机械地摇了摇头:“别提了,我好后悔为了二十块灵石就去当曹少爷的随从啊……”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简直要把他的认知给彻底打碎,让他恍惚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儿,究竟是不是活在和从前一样的世界里。 “怎么?”柯嘉年也搬了个蒲团在他身边坐下,“莫非那曹少爷男女不忌,见你长得入眼把你也收下了?”边说还边伸手扳他的脸,好像在估摸他这姿色被潜规则的可能性。 “去你的!”蒲绍元一巴掌扇开他的手,“和曹少爷没关系,是……” 第一百零八章 临阵突破 柯嘉年等着听他说是什么,却见他怔楞愣地转过头,看着留影石上的景象。 柯嘉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藤影中纠缠的是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师妹,不由点头赞叹:“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位小师妹天赋很不错嘛。” 话刚出口,他就感受到身边的好友情绪更加低落了,不由诧异地看向蒲绍元:“该不会是这个师妹和你有龃龉吧?” 不等蒲绍元回答,他又抬头看向留影石,这回彻底看清了云瑛的相貌,柔柔弱弱、恬恬淡淡的,被千藤阵逼得正无路可走呢。 柯嘉年立刻做出了自己的判断:“那肯定是你干了什么对不起人家师妹的事吧。” 这么漂亮柔弱的小师妹,总不会自己来招惹蒲绍元的。 如果蒲绍元能听到柯嘉年的想法,一定会不屑冷笑,恬淡柔弱?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子都可能恬淡柔弱,唯独这位小师妹不会! 可惜他听不到,只能闷闷地为自己辩解:“不是我……不是我要去招惹,是那个曹公子。” 他断断续续把前几天曹大少爷闲得发痒,让他去抢人家的留影石,自己差一点点抢到却被这小师妹给扯住,导致后续好几场比斗的事情说出来,尽量把自己的失败叙述得不那么引人注意,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柯嘉年听到一半就开始笑,听到后来更是前仰后合不能自已:“我就跟你说得练一门术法保护自己嘛,你不听,非说什么学不在广在精深,这下好了,精深到人家一个聚脉初期都能轻松把你斩于马下!” 蒲绍元看着眼泪都要笑出来的损友,捏捏拳头忍住揍上那张俊脸的冲动,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又过关了。” 柯嘉年顺着他的话瞅过去,果然竹签再降,留影石里又多了一根藤蔓。柯嘉年这时候才真正注意到云瑛的步法,惊讶道:“这是凌清步吧,快到这样的地步,她到底在里面待了多久啊?” “你说呢!”蒲绍元翻了个白眼,不是很想搭理他。 柯嘉年却着实有了些兴趣:“这个小师妹的天赋很不错啊,聚脉初期就……” 他的话戛然而止,双眼不可思议地瞪大,蒲绍元也目瞪口呆,下巴无论如何也合不上。 就在他们两个的注视之下,云瑛居然突破了聚脉四重! 在如此激烈的躲避之中,她突破了! 这怎么可能! 柯嘉年最先摆脱惊讶,点头笑道:“现在得改一改刚才那句话,聚脉中期就能坚持到这种地步,真是天赋异禀。” 蒲绍元怔怔地看着,喃喃道:“她居然是一边对战一边运转灵气的吗?这怎么可能呢?” 在对战的同时运转灵气,不是不能做到,可那需要弟子有强大的一心几用的能力,而且在激烈对战中,一心几用往往会导致落败,因此很少有人敢这样艺高人大胆,在如此猛烈的攻击中还分心去运转灵气的。 经他这么一说,柯嘉年也想通其中关键,诧异地看着留影石。 第一百零九章 不放心上 不过柯嘉年到底不想蒲绍元那样,对云瑛有种不甘心的执念,很快便笑道:“说不定这位师妹就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呢咱们觉得不可能做到的事,人家轻轻松松就完成了。” 见蒲绍元一脸郁卒,柯嘉年十分贴心地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别那么难过,天才和咱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往好处想,你可是见证了一个百年难遇的天才的崛起,和她相逢于微时,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啊。” “被人家追杀了两三个时辰的缘分吗?”蒲绍元白了他一眼,不想再和他说话。 阵法中的云瑛听不见两人的谈话,但她突破后带来了多少变化,她却比任何人都清楚。 最明显的就是,她的法体又开始不稳当了…… 虽然很无奈,但这一点感受却当真是无比直观,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丹田都微微发颤,在不可见的黑暗中,有无数细缝正慢慢裂开,山樊、赤炎和白藏三个灵源在拼命吸收灵气弥补裂缝,却也只能是杯水车薪。 聚脉四重已经算是中期了,仅有的这三个一品法体还构不成平衡,这不就出现问题了嘛。 云瑛叹一口气,知道今天只能先到此为止了,幸而凌清步已经有了长足进步,这一趟也算收获颇丰,此时离开不为遗憾。 蒲绍元还等着看看她突破之后会坚持多久,没想到一个晃神云瑛就出来了,俩人大眼瞪小眼,真是无比尴尬。 “蒲师兄。”云瑛没想到这位师兄会在,愣了一愣便主动打起招呼来,“又见面了。” 蒲绍元心情更是复杂,几乎不想开口说话,柯嘉年却揽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和云瑛打招呼:“云师妹,我听这家伙讲过你的事,真是了不得啊,能把他撵得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云瑛虽不擅长应付这种人来疯的人,却也有心和他结善缘,含笑道:“是师兄自己谦虚,言语之间才不免对我多有夸赞,那一日的对战不过是侥幸而已。” 她不欲久待,说罢就道了告辞匆匆离去。 柯嘉年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后,才回过头看向蒲绍元:“这师妹的脾气和你说的不太一样啊。” 别说柯嘉年不相信,就是蒲绍元自己都很难相信,那天满身杀气仿佛不砍死人不罢休的女夜叉,和今天这个知书识礼、温柔平和的小师妹真的是一个人吗? 不论身后两人如何惊讶,云瑛打过招呼后就让二人抛之脑后了,并非她看不起二人,而是她很清楚,蒲绍元虽曾是她的手下败将,心中却并不存有恶意,他的那位朋友更只是对她有所好奇而已,既然不是对他怀有恶意的人,她自然就不必费心提防,反复思索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用意了。 离开皓月殿,云瑛脚步不停往药生堂祝老药师的住所赶去,推门而入时似乎听到院内有另一个人的身影,然而顺着游廊走到门前时,屋里却只有老药师一个人。 第一百一十章 林绛法体 祝老药师见她来也很惊讶:“你来做什么?你突破了?” 注意到云瑛已是聚脉四重,他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拉着云瑛坐下,细细诊断她的法体情形。 “果然有些不稳当了。”祝老药师叹一口气,絮絮叨叨劝道,“你这几天干嘛了,法体不稳就不要太急着修炼嘛。” 云瑛无奈一笑:“弟子没有可以修炼,只是想到千藤阵中去锻炼一番新学的步法,不想就临阵突破了。” “千藤阵是什么?”祝老药师显然对皓月殿榜单的事情不大清楚,哪怕他每天都诊治几个因榜单而受伤的内门弟子,这就足见得他是何等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云瑛正想解释一番,祝老药师却不在意地挥挥手:“不管那是什么东西,你都应该小心谨慎才对嘛,我去找找这几天换来的血液里有没有你能用的。” 大约云瑛的运道不出,祝老药师真找到一个一品水属法体的血液,这不是别人,正是药生堂内配药师林绛的,云瑛虽然和她交好,却不知道她的法体正是一品清溪,来药生堂时翠尊还没有完全恢复好,也不具备查探别人法体的能力,以至于云瑛竟然硬生生和近在眼前的法体错过了。 结果到外头绕了一大圈子,兜兜转转还是用了林绛的血。 这比遇见岑书越时更让她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之感。 无意查探林绛的丹田,云瑛塑造好灵源之后就立刻把血从指尖逼了出来,祝老药师宝贝一般地收了起来,留待日后细细研究。 可惜的是一品纯土法体暂时还没有办法找到。 祝老药师非常积极地提议把收血液的范围扩展到内门,内门的弟子资质当然比外门弟子要强很多,出现纯属法体的几率自然也大得多。 云瑛连忙把老人家劝住:“别别别,咱们还是别轻举妄动了,现在我只需要一品的法体,一品啊,再纯也算不上好资质,拜入内门的机会没那么大。” 这话并不是她意识到自己的法体强大后就开始瞧不起别人,而是在这世上,人们往往只注意最容易注意到的东西,相貌如此,天资也是如此。 毅力、自律、善良、勤奋,这些优秀的品质自然也算是天资的一种,可是都太过虚无缥缈,不如法体最为直接显眼,因此大能择徒往往只考虑法体根骨的优劣。 修炼最苦之处就在这里,天赋与人的东西本就不公,几乎穷尽一生也难以弥补,让人何其不甘。 祝老药师年高豁达,没云瑛那么易生感慨,听云瑛说没有上好资质就很那拜入内门,脑海中当即就蹦出一个反例:“那也未必啊,你师父不就收了一大堆资质相仿的弟子嘛。” 云瑛几乎下意识就想说那是另有玄机,幸而及时在话说出口时把它咽了下去,只淡淡道:“那是功法所限,也算是我们这一脉弟子的幸运,然而世上能拥有这种幸运的人到底不多。” “你还挺有大爱。”祝老药师没再反驳,捧着脸思索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凑上脸来 有水系灵源的调和,距离五行平衡就进了一步,在没有迈入聚脉五重之前,云瑛都不必再担心法体会崩溃了。 而聚脉五重,那可是要犁地、啊不、运行灵气三百六十万周天,增长了整整十倍,这总不会又像之前那样,一不小心就运行完了吧。 “真的会吗?”祝老药师相当不信任地望着云瑛,“你这丫头有时候还真有点拼命三娘的架势。” “反正不可能今明两天就突破了不是吗,那就不必太急迫,先慢慢打听着消息好了。”云瑛笑着劝慰老人家,又保证自己绝对会顾虑法体状况,绝不会没头没脑就往前冲。 有了她的保证,祝老药师才稍稍放心,又给了她许多丹药防身,万一真出现状况,好歹能靠这些灵丹妙药延宕伤势的扩大,撑到自己去救他。 云瑛十分感激,连连道谢离开药生堂。 她打算继续未完成的闯关,之前因为法体问题不得不离开千藤阵,着实让她有些不甘心,这次回去一定要彻底把潜力压榨出来才行。 可惜计划不如变化快,她刚走到药生堂大门外,身上的传讯玉符就嗡嗡响了起来。 “阿瑛,现在有空吗?”是陶凝琴的声音。 “有空,师姐找我什么事?”云瑛猜测是后山狩猎所得已经尽数换了灵石,陶凝琴找她去拿回自己应得的一份。 事情也果然如此,陶凝琴说那枚留影石一共换了四百五十枚下品灵石,加上从碧眼猴尸身上剥离下来的材料,共得了五百六十四块灵石,其余队员都已将自己的那份带走了,只剩下云瑛的还留在陶凝琴这边包管。 云瑛听了,忙赶到外门弟子聚居处,陶凝琴一早就等在大门之外,见她来了忙迎上去,刚张嘴叫了一声“阿瑛”,就听一旁传来个醋溜溜的声音:“呦,陶师姐还真巴上内门弟子啦,真是可喜可贺呢!” 两人应声转头,见秦柔伴着一个和她面庞相像的女子款款而来。云瑛不认识她,陶凝琴却认识,冷哼一声,同样阴阳怪气回道:“有什么好贺喜的,我们和阿瑛是朋友,不讲那些利益往来,哪像你和曹公子一样亲密无间。” 亲密无间四个字被她咬得特别重,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秦柔气得满脸涨红,亏得旁边那人拽了她胳膊一下才堪堪回过神来,咬着牙笑道:“陶师姐这么说,难道是瞧不起曹公子吗,要我说师姐也不要太得意,曹公子虽然仍在外门,却是准内门弟子了,也不过就三五个月的事,到时候你看着千好万好的这位师妹,恐怕未必能给你什么助力呢!” 云瑛从听她第一句话开始,就知道这又是一场无聊的斗嘴,心里很是无聊,但顾及着陶凝琴的面子不好立即就走,可是听秦柔说话就像听天书一样,越听越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秦柔瞥见云瑛的动作,心中更是大怒,却又不敢直接触犯她,便掩嘴一笑,问道:“听说师妹是初魄山的弟子,不知是也不是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那就打喽 云瑛懒得回答,只点点头,秦柔却像抓到个好大的把柄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初魄山,那可真是个好地方呢,里面的弟子都是些绝世天才,嗯?一品二品的法体,不过也和我们一样的人罢了,家里给点钱疏通疏通,就当了高高在上的内门弟子了?还是安分点儿夹着尾巴做人,别惹人笑话了!” 云瑛不大明白她为什么笑得如此猖狂,好像一瞬间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之间的天堑都不存在了一样。陶凝琴也变了脸色,厉声喝道:“秦柔你嘴巴放干净些,当心长老们听见了罚你!” 秦柔却肆无忌惮:“罚我就罚我,难道堵住我一个人的嘴就能堵住公道不成,他们初魄山的弟子是什么臭鱼烂虾,一个个……啊!” 话没说完,几声脆响连绵不断,云瑛如一阵风般来到她面前,左右开弓劈面打来,直打得她痛楚不堪眼冒金星。 旁边那个和秦柔面貌相仿的女子忙上前救她,却被云瑛捉住手,一道柔劲远远推开,踉踉跄跄站住了脚,又发觉腿脚被许许多多的小藤蔓给缠住了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秦柔被扇巴掌。 陶凝琴也给吓住了,不知道自己是该上前阻止还是任由云瑛教训秦柔,想着到底是秦柔先出言不逊,辱骂初魄山上的人,云瑛出手维护尊严也是应有之举,她也就没有阻止。 心里那一丝丝才不是因为秦柔被教训了呢! 动静闹得这么大,自然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弟子,越来越多人驻足观看,秦柔心里又气又愧,拼命运转灵气想要还击,手脚却早已被藤蔓给缠住,无论如何也不能逃脱,只能硬生生捱下五十个耳光。 云瑛起初的确很生气,但打了几巴掌之后也便恢复了理智,心知要真把这个人打坏了,过后众人谈论起来,自己脱不开一个刻薄名声,虽然不太在意名声,但将来还要在外门弟子中寻找法体合适的人,不能现在就把后路给绝了。因此是个巴掌往后,劲道虽然不变,却用了些许灵气替秦柔疗伤,五十个巴掌打完后她便闪身退后,秦柔脸上虽然红肿,却也仅此而已,仗着伤势博取同情是想都不要想。 秦柔被打得头昏脑涨,察觉到牵扯身子的藤蔓消失不见,便跌跌撞撞向后退,极力想远离云瑛,却被身旁那个同来的女子给拽住:“姐姐,别走,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大庭广众这下这么丢脸,结果若还是她们退却,此后还有什么脸面出门见人呢,她好容易被贵人看上,若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名声让贵人嫌弃,岂不是功亏一篑! 秦柔不知道妹妹心中算盘,却实在被云瑛打怕了,稍稍抬起眼皮,撞上她淡漠的双眸又立刻瑟缩着收回目光,连连摇头:“雅雅,我们回去,我们回去……” 她总算知道蒲绍元为什么那么害怕这个女人了,她真的是个夜叉,不,应该是修罗,一言不合大开杀戒的修罗! 第一百一十三章 执法弟子 秦柔拼命退却,却被妹妹秦雅死死拽住,云瑛静静站在原地,看着这两姐妹的闹剧。 周围众人也开始窃窃私语,因秦柔说话时声量不小,所以有不少人都听到她大逆不道的话,一传十十传百,不过盏茶功夫,围观者都弄明白了事情原委,心中百感交集。 要说秦柔那话确实不好听,云瑛身为初魄山弟子,出手教训一下也无可厚非,可是秦柔一个外门弟子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侮辱,哪怕是她理亏,众人也还是有些为她抱不平。 也有人知道秦柔本来性子轻浮好攀高枝,不把他们这些同为底层弟子的人看在眼里,便懒得生出那一丝怜悯之心,只冷眼看笑话。 陶凝琴见周围已被人团团围住,怕云瑛年纪不大阅历不丰,被姐妹两个盘问出破绽抓住不放,便上前站在云瑛身旁,故意大声道:“阿瑛别为个破落户气坏了身子,谁不知道初魄山的师兄师姐们个个修为远超同辈,这岂是旁人一句话就能诋毁的。” 见秦雅张开嘴要说话,陶凝琴抢先一步压着她道:“不过我虽然和秦柔师妹素不和睦,也知她往日并非这样的人,怎么今天就能这样口出狂言得意洋洋呢,想来是因为这位秦雅师妹被半璧山上的师兄看上了,要收为侍妾,秦柔师妹自以为脸上有光,所以就闹腾起来也未可知。” 秦雅被说中心事,登时红了双颊,强自骂道:“别血口喷人,贵人看我自重才要提携我,姐姐也深知这一点,怎么会因此胡闹,陶凝琴你说话也要小心些!” 陶凝琴不屑一笑:“有的做,就不怕有的说,咱们也不是吸风饮露活着的,周围这些师兄师姐中认识咱们的不少,倒可以叫他们评评理,我说的话到底算不算过分。”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吵将起来,倒把始作俑者秦柔和云瑛晾到一边去了,云瑛无聊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实在无事可做索性把手藏进袖子里联系掐诀,她没有运转灵气,只是单纯地活动手指,跟着两人吵架的节奏变换手指,也算自得其乐。 忽然,人墙之外传来一个威严的嗓音:“怎么回事,谁在这里吵闹?” 云瑛抬眼看去,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缓缓踱出一个瘦长的人影,年约三十许人,蓄着一绺美髯,神情很是严正。 陶凝琴和秦雅原本吵得沸反盈天,见到这人也都熄了声音,恭敬行了一礼:“严师兄。” 恰好人也姓严,一定就是这个严吧,云瑛心中闪过一个不大相干的念头,而后才想起自己并不认识这位严师兄,该如何打招呼呢? 正思索时,那位严师兄已走到她身前,望着她小小的面庞点头致意:“外门执法弟子,严毅。” 云瑛也看到了他的腰牌,果然是严肃的严字,不免有些许猜对了的自得,道:“初魄山弟子,行五十,名云瑛。” “所以你打了她五十下?”严毅不带感情地问,回头看看两颊高高肿起的秦柔。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公正判决 秦柔捂着脸闪避严毅看来的目光,秦雅却自以为抓住机会,死命拉着秦柔上前,扯开她的手指着肿处向严毅告状:“严师兄请看,我阿姐再有不是,也不该被人如此折辱,五十个巴掌!这位师妹是内门的人,挥挥衣袖走了,流言蜚语影响不到分毫,我阿姐从此以后可怎么在外门做人呢!” 陶凝琴见她说的似乎义正言辞,生怕严毅听信她的话,忙道:“严师兄,秦师妹说话难听,可不止是冲着云师妹一个人来的,还辱骂了初魄山上每一个人,师妹纵然不管师兄师姐的声誉,又怎能不考虑初魄山主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有看着父亲名誉毁损自己却无动于衷的道理,师妹纵然冲动些,这事却不能算错,还请师兄明鉴!” 严毅默默听完两边的话,见她们又针锋相对还要继续吵,便微一抬手。 他这一抬手比哑药还快,两人立刻不说话了,都不安地望着严毅。 严毅随手点了几个人过来,让他们一五一十把刚才的经过说清楚,云瑛边掐诀边听,见他们说的和事实相符,也就不大在意。严毅也始终八风不动,问完话便叫人回去,转身对秦柔和云瑛二人道:“秦柔口出秽言、污蔑同门名誉,按门规该笞二十,既然云师妹已出手,想必你也受到些教训,二十笞刑减半,自行去执法堂领十鞭子吧。” 秦柔秦雅起先听他说受到了教训,满心欢喜以为不打了,没想到还是要打,心中都很是不服,话到嘴边将要骂出来,却被严毅冷冰冰的目光给堵了回来。 严毅又看向云瑛,面色未有丝毫变化:“云瑛维护师门情有可原,但行事未免草率,该邀秦柔去演武场一较高下才是,若不想去,也可联系执法堂,我等自有一套管束手段,如此不管不顾强自动手不啻于滥用私刑,按门规也该领二十杖刑。” 秦柔秦雅听见云瑛也要受罚,松了口气,幸灾乐祸地把目光瞟过去,却听严毅继续说道:“然云瑛为内门弟子,所受刑罚由初魄山执法堂执行,还请三日之内自行前去领罚,否则我将出手将你擒到外门执法堂,所受杖刑也将翻倍。” 这个结果在最初动手时就被云瑛考虑过了,不是她不能接受的,便点头道:“是,云瑛谨记、” 秦雅不服道:“还有这样做事的吗,让初魄山的执法堂去罚他们初魄山的人,这岂不是让老耗子去逮小耗子了!严师兄,大家素日敬你执法严谨、大公无私,原来你大公无私只在我们身上,对上内门弟子就没半分公义了?” 严毅冷冷望着秦雅:“内门各山弟子犯了过错,都有本山执法堂出面进行惩罚,这是门规上清清楚楚写明了的,你若质疑,不妨去找门主、找执法大长老,不必枉费口舌与我纠缠。” 说着,他并指在云瑛额上一点,在她眉心留下一点红痣,云瑛知道这是监督她是否领罚的术法,并不挣扎平静接受了,严毅再度冲她一点头,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转身离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花钱减刑 严毅的离去意味着这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围观众人也三三两两散开,最后只剩四人站在此处,秦柔秦雅恨恨看了云瑛一眼,拧身便走。 云瑛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感觉,就是无聊,比对面那两姐妹更想要抽身就走,却又担心自己走了陶凝琴独木难支,于是一直留到现在,见她们总算走开自己也就打算撤了,对陶凝琴道:“师姐,我先回去了。” 陶凝琴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臂:“师妹,你真得要回去领罚吗?” “当然。”云瑛点头,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疑问的。 陶凝琴不像秦雅那样少见多怪,知道执法堂中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铁石心肠的家伙,见云瑛这样坦然自若,还以为她不晓得杖刑二十的力道,忙说道:“杖刑虽不如笞刑痛楚难耐,但留下的伤痕却更难消退,要将养好一阵子才行呢!” 云瑛当然知道,可这是该有的刑罚,她还能躲开不成吗。 陶凝琴见她面色如常,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和惧怕,不由劝道:“师妹,不必非在这种时候逞英雄,你正处于修炼的大好时光,何必为了置气去受这种苦呢。” “那我要怎么做?”云瑛越听越觉得奇怪,开始意识到自己对执法堂的处罚制度可能了解得并不全面。 果然,陶凝琴道:“二十块下品灵石可买一杖刑,四十块下品灵石可买一笞刑,这是外门执法堂的规矩,我不知你们内门执法堂是何等规矩,但想来也是差不多的。” 云瑛恍然大悟,总算知道白家姊妹为什么会提前被放出来了,伤害同门罪过不小,要完全免去处罚是不可能的,但安安静静完成一半刑罚,剩下的刑罚掏钱免去却完全可能。 “多谢师姐提点,我从前还真不知道。”云瑛若有所思地点头,辞别陶凝琴回去。 陶凝琴担心她太过一根筋,不懂得周转,又劝了好多话才放她回去。 云瑛却并没有陶凝琴想得那么不知变通,如果能不挨打,那破点儿财也没什么,一杖刑二十,二十杖刑四百灵石,对她来说也不算到破财的程度。 回到初魄山,她直接往执法堂去,将自己在外门所犯之事从头到尾和执法弟子说了一遍,执法弟子果然提出可以用灵石减免刑罚,云瑛二话不说将四百灵石交了上去,执法弟子便将她严毅那边送来的执法石捏碎,以示云瑛完成了刑罚。 就在执法石被捏碎的一瞬间,云瑛眉间红点化成烟雾消散得无影无踪,也察觉到自己身上少了道无形的束缚。 “虽然可用灵石免去刑罚,但每一名内门弟子只有十次机会,如今十去其一,师妹往后可要谨慎些才好。”执法弟子面无表情地提醒了一句,但因为语调过于冷硬,这话比起提醒更像是威胁。 云瑛答应一声正待离去,就见执法堂外传来几声银铃般的笑,声音最大的那个她再耳熟不过,正是白玉娟。 第一百一十六章 滴水不漏 “听说小师妹在外门惹了事,要灰溜溜地过来接受惩罚?” 白玉娟一边有多大声就有多大声地嚷,一边迈步进来,迎面撞见云瑛,笑得越发不怀好意。 云瑛淡淡望着她:“是啊,有个不知死活的弟子出口辱骂初魄山诸位师兄师姐的名誉,自然也侮辱了我,我自然要想办法维护初魄山的尊严,即便为了做的不好看了些,我想也是值得的。” 白玉娟一早就听说云瑛在外门闯下的祸,知道她必然要来执法堂,紧赶慢赶来堵住她,发誓要好好嘲笑一番,洗刷曾经的屈辱,不想人是堵住了,屈辱却没有被洗刷,反而被她这一番伶牙俐齿的辩词给驳了回来。 这就像那天她一番巧舌如簧,故意挑起自己的怒火当众鞭打她一样,白玉娟心中怒火骤生,但毕竟吃一堑长一智,不会再像那天一样暴怒到失去理智了,因此虽然气得胸口起伏不断,却终究没有再掏出鞭子来。 白玉婵是她亲姐姐,深知白玉娟性子直口舌笨,最不擅长和人对嘴,便把她拉到身后,望着云瑛道:“云师妹做什么事都有道理,就算本来没有,在师妹嘴里也都有道理。” 云瑛并不和她争论,让一让身子,向执法弟子问道:“师兄,外门执法弟子严毅师兄是否已将自己的问询记录送了过来?” “送了。”执法弟子头也不抬,语气平平地说。 云瑛又问道:“是否可以将玉简拿出来让师妹我瞧一眼?” 执法弟子依旧头也不抬,只劈手打出一道玉简,云瑛稳稳接住,向执法弟子行了一礼致谢,这才转头望着白家姊妹:“师姐若对此事有所疑虑,不妨瞧一瞧玉简上的内容,若连上面的内容都不相信,也可以去找外门执法弟子严毅问询,若师妹真的借助初魄山名义大肆侮辱旁人,师姐可以代师父向我行使任何处罚,不只是几位师姐,初魄山上每一位师兄师姐都有这样的权利。” 云瑛从来就不会头脑一热做什么事,哪怕是极其气愤时也一样,掌掴秦柔时她就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包括执法堂的惩罚和白家姊妹的嘲讽,这些画面都曾在她脑海中闪过,她也都想过应对之法。 仅仅如此而已,她可以发怒。 她是这样想过之后才做的事,所以绝不会让对手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白玉婵果然面色阴沉,无言以对,只能冷冷笑道:“师妹小小年纪就这样滴水不漏,真是叫我们这些做师姐的佩服不已。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师妹千万别因为几回的胜利就洋洋得意,否则马失前蹄,我们几位师姐都要替你难过。” 云瑛微微点头:“谢师姐提醒,师妹谨记于心。” 白玉婵以为她才反讽,冷哼一声拉着白玉娟离去,却不知道云瑛是真心这样说。 就算白玉婵是她的对手,注定不合,她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不以人废言,是云瑛的准则之一。 第一百一十七章 生有二心 两人离开之后,云瑛将玉简还给执法弟子,自己也紧跟着离开,去往皓月殿进行继续闯关。 那一边白玉婵和白玉娟回到弟子居,白玉娟刚坐下喝了一口凉茶,才猛地回想起来:“云瑛刚才一点儿也不像是受了杖刑的样子,肯定是用灵石减刑了!” 白玉婵不明白她想说什么,白玉娟却高兴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对啊姐姐,我还可以质问她,既然是这样大公无私地替咱们初魄山争光,为什么不老老实实接受刑罚,反而走这种捷径啊!” 眼看着白玉娟要冲出屋子追上不知去哪儿的云瑛对峙,白玉婵连忙拉住她,无奈道:“你要是刚才就想到这一点,说出来臊一臊她倒也没什么,如今这事已经算是揭过去了,你去上赶着问她,倒显得你咄咄逼人一样。” 旁边一名侍者端茶而下,听到这句话,心中能默默腹诽:“说的好像从前不是咄咄逼人一样。” 这两姊妹一吃瘪就絮絮叨叨停不下来,侍者故意放慢脚步,在门外多站了一会儿,就将整个事情听得清清楚楚。 王成栋走进小院打捞池塘上漂浮的碎萍,见这个侍者站了好一会儿才往外走,忙追上了问:“发生什么事儿?这姐俩儿又闹大新闻了?” 侍者点点头,把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告诉王成栋,王成栋听说两人又在云瑛手下吃了瘪,不由站住脚出神细想。 虽然他替白家姊妹干了不少事儿,可是这两人没多少容人之量,给他的赏赐也是在稀薄得很,他虽然巴高望上,却不是没眼力见儿,混到现在早已知道跟着两人干是什么待遇,早有给自己换个主公的心思。 只是初魄山上的弟子虽多,天资过人出手大方的却不多,凌霜芮等人虽然比白家姊妹强,却已经是锻骨境,用不着他这聚脉境的侍者了,他就算去投诚人家也未必要。叶星罗和沐风驰等人资质略逊白家姊妹一筹,对侍者的跳线也不用心,既然不用心,自然也就不会重用,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这些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其他弟子是想也不必想,没天资没前途,跟着他们混也没什么意思。 但现在不一样了,一个云瑛横空出世,让白家姊妹连连吃瘪,才入门几个月已经是聚脉四重,以一品法体达成如此成就,可见天赋过人。昨日他被逮了个正着,却没有落下什么惩罚,甚至连警告都没有,可见这个人性格大胆、没什么惧怕,或者说,绝不会真正留下什么能威胁她的把柄,比之莽撞的白家姊妹聪慧得多也谨慎得多。 自己已经和她有过一次会面,若能不断加深二人之间的羁绊,说不定能成为她的专属侍者,进而成为她的随从! 王成栋想得入神时,脚上忽然传来一丝丝凉意,低头一瞧,捞网上那些混着浮萍的脏水正滴滴答答往鞋子上滴,在红色绸缎上分外显眼。 王成栋骂了一句脏话,甩了甩捞网大踏步离开。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玉轮临空 云瑛再度回到皓月殿的时候,蒲绍元和柯嘉年都已不见,千藤阵的榜单下仍旧门可罗雀,云瑛顺利进入阵法中,依旧如从前一样躲过最开始一同抽向她的藤蔓,轻车熟路地闪避起来。 因着这一回进入阵法时云瑛已是聚脉四重,一开始便是十五根藤蔓一同出手,而后每过半个时辰便多出一根藤蔓来,云瑛早已将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进入聚脉四重之后灵气更加充沛,施展出凌清步后,当真如一阵山林清气般,在藤蔓之中闪转腾挪毫无滞碍,大约在五十根藤蔓之前她都不会再遇到什么威胁。 可是要增长到五十根藤蔓,还需要十几个时辰,云瑛实在不想在这样毫无难度的关卡里浪费那样多时间,于是唤出长刀来。 虽说聚脉境的攻击对藤蔓大多都没有用,但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只要不断朝着一处攻击,就算每次只是锉下点儿碎屑来,时间长了也能伤到她。 云瑛不晓得其他聚脉境弟子有没有这样尝试过,但她就想要这样试一试,如果能多做一点事情,那就多做一点,不要停下脚步,不要蹉跎本可以利用起来的时光。 破月刀法第三式,玉轮临空。 在经历过新月如钩、月弓半照之后,那一轮月亮终于圆满,高高悬挂在天空上。 云瑛从刚开始习练的时候就感受到了,第三式的杀气反而没有前两式那样浓厚,或者说越往后,招式中的杀气就越发内敛,越发躲藏于清冷明澈的月光之后。 刀光舞成一个接一个圆,每划过一个圆,都在藤蔓表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云瑛一霎之间划出三十刀,这根被触怒的藤蔓携带着呼啸流风朝他打过来。云瑛轻松闪身躲过,这一闪避却落进其他几个藤蔓的攻击范围中,几根藤蔓的尖头像钻子一样打着转朝她周身几大穴道钻过来,云瑛却不慌不忙轻松躲过,身如流风,没有丝毫停滞。 绕了一大圈子后,她又回到刚才那个地方,同样的刀势朝着同样的地方落下。 锵锵锵锵锵,响声不断,这次浅浅的痕迹变得更明晰一些,仿佛轻柔的白纱拂过雪地时留下的些微痕迹。 藤蔓再度还击,云瑛却仍然能够把控着节奏,在藤影中不断游走,轻而易举地回到这里,又是三十刀看出。 如此这般在闪避中抽空还击,虽然一时效果不显,但半个时辰过去,另一根藤蔓冒出地面时,这根被云瑛反复劈砍的藤蔓已经被破开表皮,露出淡青的汁液。 若是在这个时候,一刀刺进藤蔓之中,是能够在三息之间把这一根藤蔓给解决的。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在云瑛脑海中闪过,她知道自己能做到,然而却闪身退开,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解决藤蔓不是目的,她只是想要尽快熬到五十根藤蔓齐出而已。如果这个时候劈碎藤蔓,她一定会被其他藤蔓纠缠住进而被甩出阵法。 不管多么激动,不要忘记自己真正的目的。不知从何时开始,云瑛就把这一句话奉为金科玉律。 第一百一十九章 砍倒一根 五十根藤蔓之前,这阵法都不会对云瑛有什么威胁,因此她仍是按部就班地进行躲闪和劈砍,虽然凌清步暂时没有进一步感悟,但破月刀法的第三式却领悟得越发圆满了。 起初她只能在这一霎之间挥出三十刀,但很快便精进到能挥出四十刀、五十刀、六十刀,刀光层层削去,藤蔓已被砍了一半,只要再继续努力一番就能将这根藤蔓彻底砍断。 刀法精进时,杀气也在不知不觉间层层递增,连脚下的凌清步也因和破月刀法的配合而渐渐发生了一些异变。 云瑛立刻注意到这一点,心想自己对功法的领悟力不弱,但到底阅历不够,还没到能够自行改进功法的时候,眼下凌清步的异变也不知是好是坏,究竟要不要顺从这个方向进行变动呢? 犹豫只一瞬,很快云瑛就下定决心,做一做试试,这和刚才对不对藤蔓出手不同,是个循序渐进的改动过程,只要小心一些是不会有太大危险的,而她也自信自己不会落得hd学步忘却本源的下场。 因此她便彻底放开,身随心动,不再按照既有的步法行动。 这样做的后果立刻表现出来,她的身形慢了些,并且越来越慢,最后几乎和不使用步法没有太大差别,但不同的是,无论她的身形多么慢,总能够在藤条临身前那千钧一发之际躲开。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云瑛并非真的只能这样慢,但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没有必要那么快,如果能花最小的力气、用最少的精力躲过这一招,那就没有必要浪费更多。 她认为这声音有理,便这样实践着,果然也能次次都在危险真正降临之前躲开,且躲开所需的时间和精力越发小,相应的刀光越发连绵,一个接一个圆串联起来,化成绵绵不断的刀光。那些寒光消失之后,被劈砍了进一个时辰的那条藤蔓猛然到底,如巨蟒一样庞然的身形溅起无数尘土。 脚下的土地猛然鼓起,好似泥鳅转过一般隆起长长的痕迹,云瑛连连退后,挥刀斩退周围的藤条,连退十几丈后才堪堪停下。 隆起的黄土仿佛一条龙盘曲在地面,轰的一声黄泥四溅,两条藤蔓冲天而起,在飞沙走石的昏暗中朝云瑛包抄过来。 这两条新生的藤蔓比其他藤蔓更加凶狠,带着头来对云瑛围追堵截,但仍是那句话,五十根藤蔓之前,无论怎样变化,这阵法对云瑛都生不出威胁。 她依旧从容自在地在阵法中躲避,每一分每一秒,步法都有更新的变化,刀法都有更多的进展。似乎是两道流星从脑海中划过一样,璀璨耀眼,挤占了云瑛的所有思绪,让她一心扑上那些玄奥而神奇的轨迹,不停地体悟并转化成武技。 她再度找准一根藤蔓,一霎五十刀劈了上去,再度回到刚才那游刃有余、掌控随心的节奏里。 时间一分分的过去,阵法外那仿佛永不会滴完的滴漏已下去了一大半。 第一百二十章 压榨潜力 尽管破月刀法越来越得心应手,想要斩断藤蔓仍然不太容易,云瑛又斩断了三根藤蔓,才在四个时辰之内引得五十根藤蔓齐齐朝自己出手。 到了这时候,就不能再指望能够有反击的机会了,藤影遮天蔽日,暴风骤雨一般抽打而来,几乎将地面都给抽碎。 云瑛将灵气覆在双眼上,身如轻烟在藤海中穿梭,此时她又用回了正统的凌清步,借助这杀机四伏的环境来锤炼自己。 又是整整一日过去,千藤阵中已有九十八条藤蔓,齐出动时密密麻麻看得人心发慌,云瑛的凌清步虽然也飞快进步,但终究还是限于聚脉四重的境界,没有办法进一步发挥威力,云瑛须得一刻不停地精密计算,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动作越发快,计算也越发快,即便云瑛毅力惊人、灵气时刻运转不停,此时也劳累乏力起来,额头的汗一滴滴往下淌,几乎将衣领给浸透,她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模糊,几乎到了天旋地转的地步。 这就是她的极限了,云瑛气喘吁吁地想。 经脉中灵气的运行滚滚不断,其速度之快,其势头之猛,几乎要把经脉给冲开。腿脚也因为过量的动作而微微发颤,酸痛胀麻之意从脚尖蔓延开来,很快就让整只脚都没了知觉。 落地时,迟钝的知觉让她一个踉跄,落入藤蔓的陷阱之中,模糊的视野中,一道纤细的藤蔓无声无息伸展过来,眼看就要被勾住云瑛的脚踝,她咬紧牙关,再度挤出一丝力气纵身跃起,躲开这一道无声无息的偷袭。 哪怕每一刻都觉得经脉要炸裂,腿要直接从身上断开,云瑛还是咬牙撑住,撑到下一刻去。这就像当初过通天阶一样,即便难熬,即便痛苦,她只要还有意识,就绝对不要退缩。 然而意识也有撑不住的时候。 第一百根藤条破土而出时,云瑛拼命闪避,脑海中浮现出整片藤海的影像,那一瞬间她在彼此绞缠的藤网中看到一条曲折的生路,也就在那一瞬间,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时,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凌霜芮静静望着她,见她挣扎着睁开了眼,笑道:“你这两天还真是出尽了风头,先在外门扬名,后在皓月殿一鸣惊人,小师妹果然非池中之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啊。” 云瑛不解,想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一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得不行。 凌霜芮叹道:“别说话,安心养好身体吧,你这回肉身受损不小,腿脚尤其伤得重,若不好好休息会留下病根的。这是皓月殿榜单发下的赏赐,里面有几枚极品香雪丹,对你的伤势很有好处。” 她将一只储物袋放到云瑛枕边,见云瑛动也动不得,只能转动眼珠追随她的动作,促狭一笑:“怎么,要我喂你吗?可惜这上面有神识印记,只有你本人才能打开。” 云瑛知道凌霜芮在调侃她,一腔反驳的言语却说不出来,只能吃这个瘪。 第一百二十一章 惊人悟性 虽说凌霜芮很想抓住云瑛不能说话的时机,好好调侃这个素日倔强的小师妹,但毕竟顾念她是个病人,调侃过后仍是悉心照料。 她将储物袋举到云瑛眼前,云瑛灵识一动,储物袋便自动开启。凌霜芮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清点:“木属下品灵石一百块、上品香雪丹十瓶、上品补气丹十瓶、极品香雪丹一瓶、秘境通行令一枚、皓月银令一枚、下品宝器券一张。” “又是皓月令?”云瑛无奈地想。 凌霜芮自然看出她的想法,笑道:“足见小师妹你了不起,其他弟子到了炼血境乃至锻骨境才能拿到一枚皓月令,你才聚脉境就已经得到了两枚,这说出去谁不羡慕。” 云瑛叹一口气,经过灵气的不断滋润,喉咙已能发出声来,她便道:“师姐别老是取笑我。” 凌霜芮果然没有再多说什么,喂了她一粒香雪丹,云瑛只觉通身上下都舒服了许多,但一双腿仍是酸麻肿痛,没办法动一动。 凌霜芮见她非要挣扎着坐起身来,便抓过软枕垫在她腰间,正准备劝她趁这机会好好休息一番,却听云瑛问道:“这些奖励到底是怎么回事?” “闯过榜单关卡的奖励啊。”说起这个,凌霜芮故意卖起关子来,“你知道普通的聚脉境弟子,能在千藤阵坚持到什么时候吗?” 云瑛由己及人想了一想:“五十根藤蔓的时候?” “五十根?”凌霜芮掌不住笑出声来,“哪怕是聚脉十重,差一步到炼血境的修士,也不过应付到四十根藤条就要投降认输,哪里像小师妹你,到了五十根藤蔓时才全心全意应对起来。” 云瑛一愣:“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不会这样呢?”凌霜芮已经彻底确定,这位小师妹是个法体和悟性都很出众的天才,师父这回是被雁儿啄了眼,给初魄山拉回一个不世出的英杰来。 云瑛却还是觉得不可置信:“我的步法还根本没有领悟到最圆满的大乘境界,修为也很有限,尚且还能对抗到这种地步,没道理那些聚脉后期的修士比我还要差啊。” 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界限壁垒了,凌霜芮心中暗叹,生怕云瑛不能理解她那恐怖的领悟力,特意问道:“你以为我们这些人领悟一门步法需要多长时间呢?” 云瑛想了一想:“得看和自身的法体道途是否和契吧,合适的话,三五天;不合适……三五个月?” 凌霜芮一脸果然如此,云瑛还以为自己猜对了,却听凌霜芮道:“无论合不合适,三五天的功夫对于普通人来说,都不过是刚刚熟悉步法,不至于陌生而已。” 云瑛一愣,居然是这样吗? “不光是步法、武技、术法都是如此,三五天的功夫,领悟力弱的人甚至连从头到尾顺一遍都还不够,你却已经把凌清步领悟到几乎大乘了,这话要是让别人听见,你会被当妖孽烧死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注定天才 云瑛听得一愣一愣的,恍惚思想了半晌,才接受了自己的世界和别人不大相同这个事实。沉思片刻,她问凌霜芮道:“那我这样,会不会引起师父的警觉?” 凌霜芮听到师父二字,目光霎时变得幽深,但随即就笑起来:“我就说你聪明,这样复杂的事情,才几个月就已经弄清楚了关窍。不过你放心,天资是盖不住的,我和江衡不过中人往上,自己努力一些就已闯下了不小的名头,师妹你这样的光辉注定不会被淹没,与其一直费心遮掩,还不如现在就崭露出来,说不定师父反而会因为你的过分出众引来注目而收敛动作。” 云瑛听她这样说,就放心下来,再度询问了一遍自己的成绩究竟该怎么评判,凌霜芮告诉她就算是白玉婵白玉娟姐妹联手,也不过刚扛到一百根藤蔓,她才彻底放下心,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凌霜芮观其神而知其意:“别把她们几个看得太重,小师妹你的天资远远胜过她们,将来的路也要比她们漫长,你的对手应当是更强大、更卓越的人才对,把太多注意力放在她们身上反而会损害你的道心。” 云瑛苦笑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现在和我过不去的也就只有她们几个。啊,还有外门的两个女修,不过她们和我没什么关系,我确实也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凌霜芮一本正经地点头,笑道:“你这句‘不把她们放在眼里’,有点儿卓然不群的高手范儿了!” 云瑛忙闭上嘴,一脸投降的神情。 凌霜芮打趣过后也知见好就收,细细问她怎么和外门两个女修结怨,怎么会当中赏人巴掌,问清楚之后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说一定要将云瑛这光荣事迹广而告之,好叫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初魄山来了个又能打又暴躁的小师妹、 “暴躁”的云瑛只能悻悻接受这个评价,见凌霜芮的八卦之心基本得到了满足,就开口说了自己很在意的事情:“我的腿好像一时半会儿没法恢复,师姐你帮我找些玉简来参详参详好不好?” 凌霜芮笑容一敛:“我刚还想劝你安心歇两天呢,你这就要看玉简,给我们这些普通人一点活路吧。” 话虽如此说,她却知道云瑛的性子,旁的犹可,修炼和学习上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于是果真去找了些玉简来让云瑛打发时光。 凌霜芮去后,云瑛独自在屋中待了半个时辰,日光将庭中老树的影子投到她身上脸上,一晃一晃,云瑛倚枕而坐,头发胡乱披散在身后,脸上有细碎的日光和树影,看上去格外恬静悠闲。 然而云瑛却并不悠闲,她在脑海中不断回忆着昏迷之前“看”到的那幅画面,恍惚间似乎又回到千藤阵中,在密密麻麻的交叠藤网中来回穿梭。 她就像一阵风一样来去随心,又像月光一般随处可及,原本的凌清步和经她改动过的凌清步渐渐融合为一,威力几乎成倍增长。 第一百二十三章 苦学不辍 云瑛细细感悟那种奇妙地体验,一点一点拆解着其中的奥妙,直到以此时的阅历确实无法再拆解,只能够暂时搁置时才缓缓睁开眼睛。 凌霜芮不知何时回来了,目光复杂地望着云瑛。 虽然她不是狂妄自大、心胸狭窄的人,但看到年纪尚幼的小师妹竟如此一日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 把那些复杂的情绪驱散,凌霜芮从储物袋里拿出不少玉简:“都是从大师兄那里借来的,大师兄也和你一样手不释卷,听说你也想要拓展见闻,就给了我这些。” 云瑛向凌霜芮道谢,又请凌霜芮代自己向大师兄道谢,凌霜芮却道:“等你能走动的时候亲自去向大师兄道谢吧,他一直都很想见见你,和你细谈一谈。” 云瑛眨眨眼,凌霜芮也学着她的样子眨眨眼:“你肯定猜到了,从前隐瞒你是担心你年纪小举止之间露出行迹,惹得师父怀疑,不过这几个月细细观察,我们都觉得师妹你年纪虽小,性格却稳重,不会坏事,所以准备把我们调查到的事情和你讲一讲,也好教你有个准备。” 云瑛晓得自己这是通过了他们的考验,即将被正式纳为其中一员了,也含笑点头答应。 凌霜芮把意思传达到,也就告辞离去。不得不说,云瑛这种仿佛没有明天的努力劲儿确实也让他们有了很强的危机感,也许是被同化了吧,凌霜芮现在也不想有丝毫时光被白白浪费。 云瑛瘫坐在床上,缓慢地运行着灵气,因腿脚过分劳碌导致经脉堵塞,如今灵气在体内运行小周天所需的时间比平日里还要长,云瑛也猜到这种结果,并不着急,只慢慢运行着,取过玉简如饥似渴地读起来。 大师兄彭清的确是见闻广博、杂学旁收,这些玉简里有他搜罗来的古籍,也有他自己编纂的书册,但无论是古籍还是今册,都让云瑛颇有收获。 刚才因阅历眼界所限而无法进行下去的拆解,此刻也接续了下去,那一幅画面被不断地放大、放大,到最后几乎成了一个个的小点,云瑛将每一个小点都完全吃透,如此耐心而细致地将它消化殆尽,也因太过入神以至于不知窗外的日月轮转。 将那一幕蕴含的玄机彻底理解后,云瑛近乎于餍足地喟叹一声,向后倒在床上。 “总算能把神智拔出来了?”这是翠尊的声音。 云瑛好奇问道:“怎么现在才和我说话?” 翠尊原本十分话痨,对她的修行更是指指点点,生怕一不注意云瑛的路线就跑偏了,但是这几天他却一直安安静静的,云瑛自认和他还不很熟,便没有主动去问,但他突然冒出来云瑛就不免有些好奇了。 翠尊听她这么问,却是气得跳脚不已——如果他有脚的话。 “怎么现在才说话,我前几天被撞晕了,那还能和你说话啊!” “撞晕了?”云瑛不解,随即想起突破之事,忙问,“不会是突破导致的法体溃散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土属气息 “就是!”翠尊气鼓鼓地回道。 云瑛忙向他道歉:“我没想到法体不稳会对你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说着她又安慰翠尊:“放心,我短时间内不会突破聚脉五重,你不会有危险的。” “为什么?”翠尊起初没反应过来,但问出口后便立刻明白了,“你想走困难模式是吧。” 他深深叹息一声:“和你父亲真是一模一样。” 云瑛不明所以,虽然父亲去世时她尚且年幼,但她记得父亲的修为只在锻骨十重,还未到融元境。而且父亲性情潇洒,每日观花舞刀,和母亲琴瑟和鸣,似乎并不是在修炼之道上心的人。 请翠尊解答这疑问,却听他又叹了一声:“你爹之所以变成那样,完全是因为你,没有你之前,他可不是那么个人。” 这话像鼓槌一样深深击中了云瑛的心,因为我?因为我…… 父亲,这个早早从她生命中退场的人,这个她自认为熟悉的人,经历过许多人所不能知的事情,曾经也像她一样拼命修炼,可是因为她而选择了另一条路。 这个认知让云瑛几乎无法忍住泪水,第一滴泪掉到锦被上时,她忙伸手去擦,然而泪珠却越擦越多,不由自主地一滴滴往下落。 翠尊见她哭了,还以为自己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忙道:“别太难过,你爹早就料到会有什么结局,只要你能好好活着,他就含笑九泉了。” 说完他就想给自己一巴掌,人孩子本来剧想爹呢,他再这么一说,那不是更想了! 云瑛渐渐止住眼泪,正要将自己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说给翠尊知道,却听他先开口:“你身上有陌生的气息,是一品土属法体,让我想想……没错,这是黄灵法体!” 云瑛一怔,问道:“土属法体?” 翠尊相当笃定:“没错,你身上有这样的气息,等你到了炼血境就能分辨出来了。” 既然他这样说,云瑛也就不怀疑真假,反而细细思索起这两三天自己遇见过什么人是翠尊之前没见过的。 王成栋和康六合两名侍者翠尊是见过的,虽然并未正式交流过,但以翠尊隔着十几丈察觉陶凝琴法体的敏锐,没注意过那两人大概就是他们真不是纯属法体。 之后她去了千藤阵,出来时遇见蒲绍元和柯嘉年,其中蒲绍元是惊影法体,而柯嘉年法体不确定,有可能是他。 到了外门找陶凝琴时,虽然遇见了秦柔和秦雅,但秦柔是翠尊见过的,秦雅倒是没见过,但瞧她的气息和她姐姐很像,大约也不会是土属法体,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保险还是要去瞧瞧才好。 最后就是执法弟子了,无论是外门那位严毅师兄,还是初魄山上的执法弟子,都有可能是土属法体所有者。 这么一盘算,人还真是不少,云瑛一个个记录下来,待腿伤好后再去一个个调查一番。 “别那么着急!”见云瑛又拿起玉简看,翠尊忍不住发出和凌霜芮一样的劝告,“先休息一下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拜访师兄 云瑛是一个停不下来的人,灭门时那猩红色的所见所闻,让她无法停下脚步,她深知自己太弱小太弱小,在这条仙途上是一个太落后太落后的人,唯有不断地向前追赶,她才能感受到些许安心。 因此在静养的三天里,她将大师兄的那些玉简尽数背了下来,又将破月刀法的口诀反复背诵,一个字一个字地拆解,又拖凌霜芮帮忙找来其他基础刀法进行对比,如此这般过了三日,虽然没有日日练刀,但对破月刀法的领悟却并没有消退。 三日过去,腿脚伤势恢复殆尽,她便迫不及待跳下床去,将这三日所欠的刀法练习尽数补上,而后又演练破月刀法,终于演化出第三式玉轮临空的意境来。 翠尊冷眼旁观着她抓紧一切时机的表现,回想起曾经和她父亲所经历的那些事,心中默默叹息。 也许对这个孩子来说,这样活着并没有什么不好,起码将来遇见不可避免的命运逼涯过来时,会有更强大的力量来抵御。 刀法、步法和术法的练习都结束后,云瑛才决定出门,虽然对土属灵源的所有人很好奇,但她对师父倒地在谋划什么事情更加好奇,何况从远近亲疏的角度论,她也应该先去拜见大师兄。 彭清是刘长青最早收入门下的徒弟,据说刘长青那时候也不过是个融元境的修士,这倒可以解释为何身为首徒,彭清的资质却如此之差。 当然,这资质是专指法体,彭清法体为一品木属幽谧,和云瑛最初显现出来的法体山樊很相似,只是一阴一阳,因此有些微妙的不同。之前因为这件事情,她对这位大师兄很是好奇亲近,如今虽然知道自己的法体实为玄容之体,那种好奇和亲近却没有减退。 大约是因为这位大师兄,实在很富有魅力吧。 跟随侍者走入他院落时,彭清正坐在雪藤架下读书,他手中所捧的并非修士常用的玉简,而是一本货真价实的古籍,泛黄的书页上满是云瑛看不懂的文字。 见云瑛进来,他放下书,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小师妹来了。” 云瑛行礼刚行到一半,就被他给拦住:“咱们师兄妹之间,不用这样客气,我和霜芮、阿衡他们相处时都很随意的,来这边坐吧。” 云瑛随他的指引到雪藤架下,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将之前他借出来的玉简又还了回去:“多谢师兄慷慨借出的好书,这几日我细细读了,收获颇多。” 彭清将玉简收起,笑道:“师妹能有收获就好,这也不算什么值得感谢的事,书本来就是要给人读的,读的人越多,它的作用才越大,只一味束之高阁反而埋没了他们。” 云瑛对这点颇为认同,且她来时向屋内瞟了一眼,见里面一架架玉简有序排列,藏书之多虽然比不上万卷斋,但一个普通弟子的私人库藏能有这样规模,也足可见大师兄是真正爱书的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下任山主 彭清见云瑛还有些拘谨,便给她倒了一杯清茶,笑道:“师妹此来,是为从我口中得知初魄山上究竟为何如此波谲云诡,对吧?” 云瑛微微点头:“正是,小妹初来时,就觉得山上有些奇怪,只是毕竟在这里待的时日短,不能够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推知本源。凌师姐倒有意要让我知道,只是怕我年纪小,性情不稳重,所以还是忍住了,前几日忽然告诉我,说大师兄要亲自将原委告知于我,小妹实在心痒难耐,因此伤势一好就立刻前来聆听教诲。” “这也算不上是什么教诲。”彭清笑道,“其实不让霜芮把这事告诉你,是我的主意。小师妹你初入门内,就因为通天阶惊艳众人,甚至得到了宗主的青眼,我深怕你年纪幼小,被这样众星拱月的光环迷了双眼,看不清楚危机究竟有多大,所以才不肯告诉你。但我这几个月冷眼看下来,却明白了你的品行,你不是那种会被浮华迷眼的人,也不会被艰难困苦吓倒,且天资过人,注定不会是蒙尘的明珠,若这时候还不告知于你,让你稀里糊涂地中了别人的陷阱,就是我们这些做师兄的人没尽到责任了。” 这话和凌霜芮之前说的差不多,云瑛微微点头:“请师兄指点。” 彭清抿一口茶,叹道:“咱们明月宗的规矩,山主可以任意收徒,只要保证不将魔道种子受到自己门下就好,可是六大主峰中,唯有师父收了四十九位徒儿,几乎有些不像话了,若是这单单只是为了重林叠春功的威力,真的会有人信吗?” 云瑛目光微动:“其他山主是这样质疑师父的吗?” “当然质疑过,师父说自己资质一般,即便有惊才绝艳的徒儿恐怕也难以收入门下,因此倒不如多多益善,何况咱们这群师兄妹,虽然法体都只在一二品间,但都是纯木法体,借助重林叠春功彼此配合,不愁不能众志成城,一同在仙途上走得长长久久。” 云瑛微微皱眉,抿抿唇道:“我若是其他山主,恐怕不会就这样信了。” 彭清含笑点头:“自然,其他山主也是修炼了几百年的人精,当然不信师父这样做只是为了后继有人。不过师父眼下并没有透露出什么不当的倾向,咱们师兄妹的修炼速度也确实远超同品法体的普通弟子们,其他山主就算心有疑虑也只能暂时压下。师父大约也心虚,所以在那之后不久,就收了霜芮进门,她是四品法体灵雪,在诸人之中资质最高,修炼速度也最快,若无意外,下一任的初魄山接班人就会是她。” 云瑛一怔:“是……凌师姐?” 彭清见她这样神色,就知道她在疑惑什么,笑道:“可不是首徒就能继承山主地位的,要综合评测天资、能力、修为等等,我已经太老了,只怕再没有突破融元境的机会,怎么能做得了山主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修炼速度 云瑛听他说自己太老,才细细打量起彭清来。确实,他已经一百五十岁,虽然外表不过是三四十岁的模样,行止潇洒闲雅、没有丝毫老态,但他确实已经过了百岁。 而百岁之后,突破融元境的机会几乎是没有了,也难怪彭清如此灰心。 下意识的,云瑛开口道:“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很难说,大师兄聪慧过人,一定能找到一条通天的法子。” 这话并非恭维,她之前接彭清的书来看时,读到不少他自己留下的注解,深知这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虽然博览群书,却并不尽信于书,很敢于想一些无人想过甚至无人在意过的问题。 彭清听他这样说,也只是微微点头笑:“那就借师妹的吉言,这话扯得有些远了,我们还是说回师父吧。” 云瑛便收敛心神,静静地听他讲。 “重林叠春功,看起来的确是一门好功法,山上所有弟子一定都感受过修为突飞猛进的时刻,不过我猜师妹你还没有。” 彭清的话让云瑛有些不大明白,但随即他就给云瑛解释起来:“我如今刚好一百五十岁,按照惯例,哪怕是我这样的内门弟子,只要到了一百岁还没有突破融元境,就会被调出主山,成为外门的执法长老。而我,其实是在九十九岁那年刚刚突破融元境的。” 这话让云瑛心头一跳,虽然这可能是运气使然,但彭清特意说给他听,想来应该不是运气的缘故,而是有什么别的深意。 “不只是我,关岁晚关师弟和程溪程师妹,他们两个你应当都熟识了吧。” 云瑛点头:“之前托他们帮忙进了药生堂锻炼,虽不能算是深交,但也算有了交情。” 彭清道:“他们原本只是炼血六重,却因在刀屛雾海修炼时误入一个小灵泉,而让修为突飞猛进,短短两个月内,就齐齐突破到炼血十重,而后又修炼了半年,便成为锻骨一重的修士。” 云瑛想起之前在饭桌上听他们讲起突破锻骨境后的历练,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这样突破的,难怪比其他年纪相仿的同龄师兄师姐都要强一些。 “还有吴子真吴师弟、那四位白师妹,几乎每一个人都有突飞猛进的阶段,但也几乎每个人都有卡在那里踟蹰不前的阶段,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尤其是如此。当我们晋升到融元境之后,几乎是很多年都没有在突破了,哪怕是灵力的积累,也总是难以积存,因此自从九十九岁那年晋升融元后,我到现在都和当时的自己没什么区别。” 云瑛彻底明白他想说什么:“师兄的意思是,那些突飞猛进的巧合其实并非巧合,而是……” 她已经想到那是什么样的画面了,只是一时之间无法用语言将她形容出来。 幸而彭清替她说了出,他将一个空茶杯推到自己的茶杯旁,朝里面倒了一点点茶,又端起自己的茶杯,将茶水尽数倾倒在另一个茶杯中。 第一百二十八章 窥见真相 “我们这群师兄妹,像是一杯杯盛满了茶水的杯子,其实每个修士都是这样的杯子,我们自己汲取灵气,自己填满杯子,但现在,有一双手端起我这杯陈年老茶,一点点往其他新杯子里倾倒,于是它们渐渐满了,而我、我们这些老家伙却再也没有任何长进。” 云瑛立刻想到自己这段时日突飞猛进的修炼速度,不由变了脸色。 彭清却笑道:“师妹不用担心,你进步快,只是因为你天赋卓绝。因为你现在还没有到与其他杯子联通的时候。” 云瑛不解其意。 彭清便道:“炼血境,我的意思是炼血境。我听阿衡和霜芮说过,师妹你在吃咱们山上发下来的丹药之前,也曾吃过宗主所赐的丹药,二者之间也许有些不同,师妹曾比较过吗?” 云瑛明白了,沉声道:“咱们初魄山上的丹药有淡淡的血腥气,我起初不敢确定,但后来吃下后,丹田里有一层淡淡的血雾,后来随着我的修炼,凝结成了一个小灵源。” “就是这个了。”彭清叹息一声,“大多数弟子都和我一样,吃下丹药时还没引气入体,故而无法确定那个小灵源究竟是丹药中的血气所凝结,还是功法本身所凝结出来的。幸而我开始怀疑这件事的时候,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机会来证明我心中猜想。” “那时星罗和风驰被师父从银弓山主手下抢了过来,却因为突生感悟而必须闭关,我趁机告诉两人,先不要服用辟谷丹,我来指导他们如何修炼。而这一指导,就发现他们果然只凝结出一个灵源,另外一个将大家气息联结在一起的灵源,根本是丹药中的血气凝成的,是不属于我们自己的!” 这话若叫旁人听了,一定冷汗涔涔,云瑛却接受良好,大约因为她的法体离不开血,所以她对这类役使血气的法门不是很恐惧。 但是细细想来,这种法门和她的法体其实是完全相反的,她的法体是要将所有鲜血凝结到自己身上,而这种法门是要把自己的血散给别人,然后汲取别人的灵气增长自己的修为甚至别的什么东西,认真比较一下,这种法门可比她的法体更加害人。 心中百转千回,面上纹丝不动,云瑛问道:“既然不属于我们,那难道是属于师父的?” “除了师父,只怕也没有人能在丹药中做手脚了。”彭清面色十分复杂,他跟随刘长青最久,曾经是真的把他当做父亲一样看待,希望能够努力修炼,成为让他骄傲的弟子。然而从他踏上这条修炼之路开始,他的修炼速度便一直很缓慢,后来更是再无寸进,他起初只是沮丧,认为自己资质太差,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不想后来和二师弟莫飞英交谈时,他也苦恼于自己修炼毫无长进,那种灵源干涸的情景几乎和他一模一样,才让彭清升起警惕之心。后来连番询问过了百岁的融元境师弟们,得知大家都是一样的情形,他才真正产生了怀疑。 第一百二十九章 法体安排 即便是怀疑,彭清也没有立刻怀疑上师父,那毕竟是师父,是他尊重仰慕的人,甚至在很久很久之前,对于孤儿出身的他来说,师父就像父亲一样。 虽然那些浓郁的感激和喜悦都随着漫长的时光渐渐淡了下来,他已明白自己这样资质平凡、修为普通的弟子对师父是无足轻重的,但他仍旧敬重师父,将初魄山看做是自己的家一样。 彭清缓缓叙述着当时的心情,尽管语气平静,云瑛却听出了一份难以掩藏的苦涩。 她也是个故而,自然比所有人都明白,对于孤儿出身的人来说,怀疑自己的亲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感受。 猜错了,会内疚;但猜对了,也并不会欢欣,反而会陷入更深的折磨之中。 “那么,大师兄从何处确定是师父做的手脚?”定了定心,云瑛问道。 彭清淡淡一笑:“你觉得这事很难吗?” 云瑛默然,当然不难,初魄山所分发的丹药和外面每一处地方能领到的丹药都是不同的,哪怕是初入仙途的自己,当初不也轻而易举就察觉到了婵娟山与初魄山辟谷丹的不同吗。 一旦怀疑开始产生,那想要找到真相,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可既然这样容易暴露,那为什么其他师兄师姐……像白师姐他们却好像一点儿怀疑也没有呢?” 她可是有四十八位师兄师姐啊,其中聪明人应该不少,但目前看起来,除了大师兄和与他亲近的那几个人外,其他的师兄师姐似乎根本没怀疑过功法的问题。 对此,彭清只是苦笑:“并非每一个人都像师妹你这么有怀疑精神。” 云瑛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确实,小妹天性多疑,做什么事情都要犹犹豫豫想个几想,其他的师兄师姐大约不会像我这样。” “适当地警惕怀疑是好事,人活在世上,总得保持警惕才能清醒,也唯有清醒才能成大事。”彭清仰头望着花架上晶莹如雪的花朵,神情索然。 他身上的确有一种超然却又萧索的况味,让他平凡的面容也显现出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可惜云瑛太小,还感受不到这种风情,她一心只想知道师父做这些事情的目的。 于是她就这样问出口。 “说实话,我还没有看出师父的目的来。”彭清并不避讳自己也没调查彻底的事实,“但是仔细想一想,咱们初魄山上四十九个弟子,无论品级高下,全都是纯木法体,其他的师弟师妹大都是某种花草法体,像飞英的金芝、霜芮的灵雪、阿衡的青竹、星罗的春柳、风驰的霜芦,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找不出什么规律。但偏偏,行首的我和行末的你,是一品纯木法体,而且恰好是一阴一阳相对应的、除了木气别无所求的法体,你觉得这会是个巧合吗?” 云瑛默然不语,良久才道:“我未必会是最后一个。” “不。”与她的犹豫不同,彭清的话十分坚定,“师妹一定是最后一个。” 第一百三十章 丹田蚁窝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师妹来后,初魄山上正好四十九人,想来不必再添丁了。”彭清叹一口气,又道,“何况师父虽修炼到合虚境大圆满,但毕竟已三百岁,若不能在剩余的二十年里突破洞虚境,他此生便再没有晋入化灵境,飞升灵界的机会了。可想而知,剩下的二十年里,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进行修炼,哪里还会再去收徒呢。” 云瑛不解:“如果按照我们所知道的说法,重林叠春功就是要越多人一起修炼,效果就约好,那师父为什么不把重林叠春功分散给别人,让他们也跟着一起修炼呢?” 彭清有些奇怪,这样聪明的小师妹,为什么会想不明白重林叠春功只是个幌子,但下一刻他就明白过来,云瑛当然明白重林叠春功是幌子,她只是不明白师父为什么单单只挑选他们这四十几个人一起进行修炼,而不是去找其他的木属法体修士。 “这个我也并不清楚,但我想重林叠春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彭清微微皱眉,“谁知道师父给出来的是不是完整版的功法呢。” 云瑛也微微点头,忽而想到一个比喻:“我们大家的丹田就像蚂蚁窝一样联系在一起了,可是我们自己却不能在联系彼此的通道中同行。” 彭静被她这个比喻逗得哈哈大笑、前仰后合:“说得好,初魄山就是个蚂蚁窝,但是决定这蚂蚁窝存亡与否的,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云瑛忽然想起自己是可以通过丹田中的血液窥视到其他人丹田的,一时间有些好奇,之前问过皓月殿的讲师,间接得知每一位师兄师姐的丹田内都和她一样有两个灵源,后来无意间进入白玉婧的丹田之内,果然看到了和自己相似的情景。一叶落知天下秋,可想而知初魄山上的师兄师姐,丹田情形大致都是如此。但师父的丹田呢?那会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云瑛很想去瞧一瞧,却仍是担心自己和师父修为差距太大,进入丹田后会引起师父注意,提前暴露自己。 可是如果冒险进去看一看,岂不是就能搞清楚大部分的事情了吗,丹田是储存灵气之地,因每个人的法体不同、功法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景象,这是极其隐秘、因此也无法伪装、骗不了人的。 只要看一眼,哪怕只是模模糊糊地一眼,云瑛相信一定能解开自己大部分的疑惑。 彭清见她思考得入神,便不打扰,只是默默啜饮清茶,抬头仰望被风吹开如水漾涟漪的道道花藤。 事实上云瑛并没有想那么久,在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这件事之后,她便询问了比较有经验的翠尊。 “这个说不好,你爹那时候也没干过这种事啊。”翠尊觉得云瑛有点想一出是一出了。 云瑛却觉得翠尊一定撒谎:“怎么可能呢,难道父亲就没有遇到过情况比较危机,所以只能吸收对方的血液来出奇制胜的情况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进入丹田 “没有。”翠尊觉得云瑛的想法简直是天马行空,“你爹没有你这么爱搞事,等等,其实你俩搞事的情况都差不多,不过他不会用这样猥琐的打法啦!而且认识我之后,他很少去吸收别人的法体和血液了,据说是因为他的法体有瑕疵,只能到那个地步了……” 连翠尊都没有经验的事情,看来只能她自己来投石问路。 云瑛锁定了投石头的对象,将目光定格在彭清身上:“师兄,能给我一滴血吗?” 彭清有些奇怪:“心头血?” “不,普通的血就好。”云瑛取出一个玉瓶放在桌上,并拢双指贴着桌面将它推给彭清,面色平静,让人看不出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彭清也并不追问,干脆利落将一滴血挤入其中。 云瑛收下瓶子,见彭清似乎完全不好奇自己要做什么,便主动说道:“小妹有一式秘法,能用鲜血作为沟通,到别人的丹田里转一转,只是小妹学习的时日很浅,当时看到的秘法也残缺不全,因此不能知道面对融元境以上的修士,这法子管不管用。” 彭清闻弦歌而知雅意:“所以师妹想用我来实验实验,如果我不能够发现师妹进入过我的丹田,那合虚境的师父也有可能发现不了,是吗?” 云瑛微微点头:“虽然这中间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是想试一试。” 彭清从容道:“那师妹不妨立刻开始。” 云瑛割开手指,将那一滴血倒在自己被割开的手指上,闭上眼睛默默运转灵气,将血液整个包裹起来,拖入丹田之中。 这一滴血像是受到召唤一样,飞快投入丹田之中,可云瑛父亲的血液紧紧贴在一起。 山樊和幽谧,本就是一阴一阳最为接近的两个法体,又这样的亲近感也不奇怪。此时山樊既与水、火、金三个灵源围城一个大环,又和幽谧灵源围成一个小环,大环小环有时转动方向相逆,有时转动方向却相同,一时之间找不出什么规律来。 翠尊寄生在山樊灵源中,在山樊和幽谧相结合后,感觉根基都壮实了一些,很是舒服,便对云瑛嚷道:“你给我搞到好东西了,这次记你一功!” 云瑛无形听他这些废话,飞快将幽谧灵源打造扎实,而后把意识送入彭清的血液中,顺着那道无形的通道来到一处绿意蒙蒙的地方。 融元境的修士,丹田自然不像凡人境一样黑漆漆,只有灵源才闪光。彭清的丹田里木气洋溢,好像山阴深谷中的森森竹林,单单走在其中就让人觉得浑身生凉。 而在这无边无际的木气之中,有两个漩涡十分扎眼。 那两个漩涡一大一小,高悬在正中央的方向,时刻不停地吞吐周围的木气。哪怕站的很远,漩涡那种强劲的吸力也让云瑛觉得难以抵抗,她只好赶紧退出,将自己的所见告诉给彭清。 彭清十分讶然:“小师妹已经来看过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可思议 不能怪彭清惊讶,他得知云瑛能够进入自己的丹田进行查探后,就时时刻刻关注着丹田,没想到云瑛都已经来了一遭又出去,自己却毫无所获。 云瑛道:“大约是因为那时小妹只能算是意识体,所以才没有叫师兄给发觉吧。” 灵识虽然弱小,却胜在隐蔽,如果不去可以搜寻的话,就算彼此的灵识擦肩而过也不会注意到。而有什么人会时刻注意着自己的丹田有没有别人进去呢,当然不会有人那样做,这就给云瑛造成一个小便宜。 她睁开眼时,彭清也睁开眼睛看了过来,云瑛便道自己已经进去看过了,并将其中的情形大致描述了一下,彭清面色微动,显然云瑛说的和他丹田内情景分毫不差,这让云瑛放下心来。 “既然师兄没有发现我的踪迹,想必师父也难以发现,这还是值得冒一回险的。”云瑛沉思道,随即又想起自己这样子随意近处彭清的灵源,他却一点儿也注意不到,这会不会让大师兄心里介意呢。 好像无论是谁,都很难不介意吧。 云瑛忙道:“我这就把那滴血逼出来,还给大师兄。” 彭清却摇摇头,虽然面色严肃,但并无半分恼怒。云瑛知道他不会怪自己了,悄悄松一口气,却听彭清道:“你再到我丹田里去一次,这一次不要什么都不做,稍稍地……抓一抓我丹田内的木气。”停顿片刻,他又补充一句:“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云瑛有些不可置信:“再进去吗?” “再进去一遭。”彭清十分认真地点头。 云瑛只好照做,彭清也十分认真地凝视着自己的丹田。 起初仍然没有任何奇怪的感觉,没有任何异物入侵感,这让彭清疑惑不已,在刚刚意识到师父设计了他们的时候,他曾大病一回,二师弟为他诊脉治疗,发现他丹田内的木气灵力已经十分散乱,便把神识送进来,十分耐心地为他梳理木气,如此旬月,才把他从走火入魔的边缘拉了回来。 因此彭清十分清楚,哪怕是神识这样其实无形的东西进入丹田里,也会让人不适的。可是刚才师妹进来时,她却什么都没察觉到。 这是为什么?师妹所掌握的那种秘法真就这样神奇吗?还是说只是因为师妹的灵识对自己来说太过弱小,所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放过了她?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彭清曾在古籍上看到过一种说法,火麒麟那种极其强大的九阶妖兽,专好捕食七阶八阶妖兽为食,但对五六阶的妖兽便不以为然,因为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在火麒麟眼里,五六阶的妖兽根本不算妖兽,而只能算是能走能叫的灰尘而已。 不仅仅是妖兽,人也有这样轻视弱小的情况,就好像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朝自己胸口挥拳,人们十有八九会伸手格挡,而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挥拳,人们却不会在意一样。 眼下这种情况,究竟该如何解释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灵识秘法 彭清认为两种情况都有可能,私心里,他希望是这门秘法十分强大,天然就不会引起被侵入者的重视,但也不能忽视后一种可能。 因为每个人性情不同,像他们的师父,就是格外警惕格外小心的那种人,因此若是后一种可能的话,对付师父也许就不管用了。 忽而,丹田里传来小小的拖拽感,几乎像是正常地运行灵气一样,如果不是他为等待云瑛停止了所有的灵气运行,只怕也根本感受不到这一点小小的异样。 云瑛察觉到自己轻轻一拽,就有源源不断的灵气要通过那条通道向自己丹田内汇集,吓得切断了联系回到自己体内,心有余悸地望着大师兄。 彭清倒是不以为意,仍旧风淡云轻地啜饮茗茶,单看二人的形貌,好像云瑛才是那个被入侵丹田劫夺灵力的人。 云瑛对大师兄的超然态度十分羡慕,心想若是将来自己久经历练,说不定也能够变成这样,只是眼下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大师兄,我差一点点就要吸取你的灵气了。”她心有余悸地说。 “我感觉得到。”彭清笑道,“可是你没有动手的时候,我却一点儿异样也感觉不出来,究竟为什么会这样,我想有几个可能。” 他将那几个可能一一告诉云瑛,又道:“因此如果现在就让你去探查师父的丹田,只有很小的可能会被捉住,但哪怕是很小的可能,我也不愿意你去冒险。” 云瑛心中微动,心知他是在为自己考虑,便道:“依大师兄的意思,小妹该怎么做呢?” 彭清放下茶杯,手指在桌上轻轻点着:“我这里有几本有关灵识的秘法,和普通的秘法不同,它们并非淬炼灵识,而是借用各种不同的媒介来锻造出另一种接近于灵识的精神力量。” 这话乍听之下有些绕,云瑛却能够理解意思:“大师兄希望我修炼这门秘法,然后以别种灵识去窥探师父的丹田,这样就算露馅,师父也不会知道是我在搞鬼。” “不错,这门秘法修炼出的灵识和本人的灵识完全不同,几乎可以当做是另一个自己来用,但正因为如此,普通人才不能进行修炼,我本来有些犹豫让小师妹修炼这门秘法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但正如刚才所言,师父只有二十年,焉知不是说,我们只有二十年。” 彭清叹息一声,又道:“何况那种秘法锻造出的灵识虽然想死,却不知是否真的能够用来施展小师妹的这门秘法,我们需得慢慢实验着来才好,既然要慢慢来,也就得早早开始才行。” 云瑛颇为认同:“确实是越早越好,关于那门秘法,还请师兄赐教。” 彭清抬手在空中一抹,几枚玉简一字排开:“这是我当年游历时在一个古墓中找到的玉简,是一套很完整的功法,足以让人修炼到化灵境,我这几年也在参悟修炼,可惜资质有限,始终被卡在第三层,以小师妹的悟性,说不定还能后来居上,指点我一番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 心照不宣 这话半是客气半认真,云瑛连道不敢,心中却着实对这门秘法升起好奇之心,将它手下后又坐了一会儿,见彭清再没有什么要说的话,也就起身告辞。 正要跨出门时,彭清却又忽然叫住她,云瑛回头,见彭清露出一丝无奈的笑:“霜芮和阿衡与白师妹她们性情不合,因此颇多冲突,你既与霜芮交好,日前又和白师妹们有不少冲突,只怕接下来白师妹会盯紧你不妨,因此小师妹要小心些,别让她们发现了你身上的秘密。” 云瑛认真答应下来,出了门后径直前往执法堂,心中却在盘算刚才彭清的话。 那最后一句话真是意味深长,别让他们发现自己的秘密。彭清所给的灵识秘法是秘密,自己能够透过血液窥视甚至影响别人的丹田是秘密,自己的玄容法体更是秘密。彭清所说的似乎是第一个秘密,细想又好像沾带着第二个秘密,但再认真琢磨琢磨,这第三个秘密,他就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吗? 毕竟自己只是个刚入门半年多的小弟子,法体又被判定为一品山樊,修为进展如此之快实在有些不同寻常,彭清之前也未必没有怀疑过什么。今日知道了她有这样一招秘法,怀疑她用秘法做损人利己的事情促进修炼也是自然而然的,何况彭清是个聪明人,很容易就会想到自己一无阅历、二无背景,自修炼之后就一直待在明月宗,从不曾出去游历过,根本就没有可以获得秘法的途径。 说不定他已经猜到了那根本不是什么秘法,而是某种奇特的法体。 当然,也可能是自己多虑。不管怎么说,彭清没有因此而不信任她,甚至给了她一门更好的秘法,这无疑是友好态度的表现,和这种聪明人打交道是没有必要把话挑得太明的。 思及此,云瑛便将这份杂念抛开,恰好来到执法堂前,那一日处理她杖刑的执法堂弟子今日也恰好在悬挂黄帛,帛上写着这一月来初魄山弟子犯事的情形。云瑛晃进院子,假装偷看黄帛,脸上露着几分担忧的神色,这是弟子们常会做的事情,因为执法堂的评定有关年终的弟子考核,若犯事太大被执法堂记录下来,不知要接多少任务才能弥补,于是每月执法堂放榜时都有弟子悄悄来看。 云瑛眼下就伪装成这个样子,心里却悄悄问翠尊道:“那个正在挂布帛的就是了,你瞧瞧他是不是土属法体?” “不是。”翠尊十分肯定地说,“三品法体碧云,和土属法体半点关系都没有。” 云瑛并不失望,她虽然还不能像翠尊那样非常明显地感受到法体气息,却多多少少有一些莫可名状的直觉,来之前她就觉得这位师兄应该不是,果然也就不是,想来她的直觉还是有些靠谱。 恰好此时,黄帛被平整地挂在墙上,云瑛顺道看了一眼,果然自己的名字被记录在上,记了三等过错,但因她在千藤阵闯关时表现亮眼,便又把这过错给抵消了。 简而言之,不扣月例。她微松一口气,转身离开执法堂。 第一百三十五章 秘法分支 离开初魄山后,云瑛并未立刻前往外门寻找秦柔秦雅等人,而是先到万卷斋换了一门步法玉简,自己细细浏览一遍。 这步法名叫凭虚步,是和凌清步同品级的步法,甚至可以说两种步法本来就是一门秘法“仙人步天”的分支。 在聚脉境和炼血境时,修士们的身体还不能算完全轻盈,体内杂气仍多,因此所修炼的武技也好、步法也好,都和凡人所修炼的轻功武学差别不大,术法倒是和凡人不同,是实打实的灵气凝结成的种种异术,但聚脉境和炼血境修士体内灵气太少,可以选择的术法也不多。 因此很有修士愿意在聚脉境和炼血境时就认真体悟钻研种种武技步法,而情愿加快修炼速度,到了锻骨境之后再去修炼秘法。在云瑛见识过的人中,唯有蒲绍元和张劲真正做到了把步法武技钻研到极致,其余众人,哪怕是合击非常占便宜的白家姊妹,也没有真正将她们的鞭阵打磨好,否则当初就不会发生白玉娟一边抽在白玉婧脸上的情况了。 但是秘法就不同,不像如今所分的步法、武技、术法这样清楚,一律都称之为秘法,只按照威力分为天、地、玄、黄四阶,每一阶中又分为极、上、中、下四品,由凌清步、凭虚步和其他十几门步法所组成的仙人步天正是一门黄阶中品步法。 而秘法究竟和步法、武技有什么不同,云瑛暂时还不十分清楚,只依稀知道秘法施展出来时,就像她领悟寒月之意而施展破月刀法一样,有一种如天相助的控制力,这是凌霜芮说的,云瑛知道她已经尽量说得通俗易懂,可没有参悟修炼秘法的自己,就是没办法体会到这种所谓如天相助的控制力。 那就只能待将来再说了。 眼下她取到这枚凭虚步玉简,并非是为了参悟修炼,先别人一步熟悉“仙人步天”秘法,而是为了有个能接近蒲绍元的机会。 蒲绍元的步法惊影迅捷无比,在同阶之中堪称无敌,但是一门步法未免单调,很容易被对手找到规律进而落败,蒲绍元被她打败之后一定也有这种反思,只是他身为外门弟子,没有皓月令,也进不来这万卷斋,不能像云瑛一样轻而易举拿到步法玉简,因此也就没有可以用来查漏补缺的资源。 尽管还有许多种去找蒲绍元的借口,但云瑛更乐意结个善缘,这个人虽然跟着曹修,但看得出来他自己并非那种无良纨绔心性,何况在木属步法上确实有天赋,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反正凌清步也是自己需要的东西,顺道刻录一份给他花不了多少功夫,干嘛不给他这个好意呢。 刻录下两份玉简后,云瑛先给陶凝琴穿了个信:“陶师姐,蒲绍元蒲师兄眼下还在外门弟子居吗?” “在啊。”陶凝琴的回信很快就送到,只是语气中有浓浓的疑惑,“你找他有事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引人误会 云瑛刚走入外门弟子居的庭院,就看到倚在花树下等待的陶凝琴,她看到云瑛便一脸惊慌的迎上来问:“你说要给蒲绍元东西,是什么东西啊?” 云瑛微笑着将玉简拿出来:“刚才去万卷斋寻找合适的步法,挑中了这个,挑好之后忽然想起它的属性和蒲师兄也很相配,所以想来送给他。” 陶凝琴神色古怪,她本来以为是云瑛又想找蒲绍元较量较量了,毕竟云瑛如今也是聚脉五重,两人修为一般高,按照云瑛那一日千里的悟性,如今刀法必然也领悟得更加深刻,今天再比试一回,把蒲绍元打得满地找牙,以平当日恶战几个时辰才打下来的憋屈感,这不是很有可能吗。 没想到云瑛非但不是来打架的,还是来送东西给蒲绍元的,送的还不是普通东西,是一门对他来说十分的步法。 难道、难道说…… 陶凝琴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她连忙摇头,想要把那个荒唐的想法给甩出九霄云外,然而越是拒绝那个念头反而越是鲜明,让她忍不住细看云瑛。 修炼之后,云瑛的身条拔高的不少,因灵气滋养,也不再像刚来时那样面黄肌瘦,已是个肌莹骨润、亭亭玉立的小美人了。 嗯,所以……是到了年少慕艾的时候了吧。 陶凝琴糊里糊涂地想着,虽然不明白蒲绍元那种滑猴儿一样的人,究竟哪里值得这样出众的小师妹喜欢,但是……喜欢嘛,有时候就是毫无道理,这谁能有办法呢。 云瑛对男女之情还根本不通,虽然从前偷看过不少话本,但那些故事对她来说终究太遥远了,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所演出来的故事,而不是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因此虽然对陶凝琴的变脸感到疑惑,她也并没多想,跟着陶凝琴来到蒲绍元的小院之前。 和内门弟子的庭院比起来,外门弟子的小院都显得寒酸简陋,只有两丈见方,院中别无他物,单在贴近屋子的西北角处插了一片尖利竹排,虽然锋锐,但色泽暗黄,细看之下有些尖头处已经裂成一片一片,看起来经历了不少风吹日晒。 云瑛一见就知道这是蒲绍元用来修炼步法所用,心想这倒是个不错的锻炼方法,她也可以有样学样回去布置一个。 “蒲绍元!”比起云瑛的心平气和,陶凝琴对蒲绍元的态度差了许多。 她虽不像讨厌曹修那样讨厌蒲绍元,但一想到蒲绍元是曹修的随从,就不由得浑身不自在,可说到底蒲绍元也只是拿钱办事,和曹修之间关系并不紧密,他们又差不多比邻而居,实在没有必要把关系闹得太僵,因此陶凝琴自己对蒲绍元就态度复杂,更何况此时她以为云瑛喜欢蒲绍元,那就好像自家妹妹看上隔壁整日没正形的臭小子一样,让她更加生气了。 蒲绍元也没想到陶凝琴居然会过来找自己,歇了棋和柯嘉年一同出来,见云瑛站在陶凝琴身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未解其意 “师妹……来做什么?”把人请进屋子里坐下,倒上茶,蒲绍元才敢问话。 虽然之前那次碰面,云瑛表现得非常友善,但蒲绍元还是忘不了那一天她提刀追杀的凶残情景。 柯嘉年倒是很有兴趣,只是出于礼貌,并没有放肆打量云瑛。 “他们两个都不是。”不知道是不是云瑛的错觉,吸收了彭清的灵源之后,翠尊的话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好像处以一种很兴奋的状态里。 “但是他们两个的法体都很有意思,一边是木属变异法体,一个是雷属变异法体。” “雷属?”云瑛看了柯嘉年一眼,“是他?” “是啊,一品法体隐雷,可惜法体不够纯净,几乎完全被另一种法体掩盖了。” 云瑛很早就知道法体除了品阶之外,还讲究纯净,可究竟是怎么个纯净发,却还不清楚,不想翠尊这时候忽然提了一嘴。 但眼下不是问他的时候,因为说话的这几秒钟时间虽不算长,却也不能算短了,蒲绍元问出话后她迟迟没有回答,把气氛搞得有些尴尬。 蒲绍元心想这师妹果然还是记恨着他呢,陶凝琴则以为她是见了人不好意思,心里越发哀嚎起来,脸色也非常不好看,只有柯嘉年的目光在几个人中间来回逡巡,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缺德笑容。 既然不是,那送了玉简就可以走了。云瑛回过神来,将玉简取出,抛给蒲绍元,“我去万卷斋寻找新的步法参悟,找到了这一枚玉简,忽然想起它和你的法体属性也很契合,也许可以对你研究改进神影步有所帮助。” 蒲绍元愣愣地接过玉简,往里扫了一眼,是他很久之前就看上可惜没有贡献点来兑换的凭虚步,心里小小吃了一惊:“师妹这……这算是……要找我干什么事吗?” 蒲绍元愣愣地和柯嘉年对视了下,柯嘉年眼中也浮现出一抹疑惑 身为资质平平、只有一点儿偏才的外门弟子,蒲绍元甚至自己和柯嘉年是随时可以被宗门丢弃的炮灰,也是高等弟子眼中的蝼蚁,因此虽然平日言行里不显,但在心底深处,他们对曹修那等地位稍高的人是不愿意结交的,像云瑛这样的内门弟子,二人也是能躲则躲,尽量不与他们产生冲突。 但是云瑛眼下这一出,却把他们两个搞蒙了。 陶凝琴自认为猜到了云瑛的心事,却觉得这种心思是女孩儿家的心事,由她大喇喇说出来,未免让云瑛害羞,所以也“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 而被三人猜度心思的云瑛,其实反而什么也没有想,毕竟这只是一个顺手的借口而已。 当然好像现在不说些什么,也会显得很奇怪,于是运用想了想,开口道:“你很强,我希望你变得更强。” “强吗?”蒲绍元呵呵一笑,也许在步法方面,还算是比一般人强吧,只是这个强在云瑛面前就有点不堪一击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外门摊市 “你必须变得更强。”云瑛容色淡淡,“这样才能继续做我的对手。” 不如说是练手的沙包比较合适。蒲绍元心里除了苦笑还是苦笑,但云瑛懒得去猜度他的心思,既然柯嘉年不是土属法体,她也就不准备在这里盘桓,干脆利落地起身告辞。 陶凝琴巴不得她赶紧走,见她起来,也忙不迭跟上。蒲绍元把二人送出院子,捏着那枚玉简百思不得其解地往回走。 “这算是怎么个意思呢?” 柯嘉年转着杯子笑道:“有人给你送功法你还不乐意吗?我要是有这好事,我能笑到下巴脱臼!” 蒲绍元睨了她一眼,不理会他的闲言闲语,将玉简贴上额头,慢慢参悟起来。 那边厢陶凝琴把云瑛送出了弟子居,便有事告辞,云瑛独自在外门散步,想着不如顺道去执法堂瞧瞧严毅师兄,便顺着街衢往那边走去。 外门弟子居是几千个小院落聚集在一起的,起初并没有什么规律,后来弟子渐渐增多,聚落便有了规划,基本上呈一个南北狭长的四方形,在四方形的东西两侧分别是负责规矩法度的执法堂和负责分发月例、接取任务的日新堂。 大约是为了往来方便,外门在两堂中间开辟出一条容五驾马车并行的青石板大路,和贯通弟子居南北的小巷正好垂直交叉,弟子们往来行走,大都要从这条路上过。 人多的地方自然免不了交易往来,尤其外门弟子不像内门弟子能从师尊处得到许多资源,只能自己寻找交换所需之物的途径,这就少不了要摆摊贩卖。这些摊位随处乱摆,并无秩序,常有弟子们接着摆摊的名义私下传递禁物。为了便于管理,后来索性由宗门立下规矩,要摆摊需先到执法堂挂号,且摊位只能摆在这条青石街衢上,摆摊亦只能在每日申时与酉时进行,这期间会有五名执法弟子来回巡逻,一旦发现违禁品便当即没收,并烧掉摊主在执法堂所挂的号,如此一来,摊主便永久失去了在外门摆摊的资格。 此时正好在申时一刻,街道两旁摆满各种摊子,大多都是从后山狩猎而来的兽角兽皮、灵草异石,当然也有一些粗陋武技,只是以云瑛此时的眼力,是绝不会瞧上这些的。 就算不买,看一看充实见闻也是好的,因此云瑛缓慢步行在街上,一边打量摊上的货物,一边寻找五名交叉巡逻的执法弟子中有没有严毅的身影。 就剩下两个人选了,比起秦雅,她更倾向于严毅会是土属法体拥有者,毕竟有时候,法体与功法的确会影响一个人的气质与形象,土属法体往往温和稳重、坚韧沉默,比起妖妖娆娆、花枝招展的秦雅,怎么看都是严毅更符合那个印象。 但是一切事情都有万一啊,就算觉得严毅更像,她也还是得两个都见过才能确定。 云瑛余光瞥见摊位上有一本书,封皮上写着“炼器秘要”四个字,刚俯下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酸的嘲笑:“呦,这是谁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打蛇七寸 回过头来一瞧,云瑛不由感叹冤家路窄、说曹操曹操到,站在她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秦柔秦雅两姐妹。 “不是她。”翠尊现在都已经会抢答了。 云瑛听他这么说,便彻底无视了姐妹二人,转回头去伸手拿她刚才看到的那本《炼器秘要》。 秦雅却快步上前,要先她一步把书抢到手,云瑛目光一厉,并指在她腕上一戳,动作迅捷到只有一团残影,连盯着两人动作的摊主都没看出云瑛具体做了什么,就听秦雅一声惨叫,捂着手痛苦不已。 “戳麻筋而已,至于嘛。”翠尊无语地吐槽。 可惜他的吐槽只有云瑛能够听到,而云瑛一向不在这种事情上附和她。 仿佛身边鬼哭狼嚎的秦雅根本不存在,云瑛缓缓拿起书,翻了几页之后对摊主道:“这个我买了。” 摊主看看哭个不住的秦雅,又看看淡定得仿佛没有这件事的云瑛,怔了一怔后乖乖地收了灵石,把这本炼器书给了云瑛。 云瑛收下书,正要转身离开,秦雅就抓了上来,云瑛轻轻巧巧闪身躲过,秦雅手抓了个空,不甘心地又扑上来,摊主不可思议地望着秦雅和只到她胳膊肘高的云瑛斗在一起,惊讶地嘴都合不上了。 云瑛不想再惹事,抓住秦雅的手小声说道:“几日前才丢过一回脸,大家还没忘记你们姐妹闹的笑话呢,怎么不待他们忘记,又要闹出新的笑话给人看了吗?” 秦雅被她抓住手,极力摆脱却挣脱不得,只觉得手腕被钢爪牢牢困住了,疼得眼泪直流:“你放开我!” “我听说过你的事情,你要嫁给半壁山上的赵师兄为侍妾,对于你们整个家族来说,这是个鸡犬升天的好机会。可是如今到底还没有尘埃落定呢,你这样大吵大闹,就不怕把自己的好姻缘给折腾没了吗?” 这话无疑打在秦雅的七寸上,她立刻瑟缩了脖子,眼中流露出惧意。 云瑛放开她的手,秦雅忙把胳膊藏在身后,用另一只手轻轻揉捏被抓疼的地方。 云瑛却对她毫无兴趣,她不想随便和人起冲突,但是像白家姊妹秦家姐妹这些人,天生就和她不对付,一定要和她过不去,那她也不介意花点儿时间彻底解决问题,白家姊妹她还需隐忍一段时日,但是对这秦家姐妹,她可完全没有让步的必要。 秦雅刚才被她一下,心里七上八下的,现在稍稍放松,才想起问云瑛:“是谁告诉你我要嫁给赵师兄的?” 云瑛并不答话,这种事情也许在外门少有人知,但是在内门,就是弟子兼八卦的的资料而已,稍微派个侍者打听一下就知道了,秦雅所以为的依靠,其实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牢固。 上一次冲突过后,陶凝琴就告诉过她,这秦家是有名的炉鼎世家,家中的女子法体虽一般,却往往都是双修采补的好料子。秦家也早就有了一套熟练的流程,从小观察孩子们的资质,进行不同层次的训练。 第一百四十章 傀儡一生 姐姐秦柔资质一般,所以一早被放弃,只搭上曹修这条小鱼,还不是鱼上唯一的钩。 但是妹妹秦雅却非同寻常,法体为三品水木属景华,且法体纯净度很高,这就得到了家族自上而下一致重视,自小让她修炼水木明瑟功法,寻来各种天材地宝为她滋养肉身。 如此珍而重之,才能入得内门弟子的眼,越过普通的炉鼎成为侍妾。 毕竟内门其他弟子可不像他们初魄山,受的都是些一品二品不成气候的弟子,其他上头的弟子那都是四品法体起步、天赋异禀的天才弟子们。这些弟子自小就享受着最好的资源,当然对这些外门弟子不屑一顾,若不是顶顶好的东西,入不了他们的眼。 看上秦雅的昭明内门弟子,乃是半璧山上排行第二的赵芝谷,乃是一名法体六品的天才弟子,今年不过二十四岁,却已经修炼到锻骨境十重,可想而知突破融元境界也是指日可待了。能够得到这样天才弟子的青眼,秦雅是相当自傲的,因此也不免心浮气躁、花孔雀一样炫耀起来。 但云瑛却忽然告诉她,这件事情还算不得尘埃落定。而且她还清楚知道秦雅要嫁的那个人是半璧山上的赵师兄! 知道名字,知道是哪一个人,且又这样威胁,岂不是说明云瑛有的是办法毁掉她自以为的好姻缘吗! 秦雅越想越是脸色惨白,哪儿还有刚才的无力闹腾劲儿,若不是一时之间还难以转圜过态度,她几乎想要扑倒在云瑛面前,恳求她不要破坏这件是。 云瑛见她如此惊慌失措,心里叹息不已,回过头又见秦柔呆呆地站立在一旁,自刚才秦雅闹腾开始,就一句话不说,一个动作也没做,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们。 也许是被自己之前那五十个耳光吓破了胆子,也许……秦柔对这个妹妹也并不那么在意,巴不得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一回笑话,就像之前的她一样。 云瑛忽然觉得意兴阑珊,这一对姐妹,根本就没有任何姐妹的样子,妹妹不在意姐姐,姐姐也不在意妹妹,面上其乐融融,私底下却都巴不得对方出丑。但同时,她们也都不过是家族的傀儡而已,是家族攀龙附凤的工具,是一个从生下来就被决定了该摆在哪里的棋子。 然而她们并不觉得自己很悲哀,她们从生下来就呼吸着那个家族的空气,她们只会整成家族所允许的样子,终生都不再有自己的思想了。 云瑛转身离去,心中却忽然想起了秦灵儿。 她很少主动去想那个娇纵任性的女孩,因为那个女孩爱娇的外表下,是一颗残忍而不自知的心。她总是觉得自己抢了她的父亲,抢了她的地位,抢了她本该全都拥有的份例,于是不停地折磨凌辱她、一点一点毁掉她最在意的书籍、最珍爱的绣品。 可是仔细想一想,是谁把这样的恶念灌注到她脑海里的?谁让她一点点变成了那么残忍的人? 是她的母亲,从她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完全毁了她纯白无瑕的初心。 第一百四十一章 修建竹阵 “说起来何必去关注别人呢,我自己的命运又何尝好了。” 云瑛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执法堂,却没见到严毅在,又想起之前在集市上也没看到他的身影,便找了个弟子问了问,果然严毅不在门内,便也就往回走了,因已见过所有人员都不是,所以几乎确定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错过。因此执法堂的守门弟子说了句话,等到严毅回来时告诉他初魄山云瑛来寻找过他。 而后她便慢慢地回到初魄山,心思又回到之前遇见秦柔秦雅时的感慨。 当初她被刘长青带入明月宗时,李氏曾酸溜溜说过自己说不定就是被看上的炉鼎,以弟子名义收入门下,之后被怎样对待可说不定呢。 云瑛曾经因为没有阅历而对这些话半信半疑,吓得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生怕自己会像灭门时所见过的那些被吸干元气、化成软绵绵艳尸的侍女们一个下场。 但是这半年里她经历了许多事情,得知了许多从前想也不敢想的秘密,于是这所谓的炉鼎已经不能给她任何震动,但是她心知肚明自己的处境和炉鼎其实没有什么差别。 说不定到师父暴露真面目那一天,自己的下场不会比身为炉鼎的秦雅好过分毫。 所以为了在那一刻能够绝地反击,现在要时刻努力不停,要为自己积攒翻盘的资本! 回到初魄山后,云瑛立刻找到侍者,仿照着蒲绍元院子里的尖竹打造出一个小小的八卦阵。原本这一带种着姹紫嫣红的含光花,风吹来时满庭馥郁芳香,此时花朵被尽数拔去,被翻腾过的地面光秃秃,托着尖尖的竹竿,让人一看就觉得索然乏味。 两个侍者收拾好后,各自得到两枚灵石,谢过赏赐后便恭敬退下。 除了院门,两人奇怪地嘀咕道:“这个小师妹好奇怪,那么漂亮的花丛不要,搞出这种看得直瘆人的东西。” “谁说不是呢,本来这么大一个院子,就靠这点儿花花草草生色,现在也给拔了,每天行止坐卧的不觉得单调吗?” 两人说着闲话走开了,不知风已将他们的话送到云瑛那过分灵敏的耳朵里。 但云瑛并没有放在心上,微微提气,脚踩凭虚步法踏上竹竿。 这些疏密有致的尖竹让人一看之下就忍不住心生恐惧,让人止不住去想如果一脚踩空会怎么样,那种想象会更加滋生恐惧,恐惧则会促进大脑继续想象那些画面。 若是软弱些的人,一定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鼓起勇气踏上去,可对于云瑛来说,这一系列复杂心思都不必存在,直截了当站上去就好,就算当真失误被刺穿了脚,那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比起可能会到来的师父的翻脸,或者父亲所苦苦躲避的幕后黑手的降临,眼下这一切苦楚都算不了什么。 凭虚步让云瑛化成一团绿影,在竹上来回飞掠,但很快她就不得不因失去平衡而下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竹上练功 尖刺之上,不仅要时时提气保持身体轻盈,还要保持重心不偏不倚,否则就很有可能让自己从竹子上跌落下来。 这本是很困难的事情,但对凌清步已经大成的云瑛来说却很快就能找到诀窍,她的身影在竹子上来回飞动,仿佛春色来临时柳树发出新芽,远看时所有的那一分若有若无的绿意。 但是渐渐的,她的身影却越来越明显,动作也越来越慢,在每一根竹竿上所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最后终于完全在某一根竹竿上停住不动,一只脚足尖点在竹竿尖头上,另一只脚则微微勾起,整个人仿佛已经和竹竿融为一体,成为它长出地面的一部分。 无论学习哪一种步法,要最终将它的威力十倍百倍发挥出来,都需要在动静之间掌握平衡,动如风、疾如电固然是威力十足,然而静如松、沉如渊也是不可缺少的一方面。云瑛在千藤阵中已将动与疾给磨练了出来,此时自然只需要练习静与沉就好。 日色一寸一寸向东边偏移,将粉白墙壁照耀成金色,云瑛站立在竹竿上的影子也被投在墙壁上,拉伸得很长,在墙与地上青石板接触的地方折了一折。 云瑛望着自己的影子,又顺着粉墙向前移动目光。 墙上的万寿菊花窗和墙外隐隐可见的木香兰花,还有几只叽叽喳喳从空中飞过的黄羽山雀,这样安宁的暮色里,一切都很平和,仿佛她心里所思所想的事情都不过是自己吓唬自己的杞人之忧。 也许真的是杞人之忧,云瑛有时候会想,这样的惊恐、这样的孜孜不倦真的对她有利吗?事情真的会照着她所以为的那个方向发展而不是南辕北辙吗?说到底她年纪并不大,尽管她自认为算是聪慧、算是对人心看得通透,但毕竟还是阅历浅,因着这样的阅历短浅,她对自己始终充满质疑。 但是至少,在对于师父的怀疑上,她不是胡乱怀疑,大师兄和凌师姐他们也都在怀疑,并且已经找到了很多证据,因此那就不能算是她自己在发癔症,那时真正有可能威胁到她生命的大事。 目光仍旧缓缓向前移动,转到院门口时,忽然见到两个身影伫立在哪里,她微微一怔,开口道:“两位不像是初魄山上的人?” 在她院门外所占的两个男孩大约也只有十三四岁,身材高瘦,但还没有长出胡子,虽然气息已然很沉静,却始终还有几分未脱的稚气在。 “我们是晦朔山的弟子。”左侧穿宝蓝袍子的人说道,“我姓竺,竺天阳,这位是我师兄,姓高,高明宇。” 云瑛跳下竹竿,朝二人行了一礼:“高师兄,竺师兄,不知两位找师妹又何要事,不妨进来说话。” 她这样说后,二人也并不客气,跨门而入对她说道:“我们来找师妹,是因前几日听说师妹在千藤阵中成绩骄人,居然支撑到了一百根藤条齐出,于是想来讨教讨教。”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上门交流 云瑛不大相信,因为这二人气息锋锐冲天,一看就是修炼有成的剑修,而自己根本不修剑,怎么会招惹到两个剑修的注意呢? 思索一番,她慢慢说道:“小妹之所以前往千藤阵,是为了锻炼新学的步法,也许是占据着步法便宜,所以才坚持到一百根藤蔓之时,这也许算是能拿出来自傲的些许本钱,但想来不是两位师兄想要追寻的道,因此小妹自问没有什么能与两位师兄交流的。” 摸不清楚这两位来这边是处于讨教还是挑衅,只能感受到两人身上有强烈的侵略之意,也许这是修炼中的剑修都会有的气息,但云瑛实在不喜欢,因此说话间语气不如平常那样婉顺,也并没请两人进屋坐下喝一杯茶,相比她平日的待客之道,今日可以说很无礼了。 但那两名剑修显然也不是在意这种礼节的人,听了云瑛的话,竺天阳有些踟蹰犹豫,高明宇却容色不改,淡淡说道:“我等前来之前,自然是要把消息打听得要多清楚有多清楚才好。师妹仅仅在二十个时辰内就引得百根藤蔓齐出,这可不是千藤阵正常的递增速度,师妹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砍断藤蔓,还请不要对我们二位藏私。” 云瑛听前半截话时,很佩服这位高师兄的缜密心思,听到后面那些话却忍不住蹙起眉头,不要对他们藏私是什么意思?自己凭什么要听他们的话,把自己苦苦修炼的刀法演练给他们看! 这样的愤愤不平到底在面上流露出一丝,竺天阳注意到后,忙打圆场:“师妹你不要在意这些话,我师兄就是这个样子,非常地不知道分寸,有时说话显得倨傲无礼,但其实他并没有这个心思,只是见猎心喜、迫不及待而已。” 云瑛听到了他的解释,眼睛却只望着高明宇,高明宇则微微点头:“是这样。” 说起来这师兄弟二人,不过一个十四一个十三,还只能算是小少年,却已经很有些老气横秋的样子了。 “大约剑客都是这样不屑合群的吧。”翠尊在云瑛丹田里悄悄感叹道,又对运营说,“这个竺天阳是五品金火属昊阳法体,高明宇是六品纯金太正法体,虽然说现在你还用不到,但可以收集了留待以后。” 云瑛不回答翠尊的话,淡淡对二人说道:“师妹明白了,只是不知道我若将自己的秘密说出来后,师兄们又能礼尚往来还给我些什么呢?” 这话更不客气了,看来这位云师妹是个外柔内刚、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竺天阳想着,抢在高明宇之前说道:“我们师兄弟自然也将自己最得意的剑法演练给师妹看,如果师妹觉得还能入眼,咱们从此以后便就一齐练习、时常切磋也未为不可。” 高明宇亦点头道:“我可给你喂刀。” 看出来了。云瑛微微挑眉,他们二人果然看出自己是习刀之人,只是不知究竟从何看出。 第一百四十四章 瞠目结舌 既然二人不时有意过来找茬,而是要来和她交流切磋,云瑛自然乐意之至,也巴不得能有一个行家里手指点自己的错漏之处。 “那小妹就献丑了,两位师兄请坐,小妹这就将自己所习练的刀法演练一遍,请两位师兄不吝指教。”她抬手将屋中蒲团招至院中,请这师兄弟俩坐了,自己才唤出刀来。 这本来也是她每日练刀的时间,哪怕有外人在,云瑛也仍然和平日一般无二,先将基础刀法演练百遍,待心境完全沉浸在其中时才开始演习破月刀法。 竺天阳起初见她来来去去都只演练基础刀法,还以为她在戏弄自己,余光却瞥见师兄的面容更加严肃、目光也更加凝重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想得太浅,便静下心来细细观察,惊讶地发现云瑛的基础刀法十分正,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标准的样子,板板正正、规规矩矩、扎扎实实,重复的这一百遍里都是这样子,没有一刀是偷工减料敷衍过去的。 竺天阳也忍不住生起敬佩之心,无论习刀修剑,其本性都是一样的,要如手中兵器一般经千锤百炼而不打折扣,唯有如此事事认真才能修炼出通明刚强的道心,才能真正与冷铁合为一体,发挥出它所有的锋芒。 云瑛年纪还这样小,居然就有这样的觉悟与决心,实在不可小觑。 百遍基础刀法演练完毕之后,云瑛长刀一横,细长刀面反照着东边刚升起的月亮光芒,让她整个人的气场都为之一变。 竺天阳和高明宇也越发认真地观看起来。 破月刀法并不是什么举世无双的绝品刀法,明月宗内习练此刀法的人不少,但是没有哪一个使用破月刀法的人能像云瑛此刻这样,真正把刀锋舞成一片清冷月光,化作一面由自己掌控的领域,把刀锋完美融入每一道清冷月光中令人无处遁逃。 竺天阳和高明宇不自觉直起身,五指轻轻颤动着,恨不得立刻把剑召唤出来,上去和云瑛痛痛快快地较量一番。 云瑛则完全不在乎二人如何看如何想,她像往日里那样,再度与高天明月神魂交融,熟悉的刀法渐渐变得模糊,而只剩下被月光笼罩的万事万物、古今代谢。 七式刀法练完后,她又顺心意而为,将第三式玉轮临空再度演练一遍,而后才渐渐停下。 竺天阳已完全看呆了,反思自己是否真的已经钻研透了往日引以为傲的正阳剑法,高明宇则拍了拍手,赞赏道:“刀法领悟至此,难怪小师妹在千藤阵中独占鳌头。” 他说话很直,所以请别人做事时往往有些冒犯,但夸赞起人来也很让人受用。 云瑛则谈不上什么受用不受用,只收刀朝二人拱手:“多谢师兄夸奖,还请师兄也为小妹演练一番剑法,好让小妹取长补短,更上一层楼。” 取长补短?竺天阳面色发苦,心想和这样尽得精髓的刀法相比,他的刀法已经全是短处了,哪里还有长可取? 第一百四十五章 见到天才 虽然班门弄斧颇感为难,但话都说出去了,如今也不能不做。 竺天阳给自己打足了气,正要起身时,高明宇早先他一步站起身来,修长的手掌一伸,淡金长剑凭空出现在手中。 比起云瑛手里这把平平无奇,只有初入门的弟子才会用的长刀,高明宇的剑要锋利许多,也与其主人契合许多。 云瑛的目光立刻被这柄金剑吸引,而后垂头若有所思,抓出自己的蒲团,在与二人相对的方位坐下。 高明宇为人很是傲气,对自己的剑法也颇为自信自负,虽然已经摆好了起势,却一定要等到云瑛端正做好,将心中思想的事情完全摒除,一心一意只望着他和他的剑时才肯使出剑法。 和云瑛杀气内敛、清冷克制的破月刀法不同,高明宇的剑法金光四射,像是一柄刚从血海中淬炼出来的宝剑,毫不滞碍地迸射出自己的光芒,不为任何人任何事绕弯。 随着他剑法的演练,似乎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影子在他身上显现出来,云瑛极力去看,却始终看不清楚。 “这是太正剑法,白虎踏霄大法分支下来的剑法,此子小小年纪,能够将剑法领悟至此,幻化出白虎虚影,称得上天资不凡。”翠尊的声音突兀想起,和从前的满不在乎不同,这次居然有些欣喜赞叹之意。 云瑛早知道高明宇是天才弟子,对翠尊的话并不感到意外,仍旧专心致志望着高明宇。 破月刀法有其实,算是诸多刀法中相对简洁的,太正剑法却更加简洁,只有曜、行、转、落四式,招招凌厉狠辣、无可抵挡。 云瑛微微眯起眼睛以抵挡那在夜中显得过分刺目的璀璨金光,待高明宇演练过后,也十分赞赏地说:“师兄剑法精到,小妹难以抵挡。” “只是此时难以抵挡罢了。”高明宇淡淡道,“来日说不定便是我难以抵挡。” 说着,他琥珀色的眸子望向竺天阳:“该你了。” 竺天阳无奈起身,也抓出自己的宝剑。和高明宇只有一柄单手剑不同,竺天阳所用的武器乃是一长一短两柄赤剑。在他施展剑法时,这两柄剑便化作一大一小两个光轮,如两轮太阳照耀四方。 “这是正阳剑法。”翠尊好容易有个展示自己见闻广博的机会,滔滔不绝讲解起来,“又七七四十九招,或以大日轮为攻,小日轮为守;或以小日轮为攻,大日轮为守;或是双日齐攻齐守,灵活多变,视敌之强弱而定。” 竺天阳对于自己的剑法,显然还未体悟到高明宇那种地步,云瑛对比自己,也托大一句,觉得他的体悟也比不上自己,盖因他舞剑时,剑光虽胜,却还没有演化出独属于自己的意境与领域。但他毕竟也不过才十三岁,能钻研到眼下这种地步,已经足见天资与刻苦。 看完了两人的剑,云瑛渐渐明白这两个剑修为什么会关注在千藤阵中成绩耀眼的自己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志向远大 虽说大多数弟子去千藤阵都是为了锻炼步法与逃脱之法,但藤蔓坚硬如钢铁,等闲人难以破之,也是历练剑法的好材料。 高明宇和竺天阳一位聚脉九重,一位聚脉七重,虽说踏入仙途算不得很久,却已对剑法钻研刻苦,演化到如此境界,可见他二人对剑道都是之死靡它。既然如此,就不会放过能够磨剑的千藤阵法。 以二人的年岁而言,成就可谓卓尔不群,然而千藤阵外聚脉境榜单上却并没有他们二人的名字,想来就是他们并不争先,只专心磨练剑法,以多斩藤蔓为目的,而这目的又与榜单本身要考验的东西并不一致的缘故。 想到这里,云瑛开口道:“小妹的刀法虽有些许防身之用,可对二位师兄而言大约不足挂齿。小妹之所以能在千藤阵中支撑那许多时候,除了刀法尚可外,便是步法有些许进步,如此且战且避,才得到些成绩。二位师兄若想要效仿,轻而易举便能打破小妹的成绩。” 她说话时,竺天阳已经坐回蒲团上,笑嘻嘻道:“我们两个不需要那个成绩啦,也不图那点儿奖励,不过偶尔修炼之余太烦闷了,到那阵法里练一会儿剑散散心而已。” 云瑛微微点头,又听竺天阳道:“师父一直希望我们两个能努努力,在剩下这两年半里把修为提升到锻骨境,之后再全心全意闯雏凤榜单,以此拿到去海东秘境的资格。” “去秘境?”云瑛微微一愣,没想到二人居然有这样的野心。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很正常,他们两人虽然只是聚脉九重与七重,但入门也不过才一两年,短短时日内有这样飞速的进展,可想而知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若他们能有所奇遇,那在剩下两年半里进入锻骨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剑修素来以强悍闻名,同境界之内,哪怕差一两个小境界,剑修也往往能战而胜之,若他们真能晋入锻骨境,那去海东秘境的名额,说不定真有他们呢。 “两位师兄好志向。”云瑛称赞道,“小妹在此祝二位心想事成。” “你不去吗?”高明宇忽然抬眼望向她,让云瑛微微一怔。 “我?” “你入门不过小半年,已是聚脉五重,破月刀法已能演化意境,可见天资比我二人更胜一筹。你若用心追赶,两年半后雏凤榜上必有你一席之地。” 高明宇年纪也并不大,但说话做事总有一股坦坦荡荡的大丈夫气,连自己不如云瑛这样的话都能够大大方方说出来,让云瑛很有好感,也不由思索起他的建议来。 她何尝不想抓紧时间修炼,早日提升到炼血境乃至锻骨境呢。晋升了炼血境,白家姊妹就再也不会被她挂在心上;晋升锻骨境,她才能有对抗师父的底气,于她而言这一切自然是抓紧时间去做,越快越好。 可是法体的安全也不容小视,若不管不顾去晋升,只怕后果她承担不起。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番提点 高明宇看出了她心中有所担忧,便道:“你若有忧心之事,不妨说出来,我们师兄弟二人也算有些资源,说不定可以帮你解决。” 他顿了顿,有说道:“当然,若是难言之隐就不必说了,我们毕竟还没到这个份儿上。” 云瑛还没反应,竺天阳已经差点要哭出来了,师兄为什么说话总是这么直啊,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别人留的! 云瑛倒是觉得这样很好,话说得清楚了,彼此相处起来反而会更加舒服:“小妹的确有一些不可言说的忧虑,也不必二位师兄担心,只是多耗费些心思罢了,并非不可解决的难题。” 她都这样说了,高明宇自然不再多说什么,竺天阳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呵呵笑道:“云师妹也是有大志向的人,能结交你这么个朋友,我们两个都很高兴。呃,今日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就不切磋了,来日师妹若有空,可持此令牌前往晦朔山万剑堂,我们师兄弟几个常在那里习剑,师妹去后不止可以与我们二人切磋,也可与其他师兄较量一番。他们都是很热心的人,师妹你见过就知道了。” 云瑛接过他递来的牌子,那是一枚紫云香木雕刻成的圆形令牌,以小篆雕刻了“万剑”二字。 云瑛手下后笑问:“小妹也听说过晦朔山多是剑修,在此道上钻研极深,然小妹所习为刀,刀剑虽近,却终有差别,只怕小妹贸然前去会闹出笑话来。不知宗门内是否也有如万剑堂这般的刀修汇集之所?” 高明宇微微颔首:“有,在外门巧月坊有一家百兵铺,虽是售卖神兵之处,如今却更多是刀修交流切磋之地。只是明月宗内,习刀之人不多,其中有成者更不多,只怕哪里也不能让师妹有所启发。” “有没有,总要去瞧一瞧。”云瑛笑道,“时候的确不早了,两位师兄先请回吧,小妹改日一定去晦朔山拜访。” 高明宇站起身,正要走时,忽而想到一件事,对云瑛说道:“你那把刀不好,已跟不上你的修为了,你该准备物色自己的本命武器才是。” 云瑛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变,笑道:“多谢师兄指点。” “举手之劳,不必谢。”说着他便干脆利落走了,竺天阳连忙跟上,一路上还连连回头向她说改日一定要去晦朔山上看看。 云瑛望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转身关上院门,将蒲团尽数收回屋里,自己重又走到竹竿上,一番步法飞动后,慢慢停下身子,在一道竹竿上静止不动。 表面静止不动,内力却疯狂地运转着,不只是灵气和心法,还有刚才高明宇提出的建议。 本命武器。 对聚脉境修士来说,筹备本命武器的事情未免还有些太早了,但对于那些一早就确定了将来所走之路的天才却不尽然。 云瑛从前以为自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只要努力活着就够了,如今既然知道不是那样,自然也要多替自己筹谋起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武器法宝 只是本命武器不是说起来那样简单的,虽然还没有打听高明宇和竺天阳的家境,但从二人的气度风姿上就能看出,他们一定出生于修真世家,从小就展现出异于常人的天资,受到家族十分重视与培养。 若非如此,断不能在入门一二年内就将修为提升到如此境界。 那也就是说,早在他们踏入仙途前,就已经有家族帮他们确定了将来所走的方向,修炼什么样的功法、锻造什么样的法宝,都是早早就明了了的。 可是云瑛不同,她在秦家所度过的那些日子只是一片混沌,尽管自己偷偷看了些书,却没有一本与修仙有关,哪怕是那些有关凡尘俗世的杂书,也是杂乱不成体系。因此入门之后,她才抓紧一切能够学习的机会增加见闻、构筑完整的知识之塔。 但仅仅是现在这个样子,还不足以让她真正看明白将来要走什么道路,自然也就不能够立刻确定本命法宝。 但高明宇说的也很有道理,本命武器不同于其他,而是修士性命攸关的一件物事。若不能尽早确定本命武器,放在丹田中蕴养着,将来与人对战,总是少几分凭恃。 说起武器,云瑛也不免想起今天在摊子上买回来的炼器秘要,便拿出玉简贴在额头上细细体悟。 之所以看重这本书,并不是因为她想要学习炼器之道,而只是在万卷斋里没有看到过类似的书,出于一种想要包罗万有的收集癖才将它买下的。 但刚才高明宇提起本命武器的事情,让她对炼器之道产生了些许兴趣。毕竟只有知道了武器如何锻造,其中有哪些隐秘,才能够更好地为自己挑选。 她一向一目十行,《炼器秘要》共十篇十五万字,看完背完也不过花费了一个半时辰。 其中所讲述的一些常识是云瑛从前就知道的,比如凡人境所使用的武器为武器,而灵境所使用的武器却可以被称之为法宝,其中的差别,便在于一个只是矿物打造,另一个却有些许灵性。 凡人境所使用的武器往往都很难晋升为法宝,但用精金所打造的武器确实例外,这类精金本身便有意思孕育灵性的慧根,只要将它们与心头血结合养在丹田内,待主人晋升为融元境时,武器便会自然诞生一丝灵性,此时再以各种异铁融入其中,细细加以锻造,起所发挥的威力要比融元境后再认主的武器强上许多。 云瑛不仅好奇起来,书上并没有说凡人境为什么不能使用法宝,因为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观念,就是凡人境的灵气质量很低,不足以驱动法宝。 自古以来似乎从也没有人质疑这一点,大约是觉得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没有必要再进行推究吧。 可是云瑛却觉得并不能因为有些事情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就认为它一定是如此,如果凡人境阶段就积攒了足够驱动发到的灵气呢? 这是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在云瑛的脑海中闪过一瞬就被她压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难以出口 如今她知道的东西还太少太少,就不要在不懂的地方妄自推论了。而且就算真的可以,她现在也是绝对不可以的。聚脉境的修士,无论如何也不该肖想拥有一件法宝。 将这件事情暂时压下去,云瑛开始思索有关自己的本命武器。 无疑,她只需要长刀就好,但长刀也有各种各样的属性与款式,要在其中挑选一个无比契合自己的,也着实困难。 炼器秘要中记载,所有武器归根结底都逃脱不了杀气与血气两样东西。因此锻造武器的最佳材料莫过于矿物与妖兽筋皮蹄甲。 之前云瑛从后山狩猎而来的碧眼猴尸身和泉生的尸体内丹,都可以分离出锻造武器的材料,只是它们等阶太低,筋脉骨骼杂质颇多,锻造出来的武器也只是下下等,不值太多灵石。 因此云瑛并未自己处理妖兽尸体,只是随意拿到多宝斋换了些灵石。 想要锻造一把聚脉中高阶修士可用的武器,最起码也要用四品矿石或者二阶妖兽的尸体才行。云瑛此时已是聚脉五重,破月刀法的领悟也进入小圆满阶段,战力比之从前强了十倍不止,想要狩猎二阶的妖兽已不成问题,甚至三阶的妖兽也能手到擒来。 如果她能够冒冒险,去狩猎一头四阶妖兽,回来打造一柄中下阶武器,那就足够她用很长时间了。 至于本命武器,着实不能太快就定下来,起码得等到她把一阶法体的小五行固定下来再去考虑。 “你在想本命法宝的事情吗?”翠尊不知如何感应到了她的心思,忽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云瑛答应一声:“是,不过那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 “其实……”翠尊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除了父亲的来历之外,还从没见过翠尊在其他事情上支支吾吾的,云瑛觉得有些奇怪。 “关于你的本命武器……”话说到一半,他又息了声音。 云瑛无奈叹气:“如果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那算了。”翠尊答应得十分痛快,让云瑛怀疑他根本其实就不想和自己说,只是迫于某种压力不得不提起而已。 不想提就别提了吧,云瑛并不放在心上,仍旧回忆着炼器秘要中的要点。 虽然知道翠尊是父亲的好朋友,知道父亲的许多秘密与谋划,但那不意味着他和自己就一定要亲密无间,他充其量就是一个被派来指导自己的师父,只要保证自己修炼的大方向不偏就够了,其余的情分实在不必过多强求。 云瑛一向看得开,哪怕前一刻还挂在心上的事情,后一刻也能轻飘飘放下,哪怕刚才还好奇翠尊在想什么,听他说不想讲也就抛之脑后。 翠尊反而愧疚起来,心想那本来是答应好了的事情,今天却不讲出口,就算还不到反悔的地步,可到底对不起老友的孩子,也算是违背了当初的誓言。 而且,这件事情明明是越早说出来,对自己就越有利,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呢? 第一百五十章 通行秘境 也许内心深处,他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自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永远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一霎之间,翠尊回忆起无尽悠远的那些岁月来,往常被刻意掩盖的伤感都翻涌上来,将他整个人沉浸在往昔的海洋里。 云瑛和翠尊相处日久,与父亲的血液也融合日深,因此多少能够感受到他与往日的不同,但她并没有问翠尊究竟想到了什么、又到底隐瞒些什么,仍旧专注地回想着武器铸造的事情。 她需要先铸造出一把长刀来,适合于破月刀法的长刀,虽然只是块问路石,但如果不在它身上搞明白自己究竟要做出什么样的刀来,她就不能真正看清那隐藏在迷雾中的本命武器的雏形。 这事不能不认真构思准备。 后山中虽有四阶妖兽,但大都是飞鸟游鱼,多为火属或水属妖兽,而她虽然身具这些灵源,却不能随意暴露,平日里仍旧伪装成山樊法体。因此,她最好还是去狩猎四阶木属妖兽为好。 后山并无这样的妖兽,但云瑛之前闯过千藤阵后得到的赏赐里,有一块秘境通行令,却可解此难题。 此秘境当然不是雏凤榜单所要筛选弟子送去的那个海东秘境,而是由宗门掌管的几处小秘境。说是秘境,其实依旧还处于这方大世界中,只是因为天地之气充沛、各种天材地宝层出不穷,才被宗门特别封禁起来,只允许卓越弟子入内修行。 明月宗掌管着十二处小秘境,被称为十二月令。其中端月洞、令月谷只有融元境以上弟子才能进入,几乎就是长老和山主们修行所用地;佳月、阴月、皋月三处地方虽然名义上锻骨境弟子贡献达到,便能入内修行,但其实很少有锻骨境弟子能真正进入其中,往往是融元境弟子修行寻宝之所;其余伏月、相月、壮月、玄月、阳月、畅月和冰月秘境,则就是凡人境弟子可修行之所在了。 云瑛手中的秘境通行令乃是鸣心玉雕琢而成,能让她在凡人境弟子可入的秘境之中随意穿行——只要她的贡献点足够。 没错,虽然有块令牌,但秘境也不是想入就入的,还需要有足够的贡献点才行。 皓月殿也有一套贡献点系统,只要带回强悍功法或举世难寻的天地奇珍上交宗门,宗门都会在灵石赏赐之外再给弟子加赠贡献点,贡献点可以在多宝斋和万卷斋中兑换一些靠灵石难以兑换的宝物,也可以在宗门绝大部分地方发挥超出灵石的作用。 唯独在秘境通行令上,不兼容那一套贡献点系统。 想要增加秘境通行令上的贡献点,唯一的法子就是进入秘境,在其中闯出不小的成绩,或者找回些奇珍异宝。 秘境虽然富饶却也危险,哪怕是如凌霜芮那样的锻骨弟子,要进入秘境前也要小心准备,何况云瑛一个小小聚脉境。 三天之后再去吧,首先她得瞧一瞧严毅回没回来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时光流转 汇聚小五行之事,始终是云瑛头上挥之不去的利剑,之前在千藤阵里她已经小小吃过一亏,幸而那时战斗节奏还掌握在自己手中,因此能及时脱身。可秘境却比千藤阵危险许多,阵法虽然严格,却不会真正伤人性命,秘境里的飞禽走兽却是不受宗门管束的,真正死斗起来,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若自己在秘境里与妖兽缠斗,而一不小心晋入聚脉六重,法体再度不稳该怎么办?生死关头哪里能容得下这样的失误。 因此最好还是等严毅回来再说。 但严毅究竟何时回来,也是个说不准的事。他是炼血境的执法弟子,有出门游历的资格,万一这一次正好是做长期的游历……应该不会的,云瑛摇摇头,长期游历是要向宗门报备的,其他执法堂弟子必然都知道,可是自己去问时,那名弟子却并没提到这个,可见应该不是。 那就只能期望他是去外面的坊市采购东西,很快就会回来吧。 月轮在她静默的思索中往西方偏移,突兀的,东边忽然亮出一丝鱼肚白。 这是云瑛早已看惯的景色,她知道这丝鱼肚白很快会被红光染过,然后红光越来越盛、越来越盛,盛极一时后却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轮耀眼红日,朝着大地挥洒万道金光。 初魄山上没有四季轮转,整个明月宗都没有四季轮转,每一天的日月交替都和前一天没有太大区别。不像在蔺阳城时,十一月已经是入冬的天气,可能今天阳光晴好,明天就是天色铅灰、万里雪飘。 她不喜欢冬天,尤其不喜欢那送来大雪的北风,每到大雪的时候她都只能瑟瑟发抖地把冷硬如铁的被子紧紧围在自己身上,背诵着那首《北风》熬过冰冷难眠的夜晚。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反复背诵这首诗,今年却可以站在这里,悠然地望着太阳攀升起来。 这就已经很好了,她从那里走出来是对的的。 云瑛收回仰望朝霞的目光,从竹竿上跳下来往外走。 前路阻碍重重,但是比之从前,此时的她已经完全不同,她应该相信自己一些,到了将来那个时候,她一定也和现在的自己完全不同。 这样轻快的好心情,在即将走出弟子居时被打断了。云瑛听到尖利的一声响,是鞭子抽打在人身上的声音,她对这声音太熟悉了,立刻就知道是谁在挥鞭。 转过流水溶溶的花溪,撞入眼中的是抹粉色倩影,不是白玉娟是谁,她正狠狠挥鞭,将一个跪在地下的人抽打得浑身是血,边打还边咒骂不已。 “前几个月你不是很得意吗,特意到牢房里嘲笑我们姐妹!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有资格笑话我们!” 云瑛认出来了,被打的那人正是之前帮她打听消息的康六合,心中一动,缓缓走上前问道:“这侍者哪里惹到白师姐了,让师姐大清晨便这样动起气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落下风 白玉娟闻言立刻回头,见云瑛款款而来,瞪得双目出火:“小贱人,我正要去找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说话时,她已一鞭子挥了过来。 但今时今日的云瑛可不是当初刚扎下灵源时那样好欺负了,凌清步与凭虚步同时使出,人便如一抹轻烟,轻轻巧巧躲开了白玉娟的鞭子。 “师姐的火气还是这么大。”云瑛很知道怎么气人,尤其是像李氏那样心浮气躁的蠢人,“可惜不能将这股火气花在修炼上,只知道整日里打鸡骂狗,吵得大家不安生。” “你说什么!”白玉娟知道云瑛伶牙俐齿,却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这样毫不避讳地辱骂自己,当即双颊紫涨,一双俏丽杏眼也泛起红来,手上的鞭子更是如灵蛇一般朝云瑛袭来。 她的鞭法的确了得,看似信手一挥,鞭子却已经封锁住云瑛的去路。 然而她到底小瞧了云瑛,以为再怎么闯出些名头,也不过是个聚脉五重,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只见云瑛忽召长刀出来,刀锋连斩,是半月前就已经领悟圆满的破月刀第一式新月如钩,刀刀附带新月霜影,连续劈砍在一个地方。 一霎之间三十刀砍出,生生阻住白玉娟的铿的一声,云瑛的长刀与白玉娇的鞭子同时折断,云瑛喉头微微泛起腥甜之感,她拼命压住恶心欲吐的感觉,仍旧好好地收起断刀,静静望着白玉娇。 白玉娟不可置信地看着云瑛,不敢相信云瑛居然能折断自己的武器。 她们两人之间明明差了整整一个大境界啊! 惊愕之下,她竟然愣在了那里。 “师姐还要打吗?”云瑛咽下涌到喉头的血,勉强开口问道。 白玉娟见她一脸若无其事,只当她是蓄意挑衅、瞧不起自己,双掌积蓄灵气,正要动手时,却被旁边传来的声音喊住。 “阿娟,你怎么在这里?”白玉婵绕过满是藤萝的假山寻找过来,见二人再次对峙,旁边还倒着一个浑身血迹的侍者,立刻把前因后果明白了一大半,忙拉过白玉娟往回走。 “姐姐你别拉我,她砍断了我的鞭子,我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才行!”白玉娟犹自不甘心,叫嚷个不停。 “安静一些,凌霜芮他们要来了!”白玉婵低声喝道。 白玉娟果然立刻闭上嘴,但随即就忿忿不平地咕哝起来:“他们来又怎么样,我又没做错什么,这回我可没打伤他们金贵的小师妹!” “叶星罗也在。”白玉婵最了解自己的妹妹,一句话就让她不再多言,却又站在原地不肯挪步子。 白玉婵无奈扶额,她妹妹怎么就是这样蠢钝的性子:“一山上的师兄妹,你要见他什么时候见不得,非要这时候多看两眼吗,要是凌霜芮又把你拽出来丢丑怎么办?还不快跟我回去,家里有人来了,玉娇和玉婧早都在咱们院子里等着了呢!” 白玉娟这才乖乖跟她回去,大约和两人擦着前后脚,凌霜芮一行人也到了这里。 第一百五十三章 净说瞎话 “阿瑛,你怎么在这里?”凌霜芮好奇问道,见云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眉头微微蹙起,身旁地面上是一截断开的鞭子,和一个鲜血淋漓的侍者,立刻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面色大变,“你又和白玉娟交手了?” 云瑛微微点头,极力忍耐要吐血的冲动,但已有血丝从嘴角溢出。 “最好还是把逆血吐出来。”江衡见状道,“若不吐出,它便会化为堵塞经脉的内伤,调理内伤花费的时候可多,吐出来虽然损伤元气,却也只是一颗生灵丸的事。” 他语调和往日一样平淡,却让人不自觉信服。云瑛听了他的话,乖乖将逆血吐出,虽然立刻萎靡了气势,但果然没有那种翻涌的恶心窒息感。 凌霜芮忙扶着她到一旁假山坐下,取出一枚生灵丸喂她服下。叶星罗和沐风驰则望着浑身是血的康六合,问他要不要紧。 江衡却拾起断掉的鞭子,细细查看它的断口,若有所思地望着云瑛。 云瑛吃下生灵丸后,元气渐生,也有了说话的力气,便淡淡道:“康六合是初魄山的侍者,曾在白师姐手下做过事,大约心有不满,曾在白师姐被囚禁时去大肆嘲笑过,因此被白师姐报复。因当初他去看师姐是奉我的命令,所以我要替他辩解一番,于是就和白师姐动起手来,斩断了她的鞭子。” 这倒全是实话,哪怕是自己派遣康六合的事情都没有隐瞒,说的是一片坦诚。 凌霜芮便问道:“她们被关起来,你何必还派人去看,早该知道那几人睚眦必报才对啊。” 云瑛沉默了下,说:“当时入门时日短,修为也浅,怕她们日后报复,所以找人去打听。没想到康六合主动请缨,还是打着落井下石的主意去的,反而惹了更大的事。” 怕事?沐风驰正施法清理康六合身上的血渍,听到这话不由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云瑛。 他一直觉得这位小师妹挺人如其名的,既像云一样清淡高远,又像玉一样光华夺目,虽然接触不多,但她身上总有一种与年纪不相符的从容底色,尽管面上总是和大家有说有笑,但其实就算天塌了也不能让她在心底真正动容一样。 这样一个人,居然说出“怕报复”三个字来,他实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信。 想着想着不免有些走神,手一抖,清尘术点到了地上,反而溅起一些尘土沾在叶星罗身上,叶星罗扭头看他,见他正目不转睛望着云瑛,便伸手在他后脑上拍了一下,用目光示意别把眼中的探究之意表现得太过明显了,那位师妹又不是迟钝的人。 沐风驰朝他吐了吐舌头,塞给康六合一枚香雪丹便让他回下处休息几天,康六合哪里还肯在初魄山上待,离开几人视线之后,便马不停蹄去管事那边交接了任务,收拾好自己的行礼溜回外门。 真是晦气! 便逃命般飞步离去,便在心中嘀咕抱怨,早知道就不贪那点儿月钱,一早回去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白家来人 云瑛察觉到康六合离开,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放在心上。 原本按照她的安排,康六合到山脚采三日藤蔓,瞅准时机回来交接任务就可以走了,此时早已过去不止三天,按理来说康六合早就该离开才对,但她却在初魄山上看到这个人,可想而知他并没按照自己的安排去做,亦或是做了之后不甘心就那样一来,要留在这里等着这个月的月钱发下来再离开,反而被白玉娟给撞上,被狠狠收拾一顿。 仔细想想,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意外,本来就是个贪财的人,怎么可能放过拿钱的机会,何况还是他确实该拿的钱,弃了月钱和打他一顿相比,大约也很难区分究竟哪个更痛。 云瑛不在意他违背自己的指引,本来安排他采藤,就是为了还之前他帮忙去查看情况的人情,哪怕在康六合看来那不算人情,但在云瑛为人处世的准则里,这就是欠下了人情的纠葛,一定要及早还回去。今天早晨的事情,如果不是正好撞上而是从别人那里听说,她也绝不会为康六合出头,只是既然撞上,她的心是不允许自己看到这种事情而不说话的。 否则和秦家那些看着她被秦灵儿欺负而无动于衷的丫鬟小厮们有什么区别呢?她恨那些人,所以绝不要成为那些人。 凌霜芮见她久久不语,还以为她担心白家四姐妹会一同来找麻烦,便笑劝她道:“你放心,她们被关了几个月,在雏凤榜上已经落后同阶弟子许多,此时大多数心力都用在闯阵上呢。就算白玉娟气量褊狭,还想着要找你麻烦,白玉婵也不会容她胡闹的。” 云瑛谢道:“有劳师姐提点。” 沐风驰突然插嘴:“我刚才好像看见有个白家的人来了。” 此言一出,几人的目光都立刻转向他,叶星罗捏了捏鼻子,轻轻用胳膊肘拐了他一拐,对他这藏不住话的舌头十分无奈。 沐风驰还以为他是提醒自己说话一定要有证据,便又格外清晰地说了一遍:“我刚看见白家的人来了,就从嘉荫门那条小路过来的。” 凌霜芮笑道:“人家走小路,就是不想叫人看见,没想到还是让你给看见了。” “谁让我眼尖呢!”沐风驰得意一笑,随即才反应过来这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又道,“说起来白家人哪个月不来几遭呢,怎么偏偏这回遮遮掩掩的。” “说不定是隐秘的家事,我们还是别太上心了。”江衡见日色不早,便道,“不是约好要去龙华阵吗,快些去吧,晚一会儿就要在阵外排长龙了。” 这话提醒了几人,都赶忙站起,云瑛也随之慢慢起身,和众人告辞。 “不和我们一块儿去看看热闹吗?”沐风驰热烈邀请。 云瑛淡淡推辞,她却是很想见识一下据说是真的放置了一缕龙魂的龙华阵,但今日出门是为了找祝老药师的,她可不会为了看热闹把自己的目的给忘记。 第一百五十五章 神秘药丸 和四人分开走,不多时便抵达药生堂,云瑛意外发现这几天来药生堂的弟子更多了,不禁有些诧异。 雏凤榜闯阵已经进入一个相对稳定的阶段,弟子们已经探得阵法的强弱与自己本身的实力如何,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出现第二个闯阵忙期才对,那么药生堂也不该有这么多弟子到来啊。 再往里走一走,云瑛才发现这些弟子不是来疗伤的,而是…… 顺着排长龙的人群往前走,尽头处居然是祝老要是的院落!云瑛一怔,忙快步进去,果见林绛和另一名配药师正忙个不停,一人给弟子们采血,一人分发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的小玉瓶。 这是在做什么? 云瑛打算去问问林绛,但刚走上前几步就被人给拦住。 拦住她的是个身材高挑、容貌妖娆的女人,以为她要插队,阴阳怪气说道:“这里是药生堂,内门弟子也得按规矩排队,否则别想领药!” 云瑛没注意她酸溜溜的语气和恶狠狠的姿态,目光往林绛处扫了一眼,指着那些玉瓶问道:“领那种药吗?” “你不知道?”妖娆女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满脸不信任。 云瑛微微点头道:“还请赐教。” 见她态度诚恳,待人也平和,年纪又小,妖娆女子才稍微放松绷紧的神情:“据说药生堂新研制出一种药丸,服用之后可以让法体纯度稍稍增加,只是刚研制出来,效果还不稳定,因此要找弟子们来试验一番。” 云瑛一怔,这药丸该不会是祝老药师发明的吧。 她又看看正在取血的配药师,问道:“那这些采血的人又是怎么回事?那些药丸要用鲜血来换吗?” “正是,一瓶鲜血可以换一粒药丸,先到先得。”妖娆女子说完,似乎怕她也动心来抢,忙又补充,“这种药据说暂时只能对一二品法体起作用,高于这个等阶的可就没用了!”说罢她就注意到云瑛胸前的初魄山徽记,一时愣住,随即懊恼地转过头去。 要是别的内门弟子,可能真瞧不上这药,但是初魄山……初魄山上一群一品二品法体的弟子,知道了这药丸的妙用,还不得都过来抢光嘛! 云瑛确实想要拿药丸来试一试功效,倒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了大师兄他们。 前提是这药丸真是祝老药师捣鼓出来的东西。 和女子道了谢,云瑛走向内室,祝老药师正伏在桌上配药,连她进来的脚步声也没听到。 云瑛有时候不免感慨,这位老药师虽然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但对于配药却真是满腔热爱,任谁看到都不能不钦佩动容。 在一旁耐心等待着,一心二用同时背诵凭虚步和凌清步的内容,直到祝老药师把花白头颅从桌上抬起来,大大伸了个懒腰,云瑛立刻中断背诵,朝他行了一礼。 祝老药师反倒被吓了一跳:“呦,你怎么来了?” “弟子打算去冰月谷走一遭,担心会出意外,所以想来瞧瞧有没有土属灵源的消息。”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各有秘密 “来问我?”祝老药师一愣,“你不是……呃……”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硬生生改了口吻:“你的担心很有道理啊,我这就瞧瞧,多亏了这药丸的福,最近几天来找我换血的弟子更多了。” 云瑛见他欲言又止,心中微动,老药师好像笃定了她不会再来找他寻求土属血液一般,可二人不是说好了吗,血液的事情主要由祝老药师想办法。 她自己当然也会不断寻找合适的血液,但比起有身份便利的祝老药师来说,行动起来究竟要难上许多。最重要的是,祝老药师对这件事情是非常在意的,无论是对她的关心还是对法体的好奇,总之是很上心,不应该像刚才那样好像已经把此事放下了一样啊。 些许疑惑在心头掠过,云瑛着意观察着他的动作,见他飞快把手来的玉瓶清点一边又飞快放了回去,最终挑出五个瓶子递给云瑛:“我最近倒是凑齐了阴属一品法体的血液灵源,你不妨都吸收一下试试。” 不知是不是云瑛的错觉,她总觉得祝老药师的动作间有一股急切,好像要把什么遮掩过去似的。 想了一想,她还是没有问出口,既然决定要与祝老药师合作,就要完全信任他,也许他的确遇到了些不能告诉自己的事情,但只要没有威胁之意,她也不必事事较真,非要刨根问底弄出个真相不可。 默不作声地将它们收下,云瑛细细查看每一种血液,意外地发现那一枚阴属木法体,居然就是大师兄彭清提供的。 “这是……大师兄的血?”她愕然问道。 祝老药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大师兄是谁?” 问出口后,自己才回想起云瑛是初魄山的弟子,忙点头道:“没错没错,这是彭清给我的。” “老先生认识我大师兄?”云瑛又问。 “是啊。”祝老药师点点头,“当年他也在我这儿学过一段时间的配药,虽然没学到几分真传,但辨别药理药气是没问题的,你们初魄山上的弟子都挺聪明的,一点就通,也不用我费太多心!” 老药师到底老了,回忆起从前的事情就滔滔不绝起来,云瑛没想到老药师和大师兄居然是认识的,且有不浅的交情,但转念一想倒也合情合理。 老药师已经活了近三百岁,在药生堂待得最久,人品也是公认的厚道温和,大师兄虽然好学习各种偏门知识,但忽然起意学习药理,一定是因为怀疑师父,在那种怀疑的不安全感作祟下,必然会选择最容易被看透的老药师教导自己,而不是看不透的其他人。 “大师兄的血液我不需要了。”云瑛将装有彭清血液的玉瓶还了回去,“之前大师兄和我交代了一些事情,主动将他的血送给了我,而今我已将幽谧法体吸收完毕,这血液也没什么大用了。” 祝老药师哦了一声,收回瓶子见她没有动作,不由催促道:“你也把吸收完的血给我呀。” 第一百五十七章 意外发明 云瑛微微摇头道:“那滴血我和大师兄留着还有要用,暂时不能把它交出。” “那什么时候能交?”祝老药师完全不好奇他们师兄妹谋划的事情,只关心自己什么时候能得到血液。 这个问题让云瑛也思索起来,是啊,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这滴血给挤出去呢?起码得是她把彭清所赠的千手千眼法练到中阶,灵识强度可与融元境一较高下时才行吧。 而那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见云瑛沉默不语,祝老药师也意识到他们师兄妹所遇到的问题并非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当然,他也不可能想得到,堂堂一山之主,明月宗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居然有让徒弟修炼魔功,自己趁机掠夺修为的嫌疑。 “不能给就算了。”他摆摆手,极力想做出风淡云轻的样子,但到底还是不太死心,凑上去问了一句,“就不能再吸一滴,然后送出来让我继续研究它的变化吗?” 这要求当然被云瑛拒绝,她若不是为了稳固法体,何必一次次割破手指吸收血液,她对这个过程可是恶心得很。 祝老药师无奈,往后一靠,躺到在藤椅上。 云瑛扫了眼桌上的药,想起门外排队买药丸的事情,忙问他道:“那药丸是怎么回事,真的能够提升法体的纯净度吗?” 人的法体实在太过奥妙,评判法体高下时需考虑到方方面面,其中纯度和纯净度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纯属法体,是指法体仅呈现出五行之中的一种属性,比起杂属法体来说有些许优势,但优势不算很大。 而法体的纯净度,则是和法体的威力呈正相关,当初刘长青铁口直断,说云瑛的法体为七品纯净度,其实就是那滴山樊血液的法体纯净度,但那滴血液其实和云瑛本身的法体无关。 云瑛的玄容法体,按照翠尊的说法,纯净度是很低的,但因为它的特殊性,想要提升并不像其他法体那么难,只是不能确定她的上限在哪里而已。如果她是那种可以提升到顶层的幸运儿,那把法体淬炼得完美无瑕就太容易,问题就在于这种天分始终难以用可见的手段测出来。 眼下祝老药师所发明的药丸,就算真的对别人有些用处,只怕对她也不会有用的,她的难题根本不在这儿。 云瑛心中悲观,祝老药师却很是兴奋,一叠声说道:“我正要和你讲讲这个东西呢!我把你吸收过的血和没吸收过的血仔细比照过,虽然还是不能确定其中缺少的部分究竟是什么,但却配制出一种药粉,把这种药粉加入被你吸收过的血液中,你瞧!就能变得和它们一样了!” 他边说便把药粉拿过来,现场给云瑛做了个实验,将药粉撒入被她吸收过的陶凝琴血液中,很快,那血液就发生某种奇特的变化,逸散出一种让人难以抵抗的香气。 如果云瑛的意志力再弱一点,她一定会忍不住端起玉瓶把那血喝掉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惊世骇俗 “这也能行!真是厉害啊!”翠尊痴痴地说,云瑛猜想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如果他能做出表情的话。 他的语气好像是做梦一样,因为在此之前他根本不相信居然有人能做出这种东西来,还是在这下界,在这个只有融元境的老头手里。 现在他开始相信庚九说的那句话了,世上什么人都有,修为并不能决定一切。 庚九啊……翠尊叹一口气,心中凄楚难言,最想看遍人间万象的人,却比谁都更早得走了,他的女儿和他一样固执,却不一定会有机会变得像他后来那样超然。 云瑛不小的翠尊心中诸多感慨,但她也觉得这种药粉的发现足以震动整个修真界。 她问祝老药师道:“门外弟子排队领走的药丸,都和这药粉一样的配料吗?” 祝老药师颇为骄傲地点点头:“当然,都是一样的配料,白心莲、宗华草、三转红……” 贯口一样念出许多灵草的名字,都是云瑛此时连碰一碰都难的六、七阶灵草,想起门外排长龙的人数,云瑛不禁替他担心起来:“这么多贵重草药,只怕你一个负担不起。” “我是负担不起,我不还有个好徒儿嘛!”祝老药师浑不在意,云瑛这才想起其实祝老药师的灵草除了自己的积蓄外,大部分都来自于晦朔山的山主高邑。 说起这位山主,自己还和他的两位高足都有过交集。这位医修手下居然培养出那么多剑修,实在也有些意思。 “就算有晦朔山主的帮忙,这样无限度地供应下去也会吃不消吧。”她还是有些担心。 祝老药师则笑道:“现在是在试药阶段嘛,让大家领回去试试有没有副作用,然后我再改进改进,如此实验上几个月,等到效果基本稳定之后,我就会上报宗门,宗门给这药起个名字登记在册,之后如何炼药如何分派,就是宗门的事情啦,用不着我老头子操心。” 原来如此,云瑛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看来这种发明新药的事情祝老药师以前没少做,流程都驾轻就熟了。 “那这些药粉能发挥多少作用呢?”她比较关心这个,应该不会比吸收木气精华更难受、作用更小吧。 “作用嘛……我自己试验了一下,大概洗净了那么一点点,连吃了三颗药丸好像已经有了抗药性,但明显感觉得出来,要比原先纯净了一个小等阶。”祝老药师回味着想。 他是三品水木法体河青,一入宗门时被测定位六品下等纯净度,多年修炼后,法体纯净度慢慢提升至六品上等。而今服用了三颗丸药之后,便一举冲入七品下等中。 云瑛听得直点头,别看这一点作用似乎不大,而且很快就产生了抗药性,可是比起其他淬炼法体的法子强太多了,这可是只服用了三颗丹药而已,就抵上从前多少年的苦修,这要是传出去还得了! 想到这个,云瑛觉得宗门大概很快也要又动作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有心讨要 不出云瑛所料,外面排长龙的人还没排外,宗主已派下使者前来查看。 也不怪宗主如此重视,从前想要提升法体的纯净度,只能用类似木气精华之类的东西,忍受拆肌裂髓之苦修炼数月,才能让自己的法体稍微纯净那么一点点。而这些药粉只要吃下去然后运功修炼,就能发挥近十倍的作用,就算能服用的次数有限,那也是大大增强弟子资质的无价之宝! 云瑛知道这种药对自己没有用,但也许对大师兄他们会有用,只是此时药物还处在试药阶段,说不定真有什么潜在的隐患,便不急着把它拿回初魄山献宝,而是和祝老药师打好招呼,等到药物试验完毕,基本已经确定不会再有副作用之后,再来通知她拿药。 回去的路上,云瑛一路盘算,虽说祝老药师并没有和她说要用什么来换,但她自己可不是那种安心占别人便宜的家伙,这样珍贵的药,虽然目前像大白菜一样分发给内门弟子,代价不过是一瓶血,但那只是为了试药。说得直白一些,这些弟子只是小白鼠,而且在效果更好的药问世之前就吃了这次一等的半成品,相当于用久废掉了用更好的药的机会。正是为了补偿这一点,老药师才把要弄得如此便宜。 正要试药的那些弟子也都多少明白这一点,也许将来确实会有更好的药问世,但那些药只有内门弟子才能拿到,像他们这样资质和成就都平平无奇的外围成员,除了这一次,几乎不可能再有这样轻易就淬炼到法体的机会了。比起遥望将来才会发生,且几乎不可能降临到自己头上的好处,不如抓紧眼前实实在在能触碰能把握到的东西。 云瑛不会比那些外门弟子更愚钝,她非常明白,将来被宗门管制后,哪怕是普通的内门弟子都很可能讨不到一颗丸药,而她却要向老药师讨要四十八颗。没错,哪怕是自己讨厌的白家姊妹,她也必须把自己的礼给尽到,和其他师兄师姐一样,每人都送上一颗,不然传出去难免落人口实,觉得她是个不孝悌不懂礼的人。 如此一来,所费颇多,云瑛甚至怀疑那个时候祝老药师手里还能不能有四十八颗的存货。 不管怎样,终究是要想一想,贵重的药自然要用贵重的东西去换,她现在手上没有任何可以贵重的宝物,但她马上要去冰月谷历练,如果能够从中得到些什么宝物,也许能稍微抵一抵价。 “这老头子还挺厉害的,居然不声不响就集齐了这么多血液。”翠尊从长久的回忆中清醒过来,恍惚觉得有些寂寞,便没话找话地和她聊了起来。 云瑛随口应了一句:“这样也好,阴属小五行和阳属小五行都是一样的,有了它们,整个聚脉境都不必再担心法体溃散的事了。” “那你还找不着严毅了?” “还需要找吗?”云瑛没想到翠尊会这样问,微微一怔。 第一百六十章 人造法体 虽说原本的确打着从严毅那里换一滴血来凑齐小五行的打算,但祝老药师实在了不起,居然一下就凑齐了阴属灵源,云瑛虽然面上平静,心中却是狂喜,除了欣喜法体溃散这个心腹大患终于可以暂时消散外,也是欣喜不必去找严毅了。 她天性喜静,虽不是那等淡漠到一句话也不与人说的孤僻,但在独处与群聚之间还是更愿意选择独处,因此完全不想着要再去找严毅。 对此,翠尊十分地恨铁不成钢:“你这叫小富即安知道吗!其他有这法体的人,一个个都和饕餮差不了多少,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人的血都汇聚到自己身上,你倒好,眼前就有个凑齐阴阳五行的大好机会,稍微努力一下就能做到,你居然不想干?” “其他人?”云瑛精确无比地找到了其中最重磅的信息,“我和爹爹不是仅有的玄容法体,还有其他拥有这法体的人吗?” “啊?有吗?我不知道呀。”翠尊意识到自己又在激动之余露了馅,忙装傻充愣。 云瑛却不会容他这样轻松地混过去,这可不是从前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是父亲所提防的幕后黑手的冰山一角,她必须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细细想来,玄容法体的效果确实过分恐怖了,只要一滴血,就能完美地复刻另一种法体。天地生人应该公平,怎么会允许这样打破平衡的法体出现呢?”云瑛淡淡说道,并察觉到丹田里那一枚山樊灵源正微微闪光。 这是翠尊克制不住内心情绪的表现,往常也会如此,但只是微微的闪动,不像这次这样明显。 而往往他会这样心虚,就是因为云瑛已说中了肯綮。 她心里有数,想着该给翠尊一个引诱,又慢慢道:“可如果是人所造出来的分体,我又实在很难想象究竟什么人能有如此伟力,造出一个几乎可以与天抗衡的奇特法体来。” “是啊这确实很难想象,所以他们绝不是你在这个时候就该知道的事情!”翠尊忙不迭说。 云瑛挑眉一笑:“果然,这是法体不是天然生成,而是人造的。” 翠尊一噎,这才回过神自己中了她话里的圈套,懊悔不已却又无计可施,只好承认:“没错,是人造的,所以才分三六九等。不过你放心,在那些三六九等里,你爹爹就算是头一份的,虽然还不能确定你是怎样,但有你爹爹保底,想来你也不会差。” “我该说声谢谢吗?” “那倒不用,是你爹传给你的,又不是我。”翠尊回答完才意识到她那句话好像是反讽,大为恼恨,怎么这个小丫头偏在这一面上和庚九那么像! 云瑛还想问一问那些饕餮一样吸收血液的人到底是什么人,看翠尊这个样子,便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如实回答了,便也不再多问,只是在心中又记下一笔。 父亲筹谋着要避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说不定是一个门派、一个见不得光的组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古道热肠 回到初魄山,将阴属灵源尽数吸收,花了整整三天将它们一一巩固,待第三日出关时,云瑛整个人都完全不同。 二师兄莫飞英与她迎头撞上,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是云瑛,傻笑了下夸赞道:“小师妹最近进步不小,神光湛湛有如宝剑出硎。” 说到这里他感叹一声:“年纪轻到底是好,意气风发,我们这些老人家怕是比不上了。” 他是大智若愚的那种人,虽然胸中韬略不亚于彭清,举止中却总有一股呆头呆脑的傻气,因他和大师兄几乎形影不离,又和凌霜芮等人是一党,云瑛虽然那日听彭清讲述真相时没见他,却也对他颇为亲近。 此时听到他的话,云瑛便笑道:“二师兄说哪里话,我倒是很希望能够像大师兄和二师兄那样见闻广博、阅历丰沛,不至于遇见什么事都两眼一抹黑,要到万卷斋去翻书。” 她只是客气一下,莫飞英却当真以为这是她的烦恼,便将一个时时挂在腰间的储物袋取下,交给云瑛:“师妹好学,这很好,听说之前大师兄就借了不少书给你,那我也不能让大师兄专美于前,这些书虽不值钱,但里面记载的东西都还算可信,小师妹若有兴趣,不妨拿回去看一看。” 云瑛没想到随口一句就有意外收获,自然恭敬接过,承诺一定细看,莫飞英这才笑呵呵往彭清院子走。 师兄师姐们对她都挺热情的,果然决定替他们讨丹药的决定没有错。 手掌握紧储物袋,云瑛又觉得有一股暖流在心间流过,虽然这初魄山上并非事事如意,甚至还隐藏着一个惊天秘密,但至少师兄师姐们的善意是真实的。 她并非毫无感情的人,只是从小经历的事情让她对外界有一种虽不承认却实在存在的惧怕,大师兄他们的和善与尽力帮助,多少帮她中和了那种恐惧。 只是她到底更加理智,感动片刻,便收敛起情绪,前往冰月谷。 小五行已成,不必再等候严毅归来,尽管翠尊希望她能够聚齐阴阳五行,但那到底只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不必太过着急,生存不成问题的时候,云瑛便更想要做一些挑战自我的事情。 冰月谷并不想名字那样满是冰雪,只是长满了一种白针松,远远望去一片素白,有如冰雪覆盖,和位于北方的后山不同,冰月谷在明月宗东南侧靠近外门的地方。 说是靠近,其实也隔了几百丈远,要靠腿脚跋涉过去,需要几天几夜才行。 像云瑛这样有秘境通行令的人,可直接从宗门内的传送阵传送至谷口,谷口守卫划去通行令中的贡献点,她便能入谷待上整整相应的时间。 秘境通行令中初始贡献点有二十点,云瑛全都用去,可以在其中待上两个月,两个月后她若能在其中突破过两个小境界,或者从中找到五六阶的药材和妖兽尸身,便能够重新获得贡献点,以便下次进入。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冰月秘境 谷口守卫不苟言笑,沉默地划去贡献点便打开了禁制,供云瑛通过。 禁制是一道无形气墙,虽守卫的手指动作荡漾出一圈圈涟漪,最终破开一个小口子。云瑛缓缓进去其中,立刻便觉得谷中幽暗阴凉,和谷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仰头望着连绵不绝的雪白树冠,深深嗅着谷中冷冽清新的松木香,尽管不是真正的冰天雪地,其幽静也差之不大了。 除了景色绝佳之外,这谷中的天地之气几乎是外界的一倍,云瑛不必刻意攫取,便成数不清的木气扑入丹田中,投入山樊与幽谧黏连而成的双星灵源中。 除了土属只有经崖一个阴属灵源外,金、木、水、火四种灵源的阴阳血液都仅仅黏在一起,若有若无地互相依靠着。白藏与霜芒、山樊与幽谧、静溪与沉渊、赤炎与暗华,它们两两结合,各自成一个小体系,而所有阴属灵源又绕成一个大圈子,阳属灵源附着其外,虽然也转动,但总觉得不如内圈转动得和谐丝滑。 难怪其他玄容法体会成为吞噬不断的饕餮,这种情形确实让人觉得心里难受,恨不得给阳属灵源也补齐了,叫它们全都尽善尽美才好。 此时丹田中十几个灵源都一齐吸收外界的天地之气,山樊与幽谧转动得最快,吸收得也最多,很快就让整个丹田都充满盈盈翠意。 很快丹田便容纳不了这些灵气,将它们斥入经脉中,沿小周天路线运行不断。 云瑛不知这是不是自己的一种特殊情况,安安静静地运行小周天,那些灵气就好像是提不起劲儿来一样,一定要慢腾腾地走。可如果是处于激烈地对战中,那灵气就运行地要多顺畅有多顺畅。 她曾与翠尊讨论过这个问题,后者也不了解这是因为什么,还笑她是天生劳碌命,非要奔波不断才能进步。 云瑛觉得排除玩笑的因素,他说的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这就像是呼吸一样,自己来控制着,总觉得不是那么自然,可是当被其他东西吸引走注意,不再注意自己的呼吸时,自己的呼吸反而更顺畅一些。 差不多是这个道理吧。 既然有道理,云瑛便决定去实践这个道理。 唤出刀来朝松林深处走去,风景越发美妙,危机感却也越来越强,云瑛调动起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看似闲庭信步,其实已将浑身上下护得密不透风。 倏然,破风声从身后响起,云瑛头也不回,只转动胳膊将刀竖起,挡在自己后心,那突袭的妖兽便直直撞在刀面上,叮当一声,刀刃嗡鸣不已,云瑛也觉得手微微发麻。 但她已经猜到突袭来的是什么怪物,依旧不回头,转动刀面,锋利刀刃斜向上削,于此同时左手飞快掐诀,刹那间捻出双诀,藤蔓扑簌簌拔地而起,将电光一般咬来的蛇头阻拦在外。 果然是双头白虺!云瑛见袭来的这颗蛇头没有生角,心中便有了数,转守为攻,拧身一刀劈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双头白虺 双头白虺,冰月谷特有的妖兽,生下来便是二阶,一头生角为三阶,两头生角为四阶,生爪为五阶,生须为六阶。无论处于那一阶那两只头都不好对付,需要地方它们一前一后包夹修士。 云瑛刚才听风声大小便猜到可能是双头白虺,又听到撞在刀上的蛇头有叮当一声,便知道那一个头是生了角的,担心这会一头四阶妖兽,便不敢轻举妄动,先引出另一颗头看个清楚再说。 如今看清楚第二颗头并没有生角,她便放心许多,以她如今的战力,对付三阶妖兽不成问题。 破月刀法和藤蔓合用,这一招自从后山回来后便没有再用过,而今重新用起,反倒有了更多感悟。 毕竟在千藤阵里,她对战过不少藤蔓,已经明白了藤蔓的凶狠乖戾之处在哪里,如今再指使起来,便不像从前一样只知道束缚和抽打两种用法了。 不过一刻钟时间,白虺便毙命于云瑛手中,她将蛇尸收起,继续向前。 三阶妖兽的尸身,整卖已经能换取灵石了,云瑛也就懒得剖它。只是想起蛇角可以用来锻造武器,便开始回忆可否用它来锻刀。 这种虺角虽然材质一般,但熔炼之后提取精华,也可以凝聚成刀刃,只是那种刀刃较为“软”,那种软不是脆,而是更柔韧易弯曲,这样的刀比起过刚的刀刃来说更加不易折断,只是比起普通刀来说到底更加偏门一些,因此不常被人使用。 而云瑛也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适应那种软刀,只是想着自己的刀法并非大开大合之法,而是杀气内敛、极尽克制,说不定用这种刀也算是相得益彰。 “你觉得呢?”虽然翠尊屡次表现得很不靠谱,但到了这种需要判断的时候,云瑛还是习惯性去问他的意见。 “我觉得怎样都可以。”翠尊果然是不大靠谱,“喜欢的话就多打几条蛇回去炼一把呗。” 这话算是隐晦地支持了,云瑛便从虺蛇尸体上取下一滴血,用灵气托着它漂浮在身前。 这是她从彭清的玉简里看到的小技巧,如果想要大量狩猎某一种妖兽,而又找不到它们的大型聚居地,就可以从已经狩猎到的妖兽尸体上取下一滴血,用灵气封住血液,仅留下一条小缝将气息泄露出去。有情感的妖兽会对这种事情感到愤怒,于是赶来报仇,没有情感的妖兽则会出于吞噬同类血液来提升自己的目的被吸引过来。 这样泄露一丝,只有近处的妖兽才能闻到,就既可以保证有妖兽源源不断地被同族血液气息吸引,又不至于一引一大堆,自己兜不住。 云瑛依照书上说的做,很快就见到成效,不过走了盏茶功夫,又一头双头白虺被吸引而来,这是一条即将进入四阶的三阶白虺,一只头上角十分锋利,另一只头上虽未长角,却已经鼓起了鼓包。 但是对云瑛来说,只要没到四阶,就不必她花费太多功夫。 第一百六十四章 岁香泽兰 将这一条白虺拿下,仍然取了血托在身前,两滴血液的气息源源不断向外逸散,引来的白虺等阶也越来越高。 起初是一条刚晋入四阶的白虺,云瑛虽然能够对付,但已经不能像对付三阶妖兽那样手到擒来,四阶妖兽的蛇鳞坚固无比,刀刃划下去,只能看到噼里啪啦的火花,却很难在鳞上留下痕迹。云瑛耗尽全身功力以灵藤术缠住它,又将前三式破月刀法尽数施展开来,才将它两条蛇头斩断。 一人一蛇打了足有半个时辰,周围的白针松被折断不少树枝,离得最近的那棵松树,树皮上满是斑驳划痕。 云瑛将蛇尸收起后,忙不迭用清尘术处理地上的大片血迹。其中有蛇血,也有她的血,如果不处理的话,很容易随风传出去,让妖兽们知道这里有过拼死缠斗的痕迹。 妖兽虽然灵智不高,但也有其狡猾之处,很知道该怎么捡便宜。 处理完地上的血迹之后,云瑛转头看向松树皮,树皮上的划痕交错纵横,有些划得很深,有些则稍微浅一些,云瑛用灵气修复那些较深的伤口,却意外发现里面仿佛是中空的,惊讶之下立刻将灵识送入其中查探。 里面果然是中空,直直通到地底,大约三尺深处,只是地底实在太过幽暗,哪怕是灵识在里面也不能看得太过清楚,云瑛只好将灵石收回,双掌蓄力将地面劈开。 这一小片地面裂开小缝,其中中空的隧道裸露在目前。 这好像是一条通道,但宽只有一指,别说是人了,就算是蛇也不可能从其中通过。 那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云瑛有些好奇,又将灵识投入其中,沿着通道一路向前,自己也跟随着它蜿蜒的痕迹向前走。 走了几百丈远,周围的白针松越发密集起来,云瑛也看清自己追逐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在林立的白松之间,一株纤弱小草随风而动。 那株草舒展如兰草,但却是碧玉一样的颜色,草叶之中有流淌不断的汁液,好像人的血管一般。风吹过来时,它微微摆动,散发出一阵如兰如麝却又清淡至极的芳香。 岁香泽兰! 云瑛心中一喜,没想到真的能在进来的头一天里就碰到如此至宝! 岁香泽兰是六阶灵草,但论起珍惜,却比一些七阶灵草还要珍贵,只因它生长在木气浓重的清净之地,且生长到百年之后,便能够驱动长根在地面上“走动”自如,因此往往在感受到人或妖兽的接近时拔腿就跑。 想到这里,云瑛立刻停住脚步,将丹田内的木气逼出来,一点点覆盖住身躯。 想要抓住岁香泽兰,没有窍门可用,只能这样一步步来,先让自己的气息遍布周围,让泽兰熟悉自己的气味,然后一步一步缓缓靠近,用灵气为它伸展叶片,等到它完全熟悉了自己的存在之后,再将它整个笼罩住,轻柔地挖出根来。 但凡有一点儿急躁,泽兰就会挣扎着拽断根,整株草立时枯萎下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草木供养 云瑛做事一向有耐心,将木气伸展开来贴合到泽兰叶片上,细致地、一丝一缕地贴上去,贴合在每一道叶脉上,而后控制着木气一点点向外流淌,带起轻微的流风,也托着叶片不断伸展。 如此循环往复,泽兰叶片中的碧玉汁液流淌地越发欢快,几乎能听到它们流动的簌簌之声。云瑛知道时候到了,上前几步,却又并未立刻逼到它眼前。 到底是怕人的灵草,但凡表现出一点儿急躁,都会将它吓跑,不然也不至于如此难摘取了。 站在原地继续替叶片“按摩”,又过了半个时辰,云瑛再度向前几步;再过一刻钟,又向前几步。如此循序渐进,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总算是站到了它面前。 能走到这里,说明岁香泽兰已经许可它进行摘取,但如果接下来的动作有一点儿急躁,弄疼了它,这一个时辰的操劳也就前功尽弃了。 是而云瑛比从前更加小心细致地挖取,先将一大片土都翻了出来,而后才一点点用灵气拂去多余的土,哪怕是发丝般细小的小根,也绝不造成一点损伤。 在处理多余的土时,她始终用木气包裹着其他的根,让它吸收自己的灵气,如此便不至于因暴露在空气中而干萎。 她的细心周到让泽兰很是满意,主动蜷起了主根,好让云瑛能更加便利地将它放进玉盒中。 这一条主根有小指粗细,正是云瑛之前看到的地下“通道”相符。但为什么白针松的树心可空了呢? “那是一种哺育行为。”翠尊忽然开口。 “什么意思?”云瑛一边示意翠尊详细讲讲,一边轻手轻脚地将泽兰放入玉盒中,在根上放了一层土,又放置了一块灵石来保证泽兰的长势,如此收拾之后,才将玉盒收入储物袋中。 在她忙活的时候,翠尊也忙着给云瑛讲述这种唯有草木精灵才能理解的行径。 “天地之气终究是有限度的,而在万物之中,草木要生成灵质异胎又是最难的,因此当一地有奇花异草要生成时,其他草木会主动让出自己的部分木气,好让它能够顺利长大。当然,这部分木气不会很多,毕竟草木也要顾及自身安危,不能完全无节制地供养其他草木。” 云瑛听了他的话,不由陷入沉默之中。 用自己的木气去供养别人,这种模式听起来似乎有点儿耳熟。 草木之间的供养是有数的,供养者不会伤及自身,被供养者也不会贪得无厌,但如果用在人身上,就未必会如此和谐了。如果那种供养关系并非双方自愿,而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那岂不就是隐形的掠夺了吗? 想到这里,云瑛不由握紧双手。 “你想到什么了?”翠尊见她盯着被挖开的地面久久不言语,不由出声问道。 “我在想……”云瑛喃喃自语,“重林叠春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翠尊闻弦歌而知雅意,也跟着沉默下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鸡同鸭讲 从云瑛告诉他重林叠春功的功法口诀时,他就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只是他并没有听说过这么一部功法,自然也不能推知它是否就是全本,背后是否还掩盖着其他秘密。 但现在,和草木之间的供养关系相对照,那重林叠春功岂不就像是缓慢掠夺供养者灵气的被供养者吗? “不排除是这种可能啊。”翠尊越想越觉得这事很严肃,“这又是一种木属功法,很有可能是根据草木之间的关系演变而来的,如果被有心人更动,成为掠夺灵气的邪法,也因为缓慢而不易被察觉……” 他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云瑛却忽然起身向前走。 “你干嘛去?”翠尊忙问。 “狩猎。”云瑛淡淡回答,和她迅疾的脚步形成鲜明对比。 “不和我再聊聊这个事儿吗?” “聊也无用,不如暂存心底,等待以后。” 翠尊对她这风淡云轻的态度感到佩服,这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的风范,确实很得乃父真传啊。 但接下来的半天里,翠尊才慢慢明白过来,什么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什么风淡云轻,都是假的,都是装出来骗她的,看看她砍蛇那个狠劲儿,看看她一个单挑一群那不要命劲儿,根本就是把心里的愤怒激动发泄到刀尖儿上了啊! 得劝劝这丫头啊。 翠尊无奈地想,要是养成了一激动就要砍妖兽泄愤的习惯,将来大而化之变成一激动就要打人,再变成一激动就要砍人…… 呃,虽说倒也未必就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但还是得把苗头都扼杀在摇篮里! 趁着云瑛力战两条三阶巅峰白虺完毕,盘膝打坐恢复灵气的功夫,翠尊试探着开了口:“丫头,你是不是有点儿难受?” “是有点儿。”云瑛以为她问自己和白虺搏斗的伤势,便道,“胸口有些发闷。” 翠尊却以为她是已经触摸到些许真相的影子却抓不住真相而“闷”,便觉得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接着对她说道:“其实没有必要这么着急,做事总要一步一步来。” 一步一步来?云瑛仔细回想一番,刚才和两条白虺对战,的确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以为自己能对付四阶妖兽,便应该也能对付两条三阶妖兽。 可是仔细想想,这两条三阶妖兽是共同生活了很久的兄弟,彼此之间默契无间,联手之后未必就比四阶的妖兽差在哪里。 哪怕不是兄弟,两条一模一样的妖兽合力,也必然能够发挥无与伦比的默契,因为它们是同一种蛇,知道对方的本事和自己差别不大,自然就知道怎样去配合对方,因此怎么能认为等阶之间的实力差距犹如天堑,就小看了两条三阶妖兽的合体呢。 “您说的对。”云瑛微微点头,“是我冒进了。” 翠尊见她如此知错就改,心中也很是欣慰:“知道就好,你现在还小,不要急着去做一些本做不到的事,比起那些东西,你的心性和毅力才更加重要。” 第一百六十七章 带毒妖丹 这样驴唇不对马嘴地讲了半天,两人居然奇异地达成了一致意见。云瑛恢复好身上伤势,便继续向前探索。 越往里,木气就越发浓烈,化作盈盈雾气流荡在白针松间。在这幽深的松林里,日光透进来都是淡淡的,被雾气缭绕纠缠,仿佛世外才有的仙境。 也许相对于俗世凡人来说,这里就是世外仙境了。 云瑛不期然想到,从前她在秦家,在小院子里仰望头上一方小小天空的时候,是绝想不到自己会来到这样美丽的地方的。 那时候的她,甚至根本就不会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美丽的地方。 出身和阅历,真的会影响一个人的眼界与前景,因为没有想到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抓住的,只能视而不见,看着它从眼前流过而不知。 “我实在太喜欢多想了。”云瑛仰望着流转在松枝间的白雾,它们从嶙峋的松枝间流过,把树干染成潮湿的漆黑色,雪白的松针上也凝结出露水,在针叶尖上凝成好大一颗,往下一坠,啪的一声。 “没有,无论是谁换成你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会多想的。”翠尊的语气十分温柔,在这一瞬间,云瑛相信他真的是陪伴了父亲许多年的老朋友,是个可以引导自己前行的长辈。 云瑛和他说着话,朝雾露深处走去,云深之处风光更加幽秀,但潜藏的危机也越发多了起来。 一日夜下来,又杀了几头白虺,其中一个接近四阶巅峰的双头白虺,蛇身中居然还有带毒妖丹,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白虺的妖丹很是特殊,有些带着毒而有些不带毒。不带毒的妖丹就和其他妖兽的妖丹没有什么大区别,都只能用来炼药,或者喂给兽宠增加其妖力。 可是带毒的妖丹就了不得,它们是十分罕见的可以被修士所吸收的毒。 自然,也非人人都能吸收其中毒素,非得是变异毒属法体的修士才行。这一类修士极其少见,但如果好好加以培养,却也能够拥有其他修士所难以比拟的威力。据云瑛所知,明月宗内就有几名毒属法体的修士,其中一名正是半璧山的山主管长歌,其法体为六品万花妖香,可容纳万毒藏身。 因为如此,往往毒属法体入门之后,都会拜入她门下,云瑛如果没记错的话,半璧山眼下就有一位刚到炼血境五重的师兄,正需要合适的毒素来吸收进阶。 如果能把这个卖给他,那得到的好处恐怕远远超过所有白虺尸身的总和。 算上岁香泽兰,算上这颗带毒妖丹,今天所寻到的这些宝物多少抵得上一颗药丸的价值了。 剩下的四十七颗还需继续努力啊。 云瑛驾轻就熟地清理了血迹,正要往前走却忽然觉得不对劲。 空气中有血腥味。 不是妖兽的血,也不是她本身的血,而是一种腥臭的、已经腐烂了多时的血…… 云瑛只觉得好像被毒蛇给盯上了,一时毛骨悚然,来不及多想就往旁边一扑。 第一百六十八章 没命逃窜 云瑛从未听到过如此尖利刺耳的破空声,倒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一道血光从白雾中飞来,划破雾气钉在松树树干上。 原本还郁郁葱葱的白针松立刻枯萎下来,被血刃扎中的地方源源不断向下流淌着黑水。 这不是偶然,就是冲她来的! 云瑛心中非常清楚,不用翠尊提醒,便在地上滚了一滚,凭虚步与凌清步一同施展出来,眨眼间融入雾中,飞掠过数百丈远。 然而那种阴冷的目光仍如跗骨之蛆般跟随着她,让她一贯冷静自制的心也忍不住怦怦乱跳。 这不是妖兽,这是冲她来的凛冽杀机。 哪怕是白家四姐妹也从未让云瑛有过这样的恐惧,白家四姐妹再狠再看不惯她,也不会真的取她性命,但眼前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却会! “快点儿,再快点儿!绕着弯儿走啊!前面有妖兽,快绕道快绕道!”翠尊也察觉到了这股杀意,忙释放出从前懒得释放的神识给云瑛指引方向。 他的神识比云瑛的灵识要敏锐许多,释放出来之后方圆百里的情形都纤毫毕现。 他一边往前探查情况,一边向后搜寻那追杀云瑛的影子。 奇异的是那影子像是罩着一抹血光,哪怕翠尊本身有的境界远胜于追杀的这个人,却依旧无法透过血光看清楚他的脸。 翠尊心里一沉,他见过这种血光,也知道拥有这种血光的是什么人。 “阿瑛,不要绕着妖兽跑了,顺着我指给你的路线走!”他的声音前所未有地郑重,云瑛知道他不会在这时候发糊涂,便乖乖跟随他的指引跑。 往常她总觉得自己很努力了,已经把所有能挤出来的空闲都用在习练武技和步法上,但是今天,那如影随形的的血光却狠狠扇了她一个巴掌。 她所谓的努力根本不值一提,面对这种不知从哪里来的煞星,她只有被撵得乱窜的份儿! 云瑛甚至没有空闲分神去想,这明显是针对的东西怎么会混进冰月谷里来,门口的侍卫怎么会放她进来,她必须将所有的经历都集中在脚下的步法上,才能够勉强身后的血光拉开距离。 仅仅是拉开距离还不够,她还要入闪电一般移动方位,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她有所预感,只要在原地待上哪怕仅仅一霎的功夫,都会被那把血刃贯穿胸膛,落得和那棵老树一样的下场。 灵气在经脉中疯狂流动,居然也渐渐赶不上消耗了,云瑛第一次真正做到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脚踩八卦步,一刻也不停留地向前掠动,真正做到了如光如电、如风如烟。 但是很快,丹田中的灵气也即将告罄,十几个灵源一同吸取灵气,也难以抵抗这开闸泄水一样的消耗。云瑛咬着牙把一颗补气丹送进嘴里,来不及完全刻画,就粗暴地将灵气塞入经脉,粗略运转一周天就送到双足。 这样胡闹的后果显而易见,她的经脉被刮得疼痛不已,几乎渗出血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借刀杀人 这要是在平常,一定会把云瑛给痛昏过去,但在生死关头,她竟硬生生忍住了,死死咬着牙抗着痛楚的侵袭,流星赶月一般向前跑着。 也许是生死一线间激发了潜力,某一时刻,一直有所隔阂的两种步法居然融合为一,甚至不止这两种,她在千藤阵中自己演化出来的那套另类步法,也在这一刻完美融入其中,她的速度立刻快了一截,顷刻便将血光甩在身后。 但仅是这样还不足以活下命来。 云瑛很清楚,自己不是那个东西的对手,他最起码也有炼血期的修为了,而且绝非白玉娟那种色厉内荏、从未见过血的炼血境,而是一个在刀尖上走过、在血海中滚过、不会杀过多少人的炼血境修士! 对上这样一个修为远远高于自己,战斗经验比自己丰富许多,且心冷嗜血的对手,云瑛不认为自己会有胜算。 真的不会有吗? 一个突兀的念头在她心里闪过,她隐隐想到一个可能,自己有一个翻盘的机会,只是那个机会虽能让她活过一时,但可能会把她从今往后的人生彻底改变。 不,还是先逃吧。 云瑛不敢细想,只能没命往前奔逃。幸而那一团血光之前并非是猫捉耗子,他一开始追杀自己的时候就使出了权力,因为他的速度虽快,此时却不会变的更快了,云瑛步法融合之后,肉眼可见地离他越来越远。如果不是不敢赌他的敏锐,不敢一路直着逃命,她可以在一瞬之间和这个人拉出百多丈的距离。 但她不敢赌,百多丈对眼前的情形来说也许是莫大的好转,但也可能适得其反。精通暗杀的人,从百多丈外命中一个目标并不是难事。 如此又被追着逃了半个时辰,那一枚补气丹的药效完全耗干,经脉被生猛药力冲击得疼痛不已,格外渴望能歇息一下,云瑛却不敢让它修养歇息,又抓出一枚补气丹生咽下去,囫囵运转着其中灵气。 “别着急。”虽然这样说,翠尊自己的语气却很着急,“实在不行咱们不躲妖兽了,给这小子添些麻烦!” 云瑛很害怕,但也很冷静,哪怕逃命这样紧急的事情,只要做得久了也一样是可以冷静应对的,云瑛此时神智清明,所以非常明白他的意思。 那一团血光速度虽然快,但其实在急速转向上是很不方便的,云瑛能够逃命到现在,就有这样一个原因。 如果能惹到一头分量足够的妖兽,说不定可以借刀杀人! 当然,妖兽也不是那么好借的,说不定她也会因为逃脱得不及时而被妖兽捉住…… 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总要先把这个祸患给解决了再说! 云瑛咬着牙狠命往前冲,一路飞掠至冰月谷深处。 深处的妖兽几乎全都是炼血境,它们隐藏在松林深处,并不经常露面,但只要被打扰到清净,就会追杀修士到不死不休。 “你西面的五百三十二丈的松树上有个毒蜂窝!” 第一百七十章 心生杀意 翠尊的提醒恰到好处,云瑛拐了个弯朝西面那棵挂着蜂窝的松树掠去,她时左时右,但最终到达那棵老松前,只简单地用灵气护住双手,她便毫不犹豫摘下蜂窝朝着身后的血光甩去。 血光中飞刃再次激射而出,将马蜂窝一斩两半。蜂窝触碰到血刃,立刻如被烧焦一般整个变得黑漆漆。有两三只毒蜂侥幸在蜂窝干萎之前飞出,愤怒地照着血光飞去,但只仅仅一霎,就被血光中的奇异力量化成脓水。 云瑛借机再度向前逃窜,这回是一只住在树上的三头鸟,云瑛飞掠而过时将它的鸟窝打翻,被惊扰了睡眠愤怒飞起来的鸟就和血光撞了个正着。 这次血光被阻拦了很久,直到一刻钟后才重新追上来,且光泽看起来黯淡了些许。 这是有用的! 云瑛心中大为振奋,只要它不是不能被削弱的怪物,她就可以一点点儿把人给磨死! 之后她不再躲避妖兽,反而遵从翠尊的指示,朝妖兽的聚居地闯去,虽说自己也受了许多伤,浑身血渍土渍狼狈不已,但相比之下身后那个紧追不舍的血光却更狼狈。 包裹在外的血光几乎要消耗殆尽了,露出里面的真容,他果然是个人,披散着头发,一身血衣,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讨债的饿鬼。 云瑛不怕鬼,更何况深知此人并不是鬼,而不过是一个杀人机器,一个傀儡而已。 “差不多了。”翠尊见到那人的真面目,心里也越发肯定这是阎罗殿血海旗的杀手,反而松一口气,“血海旗的杀手每次杀人之前都会接受力量灌顶,以确保万无一失。这杀手本身不过炼血三重,能把你追得这么鸡飞狗跳,全是灌顶的缘故,只要咱们熬到他体内的灌顶力量消失,就有办法杀了他!” “杀他?”云瑛一怔,但随即自己也笑起来,是啊,不杀他还能怎样呢,他可是来杀自己的! 她一路逃命,算计着如何更多消耗那杀手的体力,忽略了周围的树木不知什么时候由白变青,由密变疏,但很快,她就不得不注意到这一点。 因为她不知如何逃命到一片危崖之下,周围虽有流水潺潺,却树木稀少,根本没有可以让她暂且掩身的东西。 回头看向追来的杀手,他的护体血光已完全消蚀,面容展露无疑。 他的样貌平平无奇,神色看似冷如冰,但细瞧一下就会知道那其实也是一种木然。 完全是一个傀儡,所以不会疼、不会累,和这样的炼血境修士交手,她真的能赢吗? 尤其是在她已经逃了半日,疲累无比的情况下。 眼见着树木越来越稀少,地势越来越险峻,云瑛紧咬着牙,也不顾什么生死安危了,唤出刀回过身,一霎之间便将这几个月来有关破月刀法的所有领悟都使将出来,融入这一劈中。 这一刀雪亮如月钩,迅疾如电光,杀手虽立刻闪躲,却还是被劈中左肩,一整条胳膊被齐齐削断。 第一百七十一章 极限反杀 这一刀看似成果斐然,实则已消耗了云瑛的全部力气,而情况却并不如她所想。 她是想削断这人使飞刃的右臂,最终却只斩断了左臂。就算是头一次和这种傀儡杀手打交道,云瑛也非常清楚,即便被斩断一只手臂,流血不断消耗了大量力气,这些傀儡杀手仍然会冷冰冰对自己使出杀招。 不怕伤不怕痛,只要手里还有武器,就要杀掉眼前的人。 云瑛不用想都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那就只有最后一招了,可是……。 翠尊看得着急不已,恨不得现在能化成本体替云瑛挡下杀手的飞刃,但那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头一回,他怨恨起往日的不作为来。 为什么从前那般懒惰,为什么不好好教导这个孩子,为什么不认真起来…… 今天说什么都晚了。 翠尊悔恨长叹,已经放弃指导云瑛逃脱,转而思索起如何寄存元神的事情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保住丫头的元神…… 他悲观至极,云瑛却仍不肯放弃生存的希望,这个身子好歹是父母留给她的,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呢! 因此当那雷光一样的飞刃射向她时,她咬着牙从身上每一寸经脉里又挤出些力气,运转着步法险险一躲。 她侧身躲避,飞刃擦着她的腰间飞了过去,随即又盘旋着飞回来,速度之快让她几乎反应不过来。 努力运转步法努力躲避,却还是免不了被飞刃在后腰上狠狠划了一下。 钻心般的剧痛立刻淹没了她,令她眼前昏花着跌倒在地。 毒素飞快沿着血液运行,顷刻间就让她洁白如玉的背上黑了一大片。 不会就这样死的,不会的。要活着,不管是什么代价,要活着! 云瑛用力咬破舌尖,再次积攒出力气,左手一掐双诀,杀手断臂出立刻簌簌丛生出一串藤蔓,沾了血显得分外狰狞。 它们一窜就是几十丈长,朝云瑛围拢过来,说时迟那时快,仅一霎的功夫就触碰到她后腰上的伤口处。 飞刃得手后便回到杀手手中,他见藤蔓触碰到云瑛身上后也枯萎成一片焦黑,自以为任务已完成,便转身离去,当刚走了没几步,就觉得腹部剧痛,丹田像破开一个大洞般,血气与灵气开闸泄洪般留了出去,几乎是一瞬间就抽干了他仅剩的力气。 他跪倒在地,努力地运转功法想要护住仅剩的那一点儿血气,却终究是徒劳无功,片刻之后,一头栽倒地下。 云瑛却在这时慢慢坐起身来。 眼睛不复平日里的黑亮,而是闪动着若有若无的血气,她周身无一处不痛,后腰那深可见骨的伤痕好像把她从中整个儿劈开了一样,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而在身体里,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经脉也几乎都碎了。本来就被补气丹药力冲撞得岌岌可危,刚才她又不顾一切吸走杀手丹田里的所有灵气,炼血境的灵气,经脉哪里还受得住呢,自然是一送进去就崩碎开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濒死之时 云瑛想要运功疗伤,但经脉已废,哪里还能运功。她又想要从储物袋里取出丹药来,但手指连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了,又如何拿药。 最重要的是,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正如从前想的,只要她想,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吸干一个人,哪怕这个人的修为远胜于自己。但这无疑是个会让人上瘾的事情,且境界差得太大,她也承受不了。 眼下她完全知道了,这个事情不仅会让人上瘾,不仅会让她无法承受,还会……强烈干扰她的意志。 将杀手的灵气与血气全数掠夺过来后,她莫名多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散散碎碎不成片段,大部分都是如何杀人、如何大口大口吞咽着血。 血…… 云瑛迷迷糊糊看到那一幕,喉头微微颤动,她忽而觉得无比干渴,也想要像记忆碎片里那些人一样,把血液大口大口地吞噬进肚子里。 不,不对! 她连忙摇头,额上冷汗涔涔,打斗时散乱落下的发丝就这样黏在额上鬓边,配着她纸一样惨白的脸色,更显得她像鬼一样。 丹田也渐渐不好受起来了,那一枚她还来不及查看,就通过它来掠夺了一条性命的灵源,显然不是其他灵源所能抗衡的,它周身散发着邪气和血煞之气,在一点点污染着她的丹田,如果不及时阻止的话,所有灵源都会被污染,甚至她整个人都会被污染。 这就是吞噬邪修的下场,她也会变成另一个邪修…… 不,不要变成那样子,要活着,要作为自己活着。 云瑛只觉得眼前的世界整个模糊起来了,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无一处不在分崩离析,而她却死死撑着不肯就这样昏过去。 如果昏过去,她就会被邪气彻底占据,而这样半死不活地清醒着,却好歹能够稍微抵挡一下。 她的灵识一半还留在体内,一半却已经进入丹田,将其他灵识像母鸡护崽一样护在后面。 直面触碰邪气,更觉得头脑像是针扎了一样。 即便是下地狱,也不会比这更痛苦了吧! 云瑛咬得嘴唇出血,她现在比刚才的杀手还像厉鬼了,又像是半边身子被踩得血肉模糊的蚯蚓,肮脏不堪地在大地上爬着。 头一次,从来没有想过要依靠谁的云瑛,心里产生了求救的念头。 救救她吧,无论是谁,请看在她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的份上,看在她这短短一生如此艰难的份上,救救她吧。 “阿瑛……”翠尊见她求生之意如此强烈,心中愧悔不已,他刚才不该那么早就放弃的,如果不那么早就放弃,也许现在不会是这样糟糕的情况。 云瑛已经听不见翠尊低声的呼唤了,她只觉得身上一片冰冷,魂魄已经要飘出体外,灵识也几乎要封不住肆意妄为的邪气了。 从刚才开始她的眼前就蒙着一层血红,此时那血红色越来越浓重,越来越浓重,几乎要遮蔽住她眼前的世界。 但是忽然,有一道的红光又短暂地照耀了她的眼睛。 那不是血的红色,而是太阳一样明亮的火红! 第一百七十三章 绝色少年 当云瑛再醒来的时候,她首先看到一片刺目的大红金镶边衣角。 这边的阳光不像冰月谷那样柔和,反而强烈得很,这样的日光照耀在这样肆无忌惮的颜色上,刺目可就不只是一个形容了。 云瑛真的觉得眼睛像被扎了一样疼,使劲闭上眼睛缓解那种痛苦。 “醒了就别装死人了!” 有个少年的声音从衣角对面响起,是少年人特有的那种鸭子一样的声音。云瑛无奈地睁开眼睛,朝那一侧看去。 说话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和高明宇他们差不多大,衣服的华贵也差不多,只是少几分天之骄子的傲气,且眉宇间总有几分不自觉地畏惧与服从。 这畏惧当然不可能是冲着她来的。 云瑛正要转过僵硬的脖子去看看大红衣角的主人,那少年又恶狠狠说了一句:“三少爷对你可是有救命之恩,你个小妮子醒了就该赶紧起来答谢一下,大喇喇在这儿躺着是什么礼数!” 声调一高,更像是鸭子了。 云瑛才懒得理会,依旧慢慢扭着仿佛生锈了的脖子看向另一侧。 这一看之下,就不免有些惊艳。 只要是正派修士,哪怕生得一般,经年累月锻炼下来,也只有挺秀如竹的气质,看着也舒服顺眼,但就算是在修士里,绝代佳人数目也不能算多,明月宗里上上下下,云瑛见过打过交道的不算少,仅有两个在她看来可以称之为绝色。 一个是宗主月无瑕,人如其名,像九天明月一样清冷离尘、清绝秀绝;另一个则是初魄山上的师姐廖琼怡,生着一张绝魅妖娆、摄人心魄的脸庞,云瑛只在初上山拜会师兄师姐以及第二日师父授业时见过,即便她什么都不做,只静静立在那里,都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她几眼。 眼下,云瑛又看到了一个堪称绝色的人,只不过不是少女,而是个眼如丹凤、长身玉立少年。 本来只看到那大红衣角,云瑛总觉得俗气,然而看请他的脸庞与通身气度后,又觉得除了那华贵耀眼的金红二色,没有颜色能更衬他的尊贵绝艳。 云瑛并非对色相的着迷的人,惊艳之情一闪而过,很快又想起那个鸭子桑少年的话,是这个人救了自己。 她想要张口道谢,但嗓子又像那天闯千藤阵一样,干哑得说不出任何话。而身上其他地方虽然不痛了,却也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样,如果不是眼前这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异色,云瑛一定以为自己的头和身子其实早就分家了,不然她怎么完全感觉不到脖子以下的肢体存在呢? “不用道谢。”丹凤眼少年见她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淡淡开了口。 这一开口让云瑛觉得老天未免太过偏心,差不多大的年纪,怎么鸭子嗓少年就是一副鸭子嗓,这位丹凤眼少年的声音却向凤凰啼鸣一样悦耳。 也许她现在不该这么轻松,可是意识到自己没有死,而是从险恶中成功脱身,她就无法克制自己不胡思乱想。 第一百七十四章 单独拷问 也许她是想通过这种胡思乱想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云瑛在心里笑起来,但很快,丹凤眼少年的密语传音如冰一般冻住了她喜悦的心情。 “你的丹田很特殊。” 云瑛立刻抬头望向她,僵掉的脖子疼痛不已,简直像断了一样扯得她满眼冒金星。 “阿凛,你先帮我找找红尾雉,我想和她单独说说话。”丹凤眼少年挥挥手,要鸭子嗓少年离开。 鸭子嗓少年有些犹豫:“这……” “快去!”丹凤眼少年微微抬眼,不咸不淡地一句,吓得鸭子嗓少年忙答应着退开。 云瑛看他这样颐气指使,心中微动。 明月宗里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一号人物了,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而且他的衣服…… 云瑛的疑问没有转完,那少年就凑过来蹲下身问道:“你是明月宗的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里?”云瑛心里奇怪,这里不就是明月宗吗? 丹凤眼少年虽能够密语传音,却不能听到云瑛的心声,见她脸上露出疑惑,想了一想,取出颗火光流转的丹药,硬掰开云瑛的嘴给她塞了进去。 云瑛被掐得下巴生疼,心里暗骂这人怎么手劲儿这么大,简直要把她下颌骨给捏碎,但很快入口的那枚丹药就起了作用,喉间的干涩苦痛减轻许多,她可以说话了。 “这里……”没想到只有嗓子还不能好好说话,几乎感受不到肺存在的云瑛只能不停吸气,然后断断续续问出话来,“不是——明月宗吗?” “这里是刀屛雾海,凤霓谷的地盘。”少年淡淡说道,恰好这时候一阵风吹来,把他那大红的袍子稍稍吹起。 他的袍子是大红的,用金翠二线绣成团凤纹,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云瑛被闪得有些恍惚,当然也可能是之前伤得太狠了,所以脑子也像身体一样锈住,现在转动起来很不灵活,足足想了盏茶功夫,云瑛才想起来,凤霓谷和明月宗都属正道七大宗派,又都位于大陆西北侧,自来比邻而居,而冰月谷确实也和凤霓谷的秘境刀屛雾海相连,只是两个秘境都十分广袤,所以很少有弟子误闯到到这边来。 偏偏她就误打误撞被追到这里来了。 想到这里,云瑛转头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却没见到倒在血泊里的杀手尸体,便问丹凤眼少年:“他呢?” “那个死人吗?”丹凤眼少年伸出一只手指,指尖上噗的一声挑起一簇明亮如骄阳的火焰,“被我给烧了。” 云瑛一愣,心想那她不久没办法从尸身上找到蛛丝马迹,进而推断是什么人雇佣了他吗? 丹凤眼少年一眼看穿了她的担忧,忽然勾起嘴角笑了笑:“不用这么担心,我已经把身上的东西都扒下来了,包括他没来得及散完的元神。” 说着,他手指上的火苗便拉伸着变长,分成几缕构建成一个牢笼的模样,其中一点萤火虫大的绿光,在火光衬托下显得格外暗淡。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步步紧逼 云瑛不懂这个少年究竟是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救自己,又为什么要单独和自己说话,现在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拘住杀手的元神。 他浑身上下都艳丽夺目得像太阳,可做的事情却像重重迷雾,让她根本猜不透来意。 少年似乎也懒得和她解释,只说道:“我帮了你一把,救了你的命,你是不是该报答报答我?” 末尾那一句问话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云瑛听得出来,他不会允许自己说出否定回答的。 话说回来,于情于理,也的确该报答。 “自然。”云瑛咳嗽几声答应道,心想这样大喇喇躺在地上和“救命恩人”讲话,确实有点儿不太礼貌,“可是您能否也发善心告诉我,您是怎么救回我这个将死之人的?” 少年一笑,凤眼微微眯了起来:“你更想知道我究竟从你丹田里看到了多少秘密吧。” 云瑛心里一紧,咬住牙关。 “怎么,你还想杀了我吗?”少年讥笑地看着他,美艳的脸庞怎么看怎么欠揍。 “怎么敢。”云瑛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只是还没有忘恩负义的条件而已。”少年盘膝坐下,支颐望着她,这个姿势本不雅观,但他年纪小小就有中魔力,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天然风流、无可挑剔。 云瑛无暇欣赏他的疯子,只能尽量让自己别那么紧张:“您要是这样觉得,大可不必救我。” “救你和不救你也差不了什么,反正你现在这个样子一样是俎上鱼肉,怎么着都得听我的,不是吗?”少年挑眉笑笑。 云瑛刚刚平静些许的心情又躁怒起来。 平日里她不是这样易怒的,但刚刚经历过一场大起大落,她很难抑制住一直压在心底的种种情绪。 少年细细打量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心想这个小姑娘很有意思,无论刚才那一脸死相还是现在被他几句话挑弄得心绪不宁的样子,都很有意思。 “我知道你的秘密。”他自己也不知道说这句话时的轻佻语气,是想看这小姑娘露出更多反应而故意做的,还是像往常一样无意识而为,但看到云瑛骤然收缩的瞳孔,他果然觉得更愉悦了。 活了这么久,这还是头一个不知道他的身份、不会只对他露出一张笑脸的人。 他心里愉悦,云瑛却几乎要被冷汗给浸湿了,这人感这么说,就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就算还不知道玄容之体,也一定知道她体内的许多灵源并非自己所修炼的了。 心里着急得有如火烧,却不肯在脸上露出一丝一毫的示弱:“您一定是在开玩笑,我是明月宗弟子,就算丹田中有什么异象,也不过是因为修炼功法的不同而已。我们明月宗有不少长老知道我这情况的,您若不放心想要验证一下,待我伤好之后,立刻邀您去明月宗。” 少年不为所动,只笑问道:“你说的长老,知道你刚刚用自己的‘功法’吸干了一个邪道杀手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潇洒走人 云瑛几乎要把牙给咬碎了,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活阎罗,简直比刚才的杀手还要难缠百倍,句句逼着她的弱点问过来,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事发突然,长老自然不知,但我回转宗门后,自然会向长老禀报此事,无论受何惩罚,哪怕被逐出师门,我也心甘情愿!” 少年嗤笑一声:“说得好听。” 云瑛淡淡说道:“是说还是做,您大可以监督。” “我没那个闲工夫去管明月宗的事。”少年见云瑛脸上那些不自觉的慌乱慢慢褪去,应对越来越流畅,反而觉得更有意思起来。 他检查过她的伤势,当然知道她伤到了什么地步,说是被自己从鬼门关后一手捞出来都不为过。然而就是这样的险死还生之后,她居然能这么快就平静下来,面对自己的步步紧逼仍滴水不漏。 她会是个很有意思的玩伴。 少年闲闲想着,忽然笑起来:“我不管明月宗的事,你是正道还是邪道,是法体奇怪还是功法邪门,我也不想去管。但想想你毕竟是个危险人物,不能放松对你的管辖。” 他手指微动,指尖的金红光芒勾勒出一个复杂的凤凰朝日图案,图案成形的那一刻,他将并指将图案点在云瑛的额头上。 云瑛只觉得额前像被烙铁烙了一样灼灼地疼。 事实上,除了没有烫坏皮肉之外,这情形和烙铁也真没什么两样。 少年望着她额上血一样红的凤凰图案,满意地打了个响指,那图案便渐渐隐没在惨白的皮肤之下,看不出丝毫存在过的痕迹。 “我叫你的时候,你一定要乖乖来啊!”少年笑了笑,起身离开,他离去的身影也像一轮疾飞的太阳,眨眼之间就没了踪影 云瑛恨恨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恨不得能像白玉娟寻常打人那样,一鞭子朝他抽过去。 但这根本不可能,别说是抽他一鞭子,她现在就是把鞭子拿到手里握紧了都费劲儿。 果然是个恶劣的小混账,明知道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随便来一只野兔都能踩死她,却把她扔给在这里不管! 转念一想,云瑛又释然,自己和他才头一次见面呢,他没有坚信自己是哪个魔教宗派派来的卧底,然后把自己就地正法就已经很不错了,还能指望什么别的呢。 只是老这样可不行,上一回在千藤阵里手上虽重,但其实并未伤到根本,只要吃几颗香雪丹就能恢复。现在可不一样,身上都是实打实的重伤,若不好好想想办法,只怕就要瘫在这儿活活饿死了。 好不容易活下来,她绝不会任自己再度濒危的。 首先要探查一下丹田和经脉的情况,只是灵识也被邪气侵袭,受损严重,调动起来很费力。 再费力也得做啊,云瑛闭上眼睛,默默运转神识,总算从识海中那小的不能再小的灵识光团中抽取出一丝,缓慢而慎重的送入丹田里。 一看之下,云瑛整个愣住。 第一百七十七章 凤凰神火 从前云瑛的丹田是一片漆黑,只有十几个闪光的灵源,像星星一样排列其间。 杀手的灵源因是邪道,又被她借用着掠夺了杀手的全部气血,连带着也吸收了许多邪气煞气,于是一人独大,独占了半边丹田,将其他灵源挤走不说,还源源不断地释放着邪气,要将其他灵源给污染了。 云瑛的灵识会变得这么细弱,就是这些邪气的缘故。 但是现在,她的丹田大放光明,其中的一切细节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那些邪气正老老实实地留在那半边丹田里,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究其原因,就是中央处有一条长长的火墙,将那枚不断散发邪气的血色灵源和其他灵源分隔开来。 火焰明亮耀眼,简直像太阳一样,让一切幽暗都无所遁形,另一边的灵源虽然得到火的保护,却也害怕它的威势,同样躲得远远的。 血色灵源就更不必说了,之前狂放的样子现在完全看不到了,只看到它像小鸡子一样极力收缩邪气,生怕被那火碰到一点儿,就要顺着烧过来,把自己也给烧个一干二净。 这火毫无疑问,是那少年留下来的,大凡异火,往往都对邪祟有克制之力,血色灵源会那么害怕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火居然能安安稳稳在她丹田里带着,而不像其他火焰一样,把血色灵源给一口吞了。 要知道哪怕再低级的火焰都性子暴烈,一见到邪祟之物,恨不得立刻烧成灰烬。 可她丹田里的这道火墙,一看就知道是珍贵异火,性情居然没有那么爆裂,能容忍自己和污秽之物同处一室。 “他到底是谁啊?”云瑛想着那个少年,心中越发烦闷。 幸而有这火焰当着,血色灵源也不敢再有大动作,灵识只投入火墙右半边,顺利沉浸入十几个灵源之中,和它们重新构建起了联系。 “你可算来了。” 山樊灵源中的森林幻象呈现出萎黄的痕迹,尤其是翠尊栖身的那一棵古树,半边而都焦黄了。 但幸好,他还没消失,只是变得虚弱不堪。 云瑛听他上气不接下气,微微皱眉问道:“你还好吗?” “不大好呢。”翠尊苦笑一声,声音里有难以掩饰的苍老和疲惫,“那道凤凰神火太厉害了,还有一些我也看不出来的古怪,简直要把我烤干了!” 凤凰神火?云瑛心中微动,她曾在大师兄的玉简上看到过,凤凰神火乃是所有异火中最为霸道刚猛的,但凡碰上邪祟之物,必会将它烧成得干干净净,连青烟都不会留下。 可是她丹田里的这一缕凤凰神火,好像并非如此。 她将疑问问了出来,翠尊也只能说:“所以我说是看不出来的古怪啊!” 云瑛默然,心想他真的是神木之魂吗,怎么感觉什么都不知道呢? 但下一刻,翠尊的话剧证明了他自己。 “丫头,这个事情我想了很久了,虽然也瞒了你很久,险些铸成大错,但好在为时不晚。” 第一百七十八章 梅树木心 “什么事情?”云瑛问道。 翠尊低声道:“有关你的本命武器,你父亲曾经有过安排。” 云瑛微微挑眉,忽然想起拿到《炼器秘要》的那个晚上,翠尊几度欲言又止,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她淡淡道:“这个本命武器,一定也和你有关吧。” 翠尊说了声是,又道:“我的本体虽然消亡,但最为精华的木心却被你父亲保留下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母亲吹的那只玉笛。” 云瑛目光悠远,心思飘荡在回忆之河上。 在她记忆深处最为鲜明美丽的画卷上,父亲舞刀,母亲吹笛,吹得是《疏影》,“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当时不知曲中意,一失人身几万秋。 惘然之意只存在一霎,就被云瑛驱散开来,她一边调动其他灵源吸收灵气,为自己修复破损的丹田与经脉,一边静静听翠尊讲述他的故事。 “我遇见你父亲时,已经半死不活;你父亲也差不多,就剩下一口气。于是我们两个缔结共生契约,我用我充沛的木气为他虚名,他则带着我的精魄与木心活着,伺机为我找到永存之法。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这件事情就不得不耽搁下来。” 说到这里时,翠尊顿了顿,那些峥嵘岁月仿佛又浮现眼前:“最后我们终于安定了下来,有了一个安全的假身份,然而你父亲的根基修为已经溃散得差不多了。” 云瑛目光微颤,父亲云家长子的身份果然是假的,只是当初的云家为什么要收养父亲这个外人呢? “他本来想着此生若这样结束,就把我的精魄和木心都封印起来,做成传承的模样让将来有缘云家子弟继承。但世事的奥妙总不是人能预料的,他又遇见了你母亲。” 翠尊笑了一声:“时至今日我都不敢相信,活了几百年的老妖精,心思缜密如此的老东西,居然会对个在他看来本该只是小女孩的人动情。” 云瑛听他这么说,眉头微皱:“你是在吃醋吗?” “谁吃醋了!”翠尊立刻反驳,“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会对另一个大老爷们有意思!” “可你还是很酸吧。”一涉及父母,云瑛就不复往日的淡然,非要刻薄翠尊一下才好,“你和我爹认识那么久,本来以为这辈子都是两人相依为命了,结果我娘出现了,他们两个结为夫妇,你成了外人,心里肯定很不是滋味对不对?” 翠尊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不该把这事告诉云瑛的,臭丫头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和庚九那么像,结果耍起嘴皮子来居然也不差她娘什么! 可惜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晚了,云瑛已经查到他最终要说的那件事。 “我娘所吹奏的那根玉笛,是你的木心做的。我爹没有把它封印起来,还把你封印在我的丹田里,就是说,他希望我用你的木心做本命武器,你寄身其中做器灵,是这样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无可安慰 翠尊哼了一声,云瑛深晓他的脾气,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便继续问道:“既然这样,父亲一定会把木心藏好,你知道他放在哪里了吗?” “在无涯山的一处秘密洞穴里,你如今还不能去,所以我没准备这么快就告诉你。” 云瑛知道这是撒谎,翠尊不愿意告诉她,确实是她实力不足。但既然她已经思索到本命法宝这件事上了,翠尊应当尽快告诉她有这么一样东西可用,尽快做准备才对。 可翠尊却是不甘不愿,直到今日才说明。 这意味着什么呢? 翠尊并不愿意做她本命武器的器灵。 这件事情并没有让云瑛觉得意外,翠尊虽然与父亲感情甚笃,但未必愿意在父亲离开之后照料她这个充满了不确定的幼儿。 哪怕翠尊表现得如此不着调,到底曾经是一棵绝品灵木的木魂,他所向往的,只怕还是广袤天地与江河山川,而不是龟缩在一柄武器里,永生永世做别人的辅臣。 即便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他也并非心甘情愿走向这样的命运。 云瑛非常理解,故而没有戳穿,只说道:“我未必会与你的木心十分契合,究竟能不能用,还是两说。” “我知道。”翠尊哼了一声。 云瑛则道:“但是父亲留给我山樊法体的血液,作为伪装,就是希望我能够以木属功法为主,能与你的木心完美契合吧。” 翠尊默然不语。 云瑛又道:“玄容之体可以伪装成任何法体,但想要真的天衣无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父亲所伪装的山樊法体之血和真实的山樊法体之血没有任何区别,这不是短短几十年就能做到的,肯定在那之前就专攻这一个灵源。他确实在为你考虑。” 翠尊依然不语,云瑛也不再多说,父亲与翠尊的那些经历,她到底没有参与过,哪怕知道了,也无法感同身受,无法安慰他什么。 而且,谁又来安慰她呢。 为她殚精竭虑铺路的父亲,和视她如珍宝的母亲,早已随风而散,成了过去时光里的一抹影子。天地广大,容她尽力奔走,可是走得再快也回不到从前,回不到他们都还在的日子了。 每每想起这些,心中就痛楚难言,可是又能和谁说呢。 云瑛也不再言语,默默吸收灵气,将它送到断裂开来的经脉之中。 也不知道少年喂给她的红色丹药究竟是什么东西,吃下那当口儿嗓子就好受很多,过了这么一会儿身体也渐渐吸收起药力来,原本破碎到几乎不能看的经脉,此时居然稍稍连起一些。 云瑛不敢大力运转经脉,只将滋养的水木之气盘旋在断口处,一点点润泽滋养,令它连接得更快速一些。 这一滋养就是整整一日一夜,直到第二天太阳又走到同样的位置时,云瑛才能忍着身上的剧痛坐起身。 虽然疼痛,但比起之前那首身离兮的感觉还是好太多了,她吸了几口气,咬着牙盘起膝正经坐着,再度运功修复经脉。 第一百八十章 暗中观察 云瑛并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都通过一面水镜呈现在别人面前。 “三公子……”那个叫阿凛的少年欲言又止。 在他对面,丹凤眼少年正入迷地看着水镜里的情形。 “您不该这样关注一个有嫌疑在身的人。”阿凛忍了几次,还是没忍住把这话说出口。 少年连眼睛也不抬一下:“父亲只是不让我修炼而已,没说不能干别的事吧。” “可是这个明月宗弟子……”少年微微抬眼望向他,阿凛的话便突然止住,垂首道,“属下造次了。” 少年摆摆手:“别在我面前碍眼了,去和父亲汇报吧,那才是你该做的事儿呢。最好是把我怎么救了这个有魔道气息在身的人,怎么用涅盘丹吊住她的命,巨细靡遗都告诉我父亲。也许他就能骂我一顿帮你出出这些年来的恶气呢。” 他的语气淡漠,并没有什么讥诮的意思,听在阿凛耳中却格外刺耳。 但这话无法反驳,他的任务的确是如此。 连阿凛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亦步亦趋跟着这位三公子,为什么这些年来三公子做了那么多荒唐事,谷主却一言不发任由他胡闹。 如果是派自己来监督伴读,那么谷主不该什么都不管;如果他的职责是监视,那他究竟该监视些什么呢,三公子的荒唐乖戾从来没变过,他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阿凛默默退了出去,少年又将目光投向水镜。 水镜中,云瑛盘膝打坐,周身灵光越来越盛,面色也显而易见地红润起来。 “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吧。”他望着水镜喃喃自语,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面对着百废待兴的躯体是何等绝望,又要忍受何等的苦楚才能将它恢复完全。 云瑛的确很痛,经脉脆弱到这种地步,哪怕用最柔和的水木之气轻轻拂一下,都觉得像被盐水洒在伤口上一般痛楚难当。 但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从踏上修炼之路那一天起,她好像就在不断忍受各种各样的痛,早就已经麻木了。 麻木地忍着痛,缓慢修复,又过了三天三夜,才终于好受一些,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虚弱困顿、手无缚鸡之力。 她终于能站起身,虽然一起身又立刻跌了下去,但是慢慢适应着,总算站稳了,迈开了步子。 环绕四周,尽是陌生的景色,原本璀璨的阳光不知哪里去了,空中堆满了铅色的云,有细细的雨丝落下,落在脸上颈上,凉津津的,云瑛这才反过来明白自己身上有多么热。 随着雨丝落下,不知何处起了雾,将眼前危崖绿野统统抹成一片白。 本来就不认不出方向,这下更加认不出了。 云瑛只觉得胸口翻着疼绞着疼,她究竟是招惹到谁了,从进入冰月谷开始就噩运不断,而今在人家的地盘上举目无亲,还要被淋成落汤鸡,实在也太惨了些。 她哀叹自己的经历,循着记忆,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往前走,却不知有人在水镜后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后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回顾细节 虚不受补,云瑛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虽然只是毛毛细雨,但淋得久了,身上还是湿哒哒的,可她连施展清尘术的灵气都挤不出来,只能忍着一身湿气往回走。 香雪丹她已经吃过了,这种对聚脉境修士来说相当万能宝药的灵丹,这时候对她依然管用。只是对于此时破破烂烂的血躯来说,香雪丹的药力实在太“刚猛”了。 服用之后,云瑛的状况就如凡人吃了棵千年人参一般,稍微降下去的体温再度如炭火般灼烧起来,灵气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运行的速度,飞流直下三千尺,简直赶得上往日里对战时的运行速度了。 聚脉五重之后,云瑛每天都会统计已经运行了多少周天,但是这两天遇到的事情都太过于突然,浑浑噩噩的无法统计,只能凭感觉去猜。 大约……有五六十万个小周天了吧。 再加上之前所运行的小周天,距离六重还有不到百万个小周天了。 原本一阶五行灵源聚齐之后,她是不必担忧法体溃散问题的,但现在丹田里突然多了个血色灵源,还有那少年留下的凤凰神火,情况和以前完全不同。 云瑛心中惴惴,也颇为恼怒。 这种事情脱出掌控、完全由不得自己做主的感觉是她最讨厌的,偏偏也是最摆脱不掉的。 天生倒霉命! 愤愤过后,还是要为自己的丹田发愁,翠尊告诉她这种血色灵源往往是天生血属法体被刻意改造而成,因此除了血气之外,还有无数凶戾邪煞之气,这些气息已经和灵源死死纠缠在一起了,根本剥离不开,因此她以后行事必须小心,千万不要把这血色灵源暴露出来。 云瑛问他可不可以把这件事情告诉祝老药师,翠尊沉默了很久,才说:“这事你自己决定吧。” “我会告诉他的。”云瑛低声道。 翠尊不再言语,心中暗叹自己果然不称职,比起被托孤的自己,这孩子反而更相信一个非亲非故的人。 话说回来,他做的也确实不够好,毕竟这个孩子不是庚九,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像对庚九那样对待她。 “祝老药师会相信我的,但是他也有自己的秘密。” 也许是因为大起大落之后心境有些变化,脑子也清醒了很多,云瑛慢慢回想起从前一些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他当时急切地想要看我如何吸收血液,看过之后,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还有些隐隐的欣慰。从那之后他就一心一意帮助我,再没有丝毫的怀疑。” 翠尊提着精神搭她的话:“他人好啊,可能把你当孙女疼了。” “不,他知道我对他的管束和亲近都是装的,不该一点防备都没有。可他完全信任我、帮助我,甚至有时候比我还要急,似乎只要他快一点,就可以避免我落入某一个悲惨的厦航一样。” 云瑛越想越觉得有一种可能:“你说他会不会是……曾见过一个和我差不多的人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父辈所求 翠尊故意开玩笑:“你是指玄容法体还是孙女?” 云瑛不想搭理这种逗乐,翠尊只好也认真分析一把:“要我说呢,确实有这种可能,起码也是知道有这么一种奇特法体。否则常人知道了,必然是害怕,唯恐避之不及。” 云瑛点点头:“我也这样想,他大约是遇到过同样有玄容法体的人,只是那人后来怎样,有没有与他深交就是另一回事了……” 翠尊起初只是瞎附和,现在才反应过来她说这一大长串话的意思:“你该不会是怀疑他见过你父亲吧?不不不,从你爹叛逃出玄……叛逃之后,我就一直跟着他,他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儿我都记得,其中并没有这位老药师。” “那就是还有别人了。”云瑛若有所思,“玄容法体这样奇妙,居然还能批量制作吗?” “不。”翠尊立刻说,“虽然确实是批量制作,但里面有好有坏,你父亲算是其中最顶尖的一批,叛逃时排号为庚九,是主攻金属法体最厉害的十人之一。” “庚九?庚九……”云瑛念叨着这个名字,只觉得无比陌生,在她的记忆里,父亲只是那个叫的云意沉的刀客。 池面冰胶,墙腰雪老,云意还又沉沉。 那么幽邃而清冷的名字,与庚九这个冰凉的代号完全不同。 然而它毕竟是父亲的一部分。 “庚九,也就是说在这前面,还有更胜过父亲的九人。以此为标准的话,似乎厉害的人还是很多。” “你要考虑他们在这事儿上费了多少功夫啊!”翠尊不打算和云瑛隐瞒了,“我实话告诉你,这些玄容法体的塑造,从十万年前就开始了,十万年是多久你明白吗?这么多年里,弄出来多少人,死了多少人,才留下那几千个能看的。而这几千个能看的里,要挤进前十,不是真的天资卓绝,就是已经成功活了很久,你父亲叛逃时只有三百岁,却能和那些几千几万年的老妖怪比,足可知他的天赋如何了!” 翠尊讲得很激动,云瑛也听得心潮澎湃,她一早就知道父亲的天赋必然不会差,否则不可能从庞大到翠尊至今都不敢完全告诉她的势力中逃脱,还成功地活了那么多年,为自己留下这么多后路。 可是她也没有想到,父亲居然是这样超卓的天才,以短短几百年的阅历与修为,和那些活了几千几万年的长老们争雄! 一时间,她心中也涌起万丈豪情。 如果父亲能做到那种程度,她又怎么会被眼前的小小困难所阻碍呢! 她也应该成长为父亲那样自由昂扬的姿态才对! 过分激动之下又扯动了后腰上的伤口,云瑛疼得眼前一黑,咬牙扶住身旁的古木,深吸了几口气才缓和过来。 也不能只想着像父亲一样。 云瑛苦笑着想,也不能忘记母亲的话,做事不要好高骛远,要像书上说的那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才能真正追赶得上目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如此兄妹 云瑛的记忆力很好,虽然被追杀过来的时候没有刻意记路,但还是顺利地沿路回去了。 看到熟悉的白针松时,她当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当初决定来冰月谷,她可万万没有想到在其中的经历会如此“多姿多彩”。 回到冰月谷还不算完,她不了解凤霓谷的刀屛雾海,不知道哪里有没有高阶妖兽出没,冰月谷她可是知道的,最深处的妖兽有六阶之高,连炼血境修士都难以击败。没受伤前,她还敢大着胆子往这里走一走,现在这个样子,她只能小心谨慎自求多福了。 将能够调动的些许木气附着在体表,尽量伪装得和白针松差不多,云瑛小心地向前摸索。 受伤之后,什么都显得捉襟见肘,唤出来的木气只有一小团,云瑛本打算将它抻得薄一些,均匀附着在体表。但弄得太薄了,木气很容易消散,她不得不再附着一层灵识在外面,减缓木气消散的速度。 本来就疼的脑袋,这下子更疼了。 走着走着,云瑛就气喘吁吁,觉得头无比昏沉,恨不得当场就倒地不起、大睡一场。 但她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知道睡死在这里的下场就是被妖兽吃得连骨渣儿都不剩! 用那种惨像激励自己向前走,时刻小心地躲避着妖兽,走了足足三天三夜,云瑛总算回到当初被追杀的起点,重新看到那棵腐烂成一株枯木的白针松。 “你歇一会儿吧。”翠尊都有点儿看不下去了,虽说云瑛自打开始修炼之后,就天天在悬崖边走钢丝,但是想眼下这样离死就差一口气的情形到底没有过,他是真害怕她再撑下去,两眼一翻就要过去找庚九了。 云瑛确实也再走不动一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后一倒倚靠在两人合抱粗的古木边,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少年用水镜追踪着看到这里,暗赞一声厉害,他自认算是能忍的,但也不能像这丫头一样忍上三天。 要不要再偷偷给她塞一颗涅盘丹?算了,她挣扎求生的样子挺好玩的,再看几天吧,下回把她叫过来的时候再给涅盘丹好了。 少年如意算盘打得正响,忽被一声笑语打断。 “三哥哥!” 少年慢慢收起水镜术,见粉衣幼女毫不避讳掀帘子进来,皱眉道:“燕嘉,你都九岁了,进别人房里该先让下人通传才对!” 被叫做燕嘉的女孩歪了歪头:“可我是三哥的亲妹妹啊,这有什么要通传的?” 亲妹妹! 少年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未露出来,对于这个妹妹,他愿意付出比对别人更多的耐心。 “亲兄妹也不行,有句话说得好,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是吧。” 燕嘉觉得三哥就是胡扯,却也懒得和他在这种幼稚问题上辩驳,忙着把自己的话题引到自己在意的事情上:“哥,我的双燕掌练得很好了,可是爹爹还要我继续练,不肯教我新武功,你替我和爹爹求个情,让他教我练点儿别的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身份神秘 燕嘉专心乞求,并没注意到三哥听到她这话时,凤眼中流露的惆怅与妒忌。 “爹是为你好!”那种情绪只流淌一瞬就被收敛起来,少年瘫坐在椅子上闲闲道,“学武功是为了将来修行打基础,不光是强身健体,还要锻炼你的品行,让你沉得下心,耐得住寂寞,你得体会爹爹的心意啊。现在就这样朝三暮四的,以后正式修行还了得吗?” 燕嘉嘟着嘴很不服气:“那爹怎么不管你呢,大哥二哥都有师父了,爹不越俎代庖我能理解,你又没拜师父,他怎么不管管你?成天就逮着我训!” 少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看起来有点儿欠揍:“说明爹很放心我,哎,我也很想让他管管我,可是他不肯啊,把我爱惜得哟,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真是无聊死了,你说是不是啊燕嘉?” 燕嘉只道他有意炫耀,气得一跺脚跑出去,掀帘子时又气不过,回过头来冲他大喊:“臭哥哥,我这一个月都不理你了!” 她人跑远了,余音也袅袅散去,只有被摔了下的软帐来回飘荡。 少年看着大红的帐子也逐渐归于平静,环视四周,默默叹了口气,重新召唤出水镜,看向里面的人。 虽然活得这么可怜,但说起来和他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云瑛一觉睡醒,觉得天色和陷入昏睡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用了个从玉简里学来的小法术测算时间,云瑛惊愕地发现自己居然睡了整整七天! 这可大大出乎她的预料,本以为就算再困再难受,她也最多睡上一两天而已。何况就算有什么不对,翠尊也会想办法叫醒她的。 居然昏了足足七天,猪也不会睡这么久啊! “你为什么不叫我?”云瑛懵懵地问翠尊。 翠尊却比她更懵:“我叫了,我叫得嗓子都哑了,你睡得就跟死了似的,我能怎么办?” 最后一句反问透着浓浓的生无可恋。 云瑛更愣了:“叫不醒我?这怎么可能?” 她一向是很警觉的人,即便昏迷过去,潜意识里也还是紧张的,就算重伤之下精神萎靡,也不至于完全叫不醒啊。 这种时候,还是阅历丰富的翠尊显得更加稳妥些:“我猜和那个小娃娃给的丹药有关。” 凤凰神火分割了云瑛的丹田,翠尊也因此无法看到外界的景象,但云瑛之前已将那少年的事情和他说过,虽然说不清全部的细节,但已经足够翠尊察觉到些端倪了。 “凤凰神火对凡人修士来说是不能驾驭的天火,除非已经修炼到化灵境,否则只要碰一碰就会被烧成灰烬。但此界不可能有化灵境修士存在,那少年大约是凤凰一族的后辈,也可能是法体返祖的本界修士。如果是这样,那他给你服下的丹药很可能是涅盘丹。” “涅盘丹?”云瑛目光微闪,她在书上看到过这种丹药,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甚至还有一定概率能洗刷修士身上的杂质,令其法体根骨更上一层楼。 第一百八十五章 凤凰血脉 这样的好东西,可想而知是不多的。 云瑛还知道,涅盘丹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的主药难以寻觅。 须得是凤凰涅盘过后所留下的灰烬。 他们所待的这个世界,虽然地域广大,但并没有真正的凤凰栖息,只有零星几个存有凤凰血脉的妖兽,和祖上曾与凤凰一族通婚,因此隔几代会诞生与凤凰法体有关的后人的大家族。 而无论是妖兽还是修士,想要真正将血脉提升到被上界凤凰族接纳的地步,都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勉强在化灵飞升之前完成血脉淬炼,很少有一出生血脉浓度就如此之高的人。 而被凤凰族接纳的标准,就是能够涅盘。 这是个死扣,相当于说能够涅盘的都在上界,下界就算有凤凰血脉,也不能涅盘。没有能涅盘的凤凰,自然就没有主药可以做涅盘丹。 所以在本界,涅盘丹只是传说中的东西。 可是那个少年,居然随手就拿出了传说中的东西,足以证明他的身份不一般。 “难道是凤霓谷谷主的子孙吗?”云瑛喃喃自语,随即又摇摇头。 翠尊也道:“就算是凤霓谷谷主的儿子,也搞不到涅盘丹,这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是啊,根本不可能有原料的东西,就算有钱有势也搞不到啊。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云瑛回想着翠尊的话,“可能是他身边有返祖之后能够涅盘的人,这才做出了涅盘丹。” 但这样一来,少年的身份就更加神秘了。无论他是那个返祖的人,还是他身边有返祖的人,都意味着他的身份要远远超过普通修士。 而现在,这个地位远超普通修士的人在自己头上烙了个印儿,就和给老黄牛上了鼻环一样,他只要牵一牵绳子,自己就得乖乖赶到。 头疼! 虽然身上已经不那么痛了,灵识也恢复了很多,云瑛还是觉得脑子嗡嗡的,不停地揉着太阳穴。 算了,既然那少年没有召唤她,身上的伤也已经好了大半,那就不要多想这些事情,抓紧时间杀妖兽挖药材吧,她可是得尽快凑齐换丹药的灵石呢。 但是如此一来又有个问题。 云瑛再次询问翠尊,发现他真的不能察觉到外界的情况,一丁点儿都察觉不到。 本来还指望能让翠尊帮个忙,多挖两株像岁香泽兰那样珍贵的灵草,现在翠尊是指望不上了,她只能自己努力,以量补质。 她不打算这么早回宗门,因为眼下的收获实在太少,还不足以弥补她睡过去这几天所扣下的贡献点,没有多余的贡献点,出去了可就回不来了。 “猎杀普通的白虺已经没什么用了,我想去猎杀有带毒妖丹的白虺。”云瑛问翠尊道,“虽然妖兽玉简上说这种事情无法从外表判断,但你那么见多识广的,应该能总结出规律吧。” 一句“见多识广”捧的翠尊飘飘然:“当然能,你要注意看他们的角,关键点就在角上。”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木灵寻珍 角? 云瑛把自己猎杀过的白虺尸身都拿出来细瞧。 两种白虺的身上没有任何区别,而角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区别,云瑛将两种角各自拿在手里,对着林叶间透进来的阳光细看,终于发觉带毒妖丹的白虺角,其最顶端处是微微透明的,而无毒妖丹的白虺角则完全是一片黑沉。 这点差别极其细微,如果没有强光的话,几乎看不出来。 云瑛收起白虺角,双指一掐,眼前浮现出一个明亮的光球,在幽暗的树林里,这一点光亮显得分外刺眼。 记住光球的照耀,她果然顺利捕杀了许多条白虺,剖出来之后全都是带毒妖丹。 然而有带毒妖丹的白虺毕竟少,大约三天之后,云瑛再没碰到这样的白虺,光球照耀之下,那些白虺的角只是一片黑沉。 虽然这密林里一定还藏着有带毒妖丹的白虺,云瑛却不打算继续找了,她只是想赚点儿钱,没必要把人家白虺赶尽杀绝。 冰月谷的妖兽不少,天材地宝也很多,不必非得揪着白虺不放。 之后的几天,云瑛就一直致力于寻找灵草,翠尊教给她一个法子,将灵识和木气融合在一起,组合成简单的问路木灵,然后任由它在林中乱飞。 由于灵草周围的木气一定格外旺盛,所以木灵有很大可能会被它吸附过去,这样一来,云瑛便能迅速察觉到灵草的具体位置。 这种方法归根结底就是广撒网多捞鱼,把木灵弄得和木气差不多大小,一下洒出一大把去,各自随风飘扬,总有幸运儿被珍贵的灵草给选中。 只是这些灵草各有脾气,有些容易摘取,有些则脾气古怪,见人就跑,需要花费上好大功夫。 但用了这种小窍门之后,她却是挖到了不少有年份的灵草,虽都比不上岁香泽兰那么珍贵,但合起来也抵得上一颗丹药的价值了。 再多挖几颗灵草,用来兑换下次进入冰月谷的贡献点,云瑛便打道回府离开这个充满了“多彩”回忆的地方。 回去之后,先去找到祝老药师,把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他。 祝老药师起初听得津津有味,听说有杀手追杀时,脸色一下子变了,又听云瑛说她如何借用灵源反杀杀手,稍稍松一口气的同时也为云瑛担忧。 “这不是件好事,只怕你日后都要为此所苦。” 祝老药师目光复杂地望着云瑛,本希望她即便有这等法体,也能清清静静地走正修之路,没想到她到底还是逃不过这种诅咒。 云瑛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只淡淡点头,又把自己遇到那少年的事告诉祝老药师,并请求他再去丹田里看看。 祝老药师神情凝重地看了一圈,对云瑛道:“的确是凤凰神火,凤霓谷何时有了这样的人?我会替你打听的,你不要担心,就算他真的找上门来,我也会想法子保住你的。” 这话让水镜后的人轻轻哼了一声,他要是想找上门,只怕这个糟老头子没办法可想! 第一百八十七章 知心长辈 祝老药师细细查看云瑛的丹田,认为她这时候宜稳不宜速,最好还是再吸收一个阳属纯土法体为好。 云瑛也这样觉得,阴阳小五行互相补充,一定比现在这样阴全阳不全要好上很多。 “你服用的那一枚涅盘丹品相很好,只要安心修养,说不定能因祸得福,经脉由此而阔,但首先你得沉得下心来。”祝老药师又开始了他的谆谆教诲,“你从前做什么都着急,我知道你年纪小,就算是我说了,你心里不会服气,也不会真的照做,但是现在你总算吃到亏了,该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了吧。” 云瑛微微点头:“弟子一直都知道,只是事情真的很急切,不得不做。” “不得不做!”祝老药师嗤笑一声,想戳她脑门,看她那张苍白小脸又不忍心,只好小鸡点头似的指个不停,“你才多大呀,有什么事情是不得不做的?小小年纪,别给自己整那么多包袱在身上好不好!什么事情都你去想,你去急吼吼地做,那要我们这样长辈们干什么?” 云瑛动了动嘴唇,心说自己和老药师本来也没有什么关系的,但是从前觉得很自然的道理,现在却说不出口。 走出秦家那一天起,她就决定把那一切整个抛弃掉,秦峰是她的舅舅,却也只是一个名义上的舅舅罢了。翠尊是父亲的好友,因为父亲的缘故,愿意扶持她走得更加长远,可他也仅仅愿意做到这一步了,他更多的时间,是在沉默中怀念父亲,而不是来与自己相处。 那都没有错,除了父母,这世上没有哪一个大人要对哪一个孩子真心付出的。 偏偏,她是早已没了父母的人。 可是现在,祝老药师却觉得理所应当地关心她,希望她走得慢一些、不要累坏了自己。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他是这么想的,这让云瑛觉得很奇妙。 她已经有很久没感受过这种滋味了,那种在他的目光里可以什么也不做、安心休憩的滋味。 “您说得对。”云瑛最终点点头,笑道,“我会慢下来的。” 短暂的温情之后,云瑛很快又想起自己来的另一个目的,她将自己所收集的带毒妖丹与各种灵草,尤其是那一株岁香泽兰取出来,整整齐齐垒在桌上。 “这……”祝老药师摸不准她想干什么。 云瑛便将自己想替初魄山弟子们讨要丹药的事情说出来,又道:“这些不过抵得上两颗丹药的价值而已,之后我搜罗到的东西还是会交给您的,您记个账吧,我得慢慢还呢。” “你这也太见外了!”虽然这么说,祝老药师的眼睛却紧紧黏在岁香泽兰上,根本移不开眼睛。 这可是岁香泽兰啊! “这怎么能算见外呢,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我得老先生庇护许久,受了您许多好处,总不能只进不出,半点儿回报也没有吧。”云瑛将所有的玉盒都往他那边推了推,“一共是十六颗带毒妖丹,一株六阶灵草,五株五阶灵草、三十九株四阶灵草……”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吸收药力 祝老药师还是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本不想收,奈何云瑛也十分执拗,两人推举了一刻钟,祝老药师还是讪讪地收了药。 云瑛交了药,也就回初魄山去。 老药师说得很对,她此时宜稳不宜速,涅盘丹那样珍贵的丹药,药效绝不是一时就能耗尽的,她恐怕要认真养上半个月,才能让它的药性完全彻底地发挥出来。 激发药力的最好手段是练武,练武不必动用灵气,却能够调动起身上的本源之气,将本源之气调动出来与涅盘丹的药力相互缠绕,吸收涅盘丹的涅盘之力,之后就算药效完全消耗殆尽,本源中也能自带一种隐隐的涅盘之力。 那种涅盘之力当然比不上凤凰,但对于普通修士来说已经够用了。 云瑛估计,如果自己能在药效散尽前不眠不休地吸收涅盘之力,之后这一具血肉之躯的强度一定远超现在,再遇上冰月谷那种恐怖杀手的时候就不至于提心吊胆,会被一击致命了。 前提是,她能每一刻每一瞬都尽最大能力去吸收。 至于刚才和祝老药师承诺,做事不要太着急…… 这也不算着急吧,相信不管是什么人遇见眼前的处境,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 云瑛拿出长刀,这一把长刀和之前的都不一样,刀刃柔软无比,看起来更像是鞭子,然而它的刀锋却是货真价实的锋利,甩动起来也飒飒生风、与硬刀无异。 演化的武功依然是破月刀法。 第四式,击节扬辉。 和之前那三式以劈或刺为主的刀法不同,这一式着重在“挑”这个动作上,而云瑛现在所用的是软刀,要把软刀使得像硬刀一样刚强已经很难,何况是用软刀做“挑”这个动作。 但云瑛在这方面的天赋不浅,尝试了三五次之后已找到诀窍。只是软刀终究不便,做出来的刀势和平日里相差甚远。云瑛也不心机,一遍一遍地练习纠正,一点点接近从前的刀势。 在这个过程中,她体内的元气不断包裹着药效在五脏六腑内游动,原本无形无色的元气渐渐染上一抹轻红,更加活跃而有生机。 修士受伤之后,除了灵气能够冲击淤血能让伤势快速好转外,元气的运转也功不可没,元气越活跃、越强健,修士便能越快痊愈。 因此,修士们愿意花大价钱来购买调养元气的灵草与丹药,涅盘丹既然能活死人肉白骨,其对元气的作用自然也不必说,云瑛才吸收了四分之一的药力便有如此作用,若全部吸收,只怕她也不必惧怕白家姐妹的寻仇了。 但是再仔细想想,只是涅盘余烬就有这样的效用,凤凰一族的自愈能力该是何等恐怖。 云瑛忽然好奇起来,问翠尊:“玄容法体是只能吸收修士的血,还是连妖兽的血也能吸收?” “都可以,但妖兽和人不同,十阶以下的妖兽血液很多杂质、性情也很暴烈,吸收他们的血绝对是利大于弊。” 第一百八十九章 突然命令 “妖兽的血脉不纯吗?”云瑛好奇问道,忽然自己似乎并没看到过讲有关修士与妖兽分别的玉简,不由思索,是没有人注意过这个问题,还是有人注意过,但是没调查出什么结果来? “这说起来就复杂了。”翠尊叹了口气,“我只能告诉你,起码在这个世界里,等阶越低的妖兽血脉就越不纯。” 那么也许在其他世界里就不是这样。 云瑛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也明白这可能是个很深奥的问题,就没有再追问下去。眼下她只要知道自己最好不必吸收十阶一下的妖兽血液就够了。 回到最初那个问题,凤凰肯定是妖族王者一样的存在,哪怕是刚出壳的雏鸟,等阶也在十阶以上,如果能碰上的话,说不定真可以偷一滴血试试。 当然,本界估计是不会有凤凰的,那一枚涅盘丹的余烬八成是有凤凰血脉的修士留下的,和真正的凤凰还有差距,如果她将来能飞升到灵界,倒是可以图谋一下。 修士无论正邪,修为都按照那八个大境界划分,到了化灵境大成便会飞升,正修飞升入灵界,邪修则入魔界。灵界究竟如何,记载中语焉不详,但所有修士都知道,那是一片更广阔的的世界,会遇见更多更灵妙的天材地宝。 可以说无人不想要飞升,那些说看开了的,其实是知晓自己的天资不足以支撑到那个时候,因此黯然放弃。 云瑛也曾经想过飞升的事情,但在那之前她得先解决更加切实的问题,比如师父的阴谋、自己的法体,甚至是白家姐妹的敌视。 把这些给解决了,她才能够真正无忧无虑地考虑飞升。 或者说,一步一步的解决这些问题,正是她走向飞升这个结果的必要步骤。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无疑就是尽可能吸收涅盘丹的药效。 一遍遍练习刀法而不掺入灵力,很快就变得疲惫不已,这时候确实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继续硬撑了,云瑛盘膝坐下,静静等待疲惫的消失。 忽然,额头上那种灼热的感觉又回来了。 云瑛一怔,伸手抚摸着额头,那个少年这么快就又呼唤她了吗? 可是现在这个样子,她没办法出去的吧。 正盘算该用什么法子告知那少年她现在不能离开宗门,天边却忽然飞来一道流光溢彩的火玉符,云瑛抬手接住,拿在手里仔细端详,里面传出一个熟悉而讨厌的声音。 “你那病恹恹的身子好了没有?半个月后我要去青山镇游玩,你得先在那里等着我!” 完全是命令的语气,云瑛非常想要捏碎玉简,但最终没有做出动作,只是抓紧时间将涅盘丹的药力吸收殆尽。 半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好够她马不停蹄地把药力给吸收完了,再少一天她都要坚决抗命,再多一天她就有许多准备手段的机会,可是刚好卡在这个期限上,既能让她养好伤势,又不能让她多做什么,那少年把控得如此之准,该不会是正在哪里盯着她吧! 第一百九十章 姓甚名谁 云瑛并没有把这个猜测放在心上,依旧安心养伤,半个月后果然恢复如初,元气也在涅盘丹的滋养下更加活跃,算是因祸得福吧,从前一直困扰她的经脉细弱问题,真的被涅盘丹给治好。 或许还应该谢谢这个少年,不管是出于玩乐也好奴役也罢,总之他救了自己,这份恩情还是要系在心上的。 云瑛一早就向宗门请了假,拜入宗门大半年了,这还是头一回出宗门,感觉听新奇。 戴上幂篱等在青山镇外,足等了一上午都没看到那少年的踪影,云瑛心里直冒火。 虽然理智上明白这是恩人,可那么恶劣的脾气,实在也让人没法敬重! 这种人总是会让她想起秦灵儿,想起被无端玩弄和践踏的不堪岁月。 闭目深深呼吸,却有一道影子遮蔽了日光,云瑛睁开眼睛,透过幂篱的白纱向外看去。 少年今天没穿那件醒目的大红衣裳,换了宝蓝袍子,看上去要内敛些,然而一看到那张脸,就知道什么衣服都是徒劳,他那种藐视一切的气焰并非换过衣服就能遮盖的。 之前跟在他身边那个叫阿凛的少年也没有出现,这少年独自站她面前,斜着眼睛看她。 这姿态也和秦灵儿很像,但是比秦灵儿底气更足,看起来好像也更理所当然。 云瑛却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她慢慢起身,透过白纱直直望着他的脸。 少年被看得有些恼怒,扭过头问道:“你看什么呢!” “你不需要吃颗幻容丹之类的药,把脸遮一遮吗?” 少年神色一滞,云瑛立刻知道自己猜对了。 不光她是第一次出宗门,这个少年只怕也没出过几次凤霓谷,这次一定是瞒着别人偷偷跑出来的。 他和那个名叫阿凛的少年关系若即若离,不像是一般的主仆,云瑛当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后来反复回想也猜到了。 这少年不想要阿凛跟着他,但只要在凤霓谷内,就不可能摆脱阿凛,所以他只能是偷偷跑出来的。 “您如果没带幻容丹,我可以去镇子上买一颗。” 少年想了一想,摆手要她快些去快些回来。 不比他说,云瑛也会快去快回的。这么醒目的一张脸,几乎不可能不被人注意到。虽然自己是被他拽出来的,但既然出来了,就得好好经历一番品味一番,可不能因为他的事物而匆匆结束这趟行程。 她很快从镇上买了一颗幻容丹回来,让少年吞服。 一阵蒙蒙辉光从他如玉的面颊上闪过,散去之后便是一张远胜于常人却不那么惊艳的脸了。 少年随手化出一只水镜找了找,自己也很满意现在的脸,冲云瑛招招手,让她跟上自己。 云瑛却站在原地没动,少年疑惑地回过头来。 “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就这样结伴到镇子上去,不会露馅吗?” 少年一想也是,随口道:“我姓凤,凤璟……家里排行老三,你在别人面前叫我三公子就行。”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不可思议 “三公子。”云瑛顺嘴就叫了一声。 随即又看向他,见他似乎并没有要问自己叫什么名字的意思,双目微垂,有了些猜想。 青山镇位于明月宗与凤霓谷之东,背靠九千山岭,其中生长着无数琪花瑶草、飞禽走兽。据说还藏着许多上古修士的洞府,有许多幸运儿误入其中,得传承而归,从此一飞冲天。 因为这些或真或假的传说,来探访九千大山的修士络绎不绝,青山镇得此地利,发展得格外热闹,虽然以镇为名,其实就其繁华来说,并不亚于秦家所在的蔺阳城。 这种俗世的热闹,云瑛从前没有见过,自然十分感兴趣,凤璟却好像瞧不上,目不斜视自宽大的街衢上走过,丝毫不理会两旁的摊贩与飞阁流丹、富丽堂皇的建筑。 青山镇依天脊山而建,那山连绵不绝,时时看到青山绿树间如刀削斧凿般的断崖,被正午的阳光照耀得一片金灿。 远方的山如此遗世独立,近处的人世却如此喧嚷,这种对比让云瑛有些出神,以至于凤璟叫她时没有立刻回应。 “想什么呢?”凤璟挑眉望着她。就算遮住那张妖孽的脸,他的一举一动也依然有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 云瑛说道:“我在想那些山是不是也有生命。” 凤璟嗤笑一声,云瑛以为他是在笑自己的幼稚,但却听他说:“你还不算很麻木的人,他们当然有生命了,天地万物,没有什么是没有性灵的。” 云瑛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凤璟却撩了撩袍子:“饿了,找地方吃饭去!” 在这种小镇上不用担心找不着酒楼,随便一个小巷里都有卖零嘴的卤肉店。 凤璟一看就是不缺钱挥霍的公子哥,抬脚一走就走进了镇上最豪华的酒楼,这楼足有九层,单看装修就知道不一般,凤璟扫了一眼,直接到了第三层,云瑛跟着上去,也四处观察了一眼,发现这一层是炼血境修士可以用餐的地方,便回过头来看看凤璟。 他居然只是炼血境吗? 炼血境就能驾驭凤凰神火,这怎么可能! 但如果不是,以他的性格,一定会直接冲上可以用餐的最高层楼,根本不可能韬光养晦在这里就停下的。 云瑛心里猜度,脚步不停地跟他进了包厢。凤璟随意靠坐上一张太师椅,察觉到云瑛站在身后不懂,回过头问:“你在那儿杵着干嘛?” “我今日是以侍从身份而来,三公子你不发话,我不敢轻举妄动。” 凤璟冷笑一声:“看不出来,你原来这么老实听话。坐吧,我没有吃饭时候让别人杵在一边当柱子的习惯!” “只要能入三公子的眼就好。”云瑛慢慢在他对面坐下。 凤璟见她还带着幂篱,有些烦躁地挥挥手:“把那玩意儿收起来,别好像别人整天都觊觎你那张脸似的。” 云瑛依言收起幂篱,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已经能渐渐猜透这个少年的心思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刁钻古怪。 第一百九十二章 浪费至极 虽然用灵识就能看清长什么样子,但云瑛摘下幂篱后,凤璟还是稍稍抬眼看了一下。 刚才话还是说重了点儿。 凤璟心里想,虽然还没长开,但还是挺漂亮的,是得防着别人觊觎。 上一回救人,这家伙脸白得像鬼一样,蓬头垢面看不出什么好看。之后虽然用水镜偷窥……咳,观察了很久,但水镜看人总是不那么清楚,这算是第一次这么近看她的样貌。 过两年长开了会很好看的。 云瑛当然注意得到这少年的眼神,虽然清楚他没有恶意,但这种被评头论足的感觉并不好,于是她问道:“三公子不点菜吗?” 凤璟哦了一声,招来小二点了几样在云瑛听来很刁钻的菜。 五珍烩,用火狮心、青蟒肝、甲龟脾、蓝蛟肾、金雀肺制成的菜肴,据说五行齐备、口感鲜美。 清蒸碧**,碧**是雪蛤中的变异品种,壳子晶莹如碧玉,肉质更是紧嫩爽滑。 溜龙鱼须,是九阶妖兽龙鱼的第二对新生须子,一盘龙鱼须起码要有八根须子,也就是说为做这一盘菜起码要猎杀四只九阶妖兽。 云瑛有些不解,炼血境修士对上九阶龙鱼,那就是送菜去的,但是在这酒楼里,龙鱼居然成了炼血境修士的菜,这种失衡感让她觉得有些荒谬,甚至觉得这家酒楼难道不会亏本吗? 很快她就明白了,自己还是不懂有钱人的世界。 小二含笑对凤璟道:“因这龙鱼须与碧**都是六阶以上妖兽,炼血境修士买来食用,价钱须得翻倍,再加一位聚脉境,又得翻倍,公子您看这价儿?” 凤璟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就是三十万灵石,我想是出不起的样子吗?” 云瑛正捧着一杯香茗啜饮,听到这话差点儿把自己呛到。 三十万灵石!三十万! 她放下杯子,想说自己不吃了,别翻了,凤璟却仿佛预料到一般抬手止住她,对小二道:“就这样吧,赶紧去上菜。” 说着扔了个储物袋给他,小二连忙接过,打开一数,分毫不差,忙笑容和煦地推出了抱歉。 “七万灵石的东西你花三十万去买?”你脑子没毛病吧! 云瑛忍了又忍才没把后面那句话说出口。 凤璟却诧异地看着她:“你不觉得很荣幸吗?” “荣幸什么?”和这种人傻钱多的人一起吃饭,她只觉得肉疼好吗。 “卓……我大哥以前是这么说的呀。”凤璟喝了口茶,缓缓道,“他说你们这些女修,就喜欢别人为她一掷千金,用远超原价的钱买东西给她们。” 云瑛皱眉:“我想,三公子的兄长大概有些以偏概全。” “也许吧。”凤璟不是很在意这个,两人一下子没什么话可说了,就在沉默中等着上菜。 上完了菜,云瑛每一样都尝了尝,并不觉得有小二说的那么鲜美,倒是其中蕴含的力量确实很丰沛,推动者灵气在经脉中快速运转。 但只是这样,根本不值得三十万下品灵石啊! 第一百九十三章 拍卖大会 云瑛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对面那位,凤璟却浑然不觉,还挑剔这龙鱼须子品质不好。 “说是九阶龙鱼,其实是八阶巅峰的,里面的龙气一点儿都不浓郁。” “那你把钱要回来吧。”云瑛道。 凤璟一口拒绝:“那多小气,我才不干这种事!” 果然,她理解不了有钱人的世界。 云瑛心想,要是自己碰上这种事,宁可被戳脊梁骨骂小气,也绝对不要把三十万下品灵石拱手让人。 她没吃多少东西就搁下筷子,默默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把自己所有的积蓄、包括每月阅历和狩猎所得、闯关奖励都算上,也不过堪堪一万下品灵石,还不到这顿饭所花的零头。 到底在宗门待久了,低估了外面的物价啊! 不,她并没有低估,外面大街上摆摊的修士吆喝她刚才听得很真切,如果是自己来这边历练的话,一万灵石绰绰有余,可是和这个二世祖结伴而行,就显得她很赤贫了。 原本还打算多出钱全当报答,现在云瑛将那个想法默默按回心底,这个人根本不缺钱,就算自己主动掏些小钱来帮他买些小玩意儿,只怕他也会当做是理所当然。 云瑛也不是那么直道而行的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自然不会上赶着做。 想了一想,云瑛试探着开口:“三公子这么急切地要来青山镇,是为了后天的那场拍卖会吗?” “你倒聪明。”凤璟抬眼幽幽望着她。 “总要先打听一下才能放心过来。”云瑛道,“听说那场拍卖会所拍卖的宝贝,都来自于九千大山中的一处秘府,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乃是一缕幽冥鬼焰,三公子是冲这个而来的吗?” 凤璟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云瑛立刻会意:“三公子看不上这幽冥鬼焰?也是,听名字就像是邪道的东西,怎能为三公子所用。”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溜须拍马的。”凤璟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云瑛搞不明白,一句恭维的话而已,至于又拉下脸来吗。 这种喜怒无常的少年真是难相处啊。 云瑛无奈道:“我见识有限,捉摸不透三公子的高深莫测,还请三公子对我坦诚相待。” “我确实看不上幽冥鬼焰。”凤璟说道。 云瑛跟着他的尾音点了点头,又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凤璟躲避着她的目光:“但我现在需要它。” 云瑛又点一点头,认真分析起来:“可是想要幽冥鬼焰的一定不止三公子一个,如您一样腰缠万贯的也不少,要如何才能保证三公子一定能得到幽冥鬼焰呢?” “这种拍卖会抬价抬到最后都是以物易物。”凤璟傲然道,“我敢打赌他们拿出来的东西,加起来也比不上我一个。” 云瑛微笑:“可是这样一来,三公子不会遭到别人的嫉恨吗?” “他们还敢动我?”凤璟挑眉,不敢相信云瑛居然会这么想。 但云瑛的神情却很认真,让他不自觉也严肃神情。 第一百九十四章 出谋划策 “三公子所说的比所有人的宝物都要强的东西,不就是您那种凤凰神火吗。”云瑛面色如常,好像没有看到凤璟一瞬间锋利起来的目光。 这个三公子真是有趣,做起事来毫不掩饰,却以为别人会看不见一样听之任之。 要说他没有心思,他偏偏到现在都没给自己透露什么有用的消息;要说他有心思,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却都是在给他招惹麻烦。 说不对他的来历感兴趣,那当然是假的,但就凭凤凰神火这一点,就知他背后的故事绝非自己能随便窥探的,云瑛非常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对这三公子是能顺则顺。 但是天底下并非人人都有自知之明,拿出的东西太好,就注定要招来觊觎的目光。 青山镇里来往的修士大部分在锻骨境,但也有许多融元以上洞明以下的长老携徒前来修炼,云瑛的师父刘长青也不过是合虚境,在这青山镇也不敢说同行无碍,何况云瑛一个聚脉境后辈。 凤璟就算比她厉害几千几百倍,也不过只是炼血境而已,两人加起来也算不上有分量。这种情形下露出凤凰神火,后果一定是被追杀到穷途末路。 凤璟打量了云瑛很久,才慢慢收回目光:“你怎么知道那是凤凰神火。” “就算我不知道,也总有前辈可以指点。”云瑛若有所指,“这青山镇上的前辈们不少,不是吗?” 凤璟抿唇不语,良久才问:“那依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青山镇上的拍卖会如何进行,但在明月宗里也围观过几场以物易物的拍卖,若要以物易物,须得将双方的宝物承装在盒中,由至少三位鉴宝师当场鉴定价值,而这个过程须得是当着台下众人的。哪怕不将宝物的形貌示人,承装宝物的秘盒也得摆在台上。神火不能给出去,就是因为它的气息太过强盛,哪怕只是一缕,也会让那些高阶修士察觉到。”云瑛缓缓分析,“所以只要换成同样珍贵而气息不那么明显的东西就够了。” 凤璟摇头:“你以为好东西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吗,我身上的宝物不少,但大多都由神火淬炼而成,气息张扬得很,像你说的那种神物自晦的压根儿没有。” “不见得没有。”云瑛放缓语气,缩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下,着意观察他的神情,“三公子不是还有涅盘丹吗?” “涅盘丹……”凤璟撑着下巴思索了下,“这个倒是有,但是直接拿来用不也很显眼吗。” 他真的还有涅盘丹! 云瑛心里有数了,面上却不动声色:“不一定非要用整颗,可以只送出半颗,或者将它掺杂在灵液里,假装是半成品。如此一来既不打眼,又可以保证价值一定在其他人的宝物之上。” “这是个好主意啊。”凤璟双眼一亮,随即又担忧起来,“可是半成品逗逗涅盘丹,真的还能把别人的宝物都压下去吗?” 第一百九十五章 豪华客栈 云瑛袖内的手指又微微蜷缩了下。 这是个什么败家子,对涅盘丹的药效这么没数? 涅盘丹在本界完全是有价无市的宝物,因为主药涅盘余烬根本无处可寻,所以别说是涅盘丹了,哪怕是凤凰余烬现身在众人面前,都会引得一干人等倾家荡产去买下来。 再珍贵的宝物也无法和绝版的东西相媲美,更不用说涅盘丹的药效是本界任何天材地宝都比不上的,云瑛原本细弱的经脉和不那么出众的根骨,被涅盘丹洗了一遍后,直接比原先上升了两个大境界,可以称得上上品了,这样恐怖的效果,就算混进灵液里,让其药效减损些,也一样会被疯抢的! 而且最近她的丹田像饕餮一样,开始急切吸收各种天地之气,一块下品灵石顷刻间就能被吸收得干干净净,连外头的石渣都一点儿不剩,原本视为会影响修行速度的杂质,此时居然也成了修行助力,很难说这是不是涅盘丹所引发的异变。 如此厉害的药效,凤璟居然担心卖不出价去,他当这东西是大白菜吗? 心里对凤璟的身份和经历越发怀疑,却仍然得表现出一派和气,云瑛只觉得快吐血了:“三公子不必担心,涅盘丹的药效独一无二,绝不会有人能拿出相应宝物的。” “那就好。”凤璟在这方面不大有见识,见她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那你赶紧准备灵液去吧,我们今晚就动手。” 他不仅有涅盘丹,估计数量还不少,如果只是偶然得到一两枚,或者刚好弄到凤凰余烬而侥幸炼出几颗涅盘丹,都不可能这么大方地糟蹋。 联想到他的凤凰神火,云瑛大概猜到他的身份。 “也不必这么着急。”她轻声道,“我先陪着三公子找个下榻的地方,而后再去准备灵液。” 凤璟答应了,离开酒楼就到镇上最豪华的客栈。 客栈倒是没有酒楼那么高,但占地却更广,堪比明月宗外门的弟子居了,几百座小楼之间各种复道连接,一眼看去有如繁华宫城。 青山镇繁荣至此,可想而知那九千大山有多么富饶。 凤璟仍旧挑了炼血境能住的最好的屋子,还很大方地让云瑛住在隔壁。 人家爱撒钱,云瑛也就随他去,只是自己悄悄记账,万一哪天败家子回过味儿来,要跟她讨钱,她也得能还得回去啊。 客栈房间布置得颇为豪华,每一间都带有单独的地火室,可在其中炼丹或炼器。云瑛既不懂得炼丹也不懂得炼器,便没去地火室,只看了看卧房与书房。 两间房以博古架隔开,架子上雕镂着各种繁杂图案,摆着各种七八阶灵光闪闪的法宝。 如果这些法宝都能被随便拿走,云瑛才觉得住这一趟值得上四五万下品灵石的价格。 但是不能拿,这些东西都是只能看不能拿的,那云瑛就只能做个不解风情的人了。 再不看那些法宝一眼,她径直到书房桌案前坐下,一边询问翠尊有什么灵液可以化开涅盘丹,一边取出纸笔记录配方。 第一百九十六章 难办的事 翠尊总算找到个能够发挥特长的时机,当即滔滔不绝侃侃而谈:“这可就多了,用十二阶的灵草最为合适……” 云瑛不等他发力就打断:“十阶以上的都不要想了,就说十阶以下的吧。” 翠尊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迎头堵了回来,只好郁闷地说了所知道的几种灵液配方,说完就忍不住问她:“这些灵液说是能尽可能不损伤药效地化开灵丹,但其实只要用了,就一定会损失药效,你配它们干什么呀?” 因为凤凰神火的阻挠,他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自然也就不知道凤璟的打算。 云瑛简要地将事情告诉他,又说:“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即便身边有返祖的凤凰血脉,或者他自己就是返祖的凤凰,也不可能这样轻而易举就拿出涅盘丹来。” “没错,不应该的。”翠尊也觉得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凤凰族一向隐世不出,一旦发现有流落在外的子弟便会立刻将其召回,根本不可能让涅盘余烬在外流传的。” 原本他以为这小子身边恰好有返祖涅盘的修士,机缘巧合之下炼出几枚丹药,可从他把涅盘丹当糖豆这毫不在意的态度来看,又绝不是如此。 翠尊开始回想早几千年前,它所偶然遇到过的凤凰族人,好像依稀听他们族中大乱将至,难道是因为所谓的大乱,凤凰族已无力再找回子孙,才让凡界出现了凤凰的踪影? 云瑛对凤凰族一无所知,也就不把心思放在那上面,写好了配方后一一检阅,从中寻找最合适的灵液。 这个“合适”是指损失的药效在可接受范围内,同时配方还不那么难找。 药效最好的一种灵液,配方全是十阶灵草,狠下一番功夫的话,在青山镇里是能找得到的,但想要立刻凑齐就难了,一些灵草很可能是药店的镇店之宝,单拿灵石换不出来。 云瑛懒得费口舌和精力去收购这些珍贵灵草,直接将它们掠过,只注目在中间那些药效损失稍多,但相对而言容易凑齐的灵草。 说容易只是相对的,它们仍然需要跑遍全镇的药房高价收集。 而且每种药材都要大量收购,否则萃取出的精华不够数,灵液的效果也会大大降低。 估算了一下分量,全部买齐大概需要五万下品灵石,她手头的灵石只有一万,想要完全买齐根本不可能。 “去和那子借一点儿呗,反正也是为了忙他的事。”翠尊随口提议。 云瑛不想去借,凤璟喜欢当乱撒钱的冤大头那是他的事情,眼下这件事情算是他委托给自己的一个任务,就该由自己独立完成。何况她并不是只和凤璟打这一回交道,将来还要陪这个大少爷走不知道多少路,她自己也很想通过凤璟去接触凤凰的秘密,林林总总各种原因,她想要把这件事情做的漂亮一点儿,好让凤璟别把她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随从。 可是该怎么在只有一万灵石的情况下凑齐五万灵石的药材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碧炎晶石 云瑛把清单收进储物袋,出了客栈却并不立即前往药店,而是现在街边小摊上闲逛。 看到地上许多卖灵金的修士,云瑛忽然想起当初岑书越用瘴气来淬炼自身金气的法子。 淬炼! 没错,她可以购买低阶矿石,淬炼过后再高价卖给炼器店。 这不是她凭空想到的招数,自从服用过涅盘丹,又被凤璟那家伙在丹田里放了道凤凰神火,她就发觉自己的玄容之体多了一丝吞噬之力。 如果能够控制住那种控制之力,将灵矿之中的杂属气息吞噬掉,矿石的身价便能立刻翻倍,如此倒卖一番,就是成倍的利润,只是她还不知道自己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完成淬炼,若要花上三四天才能做好,那她还是趁早想别的法子好了。 不管怎么说,先去试一试吧。 云瑛走向路边的小摊子,寻找适合自己吞噬的灵矿。 “仙子需要什么样的灵矿?”摆摊的修士非常圆滑,见云瑛有要买灵矿的意思,身上穿的又比寻常散修好些,便着意奉承起来。 云瑛听到仙子这个称呼,心里不大自在,虽然往往称呼修炼有成的女修为仙子,但云瑛连及笄的年纪都不到,就被这么叫,让她觉得实在别扭。 但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挑刺,买灵矿才是最重要的。 九千大山中矿脉不少,只是零零散散的规模不大,因此大宗门没有什么兴趣组织人来专门采摘,也是给散修们让利的意思。 正因如此,虽然这些散修是摆摊贩卖,但手里的矿石数量不少,少说也有几万斤。 林虞挑了一种水火杂属的二阶碧炎晶石,因拿不准自己的淬炼速度,便只话一千灵石买了几十斤,这也是炼制一把武器所需要的常规量,修士虽然失望没有想象中数量那么多,但好歹是做成了一笔生意,仍然是笑嘻嘻地如数称量好,和云瑛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云瑛离开摊子,本想要找一个小巷子实验,转念一想那里不安全,便暂时回到客栈,关上房门将一块碧炎晶石握在手中。 碧炎晶石中,有水火两种杂气,只要将其中一种杂气吸收干净,便能够直接跃升三个品阶,成为五阶的碧晶石或火晶石。碧炎晶石一斤只能卖出二十块下品灵石的价钱,碧晶石或炎晶石却能卖出一斤一百百五十块下品灵石的高价,这中间的利润翻了好几倍。 云瑛猜测自己绝不是第一个想到这种主意的,只是别人就算有想法也找不到途径去做而已。 若她能做到…… 她缓缓运转静溪与沉渊两个灵源,小心但是贪婪地将碧炎晶石中的水气杂质一点点吸收到体内。 事情总是一体两面,对于纯水法体或纯火法体乃至水火兼有却不平衡的法体来说,这些水气或火气都是杂质一样的存在,但对于已经汇聚了阴属小五行、还意外吸入个邪修灵源的云瑛来说,这天底下什么都是可以利用的,没有什么是废物或杂质。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一本万利 对付这种低阶矿石,玄容之体的速度比云瑛想象得要快上许多。 几乎只是一个呼吸,矿石中的水气就被抽得一干二净。整个矿石看起来小了很多,颜色也从红碧双色杂生变成了夺目的赤红。 云瑛想了想,同时将十块碧炎晶石分握在手中,这次耗费的时间长了些,但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十枚矿石就尽数蜕变为炎晶石。 看来她无意间掌握了一种恐怖的技巧。 云瑛心想,若靠这门手艺倒买倒卖,她很快也能腰缠万贯。 给凤璟置办好灵液后,她也可以用这种方法去凑丹药的钱,就算祝老药师的药再贵,靠这种法子都能赚出相应的钱。 只是其中的度要好好把握,若一下子收购太多出手太多,很容易被人盯上。 一边淬炼晶石,一边思索着要如何行动,很快云瑛便定下一个主意。 她去买了几颗幻容丹和换骨丹,又买了两身丫鬟的衣裳,服用之后拉长了骨骼,也变换了容貌,差不多变有个十七八岁的样子后再度出门,在另一个矿石摊子上买了四百五十斤碧炎晶石,统统带回来淬炼。 出门时她又换了个样子,尽量模拟凤璟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劲儿,来到一家名为汇通的商行内。 伙计一见她这种排场,就知道她是那些公子小姐身边的随从,忙上来笑问:“姑娘是要买些什么法器丹药,还是来出售宝物?” 云瑛取出一只精致的檀木盒:“我们公子日前从九千大山回来,得到了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就顺手赏给我了,我又不是火属法体,拿着也没有用,所以拿来买了,是什么价儿您看着给就成。” 她话虽然这么说,伙计却知道这种跟在大人物身边的丫头眼力都不差,想压低价格宰她们是不容易的,当即便笑笑捧过木盒,打开一瞧,眼睛都直了。 炎晶石,足足二百多斤! 这这这……这也能叫不值钱的小玩意吗?这侍女到底是跟着哪个大人物的? 以伙计的眼光,区区五阶炎晶石还不足以让他惊讶,他惊讶的是这分量。 越是纯粹的晶石,所生长的地方就越是偏僻,环境越是极端,越不容易被修士找到。以往收购炎晶石,都是几十斤几十斤零散收购,二百多斤的分量还真是头一回。 伙计越发觉得眼前的丫头不好得罪,忙笑着请她到茶室坐下,拿出账本和算盘,笑呵呵道:“仙子是知道的,炎晶石的市价一斤为一百五十下品灵石,因仙子你出手大方,我们商行也不能小气,便给你每斤多算五块下品灵石。” 云瑛微微点头,一脸心不在焉的表情,好像并不把这点儿蝇头小利放在心上。 伙计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并不是为了给自己看,而是为了让云瑛看清楚:“仙子给了二百二十六斤炎晶石,算来敝行要给仙子三万三千九百块下品灵石,仙子可清点一下。” 云瑛接过他递来的储物袋,灵石一扫,笑道:“汇通商行不愧是镇上规模最大的商行,如此滴水不漏,下次公子再赏些什么,我还会来汇通商行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办事得力 再次光顾汇通商行的话当然是客气话,云瑛不会蠢到短时间内在同一家商行出手大量高阶灵矿,那是赤裸裸地招灾。 得到的三万多枚灵石,云瑛尽数购买了一种砂金矿石。 这是一种从万年深潭里才能淘到的异金,也同样是用纯度来决定品级,最粗劣的砂金只需花三块下品灵石就能买下一斤。 三万斤下品砂金被她提炼之后,只剩下四千多斤,但一斤却能卖出三百下品灵石的高价。云瑛又找了一家商行卖掉,手中立刻就有了十二万多的下品灵石。 购买药材是绰绰有余了,剩下那些灵石也不至于让她担心跟不上凤璟那大手大脚的花钱速度。 买了药材,回来按照翠尊的指导配成灵液,将它送到凤璟手上时,已经是第二日丑时。 凤璟把玩着手中的小小玉瓶,打开盖子轻轻嗅闻。 “七转紫玉莲、向阳寒草、古灵藤……这么多药材,你自己买回来的?” 云瑛点点头。 凤璟微微颔首:“你倒挺有心的。” 虽然一直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但他也不是没遇到过那种,一个命令发布下去必要推三阻四之后才肯接受完成的随从。 本以为云瑛这个半路绑来的随从也是如此,没想到她做起事来比阿凛还要利落,这么快就把提到的灵液做了出来。 这还只是个聚脉境而已,要是将来到了锻骨境,说不定能帮他做到更多的事情。 凤璟从怀里取出一枚涅盘丹,捏碎了扔进灵液里。 哪怕在就知道他是个大手大脚的败家子,亲眼看到他如此态度随意地处置涅盘丹,云瑛还是觉得心在滴血。 凤璟可不管云瑛什么态度,把涅盘丹扔进去之后,合上盖子轻轻摇晃了几下。 再打开盖子时,原本无色的粘稠灵液变作了鲜艳夺目的火红,那种红意甚至透出了玉瓶,像一个小灯笼般压倒了烛火的光芒。 凤璟满意了:“确实不易察觉到它的气息,药效也只损了十分之七八,难为你了!” 从大少爷嘴里听到这句话可真是不容易。 云瑛颇为感慨地想。 “承蒙三公子看得起。夜已深了,我要先回去休息,三公子也尽早安寝吧。” 今天给这大少爷跑了一天的腿,她压根儿就没修炼,得抓紧时间把分量补上才行啊! 闭目修炼到天明,云瑛才明白那几根龙鱼须子没有想象中那么鸡肋。 其中的龙气虽然量少,对于修士却很了不得。运功时,那些刚猛的龙气便在经脉骨血中蹿行,一点点强化它们的韧性。 云瑛服用过涅盘丹后,根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时在这些龙气的锤锻下,更是变得宽阔而柔韧,几乎能够和那些专门修炼体魄的修士相比了。 难怪有凡人境吃高阶菜肴要价格翻倍的规矩,凡人境无法完全吸收其中力量、会造成些许浪费是一方面,凡人境吃了这些东西,极有可能重塑根骨逆天改命也是一方面啊。 第二百章 他紧张了 云瑛虽然不了解晋升融元境时,身躯会具体发生怎样的变化,但有一件事是书上明说了的,融元之后根骨就已经固定了,很少会有变更的机会,只有在凡人境时,才能真正改善根骨、提升自己的上限。 再仔细想想,如自己这样普通的修士,正常情况下显然是不可能有品尝此等菜肴的机会的,涅盘丹那种至宝就更不必说。 所以即便法体随即播撒,生在豪门大族的孩子仍然有许多法子去弥补缺陷,比同样法体的同龄人走得更远。 云瑛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但直到现在真正看清那究竟是怎样强大的一种优势。 然而她也不必灰心,父亲留给她的东西并不比其他位高权重的人要少,她在这条汹涌的竞争之河中并不算是最惨最无依恃的。 像大师兄那样真正没有后台、没有外援、没有天份的的人,不也找到了一条出路,在努力为自己谋划吗。 修炼之路太过漫长,不该局限在一时一刻的比较中。 这样想着,云瑛翻涌的心思才慢慢停歇下来。 辰时,她额前的印记又作痛起来。 云瑛无奈,还以为帮他个忙后,这三公子就不会这样颐气指使了,没想到还是白费功夫,叫人的时候仍然这样简单粗暴。 她赶忙到凤璟房间去,问大少爷又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就是想出去逛逛,你和我一起吧。” 云瑛微微点头。 凤璟站起身来,绕着她打量一圈,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人?” 云瑛揣摩着他的心思,说了句:“是。” 凤璟笑了一声,不太像从前那种刻薄的冷笑,而是一种同样顽劣却活泛了一些的笑容:“可是再觉得烦,本公子的话你还得听,赶紧的,在前开路!” 云瑛本以为自己的修养算是好的,此时却要紧紧咬牙才能忍住往他脸上砸一拳的心。 戴上幂篱出了门,在复道上行走时,云瑛一眼瞥见远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初魄山上的师兄苏嘉茂和师姐洛柔谨,见过两面,关系不好不坏。 凤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只是两个炼血境,便不放在心上:“你认识?” “是我的两位师兄师姐。” “你师兄师姐那么多,亏你还记得住!”凤璟笑了一声,却引来云瑛的注目。 她盯得太认真,让凤璟有些扛不住,问:“干嘛,这么看着我?” “三公子知道我有许多师兄师姐?”云瑛淡淡问。 “那当然!”凤璟霎时紧张起来,要是就此暴露了他用水镜偷窥、呸、监视她的事情,会被当成什么人啊。 一时间,他那不怎么转动的小脑瓜飞速运转起来,很快就想到一个借口。 “你当本公子和你一样孤陋寡闻,除了自家的事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虽然这个理由很合理,但看凤璟那紧张到快要滴汗的样子,云瑛总觉得他隐瞒了什么。 又盯了一会儿,云瑛默默收回目光。 算了,别把人逼急了又闹少爷脾气。 第二百零一章 一场好戏 回过神来,那边已经看不到师兄师姐的身影了,云瑛也就没有十分在意。 她不觉得师兄师姐会发现自己,毕竟带这个幂篱,还服用了一颗幻容丹,现在就是凌霜芮来了也认不出她,何况是不太熟的那两位。 云瑛收回心思,陪凤璟到镇上闲逛。 镇中央有一条宽阔河水,名为九灵溪。最近九灵溪上正在举行活动,名为“千光万盏”。 各家商行将一些珍贵程度不等的宝贝封入荷花灯中,从上游将花灯送下。修士们只需花上两千下品灵石,就能乘船在河中待两刻钟,期间打捞起来的宝物都属于他自己。 有不少人愿意来碰碰运气,看淘不淘得到好东西,因此河上花灯如蚁、游船如梭,很是热闹。 凤璟走到桥上,停下脚步,倚着栏杆观看那些用力捕捉花灯的人。 花灯也并非那么好捕捉的,它们本身带着一些宝物的灵性,需花费巨大灵气钩织成网,待花灯左冲右突、无力突围后再将它收到手中。 最让人吐血的是,并不是宝物越珍贵,挣扎得就越厉害。甚至花灯中缩放射出的光芒,其颜色大小也和藏在其中的宝物毫无关系。想要靠这些条件来判断宝物,基本是痴心妄想。 那花灯的材料能够隔绝灵识,不到上岸打开花灯前,根本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什么宝物,和很可能两刻钟都用在和一盏花灯较劲上,打开来却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块三阶矿石。 有不少修士愤而骂娘,但也有些得偿所愿的喜迎于腮。 有个满脸络腮胡的修士打开花灯,就见翠意盈盈几乎照瞎他的眼睛。 “玉芝……”他惊喜地大吼一声,但随即就收了声响,小心翼翼地打量这周围人的神情。 周围的修士早就被他吸引了注意,见他小心翼翼地捂着花灯,都好奇地围过来。 “兄台,这花灯里究竟是何物?” “刚听兄台提到玉芝二字,难道是玉芝精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簇拥询问,和忽然有个懒洋洋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若真是玉芝精,本公子就花三百万灵石买下来,不知你肯不肯给啊?” 人群听到这声音,都好奇往那边看去,不自觉让开条路,露出一个身穿绣竹青衫、手摇水墨折扇的年轻公子来。 络腮胡修士愣住,想了一想,咬牙说道:“三百万太少,我要五百万下品灵石,当场交予我!” 青衫公子嗤笑一声,摇摇扇子冲身边一个高大的侍卫点点下巴。 侍卫将一个储物袋抛给络腮胡修士,络腮胡修士忙打开看看,片刻后也将花灯交给青衫少年,自己飞快逃离了人群。 人们正想追那络腮胡修士而去,青衫公子却不紧不慢地打开花灯。 眼见那翠莹莹的光芒越来越盛,人们不由自主地停下来,想看看那这到底是不是七阶以下最为珍贵的圣药玉芝精。 花灯的瓣一层一层脱落,露出其中包裹的莹润如玉的灵草。 真是玉芝精! 第二百零二章 赞赏有加 “真的是玉芝精!” “玉芝精这样的圣药,那人居然五百万下品灵石就给卖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一个锻骨境的修士,拿着这样的圣药不烫手吗,当然得当场卖了!” 这么一说,众人都渐渐醒悟过来。 若正经卖到商行去,起码能卖上八百万下品灵石,可是那人激动之下居然当场喊破了宝物的名字,一时之间无法脱身。 就算摆脱了众人,只怕暗地里还有觊觎的人,趁他远离人群时将他做掉独吞宝物也是极有可能的。因此不如和这个大少爷做交易,虽然五百万下品灵石太少,但总比原本就烫手的玉芝精揣在怀里要安全些。 修士们慢慢回过味来,不由感叹那个络腮胡修士和这个大少爷都是人精,短短时间内就权衡好了利弊,一个立刻做出判断,抛弃了自己承受不住的至宝,一个抓住对方弱点,压下去足足三百万的价。 那青衫公子在侍卫簇拥下大摇大摆自桥上离开,因高大侍卫声势惊人,众人也不敢上前,更不敢像打络腮胡修士的主意一样瞄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主仆二人消失在人群中。 忽然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我也要上船去了!老天保佑让我也发一笔横财!” 他这一声喊叫醒了众人,不在寻找消失的主仆二人,而是蜂拥到岸边,攥着灵石争先恐后地上船。 凤璟将这出好戏从头看到尾,嘴角微微冷笑。 转头见云瑛若有所思地盯着主仆二人消失的方向,凤璟微微有些不爽:“怎么,你也想找那冤大头发一笔横财不成?” “三公子多虑了。”要论冤大头谁比得上您啊。 云瑛收回目光,看向溪上更加密集的游船:“我只是感慨那位公子的经商头脑,空手套白狼做出这么一场好戏,引得一堆人来白给他送钱。” “你看出来了?”凤璟倚着栏杆看向她,颇有兴味地问。 “那位公子倒是天衣无缝,那个络腮胡大汉就远远比不上了,仿佛早就知道里面是个绝世宝物一样,小心翼翼地打开。”云瑛淡淡说道,“何况若真能在极短时间内就能权衡利弊,把不属于自己的宝物抛出去给别人,那定然是相当缜密的性子,怎么会受惊之下把宝物的名字喊出来。” 凤璟笑起来,这回既不冷傲也不刻薄,如春花一样灿烂地笑:“你果然很聪明。下回碰见韩老二,一定得把今天你这番话说给他听听!” 他直起身子,望着没排上号,在渡口望眼欲穿的修士们,冷笑一声拉着云瑛离开。 云瑛诧异地望着被他拉住的手腕。 怎么,这三公子很喜欢火眼金睛的人吗,不过戳破了人家的宣传套路而已,居然让他这么高兴? 凤璟不管云瑛怎么想,拉着云瑛到渡口边,拿出一万灵石交给船老大:“让我们两个先上去。” “好嘞!”船老大一数灵石,兴高采烈地把人请上船,后面没排上队的修士怒目而视,但无奈人家给的钱多,也只能悻悻在心里暗骂。 第二百零三章 行事张扬 云瑛不解,凤璟明显知道刚才那一幕是商行的宣传手段,花灯里没有太多值钱的宝物,就算有也不会轻易让他们得到,为什么还要花两倍多的钱来捉花灯。 凤璟倚靠着船舷坐下,见她双眉微蹙,正无声询问他为什么,便笑道:“总不能让韩老二把便宜都占去了。” 韩老二? 云瑛记得刚才他也提到这个名字,说将来见到他一定要自己把那段推论再重复一遍。 难道韩老二是刚才离去的青年公子,凤璟认识他? 就算是认识吧,难道这花灯也随主人,能认出这是主人的故交然后主动飞扑过来? 云瑛不能理解凤璟的自信,但凤璟还真就做到了毫不费力地笼络来一大批花灯。 只见他双手在胸前合十,十根手指如凤翅一般飞舞摆动,便有极其隐秘的金红光芒从他手中飞出,轻而易举罩住要逃跑的花灯,带着它们回到凤璟手边。 乍一看去,就像是那些花灯自己要朝他飞来一样。 云瑛看着密密麻麻蝗虫一样的花灯都向他聚拢,忙按住他的胳膊:“够了够了,再捉下去就太引人注目了。” 凤璟果然不再施法,只是将朝自己飞来的花灯都收进储物袋里,云瑛大略数了一下,怕是有近万盏了。 一盏花灯里的宝物,再不济也值得上百枚下品灵石,近万盏花灯确实是值回了票价,可是…… 云瑛僵直着背,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敌视目光,小声问凤璟:“一会儿三公子上了岸,打算如何脱身?” 凤璟依旧悠然自得,倚着船舷眺望河水里倒映的天光云影。 云瑛深吸一口气,算了,她还是收收着多管闲事的老妈子心态吧,作的人都不担心,她干嘛要担心,她只要扮演好一个丫鬟角色就够了。 游船靠岸,许多修士围拢到这条船边,忌惮凤璟的实力不敢妄自出手,却围成了人山人海让他挤不出去,心思是什么,一看便知。 云瑛暗暗紧张起来,摸向自己的腰间。 离开宗门的时候,她特意把软刀藏在腰间,就是为了能省去召唤那一步抢夺先机。可是现在这么多人围着,她抢夺的那一点先机毫无疑问是不顶用的。 但不管怎么说,如果真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凤璟出手,她一定会毫不犹豫阻拦的。 为什么是阻拦而非死斗? 这镇上的守卫可不是吃干饭的,那些小黑巷子里的事情他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众目睽睽的,他们哪里能放任流血事件发生? 心里盘算好计划,云瑛也就安定下来,目光如炬扫视着每一个意图靠近凤璟的人。 但凤璟的作为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他直接取出一个花灯撕碎,将其中的宝物暴露在人前。 “三转冰龙果,没什么意思。”他摇摇头,轻轻将冰龙果向上一抛,那一枚果子便朝远方飞去。 人群之中立刻有几个身影追了过去,其余的人也稍稍有些骚动,惊疑不定地看着凤璟的动作。 第二百零四章 凤璟之心 凤璟往前迈了一步,挡在他面前的人便往后退,看向他的目光发生微妙的变化。 凤璟又撕开一盏花灯,摇摇头叹息:“雷劫木,才五百年的年份,拿来糊弄谁呢。” 说完他又把雷劫木扔了出去。 这回追着雷劫木而去的身影明显多了很多。 云瑛目光微动,心想这三公子做事还真是够张狂,幸好他提前讲了要去拍卖会的事情,要是把这作风也带到拍卖会上,云瑛根本不敢想象拍卖会后自己要经历怎样的苦战。 凤璟又接连撕开几十盏花灯,都是随意看了一眼就把宝物扔了出去,这样一路扔到客栈前,身旁就只剩下几个人跟随,他冷笑一声:“怎么,还等着占我便宜呢?” 那几人面色尴尬,刚才人多势众,他们不怎么害怕凤璟,可是现在大部分人都抢宝物去了,只剩下他们这三瓜俩枣跟着,如何能与凤璟作对。 能在短时间内聚拢那么多花灯的人,岂是他们能够对抗的。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黯然离开。 凤璟得意回头,见云瑛微微仰头,目光透过幂篱往远处看去,颇为不满地在她眼前挥了下手。 云瑛收回目光,淡淡说道:“三公子,还有人跟在后面。” “我知道。”凤璟不在意地说,“先和我回去再说。” 云瑛同他回到房间内,路上又看到洛柔谨师姐,只是师兄并没和她在一起。 云瑛记得洛柔谨师姐是南方一个小国的郡主,苏师兄是皇室为她择定的死士,不知怎么被师父看上,一同收徒带了回来。虽然后来以师兄妹相称呼,但苏师兄仍把护卫洛师姐的安全看做是第一要务,若非有极其重要的事情,不会离开她十步之外。 因此这时候见他们两人没在一起,云瑛心里小小地好奇了下,目光在洛师姐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洛柔谨正扶栏愿望,并未注意到小师妹正在看他,凤璟却注意到云瑛的小动作,微微皱眉问道:“你和你师兄师姐感情这么好,不如去打个招呼吧。” 什么感情好?他们明显是不怎么认识的好吗。 云瑛觉得凤璟从刚才起就怪怪的,说起话来总是话里有话,好像对她很不满。 可是他有什么可不满的?自己刚才都做好拿命去拼的准备了,转念一想凤璟又没有读心术,感受不到她那一番“赤诚的心意”也正常。 可是刚才那么多人气势汹汹,她不是也没有后退吗,就凭这一点,凤璟也该认识到她是有心要保护他的了吧,怎么现在并不高兴,反而还生气起来了。 云瑛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索性也就不再说话,关上房门开启禁制,默默望着凤璟。 凤璟更生气了,这丫头怎么不像分析韩老二一样分析一下他刚才的行动啊,就算不夸夸他的本事,也好歹说他一句人傻钱多呢,这装傻充愣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生气之下,凤璟没让她坐,自己黑着脸躺在榻上,取出还剩下的数千个花灯,一个一个撕得七零八落。 第二百零五章 女婢如花 凤璟赌气不说话,云瑛也懒得去碰他的霉头,接下来的游玩都沉默不言。 终于,拍卖会要开始了。 这一场鬼啸秘府拍卖会是龙吟商行举办的,比起之前售卖炎晶石的汇通商行,这龙吟商行更加了不得,据说是整片大陆上最为最大、遍布最广、流通量最大的商行。 因此龙吟商行的据点也比汇通商行更富丽堂皇得多。 凤璟花了二十万灵石包下三楼最好的包间,目不斜视直上三楼,云瑛默默跟在他身后,对着场景已经麻木不仁了。 跟这这位三公子几天,她对于灵石有了不同的认知。当初在宗门里十枚二十枚计算花销的自己,和这些出手必以万为单位的公子哥,虽然踩着同一片土地,但绝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进了包厢,居然还有几个妖娆妩媚的女婢在里面等待,云瑛愣住,不知道她们是干什么用的。 难道是帮忙详细解说宝物价值?那只需要一个就够了呀。 凤璟则是目光一沉,挥手喝道:“都出去!” 婢女们见来者是个年轻俊朗的公子,心中暗自窃喜,却不想这位公子居然丝毫不怜香惜玉,只好低下头灰溜溜出去。 其中容貌最美的一个,以为自己能被留下,便放慢了脚步,其余人离开时她仍留在屋内。 凤璟拉着云瑛坐下,扭头见有个没走干净的,脸更黑了:“还愣着干嘛,让爷踹你出去吗?” 女婢羞红了脸,立刻出去,关上门前偷偷打量了一眼云瑛。 还那么小,这爷原来好这一口!噫,好变态! 云瑛到这时候才大概明白过来:“她们是用来……双修的吗?” 凤璟点点头,不屑一笑,那这些庸脂俗粉搪塞他,韩老二也够寒碜的! 云瑛不解。 因为李氏那句炉鼎,进入宗门之后,她最先了解的就是双修和炉鼎。于是她知道了比较正经的双修,是需要进行很久的,不单单是男女之欲那么简单。 这拍卖会至多进行五个时辰,能来得及干什么呀?而且这里…… 她透过半透明的水晶窗向外看,虽然外面是看不见里面,可里面是能看得见外面的啊,真能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安心双修吗? 凤璟难得见她这样面色懵懂,心中只觉得瘙痒难耐,迫切想知道她奇怪些什么,但面上仍要装得一派淡定,拖缓了调子问道:“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什么人才能在这种包厢就双修起来?”云瑛的话让刚抿了一口茶的凤璟差点儿呛住。 “你想这个干什么!不对,你想就想,你说出来干什么!”凤璟看看云瑛恬淡清澈的脸,再回想她刚才豪放的话,只觉得认知有点崩塌。 云瑛仍旧神色淡淡:“你刚才问我了呀。” “我问你就回答吗!”凤璟没好气地放下杯子,心想她肯定是故意戏弄自己呢,最好还是不要搭理她的话了! 但是见云瑛转头看向窗外,他又有点不甘心,想了想还是只能继续刚才的谈话。 第二百零六章 杀手由来 “你不知道,有些人就喜欢这种光天化日的感觉。”说完他觉得好像有点流氓,和小姑娘说这种话,是不是有点儿过头了。 没想到云瑛居然很赞同地点了点头:“也是,喜欢干什么的都有。” “你……”凤璟不大确定她是不了解这种事情,还是了解而不在意,“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知道啊。”云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不就是喜欢故意犯禁嘛,与和尚尼姑啊、到寺庙前玷污佛祖啊、或者背着伴侣去偷情,这种书多了去了。” “你看过多少?”凤璟没想到她好像看起来比自己还懂,当即问出了口。 “不知道,应该不少吧。”云瑛默默回想起来。 在秦家的时候,能落到她手里的书都是来之不易的珍宝,说不定明天就会被秦灵儿撕了,所以她必须一天之内就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这样精粗不辨、如饥似渴的态度,她根本数不清楚自己都看到了什么、读到了什么,反正记住了就是收获嘛。 见云瑛又飞了心思,凤璟不耐烦地在桌子上敲了敲:“你又在想什么?” “想我从前没入山门的日子。”云瑛随口道。 凤璟调查过她,自然知道她的来历:“你说蔺阳城那个小家族?” 他忽然往前探了探身子:“你想不想知道那天的杀手是谁派来的?” 云瑛心中一动,那天的杀手始终是缭绕在她心头散不去的阴影,毕竟是踏入仙途一来头一次遭受这样几乎置她于死地的危机。可是等她好转之后,那杀手早就被凤璟烧得灰都寻不见了,云瑛根本就找不到可以反推其来意的蛛丝马迹。 但凤璟是看到过杀手尸体的,一定知道比自己更多的线索。 等等,凤璟特意在这个时候提起来,难道说…… “是我舅母想买凶杀人吗?”云瑛试探着问,见凤璟轻笑的脸立刻变成无趣,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是那么精良的杀手,李氏是如何雇到的呢? 凤璟见她眼眸中有疑惑露出,立即明白她在想什么:“买凶这种事情可没有你想得那么难。” 云瑛惊讶于他居然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凤璟则心内得意。 看吧,也不是只有这小丫头能看穿别人想什么,他也能做到,只不过从前不屑做这种事而已。 “没有我想的那么难是什么意思?”云瑛问道,“是指这种杀手宗派各处都有据点吗?” 凤璟微微点头:“那天的杀手来自修罗门,是邪道上势力最大的宗派之一,虽然面子大,但也并不会排斥小生意,在蔺阳城内就有个小据点,你舅母只要起了这种心思,就很容易找到愿意用你人头换钱的杀手。” 云瑛微微点头:“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之后又没有什么杀手来盯着我了呃?” 如果说在宗门内他们没有下手的机会,那来到青山镇总有机会可以下手了吧,可她如今却没有任何紧张之感,大概是没有人在盯梢,这又是为什么? 第二百零七章 拍卖开始 凤璟笑道:“你以为修罗门是做赔钱买卖的吗?第一个杀手死了,而你却还活着,就说明要干掉你的话,第二个杀手的水平需要远高于第一个,那就需要更高的价钱,你舅母怕是出不起的。” 云瑛想想觉得也是,那天的杀手素质相当高,毫不拖泥带水,如果自己没有玄容之体这样不为外人所知的神秘法体,只怕会毫无疑问地折损在他手中。 即便是有玄容法体,若没有遇到凤璟,得到他的救治,也一样没有活路。 这样的杀手,价钱一定不低。而李氏不过是个小家族的主母,请一位杀手估计就耗光了毕生积蓄,哪里还能请得动第二位。 可是仅仅因为愤怒、因为长久以来的看不惯,就要请杀手来置她于死地,这样的歹毒心思,难保日后不会再生事。 云瑛默然,凤璟一看就知道她在盘算什么主意,凑上前问:“想什么呢,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云瑛抬眼看着他,正要开口,就听台下有人登场,便道:“拍卖会开始了,三公子还是不要想这些杂芜之事比较好。” 凤璟知道她故意别开话头,心中很是不满,但又不愿意显现出自己想知道她在想什么的强烈愿望,于是十分不情愿地拧过头去,望着台上主持拍卖的中年男人。 开头无非是些“承蒙关照”的客套话,紧接着又介绍一番鬼啸秘府的来历。 “据敝行查证,此秘府乃是以为上古鬼修修行之用,其中诸多法宝灵丹虽阴气甚重,却并非于我等一无好处,何况上古之物,其灵性远胜如今,若能找到其法子尽去其阴气,说不定也能炼制成为本命法宝。敝行兴盛至今,少不了诸位的捧场,因此敝行少行主已拍了板,诸位若当真拍到了十分契合不过的法宝,却又苦于无法摆脱其中阴气,敝行愿无偿提供天材地宝以供驱使!” 此话一出,台下气氛立刻热络许多。 凤璟不屑道:“谁不知道那鬼秘府里的法宝不怎么样,就是些异火异气值钱,说这些废话可真没劲!” 云瑛默不作声。 她算是看明白了,在这位三公子眼里,天底下都是蠢人,她要是开口,那就是天字第一号的蠢人。 第一样宝物是把造型小巧精致的匕首,虽然是上古之物,但看不出丝毫老旧的痕迹,刀刃若新发于硎、吹毛立断,刀柄上雕刻着两条盘曲在一起的金蛇,蛇目上嵌着小小的黑水珠。 一件低阶法宝,很适合锻骨境后期或融元境的女修。 云瑛对它丝毫不感兴趣,在场却有很多喜爱的女修,竞相叫价,很快就从底价三万下品灵石叫到了十二万。 “你不想要吗?”凤璟问她。 云瑛笑笑:“我不过聚脉境,怎么受得起这样的宝贝。” 凤璟便也不再说话。 最后这柄匕首被包厢里一名女修以二十七万的价格买了去,好些没抢到的暗自咬牙,将目光投向下一件宝物。 第二百零八章 幽冥鬼焰 第二件宝物并非法宝,而是一套聚灵阵法的阵旗和阵图。 修士布阵分三种,一种简单的攻击形阵法;一种只需画出大致纹路,安装灵石便可驱动的阵法;还有一种十分复杂,需要专门的阵法师炼制阵旗与阵图,如同法宝一样祭炼出来,耗费最多但效果也最佳的大阵。 这一套聚灵阵就是最后一种阵法,祭炼出来能够聚拢千倍天地之气,只要坐在其中,就能感受到天地之气自动往身体内灌的痛快。 云瑛知道这同样离自己很遥远,不会自己可以企及的东西,但出乎意料的是,凤璟对他也兴趣平平,看起来好像还没有第一把匕首来的兴致高昂。 很快,这一套阵法也被人买走,却不是被包厢内的某一人,而是一楼座位上的一名青袍修士。 只是并不止他一个人面露喜色,他周围那十几个人也都颇为兴奋,看样子这十几个人来自同一方势力,买下这聚灵阵也是要十几个人一同使用的。 这也是常见的做法,包厢内的大人物并不露脸,惹不来太多怨恨,但他们这们这些坐在一楼的人们,一旦侥幸拍到好东西,就容易招来杀身之祸,因此来一楼参加拍卖会的人,往往不是服用了幻容丹,就是成群结队而来。 第三件宝物是一缕玄阴煞气,对于天生玄煞法体的修士颇有用处,这就是指定要卖给某一群修士的了,叫价并没有前两样宝物那么热烈,很快就被一名黑袍修士买走。 第四件宝物是枯月冥水,对阴属水行法体的女修颇有用处,但普通水属法体也能借其修炼,经过一番激烈角逐,被凤璟旁边那个包厢里的女修拿到手里。 此后的宝物一件比一件价值高,争抢也越发热烈起来,云瑛也算是开了眼界。 有大师兄和二师兄的帮忙,她读的书不算少了,但很多东西仅仅从书上看到究竟没有实感。这回拍卖会,看到了很多书上所记载的东西,两相比较之下,收获不算小。 几个时辰就在这样的热闹氛围中一晃而过,很快,最后一样宝物被那上台。 精致木匣一打开,整个拍卖场立刻变得黯淡几分。 木匣中的火焰只如豆大,漆黑无比,散发着一种奇异黑光。这种黑光盖过了场上用来照明的华灯,也盖过了天井上泄露下来的一丝月光。 它虽然是在烧,却是希望把一切都烧灼成黑暗。 这种与众不同的火焰就是幽冥鬼焰,阴属火焰中最为冷峻执着的火。 云瑛微微眯起眼睛,十二阶的异火果然不同凡响,若不是提前见识过了凤璟的凤凰神火,她一定也会为这异火心动。 她看向凤璟,凤璟正目光复杂地望着幽冥鬼焰,漆黑的眼睛里波澜不惊。 云瑛心中微动,她觉得凤璟对这幽冥鬼焰的态度并非之前说的那么不屑,但也并非格外想要,更像是一种不得不然的情感。 有凤凰神火这样着超品异火,其它一切异火都可以弃之不顾,可凤璟为什么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呢。 第二百零九章 空明异水 场上的中年男人主持了整整五个时辰的拍卖,身上已经很是疲惫,但仍旧容光焕发:“这最后一样宝物,相信诸位之前便有所耳闻了。幽冥鬼焰乃凡界罕见的十二阶异火,堪称无价之宝。因此敝行不能接受以灵石相换,只接受已物相换,不知各位能否体谅?” “自然自然。”台下人竞相应和,本来嘛,这最后一场拍卖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们的,他们自然乐得顺水推舟,看看包厢里坐着的那些贵人们会拿出何等珍惜的宝物来换走这幽冥鬼焰。 毕竟是十二阶的异火,即便将来飞升到灵界都可以拿来大杀四方的宝物,以他们这群普通修士的眼界来说,很难想象究竟有什么样的宝物能把它给换走。 这次的竞拍流程不同于刚才,主持先让有意向竞拍的人按下手中的竞拍灵石,而后又命侍女入包厢问询是明拍还是暗拍。 所谓明拍,就是将宝物送上台,由主持和评选长老们当众鉴定价值几何。暗拍则是不拿到台上,一切鉴定程序都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进行。 云瑛本以为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暗拍,没想到竟然有大半竞拍的人都选了明拍,心中颇为不解。 凤璟解释道:“有些人未必是真心想要拍下幽冥鬼焰,借着机会把自己压箱底儿的宝物拿出来给别人瞧一瞧,平日里哪有这样云集诸多人才和天材地宝的机会,他们是不甘心把这等宝物换次一等珍宝的。但眼下就不同了,同等的珍宝很多,说不定就有双方都正好需要的,主动找上门来交易了呢。” 云瑛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些门道。” 凤璟微微一笑:“人弄出来的门道多了去了,小丫头学着点儿吧!” 云瑛挑眉,这三公子自己明明幼稚得很,却偏爱撞出一副深沉样子来教训他,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显得他……更加幼稚吗? 算了,这是人家三公子的小爱好,他愿意装深沉就让他装吧。 两人的谈话不过片刻功夫,台上就摆满各种装饰精美的盒子。 主持请上评鉴长老,按照包厢的序列号一一打开盒子,请他们评鉴。 第一个标着包厢号为三的玉盒通体晶莹,打开之后里面却仿佛空无一物。场下修士皆惊,窃窃私语讨论起来,心说莫非这位是特意来戏弄龙吟商行的? 自然不是。 评鉴长老手微微一晃,玉盒里忽然扭曲一瞬,但很快又恢复成仿佛空无一物的模样。 好些有见识的修士当即惊呼:“空明水!” 评鉴长老轻轻颔首:“没错,正是空明水,空若无物、明若天河,应是空明水中的上品。” 云瑛也稍稍震惊了下,空明水是一种阳属的异水,因其功能特殊,所以不入十二品阶中,只依照自身的品质划分出下、中、上、极品四种。 空明水的作用则是消除心魔。 凡人境时大多不会产生心魔,但晋入融元境后,心魔就将成为一个大问题。 第二百一十章 心有算计 云瑛的舅舅秦峰,就是在即将晋入融元境时得知云家的灭门惨祸,导致心境动荡不安,从此心魔丛生,不得不时常闭关压制。 若非如此,秦家何至于李氏一人独断专行,云瑛又何至于被欺凌至此。 而这空明水,无论什么境界的心魔,只要服下一滴,就可以将它彻底洗净。 当然这也分了个品级,下品空明水只对融元境起作用,中品空明水能消除合虚境界的心魔,上品空明水则能消除融元至化灵这五个境界中任意一阶段的心魔。许多天才修士并不是在修炼道路上有什么疑问,却因为种种缘故被心魔缠身,经年累月难以寸进。若能有一滴空明水相助,他们便能立刻突破桎梏、更进一步。 极品空明水在凡界也难以找寻,和幽冥鬼焰是一个层次的异宝,若此人能拿出极品空明水,异火自然毫无疑问归他所有,但只是上品空明水,单就还有商榷的余地。 云瑛想起舅舅,对这空明水也有几分热络。 凤璟扭头看他:“你想要?” 云瑛微微点头:“有需要它的用处,但又觉得真那么用了,有些暴殄天物。” 凤璟了然:“想弄一滴给你舅舅是吧。” 那确实是暴殄天物了。 这种空明水都是给各大宗派的天才弟子准备的,秦峰资质平平,用了空明水也不见得能突破到通神境去,实在有些浪费。 但云瑛想要搞到空明水,恐怕目的不是那么单纯的吧。 就如同云瑛在这几天的相处中几乎把凤璟摸透了一样,凤璟也差不多搞清楚云瑛的性子,她并非完全无情只为自己,但也没有多少真情去交付给别人。 比如他自己! 到现在都只是一个被应付的上司而已! 那秦峰这个舅舅,就算彼此之间还有两分亲情,也不会让云瑛为此就去替他争取空明水的。 就算秦峰主动开口,云瑛都不一定护答应,何况秦峰还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云瑛怎么会想到要给舅舅争取一滴呢? 绝对不可能是她爱心泛滥,想要提携舅舅一把。 那…… “你是不是想整一整你那舅母和表妹啊?” 云瑛不奇怪凤璟能猜出来,事实上凤璟在和他无关的事情上,反应都挺敏锐的。 “是。”云瑛淡淡说道,“舅舅虽然已突破到融元境,但心魔严重,自己都不大有信心能突破到通神境去,所以依然将秦家维持在先有的规模内。” 她顿了顿,接着说:“且没有再去娶妻生子的想法。” 其实舅舅今年不过四十多岁,这个年纪的融元境是相当有前途的,但他是因一时激愤而突破了那层壁罩,自身的积累还不足以支撑跨度如此大的晋阶,因此才会屡屡被心魔缠绕。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觉得自己此生不过如此,这融元境不过是层一戳就破的纸老虎,甚至比普通的锻骨境还要不如。 但如果心魔消退,他就能重振希望,两百多年的寿命,那是何等悠长。而妻子李氏的境界,连如今的云瑛都比不上,如何能够长久陪伴他呢?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二百一十一章 九阶木心 凤璟也是聪明人,云瑛只说这一句话,他就明白过来她的想法。 “你想再给自己找个舅妈呀,这主意也挺不错的。”凤璟笑了笑,“本来嘛,一个女儿也实在太少了些,你那表妹的资质也着实一般,怎么着也得再生个能继承家业的表弟或表妹才好啊。” 云瑛心里想的可不止是这么简单,除了治好舅舅,让他再纳几房姬妾之外,她还有针对秦灵儿本身的复仇。 但那都不是现在需要关注的事情。 她望着台上的空明水默默沉思。 上品空明水的确难寻,云瑛也并不指望能够得到她,她想的是回宗门之后去皓月殿找找有没有中下品空明水可以兑换。 凤璟却误会了她的沉默,以为她在想如何可以将空明水兑换过来,便凑近了道:“三号包厢的人我认识,要不要我给你牵个线搭个桥?” 云瑛诧异地看着他,心想他怎么会知道三号包厢的人是谁,但转念一想,这些公子哥平日里恐怕没少凑在一起游乐,对谁手里有什么东西只怕都是心知肚明的,他能猜到那人是谁也不奇怪。 虽然如此,她仍是摇头:“不必了,给我舅舅用上品空明水,确实有些浪费,还是回宗门去找一找有没有下品空明水的下落为好。” 虽然上品空明水能让秦峰直接对她感恩愧疚之情登顶,但她用不着这些感激愧疚,自然也就没必要非得找上品空明水,自己千辛万苦找来的下品空明水也一样能让他感念。 凤璟见云瑛好像是真的不在意,心里又赌气起来,她是不是完全不想承他的情,等报完救命之恩后就赶紧抽身走人啊? 这么一想,凤璟反而较起劲,非要把上品空明水塞给她不可。 云瑛不知他心里如此较劲,注目于台上,欣赏起第二样宝物来。 第二样宝物是万年玲珑树木心,玲珑树乃八阶灵木,每万年可进一阶,这万年玲珑树便是九阶灵木。 本来九阶灵木和十二阶异火毫无可比性,但拿出来的宝物并非树干树根等寻常之物,而是木心,这价值可就高了。 云瑛因翠尊的缘故,特意去查询过灵木木心,知道木心乃是一树之精华,最为温和滋养,八阶以上的灵木木心几乎都能够用来炼制身外化身,相当于多给了修士一条命。 哪怕不用来炼制身外化神,炼制成法宝也是绝好的选择,木属修士可以借助法宝相助号令群木,战力可是说是翻倍上涨。 木能生火,所以凤璟对这玲珑树木心蛮有兴趣,云瑛却知道父亲预备下了比这好千万倍的玉骨梅木心,并不很在意所谓的玲珑树。 凤璟也看出她的心不在焉,问道:“你对这个没有兴趣吗?” 他也知云瑛法体不同常人,但平日里却只以木属法体示人,既然有木属法体,就不该对灵木木心半点兴趣夜晚啊。 云瑛对凤璟什么事情都要问个一清二楚的习气感到厌烦,但又觉得他对自己有些兴趣也不是坏事,想了一想,张口说了句话。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二百一十二章 成功拍下 “曾经沧海难为水。” 凤璟果然被这句话给弄蒙了。 这诗句的意思他当然明白,可是从云瑛的嘴里出来,他就不大明白了。 正要问她到底卖什么关子时,底下又揭开了盛放第三件宝物的木盒。 第三件宝物是一缕天星南焰,十一阶异火,比起幽冥鬼焰要差一筹,但适用人群却很广。 幽冥鬼焰只能是阴属法体修士适用,普通火属修士就算勉强降服了它,也很容易被其中的阴气鬼气所反噬。 而天星南焰就不同了。 虽然是阳极之火,天星南焰的性情却极其平和,收服起来很是容易,也几乎没有噬主的危险,但性情平和却不代表其本身的威力不怎么样。作为阳极之火,它的灼烧之力相当惊人,能将那些细小的空间碎片都烧得干干净金,对低于自己的鬼祟之物更是不会留情。 有了这种宝火,便相当于有了一条指哪打哪的忠犬,战力同样能得到翻倍的提升。 第四件宝物是魅影狐的皮毛,这种十阶妖兽善于幻化各种异象,其皮毛也同样有这样的本事,将它披在身上,修士变更随心所欲隐藏自己,非合虚以上的强者难以看破其伪装化形。 第五件宝物是熔融土,天然具有吞噬融合之力,是铸造法宝的好材料。 第六件…… 第七件…… 云瑛一件件看下去,心渐渐安定,这些宝物里最为珍贵的就是空明水,比它更高一筹的宝物会有什么,云瑛基本上能猜出来。而那些宝物固然很贵,但要和涅盘丹比仍旧是不够资格的。 并非是它们的效果和用途比不上涅盘丹,而是因为涅盘丹本就是此界中不可能有的东西,不可能有的东西,在炼药师们眼中自然是有价无市,其主药涅盘余烬,更是大家争破头都想看看的东西。 虽然涅盘丹融入灵液之中的药性损失了许多,但云瑛相信龙吟商行的评鉴长老们有这样的眼光,能看得出它是涅盘丹融入灵液后的样子。 而且话说回来,就算损失了那许多药性,涅盘丹的威力也仍然不是这些凡品可以比较的,云瑛当初已经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了,身上也被血煞之气破坏得破破烂烂,可一枚涅盘丹下去,如今不仅活蹦乱跳,根骨资质还在不停上升,遇见龙鱼须那等滋补圣品也能比常人多克化一份。 这样恐怖的药力,绝不是普通天材地宝能做到的。 “三公子,这回的胜者非我们莫属了。”云瑛轻声说道。 凤璟得意一笑:“那当然,也不看看本公子是什么身份!” 果不其然,明拍暗拍都结束后,一位侍女战战兢兢捧着盛装幽冥鬼焰的玉盒来到两人包厢前。 与此同时台上那位中年修士高声宣布结果。 满场修士尽皆哗然,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才能换得如此珍贵的幽冥鬼焰。 其他包厢中的人也十分奇怪,暗拍虽说是不能当众进行,但他们自有法子抓去气息,判断对手手中是何物。 可偏偏这个换得了幽冥鬼焰的盒子,里面承装的物事气息十分模糊,根本无法辨别。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二百一十三章 暗影斗篷 偏偏是这个所有人都摸不透其中气息的盒子,把幽冥鬼焰给换走了,这怎么能不让人好奇。 一瞬间,这个标号九十六的包厢成了万众瞩目的所在,大家都等着其中的人走出来,让众人瞧瞧究竟是何方神圣。 云瑛一早就想到这个问题,取出两只斗篷来。这是她昨日特意买到的幻影斗篷,四件衣服就足足花了五万下品灵石,虽然贵,但想想龙鱼须那些玩意儿,就觉得还算物有所值。 见凤璟披上斗篷后,周身都围绕在一层淡淡黑气里,云瑛微微点头,笑道:“三公子把幻容丹的效果给撤去吧。” “撤去?”凤璟不解。 云瑛便道:“这斗篷只能遮挡融元境一下的神识。” 话只需要说一半,凤璟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来这里拍卖的修士,虽然大都年轻,但也有不少带弟子来长长见识的,区区一个暗影斗篷自然遮挡不住他们的神识。 但是看得透归看得透,这类老妖怪的人情世故是很精明的,虽然云瑛不知凤璟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但这长相气质,一看就知道绝非凡人,就算看清楚了面容,他们也不会升起纠缠之心。那些本来就认识凤璟的人更不必说了,绝不会为了幽冥鬼焰来对他下死手。 当然这也并非全部的可能,说不定就有人不识货,还是要上赶着动手呢。 但有眼色的人到底占了大半,排除掉这大半的风险,她就能够带着凤璟顺利脱身。 云瑛昨日预备下的东西,除了斗篷之外,还有两只傀儡、一枚烟火弹和几瓶药粉。 这两个傀儡和他们的身形并不接近,但套上暗影斗篷之后肉眼看去都差不多。 两人在大厅广众之下离开,许多看透了斗篷中面容的人都肃起神情,按住身边蠢蠢欲动的子弟。 也有人目光闪动,显然在动与不动之间犹疑。 云瑛和凤璟不管别人是什么想法,径直下了台阶,出了大门。只要他们人还在拍卖场内,拍卖场就会保护他们的安全,这是关系到招牌的事,龙吟商行一定重视。 至于出了门,只要还在方圆百里之内,也还是有商行内的长老盯着,也没人敢在这里触霉头。 百里之外,那就自求多福了。 云瑛心里默默梳着距离,关注着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目光,走到百里之时,忽然扔出一个烟火弹,刹那间火光四射、烟雾弥漫,二人的身影眨眼间便出现在百丈开外。 一些人倏然动作起来,几十道身影追到这两道黑影朝城外走去。 还有一些人仍在原地不动,灵识四处搜寻,却没有找到一丝痕迹,犹豫之后,也朝着阵外追了过去。 “我能动了吗?”凤璟无奈地靠墙站着,望着云瑛搁在左右两边的双手。 眼下云瑛正大张双臂,把他给锁在墙边,脸贴着他的胸口,仿佛要强迫他干什么似的。 云瑛到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小声说道:“再过一会儿才能出去。”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二百一十四章 金蝉脱壳 云瑛的计划很简答,用傀儡做替身吸引一部分比较急躁的目光;在这里趴一会儿,让那些有脑子的人找不到目标,进而只能赌走掉的两人的确是真身的,也抓紧时间追上去;最后偷天换日,两个人分别服下幻容丹,撒上些药粉遮盖味道,伪装成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从还留在这儿盯梢的人眼皮子底下溜走。 这个计划还是有些冒险,可能还是存在那种耳聪目明且想要赌一把试试的老妖怪,那两个人的这些伎俩就完全不起作用了。 可既然决定要抢夺幽冥鬼焰了,那就得承受住这种风险,总不能说两人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就把别人梦寐以求也得不到的异火拿到手吧。 凡事总有代价。 凤璟本来觉得云瑛这话有道理,但真正实践起来才知道这代价着实不太好受。 云瑛没有傻到往偏僻小巷子里躲,要是有个跟上来的老妖怪,当场把两人给摁死,那找谁哭冤去。 所以云瑛直接把凤璟推到大街边上悦来客栈的门旁,披着斗篷把他给壁咚了。 这是她昨天特意踩好的点。 暗影斗篷除了遮掩自己的身形之外,还能够暂时伪装成周围的环境,但是需要在这环境里待上很久,所以云瑛昨晚就假装观花灯的名义,在这里披着斗篷为谁风露立中宵,总算是让斗篷适应了这个幻境,可以幻化成比较天衣无缝的幻象。 但是这个斗篷能遮蔽外人的神识,不会阻拦里面往外看的目光啊! 凤璟能看到外面人来人往,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个小姑娘给强迫了一样,心里格外别扭。 云瑛则完全不在乎这些,只默默感受周围盯着的目光。 她的灵识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有些许提升,更在涅盘丹的帮忙下厚实了一大截,虽然不一定能完全检测到周围的气息,但感受到大部分是没有问题的。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她自己觉得周围好像是没有什么人了,便小声问凤璟:“三公子觉得是否还有漏网之鱼在附近?” 凤璟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听到她的话才恍然回神,感受了一番说道:“还有十来个人,但不成问题。” 云瑛看凤璟恍惚的神情就觉得他的话只怕没有那么可信,但眼下不信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暂时答应,趁着有人大批人从客栈里出来,彩灯高挂的杂乱时刻,两人扯下斗篷,跟着嘈杂的人群一同走上街衢。 躲藏在人群里服下幻容丹,在衣服上撒了些药粉,云瑛深知这并不能完全躲开那些窥视的目光,但足够让了两个人平安回到客栈了。 回去客栈之后,他们就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我觉得你实在太多心了!”凤璟回到房间后,十分嫌恶地驱散了药粉的味道,对云瑛小声抱怨。 云瑛现在只把他当小孩子养,对他的抱怨权当是过眼云烟,随口安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三公子就当是随我任性一回好了。”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二百一十五章 乔装打扮 回到客栈之后,云瑛给凤璟详详细细地化了个妆,并非是用幻容丹变换容貌,而是用各种胭脂水粉给他描眉画眼,最终完全把脸庞换了个模样。 凤璟对她这一举动非常不满,云瑛却道:“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虽然已经甩开了大部分人,但说不定还有细心有能耐的人给追赶上来呢。” 凤璟一脸无奈,只好任由云瑛在她脸上施为。 倒不是他害怕有什么人追上来威胁到自己,只是心里不知为什么,对云瑛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毕竟之前想要做的事情都被这个人给做成了不是吗。 云瑛这描眉画眼的手艺,还是之前在药生堂时,和林绛学的。林绛在配药之余,就喜欢用一些胭脂水粉修饰自己的脸庞,倒也不是为了给谁看,就是一种打发时间的爱好。 云瑛帮她配药之余,也被她拉来涂一涂脸、搽一搽粉。云瑛想来是看过就不会忘,此时不久正好翻出来用一用,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 化好妆出门,云瑛又看到苏师兄护着洛师姐出门,心想三日里接连撞见三回苏师兄与洛师姐,看来他们之间实在有缘。 但师兄师姐行色匆匆,显然是有急事在身,就算云瑛原模原样站在这里,他们也未必能认出,更不必说现在乔装乔得是面目全非。 凤璟见她步履放慢,眼睛又追着自家师兄师姐去了,颇为不耐地摇摇扇子:“喂,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就回屋把这些乱七八糟地都卸了!” 云瑛忙回过神来,生怕这祖宗三公子当真转身回屋,拉着他就往外走。 凤璟看她拉着自己的小手,心里得意得很,他也这算是被人给着急忙慌地关切了一把吧。 嗯,虽然是自己绑到身边来的。 云瑛在出客栈之前,悄悄散出许多木灵,除了之前翠尊告诉她的可以用来寻找珍贵灵草之外,这些木灵还有打探周围消息的作用,虽然因为她的修为太低,除了隐隐约约的气息之外,木灵什么也谈查不到,但针对现在的情况来说,木灵所能提供的这些信息,已经非常有用了。 之所以化妆而不是用幻容丹,是因为幻容丹的药力容易被人所察觉,但这些涂在脸上的胭脂水粉却是实实在在的遮蔽了自己的脸庞,即便是合虚境的大能,神识扫过来时两人的脸也仍然是这样,没有幻容丹所造成的影影绰绰的效果。 为了让凤璟能够成功摆脱包围,云瑛也是费尽了心思,只是不知是否是她的幻觉,总觉身后还有一道气息在跟随。 云瑛悄悄传音问凤璟:“三公子是否能差距到有多少人在跟随我们?” 凤璟微微闭目感知了下:“一个,不过我能对付。” 云瑛放心了,拉着凤璟出了青山镇。 刚一出阵,就有一道雷霆落下,速度之快让云瑛确定这是个锻骨境高阶。 锻骨境修士的攻击,她是完全没办法抗住的,立刻往旁边一闪,把身后的凤璟给空了出来。 凤璟暗骂下丫头不讲武德,一边释放出一把火红色大伞,将这道雷霆硬扛了下来。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二百一十六章 隔绝阵法 云瑛却没有什么愧疚之心,虽然这时候挡在前面更能显忠诚,可她又不是卖身给这三公子了,犯不着拿命换好感。 而且这一击虽说对她是绝杀,可对凤璟不过是毛毛雨,轻轻松松就能拦下。 所以她干嘛要犯蠢消耗自己的力气呢。 凤璟当然也知道这些,一边生气瞪她,一边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红伞之下。 偷袭者显露身形,是个有些瘦小的男修,外貌看上去四十左右,贼眉鼠眼,看着就精明油滑。 也难怪,要不是这样的性格,也不可能看穿云瑛的连环计,一路跟踪到这里来。 云瑛立刻甩出十几道阵旗,小巧的黑色阵旗围成一个圆,恰好将三人都圈在其中,却不是什么攻击阵法,而是隔绝阵法。 阵外之人往这边看,是看不到阵中之人以及阵法本身的,除非等阶远高于这套阵法,那才能感受到阵法的奇异波动。 此处离镇子还不算远,三人一旦实打实动上手,很容易吸引来别人的注意,因此云瑛一早就想到该购置一套隔绝阵法。 可是她的灵石早就用光了,但是斗篷和傀儡就已经快掏空家底,再买来那些药粉和胭脂水粉,如今浑身上下一文不名。 幸而她没钱了,凤璟还有,不仅有钱,还有一套绝好的防护阵盘,听说云瑛需要,就直接给翻出来了。 偷袭的修士察觉到这是个隔绝阵盘后,面色陡然一变。 他在离镇子这么近的距离内出手,就是为了全身而退。昨天晚上追着傀儡出去的修士们已发现自己被戏弄,如今正在青山镇内寻找,可惜云瑛太过机警,那些留下来死盯的修士,也有大部分被甩了开来,经过客栈内的装扮之后,更是摆脱了除他之外所有追兵。 若不是他用了独门秘法,定然也不能如此分毫不差地追踪下来,可是仅凭他自己,恐怕不一定能战胜那个神秘公子。 因此他才在这里出手,若能成功抢到幽冥鬼焰自然好,若是不能也无妨,只要法术对撞的痕迹吸引来其他修士,那他就有法子浑水摸鱼全身而退。 没先到这两人也虑到这一点,先是毫不费力用法宝吞噬了他的雷法,再是甩出一套融元境都看不破的隔绝阵法,看着似乎是想要…… 在这个无人注意到的空间内把他弄死! 这个想法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又是两道雷鞭朝云瑛凤璟掠去。 因这个不是全力一击,云瑛觉得自己勉强可以试试接下。 手刚握上腰间刀柄,就有一道红光从身前闪过,将雷光吞吃得干干净净。 “就这点本事也敢做杀人越货的勾当,那我俩结果了你也不算是问心有愧。”凤璟闲闲转动着那把红伞,满脸欠人揍的蔑视。 矮小修士果然露出一抹怒容:“你这样的纨绔公子哥,还好意思嘲笑别人,尝尝这个吧!” 他猛一挥手,九道霹雳弹齐齐朝两人砸来,他却趁机转身,拔出腰刀朝阵旗劈去。 凤璟稍稍抬伞,那霹雳弹便如落入岩浆中一般,慢慢汽化融入彤红的伞面之中。 第二百十七章 请教箭术 “他果然是个蠢货。”凤璟转一转伞,便有一股炎炎火气自伞中直冲而出,分作九道封住了那修士的各条去路。 腰刀还未来得及碰到整齐,就被炎炎火光灼烧成铁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凤璟晃了晃伞柄,几道火气便围向修士,将他裹成一个金红色的巨大蚕茧。 远处传来一阵凉风,火气随风而散,那修士的身影也再都找寻不到。 云瑛始终站在凤璟身后,见他出手如此利落,让一个大活人顷刻间连青烟都没剩下,眸光微微闪动。 随即她就平静下来,这世界就是如此弱肉强食,若非他们两个重重算计,凤璟又的确有远超炼血境该有的实力与法宝相助,两人最终的下场并不会比这个修士好上多少。 此人死得无声无息,凤璟放出神识向外探查,决定再没有暗中窥伺的人,也并没有人发现大阵的不妥,朝云瑛挥了挥手,云瑛便走到阵法边缘,将玄色小旗一一拔起。 回到凤璟身边,将阵旗双手奉上,云瑛心想现在大约是个机会,就张口问:“我看三公子血气旺盛,右手手指拇指有茧,莫非本命法宝也是弓箭吗?” “也?”凤璟果然不生气,如今云瑛在他心中已是可以说些秘密的人了,“你身边还有谁是用弓箭的?” “是个外门弟子,功法修为自然不能与三公子相提并论,但为人很有一股志气,虽然屈居人下,却无卑琐之色,本事远超其主人,也并无傲上之大之意,只是有些迂腐愚忠,假以时日,大约是能走出一条路来的。” 听她这样夸赞别人,虽然并非不顾事实地一味夸赞,而只是据实评论,凤璟仍然是有些不高兴。 “别光说别人,倒是说说我怎么样。” 云瑛奇怪地看着他,刚才不是说了吗,那人的修为功法都比不上你啊。 凤璟撇撇嘴:“我是要听你评判一下我的为人!” 这和云瑛本来的想法不同,云瑛当然不想被他岔开话题,便说:“我阅历有限,三公子身上有太多超出我所知所能的东西,因此不是我如今能够评判的。” 凤璟很不满,但也没有像前几天那样赌气,收了红伞往回走,慢悠悠道:“那就算了,等你想说那天再说吧,如果那天我还想听的话!” 前两句到有点儿大度的意思,可惜最后一句还是漏了原形。 云瑛微微一笑,并不在意,问凤璟道:“既然您的法宝是弓箭,想必三公子的箭术一定非同一般。因此我想请问,若我要提防那种强而有力的连珠箭,应当如何去做呢?” 凤璟还以为她要问自己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原来就是这个,正要解答,忽又想着要捉弄她一番,高深莫测道:“这个事情在内行看起来简单,可你又没练过箭,大概不能理解我的意思。这样吧,我们找个安静地方,我把修为压制到聚脉境,然后我射箭、你抵挡,我给你喂招,你自行体会一番其中深意,如何?” 第二百一十八章 都认真了 青山镇以东几千丈外,有个叫竹排镇的小镇,和青山镇的繁华不同,此处人迹罕至,坐落于几百亩竹林之内,镇民都是些低阶修士,法体不甚出众,也不以修炼为要事,日子算是和乐平安。 镇子的竹海十分广袤,镇民也往往只在外围进行竹笋采摘,并不深入竹林内部,因此这一大片竹林无人照管、受着风日雨露滋养生长,竟成了个天然胜景。 但是在如此清幽的胜景里奔逃的人,却无心欣赏。 云瑛沉着脸躲避如莲瓣一样绽放的四十九道火焰箭矢,心想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这个三公子了,说是要陪她练习躲避箭术的要诀,让她好自己感悟其中真意,然后就把她带到这个竹林里来,把她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向丧家犬一样到处奔逃。 要不是每每有躲不掉挡不下的箭矢时,凤璟都会再度射箭将那一道箭矢打偏,云瑛真的要怀疑他是故意把自己带到这里杀人灭口的! 心知凤璟性格恶劣,这时候开口求暂停,只会惹得他更加不怀好意,更加给自己增加压力,云瑛紧紧咬着牙,将凌清步与凭虚步一同施展出来,身形运转如风。 竹林间幽风缓缓,倒很契合凌清步与凭虚步的意境,度过了最初被凤璟打得猝不及防以及对凤璟无理取闹行为的愤怒后,云瑛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开始如往常那般将自己沉浸到周围的环境中。 风声细细、竹叶萧萧,外头暴烈的日光要晒进此处,也必须经过风与叶所钩织而成的滤网,那是一层绵密而细致的网,虽弱却韧。 两种步法融合之后,本自有一种清健的风貌,此时却慢慢向这种幽篁清风的细弱所转变。 凤璟在她对面,甚至比她更早地注意到她这点变化。 她躲闪的速度比先前要慢上许多,但箭矢却也射不到她身上。她好像也化成了也竹林间的一阵风,细弱无力,却不能被人真正抓住,即便箭矢猛烈迅捷,几乎能穿云裂石,却也不能真正伤害到她。 因为风没有固定的形态,而能够随着箭矢流风去改变自己的形态。 “小丫头还挺厉害!”凤璟对她的天赋和进步速度感到赞叹,心想她简直是一个天生的战斗傀儡,不,傀儡也不会有这样恐怖的学习速度,还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从狼狈不堪中寻到一条正确的道路。 他兴致越发浓烈,将手中的赭红色弓箭收起,转而取出一把光耀璀璨的大弓。弓箭顶端是一只昂首朝日的凤凰,底端则是精雕细琢的九条金红尾羽,乍一看去,这把弓好像就是一直栖息于梧桐枝上的凤凰。 云瑛遥遥看到,眉心一跳。 和刚才那把弓箭不同,这把弓一看就让人心生恐惧,显然是凡人境几乎触碰不到的高阶法宝。 凤璟的拿出这种法宝来对付她,还真是够给她面子的。 而对于凤璟区区凡人境就能够驱使高阶法宝这件事,云瑛是见怪不怪了。 他身上的秘密不止这一个,这个也绝不是最值得探究的一个。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天资惊人 不等云瑛脑子里的念头转个明白,凤璟已张弓如满月,九道尾羽有如活过来一般无风自动。 只见箭尖上凝聚出一大团火红光芒,顷刻又分散成九点,鲜红灼热地烙印在眼中。 云瑛目光一沉,当即拧身躲避。 但已来不及,那九点火芒似陨星又似骄阳,一化为十十化为百,如流星雨一般朝云瑛兜头打来。 仓促之间,云瑛来不及多想,只将身躯内的各种灵气凝结在一处,脚踏北斗阵,将身形舞动如一阵乱风,于方寸之地闪转腾挪,却也只能堪堪躲过十之二三的箭矢。 竹叶飒飒摇动,林间风声越发凄厉,接连不断地星火之箭坠落下来,轰轰炸裂声不绝于耳,将幽谧的林地都染成一片火红。 奇异的是,这些气焰滔天的火焰并没有点燃竹林,一旦触碰到地面或竹子,便自动熄灭,恢复成无害的姿态。 只有林虞深受其害,狼狈地东躲西藏,却还是被射中了几十箭,虽也都是一触碰到衣角就熄灭,却也结结实实地在身上留下许多焦黑的印记。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这样几乎是灭世的声势中,云瑛奋力逃窜,居然巧之又巧地突破了融合步法的界限,将它从大乘推至圆满。 这世上的武学与功法都是没有极限的,无论向哪个方向努力,都能够拓展出无限的空间。 云瑛自己是这方面的奇才,虽然不像其他自创技法的大师一样有扎实积累,但她的领悟力和实践能力都相当出众,故而每每于险境绝境之中,将已有的功法领悟至深处、再创新高。 这是一种难得的天赋,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天赋究竟有多么惊世骇俗。 但是凤璟知道,他望着云瑛狼狈的身影,缓缓收起了弓箭,对她说道:“你的步法是以凌清步和凭虚步结合而生的,但却又有惊影步的影子,凭你的年纪资历,只怕你也就见过这么几种步法,居然能在这么匮乏的见识下做到如此地步,你的天资很好,堪为我的陪练。” 是箭靶吧! 云瑛心里止不住骂骂咧咧,却也没有表现出来,默默转身往竹林深处走去,凤璟好奇她要做什么,云瑛却回头冷声道:“请三公子在这里稍等。” 凤璟只好止步,眨巴着眼看云瑛的背影消失在竹林中,但不过片刻功夫,云瑛便又回来,原来是到无人处换了身干净衣服。 凤璟脸一红,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人家衣服弄坏的行为很像个登徒子,幸好只是熏黑了,不是烧破了,不然可就真成流氓了。 “咳咳,那个……”本来想说对不住,但这话又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凤璟咳嗽几声,提议道,“我不咱们回青山镇,我再给你买几身衣服?” “不用了。”云瑛淡淡说道。“买衣服的钱我还是有的,月例里也不缺这个。” 她古井不波的双眸望着凤璟,让凤璟不自觉有些心虚:“那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本公子一定答应!” 第二百二十章 老父来追 云瑛望着凤璟的脸庞,淡淡说道:“我想要公子做我的陪练。” 凤璟一怔,不可思议地问:“你说什么?” “我要公子做我的陪练。”云瑛淡淡重复一遍,语调没有任何波澜。 “我……做你的陪练?”凤璟上下打量着云瑛,刚想说你掂量过自己的斤两了吗,忽而想起她刚才那变态的领悟速度,心里也好奇得痒痒起来,改了口风,“要是你想,那也不是不行。” 他也很像一瞬都不错过地观摩这鬼才的进步速度呢。 云瑛得到他的应许,松了口气,刚才的情形虽然狼狈,但压力排山倒海而至也并非没有好处,步法的提升速度几乎和那些大起大落的危难关头差不多,能为自己拉到这么个陪练,对自己修炼而言是很有好处的。 她放下心后,仰头望着竹叶间忽而增大的风,对凤璟说道:“那就多谢三公子了,但愿很快我们就能迎来下次会面的机会。” “下次?”凤璟一愣,“什么意思?” 云瑛并不回答他,只说:“一会儿若有人问责,还请三公子无比替我全部单带了去,说这一路上种种逃窜,都是三公子的主意。” “你到底什么意思?”凤璟更奇怪了,见云瑛罕见地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微笑。 他忽然明白过来,扭头回望竹叶遮蔽的天际,听到熟悉的白鸾鸣叫,不屑冷笑一声,也不管越来越近的威压,回过头来对云瑛说道:“看来你早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我不知道。”云瑛摇摇头,很诚恳地说,“我只知道三公子大约和凤霓谷卓谷主有些关系,但具体是什么关系,我并不知道,我想也不是以我此刻的眼界能够想出来的。” 凤璟微微一笑:“你很聪明,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深究,但是别忘了,我不是你那么轻易就能摆脱掉的人。” 他抬起手,轻轻在云瑛额上点了一下,曾经被烙下印记的地方又隐隐灼痛起来,云瑛面上不显,心里却痛骂着凤璟这个时候都不忘记折磨自己一下。 “三公子自然非池中之物。”她叹了口气,正了正身子行了一个大礼。 凤璟一愣,但随即明白过来这个大礼不是对自己行的,转过头去望着来人。 “老爹,还是叫你给追过来了呀。” 白鸾落处,竹林化成一片雪晶,随落地的流风化成片片雪花,将这片天地化作素白。 白鸾之上,是个高大的紫袍人,虽然离得很近,但云瑛却看不清他的面容。 即便看不清他的面容,紫袍上的银绣凤凰,她便明白了来人的身份。 “璟儿出来胡闹多日,也该随为父回去了。”紫袍人缓声说道,声如冰凌相碰,令人闻之便觉渺远难近。 凤璟并不回答父亲的话,只回头问云瑛:“你是要自己回去,还是和我一起回去?” 云瑛注意着卓谷主的动作,见他并没出言阻止,便道:“若谷主和三公子不吝携带,晚辈自然不胜荣幸。” 凤璟轻轻哼了一声:“那还不跟我上去。”说着一拉她的手,脚步一迈便落在白鸾背上。 第二百二十一章 回归山头 白鸾上虽然站了三个人,但每一个人说话,气氛很是冷凝。 凤璟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看也不看站在他前头的卓谷主,而是转过头来恨恨等着云瑛,好像被她坑得多惨一样。 对此,云瑛只是相当无辜地眨眨眼睛。 不管凤璟究竟是什么身份,出来了这么多天,凤霓谷的人肯定会出来找的,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虽然说她确实提早料到这点,且没有提醒凤璟。 但是她自觉这只是个猜想,而且自家人出来捉拿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所以没和凤璟说,这也很合逻辑不是吗。 看出她的底气十足,凤璟气得咬牙切齿,心想下次陪练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小丫头。 “明月宗快到了。”卓谷主忽然开口,同时白鸾自云端降下,云瑛转头望去,果然是明月宗山门外的莽莽林海。 “我们父子两个的身份,贸然降临明月宗山门,怕是会引起些误会。”卓谷主仍然是那样渺远的声音,说的话却很客气。 云瑛有些受宠若惊,谢道:“谷主说哪里话,晚辈蒙前辈携带这一路,已是不胜感激,怎敢劳烦谷主亲自送至山门。” 说话间,她很有颜色地下了白鸾,屈膝行了一礼,目送白鸾远去。 直到白鸾化作天边一片云影渐渐消失不见,她才飞掠进山门,一路回到初魄山。 她却不知,正如她远望白鸾离去一样,凤璟也一直在白鸾上看着她,直到再也看不清楚。 “这孩子根骨不错,但周身隐隐缭绕着一丝凤凰火气,你把涅盘丹给人家服下了,是吗?”卓谷主并不回头,只淡淡发问。 凤璟冷哼一声:“怎么,你觉得可惜了?” “你的东西,你想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只是你如今的处境越发危险,行事要小心些才好。”卓谷主叹道,“你竞拍幽冥鬼焰的事我已知道,你在这种时候倒是耐得住性子,七甩八甩甩掉了那些苍蝇,没暴露身上的秘密,也算是进步了。可这样私自外出,到底是冒险的举动,以后还是不要如此为好。” 凤璟随意点头,但一见他的神情便知,他压根儿没听进去。 云瑛回到初魄山时,弟子居里空无一人,向侍者打听了下才知道,师父不知为何提前出关,将所有仍在山内的弟子都召集到山顶大殿中去。 她听罢,也朝山顶飞掠而去,向大殿外侍者禀明自己已历练完毕,回转山头,侍者替她通传,很快便将她引入大殿。 云瑛进了殿,将殿内所有人都收入眼中,在座弟子只有三十六人,除了在青山镇见过两面的洛师姐和苏师兄不在之外,还有几位师兄也出门游历去了。 白家姐妹和凌霜芮他们倒是都在。 “弟子游历归来,错过师尊相召,还请师尊见谅。”她行了一礼,温声说道。 “无妨,你能出去走走、长长见识,这是好事。”刘长青打量着云瑛的境界,发觉她已经是聚脉五重,周身气息十分强盛,根骨也不知为何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第二百二十二章 各怀心思 这一瞬的变化极其轻微,若不是云瑛时时刻刻留意着他的神情,只怕也会错过。 她心中不免警惕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连目光都不曾转动一番。 大师兄彭清抬头望向她,眼中隐隐有些担心,他开口道:“师父闭关这半年内,小师妹进步斐然,不知师父是否有意送小师妹去皓月殿试炼宗?”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大师兄开什么玩笑!云瑛……小师妹才入门不到一年,突破虽然迅速,也没到什么惊世骇俗的地步,把她送到试炼宗,不是丢我们初魄山的脸吗!” 这话不出意外,是白玉娟所说。 云瑛一言不发,这事也轮不到她发言。 试炼宗是皓月殿内一个不轻易开启的修炼圣地,每个山头每年都有两个名额,可从弟子中挑选出两位天赋最为惊人的入内苦修。 但每个山头上都有两个名额,不意味着每个山头都能随意挑两个人进去修炼,试炼宗内具体是什么内容不为人知,进入修炼过的弟子出来后都守口如瓶,但每个人都伤痕累累、进展飞速,因此明眼人都知道,里面的试验内容必然艰苦无比。 因此不光是山头单方面要挑弟子送入试炼宗,试炼宗也在自行挑选进入其中你的弟子,弟子若是能力不够,进入其中也只是被折磨到死去活来,根本不会有所突破。 长年累月下来,众人都知道,若是能力不足、性格不够悍勇进取,最好还是不要打试炼宗的主意了。 初魄山是有名的精粗不变,一大堆名不副实的内门弟子,因此已经有近百年没有送人如试炼宗,这也是初魄山被其他几个山头瞧不起的缘故之一。 眼下大师兄突然提起要送云瑛入试炼宗,却完全是一片好意,云瑛的天资远不止于此,若非为了自保,何必如此苦苦压抑。何况眼下局势万变,说不准刘长青的阴谋什么时候就会践行,云瑛是破局之关键,她晋升得越迅速,他们这些棋子逃生的希望便越大。 他是真心的,也有信心云瑛能够应对试炼宗的挑战。 云瑛自己也对自己蛮有信心的,但其他人却对云瑛不甚了解,除了凌霜芮等人之外,许多人都觉得心思微妙。 在他们的认知里,初魄山也就这样了,能到这里来的弟子,哪里还有什么大出息。他们自然也不会相信,云瑛有这个能力进入试炼宗。 所以他们觉得……八成大师兄是和这小师妹有了矛盾,想要趁机整她一下呢。 白家四姐妹对云瑛的了解稍多,也深知彭清绝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不说他一向对云瑛很是照顾,就算云瑛有什么得罪了他的地方,他也绝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去报复。 刘长青则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弟子们,思索大徒儿和小徒儿之间的关系。 一时之间,殿内所有人各怀心思。 云瑛看了几眼彭清,见彭清目光严肃,心中一怔。 莫非大师兄看出些什么来了吗,初魄山上的形式又有了新变化? 第二百二十三章 狂拉仇恨 虽然心中疑惑,云瑛也知道此时绝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因此只是低垂着眼眸,静静等候刘长青说话。 刘长青淡淡笑道:“阿瑛果然不同寻常,当日过通天阶便引起了宗主注意,此后连创佳绩,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你们几个入门更早的,该有些警惕之心,否则让小师妹迎头追上,岂不没了面子!” 他把话说得十分慈爱,云瑛却只觉得冷飕飕的,如芒在背。 这也不是她凭空瞎想,背后白家姊妹四个的确再用眼刀剜她呢。 云瑛很是无奈,刘长青果然是在给她招仇恨吧,本来捧一个踩一个的说法就容易找来青眼,何况是捧一个踩一群。 现下除了彭清等本来就和她交好的人,只怕大多数师兄师姐看向她的时候,感觉都很微妙。 但她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这是师父,就算师父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她也不能当众指出,那就是忤逆犯上了。 云瑛只好说道:“师父谬赞,云瑛自知天资低劣,难以与师兄师姐争胜,所以格外刻苦一些罢了,所闯下的些许成精,也往往都是勤能补拙便可做到的事,算不得什么大成就。” 刘长青听了,微微捋须笑道:“阿瑛不必妄自菲薄,你虽然天资一般,运道却是不错的,此回出去只怕大有收获,不然根骨何以变得如此强大。”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云瑛身上,细细打量果然如此。 原本云瑛经脉狭窄、骨骼脆弱,若不注意锻体,就算进展飞速也不一定能平安晋升炼血境,但如今却是不同了,她的骨骼变得极其坚实,经脉也比从前拓宽百倍不止,只要没有意外,顺利进入炼血境是板上钉钉的事。 白玉娟紧紧捏住裙子,捏着指节都泛白了。 果然是个会走狗屎运的! 云瑛则无奈叹息,如果是刚才那句捧一个踩一群的话还能算是无心之失,那这一句就是装都不装了啊。 心里叹息,面上却仍淡淡:“的确是有一些奇遇,弟子正打算过后便一一禀告师尊。” 刘长青笑道:“这就不必了,人各有奇遇,父子兄弟亦不能强问,为师自然也不必事无巨细都知道。” 云瑛微一点头:“弟子遵命。” 她不想在大殿中央吸引众人的目光了,便说道:“不知师尊还有何继续吩咐?” 刘长青摆手笑道:“无事了,到你的位子上去吧。” 云瑛转身回到自己那最末端的蒲团上,仍旧能感受到来自白家姐妹的眼刀,只是她们也不敢在大殿上表现得太过鲜明。 刘长青仿佛是对众弟子的勾心斗角毫无感觉,讲了一篇道法后,才开始说正事。 “而今雏凤榜单的名次几乎要看出先后了,虽说还有两年多,但于修行之人而言,两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若无黑马,只怕也就是眼下这格局了。咱们初魄山虽不争先,但有弟子肯用功,我这师父也不好袖手旁观,霜芮、阿衡,你们两个上前些。” 第二百二十四章 潜移默化 凌霜芮和江衡领命上前,刘长青挥挥手,赐下两个储物袋:“这是为师为你们择定的些许法宝功法,不值什么,全当是个小小鼓励吧。” 二人一同行大礼道谢,慢慢退回自己的蒲团上。 白家姐妹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尤其是白玉娟,眼光恨不得在凌霜芮脸上钻出个洞来。 之后刘长青有招上来几个弟子,都是在雏凤榜上取得了一定小成绩的,整体来看这些成绩当然算不得什么,但是在初魄山这么个地方,能取得一点儿成绩都算很不错了,刘长青一样赠下非常丰厚的赏赐。 云瑛看着一个个师兄师姐上前领赐,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师父说的“此亦殊为不易,可见尔等用心,尔等资质平平,能有此等成就已颇为用心,实不必再用力追赶什么了,我初魄山也不以此等争名夺利为要”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怎么感觉师父是在给大家洗脑“这就够了这就够了,以你们的资质努力到这种程度也就够了”呢。 云瑛不大确定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因此一直等到散了会,才偷偷找到大师兄。 彭清笑得很是和煦:“师妹找我有什么事?” “师兄……”云瑛不大确定现在说话会不会让师父给听到,所以决定用一种比较保险的方法来传递消息,“方才师尊对大家说,初魄山不以争名夺利为要,是否在警诫我们这些弟子,不必太过将雏凤榜单放在心上?” 这话说得含含糊糊,但彭清显然能够理解她的意思,笑道:“师尊如此说法,其实也是给我们这些弟子找补,初魄山的弟子资质都不甚佳,就算比别人更加拼命,也不过十分耕耘才得一分收获,师父正是知道这回事,所以才这样说,安慰大家的心罢了。” 云瑛听懂了,彭清的意思,刘长青确实是故意这样说,来降低大家期待值的。 难怪他觉得初魄山上的师兄师姐,除了白玉娟他们,每一个都有点不争不抢的味道,原来是师父这潜移默化的“训诫”。 云瑛想问问彭清他对这件事怎么看,但一时也想不出太好的问法来。 彭清看出云瑛的纠结,笑道:“我等确实如师父所说,不能在天资术法上与人争胜,这是生来如此,不得不认命,否则就算师父说一千一万遍,少年人又哪里没有争强好胜之心呢。” 云瑛微微点头,彭清的意思是,这也不完全是师父洗脑的结果,而是大家的资质确实不足以支撑大家有更大的野心。 “我看白师姐她们……”云瑛斟酌着说,“似乎并不是如此。” 彭清微笑:“白师妹们出身白家,先来不是单打独斗,而是修炼合击之法,自然就与我们这些人不同。” “师父好像并没有阻拦白师姐他们的逞强之心?” 彭清微微点头:“到底她们是白家人,沾染的是白家的习性,师父虽是师父,又怎么会故意违拗白家的祖训,让她们非要与初魄山同化呢。” 家族的力量啊。 云瑛心中了然,起身告辞而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严毅归来 接下来这几日,云瑛都在安心修炼,直到接收了外门传来的玉简时,才再度离开初魄山。 给他传信的弟子是外门执法堂的杂役弟子,他传信来的理由也只有一个。 严毅回来了。 不只是什么缘故,严毅出门游历了一个多月,云瑛原本在吸收了阴属土形血液之后,对严毅的阳属土法体没有太多期望,但阴差阳错,她又遭到了修罗杀手的袭击,被凤璟在丹田里放置了一道凤凰神火。 虽说暂时没有什么问题,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呢。 集齐阴阳五行,把玄容之体锻造得再稳固一些,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保障。 因此云瑛再度把目光放回严毅身上。 然而严毅却始终没有回转宗门,云瑛被凤璟叫出去之前他已经出去了半个多月,七日之后云瑛回转宗门,严毅却还是没有回来。 这不由得让云瑛多想,严毅大概不是普通的游历,普通游历虽然也会耽搁上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但在出门之前是会像宗门禀明的。 而严毅出去时并没有像宗门禀告,若他说了,执法堂的杂役弟子不会不告诉她是出外游历。 严毅没说,却耽搁了很久都没回来,这其中的缘由不免让人深思。 不过云瑛并非那种无事忙的热心肠,对于严毅也不过是因为法体才有的兴趣,这点兴趣还不足以让她主动去探究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这功夫努力修炼不好吗。 故而直到今天接到传信玉简,云瑛才来到外门,经过熟悉的外门街衢来到执法堂前。 还没踏入执法堂,就看到在其中忙碌的严毅。 严毅一身黑衣,面色仍是像上回所见那般一丝不苟,修为比上回高了两层,通身的冰寒气息更加显眼,只是……他的胡子怎么短了一点儿。 云瑛觉得很是微妙,这一点变化也许别人不会在意,但在她看来却格外值得注意,而且再细细打量,虽然严毅的修为上涨了不少,但他的气势其实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强撑出来的。 那就是说…… “你找我?”严毅自云瑛进入执法堂那一刻就把目光定在她身上,说出口的虽然是问句,却并没有多少疑问的意思。 “没错。”云瑛微微点头,“我等严师兄很久了。” 严毅并未犹豫,将一块令牌抛给厢房里的执法弟子后,便干脆利落地出了执法堂。 云瑛见他出门时身子偏于左侧,在右边留下了很大的空档,便知他允许自己跟上去,自然抬脚跟上。 一路穿行过街衢,来到弟子居中。 严毅虽然进入了执法堂,但也只是外门执法堂而已,他自己也只能算是外门弟子。 只是他这样的外门弟子,若能苦修不辍,将来升任外门的太上长老要比普通弟子有优势得多。 但严毅自己,能看得上外门太上长老这样的位置吗? 云瑛在他落后一步远的位置盯着,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 总觉得这位严师兄也是有秘密的人呢。 第二百二十六章 开门见山 严毅的院子坐落在弟子居东南角,比普通外门弟子的院落要稍大一下,里面的布置十分简洁,院中只有用来练武的梅花桩,屋内也只有一桌一椅一床一蒲团,连床褥都没有。 云瑛看得啧舌,哪怕是当初在秦家,她备受虐待的时候,屋子也没有这样空旷过。 看来这位师兄果然人如其名,相当有苦修的毅力。 严毅请她在椅子上做了,自己则坐在床沿上,由此又可见这人除了修炼,对别的事情都不大在乎。 这种随意的姿态和他执法时的一丝不苟完全不同。 几个念头在云瑛心中一一闪过,又被她一一按下:“严师兄,师妹此来有一个不情之请。” 严毅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请讲。” “我想要一滴师兄的血。”云瑛直截了当地说。 她本来还想着,要不要绕几个圈子,比如邀请严毅出门游历,然后在游历之中偷偷搞到他的血。 但随他转了这一圈,见了他在执法堂中如何铁面无私,也见了他的院落如何简洁后,云瑛改变了主意。 她看得出来,严毅是个对不上心的事很不在意,而对上心的事巨细靡遗的人。 就算真的请动了这尊冷面煞神,出去游历时,自己可未必有他细心,到时候弄巧成拙,可就糟了。 因此倒不如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反而能赢得严毅的好感。 她说出这话后,严毅面色动也不动,并不感到诧异,也没有生意,只是淡淡问道:“你要我的血做什么?” “这是不能告诉师兄的事情。”云瑛依然说得直截了当。 严毅也并没有露出什么愤怒的神色:“那我凭什么要把血给你呢?” “严师兄开个条件吧。”和痛快人就说痛快话,云瑛当即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一定不遗余力帮师兄做到。” 严毅依旧如刚才那般看着她,并没有可以打量,但云瑛能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好像要被他看透似的。 “我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就把血交给你,也没有什么需要你来帮忙的。”严毅说话很不客气,“如今天色不早,你还是早些回内门去吧。” 云瑛也猜到他可能会如此反应,微微笑道:“师妹与师兄虽不过几面之缘,但师兄慧眼如炬,一定能看出师妹是何等品性的人,今日既然来了,就没有轻易走的道理。” 严毅微微皱眉,但随即又舒展开。 云瑛又道:“师兄虽然暂时没有什么需要小妹相帮的事情,但未必此后没有,你我之间,不妨结一个善缘,说不定将来便有用上师妹的地方呢。” “你很自负。”严毅又皱起了眉头,而且比刚才更紧。 云瑛心中一动,从第一次和严毅见面时,她就觉得这个人很特别,但现在才意识到,他好像对自己有一种淡淡的介意。 不是嫌恶也不是嫉妒,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介意。 云瑛不知道他怎么会对自己产生这种感觉,但既然他不是古井不波,就有自己可以借势的地方。 第二百二十七章 谈成交易 严毅淡淡望着云瑛,神情中有一丝打量和考究,这反而让云瑛确定自己的想法没有错。 “用一滴血换一个善缘,总不是吃亏的买卖。”她笑道,“若师兄对我这个人不大放心,我们可从今日结个交情,一日两日、一月两月、乃至一年两年,师兄可能都没有什么需要用到我的地方,但天长日久、仙途漫漫,说不定某一天我与师兄就可互惠互利。” 严毅微微思索一番,面上的神情不再那样坚拒。 “依你这样说,我确实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的参与,其实你也未必能帮得上忙,但就当是我给你的一个考验吧。” 他说着,咬破指尖挤出一滴血液,挤入玉瓶之中,递到云瑛面前。 云瑛将血液收下,笑问:“师兄打算如何考验?” “十万大山中有一处极其隐秘的洞府,这几年来我时常入内查探,但始终不能深入其中。”严毅既然决定要和她合作,便也就直截了当,毫不隐瞒,“我想单凭自己是无法进入内层洞府了,这其中自有机缘。” 云瑛明白了。 十万大山乃是上古仙人群居之地,一场原因不详的灾变之后,众多仙人陨落,原本为上古第一门派的连云宗基址荒废颓圮,化为如今的十万大山。 山上郁郁葱葱,妖兽遍地,但与此同时,十步就能踩出一个上古洞府,外围只是凡人境小弟子留下的名不见经传的洞府,翻出一两样于今而言威力不小的武器,转手售卖小赚一笔,或挖掘出一些上古流传的锻体法、轻身法,也都另有一番威力。 但也有那运气极佳,在外层便找到大能洞府的幸运儿。 这等洞府往往十分隐秘,洞中的珍宝也隐藏在强力的封印之下,即便一时找了进去,也未必能轻易突破其中封锁,但只要找到一个这样的洞府,就相当于知道了努力的方向,比起那些懵然不知的同龄人,更有一大截进步的空间。 严毅这等人踏实坚忍,也合该有这样的运道。 云瑛也相信,他不会做故意诓骗自己的事情。 于是她立刻说道:“师兄打算什么时候再去探访一回呢?” “半个月足够你……”严毅道,“不管你想干什么,半个月都足够你做完那件事了吧。” 严毅的话里有个明显的停顿,虽然立刻被他掩盖了过去,但那一瞬间的迟疑却没有逃过云瑛的眼。 他说“半个越足够”时,分明很笃定,后面那句话是硬生生添上去的。 严毅显然不是善于说谎的人,添上的这句话,语气有一丝急促。 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云瑛心中念头急转,一霎之间便想起什么,面上却仍旧纹丝不动,维持着礼貌与感激的笑意。 “那就多谢师兄了。”她起身行礼告辞。 严毅目送她离去,心中微微有些忐忑。 他是不是无意之中,把恩师交代要保密的事情透露出来了。 想起恩师说过,这个小师妹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严毅微微叹了口气,双手掐诀唤出一面水镜。 第二百二十八章 灵源异动 云瑛正打算回内门,却在外门通衢上看到正在摆摊的陶凝琴等人。 “云师妹!”陶凝琴也一眼见到了她,高兴地冲她招手,“好久不见了!” 云瑛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快步赶到摊前,见之前受伤极重的阮涛也在,且面色红润,看起来已没有什么大碍,不由得笑意更浓:“这几个月忙,不是在山上闭关,就是要出门游历,也不知道诸位师兄师姐过得如何?” “好着呢!”张子昂笑道,“自从你把蒲绍元打怕之后,他就不跟曹修混了,每日闭关在自己院里,也不知道研究些什么。曹修自己也渐渐本分起来,倒是攀附曹修的那两个女修犹自不肯罢手,时不时来我们院里罗唣。” 史锐接口:“没有曹修撑腰,谁还把她们放在眼里,心情好的时候把她们当耍猴的看,心情不好,随便甩一两个小法术就把她们给吓跑了!” 云瑛一向没把秦柔秦雅那姐妹两个放在眼里,听张子昂这样讲,只微微一笑:“跳梁小丑,无视就好。” 这样说了一句,她才低头看向几人正摆摊贩卖的东西,这一看之下,心中悚然一动,丹田内安静许久的血色灵源忽又上蹿下跳起来。 灵源刚一躁动,凤凰神火也紧跟着腾跃而起,声势赫赫,吓得血色灵源重新龟缩在角落里,但仍是不死心,鼓出许多血泡,绽开又破灭,看起来仍是蠢蠢欲动、并没罢休。 云瑛的丹田先是被血色灵源冲撞,紧跟着被猛然窜高的凤凰神火燎了一下,只觉剧痛无比,虽咬牙忍住,没有当场失态,却也让陶凝琴等人看到她脸色是如何刷一下变得煞白。 一时间,四个人都担心地看着她。 “怎么了阿瑛?”陶凝琴问时,忍不住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云瑛借力撑住摇摇欲坠的身躯,勉强笑道:“之前出门游历受了一些内伤,还没有好全,刚才突然又复发了下。” 说话时,喉头的血腥味变得格外浓重,胸口气血翻涌得格外厉害,她深深呼吸,不动声色地将这股血气压制回去。 陶凝琴虽不知道她此时有多么难受,只听到这话,眉头也立刻攒了起来:“伤严不严重?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咱们改日再聊!” 云瑛笑道:“哪有那么脆弱,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师姐只管放心。” 陶凝琴肯定不放心,她太清楚云瑛是个怎样的人了,对她硬撑到死也不吐露一句软化的性格更是完全放不下分。 但上下打量,没找到她一丝破绽,云瑛也的确没有再露出明显不佳的脸色,且两颊渐渐又红润起来,陶凝琴自知问不出什么,只能强迫自己放下这事。 “你……去见过蒲绍元了吗?”她问道。 云瑛正认真看着摊上的零碎物件,想要看一看它们都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没想到陶凝琴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倒叫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好了。 “蒲绍元?”和蒲绍元有什么关系,她干嘛要找他? 第二百二十九章 古旧刀片 陶凝琴见她怔楞,只当她是害羞,把她拉到身边小声叮嘱:“我也觉得蒲绍元配不上你,但既然你看中了,那就得……得……上进一点嘛!” 上进? 云瑛头一回觉得自己的人生出现了空白领域,陶凝琴到底在说什么,怎么她一句都听不懂呢? 她只能含糊点头:“今天有事要忙着做,日后空闲,我自会去看望蒲师兄的。” 陶凝琴还想再叮嘱两句,但见云瑛半低着头,侧脸清丽却还稚嫩,没有完全张开,忽然又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多嘴。 小师妹到底还小,情窦初开的年纪,情怀总是百转难言,她何必非要去掺和,搅坏了了人家波心荡漾的一池春水呢。 于是陶凝琴不再多问,云瑛总算找到机会静下心来观察这些小物件。 自己的灵源,云瑛比任何都知道了解,哪怕是这一枚平日里绝不主动与之沟通的血色灵源,云瑛也有一定的指挥权,能音乐感受得到它模模糊糊的想法。 刚才它忽然作乱,是这摊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 但摊子上所贩卖的,不过是普通灵花灵草与低级矿石,唯一可以称得上奇特的。是摊子左边所摆放的那堆零零散散的古旧东西。 说古旧好像还不那么准确,应该再加一个埋汰才对。 它们一个个都像是在地里埋了几千年才被挖出来一样,满是土锈和裂痕,很难看得清原貌。 其中一个勉强看着像是泥娃娃的东西,拿在手里仔细观看,才发现是个做工还挺精致的铜娃娃像,上面的土垢厚得剥都剥不开,刮也刮不下来,锈红土黄模糊成一团,乍一看就很埋汰,细看才能看出脏污外壳下的细致做工。 云瑛觉得如果有什么吸引了灵源,那大概就是在这堆东西里的一个了。 她仔细地逐个拿出来瞧,灵源却都毫无反应。 直到最后,她拿起即便在这堆旧东西里也毫不起眼的生锈刀片,血色灵源终于又重新做起乱来。 凤凰神火再次腾跃而起,将它狠狠压制下去。 这火和它主人一个脾气,很有几分无事忙与促狭,这回它的气势比刚才强盛许多,并不像刚才那样只吓唬了下灵源就变回原样,而是赫赫扬扬围着血色灵源,张牙舞爪示威了许久才缩回去。 它亮拳头亮得很爽,苦了云瑛,感受着丹田源源不断传来的灼痛,咬牙忍着,不敢在脸上显露分毫。 她心里咒骂这鬼火的主人,不动声色端详起那生锈的刀片。 刀片很小,不到巴掌大,云瑛将它捏在两指之间,看过正面又去看反面。 刀片上锈迹斑斑,土渍累累,看上去没有任何显眼之处,但如果细看,会发现刀片上有许多细小的刻痕,断断续续地连成一个复杂图案。 陶凝琴见云瑛打量刀片打量得入神,含笑问道:“你喜欢这个?” 云瑛并未立刻回答喜不喜欢,而是反问:“这些东西,师兄师姐是从哪里搞到的?看上去倒有几分野趣。” 第二百三十章 眼光精准 陶凝琴不疑有他:“是安州城外的一处古墓,半个月前破土而出,如今还没人能进去探查出个究竟呢,你有听说过这个事吗?” 安州城…… 和蔺阳城那等小城不一样,安州乃是大城,方圆千里,又靠着好几处天地之气最为丰盈的秘境,城中繁华富庶不可胜言,大家族多不胜数,优秀天才弟子层出不穷。 这样一座繁华城池外出现了古墓,自然会轰动整片大陆,引得无数修士前去查探。 云瑛并没正式听人说过这个消息,但之前去青山镇时,的确从食客口中听到过一两句有关这事的话语,只是那些话都散碎不成片段,因此她也并不十分了解究竟是有关什么的一座大墓。 “略有耳闻,这些东西莫非就是从古墓中淘出来的?” 如果是墓中所带的陪葬,那会古旧成这个样子就完全说得通了。 陶凝琴摇头笑笑:“我们哪有这种本事到墓里头去淘东西。那个古墓据说是上古合虚境大能留下的,起码得是融元境以上的修士才能进入其中,我们不过是想着大墓既然出土,又这么神秘,必会引起许多修士前去探查,我们正可趁机在那里倒买倒卖,小赚一笔,于是凑了本金买了许多灵药资源到那边摆摊售卖。” 云瑛赞许道:“师兄师姐很有眼光。” 陶凝琴无奈笑笑:“不过是知难而退,另辟蹊径罢了。我们这种低阶弟子,就算凑齐了本金,能买到的资源品质也都一般,只是仗着去搏命的人多,总有人愿意买,才卖得火爆了些。也是阮师兄看得准,知道这事后立马集合大家,等后面其他人也看准这商机时,安州城城主已经管理好秩序,不许我们这种小摊子存在了。” 云瑛看向阮涛,他正为一个客人挑选火精沙矿,白净的脸上满是和煦笑容。 “阮师兄的确很有独到之处。” 看得准,拿得定,办得来,是个人才。 陶凝琴也看向阮涛,抿嘴而笑:“回来时阮师兄说,好歹也是来安州一趟,怎么能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回去。虽说不能去城里一掷千金,总可以去附近的山山水水逛一逛,杀几只安州城外的妖兽,回来烤了吃,瞧瞧和咱们这边的妖兽有什么不同。” 云瑛噗嗤笑了一声。 陶凝琴也咯咯直笑:“我们果然就去安州城动的若水湖,杀了两三只蚌妖。无意间湖边散乱着许多东西,也就是你眼前这几样了,又老又旧,也没有什么灵力,不知道怎么会落在湖边的一些旧东西。虽然没有什么修炼利用的价值,但阮师兄说,也许就有喜欢收藏的师兄师姐,愿意买回去观赏观赏,留着回来摆摊也好,可以用安州城所产这个名号骗一骗人。” 云瑛了然,虽然这些痕渍斑斑的东西在她和大多数人眼中都不值一提,但架不住就是有专门喜欢收藏古物的人,在他们眼里这些东西格外有韵味,愿意花成千上百枚灵石来购买。 阮涛就是想宰这些人嘛。 第二百三十一章 地位之别 若是从前,云瑛一定觉得这行为败家的很,但是跟凤璟出去走了七日,她对这种只花几千几百灵石的行为已经理解很多了。 有钱人嘛,愿意怎么败家就怎么败呗,花几个钱买这些,图个心情愉悦,总比专门花几十倍价钱买不值得的东西来彰显财力的阔少们有脑子。 可是这枚生锈的刀片…… 云瑛将它拿在手间捻动,对陶凝琴说道:“这枚刀片上的花纹很有意思,和我最近研究的符文很像,我想把它买下来,不知要花多少灵石?” 陶凝琴笑道:“你又不是外人,花什么灵石!何况本来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白捡来的,小师妹直接带走就好了!” 云瑛绝不同意这种做法。 这刀片能唤起血色灵源的冲动,显然内中大有乾坤。 以小见大,这枚刀片是这样,那其他的东西何尝不是这样呢?说不定都有它们特殊的用处,只是要到了合适的人手里,才能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它们有可能真的只是灵气耗尽的废品,但也有可能是内中藏有大秘密的法器。 陶凝琴等人得到它们得到得毫不费力,那是他们的机缘,她自己既然是在摊子上看到的,就应该遵照摊子上的规矩把它们买下来才是。 云瑛敛容正色:“这怎么行,亲兄弟尚且要明算账,我怎么能占师兄师姐们的便宜。究竟多少灵石,我照样拿出来好了。” 陶凝琴见她一脸执着,想起这位小师妹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左性,心里叹息一声,只好说道:“五百下品灵石。” 说完她自己却很不安。 这种破东西买五百下品灵石,坑别人就算了,坑到小师妹头上她实在有点难受。 云瑛取出五百块下品灵石交给陶凝琴:“还请师姐收下。” 陶凝琴僵直着不大情愿,张子昂将两人的拉扯看在眼中,替她收了下来,笑呵呵道:“多谢小师妹捧场了,这算是今日最大的一笔生意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看云瑛,悄悄推了推陶凝琴:“小师妹的性情你又不是不了解,和人家客气什么!” 陶凝琴不言。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云瑛打算回去找祝老药师时,陶凝琴才喊住她:“师妹,秦雅快要入半璧山了,你知道吗?” 云瑛摇头,秦柔秦雅那两姐妹,她并不关心,之后她们没来招惹自己,她自然就没关注她们的动向。 陶凝琴看出她的不在意,心里苦笑。 的确,以小师妹的天资地位,那二人无论怎么蹦高,都不会引得她正眼相看,她的视野天然就要比那些人高太多。 然而对自己这样的人来说,那两个小丑就已经是人生中无法迈过难以克服的绊脚石。 她只失神一霎,便很快收回这些多余的思绪,继续叮嘱云瑛。 “虽说纳妾不需要花费太多礼数,也不算什么极高的身份,但秦雅以良妾身份被迎入半璧山,法体又与那位弟子很相合,想必在那位师兄心中还算有地位,你一定要小心。” 第二百三十二章 别有秘密 云瑛虽不害怕什么,却对陶凝琴的叮嘱十分感念,冲她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我明白,多谢师姐。” 陶凝琴见她笑得这样温和平静,心中也略定神。 小师妹的本事也是她自己挣来的,她合该有这样平平安安的人生。 张子昂看着陶凝琴几乎把心思都写在脸上的神色,又看看云瑛的平静淡然,微微叹了口气。 小师妹或许不懂,或许不在意,总之是从来没把他们这些人放在心里过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凭什么人家一个天之骄子要把他们几个平平无奇的外门弟子放在心里呢,就凭他们曾经一起打脸过曹修那个纨绔子弟? 云瑛不晓得自己随口一句,惹得几个人心思纷纷,买下刀片后便告辞离去,径直来到药生堂祝老药师门前。 “进来吧!”祝老药师并没有在配药,而是埋头钻研药经古籍。 他门口的这些禁制早就认得云瑛了,云瑛进来时,禁制就自动撤去,让她一路畅通无阻。 然而云瑛自己却并没进门,始终站在院中,打量着院中那株花瓣晶莹清丽的花树。 祝老药师好奇地抬头,问道:“怎么不进来呀?” 云瑛等他发了话才进了屋子,在他身前站定。“先生。” 祝老药师和云瑛相处了这么久,也大概了解她的脾气,见她这样疏离地站着,脸上的神情既有揣摩也有淡淡怀疑,就知道自己肯定有什么事被她抓住了。 可是能有什么事啊? 祝老药师不自觉怀疑起自己来,最近他没有忙活什么呀,那种药粉已经研究好、上交给宗门了,现在已经和他没啥关系了。 云瑛准备给师兄师姐买下的药,他也逐份留着了,云瑛啥时候要他都可以给。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他也没有偷偷喝酒啊! 好吧,是有那么一小口…… 见祝老药师一脸绞尽脑汁的冥思苦想,又忽而变得十分心虚,云瑛立即明白他他心里转过了什么念头,忍不住笑了出来:“先生不必多思,不是抓你喝酒的事,药生堂的人我上上下下都打点过了,不止我一个人盯着,你就算偷喝也喝不了多少,再说如今堂里留下的也都是药酒,让你喝一两口也不怕什么。。” “原来如此,那你干嘛板着脸,害我这么担惊受怕的!”祝老药师先是一松,随即又担心起来,“我也不想多想啊,可是你的脸让我没法不多想!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呢?” 云瑛叹息一声,从储物袋中取出严毅的血液。 “这是阳极土属法体的血液,只要吸收了它,我就能够将阴阳五行搭配起来,暂且稳固住法体。” “你这时候才……”祝老药师话说半截就闭上了嘴。 云瑛却已经印证了心中猜测,笑看着他:“先生是不是想说我怎么这个时候才搞到血?” 祝老药师呵呵一笑,不敢说什么,心里暗自嘀咕小丫头还是这么心机深沉。 云瑛却不肯就此罢休,继续问道:“您认识严毅严师兄?”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万分感激 祝老药师笑得讪讪,心想我的好徒儿哦,你可把师父给害惨喽! 他就说嘛,这小丫头片子哪有这么好骗,自己白活一把年纪,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啊! 他余光瞟了瞟院中的花树,又忽然意识到这样的小动作说不定也会让云瑛察觉到,忙回过神来,发觉云瑛果然正打量着自己的神情,笑得更加尴尬。 云瑛心中有了判断,笑意反而和缓下来,心中的那一丝怀疑也消散了,笃定地下了判断:“您不认识,但是您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祝老药师咳嗽两声,无奈地点点头:“确实是这么回事……丫头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不会坑你的!” “我知道。”云瑛叹息,露出幽幽的神色,“有时候我觉得您像是我的亲爷爷,我也像是您的亲孙女,我们两个仿佛是彼此仅有的可以相依为命的人,但其实却不是如此,走出药生堂后,看见初魄山上的师兄师姐,我总是会从这种幻象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并非只同您一个人有缘。以己度人,您自然也并非只同我这么一个人有缘。这样想一下想,倒的确有些不甘心。” 祝老药师被她说得心里一算,也止不住可怜起她来。 没想到自己在这孩子心里地位这么高,站得这么重。 可怜她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心虚。 云瑛所说的这个相依为命的缘分,自己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只是并非和眼前这个孩子而已。 这一点云瑛看得比谁都清楚:“您有比我更亲密的人,您相信他的话,他也相信您的话,您愿意尽力去保护他,他也愿意尽力来保护您,我终究是来的太晚了,可以得到您的庇护,却不可能成为您的孩子。” 说到这里,云瑛有些哽咽,眼睛也微微发酸,一时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为了套祝老药师的话,还是真的有感而发,说了这些平日里绝不会说的肉麻话。 “但无论怎样,我都感激您。” 祝老药师被她突如其来的真诚给吓慌了:“这个那个……其实我……我挺想有你这么个孙女的,但是有些事情,你实在还太小,现在知道不合适。但不要怀疑我会对你有什么坏心思,我肯定不会有的,你看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也就没两年的活头——” 说到这,他好像被人凭空拽了一下似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话自然也继续不下去。 云瑛明白,眼下这房间里看似只有他们二人,但其实听到他们对话绝对不止他们两人。 “先生,您不用和我解释什么,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先生的真心,眼下也并不是在委屈什么。” 她忽而笑了起来,笑得很明媚,和从前故意管制祝老药师以套他的近乎时完全不同。 那时候她是故意装出来的热络,现在却是实打实发自内心。 云瑛绝非心狠手辣、凉薄无情之人,虽然她自己以为自己是,但对于真心愿意为她付出的人,她心底始终抱着涓滴必报的感激之情。 第二百三十四章 赤诚之心 至少对祝老药师,她怀着纯粹的感激。 因为从前的赠予和恩情都太过炽热,哪怕现在突然发现其中还掺杂着一点秘密,云瑛也并不觉得那股炽热的纯粹就是假的。 反而有些奇怪的,她因此而稍稍安心了些。 或许她自己在心里也觉得自己承担不起这样纯粹的关怀,她认定可以给她关怀的人,早就已经从这世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从血色的那一日降临开始,她就是一枚漂泊的种子,看到格外肥壤的沃土,反而会担心那是陷阱,不敢深深扎根下去。 “虽然不知道和您商议的那位前辈是谁,但我一定要说,严师兄的确是前途无量的人,能得到他的倾心相随,这位前辈是物超所值。” 祝老药师呵呵笑了两声:“是吗,我不了解外门的那个孩子,大概确实有过人之处吧。” 这丫头怎么这么鬼灵精!也没见她真的发现什么一锤定音的东西,偏偏就把自己和这几个孩子之间的关系给给猜出个七七八八来。 心中无奈又无力,祝老药师只能说:“丫头,我知道你现在已经猜到些什么了,但是千万别往下想了,把一切推测都停在这一步,停在我这里就行了,下面……下面的事情太复杂,你这么年轻,别急着把什么事都搞懂,知道的少点儿对你没坏处!” 见他慌张到语无伦次的地步,云瑛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您是我最信任的长辈,我对您的信任是可以延伸的,只要老先生您相信,我也就相信。” 祝老药师一怔,愣愣看着云瑛。 云瑛笑意更加温和:“如果您真的有什么目的,也不必等到今日了。当初我和您坦诚相告的时候,您就可以动手,甚至最开始您察觉到我有不对时。就可以动手了,何必这样费心费力为我操劳,到今日我羽翼渐丰时才开始谋划什么。” 她的话语温柔绵软,且字字坚定,让祝老药师长吁一口气,心中满是温热的情绪。 云瑛也沉默了片刻,等待那温情脉脉的气氛散尽之后,才说起正事:“严师兄把他的血送给我,作为交换,我要陪他同去探索十万大山中的一处洞府。半个月后便要出发,虽然严师兄并没有说那洞府情形如何,但能让他许久以来不停探查,想来也是个危险的地方,我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因此有个不情之请,要和您老人家说。” “你只管说只管说!”祝老药师近乎于期待地催促她。 刚才被她问得一通心虚,现在总算有个可以弥补的地方了,祝老药师自然高兴。 哪怕云瑛说要摘天上的星星,他估计都不会拒绝。 云瑛见他这样赤诚,心里暗自感叹,祝老要是能活到这把年纪、混到这个地位,绝不是凭着他那不出众的天资,而完全是凭着这样的善心与赤诚之心。 想来那位前辈会如此不放心她,也完全是出于担心祝老药师的缘故。 第二百三十五章 冲霄灵丹 “因为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想先从您这儿预支那四十九份药,报酬且先欠着,待我下次游历归来时,一定尽数偿还。” 云瑛说出自己的请求,祝老药师立即点头点得如小鸡啄米:“我当是什么呢,原来就是这个,你只管拿就是,报酬什么的不用提,就是不给也成!” 云瑛对着陶凝琴等人还会客气客气,分辨明白所谓亲兄弟明算账,对祝老药师就完全不客气了,反正和他拉扯是永远也拉扯不完的,到该还的时候直接把东西还给他就是了。 “这药后来被我炼成了药丸,上报宗主之后,被宗主赐名冲霄丹,如今留在我手中的只有百余份。”祝老药师在桌上排开四十九枚玉瓶,谈话间说起了这丹药炼成之后,宗门如何奖励他。 可祝老药师眼中并没有欣喜之意,反倒有几分黯然。 云瑛明白,老药师的难过是因为,自己虽然炼出这种功效逆天的丹药,却还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最重要的是,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知其所以然。 通过血液之间的细微差别反复验证,配制出药力相当的药丸,虽然很难,却是只要耐心尝试就能做到的。 可要探究清楚云瑛吸收后的血液究竟失去了什么,怕是几千几万年也找不出结果。 而祝老药师,怎么也活不了那么久的。眼下他的寿命,只余下短短二十年而已。 这种伤情与遗憾是人力所难以弥补的,云瑛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他,只能用笑话岔开他的思绪,两人互相调侃两句后,才带着这些冲霄丹回到初魄山。 冲霄,这个名字倒是很合适,有几率提升法体,能够让修士的天资更进一步,可不就是给服用者一飞冲天的机会嘛。 想起初入山门时,在婵娟峰停歇的那几日,云瑛微微有些晃神。 那时的她还是吴下阿蒙,见到宗主举止超然、半点不染凡尘之气,便觉得仿佛见到了天上仙人。而今想来,只怕宗主并非她当初所想得那边样闲云野鹤。 偌大一个宗派,像刘长青这样心怀不轨的人只怕不少,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之事也必然层出不穷,宗主虽然在人前笑容清雅,举止恬静,但私底下只怕也是忙得分身乏术、焦头烂额。 世人皆苦啊。 心底感叹一声,云瑛又立即回过神来,叫来侍者们挨家挨户给师兄师姐们送药。打算送给师父的那一份,她打算找机会亲自送过去。 四十八个师兄师姐,她给的都是一样的药物,绝不会因为白家姊妹与她的关系极差,就特意送上药效次一等的冲霄丹。 康六合也是负责送药的侍者之意,见云瑛眼都不眨地把药送了出去,不由劝她:“白师姐她们就算受到了这些冲霄丹,也不会感念的。” “我知道。”云瑛微微一笑,“甚至有可能,白师姐以为我是故意炫耀本事,故意不用这药呢。” 康六合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唯唯而退。 第二百三十六章 五行俱全 凌霜芮等人收到了药,很快让侍者们带着回礼回来致谢,连连说受不起、又劳费心等客套话。 回礼大多也是珍贵丹药,和冲霄丹这等功效逆天之物无法相提并论,但出外游历时都派得上用场。 云瑛挨个打发走侍者,又处理了手头的一些杂物,康六合回来复命。 “白师姐已经收下了丹药,白玉娟师姐问这些药是从哪里得到的,我答了不知,许又是宗门上次,白玉娟师姐气得掀了托盘,被白玉婵师姐劝了许久才安静下来。” 云瑛从头到尾听完,面色不变:“有劳你了。” 康六合忙道:“能为师妹尽绵薄之力,才不算白领了初魄山的月例。” 云瑛笑了笑:“不管怎样,总之是多谢你,日后只怕还多有麻烦你的地方。” 康六合一听,便知道自己这番投诚卖好有了效果,忙答应一声:“就怕小师妹不肯麻烦呢,小师妹若看得起,我自当鼎力相助!” 康六合告退后,云瑛也陆续打法了其他侍者,摒退所有人,关上院门仰望着天空中一钩残月。 她在院中的青石板上坐下,伸出左手食指,她的手指一向纤长,经过这大半年的修炼,越发显得莹白如玉。 云瑛毫不犹豫割开之间,将严毅的血滴在伤口,刹那之间,丝丝缕缕的血气被丹田中阴阳交错却不成环的几道灵源给拉扯进丹田,她本人也在这一瞬间进入入定状态。 清辉洒在身上,照耀着她玉色衣裙,衬得她整个人都仿佛玉雕成的一般。 也许是因为修炼了破月刀法的缘故,云瑛对于月亮一直有种难言的喜爱与亲近。每一次她的突破和顿悟,都是沐浴在这样清冷的月光下。 因此对于眼下这至关重要的一刻,她也想要在月光之下完成。 严毅的法体名为昊星,阳极土属,正是天上那些至清至明的星辰。 丹田中出现了一道明黄色的轮廓,饶是云瑛一向淡定,此刻也不由得激动起来。 “无聊!”翠尊忽然出声,云瑛听到了却并不在意,仍旧专心打磨着这一道昊星灵源。 “你娘也是这样,吹箫一定要在梅花下吹《暗香》、《疏影》,在杏花下吹《杏花天影》,在湖边吹《岳阳三醉》……”他的语气起初还是抱怨,后来却渐渐变成了追忆,“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这种小小的执着与追求,你倒是和你娘一样。” “和娘一样吗?”云瑛只轻轻呢喃一句,心绪波动一瞬便重新归于冷静,像一弯被月光照耀的冰凉的湖水,波纹只闪烁了一霎,而后倒映出来的月亮仍是完满无暇的月光。 俱往矣,除了怀念,还能做什么呢? 最后一枚阳极土属灵源成形,首先缠上来的便是那枚阴极土属灵源。它们互相吸引着缠绕在一起,一阴一阳,互相打转,而后又投入五行灵源的轮转之中。 或是阴正阳反,或是阳正阴反,五行灵源所构成的两个环总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转动,两者永远有一部分连接在一起,又永远有一部分互相对立。 第二百三十七章 圆玦魅影 在灵源阴阳环完全成形的那一瞬间,云瑛只觉得自己整个身躯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好像原本她是个凡人,托着沉重的身躯在地上行走,只能偶尔去采摘一些自己喜欢的花花草草,但更多的却只能放弃,因为身躯完全无法负荷。 但现在她好像脱去肉体凡胎,成了一个轻灵的仙人,肆意在虚空中行走,无论看到什么都可以任意攫取。 而她的身体,则已经完全达到纳须弥于芥子的地步,虽然看起来仍是她自己,仍是小小皮囊包裹的有限己身,实际上却成了无边无际的大海,可以容纳一切有生无生之物。 云瑛默默体会着这种变化,半晌才轻轻呢喃出一句:“很有意思……” 从前她并不觉得自己是残缺的,她觉得自己已经占据了许多修士都不可能有的绝佳法体,已经具有相当了不得的优势,若非刘长青有阴谋,她完全能够做到知足常乐、心如止水。 可是现在,玄容法体得到巩固,甚至进一步加强,却让她仿佛一瞬间羽化登仙。 这种天下万物尽可由我掌控、万事万物都可一眼看破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 云瑛也说不清楚自己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如果让她回到从前,哪怕只是一刻钟以前,她也绝对不愿意回去。 现在这个身躯给她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难怪,难怪那么多有相同法体的人,最后都成了无尽吞噬的怪物,成了永不满足的饕餮。 有这样的身躯来兜底,只要有足够的血液,就能不断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多的报酬,外界的目光、律法、道德,都无法对自己做出审判。 这种情况下,人该有多强大的意志,才能克制着自己不走向堕落,不走向极端的掠夺。 恐怕很难 但她不会堕落…… 云瑛握紧双拳,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 为了父亲,为了父亲的九死一生,为了父亲的算无遗策,为了父亲的苦心经营,她绝不会堕落,不会回归到父亲原本千方百计想要逃脱的未知陷阱中。 云瑛站起身来,仰望着天上那清冷皎洁的月光,继续演绎着她的破月刀法。 破月刀法前四式她已经深谙于心,如今是钻研是第五式的时候了。 第五式名为圆玦魅影。 玦。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一月之中只有那一瞬的圆满,此外,都是永不圆满的。 但一月过去后,总还有新的一月,她的人生却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 最圆满的那一瞬间早就已经过去了,从此之后,只是无穷无尽的缺口。 父亲,母亲,他们的某些小习惯仍然在她身上保留着,可是他们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哪怕恍惚之间,翠尊会在她身上看见他们的影子,但影子终究只是影子,是恍惚而不实在的。 圆玦魅影,圆玦魅影…… 她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看天上好像被咬了一口的月亮,心中蓦然闪过许多画面。 第二百三十八章 有人窥视 云瑛想到了丹田里来回转动、互相缠绕的阴阳双环,又想起母亲曾在月下吹奏《月儿明》,那是一大套箫曲,母亲最爱吹奏的一阙,名叫《玉镜渐残》,娘亲说这个名字就是圆月渐弯的情景。 “月亮圆过之后,就不可避免地要开始出现缺憾。然而无论如何缺憾,也总会在下一个月又逐渐归为圆满。你父亲总是觉得明日之花非今日之花,重圆之月也绝非今日之月,母亲却不这样觉得。花月重圆,虽然美好得叫人不敢相信,但总归不会是虚假的。” 娘亲的声音也像箫,幽幽的、缓缓的,很清澈,很悠远。 但是母亲,阿瑛现在也相信父亲了。 这重圆了无数次的月亮,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他们一家人在月下花海中烹茶对饮的那一轮月亮了。 这第五式的名字,让她想到的但就是这些。 将软刀挥舞得飒飒生辉,刀影连成一片,似乎是在应和着天上月光,无限的清冷,无限的皎洁,无限的澄澈。 却都转瞬即逝…… 刀法舞动到极致时,云瑛忽然觉得有什么人在窥探她,当即双手握住了刀柄,将那一轮将残未残的月影朝着她认为不妥的那一处挥去。 刀罡掠过冷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吹得庭树飒飒作响。 云瑛微微挑眉,是她太过大惊小怪了吗? 水镜之后的人稍微躲了一躲,随即回过神来,有些懊恼地咕哝一声:“小丫头进步得还挺快!” 而后他也不说话了,只望着水镜中的云瑛。 身影这么小,好像风一吹就能吹走似的,却无端端有种高华弃世的清冷出尘感。 凤璟怔了一怔,想要笑自己这才被关了几天,就见识浅薄到这种地步,居然会觉得小丫头有什么清冷出尘的意味。 但他的目光始终无法从云瑛身上挪开,仍旧是不停地看着。看着。 忽而某一瞬,好像是被她的寂寞清冷给浸透了似的,凤璟忽而打了个激灵,也觉得心酸起来。 “你难过什么呢?你好歹还有个老药师帮忙,我才是什么都没哟……” 他心烦意乱地扣上水镜。 与此同时,云瑛清楚感觉到,那股窥探的目光不见了。 她攒起眉头,再度环顾四周。 也许是刚才那一瞬间的彻悟,让她的五感变得格外明晰,虽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庭院,其实也有很多被她熟视无睹而忽略的细节。 可就现在,她像是换了双天眼,纤毫毕现地看透了院中每一寸土壤、每一株花草。 这种新鲜景象很有意思。 云瑛莫名觉得眼下自己就是这里的女王,不仅仅是这片院子,凡是月光照耀之处,都可由她决定支配。只是她的修为还不足够,她的阅历还不足够,因此真正能够完全支配完全看透的,只有这一篇小院子。 刚才那一股无形力量的消失,虽然不能在眼中呈现,却在她的灵识之中变得分外显眼。 她相信自己没弄错。 那么,是谁在看她?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未雨绸缪 难道是师父? 这个想法让云瑛悚然而进。 以师父的修为,把整个山头的情形都纳入神识探查范围是轻而易举地事。自己虽然布置了些防窥探的禁制,可以这些禁制的威力,最多阻拦一下炼血境的修士,师父这样的合虚境大能,根本防不住的。 云瑛一时有些坐立不安,方才与天上月心心相印的感觉霎时消失,她又变回了一个普通的低阶修士。 察觉到这一点变化,云瑛不由苦笑。 果然所谓的出尘离世、所谓的掌控全局,还是要实力来做基础。 没有实力,就算真做了女王,也不过是个傀儡。 回过神来,她将灵识送入山樊灵源中:“翠尊,你现在真的不能察觉到外界的任何异动了吗?” “别说是异动了,明动我也看不到啊!”说起这个,翠尊就忍不住郁闷。 自从那天遇见那个臭小子之后,他现在每天都像关大牢一样,既有个凤凰神火在前头虎视眈眈,又有个血色灵源在对面蠢蠢欲动,他是前有狼后有虎,心惊胆战地统领着其他友军灵源来保护自己,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哪个燎了或者吞了。 这种战战兢兢地情形让它不免想起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每日都要忧心,会不会有修士过来,把自己移栽到他的药濮之内,或者妖兽被它的花香吸引过来,在此占山为王。 作为一棵树,活在这世上实在是太难了。 一棵理想是自由自在的树,活在这世上就更困难了。 “那看来是指望不上你了。”云瑛确定翠尊的确帮不上忙后,反而静下心来仍旧练刀。 吸收血液这个事情的确很古怪,但也并不是没有人会这样做。就算真的让刘长青给发现了,她也可以说这是用来淬炼自己体魄的兽血。 虽然方法很偏门,但这世上古里古怪的法子多了去了,类似的法门并不是没有。 正好因为涅盘丹导致根骨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事情,还没有给刘长青一个解释,倒是可以把两件事合在一起,编出个圆乎的理由来。 尽管刘长青在众人面前装得仙风道骨,说没有必要把事情一一告诉他,但按照他的脾气,这根本就是睁眼说瞎话。 一个弟子天资忽然发生了如此改变,他却完全不知道原因,刘长青怎么忍得下这口气呢。 如果刚才那一幕他没看到,窥探的其实另有其人,对她也并没有恶意,那自然是好。 但如果真就是他看到了,而且正有兴师问罪,借此事向她发难的打算,那就得好好准备起来。 她不准备伪造什么古籍玉简,以刘长青的眼力,耍这种小聪明就是找死。 全部口述,就算他怀疑,怕是也没有胆子当着众人的面来看自己的丹田是什么情形,那这个谎言应该是可以瞒过去的。 就算他实际上并不相信自己的鬼话也完全无所谓,只要探查不出她真正的秘密,不知道这恐怖的玄容法体,云瑛就不怕什么。 第二百四十章 编个瞎话 “我记得二师兄所赠的玉简上,就记载过类似的内容,有人服用了上古丹药后,用兽血淬体的功效比旁人要高上许多,虽然时光流转,世事迁移,但现在一定还有功效仿佛的药物吧。”云瑛如此询问。 翠尊也很快给出答复:“有。” 云瑛听着他的话,心里渐渐安定下来,这个瞎话听起来无懈可击,就算刘长青怀疑,但只要把眼下不给他探查虚实的机会,圆满地糊弄过去,再趁机出个风头,成为内门焦点,大约就能暂时让他偃旗息鼓。 收回心思练了一整夜的刀,第二日清晨,果然有刘长青的专属侍者来请云瑛,要她去大殿与刘长青一叙。 云瑛答应得十分恭敬,转头就找了凌霜芮来一起。 她才不会傻到独自一个上大殿去呢,大殿上都是刘长卿的心腹,没一个外人盯着,他想在那里杀了自己都没问题。 果断得拐凌霜芮一起上山。 “师父召见你,你却来找我,就不怕师父生气?”凌霜芮含笑问道。 她这段时间又有进境,已经是锻骨境五阶的修士,身上那种皎皎如雪的温润感更加鲜明,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云瑛也微微含笑:“比起师父生气,我觉得我的小命更加重要。” 凌霜芮笑意更浓,虽然云瑛这话无论是语气还是内容都像是开玩笑,但凌霜芮却深深清楚,她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这是当真值得担心的事情。 “也不用担心什么。”凌霜芮沉默片刻,开解她道,“也许师父只是对你的奇遇有所好奇,也许他是另有东西要赏赐给你,总之也不必想得那么严重,要是师父十分严苛,我和江衡就不会如今日一般自由了。” 这话一语双关,凌霜芮和江衡是如今初魄山上峰头最盛的两名弟子,云瑛虽然也有些许名气,但那更多是因她年纪小、身上一股敢打敢拼的狠劲儿,在入门的新弟子中较为引人注目而已。 原本她这样的小弟子,作为潜力股,会被山头送入试炼大殿,作为秘密武器和宗门砥柱进行培养。 偏偏初魄山上没有这种打算,刘长青本人更没这种打算,所以眼下云瑛无论是身份还是资源培养,都处于比较尴尬的地步。 相比之家,凌霜芮和江衡两个人的定位就鲜明很多。 她们就是诸多弟子之中天赋最为出众的,常年在诸多榜单之中力争上游。 白家姊妹尤其是白玉娟,之所以这么仇视凌霜芮,就是觊觎她这个地位,而偏偏又争不过。 “但愿是师姐猜测的这般。”云瑛冷笑一声,“话说回来,上一次师父在大庭广众下的赏赐已经很丰厚了,这一次又不声不响把我叫去,若还是为了赏赐,我可就糟了。哪怕能活着走出大殿,也未必能活着走出初魄山。起码白玉娟白师姐的眼睛会像刀子一样不停往我身上戳的。” 她边说便眨眨眼睛,嘴角一抹讥诮的笑意,语气似真似假。 第二百四十一章 言笑晏晏 凌霜芮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拍拍云瑛的双丫髻:“好啦,别老是想这些有的没的,还有大师兄在呢,在这初魄山上,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们几个做主。” 说到这里,她杏眼中也露出一丝嫌恶。 两人一路调笑着来到大殿,见刘长青端坐于莲台之上,齐齐行礼。 刘长青怕是早就知道两个人是结伴而来的,脸色略微有些沉重,但仍旧掩藏在慈爱的笑意背后。 要是私底下看到他这样的脸色,云瑛还会掂量掂量,想着赶紧脱身。但现在有凌霜芮陪着,刘长青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把两个徒弟都给弄死,更不至于在两个徒弟面前露出什么生硬姿态,云瑛就没什么好怕的。 毕竟凌霜芮可不是普通徒弟,而是已经预订好的下一任初魄山山主,在内门风头不小,其他山头的弟子也都知道有这么个人。 当着这样一个徒弟,刘长青必然要好好伪装,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不然云瑛找叶星罗或彭清他们伴着来也一样可以,干嘛非要找凌霜芮呢? 这初魄山看似其乐融融,实则每个人都代表了不同的利害关系,想要在最终撕破脸之前保持平平静静的生活,就必须有一双看透这些纠葛的利眼。 云瑛心中百转千回,一礼行毕,抬头看向刘长青。 “早就听说你们师姐妹感情很好,只没想到好成这个样子,只是找阿瑛来嘱咐些话,霜芮也要跟着一起来。” 凌霜芮笑道:“这能怪谁呢,还不是怪师父。刚把小师妹接上山就撂挑子闭关去了,小师妹两眼一抹黑,若不是恰好碰见我,能切身指导一番,她如今连引气入体都不会呢。所以怎么能怪小师妹走到哪里都要缠着我?是您太闲云野鹤,才让我们姐妹俩有这么长的相处机会啊!” “照你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也不知是真的比较喜欢凌霜日,还是觉得不宜妄动,强行把脾气给按压下去,刘长青无奈摇摇头,以一副哭笑不得的姿态把这事给翻篇揭过。 他甩了甩手里的拂尘:“有时候真觉得,我对你们这些徒儿太过骄纵,把你们养得一个两个都来怄我的气!” 凌霜芮笑吟吟道:“师父你如今才想到这个,实在已经太晚了。别人我不知道,徒儿自己可最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您还记得我刚入初魄山时,您曾说我的资质最为出众,就算将来再收几个徒儿,也未必有鞥呢超过我的,日后成就必定非凡。” 说到这里凌霜芮咳嗽几声,学着刘长青说话的语气:“您当时说,好生修行,束身自好,将来这初魄山山主之位必然是你的,其余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也要好生团结,不要和人家起争执。人情世故也是山主必修之课。您这样一天一句迷魂汤,把徒儿灌得东西南北都不知道了,正当自己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山主,着实嚣张了好一阵子呢,现在想来,羞也要羞死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暗流汹涌 “照你这么说,还是师父看中你的不是了!”刘长青捋着须子摇头,一副拿着鬼丫头没主意的无奈样。 凌霜芮毫不客气地点头:“当然是您的不是!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听了您这话,我才不会决定和山上每一个人搞好关系呢,更不会想着不能让您失望,格外卖力地修炼出风头了。您对其他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说的都是知足常乐,偏偏对我说砥砺前行,我怎么能不觉得自己是天选之人啊!” 云瑛默默听着两人的话,知道凌霜芮是不动声色地给她传递消息,同时给她示范如何与刘长青打太极。 凌霜芮也暗自瞥了云瑛一眼,见她若有所思,心道小师妹果然机敏得很,便适可而止地收束了话题:“师父说的人情世故,我觉得眼下做得就很不错,除了白家那几位和我实在脾气合不来的师妹之外,山上就没有人不喜欢我,小师妹更是对我亲近异常,把我当半个娘看,这也算是师父教导有方!” 刘长青呵呵笑道:“不羞不羞,你才比人家大几岁,就敢把自命是人家的娘亲了。阿瑛,还不打你这促狭的师姐!” “有道是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凌师姐虽然并非诸位师兄师姐中最长之人,但对阿瑛的照料却十分尽心,将其当做半母看待也没什么不对。”云瑛慢慢抬起头,笑容与凌霜芮别无二致。 看起来两人倒真一脉同源似的。 刘长青一怔,随即哈哈大笑:“看来是我这个师父多管闲事了,你们两个分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由不得我这个外人来插手呢!不过你们两个相处得如此之好,确实让师父颇感欣慰。一个是后起之秀,一个是执掌杂事多年的贴心弟子,都是初魄山的中流砥柱,你们能亲密无间,师父看着心里也高兴。” 方才凌霜芮一直在说,刘长青反复对她说过,她终将成为初魄山支柱,眼下和云瑛比较,刘长青却暗暗将她贬为处理杂事的弟子,若凌霜芮和云瑛并没交心到这种地步,必然会因为这话而心生龃龉。 云瑛看了凌霜芮一眼,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随即又被明媚的笑意覆盖,心中暗道刘长青也是失算。 他还以为这山上的所有人都牢牢处在他的控制之下,由他翻云覆雨吗? 二人齐声道了不敢,说还要请师父继续教导。 漫长的客套总算结束,云瑛才问起刘长青:“不知师父唤徒儿来此,究竟是有何嘱咐?” 刘长卿依然含笑捋须,目光却已变得十分幽邃:“阿瑛,如果你不十分介意,为师想问一问你,你所得到的奇遇究竟是什么?” 此言一出,凌霜芮不由抬头看向云瑛,脸上笑容未散,眼中却有一丝担心。 云瑛仍旧只淡淡微笑:“我也猜师父要问我这事了,其实就算师父不问,我可能也要来请师父解惑,那日的事情实在离奇,我至今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红黑丹药 在刘长青与凌霜芮的注视下,云瑛侃侃道来:“日前我曾入冰月谷秘境修行,斩杀了数头四阶双头白虺,正是精疲力竭体力不支的时候,偏遇见一头五阶妖兽,将我一路追逐到一个辨不清方向的所在,找到一处石缝藏身,藏了整整一日一夜,好容易摆脱了它,却又发觉我身后有位只剩下骨头的仁兄。” 说到这里时,凌霜芮忍不住笑出声来。 云瑛也笑道:“别看现在能和师姐笑哈哈无所顾忌地讲,当时可真把我吓坏了呢,还以为自己是才出虎穴又入龙潭,偏偏被那头五阶妖兽追杀了好久,腿脚早就酸软了,想跑也跑不了,只能拉回差点儿飞到九霄云外的魂魄,勉强镇定下来观察那位仁兄。” 刘长青赞叹道:“阿瑛心志坚定,很好。” 云瑛答应一声“多谢师父夸奖”,随后便继续说了下去:“我仔细查验过后,发现那位仁兄的确已经陨落,没有一丝魂魄留存,而且看情形,也不是近几年陨落,而在那里待了有几年了,看服饰似乎不是明月宗内的人。我当时诧异得很,心想这样一具来路不明的尸骨出现在明月宗内,实在太蹊跷了。” “知道蹊跷还不尽早和我们说,等到今天才和盘托出,你肯定从那位仁兄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了吧!”凌霜芮似笑非笑地说。 云瑛这道这话看似是逼问,其实是再帮她解围,毕竟她不说这么一句,就要由刘长青来问,而由着刘长青来问,他就很有可能会问出些云瑛也编不圆满的漏洞来。 凌霜芮也不知道云瑛这话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无论是实有其事,还是凭空捏造,她都得帮小师妹把好关。 二人目光并不交汇,却奇异地心有灵犀。 云瑛露出一抹赧然的微笑:“叫师姐说中了,我发现他腰间挂着一个储物袋,上面绣着也说不清楚,像是个倒过来的卍解花样。那储物袋已经破破烂烂,极容易被打开,里面东西也不多,只有一只玉瓶,瓶里盛着一红一黑两枚丹药,我认不出是什么丹药,不光没在药生堂见过,也没再树上见到过,只是忽然觉得气血翻涌、饥饿难耐,想要将它们一口吞掉……” 刘长青听得入神,凌霜芮眼珠微转,推了推云瑛,打趣道:“你别告诉我你真的把它吃下去了!” “就是吃下去了呀!”说到这里,云瑛适时露出一抹懊悔的神色,“本来我也不想这样的,也觉得它有点危险,但当时被五阶妖兽追杀得疲惫不已,越歇息越觉得心里恍恍惚惚,只剩下一口气儿吊着命而已,迷迷糊糊捡到这个储物袋,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清醒的判断,挣扎了很久,还是顺应心底的想法,把它给吞下去了。” 凌霜芮在她额头上一戳:“你呀你呀!” 她转头向刘长卿说道:“还请师父帮小师妹详细查查,看看究竟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才好。” 第二百四十四章 所谓奇遇 刘长青并不答应凌霜芮的话,只是问云瑛:“后来又如何了,你继续说。” 云瑛镇定道:“当时倒没有发生什么,我吃下之后也很后悔,觉得这样没有自制力,实在不堪。担心出什么事,又撞上更厉害的妖兽,彻底葬送在冰月谷里,便匆匆离去,想找一处隐秘的地方盘膝打坐一晚上,第二日依旧出来狩猎,没想到天黑路杳,更加迷失了方向,只能找个看起来没有妖兽的地方暂时栖身。” “真是狼狈呀!”凌霜芮笑吟吟道,“没想到小师妹平日里这样滴水不漏,到了冰月谷却是慌手忙脚,可惜没让我看着那一幕,不然定然狠狠笑个够本才成!” 刘长青亦微微一笑,望着云瑛道:“不必理会你师姐这些酸话,接着说吧。” 云瑛便道:“虽然我是如师姐所说的这般慌手忙脚,但那日的运道还算不错,一晚上平平静静过去,身上也没什么异常。那晚之后,我花了几天养好身体,心惊胆战地观察丹田有没有什么变化,反复观察许久,身上并无异动,这才放心往回走。途中猎到一只炎羽鸟,捡拾尸体放入储物袋时,忽然又觉得身上传来那股渴求之意,便鬼使神差地……将它的血吸收入体内。” 说到这里,云瑛暗自运转功法驱动气血,脸红得像珊瑚一般:“真的是鬼使神差,之后每每想起,都觉得那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人给夺舍了一般,迫不及待地咬上炎羽鸟的伤口,简直、简直像个毫无理智的魔道妖人……” 她说话时故意刺激了下丹田里的血色灵源,血色灵源一动,凤凰神火一起,丹田一抽痛,云瑛的双眼立刻布满泪花。 “也正是因此,徒儿不敢立刻把这些事情告诉师父。” 凌霜芮心底倒吸一口凉气,小师妹……演得可真像那么回事,她都分不清楚这究竟是演,还是真情流露了。 刘长青微微点头,劝慰道:“我大概知道你服用了什么,别担心,这与魔道妖人无关。若真如我猜测一般,那你的运道着实算是不错。” 我的运道一定比你想象得还不错 云瑛心中嘀咕,微微抬起头,用微红带泪的双眼看着刘长青:“多谢师父。” 而后她接着讲述:“我喝了炎羽鸟的血液,便发觉身体好像好了许多,很难说清楚究竟是哪里变好了,就是觉得身心舒泰。片刻之后才想起这行为太过惊骇,便慌忙内视,这才发现从前经脉堵塞的情况,眼下似乎缓解了一丝,哪怕只有一丝,也……让我觉得兴奋,虽然也惶恐,但毕竟……” 做戏做全套,她用惊慌不定的目光望向刘长青,却又在接触到刘长青目光的那一刻,慌忙低下头,十足十一个惶恐迷茫、不知前路究竟是好是坏的小弟子。 “我想知道这是个偶然,还是真的撞倒了什么奇遇,是只有炎羽鸟才会让我这样失态,还是其他妖兽的血也也有同样作用,于是……”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大还灵丹 “于是你就去猎杀其他妖兽试验了?”凌霜芮忍不住插嘴。 “是”云瑛点点头,颤抖着声音说,“之后我又猎杀了几只三四阶妖兽,发觉只有火属禽鸟的血液能让我改善体质,其他妖兽的血液就毫无作用。那时大约已经过了三四天,我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不知道是就此折返,向师父禀告,还是仍旧在此地盘桓,依旧斩杀炎羽鸟汲取血液……我知道这样做并不对,但是我克制不住自己,看着根骨日复一日强健起来,我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抱歉,师父,我……” “无妨,无妨,这是人之常情。”刘长青微微颔首,声音慈爱和缓。 云瑛像是得到鼓励,一鼓作气把剩下的事情通通说完:“就这样,我仍旧在谷里待满时限,出谷时根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那种汲取之意也正慢慢消失,在我出谷前三天时,那种感觉就已全然消失,也就是从那天起,炎羽鸟的血液对我的根骨改善不再有作用。” 刘长青见她头低低的,不敢再抬头看人,便道:“阿瑛不必如此担心,如果为师没有猜错,你所服用的那两枚丹药叫做禽鸟大还丹,并非邪魔外道之物,反而是极其难得的灵丹妙药。” “禽鸟大还丹?”凌霜芮不敏所以,“那是什么东西,还请师父解惑。” 刘长青道:“俗世中有所谓回天救命的大还丹,修者之中亦有一种大还丹流传。但这两者天差地别,阿瑛所遇到的这种大还丹是一种改善体质的高阶丹药,服用此丹后气血沸腾,可与妖兽契机血脉相连,趁着药效最旺时吸收兽血,便能提升根骨,甚至觉醒法体。” 凌霜芮和云瑛不约而同做出神往之色。 刘长青望着二人笑道:“自然了,觉醒法体的几率是极小的,所有古籍记载之中,唯有两例觉醒了法体,这两例又无不是取了最为极品的妖兽精血日日淬炼,接受淬炼的弟子家族之中又有过此等法体先例,大还丹不过是刺激了血脉潜力,毕竟也不能从无到有生造一个法体。” 云瑛听到这话,心中若有所思。 大还丹不能从无到有生造一个法体,比那更珍贵的涅盘丹也不能,但是偏偏她的玄容之体,却能够做到。 刘长青并未留意她这点思索,接着说:“上古天地之气充沛时,这种丹药曾大行其道,眼下资源渐少,此丹丹方销声匿迹,世间流传的大还丹便越来越少了。古籍所载,除禽鸟大还丹之外,还有山君大还丹、溪鳄大还丹等等,药效大同小异,都是服用此丹后,再经受特定妖兽精血淬炼,以提升体质。” 说到这里,刘长青看一眼云瑛,幽幽叹一口气:“可惜阿英服用大还丹时,我正闭关,你也因种种顾虑未能及时返回。为师不能再最合适的时机里为你挑选最为合适的禽鸟血液,实在浪费了这个难得的机缘。” 第二百四十六章 互相试探 “也不算可惜。”云瑛把睁着眼睛说瞎话发挥到了极致,低着头,姿态格外谦卑,“我已经吸取了不少炎羽鸟的血液,如今比之从前已经有很翻天覆地的变化!命小福薄之人能有这样一番运道,已是邀天之幸,何敢再生妄念。” 刘长青笑道:“阿瑛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你不晓得这大还丹是何其珍贵的药物,若旁人有幸得到,必要择取族中资质最佳的孩子服用,挑选最为合适的妖兽血液,为其激发出最大药效。岂有任由你这样凭着感觉胡补一通的,外人知道了怕是要懊恼得跌足不已了。不过你虽天资不显,却有一股百折不回的韧性,想来这大还丹偏偏落在你手里,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话又说回来……眼下你已服用了大半个月,药效已然近乎用尽,没有把药效发挥到最大到底可惜。” 说到这里,他连连叹息不断,当真一副为云瑛可惜的神情。 云瑛却晓得,他特意点明这大还丹该给“资质最佳的孩子”服用,是因为初魄山上“资质最佳”的人正坐在她眼前的。 抬头看向凌霜芮,见她正半真半假地苦笑着:“师父您可别再说了,不管师妹浪费了多少药效,好歹她是得了好处的,我就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奇遇,老大不小的了还在这里蹉跎着。您这样长吁短叹的,只替师妹可惜,我看在眼里可是伤心得很啊!” 刘长青听她这样说不由得哈哈大笑:“你呀你呀!促狭鬼倒要别人替你担心了?才多大年纪就自称老大不小,叫你大师兄他们知道了,怕是要打你一顿泄愤了!” 凌霜芮只管笑,又拽了拽云瑛的袖子:“叫师父瞧瞧你的脉象如何吧,也让我看看我到底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奇遇!” 听她话中有些酸溜溜的味道,刘长青唇边笑意更深。 云瑛道:“岂有让师父屈尊的道理。” 刘长青道:“无妨,这是为师分内之事,何况虽极有可能是大还丹,到底还有不同的可能,这不得不小心。” 云瑛知道必然是要有这一幕的,不然刘长青绝不会放心。 微微挽起右手袖子,露出细弱的手腕。 刘长青将手搭在她脉门上,像她经脉中输入一缕灵力。 从前细弱的经脉如今变得分外宽阔,其中隐隐缭绕着一丝火气,与云瑛所说的炎羽鸟气息很近似。 刘长青到底不是火属修士,对于种种火气了解得并不多,经脉中的火气并非炎羽鸟带来,而是云瑛用赤炎灵气留下的痕迹。 都是阳火之气,又极淡极淡,仅凭刘长青送入的这一缕灵力,很难辨别清楚。 在经脉中游走一圈之后,那一缕灵气停留在丹田之前。 望着焕发蒙蒙青光的丹田,刘长青微微有些犹豫。 若是趁此机会去窥视云瑛的丹田,她只怕会立刻出声。 丹田与经脉不同,是极其隐秘的存在,有外来灵力入体时,大多数修士都会自动激发灵气护住丹田,云瑛眼下正是如此。 第二百四十七章 顺利脱身 云瑛不信任自己,即便察觉到灵力已经到了丹田,也无意撤回护身灵气。 他固然可以直接闯进去,但这个心思深沉的小徒弟,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刘长青左右掂量,最终还是退了出来。 “果然是大还丹的药力,只是炎羽鸟乃火属,与你的木属法体并不十分相配,阿瑛需耐心克化,万不可敷衍待之。” 刘长青说这话时,眉头微皱,眼中若有所思。 云瑛的伪装和说辞都毫无破绽,但涅盘丹的效果和大还丹实在是差了太多,何况在云瑛的描述中,她在药效留存期间所淬炼的,是这不是一点东西就能够看清楚的。 他心中仍有疑虑,但云瑛的谎言滴水不漏,一时之间他也找不出什么可攻破的漏洞。 凌霜芮适当的站起身:“既然师父查验过,其中没有什么大问题,那我就先带着小师妹撤啦!” 刘长青微微单头:“去吧,好生修行,不要荒废了修行。” 二人答应一声,微微告退。 这件事情就这样在一片心照不宣的平静中落下了帷幕。 走出大殿的那一刻起,云瑛就觉得一阵恍惚,她居然真的活着走出来了! 也不能怪她对刘长青如此忌惮,实在这个人筹谋的东西太过神秘,所用的功法又太过古怪,若非彭清他们据实以告,云瑛到现在,甚至连他想要做什么都不一定能搞清楚。 最恐怖的永远都是未知,刘长青不仅身负许多未知的秘密,修为还比她高出了那么多,想要捏死他,实在轻而易举。 两相叠加,云瑛自然非常担心,担心自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但偏偏她又必须在这种情形下撒谎,撒一个尽可能没有缺口与破绽的谎话。 还要当着刘长青的面,把这个谎话细细掰开揉碎讲给他听。 哪怕是面对妖兽,云瑛都没有这样聚精会神提心吊胆过。 而眼下这一切都过去了,大起大落反而让云瑛有点轻飘飘的,走路都像走在棉花上一样,处处透着不真实的感觉。 “好了,都走这么远了,魂儿还没有回来呢!”步行至半山腰弟子居外那片松林中时,凌霜芮忽然含笑打趣,“以前可没有发现你这么胆小。” 云瑛恍惚回神,叹了口气,自嘲一笑::“我以前也没发现自己竟是如此胆小的人,但而今知道得越多,领悟得越多,就越发觉得自己不值一提,随时有可能夭折在这慢慢仙途上,自然提心吊胆得很。” 凌霜芮见她感慨之意并非调侃,也严肃下来,拉着云瑛挑了一块光洁的石头坐下。 天色清朗,松风摇动,清凉的树荫在两人身上摇曳,林间流淌的淡淡云气有如仙鹤落羽,几只黄雀翩然上下,明亮宛转的声音点缀着松涛之声,远处弟子居的黛瓦屋顶鳞次栉比,水磨白墙连绵起伏,在松影摇动中若隐若现,一切都分外脱俗清新。 可处在这仙家气象中的两人,心情却都是一样沉重。 第二百四十八章 亲近依赖 凌霜芮拍着云瑛的肩膀叹息道:“你说的也是,仙途漫漫,我们这等资质并非顶尖的弟子心中都是惴惴,并非只有你一人是这么想的,我也是如此,大师兄和江师兄他们也都如此。可是道理兜兜转转仍旧只是那样,实在没有必要把全副精神都用在担心上,咱们做自己该做的就够了。命中注定要发生的事情,不会因为担心就不来临,只有争过了,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和老天爷掰一掰手腕。” 说到这里,她眼中忽而闪过一丝笑意:“话说回来,你不就已经做了次争斗吗,大还丹……呵呵,我从前还真是没有发现,你说话做事认真起来,会这样天衣无缝。” “师姐说笑了,都是被逼迫出来的,何况也少不了师姐的帮忙。”云瑛无奈摇头。 凌霜芮微微点头,有些迟疑地说:“刚才师父说的一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云瑛先是一怔,随即明媚一笑:“我知道,我更知道师姐对我的恩情绝非虚假,虽然师父有所偏心,那也是师姐该得的,师妹怎么会介怀。” 刘长青一再提起对凌霜芮的厚望,提起凌霜芮在诸多初魄山弟子中堪称一骑绝尘的天资,云瑛又不傻,自然能领悟到他的意思。 凌霜芮也不傻。 都知道是在挑拨离间,都只是顺着他的意思去做出他想看的反应而已。 但如果不解释,假戏中生出的些许不快就可能成真。 所以云瑛明白凌霜芮的担忧。 但那担忧是不必的,她真的很喜欢凌霜芮这个师姐。 刚才在大殿里,她几乎是尽可能用不在意的目光紧紧盯着刘长青与凌霜芮,一颗心彻底掰成好几瓣来使,既要观察刘长青的心思,又要极力感知凌霜芮的心意,尽力做到与她配合无间。 她想凌霜芮也是这样想的,揣测着刘长青想看到的事情走向,又极力保护着她,尽可能让她不至于落入太危险的境地。 重压之下,两人完成了一次完美合作。 但而今重压消失,她们两个反而又恢复到了一般的师姐妹关系,再也捡不回刚才那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亲密无间。 即便如此,云瑛仍旧感激凌霜芮。 也许感情这种事情是不能如理一半,说止就止,只要心里想就能毫无障碍截断众流的吧。 刚才多亏凌霜芮的照拂,那一种并肩作战的心意,哪怕是现在已成过眼云烟,她也不能立刻忘怀,不能不因此而对她生出更多的亲近之意。 云瑛原本就很感激凌霜芮,对她总有一种对母亲般的依赖和对姐姐般的喜爱,只是她始终压抑着,那种复杂的亲近感便始终如一抹轻云,淡淡的,只时不时从心头划过而已。 可是现在,她甚至有一种遗憾,为什么凌霜芮不能是自己的亲姐姐呢? 这种冲动破土而出,但仅仅一瞬就被她重新压制回去,仍旧是一抹淡淡的轻云从月华下飘过,只是停留得时间越发长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许多打算 “何况师父不光是说了些夸赞师姐的话,也说了许多叫我觉得受之有愧的话,师姐也万不要把这些话当真才好。” 听云瑛这样说,凌霜芮才稍稍松了口气:“放心,我也是有数的人,早过了年少轻狂恃才傲物的时候,你比我强,这是注定的,师姐没什么好不甘心。” 把这一点龃龉的苗头掐断,两人都觉得松快很多。 云瑛仍想和她再聊一聊,罕见地没话找话:“我之后又要出去游历了,师姐打算做些什么呢?” “又出去游历?”凌霜芮有些诧异,“我以为你只是一心苦修,不爱动弹呢。原来只是从前只是修为不够,如今修为可以出去走一走了,就不肯在宗门里安生待着了是吧!” 云瑛苦笑道:“哪有!不过是最近正好赶上了多事之秋,总要出门游历来找寻些需要的材料。” “这样……那也好,正好长长见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是好事。”凌霜芮含笑点头,“我和江衡打算去闭关一段时间,认真琢磨琢磨心研制出来的合击阵法。之后就专心闯雏凤榜单。对了,说到这个叫我想起来,不管你出去忙什么事儿,最好能在一个月之内回来。试炼殿的事情,师父和大师兄看着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说到试炼殿,两人都沉默下来。 这件事情是彭清最先提出来的。彭清的品性别人不知,她们两个怎会不知。 认为云瑛可以去试炼殿闯一闯,固然是相信云瑛的实力,但更多的,很可能是彭清觉得众人已经没有时间在等了。 彭清是把云瑛当做破局关键对待的,从前他给过云瑛一本锻炼灵石的特殊功法,也叮嘱过她不必着急,以稳扎稳打为要,可知他做事一贯也是求稳。 眼下他却希望让云瑛去试炼殿,相比是着急了。 莫非是刘长青又有什么动作? 两人不约而同这样想,却都不能想出其所以然。 她们入门时间还短,哪怕是凌霜芮,也不过来进来十数年,比起彭清近百年的追随,实在差得太远,一时之间无法从刘长青身上看出太多端倪。 但两人相信彭清,也愿意听从他并非强制的吩咐。 “我记得了!”虽然心中都是千思百转,云瑛面上的微笑仍然不变分毫,“虽然这件事情不能控制,但我会尽量在一个月之内把事情做完,赶回宗门。” 困扰严毅这么多年的事情,云瑛不认为自己能手到擒来,但严毅大概也不需要让她成年累月地帮忙探查洞府,大约获得些许小进展就能放他回来了。 凌霜日见她一口答应,心中宽慰。微微点头,又笑道:“除了试炼殿之外,其实还有一件事情也很着急的。” 云瑛觉得她笑容有些古怪,但也想不出所以然,只好问道:“什么事情?” 凌霜芮噗嗤一笑:“虽说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这年序也到底是要变化的,三日后就是俗界所谓的除夕了。” 第二百五十章 紫菀来寻 云瑛恍然:“原来如此。” 她心中颇为感慨,一晃眼儿她来到这明月宗已经快一年了。 “一年之内进步如斯,小师妹,你的天资绝对不容小觑!”凌霜芮双手拍着她双肩,十分用力以兹鼓励。 云瑛笑着往后躲:“师姐别笑话我!” 凌霜芮收回手道:“虽然修士不讲究新年旧年,可到底是个大日子,你又是初来乍到,该给结交下的这些修士准备一份年礼才是。” 云瑛颔首:“师姐说得有理,我回去就好生准备。” 凌霜芮嫣然笑道:“也别忘了我这份哦!” 云瑛也被她逗笑:“当然忘不了……” “师姐那份”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声熟悉的俏语打断。 “是阿瑛吗!” 云瑛愕然回头,见婵娟山的侍女紫菀不知何时来到初魄山上。 见果然是云瑛,紫菀激动不已:“还真是你!我本来以为要在山上找好一会儿呢,没想到一来就碰上你,咱俩也算有缘!” 云瑛站起身,向凌霜芮和紫菀互相介绍。 凌霜芮听说是婵娟山的侍女,面上微怔,随即又笑道:“既然是许久没见的老友,我就不在这里碍事,江师兄怕也等我等急了,你们且聊着吧。” 紫菀巴不得不熟的人赶紧走,点头如捣蒜一般,凌霜芮便慢慢朝松林外走去。 云瑛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松林中,心中若有所思。 虽然凌师姐看起来闲云野鹤,和刘长青所说的那个争强好胜形象截然不同,云瑛也绝不认为凌霜芮有什么野心,但凌霜芮身上,的确是有孤高自许这一面的。 并不明显,然而的确有。 所以她听说是婵娟山的人便立刻避嫌,不想让云瑛误会自己有借她攀附之心,哪怕凌霜芮知道她绝不会如此认为。 紫菀对凌霜芮完全不在乎,只捧着云瑛的脸细看:“快一年了,你这脸长开不少,个头也高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呀!” 云瑛心里好笑,明明也只是个十八九岁风华正茂的小姑娘,这话说得却像三姑六婆一样。 “紫菀姐姐怎么想起找我来了?” “怎么,你不乐意?”紫菀只是随口一说,压根不需要云瑛回答在意不在意,就自顾自说道,“其实是宗主要我来看看你的,你这段时间在内门闯出过些许名头,其实也不是多引人注目,但宗主就是很关注你!” 宗主月无瑕…… 云瑛想起那张美艳绝伦、清雅脱俗的面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点引起了那位天上仙人的注目。 “宗主记挂,实在叫人愧不敢当。” 紫菀是不会说客气话的,听她这样谦虚,反应是理所当然地点头:“那是当然,毕竟是宗主嘛,看我们这种人一眼就是邀天之幸了,何况是这样的垂青。” 云瑛听她这样崇拜宗主,心里好笑,佯做伤心:“合着你来就只是因为宗主的吩咐啊,亏我还想着后天年节,要给你备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呢!” 第二百五十一章 匾额笔迹 “真的假的!”一听说礼物,紫菀立刻来了劲头。 “假的!”云瑛笑道,“我都快忘记要过年这回事了,不是刚才凌师姐提醒我,我压根儿想不起来!” “我就知道!”紫菀愤愤地等着她,“脾气还是这样!” 初入宗门时,云瑛在婵娟山上住了几天,饮食起居都是紫菀照顾的。 那时候她乍离舅舅家,说话做事还很局促,但已经很懂得投人之所好。 紫菀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姑娘,云瑛也就活泼促狭给她看,尽管有时也会自嘲这种避役一样的狡猾天性,却也依旧本能般做着这些迎合人的事情。 而今她已不像初来时那样拘束,也渐渐有了展露本性的信心,但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作风却依旧保留着。 面对紫菀,她仍然会故意作弄一番来拉近两人的距离。 见紫菀气呼呼地往树根上一坐,云瑛凑上去笑道:“好啦,开个玩笑嘛!这不是怕你太久没见我,都生分了,特意开个玩笑和你套套近乎。现在是不是觉得咱们这两颗心又一次亲密无间了?” “谁说的!”紫菀总把云瑛当成是小自己好几岁的妹妹,不好意思真得和她闹腾,却又实在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只好说一句“我巴不得咱们两颗星离个十万八千里远”,就顺着她给的台阶回过头来。 “也别干在这里坐着说话了。”云瑛站起身,也拉着紫菀起身,“百忙之中来这里看我,怎么好让你在这里待着,去我的弟子居瞧瞧吧!” 紫菀被她拉着来到弟子居大门外,望着刻有‘束身笃学’四个字的水墨匾额细看:“这三个字写得不错,很有筋骨。” 云瑛第一次到初魄山时就注意过这座牌匾,也惊叹过这字的飘逸隽秀、笔笔筋道,却并没有去问这匾额是谁写的。 反正也不重要。 但经紫菀这么一提,云瑛再度注意起匾额。 此时的她已非昔日吴下阿蒙,除了能看出这字笔画上的飘逸隽秀外,也能看出笔画之间的气韵流动。 凡俗界中曾有擅书之人,说书法之笔触应有态势,“横如千里阵云,点如高峰坠石,撇如陆断犀象,折如百钧弩发,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雷奔,钩如劲弩筋节”,这些只是比拟,但在修真界,若真能将书法奥秘领悟到极致,这一切就未必只是比拟了。 眼下的这个匾额,就很有几分气韵不凡、自成一世界的感觉。 种种念头顷刻之间转过,云瑛依旧言笑晏晏拉着紫菀往里走。 不想刚走进院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吵闹声。 首先传入耳中的那个尖利刺耳之声,仍然是白玉娟。 云瑛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不免感叹。 每一次都是她,每一次都这样作践自己的人缘、毫无脸面地大吵大闹。 虽然非常愚蠢,但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的愚蠢,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但另一个辩解声音传来后,云瑛却彻底震惊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胡搅蛮缠 这个正在辩解的人是沐风驰。 “我没有看,更没有从里面拿走什么东西,您有这缠着我的功夫,自己回去清点一下不就得了嘛!”沐风驰的声音仍然带着往日的大大咧咧,似乎没把白玉娟的指控放在心里。 白玉娟却反而因为他这满不在乎的态度而更加暴躁:“没有看的话,为什么我昨天早晨丢的储物袋现在才还给我?你分明是用心不轨!” “什么就用心不轨了,自家师兄妹用不着这么严厉吧。现在才还给你,当然是因为现在我现在才捡到啊!”沐风驰仍旧是没心没肺的小,心里却默默为自己的好兄弟捏一把同情泪,整个初魄山上没人看不出来,白玉娟对叶星罗有倾慕之意,可偏偏白玉娟不肯说,有机会就死皮赖脸缠上来,搞得叶星罗不好一劳永逸的直言拒绝,只能费心费力地每次婉拒。 虽然如此,他的笑意仍旧礼貌真诚:“不管怎么说,找回储物袋总是件好事,是大吉大利,师妹就让我承一下这个好彩头,吉吉利利地出门去行不行?我还得赶紧到山脚那边修炼去呢,晚了叶星罗会抽我嘴巴子的!” 白玉娟听到叶星罗这三个字,果然顿了一顿,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红霞,但很快又想到什么,沉下脸来:“赖了东西就想走!就算你没有偷拿什么东西,里面这么多重要的信件,你敢说你一封都没看吗?” 白玉娟这话就是无理取闹了,换成任何一人此时都要火冒三丈,偏偏沐风驰不是如此。 他仍旧笑呵呵道:“师妹你一看就是和我开玩笑呢,一来你的储物袋有禁制,有没有被人动过看一眼不就知道了?要是我真看了,师妹你现在哪儿还能这么悠游自得呢!这玩笑是很有意思,可我是真的着急,行行好先让我走成不成?” 白玉娟没想到沐风驰会这样以柔克刚,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通身怒气梗在一处,不上不下地憋在胸口。 她微微咬唇,又吼道:“你急什么,我不过问你两句话,你就这么急着脱身!你要是没看我的储物袋,干嘛不敢和我对质?” “我要去山脚修炼,三天前就和叶星罗约好了!你在这里拦着我,我当然着急啊!你难道还不知道叶星罗是什么脾气?”沐风驰显然了解白玉娟的死穴,但他到底不够了解白玉娟这个人,以为她和普通女孩子一样,提起心上人总是会稍稍害羞一些。 没想到白玉娟是个反其道而行之的人,听他反复提到叶星罗,反而更加跳脚:“别老是拿叶星罗做挡箭牌,他是他你是你,成日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他不放就算了,这个时候还不敢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要拉他来给你背书,你还算不算个男人!” 沐风驰嘴角抽搐不已。 他总算是明白凌霜芮为什么这么烦白家姊妹,尤其是烦这个白玉娟了。 这样死缠烂打、没理搅三分,谁能看得入眼。 第二百五十三章 说中心事 尽管已经被缠得受不了,沐风驰却仍然能保持风度,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也许这就是叶星罗经常骂他“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地方,明明气得要死,但就是不愿意和对方一样撒泼,而非要选择七里八拐的阴阳怪气。 沐风驰咧嘴一笑,露出好几颗大白牙:“师妹你也别这么吼,好像你真生气似的。我知道,你就是喜欢叶星罗嘛,想让我帮你传达这火辣辣的爱意是不是?我懂,我都懂!虽然我觉着叶星罗这家伙没啥好处,但小师妹你喜欢,我是不介意做个月老的!” 白玉娟急得想要说话,沐风驰却话密得让她没有可插嘴的余地:“还是说你嫌弃我老缠着他,碍着你向他示好了?这我得说清楚,我可没有纠缠叶星罗的意思,那是他先来找我的!别看我这么碎嘴子,其实我有时候也挺想独处的,是他自己拉着我不放啊!”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师妹,就算你真是少女情动克制不住了,也被为这么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缠着我啊,从早晨一直吵吵到现在,别人看见了像个什么样子呀!我脸皮厚我不怕说,师妹你的闺誉多金贵,陪着我一块扔地下让人笑话吗?” 白玉娟被说中心事,更加暴躁:“你才看中了叶星罗,张口闭口叶星罗,谁告诉你我喜欢他!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他!改日我一定和师父禀报你这信口开河、调戏同门的该死德行!我问你这么久,你一句实话没有,只知道把话题转移到其他师兄身上,你究竟居心何在!现在就给我一句准话,这储物袋里的东西你到底看没看过?” “没看过,没看过,没看过!”沐风池稍稍收了笑容,略有些不耐烦地重复了三遍,而后又笑起来,“这就是我的准话,你信不信?不信也请麻烦请让开,我真是不想为这种事情耽搁了修行!” 他所有的话都是大大咧咧的、笑呵呵的,白玉娟那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更加明显,憋屈地几乎要吐出血来。 云瑛本来不想要理会这种事情,紫菀却已经听烦了,径直上前冲白玉娟道:“你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人家和你好好解释你不听,就知道在这里撒泼!” 云瑛无奈,只好也跟了上去,见两人对峙得脸红脖子粗,心中苦笑。 白玉娟面对沐风驰还只是脸红脖子粗,再看见自己和跟自己交往甚密的紫菀,怕是会气得直吐血! 果然,白玉娟看到紫菀时眼中还十分迷惑,看到和她并肩而行的云瑛,就只剩下了恼怒。 “你又是谁,初魄山上没有你这号人吧!” 激动之下,她也没有查探紫菀的修为境界,只能模模糊糊感觉到她的修为要比自己高,当即嫉妒不已。 妒忌又愤怒,她的怒火便无差别攻击起来:“外山弟子来我们初魄山给事先通报的,你这样不声不响,是来做贼的吗!” 第二百五十四章 帮忙解围 紫菀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何况这个年纪这等修为,虽然有月无瑕在前而不敢生骄矜之心,但心里或多或少是为自己自豪的。 在婵娟山上大家安宁和乐,云瑛又相当懂礼识趣,她也就收敛起那一份浅浅的骄纵,可面对白玉娟这种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惯着的。 “做贼?”紫菀学着白玉娟尖刻的语调,“你们初魄山是什么地方,值得我来做贼!” 云瑛忙拉住紫菀,虽然怼白玉娟确实很过瘾,但是这样无差别攻击,很容易给紫菀招来侧目:“紫菀姐姐别生气,白师姐不晓得您是来找我的。” 白玉娟冷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我可太知道了!云瑛,别仗着自己人脉广可劲儿炫耀,三天两头招些其他山头的弟子到我们初魄山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瞧不上我们初魄山自己人,成天就在那边吃里扒外巴结外人呢!” 紫菀听她这么说,火气蹭蹭蹭直往上冒:“你们初魄山别人怎么样我是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我倒是看清楚了,难怪别人瞧不上呢!” 云瑛见两人越吵话题越远,心里很是无奈,干脆利落地用一句话结束斗争:“白师姐,这位紫菀师姐是宗主的侍女。” 白玉娟一怔,仔细打量着紫菀的衣着,果然是婵娟山上的服饰。 婵娟山,那可是宗主所居的主山,婵娟山上的婢女,都比普通的内门弟子还要更高贵一点儿,何况紫菀还是宗主的贴身侍女。 白玉娟就是再没有脑子,也不敢顶撞宗主的贴身侍女。 紫菀倒是来劲儿了:“阿瑛你别提这茬,宗主是宗主,我是我,服侍宗主,不妨碍我来你们初魄山上做贼啊!” “紫菀姐姐就别闹了,白师姐心情不好,才口出无状的,并不是有意和你过不去。” 云瑛一边劝着紫菀,一边对白玉娟和沐风驰说道:“虽然不知师兄师姐因何事拌嘴,可那到底是师兄师姐的私事,牵连到我们两个无辜之人,也难怪紫菀姐姐要生气,白师姐,你且低个头道个歉,这事也就算完了,成不成?” 她明明是用劝慰的语气,听在白玉娟耳内却格外讽刺。 沐风驰倒是依旧笑呵呵没脾气的样子:“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了,在这里和人闹腾,实在给咱们初魄山丢面子。小师妹和这位……” 紫菀眉头一轩:“我姓高。” “高师姐。”沐风驰立刻打蛇随棍上,“实在抱歉,给两位添了不小的堵,两位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我就不在这儿碍眼了,先走一步啦!” 他把说得很是洒脱,摆手做别的姿势也很洒脱,只是背影总透着一股金命水命走投无命的狼狈劲儿。 云瑛忍不住笑出声来。 沐师兄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里对什么事都门儿清。 若只有白玉娟在这里死缠烂打,他肯定是逃不了的,可经过云瑛和紫菀这么一打岔,他却找到个脱身的机会。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第二百五十五章 形迹可疑 眼看沐风驰逃之夭夭,已追之不及,白玉娟气得直跺脚,抓着云瑛问道:“我说过让他走了吗!” 紫菀一个手刀冲白玉娟手背上砍过去,白玉娟慌忙躲避,奈何两人境界相差太大,虽然堪堪躲过,却仍旧被灵力扫中手背,霎时红肿起来。 “不想让他走你追去啊,拿阿瑛撒什么气!”紫菀理所当然地说。 白玉娟揉着红肿的手背敢怒不敢言,也不敢冲紫菀撒泼,只能愤愤瞪着云瑛。 云瑛倒不生气,对付白玉娟就像对付秦灵儿一样,只要自己不生气,对方就会勃然大怒。 “师姐恕罪,我刚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做的事情的确不大合适。”云瑛微微眯起两只眼睛,虽然笑容和煦,却总让白玉娟觉得危险。 “丢了一个储物袋固然着急,但以师姐的身家,也不至于着急到和自家师兄大吵大闹的地步。” 白玉娟忍不住后退一步,嘴里结结巴巴:“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云瑛依旧笑眯眯地说:“刚才师姐提到了信件,住在一个山头的师兄师姐何用通信。和外门的师兄师姐联络也只需要玉符而已,所谓信件,自然只能和宗门以外的人相联络喽。” 紫菀也明白过来,贼兮兮笑道:“不知道这位师妹这么宝贵的信件,是和谁联络的,要是个正派人还好,要是个邪魔外道……” “白师姐自然不会和邪魔外道有什么来往。”云瑛打断了紫菀不怀好意的猜测,但那种平静的语气更让白玉娟觉得心惊肉跳,“想必只是和家族的通信而已,前几日白家不是还派人来瞧白师姐吗,可见感情深厚。” 白玉娟嘴角不自然地抽动:“算、算了,我不和你闹腾,你爱怎么猜就怎么猜吧,我才没空陪你们在这里闲打牙!” 她捏紧储物袋转身离去,逃命的架势不必刚才沐风驰好多少。 如果现下只有云瑛,这几句话自然不会构成什么威胁,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紫菀,宗主的贴身侍女,这样一个人站在旁边,她就不得不顾忌可能会造成的影响。 紫菀挑眉望着她的背影:“你这个师姐真的很可疑啊。” 云瑛浅浅一笑:“大约家族给她分派了些任务,不好外传吧。” 紫菀转头看向云瑛:“你刚才那些话是认真的还是诈她的?” “紫菀姐姐这么聪明,不妨猜一猜喽!”云瑛莞尔而笑。 紫菀皱起小脸:“刚才就不该帮你,转头就拿我取笑了!” 她作势要打,云瑛闪身避过,两人一路追打着去往云瑛的小院,洒落下一地笑声。 回到院子开启了禁制,云瑛才稍稍认真,拉着紫菀在堂屋里坐下,亲自帮她泡好灵茶:“今天这件事情是我们初魄山的家丑,姐姐看到就当没看到,私底下告诉宗主也就罢了,千万别传给其他人啊!” 紫菀一听,很是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你把我当长舌妇了是不是?传给别人?我哪里有那么闲!” 第二百五十六章 人多事杂 “没有,我知道姐姐一定心里有数,不过自己心里不安,想在嘱咐一句而已。”云瑛挽着她的胳膊小小撒娇,让紫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好好,我答应还不成吗!”紫菀说完就抽出手臂,一副不想和她再纠缠这种无聊问题的神情。 但喝过灵茶,她的心思又不自觉转动了回来。 倒不是真觉得白玉娟的行为很可疑,需要盯紧,她只是单纯地对白玉娟这个家伙起了兴趣。 “你这个师姐一向都这么没理搅三分的吗?” 云瑛摇头笑笑:“要说不是,她还真是这种事;可要说她只是一味胡闹,那也并非这么回事。” “好好说话,别在这里和我这啊那啊的!”紫菀拉下脸说道。 云瑛只好认真解释:“白师姐并非独自一人在初魄山上求学的,她的同胞姐姐,以及族内两位表姐,都和她一同在此修行。有同族之人相互照应,她年纪又小,天赋又高……” 紫菀没忍住笑出声来,云瑛无奈道:“姐姐你不要以己度人,在婵娟山上,这样的资质自然是连婢女都当不上,可是在我们初魄山上,这就是很了不得的天资了。” 紫菀连连点头:“这个倒是,你那个沐师兄资质比她还差呢,按理来说只能在外门混日子的,居然也被收进来做徒弟了,刘山主还真是名不虚传,收起徒弟来……” 她说到这里忽然止住,云瑛却明白她的意思:“精粗不辨是吧,的确是如此,大约也正是因为如此,让天赋还算过得去的白家姊妹自视甚高,和山上一些师兄师姐时常发生冲突。” “刚才那个什么沐师兄也是这样吧。”紫菀恍然大悟。 云瑛笑了笑:“不只是如此。” 白玉娟对沐风驰的恶意,有一半都是因为叶星罗。 她倾慕于叶星罗,叶星罗却对她无意,这种挫败或多或少会转化成愤恨。 白玉娟不会愤恨叶星罗,却会格外愤恨和叶星罗走得近的人,沐风驰自然首当其冲。 往日沐风驰和叶星罗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白玉娟撞见两人时,总是要多腼腆有多腼腆,却也少不了背地里给沐风驰飞眼刀,除非沐风驰是瞎了才会看不到。 他当然知道白玉娟有多讨厌他,只是心里不在意罢了。 往日里和叶星罗一同撞见白家姐妹,不过是笑一笑全当打招呼,对方愿意回应,那就再好生回应个笑脸,对方不愿意回应,那就只当没看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好了。 偏偏今日叶星罗不在,他却单独碰上了最难相处的白玉娟,白玉娟又好巧不巧憋着一肚子火,要找人撒气,之后又发觉自己弄丢的储物袋在沐风驰手里,那自然是柴上淋酒、一点就着了。 紫菀听云瑛说清楚来龙去脉,不由摩挲着杯子感叹:“人多就是好,有这么多热闹可以看!” 热闹? 云瑛苦笑,如果可以,她还真希望自己别碰见这么多的热闹,有个安安静静的环境修炼就好。 第二百五十七章 再度突破 紫菀又坐了半个时辰,和云瑛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闲话,大部分话题都是婵娟山上那些小侍女的日常生活。 其实紫菀大多数时候是伴着宗主月无瑕的,但宗主的一举一动都是机密,云瑛只是个普通内门弟子,不适合和她说这些话。 紫菀虽然大大咧咧却,也知道分寸。 若真是什么都毫无避忌地往外说,她也不能做到宗主首席侍女的位子了。 谈得尽兴了,紫菀起身告辞,云瑛一路将人送出弟子居,回来便安排侍者准备年礼,自己封了院子安心打坐,运转灵气冲击经脉。 涅盘丹的药效深入骨髓,经脉比之从前,可说从羊肠小道拓展成五六辆马车并行亦不显拥挤的官道,灵气在其中运转得格外丝滑,眨眼之间便运转了近百圈。 到日暮时分,云瑛成功突破聚脉六重,且如果她愿意的话,想要一鼓作气把剩余这几天都花费在突破上的话,到和严毅约定那日,她甚至可以直接冲破聚脉境,进入炼血境。 但云瑛没打算这么做。 她如今需要的并不是一鸣惊人,而是忍耐蛰伏,表现得太过突出,注定是出头椽子烂得快。 花费半个时辰稳固过境界,她又开始每日的固定流程,练刀、锻炼灵识,将慢慢长夜消磨在无止境的苦修中。 但刚练了百遍刀法,院中的禁制就被人触动。 云瑛前去开门,发觉是叶星罗和沐风驰上门,不由讶然。 “两位师兄夤夜到访,有何贵干?” 沐风驰仍旧是日间笑嘻嘻的模样:“当然是来道谢啊,小师妹你可是实打实地救了我一命呢!” 云瑛一听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笑道:“师兄说笑了,我和紫菀姐姐不过是无意间经过,她自己路见不平,非要出手,我才跟着说了两句不咸不淡的话,并没什么可谢的。” 她没说话,本来她是真不想摊这趟浑水的,若非紫菀出头,她是打算尽可能不吸引人地悄悄溜走,从头到尾都没想着要主动给沐风驰讨公道。 沐风驰却是个论迹不论心的人:“不管是怎么想的,师妹都帮了我大忙,于情于理,我得来道个谢!当然啦,也得把这家伙拉过来,虽然他不在场,可他才是挑起这场大吵大闹的真凶呢!” 云瑛目光一动,心想两个人未必真实上门来道谢的,便将他们引入院中:“那就请两位师兄进来说话。” 叶星罗和沐风驰是头一回来到云瑛的院子,左右细细打量,里面一棵花草都无,只有一株笔直的树木,树下是削得尖尖的竹桩,树干上满是深浅不一的刀痕。 两人不约而同露出诧异的情景。 初魄山的弟子大都胸无大志,在修炼上也不甚勤谨,他们两人和凌霜芮江衡算是异类,因着知晓了大师兄的计划,所以一直刻苦修行,但就算是他们之中最为坚忍的凌霜芮,也没有刻苦到这种地步。 这哪里还像个姑娘家的闺房,简直比苦行僧还要苦行僧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奇怪玉简 云瑛早就对这种惊异的目光习以为常,刚才紫菀来时,也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觉得她这样根本不是过日子的布置。 相比紫菀善意的指手画脚,这两位已经很懂分寸了,只是惊讶了一瞬就收起目光。 她不期然想起晦朔山上那两名师兄,他们是仅有的两个没对她的小院露出异样神色的,也许是因为他们两个平日里也就是过着这样的日子吧。 晦朔山真是个奇妙的地方,一个医修山主,却收了这么多剑修弟子…… 她把这个不合时宜闪过的念头按下去,将两人迎到堂屋,点上烛火备好茶店,这才开口问沐风驰:“师兄到底想和我说什么,现在可以讲了吧。” 比起道谢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云瑛更愿意相信他是有什么秘密任务要来找自己交接,毕竟他们可不是普通的师兄妹,而是得到过大师兄信任的盟友,彼此之间的关系自然比别的师兄师姐更进一步。 沐风驰咧嘴一笑,烛火照耀之下,他原本只是有些俊朗的面容居然变得格外清爽深邃:“小师妹果然聪明,我和小叶子是专门来提醒你赶紧跑的。” “跑?”云瑛不解。 跑去哪儿?为什么要跑? 叶星罗莞尔道:“也不算是跑,只是暂时离开初魄山,躲避白家姊妹的找茬罢了。” 和沐风驰不同,他一举一动都很合宜,透着股说不出来的雅致,也难怪白玉娟会喜欢他了,暴躁的人都喜欢温柔和顺的嘛。 “只是这样,有必要让师兄专门来告诉我吗?”云瑛又不是没吃过她们的亏,当然知道怎么应对,相信叶星罗和沐风驰上门告诉她这个,并不是觉得她自己想不到这些。 “其实……”沐风驰话到嘴边有点说不出口,只好拐了拐叶星罗,“你来说吧,我有点儿说不出口。” 云瑛挑眉,这两人到底想说什么。 “除了躲避白家姊妹之外,大师兄也有一件事情嘱咐给师妹。”叶星罗取出一枚玉简交给云瑛,“这是大师兄从前游历时遇见的一处洞府,当日没有能力探索到最后一层,后来修为增长,又不再被洞府接纳,那处洞府便这样错过了。小师妹的法体和大师兄最为近似,说不得这就是小师妹的机缘,所以大师兄把地图刻录了下来,要我们二人传递给小师妹。” 云瑛接过玉简,略略将神识探入其中,而后目光复杂地看着叶星罗。 他说的内容和玉简里写的内容,不说一模一样,也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玉简里写的根本不是什么洞府,而是一座城池,那座城里有几个小家族、几个大商行、多少人口多少收入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这都是彭清所统计的,他最后说如果有机会的话,请收到玉简的人也去那里瞧一瞧。 这是玉简第一卷的内容,第二卷是同样的格式,只不过写的人换成了凌霜芮和江衡;第三卷里的调查则换成了叶星罗和沐风驰 这是怎么个意思? 第二百五十九章 密传消息 “这地图有些难以看懂,小师妹怕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够理清楚。”叶星罗笑看着云瑛疑惑不解的神情。 云瑛听他这样说,明白了他的意思,收敛神情微微点头:“我明白了,难怪大师兄会误失这份机缘,单是这地图,想要看清楚就得费好大功夫。承蒙大师兄看得起,小妹一定会认真钻研。” 沐风驰看看叶星罗又看看云瑛,心想这两人都是人才啊。 一个能刷瞎话不眨眼,一个能把这不眨眼的瞎话给听明白,完全领悟人家的意思。 都是被大师兄陶冶教育出来的。 叶星罗瞥了沐风驰一眼,这厮才收起那明晃晃的打量目光。 “其实不光是小师妹你,我和凌师姐他们也曾去探查过这个洞府,可惜同样不得其门而入,只能说机缘全凭老天划定,师妹若能从中探出一二有用之物,那实在再好不过,可若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也不必强求。那洞府已经荒废了许多年,说不定就是没什么秘密可言,只是大师兄犹有执念罢了。” 云瑛把这段话总结成两点,一是这份调查虽然延续了很久,但始终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二是这份调查未必很重要,说不定里面所写的那个城池已经是一枚弃子。 至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要怎么做,则不必着急于现在。 叶星罗这样拐弯抹角,大概是和她一样,觉得整个初魄山都处于师父的监视之下,否则直接和彭清当日一样,把所有事情直截了当地和她说明就是了。 自从师父出关之后,这初魄山上不说人人自危,也是不能好好说话了。 即便如此,云瑛还是有句话要问:“师兄既然探查过这座洞府,可否和师妹透露一下,这座洞府,是不是对咱们的重林叠春功有所裨益呢?” 说是重林叠春功,其实就是问和刘长青的关系,叶星罗微微一笑:“师妹好聪明,正是微有裨益的鸡肋之物,让我们这等资质不佳的弟子不甘心放弃,又不愿意花费太多精力投入其中,不上不下,进退两难。” 的确是和刘长青有关系,但这关系很微妙,也说不清楚它究竟重不重要。 见云瑛面露了然,叶星罗适时说道:“夜深了,小师妹好好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沐风驰瞪大眼睛,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叶星罗拽着告辞离去。 “你等会儿啊!”都走到院门口了,沐风驰才回过神来,冲云瑛喊道,“白天那事,以后我有空一定好好答谢小师妹!这家伙的烂桃花牵连到小师妹,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被叶星罗拽得越来越远,他的尾音也就越发渺远,简直像是盘桓的夜风一样。 云瑛噗嗤一笑,目送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才下了禁制,回到房间认真看起玉简。 这一枚玉简上所写的城池位于大陆南方,灵州城辖区内,明月宗则在安州城以北,天遥地远,哪怕乘坐最迅捷的白鸾过去,也需花费三四天时间。 第二百六十章 屡败屡战 云瑛估算了下路程,便明白叶星罗把这枚玉简交给自己,并不是督促自己尽早去完成任务,而是让她先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情,等有机会去做事顺手做了。 玉简上记载的城池叫做陇南,说是城池,其实介于城池与镇甸之间。 彭清在第一卷里写得很清楚,这座城池位于克兰沙漠北缘,而纵观大陆的克兰沙漠正是分割正修邪修的地带。 位于那里的城池,虽然名义上归灵州城管辖,但其中究竟有无邪修作乱,又是难以预料的事情。 凌霜芮和江衡所撰写的第二卷里,就提到过曾有一日看到过邪修身影,幸而那时候两人都是炼血六七重的境界,又配合无间,才反过来斩杀了比两人境界略高的邪修。 云瑛如今的实力,可称聚脉境无敌手,但在外头活动的,怎么着也得有炼血境实力,她这一点天资,着实不够看,因此这事实在不必着急,等日后晋入炼血境再往那陇南城一探也不迟。 有了打算,云瑛便一字一字看起玉简来。 越看越是佩服彭清,这份记录很像俗世中的账本,记载了从城主府到普通人家每一家每一户的情形,那些商行里的流水就更不必说了,看了这份“账本”,即便还没有到陇南城,她对那里也已经相当了解。 这样绵密细致的统计,是彭清归纳出来的,凌霜芮和叶星罗不过照猫画虎而已,虽然也做出更多细化,但终究是彭清开了个好头。 那个小城里藏着刘长青的秘密,可能是直指核心的秘密,也可能是无关紧要的秘密。 但无论是什么,有彭清和凌霜芮他们这样细致地调查,云瑛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 把玉简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哪怕闭着眼睛都能背出其中的内容后,云瑛才将它放入储物袋中,继续练刀。 之后的几日,她命王成栋帮自己准备几份年礼,分别送往相熟的修士处。自己则躲在屋中稳固修为,精进破月刀法,此外便将大部分时间用来打磨灵识。 彭清给她的淬灵功法十分特殊,和其他按部就班的修习不同,基本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一心多用过程。从一心二用到一心三用、四用,靠这样的法子来提升灵识强度。 若是其余修士来练习这门功法,怕是有些不得其门而入,毕竟大多数修士的武功和步法都会选择配套的,本来就要同时修炼,谈不上什么一心多用。 但对于云瑛来说,这却是极其对症的功法。 她身具十数个灵源,日后所接纳的灵源更是越来越多,自然就能够修炼许许多多属性完全不同乃至相克的功法。 不同的功法,灵气流动的方向截然不同,想要同时习练两种截然不同的法诀,比之从前曾做到的一掐三诀还要麻烦。 云瑛反复尝试许多遍,总是在要紧关头手指抽出,法诀放不出来也就罢了,灵气逆行回冲经脉,撞得她喉头腥甜,一口老血不上不下地堵着。 第二百六十一章 准备年礼 其实自一品五行法体齐备之后,玄容法体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吸纳各种天地之气都变得极为顺畅,吞吐灵气亦变得格外丝滑,掐起法诀来也比从前快上许多。 别说是一掐三诀、一掐四诀,只要灵气充足,一掐十诀对她来说,也只要稍稍练习一番就能手到擒来, 想要在一瞬之间施展两个不同的法术也容易做到,只要手诀够快,便能做到前后两个小法术在短短一瞬间飞去,以凡人境的眼力,是辨别不出其先后的。 但是迅速地掐出两道手诀,和同时做出两道手诀,并不是一回事。 同一只手在掐动灵藤的同时亦掐动水箭术,在外人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它首先要求施法之人身具水木二气,但同时又要求水木二气几位精纯,二三品的水木属法体难以达到这样灵气质量,因此往往只选择其中之一进行专研,木胜水则精研灵藤术,水胜木则精研水箭术,就算同时修炼两种法术,也要分个先后,极少有人非要死磕着做到同时施展成功。 毕竟二者需要的是不同的灵气,不同灵气的运行路线又格外不同,非要强行并在一起,施法不成还是小事,反伤自身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一点从云瑛此刻惨兮兮的样子就可看出来。 她对身体的控制力比从前强了不知道多少倍,所运行的水灵气与木灵气又是较为温和的气息,即便如此也被反伤至吐血,换成更加激烈的火灵气或金灵气,下场可想而知。 但云瑛知道,自己一定要这样做,玄容之体只有不停吸收其他法体才能更加强悍,这就注定她所走的方向是多而杂,若不趁现在吸纳的灵源不算很多,把其中的相处之道搞个明白,将来必会眼花缭乱,迷失在路上。 虽然距离成功遥遥无期,一次次的挫败感让云瑛屡次产生自暴自弃的念头,但喝一口灵茶平心静气之后,她仍是锲而不舍地修炼者。 当然,她也没忘记自己此刻很可能正处在刘长青的监视之下,也没有大胆到把自己会的炎火术、瑞金诀等等都使出来。 水箭术是她从前成联系过的,初魄山上水气充足,即便无水属法体相助,也可以勉强使用水箭术,但炎火术之类的法术就太离谱了,刘长青就是再糊涂也会察觉到异常。 如此这般小心翼翼地练习了许久,却始终没有丝毫进展,云瑛只能叹一口气,暂时搁置下修炼进度。 在过年这一日出了关,打点着侍者将贺礼送给诸多亲朋好友。 她还特意准备了一份堪比自己三个月月例的礼物,让侍者三天前就出发,送到蔺阳城秦家去。 既让舅舅知道她过得还不错,让他不必担心自己,也扎一扎李氏母女的心,叫她们眼红一番。 果真这份贺礼被送到秦家后,李氏当时就和秦峰闹开了,侍者面前她不曾说什么,侍者一走她便冲着秦峰大喊大叫起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家宅不宁 “老爷看看您干的这些好事!把个外姓的姑娘送到明月宗这样的名门大派,叫她享富贵登仙途,倒把咱们灵儿拘束在家里,耽误了这许多时日!前日陈家的四丫头从紫霞阁回来探亲,已经是聚脉二重的修为了,她那点儿资质都已经是聚脉二重了,要是咱们灵儿没被耽误,现在还不知道何等风光呢!” 李氏越说越气,恨不能把云瑛送回来这些年礼尽数推倒,可看到这些闪闪发光的灵石,又实在下不去手,狠命跌足抱怨:“现在可好呢,陈家那个不成才的四丫头入了仙门,云家的背时丫头也入了仙门,就咱们家灵儿还被耽误着!” 秦峰收到外甥的贺礼,心中本是高兴得很,对李氏的撒泼也多了几分容忍,笑道:“我这是为了灵儿好,你从小仗着灵儿资质在同龄人中稍高一筹,在外人面前趾高气昂,又在女儿面前极力吹捧,把她捧得飘飘然,全然不知仙途漫漫,想要修炼得长久,心性比天资重要的多!似你这般急功近利,早晚让灵儿毁在你手里!若非担心她心态不正,到了外头无人庇护,又见识到天资远胜自己的弟子,心性偏移,我何至于把她拘束在家严加管教!” 话是好话,李氏哪里听得进去:“老爷说得可真是冠冕堂皇!我就没见云瑛那臭丫头比灵儿强到哪里去!这都快一年了,云瑛那丫头赚了这么多东西回来给你这舅舅长脸,可不知在外头多风光呢!啧啧啧,外人要是知道老爷不让亲闺女拜师,却忙不迭给外甥女铺路,都得称赞您一句高风亮节吧!就是不知道这外人的称赞能顶个屁用,亲闺女还不是在家里喝西北风!” “闭嘴!”秦峰实在受不了李氏的无理取闹,“你又不曾修炼过,哪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成日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和你争辩,只是从今以后你别管灵儿如何拜师学艺的事,我自有我的安排!” 他本待和妻子好好争论一番女儿的拜师之事,却忽而心头火气,知是心魔作乱,便仓促结束争辩,回到书房运功压抑心魔。 足足运转一个时辰的功法,才将那股无名火给压制下去,秦峰长叹一声,靠在椅背上,目光涣散地望着梁上彩绘。 几年前云家灭门,他赶过去时只见尸横遍野,姐夫的尸首不知所终,姐姐的尸身被火烧得惨不忍睹,他吓得跌倒在地,有一瞬间眼前全是焦黑与血红,此外什么也看不见。 后来回过神,才看清楚还有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他面前,那正是阿瑛,姐姐的遗孤。 秦峰记得自己那时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倒是云瑛看懂了他的意思,向后指了指藏身的地道。 “娘把我推进那里面去了。” 多年下来,那惊魂一幕每每出现在心魔中折磨着他、催促着他,要好生修炼,查出这蹊跷灭门案的真凶,要好好抚养阿瑛,好让姐姐姐夫瞑目。 可是…… 第二百六十三章 迷途知返 时至今日,秦峰越发惭愧地发觉,自己非但没有照顾好云瑛,还几乎将自己给遗失在心魔丛生的路上。 书房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父亲。”是秦灵儿的声音,不同于往日的跋扈,今日她的声音格外怯弱。 “进来吧。”秦峰一听这声音,就不自觉生起怜爱之意。 想想女儿虽被母亲宠坏,到底也只是髫龄少女,能懂得什么,自己这样将她拘束在家中,让她眼睁睁看着同龄的孩子们拜入宗门、正式修行,她心中必是十分煎熬。 秦灵儿推门而入,脸色苍白,下巴尖尖,很是憔悴的样子。 秦峰见状疼惜不已:“这几日又没好好吃饭吧,别听你母亲的念叨,该怎么样还是怎样,晚上爹爹吩咐厨房,做你最喜欢的八宝鸭,如何?” 说着微微张手,秦灵儿禁不住泪盈于睫,扑到秦峰怀里:“爹爹,我知道错了,我不去拜师也没关系,您别怪娘亲了,好不好?大节下,一家人好生过,不要为了这些小事吵架。” 秦峰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止不住叹气:“你娘亲要是有你这么懂事就好了,大年节的,别人家都和和乐乐,偏偏咱们家……” 秦灵儿忙道:“娘不是有意要这样和爹爹闹,她只是担心我!” “我知道,你娘为人急躁,可对你的心是真的,这我心里都清楚。可她实在太鼠目寸光,以为这一时一地赢了别人就算扬眉吐气,殊不知……” 秦峰都不知道自己短短半日叹了多少次气。 秦灵儿打量着父亲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娘这样想当然不对,可是我……我在家里待了大半年,比别人落下这么多……” 秦峰揉着她的头笑道:“你放心,拜师之事没有你娘想得那么要紧,爹爹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这点儿人脉还是有的,一定能给你挑个合适的师父,不会耽误你的前途。” 秦灵儿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却被立刻压了下去,勉强笑道:“我知道,爹爹一直教导我,心性为上,只要心里波澜不惊,不存着攀比之心,这条仙路就能稳扎稳打一路走下去。之前是灵儿不懂事,把爹爹的耽搁当做是耳旁风,如今……如今灵儿已经晓得了。” “你能领会爹爹的苦心就好。”秦峰难得露出一分真心实意的笑容,“开春之后,爹爹便立刻为你物色一个合适的宗派,之前刘大士曾说,你法体为三品蝉花,若能寻得一只四花蝉做伴生灵兽,凡人境的修行便能一日千里,爹爹早就替你留心着——” “真的吗?”不能秦峰说完,秦灵儿便急不可待地问,“四花蝉是五阶灵兽,爹爹要到哪里才能寻到呢,一定是诓我的吧!” 秦峰呵呵笑道:“我怎么会诓灵儿,四花蝉虽少见,但依你爹爹的本事,要找到一只也不难,龙吟商行年后进了一批灵兽卵,其中有十只四花蝉卵,为父早已和他们打好招呼,过几日孵出虫来,爹爹带着灵儿去挑一只品相最好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反复无常 “多谢爹爹!”秦灵儿高兴得蹦跳不止,拉着秦峰叫了几千几万声好爹爹。 秦峰往日忙于闭关,无论对外甥女云瑛还是对亲女儿秦灵儿,都疏于照料,少有这样父女亲昵的时刻。 后来发觉李氏的糊涂作为,忍着心魔躁动久不闭关,整顿家事,又和早已被李氏宠坏的秦灵儿屡屡冲突,三不五时被气得险些心魔入脑,眼看一个好好的家要变得鸡飞狗跳、再没法把日子过下去。 幸而秦灵儿不知何时渐渐转了性,不再和秦峰硬碰硬地顶撞,愿意乖乖低头认错,在李氏和秦峰撒泼吵闹时,也时常从中调解二人。 到底是亲父女,秦灵儿变得乖巧懂事,秦峰如何能不疼她。 说罢拜师选蝉之事,秦灵儿又陪着秦峰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房去。 秦峰望着女儿渐显窈窕的背影,微微叹一口气。 到底是大了,慢慢长成个小淑女,这要是日后出了门,被哪家的小伙子给惦记上…… 秦灵儿穿过游廊,经过母亲的庭院,并不驻足,径直回到自己的小院中。 和云瑛那个一无所有的简陋屋子相比,秦灵儿的闺房堪称人间仙境。 院子虽不大,却堆着极精致的假山,山石乃是东山白云湖畔所出的薄石,瘦、皱、漏、透四点齐备,经工匠巧手搭配,越开越觉得趣味无穷。 假山后一个小小水潭,潭上开着几朵精致的碗莲,夏日里时不时有蜻蜓在上憩息。 此时虽是隆冬,却不曾落雪,这小小水潭有阵法保护,也不至于让碗莲凋谢。是日前秦灵儿突发奇想,要观赏枯荷景致,特意让人停了阵法,碗莲才呈现出一副破败模样。 细细打量着枯荷的模样,信步走入房中,见房中一片散乱,刚才撕破的好几条手帕子仍旧横七竖八地仍在榻上,打碎的玛瑙残片也仍瘫在地板上,帷幔被乱糟糟扯成一团,也没有被舒展开来。 秦灵儿环顾四周,渐渐皱起眉头,侧头看向一旁伺候的小丫头春香。 “我不是叫你把这些东西收拾了吗?”秦灵儿微微挑眉。 春香低着头,颤抖着不敢说话。 最近一个月来,小姐越发奇怪了,前一刻还大吵大闹把屋里的瓷器摔得稀烂,后一刻又忽然微笑起来,仿佛什么事也没有一样。 之前一次就是这样,把夫人送来的宝珠盆栽摔碎后,忽然又变了个人似的,笑着让她来收拾,等她收拾完了,又变回那暴躁的模样,问她为什么不经许可就动手收拾屋子,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了这屋子的主人云云,狠狠抽了她几鞭。 有那一回的教训,春香哪里还敢妄动。 秦灵儿见她虽然浑身发抖,却没有丝毫要动的意思,眉头轻挑:“有意思,区区一个家生子,居然还敢忤逆主人的意思。” “奴婢不敢!”春香忙跪下双膝,却依旧是一动不动。 她不能忘记上次的教训,也不能忘记自己是怎么被抽打到双腿淤血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反客为主 秦灵儿勾起唇角,拂去乱七八糟的帕子碎片,闲闲往榻上一坐:“不用多说什么,我知道,你是觉得我早晚要拜入师门,指使不了你多久了,才敢如此拿大。我劝你最好还是别这样想,一时为奴,终身便要被我压在身下,就算我走了,你和你那几个奴才秧子家人却挪不了窝,要报复回来,我有的是机会。” 春香浑身巨震,不可思议地望着秦灵儿。 坐在榻上的人笑意盈盈,看着像是个最亲善不过的水精花仙,可她此刻,正用极其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如此恶毒的话。 家人……家人…… 春香从没想过自己好生在这里伺候人,竟会无缘无故牵扯到家人。 她握紧双拳,忽而问道:“你真的是小姐吗?” 秦灵儿并不奇怪她会这么问,脸上的笑意一丝未变:“你今日才问,可见是愚钝到家了。” 春香只觉得受到了侮辱,反驳道:“你以为你掩饰得很好吗,我早就发觉不对了!你究竟是谁,你把我们家小姐怎么样了!” “你们家小姐不是在这儿吗。”秦灵儿依然是那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也许她一会儿就会回来,也许永远不会来。说到这个,你要不要和我赌一赌?” 她忽而向前探身,把春香吓了一大跳:“赌、赌什么?” “赌下一刻你的小姐就会回来,赌她信你的话,把你看做心腹。只要这样,你才能稍微获得一些和我抗衡的资本,不是吗?”秦灵儿笑意更浓,却让春香如坠冰窟。 之前她不是没有旁敲侧击过,秦灵儿却毫无所觉,反而因为她的“言语冒犯”而更加愤怒地鞭打她。 相比之下,自然是眼前这个人更聪明,有本事把她的蠢小姐耍得团团转,意识不到自己早就被人给附了身。 “你也觉得这几乎不可能,是吧。”秦灵儿捏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所以既然你自己把话给说开了,我也就不隐瞒,挑一个吧,你原来那个毫无心机、只知道撒泼、动不动鞭笞你们取乐的主人,或者我这个来历不明,得仰仗着你帮忙才能勉强站稳脚跟的新主人,你挑一个吧。” 春香紧紧捏着自己的裙角,半晌不敢抬起头来。 秦灵儿却不容她慢慢想,端起三才杯,捏着杯盖拨弄漂浮的茶叶,幽幽说道:“你只有一盏茶的功法可以考虑哦,喝过这杯茶,你愿意做决定,我可不愿意听你说了。” 春香心慌意乱,闭上眼睛喊出一个“好”字。 秦家的这场吵闹在云瑛意料之中,秦灵儿的变故她却是一无所知。 她的心思也也不在这上头,仍旧专心练功。 几十份年礼中,只有祝老药师的那一份礼物她亲自送上了门,此后依旧闭关。 直待约定的日期到了,她才出关来找严毅。 严毅也早将执法堂的事情一概推却,在院中静静打坐等待。 见到云瑛之后,他忍不住上下打量,半晌说道:“小师妹真是进步斐然。”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不速之客 虽然明面上只是提升了一阶,但严毅眼力远胜常人,一眼看出云瑛根骨更加凝实,气韵更加沉稳,实力比之从前几乎翻了一番。 “承蒙师兄夸奖。”云瑛淡淡说道。 虽然猜到严毅很可能和祝老药师的某位高足有关系,但她并没有要和这人打好交情的意思。 严毅也是性子冷淡的人,说了那么一句夸赞之语后便不再多言。 他一早便收拾了东西,和云瑛见面之后便立刻出了宗门,没有一丝一毫耽搁。 行入莽林还没走多远,云瑛忽然觉得额头上隐隐作痛。 她抚摸着作痛的地方,微微挑起眉头。 这不就是凤璟之前留下凤凰标记的地方吗,之前那厮和她置气时,这里也时常灼痛。 莫非…… 云瑛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听到一声凤鸣响彻高空,一道红光如电光石火闪过,落在二人面前,幻化成两道白影。 其中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自然是凤璟,另一个比她年纪稍大一些的小姑娘却很面生。 “来者何人!”严毅微微皱眉。 “过路人而已,有缘碰到两位,想搭伙同行,不知道大叔你肯不肯答应啊!”那个小姑娘冲严毅一笑,她生得甜美,笑意也很甜美,却无法消弭严毅的警惕之心。 只因她身侧的凤璟修为虽只在炼血五重,实力却深不可测,叫他无法看透。 若是陌路人,他自然毫不犹豫开口逐客,或者实打实和人做上一场,但眼下这两人却似乎和云瑛有关。 他侧头看向云瑛:“这二人是小师妹的朋友吗?” 云瑛苦笑:“我只认识这位公子。” 刚出宗门就碰上凤璟,说他不是特意来围追堵截的云瑛都不信。 但凤璟出现的时机实在不对,也就是严毅比较能通透,换成别人,肯定会以为自己这是和同伙约好要来个前后夹击黑吃黑。 凤璟见她说认识自己,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不知从哪里变幻出一把扇子,扇柄一下一下扣打着手心:“亏你还记得本公子。怎么这么快就要出门,都不和我说一声!” 一点都没有做随从的自觉! 这一句凤璟没说出来,只悄悄在心里抱怨。 尽管如此云瑛还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心中颇感无奈。 每每她计划好一切的时候,这个凤璟总要跳出来,小小地干扰她一下。 她没有理会凤璟的无理取闹,对严毅说道:“这位是凤霓谷谷主的三公子,那一位大概是四小姐。” 严毅脸色并不好看,尽管他不怀疑云瑛,可凭空冒出两个拦路的人,任谁心情都不会好。 “既是凤霓谷的两位少主,严某不敢攀附,还请两位莫要继续纠缠。” “大叔怎么这么冷淡啊!”那个相貌甜美的女孩子细细打量着严毅,一脸纯洁无瑕,说出的话却十分尖锐,“该不会大叔你怀疑我和哥哥是来拦路剪径的吧!” 不等严毅说些什么,她便先一步说:“这是不可能的哦,我哥哥虽然修为不错,我可是刚刚引气入体,只有聚脉一重的修为呢,谁会带着我这个拖油瓶来剪径啊,又不是脑子不好!” 第二百六十七章 加入队伍 话音刚落,她就被人砸一下脑袋,回头一看正是凤璟,捏着扇子虎视眈眈看着她:“说谁脑子不好!”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回过头继续冲严毅可怜巴巴地说:“你看,这还是我亲哥呢,就这样对我!真要打起来,他肯定不会护着我的!” 严毅对她这等自来熟的性子很是不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他虽一向疾言厉色,但对着一个髫龄幼女义正辞严,总归不是男子汉行径。 卓燕嘉看他有些要软化的架势,得寸进尺说道:“其实我们两个是出来逃命的!我哥哥之前闯了祸,被我爹给关了禁闭,我一时糊涂,中了他的招数,这才被诓着带了出来,眼下举目无亲,回去就要被爹爹痛打一顿,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大叔你要是不喜欢我哥哥,就赶紧把他赶走,把我带上,行不行?” 严毅嘴角微动,万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嘴上把自己说得这样可怜,可看她眼中闪动的狡黠光芒,就知道她才不会“一时糊涂”,分明是早就和凤璟计划好了。 云瑛见凤璟一副撒手掌柜的模样,好像真的不介意妹妹被陌生男人带走,不由挑眉。 转头看严毅,见他虽然八风不动,实则根本拿卓燕嘉没办法。 也是,他并非机敏之人,一向直来直去,碰上卓燕嘉这种能装傻能卖好还能撒娇的小姑娘,关键是两人并无直接关联,这里不是明月宗,他没法以门规要求对方,自然就甩不掉这个自己黏上来的小尾巴。 “燕嘉小姐。”云瑛知道该自己出手帮忙解围了,便轻轻问道,“小姐和三公子是要同去青山镇吗?” 卓燕嘉应声转头,杏眼亮晶晶地眨了眨:“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猜也猜得到。 凤霓谷谷主卓景修有三儿一女,资质都很不错。 长子卓鹏举已是合虚境,时常在门内闭关,并不在人前露脸。但他曾于九年前的凌云榜中夺得魁首,声震天下,乃是风头极盛的一位天才弟子。 二子卓鸿文也修炼至融元境,天赋比之大哥虽有不如,但修习剑道,道心稳固,如今已是个入品的剑修了,据说正在准备三年后的兵元大会,到时候必能取得不俗的成绩。 三子名为卓凤璟,就是眼前这个摇着扇子、百事不挂心的公子哥了。他为人很是神秘,几乎不曾像外界透露过半点儿消息,只是他年方十五,修为法体却一概不知,比之头上两位哥哥的韬光养晦,他的神秘更像是有意隐瞒些什么一样。 云瑛倒是知道了,他的法体为火属,可能是九阶火属法体,也极有可能和凤凰一族有关,只是不知遭遇过什么意外,身上总有一丝不调和之处。他费尽心机去夺取幽冥鬼焰,也许就是想要修补这一丝不调和。 不过这并不能解释他身上的所有谜团,毕竟如果幽冥鬼焰真的对他有好处,凤璟又何必背着卓谷主去偷偷拍下。 第二百六十八章 重宝相贿 这些秘密云瑛能不想去探究,毕竟凤璟虽待她无恶意,卓谷主可未必是这样。 与三个哥哥不同,四女卓燕嘉才十三岁,去年刚刚达到可入门修炼的年岁,潜力还未曾表现出来,因此也不大受关注。 不过看她这样古灵精怪,一看就是受宠而长大的孩子,且对自己颇有自信,看来天赋应该不会比三个哥哥差太多。 卓燕嘉很高兴还有人能知道自己的名字,立刻对云瑛露出十二分的亲近:“是要去青山镇,也打算去十万大山里走一走,我哥哥说龙吟商行的韩老二给他送了好多礼物,其中一个就是上品寻灵珠,可惜里面的灵气只能储存一个月,一个月后就没用了。我就是不想眼睁睁看着宝物变成死珠,才偷偷帮他跑出来的。” “寻灵珠!”严毅不由看了过来,“你们当真有上品寻灵珠?” “当然有啊!哥哥,快拿出来给大叔悄悄啊!”卓燕嘉拽着凤璟的袖子,催促他将珠子逐出来。 凤璟正望着云瑛,被卓燕嘉拉得无可奈何,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光莹莹的珠子扔给严毅。 “我倒不图用这珠子找什么宝物,不过实在关禁闭关得无聊,你要是需要,也可以直接拿走,只要……”他转头看向云瑛,意思显而易见。 云瑛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什么玩意,不会是来抢她的吧! 她自认为自己还没有到这种抢手的程度。 何况她是约好了要和严毅一同去探查洞府,好报赠血之恩的,这要是半路和别人跑了,她在严毅心里会变成个什么形象?之后严毅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背后那位大能,自己在那位大能心里又会变成个什么形象! 想到这里,她果断开口:“三公子说笑了,我此次游历,就是应严师兄之邀,岂有撇开严师兄独行的道理!” 凤璟见她居然还敢推脱,俊俏的眉眼一下子耷拉下来,看着居然有几分可怜。 云瑛才不管他可不可怜:“三公子与我旧有交情,为人又好开玩笑,相比燕嘉小姐也是一样的性情,师兄不必放在心上,咱们自去青山镇即可。” 即便不是为了改善在那位大能心里的形象,她也不愿意做这种抛开诺言和人跑路的事。 严毅却转动着那颗珠子,神情若有所思。 云瑛看得心里一个咯噔。 该不会严师兄正想要带上这对兄妹一同前去吧。 沉默半晌,严毅说道:“师妹不必忌讳什么,三公子愿意出借如此珍贵的寻灵珠,于情于理该邀其同行。” 云瑛心中无奈。 对于突如其来冒出的这两个人,严毅肯定戒备得很。但凤璟拿出来的寻灵珠又很可能是探查洞府的一线希望。 他不是那种能厚脸皮没下人家财货的人,也想不到什么转圜报答的法子,自然只能答应二人的同行邀请。 这倒让云瑛好奇起来,那个洞府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让严毅这样念念不忘的同时,又不介意共享给旁人。 第二百六十九章 比鹏鸟阵 卓燕嘉修为低微,但有凤璟携带,缩地成寸不在话下,仅仅半个晌午,众人便又来到青山镇。 上一次专门为这里的拍卖会而来,这一次却只是略作休整,找了家食肆让卓燕嘉用过午饭后,众人便动身前往十万大山。 之前和凤璟来青山镇,云瑛就被他的大手笔震惊过。此时的卓燕嘉也不遑多让,虽吃的不多,却都是上上好的妖兽精肉、细巧茶点。 云瑛对此并不意外,严毅虽然目光闪动,却也没有说什么。 严毅所说的那个洞府颇为隐秘,在十万大山外围较深之处,一路上自然要碰到无数妖兽。 起初只有一二阶妖兽出没,对付起来相当轻松,哪怕是卓燕嘉刚刚聚脉一重的修士,都能出手牵制,甚至磨死年老体衰的妖兽。 她的武器是一长一短的凝碧鸳鸯剑,剑影幢幢,惑人眼目,尽管以另外三人的眼光看来,可以一招挑出其中漏洞,轻松击破,但在刚入聚脉境的修士中,这已经算是超一流的水平了。 几人最常对上的妖兽乃是一种名为比鹏鸟的禽类妖兽,虽然名叫比鹏,其实身躯格外娇小,只是双爪与喙尖利异常,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它抓出许多血洞。 且这种妖兽喜群居,一鸟怪鸣,能引得四五百只比鹏鸟铺天盖地一同来啄食。 那种景象有如蝗虫过境,声势十分浩荡,若非道心稳固的修士,必然会比吓破胆。 也是因为如此,这种妖兽虽大多只有一二阶的修为,却能将弱些的炼血境修士都围攻致死。 严毅靠一双肉拳在前开路,出拳时灵气如星点,自拳头上向四面八方迸射而出,一拳打出,不光能将眼前的妖兽打得皮开肉绽,旁边的妖兽以会受到波及。 但碰上这种成群结队比鹏鸟,即便他真能将灵力如星雨般掷处,也没有太大用处,杀死一只,立刻有两只来填补空隙,早晚能靠车轮战将众人给耗死。 往日独自前来时,严毅往往不会正面对抗,只会扣着一张匿息符远远躲开。 可是现在他还带了这么多“闲杂人等”,想要四个人一同靠着匿息符躲开根本不现实。 幸而无论是云瑛的灵藤术还是凤璟的火环术都能牢牢挡住比鹏鸟,把最为弱小的卓燕嘉护在当众,三人慢慢向前开路,倒也能看到胜利曙光。 云瑛双手不断掐诀,这段时间的苦练虽没取得成果,却让她的双手变得异常灵活,一掐十道灵藤术,藤蔓铺天盖地结成网罗,将比鹏鸟死死兜在外头,又有水箭术如暴雨一般落下,一个雨点贯穿一只比鹏鸟,刹那间血如雨落,将地面染得一片血红。 至于凤璟那边就更不必说了,当着严毅的面,他没有用凤凰神火,而用了已过明路的幽冥鬼火。 黑色火焰凭空燃烧,化成一道首尾相连的火环,大凡是冲撞如网中的比鹏鸟,都被灼烧至虚无,连灰烬烟尘都不剩下,比当初无主之时更加恐怖了。 第二百七十章 广袤草原 幽冥鬼焰的威力太过恐怖,严毅想不注意到都难,激战之余,他望了凤璟一眼,某种闪过几分思索。 卓燕嘉被三个人护在当众,自己也知道这时候没有自己出手的份儿,故而只是抱臂观望。 等到一行人逃离比鹏鸟笼罩之后,她主动从储物袋中取出各种灵药,分发给三人。 “哥哥,虽然刚才你的表现最为厉害,但仔细看来,你好像只是占了法宝之利啊。” 凤璟刚喝了一口水,就被卓燕嘉这大逆不道的话气得呛到:“你说什么?” “不是吗?”卓燕嘉倚坐在云瑛旁边,左手撑住下巴,右手转着一只随手折取的藤条,藤条上开着莹白的小花,随着她的转动,花瓣片片飞落在地。 “你看,大叔的星灵拳威力很不错,云妹妹的手诀更是聚脉境根本做不到的快,你嘛……你的火环术很一般,要不是幽冥鬼焰的品质好,肯定防不住比鹏鸟的!” 凤璟被她这话堵得脸红,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云瑛见状笑道:“能降服这等异火,就是三公子的本事,常人连碰一碰幽冥鬼焰都难,何况是将它收为己用。” 这话是为凤璟开脱,但说完之后,凤璟的脸色反倒更不好了,悻悻看了云瑛一眼,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云瑛察觉到他这种微妙的心思,不由好奇起来。 虽然刚才那话一半是恭维,但也有一半是真心,所有天材地宝之中,就数异火脾气最大,六阶以上的异火,几乎不存在被凡人境收服的可能,凤璟能把九阶的幽冥鬼焰驾驭到如此程度,天赋可见一斑。 为什么他反而对这种夸赞表现出抗拒呢。 云瑛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却并没有细想。 凤璟怎样是凤璟的事,不过是和严毅一样的报恩对象,没有必要把他的秘密看得这么重。 略作修整后,几人仍旧向内深入。 翻过外围的山头后,是一片极平旷的草泽原野。十万大山虽名为大山,却并不是处处山石嶙峋,也有一小片这样开阔的草原地带。 虽然在地图上看着是一小片,身临其境时才晓得是广袤无边。 这里倒是没有再碰到比鹏鸟这样成群结队袭击修士的妖兽,只碰到几只伤残的黄鬃狮。 这种妖兽形如狮子,却无论雌雄都长着硬扎扎的棕黄鬃毛,看着很是狞恶,但其实不难对付。它的鬃毛在修士眼里不值什么,却会被凡俗界的富商巨贾收购,编织成名贵毡毯,卖给皇亲国戚。 因为天性暴烈,黄鬃狮一旦成年便会自相残杀,草原上时常能看到负伤而行的半大狮子。 这等妖兽,云瑛偶尔会出手解决,但大部分时候还是送给卓燕嘉来磨剑。 她胆子本来就大,鸳鸯剑练得极其精妙,和黄鬃狮搏斗起来虽落在下风,却也能在关键时刻每每逃脱。 当然,她能这样悠游自在,主要还是清楚旁边三人都在为自己掠阵,即便输这一局也无妨。 第二百七十一章 心性狠辣 无论是和人斗,还是和妖兽斗,道心坚定都是制胜关键。 卓燕嘉气定神闲,黄鬃狮却大多暴躁易怒,两者相对,纵然实力相差巨大,她也抗衡住了黄鬃狮的每一次扑击。 严毅本来是不会花时间在与己无关的人身上的,但是凤璟给了一颗寻灵珠,这样的顶级宝物,仅是邀请人家一同探查洞府,得到的东西能不能弥补这一颗寻灵珠的价值还是未知数呢。 更不必说,他早已决定要将洞府内的东西交给那位大人。 既然如此,自然只能在这种地方稍稍回报一些。 凤璟的修为不弱于他,战力更是远远强过他,他没什么可护持报答之处,自然就只能多多看顾一下卓燕嘉。 云瑛看出严毅的心思,一路上都默不作声地配合着。 其实来到草原之后,云瑛出手护持卓燕嘉的时候还要稍多一些,毕竟另外两人是炼血境,勾勾手指就能捏死区区二阶妖兽,那就达不到所谓的习练效果。 因此大部分时候是云瑛看顾着战局,一旦卓燕嘉力有不逮,就用灵藤术稍稍缠住黄鬃狮的后腿,给卓燕嘉反击的机会。 卓燕嘉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姑娘,每每过招,都不给自己留丝毫余地,哪怕拿剑的手都微微发颤了,也还是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斩去黄鬃狮的头颅。 眼下正是如此,黄鬃狮被一击毙命,卓燕嘉才软软倒在地上。云瑛一边扶住卓燕嘉的身子,一边指挥灵藤将妖尸收集起来。 “先休息一下吧。”给卓燕嘉喂了一粒香雪丹后,云瑛抬头仰望天色。 西边天上遍布壮丽云霞,太阳即将沉入地平线以下。 云瑛在宗门里看惯了白日西沉,但细细比较,却不如此刻壮丽。 大约是因为所见是一片无垠旷野,那落日就比山间密林中所见到的要爽朗大气许多。 自从来到草原上,凤璟始终闲闲抱着双臂,或摇晃着自己的扇子,站在严毅旁边,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甚至,他还不像严毅一样,紧紧盯着卓燕嘉,而是涣散着凤眸,时不时抬头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色晚了。”云瑛对三人说,“不如就现在这里修整一番,明日便径直前往那处洞府,不再于途中耽搁了,如何?” 她主要是征询严毅的意思。 不同于严毅直肠子认定两人送寻灵珠有恩,云瑛很清楚寻灵珠对他们两个来说和小孩子的玻璃球没什么区别。 两人只是死皮赖脸想要留下而已,怎么做做什么,他们都没有看法。 所以不必太考虑这兄妹俩的需求。 严毅看了看凤璟和卓燕嘉,凤璟倚着一块凸起的石头不说话,卓燕嘉则甜甜一笑:“云妹妹说得很有道理啊,大叔不用管我,我有这半天的锻炼已经学到很多了!明天专心赶路就好!本来那寻灵珠也是有时限的,东耽搁西耽搁,最后错过了期限可怎么办啊!” 听她这样说,严毅也就点了点头:“就这样吧。” 第二百七十二章 窥破心门 卓燕嘉见他答应了,悄悄拐了拐凤璟的胳膊:“哥哥,到了那个洞府,你可要好生努力表现啊!” “努力?”凤璟回过神来,稍稍偏头看着她,“你哥哥我还不够努力吗?” “你活了十几年,就没见你比今天更努力的时候!”卓燕嘉撇撇嘴说。 凤璟微微勾起嘴角:“那是因为你哥哥我是真正的天才,天才靠生不靠养,知道吗?” 话虽如此,他的眸光里却充满了自嘲。 卓燕嘉嘁了一声,没有把他的玩笑话当真,更没看见他落寞的神情。 云瑛却将这句话听到耳朵里,转头正对上凤璟的脸庞。 不像往日一样,带着混不吝面具的凤璟。 在这一瞬间,云瑛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他心底深处那汪波动的湖水。 但仅仅一瞬,凤璟又重新笑了起来,像头一次看到她时那样恶劣的笑。 凤璟把手举过头顶,极力抻长手臂,向后扳着自己所依靠的那块巨石,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上面:“我先睡啦,你们随便谁守夜,等到天大亮再叫我起来!” 他一脸理所应当,若非面容实在艳丽,这种神情一定格外讨打。 卓燕嘉还是头一次接触凤霓谷之外的人,又是在这样广袤的大草原上露宿,心情很是兴奋,很想和云瑛、严毅二人畅快地谈一谈。 但她年纪小修为浅,很快就经不住困意睡去了。 其实草原上的妖兽最高也不过是三阶,有严毅和凤璟两个炼血境在,根本没有着人守夜的必要。 云瑛自然也没有强迫自己做个勤劳的守夜人,站起身来到离三人较远的地方继续练刀。 草原上的夜空不带一丝云翳,格外清朗,玉钩高悬,清冷的光辉要比别处更加夺目。 有风呼啸着打旋而来,吹得青草如波涛动摇不止后又径自远去。 清风无情,明月亦无情。 云瑛在这样的月光之下,一遍遍演练着破月刀法,无论是已经领悟出意境的前五式,还是仍不能窥到其妙的后二式,都演练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不因熟识而懈怠,亦不因未登堂入室而敷衍。 严毅默默望着云瑛的身影,明明还很小,在那一团如烟云笼罩的刀光里几乎辨别不出人来,但一举一动都是那么认真。 这种性格,倒是和那位大人有些像。 凤璟也不知何时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夜色下迷离的身影,略带疑惑地望着云瑛。 他不奇怪云瑛习练得刻苦,毕竟之前许多个夜晚,她都是这样消磨在刻苦中的。 他奇怪的是,云瑛明明天赋很好,明明有板上钉钉的好前途,为什么还要这样刻苦,好像没有明天一样,恨不得在今日就看遍学遍世上的一切东西。 虽然她很可能也会碰到一些陷阱,但那些陷阱无论如何都不能和他所面对的东西相提并论,她仍然是个有明亮未来的人。 到底是什么,让她拥有这样的危机感呢。 他的目光并不明显,云瑛却极其敏锐地察觉到,在收刀的间隙看了过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洞府入口 缓缓回到三人身边,云瑛若有所思地看向凤璟。 她倒也没有无聊到别人看自己一眼,就要怀疑别人另有所图的地步。 只是…… 凤璟刚才偷偷打量她,给她感觉很是似曾相识。 就和半月前她习练“圆玦魅影”那一式时,忽然感觉到的窥视感很像是。 莫非那一天她所感觉到的人并非刘长青,而是凤璟吗? 若真是如此,那可闹了个大乌龙。 不过也算因祸得福,若非头一天晚上感受到了极其明显的窥视感,她也不会着急忙慌地找翠尊请教,进而编出一大套说得过去的瞎话来应付刘长青。那时候的她,到底有些疏于防备。 云瑛心中转动过许多念头,不由杵着下巴凝眸看向凤璟。 其实凤璟有关注她的一举一动,这件事她很早就察觉了。 晨间在莽林相逢,他对云瑛更近一层的修为和翻了一番的战力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时,云瑛就更加确定这一点。 并非她太过自恋,觉得这一番长进有惊世骇俗到人人都需称羡的地步。而是凤璟本身就对她表现得很有兴趣。 毕竟他是世上少有的几个知道她丹田秘密的人,无论是谁,在看到这样稀奇的法体时都会多几分关注的。 凤璟对她的法体修为一向很好奇,却又没有在重逢时表露出丝毫情绪,这不正说明他一直都有关注着她吗。 可是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云瑛知道高阶修士有很多类似的手段,可以无视禁制的阻挡、空间的迢递,透过水镜术之类的术法观察到另一个人的一举一动。 但凤璟才不过是炼血境的修士啊,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手段呢? 大约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凤璟不自在地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她。 云瑛哑然失笑。 其实他完全就是孩子心性,虽然他自以为这只是自己的一层伪装,可是伪装装久了,也是会变成本性的。 他就是个任性顽劣的孩子,所以会被自己反过来拿捏住。 兔沉乌起,云瑛叫醒了兄妹两人,随着严毅继续向草原深处跋涉。 卓燕嘉开了口,说自己不必再磨剑,严毅便不再耽误时间,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很快便把三人带出了草原。 之后有翻过两个山头、一片河谷,披荆斩棘,总算来到目的地。 这洞府却并非云瑛等人所想的那样,是个山洞状的入口。 它的外观是一座破破落落的房子,像是已经被废弃很久的林间小屋,外面一片荆棘围成的篱笆,已经横七竖八倒了大半。 严毅熟门熟路地推开门扉,带众人走进更加破烂的里屋。梁上木椽破破烂烂,碎烂的瓦片间投射下一缕阳光,许多灰尘在这束光中飞扬。 屋内的木桌木床更是烂得一塌糊涂,简直是个流浪汉都不会光顾的鬼地方。 卓燕嘉捏着鼻子咳嗽了两声,不断伸手在比之前摆动,扇走那些要往身上凑的灰尘,嚷着声问严毅道:“大叔,你确定你没有走错地方吗?这里一点也不像是洞府啊!”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一片伪装 话音刚落,凤璟便用扇子在她头上敲了一下:“真是笨,这里又不是凡俗界,周围生的可都是百年黄杨木,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屋子,比像凡俗界的小屋爱不如?显而易见是个障眼法啦!也就你这种笨蛋会连障眼法都看不穿!” “你才笨蛋呢!你要是看穿了这是障眼法,干嘛还把眉头皱得死紧呀!保持一下你的本性好不好!往日你不是念叨过吗,什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的,你要是相信这里本来无一物,就别怕惹尘埃呀!” 卓燕嘉心知哥哥说的都对,但就是拉不下脸来承认他是对的,仍旧强词夺理要损他一损。 云瑛看着两兄妹,眼中不自觉带上一丝羡慕。 她没有姐妹,唯一称得上同龄血亲的,就只有秦灵儿。 可是秦灵儿对她只有恶意,从不会想着亲近。 看着这样彼此毫无拘束、互相打趣的两兄妹,她心中有一丝隐隐的羡慕。 凤璟正准备好好回敬一下卓燕嘉,察觉到云瑛的眼神,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心中却忍不住嘀咕,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好像他是什么有亲人的人似的。 云瑛也注意到凤璟细微的神情变化,心里纳罕。 他脸上是一种被人误解的难堪与烦躁。 可是为什么呢? 大约还是她的目光太露骨,所以才引来凤璟的不满吧。 想到这里,云瑛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向他。 虽然凤璟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窥视自己一举一动,云瑛却不能做相同的事情,这么一想,云瑛也觉得有点气愤。 凭什么呢,自己都快被凤璟看光了,现在不过对他小小地表达一下羡慕,就要被这样置气! 严毅自进来之后便径直走到床前,掐了一个古怪的手诀往破木床上按,丝毫没把兄妹两人的插科打诨和云瑛与凤璟的眼神交锋放在心上。 他掌心的土黄星点越来越大,渐渐弥散成雾,覆盖在房间内的每一处。 就像是被呵上水雾的玻璃一样,一层原本看不到的禁制隐隐显现出来,光华在土黄色的雾气中流转,勾勒出一幅极其繁复的星阵图。 星阵图上繁星闪烁,北斗七星、二十八宿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其中最为亮眼的,却是位于五方的五曜星。 尤其是位于中央的镇星。 严毅并指点中那颗被灵气染色后变得格外鲜活的镇星,霎时周围水波荡漾,那一层玻璃仿佛碎掉一般,响声清脆悦耳。 那破败的小木屋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一道黑漆漆的洞口显现在众人面前。 “我就说嘛,这才是洞府入口的常见形态!” 卓燕嘉这句话让严毅忍不住嘴角抽动:“确实是从这里进去,但里面并不安全,你们千万不可大意!” 严毅说完这句,又觉得这样太过笼统,又补充道:“里面是幻阵,说是会看到各自的心魔,但是威力并不算大,只是无法靠外力打破,只能靠自己克服。我想以各位的能力是能看破真假的,只是……” 第二百七十五章 割破掌心 严毅叹了口气:“有时候就算能看破真假,也未必能够顺顺当当地走过去。多说无益,进去试一试就知道了。” 他目光很复杂,显然领教过这通道的威力。 云瑛毫不犹豫,率先走入其中。 刚一踏上鱼鳞般的扇形砖石,眼前的景象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云瑛立刻就明白了严毅的叮嘱是什么意思。 她看到了那片开满荷花的小池塘,看到了凉亭下吹箫的母亲,和亭外舞刀的父亲。 云瑛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她心里唯一可以称之为魔、称之为执念的,也不过就是这一幅画面而已。 这个幻阵的确不高明,云瑛清清楚楚看到它是如何变化的,于是此时也就能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可哪怕知道这是假象,她就能狠心立刻走过去吗? 好像是不能的。 云瑛双手发颤,却还是摸向了腰间的软刀,两只手紧紧握住刀刃,皮肤立刻被轻薄刀刃划破,渗出一片泛黑的血。 这一柄软刀是白虺毒角毒牙炼制而成,她将那些材料送到皓月殿后,炼器师说要花上几个月时间才能炼制成功。恰好在正月初三那一日,以玉简通知她软刀出炉,她可以去取了。 淬炼成刀后,原本的毒性减弱许多,对她来说只要一颗解毒丹就能痊愈,云瑛却只是松开刀刃,任由鲜血从伤口向外奔涌,把十根指头染成一片乌红。 亭中的二人却并没向这边看来,母亲的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正是小小的她,却又不是她。 如果往后的日子,都能如眼前这一幕,那个小女孩必然不会长成她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没有如果。 滴答、滴答,是鲜血的落地声,像雪花融化、草露坠地那么轻微,却又像一记记钟鲸撞落,在她心上撞出一声声嗡鸣,震耳欲聋。 即便如此,要干脆利落地向前走,仍然是那么困难。 这画面太假了,却偏偏是她最不想割舍的记忆。 难怪严毅那样说。 有时候人的情绪是理智所无法控制的,哪怕云瑛一贯自诩理智。 她微微握拳,指甲把微微发麻的伤口戳得更痛。 这样的刺痛总算让她在无边茫然中生出一点力气,能够拔腿向前走。 但是随着她的走动,前方的凉亭离着自己越来越近。 她看到父亲背着那柄细细长长的刀走进凉亭中,她看到母亲握在手里的玉笛,莹润清凉,吸引着年幼的她不住伸手去够。 和乐融融,当真是和乐融融。 云瑛甚至能够看清楚母亲如云鬓发上的银蝶钗子。 她驻足看了许久,看着那银蝶的翅膀如何随着母亲的动作而嗡嗡颤动,看着母亲的发丝如何在她躬身时掠过自己光洁的额头。 而后她又握紧了拳头,在更鲜明的痛楚中继续往前走。 她与父亲擦肩而过,瞥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侧脸,想着他为自己留下的种种布置,露出一丝笑意,而后毫不留恋地向前。 幻境忽然消失,严毅站在走廊尽头淡淡望着她。 第二百七十六章 凤璟心魔 尽管严毅的神情十分淡然,云瑛也知道自己的形容十分狼狈。 她快步走向严毅,在不同色的砖石上站定了,才取出一枚解毒丹服下。 掌心的伤口渐渐长好,一个清尘术抹去所有斑驳的血迹,仍是那个气定神闲的云瑛。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内心深处是否如已经整理完备的外表一样无懈可击。 大约一刻钟之后,她的目光才重新凝聚起来,放在凤璟身上。 凤璟落在最后,哪怕是修为远逊于她的卓燕嘉,此时也走得比他更远。 走廊里其实并不灰暗,有莹莹的幽火照亮,照彻兄妹二人的身影。 卓燕嘉虽然走得慢,但她的步履其实很坚定,始终在缓慢但又执着地向前挪移。 凤璟不同,他没有走,始终都站在第一步那里。 云瑛叹了一口气,凤璟能不能走过这一条长廊,她其实也不确定。 她并不了解这个恶劣的家伙到底想些什么,也不清楚他的心魔威力如何,也许她对他的认知,最终要靠着他在这条走廊里的表现来敲定。 其实凤璟看到的景象很简单。 他看到无数熊熊燃烧的烈火。 凤凰神火、幽冥鬼焰、天星南焰、归元天火、龙纹白焰……许多火焰在他周围猎猎灼烧着,朝他逼拢过来。 凤璟冷着脸看着他们围拢过来。 其实这幻阵的水平并不够高,根本无法还原火焰的威力,但是凤璟有些许的期待。 他想看看这幻阵最终会给他呈现出一幅什么样的画面。 像是曾经在留影石里看过的北方蛮荒野人,这些异火结成一个圈子把他围在中心,忽近忽远忽大忽小的闪烁着,像是在跳舞,却又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忽而某一刻,它们争先恐后地朝他扑过来,像要覆盖分食妖兽尸体的秃鹫。 凤璟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是真的害怕,但很快他又恢复镇定,任由它们将他淹没。 令他失望的是,这些火焰到底没有真正吞没他,幻阵又造出了一个幻象,和他一模一样的幻象。 “布阵那个人还挺善良。” 凤璟在心里嘀咕。 要是他自己被这些火焰一拥而上,滋味一定很精彩。 凤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假的自己被那些假的火焰所包围,好像化成个火人一般。 而后在这个火人身上,所有的火焰开始互相蚕食。 不出意外,凤凰神火吞噬了所有的异火,腾跃拉伸,幻化成禽鸟的形象,仿佛化成了真正的凤凰。但是很快,就有一团幽幽的冷白火焰从凤凰神火中分化出来,同样夭矫拉伸,化成凤形。 一阴一阳两团凤火渐渐落地,重新化成人形。 火焰消退,露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凤璟微微点头:“不错,这都一样。” 可是,这个幻阵敢不敢再狠一点儿呢? 它敢。 凤璟立刻就看到了,一道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赤红翎箭贯穿了阴火,那个有着他面庞的少年还未来得及对这世界做出什么反应,就顷刻消散如云烟。 第二百七十七章 你耍我呢 “刚才那话说早了。”凤璟慢吞吞地想,“布置这个阵法的人一点儿也不善良。” 他肯定是下了死功夫才能这样稳准狠地挖中别人的心思。 有这样的才气,为什么不把阵法的威力设置得再强悍些,好让他被彻底迷惑住呢。 如果不是阵法这么粗陋,他这样心思浮躁的人绝不会在此刻仍看得这么清醒,他可能早就中招。 也许中了招,反而比现在这样要好。 现在这样,满肚子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委屈,真叫他觉得懊恼。 早知道就不看了,又不是没经历过! 凤璟瞥了阳火少年一眼,后者正惶恐地看着周围的变故,一副怂到家的窝囊样子。 恨恨嘟囔了一句“孬种”,凤璟也大踏步走过密道。 他第一眼就看到云瑛,云瑛正用一种他说不出的眼神打量着他。 “干嘛,担心本公子死在里头吗?”凤璟忽然有一种狼狈,不仅仅是被看穿心事,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羞窘,他摇摇扇子,故意恶声恶气地说话。 云瑛反而笑起来。 她发现自己并没猜错。 她果然通过凤璟在通道里的表现,看懂了这个人。 “你哭了,你知道吗?”她轻声问道。 凤璟下意识就要去擦眼泪,但又觉得那样是欲盖弥彰,于是生生忍了下来,却忍不住红了耳朵尖,嘴角抽动了两下,急促地摇着扇子:“我看到我死了好几十年的亲爷爷,所以难过,正常得很。” 云瑛噗嗤一笑:“其实你没哭。” 凤璟睁大一双凤眸,不可思议地看着云瑛,一时间居然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没哭。 云瑛指了指自己微带飞红的眼尾:“只是这里红红的而已。” “你耍我呢!”凤璟终于憋不住火气,合上扇子往她头上敲去。 云瑛脚步轻动,身形如烟向后疾退,躲过这个怨气冲天的爆栗。 严毅望着云瑛的缥缈身形,赞叹道:“小师妹的步法很不错,已经臻至大成。” 凤璟冷哼:“可不,都是本公子压榨出来的。严先生要是想练,本公子也可以给先生当个陪练。” 严毅当然听得出他是在故意别苗头,并没答话。 这个人总有本事屏蔽他不想搭理的情情爱爱、枝枝蔓蔓。 云瑛回到凤璟身边站定,虽然只差三岁,凤璟却比她高好一大截子,自己只到他胸口那么高,只要站回来,就很容易被凤璟偷袭成功。 即便如此,也得站回来。 让三公子憋着这口气,之后还指不定要怎么搞个大活儿来整她,不如现在挨了这个爆栗为好。 果然她刚刚站定,头上就传来一声脆响,比弹西瓜还要清脆。 云瑛无奈承受,稍稍侧头瞥了云瑛一眼。 他郁气散得快,刚刚还一副被幻阵折磨到想要灭世的颓唐样子,现在已经恢复常态,吊儿郎当,恶劣得很。 也许正是因为许多郁气来得快散得也快,他才能相对平安地活到如今吧。 重压之下存活的人,要么缜密得无以复加,要么早就学会了随遇而安。 第二百七十八章 雁过拔毛 卓燕嘉的修为在几人中最不值一提,也修行没几天,对如何抵挡这类幻阵毫无经验。 妙在她心思澄澈,没有多少心魔,虽然看到了一些影响心思的画面,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就当是普通的炼心之路,一点儿一点儿缓慢地过了密道。 “你们都走过来了呀!”见严毅等人早已等候在尽头,卓燕嘉很是失望,“我还以为我可能是最早通过的呢!” 严毅笑道:“我在这条路上不知走过多少次,早已走出经验来,学会熟视无睹了。” 事实的确如此,他根本没被密道打扰,闭上眼睛径直走了过去,比走一条普通的路难不了多少。 卓燕嘉知道这不是假话,便把好奇的目光投向凤璟与云瑛。 你们两个看到了什么呀? 这话已经到嘴边了,又被她给硬生生按了回去。 心魔往往都是十分隐微的秘密,是修士最不堪回首之事。 卓燕嘉知道自己三哥是有很多秘密的人,严毅大叔和云瑛妹妹也像是有很多秘密的人,除了三哥之外,另两人还没有亲密到可以和她分享这种隐微之事的地步。 而三哥嘛…… 想起他时不时露出那种骇人样子,卓燕嘉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知道他的秘密比较好。 说不定知道了就会被灭口呢! 严毅本以为卓燕嘉一定会问些什么,没想到她竟缄口不言,微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没有说什么。 走廊尽头是一堵彩绘大门,绘着靛蓝皮肤的夜叉恶鬼与黢黑皮肤的阿修罗王,夜叉抓着一柄巨大的三叉戟,阿修罗则擎着巨大的金弓,尖利的武器对准另外一方,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用这种狞恶的形象来做镇门桃符,这洞府真的是正经修士留下的吗? 不光是跳脱的卓燕嘉,连云瑛都忍不住在心里这么想。 但两人都选择相信严毅的为人,看着他将灵气分成四份,送进夜叉和阿修罗的眼睛之中,用这种奇异的方式推开了大门,都毫不犹豫随他迈入洞府之内。 这洞府很大,简直可比抵得上一座庭院,进入之后先看到一座影壁,上面绘着日出东山图,景象浩荡大气,和门上的夜叉修罗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卓燕嘉忍不住回头看看大门,又转回来看看这影壁:“这位前辈还真是兼容并包得很啊!” 凤璟无奈,云瑛莞尔而笑:“谁说不是呢。” 严毅并未应答,嘴角却也有一丝笑意,带着众人绕过影壁。 “这里是前院,之前铺着许多凝寒冰晶打磨的地砖,被我撬走了。” 这种话他说起来丝毫不觉得赧然,卓燕嘉却被震惊得合不拢嘴,望着一片光秃秃灰褐色的土地,心想还真有这种雁过拔毛式的探查呢。 “这几座临水轩馆我都探查过,里面放置的是些玉简,也早被我带回了宗门,此刻里头已经空了,但你们若是想要进去看看也无妨。”他将远处几座镂金错彩的壮丽轩馆指给几人。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临水轩馆 卓燕嘉忽然举了举手,严毅不解地看着她。 “大叔你就没想过把那些房子都拆了吗?”她是真的很好奇,以这位大叔雁过拔毛的架势,其他几栋房子早就该被拆得连地基都不剩了呀! 对此,严毅也很诚实:“想过,但是没有成功,那些馆阁有阵法保护,意图拆毁的时候,它们会将我自己弹出洞府。” 卓燕嘉哈哈大笑:“我说呢!” 不过随即她又好奇起来:“这种没有主人的洞府,为什么房子还不让拆呢?是那位前辈死后也不舍得自己的窝被人弄坏吗?” 云瑛想到了什么,却并未说话。 凤璟一直注意着她,见状立刻问道:“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云瑛看他一脸坏笑,就知道三公子的劣根又开始作祟了。 果然,他非要搞清楚云瑛脑子里都转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嘛,反正严先生找你过来就是为了集思广益的,你不能为了求稳妥,就有话都藏在心里啊。” 云瑛忽然后悔刚才嘴贱的自己。 干什么不好,非要去调戏这位三公子,虽然是为了帮人家散郁气,人家可不见得领自己这个情。 被逼无奈,云瑛只好对严毅说:“我想这些房屋不能动,也许是那位前辈要将整座洞府都作为芥子空间留给继承者。” “芥子空间?”严毅一怔。 云瑛笑道:“书上不是常有这种案例吗,连带洞府和功法一同继承的幸运儿并不少见啊。” 卓燕嘉也觉得很有道理:“要不是为了这个,为什么不让动房子呢!地板砖撬了,还可以做药园用,屋子毁了可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有这个可能性,众人决定去几座临水轩内部瞧瞧。 站在临水朱栏后,顺着河流左右望去,云瑛发觉这条河流竟然是回环的,流过主殿后,在北方枫树林中汪成一泉碧潭,正和此处的水潭相互对称。 再看看周围的屋宇,看似凌乱,其实重心可以分布为八处。 她脑海中闪烁过什么,可惜转瞬即逝。 算了,慢慢找线索,总会想起刚才闪过什么的。 被凤璟推着进了屋子,云瑛不由好笑。 这屋子果然很干净,桌椅板凳一概没有,帷幔茶壶什么的更是不存在。 看得出严毅已经把这个屋子给半空了。 不,不止这一栋房子,只怕其他房子也都被他给搜罗干净了。 云瑛抚摸着彩绘柱子,对严毅道:“不如把寻灵珠拿出来试一试吧,毕竟方才我也只是做了个猜测而已,未必就是真的。” 严毅也是这样想,当即拿出寻灵珠。 珠子仍旧光华流转,十分莹润,但刚被取出来,珠子里的光芒忽然汇聚成一束,朝着藻井处窜去。 大约送出了尺把长的光束之后,寻灵珠便毫无动静。 高阶寻灵珠比起普通寻宝宝物强悍的地方就在于,它不光能指出天地之气最旺盛的所在,也能直观体现出那一处的灵气究竟有多旺盛。 比如此刻,尺把长的光束,说明那里大约不是什么宝物,而是聚合天地之气的阵点罢了。 第二百八十章 八卦纹样 虽然如此,还是得上去瞧瞧。 云瑛直接把这事推给了严毅,严毅自然也当仁不让,提起跃上房梁,向光束盘桓之处细细查看。 梁上的彩绘纹路其实他早就查看过,却没有看出什么异常,也曾经试着打破房梁看看里面有没有藏东西。 但是有阵法保护,他无法破坏梁柱,自然只能屡次空手而归。 若不是诸多法子都试过却依旧没有办法,他也不会邀请云瑛来帮忙,更不会那么轻易地答应凤璟兄妹俩的插队。 梁上两行云雷纹,中间则是一个个小八卦纹样,光束所盘桓的这一个小八卦纹,乍看之下和其他小八卦没有任何区别。 若真有区别,以严毅的细心,也不会发现不了。 但光束在此久久盘桓,这里一定有不同于旁处的微妙。 严毅停在房梁上,久久盯着那一处纹路,忽而某一刻,原本仿佛静止不动的八卦图案忽而转了一下。 严毅心中巨震。 他曾经细致地搜查过每一处,自认为尽了所有的人力,却始终找不到结果,这让他一度沮丧,以为自己注定和这片洞府无缘。 没想到自己并非无缘,而只是用错了方向。 原来除了细致之外,还要有停下来的耐心。 严毅不由想起在入口密道里所看到的那些幻象,曾经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后来却习以为常的那些幻想。 想起它们,严毅一时苦笑。 原来从入洞府之初,整个阵法就在提醒他了,偏偏他从来就没有更改过。 严毅直起身子跳了下去,对众人说明了梁上的变化。 “原本是八卦正位,刚才忽然逆向转动,所有位次都逆向偏移了一位。” “果然是某种阵法的节点吧。”卓燕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 之后几人又在寻灵珠的帮助下,从各个房间中找到潜藏的八卦纹。 或是藏在其他的小八卦纹中,或是雕刻在拔步床、雕花窗槅上,没有发觉时,它们就仿佛不存在一般安静。 发现之后,无一例外,不过一刻钟左右的功夫,它们便会逆向着转动一格。 而这八卦所对应的方位,云瑛大致也猜出来了。 “主殿后是一片枫树林,主红色,正是离火位。与之相对的坎水位正是水潭所在地,剩下的震雷、艮山之类也都能和几栋房子对应起来。”云瑛望着洞府的布局,对三人说道,“去主殿看看吧,这些都只是辅助阵点,要找到阵眼,还是要从大殿上下手。” 大殿比之其他屋宇更加轩昂壮丽,但内胆也是一样空虚。 云瑛、凤璟、卓燕嘉三人不约而同看向严毅,严毅淡淡说道:“大殿不是我搬空的,我头一次来时,它就已经如此。” 三人相信这话,因为他们立刻就发现,其实这大殿并非空无一物。 在繁丽藻井中央,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瑞草纹中央,还嵌着一枚人头大小的夜明珠。 夜明珠光线柔和,有如日光一般自然,因此刚进来时,三人都没注意到它的存在。 第二百八十一章 别扭心思 但再自然,终究也和真正的日光不一样,三人都不蠢,很快就发现了夜明珠的存在。 这么值钱的夜明珠,严毅都没有动,这足以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毕竟他这样雁过拔毛的性格,不存在看到值钱东西白白放过的情况,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座大殿受到了阵法保护,不能随意破坏。 可如果原本就是一座空壳子的话,又何来不能破坏的说法呢。 总不至于留下洞府的那位前辈真的这样恋巢,自己的家东西可以搬得一空,却不能破坏其大框架吧。 严毅来过好几次,也失败过好几次,已经放弃凭肉眼来看出大殿内的不同了。 他取出寻灵珠,少说运转灵气,激活其中的特殊光芒,寻灵珠如方才一般,放出好长一段光束,游龙摆尾一样朝着凿井中央的夜明珠扑去,并盘桓在其周围久久不散。 “果然是这样。”严毅苦笑。 在刚才几座轩馆里发挥了重大作用的寻灵珠,此刻却仿佛只是鸡肋之物。 那颗夜明珠很珍贵,是整座大殿中最值钱的秘密所在,这谁都知道,可问题是,要怎么拿到它呢? “我试过几十几百遍了,只要稍稍离那夜明珠近一点,就会被整座洞府排斥,被抛掷到不知什么地方去。”哪怕严毅一向淡然坚忍,说起这几百次的失败,也还是忍不住抽动嘴角。 “说不定它就是中央阵点,所以受到了最严密的保护。” 风景说着,忽而从储物袋中取出三枚玉简,像撑开折扇一样撑开三枚玉简给云瑛看:“临出发的时候,我去扫荡了老爹的小书库,找到了这几枚玉简,说是当今修真界最全面的阵法收录了,也不只是真的假的。我没工夫也没兴趣看,只随意瞟了几眼,其中好像隐隐约约记载过八卦类护宅阵法,说不定和眼前这个阵法异曲同工,你要不要翻翻看,参谋参谋?” 云瑛看向他手中那三枚玉简,微微挑眉。 三公子这是装都不打算和她装了吗? 拿出这样的遇见,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她,在出门堵她之前,他就知道她的目的地是哪儿,可能会遇到什么情况了。 不然只有半仙才能做如此充足且有用的诸多准备,而这三公子恶劣如斯,显然不可能是什么陆地神仙。 沉默片刻,云瑛点头接过玉简:“那就多谢三公子了。” 她知道这事儿心照不宣就好,凤璟的性子她应摸透了,他不会因为偷窥而直接道歉的,哪怕他知道自己理亏。 如果真把这个尴尬事挑破,他肯定会气到跳脚、矢口否认,甚至说出些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恶言恶语。 但他准备这些玉简,又是希望她能够发现他,他希望云瑛能够领会到他的意思,于是别别扭扭地用这个隐晦法子,如果云瑛能和他想得差不多并且完美配合他的话,那这些就是示好的礼物,也算是表达歉意的补偿。 说到底仍是他别扭至极的心思。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中央明珠 见云瑛果然很上道,凤璟先是扯了扯嘴角,随即又想到什么,微微收敛笑意,有些僵硬地说:“这可不是为了帮你,本公子好容易再度逃出家门,来这么个洞府探秘,要是什么合适法宝都找不到,那未免也太吃亏了!” 他的语气半真半假:“说起来我可真是肠子都要悔青了,没想到你来的地方这么一穷二白,还被这位貔貅大叔提前搜刮了不知道多少遍。要是一件合心意的东西都找不着,我可真是会吐血的!” 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干脆别过头去不再看云瑛。 臭丫头,干嘛用这么了然于胸的目光看着她笑啊,真以为自己很聪明,能一眼看透别人不成? 夜明珠光线柔和,照耀着他的脸庞,卷翘的睫毛从侧面看去是一片蒙蒙的阴影,像禽鸟翅膀下那些细细密密的绒毛。 原本就是天人之姿,此时不做那些恶劣的、故意招人讨厌的表情,更显得清幽美丽了,简直像一幅画一样引人入胜。 云瑛不自觉地盯着多看了一眼,只有一眼,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眼的差别。 “虽然我对阵法不太了解,但大致的分类还是知道的。”她收回目光,将玉简分给卓燕嘉和严毅,“八卦相关的阵法都相当难布置,材料昂贵、阵法原理也极其复杂,无论古今,能布置这种阵法来护宅的大能一定不是什么简单来历。” 卓燕嘉忽然想到一个极其无关的、简直是天马行空的猜想:“说不定眼前的这一切也只是个幻阵,打破幻阵之后,我们就会发现更多宝藏呢!” “不可能。”严毅无情反驳,“我从洞府中取到的宝物都是真的。” “万一其实都是幻觉呢?”卓燕嘉不甘示弱地说,“也许从中取到宝物,然后用在自己身上的这些记忆,都是大阵给你捏造出来的。” “我想比起这些,你才更像是幻阵会捏造出来的幻觉。”严毅淡淡说道。 卓燕嘉蹭地红了脸,自己也分不清是因为生气还是害羞。 云瑛不理会两人的斗嘴,尽管严毅这样的性子和人斗嘴是个了不得的奇观。 她将灵识深入玉简之中,回忆着之前在外围看到的所有细节,对比着这些细节,从浩如烟海中的阵型中筛选着和眼前这情景比较接近的阵法。 洞府阵法最鲜明的特征就是以八卦为根基,八方屋宇和一南一北两汪水潭构成了大八卦阵,其中南方离火位的水潭与北方坎水位水潭一水同源,偏又映红为火,这是极其精巧的设计,以一本同源的方式调和了两个最易发生冲突的方位,形成了一个极其稳固的大八卦框架。 与此同时,每一个阵法节点也都是小八卦阵纹,用鲜艳彩墨绘制而成,也和大八卦一样结构稳固。 靠着许多个阵点彼此连接,力量一层层汇聚起来,最终汇总入大殿内这颗夜明珠中。 说开之后,这个原理似乎非常简单。但想要布置得如此精妙,还是要耗费大力气的。 第二百八十三章 满墙壁画 哪怕是上古时代的修士,能做到这样举重若轻也是不容易的,这位洞府的主人一定在阵法学上有极其精深的研究。 结合他那兼容并包的审美,云瑛猜想这一定是个挺潇洒挺开明的人。 就像父亲母亲一样…… 云瑛摇摇头,自嘲一笑。 入口处的那个幻阵威力不大,后遗症却挺强,直到现在她身上都还残留着那么一点儿悲伤的余绪。 凤璟仿佛精确捕捉到她这一丝走神,蓦然回首望向她。 云瑛却也在这一刻收敛起自嘲的笑容,重新端正起容色:“这样详细的阵法书,从前真是无由观看,但我记得从前曾经无事时,也翻阅过八卦阵法的一些相关资料,虽然玉简中说的这么详细,但其中大略的分类也是一样的,正八卦阵、逆八卦阵、先天八卦、后天八卦、九宫八卦等等,所有八卦阵,大概都不出这几类。洞府中的这些八卦阵纹每隔一刻钟就会逆向转动,这似乎是归属于逆转八卦阵的分类,我们不妨就从这里开始找。” 他这样一说,严毅和卓燕嘉立刻把注意力放在玉简目录上,一行行细细看去。 找来找去,逆转八卦阵这个大分类还是收在云瑛手里这枚玉简中。 她稍稍松手,玉简凭空旋转,三人分别从三个方向将灵识投入其中,各不打扰、认真搜寻。 只有凤璟一人没把灵识送进去。 他负手而立,闲闲散散,好像提供玉简之后,自己便已经是有绝大功劳的功臣,没必要再多做什么了。 他用扇柄轻轻敲着手心,在大殿中慢悠悠踱步,欣赏着墙壁上的精彩壁画。 其实他从进入大殿的第一刻起,就注意到墙壁上这些五彩斑斓、色泽缤纷的画面。 色彩不仅是斑斓,不仅是缤纷,简直是有点怪诞,种种不可思议而又各自鲜明异常的颜色碰撞在一起,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像是一幕幕光怪陆离的神话,但是画工又相当精致,可以看出每一种鲜亮大胆的碰撞都是绘画人的精心设计,而非外行的肆意涂抹。 凤璟不是爱画赏画的人,这些大胆的碰撞对他来说也不过尔尔,之所以移不开眼,只是因为这些画的风格给他一种相当熟悉的感觉。 他不由回想起从前曾经看到过的那些简朴壁画,虽然已经离得很遥远,虽然那种粗疏的简朴和眼前这些精心雕刻的绘画截然不同,但他总觉得两者有相似之处,很微妙的相似,他觉得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应和,但是他就相信像,而且很快他就确定自己的想法绝非空穴来风,他在这些画面里找到了证据。 在东边墙壁起始处,画面所要讲述的这个故事开始处,围绕在画面主人公周围的,是两只狼头、羊蹄、麋身、龙尾的瑞兽。 两只麒麟。 线条很简单,但是和他记忆里的差别不大。 这一整间大殿铺满了绵延不断的彩绘,而彩绘所讲述的主人公,和麒麟一族有关。 第二百八十四章 玉晟帝君 凤璟掠过那些详细琐碎的故事,看向正南方的彩绘。 这一面墙被分成九大片区域,最中央的区域里没有画那些离奇故事,却用最精细的画工画下一位身着玉色道袍的男人。 男人的面容已经斑驳不清,但是能看出他的肤色、衣着乃至髭须都被画得十分温润细腻,虽然只是画上的人,乍一看却仿佛是活生生地立在自己眼前一样。 凤璟又转头望西边墙上看。 西边墙上也是照样分成九大片区域,最为中央的地方仍然是这个男人,只不过在这幅画里,他穿的不再是燕居道袍,而是身穿黄衣,头戴十二旒冠,手执黄玉圭,模样像是凡俗界的帝王, 这幅画同样看不清脸,只是仪态超然、神清骨秀,一看就知不是凡人。 可是修真界哪有称孤道寡的皇室呢? 修真界又哪里有人能一生下来就得到麒麟一族的垂青和鞠养呢? 凤璟不自觉产生了一丝好奇,正打算指出来给众人看,却被妹妹先抢白了一句。 “看着我们这么辛苦,哥哥你好意思在那边偷懒吗!” “妹妹你要是想要偷懒也可以呀,哥哥旁边给你留着位子呢!”比如面对云瑛时的笨嘴拙舌,面对卓燕嘉,凤璟就有太多话可怼了。 卓燕嘉哼了一声,心里嘀咕一句这哥哥还是懒死算了,便重新把灵识投入玉简中,接着方才翻看的地方继续瞧。 高品质玉简的好处这时候就瞧出来了,三个人一同翻看也完全不会打搅到对方。 如果是云瑛常用来刻录的那种低阶玉简,严毅他们的灵识刚一注入,玉简就要顷刻碎裂开来了。 云瑛虽没被打扰,却还是抬头看了凤璟一眼,而后也继续潜心翻找。 凤璟仍然注视着那副帝王装扮的图画,试图辨别清楚那玉圭上的几个小子。 眯着眼睛看了许久,他才认出六个较大的字为“中央玉晟帝君”。 帝君,果然就是王,甚至比王还要大胆,可是近万年来都没有听说过有称帝的修士,尽管像安州城、灵州城那样城池极大、占地万里的城池之主会被尊称一声王,也绝没有被成为帝过。 也许灵界会有? 他又转回头去,从开头细细查看。 这些壁画虽已经斑驳,中间也没有任何文字连缀,但只要稍微认真勘察一番,就能发觉其描绘的顺序是由左至右、由上到下。 可想而知,这些大胆色彩所绘制的一幕幕画面,都是这位帝君一生之事。 能被修士做记载的自然是修士,能在修士中称王称帝,自然修为高深,所以他那漫长一生中可以记载的大事数不胜数,尽管墙面广大,但每一幕仍然被画得很小,人物妖兽都只有蚂蚁大小。 唯有如此拥挤,画得满满当当,才勉强记录全备。 当然,凤璟更愿意相信,绘画得这样巨细靡遗,也是画工对主人的仰慕之情作祟。 仰慕不奇怪,这位中央玉晟帝君本就是生而不凡的一个人。 第二百八十五章 红衣姑娘 的确是生而不凡,毕竟第一幅画面就已经表明了,玉晟帝君并非被人给抚养大,而是被麒麟养育成人。 如果换成任何一个人来对着这幅画面仔细研究,哪怕是云瑛,她也只会认为这是传说,因为修真界根本不可能有麒麟这种神物的存在,就像没有凤凰一样,这一定是某种比喻或某种图腾,而非真正的麒麟。 只有凤璟一人相信这可能并非传说、并非譬喻,也并非图腾。 可能真的就只是如画面所表述的那种意思而已。 这最不可思议的一幕他都接受良好,之后那些天马行空、会被别人认为是传说的故事,他自然也都抱着一份信任。 比如这位玉晟帝君天生百脉通畅,修行不过百年,已经是脱凡入圣。 这个脱凡入圣并非如今修真界所谓的蜕灵境,而是能凭空造物、堪比天道意志的真圣人境界。 他曾游历天下,经过一处水患泛滥之地,随手捏成一团可以无限增值的土壤,帮助灾民消解洪灾。 游历之后,境界更高,他回到中央之地广收门徒,创建了一个无比辉煌灿烂的凌霄帝宫,有教无类吸纳四方贤才,并亲自教养了近百名徒弟。 被他指点过的学生,哪怕只是随口指点过一句,都仿佛蒙天庇佑,此后修行鲜少再遇到困惑,最终成长为名镇一方的大能。 当他的光辉遍及大陆每一寸土壤时,承天道之旨,他戴上十二旒冠,穿上华章冕服,成为一名号令四方的帝君,于九重苍台上替众生祷告,诸多大能妖兽匍匐在他脚底,真心礼拜。 这些记述和眼下的修真界完全不一样,凤璟也并没有完全相信,他只是注意到一个细节,一个微乎其微的小细节 在玉晟帝君捏取神壤消解洪灾的那副画面里,所有的灾民都被画得极小极小,穿着一样的土褐色衣裳,有的在洪水中挣扎,有的在树顶或山顶求救。 只有一个小姑娘最为特殊,她穿着红色的衣服,背对着凤璟,很沉着地站在山峰顶上,高举着双臂,仿佛是在指挥那些比她不知多活了多少年的大人们行动。 下一幅图画里,这个小姑娘站在感激的人群中,聆听玉晟帝君的迅捷,仍然只有一个背影,但是那一点鲜红在暗沉沉的土黄色中太过夺目,让人无法不一眼就注意到。 玉晟帝君是对着所有人训诫,教导他们修炼之法,但凤璟注意到,他的目光其实是看向这个红衣女孩的。 虽然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红点,但凤璟就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值得探究。 就在凤璟闲散打量壁画的时候,其他三个人仍在孜孜苦求阵法相关的线索。 云瑛很快就在逆转八卦阵法的目录之下,找到了这种一本同源稳固框架的布阵方法,但即便是这种方法,可以排列出的阵型仍旧浩如烟海。 这也不足为奇,有时一个轻微变动,就会让整个阵型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效果,因此相似的阵法总是许许多多。 第二百八十六章 逆转八卦 逆转八卦阵之下,共有一万八千多种具体的阵法。 而这种一本同源消弭冲突的布阵法下,也有三四百种差不多的阵法。 每一个阵法都极其复杂,占用了几十页,讲解得十分细致,还着有历代阵法大师所留下的朱批。 如果云瑛等人只是单纯来学习阵法,那这玉简一定是了不得的绝好教材。 可大家不是,他们只是想要找到和洞府内阵法最为接近甚至完全相同的,好不费吹灰之力看透这洞府的奥妙。 但显然,这目的不是一时一刻能够完成的。 卷帙浩繁,云瑛放弃了能一击致命,靠着撞大运去找完全一样的阵型的想法。 她想,同一类的阵法,运转原理都是相似的,像洞府中所布置的这种环环相连的逆转八卦阵,只要找到类似的阵法,搞清楚其中的关窍,举一反三,说不定比辛辛苦苦找一模一样的阵法破解术更快。 环环相连逆转八卦阵,就是洞府里所呈现的这种大八卦套小八卦,小八卦每隔一定时间逆向变动一次,牵动灵窍汇聚一番力量,全数灌入中心阵点的阵法。 虽然都归属于一个大框架之下,但因为中心阵点和各个小阵点的方位不同,最后呈现的效果也各不相同。 眼下的八卦阵,目的是防护洞府,附带的效果,据严毅说是传送。 也就是说这是附带空间之力的防护性八卦阵,中心阵点显然是藻井上镶嵌的那一枚夜灵珠。 云瑛对照着书上的八卦阵法,抬头看向叶明忠,稍稍将木属灵气送上去,令它们摊成薄薄一层,环绕在夜明珠周围。 青气如纱,围绕着夜明珠飘荡,透过这样一层纱,四人清晰地看到了力量传送入夜明珠痕迹,那些从四面八方汇集来的特殊力量,像穿过云层的日脚一样穿过这些蒙蒙青纱。 看清楚送入夜明珠的力量团,卓燕嘉不由感叹:“原来这大阵积攒起来的气这么厚,难怪大叔你碰一碰柱子就会被传送出去。” 严毅不置可否。 云瑛看到那样强有力的力量团,也觉得棘手。 这洞府不知存在了多少年,阵法所积蓄的力量非但没有消失,还一层层囤积起来,成为那样厚的场域。 “如此一来,想要用强力破开大阵是不可能了。”云瑛喃喃自语,“小阵点尚且不能碰触,何况这个中心阵点。” 原本她还想如果这些无形的力量团没有这样坚实,或许她还可以用灵气暂时包裹住它们,短暂地阻挡阵点接受力量,进而让小阵点停止转动。小阵点不转,就无法为中心阵点进行力量传输,没有防护的中心阵点就会不攻自破。 但现在看来,这完全是痴心妄想。 虽然眼下不知道中央阵点是藏在夜明珠之后的什么东西,还是就是夜明珠本身,但没办法攻破那些防护在它周围的力量团,他们就拿这座洞府毫无办法。 卓燕嘉垂头丧气:“什么嘛,到头来还是白费力气!” 第二百八十七章 根上解决 严毅道:“早该想到的,这阵法如此精妙,威力自然不容小觑,只是我之前存着几分痴心妄想,以为它随着时间流逝,会变得不那么难对付呢。” 见卓燕嘉仍然低垂着头,细软的发丝一绺一绺地在耳边打转,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像凤璟那样拍拍她的头,但手刚刚抬起一分,就被他重新压了下去。 非亲非故,不宜如此。 云瑛倒是并没气馁:“八卦阵无从下手,但聚灵阵未必不能。” 这话石破天惊,令严毅和卓燕嘉都回过头来,不明所以地望着云瑛。 只有凤璟一言不发,仍旧定定地望着墙上的画。 云瑛也不立刻解释自己的话,反而对凤璟的出神颇感好奇,问道:“怎么这话有什么不对吗?” “你的话没有什么不对,只是我在想,这大殿里最重要的东西,真的是那颗夜明珠吗?”凤璟说这话时慢悠悠的,和往日的混不吝截然不同。 云瑛随着他的目光往墙壁上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凤璟花了很久才注意到的那些微妙细节。 其实她之前也不是完全没有注意这些画的,只是大略一看,将其中的内容尽数记下而已,并没有像凤璟那样细细参详。 看到画面起头处的麒麟,她立刻明白凤璟为何这样关注这些画。 凤璟身具凤凰神火,还有凤凰一族所特有的涅盘丹,而麒麟正是与凤凰并重的神兽族群,且据说两族世代交好。 如果凤璟真的和凤凰族有关,那么看到麒麟而表现出异常地关注也并不足为奇。 这样想着,云瑛说道:“什么东西最重要,才不同的人眼中自然有不同的答案。” 凤璟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回过头一笑:“我以为你还会像从前一样敷衍,或者说一句废话呢。” 其实我现在正在说的就是废话。 云瑛心中腹诽,耸耸肩道:“这端看三公子是如何以为,只要有用,就不算废话。就像这些画和那颗夜明珠,只要自己觉得重要,那它就是重要。” 她回过头对另外两人说:“阵法要运转就少不了力量,我们眼下所看到的,是经过小八卦阵点的转化而形成的力量团,目前只能推断出它带有一定的空间力量,防御力非常强大,凭我们破不开。但是这种力量相比不会无缘无故生成,一定有什么东西在给它提供动力,我们只要找到提供动力的那份能源封存住,就可以从根上封闭整个阵法。” “你说的倒容易,说不定这洞府是汲取天地之气来运转的,我们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挡住这洞府吸收天地之气的途径呀。”凤璟毫不留情地嘲笑,却又在看到云瑛目光的时候,让笑声戛然而止,喃喃道,“是啊,你刚才提到了聚灵阵。” 他凑到云瑛旁边坐下,眼中蕴起一团通红火光,朝着大殿的上下四方细细看去。 卓燕嘉搞不懂哥哥这想一出是一出的究竟在干嘛,便推了他一下:“哥,找什么呢? 第二百八十八章 五行晶石 云瑛笑道:“三公子这是反应过来了,就算是天地之气,也未必不可以阻隔。聚拢天地之气的阵法无论多么复杂,归根结底也只是聚灵阵的拓展,需要五行灵石或灵晶摆出最基本的框架。我们只要找到那五行灵石,将五颗灵石用灵气包裹起来,就能阻断聚灵阵的运转。” 凤璟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反驳,显然是认同了云瑛的说法。 卓燕嘉笑嘻嘻地看着亲哥吃瘪,被凤璟轻轻踹了一下脚底。 看什么看,就知道看笑话! 卓燕嘉不甘示弱,立刻反踹回去。 兄妹俩用脚角斗的时候,云瑛淡淡说道:“我们已经将这里四处都翻找过了,并没有丝毫聚灵阵的痕迹。刚才说了,聚灵阵的根基必然是灵石或灵晶,不可能用阵纹代替。无论用什么阵型来布置,都应该会让我们看到才对。” 可是眼下四处都空空荡荡,根本找不到什么晶石灵石。 卓燕嘉目光古怪地打量着严毅:“大叔,该不会是被你给挖走了。” 连庭院里的地砖都被撬走了,很可能也把其中夹带的灵石晶石给挖走了呀。 严毅淡淡说道:“不可能。” 卓燕嘉刚想问为什么不可能,就自己反应过来,如果严毅挖走了聚灵阵晶石,那么聚灵阵无法运转,八卦阵得不到能量,就应该已经失效了才对。 可是现在,八卦阵威力大得很,让几个人只能望洋兴叹,一点儿也没有疲软的意思,显然聚灵阵是仍旧在好好工作的。 “那它们究竟藏在哪里啊。”卓燕嘉无奈哀嚎。 云鹰和凤璟眼睛一转,同时想到了一个地方,却还没有说出来,就被眼睛重新明亮起来的卓燕嘉给抢了先:“大叔,有一个地方你还没有看过!” 严毅先是一愣,随即便了然,抬头仰望着梁间闪烁的夜明珠。 是的,有一个地方他从来没有查看过,就是那镶嵌夜明珠的凹槽。 夜明珠很大,几乎已经将凹槽给嵌满了。 它作为中央阵点不容人接近,严毅试过好几次都无功而返,只将这一枚夜明珠看做是大敌,却从未想过凹槽内是否还有其他东西。 也不必谁先发号施令,四人就齐齐上了房梁。足下几缕灵气闪烁,轻飘飘地托举着几人的身躯。 卓燕嘉的灵力本不足以支持她低空掠行,凤璟不计前嫌,送了几率灵气支撑着她,拽着她一起上来。 卓燕嘉头一次这样做,分别抬了抬两只脚,晃了晃身子才适应起这种漂浮于半空的感觉。 四人一同仔细地端详。 夜明珠很大,几乎已经将凹槽整个塞满,这样乍看上去,的确是满满当当,别无他物。 但如果再仔细一些,用灵识小心探查,会发现凹槽中间其实还嵌着几枚晶石。 晶石有十分之九的部分深深楔入木梁之中,只露出一个米粒大小的尖尖,从五个方位刚好抵住了夜明珠,五色晶石格外鲜亮,与夜明珠的纯白形成鲜明的反差,像是精巧而毫无用处的装饰品。 第二百八十九章 何其大胆 “厉害呀!”卓燕嘉不由感叹。 敢把聚灵阵放在八卦阵的中心阵点,未免也太大胆了些。须知不同的阵法力量是彼此冲突的,哪怕是聚灵阵这种最为温和的基础阵法,也很难做到和其他阵法兼容,需要许多额外布置来完成它与其他阵法的衔接——若非如此处处需要繁杂衔接,阵法一道怎么会如此复杂。 而这个布阵者居然敢把聚灵阵摆在八卦阵的中心位置,不是艺高人胆大的怎么敢这么玩! 云瑛也赞叹布阵者的巧思。但她更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如何破阵呢。 手里这本阵法书,算得上是把种种可能都记载得周详备至,却也没有收录过这种情况啊。 还是凤璟在沉默片刻之后,缓缓开口:“我有个想法,可能很大胆,行不通就算了,你别笑我。” 云瑛知道后一句话专门说给自己,就稍稍侧头看着他。 凤璟便道:“关于阵法所覆盖的无形场域是有个说法的,你们听说过没有?我记得那几句话的意思是说,布阵者的最高境界是能自由控制阵法的场域,若想它大,它便可包罗天地,若想它小,它也可小到毫厘之间。” 云瑛微微松开紧皱的眉头,鼓励地看向凤璟。 凤璟得到赞许,精神振奋:“聚灵阵和环环相套逆转八卦阵,虽然是彼此通力合作的关系,但聚灵阵并不一定会享受到八卦阵的场域庇护,如果足够胆大心细,我的法子说不定能够成功。” 说到这里他不由顿了顿,再度看向云瑛,又看了看严毅。 “所以你的法子到底是什么呀?”卓燕嘉不耐烦地问,“都这时候了,就不要卖关子了!” 凤璟继续说道:“燕嘉,你能想象出夜明珠周围的场域该是什么样子吗?” 卓燕嘉想了想,正想腰头时,却忽然闪过一丝明光。 刚才凤璟已经说了,聚灵阵和八卦阵虽然离得极近,但并不受八卦阵的保护,也就是说夜明珠的力量是不会覆盖在晶石上的。 这是布阵的人为了保证两套阵法互不干扰而特意留下来的一点点空间,极细极小,可能连根头发丝都放不进去,但它的的确确存在。 “如果能够用极其细微稀薄的灵气,沿着八卦阵的防护边缘渗入木槽之中,把这五颗灵石给包裹起来,让它不能够与夜明珠接触……”卓燕嘉喃喃自语。 尽管后面的话她没说,但三人都早已先她一步想到,将那层稀薄灵气贴着晶石表面,一点点延展包裹,将藏在梁木内部的晶石也给包裹住,这就可以完全阻挡它与八卦阵的连接了。 没有聚灵阵来提供能量,八卦阵自然会停止运转。 “那我们试一试?”卓燕嘉先是激动,随即又忍不住生出一丝忐忑。 这个法子很是考验人对灵气的精妙运用,卓燕嘉自己肯定是不行的,她压根就没有修行多少时日。 那么另外三人呢,他们就可能做到吗? 第二百九十章 各自训练 卓燕嘉看向另外三人。 严毅叹道:“不可能的,别说是我们四人做不到,当是当时修士中,能做到的恐怕也微乎其微。” 原本八卦阵与聚灵阵晶石的场域就是犬牙交错,路线非常细微复杂,要将灵气精准地送进去而不打扰夜明珠,这个难度不亚于在万丈高空走钢丝。 而且晶石作为聚灵阵的核心,虽然不像夜明珠那么有攻击力,也一样是不好对付的。 尤其晶石被楔进梁木里的那一部分,要贴着晶石将它们包裹起来,就会不可避免地和晶石产生碰撞。 灵气牵一发而动全身,途中不能触碰到八卦针的保护范围,一刻也不行。 这样严厉的筛选,就像是给贴着岩浆覆盖灵气一样,既要担心不够贴合,又要时刻提心吊胆岩浆会不会在下一刻喷发。 这样的压力,这样的精妙,哪怕是对灵力控制最为娴熟的洞虚境大能也不一定做得到,何况是眼下这几仍不过是凡人境的年轻修士。 卓燕嘉无奈道:“我肯定是不行的啦,我身上这点灵气连让我站在这儿都够呛,看你们的喽!” 凤璟嗤笑一声:“这么没用,我干脆撒开手让你掉下去算了!” 卓燕嘉忙抱紧凤璟的胳膊:“我就算是掉下去,也会拉着你一起掉!” 看她虎视眈眈的样子,显然是不仅要拉着凤璟一起掉,还要把他按在身底下做垫背。 云瑛不想浪费时间,便说道:“不管怎样总要试试。” 她原本想说让自己先试一试,但转念一想现在来试,无疑是白送人头,便改口说道:“不妨先用别的东西锻炼一下灵气,等掌控娴熟后再去尝试控制晶石。” 凤璟想了一想,扇子豁然大开,扇面上窜起一簇幽幽黑火:“要不用幽冥鬼焰来锻炼锻炼?” 他是开玩笑的,云瑛却觉得这个陪练简直不能更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凤璟自己得不到什么锻炼。 他身为幽冥鬼焰的主人,自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灵气覆盖在幽冥鬼焰上啊。 “先下去。”云瑛说道。 四人落地,云瑛让凤璟把幽冥鬼焰分成三份,让自己和严毅、卓燕嘉来锻炼。 其实一开始她没考虑卓燕嘉,但小姑娘不肯落后,表示要练一起练。 虽然她怎么练,都不太可能是最后征服大阵的那个人,但这不妨碍她的练习热情。 于是凤璟也给了她一份。 这三点鬼焰都受到凤璟的控制,不会伤害三人,但最基本的灼烧之力还是存在的,三人的训练目标是把灵气几位均匀地包裹在鬼焰表面,贴得尽量近,灵气尽量稀薄。 这样的锻炼工具对另外三人来说都很好用,对凤璟来说就没意思了,所以云瑛将全身灵气调动起来,每一个灵源都贡献了一点儿力量,甚至连她不敢轻易接触的血色灵源都送出了一点戾气。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她总算凝结出一块对凤璟略略能产生威胁的血色冰棱。 第二百九十一章 枯燥无味 凤璟接过那块血色冰棱,破天荒地认真起来。 倒不是这块冰棱真的有多么厉害,需要他认真应对,而是…… 毕竟是云瑛用尽全身力气为他做好的,怎么说也算是人家的一番心意,他要是这是时候还混不吝的,云瑛大概会很失望。 他一点点将灵气附着在冰棱表面,即便被扯得如此稀薄,也能看出他自身的灵气是极其纯正的火红。 火红灵气附在血色冰棱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冰棱给化开,因此凤璟所耗费的精力一点儿也不比另外三人小。 大殿里一时寂静无声。 三日过去,云瑛最先把灵气覆盖完毕,看着笼在蒙蒙青气的的黑色火焰,她挥手收回灵气,而后进行更加精微地尝试。 这个尝试看起来有意思,其实做不了一会儿就开始无聊了。 灵气稍稍靠近,就被幽冥鬼焰吞噬得无影无踪,连一丝声响都不会发出来。盯着这团火焰看久了,恍惚觉得这火焰像是个蛀食了空间的虫子眼,无声无息地把一切给吞食了,眼下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是可笑至极的蠢事。 卓燕嘉生性好动,哪里受得了这种枯燥,不多时就困得直打哈欠。但看看左边的严毅、右边的云瑛都一脸认真,就连对面的凤璟都难得地正经起来,她也实在不好意思偷懒。 而且云瑛明显就成功过好几次了,正在不断精进,所以无用功什么的,只是不够强、连番挫败所带来的幻觉而已! 以云瑛为镜,卓燕嘉很快就收拾好心情,继续来联系。 这世上恐怕只有她一个人,会在仅仅聚脉一重的时候就做这种魔鬼训练,就连她自己都没察觉,这样的训练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她的一些东西。 又过了三日,云瑛再度尝试过几百次,尽皆成功之后,便提出自己去试一试。 她看得出来,做了这么久的枯燥训练,每个人心里都或多或少憋着一团火,若继续下去,这团火气会积聚得越来越旺盛,最终彻底演化成心魔。 因此不如打断大家,去藻井上试一试。 严毅道:“我来试。” 云瑛摇头笑道:“师兄是这里修为最高的人,也对这里最为了解,若是师兄被传送出去,我们三个就要被困死在这里了,还是我先去试试。” 众人没有异议,本来这六日的训练中,就是云瑛表现得最好。 云瑛则另有考虑,虽然不大有希望,但如果自己能一举拿下这五颗晶石的话,就可以厚着脸皮向严毅讨要他的拳法了。 在比鹏鸟围攻之时,云瑛就注意到严毅的拳法相当与众不同,迸射出去的星点看似是没有方位,其实都是经过巧妙计算的。 这种需要经过巧妙计算的拳法,很适合用来锻炼灵识,云瑛之前在万卷斋兑换过不少类似的武功,但还是不够用的。 所以严毅露出那一手绝活的时候,云瑛就忍不住垂涎了。 眼下有个立功的好机会,她自然要先出头一番。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上场实践 当然啦,这样艰巨的任务显然是不可能一次就成功的,被传送出去几乎是必然的结局。 而且确实不想这么快就让严毅被传送出去,她知道被空间传送造成的伤害是很难根治的,严毅身上那些若有若无的伤势,就是上一次被传送出去造成的。 那些伤势现在还没好全,严毅如果再次触动八卦阵,伤上加伤,就算暂时看不出来,长久之后必成祸患。 与此同时云瑛对自己还是有一定信心的,她相信自己对灵气的把握在四人中最为精妙,就算不会一次成功,总也是四人中最有可能成功的。 凤璟见她这么积极主动,微微挑眉,总觉得她心里在敲打什么小算盘。 “别着急。”他缓缓开口,“总要把一切都准备好再说。” 他取出一枚银色小石子,不顾卓燕嘉的反对硬是塞到她手心里:“有传影石在手,就是传到天涯海角也不怕失去联系,你给我拿稳了!” 卓燕嘉撇撇嘴,把传影石紧紧扣在掌心。 “还要拜托严师兄看管我这个妹妹,万一有什么意外,能及时护住这小笨蛋,别让她白白送了命。”凤璟难得对严毅叫了声尊称,严毅淡淡答应,只有卓燕嘉跺脚反抗按在自己头上的污蔑称号。 “你才是笨蛋!你全家——”反应过来自己正是凤璟全家中的意愿,卓燕嘉忙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什么。 凤璟并不理会卓燕嘉的叫喊,紧紧拉住云瑛的手。 云瑛不解地看过来。 凤璟拍拍自己的储物袋:“万一你被传送到什么穷山恶水里,有我这一袋子法宝,活着回来的可能还大点儿。” 云瑛见他极力想要装出不在乎的样子,眼睛却止不住自己脸上瞟,便知他还是担心自己。 这口是心非的态度真是可爱呀。 云瑛心里好笑,默许凤璟握住自己的手,二人再度飞上梁木,隔着短短一段距离望着那枚夜明珠。 依然是刚才将灵气团聚于指尖,在灵识的控制下拉扯成极薄的一层,小心翼翼地绕过八卦阵场域,如水渗入石缝一般,极其顺畅而又极其精妙的挤进凹槽之中。 云瑛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半是猜测半是感知到了些许力量波动,她沿着灵识所探查出来的这个方位,小心但坚定地向前推动灵气,试探着八卦阵场域的边界。 如他们所料,这个边界的确是存在的,和聚灵阵晶石之间形成泾渭分明的力量流向。 云瑛的灵气非常精确地插进了这个边界之中,挨着空隙不断前进,并最终成功地贴在了晶石的表面,而没有触碰到那颗不好惹的夜明珠。 云瑛大喜过望,却不敢有丝毫的心绪波动,生怕自己一个激动,灵气就会发生紊乱,导致功亏一篑。 她咬着牙趋势灵气,仍旧非常平稳得贴着晶石表面向前运转蔓延, 很快,云瑛就感觉到晶石上传来一阵阵的排斥之意,心里不由一沉,控制灵气的手指也微微发颤。 第二百九十三章 千里之外 仅仅颤抖一刹那,云瑛便重新稳住驱动灵力的手指,依然贴着晶石表面缓慢爬行。 聚灵阵不是攻击形阵法,晶石也不是伤人的东西,但只要是阵法,都有一定自保之力。 自保,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刀刃向外。 云瑛这一点薄薄的灵气,刚贴附在晶石上,就感受到堪比惊涛骇浪的力道排空而来,要将她的灵气尽数搅散。 其实聚灵阵的力道并没有这么强,但送出去的这薄薄一层灵气,再弱小的力量都能轻易碾死它,相比之下,自然就是惊涛骇浪。 云瑛无奈,稍稍加强力道,忍受着排山倒海的冲击,继续向上包裹晶石。 但是灵气毕竟少,行不多远就被晶石给打散。 灵气太少就会如此,可太多又容易触碰到夜明珠的边界,这样左右为难、进退维谷,实在叫人忍不住暴躁。 云瑛并没暴躁,却止不住呼吸变得越发粗重。 凤璟察觉到这点,稍稍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云瑛被这一握,回过神来平复呼吸,送出比刚才稍厚一些的灵气。 这一回的灵气也没有坚持多久,还没来得及深入楔进梁木的部分,就被晶石上涌动的力量给打散。 云瑛依旧坚持不懈。每一次都送出比之前稍微加厚一些的灵气,不敢逾越分毫,生怕灵气在晶石的冲击力之下,不小心擦到夜明珠。 但无论她如何小心,如何谨慎地操控,到了关键时刻,依然是不得不向左或向右踏出一步。 总算触碰到火晶石与梁木的触碰点时,云瑛忍不住大喜。 只要突破了这个关隘,之后就不会再有夜明珠的干扰,事情就会顺利很多。 没想到晶石忽然掀起巨浪,将灵气击退。 也不过就是方寸之间的事,夜明珠忽而闪烁,云瑛只觉得双目迷离,手臂上传来极其沉重的拉扯感,而后天昏地暗,意识恍惚,整个人仿佛失重一般漂浮而起,不知落到了哪里。 耳边风声呼啸,云瑛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像是被马车反复碾压过,沉重地想要勾一勾手指也不能。 只是手臂被紧箍住,她不得不艰难地睁开眼睛。 凤璟正拉着她,见她睁开眼,冷笑一声:“你没事啊,还以为你已经到酆都去见阎王了呢!” 云瑛懒得理会他,只抬头打量四周的情形。 其实未睁开眼时她就听到了呼啸的风声,感觉到阵阵寒意,猜得到周围是一片荒凉,此时放眼望去,果然也不出所料,触目皆是狂风沙,没有一片哪怕是枯黄的草叶。 护在两人周身的是一道暗红透明大钟,如罩子一般倒扣下来,把两人牢牢护住,半点儿风沙也吹不进来。 云瑛忍着肢体痛楚,直着身子站了起来,手中掐诀,使了个奇异的法术。 凤璟察觉到灵气波动,却看不出她在用什么法术,好奇地扭头观望。 云瑛维持着手诀好一会儿,睁开眼睛对凤璟说道:“和严师兄联系一下,说咱们两人被传送到了克兰沙漠。” 第二百九十四章 殃及池鱼 凤璟诧异地打量着她,但没有多问,而是听话地拿出传影石,咬破指尖滴在上面。 刹那间,传影石上漾起如水波纹,很快便显露出卓燕嘉和严毅的面容。 只是卓燕嘉的俏脸看上去很是苍白,严毅嘴角也挂着一丝血痕,凤璟不由问道:“你们怎么了?” 卓燕嘉抿抿嘴:“刚才夜明珠把你们传送走的时候,也波及了我们两个,现在我们……” 她左右打量,无精打采地告诉凤璟:“我认不出这是哪儿,反正一片黑!” 云瑛无奈叹气,原本她就是不想让严毅二度受伤,才会抢在他之前尝试的,没想到中央阵点居然和那些小阵点不同,将离着那么远的演绎和卓燕嘉也送走了。 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别传送走时,严毅肯定是极力保护卓燕嘉,如此一来只怕他还分担了大部分时空乱流造成的伤害。 眼下二人的处境,说不定比自己这边还要糟糕呢。 卓燕嘉也意识到这事,微微打了个寒战,问凤璟道:“哥哥你现在在哪儿,能过来接我们吗?” “恐怕是不能了,除非你们也和我一样,被抛到这大荒漠里来。”凤璟回头看看云瑛,勉强扯了扯嘴角,“我和云瑛现在正在喝西北风吃沙子,鬼才知道究竟是大荒漠里哪个地方,要是靠近北缘还好,要是靠近南缘……” 卓燕嘉虽然刚开始修炼,但修真界的常识还是很了解的,知道克兰沙漠以南邪修肆虐,不由替哥哥担心起来:“那你们可要小心点儿,云妹妹受伤了吗?” 凤璟直接把传影石怼道云瑛面前:“问你呢,受伤了没有?” 云瑛勉强一笑:“疼得厉害,但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口。” 严毅淡淡道:“头一次被传送阵压迫大多如此,并不会受到太严重的损害。” 但是像他这种被压迫了几百次的,情况如何就很难讲了。 云瑛叹道:“师兄保重。” 眼下虽不说是天南海北,也可说是自顾不暇,云瑛只能打消等他们来接应的想法。 凤璟说了句二人小心,便中断传影,看着云瑛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云瑛苦笑:“自然是先疗伤,然后再看看能否走出这大沙漠了。” 抬头看看遮天蔽日的风沙,听着仿佛能撕裂人的呼啸,云瑛止不住心里发苦。 哪怕她心态再好,之前那样小心翼翼、殚精竭虑却仍旧是功亏一篑,已经很让她烦躁了,如今又被抛掷到千里之外,到这孤魂野鬼也不光顾的不毛之地。 反复呼吸平静下有些躁动的心情,云瑛问凤璟自己刚才一直疑惑的问题:“你没受伤?” 虽然早就知道凤璟天赋异禀、法体特殊,但时空乱流是种很特殊的力量,无论多么出众的法体,在凡人境时都不过是血肉之躯,根本不可能扛过时空乱流的压迫。 凤璟是怎么做到一丝伤也没受,半点痛楚也没感觉到的? 云瑛很是好奇,凤璟却转过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一点坦诚 云瑛从来不强迫别人回答不想回答的问题,除非那个答案与自己生死攸关。 而凤璟虽然一身秘密,归根结底却都是他自己的秘密,和云瑛关系不大,故而云瑛见他如此,只是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凤璟见她说不稳就不问,反而不大自在起来。转过身子正视着她。 云瑛正专心运转灵气抚平翻涌气血,忽然胳膊就被戳了下。 她睁开眼,望着凤璟。 “你怎么不继续问了?”凤璟脸上的不满之色比起云瑛还要浓郁,连云瑛都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这位三公子的事。 不过她立刻就平静下来。 又闹孩子脾气了。 没关系,她现在已经很有经验! “我想朋友之间,有些事情不必过分寻根究底,虽然三公子未必会把我当做朋友。”云瑛越来越发觉凤璟身上有许多和祝老药师相似的地方,自然而然的,许多用来对付祝老药师的套路也都被她原封不动地用在了凤璟身上。 以退为进对这种嘴硬心软的人最为有效,凤璟沉默了下,还是小声对云瑛说:“我可以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但是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云瑛点头,笑道:“我是不是长舌妇,三公子应该最清楚啊。” 凤璟撇嘴,也是,偷偷拍卖幽冥鬼焰这么隐秘的事情都帮着他做了,别的事情相比之下似乎也不算什么大秘密。 “我能对抗时空乱流,并不是我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凤璟微微抬头,望着火钟罩外狂猛的风沙,“很早之前,有人在我身上留下了一道封印,这道封印可以帮我隔绝时空乱流的影响。” 隔绝时空乱流…… 云瑛微微垂眸,但随即就恢复如常,继续运功疗伤。 凤璟见她不继续问,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 他刚才巴巴凑上去解释已经很没面子,这个时候要是再继续解释,以后在这个臭丫头面前岂不是更加抬不起头来! 这样想着,凤璟也像赌气一般,向外转过身子,召唤出凤凰神火,用灵识控制着它不断拉伸成一条细细长长的火线,而后有控制着它弯折成各种形状。 黑夜大漠中,这一缕火光分外明显。 云瑛很快就察觉到有陌生气息在逼近,当即睁开眼睛,忍痛站起身来。 凤璟拉着她的左臂又把她按了回去:“好生坐着,要是这点儿妖兽都挡不住,我能不好意思把火钟罩拿出来现眼吗!” 云瑛依言坐下,果然见火钟罩表面一层蒙蒙火光,无论是狂风吹拂而来的黄沙,还是夹杂在黄沙中意图偷袭的妖虫,都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看着火钟罩如此发威,云瑛心中不由惊讶。 克兰沙漠中独有的黄沙妖虫虽然至高不过三阶,可是成群结队、铺天盖地的架势却比那些比鹏鸟有过之而无不及。 短短两刻钟,已经有几千万的虫子被火钟罩烧得渣都不剩,这等威力、这等续航力,只有入了品级的法宝才能做到。 第二百九十六章 顺水推舟 可是凤璟一个凡人境修士,怎么能指使得动入品法宝? 又一个秘密。 云瑛微微一笑,已经大致明白了凤璟有可能的来历,但她懒得求证,安然坐下,继续运功疗伤。 天将明时,狂风渐息,两人看见天边的启明星,总算确定了方向。 云瑛再度捻起刚被传送至此处时捻动的手诀,无形的灵气向周围逸散,触碰到黄沙与晨风时,轻轻发出只有云瑛才能听到的声波。 这是翠尊教给她的冷门法术改动而来,在山林之中如果迷失方向,搞不清楚自己在那里的话,就将灵气弄成这样的清风状传递出去,被草木捕捉到后,作为回报,它们会善意地传递有些信息给云瑛。 这些信息往往只是山间草木漫长记忆中的一个碎片,但林林总总的碎片结合起来,就可以提炼出有关此地的大致信息。 这个法术虽然冷门,但是很好用。云瑛搞懂原理后稍加改动,将金水火土四种灵气也加入其中,如此一来,这法术就不局限于草木繁盛之处才可以用了。 把灵气送得尽可能远,收集到尽可能多的消息,尤其是有了天边启明星的指示,明确了最关键的方位问题后,云瑛大致猜出了两人如今所在的方位。 很幸运,正是沙漠北缘。 而且如果她没推断错,这里应该很靠近师兄让她找机会调查的陇南城。 云瑛暗道这可真是缘分,原本还担心自己一个聚脉境修士来到陇南城,太容易遭到威胁,身份也不够有震慑力,眼下和凤璟一同被传送到这里,岂不正是调查的好机会。 这样一想,云瑛便问凤璟:“三公子身上还有幻容丹吗?” “有。”凤璟正皱眉望着东方微露鱼肚白的天色,“你想干嘛?” “可否匀我一颗,我若没猜错,这里应该很靠近陇南城,我恰好要去那里办点事。” 凤璟想问办什么事,想起云瑛总是一副看穿自己有秘密却又不说话的样子,又没有问,只取出一枚幻容丹扔给她。 云瑛服用了幻容丹,换上之前随凤璟去青山镇时的丫鬟服饰,正要起身,就听凤璟说:“你这衣服从哪儿买的?” 语气十分嫌弃,好像这衣服是根针,狠狠扎了他眼睛似的。 云瑛很诧异,低头端详这衣服是不是真有那么丑。 其实衣服料子不错,最最普通的天蚕丝制成的绸衫,看着油光水滑,十分挺括。 修真界的底层修士虽然落魄,也不会像凡俗中的苦命人那样衣衫褴褛。这身丫鬟服无非就是颜色不鲜亮,衫子是黯淡的灰红色,裙子也只是最朴素的白绫裙。 只是不出彩,算不上什么丑。 凤璟却十分受不了,上次云瑛只是偷偷穿着这身衣服出去倒买倒卖,并没穿在他眼前,这次看见了,只觉得眼睛受到侮辱,忙从储物袋里翻找出两件女装。 “赶紧换上!” 云瑛头一次感到吃惊,凤璟居然随身带着女装,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大漠妖蛛 她的眼神太过直白,凤璟想不察觉到都难,他脸一红,有些恼羞成怒地把包袱扔到云瑛怀里:“这是给燕嘉准备的,你想什么呢!” 云瑛其实随后也想到了,只是来不及转换目光,被他看了个正着,只好哭笑不得地挨了这一下控诉。 打开包袱,她不由头皮一紧。 包袱里三四套衣服,天水碧绸子的衫裙、银红纱衫、鹅黄裙子……娇嫩妩媚自不必说,料子也是一等一的名贵。 她是打算借着凤璟的势,神不知鬼不觉混进陇南城的,穿上这样的衣服,简直是把“有钱”俩字明晃晃写在脸上,走过路过要招惹一街的人回头看,还隐姓埋名给鬼啊! 她飞快包好包袱,塞回凤璟手中,摇头道:“还是算了,我再换一身您看得过眼的!这是燕嘉小姐的衣服,我偷偷穿了她会生气的。” 说着换上了在青山镇外和凤璟会面时那一身,不像丫鬟服那样默默无闻,也不像包袱里这几套锦绣华服一样惹眼。 凤璟本想说卓燕嘉才不会生气,她压根记不住自己有多少衣服,但见云瑛动作飞快,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换好衣服,凤璟也就懒得再说。 他不想表现得比云瑛积极太多。 把这些林林总总的杂事处理好,商量好对外的说辞后,二人起身,循着云瑛估算好的方向朝西北方走去。 此时沙漠里烈阳高照,修士虽不像凡人那样会被暴晒得脱水而死,但晒久了也终究难受。凤璟取出一枚冰珠,抛掷在两人头上,霎时空中一片水汽氤氲,将暴烈的日光隔绝开来,过滤成温和光线。 云瑛不由感叹凤璟的储物袋还真是神奇,什么了不得的法宝都能随手掏出来。 白日里黄沙虫都躲在沙海下休息,比起晚上要平静许多,但偶尔也会遇到出来捕食的妖兽。 能在瀚海中挣扎存活的,自然都是狠角色,二人很快便遇见几只在嶙峋岩石下结网的火蜘蛛。 这种妖兽有巴掌大小,和双头白虺一样多为三四阶,也同样身带剧毒,却比双头白虺要难对付得多。 它不仅有一对毒牙和储满了毒液的毒囊,就连织出来的蛛网都带着浓郁的火毒,挨着就伤擦着就死,连服用解毒丹的时间都没有。 云瑛不敢和它们近距离接触,每次远远看到,便双手掐诀,霎时十道流沙术一同使出,化成沙漠里的小型流沙,成火蜘蛛还没发现时便将它们尽数绞死,也算是比较为人不齿的偷袭手段。 至于凤璟,他身为炼血境,不屑对付这些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小虫子,所以一概交给云瑛处置。 云瑛做事总是极其小心,确定火蜘蛛都死在流沙中后,才用灵藤术护住周身上下,前去拾取火蜘蛛的尸体,尤其是最值钱的毒囊,一个都不肯拉下。 但即便如此小心,她也还是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 第三次用流沙困杀火蜘蛛时,她照例前去捡拾毒囊,却在俯身时忽然听到左侧传来一阵破空声。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不可思议 云瑛一惊,始终扣在腰间的右手当即拔出软刀,朝破空声来处抵挡。 呛的一声,软刀被某种东西撞上,随即发出刺啦刺啦的腐蚀声,雪白的刀刃上竟出现一个巨大的腐蚀黑洞。 云瑛瞳孔蓦然收缩,这软刀本就带毒,可以说是有一定毒抗性能的,没想到居然还会被毒素给腐蚀。 又是搜搜两声传来,云瑛不敢再用刀硬接,翻身躲过两道箭矢一般破空划来的毒液,总算有机会朝毒液来处看去。 那是一只人头大小的蜘蛛,身上的色彩与滚滚黄沙的一般无二,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云瑛刚才用灵识扫荡很久都没看它的踪迹,一则是它的保护色极为逼真,二则…… 这是一头六阶妖兽,跨越了中低阶妖兽的分水岭,觉醒了独属于妖兽族群的血脉天赋,无论是灵识还是对天地之气的调动都远远超过了云瑛。 云瑛看清楚这妖兽的修为,怔了一怔。 如果是五阶妖兽,虽然已经迈入中阶妖兽的门槛,但她还自信自己有一战之力,但是六阶…… 她毫不恋战,连连像凤璟处退却,喊道:“三公子帮帮忙,我打不过这头六阶妖兽!” 凤璟听她居然这样波澜不惊地向自己求救,差点儿被自己口水呛到。 搞什么,这是把他当趁手武器用了吗? 腹诽归腹诽,凤璟也知道云瑛要是被六阶妖兽打中会当场香消玉殒,便豁然大开手中折扇,向前挥出一道长长火线。 这并非凤凰神火,也并非幽冥鬼焰,而是一种青蓝色的幽幽净火,一路朝着火蜘蛛烧过去。 云瑛仍然不敢大意,一路疾退到凤璟身后,才敢停下来观战。 出乎二人意料,青蓝火焰烧到蜘蛛身上时,蜘蛛并未化成粉末,反而体表散发起一层土黄色沙尘。 比起熊熊烈火,这一层黄沙似乎弱不禁风,但世事就是这么神奇,那一层黄沙竟把青蓝火焰牢牢阻隔在外。 更不可思议的是,火蜘蛛似乎在顺着那一层黄沙不停吸收青蓝火焰,虽然吸收得很缓慢,但的确是在吸收着的。 护体黄沙内的细小尘埃不断漂浮,从内至外又从外至内,接触到火焰后,尘埃滚了一滚,裹挟着微弱的火气回到蜘蛛体内。 凤璟咦了一声:“区区六阶妖兽,居然能吸收青莲净火!” 云瑛也大为吃惊,青莲净火虽然不如幽冥鬼焰那般霸道,却也是七阶阴属异火,对付这比自己低了一阶的火蜘蛛,应当是手到擒来才对呀。 而且也从未听说过火蜘蛛能够吸收异火火气的。 毕竟虽然名叫火蜘蛛,也带着一身剧烈火毒,但那只是淬炼的日光之毒,和火焰没有什么关系。 那眼下这一幕该怎么解释呢? 云瑛看向凤璟,凤璟短暂地惊讶之后,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只六阶妖兽。 见云瑛看过来,凤璟扭头冲她一笑:“我猜它是变异了!” 变异妖兽…… 云瑛微微皱眉,看向重重火光包围的蜘蛛。 她不这么认为。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两条细腿 的确,妖兽要突破五阶门槛时会发生一定变异,但那种变异往往是与本身属性相关的,就像人修的法体也可能会发生变异,但无论如何水属法体不会变异成火属法体一样,火蜘蛛这种名字带火而实则土属的妖兽,不可能变异成火属高阶妖兽的。 但是除了这个解释,又没有别的说得过去的理由。 云瑛问凤璟:“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火蜘蛛?” 她和凤璟一起杀过人,他身上有没有杀意云瑛一眼就能看出来,眼下这满脸兴味的样子,显然是不打算杀掉火蜘蛛。 果然,凤璟说道:“挺有意思的,我打算收下做个战宠。” 能不能战无所谓,主要是看中了它的有趣。 云瑛微微点头,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凤璟要她用流沙术封闭四面八方的道路,免得这妖兽吸饱了火就想跑路。 云瑛照做之后,凤璟就开始他别开生面的捕捉过程。 他先是停止了青莲净火,转而换了一种更加温和易吸收的六阶宝火琉璃明火,果然比起高一阶的火焰,同阶宝火火蜘蛛吸收起来更加顺畅,不多时体表的土黄色就稍稍褪去,转变成琉璃明火的橙黄色。 云瑛在一旁维持着流沙,见凤璟像变戏法一样又换了一种宝火,眉头微微挑起。 火蜘蛛好像不知餍足的孩子,即便已经达到了吸收极限,也还不是不肯放弃大快朵颐,直吸收到整个体表都变成明黄,浑身上下全是火气,毒囊鼓胀,几只细腿被撑得走也走不动,才堪堪停下。 凤璟笑骂一声真笨,拿出一道御兽牌。 御兽牌上的兽头左右转动,最终锁定火蜘蛛,射出一道幽幽蓝光笼罩在蜘蛛身上,蜘蛛本就被撑得走不动道,被这蓝光锁定之后更是半点儿也动弹不得。 牌上兽头忽然模糊了性转,一番拉扯变形之后,变换成火蜘蛛的剪影。 见兽头变动,凤璟得意一笑,划破食指指尖,向着火蜘蛛送出一滴鲜血。 火蜘蛛乖乖待在原地,任由那一滴血落在两只复眼中间。 契约完成,简单得没有一丝波折,甚至让云瑛忍不住怀疑,所谓用流沙封住逃跑路线,只是凤璟为了让自己有些参与感而生造的理由。 当然,云瑛知道凤璟没这么好心也没这么心思曲折,他只是单纯没想到火蜘蛛真的这么笨而已。 收服的战宠不能伤害主人,云瑛可以狐假虎威一番接近这只六阶火蜘蛛,走进细瞧,她立刻发现这头六阶妖兽的不同之处。 “这蜘蛛怎么有十条腿?” 火蜘蛛八条附肢之后,居然还有两条细若发丝的腿。 凤璟本来想说云瑛说看错了,那么细细的两条一定是蛛丝,但凑近一看,其他腿动弹时,这两条细丝也跟着动弹不已,若是蛛丝,决不能如此。 凤璟惊讶不已,自己刚手的战宠,人生中第一只战宠,居然还是个异形。 “这难道也是变异?”云瑛若有所思。 第三百章 海市蜃楼 两人思索了好一会儿,还是看不出火蜘蛛多出来的那两条腿究竟是怎么回事,凤璟只好将它暂时收入御兽牌中,拉起云瑛继续赶路。 整整一日从白走到黑,总算是能在满目荒凉的沙漠中看到些许绿意,太阳西沉之际,更是在北方的地平线上看到了一座孤城的模糊影子。 “你的直觉很不错嘛!”凤璟夸赞一句便要朝着那座模糊的城市走去。 云瑛却觉得不大对劲。 虽然从未亲自到过这里,但却曾在书上看到过,克兰沙漠北缘的城池都十分窄小,没有成型的城墙,屋宇都是泥土塑成,远远望去一片土黄色,和这片大漠一样苍凉。 可是远方的那座城池,城墙轩昂壮丽,一看就是北方山明水秀之地的复述城镇,和陇南城天差地别。 “等一等。”她伸手拉住凤璟,动作扯到手臂,疼得不自觉皱起眉头吸了一口气。 时空乱流造成的伤势虽然不严重,但简直刻骨入髓,整一夜一日过去了,那股痛楚不再拘束着她动也动不得,但仍然留存在肌肤之中,时不时就毫无征兆地蹿出来刺自己一下。 凤璟也不是一股脑往前冲的人,听到云瑛的吸气声便止步回头,听到她的解释也觉得情形很是异常。 “莫非我们就是碰到了……” “海市蜃楼。”云瑛平静地说。 凤璟瞥了眼即将下坠的夕阳:“这个时候的海市蜃楼,是不是有点太蹊跷了?” 如果是太阳旺盛的时候,远处的虚影很可能是自然而成的海市蜃楼,可如今太阳即将西坠,光线很是暗淡,远方的虚影却如此清晰,那岂不是说…… 凤璟下意识拽住了云瑛的手臂:“乖乖跟在我身后,别乱出头送了你的命!” 云瑛抿嘴一笑,知道这三公子又嘴硬心软起来,便笑道:“若真是蜃鬼作怪,我肯定不会不自量力的。” 所谓蜃鬼,是徘徊于荒漠中的一种异鬼,据说生前都是修炼有成的修士,惨死大漠后,内心怨气难平,靠着那一股怨念凝结不散,成了徘徊在大漠中的游魂,因时刻怀念故乡,在日月相交时吞吐鬼气,凝结成故乡画面引诱其他修士走入蜃楼之中,并将其杀害。 虽说这样的蜃鬼大多在大漠深处作乱,但也不是没有瀚海边缘出现过,两人眼下似乎就很背时地被一个蜃鬼给盯上了。 云瑛知道这些鬼怪最低也有六阶妖兽的本事,自己区区一个聚脉境,不会想不开和他们硬碰硬的。 当然前提是凤璟对蜃鬼也像对火蜘蛛一样游刃有余,自己有这样一把大伞可背靠乘凉。若凤璟也顶不住的话,她还是得想办法拼一拼命的。 风景不知她心里那么多弯弯绕绕,听见她乖巧答应,面色稍霁:“知道不能添乱就好,放心,有我在呢!” 云瑛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归结为三公子把对妹妹的一腔爱护之情暂时挪到自己身上,感念的同时也不敢放松警惕,悄悄在心中询问起翠尊来。 第三百零一章 向虎山行 无论云瑛还是凤璟,都知道他们已经进入蜃鬼的幽幽目光中,虽然看似离着那座蜃楼很远,但其实只要能看到蜃楼的虚影,就说明已经走入蜃鬼所营造的幻境中。 云瑛正打算问翠尊知不知道蜃鬼的弱点,就忽而被人凤璟翻过来握住了手掌。 回过神来,掌心里已经多了一根通红的线头。 “把这东西系在手腕上。”凤璟说着还不大放心,亲自动起手来,将那火红的细绳两段分别系在两人手腕上,“这是虹焰纹丝,合虚境的大能都无法斩断,这样系上,我们就不会在幻境里走散了,也不用怕被顶替冒充!” 转过头去看着茫茫虚影,凤璟不由长叹一口气,他自己的运气一向都不大好,这臭丫头的运气看起来也不怎么样,两个不好运的人撞在一起,自然运道更加不好了。 希望燕嘉不要和自己一样,能被传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老天爷到不曾辜负凤璟难得一点关怀别人的心肠,卓燕嘉和严毅此时所在的地方确实要比克兰沙漠安全很多。 二人被传送去的地方也是一个昏暗走廊,和之前进入洞府时的漫长通道很相似,只是没有什么幻阵在这里。 严毅不是头一次被传送出来了,伤上加伤,身上十分痛楚,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忘记护住才聚脉一重的卓燕嘉,将护身的灵气全都转嫁在卓燕嘉身上。 卓燕嘉被保护得周密,便没有受到太大伤害,只是也疼得慌,瘫坐在地上没法四处走动。 二人和凤璟通完话之后,便开始着意打量起周围。 他们一个重伤一个修为差,要是真落入什么龙潭虎穴,只怕要脱层皮才能跑出去了。 幸而周围一片寂静,也没有妖兽的气息,看着两边墙壁和走廊上那些深深浅浅的浮雕,似乎也是一个修炼有成的大能墓穴,眼下二人所处之地应当是一条长长的墓道。 只是这墓道内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不像那些破旧墓穴一样有尸气洋溢。 因此相对而言的确算是安全了。 严毅见状放下心来,自储物袋内取出一套中品符箓,九张雷霆灵符、九张赤炎灵符、九张傀儡将符,每一张内都被他注入一半灵气。 卓燕嘉不解地看着他将注入灵气的符箓交到自己手里。 “每张符纸我都注入十分八九的灵气,只需要一小缕灵气就可甩出去,我身上伤势严重,必须入定疗伤,怕是暂时护不住你,这里又不知情况究竟如何,不能随意布置防护阵旗。” 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却把事情交代得很清楚,在这昏暗地道里不断回荡,有种令人心安的感觉。 “你放心,我不会入定太久,每隔半个时辰,都会清醒过来,为你更换符箓。” 卓燕嘉本来想说自己储物袋里有不少三哥塞过来的法宝,但话到嘴边,不知为何说不出口,只微微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胆小的女孩子。” 第三百零二章 怦然心动 除了符箓之外,严毅还取出一只低阶傀儡兽保护卓燕嘉,低阶傀儡兽的威力相当于三四阶妖兽,虽然不一定这能抗住来客袭击,但一身铁皮,替卓燕嘉挡住攻击,让她有机会唤醒严毅还是能做到的。 “这是一枚幻音铃,我入定后若不主动醒来,仅凭推搡是不会让我有知觉的,若真有什么危机情况,就摇晃这枚幻音铃,我听到后会立刻回神。” 卓燕嘉把东西一一收好,将严毅每句叮嘱都记在心间。 严毅这才稍稍放下心,忍痛盘膝入定。他的灵气本就因传送阵的挤压而被打得散碎,刚才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灵气又都送入保护卓燕嘉的符箓中,眼下要重新凝聚灵气在经脉血液中蹿行,过程之艰难自不必说。 卓燕嘉见严毅果然面色变得沉静,是进入了冥想入定状态,好奇地在他脸上搜罗起来。 虽然一起游历了快旬日,但她还真没认真打量过这个人的脸呢。 其实长相只能算一般啦,卓燕嘉身为凤霓谷谷主的女儿,从小见识过的美人多了去了,自家三哥那样倾国倾城的妖孽自不必说,总是围拢三哥身边的少年们,神清骨秀、顾眄生辉的就不少。 如果说严毅脸上有什么漂亮的,大概就是他的胡须,卓燕嘉有些出神地想。 和父亲那飘飘然一派仙家气象的长须不同,严毅的胡须比较浓密些,尤其是唇上髭须,黑而微蜷,下巴上的胡子也密密的,比起别人那种山羊胡要更浓密一些,却又还不到络腮的地步。 卓燕嘉觉得严毅大概不是那种会打理胡须的人,那么他的胡子是天生就长成这个样子的吗? 还真是奇怪,大哥也三十岁了,和严毅差不多大,修为远高于严毅,可是就没有长这么漂亮的胡子,尽管平日里前呼后拥,气派得很,可是在卓燕嘉眼里,大哥远没有严毅这么让人觉得可靠。 这样想着,卓燕嘉忍不住对严毅的胡子升起一起探究之心,想去拽一拽。 刚才严毅不是说普通的推搡唤不醒他吗,那拽一根他的胡子会怎样呢? 卓燕嘉心里想着,手忍不住伸了出去,摸上了严毅的下巴。 被硬硬的胡须拂过手指,卓燕嘉忽然触电一般缩了回来,紧紧用左手握住右手,不住地摩挲刚才被拂到的地方。 “卓燕嘉,卓燕嘉,要冷静,要冷静,刚才那实在太丢脸了……”她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怎么可以被那种促狭心思控制住了手脚呢,简直就像三哥一样恶劣,这样实在太不对了。 幸亏没有真的拽下一根胡须来,不然严毅醒了可怎么和他说呢。 而且人家明明是未了保护自己才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入定之前方方面面都给自己考虑到了,自己怎么能这么恩将仇报、辜负他的用心呢! 深深呼吸许久,卓燕嘉缓缓平复下心情,但目光还是不敢往严毅那边瞟,一瞟就觉得心忍不住砰砰跳。 为了转移注意,她看向墙壁和天花板上的浮雕。 第三百零三章 灾劫末劫 这一看,她就发觉浮雕上所讲述的内容很有意思。 浮雕的主角好像是一只玄武。 不,不是玄武,只是一只能力奇特的玄龟而已。 卓燕嘉凝神细看,发觉那种巨龟虽然也有灵蛇缠身,但和玄武的龟蛇同体不同,那条灵蛇只是装饰品一样的存在,蛇尾就耷拉在巨龟的龟壳上。 在墙壁上仔细翻找,总算找到了浮雕起头的地方,卓燕嘉逐一看去,连蒙待猜地看懂了这一连串浮雕所讲述的内容。 那只缠有灵蛇的巨龟名叫驼鼍王。 驼鼍,叫起来还挺可爱。 根据浮雕记载,他来自东方丽泽湖,享寿十二万九千年,是一头十一阶妖王,仅次于十二阶妖帝的存在。 十一阶妖兽,是蜕灵境的修士都难以匹敌的,眼下修真界妖兽,等阶最高不过九,迈过九阶之后,便会如蜕灵境修士一般飞升灵界。 卓燕嘉心想,难道这又是一个灾劫之前留下的大墓? 就像凤璟会偷凤霓谷谷主的书一样,卓燕嘉也会时常潜入父亲的书房偷偷看书,她记得父亲的书架上曾短暂地摆着一册竹编,里面讲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 它说,大约在数十万年前修真界曾有过一次浩劫,而之后的数十万年,修真界其实都处于末劫之中。 卓燕嘉觉得那一定是胡说,末劫即为末法时代,道统衰微、天地之气枯竭、万物于残杀中走向毁灭。 那么黑暗的情形,和眼下哪里有相似之处。 因为这一点不服气,卓燕嘉很想要一条条批驳竹简上的论据,但是还没来得及往下看,父亲便来到书房,她只好赶紧把竹简放回去。 之后再去书房光顾时,那本胡说八道的书却又找不到了。 卓燕嘉那是也不过才七八岁,虽然当时发下了豪言壮语,要把这书找出来逐条批倒,时间一长也就忘记了,只有“灾劫”与“末劫”这两个词印在了脑海中。 眼下看到这壁画,她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又浮现起这两个词来。 想想之前那个洞府里,大殿上的壁画把玉晟帝君画得像个圣人一般无所不能,莫非也不是夸大,而是末劫时代前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伟大的修士不成? 卓燕嘉这样一想,又忍不住摇摇头。 虽然她不是什么骄傲自大的人,但要她承认可能现在真的不如几十万年前,她还是觉得不大可能。 世界怎么会不是越变越好,而是越变越差呢? 心里怀抱着诸多不解,困意逐渐上行,卓燕嘉打了个哈欠,摇摇头警醒自己:“别这么没用啊卓燕嘉!” 本来之前一路就够拖累人的了,拖累凤璟她没什么感觉,那是她三哥应当应分的,拖累云瑛和严毅就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有严毅在身边作对照,有云瑛的冷静果断做镜子,卓燕嘉实在不想做个放任自流的人。 总不能天天嘲笑三哥懒,到头来自己却成了三哥! 这样一想,卓燕嘉狠狠拧了自己的大腿,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果然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第三百零四章 进入幻城 战战兢兢地守在严毅身边,卓燕嘉足足两天都没有睡,确保严毅每次从入定中醒来时,自己都会及时回应。 这条墓道看起来也的确安全,整整两天也没有人经过,更没有乱窜的鬼魂妖气,直到严毅从入定中清醒过来时,卓燕嘉都在原地静止不动,从始至终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这未尝不是凤璟心中祈祷起了作用的缘故。 只是凤璟自己和云瑛的情形不大好就是了。 牵着凤璟的手,云瑛一边朝虚影处靠近,一边暗自和翠尊说话。 “真的必须进入蜃楼最中央,才能破开这片幻境吗?” “必须这样。”翠尊的话里有几分无奈,云瑛很久没找他说话了,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这样重磅的消息。 一个炼血境,一个聚脉境,居然在瀚海边缘处碰到了蜃鬼。 出门前没看黄历,点儿背到了这个地步! 其实云瑛也知道,看到虚影的那一刻,两人就逃不开了,就算他们不进去,城池的虚影也会慢慢朝两人靠拢过来,将他们“吞”入其中。 蜃鬼无形,那座虚影就是它们的“本体”。 所以想要彻底摆脱蜃鬼,也只能进入幻城,找到蜃鬼的执念所在将其刈除,否则只能迷失在蜃鬼所营造的无边幻境里,至死也走不出这片沙漠。 “你们最好吃两粒避诡丹。”翠尊提醒道,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如果你们身上带着的话。” 云瑛无奈摇头:“我没带,凤璟也没带。” 凤璟出门前的确是什么能用上的都准备了,但是再怎么算也算不到两人会从十万大山传送到千里外的荒漠中,更算不到他们就这样好死不死撞上一只蜃鬼,所以什么解毒炼体的丹药都准备了,就是没准备避诡丹这种用处极小、专门对抗蜃鬼鬼气的丹药。 “那就吃两粒解毒丹,聊胜于无。”翠尊更加无奈地说。 解毒丹两人早就吃了,但心里都知道确实像翠尊说的,这玩意作用聊胜于无,蜃鬼的鬼气并非是毒,解毒丹怎么防得住。 “到城门了,你小心点儿……”凤璟又不自觉握紧云瑛的手,看着城门上硕大的“登州”二字在灯笼火光下一明一暗地闪烁。 登州府的鬼魂啊,离凤霓谷还是挺近的。 老乡坑老乡了这是。 他不敢吸气,蜃鬼的鬼气已经四处弥漫,说不定此时已经顺着二人的七窍慎入体内,令他们不自觉产生了些许自己也意识不到的携带。 守在城门外盘查的修士和真人一般无二,只是皮肤惨白得很,收取灵石的手干枯得像鹰爪一般。 凤璟把自己和云瑛的入城费一并交上去,拉着云瑛走过城门洞里那些面色惨白却笔直如林的守卫。 “你说这鬼是故意吓我们,还是功夫不到家,只能做成这个样子?” “希望是后者。” 凤璟本来是担心云瑛会害怕,才开口吸引她的注意,没想到两人的话一比较,竟然是他的语气里带了点儿颤抖。 第三百零五章 梅开二度 凤璟懊恼地叹气,想要加紧步伐走出城门洞,没想到那个稍微明亮些的洞口居然像是怎么也走不到一样,始终与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而城门洞内,原本僵立如泥胎木偶的守卫忽然动了起来,关节处咔咔地响,嘴里呜呜低叫,将长戟对准二人,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 “看来是前者了。”云瑛淡淡说道,拔下腰间软刀,身子一转,背脊靠在凤璟背上,“你在前面开路,我殿后。” 凤璟正想说开什么玩笑,但守卫马上就要将出口堵死,根本没留给二人拌嘴的时间。 凤璟堵着一口气应了声好,手上极为窜起鹅黄火光,火光之中,一柄凤羽招摇、流光溢彩的大弓逐渐成型,将这片黑洞洞的隧道照耀得明亮了几分。 凤璟张弓搭箭,三根琉璃明火箭如流星般,整整六列鬼魂守卫被一箭贯穿,齐齐倒下,但很快就有更多的守卫向前围拢,再度将出口堵上。 唰唰唰又是三次三箭齐发,清理出一大片空地,凤璟立刻大踏步向前,云瑛亦步亦趋,将这一年来所领舞的破月刀法尽数使出,毫不留情剁下伸过来的道道长槊。 大多数的守卫都去围堵出口了,在两人身后对付云瑛的守卫要少上许多,饶是如此,这些修为在锻骨境的鬼魂修士仍然不是她能对付的。 幸而主要的压力也并不在她这里,凤璟一箭贯穿一整列人的威力逼迫得守卫们不得不分流向出口,这边的攻击大多都是捎带手,云瑛拼尽全力,还是能抵挡下来。 如此一前一后,各自拼命,总算是闯出了长长的城门洞。 月辉清冷,照耀在护城河与长长的青石板上,和登州的青石板一般无二。鬼魂守卫停留在月光找不到城门洞内,没有神采的眼睛幽幽望着二人,情形十分诡异。 二人此时正处在内外城之间,想要进入内城,还需要经过一次城门洞,里面那些守卫正如身后的守卫们一般,琪琪转过身来看着二人,目光幽冷,让人头皮发麻。 蜃楼幻境中的一切和现实中的城池很相似,刚才在外城城门洞内守卫的修士大多是炼血境,几个小头目则是锻骨境,而即将要通过的内城城门洞,守卫全是锻骨境,还有有几个融元境的修士隐藏其中。 融元境的修士,哪怕凤璟身具凤凰神火,也不一定能保证绝杀,何况凤璟不知为什么,最近一直没有使用凤凰神火。 云瑛脑海飞速运转,猜测着城门洞内可能会有的情形,问凤璟道:“你是真的不能动用凤凰神火吗?” 凤璟一怔,看向云瑛:“什么意思?” “我看得出你现在似乎遇到什么问题,不能像初遇我时那般肆意动用凤凰神火,只是我不知道你是自己不想用了,还是用过之后,确实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请如实告诉我,这很重要。” 云瑛说话一贯声音轻,但在这一片幻境里响起,却让凤璟有种莫名的真实感。 第三百零六章 商量对策 “一半一半。”凤璟说道,“我自己不想用,用了也的确会对我有影响,只不过并不是什么恶劣的影响罢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笑:“其实恶不恶劣,也要分情况看,在我自己看来并不是什么坏事,但是……” 他忽然堵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才好。 云瑛便道:“我明白了,如果觉得难以说出口,或者说不详细,就不必和我讲了,只要说明你能驱使神火多久而不受影响就好。” 凤璟沉思片刻:“只能用两箭,两箭之后,我就会……” 他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神情,一种仿佛是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自嘲。 云瑛将他这一切神情尽收眼底,轻声道:“那就两箭,凤凰神火对上融元境的鬼修,一定能一击致命,是不是?” “幽冥鬼焰也可以。”凤璟霎时明白云瑛的算计,和她一同盘算起来。 关键就是那几位融元境的修士,在普通的城池中他们会隐蔽身形监视过往行人,凭借凡人境的灵识很难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云瑛从未和融元境交过手,哪怕这次只是掩护凤璟,她也觉得压力很大。 最重要的是,凤璟也不过是炼血境而已,比她强很多,比起融元境来说却还远远不及。 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硬闯。 仍然是背靠背进入城门洞中,倒着进入其中,脚尖没入月光照耀不到的黑暗中,云瑛立刻察觉到有数十道杀气锁定了自己,当即挥刀而出,风声飒飒、刀光幢幢,洁白的刀刃仿佛洞外高悬的明月,圆了又缺,缺了又圆。 尽管每一击都用尽全力,但打在锻骨境修士的兵器上,只能听到呛啷啷的响声。 方才还能斩断的长槊此时却只能勉强将它架开,甚至只能稍稍让它偏一偏方向,而道道长槊从四面八方刺来,躲得开这个躲不开那个,云瑛尽量稳准狠,借力打力,用一根长槊带偏其余人的方向,但到底是力气不够,每每与之正面相对,就被对方的力道震得手臂发麻。 才不过三百刀,持刀的手就微微发颤,若不能及时冲出洞去,云瑛觉得自己一定会交代在这儿。 但是能不能冲出去,得看凤璟能不能拿下那些融元境的鬼修们。 即便锻骨境修士熙熙攘攘涌来,凤璟照例一箭贯穿,但他不敢像刚才一样走得大步流星。 融元境修士神出鬼没,谁知道往前一步会不会就是他们的陷阱。 有这样的牵制,凤璟不免步步受制,只能不停射箭,减缓众锻骨修士堵塞出口的速度。 忽然身后一阵凉风,凤璟心头一惊。 那修士冲着云瑛去了! 这样明显,云瑛自然不会注意不到,但此时已经有四五把长槊冲着她腰间而来,若要全力抵挡那一击,左腰怕是要被捅个对穿,可若不抵挡,只是躲闪,不一定能引得那融元境修士现身。 这样一想,云瑛咬牙抬刀,挡住形如金蛇的双剑,与此同时,腰间果然剧痛无比。 第三百零七章 九死一生 一道火光如流星贯穿了持金蛇剑的修士,余威犹自不停,将其身后的诸多修士以一一射踣。 凤璟半侧着身子射出这一箭,正要转头看向云瑛,却听她喊道:“你身后还有一个!” 他当即转头,再度一箭射出,凤凰神火腾跃而起,射穿了融元境鬼修后,将许多锻骨境灼烧得不成人形。 云瑛用颤巍巍地抓出一把止血丹服下,哆嗦着苍白的嘴唇说道:“还有三个,都在城门口,我帮你拖住一瞬。” 凤璟不知道她为什么能在这么虚弱的时候反而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但他相信她的话,便微微点头。 云瑛忍着腰间的痛楚,回忆着从前每个月夜的磨练,双手紧紧握住刀柄。 只眨眼的功夫,她便冲入三名融元境鬼修之中,劈、挡、格,三个动作快到仿佛是同时完成,每一道都融合了她辛苦领悟的皓月意境。 聚脉境对融元境,无论换谁来都是招式,尽管云瑛已经拼尽全力,算计好三人的招数,尽可能触之即走,却还是被融元境的灵力反震得经脉寸寸碎裂。 若是旁人,只怕当场就要死在这里,云瑛却仗着自己服用过涅盘丹,药效至今绵绵不绝,碎掉的经脉又被药力寸寸修补回来,如此碎而补之,补而碎之,浑身上下无处不被剧痛包裹,她便在这不尽的痛楚中咬牙坚持,硬是在一息之中挡住了三个融元境的出手。 幸运的是,她只要挡住这一瞬就够了。 三道黑色火焰成呈扇形射出,正中三人眉心。 火焰沿着鬼修体表蔓延开来,将他们烧成黑漆漆的火人,看着格外诡异难言。 云瑛压力一松,克制不住要倒地时,却被凤璟拉住右腕,揽着肩膀带了出去。 走出九死一生的城门洞,前方却是截然不同的热闹场面。 十里长街熙熙攘攘,虽不像凡人城镇一般喧闹叫嚷,但摆摊的修士遍地,各大商行客栈门前彩灯高挂,引得无数举止脱俗之人在其中往来穿梭。 和真正的登州城也好像没什么区别。 但这样多的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往云瑛和凤璟这边看一眼,依旧自顾自地做事,就显得情况有些诡异了。 云瑛刚才拼死缠斗,此时经脉虽然已经被涅盘丹的药力治好,但酸痛犹在,稍微运转一下灵气就疼得她龇牙咧嘴,止不住吸气。 要是能昏过去就好了,偏偏刺痛让她头脑无比清醒,身处这种阴森蜃楼,她也不敢让自己昏睡过去,把一切都交给凤璟。 “这座城……”云瑛刚说了三个字就觉得胸口憋闷绞痛,深吸了几口气才接着往下说,“进得来出不去,必须找到蜃鬼……” “执念所在,我知道我知道。”凤璟听她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渐渐变小,忙抢过她的话头。 云瑛也听着凤璟的声音仿佛也越来越小,不由转头看向她。 她比他要矮上许多,眼下离得这么近,就只能稍稍抬头来仰望。 第三百零八章 忽然失聪 云瑛眼睛模糊,只能看到凤璟的嘴一开一合,好像还在说话,声音却逐渐缩小,小得她无法听清。 “……” 凤璟确信他看到了云瑛张嘴,但却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不由诧异,凑到她耳边问:“你说什么?” 云瑛疼得恨不得魂魄离体来摆脱这一切处境,但与此同时,她的神智也异常清明。 凤璟在说话,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一定把话说得很大声,然而听在自己耳朵里,却只好像是大风天里远处传来的吼叫,嘈杂而模糊不清。 是蜃鬼又想出了新招数。 恍惚想起有关蜃鬼的记录里,确实有这么一条,如果在蜃楼幻境里待的时间太久,吸入太多迷烟,五感就会渐渐衰弱。 眼下两人的情形和记录里的说法有点像,但又不同。 抬头看向凤璟,凤璟正因为云瑛始终不回话而说得更着急。 云瑛竖起食指贴在他唇上,缓缓冲他摇头。 现在说话也没有用,不如省些精力,想想该怎么对付过眼前的危机比较好。 凤璟被她封住嘴,耳朵尖霎时红了,脑海中一片空白。 稍稍平静后,他也渐渐明白过来,很可能是蜃鬼作祟。 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蜃鬼所营造的幻境,最厉害的蜃鬼可以控制着任意一个修士对两人出手,也可以控制着一切花草树木、虫鱼鸟兽围攻二人,只要它想,甚至可以让整座城池都化成二人的对手。 但大多数蜃鬼还做不到那种地步,何况它们心思十分难言,很少破坏幻境中的秩序来困杀修士。 这是不是因为它们怀恋家乡,凤璟并不晓得,但有记载的蜃鬼,起所营造的幻境都和真实存在的城池相差不大。 城门洞里的修士不会到内城来,所以成功通过城门洞后,尽管还有许多锻骨境修士并未“死去”,他们也不会冲出来继续与凤璟缠斗。 若非如此,两人此刻也不能安然在这里排查异常。 云瑛拍拍凤璟的肩,指了指前面一家客栈,凤璟会意,将她带到客栈大堂,找了张没人的椅子,搀着她坐下,自己也在她对面坐了,紧紧盯着她的嘴唇,试图看出她说了什么。 云瑛也尽量把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嘴型做得很清晰:“也许是,这只蜃鬼,看到了我们在城门洞的表现。” 凤璟微微点头:“让我们不能靠说话来传达意思吗?” 两个人都听不见对方的话,只能尽可能认真地看着对方的嘴唇分辨。 云瑛把他的话踩了个大概,正要说话,又听凤璟说:“如果我们密语传音呢?” 恐怕也不行。 云瑛刚转过这个念头,就看到凤璟脸上露出一抹失落的神色,无奈一笑。 显然,凤璟刚才试过了,但是没有收到自己的任何回应,于是意识到这样的交流手段也行不通。 云瑛悄悄问翠尊,他是否有法子能解决这个问题。 翠尊说他只有一个能让两人不至于完全感应不到对方的法子,但没办法破除蜃鬼造成的这种“耳聋”困境。 第三百零九章 难得生动 “之前我教你收集信息的那个法子还记得吗,和那个差不多,把一缕灵气寄存在对方身上,就能将对方一举一动感知得较为清楚,但这个法子必须相隔得近才有用。” 翠尊如此说道。 云瑛将法子记下,告知凤璟。 凤璟皱着眉头瞪大眼睛看着她的嘴,听她断断续续说了三遍才看清楚她的意思,果然将一缕火红的灵气递出来,绕在她颈间。 一瞬间,凤璟就察觉到了不同。 就好像用灵识十分切近地看到感知到一般,甚至能感受到云瑛颈间血管中的脉搏。 凤璟微微一愣,但很快又回过神来,示意云瑛说两句话。 这回虽然听不真切,却更好猜了一些,毕竟对彼此的喉头与唇舌都感知得更多,自然也就能蒙出更多消息。 二人如聋子一样缓慢而谨慎地交谈,当然,主要是凤璟在说。 云瑛经历过刚刚那场生死一线的搏杀,经历过经脉尽断的痛楚,甚至到现在仍旧疼得厉害,动一动都要命,刚才提着一口气和凤璟说话,如今这一口气散开,她自然就不想再动弹,趴在桌上努力睁着眼睛盯住凤璟的脸。 凤璟则是担心云瑛真的撑不住陷入昏迷中,忽而在她眼前竖起双指,指尖一缕青莲净火正幽幽闪烁。 像之前那晚在火钟罩里控制火焰一样,凤璟此时再度将灵识附着在净火上,将它拉伸成细细长长的火线,细得如发丝一般,而后又来回曲折,折成各种复杂图案。 首先是一片博古花卉的图案,青蓝色的火丝来回拉扯,钩织成轻巧的花瓶,云瑛本来就困倦得慌,见火丝这样细致地勾勒,更是像被催眠一样,眼皮越来越沉重。 忽然,“花瓶”无声炸开,火苗勃然升起,朝云瑛的眼睛燎了过来。 云瑛吓了一跳,想要向后躲,但稍一动弹,刚刚和缓的疼痛再度卷土而来。 云瑛缓缓用手捂住脸颊,挡住自己龇牙咧嘴的表情。 青莲净火回归成温顺的莲花状,在凤璟指尖幽幽燃烧着。 “有没有清醒点儿?”凤璟侧头朝云瑛看去,暗叹这丫头脸也太小了,一只手就把五官遮挡得全都看不见。 云瑛听不见凤璟说了什么,但知道他凑了过来,咬着牙慢慢把手挪开,用想杀人的目光瞪着他。 凤璟哈哈大笑:“看样子是清醒了!” 当然清醒! 困意和疼痛纠缠在一起,让云瑛后脑勺一抽一抽地钝痛,也没了平日的冷静与理智。 看凤璟这样戏弄,她真是很想一拳揍上去! 凤璟笑过之后,忽而严肃了表情:“别这样看着我了,总不能真让你睡着了任人宰割!好了,办正事了!” 有一瞬间,反应迟钝的云瑛还真信了他的话,但是很快,她就咬牙切齿地反应过来,什么正事,她都这样了,还能去办什么正事! 蜃鬼的怨念在这城里某一处,难道要她拖着这副几乎要散架的身体去和怨念拼刀吗? “想笑我就直接笑,不用憋着!”云瑛没好气地说。 第三百一十章 退回壳内 凤璟到底还是个有点恶劣的小少年,看见云瑛这副狼狈、憔悴又愤恨的样子,果然继续哈哈大笑起来。 云瑛无奈地想,她好像总是在这家伙面前丢脸,头一回见面,就是被修罗杀手追杀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能狼狈地汲取对方血气,用这种堪称猥琐的法子打赢。 现在又是这样,被融元境压着打,要不是又凤璟给的涅盘丹,恐怕早就已经死在城门洞里了,骨头渣都让鬼修们给啃干净了。 想起涅盘丹,云瑛的愤恨之意立刻消减下去。 有什么立场怪人家呢,毕竟凤璟是实打实把这种救命神药喂她吃了。 这样的恩情,确实是一条命都难以回报,怎么还敢和人家拿乔呢。 凤璟从未像现在这样认真地盯着一个人,也从未有像现在这样新奇的体验。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在全身心地感受着另一个人的存在,他清楚地看见云瑛是怎样一点点消退了怒气,又是怎样慢慢变回了平日里那种冷静而疏离的模样。 不过她看起来还是和平日有些不一样。 是因为真的很疼吗。 毕竟也只是个小女孩而已,比燕嘉还要小,燕嘉已经算是很坚强的女孩子,练剑时也偶尔会抱怨,会扔下剑找他来消磨时光,更有克制不住情绪被气哭的时候。 而云瑛,从来就不想着招谁消磨时光,或者找谁哭一哭。 不,也许是有的。 凤璟忽而想起透过水镜观察她时,曾见到的那个初魄山师姐,好像是姓凌来着。 修为不怎么样,天资可想而知,为人也看不出有什么好处,但是云瑛有那么一瞬间,对她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亲近。 还有姓祝的糊涂老药师,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她完全可以编一套谎话来隐瞒,可是没有,她完全据实以告。 那两个人虽然不了解她,却都让她在某一刻产生了信任与依赖,目前看来似乎也都值得。 那么,自己呢…… 凤璟缓缓叹一口气,对云瑛道:“可以运功吗,不能的话我再给你一粒。” 他虽没说再给一粒什么,云瑛却明白他是指涅盘丹,无力地摇了摇头。 涅盘丹的药效很强大,每每都能在她濒死时把她再救回来,但也正因为药效强大,所以她不能接连吞服,否则会直接爆体而亡的。 何况她现在已经好多了,情况并不危险,只是单纯的疼而已。 甚至经脉断而复续,在接受药力接续的同时将更多的凤凰之气吸收到血脉中,只要走出去养好伤,之后根骨会得到进一步提升。 富贵险中求,正是如此。 “不用破费了。”云瑛淡淡摇头,忍受着痛楚运转灵气,想要尽快恢复些战力,免得拖了凤璟的后腿。 于此同时,她也飞快转动脑筋,思索那蜃鬼的怨念可能会在哪里。 登州城内除了城主府外,就只有两家学馆势力最大,其他家族的年轻弟子幼时都会到学馆去启蒙,习练基础武学,为日后拜入师门打基础。 第三百一十一章 习惯痛苦 那两家学馆分别名为混元与苍雷,其中混元学馆有教无类,家境普通的修士往往会拜入这家学馆做启蒙;苍雷学馆则与之相反,馆中先生都是北方七州叫得上名号的大能,讲究言传身教,甚至有不少直接从启蒙弟子晋阶为亲传弟子的。 这蜃鬼身份不明,也不知它当初是在哪家学馆受的业,若能找出来,之后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摸到他的家族去。 毕竟一个人的执念不是情爱就是亲情,而这两样都与出身的家族脱不了干系。 正盘算得入神,又止不住有困意袭上,云瑛打了个哈欠,好笑的是,困意又立刻被打哈欠这个动作带来的痛楚给惊跑了。 心里好笑,却见凤璟递了一枚玉简过来。 “……” 云瑛疼得没有说话的力气,正想要伸手去接,凤璟却忽然把玉简塞进她虚虚拢着的右手里,示意她看一看。 云瑛抽出一丝灵识投入进去。 “我想了想,可能这样比较方便一点,本公子很聪明!” 入眼第一句话就是这样,云瑛微微挑眉。 确实,这样似乎比两人天聋地哑地硬猜来得强。 果然是被疼得脑子不转,居然连这样简单的法子都想不到了。 “当然喽,你想的那个法子也是有用的,真打起来的时候,哪还有功夫你一言我一语地传玉简。” 云瑛心中震惊,这位三公子是猜到她看到第一句时会怎么想了吗,特意添这么一句来安慰她? 之前他可不是说这种废话的人。 不过她的确有被安慰到,稍稍抬起眼皮,瞥了凤璟一眼,又飞快收回来,继续往下看。 接下来的内容和她想的差不多,凤璟也想到了这里,凤霓谷距登州城更近,他时常在一群狐朋狗友的簇拥下去那里玩耍,自然对那里更为了解。 考虑到这蜃鬼能制造看得出原型的幻境,应该已经死了上百年,上百年前的登州城和现在略有不同,那时候登州城的弟子们都希望能拜入凤霓谷,因此很少会选择苍雷学馆,混元学馆相对更受欢迎一些。 凤璟很想立刻去看看,但是云瑛现在这个样子,并不适合随他四处奔波,因此他想让云瑛趁着这段歇息的功夫帮她想想主意,把接下来的计划做得更完善一些。 云瑛看完这些,硬撑着站了起来。 凤璟诧异地看着她:“你不再歇一会儿?” 云瑛缓缓摇头,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带起无尽绞痛,但她已渐渐习惯了这种痛苦。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习惯的,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忍耐的。 她将那枚玉简还给凤璟,里面多了一句话:“一无所知,想也没用,这就去打探。” 凉风习习,花灯烂照,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这一切都实在太像真的了,二人走在其中,完全看不出其余人和自己有什么区别,仿佛他们从来就没有进入过什么蜃楼幻境,只不过来到一处繁华城镇,信步观览而已。 但云瑛半点没有沉入这个幻境之中。 第三百一十二章 蜃鬼怨念 每走一步,身上就痛得仿佛无数把钢刀在刮,这种痛楚加身之下,想必没有人会以为那一切都是幻境的。 但是凤璟也这样觉得吗? 云瑛转头望向凤璟,果然见他脸上露出一两分僵滞。 凤璟没什么伤痛,且又要不停回忆现实中的登州城和这幻境有什么不同,不知不觉就有些神情恍惚。 云瑛缓缓抬手,几个手诀掐过,霎时一股冷风吹向凤璟的面门,吹得那叫一个砭肌刺骨。 凤璟摇摇头清醒过来,满脸恼怒东西看看,却只看到云瑛凝视的目光。 “你刚才在想什么?”云瑛问。 凤璟脸一红,猛烈摇头,甚至还摆了摆手:“没什么。” 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回想起两个人在青山镇上围观韩老二自导自演的那场大戏呢。 说去来岂不是显得他好像对这小丫头有什么意思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那一晚的花灯确实繁密而美丽,比起登州城平平无奇的街头要强过太多了。 只不过稍转了转这个念头,回过神来就见云瑛又在掐诀,想再让他砭肌刺骨清醒一回,凤璟忙握住云瑛的手:“别来了别来了!” 这一握不得了,打散了云瑛的灵气,疼得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凤璟慌忙撒手道歉,“你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现在这个情形,可以说是走一步都疼得慌,何况被这么大力地握住手指,十指连心,她刚才那一瞬间疼得心都差点儿停跳了。 “没事。”云瑛深深吸气,缓缓摇头。 三公子这个脾气,不欺凌别人就算是好性了,何况是主动道歉,云瑛知道自己该体谅他。 凤璟见她这么客气,反而觉得心里别扭。 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这丫头的态度还是和初见时一样,明明他都已经慢慢放下面具了。 照顾着云瑛放慢步子,二人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来猜到混元学馆门前。 这个时间是云瑛自己估算出来的,幻境虽然人声鼎沸,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变化,但只要稍微抬头看,就知道那轮圆月从来就没有移动过半分。 蜃楼本就是一个凝固的、早已死了的片段重现而已。 事情比云瑛想象的要顺利,一来到学馆,他们就找到了蜃鬼的怨念所在,那是学堂内正专心听讲的一个紫衣少年。 至于为什么一眼就锁定他? 很简单,幻境内所有的人,哪怕伪装得再真实,说话再大声再有烟火气,也没有朝他们看过一眼,只有这个少年听到二人的脚步声,回过头来朝二人一笑。 这本是个极俊秀的孩子,唇红齿白,但眼下他皮肤是诡异的青白色,眸子更是黯淡的血红,冲二人这一笑就有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他血红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最终定格在云瑛身上:“真是个好材料……” 原本握着玉简的双手忽而化作一对鬼爪,朝着云瑛抓来。 凤璟立刻挡在云瑛身前,手中火光闪烁,也朝着那对鬼爪抓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 珍贵蒲团 幽冥鬼焰,焚烧一切幽冥鬼物,只沾上一点儿,那肤色惨白的少年就惊骇地崩碎了面皮,一道血色黑光朝手臂划过。 手臂嗒落地,顷刻间被幽冥鬼焰灼烧殆尽,但是蜃鬼却逃脱无踪。 “看来这里不是他执念最深的地方。”凤璟立即将幽冥鬼焰召唤回来。 这种异火对鬼物有极强的克制力,但是他不敢轻易在这里使出,因为蜃楼幻境本就是鬼气幻化而成,把幽冥鬼焰放出来,一旦它焚烧鬼气焚烧得过了火,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是很有可能反过来噬主,把自己和云瑛给烧死的。 也正因如此,才叫那家伙给逃了。 “所以说幽冥鬼焰真是不好用,忽然有点后悔花那么大价钱买下它了。” 凤璟嘀嘀咕咕,又担心云瑛听到这话觉得在青山镇那一番周转筹谋都是白用功,根本没被他记在心上,忙改口:“也是我现在修为低微的缘故,日后修炼有成,它就会是一大助力。” 但云瑛始终没说话,凤璟回头,才想起现在两人根本就听不到彼此的话,所以无论是抱怨还是补救,云瑛都没入耳。 怀着一点淡淡的失望,他顺着云瑛的目光看去,只见云瑛正打量着蜃鬼原先所坐的蒲团。 蜃鬼消失不见,但这蒲团却留了下来。 “应该是灵州所产的静心玉藤蒲团,坐上去能清心明目,不算很难得,但也不是学馆会随便准备给普通学子的东西。” 凤璟把话刻进玉简里交给云瑛,云瑛看后,不由苦笑。 不算很难得,也只有凤璟这样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公子说得出这种话。 静心玉藤十年放出芽,百年放成藤,一滴汁液便能做四阶丹药主药,这种藤条编织成的蒲团怎么可能不难得。 不过云瑛也很赞同后一句结论,这东西一看就不是学馆准备的,想来是学子自己带来的东西。这一点很好证实,毕竟其他仍在专心听讲的学子就没有这珍贵蒲团所坐。 能用得起静心玉藤蒲团,必然是显贵之家十分受宠爱的子弟,怎么会无声无息死在大漠里,化成害人的蜃鬼呢?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云瑛否决。 也不能这么确定蒲团的主人就是蜃鬼啊,甚至刚才出现的那个俊秀少年,也不一定就是蜃鬼的本来模样。 执念不一定就是本人,这种案例书中并非没有记载过。 不管怎么说,仍旧要顺着这只蒲团查下去。 凤璟不喜欢却被逼着记下的各大世家谱系,在此刻起了作用。 “登州城实力最大的自然是城主府,城主本身是一位洞明境大能,有六位合虚境强者作证,其道侣也已到了通神境,虽然幻境里这位未必是现在那位,但这位还是姓覃,应该和现在那位是一脉的。” “覃?”云瑛没有讲话可露出玉简,而是做出了这个字的嘴型。 凤璟明白她想问什么:“不是你舅舅那个秦,是这个覃字。” 但其实云瑛想的也是这个覃字。 第三百一十四章 接连中彩 云瑛刚才想到的是,覃这个姓氏在北方七州似乎不多见,虽然登州府城城主姓覃,但除了这一脉就在没听说过同姓之人,倒是南方六州,尤其是灵州府辖下,多有姓覃之人,莫非登州城主是自灵州府而来的吗? 她把这些想法刻进玉简,凤璟看后,也不由沉思起来。 二人都想到静心玉藤是产自灵州府的天才地宝,那么很可能是自灵州搬迁而来的城主覃氏一脉,就成为这蒲团最可能的主人。 当然,仅仅靠着地缘关系的远近来判断它的拥有者确实不合理,毕竟天才地宝人人都想买,而只要有钱也人人都可以买到,静心玉藤并非幽冥鬼焰这样纯靠灵石换不来的极品宝物,凤璟说它并没有那么难得是有道理的。 但是登州城的覃氏很可能源自于灵州,眼下两人所处之地又是灵州以南的克兰沙漠,总归是蜃鬼藏在城主府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于是二人径直去了城主府。 尽管推论不大靠谱,两人也都只是怀着撞运气的态度来这里查看,但也不知幸与不幸,居然真叫他们一下子就撞见了。 仍然是那个皮肤惨白的俊秀少年,他正在城主府西北角的院落中练剑,抄手游廊上仆人来来去去,却好像都只是模模糊糊的过客之影,唯有他练剑的身姿无比真实。 云瑛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但她重伤之后脑子总慢一拍,故而没能抓住这个模糊的念头,只好抓紧时间去看这个院子。 少年所在的这个院子单看布置,看不出什么不同。 不过是假山亭台、锦鲤游水、窗棂临风、紫花满树,精致些的世家公子,院落大都是如此。 但这个地方就是和其他地方极为不同,以云瑛的眼界,还看不出究竟有哪里不同,只是看到这个院子的一瞬间,便会不自觉产生一种莫名的感觉。 清楚地感觉到,原来之前所见到的一切确实都是幻象。 相比外面那些并不走心的幻境,制作院落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显得格外真实可感,就连月下紫树花枝逸散的清香都清晰可闻,倒映着月光的曲水流淌声也在耳边清楚响动。 凤璟站在院外看了一会,盯着那个少年的脸,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张很近似的脸,而后恍然明白过来,这一定不是蜃鬼原来的形貌!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的时候。 凤璟忽而抬脚,拉着云瑛跨进院落。 二人的脚步踏在院内砖石上,脚步声响时,那个练剑的少年也转过身来,看着他们两个,眼中流露出一丝怨愤。 “你们怎么敢跨进这里!”它的声音十分尖利难听,像是用指甲在石头上刮擦,听不出是男是女。 凤璟不想先发制人,左手青莲净火,右手琉璃明火,两根神火犹如两根火鞭,被他挥动得汹涌如潮,一左一右气势磅礴地朝蜃鬼席卷而去。 这正是刚才蜃鬼对云瑛出手时的姿态。 第三百一十五章 战意盎然 云瑛则趁机冲入房内,打量着房间陈设,寻找着蜃鬼的怨念根基所在。 明知道凤璟有克制它的异火,逼急了说不定真能放出幽冥鬼焰把它烧到魂飞魄散,却没有像刚才一样选择逃跑,说明这里的确是它的怨念根结所在,在这里它的威力才能最大水平地发挥出来,但同时这里也有它不能割舍的东西。 或许是某一朵花,或许是某一个物件,总之就像之前那个洞府里所隐藏的八卦阵纹一样,没有看到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可是只要看到它就一眼能够确定,有些东西就是这么诡异而古怪。 云瑛目光飞快地从房间陈设中一一扫过,焦急地东翻西找,却始终找不到什么特异之处。 院中凤璟和蜃鬼的交战渐渐进入白热化,他们一个不想跑,一个不想对方跑,打得自然越发激烈。 蜃鬼可以将院中的一切物事都化作围剿凤璟的武器,原本洒落月光的优雅紫树忽而长出许多狰狞的血色藤蔓,铺天盖地朝凤璟包抄而来;地面上的青石板也猛然开裂,露出不见底的深渊。 凤璟立即踩着碎石向后跃去,无论是退至栏杆还是假山,崩塌都紧随而至,他索性不再躲藏,分出两缕火焰托在足底,双臂完全被火焰裹挟着,硬生生在火焰中伸出手来,徒手抓住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藤蔓,狠狠将身躯爽了上去,霎时双色火焰沿着藤蔓烧了出去,将遮蔽了大半个庭院的紫树烧成双色火树,霎时火光与深渊一上一下,在这小小的庭院内呈分庭抗礼之势。 蜃鬼尖叫一声,觉得这只虫子真是讨厌,擅自闯进她的禁地,毁掉了她那样珍爱的紫树。 少爷最讨厌别人肆意触碰这棵紫树了,这虫子怎么敢! 蜃鬼又尖叫一声,绵延尖锐的声波不断向外扩散,院中所有陈设花草都在这一声尖叫中化为尘烟,又在尘烟中生出新的陈设花草。 每一粒烟尘又随即化为狰狞鬼影,争先恐后地朝凤璟扑来。 凤璟有生以来,还是头一回打得如此酣畅淋漓、战意盎然,想起云瑛每次打架都仿佛不要命一般,几个时辰前更是几乎要将一身血肉都融成那与敌人相抗衡的三刀,凤璟就觉得心在乱跳。 就应该那样才对!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不如云瑛那丫头打得痛快忘我! 脚踏双色火焰,凤璟直冲入层层叠叠的鬼影之中,两条火鞭几乎被舞成两团熊熊燃烧的异色火焰,所过之处,石裂水涸,藤蔓尽数焦枯,鬼影更是稍微沾上些边,就被灼烧到半点灰烟都不存。 与此同时,云瑛在屋内认真寻找怨念根结,并未注意到凤璟身上忽然冒出了一红一黑的两种光焰灼灼的火气,其中红的是凤凰神火,但黑色的却并非是幽冥鬼焰,随着凤璟的战意越发昂扬,那两道火光渐渐凝成实质,隐隐然有凤凰的形状。 云瑛视线来回逡巡,忽然定格在临窗的书桌上。 第三百一十六章 争分夺秒 书桌上笔墨纸砚俱全,各色印章齐备,一张雪白洒金的纸张平铺在桌边,紫玉砚上搁着一只狼毫笔。因笔插如林,所以云瑛第一遍看过来时并没觉得那支笔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重新看过来,她忽而意识到这支笔是不对劲的! 笔插笔筒中的毛笔,要么是火玉为笔杆,要么是重雷狼毛为狼毫,要么刻着阵法大师所绘制的阵纹,都珍贵无比,也符合城主一脉子弟的身份。可是唯独搁在砚台上的这只笔十分普通,普通的灵竹笔杆,普通的雪兔毛,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 这是最便宜的修士也能用得起买得起的雪竹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一桌子奇珍异宝中间? 云瑛不想知道为什么,只是下意识拔出已经在城门洞里砍卷刃的刀,朝着雪竹笔砍去。 正指挥众鬼围攻凤璟的蜃鬼忽而意识到不对劲,掠过重重鬼影冲向屋内,却被大为振奋的凤璟一记琉璃明火箭拦住去路。 小丫头果然找到这家伙的弱点了! 凤璟被鬼影重重包裹,早就看不见屋内的景象,但双眼一红一黑,却能死死锁定住蜃鬼的去路,接连九支连珠箭封住蜃鬼进屋的道路,也清理了一片杂鬼,正要继续时,却忽然发觉蜃鬼身上的鬼气似乎减弱了许多,在众鬼中穿行的速度也比刚才少了许多。 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只以为是云瑛拿捏住了它的弱点,凤璟加紧机会,三重琉璃明火箭一递接着一递,将蜃鬼破破烂烂的外壳彻底击碎。 它原来是位女修所化,只是年深日久,鬼气迷蒙,早已看不清脸庞。 不管是男是女,凤璟都没什么同情心,瞄准她的眉心就是一箭。 然而那一箭琉璃明火射出时,蜃鬼的形影却忽然消失,重重黑暗之中忽然传来云瑛的低吼声。 凤璟一愣,立刻就要冲向屋内,却被重重叠叠的鬼影挡住去路。 屋内早已黑暗下来,云瑛望着半段的笔管,心中暗叹到底还是不够。 凭她的本事,哪怕刚才那一刀已经融合了她对皓月刀法所有的感悟,抽空了丹田内除血色灵源之外的所有灵源,力道之大,连白虺软刀都被震断成了两截,将云瑛整个人震倒在地。 可是终究不能完全击碎这根笔管。 本就是忍着剧痛做完这一切的,如今灵气空虚,所有的杀意战力也都集中在那一刀里,云瑛心知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 断裂的笔管中渐渐显露出一个灰暗的人影,她怒瞪着一双眼睛看向云瑛。 蜃鬼原来长这样子,其实也算得美貌,可惜人鬼殊途,再美貌也没有用。 云瑛见是蜃鬼先凤璟一步赶到,就知道自己果然已经没有安稳的机会。 蜃鬼尖叫一声朝着云瑛扑来,云瑛身上却也爆起一阵红光。 这红光很是驳杂,一半是血红,一半是火红,两种红色交织在一起,立刻化成护体神光,将气势汹汹的蜃鬼弹开,云瑛也忽然从地上暴起,冲到桌边要徒手捏断那根笔管。 第三百一十七章 刀片反噬 云瑛洁白如玉的双手此时已经被血光包裹,仿佛是在血池里浸泡过一般,这血光对她而言有如冰池,冻得她浑身打颤,但也赋予了她前所未有的力量。 这是她一直不敢动用的血色灵源。 眼看笔管被她握在手里,蜃鬼尖叫不已,忽而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笔管散发出一层蒙蒙灰光,抵抗着云瑛的摧毁。 血光与灰光势成抵角,似乎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云瑛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她一直不敢动用血色灵源,生怕稍一动用,其中的戾气邪气就冲入识海,将自己异化成那修罗杀手的模样。 可现在,她就处于这种情形之中。 邪气已将她的灵识包裹起来,若她不能立刻摧毁笔管,下一刻的她可能就不再是她。 云瑛咬得牙龈出血,在无边痛楚、无边冷寂之中突又生出一点力量,硬生生捏碎了这只笔管! 碎竹片扎进她指缝间,扎得指间鲜血淋漓。 她根本来不及管这些小伤,马不停蹄调动灵识,将邪气戾气驱赶出识海,逼回血色灵源之内。 但储物袋内却忽然有东西作祟,冲出储物袋的禁制,化作一道血光冲了出来。 云瑛只觉得指尖钻心地痛,被那东西硬生生化开一道血口,被硬生生吸走了一滴血。 而后那东西沾着她的血在空中停了下来。 是在陶凝琴摊位上买来的生锈刀片。 云瑛时至今日,仍然不知道这生锈刀片是什么东西,但见它气势汹汹,心中就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因为她能感受到,刚才自己失落的那一滴血并非普通血液,而是心间精血。 修士无论修炼到何种地步,精血都只有三滴,掌管人之精魂血魄,堪称立身之本。眼下突然被这诡异的刀片吸走了其中一滴,云瑛如何能不慌乱。 只见刀上血迹渐渐消失,既像是主动渗入其中,又像是被刀片给吞噬得无影无踪。 十分突兀的,云瑛觉得自己和这刀片之间有了一丝奇妙的联系。 她当即明白过来,这其实是法宝认主的仪式,修士择取本命法宝时,会主动用心头血与灵识标记法宝,如此一来便与普通滴血认主的法宝不同,战时更加如臂指使、得心应手。 但是云瑛敢保证,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神兵利器主动吸取修士精血认主的情形。 眼下这情形,她完全笼罩在这枚小小刀片的威压之下,毫无还手之力。而那枚刀片缓慢地旋转着,高高在上,尽管没有生命,云瑛却莫名感觉自己正被它冷冷盯着。 刀片上的锈迹渐渐剥落,露出轻薄如水的刀刃,尽管四周都是一片黑暗,但刀刃上却有一种蛇瞳般的森森幽光。 那种被冷冷盯着的感觉更加明显,云瑛来不及再想下去,疯狂地调动灵气与灵识。 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阻拦这刀片的行动,无论它究竟是想做什么,都要拦阻住它! 这种念头让她从经脉中强行挤出一丝灵气,不要命一般地冲入早已感知不到的丹田。 第三百一十八章 愤恨不甘 哪怕是刚才调动血色灵源,云瑛都没有这样恐惧、这样失态。 但是眼下,她却知道自己真的毫无还手之力。 没入丹田的灵气泥牛入海,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她的丹田在刚才对抗蜃鬼时,就已经被血色灵源给占据了一半,它的确强大,能爆发出远超聚脉境该有的力量,可是后果也如云瑛料想得一般严重。 原本她以为自己可以抵挡住的,因为就算她丧失了力气,也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凤璟!还有凤凰神火! 刀片再度冲向云瑛手掌,贯穿她的劳宫穴。将她右手死死钉在地上。 刹那间,汹涌磅礴的血色灵力自劳宫穴灌入经脉,顷刻间就将经脉撑爆。 和之前的碎裂不同,此时的经脉是直接被炸成了粉末。 云瑛历经一载苦心经营的些许修为,在这疯狂的接连爆破中化成了飞灰。 灰心与绝望,痛楚与撕裂,让她几乎昏迷过去。 但如果这个时候昏迷,她就真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阿瑛!阿瑛!”丹田里传来翠尊隐隐的叫声,语气中的焦急让云瑛想起之前被修罗杀手追杀时的情景。 尽管她已经被那时候强大千百倍,却还是有比修罗杀手强大千百倍的存在,轻而易举将她摧毁。 活着真是难啊。 她看向右手掌心,那刀片像有了生命一样,在它手掌中央蠕动,逐渐没入其中。 看起来,它好像是在给自己寻找刀鞘。 云瑛忽然明白过来了,这把刀强大得很,不仅她无法驾驭,恐怕这世上十分八九的修士都无法驾驭。 这样的凶兵也不需要什么主人,只需要一把寄身的刀鞘而已。 这样说也许并不直观,简而言之,它在做只有修士才能做到的事。 它在夺舍! 云瑛紧紧咬牙,想要从还没炸开的经脉中再挤出一丝灵气,送入丹田内,唤醒凤凰神火。 但这根本做不到了,经脉本就是浑然一体的东西,如今她的手三阳经已经炸开一半,整个人也几乎死了一半,根本无力再去调动什么灵气。 更为恐怖的是,识海中还未被驱逐干净的邪气与戾气再度反攻而来。 一上一下,识海与经脉几乎都要沦陷,而云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吞噬,世上最恐怖的死法莫过于此了。 云瑛紧紧咬牙,还想要再试一试,磕到了眼下这个情形,即便她的意志再怎么坚强,也不能再扶大厦于既倒了。 催命的刀片彻底从她手掌上消失,钻进已经炸得干干净净的身躯之内,一路畅通无阻地朝着经脉游去。 刀片想要往她的丹田里钻,这种滋味云瑛再熟悉不过了,往常吸收法体时,那种奇异气息经行的路线也是如此。 但讽刺的是,从前的云瑛是一切的掌控者,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势如破竹。 真的要完了吗? 强烈的不甘与愤恨油然而起。 为什么总是遇到这种事? 为什么总是在事情稍有起色的时候功亏一篑? 凤璟……凤璟…… 第三百一十九章 千钧一发 云瑛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只能在识海中呐喊凤璟的名字,好像只要喊得够大声,就能够让此刻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凤璟给听见一样。 真的要死了! 灭顶的恐惧勒得她喘不过气来,除了呐喊凤璟的名字,就是反复想着这一个死字。 凤璟正操控着熊熊火海灼烧鬼气,心中暴躁而焦虑。 刚才重重鬼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凤璟便知道云瑛真的拿下了蜃鬼,但鬼影虽然消失,这重重的鬼气却依旧凝而不散,化作重重黑暗将他包裹起来。 这让他惊疑不定,不知道云瑛现在怎样。 焦躁之下他不再克制,甩出幽冥鬼焰灼烧鬼气。 鬼焰效率惊人,只不过眨眼间就吞噬了一分鬼气,照这种速度下去,再一刻钟就能将幻境吞噬得干干净净。 但凤璟还是焦躁,放开鬼焰去吞噬的风险本就让他焦虑,云瑛的生死不知更是让他暴躁不已。 他深处右手,飞快捻动手诀,就在水镜即将成形时,他忽然感觉到了云瑛的灵识。 “死……火……死……凤璟。” “云瑛?” 凤璟来不及细想,便集中灵识,沟通自己留在云瑛体内的那一缕凤凰神火,而后便明白云瑛此时的糟糕处境。 “火……火……” 云瑛神志不清的灵识里只有这几个字。 凤璟立刻调动凤凰神火向外扩张,如一张打散护住云瑛的丹田。 刚刚张开火网,便看到那枚把云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刀片。 刀片像闪着冷光的流星,想要冲破云瑛的丹田,彻底终结她的性命。 但是面对熊熊燃烧的凤凰神火,它却不能不减缓速度,最终停留在神火前。 但刀片停了下来,识海中的危机仍未解决。 凤璟感受到云瑛这惨兮兮的样子,不由得暴跳如雷,再也不克制身上压制的力量,一股比幽冥鬼焰更加深邃的黑焱冲天而起,将鬼气顷刻席卷一空。 幻境渐渐消失,露出苍凉的沙漠夜色。 仍是和昨天晚上一样的风沙,和昨晚一样的夜空,凤璟却不能像昨天晚上那样悠闲自在。 他看到云瑛就趴在前方不远处的黄沙里,忙上前将人抱起,拨开散乱的长发,露出她惨白的脸颊。 云瑛眉头紧蹙,苍白的嘴唇被咬出了血,满面泪痕与汗水,粘得头发如海藻一般,乱七八糟贴在鬓边,形貌狼狈至极。 凤璟心神巨震,之前无论是怎样的痛楚,怎样的委屈,她都从来没有哭过,可是现在却也这样脆弱。 一瞬间,凤璟真正意识到,他怀里这个人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也在经受着和他一样的生死考验。 与此同时,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在滋生。 但现在没有时间想清楚这些乱七八糟的,云瑛识海内的危机十分紧要,若不能及时清除,她还是死路一条。 但是神火对还要护住云瑛的丹田,不能立刻抽调。而且神火的威力太过刚猛,直入识海,对于奄奄一息的云瑛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第三百二十章 奇异火焰 望着云瑛惨白的脸,凤璟缓缓摊开左手,掌心处钻出一缕幽幽黑炎。 这正是刚才将鬼气吞噬一空的黑炎,威力比之幽冥鬼焰有过之而无不及。和幽冥鬼焰的纯然黑色不同,它虽然也是黑色,却更加地虚无缥缈,乍一看上去并不像是火,而像是一缕灰烟。 如果云瑛此刻清醒,她一定会非常惊讶地发现,在黑炎冒出来的那一刻,凤璟的修为便节节攀高,一瞬间冲到了炼血境十二重。 他缓缓将黑炎送到云瑛的眉心,黑炎顺着眉心直入识海,扑向正蚕食灵识的邪气与戾气。 邪气与戾气正大快朵颐,却被黑炎无声无息地覆盖包裹,只一瞬间,便如冰雪融化在火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能降服邪气戾气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把识海内的邪气戾气吞噬一空后,黑炎也打上了云瑛灵识的主意,盘桓了片刻,却被凤璟立刻注意到,勒令它离开识海,前往丹田处辅助凤凰神火。 这其实是凤璟最害怕的事情。 “豁出去了,小丫头,你永远不知道你欠了我多大人情。” 凤璟苦笑一声,手里抓出一把小匕首,毫不犹豫朝着心脏刺去,给自己扎出一个血洞。 鲜血汩汩外流,但刚一离体,便化作火焰在空中灼烧起来。 随着火焰的灼烧,他的修为又一重重跌了下去。 凤璟丝毫不在意这些,只是指挥着那缕黑炎丹田掠去,和凤凰神火一前一后指挥着围堵住那刀片。 如果说对着神火还只是有些忌惮,这黑炎到来时,刀片就有些不安了。 它想要逃跑,但前有狼后有虎,根本无处可逃。 刀片便想要一股作气冲破云瑛的丹田,哪怕凤凰神火威力巨大,也会让它的刀身受到巨大破坏,但只要占据这个天赋极好的躯壳,它有的是时间把为自己修补! 刀片蓄势待发,却忽然发现眼前的凤凰神火有些异样,其中竟然隐隐冒出了灰烟。 那当然不是灰烟,而是凤凰神火不知何时与神秘黑炎融合在了一起。 二者融合之后,就不是只破损刀身那么简单的事了。 刀片转身想跑,但身后的黑炎也和凤凰神火融合为一,二者并未直接接触,却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结合为一了。 两道火网紧紧罗住刀片,让它无路可逃,裹挟着它进入云瑛的丹田。 因经脉尽断和刀片冲击,云瑛的丹田也很不成样子,十几个灵源都被炸得灵气不存,只剩下稀薄的小点,哪怕血色灵源也是如此,一眼看去,只觉得像是黑夜里几只萤火虫孤单闪烁,看着好不可怜。 凤璟心想,要不还是再给她塞一粒涅盘丹。 当然这只是个玩笑,涅盘丹其实已经在起效了,被炸得粉碎的经脉在重新生成,丹田碎片也正慢慢合拢,只要给云瑛时间,她还是可以恢复如初。 说起来凤璟也觉得奇怪,涅盘丹确实厉害,能屡次起死回生,但为什么在云瑛身上见效格外快。 第三百二十一章 蜃鬼怨念 忽然间,凤璟注意到那枚淡翠色灵源闪了一闪,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 云瑛是看到了黑炎进入识海的,也看到它对邪气戾气如天敌般的克制之力。 她知道这是凤璟的秘密武器,于是放心地陷入昏迷中。 她早就该睡了,该在昏沉的睡眠中抚平一切创伤。 但是她的睡梦并不安宁。 刚才徒手捏碎笔管,虽然消灭了蜃鬼,却也让它的鬼气钻入体内,多多少少影响到了自己。 她看到了蜃鬼正常的回忆,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一个普通不过的少女,一段普通不过的慕艾心事。 她姓何,叫蕙娘,是城主府内收购灵药的管家之女,从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暗恋着比自己大一岁的少城主覃渊青。 自然,这是她生命终止那一刻的记忆。 如今覃渊青已经成为了登州城城主,他的长子覃松承才是如今的少城主。虽然据凤璟说,父子俩无论性情还是容貌都十分相似,却到底已经是物是人非。 覃城主恐怕不会知道,有个对他满怀爱意的人、把他年少时光的每一日都镌刻在骨髓里的人惨死在这沙漠里,成了一只怨气森森的鬼魂,每一天每一天,都靠着对他的回忆而存在。 不过这只蜃鬼并不怨恨覃城主,毕竟他始终是个忠厚温柔的人,即便最年少轻狂的时候,对待周围的人也是一派温柔和善。 蕙娘小时候做过他的侍女,曾不小心弄坏一支珍贵的火玉笔,那只火玉笔不仅是去昆山火玉制成的二阶法宝,还是二叔在覃渊青生日时送给他的礼物。 就连蕙娘的父亲都被吓坏了,准备了数万灵石,拉着蕙娘去向少城主赔罪。 覃渊青自然不至于为这么点事情生气,对何管家笑说:“只是磕碎了笔头,不算什么大事。正好父亲不是一直为我啃笔头的事烦心嘛,这样一磕,倒是帮我戒了这个恶习。” 他总是这样温柔,把一切尴尬消弭于笑容中。 蕙娘以为生活会这样继续下去,自己会一直在城主府内供职,也许将来会继承父亲的管家之位,也许会因为撞大运,以普通资质修炼有成,被赐下法宝成为城主府的长老。 她知道少城主不会喜欢自己,也知道这份年少的喜欢也许会随着时光变成潜藏在心底秘密,会被她放下。但无论如何,她从未想过离开城主府。 她那时不会想到,只是一次普通的游历,就死在这荒凉沙漠里,被风沙掩埋,蚀去血肉,成为一个无人认得的孤魂野鬼。 不甘心,真不甘心,明明只要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可是偏偏就这样死了,真是不甘心…… 可她是为什么而死的呢? 为什么而死? 云瑛对蕙娘的暗恋毫无波动,却不能不好奇她的死因为何。 在她的记忆里,自己是死在荒漠外围的,那里妖兽不算很厉害,邪修出没也不算多,她为什么会死在哪里呢? 蕙娘什么都记得清楚,唯独对自己的死亡细节记得十分模糊,也不是也很奇怪吗。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一场幻梦 在记忆吸引的同时,云瑛也不能不被蕙娘那份对死亡的不甘所打动。 毕竟就在刚刚,她也经历了同样的不甘心。 那种被死亡逐渐包围的绝望,眼睁睁看着自己注定沦为傀儡的不甘,几乎要将她整个淹没。 她只是比较幸运,暂时没有死而已。 可是其他更多人都死了,蕙娘死了,父亲、母亲都死了。 生与死究竟是怎样一种玄妙的存在,为什么轻而易举就把自己和父母给分开,为什么轻而易举就改写了她的命运。 这些问题恐怕永远也得不到答案,她注定要带着这一身伤痛继续前行。 恍惚之间,云瑛从床上坐起,身边是熟悉的梅花纸帐上。 母亲喜欢梅花,喜欢那种有斑点的竹子,喜欢一句云瑛从未再万卷斋藏书中见过的词。 “九疑云杳断魂啼,相思血,都沁绿筠枝。” 母亲的闺名叫做秦杳,所以云瑛总是怀疑,她喜欢这句,只是因为里面包裹着她和父亲的名字而已。 “阿瑛这么早就起了?”熟悉而温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云瑛像是被焦雷给劈中,猛然回过头,见母亲就躺在旁边,笑盈盈地看着她。 就像每一个冬日天冷的早晨,母亲贪睡至极,云瑛醒来之后,拼命摇晃她的胳膊,她才笑嘻嘻地睁开眼睛。 就像现在这样笑着。 云瑛觉得眼睛一酸,缓缓朝着母亲的脸颊伸出手去,却又停在只差一分就能触碰到的地方。 她害怕。 害怕这是个一戳就破的假象,又害怕这是能戳得到的、更加真实的梦境。 无论能不能触碰到,这都是梦,是她清楚认识得到的、残忍的梦境。 秦杳反而把脸凑上来,笑吟吟道:“怎么了,真睡迷糊啦!来,娘的脸给你捏一捏!” 指尖是温热的,云瑛忍不住哭出声来,扑到母亲怀里痛哭。 而母亲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对她说:“阿瑛,不要怕。” 不要怕,即便这只是一个梦境,醒来之后仍旧是惨淡的、不再拥有他们的人生,也不要害怕。 存在过的那些时光永远存在,再深重的苦难也无法将它消磨。 云瑛哭得整个人都在打哆嗦,无数没办法对别人诉说的委屈涌上心头,她想告诉娘亲,自己刚才有多么痛多么冷,她差一点点就真的死掉了。 她想告诉娘,自己在秦家过得有多么不好,那个培育了母亲的家族并不是自己的另一个归处,它带给自己的只有排挤与鼓励。 这都是因为你们不在我身边…… 她想要这样对娘亲控诉,但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太多的委屈与不甘堵在喉头,反而让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秦杳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帮云瑛擦去眼泪,用她熟悉的那条绣有梅花的手帕,替云瑛换好了衣服。 她六岁的衣服。 云瑛低头看着给自己系衣带的母亲,悲哀地想这到底是梦。 可起码娘不知道这是一场梦,她还是和七年前一样,云瑛胡乱地想着。 即便是一场梦,也应该好好投入其中。不然她那么努力地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第三百二十三章 那年生日 秦杳帮云瑛换好衣服,用白狐裘披风牢牢罩住自己,也裹住女儿小小的身子。 云瑛被挡得一丝光也看不见,伸出小手拨动披风,却被母亲隔着柔软的虎皮按住头:“嘘,别乱动,咱们去吓吓你爹!” 云瑛听见母亲的话里有难掩的促狭,知道不陪她玩这一出,她是不会罢休的,只好松开手,亦步亦趋地走在母亲身前,听着她小声指挥的“左、左、直走直走、快拐弯”等等号令,走过长长的雕花走廊,来到前厅。 云意沉坐在主位,手拿一只玉简细细感悟,听到动静,收回灵识抬起头,看到裹得像只肥狐狸的秦杳,微微挑眉:“再不把阿瑛放出来,我闺女就要被你捂死了!” 秦杳原本兴冲冲地想作弄丈夫一番,没想到一眼就被看出来,撇撇嘴打开狐裘,露出云瑛圆滚滚的小脑袋,轻轻推着云瑛:“去去,别真捂坏了,让你爹埋怨死我!” 云瑛抬头打量着云意沉,未入明月宗前,她在秦家常常做噩梦,梦到灭门那日的惨象,也梦到如此时一般的平静。 但是那些梦一醒过来,就变成雾里花水中月,她总是记不起来,在梦里重新见到的父亲母亲究竟是什么样子。 而现在,父亲和母亲就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一前一后,这样历历分明。 “果然是被捂坏了,小脑袋都不会转了!”云意沉见女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含笑放下玉简,将她抱在怀里,“阿瑛今天过六岁生日,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云瑛微微恍惚,这对话很耳熟,她终于想起来。 这是她六岁生日的时候,父亲问她的话。 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当时她说什么来着? 她说…… “我想要爹爹的刀和娘亲的玉笛!” 父亲母亲大笑起来,说她贪心,居然这么早就觊觎起双亲的贴身武器来。 但虽然是这样说,两人仍然送给她一柄银刀和一只玉笛,虽然不是父亲母亲贴身的东西,却特意做成一样的款式,只是更小一些,以贴合小孩子的手。 只是可惜两样东西后来都丢了,遗失在被烧成灰烬的云家旧址。 现在,她仍然说了这两样礼物,仍然听到父亲母亲的调笑,仍然打开錾银乌木盒子,看到熟悉的小银刀和玉笛。 但是心情,已不可能是当年的松快与幸福。 父亲亲自下厨给她煮了长寿面,荷包蛋却被母亲全吃光了,她没有像当年一样冲母亲叫嚷讨理,只是默默看着母亲倚在椅背上,满足地揉着肚子。 吃过早饭,母亲拉着她的手,穿过落雪的庭院来到书房,在雪光明亮的窗下读书认字。 然后,母亲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地临摹着什么。 “这是什么字啊?” 好像是老天在说这句话一样,云瑛尽管理智还是忍不住沉沦的心,在一瞬间彻底清醒过来。 她循着这句问话的声音抬头看去,屋梁渐渐消失,只余下一片黑茫茫的虚无。 第三百二十四章 清醒过来 低下头来,雕花窗也消失不见,庭院外的雪飘散进晦暗之中,一切都如雪融,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好,到了这一刻,没办法再隐瞒自己了。 但是母亲仍然站在她身边,那样温柔地看着她,好像是想要目送她走出这场幻梦一样。 可是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她怎么会舍得走出去呢。 云瑛稍稍踮起脚尖,用两只手捂住母亲的眼睛。 秦杳微微眨眼,长长的睫毛在云瑛掌心划过,让她想起某日微雨刚过,母亲便带着她观赏晨雾中的卷结花。 半透明的纤弱花瓣在晨风里飘摇,恰如此时掌心微微的痒。 “娘……”云瑛慢慢闭上眼睛,“好好睡。” 再度睁开眼睛时,母亲的身影也已消失不见,独留她站在黑暗中,好像天地之间仅剩自己一人。 “你总算没事了。”这是翠尊的声音。 云瑛怔了一怔,一时间分不清楚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担心。”翠尊柔声道,“你如今在半梦半醒间,我也是动用了一回神通,才能在这个时候和你说话。你现在的清醒不好,刚才是被蜃鬼残余的鬼气影响才会那样,如今既然已经摆脱,什么也别想,好好休息。休息好后,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做呢。” 云瑛沉默片刻,忽然问道:“翠尊,想这样的折腾,再来几次你才会死?” 翠尊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一时沉默下来,半晌才笑道:“怎么,看我这么不顺眼,连掩饰都不掩饰了吗?” 但片刻之后,他还是回答:“三次,这样危及你的性命,彻底损毁你修为的情形,再来三次,我也无力回天。” 云瑛还想说什么,翠尊忽然哈哈大笑:“所以,赶紧把老子的木心找出来!天天跟着你这么吃苦受罪,老子吓也吓死了!” 云瑛想要再说些什么,眼前的黑暗却铺天盖地席卷过来,陷入死一样的沉眠之前,她听到翠尊长长的叹息。 也许是一刹那,也许是很久很久,云瑛才从黑甜的睡乡中清醒过来。 而后她的感觉就如同当初闯千藤阵一样,完全察觉不到肢体的存在。 与之不同的是,这次灵识也受伤严重,稍微一转思绪,就觉得头皮一抽一抽地疼。 这样的伤势,哪怕有涅盘丹帮忙,恐怕也至少三个月才能恢复过来。 “你醒了!” 轻快的声音如同凤鸣,让昏昏沉沉的云瑛感受到一点儿清醒。 她微微撩起眼皮,就见凤璟正看着她,见她真的醒转过来过来,不由眉开眼笑。 云瑛怔怔地看着他,想要把眼睛再睁大一点儿,却觉得脸上僵僵的。 夜风吹来,眼角处一凉,云瑛才惊觉,随即自嘲,看来原来自己做梦时,真的哭了个不停。 这下可真是让凤璟看足了笑话。 凤璟注意到他眼神发怔,稍稍有些心虚。 她该不会是知道自己趁她做噩梦的时候,应了她几声爹。 还不止,自己还像哄孩子睡觉那样,拍了拍她的后背…… 第三百二十五章 奇怪文字 凤璟越想越不住冒冷汗,以云瑛的脾气,要是知道自己干了这种事,不得爬起来掐死自己解恨吗。 但其实,他不是也为了占辈分上的便宜,而是真的有点可怜云瑛。 也可怜自己。 云瑛在梦里泣涕如雨,哭得简直死去活来,让凤璟不由想起自己,刚刚来到这里时,也一样哭得死去活来,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但很快他就忍住了这些无意义的哭泣,他不想在别人面前哭,不想让自己这种软弱的模样被父亲知道,于是哪怕在梦里,他也拼命告诫自己要忍耐…… 但是刚擦,看着云瑛哀泣的脸,凤璟忽然觉得想哭就哭其实是件很畅快的事情,他因为这一场痛哭而更加深刻地认识了云瑛。 干嘛要为了让别人后悔而止住自己的哀伤呢,悲哀不哭出来,别人根本就不会知道。 干嘛做这种傻事。 见他神情比自己还要呆滞,云瑛微微皱起眉头。 凤璟立刻回过神来,心想再发呆,这小丫头可就真要猜出来了,便想着要用别的事情吸引云瑛注意。 这样想着,他指了指云瑛手边的几个字迹,问道:“这是什么字?你做梦时候写出来的,你自己认识吗?” 云瑛顺着他的话,略微把目光移过去,却看不大清楚。 毕竟她是平躺在地上的,要看清手边的字实在有些难度。 但以此时她的情形,想要动一动指尖都困难得很。 正想要放出灵识查看一下,忽而视野一高,将那些奇奇怪怪的自己都纳入眼帘。 云瑛讶然,先是惊讶于凤璟居然主动探身把她扶起来,继而惊讶于凤璟身上的气息。 凤璟的修为突破了一重,变为炼血五重,但他身上却隐隐有一种危险而矛盾的气息,从前云瑛虽然也能察觉到,但也能察觉到凤璟对那种气息有很强的掌控力 可是现在,好像是稍稍被拔出鞘的宝剑,剑气森森,时刻准备着反噬主人。 刚才离得远,云瑛也大梦初醒,晕晕乎乎,眼下离得近了,她立刻察觉到凤璟的不对劲。 她立刻调动灵识查看丹田,这个动作让她重新头痛起来,但她仍旧将灵识送入丹田,果不其然,几个灵源变得极小极弱,仿佛几粒尘埃,在破碎的丹田废墟中随波逐流,哪怕往常一直困扰着她的血色灵源也不例外。 最中央处,凤凰神火钩织而成的火网,把那柄夺命妖刀牢牢困住,让它不能再动弹分毫。 等等,这火焰…… 云瑛再度凝望,发觉凤凰神火和从前不同,灼烧之间总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黑烟在缠绕。 “翠尊,你……” “我什么都看到了,但现在不好和你说。”翠尊立刻回答。 虽然没说什么,但这个态度,已经让云瑛猜到大半,她默默将灵识撤出丹田,目光扫过凤璟的脸,定格地上的那行字迹。 因为是梦中所写,所以歪七八扭、断断续续,但即便扭曲到这种地步,也能看出并非修真界通行的文字,而是一种特殊的蝌蚪文字。 第三百二十六章 屈尊纡贵 “我……”云瑛本想说自己也不认识,但又的确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而且虽然没有任何学习过这种文字的记忆,但她却能够下意识地念出来。 “摩诃,利瑜,萨婆帝……” 云瑛一愣,只是这样浅浅地念了一遍,识海中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被邪气戾气侵蚀得只剩下指甲盖那么丁点儿大小的灵识,忽然化成水一样粘稠的液体,沸腾着向外鼓荡。 鼓荡出的水泡很快破灭,灵识在这样的沸腾中稍稍扩大了一圈。 虽然只是大了一圈,但是在此刻这般身心极端虚弱的情形下,灵识大了一圈简直是起死回生一般的神迹。 而且她并未付出什么代价,只不过是念了一遍地上这些莫名其妙的字迹而已。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理解它们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能够念出来。”云瑛很想知道这种奇特效果是不是只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便目光灼灼地看向凤璟。 凤璟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心想这小丫头怎么回事,之前还脆弱得不得了,现在就好像找到目标一样精神振奋。 她是不是从来就不会沉浸在悲伤情绪里超过一刻钟啊? 心里各种情绪乱糟糟,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应答着云瑛的话。 “你要不要跟我念一遍?” “好啊。” 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跟着云瑛把地上的字念了一半。 “普利萨诃,若得若望……” 识海内的灵识如海潮一般汹涌起伏,顷刻间增厚了一圈。 凤璟发怔的眼神被云瑛看在眼里,她抿嘴微笑:“看来这正是一种锻炼灵识的功法。” 而且比从前所有的灵识功法都有用。 “等等,这个……”凤璟也被这强大的效果震惊了,“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云瑛笑道:“灵识功法。” 凤璟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嘴角的笑容:“确实能增强灵识,但你不觉得这个效果太恐怖了吗?” 云瑛知道他担心什么,转头看向初露鱼肚白的苍穹:“确实,不劳而获的东西往往都有代价,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相信它不会有大害。” 凤璟立刻就想张口嘲讽,原来你也有盲目相信的东西,但想起这些字迹是她在睡梦中所写,梦中她则是见到了父母,那么很可能这来历不明的功法是她父母留下的。 对父母所遗留的东西抱有信任,很正常,调侃这个未免不道德。 想到这里,凤璟乖乖闭上嘴。 云瑛察言观色,对凤璟的体谅颇为感激:“多谢。” “谢什么?”凤璟不自然地摸摸鼻尖,脸上有些发红,“天都要亮了,我可不想留在这儿风吹日晒,咱们还是赶紧走。” 说着他站起身,转向西北方陇南城的方位。 云瑛也想要站起身来,但没有外力帮忙,想要动一动都不可能,遑论用力站起身。 凤璟只好倒退几步,稍稍蹲下身:“要懂得珍惜,本公子还是这辈子头一次背人呢,” 说着拉起云瑛两只胳膊往自己肩膀上一搭,轻轻巧巧把人背起来。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一种异气 云瑛和凤璟在蜃楼里挣扎求生了两三天,而后云瑛又在大漠中昏睡了正三日,凤璟本打算隐瞒这件事,免得云瑛尴尬,但年少轻狂的心到底还不够温柔,走了没多久就在嘀咕中泄露出这件事来。 云瑛算算时日,两人已在沙漠中待了六天零两个时辰。 卓燕嘉和严毅已经和他们失联了六天。 “他们啊,你不用担心。”凤璟漫不经心说道,“你以为他们和咱俩似的,倒霉鬼投胎,一路上就没遇见什么好事吗?人两位好得很,稳稳接住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早就搜罗得盆满钵丰了。” 听他语气酸溜溜,云瑛不由好奇:“他们两个怎么了?” 凤璟轻哼一声,把二人如何在走廊里看到驼鼍王的浮雕的事情告诉云瑛:“咱们进入蜃楼那一天,严毅正好平复了伤势,带着燕嘉在驼鼍王洞府里探查。” 说完他微微觉得口干舌燥,胸中气血翻涌,便翻出传影石,稍稍送入一点灵气启动,直接塞给云瑛。 “算了,自己找他们问。” 传影石银光闪烁,很快便显露出卓燕嘉和严毅的影像,不同于六天前,现在他们那边不再乌漆嘛黑,而变得格外敞亮,一见到云瑛,卓燕嘉便格外高兴:“你醒啦!” 这几日他们每天都与凤璟传影,每天都看到云瑛昏迷不醒,自然担心不已。 云瑛谢过二人的关心:“叫你们担心了,其实无甚大事。” 只不过经脉尽断修为尽毁罢了。 传影石所传送的影响十分模糊,严毅和卓燕嘉看不清楚云瑛苍白憔悴的脸色,但都觉得她的情形不会太好,便都叮嘱她小心。 云瑛一一答应,这才问起他们究竟得到了什么奇遇,如今是否已经回归宗门。 “还没有回家呢,但是已经在路上了。”卓燕嘉说到这里,忿忿不平地瞪了凤璟一眼,三哥这混蛋,把她拐出来就不管了,而今严毅正想办法送她回凤霓谷。 虽然父亲闭关去了,但是大哥二哥不会放过她的! 卓燕嘉深深呼吸,终究没当着外人自曝家丑,而是说起这些几天他们在墓葬中的奇遇。 严毅入定疗伤之前,给卓燕嘉准备的那些东西并非白费。 头天通道里的确安全得很,但是子时开始,每过半个时辰,就有一缕飘荡的异气在通道拐角处成形。 “异气?”云瑛有些惊讶。 异气并非某种特定的气息,而是一类天地之气的统称。 虽然修士法体千差万别,总有能对应起来的天地之气,但有一些法体毕竟偏僻冷门,因此这类天地之气相对而言不能为大多数修士所利用,因此便被单独分类,被称之为异气。 异气除了不能为大多数修士直接吸收之外,往往也桀骜不驯,十分有攻击性,需要先把它给打服,才能够收入法器之中储存,而后寻找机会加以利用。 卓燕嘉所遇到的异气乃是一种土属妖气,倒是很契合驼鼍王水土双属妖王的身份。 第三百二十八章 机遇到来 “虽然是土属妖气,但是不像阳土之气那么清灵,也不像阴土之气那么浑厚,反而怪模怪样,硬扎扎的。”卓燕嘉抱怨道,“想必是驼鼍王或者驼鼍王属下留下来的气息,倒叫我白高兴一场,还以为这里真有驼鼍王的尸骨。” 异气不难收服,大多数修士只是吃亏在不晓得这是个什么玩意。卓燕嘉身为凤霓谷谷主之女,眼界绝非一般修士可比,因此看到异气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也自然而然想到了应对之法。 二阶松针符、二阶水箭符、傀儡兽一爪子拍过去……一套连招下来,土属妖气便被轻松制服。 只是卓燕嘉并没有携带可以收纳异气的法宝,只能用自身灵气做牢笼,暂时拘束住它,等待严毅醒转之后再商量怎么处置它。 没想到每过半个时辰,都有新生成的土属妖气前来,卓燕嘉只好依样降服,再度用灵气控制住妖气。 她一个聚脉一重的修士,能挤得出多少灵气来,控制住两道异气就已经是极限了。 幸而严毅很快醒转过来,得知这情形后,虽然没有可以收纳异气的法宝,却提出可以将它们收纳入自己的丹田中。 云瑛十分讶异,严毅的法体不是一阶昊星吗,能吸纳这种异种妖气? “当然不能吸收啦,但是大叔修炼的功法与众不同!”云瑛觉得卓燕嘉说起这话时,语气有种莫名的骄傲,很是不明所以。 卓燕嘉浑然不知自己的小心思都在语气中显露无遗,仍然絮絮叨叨:“大叔不知道从哪搞到的特殊功法,只要是土属的气息,都可以用来磨练根骨,虽然过程也痛苦得很,但效果也很不错。这妖气对他来说确实有负担,但苦修不辍的话,过一两年也就适应了。” 凤璟忽然冷冷开口:“你对他挺了解啊,同甘共苦五六天,已经把他当你亲哥了是!” 卓燕嘉自觉失言,但随即就笑嘻嘻冲凤璟道:“三哥,你该不会吃醋了!” “吃你的醋?”凤璟嗤笑。 其实他刚才想说的话更重,但严毅也在对面,凤璟再怎么样也不能当着外男的面说亲妹妹的心事,便也糊涂着敷衍过去。 “继续和她说,不对比不知道我们这边有多惨。”他淡淡说道。 云瑛也看着卓燕嘉,小姑娘果然忽略了刚才那一点点尴尬,继续往下说。 “我和大叔都担心除了异气还会有别的东西出现,但是两天过去,大叔伤势恢复大半,可以起来活动的时候,仍然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出现。我就把浮雕指给他看,大叔也猜到这里可能是驼鼍王的墓葬,至少也该是墓葬之一。” 修真界里,关于墓葬有个心照不宣的共识,即它可以成为一种传承载体。 和凡俗界只有金银珠宝陪葬不同,修炼有成的大能们往往会在墓葬中留下主修的功法、贴身法宝,再不济也会有一些拿得出手的天材地宝。 驼鼍王本体是一只巨龟,为水土双属的妖王,和卓燕嘉严毅的法体很是契合,这显然是个机会。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天降馅饼 卓燕嘉为八阶水属寒影凝碧之体,严毅为一阶土属昊星之体,虽然法体资质天差地别,但却都很符合传承条件。 严毅没想到两人会从玉晟帝君的洞府被传送到这里,但是十一阶妖王的墓葬,确实让他颇为意动。 正如翠尊之前所言,九阶以下的妖兽血脉不纯,因此往往只作为肉食和炼器炼丹的材料。但九阶以上便可化形,称之为妖修,妖修所习练的功法与人修相差无几,可被人修所习练。 浮雕之中,这位十一阶驼鼍王曾有人形出现,展露过撼海擎山之力,可想而知其功法必然威力强大。 如果能够成功接收传承,说不定就能够借此一飞冲天。 “所以我们两个就找起来喽。”卓燕嘉面色轻松,严毅也…… 严毅的面色十分古怪,似乎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轻易就满载而归的事情,还有些不可置信。 云瑛将二人神色尽收眼底,也不由好奇:“那里面没有什么关卡吗?” 好歹是十一阶妖王,传承不能这么随便。 “有啊,关卡就是好多道土属妖气和水属妖气。”卓燕嘉叹了口气,“我和大叔沿着墓道往里走,走过了七道墓门,每一道墓门前都有一缕气势更盛的异气,都没办法被人吸收。” 严毅显然不能像吸收土属妖气那样,把水属妖气一并吸纳入丹田,他本想仗着属性相克强行吸纳,卓燕嘉却担心他一个处理不好伤上加伤,软磨硬泡要他传授那种磨练根骨的法子,自行将水属妖气吸进丹田。 “不练不知道,一练才晓得这功法有多痛苦,丹田里像塞满了石子一样,稍一动弹就摩擦得发疼,也亏大叔你忍得住!”卓燕嘉说起这话,就忍不住在小腹上摩挲,那架势不像是练了新功法,倒活像是怀了个孩子。 云瑛看看身前的凤璟,暗叹幸好他没看见这一幕,不然更得怒火中烧。 “除此之外呢,没有别的关卡了吗?” “没了。”卓燕嘉摇头,“我们两个也觉得奇怪呢,不过这个墓葬里只有驼鼍王的功法撼海破山经,还只有前三式,余下的东西都不值钱。想来这也只是一处不大起眼的墓穴而已,所以考验也没有很严厉。” 说到这里,卓燕嘉忍不住感叹:“也是大叔运气好,这可是地阶功法,虽然只有前三式,带回宗门也能换来不少贡献点,何况我们还几乎是白捡来的。” 云瑛看看严毅的神色,心想他此时所想只怕相反。 的确如此,严毅觉得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运气的人,之前也不知道独自探查过那洞府多少次了,也经常误触到传送阵,都被传送到龙潭虎穴,身受重伤而一无所获。 若非习惯了这样十分耕耘都没一分收获的惨淡日子,也不至于被今天的馅饼砸得缓不过神来了。 所以好运气的究竟是谁,怕是不用说了。 云瑛心中了然,笑道:“你们如今在哪儿?是要回去了吗?我和凤璟如今的情形有些难说,怕是不能赶过去和你们会合了。” 第三百三十章 是三哥吗 “我们就在安州城里,大哥说了会找人过来接应我。”说到这里,卓燕嘉忽然贼兮兮一笑,“三哥你要小心哦,我可是和大哥狠狠告了你一状呢!” “我等着。”凤璟毫不在意,笑了一声。 云瑛见兄妹俩要斗嘴,便把传影石转向凤璟,卓燕嘉这才发觉他俩的相对位置有些奇怪。 刚才传影石里只有云瑛的脸,她还没觉出什么,眼下视角稍微变动了下,才恍觉他们两颗头怎么靠得这么近。 “哥,你……”这是背着人家吗? 凤璟瞥了眼满脸疑惑的妹妹:“不是你说的吗,做人要有古道热肠。” 卓燕嘉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真的是我三哥吗? 我那没脸没皮、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三哥? “你们……那个……”卓燕嘉组织了半天话,最终还是组织不成句子,只好转换话题,“蜃鬼是不是很难对付?哥你受了什么伤啊?不会让云妹妹一个小姑娘帮你抗下所有了?” 凤璟因自家妹妹的不信任而十分受伤,但也承认是云瑛出力较多,绘声绘色把当时的情景复述了一边,却没注意到卓燕嘉的目光始终放在二人交叠的头发上。 云瑛一直把头搭在凤璟的左肩,鬓发靠在凤璟的发髻上,显得格外缠绵。 三哥这百炼钢,终于也要被化成绕指柔了吗? 卓燕嘉出神地听凤璟絮叨完,敷衍地感叹两句:“果然好危险,幸好我没有被传送过去。” “所以别来打扰我们养伤,赶紧回家去!”凤璟立刻说。 卓燕嘉冲凤璟吐舌头,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来?我这还替你担着大哥的火呢,回到家里肯定会被关禁闭的。” “关就关,卓鹏举还能抽你不成!”凤璟不以为意。 好,她三哥还是那个三哥,死道友不死贫道。 絮絮叨叨把两边的消息沟通一番,卓燕嘉腹诽着关闭了传影石。 之后凤璟便一路朝着陇南城的方向走,缩地成寸日行千里,于入夜时分赶到陇南城,找了间客店住下。 像他这样衣着华丽的公子哥,居然背着个人,这情景无疑非常引人注目,萧条街道上仅有的三四个人都把目光投注在二人身上。 凤璟一贯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径直背着云瑛到了客房。 陇南城一色土黄,所谓的客房也不过是个客栈二层的矮小屋子,推门入房,只见床铺简陋,桌椅老旧,凤璟这公子哥下意识就皱起眉头。 云瑛却不嫌弃,让凤璟把自己靠窗放下,自行调整好坐姿。 见凤璟还是左顾右盼没处下脚,云瑛便道:“又没灰尘蛛丝,随便坐就是了。” 凤璟耸肩,顺着她的话在床铺上坐下。 云瑛提到了蛛丝,凤璟便想起几天前收服的火蜘蛛,经过几日蜃楼惊魂,这小蜘蛛已经被二人抛之脑后。 此刻想起,凤璟又将它取出,想看看它是否已经将火气全部吸收。 御兽牌白光一闪,火蜘蛛出现在房间中央。 第三百三十一章 沙城夜幕 原本通红的火蜘蛛现在已经掺了些明黄色调,那两条细如发丝的腿,此时也变得粗壮许多,但身形比起之前不仅没有大,反而还稍小了一些。 “这只火蜘蛛果然不同寻常。”云瑛定睛看那火蜘蛛,却发现它落地之后,竟焦急地打起转来,吐出一层层略带火光的蛛丝。 凤璟也发现了这点,笑道:“小家伙有点不安呢,莫非是荒郊野岭待久了,对满街满巷的人气还不大适应?” 云瑛知道他是开玩笑,和从前一样无聊的玩笑,却不由自主地附和起来:“说不定呢,毕竟是只妖兽,察觉到陌生修士的气息总要紧张的。” 凤璟并不是细心的人,但听到云瑛接住自己的话,心中仍旧高兴不已。 云瑛却只温柔了那么一瞬,下一刻便说道:“不过这陇南城也的确藏着秘密。” 凤璟对陇南城不感兴趣,但云瑛说的话,他都洗耳恭听。 但云瑛其实并没什么切实证据,之所以注意到这里,无非是师兄的嘱托,虽然自己也确实感受到些许不同,可那终究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 对面是凤璟,云瑛也就毫无滞碍地把感觉说了出来。 “你赶路的时候,我一直默诵梦中得来口诀锻炼灵识。”见凤璟一脸不赞同,云瑛微笑道,“别担心,真的没什么事,起码现在我还好得很,没遭到什么反噬,灵识还养得和从前差不多了。” “就是这样才恐怖。”凤璟不甚赞同,他知道云瑛外柔内刚,自己不赞同也没用,嘀咕一句便也没多说,“你的灵识和陇南城有什么关系,该不会又是冥冥之中因缘牵绊。” “说不准就是。”云瑛笑道,“入城之后,灵识隐隐感觉到城内的天地之气流动有些怪,还有极其诡秘邪异之感。” 说着,她用目光询问凤璟。 凤璟耸肩:“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别和我斗气,再认真感觉一下。” 云瑛一句话,凤璟就乖乖照做,平静下心思,将灵识发散出去。 这一发散,果然就注意到些许不同之处。 正如云瑛所讲,这城中的天地之气并不像其他地方那样散乱,而是沿着某种轨迹流动,只是这轨迹并不分明,单靠灵识粗疏探查,一辈子也找不到轨迹所在。 “确实有不对劲的地方。”凤璟摩挲着下巴,一本正经思索起来。 云瑛心知这么容易就能发觉不对,以师兄师姐的水平,不可能轻轻将它们放过,可他们最终还是一无所获,那只能说明这陇南城的异样不仅仅是浮于表面的这一层 可惜若要往深里探查,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凤璟推开窗户,望着窗外沉沉夜色。 和繁华不夜天的大州不同,陇南城的夜晚是一片黑暗,只有零星几家才点着灯火,向外看去,只觉得夜色像怪兽一般把那些土黄色的房子吞噬不见了,远处的沙丘更不必说,一丝痕迹也看不见。 但此地也有好处,习习凉风要比青山镇的喧哗晚风清爽多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着手调查 凤璟极力在心中找理由,好让自己能对这地方多一分容忍。 像他这样出身不凡的人,早已习惯了金奴银婢、华服美酒、万众跪拜和数不尽的阿虞奉承,哪怕并不沉溺享受,但呼吸着那种气息长大,也早已与它融为一体。 眼下这种平静荒凉的地方,他尽管不抱有什么歧视,可也实在喜欢不起来。 云瑛甚至他这几天守着自己在大漠里,风吹日晒艰苦得很,何况力战蜃鬼,对他也并非毫无影响,便说道:“你忙活好几天了先歇息,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凤璟巴不得她说这一句,当即合上窗子跳到床上,四仰八叉躺好了才问:“那你呢,你到哪儿休息去?” 言下之意,不准备把自己的这张床给让出去。 “我就在榻上。”云瑛明白他的意思,低声说道。 凤璟摊开手掌,让四处乱爬的火蜘蛛爬到他手上,拨弄着火蜘蛛细细的腿:“也别太努力了,大病初愈,经脉才刚长好,得缓着些将养。” “多谢。” 听见她这句话,凤璟翻了个大白眼,知道她还是把自己的话当做耳旁风,便故意做了个打哈欠的姿态,将火蜘蛛收入御兽牌,向里转了个身,躲开云瑛的目光沉沉睡去。 云瑛见他这样别扭,微微一笑,缓缓平心入定。 涅盘丹的药效作用之下,七天前被那不知名的刀片几乎教程一具空壳的身子,重新又长出了经脉,并未受到太大伤害的骨骼,也受到这次药力的惠泽而变得更加坚固。 而且经此一役,涅盘丹的药力和自己的元气结合得更加紧密了,从前无论怎样调动元气,都只能吸纳千分一二的药力,这一次濒危,居然将近一半的残存药力纳入元气之中。 如果再来一次,说不定就能完全吸收了呢? 云瑛自嘲地想。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就是这样吗? 一夜无眠,第二日凤璟起来时,便发觉云瑛的修为已重新变为聚脉三重,且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上飞窜,眼看就要突破聚脉四重。 凤璟只能反复叮嘱她别太拼别太拼,又问云瑛留在这里究竟是想要打听些什么消息。 云瑛没有把师兄给自己的东西告诉凤璟,却提起自己正在有意识地搜集陇南城内各种信息。 “调查这些干什么?”凤璟听说她连人家的柴米油盐都要打探清楚,不由满脸好奇,“你打算蓄人不成?” 这叫什么话?蓄人是邪修才会做的事情,听说漠南许多凡俗城镇都被邪修统治占据,每年该降生多少人该杀多少人,邪修都会定下指标,若不完成,便入城大开杀戒。 如此这般,等同于把一城之人当做牲畜蓄养起来,因而被正修斥作“蓄人”。 云瑛可不敢担上这样的罪名,正色道:“师兄布置下的一个小任务而已,查不到这么严重你的罪行上去,你若是不愿意的话就不必帮忙了,我自己想来办法就是。” 第三百三十三章 说到做到 凤璟确实兴致勃勃,一定要参与其中:“怎么不帮忙呢,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东家走西家逛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他提到这个,云瑛也不免好奇,她从来就没见过凤璟认真修炼,但他的修为却节节窜高,之前对战蜃鬼,他修为跌落,但这才六七天,他的修为不仅早恢复如初,还突破了一重。 云瑛一个聚脉境修士,勤加修炼速度都没这么快,何况是炼血境。 凤璟那些秘密越来越多地显露出来,哪怕云瑛心中很有分寸,也不免越来越好奇。 偏偏凤璟本人不知道是真没感觉到云瑛好奇,还是知道了也不想理会,说了要出去串门,就当真出去了,说是要浪到晚上才回来。 凤璟一走,这满目土黄的屋子便冷寂下来,云瑛也推开窗户,按照昨夜指定好的计划行事。 土黄灵气被灵识裹住,随风飘散,朝着疏疏落落的人家院落中散去。 梦中母亲教导她的那种特殊功法效用极佳,昨晚一整夜的锤炼之后,灵识比之从前最盛时还稍大一圈,已有拳头大小了,再借助大师兄所赠与的锻灵法将它们极其细碎地切割开来,一部分散出去,一部分留在识海中继续增长扩大,彼此互不耽误。 这两种功法似乎天生相辅相成,灵识来回切割膨胀,扩张之后又融为一体,以极其恐怖地速度增长着,短短半个时辰之后,识海中灵识便积蓄成一汪粘稠春水。 虽然如此,云瑛却隐隐感觉到还有不足之处。 她的灵识有如棉絮,看似庞大,其实并不坚固,再碰上邪气戾气之类的东西,还是会被毫无反抗之力地吞噬掉。 若能让它再紧实一些,甚至能反过来拥有吞噬之力就好了。 但这也只能想想,这等功法有没有还是两说,就算是有,也并非她能轻易寻到。 能让灵识飞速增长已经算是意外之喜,做人还是不要太贪心。 平息突如其来的贪念后,云瑛开始接收消息。 落入各个人家的土黄光点都有消息传送回来,将那一户人家的景象清清楚楚传送到云瑛识海之中。 恢复修为之余,云瑛分出好几缕心神对接观看,看了整整一日,却始终没看出太大的异常。 依然只能用那个老旧的理由来劝慰自己,若是这么容易就被找出不对劲的地方,也轮不到自己来这陇南城探查。 好笑的是,她还在光点影像中看到了凤璟的身影。 他正在一家售卖武器的杂货店里挑选东西,背着手在货架之间来回踱步,极力掩饰脸上的不屑。 这些聚脉境修士才用的粗劣武器当然入不了三公子的眼,他不过装个样子待在店里,再偷眼打量老板和伙计的动作,把他们账本上的内容一一记录下来而已。 这人倒是说到做到,真的帮她打探这些柴米油盐的细致活儿了。 云瑛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索性不再关注这家杂货铺的情形,而将更多注意放在其他人家中。 第三百三十四章 奇怪夫妻 云瑛很快注意到有一户人家的不同。 这个不同就是……他们要生孩子了。 生孩子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他们家所请的稳婆居然是个修士。 陇南七八百的人口,只有一二百个修士,都被招到城东林家供职。 这城中所有修士光顾的店铺,都是林家所开设,占据着一方水土做地头蛇,虽然养出什么出类拔萃的天才,却也积累了一些家底。 这个稳婆年纪大约六七十岁,却还只是聚脉五重,在云瑛眼里不过是个毫无前途的老婆子,在这对凡人夫妇眼中却是不可得罪的仙人。 因此夫妻两个在稳婆面前战战兢兢、毕恭毕敬,也不足为奇。 但是一个修士来给凡俗人家接生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事。 云瑛拿出叶星罗所赠的玉简,将其中人口变动的清单反复细瞧。 陇南的人口确实少,大师兄来查看时,这里只有六七百人,林师姐和江师兄来查探时,这里的人口增长至千余,但叶星罗到来之时,这里人口又缩减至八九百。眼下自己前来,这里的人口又少了些,只有堪堪八百的人口。 几次调查前后相差了几年的功夫,城中修士又不多,依照正常的生老病死,有这样的人口变化倒也不足为奇。 若说因为城中人少,所以才对稳婆这个职业格外重视,也算说得过去,但云瑛就是觉得奇怪。 练血三重的修饰和稳婆这两个身份,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合在一起的。 这样想着,她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这一户人家身上。 而后她发现了更多诡异之处。 首先是那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她的神情总是恍惚不安,时不时偷偷垂泪,每次饭前都要接受稳婆的诊脉,诊脉过后,稳婆微微点头,孕妇的神情却越发的煎熬和恐惧。 为什么要恐惧呢? 林家虽然是地头蛇,却也不像邪修那样明目张胆地欺压乡里,为什么这孕妇看稳婆的神情畏畏缩缩,好像在看鬼一样? 不止这位孕妇,其实仔细看看,她的丈夫神情也很异常,似乎是在担忧,又似乎是愤怒,比起孕妇的惶惑,他要冷静一些,但举手投足之间也有一种难言的焦虑。 看这两口子的表现,好像这稳婆不是来给他们家接生孩子,倒像是来监视他们的。 监视想到这个词,心中不由一动。 说不定就是来监视的呢。 也许是林家有什么善于占卜的修士,算出他们的孩子有修真的资质,所以派这个稳婆来监视,一旦孩子降生,就立刻抱走。 若是如此,做父母的心中愤怒倒也可以体谅。 可看他们的神情,又不只是愤怒,而是……绝望。 云瑛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户人家上,不知不觉天已擦黑,凤璟到底没像他说的那样,要浪到大半夜才回来,这而是从暮色十分就往回赶,生怕云瑛独处又出什么事。 云瑛见他回来,心中大喜:“你来的正好,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两个多余 我一定是疯了。 吹着夜晚的习习凉风,凤璟生无可恋,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巴掌。 他一定是中了什么邪,才会听那小丫头一句话,就跑来人家快生孩子的墙头上窝着,像做贼的猫一样监视人家的一举一动。 云瑛说她觉得这个稳婆很奇怪,这户人家的表现更加奇怪。 凤璟却觉得根本没什么不一般的地方,一切看起来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腹诽着腹诽着,凤璟实在受不了自己这堪比偷窥的行为,正想要闪进夜风打道回府,却忽听见屋子里一声凄厉的哀嚎。 他动作一怔,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那个孕妇要生了。 听到妻子的惨叫,女人的丈夫想要冲进屋子里陪伴她,却被稳婆阻挡在外。 屋内昏黄光线透过门缝一摇一晃,把稳婆的脸也照得明明灭灭,有那么一瞬间,她严肃而古板的脸上露出一种惊人的恐怖。 凤璟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确实严厉了点儿,但本来也不该叫男人进产房嘛。” 凤璟低声呢喃,如果有旁人看到这个场景一定觉得奇怪。凤璟看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吗,但是实际上他是在对云英说话。 云瑛派他出来时,便分出一缕灵识缠绕在他颈子上。凤璟坐在这户人家的墙头,露出修长的脖颈,云瑛便能在足不出户的情况下透过这一缕灵识,将这户人家的情形收入眼底。 听到凤璟的呢喃,云瑛笑道:“别骗自己,你明明知道不对劲。” 的确不对劲,女人的丈夫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满脸焦急愤怒,掐着自己的手指,咬着自己的指甲,看起来恨不得立刻杀了那么稳婆,又好像是恨不得杀了自己,这不是寻常做父亲的人会有的情绪。 凤璟默默注视着他,尽可能地隐匿起身形。 云瑛也没说什么,二人一同在静默中等待着孩子的降生。 也没有让他们等多久,很快屋内就传来孩子哭泣的声音。 “生了!”凤璟有点激动,抻长了脖子像去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但房门还没打开,就先听见孕妇撕心裂肺的哀嚎。 “别杀我的孩子,求求你别杀她们!” 凤璟从未听过这样凄厉的声音,仿佛是心肝被撕碎搅乱而发出的嚎叫。 女人的丈夫听到这一声叫喊,也撑不住了,踹开房门,拦腰抱住正抱着往外走的稳婆,涕涕如雨,连连哀求:“林婆婆,您就放我孩子一马,我们带他们走!你饶他们一条命!” 林婆婆左右臂弯里各抱着一个孩子,都声嘶力竭地哭嚎着。任谁看到这样稚嫩的脸颊都忍不住心软,抱着他们的林婆婆却面色冷漠,让人心里发寒。 “我已经给你留了一个。”她冲着床上努嘴,钗横鬓乱的孕妇身边果然还躺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这两个本就是多余的,就当她们实在肚子里了,别太放在心上,那样为难的是你们自己。” 多余的两个?凤璟心中诧异,目光在三个孩子间来回逡巡。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夫妻求救 原来这孕妇生的是三胞胎。 生了三胞胎就要处死两个,这是不是有点太恐怖了?小地方为了控制人口会做这么残忍的事情吗?不应该,越是小地方不应该越要鼓励多生些孩子好,争取能出一两个有资质的修士振兴故土的吗? 凤璟心中迷惑重重,而昏暗屋中,林婆婆对夫妇俩的哀求格外不耐烦,进双手微张,亮出两簇火焰,要将两个孩子当场烧死。 “我本想把她们带到仙阵中去献祭,也好替你们欺负,但既然你们不到黄河心不死,也好,我就替你们断了这份心思!” 看着明亮火焰即将舔舐到两个婴儿幼嫩的皮肤,凤璟只觉得脑海中一片嗡然,身体已于思想动作起来。 林婆婆正得意洋洋,却没想到一道阴风嗖嗖而过,手上的火苗忽然不受控制,化作两条火蟒将她自己捆缚起来,而她甚至来不及涌起震惊之情,就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林婆婆手臂垂下,两个孩子即将落地,离林婆婆最近的父亲却因震惊而迟滞一瞬,回过神来时,孩子已经要重重跌落在地。 明知不及,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 下一刻,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突兀出现一只水红缎绣银线万字的靴子,抬头一瞧,是个极其挺拔俊俏的少年,两个孩子被他稳稳抱在怀里。 原本哭声震天的夫妇俩,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震惊当场,呆若木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少年,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凤璟两个手臂都抱着孩子,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晓得自己干了件不聪明的事。 他也镇定,一脸的高深莫测、仙风道骨:“你们两个犯了什么罪,怎么牵连到孩子,一出生就要被烧死?” “烧死”这两个字,他咬得很重,带着一点颤巍巍的味道。 云瑛听得清楚,夫妇二人却注意不到,做丈夫的忙不迭跪倒在地:“多谢……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我还没说要救你们呢。”只要不在云瑛面前,凤璟一向不缺少机变,“这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点儿,要是你们真那么罪大恶极,我也不是这么好管闲事的人。” 夫妇俩这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床上的女人一身血腥气,面目憔悴,鬓发散乱,此刻却比自己男人勇敢果决得多,披着薄被子挣扎下了床,出了产房,跪着爬到凤璟脚边:“我的女儿是无辜的,我们夫妻俩也是无辜的,恩人救救我们!” 凤璟看她脸色青白,眼见着要昏过去,却死死拽着自己衣角,心中惊叹女人果然为母则刚,语气也稍微软和:“大嫂你会床上歇着,有什么话,让你丈夫和我慢慢说。” “来不及慢慢说!”女人拼命摇头,泪珠滚滚落下,“恩人有大法力,求恩人带我的孩子走,别让她们留在这鬼地方了!” 女人的丈夫也回过神来,抓着妻子的手,将凤璟的衣角抽出,抱着妻子回到床上,小声安抚:“君儿你别着急,我来和恩人说,他会救孩子的……一定会救的,你不要着急。” 第三百三十七章 恐怖规矩 凤璟往常最不喜欢这样儿女情长、磨磨唧唧的画面,但今日触动愁肠,比往日多了几分宽容,便也任由夫妻两个哭哭啼啼、絮絮叨叨,抱着两个孩子在一旁默默等待。 安抚好妻子,做丈夫的关上产房门,请凤璟坐下,言语之中仍旧有几分惶恐:“这屋子脏乱得很,唐突恩人了。” “我要是觉得唐突就不会出手。”凤璟到底不是好脾气的人,说不上两三句话就耐不住烦,催促着他赶紧进入正题,“还是老实告诉我,你们究竟搞什么鬼呢?” 男人低下头,长长叹息一声:“恩人有所不知,我们这陇南城有个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规矩,家家户户不能免俗。若不想延续香火,那也没人管束,可一旦决定生下孩子,就必得是儿女双全,一双一对。” 凤璟不懂:“生男生女,那是老天爷决定的事情,何时轮得到凡夫俗子说什么‘必得’‘应当’,未免可笑。” “确实可笑,但我们陇南城,几百年来都是这样的。先祖早有规定,一胎只得一子。” 男人苦涩之意尽显,“若生下的头一个胎是儿子,那接下来再生儿子就要处死,直到生出女儿为止。反过来也是一样,若第一胎生的是女儿,那接下来的女儿也要被处死,直到再生出儿子为止。” “若本来就是双生呢?”凤璟问出口后,立刻觉得这是废话,怎么处理,刚才林婆婆不是做了示范嘛。 男子也是如此想,却还是一五一十、毕恭毕敬回答凤璟的话:“要是龙凤胎也就罢了,要是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就处死后来的那个。” 他语带哽咽继续说道:“我妻子命苦,竟怀了三胞胎,林婆婆到我们家的第一日就看出来了。所以无论如何,降生这一日,我们的孩子至少要死一个。长久以来,我夫妻二人为这事担惊受怕、辗转反侧,我妻子甚至恨不得自戕,也好过生下孩子就送他们去死。” 凤璟看着臂弯里两张相似的小脸,心里也是叹息,看来世上的苦命人还是多,不止他,不止云瑛。 不过他还是不解:“你们要是不愿意,为什么不离开陇南呢?天底下这么大,你们夫妻俩有手有脚,正当壮年,不至于找不到吃饭的地方。” 男人露出一丝苦笑,似乎是在笑凤璟的何不食肉糜。 但那并非嘲弄,而是一种体谅,一种宽和。 因此凤璟也没生气,他知道自己确实有高高在上的地方。 “恩人不知道,我们虽然是凡人,却一出生就被林府登记造册,取了一滴心头血供奉在城东祠堂之内。平日里出门做生意,两三年不归家还无大事,若搬迁外地永不回来,林府的修士们便会驱动心头血,在我们这些凡人身上种下血咒,叫我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凤璟微微点头:“难怪……” 男人又道:“我也不求我们夫妻两个有逃离陇南的时候,只求恩人行行好,把我的女儿带走!” 第三百三十八章 当务之急 云瑛虽然身在客栈,却把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早在那妇人说起城中人家必得一儿一女的时候,她就着意观看玉简,发现果然是这么回事。 前后三次调查里,有三四百户人家是一儿一女,而剩下的人家虽有二儿一女或二女一儿的,却也都是先有了一儿一女,才许生下其他孩子,从未有接连是儿子或接连是女儿这样的情形。 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云瑛捏着玉简思索起来,师兄他们虽然面面都考虑到了,但毕竟未曾生儿育女过,所以从未关注过这个问题。而且他们来此探查,大多只花费一两个月的功夫,不可能长长久久待在这里,并未撞上有人怀孕,或者那时孕妇只在怀孕初期,城中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异常。 像此时这样刚好有人要临盆,且怀得还是至少还有一个孩子死去的三胞胎,以至于夫妇二人惴惴不安,轻而易举就看出不正常来,才真是各种运气都叠满了才能碰到的局面。 云瑛调动灵气光点,到那些被记载是两儿一女或两女一儿的家庭中去查看,发现果然他们而今都变成了两儿两女。 四五年来,他们只生下了这一个个孩子吗? 恐怕未必。 控制各家的新生儿性别以保持一男一女,乃至于不惜将新生儿直接处死,这样残酷无情,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既然这件事是林家派出稳婆来监视,想必他们一定知道内情。 凤璟也想到这一点,但刚才动作太快太急,林婆婆虽还没死,却也只剩下一口气了,想要从她嘴里问出什么话来,显然已经不可能。 “而且当务之急是救下这两个女婴的性命。”凤璟心中泛起一丝杀意,但同时也有一丝绝望和无力,“若留在这里,这两个孩子一定会被林家杀掉,说不定这夫妻两人都保不住性命。” 哪怕林婆婆死了,凭林家融元境修士的手段,想要追查到凤璟轻而易举。 哪怕凤璟可以用凤霓谷的名头暂时震吓众人,也难道他们不会因为凤璟孤身一人在此而动歪脑筋。 就算是不伤害凤璟,注意到凤璟你就会牵连着注意到云瑛。这陇南城和刘长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云瑛并不想要打草惊蛇,让师兄师姐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这样想着,她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还是透过灵识向凤璟低声传递消息。 “把夫妻俩的记忆封住,带走林婆子,在离这户人家远点的地方把她杀了。” “杀了”这两个字她说得干脆利落。 凤璟微微挑眉,虽然说这臭老太婆被自己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了,但杀了她…… 说来惭愧,可以他作为一个纨绔少爷,长这么大年纪,还真没杀过修士。 可是转念想想,这臭老太婆根本死不足惜,看看刚才她对那夫妻俩说的是什么鬼话,再看她那古板面孔下得意洋洋的神气,想来死在她手里的婴儿不计其数。 那还是杀了,也算是给陇南城的人造福。 第三百三十九章 舐犊情深 这样想着,凤璟对夫妻二人说道:“不能把孩子留在这里,就是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我可以带她们走,但是得暂时封印住你们两个的记忆,否则无论编什么样的瞎话,都可能会被林家的人看穿。” 这样也是云瑛要他传达的意思,两个女孩子他们可以在林家追捕之下冒险带走,但是夫妇二人不能参与其中 “您真能把她们带走吗?”男人饱含期盼地问。 女人也从床上抬起脸来,一双眼睛晶亮得吓人。 凤璟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另一回事,云瑛到底有什么办法阻拦林家的追查? 别看这两个孩子今天才出世,其实早在其母孕育胎气的那一刻,她们就被林家登记在册。 除非身死道消,否则她们有一缕气息掌握在林家手里,隔着万水千山,林家也能找上门来。 但云瑛说她有办法抱住这两个办法,就一定是有办法的,自己只管相信就是了。 眼下,凤璟只等待着这夫妻两人的决定。 “那就带走,也不必叫他们知道这穷山恶水才是他们出身的地方。”男人很是干脆利落,相比生离和忘却,他还是更害怕死别。 女人更不必说,那是自己身上割舍下来的两块肉,要这么快就把她们忘却,从此再不记得,她同样心如刀绞,但只要能让她们活着,她愿意真用一把刀来剜剔自己的心! 凤璟知道这时候不能瞎磨蹭,并起指尖在男人眉心一点,又将一缕红光打入产房,正要将它送入产妇识海,却听她哀求道:“等一等……请让再摸一摸孩子的脸……” 凤璟微微皱眉,他已察觉到有几道很危险的气息正从城东往这边赶,若再慢些,恐怕会被抓个正着。 可那位母亲如此凄楚,哪怕隔着一道门,都仿佛滂沱大雨把他和他臂弯里的两个孩子浇得湿透。 轻轻叹息一声,一道流风推开产房,凤璟踏进那片血腥气中,恍惚想着原来生命的诞生是这样的血腥而肮脏。 这位母亲明明面如金纸,喘息不已,好像下一刻就要昏迷过去,但看见凤璟抱着两个孩子进来,却还是猛然从床上坐起,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抱在怀中,又侧头看看躺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孩子。 三姐妹长得很像,她的目光不由在三张小脸上来回逡巡,既觉得从此要与这两个孩子天各一方,实在痛心;又觉得另外两个女儿被仙人带走,自有造化,只有大女儿陪自己留在这地狱一样的鬼地方,不免又心疼她。 妇女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亲亲这个又摸摸那个,满脸不舍的样子。 凤璟对这种舐犊情深的画面非常不适应,抽动嘴角很是不屑,心底却也有一丝酸楚之意。 正想要出口阻拦,这位母亲却主动将孩子交了出来:“恩人,请再允我一个贪得无厌的请求!我早已给她们取好了名字,林家是不让给注定死掉的孩子准备东西的,我本想着她们若死了,就把这个烧给她们。” 第三百四十章 另辟蹊径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从枕头底下取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两件白绫面红里子的襁褓,其中一个绣着“郁郁”,一个绣着“芊芊”,不必说,自然是她送给命运注定要分离的这两个孩子的名字。 躺在妇女身边的那个孩子,却用一个不同色的靛蓝色襁褓包裹着,上面同样绣着孩子的小名“青青”。 郁郁、芊芊、青青,都是草木繁盛的景象,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如北方山泽间繁茂的野草,蓬勃而自由地生长,而不是在这大漠中渐渐干涸枯萎,成为她这样无人关注的枯草。 把孩子交出去,女人缓缓闭上了眼睛…… 云瑛守着客栈的窗子,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幕,暗自冲击双腿上的经脉,几十万个周天运转过后,总算能撑着窗棂站起来。 就在同一时刻,一道淡淡的红光从夜幕中划过,落在他的窗外。 凤璟从火光中现身,拉起云瑛的手,将她纳入彤红火光之中。 这样熊熊的火焰自然引起客店老板注意,但众伙计出来瞧时,那一道火光已似流星划过天边,在北方地平线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快便有人将这奇特一幕传入林家,被家主派出前往分娩人家的修士也依次返回,禀报消息。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有十几名黑衣人借着夜色向外掠行,朝着火光消失的南方沙漠打探。 “我都把林婆子的尸骨仍在他们家门口了,他们居然没察觉到?”凤璟灵识扩散,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微微挑眉。 原本由他抱着的那一对孩子,此刻正安睡在云瑛的臂弯。 “若他们真察觉到,你就该焦头烂额了。”云瑛嗤笑一声,低头看向孩子,似乎怕惊扰了她们的安眠,说话声都放轻了,“你打算接下来把她们安置到哪儿呢?” 她暂时用安眠符让两个孩子沉睡,但这毕竟不是常法,刚生下来的孩子总不能不吃东西。 而若往北奔逃,离陇南最近的城池也有几千里远,二人赶去就要半日功夫,何况还可能有林家的追兵,那会耽误多长时间就不可知了。 他们又没有随身的芥子空间,带着两个孩子颠沛流离、躲避追杀显然不现实。 所以凤璟要带她走时,云瑛却独辟蹊径,让凤璟化出一道火光向北飞去,两人却反其道行之,藏到林家来。 凤璟一身高阶法宝,虽然只能动用三四分力量,但对于只有一位融元境修士坐镇的林家来说还是绰绰有余。 于是二人顺顺利利进了林府,找了间靠西角门的柴房藏身。 云瑛问凤璟接下来怎么做,凤璟没说话,只抿着嘴,露出一种孩子气般为难的神色。 在那对凡人夫妻面前,他义愤填膺大包大揽,但现在把孩子带回来了,他才想起自己其实也不过孤身一人,如今又远离凤霓谷,天高皇帝远,人生地不熟,好像也没地方安顿这两条新来到世上的人命。 “我就知道……”云瑛又微微一笑,笑容中多了些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纵容与宽和。 第三百四十一章 奇异力量 凤璟察觉不到云瑛话语中的包容,但他瞥见云瑛风淡云轻的笑容,就知道她有主意。 果然,云瑛也并没有逗他的意思,立刻就承认说:“我有一个办法。” 她让凤璟先打出阵旗,以遮掩四人的气息。尽管这一带很是偏僻,只有厨房里的下人回来,却还是得先小小准备一番。 万一林家有聪明人呢。 凤璟依言照做,他所携带的阵法阵旗远远好过同水平修士所能拥有的,加之他的真气本身就有特异之处,阵法撑开后,连融元境修士的神识都会被瞒过。 而这林家中境界最高的,也不过就是融元境修士而已。 凤璟把事情做完了,回过头来看向云瑛。 云瑛笑道:“把那边的柴火搬过来,拿张斗篷盖着,做张小床,总要把这姐妹两个放下,我才能腾开手做事。” 虽然说是搬过来,其实用灵气动一动就好,凤璟却好像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样,真的抱来一捆柴火,挑了两件毛茸茸的披风盖在柴堆上,让云瑛放下孩子。 披风一件火红一件靛蓝,有柔柔的灵光随风毛飘动,云瑛一见便知是卓燕嘉的,先是觉得这样不说一声就处置别人的东西不好,转念又明白,卓燕嘉显然不会在意区区两三件衣服的去留,便小心将孩子放在披风上。 安眠符作用下,两个孩子的睡颜十分安稳,外人看了,绝想不出她们刚刚是从怎样的惊心动魄中逃出命来。 云瑛取出一根银针,分别在两个孩子手上扎了一下,挤出一滴血滴入玉瓶。 而后她割开自己食指,像从前一样把血从滴入指尖伤口处,将两滴血中存在的法体气息吸收入丹田中。 凤璟看得叹为观止,他一直都知道云瑛有某种特殊力量,可以吸收别人的法体为己用,也曾经透过水镜看到过她如何吸收,但云瑛在他面前吸收法体还是头一回。 面对着面,每一个细节凤璟都尽收眼底。 他能隐约感受到,云瑛的血液在吸收其他血液时,流淌出一股让他都觉得悚然的力量。 有些像饕餮一族的吞噬之力,但又不同,饕餮只是将所有其他力量都吸收克化,转变为自己的破坏吞噬之力,云瑛却是模仿、幻化其他任何一种法体的力量。 甚至…… 凤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云瑛并不是再模仿和复制,而是她体内本就有这样的潜力,所有其他人的血液,不过是一个唤醒潜力的影子而已。 凤璟东想西想时,云瑛已将姐妹俩的法体灵源扎入丹田,那两滴血液则被逼出来放回玉瓶中。 祝老药师吩咐过,这些血液不要扔,要留给他做研究材料。 一阶阴阳五行灵源汇聚之后,云瑛的玄容法体便小小上升了一个层次,按翠尊的说法,原本她是玄容法体中的下下等,而如今则可以算是下中等了,已经坚固很多,吸收一二品法体不会再有任何问题,三品法体也可以试着稍微吸收动用。 第三百四十二章 阴阳金骨 但除了坚固之外,下中等的玄容法体还有两个好处,其一便是对于其他法体的感知能力强了许多。 她已经具有初步辨别其他修士法体的能力,虽然还不到翠尊那样看一眼就能认出来的程度,却也比普通修士仅能粗粗判断五行之属要强些。 之前她分出一缕灵识绕在凤璟脖子上,凤璟又抱住孩子,云瑛灵识离孩子极近,她当时就感觉到两个孩子的法体是她此刻极为需要的,只是终究离得远,只能模糊感觉到两个孩子对自己的吸引力,而并不清楚她们的法体具体是什么。 现在将他们的法体尽数吸收,云瑛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对姐妹恰好是三品阴阳金骨之体,不知道留在父母身边的轻轻是什么法体,但想来应该也是金行。 较早出世的姐姐郁郁为阳金之骨,妹妹则是阴金之骨,二者同属于三品法体,乃六品剑骨的次生法体,说的通俗些,就是没进化完全的剑骨法体。 剑骨虽然被排在六品,却是极其少见的阴阳平衡法体,目前修真界有此法体之人不超过两掌之数,而为大众所知的几位剑骨修士,无一不是是剑修刀修的好苗子,早已在剑道刀道上闯出一番天地。 而这姐妹俩一阴一阳,相对而言不甚平衡,潜力就弱了许多。但二人若拜入同一位师父门下,修炼阴阳合击的剑术刀法,威力也不会小。这就如同白玉婵白玉娟姐妹俩一样,虽然不过是二品法体,却因一阴一阳,心有灵犀而格外适合修炼合击功法。 而对云瑛来说,吸纳二人之血,便可暂时形成伪剑骨灵气的效果,若之后有幸能收集到剑骨法体的血液,有阴阳金骨做基础,要征服它就会容易许多。 这是翠尊说的,五品以上的法体之血就没那么好收集了,尤其是金行火行或特殊的雷风冰血等法体,其中蕴含的灵气格外暴躁,若云瑛不够强大,玄容法体不够坚固,它们可能会直接挣脱丹田束缚冲出去。 而云瑛既然决定练刀,将来是一定要收集金行法体的,就算没有剑骨,也还有其他法体,有阴阳金骨打底,为未来多做些准备,云瑛也能稍稍安心些。 但仅仅如此,还够不上让她迫切。 与眼下的她而言,阴阳金骨最为重要的地方是,可以凭借它们将肃杀之气吸入体内,从而一点点打磨丹田里那把不知从何而来的妖刀。 “好了?” 云瑛睁开眼睛,就见凤璟支颐看来,问这一句。 云瑛轻轻点头:“我赌对了。” 凤璟其实不太清楚她所指的赌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一句话他很赞同。 云瑛有时候确实像个疯狂的赌徒,可妙的就是她总能赌对。 凤璟猜不到,云瑛所说的赌正是和他有关。 虽然翠尊不说,但云瑛心里都知道,这来路不明的妖刀刀片能安生待在她丹田里,全靠凤凰神火的囚困。 而这威力陡增百倍的凤凰神火,却全靠凤璟维持。 第三百四十三章 未雨绸缪 之前凤凰神火要困住血色灵源,尚要张牙舞爪,而今困住这刀片,却似乎毫不费力。 按照常理,法宝无论如何要听从主人的话,法宝越强就意味着主人越强。可在凤璟身上,这一条却不成立。 这几天相处下来,尤其是凤璟背着她走出沙漠时,她离凤璟太近太近,轻而易举就感受到他完好外表下的虚弱。 丹田内的凤凰神火更加强大,而它的主人却变虚弱了。这不合常理,却偏偏是发生在凤璟身上的事情。 云瑛没打算探究中间的曲折,但她不会放任自己拖累凤璟,总要想办法用自己的力量控制住这个刀片才行。 恰恰好,原本不可一世、让云瑛头疼不已无处下手的血色灵源,如今已经消磨得其他灵源差不多,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点。 云瑛吸收天地之气灌注丹田,这血色灵源也得来分一杯羹,云瑛不能撇开它自己吸收天地之气,可血色灵源也无法撇开她独自壮大自己。 二者关系微妙,那就看谁更先恢复到全盛时期,把对方给打压下去。 显而易见,没有充足血气和邪戾之气的供应,血色灵源根本不是玄容之体的对手。云瑛恢复到聚脉五重的修为后,轻而易举进入从前看一眼都不敢的血色灵源内。 那个杀手早已经尸骨无存,因此也不存在什么和其丹田的联系,云瑛接受了灵源中模模糊糊的记忆,大概明白其来历。 这种血煞灵源果然是有人刻意培养。 五行煞气附于人身,也会形成一种特殊法体,在正统法体中被归为三品法体。邪修常常搜寻此等法体的婴孩,带回去以鲜血哺育,滋长起魔性孽性,这等人长至十二岁,便会成就所谓的血煞之体。 当初追杀云瑛的杀手便是被这等培养成杀戮机器的。 就像刀片在血色灵源力量爆发时冲了出来,血色灵源也一样渴望能和刀片合二为一,云瑛灵识漫游其中时,便鲜明感觉到血色灵源的催促之意,希望自己能够好生修炼,和它融合为一,然后两个人一同征服那枚冷冰冰的刀片。 但云瑛心知,想要降服这把刀片,只有血煞的邪气戾气是不够的,若她当真那么糊涂,全心全意培养血煞灵源,然后将刀片与它融合为一,那下一刻等待自己的绝对是被绞成空壳的命运。 和蜃鬼对战时的危急景象还历历在目,那感觉云瑛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了,她没傻到给两个潜在敌人递刀把的地步。 征服刀片还需要一些东西,翠尊作为木属神物,虽然不晓得这刀片的来历,却到底见多识广,提出了很靠谱的建议。 那就是极其强悍极其肃杀的金属灵气。 譬如六品剑骨。 当然,那等稀缺法体,想要找着不那么容易,即便找到,也不是现在的她有能力收服的。 可是恰恰好,这姐妹两个所拥有的阴阳金骨正是剑骨法体的此生,虽然肯定不能压住刀片,但只要努力修行,总能够积攒起肃杀之气。 第三百四十四章 偷天换日 这种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的好事,让云瑛也不免有些心神动荡。 大约是因为本就取自于同一对姐妹身上,阴阳金骨这两道灵源比之其他阴阳而同属的五行灵源都更显亲近,一进入丹田就主动纠合在一起,几乎纠结成太极之形,自成一个小世界,在其间悠然打转。 得到姐妹俩的恩惠,云瑛也得报答回去。 玄容之体更上一层楼,自然也就不止吞噬这一个作用。 云瑛将姐妹二人的灵源稳固一番后,便调动起来自药生堂配药师林绛的水属静溪灵源,霎时间整个人都蒙在一层蒙蒙水雾之中。 这时她割开手指,挤出的两滴鲜血便也带着雾蒙蒙的水汽。 凤璟微微挑眉,不晓得云瑛这是要干嘛。 这就涉及到云瑛近日才从翠尊听说的,玄容法体妙用之二了。 玄容法体修炼到高阶时,可以完全覆盖住别人真实的血脉,云瑛之父云意沉就是用那滴打磨得圆融无暇的山樊之血,遮盖住云瑛未开发的玄容之体。 哪怕后来云瑛拜入明月宗,被宗主和诸位山主近距离打量过,也不曾被任何人察觉她的异常。 翠尊并没告诉云瑛,云意沉的玄容法体锻造到了何种地步,但想也知道,一定比此时的云瑛强上许多。更何况云瑛本身也继承了玄容法体,彻底吸收了那枚鲜血中的山樊灵气,这才能伪装得天衣无缝,因此自己不显露其他灵气,那么无论谁来看,自己都是无可置疑的山樊法体。 如今云瑛的玄容法体也有了那样的效果,虽然不能蒙骗过高阶修士的眼睛,但是对付陇南城里这些眼界狭窄、目光闭塞的修士还是绰绰有余。 凤璟只见过云瑛吸收别人的血,何曾见过她把自己的血贡献出来给别人,一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动作,也盯着她臂弯里的两个孩子。 而后他就惊讶发现,两个孩子吸收云瑛鲜血之后,身上居然发生一种极微妙的变化。 并非是她们的容貌或体型有什么翻天覆地的改变,而是她们的气血变得完全不同,而且…… 法体! 凤璟愕然瞪大眼睛:“你把这两个孩子的法体更改了?” 他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云瑛。 “我还没那么大本事。”云瑛笑道,“只是用自己的血蒙住两个孩子本身的血气。你想,林家人想要追踪这两个孩子,无非就是用其父母和胞姐的血脉来追踪,我还做不到给她们两个彻底改换血脉,她们也经不起这种折腾,所以只是把我的气息附着在二人身上,以阻断阵法的探查。”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就怕林家动用的血脉阵法威力颇高,我这点儿小招数瞒不过去。” 两个孩子并不具备玄容法体,自然也不能吸收云瑛送给她们的这滴静溪之血,云瑛只能靠灵识控制血气弥漫在孩子周身,对二人的血气进行微妙改变。 金生水,水又柔和,对孩子们本身的气血并不会造成太大损伤。 第三百四十五章 幸灾乐祸 说不会造成太大损伤,其实也是相对而言。 两个新生儿,身体脆弱得好似蛛丝,又飘荡在这阴谋诡谲的狂风之中,想要完好无损毫发无伤,根本不可能。 阴阳金骨改换成静溪法体,气血也完全改换成云瑛的气血,现在就算把这两个孩子抱到林家人面前,他们也绝不会以为这就是被带走的两个孩子,哪怕她们和留在夫妇俩身边的那个孩子一模一样。 这就是修士摆脱不掉的毛病,因为感知过于强烈,而过分依赖这些感知,过分相信感知所传递回来的消息,而忘记用最朴实的肉眼去看。 凤璟听云瑛说只能掩盖,而不能彻底替换,眼睛中的光芒渐渐熄灭下去。 想想他又不禁自嘲,觉得自己实在异想天开。 就算云瑛真能把别人的法体给替换了,想要替换自己的法体也不那么容易。 因为眼下的他,还能一眼看清云瑛的深浅和底细。也就是说,云瑛还远远比不上他。 既然比不上,又怎么可能帮他压制住这该死的法体呢。 夜风吹动窗棂,嗑哒嗑哒地想着,凤璟忽而回过神,暗骂自己怎么这样多愁善感起来。 眼下该担心的是这两个孩子才对。 云瑛说要反其道而行之,大摇大摆“住”进林家,他就一直担心会被林家用血脉阵法追踪到行迹。但同样的,就算带着两个孩子跑得天高皇帝远,林家也一样可以通过血脉阵法追踪到他们,但现在血脉被云瑛给切断,从根上解决了这个问题,凤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啊不,不能说是没有担心之处…… 安眠符箓的作用即将消失,两个孩子很快就会清醒过来,到时候必然会大哭大闹。 凤璟见识过卓燕嘉两三岁时缠人的模样,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正是怕什么来什么,凤璟刚揉动太阳穴,两个孩子就清醒过来,攥紧两只拳头哇哇大哭。 声势之大,简直能把房梁给震塌下来。 云瑛早已布置下隔音符,倒是不怕声音会引来别人注意,只是渡人者难自渡,他们两个却难逃魔音灌耳。 “这……怎么办啊,你想个办法啊赶紧的!” 凤璟用手指塞住耳朵,冲云瑛不住哀嚎。 其实他是最受不了小孩子的人了,刚才是看那夫妇俩哭得可怜,且又触动了自己心底最不堪回首的记忆,这才一时热血上头把孩子抱了回来,可让他真的给小孩子做奴才,精心伺候上好几个与,他却绝没有这个耐心和这份善良。 云瑛知道不能指望这位娇生惯养的暴脾气少爷,问题是她自己也并不懂得该怎么去带孩子。 她也不过刚过十三岁的生日,连及笄的岁数尚且不到,严格说来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哪儿有本事照看两个只会哭嚎的小东西啊。 见云瑛也露出一丝为难,凤璟反而生出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原来云瑛也有办不来的事情啊,老是看她从容淡定地板着脸,凤璟心里早就不爽很久了。眼下她终于肯皱一皱眉,凤璟只觉得莫名扬眉吐气。 第三百四十六章 辛苦觅食 但是嘲笑云瑛并不能解决眼下的问题,两个孩子仍在大哭,完全没被凤璟的好心情给感染。 还是云瑛踏实,提出较为恳切的建议:“小孩子哭,无非是饿了要吃东西,怕了要人哄,便溺了要人收拾,眼下……大概吃些东西饱饱肚子。” “原来如此!”凤璟觉得这很好办,从储物袋里掏出两瓶上品辟谷丹,却被云瑛死死按住手。 “修士才用辟谷丹呢,她们别说修行了,连牙都没长,哪里咽得下丹药!”小儿身体稚弱。受不了修士惯常服用的这些药丹,哪怕是药性较为温和的香雪丹辟谷丹也一样。 “什么丹药都不能吃,哪怕是凡人服用的五谷血食也不行!”云瑛说着,忽然想起自己当初去冰月谷,曾采集到半罐雪脂花蜜,雪脂花是三阶灵草,其花蜜能清心明目,是制作明眸丹的辅药之一。 当初机缘巧合看到一片雪脂花丛,想着收集一些花蜜送给祝老药师做回礼,没想到最后只收集了半罐子,又经历过那么一番险死还生的波折,便把花蜜这件事耽搁下了。 云瑛取出花蜜,有凝聚出半个玉瓶的温水,将蜜稀释开来,喂给两个孩子。 果然她们只是饿了,把玉瓶抓在手里,咕嘟咕嘟喝个干净,咂摸了下嘴,又接着睡去。 凤璟长舒一口气。 在嘲笑云瑛和被魔音灌耳之间,他还是愿意选择在清净中向云瑛服输。 云瑛却不需要他的服输,见两个孩子睡着,重新将她们放在狐裘上,对凤璟说道:“花蜜只能拿来救急,她们是饿狠了才喝这个,终究不是常法。” 只和花蜜,也会让两个孩子发育不良的。 一来从她们身上得到了阴阳金骨,便是背上了她们的因果,有责任好好好照顾他她们;二来,云瑛也不想要这两个小孩子重复一番她曾在秦家受过的苦楚。 凤璟看出她神色有异,试探着问:“那咱们怎么办呢?” 云瑛回过神笑道:“给她们找一些牛乳和羊乳,看看她们能否喝得下去。” “牛乳羊乳?”凤璟不用想都觉得不可能“咱们现在被林家全城通缉了,上哪儿给他们搞这些东西去?” 何况这穷乡僻壤、满目黄沙的地方,养得起牛羊吗? “外面肯定找不到,但是林家一定能找得着。”云瑛冲着他眨了眨眼。 凤璟先是疑惑,随即便明白过来,恍然大悟地点头。 有一个月白风清的大漠之夜,林家巡逻照常在簌簌夜风中来回巡视,却不曾注意到有一缕略显灼热的清风,拂过墙角盛开的花树,轻而易举绕过各种防护阵法,来到厨下圈养的灵兽圈外。 “没想到你居然这样不认路。” “是这林家太穷了!”凤璟恶狠狠地低头对颈上灵识吼,“夜里这么黑,连盏灯笼都舍不得多点!” “可是我明明已经给你演示过一遍了。” 云瑛故意逗他,待他果然被逗得炸毛才说道:“赶紧把羊乳带回来,两个孩子又要哭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无比尴尬 凤璟的确是在林家转了好一大圈子,才找到厨下饲养牲畜的地方。 正如云瑛所料,林家既然有野心,将全城内所有身具法体的孩子都集中在自己家中加以培养,那就不会亏待他们。 毕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林姓氏族也遵守着这条一男一女,余者扼死的奇怪规定,氏族内部的人员不算太多。 那就只能指望给外人赐姓,填补壮大家族势力,保证继承人不会断代了。 修为低下的修士需要血食,年幼的孩子更不必说,林家一定蓄养着大量牲畜和少量灵兽,以供还未到修行年龄的儿童和低阶修士食用。 陇南城地方不大,林家却占据了陇南城一半,相比之下就显得很大了,而且和外部一色荒凉不同,林家内部虽然没有常见的亭台溪池,却也栽着不少颜色鲜亮的花卉,抄手游廊左转右转,很容易让人迷糊。 哪怕白天云瑛已经记录下路线,凤璟也还是结结实实绕了一大圈子,才找到正地。 虽然地处荒漠,没有充足水源可供畜牧,但对修士来说,也无非就是一个控水诀的事。林家能在陇南城扎根并经营多年,也许是又外人的庇护,但更多的还是他们本家人也不算弱。 站在圈外,闻着牲畜的腥膻气息和一旁蓄水池内咸咸的水腥气,凤璟无可奈何地捂住了脸。 他直接偷一只羊回去,那两个小鬼饿了就自己对着嘬,云瑛却坚决反对。 “偷了羊回来,你打算把它们安置到哪里呢,你的御兽牌就算能把十二阶妖兽都收纳进去,拿这普普通通的羊也一样没办法。”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凤璟没法反驳,只好任劳任怨地一到饭点儿就跑一趟,来做这他万分不想做的活。 来到羊圈,找到刚下崽的几只母羊。 也不知道云瑛是怎么一眼就区分出母羊有没有妊娠的,凤璟反正是看不出来,幸而有云瑛留下的记号,她用灵气在那几只母羊角上留下了划痕。 凤璟找到划痕,看着更哺乳完小羊,正慢腾腾嚼草,看也不看他一眼的模样,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太上忘情太上忘情…… 如此这般,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他才敢拿出云瑛给自己的玉瓶,然后咬咬牙心一横,跪倒在母羊面前,咬着牙伸出手来去…… 云瑛刚把两个孩子哄睡,就听见门被剧烈地踹了一下,回头一看,果然是凤璟满脸黑气地回来,往柴火堆边一坐,一声不响地把玉瓶扔给他。 他看起来并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仔细瞧去,会发现他的腰带散乱了些,红缎鞋上有个极其显眼的蹄印,金簪上更是站了片一错眼就看不见的枯草茎子。 就算没透过灵识查看,只看凤璟此时的狼狈,就知道他是如何艰难地在羊圈里和羊大战三百回合,才带回这一瓶子羊乳来。 也许是云瑛打量的目光太过明显,凤璟不自觉挺直了腰板,想以此遮掩内心的懊悔和挫败。 第三百四十八章 处处挫败 “虽然确实绕了很远的路,但是区区几只小羊,还奈不了我何。但是经此一役我才发现,原来挤奶要用手,本公子七尺男儿,怎么能低声下气做这种污秽之事,所以还是你去!”凤璟尽可能地想要淡定,却还是忍不住越说越快。 “三公子说得有道理,所以明天还是我去挤奶,你留下照看郁郁和青青。”云瑛笑得很是善解人意。 凤璟很是不甘心,又让云瑛给嘲笑了去,但比起被嘲笑,还是挤奶这个活儿更委屈,于是也只能可怜巴巴承受云瑛无声的嘲笑。 云瑛其实并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凤璟之所以搞得这么狼狈,是因为无论孩子还是母羊,他都不愿意伤害,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抚,于是只能手脚无措。 虽然笨拙,却笨拙得很可爱,像头一回接触这个世界的孩子一样。 也许不是像,他就是个头一回真正接触这大千世界的孩子。 云瑛现在几乎无法把凤璟和头一回见面时那个笑得刻薄的少年联结在一起,但她知道,那就是凤璟,而非什么伪装出来的面具。 他有这样善良又别扭的一面,会在陌生的孩子和母羊展露;也有极其尖锐而叛逆的一面,为某些人而存在着。 这样想着,她把玉瓶中的羊乳分喂给两个孩子,在心里悄悄对她们说:“快喝,这可是三公子跋山涉水给你们寻来的呢。” 说着,她自己也忍不住笑意加深。 其实这已经是在林家“借助”的第二日,昨天云瑛就在凤璟的灵识跟随下,轻车熟路绕过守卫,躲过防护阵法,判断着方向摸索到到羊圈中,挤了满满一瓶羊乳带回来喂养孩子。 虽然羊奶和人乳的味道不同,但孩子饿得慌,哪顾得了那么多,当即就喝了个干净,五更十分两个孩子又醒过来,云瑛又再度前去,留下凤璟在这边看守孩子。 凤璟哪里是看孩子的材料呦,两个孩子哭哭啼啼,闹得他快烦死了,放着不管又不忍心,抱在怀里哄又不见效果,气得他五窍里差点儿蹦出凤凰神火。 不想在被魔音骚扰,于是今日凤璟主动请缨,说这一回要云瑛留下来看孩子,自己去取羊乳。 没想到看花容易绣花难。 云瑛做得轻车熟路,好像那些守卫和阵法都是纸老虎,凤璟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不会比云瑛差,没想到一出门就差点儿触发火行阵,要不是跑得快,就要当场暴露。 之后又在林家绕来绕去,碰上好几回守卫,虽然都轻松躲过,却也让他平添火气。 最后总算来到羊圈,才忽然意识到真正的考验在哪里。 云瑛能对牲畜上的杂味视而不见,安抚好母羊们的情绪,取了羊乳就走,凤璟却根本做不到! 一时上头被孩子气疯了,忘记了羊乳得自己伸手去挤,当他把手放在羊软软的热乎腾腾的皮肤上时,浑身上下不由窜起一串鸡皮疙瘩,恨不得自己手给剁掉! 第三百四十九章 感同身受 哪怕现在回想起来,凤璟还是觉得浑身不对劲。 云瑛知道凤璟别扭什么,也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劝,要是开口直说,凤璟会羞恼得当场暴走。 于是她喂饱两个孩子,替她们整理好襁褓,抱着孩子站起身来。 “四更时厨房下人会来这边取柴火,咱们抓紧时间赶紧转移阵地。” 凤璟将信将疑,听着云瑛的指挥把一切痕迹尽数消除,收起阵旗跟着云瑛躲向另一间杂物房。 那时子时已过,还有两刻钟就到丑时,凤璟刚布置好隐匿阵法,就听见院子里窸窸窣窣的响,探头一看,果然是厨房的人来拿柴火。 “你怎么会知道他们今天要来拿柴火?”凤璟诧异地看着云瑛。 “猜的。”云瑛淡淡说道,“陇南城的人,每月月中都有三天不生火,不吃血食,之前正是最后一天。” “可是,咱们藏身的地方是最后一间柴房啊,就算要生火,也不一定就会都那一间柴房里拿。”凤璟有心要找她的茬。 “你知道吗,人有时候会有一种很微妙的心思。”云瑛转头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若是很长时间没出门,出门便想到极远的地方逛一逛;若是很久没得新衣,总算有裁剪新衣服的机会时,就想每个样式都来一条;同样的,林家的修士三日没血食,肯定也想要大飨一顿犒劳自己。” “所以厨房要准备大宴,就要多用很多木柴是吗?”凤璟恍然大悟,随即又目光复杂地看着言出必中的云瑛,“你还挺富有生活智慧。” 不过他立刻想起云瑛能这样百猜百中的原因,情不自禁问道:“你在秦家过的日子是不是很苦?” “你不都调查过了吗?”云瑛比凤璟更加惊讶,三公子不是一早就调查过她的来路吗,怎么会直到现在才恍然察觉自己过得苦。 凤璟默然不言语,他当然知道云瑛在秦家的日子,但当时阿凛汇报上来的玉简中只有“节衣缩食、饥寒交困”几个字,以他的经历,确实难以感同身受。 他自以为自己经历的已经算极苦了,万万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真正的连衣食都周转不上来的苦楚。 杂物房里许多旧东西凌乱堆积着,因为时常有人来打扫落灰倒不算很严重,但毕竟也疏于看管,窗棂上微有破损。风吹来时,窗子发出绵长一声细细尖尖的哨音。 凤璟盯着窗上的裂缝,感受着扑到自己手上的冷风。 以他的修为,这点儿冷风扑来几乎没有感觉。他却忽然想到,如果自己不是拥有这样的法体,如果自己不是出生在那样一个超凡脱俗的族群之中,而是像云瑛一样自幼没了父母,被亲戚刻薄虐待着长大,经受着冷风侵蚀,积困搅扰,那他自己将会是变成什么样子呢? 凤璟惭愧地想,自己绝对不会变成云瑛这样淡定从容的样子。 也就在这一刻,他觉得云瑛在他眼前变得无比清晰。 第三百五十章 知识盲区 看着那张清丽的脸,仿佛能看到小小的孩子是怎样一点一点咽下苦难,抓住一切机会武装自己,最终让自己长成这个样子。 一种难言的钦佩感在凤璟心里冉冉升起,他忽然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的焦躁不安来自于何处。 他不是云瑛这样的强者,无法让自己的生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发展,而只能在命运的波涛中随波逐流。 云瑛若是知道凤璟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怕要忍不住发笑。 说一千道一万,凤璟之所以对她那么佩服,还不是因为她敢直接上手挤羊乳。 既然都来到了林府,自然不能只是看孩子养孩子,云瑛不断研读凤璟从卓谷主那里顺出来的玉简,精心研读,又日日观察,很快便摸透了林府的巡逻规律和防护阵法,不止在外围管理疏松的厨房花园中调查,还决定去内侧看守严密的族长书房和演武场等地查探,看一看这林家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风景对这种事情的兴趣可比看孩子大得多,再度请缨要来帮忙。 云瑛知道他修为高于自己,有更强的自保之力,且就算是不慎露出行迹被林家人给发现了,也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来,更不会牵连到初魄山诸多师兄师姐身上。于是也就答应,让凤璟代替自己四处去查看。 凤璟每天在林家东走西逛,起先还因为做不惯穿窬之事而畏手畏脚,一两天下来也就熟悉了,偷一壶酒,顺一两枚瓜果,甚至潜到族长书房中偷翻人家的藏书,在林家费大力气挖掘出来的积水池里不客气地洗了个澡,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他倒是惬意了,可对云瑛来说,有用的消息还一条都没有打探出来。 “因为你涉及得地方还不够深入。”也不能怪凤璟他不上心,云瑛这些天一直把灵识附着在他身上,看得清清楚楚,知道凤璟已经尽力,只是这林家实在平静得诡异,明明每天都有一批弟子被派出去搜寻遗失双子的下落,却从未看到林家家主下令。 凤璟并不觉得又被安慰道,反而更加挫败,他好像陷入了什么也做不好的怪圈子里。 忍住挫败的心绪,凤璟跟着云瑛的思绪思索起来:“你说的也是,而且我刚刚才想到,在林家转了这么久,哪里都去过了,好像就是没去过他们的祠堂。” “祠堂?”这就是云瑛所不能理解了。 祠堂有什么重要的? 一看就是脱离家族很久了。 凤璟心中腹诽,慢腾腾解释:“越是庞大的家族,越是需要凝聚诸多子弟的忠心,越重视祠堂的修建与香火祭祀,也越有可能把攸关整个家族的秘密放在祠堂里。” “原来他们家还有这种地方吗。”云瑛有些吃惊,这些天她看着凤璟把林家给逛遍,并没发现什么祠堂,便也从没往那里想过。 凤璟也疑惑这个很久了,只是之前云瑛没提,他便以为云瑛是觉得这个并不重要,而今见云瑛也是一脸诧异,他才意识到原来云瑛是压根没意识到祠堂的重要性。 第三百五十一章 五行汇聚 霎时间,凤璟心中有种扳回一城的窃喜 但还是那句话,云瑛了不了解,都不能改变在林家内部并没发现祠堂的事实。 “这事确实奇怪。”凤璟轻轻拍着脑壳,这是他冥思苦想时常有的动作。 原本他并没把林家这小家族放在眼里,心想在陇南这样不毛之地,就算当个地头蛇,也积攒不下多少底蕴,凭自己的眼界必然可以一眼看穿。却没有想到,他们先是玩了把杀婴大戏,又在家中层层设限,几乎一步一阵,现在又发现他们的祠堂布置得十分隐秘,哪怕两人已经把阵法玉简翻来看了好几遍,也始终看不出林家把祠堂隐藏在哪里。 难道这回真就要阴沟里翻船了? 云瑛也觉得颇为微妙,林家是个小地方,陇南四面荒芜,南方风沙侵袭的忧患更是日日存在,他们不太可能把祠堂布置在外,想来还是布置在林家内部。 那为什么凤璟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呢。 怀着这样的疑惑,云瑛决定亲自出手。 凤璟这两天的探查也并非毫无收获,他将自己走过的地方刻录到玉简中,包括建筑本身的情形和刻录在每个角落的防护阵法,刻录得一目了然。 云瑛其实早就通过灵识把林家摸透,却还是道着谢接受了凤璟的好意,顺着凤璟所画的地图,一路畅行。 在弟子们开蒙习练的演武场后,林家家主和族中长老所居住的后三院前,有一个地下储水室。 储水室大约三四间大小,里面什么陈设也没有,只有一个深六七丈的水池,水池底部的青色砖石上刻着聚水阵法,以保证池水每时每刻都是满溢的。 那么积蓄的这些水用来干嘛了呢? 凤璟曾放出一缕灵识,顺着池子底部的阵法查看过,最终得出的结论是…… 什么也没干。 并不像之前想的那样,这水并供弟子们日常起居,也从没见谁来这件储水室里取用过水,这小池子好像只是摆在这里让人看。 但如果是让人看的话,又为什么要把储水室修建得如此隐蔽呢? 云瑛躲过侦测阵法,穿过储水密室之上小小花园。 之前只是将灵识附着在凤璟身上,并不曾感受到太大的异样,此时亲自到来,才感觉到脚底滚烫而松软。云瑛俯下身子,攥起一小把沙土。 是下品火灵沙,算得上是火属灵土,却粗劣到连品阶都排不进去。 火灵沙上,零星生着几株随风动摇、如云如雾的灵草。 凤璟之前就注意过,说那是三阶的生灵草,不能入药,却可以用来编织鞭类武器,因为太常见,所以他根本没想过其中的异常。 但在云瑛看来,这一段小小的过道,算上过道之下的聚水池,汇聚齐了金土水火土五行要素,虽然都很粗劣,品质不值一提,但确实是凑齐了,且集合成一个完成的小世界,天地之气在其中自由运转,汇聚成一股特殊力量,丝毫不曾外泄。 林家果然古怪得很。 第三百五十二章 十阶妖君 将灵识放出,反复搜刮几遍,都没找到可疑之处。云瑛只好放弃打探,向后掠行,查探林家家主和族中长老所居住的后三院。 林家的实力确实不够看,只有一位年近三百的太上长老突破凡人桎梏,修炼至融元境,其余族长和几位族中长老至多也不过是锻骨境十一重的修为。 云瑛对自己的匿息本事还算自信,又有凤璟的成功先例在前,便毫不畏惧地大胆潜入其中。 这里也没有祠堂的踪影,不过本来也不该把祠堂修建在居所附近,云瑛并没太失望。 在即将走出后三院时,云瑛忽然想到那位太上长老,他好像是在后三院以西的一进单独院落中潜心修行,据外围这些下人与守卫的口风,已经有四五十年没出来见人了。 云瑛心想这位太上长老一定知道林家很多秘密,便想冒险一试,去他的居处打听打听。 身随心动,霎时化作一捧云烟掠出后三院。 抵达别院门前,刚躲过一道侦测阵法的查探,就听丹田内翠尊开口询问:“你现在在哪儿呢?” 云瑛停住脚步,翠尊又问了一遍:“你是到了哪里?” “陇南城林家呀。”云瑛回答,心里刹那一动,觉得翠尊接下来的话一定很了不得。 “林家?林家内怎么会有十阶妖君的气息?” 妖君? 果然是很了不得的话。 大凡妖兽九阶脱成人身之后,便可转称妖修。此外十阶称君,十一阶称王,十二阶称帝,都可呼啸山林、称霸一方、招揽门徒、开宗立派。 话虽如此,但是事实上,晋为九阶、前途有望的妖兽都会选择飞升入灵界,在灵界更进一步。 就如同蜕灵境修士大部分都会飞升,只有自认为突破无望的修士才会停留本界。 妖修也是一样的想法,只是因为寿命比人修长得多、修炼起来也慢得多,低阶之时很难摆脱修士的猎杀与围捕,所以长成之后也鲜少有自觉往后寿命无多、前途无望,而留在本界开宗立派传递绝学的老年妖君。 想要在整个修真界找出一位十阶妖君都是难上加难的事情,翠尊却在这小小林家内感受到了十阶妖君的气息…… 云瑛一时觉得前路可能比自己想象得要艰难许多。 “确定是十阶妖君的气息,而不是他的武器法宝、妖丹妖骨的气息吗?”她硬着头皮发问,不出意料得到了翠尊否定的答案。 “一定是十阶妖君,活生生的,只是被什么东西镇压着,导致他的气息非常隐微,我只能感受到他就在附近,却难以分辨具体的所在,也感觉不出他的妖气具体为何。” 他越说,云瑛越觉得毛骨悚然。 连十阶妖君都能镇压住的力量,自己根本无法与之对抗。 当然,既然是被镇压住了,那这位妖君就不可能是林家的任何一人,而应该是被林家给囚禁在某个地方。 但即便如此,云瑛也止不住浑身发颤,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暴露再林家的眼皮底下。 第三百五十三章 妖兽梦影 为什么林家要囚禁妖君,保持城中婴儿的平衡是否和囚禁妖君的法子有关。种种疑惑也一同袭上心头,云瑛却来不及一一细想,踏起凭虚步,如一朵随风而逝的悠悠薄云飘出诸多阵法的阻挡,回到栖身的杂物房内。 “你总算是回来——你怎么了?”凤璟正咬牙切齿地哄着两个大哭的孩子,听见门嘎吱一声响,立刻热泪盈眶地转过身去,连忙喊她救命。但话还没说完,就被云瑛刷白的脸色给吓到,硬生生改了口风。 云瑛紧紧抿唇,和凤璟说明自己刚才探查到的一切。 “别着急别着急,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可怕,林家要真有这种本事,咱俩现在根本不可能安生在这儿住着。”凤璟见云瑛手脚冰凉,忙出言安慰,心中却也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阴阳五行的平衡,十阶妖君…… 凤璟脑海总闪过一道亮光,拍着云瑛的肩:“别担心,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云瑛抬起双眼,怔怔望着他。 “你总是容易高估别人。”凤璟摩挲着下巴冲她笑,老气横秋地说教起来,“因此也就容易自己吓唬自己。” “也许是。”云瑛承认自己有这个毛病,但她更迫切地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之前听说这城里要保证婴儿一男一女成对长大时,我心里就有点儿奇怪,也猜林家这样做,是不是为了保证阴阳的平衡。但你也知道,平衡阴阳之后可以做好多事呢,所以我当时也没有很认真地推测。” 凤璟一说到自己擅长的得意之处,就有些啰嗦,但看到云瑛惶然不安的眼神,他还是止住了自己那漫长的心路历程,直接切入正题。 “但是联想到你今天的发现,我忽然想起,在我的传承记忆……咳咳,我们凤霓谷的记载里,有一种名曰梦影的奇特妖兽。” “梦影!对,是梦影!”丹田之内,翠尊也忽然像被打通所有思路一样,大叫了一声。 “你果然已经能察觉到外界的动静了。”云瑛淡淡对翠尊说了一声。 翠尊当即哑火。 云瑛也不管他,继续听凤璟说那种名为梦影的妖兽。 “严格来说,梦影并非灵兽,也并非魔兽,而是万物梦寐之间逸散出的异气凝结交感而成的一种异兽。” 凤璟极力回忆,越想越觉得定是如此:“梦影一旦成形,就是九阶妖兽,之后只要再存活数千年,就能自然而然进阶,修炼上并没什么瓶颈。” “没有瓶颈,自然就不会有多厉害。”云瑛猜测着说。 凤璟赞许地点点头:“正是如此。” “那它们有什么用处吗?”云瑛又问。 “用处嘛……据传它们的妖丹有偷天换日之能。”凤璟说到这里,语气也变得不是很有把握,“通俗点儿说,就是可以转化修士的法体骨骼,提升修炼潜力。但话是如此,其实真正的效果如何我也不知道,记……载中并没有太多实际的例子。” 第三百五十四章 出现分歧 传承记忆中,修真界与灵界未分家时,曾有不少修士捕捉梦影,夺其内丹以求重塑骨骼法体。 梦影一族虽然数量稀少而神出鬼没,却因这传闻中的神奇效果而被八方追杀,加上本身没有多少自保本事,一时间几乎被屠了个干净,只有三两只修为较高的梦影及时投靠到在各大妖帝的庇护之下,侥幸留得性命。 但奇怪就奇怪在,那些捕杀了梦影,吞服内丹的修士们,后来竟再没出现在众人眼前,因此梦影的内丹究竟有没有偷天换日之能,对修士们来说就成了个谜团。 时至今日,大部分人都觉得所谓的重塑法体与骨骼,不过是夸大其词,但也有许多人依旧相信这个传闻,对梦影孜孜以求。 之前在林家查探时,凤璟就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他老是在林家宅院迷路,除了防护阵法实在太多,让他疲于应对之外,还有一个缘故,就是林家的建筑极其古怪,前后左右、南北四方都修建得十分对称。 玉晟帝君洞府内,也是东西南北各有对应,但却只是布置得似而不同,因此走在其中,不会觉得头晕目眩。林家却不一样,完全严格按照对称形态修建,走着走着就容易眼花缭乱。 这可是个住人的地方,居然要比那个不住人的洞府还乱,凤璟自然觉得疑惑。 现在想来,林家把屋子修得这样不能主人,也是为了保证阴阳轮转的平衡。 那么,保持城中男女数量的平衡是否也是为了这个? 要维持阴阳平衡,也不见得就是为了养活一直梦影,但云瑛却偏偏感受到了十阶妖君的妖气,恰恰好梦影就是极为罕见的、战力鸡肋的高阶妖兽,又需要在阴阳协和之处才能平安生存。 几下都对上榫卯,便很有可能是如此了。 云瑛听罢,也微微点头:“若真是如此,他们囚禁梦影而不立刻取妖丹,又是为了什么呢?” 凤璟耸肩,一脸“他怎么会知道”的神情。 云瑛想到自己的师父刘长青,她可一直没忘记自己之所以心心念念这里,正是大师兄彭清透过叶星罗师兄委婉转达的意思。 他最先意识到师父的不对劲,一路追查就查到这里,却始终一无所获。云瑛倒是较为幸运,一下子就翻出不少足够惊世骇俗的秘密。 显而易见,这些秘密的主导者,极有可能就是刘长青。 如果正是如此,那她是不是不要打草惊蛇比较好? 凤璟不知道云瑛心里已经打起退堂鼓,十分兴奋地摩拳擦掌:“管他们什么图谋呢,咱们先把那位妖君救下来,然后问她一问不就知道了嘛!” 如果那真的是一只梦影,对凤璟来说也可以算得上是他相遇故知了。 云瑛却还是有些犹豫,心想万一惊动了师父,替师兄师姐惹上怀疑,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刘长青毕竟是合虚境大圆满修士,只差一线就能晋入洞明,他要是撕破脸,满山的徒儿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手。 第三百五十五章 冒险潜入 凤璟看出云瑛并不想立刻出手,微微蹙眉:“你别告诉我,把我拖下水到这个地步后,你却想抽身退步了?” 云瑛默默看着凤璟,眼睛中传达出一个意思,没错,她就是不想继续了。 凤璟气得直磨牙:“拿出点儿出息来啊云瑛!你之前和蜃鬼对砍的那股狠劲儿呢!” 狠劲儿是逼不得已才爆发出来的,现在又不到逼不得已,干嘛要用狠劲儿。 凤璟差点儿被气得仰倒,但也知道云瑛一向是油盐不进,便不和她置气,平静下来耐心劝说:“走到这一步,想抽身退步是不可能的。如果被囚禁的妖君真是梦影,那我们带走这两个孩子的影响就十分重大了,林家不可能轻易罢手,东追西追都找不到我们的踪影,总有聪明人能反应过来我们就藏在他们内部!” 他这一本正经分析的样子,就很像个聪明人。 云瑛觉得他说的话也有道理,林家不会只是简单的追踪,一定还在各条官道小路上布置了机关,两人想要从中逃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既然要在此淹留许久,不妨先打听打听是什么情形,探查一番梦影究竟被藏在什么地方,能救就救,不能救……不能就好歹也得到了不少消息,可以预备着日后卷土重来。 首先要摸清楚究竟梦影究竟被是被什么大阵给困住的。 不比外界的厨房,也不比这两个并不十分受重视的婴儿,梦影可是被困在林家大宅最深处,那位太上长老修行的院落内,困他的大阵一定极其强悍,若不能打听清楚有所准备,只怕会出师未捷身先死,先把自己给陷进去。 “翠尊。”云瑛悄悄在丹田内唤他,“你之前教我的依花附草第二式怎么练?” 林家太上长老的房屋内,几根牛油蜡烛火焰高高低低,闪烁着照耀屋内一切景象,无论是青灰色的帷幔,还是花架上那一小株翠玉梅花,都在一闪一闪的火光中轻轻飘摇,像个静谧的梦境。 “还没找到吗!”一声斥骂惊破了美好如梦境的假象,紧跟着一声清脆碎裂声,有人把茶盏狠狠砸在地上,白瓷崩碎,几片碎瓷从地上蹦起,割破了俯首跪地的男人面颊。 首座之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气急败坏指着男人:“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给办砸了,你这族长是怎么当的,再过两个月恩人就要前来巡视,到时候若知道这件事,别说你这个家主当不成,就是我老头子的性命也要被你给牵连没了!” 男人瑟瑟发抖,头几乎要埋进地里,胡须下颌都被沿着地砖缝蔓延过来的茶水弄得乌黑。 “老祖宗恕罪,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做到的,虽然血光还亮着,可血脉阵法始终探查不到那两个孩子的下落,我派出去搜寻的人也没找到半个人影儿,好像这几个人从此就在人家蒸发了一样……虽然是孙儿办事不力,可这样诡谲的情形,就是恩人来了也未必能理得出头绪啊!” 第三百五十六章 林家之惧 “大胆!”太上长老拍案而起,慌里慌张指着男人鼻子怒斥,“你是什么身份,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居然还敢在这里编排恩人,还不掌嘴!” 林家家主也是胡须络腮、七尺昂藏的壮年男人,但在这个老者面前却哆嗦胆怯得仿佛小鸡仔一样,被太上长老呵斥一声,便真的左右开弓自己掌嘴起来。 “孙儿言行无状,肆出口业,孙儿该受罚!” 如此这般在噼里啪啦的巴掌声中不断检讨,打了自己近百下,林家主才被允许停下。 但林家主显然并没放弃自己的想法,百般伏低做小平息了太上长老的怒气后,仍是拐弯抹角绕回来:“老祖宗,我想那两个孩子既然已经离开我们陇南城,想来对陇南城的气息也造不成太大的破坏,恩人大概不会在意这一点小小差错的。” “你就是总这样粗枝大叶,所以才在修炼上难有寸进!”太上长老林磐冷冷哼了一声,似又有怒气,却不像刚才那样雷霆大怒,显然心底深处也是认同这话,只是样子还是要做。 “恩人是何等修为的高人,你当他和你一样把什么是都轻轻放过吗?还是赶紧加派人手到各处追踪去,若能在两个月内追回女婴杀了,这事就算遮掩了过去,若是不能做到,叫恩人知道你办坏了这件事,也不必恩人亲自动手,老夫会亲自出手把你吊死在陇南城门外!你好自位置!” 老人说到这里,冷哼一声,拂拂袖子背对着他坐在蒲团上,显然是不想再和他说下去了。 林家主林天箫低头咬牙,却不敢露出半点儿怨怼的神色,唯唯答应着退下,心中纳闷又焦急,回到书房也是好一通摔东西。 他知道太上长老并非危言恐吓,血脉阵法检测得到,那两个孩子至今还活着,却又根本找不到她们具体的方位,派出去的人几乎都要抵达灵州城了,却还是连个鬼影都摸不着。 这说明救走孩子的人早有准备,摸透了他们林家的底牌,说不定还查到了他们与恩人的背后交易。 若是让那两个孽种活下来,且不说会对阴阳大阵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救走她们的幕后人已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摸排过来,将他们林家的谋划摸查得一干二净。 更不用讲,阴阳大阵哪怕出现了一点波动,恩人都会立刻察觉,对林家降下雷霆之怒。 说是恩人,其实只是主人罢了,他们林家就只是主人手里一只可以被随手碾死的蚂蚱! 林天箫越想越气,越想越怕,又召侍卫首领前来,决意亲自带队到外面查看,全然不知其实此时乱已自外入内,正躲在他书房的书架上,把一切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带他消失在书房门外,书架上的兰香草微微动摇,幻化出一个青光蒙蒙的身影,默默凝望着他封锁来往玉简的柜子。 此人自然是云瑛,之前不敢来林家家主的书房,就是担心书房外的防护阵法会让她无法招架,自己也无法在融元境修士手底藏身,但现在却没了这个顾忌。 第三百五十七章 依花附草 这几天云瑛和凤璟轮番出来查探,剩下的必须守护住两个孩子,一刻也不能离开。 闲极无聊,两个人便在守卫孩子的时候观看起凤璟从凤霓谷顺走自己的老爹藏书。 除了在洞府里发挥过大作用的阵法书外,还有一块玉简讲解符箓妙用。阵纹与符纹有许多相似相通之道,所以卓谷主将两枚玉简放在一起,没想到被凤璟这个败家子一锅端了,毫不客气地给好几个外人看这修真界绝版藏书。 阵法符箓一同看,很快云瑛就从书中找到可对应林家的阵法与符箓,吃透起运行原理,并且掌握了一种极其巧妙的破阵手段。 说起来并没有什么诀窍,只是考验一个胆大心细、眼疾手快罢了。 就如同之前在玉晟帝君洞府中,用灵气在八卦阵和聚灵阵中穿行一般,眼下也同样可以化身清风,从阵法空隙之间溜过去。 林家虽然布置了一大堆阵法,却没有考虑过阵法和阵法之间的力量并不兼容,看似密不透风,其实还是留下了许多密密麻麻的错位小缝,只要抓住时机,在阵法变幻方向、那一丝缝隙变大时,云瑛便能踏着凭虚步悄悄潜入其中。 在融元境修士面前隐藏的压力也有办法解决。 那就是翠尊教她的依花附草功,是整个修真界顶尖的匿息功法。她能在林家来去自如,少不了这门功法的相助。 只是她修为太低,这门功法还刚只学会第一式,匿息起来不算天衣无缝,面对融元境修士还是没有底气。 因此她抓紧时间修炼,如今已经突破聚脉七重,堪堪可学依花附草第二式。 如此一来,先是偷偷潜入林家家主林天箫的书房去,再跟着这位家主偷偷潜入太上长老林磐的内室之中,虽然过程惊险了些,但到底有惊无险,顺利做到了。 初见到那个太上长老,云瑛下了好一大跳。 她非常清楚地感受到,林磐身上缠绕着许多死气,用观气之眼望去,他简直是被道道黑色死气给过程了只蚕茧! 这样浓郁的死气缠身,按理来说,他应该早就是个死人了! 可他却偏偏还活着,而且从同样雄厚的灵气来看,也还是个纯正的修士。 但这也奇怪,从凡人境进阶融元境,最大的区别就是丹田内灵气凝结成灵元,缭绕在周身时则被称之为灵力。 灵力和灵气的区别,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云瑛绝不会看错。 明明是个融元境,却只能趋势灵气。 这个满脸皱纹似菊花的老头子,身上秘密还真不少。 虽然奇怪,云瑛还是压抑住心绪波动,施展依花附草功法,完美无瑕地融入架上那盆梅花之内。 恰好翠尊的本体是玉骨梅,它教出来的匿息法虽然适用于一切花草,却最适合藏身梅花,借着这一点微妙的优势,云瑛迅速与花融为一体。 林磐本就不是正常的融元境,又把心思放在前来汇报的林家家主身上,并没注意到梅花盆栽一刹那的颤动。 第三百五十八章 父女同门 之后云瑛便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想两人口中的恩人,一定是自己的好师父,看看这位林磐的骨龄已经快到三百,想来师父是二百年前救下过他,又帮着他们林家成为陇南城的土霸王,此后便借助他们统领了陇南城,整个城池都打造成围困梦影的一道囚牢。 二人商谈完毕,林家家主告退,云瑛也跟着他离开了太上长老的院落,回到他书房来,四处打量,最终锁定了那个装玉简的描金柜子。 柜子不算大,也没上锁,只贴着一张符箓封条,云瑛却不敢随便上手。 她取出那枚符箓玉简,从中找到这样的符纹。 这果然是个火系符纹,一旦有外人触碰,符纸便会立刻化作熊熊火焰,将来人烧个干净。 以自己如今的修为,不是不能对抗,但毕竟不能瞬间解决,很容易吸引门外侍卫的注意。 所以还是让凤璟来。 “你真是什么好事都不忘想着我!” 凤璟听完云瑛的讲述,忍不住讥笑。 云瑛只是淡淡微笑。 其实要是把凤璟当做个工具来用的话,就会发现他有时候确实是神兵利器。 尤其是与火有关的时候。 凤璟很无奈,却还是答应了云瑛的请求,去了林天箫的书房,轻而易举降服了火系符箓,打开柜子,任劳任怨刻录下每个玉简的内容。 “这可真是像韩老二说的……”回来把复刻好的玉简扔给云瑛,凤璟往杂物柜上一倚,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像特务一样。” “特务?”云瑛一边分神看玉简,一边对凤璟的话表示不解。 如今她的一心二用已经十分纯熟,可以在和人交流无碍的同时做各种各样的事。 “韩老二嘴里的新鲜词,大概就是细作的意思!”凤璟随口说道。 云瑛微微点头,没多说什么。 玉简中有用的内容没多少,不然凤璟不会这样闲散和随意,但是他偏偏就不说,想让云瑛也切实体会一下他刻录玉简时的无聊。 但他的心思云瑛一眼就看破了,她只是觉得说不定其中有一些凤璟注意不到的细节,自己看了才会意识到不同。 毕竟凤璟到现在都只是陪她玩闹的心态,并不知道这陇南城的幕后操盘手是她师父。 这样一看,她果然发现了些不同之处。 林家的确和刘长青有交集,却并非是城中的什么事,而是有关初魄山上一个云瑛不太熟悉的师兄。 杨祁杨师兄,今年已经九十五岁,也已晋入融元境,是刘长青早年收下的几个徒儿之一,他居然就是陇南城出身,可是从未听他提过,偶尔和他闲谈,他只说自己是个孤儿,很早就被师父给收入门下,家乡来历一概不记得了。 还有个极有意思的事情,杨师兄的女儿杨渡风今年十八岁,法体为二品结香,也被师父收入了门下。 也就是说父女俩都是刘长青的徒弟。 有关这件事,云瑛也曾好奇过,听凌霜芮说,杨渡风这个名额原本是她母亲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一个死人 杨师兄的妻子其实也是师父的徒儿,和杨师兄从小一同长大,结为连理,琴瑟和鸣好不恩爱,奈何天不假年,生下杨渡风师姐时难产而死。 师父对他们夫妻俩都很疼爱,经历这番噩耗后,便将对那位师姐的疼爱转嫁到杨渡风身上,不顾礼节将她收入门下亲自指点。 说起来好像是因为悲痛而不顾礼节,但云瑛和凌霜芮都知道绝没有那么简单。 杨渡风师姐的法体为二品结香,和她早逝的母亲一模一样,也是纯木法体。 初魄山上的这些徒儿们全是纯木法体,绝不是巧合。杨渡风师姐当然是来补充其母空缺的,却不是补充刘长青无处安放的父爱,而是他獠牙下难以掩藏的勃勃野心。 杨祁师兄和杨渡风师姐不知道自己出身陇南,林家却对他们两个了解得很。 其中一枚玉简,林家家主草拟之后,太上长老林磐又写了一段,其中写道“杨祁携女至陇南打探,不肖磐生已将二人蒙混过去,当日知情人俱灭口,恩人大可放心”。 杨师兄来这陇南探查自己和早逝妻子的身世,林磐却把他糊弄了过去,说明林磐一定是知情人。 送回来的玉简里只多了一句“不可掉以轻心,若有其他弟子前往陇南,也都需小心招待,不可怠慢他们”。 由于是凤璟刻录下来的,很难从这字迹里感受原来的气息,但云瑛完全确定,这就是刘长青的回信。 他也注意到大师兄等人的怀疑,开始暗自布局了吗。 秉持着这样的怀疑,云瑛不能再等待下去。 于是她再度潜入林家太上长老林磐的修炼密室中。 林天箫已经带人出去搜查女婴下落,眼下自然不可能来和林磐禀报什么,但这件事情在他心中波动甚大,因此云瑛化作潜入其中,借着那盆仍在盛开的梅花隐匿自己时,林磐只觉得窗棂透进来的风稍微大了些,此外一无所觉。 林磐并不像其他守护家族的太上长老那样,躲在屋子里刻苦修行,云瑛观察了他很久,发现他从来都没有入定修炼过,只是做在蒲团上,双眼放空地看着前方,看着投进屋内的阳光渐渐西移,变成一片灿金,又渐渐消失在黑暗里。 简直是像傀儡一样活着。 看着他周身缭绕的死气与灵气,云瑛莫名打了个寒颤。 她投一缕灵识进丹田,问翠尊道:“你能看出这个老家伙的底细吗?” “我看不见。”翠尊对她上回有意相诱还心有余悸,想要出言应付。 云瑛冷笑:“别真逼我说什么难听的,我昏迷时你和凤璟有什么交流我不会深究,你也不必掩藏你已能察觉外界动向的事,咱们两个还是开诚布公的好。” 庚九啊庚九,你到底养了个什么闺女! 翠尊无可奈何,只好仔细打量林磐,这一打量,不由惊骇万分:“你让我看死人干什么?不对,你观察这个死人干什么,赶紧走赶紧走,别被他身上的死气给污染了啊!” 第三百六十章 意识融合 云瑛也一愣,虽然从林磐身上感受到浓重死气,她却始终觉得这只是行将就木的老人都会有的情形,尽管林磐过分眼中了些,也可能只是早年留下了不可治愈的伤势。 别说云瑛了,翠尊没用心打量的时候,也是那么以为的,可现在认真一看,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个死人,身上只有一口半死不活的元气吊着不散,其实整个身躯都已经被死气给侵蚀空了。 听翠尊绘声绘色地说着林磐干枯皮肤下流动的死气,云瑛只觉得阴风阵阵、毛骨悚然。 “既然死气已经浓重到这种地步,他怎么还能行动如常呢?” 之前林磐冲林天箫发火,起身、摔茶杯、重新入座,动作都和常人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尸体僵硬滞塞,这怎么可能会是死人呢? “要不是那样,我肯定立刻就察觉不对了呀!”翠尊非常肯定自己没看错,眼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死人! 咦,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云瑛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如果她眼前的人完全是一堆烂肉、一团死气,那他究竟是怎么行动无虞的呢? “我也看清楚。”翠尊很无奈,他全盛之时,想要看清楚这种融元境小修士的把戏只是一眼的事,可是距离他全盛时期,已经过去不知道几万年了,虽然凤璟控制着凤凰神火尽量不来干扰他,但困在云瑛的丹田里,对外界的感激毕竟有限。 “这样。”翠尊忽而提出,“我冒个险,进入你的识海,透过你的眼睛仔细观察一下,这门神术你如今是学不会的。” “这有什么需要你冒险的?”云瑛淡淡反问。 让别人进入自己最脆弱的识海,分明是自己担了所有的风险,进来的人有什么风险可言。 翠尊一噎,继而嚷嚷道:“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就不要计较这么多啦!” 说着就让云瑛赶紧收好识海中防备的意识,深吸一口气,缓缓从山樊法体中脱离,上升进入云瑛的识海之中。 看来翠尊不仅不再受凤凰神火的辖制,还恢复了一些实力。从前他虽然能在丹田里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随意脱离山樊灵源过。 刚才问那一句就是想诈他一诈,若翠尊脱离灵源很是麻烦,面对自己的问话他就不会这么心虚,大可直说离开灵源本身即是风险。 他没说,而是反过来以一贯的敷衍打发自己,那就是真的没什么风险了。 云瑛默默想着,果然没有抗拒,大开识海,让翠尊进入其中,和自己的一缕灵识结合。 这个过程虽然不痛,却让云瑛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 因为让别人进入识海,相当于变相地把胸口袒露给刀刃,尽管刀刃不一定会戳伤,可心里还是会下意识害怕。 翠尊也知道云瑛害怕,尽可能地克制住虚浮的意识体,和灵识纠合之后,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向外瞟了一眼,看清楚林磐身上的种种奇怪之处就立刻脱离云瑛识海,回到山樊灵源内。 第三百六十一章 千丝万缕 “很奇妙,我也说不清楚这其中的原理,但大概看懂了他是如何靠一团死气活动的。”翠尊啧啧称奇,指点着云瑛留神观看林磐身上的特殊位置。 “他膻中穴处,有一缕金青色的灵力再盘桓,虽然被死气遮盖住,但细瞧的话还是能瞧见的。” 云瑛依言看去,却什么都没看清:“你的细瞧和我的细瞧恐怕不是一回事。” 翠尊这才想起她到底只是凡人境:“也是,凡人境无论如何也没法开天眼的,不过让你那个小同伴过来瞧,就一定能瞧出端倪。” “凤璟?”云瑛暗暗思忖。 “是啊,他肯定能看出我说的问题在哪儿。”翠尊没意识到自己的前后矛盾已经把凤璟给出卖了。 云瑛也没有细究,而是抓住金青色灵力这一点不放:“金青色灵力,和我丹田内那个灵源一样吗?” 翠尊给出肯定的回答。 自从服下初魄山上的辟谷丹,莫名其妙凝聚出金青色灵源之后,不到对抗蜃鬼那样万不得已的时候,云瑛从不轻易动用。 翠尊也很早就告诉过她,这个灵源不正常,他从没见过这么奇怪而矛盾的存在。 从前他没把奇怪矛盾之处告诉云瑛,按现在林磐的诡异情形就在眼前,再不让云瑛知道其中深浅,她就没法规划下一步行动。 因此翠尊也只好把自己一直以来的感受和盘托出。 “这个灵源看起来像是五品青阳法体,但实际上……它给我的感觉不大好。” 作为万万年玉骨梅花的树魂,翠尊对一切木属法体都有天然的亲近感,五品青阳法体算是木属法体中最为阔朗的,他自然更加亲近,但是云瑛丹田里的青阳灵源,翠尊并不觉得亲近,反而觉得恐惧,想要尽可能离它远一些。 “它就像是……”翠尊极力想把给心中那种奇怪感觉组织成句,“就像是杀了许多人,然后取这个人的手、那个人的脚、那个人的心、那个人的肝等等等等搅和在一起,然后组装成了一个新的人,虽然看起来和人没什么区别,但是像我这种对‘人’特别特别了解的,就会感觉到它那种缝合拼凑的感觉,就会下意识有点儿恐惧。” 看得出翠尊确实是很恐惧的,话说得如此语无伦次。 但云瑛听懂了他的意思。 因为这个灵源像是太多灵源拼凑起来的,像是碎尸重新缝合,所以作为木属的翠尊会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恐惧感。 想起重林叠春功,又想起初魄山上每一粒丹药都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再想想大师兄和白玉婧丹田内和她一模一样的金青色灵源,云瑛心里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她想在再认真想一想,但眼前仍有数不清的迷雾遮挡,因此那轮廓始终还模糊不清。 就在她深深思索的时候,蒲团上坐着愣神的林磐忽然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站起身来朝后方的卧房走去。 云瑛立刻分出一缕灵识缓缓跟上,见他走进卧房后,在床柱上按动机括,那拔步床便整个消失,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第三百六十二章 逐渐娴熟 林磐进入密道之内,重新关上入口,云瑛没有跟进去,而是将灵识停在通道外,绕着拔步床打量,寻找控制机关的所在,同时极力将那一瞬间从洞内涌出来的气息收集好,准备回去时让凤璟辨别辨别。 之后云瑛便收回灵识,在梅花中静静等待着。 大约一刻钟后,林磐重新走了出来,仍旧在蒲团上盘膝打坐,周身死气缭绕,好像他刚才并没离开,一直都在这儿坐着,一直都这样平静不波。 云瑛今天也算是打探够了,心中已有计划。 家主林天箫已经亲自带队出门探查情况,自然不会再来向太上长老汇报消息,想要找个让他心绪波动的机会走出去有些困难。 但云瑛知道该怎么恐吓他。 金青色灵源闪了一闪,林磐整个人如遭雷击,惊惶地四处望去:“恩人,是您来了吗恩人!” 云瑛却早已经趁着他大骇之时掠了出去,朝着远处的柴房掠去。 林磐一个人在房中惊惶不已,左右看去,并没有一丝波动,他不由开始怀疑刚才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他那颗早就腐朽的心脏,只有恩人每次召唤时才会跳动一下。刚才那样剧烈的跳动,如果不是恩人到来,那会是什么呢? 他当然想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作为一枚卒子,他甚至不知道刘长青的真实身份,不知道他的每个徒弟丹田内都藏着和他一样的灵源,更想不到云瑛会利用这一点相同反过来坏刘长青的事。 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能将自己佝偻成一团,期望这不是恩人恼怒他办事不利,即将降下惩罚的预兆。 云瑛懒得管自己这么一恐吓,会让林磐怎么想,他要是能吓死才最好呢! “你总算回来了!”凤璟刚哄睡两个孩子,见云瑛这时候才回来,不由满眼幽怨。 像个独守空闺的怨妇一样。 云瑛心里好笑,看到两个孩子睡得安稳,并没有皱起眉头,显然不是被安眠符强制入睡,而是被凤璟实打实哄睡的,脸上笑意更浓。 虽然老是说自己不耐烦,但凤璟其实还挺有责任心的。 “我今天发现了些奇妙的事情。”她把林磐的不同之处尽数告知凤璟,见初魄山上一些不好为外人道也的消息,也拣了些边边角角无伤大雅的告诉他。 “重林叠春功我听说过。”凤璟摩挲着下巴回忆。 一个可以把大部分人的战力凝成麻绳,集腋成裘、积水成渊的功法,对各大宗门的宗主都极具吸引力,毕竟天才弟子虽多,真到开战时也只能发挥急救之用,要救活千千万万的普通弟子,自然要用各种威力无穷的合击阵法功法,调动他们的所有潜能才行。 所以不光是月无瑕宗主,卓谷主也对那功法好奇得很。 可是刘长青颇有点儿油盐不进的意思,说这是师父留给自己的不传之秘,而且也只能限于纯木法体之间使用,用处究竟不大,所以始终不肯将它上交宗门。 第三百六十三章 目睹霸凌 其实刘长青成为山主时,月无瑕还不是宗主,而上一任宗主在位时,漠南魔宗来袭,大战之际也顾不得区区一门功法了。 灵魔大战之后,明月宗宗主突然顿悟飞升,其余太上长老也死的死,飞升的飞升,明月宗内颇有青黄不接之势。 若非如此,也不会让本该是宗门后盾和杀手锏的天才弟子月无瑕即位。 月无瑕年轻资历浅,刘长青又在灵魔大战中建立下不少功绩,所以月无瑕也没有再向他追索重林叠春功。 但是月无瑕就这样放过刘长青了吗? 云瑛觉得未必,初入宗门时特意把自己代到婵娟山上细心照料,让紫菀和自己交好,虽然确实也有爱才之意,但想必也有让自己做眼线打探初魄山上详细情形的意思。 短短一年,云瑛的阅历可以说是飞速增长,当初身在其中看不明白的事情,现在都渐渐品出其背后的用意。 但即便如此,她对月无瑕也没什么怨怼之心,这只是一个宗主该做的而已,她本也没有觉得自己能在第一面的时候就凭借什么所谓过人的毅力让月无瑕对自己刮目相看。 月无瑕对自己有目的,反而让云瑛稍稍安心一些。 月无瑕身为明月宗宗主,对刘长青有这样强烈的关注不奇怪,但是凤霓谷的卓谷主居然也会注意到刘长青和重林叠春功,就让云瑛有些吃惊了。 “没什么好吃惊的。”凤璟耸耸肩。“虽然说凤霓谷是个火属修士多的门派,但也不是其他的就不收啦,能多搞来一本功法,对凤霓谷也有好处不是,要兼容并包才能长远嘛。” 见云瑛把所见所闻都说完了,凤璟才开始说起今天自己放出灵识看到的事情。 前几天他就死皮赖脸磨着云瑛把那种分散灵气灵识探查消息的特殊功法交给自己,这几天留下来哄孩子的时候,便也处于好玩把灵识散了出去,结果看到一幕让他吃惊的景象。 “演武场往东那一溜小院子,是林家年轻子弟居住的地方,这一点你也知道的。”凤璟往那边指了指,“今天我看到,有几个十六七的聚脉境修士,在院后的梨花林里欺负人呢。” 云瑛不解,凤璟特意把这件事告诉她做什么,凤璟只好又道:“我想问问你,我可不可以出手救一救那个孩子。” 云瑛眉头微蹙,但随即又舒展开来:“用得着我来许可吗,你肯定已经出手了。” 凤璟尴尬地咳嗽一声:“确实。” 说起来,他之所以出手,还是因为云瑛。 想起云瑛在自己舅舅家也是这么艰苦地活着,他就不免对那个被欺负的孩子有些移情,也是就情不自禁出手帮忙对付了一下。 当然他没有现行,只是几簇火焰戏弄了他们一下。 如果把他们的一只手烤成炭黑这种程度的伤害可以算是戏弄的话…… “我就是担心,我这么贸然出手,是不是打乱了你的计划?”凤璟嗫嚅着问。 第三百六十四章 有机可乘 云瑛听他讲完,反而有了个主意。 “用不着畏首畏尾,你完全可以到院子里去戏弄林家那些年轻子弟,只要不露出身形,让人以为是妖兽袭击就好。” “可那样的话,咱们两个岂不是又要挪地方了。”凤璟不懂云瑛为什么突然开始鼓励他放纵天性了,“林家人肯定会想办法四处搜查的,好不容易有个安稳地方又挪窝,她们两个会睡不着的!” 这两天云瑛出去打探的次数很多,凤璟只好硬着头皮照顾两个孩子,倒是不用挤羊乳了,云瑛总是会先准备好足够分量的牛羊乳,储存在玉瓶里,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坏,凤璟知道定点喂食即可。 而且这个点儿也用不着他来定,两个孩子到了饿时自然会哇哇大哭提醒他的。 除此之外就只需要哄睡觉,帮着清洁秽物,有法术在身,并不需要像凡人一样辛苦,凤璟赶鸭子上架三两天,成果竟相当喜人。 现在两个小女孩已经和他混得很熟,不哭不闹的时候会冲着他甜甜发笑,也会用小手抓着他的小拇指轻轻晃荡,孩子可爱的一面总算是显露在凤璟面前。 这两个孩子本来就宁静,并不吵人,已经算是非常省心省力的婴儿了,放心熬过了最初手忙脚乱的尴尬期后,凤璟反而开始享受起和两个孩子之间的特殊友谊来。 以至于现在竟然开始为了两个孩子的安稳,而反对起云瑛的计划里来。 云瑛定定看着他,看得凤璟脸红如熟透虾子一般:“干、干嘛?”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到嘴边的话语千回万转,最后转成一个委婉的词汇,“温柔了很多。” 是想说他从良了! 凤璟腹诽道,云瑛眼中的调笑之意,他简直闭着眼睛都能看出来! “不过你不用太担心。”云瑛取笑罢,就开始了正事,“就算造成了轰动,引起林家上上下下的搜查也没关系,你不是已经帮我们找到一个帮手了吗。” “谁呀?”凤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被你救下的那一位啊。” 是夜圆月高照,梨花林中春雪溶溶,飘逸得和周围黄沙大漠格格不入。 一个黄衫少年气喘吁吁跑进梨花林中,惊慌失措地看着左右,正想要大喊一声,身后却忽然传来古井不波的声音。 “别叫,会引来别人注意的。” 这声音还很清脆,和想象中的世外高人截然不同,少年愕然回头,却见一个瘦瘦小小的绿衣女孩正站在他身后,清丽脸庞在月光照耀下,简直像从梨花中幻化出来的精灵。 “你……你就是那个……” “我不是。”云瑛直接打断他,“白天救你的人不是我,但是传信约你出来的人是我,你应该是叫林衡,可是那些人却骂你姓洛的绝户子,所以你其实是叫洛衡,对不对?” 洛衡脸色几番变化,惊疑不定问道:“你打听这些是想干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变相承认云瑛所说的一切。 第三百六十五章 邀请结盟 “当然是想要问一问你,还想不想继续过这种日子喽。”云瑛浅笑。 曾经面对祝老药师时,那种尽在掌握而又忍不住让人想亲近的笑容再度浮现在她脸上,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她面对陌生人时的一种手段。后来与祝老药师结下亲生祖孙一样的情谊之后,她反而不会再那样笑了。 洛衡只觉得云瑛年貌比自己小那么多,修为却远高于自己,说话却又直中他内心中最在意的伤疤,好奇的同时也不由警铃大作。 云瑛哪里看不出他的想法,笑意更加温和:“救你的那位只是出于一时激愤,你不必担心我会挟恩图报,我来找你和那件事完全没关系。” “你想做什么?”洛衡犹豫片刻,还是问出来。 “刚才已经说过了,只是问问你,还想不想继续在这里被人欺压。”云瑛倚着梨树,定定看着他,“我打听过你,和其他林家其他子弟不同,你出生时,没有被检测出任何根骨与法体,所以并未被抱入林家。五岁时,你母亲又生下一个男孩,林家人当着你父母的面把他给烧死了,当时你说是在卧房睡觉,其实已经把这一切都停在耳中了。” 洛衡嘴角抽动,显然是云瑛的话牵动了最不堪回首的记忆。 “九岁的时候,家中失火,父母丧生于火海之中,你却险之又险地逃出,虽然被烧坏了一只脚,却莫名觉醒水木属法体,被林家收入门下,赐姓为林……” 云瑛说到这里时,摇头叹气,讥诮道:“林家以为这是对你格外开恩,这些无知的林家子弟觉得你一个外来户占了他们的好处,所以对你肆意欺辱。可其实在你心底,你宁可实在火场里,也不想在这林家待上哪怕一天,是不是?” 洛衡不答,额角抽动的青筋和咬到抽搐的脸颊却已经暴露了他心底的想法。 “忍着那样的仇恨,忍着众人的欺凌排挤,整整七年,真是不容易啊。”云瑛感统伸手的叹息一声,旋即笑道,“所以我想要帮你一把,我来帮你覆灭林家。当然,今天出于义愤而出手的那一位也会帮忙,只是你也要帮我们做些事情,彼此互惠互利。我保证,至多两个月,整个林家就会轰然倒塌在你面前。” 云瑛向他伸手,小小的手掌指头纤细、白玉一般的肌肤下能看到隐隐流动的青紫血管。 洛衡觉得这一切都像梦似的,先是白日里被人欺凌时,忽然有几点鬼火冒出来,烧焦了所有人的手,把那些不可一世的林家弟子吓得鬼哭狼嚎;而后就是这个小小的女娃娃突然出现在面前,说要帮他覆灭林家。 开什么玩笑! 尽管修为远高于自己,可她也不过是个聚脉境,区区一个聚脉境修士,怎么敢妄言覆灭有融元境大能庇护的家族? 可明知道这是痴人说梦,洛衡也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掌,覆在云瑛白皙的小手上,做出结誓的姿态。 第三百六十六章 生错性别 “我洛衡愿在此立誓,协助……” 他看着云瑛,以目询问。 “云瑛,玉光为瑛,那就是我的名字。” “协助云瑛覆灭林家,如违此誓,天雷殛之!” 云瑛微微一笑,翻过手掌伏在他手上:“我云瑛在此立誓,协助洛衡覆灭林家,保他功成身退、毫发无伤。如违此誓,天雷殛之。” 彼此互相立誓完毕,洛衡才恍惚后悔起来。 他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怎么就和人互相立了誓言? 在林家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他心中虽然时时刻刻都燃烧着怒火,却也始终都能将怒火克制着不显露出来,始终小心谨慎地行事。 为什么今夜被这个小小女修说了几句话,就再也无法克制住以往都能轻易降服的心魔? “誓都发了,就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云瑛笑道,“不如我们来商讨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好吗?” 洛衡转了转眼珠,微微点头。 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不如还是相信这小姑娘的话。 她一个非林姓之人,能出现在重重守卫之下的林家演武堂,本身就是实力的体现。 能来到这里,说不定就能往更深处深入。 洛衡这样想着,对自己的鲁莽行为也多了几分安心。 他开口问:“您打算怎么做?” 说起来可笑,他不过是林家一个最外围不过的小弟子,平日里除了演武堂和后厨,就哪里也去不了了,对于林家核心层的秘密与决定,他可能还不如这个外人小姑娘了解得更多。 他眉宇间掠过的那一丝自卑,云瑛看得清清楚楚:“不必自卑,我愿意和你结盟,当然是因为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嗯……首先最需要的,是你的房间。” 洛衡微微一愣,不明白云瑛闹的是哪出。 “出来。”云瑛往梨树后探头,好像是在向某人招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有道白影再朝这边靠近。 洛衡不由睁大双眼。 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和云瑛说了这么久的话,他一直没察觉到还有人在场,若非这人主动献身,他可能一直无法察觉。 这个人…… 人影走近,他才看清这少年手上还抱着两个孩子,样子十分滑稽,一时间洛衡即将登顶的恐惧敬畏之情卡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的。 凤璟脸也很黑,出头和人定誓的活儿云瑛做了,真是大出风头,在别人面前狠狠装了一次世外高人呢。 他就只能在后头抱着孩子吹冷风! 走到月光下,露出骨貌端丽、眉目艳冶的脸庞,洛衡不由微怔。 活了十六年,美人也见过一些,美得如此过分的还真是头一次。 他微微侧头,看向云瑛。 云瑛也生得美,但毕竟才十三岁,还没有完全长开。而且……这两人莫不是生错了性别? 为什么这个小小女娃看着神清骨秀、有君子之风,这个少年却美得像倾国妖妃一般? 凤璟不知道洛衡完全是因为脸才去看云瑛的,对他忽视了自己非常不满:“喂,兄弟,我可是救了你诶,好歹谢我一谢!” 第三百六十七章 林家内部 洛衡一怔,只见凤璟嘁了一声,眼前便有两点明黄火焰闪烁跳跃,和白日里降服了那些林家弟子的火焰一模一样。 他这才回过神,拱手道谢:“多谢恩公相助。” “口头道谢可不够,总得拿出点儿实际行动来,快带我们到你房里去。”再待上一会儿俩孩子要被吹病了。 这句话凤璟还是忍住了没往外说。 云瑛听他这样说,无奈一笑。 刚才她还说,两人不打算挟恩图报,转眼凤璟就呼来喝去开始挟恩图报了。 这当然不是冲洛衡去的,而是再隐晦地向自己表达不满。 我救下的人,你凭什么觉得这恩情要不要还啊! 凤璟就是这个意思。 哪怕他一眼也不看云瑛,一句话也不和云瑛讲,云瑛也知道他是在闹这个别扭。 洛衡却不知道两个人的哑谜,也不知道他们非要到自己房里是为什么,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带着两个孩子。 但这位美得妖异的少年修为明显远远高过他,从那种奇特火焰中就能看出来,在这人面前,还是不要耍手段的好。 于是他指引着二人往他房中走来,正想要提醒他们躲避路上的侦测阵法,就发觉两人躲得轻车熟路,先是愕然,随即就恍然大悟。 他们早就知道自己房间在哪里了,甚至可以偷偷潜入。 其实在房间内发现约他出来的玉简时,他就该意识到这一点了。 只是把玉简送进来和亲身进来并不完全是一回事,洛衡当时还是保持着一丝怀疑。 说不定送玉简的人只是掠取一丝自己的气息,让玉简自行追随气息进屋来的呢,未必是那人亲自潜入进来放置玉简。 眼下看到两人游刃有余,丝毫没有犹豫地往他屋子走,他才不得不相信,林家这些机关阵法,确实奈何不了对方。 而自己,也早就处在对方掌控之下。 林家弟子的居住环境当然比不上初魄山弟子居,甚至比不上明月宗的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如陶凝琴、蒲绍元等人,可是每人都有一座单独院落的,虽然不大,但能保证是独门独户,不受任何人干扰。 林家弟子却是统统居住在一个大院里,只是每人一个房间。 由于林姓本家的人不多,大多数弟子都是从陇南城内抱养而来,若将本家和赐姓区别对待,势必引起不满,因此林家索性将所有子弟混居在一起,饮食起居一视同仁。 当然,也只是表面上如此。 本家人有父母撑腰,除了每月该有的份例之外,还有父母和师父的小灶,过得可比赐姓们滋润多了。 洛衡属于是赐姓人中最糟糕的一类——半路出家,而且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半路出家。 林家不能任由他在外面野蛮生长,但也不敢完全把他当做自家人培养,这种态度影响到众多子弟心中,就表现为对他的排挤和孤立。 最为不幸的是,他的法体也很一般,是一品水木属漱花法体。 品级低,属性杂,若无大机缘,这辈子突破到炼血境也就到头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借出屋子 有时候确实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云瑛才十三岁,却已经是聚脉七重;而洛衡和凤璟同岁,都已十六,却只有聚脉二重的修为,比起陶凝琴等人都是远远不如。 可知在修炼一道上,刻苦努力能决定的事情,有时真的比不上法体天资。 看到洛衡家徒四壁的屋子,云瑛微微一笑,心中居然有一点怀念。 真是久违了,她那些早已远去的荒芜时光。 凤璟也叹了口气,再一次明白自己真算得上是很幸运了。 “你叹什么气。”云瑛含笑戳了戳他的肩膀,示意他把孩子交给自己,然后赶紧布阵。 凤璟才不要把孩子交给她,眉间红光一闪,阵旗便自动飞向四方,凝结成匿息大阵。 这几天每换一个地方,他都要把阵旗收起、布置、收起、布置,现在已经是闭上灵识盲甩都能甩得分毫不差的地步了。 洛衡见凤璟始终抱着两个孩子,斟酌着开口:“要不……把她们先放在床上。” 他的屋子里也就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了,连个多余的蒲团也没有。 凤璟想了想,答应了,把安睡的两个孩子放在洛衡床上,而后也毫不介意,撩了撩银白刺绣的袍角便坐在地上。 洛衡虽然往日里也是这样席地打坐,但看到这样金尊玉贵的美少年坐在这屋子里,还是觉得窘迫,觉得自己的贫穷实在是唐突了他。 凤璟却根本不在意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单刀直入地说:“我们要在你这里藏身,接下来会引发一点儿动乱,也会有人来你这边搜查,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肯定会想办法隐藏好自己和郁郁、芊芊的。” 郁郁?芊芊? 是那两个孩子吗? 他转头看向她们:“那两个孩子是?” “是——” 凤璟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云瑛抢先:“是你没能救下的你的兄弟,你明白我的意思。” 洛衡脸色一变,迟缓地点了点头,看向两个孩子的神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话说到这里也该入港,云瑛将自己的计划尽数说开,洛衡听得面色几变,有怀疑有惊讶,想不到两人竟能如此异想天开。 听云瑛讲到林家的秘密时,洛衡更是惊讶得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 有关那条杀婴的规矩,城中不是没有人疑惑,但已经实行了好几代,每有质疑之人,林家便用雷霆手段加以惩处,代下来,已经无人敢质疑,只当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 其实陇南城几十个姓氏、几十个祖宗,凭什么林家祖宗订下的规矩,要全城人一起遵从呢。 但这话没人敢说,因为总要珍重自己的小命。 洛衡心想,自己可能是陇南城里唯一一个知道这种真相的人了。 可是有什么用呢。 即便知道了林家图谋的是什么,林家囚困的是什么,他也还是无从下手啊。 瞥见云瑛清凌凌的双眼,洛衡猛然回神。 是了,他只要协助这两个人,不愁林家不倒。自己在这一局中只需要做个从旁辅助之人即可,又何必想太多妄自烦恼。 第三百六十九章 小小花招 头一天鬼火突现,把众多弟子的手都烧焦了,这件事情引起了林家上层的重视,四处查探一番,却只发现些微火气的留存,至于那鬼火从何而来往哪儿去了,他们却是懵然不知。 起初众人还安慰自己,这只是个巧合。 没想到第二天,鬼火又突兀出现在演武堂,把一众弟子们追得焦头烂额,有几个甚至被烧坏了衣角灼伤了皮肤。 似然没有那几个烧焦了手的弟子那么严重,可这会几乎所有林家弟子都被鬼火戏弄,包括头天唯一被鬼火烧到的林衡。 之后鬼火便总是突兀地出现在林家每一处,有时候是出现在厨房的油锅里,砰的一声冲天而起,把厨房烧成焦灰;有时候则出现在弟子们练习武功的地方,一簇一簇的小火苗,把诸多武器都熔炼成铁水,弟子们舞着舞着,武器便突然断掉,自己却因为过分用力而闪了腰。 更有甚者,这种鬼火还会出现在林家长老的床榻上。 有个名叫林天福的长老,颇好渔色,一院子莺莺燕燕,那鬼火就趁他和两名姬妾共效于飞时突然出现,据说是伤到了不得了的地方,把两名姬妾吓得当场昏死过去。 如此这般,林家上下都知道自己家里进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凤璟也没有想到,他其实只是按照云瑛的灵气探路之法,把琉璃明火也分成一份一份的,让他们随风散去而已。 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在没人指导的情况下整出这么多活,还真是天生的捣蛋鬼。 似乎是感受到主人的“夸赞”,他指尖的琉璃明火跃动着跳了几下。 “慌乱是造成了,可是家主若听到这话,不是很快就会回来吗?”洛衡不无担忧地说着,双手将玉瓶递给凤璟。 “他不会回来的。”凤璟打开玉瓶,娴熟喂奶,俨然是个任劳任怨好哥哥。 和洛衡勾搭上后,挤牛羊乳这种事情就由他承担了,本来他这种资质不好的弟子,也要在林家承担一部分杂役粗活,清理牛羊圈也是他的分内活儿之一,顺路挤一点儿奶回来也不会有人发现。 洛衡不明白凤璟为何如此笃定,林家乱成这个样子,拐走两个孩子的人也始终没有半点踪迹,林天箫权衡之下肯定会回来的。 凤璟笑道:“云瑛那小丫头的手段你还不知道,她有办法把你们家主绕得疲于奔命。” 洛衡仍是不解,难道云瑛还能分身去引诱林天箫吗?不可能,她才只是聚脉境啊! 事实上,云瑛的主意很简单。 她把之前从郁郁、芊芊那里得到的血重新逼出体外,封在传信玉简之内,又在玉简外贴上可持续一日匿息符,之后她便攫取了一缕属于卓燕嘉的气息附在玉简上,让传信玉简慢悠悠地朝卓燕嘉处飞。 当然,做这一切事情之前,她都先征求了凤璟和卓燕嘉的同意,凤璟自然觉得可以,卓燕嘉在听说事情经过之后也表示欣然同意。 第三百七十章 偷偷潜入 反正南北相隔万里,玉简飞到卓燕嘉手里的时候,林家还不知道在不在呢,她根本用不着担心林家的报复。 即便卓燕嘉这样想,云瑛也还是不想拖累她,这枚传信玉简品阶非常高,云瑛可以随时将它召回,等它指引着林天箫到安州地界时,云瑛就会操控着它往后飞,绝不会让她真的落到卓燕嘉手里。 可想而知,当匿息符失效之后,林天箫手里的血脉罗盘便能清晰之处玉简的方向,林天箫感受到两个孩子的下落,自然要紧追不舍。 相比之下,林家这看起来只是妖兽作祟,长老们合力查找就能对付的场面,是不可能让他老人家回转马头的。 洛衡听完这计划,久久回不过神来。 那个小女娃……那个小女娃真的是人吗? 百年来无数想要出逃的人,无一不被林家借助血脉之法寻回,用血蛊控制得死死的,而云瑛居然能用血脉阵法反过来戏耍林家。 这是何等的胆识和聪慧! 云瑛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聪慧和胆识,她觉得别人若是手里有这些东西,也会想到这个法子的。 眼下,她正偷偷潜入过道下那个聚水密室中,用手中的阵法书对比聚水池底部那个硕大的阵纹。 几番研究之后,她确信这个聚水池是为了凑齐五行而建。 水池底部的阵纹不仅仅有聚水之用,还有一部分纹路是传送阵。 和玉晟帝君洞府的空间传送阵不同,这个传送阵是传送某种特殊气息。 阵法书上说,这种传送阵需要设置成一对,一处在吸气,一处送气,眼下这一处显然是送气的,那么吸收气息的阵纹会在哪里呢?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在囚困梦影的地方。 这个小五行世界到底占地方,不可能设置在囚困梦影的幽深密室之中,所以才需要这么一个传送阵,将小五行世界运转产生的特殊平衡之气传送给梦影,以供他活下命来。 既然是这样,她就有办法引出那个老头子了。 “林家的人呐……”洛衡房内,凤璟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真是蠢钝如猪,火换了个样子,他们居然一点儿没察觉。” 洛衡一言不发,任由他说啥是啥。 “我的火蜘蛛呢?”凤璟左右看了看,见火蜘蛛正在洛衡床柱上结丝,蜘蛛丝一摇一晃,差点儿晃进郁郁嘴里,忙一把将火蜘蛛摘下来。 “敢毒她们两个,我就把你两条腿切了!” 收服火蜘蛛之后,凤璟对它的了解便上了一层楼,知道它所下的火毒,可以用靠囊内的毒液清除,因此倒也不是很担心它真的不小心伤到两个孩子。 火蜘蛛跟了凤璟之后,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异火可以吸收,性情也变得温顺起来,对两个孩子也只是好奇和亲近,从来没想着要攻击两人。 洛衡起初看到火蜘蛛在两个孩子身边爬行,几乎吓得魂飞魄散,眼下也已经完全见怪不怪。 凤璟推开窗户,把火蜘蛛扔出去:“赶紧干活去!” 第三百七十一章 费拉不堪 起初的确是凤璟尽职尽责,四处放火,但现在这个活儿已经被火蜘蛛代替了。 大家都猜测是妖兽作祟,那自然要搞出个妖兽来符合大家的期望才行。 云瑛对凤璟的肆意作为十分放纵,当初指定这个计划,就是为了让他好好玩一玩的。 当然,还有一层目的。 “废物!都是废物!” 林磐气急败坏地摔着屋里的陈设。 林天箫说是找到了失踪女婴的消息,带着家族中十几名好手一只向北方追去。林磐本以为他是故意寻找理由脱离林家,但是林家内部的血脉阵法也先是那两个女婴正在往北方行走,此时已经越过了灵州城辖下最北端的昊京城。 既然消息是真的,那就不能召回林天箫。否则错失杀掉两个女婴的机会,恩人降罪下来,他就是首罪。 林磐本来是这样想的,只是林天箫头一天走了,第二天林家就开始闹所谓的鬼火。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这极有可能是有人背后捣鬼! 林磐怀疑过,是不是偷盗了两个女婴的人此刻正藏身在林家,但是血脉阵法做不了假,她们现在分明是在昊京城呢。 有两种可能,要么林家的确是偶然招来可以驱使火焰的妖兽,要么是有偷盗女婴的同党偷偷潜入林家肆意破坏。 林磐相信,第二种可能的可能性会更大。 一道道有关鬼火肆虐的玉简朝他的修炼密室中飞来,只报告了某某处又被鬼火烧坏,某某弟子又被鬼火吓到,却没找出妖兽或者修士的半点踪迹,自然气得林磐忍不住摔东西发泄怒气。 那两个女婴可真是天煞孤星,偏是她们降生之后,陇南城和林家发生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若能把两个女婴找回来,他一定亲手嘶开她们的胸膛,将她们的肝肺凝成血水,以泄心头之恨。 云瑛微微皱起眉头,手中的朱砂笔也停滞在半空中。 “怎么了?”凤璟立刻侧头问。 此时正是林家子弟在演武堂练功的时候,屋子完全空出来让他们两人用了。 一天之中,林家侍卫要来这些子弟的房间中搜查许多次,无论房间主人是否在此。 侍卫们嘴上说是要保妖兽没有闯入这里,实际上不管是云瑛凤璟还是洛衡,都非常清楚,他们就是来排查刺客的。 也就是云瑛和凤璟两人。 凤璟起初还会布置下敛息阵法,带着两个孩子好好躲藏,后来云瑛从演武堂顺来一些符纸朱砂,试着自己制作符咒,随手画了些匿息符,往身上一贴,居然也能成功让那些守卫变成睁眼瞎。 从此之后,凤璟便躲也不躲了,大有带着两个孩子扎根在这里的趋势。 让凤璟也觉得失策的是,火蜘蛛过于机警灵活,虽然听他的命令去四处结网放火,却始终还没被林家人抓到踪迹。 战宠太过强力,有时也让人苦恼啊。 不过已经又林家人发现了蛛网,是一只火蛛妖兽闯入家中的结论开始成为共识,云瑛和凤璟两个人隐身得便更加彻底。 第三百七十二章 最后准备 云瑛则要抓住林家惶惑、林家家主被支开的这段时间里尽快完成计划,把梦影救出来。 而现在,林磐的耐心似乎要告罄了。 云瑛留了一缕神识在林磐密室内的梅花中,虽然不能将林磐一举一动都监视得清清楚楚,但是像这样大的情绪波动,这样大的恶念翻涌,她却还是能清楚感受到的。 只怕明天,他就会彻底坐不住了。 云瑛却不需要等到明天,这这几天的准备已经有了结果,不需要再等待下去。 唯有一件事情让她担心。 “聚水阵是维持梦影生存环境的关键之外,只要将它破坏了,那老家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继续龟缩在密室中了。”云瑛将自己的计划和凤璟说清楚,又道,“我只有一个难处。” 凤璟不带她说便已然明白:“我知道,你需要一个破坏聚水阵和暂时牵引住林磐的人,是。” 云瑛微微点头。 这几天她对比着聚水阵和传送阵,在阵法书与符箓书中尽力翻找,用最快的速度学习消化,一方面是找出最轻松又最快地破坏聚水阵的方法,一方面则是用尽心血去推断困住梦影的密室中会有什么布置。 梦影早就在修真界绝迹了,阵法书中自然不会有相关记载,云瑛只能将锁妖阵、阴阳阵这两个大分支下几千几万种小阵法小符箓尽数记在心里,根据传送阵的特征揣摩其中最有可能的几百种组合,每一种都背得滚瓜烂熟,确保能在一息之内想起有关它的所有信息,轻松将其攻破。 她也已经成功绘制出低阶烈焰符,符箓确实低阶,但里面裹挟的烈焰却不低阶,那是凤璟特意贡献出来的青莲净火,能在水中悠悠燃烧,破坏力不算很强,却胜在绵绵不绝、不易被扑灭。 用这烈焰符,可以轻易破坏掉聚水阵。若在烈焰符外包裹一道慢慢失效的匿息符,那么云瑛连聚水阵什么时候别破坏掉都能控制。 这已经算是十分周详了,云瑛却还是不能放心。 原因则是如凤璟所说,她需要一个能牵引住林磐的人,只要一刻钟就够了。 这些天来做下的准备,让她相信自己哪怕只有一刻钟或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圆满地把事情做好。 凤璟知道她担心的一切,也不自觉被她的认真态度感染,清点了下自己的法宝,将那把流光溢彩的赤翎九凤弓我在手中:“我来替你破坏聚水阵。” 云瑛抬头看他,凤璟十分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区区一个融元境,说不定我手劲儿一大就把他给射穿了呢,你没必要这么反复思索啦!” 云瑛却只是看他半晌,而后摇摇头:“你不能去,我们要一起进入密室,一起救下梦影,一起离开,谁都不能显露于人前。” “为什么?”凤璟忍不住问。 “这是一个你不能知道的秘密。”云瑛叹了口气,心里忽而有种家仇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微妙感觉。 凤璟微微皱眉,旋即松开,说了一声:“那好。” 第三百七十三章 身外化身 凤璟缓缓抬起左手,手上黑烟轻轻跳动。 云瑛认出来,丹田内凤凰神火向外冒的黑烟就是这种形态。 和凤凰神火纠缠在一起时,这黑烟看起来就只像是黑烟,现在单独拿出来看,云瑛才看出,它看起来也像是一缕火,只不过是空无寂灭之火,因此无形无热,只有一缕黑烟昭示着它一直存在。 和幽冥鬼焰的噬鬼气而燃烧,一片幽寂黑暗不同,这火焰的本性不是鬼、不是阴,而是简单的“空”。 这体悟只脑海地步浮现时,云瑛也觉得眼睛忽而刺痛起来,像是因为窥破了这火焰的本质,而被不爽的它忽然现身刺了一下。 “小心点儿,这东西没有色泽,却最是耀眼。”奇特的火焰在凤璟掌心渐渐浓郁,黑烟慢慢拢成一个人形。 凤璟微微屈膝,掌面朝上,指甲贴在地砖上。那人形从他的手掌中斜走下来,像是皇帝在君临他的天下。每走一步,人影的身形都更加凝实,更加扩大一份。最后人影完全落在地上时,不仅影子完全凝实,连眉眼也能依稀看清楚,是张和凤璟一模一样的脸庞。 只是这张脸庞是若隐若现的烟气组成,说是黑色,却又有水波荡漾的感觉。原本就艳冶动人,此时这样亦真亦幻,更让人忍不住要被这绝美的色相所迷惑,沉醉其中不知今夕何夕。 云瑛被这东西吓到了,久久不能回神,抬起头来上下打量着凤璟。 凤璟被她盯得发毛:“别多想啊,这是身外化身,高阶修士都懂的,你别这么看魔兽似的看着我!” 的确有身外化身这么一种特殊功法,可那是高阶修士、起码是洞明境以上修士才能掌握的功法,凤璟一个炼血境,连灵元都凝结不出来,谈何凝聚身外化身。 云瑛自然不会相信这话,但她一向聪明,知道这是自己现在还不能打探的秘密,便也没有多问。 只是她忽然想到,从前以为凤凰神火自身发生了某种异变,才导致那种黑烟袅袅不断。而现在明白了黑烟其实也是一种异火,那么之前的认知就该完全推翻了。 凤凰神火可不是凡品,那是凌驾于一众异火之上的神阶宝火,幽冥鬼焰在它面前只有乖乖低头的份,二者之间的差距大到根本不存在弥合互补的可能性,只有用幽冥鬼焰来滋补凤凰神火的可能性。 而这种空无的、只似一缕黑烟的火焰,却能和凤凰神火完美融合。 这说明它也是某种近乎神阶的宝火。 身具两种宝火,真是了不得,但还是那句话,这是自己不能打探的秘密,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为此向凤璟发问。 她没有透露初魄山的秘密,凤璟并没怪罪,也没穷追不舍,礼尚往来,自己也该有这样的风度。 有这个“身外化身”,计划便方便很多。 二人商量好计划,时间也恰好走到未时,洛衡带着一身被打出来的青紫伤痕回到这个被鸠占鹊巢许久的房间。 第三百七十四章 准备动手 林家子弟都被凤璟和火蜘蛛折腾得要死要活,但再要死要活也妨碍不到他们欺负想欺负的人。这几天众多本家子弟心情不好,便指名道姓要洛衡来做沙包。 对此,洛衡早已经习惯。 越是被欺压,他反而越是冷静。 也许是因为比其他本家的林姓子弟更了解他们家的龌龊秘密,洛衡在面对他们时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说起来有些寒碜,正是这种俯视感反过来给了他安全感,让他将这些欺辱尽数收下后仍旧心胸开阔,而不像从前那样总有无穷无尽的郁愤堆积在胸腔。 回来之后,他也得知了云瑛和凤璟的计划,又是佩服两人的大胆,又是心情复杂。 他惊叹于凤璟的懒散和云瑛的刻苦。 这几天凤璟除了照顾孩子,就没有再主动做过一件事,云瑛却不眠不休背诵阵法符箓,将每一步计划都推定到完整严密得不能再完整严密。 洛衡本以为自己算是个刻苦的人,和云瑛一比,才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懒散。 云瑛甚至可以一心多用,两只手同时绘制符箓时,还分出好几分心思分看两枚玉简。 而洛衡…… 洛衡觉得自己再怎么努力,也还是要睡觉的,做不到云瑛这样不眠不休地钻研。 收敛这些有的没的胡乱心思,洛衡不由问出这个问题:“事成之后,我要去哪里找二位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虽然恨死了林家,但是洛衡到底还是吃林家的米、在林家安稳修炼,才有了今日。 倒不是说背叛林家就一定有什么果报会在日后等着他,而是这种情况下,他早就被血脉法阵给框住了,身上也中了林家控制陇南城所用的那种蛊。 这种蛊虫决定了,他摆脱不掉林家的控制。 云瑛却丝毫不在意这个,干脆了当地开口:“给一滴你的血就好。” 夜风幽幽,凤璟抱着两个孩子跟在云瑛身旁。 准确地来说不能是抱,两个孩子被牢牢裹在襁褓里,一前一后系在他腰间。 从被家里抱出来起,到这一天为止,她们已经来到世界二十五日,几乎每天都有日新月异的变化,如今已经比那时候打了好几圈。 凤璟有时候看着她们,心里又骄傲又感动,好像自己也因此而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业一样。 正因如此,他才会赞同云瑛在出手前的反复斟酌,而不是不顾一切地去和林磐互殴——以他从前的性子,他是会这么做的。 云瑛将黑烟凝结成的“凤璟”带进聚水阵,凤璟本人并没跟上来,而是先一步前往林磐的院中。 “一刻钟后再破坏掉这个阵法,至少牵引住他一刻钟的功夫,你真得能做到吗?” 云瑛问他。 像是烟水化成的缥缈少年微微一笑:“放心。” 虽然只说出两个字,但神情的含义却很是丰富,看来的确明白自己要他做什么,而不像一般化身一样只是傀儡。 “尽量牵引一刻钟的功夫,但若是做不到,也不要强求。” 第三百七十五章 进入密室 云瑛反复叮嘱过后,也离开了聚水密室。 虽然让黑烟化身一刻钟后再动手,但她只需要盏茶功夫就可来到林磐的修炼密室外,与凤璟会合。 这几天让火蜘蛛不停肆虐,除了要干扰林磐的情绪,让他暴躁不已,不能静下心来梳理这些天外横祸之外,还有一层试探的作用。 云瑛想看看这林磐对林家到底有多上心。 要知道火蜘蛛是凤璟费了点儿功夫才收下的七阶妖兽,吸饱了琉璃明火后妖力更是小小地上升了一小层。这种妖兽,整个林家除了林磐没人对付得了。 但是它已经对那么多弟子下手突袭,连洛衡都为了别太突出而伸出左臂让火蜘蛛咬了一大口,其他弟子更是烧手烧脚的都有。 正常的太上长老,在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闭关不出了,可偏偏林磐就是眉头都不皱不皱,更不肯出来帮林家平息火蛛之患。 要么他是外强中干纸老虎,要么他压根也不在意林家会不会死绝。 云瑛当然希望是第一种,但也不能忽视第二种的可能性。 就算他不在意林家,这聚水阵他可不会不在意。 拉着凤璟的手静静隐匿在院内,静静等上一刻钟功夫,果然就在黑烟化身动手的那一瞬间,林磐像一支离弦之箭冲出密室,目眦尽裂地冲向聚水密室。 云瑛和凤璟趁机进入他的密室,径直来到卧房拔步床内,循着之前看到的情形打开机关,一前一后跃入密道。 密道两段镶嵌着各色晶石,琳琅满目、灵光四射,可比外面林磐的住处富丽堂皇多了,也更像个修仙之人该住的地方。 往里掠行,发觉一直遍寻不到的祠堂居然就在这个密室之下,从林家始祖到上一任家主的牌位整整齐齐拜访在一张硕大圆桌上,按照太极八卦形状摆列,让人摸不着头脑。 凤璟不由多看了两眼,脚步稍慢,云瑛拉住他一直冲到密道尽头,果不其然这里还有一道封锁。 阴阳封锁阵中的反五行阵,云瑛早就将它的原理和破阵之法刻在脑海中,此时甚至不需要思考,并指凝聚蒙蒙水光在癸水位上一拨,而后逆着方向狠狠一划,不过瞬息功夫就让大阵报废。 轻而易举推开大门,一阵强光猛然向外刺来,几乎能将人眼睛灼瞎。 云瑛却早有准备,撑起一层水镜挡在二人面前,把这强光反射回去。 “果然是烈阳石。”凤璟也轻轻一笑,“我去把它抠下来,你赶紧摧毁聚阴阵。” 他所说的聚阴阵正是烈阳石照耀之下,地板上以血和灰烬画成的极其复杂的阵法。 阵法不仅运转阴气,还散发着一种淡淡邪气,光华流转之间好像有无数婴儿的啼哭,让人觉得阴风阵阵,一切都显得诡异而恐怖。 而在阵法中央,众多灰烬与血砌成的圆中,躺着一个小小的身躯。 她正是翠尊曾感受到妖气的十阶妖君梦影。 没错,是她,而不是他。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一锤定音 说是十阶妖君,其实却并非威仪赫赫的模样,她只有三尺来高,面容像是七八岁,却又很袖珍,简直像是凡俗界女孩子们摆弄的布偶娃娃一样, 仓促之间,云瑛也来不及细细打量梦影的脸庞。她和凤璟同时出手,一个用琉璃明火缠住烈阳石,将它硬生生从天花板上扣了下来,一个则割破掌心,将满手鲜血在复杂到眼花缭乱的阵纹上多谢了一笔,霎时间整个大阵的阴气都从此出向外泄倒。 原本将梦影死死困住,没有一丝余地留给的圆,忽然就变得极其脆弱,云瑛飞身而上,将她从中捞出来,而后反手一把火焰把自己的血液连同整个大阵都烧得干干净净。 刚才出手时,她就注意到阵纹中央也有初魄山弟子才会用的符号,心中更加确定这一切都和刘长青脱不了关系。 也说不清楚是轻松还是沉重,云瑛动作迅捷,但又是十分沉稳冷静地将两人留下的痕迹一一销毁,而后便拉着凤璟离开密室,让他施展出最大的缩地成寸本事,带自己离开。 从进去到救出梦影离开,甚至还花不上一刻钟的功夫。 凤璟整个身子都包裹在红光中,像一道流星从夜空中划过,和之前抢了两个孩子假意逃跑时一样。 只是这回,他还紧紧拽着云瑛的手。 他一边用灵气护住两个孩子别被掠行时带来的罡风吹到,一边对云瑛大声夸赞:“你两三天不疯魔不成活的用功,还真没白费呢!” 云瑛不答。 其实她很早就想到,密室中可能是烈阳石和血骨聚阴阵这个搭配。 林家派去接生的林婆子成对郁郁芊芊父母说过,让孩子悄无声息死在大阵里,你们也瞧不见,说不定心里还好受些云云的话,之后又想要动手在夫妻两个面前直接烧死孩子。 这让云瑛自然而然猜到杀婴不仅仅是为了控制阴阳,还有别的作用。 联系到梦影必须在阴阳平衡,她便想起聚阴阵中极为阴损的一种血骨聚阴阵。 用人的骨灰鲜血绘制阵纹、聚拢阴气,是邪修中常见的修炼阵法。 但若用这种聚阴阵来聚集阴气,不免失之于阴损,梦影不算什么纯洁无瑕的灵兽,但也坚决不是能在血气中生存下来的妖兽。 所以一定还有与之相对的阳属灵物,而且一定是至阳至刚的灵物。 云瑛猜测有可能是烈阳石、九宫初阳树等等至阳至刚的天材地宝。 当然,她也猜测了其他更多的可能性,大概几百种搭配,每一种搭配她都想到了破解之法,在心头演练几千几万遍,这才在真正出手时一击毙命。 她不觉得有什么,凤璟却被她的种种猜想给累坏了。 因为他都要陪着云瑛一同出手,所以准备时也要陪着她演练推想好几遍,一天到头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阵法,想得头都要炸了。 幸而现在一切都顺利结束。 凤璟一手掐诀一手拽云瑛,背后还背着两个孩子,照样飞得奇快无比,一瞬之间就已将满目黄沙的陇南城甩在身后。 第三百七十七章 诛杀林磐 但是没走多远,他们就注意到有个黑影追了上来。 那个黑影正是林家太上长老林磐。 从云瑛指定下这个计划后,先是家主林天箫被调虎离山,再是林家被不知名妖兽烧得狼狈不堪,桩桩件件都让林磐十分恼怒,他甚至也隐隐猜到会不会是有人发现了林家这些秘密,但无论怎样,他以为自己只要守在密室之内,就不会有问题。 没想到捣鬼那人变本加厉,竟出手毁坏聚水阵。 若他不能及时修复聚水阵,或将捣鬼那人擒杀,给恩人一个交代,他只怕会粉身碎骨。 因此林磐察觉到聚水阵被动的那一刻便冲出密室,务求将破坏聚水阵的人拦下。 没曾想聚水阵内只有一个身形似真似幻的少年,林磐一看那情形就知道自己上当了,想要回转到密室去,却被那缥缈少年死死缠住,脱身不得。 也不过就是半刻钟的功夫,他便感知到血骨聚阴阵也被破坏。 这骇得他肝胆俱裂,当即也不管什么代价,以太上长老之令指派所有林家人到城内细细搜查,自己则化作一道黑雾,直追消失在天边的那道红光。 之所以这样指派,是因为上一次偷走婴儿的人也同样是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天边,而林家人循着红光消失的方向去找,却始终一无所获。 林磐担心这次也是同样的招数,故而多做了一手准备。 他却不知道,自己这手准备,也在云瑛的算计之内。 “我正和另外两个聚脉二重的林家子弟在城东搜查,那两个聚脉二重都被凤公子烧了手,我若此时突袭,他们不会有抵挡之力。”洛衡悄悄用传音符和云瑛联络。 云瑛明白他想干什么,也没有什么阻止的意思,微微点头到:“那就杀了他们,可以搜他们的储物袋,但是不要把他们的储物袋带在身上,然后往灵州城赶。我会想办法遮掩住你身上的气息,等你抵达灵州城,安定下来之后,也会想办法替你驱除血蛊。” 有了云瑛的保证,洛衡心中大定,看向身前两个林家子弟的目光中满是讥嘲。 而林磐虽然不是正常的融元境,却也并没有差太多,黑雾滚滚,很快便赶上了已经抵达东北方向兖州城地界的两人,黑色斗篷大张,无数浓烟化成的骷髅头如洪水一般朝二人倾泻。 凤璟却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见他追上来,随手一道幽冥鬼焰向后甩去。 像是普通火焰遇到烈酒,幽冥鬼焰腾空而起,将骷髅头烧得一干二净,气势汹汹朝林磐而去。 林磐大骇,黑气一瞬间化作金青色灵气,一重重拂去,构成一道道木气芬芳的屏障,总算是将幽冥鬼焰挡在身前。 这是什么古怪火焰,为什么能将他修炼多年的死气抵挡得这样干脆利落。 凤璟见他如此不堪一击,连蜃鬼都比不上,一时也没了兴趣,正要加大幽冥鬼焰的力道,将他彻底吞噬,忽而又想起云瑛这些天的不寻常,手指稍微停顿了下。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两道魔符 林家秘密这么多,云瑛却一直没有表现出诧异,反而有一种沉重感,好像她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这些秘密来的一样。 而即便眼下把林家拆毁得四分五裂,云瑛也没有丝毫松快,也就是说这个秘密并没有结束。 想想也是,林家人最高修为也不过就是这个半吊子融元境,而且是个连幽冥鬼焰都认不出的半吊子融元境,怎么会有能力布置聚阴阵、找到烈阳石这种天材地宝,囚困住梦影这样罕见的十阶妖君呢。 从林家搜罗来的玉简也早已表明,林家背后仍有人在操控。 而那个人,很有可能是云瑛认识和熟悉的人。 老实说,凤璟对真相很好奇。 虽然不能直接问云瑛,但对林磐使用搜魂之术还是可以的。 那样的话,也算是凭借自己的本事打探到真相了,不算是窥探云瑛的秘密……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林磐忽然抓到可乘之机,抓出两道黑烟缭绕的魔符朝凤璟掷出。 云瑛看得清楚,那是两道消解符,乃是用死人骨血怨念炼制而成。此符死气甚重,一旦沾到皮肉上,就会立刻皮消骨烂,灵气也尽数化为虚无。 就算凤璟与常人有所不同,沾上这两道灵符,也不要想能讨得好去。 而凤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没有及时动作起来,云瑛心中焦急,立刻松开抓住凤璟的右手,也将左手搀扶的梦影松开,任由她暂时下跌,自己两只手握住一柄长刀,挡在凤璟之前,一瞬之间将前五式破月刀法的精髓尽数施展开来。 霎时间月色清辉笼罩成一片小小场域,挡在云瑛和凤璟二人之前,挡住了来势汹汹的两道魔符。 林磐则是见到梦影正向下坠,也顾不得别的什么,下意识俯身朝梦影追去。 凤璟回过神来,赤翎九凤弓宝光流转,他张弓搭箭,弓弦铿然一响,箭矢急若游龙,贯穿了正在疾冲的林磐。 甚至林磐还没有反映过来自己被贯穿,就看到胸膛中忽然冲出一道火红的箭头,愕然片刻后才被铺天盖地的痛楚淹没了意识。 主人都死了,那两道魔符自然消解了气势,被凤璟随手一个响指烧毁。 云瑛也急速向下坠,赶上了梦影,重新将她搀住,一同落入下方幽谧的丛林。 凤璟看了看云瑛消失的身影,手掌微微泛起红光,那道贯穿了林磐的火红箭头又回到他掌心,箭头上粘着浓郁的黑气和一缕金青色灵气,箭身上更托着一个品质不凡的储物袋。 这缕灵气…… 凤璟眼中闪过一抹思索,将箭头收进储物袋内,回头看看一左一右两个肩头上的小小睡脸,见她们并未被吵醒,这才俯身向下,追云瑛而去。 云瑛已经找了一处较为隐蔽的洞穴安置梦影,将所有一阶阴阳法体凝聚在一滴血液之内喂给她。 阴阳平衡的环境她提供不了,阴阳平衡的血液,倒是可以试试。 身后脚步声响,云瑛不曾回头。 第三百七十九章 盘点贼赃 凤璟也不需要她回头,径直走到她旁边坐下,让她把两个孩子的襁褓给卸下来。 没错,这襁褓就是云瑛给系在他背后的,凤璟自己哪儿懂得这样巧妙的绑法,一左一右,十分平衡,带着孩子和人打了一架,襁褓都没有半点儿松动的迹象。 解下襁褓,云瑛抱着孩子四处看看,这洞穴四处都是嶙峋山石,就算是扑上三层狐裘,躺在上面都会觉得难受。 于是她索性让孩子枕在昏迷不醒的梦影身上。 凤璟见状,没忍住笑出声来。 云瑛任他笑,等他笑完后才问:“林磐的储物袋,你可别想独吞。” 凤璟无奈一笑:“这都让你察觉啦。” “不然你干嘛迟疑那一下。”云瑛淡淡说道,“不是为了他的记忆和储物袋,还能是为了什么。” “我忽然想起来,你刚才对付那两张魔符时候,刀法很厉害呀,比之前进步了很多呢!”见云瑛完全不受恭维,只是淡淡看着他,凤璟不免有些心虚,在两个孩子身前竖起一道屏障,而后才取出那只箭头。 储物袋上死气浓厚,他担心会伤到两个孩子,不然刚刚就直接打开,搜刮走东西然后销毁了,哪至于在这个时候被云瑛给拿捏。 想到这里,他不由恍惚,不太确定这一切是不是都在云瑛掌控之下。 “我哪有那么聪明。”云瑛微微一笑,凤璟才发现自己居然不自觉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但是看云瑛那捉摸不透的笑容,他又觉得云瑛说的不是心里话。 记得住几千种阵法组合的心眼,抽出一两个算计自己完全是绰绰有余。 越想越觉得自己和这小丫头之间差距有点儿大,凤璟不敢再多想,赶紧打开储物袋,把各种东西都一一倒出来。 储物袋里没有灵石,对此二人并不惊讶,林磐完全就是个会活动的死人,就算能修炼,只怕也是像鬼修一样修炼死气,灵石这种东西对他无用,不出现在这里很正常。 丹药也没有,玉简倒是一大堆,云瑛看着玉简上刘长青的标记,微微叹了口气。 凤璟瞅着她:“是先把其他东西看完了再看这些玉简,还是现在就……” “先看别的。” “好嘞!” 其实除了玉简外,能让两人感兴趣的东西就不多了。 一些比较常见的阴气浓重的花草,一些绘制着阴阳大阵的纸张。 “有这个,我就能和我爹交差了。”凤璟大喜。 看来卓谷主很喜欢研究阵法。 云瑛默默想着,把目光看向最后一个色泽漆黑的小瓷瓶。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觉得自己好像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打开瓶塞,果然,里面是一瓶飘荡着黑气的水。 被污染的空明水。 凤璟也看了过来,不由瞪大眼睛:“这是……怎么做到的?” 空明水能除心魔,按理来说是最为纯净之物,无法被任何东西污染。 眼下这一小瓶子里,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是被死气给污染了。”翠尊可算有了展示阅历的地方,淡淡开口。 第三百八十章 迅速提升 被死气污染的空明水,听起来很新鲜。 云瑛却并不在乎是死气如何能污染空明水,只问翠尊:“我要是吸收了其中的死气,它是不是会重新恢复到纯净状态呢?” 翠尊被她问住了:“这个……这个好像没有先例……” “那就试一试。”云瑛艺高人胆大,当真用掌心扣住黑瓷瓶小小的口子,周身焕发浓烈血光,将其中死气从空明水中抽去出来。 远离和之前净化碧炎晶石差不多,都是将其中一部分所谓的杂质抽取出来。只是抽取要耗费的力气,比之净化碧炎晶石时要多太多。 凤璟诧异地看着她的动作,心想自己要不要出手帮她一把。 可是这种事情,自己要怎么帮啊? 好,还是只能干看着。 云瑛一上手,就意识到自己托大了。 空明水是什么级别的天材地宝,能污染它的死气,分量必定不小,而空明水的黏着之力又极强,自己主动把灵气送了进去,岂有让自己轻而易举逃脱的道理。 如今的情况是,空明水反过来攥住了自己的灵气,将死气顺着这条桥梁源源不断倾泻入自己的丹田。 云瑛只能调动血煞灵源承接死气。 虽然对血煞灵源来说,血气和戾气邪气才是最好的滋补品,但死气也它们也算同源,吸收起来也算欢畅。 霎时间,血煞灵气上下窜动,云瑛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邪异起来。 凤璟微微有些担心。 这不会玩脱。 云瑛心中何尝不是如此担心的,为了平衡血煞灵源,她又将一块灵石握在掌心,拼命汲取其中灵气,所有阴阳灵源都像树根一样拼命吸收土壤中的养分,拼命将养分传入经脉,让它能更快地转化为修为。 这样的正邪灵源互相较劲之下,云瑛的修为迅速蹿升,眨眼之间就突破聚脉八重。 那么代价呢…… 还用说吗,代价自然是被汹涌澎湃的灵气给冲击得经脉发疼了。 但是不能停下,只要空明水不停,云瑛就不能停,否则丹田会立刻被汹涌灌注的死气所撑爆。 何况在局势还能掌控的情形下停手,也绝非云瑛一贯的性情。 比起对战蜃鬼,比起经脉尽断差点儿被绞成个空壳子,眼下的情形哪里算是危险,分明是个难得的给予好吗! 因此突破聚脉八重后,云瑛仍旧没有遏制灵气冲撞经脉的速度,几乎是一瞬间就运行过一百多个小周天,半个时辰之内,再度冲上聚脉九重。 她所走的可是极致困难的路线,每晋升一重,都要付出从前翻倍的代价,然而即便如此,在如此多的死气加持下,也轻而易举做到了。 这就是所谓天材地宝的好处了,在足够雄浑的灵气帮助下,事情再难也能完成得十分容易。 而玄容之体最恐怖的地方就是,不需要特殊的天材地宝,只要搜罗的法体够多,再普通的东西都可以成为他们的修行助力。 甚至于死气这样常人避之不及的东西,对他们也有所裨益。 第三百八十一章 慷慨解囊 不过,问题也还是存在。 云瑛积攒的灵石有限,很快就尽数吸收完毕,在她脚边积累起一层厚厚粉末。 没有灵石,固然也可以直接吸收天地之气,但那样一来速度就要比血煞灵源吸收死气的速度慢上许多。 云瑛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正思索该怎么办时,眼前忽然伸出一只手,把五色宝光璀璨的晶石放在她手上。 微微抬眼,是凤璟正看着她。 凤璟目光很复杂,但最终却都只化作混不吝的笑意:“加油啊,让我看看你这法体到底有多好玩!” 云瑛不言,加紧功夫吸收晶石灵气。 不过盏茶功夫,五颗晶石便被吸干灵气,破碎成齑粉。 凤璟手腕微动,又是五颗晶石落在云瑛手上。 如此循环往复,晶石前脚破碎,后脚就有新晶石补上。 诚如凤璟所言,这次出门,他顺走了卓谷主不少宝物。 这不是就都发挥上用处了嘛。 败家子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败家挺明智。 逃出林家的时候还是深更半夜,而将空明水内的死气尽数吸收干净时,已经到了第二天的夜晚。 阳光照进洞口石壁上的青苔,又从青苔上滑过去,时间走得很慢,可在云瑛身上,却几乎每分每秒都有新变化。 待到洞穴重新陷入黑沉时,空明水中的死气才被彻底吸收干净,此时的云瑛也早已突破到聚脉境十二重,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够晋入炼血境。 凤璟见她睁开眼交给你,摩挲着下巴笑道:“小丫头,你这个修炼速度,可以算是震古烁今了。” 云瑛却道:“我用了你三万四千九百六十块晶石,将来会还给你的。” 凤璟一愣,随即笑道:“好,我等着你来还!” 说着又打量起云瑛的修为,那种复杂难解的目光又一次流露出来:“可是你也要小心,有时候修炼得快,并不一定是好事。” 云瑛见他眼中隐隐有一抹自嘲,心念一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点头答应:“我会记着你的教诲。” 她确实也觉得这一下子晋升得太快,和一直以来的稳扎稳打都有所不同,会有空中楼阁的危险。 不过她也会付出加倍的努力,让自己尽快适应这聚脉境十二重的修为。 她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翻船的。 可是眼下,她更关心的确实凤璟。 不管是三万多块晶石的慷慨解囊,还是这一路上的尽力配合,都让云瑛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仅仅把他当做是应当还恩情的陌生公子。 凤璟纨绔而懒散的外表下,有很深的心结,云瑛不能视而不见,眼下也不能继续任由这个心结横亘在凤璟心中。 “你的箭术分明也很厉害,可是从来没见你习练过。”她挑了个话题开口,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滴血液吸收,存着新凝结成的青蓝色灵源进入另一个人的丹田中。 “是吗。”凤璟并没意识到云瑛想和他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之前燕嘉小姐也说,你从来不是在修行上用力的人。但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懒散和不在乎。” 第三百八十二章 知心姐姐 凤璟立刻转头看着她,但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云瑛却继续道:“我知道,你天生就和别人不同,也用不着和普通人一样勤勉修行才能有回报。但继续像你说的,有时候修炼得太快,未必就有好处。你天生强大,未必就是百利而无一害。” 凤璟眼神躲闪:“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不管这种强大会带来什么后果,那都是以后的事。”云瑛定定望着他,“不要为了以后而耽误你的现在。” 凤璟浑身一震,目光凌厉地看着云瑛。 云瑛扔道:“你的箭术那么好,不仅仅是有天赋就能做到的,是因为你心里也喜欢,张弓搭箭射中目标,你喜欢这种感觉。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去做呢。” “你也喜欢郁郁和芊芊,为了她们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周到。其实不只是对她们,你当初会救我,不也是因为心里有善心吗。既然有善心,愿意对别人好,又何必非要梗着不承认呢。” 凤璟嘴唇嗫嚅几下,想说云瑛实在太高看自己,自己根本没什么善心,却又实在说不出来。 面对忽然开诚布公的云瑛,他没法子把从前那些搪塞人的话语给说出来。 于是他只能叹息:“痛快地活过今天,然后明天就死;和憋屈地活过今天,但是后天才会死,到底哪一样更好,你能做出抉择吗?” “能。”云瑛干脆利落,“我只会选择痛快地活,我绝不辜负活着的每一分时光。” 凤璟微微动容:“可是我好像已经浪费了很多。” “只要从现在开始认真,也不算是浪费。”云瑛明知说到这个地步也就够了,却还是忍不住把心里话和他说,“我不知道你面对的砍究竟有多大,是不是所有人知道了都会说迈不过去,才让你失落到这种地步。但是我想,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万事万物总有生路可言,不必这么早就给自己下了悲观的定论。” “谢谢。”凤璟的语气中也有了些许鲜活,“你说的也是,明明比我惨的人也不是没有,干嘛非只看那一面呢。” 他口中喃喃,身上的气息不自觉发生变化,变得格外凝实了些。 云瑛心中也松快了些。 翠尊哼了一声:“你还真是和你娘一样,是个当知心姐姐的好苗子。” 云瑛摇头笑道:“这可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从克兰沙漠到陇南城这一行,他本来就领悟到很多东西,我不过是让他好好想一想而已。” 翠尊没在这件事情和她多说什么,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我忽然感应到我的木心好像就在附近,这里是不是靠近十万大山了?” 云瑛不答,翠尊疑惑地问了两声,她依旧不答。 云瑛此时正陷入一场鏖战中,只不过战场不在她体内,而在千里之外洛衡的身体中。 计划中他们无法带走洛衡,只能让他趁着林家子弟分散到陇南城中寻找蛛丝马迹时自己逃走。 这对于只有聚脉二重修为的他来说十分困难,所以云瑛也给他留了后招。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两种神火 其实云瑛的招数很简单,先让洛衡吸收自己的血液,用自己的血遮挡他身上的气息,让他可以逃过林家人的感知。 而后自己摆脱林磐,安定下来,吸收一滴洛衡的血,然后透过血液和洛衡本体的牵连,进入他体内,帮他剿除林家种下的血蛊。 蛊虫是驭兽法体修士最常见的自保手段,其本身也有十二阶划分,洛衡体内的血蛊只有三阶,威力很有限,但云瑛只能透过丹田送入自己的一缕灵气,并不能将全副力气都用来围剿血蛊,便要费一番心血。 她先是调动了洛衡的气血,把血蛊引动到肩井穴内,而后从自己丹田中抽取一半的阴阳金骨灵气,送入洛衡体内。 洛衡自然很不舒服,肩头痛得仿佛有条蛇在骨缝里啃噬。但他知道这是云瑛再帮他,虽然方法特殊了些,但看起来很有用,便也忍住毛骨悚然的感觉,敞开经脉让这陌生灵气流动。 能送入其中的阴阳金骨灵气并不多,只有四缕,云瑛前后包抄,用四缕灵气化成四把金刀,与血蛊缠斗起来。 与此同时,云瑛也送入一缕血煞灵气。 她的主要心神,其实都放在这血煞灵气上。 毕竟这玩意儿太邪门,云瑛担心自己若不牢牢把控住它,它会把洛衡的浑身气血都给吸干。 趁着血蛊为四把金刀困住,血煞灵气悄悄从后方看靠近,一把扑了上去,将血蛊整个吞噬殆尽。 洛衡只觉得身上一个寒颤,肩头的剧痛消失殆尽,那两股让他恐惧的力量也渐渐从身体里离开。 云瑛从指尖逼出洛衡的血液,依然是装进小瓶子里,留待祝老药师研究。 凤璟则默默看着她的动作,忽而笑道:“你这个有点邪门的法体,还可以用来做不少好事呢。” 云瑛用传音符告诉洛衡之后该怎么做后,才对凤璟说:“法体从来没有邪门一说,只看人的好坏善恶而已。” “未必。”凤璟咧了咧嘴角,“你知道我是什么法体吗?” “愿闻其详。” “我可不想就这么早告诉你,你身上的秘密我还不知道呢。”凤璟见她一脸诚恳,反而想使坏卖关子,半透露不透露地和她说,“不过可以和你说个底儿,我其实有两种法体,你信吗?” “信。”云瑛很早就察觉到了,凤璟身上有很矛盾的两种气息,而且他能在身具凤凰神火这种至阳宝火的情形下,让幽冥鬼焰如臂指使,也变相说明他具有阴阳两种火属法体,且法体的层次都很高。 当然,也不排除他是高阶火属法体,但同时又阴阳均衡的情况。但阴阳均衡往往也就意味着和谐,攻击力和破坏性相对而言也要小很多,而凤璟身上的气息可太不和谐了。 所以她一直都知道凤璟难得特殊情况。 翠尊倒是诧异,刚才一直质问云瑛是不是没听见自己说话,此时却主动闭了嘴。 他只能察觉到凤璟身上有变异后的气息,却没有意识到他压根儿就有两种法体。 一瞬间,翠尊觉得自己这几万年简直白活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不识心动 凤璟见云瑛波澜不惊,心下无趣:“你怎么总是这种表情,好像世界上就没什么事情能让你似的。” “我很震惊,也觉得你深不可测,但这些有必要在脸上表现吗?” 凤璟被堵得无话可说,只能继续透底。他摊开双手,右掌上燃起金红的凤凰神火,左掌上则跃动着那看不清楚、只有缕缕灰烟彰显其存在的特殊火焰。 他举起右手:“这个是凤凰神火,你知道的。” 又举起左手:“而这个,叫做九幽冥炎。” 云瑛没听说过九幽冥炎,却从名字上就感受到了它对幽冥鬼焰的压制力。 翠尊及时向她解释:“九幽冥炎,原本是鬼属阴炎的统称,像幽冥鬼焰,就是就是九幽冥炎之一。但是后来,它变成了一种神阶鬼火的专称。” “凤凰族曾经感染过一种奇特的病症,被感染的凤凰会变作不死不灭的行尸走肉,只有少数意志坚定强大的凤凰,能够不丧失神智,成为威力无匹的异种凤凰。而被感染的凤凰称之为天幽冥凤,他们所拥有的的变异凤凰神火,就是九幽冥炎。” 凤凰神火、九幽冥炎,都和凤凰有关,都是神阶宝火。 那么凤璟的身份与法体,其实也不言自明。 云瑛忽而想起在克兰沙漠中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凤璟神色中略带哀伤,说他之所以毫发无伤,是因为体内早已被人注入抵抗时空压迫的力量。 云瑛一下子全都想通,对凤璟有生出些许共情与怜惜:“照这么说,其实你也和我一样了?” “什么一样!”凤璟却也要装傻,故作嫌弃地看着她,“我可没被什么恶舅母欺负过。敢欺负我的人,最后都得被烧成渣渣!” 云瑛却道:“可是你并不喜欢自己的火焰,不是吗?” 尽管可能是从生下来时就有这样的宝火护身,凤璟却很少使用它,仅有的几次都是在不得已时。 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凤璟没说话,只默默收起两簇火焰。 “我要说是,你肯定会觉得我矫情。” 九幽冥炎、凤凰神火,拿到外面都是让整个修真界趋之若鹜的珍宝,他不需要任何奋斗就能拿在手里,却反而不喜欢它们,无论理由是什么,说出来只怕都会让人觉得是故作姿态。 云瑛摇头笑道:“不会的,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彼之蜜糖我之砒霜,绝没有什么是百利而无一害。何况宝火在你身上,你不曾对别人炫耀,也不曾对别人倾诉,哪又何必因为自己对宝火的态度而惭愧什么。” 她说话总是不紧不慢,凤璟以前总觉得她是有意折磨人,此时却不由被这样平和的腔调给安抚住心绪。 “说真的,我确实更喜欢射箭,我……” “那不妨就练起来呀。”云瑛笑道,“你忘了吗,我还得做你的陪练呢。我一向不喜欢浪费时间,所以你不能让我这个陪练空等。” 凤璟愕然看着她,眼睛疑惑地眯起来,忽而有一瞬间,迷惑变作光芒,他却也立刻低下了头。 第三百八十五章 梦影宜香 云瑛将凤璟给安抚好,便回头问翠尊:“你刚才说这边距离你的木心很近?” “呦,您还记得这件事呢!”翠尊阴阳怪气一句,正准备回答,云瑛却听见梦影在嘤咛一声,似乎要清醒过来,忙转头去看她。 翠尊未出口的话又被憋了回去,只能暗自在心内咬牙切齿。 梦影虽然被困在阴阳大阵之内,但其实并没有受什么大伤,妖气很是完整,妖丹也没有被取出,因此脱离了束缚和压制后,自然便能醒转过来。 她的眼睛和寻常人修不同,并非黑色或琥珀之色,而是一种水晶般清澈透明的紫。 她第一眼看到云瑛,先是愣了一愣,继而又防备起来。但所有情绪都没来得及化实,她就又感受到一种在传承记忆中感受到过的气息,转头看向凤璟,眼光微微亮起,所有的恐惧立刻烟消云散。 凤璟被她杂耍似的变脸绝技给震惊到,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直勾勾地看向自己,云瑛反倒比他更明白。 梦影一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偏偏又没有多少自保手段,若干年前那场几乎被捕捉殆尽的灭族之灾里,大部分梦影都是投靠到大妖门下寻求庇护,才保住自己的性命。 想来他们的传承记忆里,就有对大妖无条件崇拜和听从这一条。 “也许你就是天生招小孩子亲近呢。”云瑛开玩笑道。 其实成形的梦影都有千年修为,但一来在没有晋阶为妖君之前,他们的意识都不算很清醒,二来这只梦影实在生了张娃娃脸,体型也完全是六七岁孩童的样子,即便知道她的来历,也很难不把她当孩子看。 凤璟可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对梦影直勾勾而楚楚可怜的目光十分反感,冲梦影摆手:“别这么看我,又不是我救的你,她干的,看她去!” 梦影疑惑地在两人之间看看,细细地辨别两人之间的气息,察觉到云瑛身上的某种气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但随即又露出疑惑,显然是被眼前的情况给搞蒙了。 云瑛见她这样,显然要是由着她自己摸索,十天半个月内估计她脑袋都是一团浆糊,便索性单刀直入,问她有没有办法遮掩住自己身上的妖气。 梦影虽然不会说话,但显然能够听懂修士的话,点点头,闭上眼睛,周身紫光缭绕,片刻之后,那种若有若无的妖气果然被收敛一空。 云瑛微微点头,这世上不可能有傻到把自己暴露在人前任由人杀,而不想着自保的种族,梦影虽然没有多少战力,但凭这一手精妙的敛息术,足可以保证修士连她的衣角都摸不着。 凤璟又问她叫什么名字,梦影想了一想,伸出左手手掌,掌心处紫光氤氲,幻化出两个古老的蝌蚪文字。 凤璟看得一头雾水,只觉得这文字好像有点眼熟,然后就听到云瑛恍然大悟的声音:“宜香,你叫宜香,是吗。” 宜香激动点头,看向云瑛的眼神也少了丝防备,多了丝激动。 第三百八十六章 宜香来历 凤璟讶异地看着云瑛,又看着宜香合上手掌后渐渐模糊的蝌蚪文,想起云瑛在杀灭蜃鬼之后陷入沉睡,也曾无意识地在沙丘上划下类似的文字,心中暗自思索。 云瑛又问了宜香几个问题,无非就是她被捉到林家囚困的过程。 宜香再怎样也是十阶妖君,不像其他浑浑噩噩的低阶梦影一般只有躲避的本能而没有躲避的智慧,收敛妖气的本事更是出神入化,没道理那么轻易就被刘长青给捉住。 但宜香确实想不起来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不停地在掌心幻化文字,向两人表明自己的来历。当然,主要是向凤璟表示,她能这样毫无保留地告诉二人一切,就是因为相信凤璟。 云瑛看着那些蝌蚪文,一字一字翻译出来:“你并非修真界之人,而是在上清界与清灵族人一同生活,后来玄冥宫自时空裂隙突袭清灵族,你奔逃之间误入一处小空间裂缝,被时空之力冲撞得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就变成这样了,是吗?” 宜香点头如捣蒜。 “清灵族?”凤璟表示自己并没听说过这个族群。 云瑛便问翠尊,是否听说过清灵族这个名号。 翠尊却久久没有回答。 云瑛本以为他是生气自己两次忽略了他要开启的话题,但仔细一感知才发觉并非如此,山樊灵源的气象变得很是沉郁,翠尊是真的在担忧什么,担忧得没有听到她的话。 “翠尊!”她又唤了两三声,翠尊才恍惚回过神来。 “怎么?” “你听说过清灵族吗?”云瑛太熟悉翠尊,见他这样失魂落魄,莫名就知道让他惊骇的绝不是清灵族,而是宜香话中另一个主角。 不过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如果翠尊不想说,她也不会多去好奇。 “清灵族……”翠尊想了很久,才迟缓地回答,“依稀听说过,但也只知道一点点不着边际的传闻。其实……其实你娘也许更了解他们。” 云瑛愕然:“为何这么说?” 娘亲只是个普通的修士而已,死时也不过才锻骨境,怎么可能接触得到并非本界的清灵族? “别小看你母亲。”翠尊含糊地说,“总之我想这只梦影没有撒谎,说不定将来也会帮你的大忙,眼下尽力帮她掩藏行踪。至于你师父究竟有什么谋划,你也可以问问这个小家伙,没有人比梦影自己跟了解他们到底有什么作用。” 翠尊说完,就不再答话。 云瑛只好问梦影,当年几乎给他们带来灭族之灾的谣言究竟是真是假,他们梦影一族的妖丹究竟有什么用处。 梦影对这个问题有些许防备,但看到凤璟在侧,心想云瑛这个人修应该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便凝聚紫光,将事实真相说出。 “我们没有逆天改命的效用。” 想来也是,若是妖丹真有这么大的用处,梦影一族先就利用起来了,哪里还轮得到别人。 “但我们的妖丹确实可以用来融合……融合自外人身上汲取的力量。” 第三百八十七章 提供血液 凤璟听着云瑛的翻译,微微挑眉。 融合自外人身上汲取来的、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听起来好像和某人的功法异曲同工啊。 修士并非不能采补外人,只要法体相合功法相合,就可以双修采补。自然,像邪修那样不顾一切掠夺旁人修为血肉转化为自己的,是有伤天道的邪法,是一定会生出心魔遭到雷劫的。 而云瑛和其父的玄容法体,算是较为古怪的,虽然也有一定的限制,但比起大部分邪法都要强力,但与此同时又能做到基本不伤害被掠夺者。 就像他之前想的那样,玄容法体更像是把其他人的鲜血当做是一个引子,唤起身上本来就具有的那份潜力,但据云瑛所说,她又完全有能力在吸收别人血液之后,悄无声息地进入那人丹田内,掠夺他的灵气。当初反杀修罗杀手,就是靠着这种手段。 也就是说,云瑛是可以掠夺而自己抑制住了自己,非必要不造孽。这就远比那些邪修功法高出百倍,也因为如此,她修炼到现在,除了法体还不够稳当,需要在择取灵源时优先选择阴阳纯属灵源外,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算是一步步稳扎稳打,前途不可限量。 而其他人,哪怕是同样拥有玄容法体的人,只要他们从其他人身上掠夺了灵气,且又没有像云瑛一样克制自己,那么各种灵气互相冲撞是必然的结果。 梦影的妖丹能够融合这些互相冲撞的灵气,将她们凝聚为一个无暇的整体,即便比不上逆天改命,也算是够厉害了。 难怪那些服用了妖丹的修士没出来验证效果,梦影一族却几乎还是被屠戮满门。 本来动手的就是邪修居多,察觉到吸收来的那么多力量都被整合化解,变得齐心协力再无危害,他们怎能不欣喜若狂,继续搜寻妖丹。 云瑛也想到这些,她比凤璟还要多知道一点,林家背后的人是刘长青,而刘长青分发给弟子们的丹药中有他的血液,刘长青让众弟子修炼的重林叠春功会让大家契机相连,而自己所见过的初魄山弟子丹田内,都有一个多余的金青色灵源。 眼下又出现一只被困在陇南城林家百多年的梦影,其妖丹能够融合自外人处吸收而来的灵气。 那么刘长青想做什么,云瑛已经完全了解。 宜香看着沉默的两人,心中忐忑不安,忽然,身体内好像有什么消失了一样,她觉得口干舌燥,整个人抽搐似的蜷缩成一团。 云瑛见状,知道是自己喂给她的血被吸收干净了,便重新凝聚两滴血珠,弹进她微张的嘴巴里。 干渴的感觉一下子消失殆尽,痉挛也停滞,宜香不明所以地坐起身来。 “你们梦影不是要阴阳平衡才能活下去吗,我没有办法给你那种环境,只能先用血给你救救急。”云瑛叹道,“可惜我而今只有一阶灵源达到了阴阳平衡,所以血液中的阴阳之气不够多,只能支撑你两三个时辰。” 第三百八十八章 大吃飞醋 宜香迷迷糊糊听完她的话,将神识投入丹田,细细查看自己的内世界。 那两滴血液此刻正围绕在自己的妖丹旁,像两颗绕月的星,护卫着妖丹不被外界的恶气所打扰。 但是妖丹也在从两滴血液中汲取什么。 一向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觉得吸收了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之后,妖丹便比从前壮大了一些,妖元也比从前多了一点儿力量。 尽管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点点,也让欣喜不已,眼睛铮亮地看着云瑛。 凤璟嘁了一声:“墙头草!” 云瑛不解,既不解宜香突如其来的转变,也不解凤璟酸溜溜的话。 宜香才不管凤璟怎么说,直接就往云瑛身上扑,却没注意到她身上一直枕着两个孩子,这么一动,霎时将郁郁和芊芊抛了出去。 凤璟忙伸手接住,把两个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一一查看过,见没什么大事,只是被抛得清醒过来哇哇大哭。 凤璟稍稍放心,一边哄着两个孩子,一边对宜香怒目而视。 宜香却浑然不在乎,亲昵地蹭着云瑛的脸,用紫水晶般的眼眸望着她,不住地传达亲近之意。 是真的亲近,云瑛能感受到。 梦影一族最奇妙的地方就在这里,他们因为势弱而不得不去投靠亲近强者,但其实投靠就只是投靠,亲近就只是亲近,讨好的意思很明显,却也很真诚。 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头脑还和小孩子一样简单,一切感情都是出自于天然,并不像修士那样勾心斗角,讨好总和谄媚关联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心生反感。 宜香摊开手掌,幻化出几行字,看得云瑛哭笑不得:“你想做我的战宠?” 她还没说可不可以,凤璟就翻了个大白眼:“战宠战宠,得能拿出去和人打,才算得上是战宠。” 和云瑛相处这么多时日后渐渐被压抑下去的刻薄,此时又加倍翻涌上来。 “还是说只要你一露面,整个修真界的人都要追着你主人砍,你主人只要不断地帮你解决麻烦,战力就自然上去了,这么个战宠法呢?” 凤璟不仅嘴毒,还很切中要害,宜香满腔激动之情,却遭到当头一瓢冷水,脸色变得十分萎靡,两只环着云瑛的手臂也慢慢垂了下来。 她好像确实没什么用呢…… 不对不对,她还是有用的! 宜香很快就想到自己独一无二的用处,又连忙环住云瑛,化出一行文字。 “我可以帮主人调和各种正邪灵气!” 此言一出,云瑛凤璟齐齐愣神。 云瑛丹田内的确有邪道灵源,还有一把不知来历的妖刀刀片,可是这梦影怎么会知道呢。 她自认为隐藏得很好。 宜香见两人惊愕不已,自得一笑,幻化字迹道:“我的眼睛可是能看穿很多东西的!” 所以一眼看穿了她丹田内的真相,难怪刚才对她那么戒备。 云瑛望着宜香的双眼,忽而点头答应下来:“好,我收你做我的战宠,但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能显露于人前。” 第三百八十九章 做个承诺 凤璟对云瑛的选择万分不解。 眼下血煞灵源已经和她达成和解,只是那柄妖刀品阶很高,想要融合它没有那么容易。 但总的来说,只要稳扎稳打不出错,云瑛早晚能啃下那块硬骨头,根本用不着这只梦影的帮助。 但他没法干涉云瑛的选择,只能满脸嫉妒地看着云瑛和宜香缔结了战宠契约。 缔结往契约,云瑛才意识到一个大问题。 宜香虽然很弱,却也是十阶妖君,普通的御兽牌根本没法盛装。 她只好转头看向凤璟。 凤璟冷哼一声,扔出一个高阶御兽牌。 宜香欢呼着钻进御兽牌里,却仍源源不断地通过战宠盟约向云瑛传递消息,云瑛一边答应着她,一边问凤璟:“你怎么这么不喜欢她?” 凤璟气呼呼地哄着两个孩子,根本不回答云瑛。 云瑛虽然不理解,却还是笑道:“我收她为战宠,并不是为了调和自己的灵源,这些事情我自己就能做到,只是她说她能够看穿别人的丹田,恰好我身边就有一个正邪难辨的人,所以我想请她帮个忙。” “你说的这个人该不会是我!”凤璟立刻警觉。 云瑛恍然失笑:“怎么可能!” 凤璟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梗起脖子:“你宁可让她帮忙,都不肯让我帮忙,是不是没把我当……当朋友!” “不。”云瑛大概明白他为什么会吃醋了,认真解释道,“真是因为把你当朋友,所以才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因为它不仅是我一个人的秘密,还关系到我的许多师兄师姐,没有得到他们的允许之前,我不能告诉你个中内情。可是这只梦影……” 她笑了一笑:“这样说也许宜香会生气,可是她的灵智只相当与几岁的孩子,我确实只把她当做普通妖兽看待,让她帮忙,就好像运用某种工具一样,不会有泄露秘密的不安。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凤璟当然明白,心情一下子变得大好,止不住催促:“那你回到宗门后赶紧和你师兄师姐沟通一下,总是这样对我欲言又止的,我也很难受啊!” 云瑛笑道:“说的好像你不是对我欲言又止一样。” “可是你不都猜出来了吗。”凤璟拿着一只小铃铛,在郁郁、芊芊眼前打转,引得两人伸出肥白小手去抓。 这可是低阶法宝玉火铃,被他随手抓来逗孩子…… 果然阔少就是豪横。 云瑛感慨一番他压抑了许久的少爷脾气终于再度爆发,笑道:“猜不猜得到是一回事,你愿不愿意和我讲是另一回事。回去之后,我会问大师兄能否将此事与你透露,至于你要不要让我印证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那就就是我管不到的事了。” 她说着,站起身来:“好了,我们也快离开这里,林磐死在这附近,就算你把一切痕迹都烧得干干净净,也难保林家人不会到附近仔细搜查。” 凤璟见她拿起绑带,要把两个孩子绑在他身上,自觉平举胳膊,任由她用绑带在肩膀前后来回缠绕。 第三百九十章 木心所在 云瑛将系带绕到凤璟背后,收紧之后打了个结。 她的力道一向大,凤璟被勒得有点儿们,无奈回头,正想抱怨,却看到她被薄薄刘海覆盖的额头,一瞬间愣住神,话也憋在嘴里。 云瑛系好带子,拍拍双手:“走!” 虽然翠尊的话被噎回去几次,让他很是不满,但云瑛第三次来问时,他却毫不犹豫地指明木心,丝毫么有和云瑛置气的意思。 玄冥宫威力这么大? 云瑛心中思索着,带领凤璟一路前往十万大山。 虽然青溪镇才是进入十万大山的正经入口,那边的妖兽也相对低阶,但若是艺高人胆大的话,山外又没有围栏,处处都可以进入。 兖州城以东百里的断云崖,便也是十万大山的一部分,但山崖如刀削斧劈而成,拔地万仞,云缭雾绕,凡人境修士站在崖上往下看一眼,都会觉得头晕目眩,难以抵挡。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个洞府实在崖中央的位置,大约是三百丈左右。”翠尊语气中带有几分怀念。 凤璟听说,立刻带着云瑛跃下山崖,脚底两缕火焰托住身躯,缓缓落到三百丈左右的石壁前,从南到北逐一细看。 宜香也被放出来,用她号称能看破虚妄的双瞳查找不对劲之处。 “这里!”翠尊和云瑛同时喊出声。 翠尊微愣,自己是因为感应到了木心,可云瑛是感应到了什么,怎么和他同时喊了出来? 云瑛没有说话,看着眼前的山壁。 “又是幻阵啊。”凤璟看着和别处毫无二致的山崖,叹了口气,打散用暴力破开幻阵,却被云瑛拦下。 云瑛自己挥手凝聚出一道山樊灵气,轻轻向山崖上送去。 霎时间,嶙峋山石上化出道道涟漪,片刻之后露出窄小的入口。 云瑛将梦影收入御兽牌,和凤璟一同进去洞府内。 和玉晟帝君那个富丽堂皇的洞府不同,这个洞府完全可以把那个“府”字给去掉,只留下“洞”这个字才比较贴切。 没有任何曲里拐弯的路,这洞口就只有三四十丈,只要进来,就能一览无余。洞里除了翠尊的木心,也再没有什么东西。 那木心也只是简单摆放在一张被削平的石桌上,并没再用盒子承装。 看起来父亲只是随手打出一个山洞,把翠尊的木心封印在这里就完了。 虽然也才过去没几年,但这个洞口居然一直没有被人发现,也是挺神奇的事情。 不过…… 云瑛抚住心口,刚才她在洞口之外,好像感应到了另一种气息,不仅仅是父亲,还有……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幻化作亭亭玉立的虚影,微笑地望着她。 云瑛脑海中嗡地一声响,瞬间什么年头也没有了,只是失神地盯着这道虚影,口中喃喃自语:“母亲……” 凤璟也愕然看着这一切,看看那道虚影又看看云瑛。 翠尊更是惊讶不已,这里明明是藏自己木心的地方,为什么会有秦杳那小丫头的影像留存? 第三百九十一章 影虚爱实 “翠尊,这是怎么回事?”稍稍回神,云瑛低声询问翠尊,很小声很小声,哪怕是密语传音,她都担心自己说话声太大,会惊散母亲的虚影。 但出乎意料的是,母亲的虚影居然抢在翠尊之前回答:“阿瑛一定很奇怪我会什么会在这儿,不要怪翠尊,他随着山樊之血被封印到你身躯内之后,就有很多事都不知道了。我是偷偷将自己的虚影留存在这里的,连你父亲都不知道,何况是他。” 这回答太过及时,简直要让云瑛以为是母亲感应到了她的疑惑才开口的。 但仔细看看虚影脸上温柔而哀伤的神情,云瑛就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妄想。 母亲未卜先知,知道自己见到她后必然有此疑问,所以才如此回答而已。 而以母亲的聪慧,她也早就知道她的命运了。 “虽然总要抱着一分希望,可阿瑛你若是真的看到了这个虚影,只怕我一定是不在了。” 她语气平和,却让云瑛一瞬间眼泪决堤,失力跪倒在地,凤璟忙去搀她,却被一同带着半跪下去。 “别哭。”很难说这到底是秦杳的聪慧,还是身为母亲都有的天赋,她真的猜中了云瑛每一个想法,也做出了最温柔的安慰,“阿瑛别哭,爹爹娘亲也许会离开,可我们仍旧会看着你一路长大,你若是难过,娘亲也会难过。” 云瑛立刻抹去夺眶而出的眼泪,仰头止住即将流下的泪珠,咬着牙不让一丝哽咽逸出喉舌。 凤璟目光在她通红的眼圈上流连,默默叹息一声,眼中怜惜之意更甚。 虚影似乎也是要忍住哽咽,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有关你父亲的事情,翠尊也许告诉你了,也许还没完全告诉你,无论如何,你要相信他自有自己的考虑,绝不会害你。” 翠尊默然,云瑛也默然。 “翠尊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在我们头一次结伴,迷失在蔺阳城外的雾海之中时,你父亲力战许多雾中亡魂,脱力晕厥时,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梦话。”秦杳微笑着,像是在回忆那一刻。 “你父亲其实很想有一个可以分享秘密的人,所以他才那么看重翠尊,可是翠尊跟他太久了,久到几乎可以算作是连体兄弟,所以他还是期盼能得到一个外人的理解。”秦杳羞涩一笑,尽管已为人母,可那一笑仍旧有少女般的纯净,“这话说出来,大概会被我那些同乡骂恋爱脑的,可是我想说……我想做那个人,我也做到了。” 云瑛也跟着一笑,哽咽而自豪地对翠尊说道:“你看!” 你看,母亲不是对父亲一无所知的小姑娘。 你看,父亲最终还是毫无保留地接纳了母亲。 你看到他们是多么坦诚而真挚的爱侣了吗! 她哭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翠尊却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凄然一笑,没有说话。 也许是他嘀咕了秦杳这个小丫头。 不过庚九那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背着他谈情说爱的!他当年居然错过这么多事吗? 第三百九十二章 萱堂情深 秦杳专门留下一道虚影,绝非为了给女儿讲述自己和丈夫的爱,之后她便开始讲述自己真正要送给云瑛的东西。 “你大概早就忘记,在你三四岁开蒙时我曾交给你的这些文字。”她双掌平举,幻化出几千个蝌蚪文字。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文字,机缘巧合之下在雾鬼的妖丹上发现的,恰好我穿越……我从前对文字略有些研究,所以将它们一一破解出来。发现它们似乎是一套词曲,好奇之下加以钻研,将它们原本的字义总结了出来。” “当时只是好玩,后来根据这曲谱吹笛,你父亲说听着笛音便觉得心神安稳,我便回过头去查看曲谱,发现除了做曲谱之外,它还可以有另一种解释,那就是一套淬炼灵识、降伏心魔的功法了。这功法既然能够平复你父亲的心绪,也许将来也会对你有用。” “我本想将它翻译成字句,但工程实在太浩大,也许我还没做完一半儿,我们这一家三口就要面对飞来横祸。所以我做了两手准备,将翻译了一半的功法和原文都留在这里,又教你那些文字的读写之法,这样就算之后有什么意外,你来到这里后,也还是能看到母亲为你准备的礼物。” “我虽然不像你父亲那样来历非凡,不能为你做巨细靡遗的打算,却也会尽最大努力让你接下来的路能好走一些。” “你父亲一直很自责,他总觉得爱我是有罪的,把你带到这世上是有罪的。有关于我的那一部分愧疚,我总是坚定地告诉他绝非如此。我不是那种在意安稳的人,我不在乎我的丈夫有怎样的秘密,我可以陪他浪迹天涯、陪他刀山火海,只要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不在意最后的结果是怎样……呵,越说越像个恋爱脑了。” 秦杳笑了下,随即又变得局促不安:“可是对于你,阿瑛,我有和你父亲一样的愧疚。我也不知道,把你带到这世界上,究竟是对是错,不知道我们两个能不能保得住你。所以我也自责,我也无法在这一点上去平复你父亲的愧疚。” 云瑛摇头,张开嘴却发不出声。 “如果你怨恨,也是应当的,我们两个给你留下的无穷的后患,却不能给你应对后患的依靠。” “不……”云瑛仍旧摇头,用力吐出这个字。 “我只能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厚颜无耻地说这些没用的话。阿瑛,无论经历什么,都不要对明天失望,不要对自己失望。你是爹爹和娘亲的爱意凝结而成的,是我们的宝贝,我们可以豁出命坦然赴死,可以身死道消不在这世上留一丝痕迹,因为我们相信,阿瑛会带着父亲母亲的期望好好活下去,拥有她自己独一无二的人生。” 秦杳最后冲云瑛一笑,虚影化作一个个字符,冲入云瑛眉心之中。 云瑛下意识伸手来抓,却抓了个空,便闭上眼睛感受母亲所说的灵识功法,半晌才睁开双眼。 凤璟始终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满是血丝的眼睛,到这时终于忍不住说:“要不你还是哭出来。” 第二百九十三章 遗物玉笛 第三百九十四章 准备回程 第三百九十五章 融会贯通 第三百九十六章 九道虚影 七天之内,云瑛头一日没走出兖州城辖下,但第二日便已经将速度提升好几倍,直接跨过了兖州城北的鹤州城,第三天、第四天……随着云瑛的步法臻至大成,她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最终在第六天时弥补了第一天落下的路程。 第七天时,两人又来到竹溪镇外那片渺渺竹林中。 一看到绿竹猗猗,两人就不由想起上次互相“陪练”到一半,凤璟被卓谷主逮回去的景象。 “这回他不会来逮我了。”凤璟耸肩道,“闭关呢,三年两载出不来。” 他一边说,一边把召唤出赤翎九凤弓,张弓搭箭对准云瑛:“这回我不用任何异火,你看看是不是有区别。” 云瑛点头,见彤矢呼啸飞来,立刻闪身躲过。但仅仅如此还不够,凤璟早又射出一箭,正是瞄准了云瑛躲避的方向而来。 云瑛踩住步法,再度腾挪上开。 凤璟连射九箭,每一箭都准确地预判了云瑛接下来会躲藏的方向与角度,比起上一次箭如雨落、声势赫赫,这一次虽然看着不声不响,但其实不声不响处全是惊人的杀机。 自然,凤璟并不会真的伤害云瑛,每一支箭的力道他都掌握得恰到好处,一触碰到云瑛的护体灵气就会被打落,伤不到她分毫。 云瑛也没想到凤璟认真起来会这么有意思,虽然躲得狼狈,心里却很是畅快,仙人步天的十几种步法渐渐被她整合,让她参悟到些许真谛。 虽然以此时的修为,还不能完全将它联系起来,但将十几种步法九九归一,提取其中精华,就已经让云瑛的身形进步飞速。 之前的进步在速度上,这回的进步则在闪转腾挪间。 忽然之间,云瑛身形一晃,竟幻化出三个相同的影子,各自躲向一边。 凤璟显然没有修炼过瞳术,看不破这三个影子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但他也不必勘破真假。 丝毫没犹豫,凤璟拉开弓弦,三道箭矢分别朝着三个影子而去。 三个云瑛同时闪身避过,身形再度分化,变作九个人影。 “厉害啊!”凤璟不由称赞一声。 这种分身幻术往往锻骨境才能掌握,云瑛居然能在这时候就习练成,还是在没有看过相应功法的情况下无师自通。 这是何等天资! 夸归夸,凤璟也没手软,九道弓箭再度射出。 这次云瑛没有再度分化身形,她毕竟还没夸张到能分化出二十七道身影的情况。 而且这九道身影其实都是虚的,只能做出本体会做的动作。偏生凤璟非常鸡贼,射向九道虚影的箭头分别是冲着不同穴位去的,云瑛面对向自己而来的剪,只能侧身躲过。但这样一来,其他九个虚影也只能跟着侧身闪避,却怎么闪避得开呢。 八个虚影一一被射破,只剩下云瑛一人站在修竹边。 凤璟收回弓箭,给她鼓了鼓掌:“这回陪练我很满意,现在咱们各回各家去!” 他一鼓掌,背后的郁郁芊芊也被吵醒了,跟着他一起叫唤。 第三百九十七章 回归宗门 这里确实离着明月宗不远,云瑛虽然觉得这场陪练犹有憾焉,但想到接下来就是论武大会,不愁招不到完善分身功法的机会,便也就和凤璟告辞,独自回明月宗。 先去外门拜谒严毅,严毅是早已回来了的,而且回来宗门的这些日子都在努力修行,眼下已经是炼血五重的修士,身上那些因时空传送导致的伤也好了大半。 “凤霓谷卓大公子来带卓小姐回去,见我为护持她受了这些伤,很是过意不去,便给了我一些疗伤丹药。”严毅淡淡说道,“此番也算是因祸得福,倒是连累了师妹。” “怎么能算是连累呢。”云瑛笑道,“若非传送阵将我传送到克兰沙漠,也就碰不上这一路往回赶的奇遇,修为自然也就无法如此突飞猛进了,说来是我该谢谢师兄。” 严毅一向不在这种事情上和人争辩,云瑛说有用那就是有用,只是他仍然记挂着那座玉晟帝君洞府,对云瑛说若有机会,还是要再去一同查探查探。 云瑛答应回去一定勤加练习对灵识的控制,希望下次去玉晟帝君的洞府时能够一举成功。 也不需要什么客套话,说完该说的云瑛便告辞,去药生堂将空明水之事告诉祝老药师,请他帮忙研究,耳坠回到初魄山上,直接去找凌霜芮。 “可算是回来了!”凌霜芮正在山麓梨花林中和江衡拆招,察觉到云瑛的气息,忙回身笑着迎了上去,“再晚回来一天,论武大会可就没你的份了!” 凌霜芮上上下下打量着云瑛,发现她的修为居然直接蹿到聚脉十二重,只差一步就要抵达顶峰,晋入炼血境,不由又惊又喜:“你这样的速度,只怕不亚于其他山头的那些天才,师父真是……” 看走眼了。 言虽不尽,意思大家却都懂。 云瑛将之前叶星罗交给自己的那枚玉简重新交给凌霜芮:“之前叶师兄说,这个洞府很值得去瞧瞧,师妹此次游历机缘巧合,被一处空间大阵传送到那洞府附近,进去探查一番,果然找到一门奇妙功法,特意誊录下来,好让师兄师姐也能观摩。” 凌霜芮颇为惊讶:“找到了?师妹果然是气运惊人,我们几个费尽心力也没找到洞府内的密藏,没想到小师妹居然能一举成功,可知天底下的事都是有定数的,该让谁去解决,外人是半点儿也插不进手去的。” 云瑛笑道:“师姐谬赞,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才察觉到其中关键。总之一切都记录其中,师姐看看就知道了。” 凌霜芮含笑点头,将灵识探入玉简之内,看着看着,面容却不由严肃起来。 云瑛的玉简中,前一部分的记载和其他几人没有多少区别,都是陇南城内的基本情况,但后面就是自己如何发现其杀婴传统,如何顺藤摸瓜进了林府,如何一点点剥出林家内部的秘密……多亏了云瑛一进初魄山时,就有每天都记笔记的“好习惯”,即便外出游历,也总是会找时间记录。 第三百九十八章 心仪之人 眼下这些介于笔记和日记之间的东西,让林家与刘长青的图谋一目了然。 凌霜芮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那个贫瘠的边鄙沙城,竟然昂着这样大的秘密。杨祁和杨渡风父女两个,居然是出身于那个沙城的,但他们自己却懵然不知。 而梦影……梦影自述若是真的,刘长青的图谋就完全清楚了。 江衡早已走来,站在凌霜芮身后默默打量着她。 凌霜芮也知道他在身后,看完便翻转手腕。将玉简递给江衡。 江衡将玉简扫过,虽然也吃惊于玉简的内容,但天生一张不太会动弹的面瘫脸,倒也没有像凌霜芮那样十分吃惊。 “真是了不起。”江衡只看文字就能看出当时是何等惊心动魄,云瑛又是怎样筹谋周旋,才从中脱身。 “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云瑛想起自己对凤璟的承诺,顺势问道:“说起来正是要和师兄师姐们请示一下,这个洞府内的密藏是我和另一位外宗修士一同发觉的,他在其中付出良多,最后也尊重我的意愿,没有强迫我告诉他这其中的因由。” “可你们两个是朋友了,他又帮了这么多忙,还是一点儿不透露,显得有些对不起他,是不是?”凌霜芮明白云瑛的意思,笑呵呵说道,“虽然这的确是我们师兄妹几个的大秘密,但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 “你可别随便替大师兄决定。”江衡淡淡提醒凌霜芮,“洞府是大师兄最早发现的,究竟让不让外人知道,也得由大师兄决定才行。” 凌霜芮嗔怪地看他一眼:“我是那样口无遮拦的人吗!我也只是要说,去和大师兄请示一番,大师兄觉得可以就可以,大师兄觉得不可以,那也就只好再等待了,偏你说话这么急,亏得大师兄总是夸你冷静沉着呢!” 江衡对她的一通指责颇为无奈,只好安静承受。 云瑛看着两人,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江师兄看凌师姐的眼神,为什么这么熟悉。 好像之前回来的路上,凤璟在她执意要练习步法追赶,而不让他携带的时候,就用了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所以凤璟是把自己当做……好搭档了吗? 云瑛想得出神,没注意到两人也已转过头来看着她。 “想什么呢小师妹?”凌霜芮挥手让江衡暂避,自己拉着云瑛的手,走到梨花深处一处寒潭边,有些八卦地问,“你出门这一趟,是不是遇见什么心上檀郎了,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笑了吗? 云瑛一愣,笑了吗? 往寒潭水上瞥了一眼,果然嘴角边带着一丝隐隐约约的笑,云瑛微微愣住。 只是想起凤璟而已,为什么要笑呢? 她这种不可思议的怔楞,让凌霜芮更加肯定:“果然!你果然有了心仪的人啊!” “没有!”云瑛立刻否定,“不是什么心仪的人,只是个很好的朋友!” 凌霜芮本想说什么心仪的朋友能让你笑得像朵花似的,但见她眼睛里一片赤诚,就知道小师妹压根不是咬死不承认,而是真的不开窍,也只好作罢。 第三把九十九章 大会规矩 不再纠缠于有没有心上人这回事,凌霜芮开始和她讲解明天的论武大会。 “论武大会其实是选拔优秀弟子的考试,外门弟子中特别优秀的,会被拔擢入内门,虽然未必会被收入山头,但成为内门弟子本身就能给他们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咱们这些六大山上的弟子,若能取得相应级别内的优秀名次,也能获得宗门的赏识。初魄山……”凌霜芮说到这里,笑意也有些微妙,“初魄山上的弟子情况如何你也是知道,我们再如何拼命也就是这样了,那四个姓白的,在上一次论武大会上在聚脉境内冲进了前十,就狂得不可一世,殊不知到了炼血境,就不能再由她们凭借着一点小小默契猖狂了。” 本来山上弟子能得到好名次,大家都是高兴的,白家四姐妹得到一点儿成绩,就狂傲得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对山上的师兄师姐们再无恭敬之意。 当然,也是有膝盖软的愿意去捧她们,才把她们捧得这样洋洋得意。 凌霜芮并不喜欢刘长青,却对初魄山有很深的感情,对眼下这种情形很是看不惯,却又没有能压得住白家姐妹的盟友。 大师兄虽然德高望重,到底资质上差,白家姐妹对他只有基本的礼数,要说多尊敬那肯定是没有的。 叶星罗虽然是白玉娟的心上人,但却其他人却没什么威慑力,他自己也性情温和,带着沐风驰能避就避,尽量不和那四个人起冲突。 江衡虽然稳重,在四人面前也有一定威慑里,却总是惜字如金。 因此每每看到她们蓄意生事,闹得弟子居合宅不安时,凌霜芮只能自己出言弹压,而没办法和人齐心协力。 但现在,云瑛表现出超凡脱俗的潜力,入门不满一年,就已经有了聚脉十二重的修为,凌家姐妹想要再像从前那样折辱她是不可能了。 云瑛也绝对不想几个秉持着好男不跟女斗观念的男人一样,对白家姐妹有什么怜香惜玉之情。 这样一想,凌霜芮就觉得扬眉吐气。 那几个成天打鸡骂狗的暴脾气,也该乖乖闭嘴修身养性了。 云瑛见凌霜芮说完白家姐妹后停顿这么久,微微一愣,随即便明白,凌霜芮怕是在心里想着要怎么折腾她们四个呢。 不够也不能让师姐一味出神,她还没听完论武大会的规矩呢。 “师姐,接着往下讲啊。” 她一催促,凌霜芮才回过神来,心里无奈感慨自己果然也已经被那四个姓白的给拉低水平了,一边向云瑛解释:“论武大会的规矩,一般都是外门弟子对外门弟子、内门弟子对内门弟子,山上弟子对山上弟子,在各自的群体中决出胜负。” “其中外门弟子中的前二十名会被纳入内门,内门弟子前十名会被山主收入麾下为徒,山上弟子前十名,会得到宗主的赏赐。” “情形大致如此,但有时候也会出现例外。” 第四百章 越界挑战 云瑛好奇:“比如说呢?” “比如,外门弟子若是觉得自己有挑战内门弟子的实力,也可以指名道姓去挑战,若是赢了,便能直接进入内门。内门弟子和山上弟子也是同理。只是山主未必会亲自收徒,往往只是让手下的护法长老收徒而已。” “此外,聚脉境高阶的弟子也可以尝试挑战炼血境低阶弟子;炼血境高阶弟子可以挑战锻骨境低阶弟子,若是赢了,奖励翻倍。只是锻骨境弟子不能够再去挑战融元境弟子了,毕竟灵境和凡人境到底不一样。” “其实越境界挑战得不多,外门弟子挑战内门弟子的戏码才常见。”说到这里,凌霜芮笑容微微讽刺:“毕竟像咱们师父这样,肆无忌惮收这么多法体鸡肋的弟子,实在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嫉恨,是。” 刘长青胡乱收徒,还都收做入门弟子的做法,其实造成了许多恶劣的影响。 因为初魄山上拿得出手的弟子太少,凌霜芮和江衡等人已经算是顶尖,最高却也只到过同境界前三十名的名次,这水平普通的内门弟子努努力也能做到,因此大多数内门弟子对初魄山都很不服气,觉得他们其实都是“走后门”。 当然啦,别人走的后门是人脉,初魄山弟子所走的后门却是法体。 刘长青只收纯木法体的弟子,只要是纯木,法体等阶再低他都收。 凌霜芮很难说这件事是对是错,但是每次其他人谈到初魄山,那种不屑的语气都会让她的心觉得刺痛。 云瑛当初入门时,不是没人嫉妒眼红,阴暗地猜测她将来一定又是老死在初魄山上的修士。 没想到,云瑛在通天阶刷了把存在感后就默默消失了,一直“隐居”在山上,安静得好像世界上没有这件事一样,之后再扬名,就是雏凤榜的千藤阵名次了。 如果说过通天阶的亮眼表现还能用运气、不考验真实战力等话搪塞过去,那千藤阵就是实打实的优秀了,很多人听说这件事情后,都忍不住购买留影石观看,想看看她究竟怎么做到聚脉境第一的。看完之后,所有人不约而同沉默了。 也就是从那之后,流言蜚语渐渐消失,其他山头的弟子也开始主动关注云瑛,有像高明宇兄弟俩那样,直接找上门的,也有并不上门,却送来玉简说希望能结交一番的。 云瑛却并不理会,除了和亲自上门的高明宇两人交流过一番剑术外,云瑛再没有和被人说过话,仍旧深居简出,安静得好像世间没有这么个人。 但是众人的兴趣已经被她挑起,尽管大多数人过了那段时间就不再关注,但总是有少部分人关注着云瑛的一举一动。 而对于这种种或猜测或期许的目光,凌霜芮现在可以肯定地说,云瑛绝对不会让他们失望。 后天,云瑛就会让众人再次大吃一惊。 而这一次,没有人会再遗忘她了! 凌霜芮目光灼灼地看着云瑛,眼睛里有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期许。 第四百零一章 龙潭虎穴 云瑛看出来了,并且觉得很有压力,她虽然的确在机缘巧合之下有了些许进京,但能不能是其他天才弟子的对手,还是个未知数。 师姐这明显是把一切希望都押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让她不免有些压力大。 正想着该如何表明自己一定全力以赴的同时又委婉表达师姐别这么看重,梨花林中且忽然传来扑簌簌的响声,云瑛和凌霜芮一同回头,见刘长青座下的两名力士进入林中,径直来到云瑛身旁。 “云师妹,师父传谕,要你去见他。” 凌霜芮随云瑛站起,却被力士阻拦:“师父说了,只要见云师妹一个。” 凌霜芮一愣,和云瑛对视一眼,心知这下子不会像上次那么好糊弄了。 云瑛暗自盘算,自己眼下已经将翠尊的木心收入丹田,又有凤友印,可以稍稍调度一番丹田内的神火,而且据梦影所说,丹田内的那柄妖刀虽然不喜欢被囚困在自己体内,但也不像失去这么个壳子,所以本身也有一定的抵抗能力。 有这几样东西护着丹田,虽然未必能阻挡刘长青,但也有一搏之力了。 至于陇南城,她可以咬死自己并没去过,从进城那一刻起,她就一直用幻容丹更改面貌,显露于外的气息也是静溪灵源。 而今,一路赶回来,和凤璟互相陪练那么久,身上所携带的陇南城气息也早已被其他气息遮盖,刘长青就算是怀疑她,也抓不住切实的证据。 抓不住切实的证据,他就不能让一个大活人就此消失不见。 如此过了一遍,自觉没什么破绽,云瑛便对凌霜芮笑了笑:“许是师父也察觉到我出去这一趟进展飞速,要给我单独开个小灶呢,师姐就别想着要和我共享这个小灶啦!” 见她眉宇间的确没有太多担忧之色,凌霜芮才不再坚持,目送她随力士而去,自己也立刻回弟子居去寻找彭清。 云瑛则一路随两个力士上山,绕过初魄大殿,来到刘长青休憩的洞府之内。 刘长青的洞府和其他木属修士相似,都是花草繁茂、姹紫嫣红、云雾缭绕,恍若险境。 可是以云瑛如今的眼光来说,这座洞府未免显得有些刻意了,虽然种植如此之多的花草,也把它们打理得十分繁荣,但其实若自己感知的话,会发现在这片繁华背后,并没有与之相对应的勃勃生机。仿佛它们的生机是被什么东西给吸取了、抵消了一般。 而这一片繁荣,因为没有生机的支撑,便显得像是假花假草,越是花红柳绿,越让人觉得诡异。 走入花红柳绿深处,是一座颇有水乡情韵的临水小筑,雕花门打开着,透过梅兰竹菊屏风,能看到刘长青面水而坐的垂钓身影。 力士将云瑛带到门外,躬身禀报道:“山主,云师妹到了。” “辛苦。”随手赏了两袋晶石在力士手中,刘长青便命他们退下,“阿瑛进来。” 云瑛深吸一口气,迈步进去小筑之内。 第四百零二章 正面交锋 云瑛想在屏风之外跪下,好保持一点儿距离,却听刘长青哎呦一声:“好大一条鱼!阿瑛也过来瞧瞧!” 被这样一叫唤,她不得不到屏风之内,瞥了一眼刘长青钓上来的金鲤笑道:“师父修为那么高,要钓哪条鱼就有那条鱼上钩,何至于为这么一条小鱼欢欣雀跃。” 刘长青背后一尊丹炉袅袅生烟,他透过烟雾打量着云瑛,见她脸上只是调侃,似乎并没觉得自己刚才话里有话,便也笑道:“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情,不用修为、身体力行,才能感受到各种乐趣。这钓鱼就算得其中一项。” 说罢,他便只管把鱼钩从鱼嘴里取出来,一只蒲团像是被风拖住一般,悠悠荡荡飘了过来,落在云瑛身前。 云瑛便在蒲团上做了,察觉到其中隐隐传来的寒气从皮肤中缓缓渗入,在自己周身上下四处流动,要朝着丹田内蔓延,云瑛反而放下心来。 若是刘长青亲自来搜,云瑛还要担心一番自己的抵抗是不是会被攻破,可是这区区寒气,想要突破木心的封锁都难,更不用说木心之后的凤凰神火。 将整个丹田笼罩其中的木心猛然一闪光,将所有寒气驱逐出云瑛体外。 云瑛“颇为不解”地看向刘长青:“师父,这是是什么意思?” 她顺势站起身,在蒲团旁跪下:“弟子若做错了什么,还请师父明言。纵然是搜查丹田,也请师父自己来,以证明徒儿的问心无愧!” 刘长青斜睨着她:“问心无愧?你当真能问心无愧,任我去你丹田内搜查,而不是要将我的灵气截杀在半路,说是灵源不自觉的防御吗?” 云瑛心中急转,片刻后道:“是,也许弟子做不到,毕竟弟子不久前便经历过一次生死危机,而今丹田正在修复之中。但弟子会尽力压制丹田内诸多异动,请师尊查看!” 说着,她果然尽力收敛了身体内那股让刘长青极为忌惮的气息。 刘长青也思索片刻。 一来自己要是真的查看了,说不定还是会被那股气息所阻拦;二来云瑛一回初魄山便处在他的监视之下,没有任何清洗气息痕迹的机会,眼下体内却绝没有梦影妖丹之气,连陇南城的气息都没有。 莫非不是她,而是其他外出游历的弟子?或者根本就是外人误打误撞,窥破了陇南城的秘密? 当初囚困梦影的聚阴阵被破后,刘长青立刻知觉,派出一尊身外化身,前往陇南城调查,也试图追寻被带走的梦影。 但梦影清醒之后,便能将妖气收敛到无声无息,想要再找回来绝非易事。而那个带走了梦影的人也极其擅长隐匿行踪,分身只能察觉到他周身火气身为浓郁,在林家唯一能搜罗到的气息就是他留下的火气。 但这样的火气行不多远也就消失了,在消失之处,刘长青抓到了林磐残留的些许气息,心中身为恼怒。 为了让林磐这个废物活着,他耗费了不知道多少空明水,眼下却都毁于一旦! 第四百零三章 半真半假 第四百零四章 随机应变 第四百零五章 论武大会 第四百零六章 受到鄙夷 第四百零七章 百份灵识 第四百零八章 海选结果 第四百零九章 不可限量 “有什么好说风凉话的?”云瑛不解,平日里怎么争吵,那都只能算是内部矛盾,现在可是要一致对外的时候,白家姊妹不忙着把别人投来的那份鄙夷转化为动力,倒有闲心来和她将风凉话? 凌霜芮笑了一声:“这你就不知道了,她们姐妹四个从没把自己当做是咱们这群人中的一员呢。” 云瑛眨眼,她当然能感受到这四姐妹即高傲又没有什么团结之情,但是完全没有把自己当做初魄山的一员……这种程度大概还不至于。 凌霜芮道:“也不得不佩服她们,确实自信得很,总觉得没什么事她们办不到的事。虽然也讨厌其他山头弟子的鄙夷,但也讨厌咱们这群名义上的师兄师姐拖累了她。” 云瑛微微点头,要是这样,那也说得通。 凌霜芮又看向云瑛:“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们对你的讨厌,还有个缘故,你知道吗?” 云瑛摇头。 “因为你的天资的确好,瞎子都能看出你的不可限量。” 出入门不久时,被白家四姐妹当众羞辱,毫无还手之力,那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传出去别人也只会骂四个炼血境欺负刚引气入体的小师妹,太过狭隘暴躁。 现在距离当众鞭笞那件事差不多过去一年,白家四姐妹不过堪堪晋升一重,仍是炼血境中低阶修士,云瑛却已经突飞猛进,只差一步就能迈入炼血境。 眼下白家姐妹想要再如当年那样轻而易举制住云瑛,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被当初看不起的人迎头赶上,说不定再有一两个月,就会被彻底超过,这是她们四个无论如何都受不了的。 云瑛明白了,微微点头道:“修炼本就是各凭本事,生气也没有什么用。” 白玉娟忽然在这个时候回头看了云瑛一眼,目光中有怨愤有妒忌,云瑛自然察觉得到,却没看回去。 她已经不想在这几个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她只是问凌霜芮:“如果这次我的表现非常亮眼,师父会怀疑师姐吗?” 凌霜芮思索片刻,笑道:“亮不亮眼,他都会怀疑,不用太过担心。” 云瑛了然,师姐显然和自己一样,抓住了刘长青的多疑底色,所以才能在他的怀疑之下仍旧活得自在。 “不过也别太得意忘形。”凌霜芮又叮嘱,“师父没对我们下手,说不定只是因为不好找替代品,但说是不好找,其实未必真的就找不着,要是真触及到他的逆鳞,说不定他会真的动手。” 说话时,叶星罗和沐风驰也并肩走来,向着两人招呼一声,在云瑛右手边落座。 二人还是为着陇南城的事来的,那枚玉简他们已经跟着彭清看过了,只能说是……大开眼界。 没想到世界上竟然还会有这样神奇的妖兽,更没想到师父竟然能布置下这样的暗桩。 幸而小师妹真的查了出来,不然将来师父猝然发难,他们可能死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四百一十章 没注意到 云瑛只能回答这都是运气,的确也是运气,但凡没正好碰上三胞胎之母临盆,正好有凤璟从凤霓谷顺出来的阵法书、符箓书,正好有翠尊感受到梦影的妖气,自己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地把梦影给带出来。 两人也只是随口说一句而已,毕竟大庭广众之下,这种秘密不好多说。 前头的白玉娟,看到叶星罗坐在云瑛右手边言笑晏晏,两只眼睛都要瞪出火星子来了。 凌霜芮瞧得清楚,却没说话。 她却是讨厌白玉娟,但还不至于在白玉娟心上人面前诋毁她,这种下三滥手段她不屑做。 她只催促道:“你们两个还是抓紧时间练一练武技,别上场还没一刻钟呢就被人给驱赶下来,咱们初魄山已经够丢脸了!” 二人听到这话,果然起身告辞。 凌霜芮则和云瑛讨论起外门里那些表现较为突出的弟子。 云瑛听她讲啊讲,居然和自己关注到的差不多,不由讶然:“师姐怎么会看得这么清楚?” 凌霜芮也愕然,但随即就明白了云瑛的意思,大笑不止,指着演武台上漂浮的千千万万面镜子:“阿瑛,你是不是没注意到那些水镜?” 云瑛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水镜里清清楚楚呈现出演武台上的每一处细节,连台上浮雕的纹路都别放大,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可以想见,之前众人在台上时,这些水镜必然也将每个人的一招一式都照应出来。 云瑛沉默片刻,问道:“这镜子什么时候出现的?” “一直都在呢,其实主要是用来让长老们评判弟子表现用的,起初被云雾给遮住了,后来弟子们想看的越来越多,宗主才下令散去云雾,以便大家都能看到。不过虽然水镜能反应出每个人的每个动作,但要把所有水镜都一览无余,也是需要灵识帮忙的。” 说到这里,凌霜芮忽然想到,云瑛根本不知道水镜的存在,却能和她谈得有来有回,显然对场上的情况了解得十分惊喜。 完全凭自己的目力和灵识做到这种地步…… 凌霜芮看向她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很不一样。 云瑛也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些异常,便道:“我用了大师兄送我的一门灵识功法,虽然把全场的景象都看全了,但是闹得有些头痛。” “是《千手千眼》。”凌霜芮笑道,“那功法确实厉害,但也是出了名的难练,我和江衡参详了很久,连入门都不算,只能算学到些皮毛。大概这门功法对天赋也有要求,而小师妹恰好就很有这方面的天赋。” 云瑛觉得不完全如此,在没有得到清灵功法打量扩充灵识之前,她的《千手千眼》功法也进展很慢。 想到这里,她忽然将自己拓印下来的清灵口诀取出,交给凌霜芮:“我修炼得快,说不定是托了这门功法的福,师兄师姐也可以试着练一练,大师兄二师兄、叶师兄沐师兄他们也可以试试。” 凌霜芮好奇地将灵识投入玉简,片刻后便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第四百一十一章 剑修药濮 凌霜芮得到清灵功法之后,立刻起身说要去找江衡,云瑛请她自去,毕竟内门聚脉境弟子的比斗马上要开始了,她想要继续观摩。 凌霜芮觉得她愿意博学多闻是好事,但似乎有些精粗不辨的架势,但转念一想,就算精粗不辨,只要能处理得过来就不算大问题,千手千眼法就是需要大量锻炼的。 于是她叮嘱一句“别太劳累,尽力而为就好”,便匆匆离去,寻找在演武台之外练习手诀的江衡。 内门弟子的比斗很快开始,比起外门,内门的聚脉境显然要厉害许多,武技精妙、手诀出众的为数不少。幸而之前观看外门弟子的七场角逐给了云瑛锻炼的机会,而内门聚脉境又只有不到六千人的数目,云瑛还是做到了巨细靡遗。 六千人决出前五十名,还是挺残酷的,云瑛注意到有个聚脉七重的持剑少年,年纪虽小,却比周围二十四五岁的人都要沉稳。而且其剑法不止一套,短短盏茶功夫,云瑛已看出昊天剑法、盘龙剑法和秋英剑法等等好几种剑法的痕迹。 最为重要的是,每一门剑法他都练得精妙,虽然以云瑛的目光看来,似乎还有瑕疵,并没有把威力发展到真正的极致,但他毕竟是用了好几种剑法,能做到这种博而精程度已是很了不起。 不过看到他的秋英剑法,云瑛忽然想起也有一位外门师兄擅使秋英剑法。 那位给了她白藏之血的外门师兄岑书越,修为是聚脉九重,虽然大家都说他剑法不错,云瑛见到他时却没见他用剑,倒是从他那里学来一招不错的淬灵手段。 她刚才并没看到岑书越岑师兄的身影,他是没有来参加吗?还是说已经晋升至炼血境了? 这个疑惑在心底一转,旋即又被按下去,云瑛仍旧专心致志观察场上的情形。 虽然都是聚脉境,但是高阶对中低阶完全呈碾压姿态,除了那位聚脉七重的剑修少年,最终其他留在台上的人,全都是聚脉高阶的的修士。 那位长老再度幽幽出现,为留在台上的五十名修士颁奖。 云瑛听得清楚,那位持剑少年名叫药濮,今年十四岁。这样的资质,将来不出意外,应该会成为山头弟子。 “花坛可以啊!”欢呼声从右边隐隐传来,云瑛转头看去,见晦朔山上的竺天阳正冲着药濮叫喊。 药濮显然也听见了这声叫喊,脸上有一瞬间扭曲。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还在台上,不能当着长老轻举妄动,云瑛怀疑他会像只小豹子一样冲下来,掐着竺天阳的脖子喊:“不许这么叫老子!” 可两人之间能这样亲切地互动,是否也说明关系确实很好呢? 云瑛想起当初高明宇和竺天阳来讨教自己的破月刀法,邀请自己去参加晦朔山的剑会,自己却一直没功夫去。 也许这位药濮药师兄去了,然后在剑会上和竺天阳结下了深厚交情。 毕竟都是剑修,肯定要比其他人聊得来。 第四百一十二章 请尽全力 内门弟子比完之后,就该轮到各大主山的聚脉境弟子比试。 但今年年份不巧,各大山头除了云瑛指甲,再没有新入门的弟子,因此聚脉境……就只有云瑛一个。 总不能让她自己和自己比,然后宣布她是第一。 所以主山聚脉境弟子的角逐就算了,接下来所有胜出聚脉境互相挑战了。 云瑛也被计入其中,被那位长老抓上台去。 由于没有比斗,所以她的分数是零,排在最后一位,所以长老最先向她开口询问。 “初魄山弟子云瑛,可有要挑战之人?” “有。”云瑛毫不犹豫回答,“弟子愿挑战药濮药剑修。” 喊师兄不合适,自己的修为已经比她高了;喊师弟也不合适,自己年纪比他小一些,于是云瑛折中喊了个药剑修。 药濮恰好排在第十位,听见云瑛的话,好奇回头。 见是个清丽秀雅的小姑娘,他微微皱眉。 观众席上的竺天阳却一瞬间兴奋起来:“云师妹要和花坛打起来了!” 高明宇瞥了他一眼,他当即抿唇闭嘴。 但高明宇看向云瑛的目光也饶有兴趣。 之前这位师妹的破月刀法,他们是见识过的,今日再见,这位师妹的力量似乎更强的,周身甚至隐隐缭绕着一层刀罡,这是刀法即将大成的征兆。 不知道若是封住修为仅用刀剑对抗,自己会不会是这位师妹的对手。 只有这两位对云瑛的选择毫不奇怪,她既然是刀修,自然要选择同样锋芒锐利的剑修对比,其他人对此可就大不为然,心想这位主山弟子未免太会挑软柿子捏,偏偏挑中这唯一一个聚脉中阶的人。 登时整个观众席鼎议如沸,话中屡屡提及初魄山,虽还不至于把话说得太难听,但听在初魄山众弟子耳中还是觉得颜面无光。 白玉娟冷笑:“这种胆小鬼也配做我的师妹!” 坐在她身后的杨渡风却觉得并非如此,她也练过一门百花刀法,对于刀罡隐隐有所感知。 她觉得云瑛……必然会一鸣惊人的。 云瑛从不管怎么看怎么议论,只望着药濮一个人。 药濮也盯着她看了片刻,点头答应:“应战!” 霎时间,其余人都被长老隔离到演武台外围,只有药濮和云瑛面对面站着。 长老喊了一声:“战!” 药濮立刻取出宝剑,但还来得及动弹,就觉得颈上一凉,云瑛身如鬼魅,已将一柄刃如秋水的宝刀横在他颈前。 药濮瞳孔蓦然一缩。 好快的速度!好轻盈的刀法! 他甚至能感受到云瑛这一下并没用尽全力,否则自己的人头可以即刻飞出去了。 云瑛也觉得很不满,取剑用得着这么慢?这样紧张的时刻,他居然没有全身心提防自己? 她握着刀稍稍后退:“药剑修,请尽全力!” 药濮面色连变,她这……这是觉得自己刚才有意放水吗? 观众席上也是一片鸦雀无声,刚才云瑛速度实在太快,众人只觉得一瞬眼的功夫,云瑛就把刀架在药濮脖子上去。 第四百一十三章 山主斗嘴 云瑛动作实在太快,如何取刀、如何靠近都没被人看清。 而药濮……众人扪心自问,药濮取剑的速度已经是很快了,换成任何人上去,都不会有他那个速度,可是云瑛…… 观众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高明宇和竺天阳也齐齐沉默了。 之前他们特意向云瑛领教过她的刀法,也看到过她的奇特步法,可是那时候比起这时候,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时候他们还有动真格的话能压制住云瑛的自信,现在…… 现在动真格的话,说不定云瑛能把他们给死死压制住。 “没想到入门一年,她竟如此进步斐然。”云层之中,月无瑕端坐首位,凝望着云瑛感叹不已,“初魄山主这回竟误打误撞给我明月宗带回个绝世天才来。假日时日,此子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刘长青面色淡然,眼中却有挥之不去的阴郁:“小徒一时侥幸罢了,当不得宗主如此夸赞。” “初魄山主太谦虚啦!”娃娃脸的银弓山主赵弗容笑呵呵道,“不过刘老儿,你得承认把这孩子收到你门下是委屈了她,要是跟着我们高老弟,才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呢。” 晦朔山主高邑淡淡说道:“你们斗嘴不要扯上我,我一个医修,能给她什么前途?” “虽然是斗嘴,可也不是无缘无故扯上你的。”半壁山主管文浩笑道,“你说你一个医修,怎么收进门下的都是些剑修,这怎么不让人觉得好笑呀!” “医修不好当。”高邑仍旧淡淡,“也实在找不着好苗子。若是有肯学又耐得住枯燥的,我肯定收下。” “所以呀,我说这位云瑛小友就很适合你!”赵弗容说得自然而然,完全没顾忌人家真师父刘长青的脸面。 刘长青暗自咬牙切齿,这个赵弗容还真是没完没了! 云端上的勾心斗角,底下人并不知道,云瑛后退几步,让药濮务必尽全力的话实在让药濮恼怒,果然提起十二分注意,率先一步朝云瑛袭来。 他使的是秋英剑法,剑光闪烁之间,能看到片片黄花随风飘零的萧瑟景象,一不留神,就容易被吸入这片萧瑟之中,被无声无息地了断生机。 药濮在秋英剑法之间还融入了一些朔风剑法的意境,那种萧瑟肃杀之意便更加明显。 云瑛却丝毫不在意,平平一刀便劈碎他的肃杀意境,而后顺势抬刀,正是第六式素娥飞练的精华所在,直抵药濮的下巴。 药濮脚尖用力向后翻转,想要逃离这一刀,却因此而落入下风,只能狼狈躲闪,再也无法如刚才一般凝聚意境占据主动,反而是云瑛,每一道劈出之后,身后皓月高照的已经都会变得更加鲜明,仿佛有月光累积在她的刀刃上,每一击之后,轻薄的刀刃都会显得越发明显。 最后药濮被逼入无法躲避的死角,云瑛已高高举起刀,这一下要是劈实在了,药濮整个人都会便做齑粉。 连督战长老都做好了出手救人的准备。 第四百一十四章 生死无悔 但那一刀并没有劈下去。 药濮看着收刀的云瑛,心中羞怒不已:“你尽管打伤我好了,用不着如此羞辱我!” 云瑛却只淡淡说道:“我本以为你是认真的人,没想到你并不是。” 药濮一愣。 云瑛仍道:“秋英剑法混合朔风剑法,的确更巧妙了,但秋英如何混迹北风之中?那本来就是不真实的景象,不真实,谈何迷惑旁人?你若是真能将秋英剑法的已经钻研到极致,我反而不容易破解那份肃杀了,可是你没那么做,你选择了取巧。” 她一字一句说道:“取巧的手段,总是不堪一击的。” 药濮彻底愣住,低下头思索,片刻后抬起头,脸上已换了副神情,诚恳地对云瑛说:“多谢,我认输了!” 他干脆利落地转身,演武台中央只剩云瑛一人。 督战长老问道:“弟子云瑛,可还要继续挑战?” “继续。”云瑛望向原本排行第一的那位仁兄,“请战苏明朗师兄。” 全场又是哗然,如果是药濮修为托了剑法的后腿,那这位排名第一的苏师兄,就完全没有短板,云瑛要挑战他,是没有任何空子可以钻的。 这下子没了骂她捏软柿子的,却有不少人觉得她自不量力,赢了个聚脉中阶就开始飘飘然自满起来。 被请战的苏明朗却也十分乐意,立刻点头答应。 他今年二十一岁,面目俊雅风度翩翩,看着不像是个修士,反倒像个浊世佳公子。 督战长老为他打开禁制,让他得以进入演武台中央。 一个“战”字出口,苏明朗那双温柔含情的双目便立刻化作倒竖蛇瞳,脖颈上也幻化出无数鳞片。 云瑛依然横刀再此,见他果然化出鳞片,故意用刀划过,刺啦刺啦声中火花四溅。 与温文尔雅的外表不同,苏明朗不仅是修士,还是那种非常强悍的体修,法体便是适合锻体的熊虺之体,修炼一本蛇鳞熊魄功,肌肉虬结力大无比,更有这许许多多鳞片护身。而且打的时间越长,越能以战养战声势惊人,一声怒吼能将周围的修士都震趴下。 云瑛刚才就注意过他那坚硬无比刀枪不入的鳞片,眼下想试一试的也主要是这个。 一刀划过,果然鳞片上只有一道浅浅的白痕。苏明朗转着金色蛇瞳看向云瑛,舔了舔唇:“把本事都亮出来。” “若你死了呢?”云瑛问道,她大概明白了苏明朗这鳞片有多剪影,也非常确定自己只需要将前五式所有精华凝结一处,就能破开他的鳞片。 但这里可是脖颈,破开鳞片之后要是刹不住力道,头会被砍飞的。 苏明朗笑道:“纵死无悔!” 他弹指将一个血球掷向演武台上方的天空,这是签下生死状的意思,表明自己若是在演武台上,也与云瑛无关。 台下一人幽幽叹气:“哥哥又开始发疯了……” 云瑛也与他一样动作,挤出两滴血掷在演武台上方,当然,她没忘记把这几滴血伪装成山樊法体之血。 第四百一十五章 伤而不杀 月无瑕在云上看到这一幕,摇头笑道:“年轻人到底气盛。” 说话时丝毫没有考虑过她自己也不过才二十多岁,比苏明朗大不了多少。 高邑则是偷偷放出灵识去接触云瑛的血液,片刻后收回灵识,嘴角微笑。 还真是个滴水不漏的小丫头,难怪老师被她哄得这样神魂颠倒。 云瑛和苏明朗早已开始了第二次交锋,苏明朗挥动双掌,明明洁白如玉的手,却有如熊掌一般排山倒海而来,气势如山,令人觉得压抑不已。 云瑛毫不畏惧,挺刀而上,身后皓月高照,月光之中,再雄伟的山峦也逃不掉。 她脚尖轻点,轻盈起纵,绕过苏明朗气势汹汹的双掌,前五式精华尽数凝聚在刀刃上,朝着苏明朗脖颈上密密麻麻的鳞片砍去。 这不是刚才对战药濮,破了他的剑意就算是赢得毫无悬念。这么坚硬的鳞片,不真正将它划碎就不算赢了苏明朗。 而究竟能不能划碎鳞片却不伤人,云瑛自己也不确定。 只有砍下去才知道分晓。 全场十几万人齐齐屏住呼吸,看着仿佛已经化成真正弯月的断霜刀划过一道银芒,砍向苏明朗,都不约而同认为接下来一定会看到他一颗大好头颅被砍飞出去。 他的蛇鳞固然厉害,可是这刀…… 不少人都觉得要是自己对上这刀,已经没有反抗余地,只能祈求云瑛的刀法够快,可以让自己在还没意识到疼痛的时候殒命。 银芒砍过,确实伴随着鲜血飞溅,苏明朗的身子整个随之倒转飞出,但并没像众人所想的那样身首分离。 云瑛左手掐诀,灵藤从砖石缝内钻出来,密密匝匝绞成一团,托举住苏明朗的身子。 苏明朗脖颈上的鲜血嘀嗒落下,霎时间染红了无数藤蔓,云瑛如一阵雾飘到他身边,抬手蕴起一团青光。 青光蒙蒙,苏明朗的伤势慢慢愈合。 “下次再这样拿我的木心做好人,我可不会再理你了!”翠尊呸了一声,听见观众席上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心里更加不爽。 夸什么夸!云瑛哪有那么大本事,这功劳是他的好吗! 木气的确有效,不过片刻功夫,苏明朗颈间的刀痕便尽数消退,他苍白的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他睁开眼睛,侧头看向云瑛:“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 刚才观战时,他就感觉到云瑛的刀法非同寻常,若是拼尽全力,自己抵挡不住。 但是抵挡不住也无所谓,他一向是个有点儿疯狂的人,抵挡不住,那就授首,死在这样一位对手手底下,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云瑛居然能将那样恐怖的刀势控制住,毁鳞而不杀人,这比直接把他的脖子砍断还要困难许多。 别看那些木气让苏明朗立刻康复,其实就算没有木气帮忙,苏明朗也不会就此死掉。对于体修而言,这个程度的“皮外伤”不知名,养上几个月就会好。 苏明朗知道自己是彻底输了,长叹一声道:“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和师妹切磋。” 第四百一十六章 自愧不如 观众席已是一片鸦雀无声。 破月刀法不算罕见武功,这十几万人里,有大半人修习或参悟过,可是没有谁能把这门简单刀法练至如此境地的。 虽然仍有一部分死鸭子嘴硬的人笑话她傻,竟把这样多的精力浪费在这门普通刀法上,但更多的人还是惊叹。 普通的破月刀法尚能被钻研到这种地步,那将来再去修炼更精妙的刀法,又会是何等威力? 不仅是内外门弟子,就连主山弟子们也纷纷震惊。 苏明朗是个出名的一个内门弟子,而他出名的地方一是强悍到不可思议的体魄,二是疯狂到不可思议的战意。 雏凤榜磐石阵的名单里,他是稳稳的第一名,分数超第二名一倍有余,而磐石阵是专门用重土考验修士体魄的阵法,就如同通天阶一般,每多待一刻,身上的重压也就多一倍,苏明朗一个聚脉境修士,在磐石镇中待了整整一个月才出来,可想而知,他最后时刻所承受的压力无异于负海担山。 也只有那一次,他身上的鳞片碎了个干净。 除此之外,他那一身冷光烁烁的鳞片哪里还吃过亏? 现在……现在居然吃了这么大的亏,云瑛的刀法之锋利可想而知。 竺天阳回想了下自己和苏明朗的对战,立刻苦了脸。 他当时拼尽全力,也只是在苏明朗身上留下了刻痕而已,要不是及时转变战术,靠着游斗和他打持久战,靠着灵气比他浑厚,步法比他精妙,转攻为守全场游走,硬生生熬过那场限时赛,最后鹿死谁手还真未可知。 好,那也只是给自己保留面子的说法,对苏明朗这种以战养战战意盎然的疯子来说,限时赛既是对他最大的打压,要是继续拖下去,自己一定会被苏明朗的熊爪子拍飞! 而云瑛却能一交手就挫其锐气,二回合直接砍人脖子。 相比之下他就太逊了…… 高明宇也一言不发望着云瑛,默默矫正刚才的想法。 云瑛不用拼尽全力,也能压制住他。 苏明朗被长老送下台,一个和他面貌相似的男修忙抱着他离开。 那是他的弟弟苏明玥,也正是刚才在底下叹气的人。 说来奇怪,就连苏明朗都觉得云瑛有破开鳞片的能力,只是破开鳞片之后也一定会刹不住刀势,把他给杀死,这位弟弟却从一开始就笃定苏明朗不会死,他那双和苏明朗相似的眼睛里多了两个瞳孔,重瞳之眼告诉他,云瑛会把握住分寸。 所以他刚才只是叹气,并没为哥哥提心吊胆。 苏明玥带着哥哥离开,督战长老又问云瑛,是否继续挑战。 云瑛正在体会刚才劈下那一道时的感觉,想要将所有精力都用来体悟,因而表示不再挑战,离开了演武台中央,到栏杆边盘膝坐下。 她走来时,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她坐下后,周身三四尺都没有人,一时竟然显得她像头独狼。 长老问倒数第二名修士是否挑战,他挑了一名内门弟子进行比斗,但已经无人注意他们的比试,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盘膝打坐的云瑛身上。 第四百一十七章 炼血境界 云瑛早已沉浸入自己的感悟之中。 刚才那一场对战,尽管她已破竹之势击败苏明朗,但她自认为在气势上,远远不及苏明朗洒脱。 苏明朗明知道自己有败无胜,甚至有死无生,却毫不在意,接受了她的请战,并认真地想和她比上一比,哪怕是殒命在演武台上,也没有任何遗憾。 这种态度,让云瑛想起幼时母亲曾说过的“向死而生”。 不惧死,才能更好的生活。 今天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把寿命延长到明天,而是为了把今日过得更加绚烂。 “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母亲有时候早晨起来,会伸着懒腰半开玩笑般地说这句话。 母亲嘴里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话,父亲眺望远方出神时,她便把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混在自己的大道理中劝说父亲,一直说得父亲受不了了,母亲才拉着他出门去,将银铃般的笑声洒落在布满阳光的庭院里。 母亲也是和苏明朗一样的人,虽然没有那么疯狂,但她是享受此刻,完全将此刻掌握在手中的人。 而云瑛做不到。 从前她甚至完全没有这个意识。 毕竟在别人手底下苟且偷生的日子太久了,久到活着本身就已经成为最大的目的,活着就已经足够心力交瘁。 但是母亲给他留下了一眼,母亲要她好好活着,那她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仅仅止步于活着本身了。 何况而今的她,并非昔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对这世界一无所知的小孩子了,她拥有了力量,并且将来这力量会越来越强大。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想从前那样,仅仅只是活着,小心谨慎、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越界,也不敢对自己抱有更多的自信。 不是已经击败了明月宗内的聚脉境第一吗,轻而易举就把他击败了—— 云瑛的思绪忽而中断了一下,心中像苏明朗道了个歉。 并没有瞧不起苏师兄的意思,可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今日收获这样的成就,应当也是值得的。 既然已经做到了这样的成就,就该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已经渐渐有了掌握眼下这一刻的能力。 只要相信了这个,之后就会渐渐相信自己还有其他的能力。 本来就该是这样嘛,刚才那样危险的刀势,她还是控制住了,完成了自己认为最不可能的事情——保全苏明朗的同时击败他。 所以有时候只是相不相信的事,只要相信了、努力了,那么再危险的力量都会被她牢牢握在掌中。 “只要我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一时间云瑛甚至生出了这样的自信。 丹田内,翠尊惊讶地看着丹田忽生异变,每一个灵源中,都倾泻出滚滚灵气,灌入经脉中,如一道道瀑布飞流而过。 原本天文数字般的周天运行,此时却在瞬目之间完成,灵气冲破经脉中那一层不可见的隔膜,融入血液之中 “什么情况,这就突破炼血境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玄容之力 比起突破,云瑛更惊喜的是,她终于在这一刻,在这种极度的自信之中,感应到了自己从前只能影影绰绰看到的东西——破月刀法第七式的奥秘。 没有看破的时候,总觉得那应当是极其复杂奥妙的,但是眼下一切在它面前揭开面纱时,云瑛才发现这个道理出乎意料的简单。 就是一切尽在掌控中的自信。 皓月既然能同等笼罩灰尘与山岭,能让大地上的一切都沐浴在它的清辉下,那它必然是运筹帷幄、毫不怀疑自己的。 月亮有自己的高傲与尊严,否则怎会高高挂在天上。 云瑛也该有自己的尊严,从前的灰暗日子已经过去,她不该再用无论如何只要活着就好的心态面对一切。 自尊,自爱。 身为爹爹娘亲的女儿,身为踩碎无数苦难才取得如今成就的云瑛,该有如皎皎明月般不容玷污的尊严! 云瑛晋升炼血境的灵气波动,其他人自然也都察觉到了,就连正在交手的两个修士都停滞片刻,朝她看了过来。 但很快其中一个修士率先回过神,一掌将另一名修士扫出演武台中央。 落败的修士也没有什么怨怼之色,只是怔怔地看着云瑛。 在论武大会上突破境界的人数不胜数,突破大境界的也不是没有。 但这回突破大境界的,可恰好是一个堪称鬼才的弟子啊! 她突破大境界之后,实力会有什么变化,会不会参加炼血境的比试,都很引人好奇。 因此不自觉地,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云瑛身上。 督战长老看了云瑛几眼,默默向云端之上的宗主传音,得到回复之后,继续维持秩序,命弟子们继续挑战。 同时他也挥手,将一道黑光隐隐的罩子扣在云瑛身上,将她整个与外界隔离起来,以便她不被任何人打扰,能安心晋阶。 虽然是个大境界的提升,却到底也只是凡人境阶段的折腾,并不会像晋升融元时一般生出多少异象。 要是那样的话,她肯定要提着最后一口气逃离演武台再晋升。 毕竟她的丹田内秘密可真不少。 随着大境界提升,玄容法体似乎又得到些许稳固的发展,但也因为拓展得太大,而显得有些太空了,丹田里那十几个灵源似乎已经满足不了玄容之体。 “这是怎么回事?”云瑛忍不住问翠尊,“为什么我会有……饥饿的感觉?” “说明你资质好,才炼血境,就已经激发了玄容之力。”翠尊的语气中满是对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谴责。 但云瑛还真就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福气,只好请翠尊详细讲解一番。 “玄容法体也是跟高下的,这个我和你讲过。” 云瑛点头。 “这就好像是陶坛一样,好的玄容法体非常容易开发,也不常常遇到瓶颈,能容纳非常多的法体。而不那么好的玄容法体,丹田狭窄、瓶颈甚多,一般来说修炼到融元境也就顶天了。” 这些云瑛都听说过。 “但接下来这一条你就不知道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法体等级 听到翠尊凶巴巴的声音,云瑛默默翻了个白眼。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呢?” “所以我这就告诉了呀!”翠尊咬字很重,显然是让她记住以下这些话,“判断玄容法体是否强力,还有一个方法,就是看看这人什么时候才能觉醒玄容之力,并做到娴熟地主动掌握。” 玄容之力…… 云瑛思绪一转,就知明白翠尊意思:“玄容之力是不是说,能够借助这种力量,绕过血液这一道关卡,直接吸收被人的法体?” “差不多。”翠尊叹了口气,“就是之前我和你说的,玄容法体中阶会出现的情形。由于大部分玄容法体觉醒玄容之力都是在中阶,所以那种可以绕过血液抽去法体的能力往往就被称作是中阶玄容法体的能力。” 也就是说玄容之力的觉醒和玄容法体的品阶并不完全同步。 “如果不完全同步,那么玄容法体的品阶提升有什么用呢?”云瑛问出这个问题后,自己就想到了答案,“是吸收法体的树木吗?” “是的!”翠尊很高兴,这孩子终于开窍了,晋升炼血境之后,比从前聪明了很多嘛。 好,其实从前也没不开窍,就是慢吞吞的总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让他这老师当得很没意思。 小小腹诽一下,翠尊还是紧跟着解释其中的具体情形,“低阶的法体只能吸取九十九个灵源,中阶法体则是九百九十九个,高阶法体……我不知道能装多少,大概真就可以无限吸纳灵源。当然啦,所谓的只能吸取多少,视法体的承受力,大部分低阶法体只能吸收九十九个,但也有一些修炼了特殊功法恰好有帮助的,也能吸收到一百零几个,但一百零八也就是极限了,之后哪怕再多吸收一点儿,低阶玄容法体也一定会被撑爆。” 中阶、高阶的玄容法体也是如此。 云瑛明白了,忽而又道:“那我现在玄容法体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步?” “毕竟凑齐了阴阳五行灵源,又晋升到炼血境,已经从低等下品提升到低等中品了,大约可以承装三四十个灵源,但你又这么早就觉醒了玄容之力,究竟能吸收多少就让我说不准了,毕竟哪怕你爹也是在低阶上品的时候才觉醒玄容之力的。” 也是……才……倒也不至于把爹爹说成这样,云瑛的护爹心思一下子就升上心头。 低阶上品和低阶中品差距很多吗,她觉得应该没什么差别,而且这玄容之力最初要专心致志才能生效,听起来明明鸡肋得很。 翠尊听到了云瑛这句“心声”,叹息着在心里想:“这小丫头还是不知道玄容之气有多大用处啊!” 等到将来随手一指就能从其他人身上复制法体和灵源,甚至纯粹用眼睛就能够拆解那些复杂招式,做到看一遍就基本学会十分之七八时,云瑛只怕未必把持得住这种诱惑。 云瑛自然不知道,也想不那里去,但是现在既然觉醒了玄容之力,她就忍不住想要找个人试一试,看看究竟有没有用。 第四百二十章 试图描摹 云瑛站起身来,冲督战长老拱手致谢,长老只是收起罩子,微微点了点头,便转回去看着正在拼斗的两个修士。 但即便是收起了罩子,还是没有人敢站在她身边,她周围仍是空空荡荡。 开玩笑,这可是提刀砍了苏明朗的人,而且只要她想,苏明朗会被直接砍死。 这是什么水平,反正是他们只能高山仰止的水平。 一半是尊敬,一半是畏惧,反正大家都不敢靠近。 这倒是让云瑛有些为难,都离得这么远,自己连他们身上的气息都感受得隐隐约约,如何寻找合适的法体下手? 而且…… 祝老药师身后的那位大能,说不定此刻就在场,正在某一处看着她呢,她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动手,不会引起那位大能的注意吗? 她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那个大能就在此处,并且感知得到自己的动作,那自己反而可以顺势吸引他的注意。 总是通过祝老药师隐隐约约感知他的意思,实在太磨叽了。而且祝老药师无论如何不会告诉自己,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是否认识和父亲同样来处的人, 祝老药师和翠尊一样,觉得自己眼下不该知道那么多。但如果真的找到了和父亲同样来处的人,他有可能会体谅自己,有可能会更加明白玄容之体的危害而提醒自己,也有可能什么都不说。 但不管怎么样,引起他的注意不一定就是坏事。 思虑过后,云瑛仍旧出手。 玄容之力能隐隐约约感知到周围十几丈内的气息,当然,她周围这十几丈密密麻麻都是人,各种法体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想要找到何意的纯属法体实在困难。 云瑛细细搜索,找到一个侵略性较强的一品金火属法体赤锋,缓慢地释放出玄容之力,一点点记忆描摹它的气息。 高空之上,有人眉目微动,暗自忖度:“这么快就觉醒了玄容之力?怎么可能?莫非她的父母是一等碎片?” 云瑛一旦开始做某件事情,就不再管别的,全心全意就只是要把眼前这件事情做好。 翠尊说了,刚觉醒的玄容之力,是很难成功复刻下别人法体的,至于其中的原理是什么,他不知道,云意沉也不知道。 云瑛身为握有玄容之力的人,却大概明白一点原因。 通过血液吸收复刻法体时,血液中仿佛有某种力量,像桥梁一样让自己的灵气涌入对方血液中,轻而易举地将血液中的一点点特殊力量凝实,化成真正的灵源,也掌握到这门法体。 但是现在,没有了血液的沟通,没有那种力量的滋养和帮忙,她与对方就好像是被一层琉璃给隔开,想要找到琉璃的缝隙,触及真正的力量来源非常非常困难。 云瑛集中所有精力,一点点摸索着,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也有可能是两个时辰,总之是从暝色四合到彻底入夜的这段时间内,她全副心神都用来进行这件只要有血液就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情。 第四百二十一章 成功一半 就在这一瞬间,云瑛忽然福至心灵,玄容之力成功攥着一些气息回到她丹田内,盘旋着凝结成一个极其虚幻的灵源。 和其他灵源的凝实闪亮相比,这个灵源显得相当脆弱,也好像不那么稳固。 “确实还是……少了某种力量的支撑。”云瑛对着翠尊喃喃自语。 云层中一直关注着她的大能也暗自想着:“这个女孩前途不可限量,若真能好好培养起来,说不定反而会是摧毁玄冥殿的一把尖刀,只是眼下仍旧不够看。” 强行这一个灵源,已经让云瑛有些虚脱,幸而她本来就是脸色略显苍白的人,忍耐能力一级强,外人根本看不出她不知不觉消耗了多少精力灵识。 她不打算再继续吸收新的法体练手,只是一边分出灵识观看场上比赛,一边继续观摩那位给她“贡献”了法体的仁兄,观摩他的灵气流转路线,试图从他身上感悟到更多能夯实灵源的东西。 既然可以不靠吸收血液而获得能力,那云瑛就不想要通过血液来做这件事——她还是接受不了“吸血”这种动作过程。 就在此时,恰好轮到身怀赤锋法体的男修上前挑战别人,他择取了一个和自己同为聚脉十一重的修士挑战,而那位修士是雷属法体,使双锏作兵器,这位修士则用一柄流火双刀,二人站在一起,雷火交加、金铁铿锵。 虽然以云瑛如今的眼界境界,可以瞬间看出双方各自的弱点,将他们瞬间击败,但眼下并非怀着敌对,而是代入的心态,再看这场比斗就觉得很不一样。 赤锋法体的男修修炼赤羽刀法,出刀极快,有如火苗跃动,又带着灵动肃杀之气。刚才同样也有修习赤羽刀法的修士上场,但是那位修士为三品荧惑之体,纯是火属,出刀时便没有这种肃杀气韵,反而将火焰灼烧时的赫赫扬扬展露无疑。 这无疑就是金火属法体和金属法体的不同之处。 金火属法体中,虽然金火二气都有极强的攻击性,但一山不能容二虎,两种强盛气息共处一个身躯之内,往往会彼此相斗,仅此金火属法体的修士往往引天地之气入体的速度往往极慢。 但是它强悍的攻击性,可以抵抗稍稍落后的修为进度,所以金火属法体修士,往往手持凶兵,成为剑修火刀修。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金火两种气息纠缠在一起而毫不违和呢? 云瑛将那修士的每一个动作都收入眼底,用心观察着他做出每一个动作时,身上的气息变化。 可惜的是,直到这位修士赢了比斗,云瑛也还是没能看出这其中的奥妙。 “要不怎么说难呢。”翠尊小声劝她,“你能成功临摹下这个法体的一半神韵已经很好了,要知道你父亲当初觉醒玄容之力后,也是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成功过一回的。” 云瑛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和赤锋法体死杠,却想起另一件事,问翠尊道:“你从那么早开始就跟随爹爹了吗?” 第四百二十二章 由爱生怖 “当然不是啊!”翠尊立刻否定,“他修炼到洞明镜的时候我才认识他的。” “那你怎么会知道爹爹刚觉醒玄容之力法体时的事情呢?”既然云意沉也资质出众,也在玄容法体仅锻造到低阶上品时就觉醒了玄容之力,那他那时候的修为一定不会比此刻的云瑛高出太多太多,洞明境才认识云意沉的翠尊,怎么会知道那么早之前的事情。 翠尊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好。 云瑛挑眉,这该不会又涉及到父亲和玄冥殿的什么秘密,那不说也就罢了。 没想到翠尊沉默了一小会儿,居然回答了她:“其实……你爹爹恐怕是从那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将来可能逃不脱,所以把自己一生的经历,包括他没遇到我之前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云瑛一愣。 “他在灵界妖界上清界躲藏了好多年,虽然和我已经算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好友,但却从来没有把自己的来历告诉我的意思。最后一次被追杀,是在上清界的时候,他恰好从一处洞府里得到一本秘法,可以将自己完全缩减至婴儿状态,易经洗髓再度重来。” “庚九总是很疯狂,这一点上来说你有时很像他,所以故意暴露在追兵面前,假装自爆丹田同归于尽,实际上却是拼着半死不活的身躯闯过了时空裂隙,来到这最不引人注目的凡人界。选定了一户合适的人家后,用他从上清界学到的一门功法,回转至婴儿状态。” “然后他就被自己看上的那位云家家主给收养了,起了你知道的那个名字,以云家少爷的身份重新长大,修炼至炼血境,和周围几个小家族的子弟一起去处理雾鬼之灾……”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就是那次认识了你母亲。” 云瑛默默拒绝着翠尊说的每一个字,总算是明白了一切说不通的地方,不由得感慨,父亲的确是人杰,能有这样的勇气和本事。 可是……可是最后,终究还是没有逃脱。 “和你母亲在一起之后,他的确总是惴惴不安,觉得自己这样任性,终究会拖累你母亲。”哪怕过了这么多年,翠尊想起那时庚九的呢喃,都忍不住发出嗤笑。 庚九从来就算不得什么好人,如果担心拖累别人,为什么会心安理得地算计云家家主,他难道不知道万一玄冥殿真的还有后招,不顾时空秩序来到这个小世界,云家会毫无抵挡之力吗? 他知道,但他还是算计了,后来果然也牵连了云家那些可怜的下人们跟着死掉,死得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然而那么多可能被他牵连的人里,他唯独只对秦杳和云瑛愧疚。 对云瑛的愧疚是做父亲的常情,对秦杳的愧疚……是因为在意。 从一开始就很在意。 因为这份在意,他真的从庚九变成了云意沉。 想起从前种种,翠尊深深叹气。 庚九是个不容于世的怪物,云意沉也本就不该存在,庚九本人比谁都明白。 第四百二十三章 父亲父亲 “无情的时候,可以算计一切人只为活着;有情之后,学会了为别人打算,学会了愧疚,却也离死不远了。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 “我有时候真觉得奇怪,怎么认识了你母亲之后,他会变那么多,他甚至连从前完全不会关心的家人仆妇都关心起来了,很认真地想要不要将他们都遣送走,要不是灾难比他想象得更快,也许他真会想办法遣散那些人,好让他们逃过灭顶之灾呢。” 翠尊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云瑛一定十分伤心,忙又调节气氛:“所以说人不要讲那些情情爱爱的,情爱会让脑子生锈的,你父亲聪明一世,就是没想到玄冥殿的人追不来,却可以唆使邪修来动手……” 好,这话说出来,只会让云瑛更伤心。 翠尊见云瑛沉默不语,心里满是罪恶感。 不小心又把孩子弄得快哭了,庚九要是在天有灵,肯定会杀了他的! 幸好他不会有灵,呵呵……呵…… 不知不觉,翠尊也把自己整得情绪低落,无话可说。 云瑛仍然看着眼前的比斗,但意识却飘飘荡荡,好像已经离开了眼前这个世界,回到了从前。 可是终究不是从前。 她眨着眼睛,把眼中的酸涩之意逼回去。 但脑海中止不住回想着父亲的样子,回想着他凝神注目母亲与自己时的眼神。 那眼神温柔得像大团云朵,像明亮的月光,像梅花花瓣上承接的些许晶莹细雪,像她所能想象到的一切美好的东西。 然而那样的眼神,那样的温柔,是父亲吃过多少苦,经历过多少冷暖,才熔炼出来的呢? 一定比自己苦得多了。 好歹她可以永远从父亲母亲那里汲取力量,而父亲从来都知道自己是无根的人,从来都知道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奢望。 心忽然绞着疼痛起来,为此生再也无法得见的父亲,为父亲那无人见证的扭曲的一生。 云瑛本来就是全场的焦点,她猝然的变化自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竞相传递之下,不少目光或明显或隐晦地向她打量过来。 云瑛也晓得这一点,却并没立刻收敛情绪波动。刚才那一刻的失态已经被人瞧见,此时若立刻收敛情绪,反而会引来好奇。 反正只是为父母伤感而已,这理由也没什么不可见人的。 “云师妹怎么了?”竺天阳十分不解,“出了这么大风头,怎么反而不太高兴的样子?” 初魄山弟子群内,白玉娟冷哼一声:“故作矫情!” 凌霜芮听到她的冷嘲热讽,回头笑道:“云师妹说不定是想起了早逝的亲人,毕竟今日虽夺得头名、修为大进,父母却再难窥见,任谁想起来都要伤心的。白师妹上回论武大会闯进聚脉境前二十名,难道就没有想到父母过吗?啊,也是,白师妹父母双全,哪里能体会得到云师妹的苦楚。” 这话一来替云瑛做开头,二来暗讽白玉娟冷心冷肺,三来暗暗指出她最引以为豪的成就,也不过是聚脉境前二十名,和云瑛的头名可没得比。 第四百二十四章 唇枪舌剑 白玉娟急躁善妒,嘴皮子却并不利索,被凌霜芮这一番夹枪带棒绵里藏针的话气得面红耳赤,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白玉婵冷冷道:“妹妹不了解情况,所以才说了句无心之语,哪里就值得师姐这么长篇大论的反驳。” 凌霜芮笑意更浓:“都是一个山上的师姐师妹,哪怕无心之语,态度不好也会引起误会,白师妹和云师妹都是初魄山未来的栋梁,若为了这么几句无心之语生出龃龉可就不好了。我既然是师姐,就该开释一番。” “云师妹还没听见呢,师姐到上赶着替她说话,究竟是开释还是偏袒,大家心里都有杆秤。”白玉婵比起鲁莽的妹妹要有脑子些,但多出来的也有限,最后一句可是把全初魄山的弟子都拉近两人的唇枪舌剑中了。 众人的脸色一下子都变得很微妙,场面诡异地沉默下来。 白玉婵还没有意识到行事的变化,从前有些弟子入门更早,修为却只是堪堪高过白家四姐妹,战力更是远远不如,就算看不惯四个人的跋扈,却也只能忍受,甚至隐隐有簇拥投靠的趋势,比如年纪甚至比江衡大一些的王明旭、刘静伊二人,一个是二品紫薇法体,一个是二品茉莉法体,都弱得很,修炼到如今也不过是炼血五重。 本来他们和白家四姐妹没什么交集,是白玉婧看上了刘静伊的小院靠近灵莲水榭,对她的菡萏法体颇有助益,强逼着人家换了小院,还不允许她搬得太远,就在隔壁院子住着,平日里一些跑腿之事,若眼前找不到侍者,就理所当然委派给刘静伊。 尽管心中不忿,刘静伊也无处反抗,只能忍辱帮她做事。 像是年近四十却仍未突破锻骨境的傅佳音、吴英秋等人,则是看中了白家姐妹的潜力,仗着自己还算有着资历主动来交好。 这些平日里没什么能力,只能或被迫或自愿来追捧四人的所谓师兄师姐,助长了她们目中无人的气焰。但那不代表,他们心里对四姐妹就一点儿元气都没有。 现在云瑛横空出世,潜力远超四姐妹,看平日的品行也要比四姐妹强得多,众人就不免打起了改弦更张的主意。 而白玉婵等人,毕竟被追捧了太久,早已把别人的服从当做是理所应当,知道此刻,还没意识到云瑛究竟给她造成了什么样的威胁。 “凌师姐究竟偏不偏袒,大家心里当然有数。毕竟都在弟子居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谁的品行好谁的品行不好,只要不是故意欺心,自然心里那杆秤是衡量得出来的。”说话的却并非这些在心里权衡利弊的人,而是洛柔谨。 她年纪和凌霜芮相当,修为则逊于白家姐妹,只不过是炼血六重,但她本人乃是北十七洲辖区之外一个小国的郡主,自小养尊处优,性子很是冷傲,初魄山上,唯有凌霜芮能得到她的好脸。 “洛柔谨!”白玉娟一肚子火无处撒,见她自己撞上来,当即朝她发泄而去,指着她鼻子骂道,“别以为你是个什么狗屁郡主就能在这里装金枝玉叶,有本事来打一架!” 第四百二十五章 气息泄露 洛柔谨淡淡看了她一眼:“我可不会像你这么没脑子,大庭广众之下丢我们初魄山的人。” 白玉娟冷哼:“我看你是不敢,胆小鬼——” “白师妹慎言!”洛柔谨身后的苏茂嘉忽而开口,声音冷厉,“若白师妹一定要挑衅,回到初魄山后,我自会奉陪,此刻还请师妹噤声。” 他容貌平平,双眼却十分冷厉,每一字都像浸过冰水一般。 白玉娟本想骂他一句:“你个泥腿子真把自己当师兄了,你愿意当人家的贴身护卫,护人家周全,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 “娟儿!”白玉婵忽然出声制止了她,“大庭广众之下,别太吵得过分了。” 白玉娟不可置信地回头,不明白姐姐为什么忽然就转变了立场。 白玉婵瞥了洛柔谨一眼,对妹妹笑道:“反正再等上一等,就是炼血境对战了,到时候本事高低一眼可见,我们何必在这里做恶人呢,让她们继续其乐融融去,看看大家的其乐融融究竟能值几块灵石,能扛过几个内门弟子的羞辱!” 起初她还能心平气和,但到底性子火爆,说到最后又露出枪药味儿来。 那十几个仍处于炼血境的弟子,面上都露出一抹难堪,凌霜芮正要开口安慰,却听彭清柔和的声音问:“发生什么事了?刚才不是还看得起劲儿吗,怎么现在一个个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凌霜芮回头对彭清笑道:“大师兄还说呢,不看着我们这群年轻没经验的,自己去会其他山头的老友,刚才我们可是——” 白玉娟以为她要把刚才吵架的事情告诉彭清,忙要开口阻止,却被白玉婵拉住。 凌霜芮却并没有说什么,只对彭清道:“可是因为输赢没押对宝,大大沮丧了一回呢。” 彭清笑道:“怎么会呢,看过小师妹出的那番风头,大家居然还有心思去关心别人?” 白玉娟的脸登时黑了,心说大师兄究竟怎么回事,是真心没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故意拿她们打趣。 她这样询问白玉婵,白玉婵只是冷笑。 自己这个傻妹妹,大师兄平日里对凌霜芮和江衡什么态度,对她们姐妹又是什么态度,这样还看不出他到底偏向谁吗? 她不想和彭清对上,而挑破这一点白玉娟又一定会和彭清对上,白玉婵只能冷着脸一言不发。 白玉娟不知道姐姐究竟怎么回事,便转头和白玉婧白玉娇二人说话。 白玉婧说着话,偷偷打量着演武台上的云瑛,总觉得之前有那么一瞬间,从她身上感应到了和自己很相近的气息,但那感应转瞬即逝,让她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其实那不是错觉,晋升炼血境时,丹田里每一个灵源都用尽灵气,哪怕云瑛已经花费大力气来掩饰,山樊灵源之外的所有灵源气息仍然泄露出来一丝。 那一丝气息很淡,修为低于她的、距离她太远的,都很难感应得到。 第四百二十六章 有点鸡肋 但是偏偏白玉婧的修为要高于云瑛,离她也近,便感受到了那一瞬间的气息泄露。 云瑛自己却不知道这事,收拾好心情,重新凝聚出那副无懈可击的淡漠样子,默默观看着弟子们的比斗。 从后往前进行挑战,若非出了云瑛这个变数,上来就摧枯拉朽挑掉头名,这种比斗形式本应该是渐入佳境的。 可眼下偏就有了这么个异数,导致后面的比斗看点全无。 在别人眼里是如此,在云瑛眼中却绝非如此。 觉醒玄容之力后,她的双眸发生奇异变化,哪怕是自己从前并未见过的招式,一眼看去也能够将它的原理拆解分明。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从前她也会试着拆解其他武技,从中寻找可以吸纳进刀法中的精华,但她的拆解往往是由外入内,从表层的一招一式开始,慢慢拆解至内层的灵气运转,最终窥及核心。 但眼下,玄冥之力的拆解方法却与那不同,云瑛第一眼看到的,是修士体内那一股无形元气的流转,由这份流转的元气带动灵气运转,而后灵气又带动肢体动作,由内而外,先直抵核心,再去掌握那种细枝末节的招式。 这当然比她自己的拆分方法更有用,但所受的桎梏也实在太大,若无玄容之力,她根本不可能捕捉到那抹元气,更不可能以此为切口进行接下来的动作。 “真是鸡肋啊……”这样想着,她不由低低呢喃一声。 “鸡肋?”翠尊不解,“你说玄容之力?” “是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翠尊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就算用玄容之力吸收灵源累了点儿,但也不至于这么说。” “我说的不是吸收法体。”云瑛淡淡说道,“我说的是拆分功法。” 翠尊问什么意思,云瑛便把自己如何通过玄容之力看到元气的事情告诉他,翠尊若有所思:“也许那不是元气……不过不管是不是,玄容之力明明很有用啊,大大帮你省了力,干嘛说是鸡肋呢。” 云瑛沉声道:“一切不能由自己掌握的力量,再有用也都是鸡肋。” 翠尊闻言失笑:“合着你还想搞清楚玄容之力的由来和原理啊。” “不能吗?” “不是不能,但是想来会很艰难,你爹都没做到呢。” 云瑛并不说话,心里却想,若只是因父亲做不到,就抹杀自己做得到的可能性,一辈子只安心继承父母留下的这些东西而毫无进取之意,那她就愧为父母的女儿。 越往后,战斗越焦灼,怔怔一夜过去,东方微露鱼肚白时,聚脉境的弟子才总算从后往前轮了一遍。 云瑛本来击败苏明朗成为第一名,但她已经晋升到炼血境,再来和聚脉境弟子打未免有些欺负人,便没有再参与挑战,何况就算她愿意,也也没人敢挑战她。 所以云瑛只冷眼旁观,看排行第二那位使长鞭的女修如何不断得被人挑战,频率之多间隔之短,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这就是想打车轮战。 第四百二十七章 痴男怨女 排行第二的使鞭女修名叫姜溶,是未拜入山头、也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内门弟子,第三名使长剑的男修叫做谢连欢,虽然也是普通内门弟子,父母却是半璧山上的长老,只要能在二十岁前提升至锻骨境,就能进入半璧山做个记名弟子。 这样的家世,在内门弟子中算是很了不得了,因此处处和人称兄道弟,有不少人愿意供他驱使。 而姜溶不知道为什么,和谢连欢之间龃龉甚深,他自己倒从不和外人说,也不见她主动去找姜溶的麻烦,姜溶却总是对他不顺眼,若非这种正式场合,见面后总会骂他几句伪君子。 因此谢连欢的朋友们也总是很讨厌姜溶,总想着帮兄弟教训一下这个女人。若是谢连欢在的话,会止住他们,但大多数时候,他们会背着谢连欢去找姜溶麻烦,虽然大多数结局都是被姜溶给揍得狼狈奔逃,但他们却确有几分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意思,仍是孜孜不倦地在私底下找姜溶麻烦。 这些话,刚才姜溶被人不断挑战的时候,云瑛就从旁边人的议论中听得清清楚楚了。 刚过去的漫漫长夜里,几百个人中有三四十人都选择挑战姜溶,起初姜溶还能轻松击败,后来就开始消耗灵气,当第六名弟子挑战她时,她已经是提着一口气不肯倒,硬找到机会反败为胜,那那家伙给踢下演武台去的。 之后的第五、第四名倒没有再挑战她,那两人打了一架,第五名挑战成功,两人也没什么芥蒂,显然本就是一对好朋友。 与之相反的就是姜溶和谢连欢了,督战长老问谢连欢是否挑战,谢连欢如果说要挑战,那也没得选了,只能挑战姜溶,毕竟云瑛已经不算是聚脉境弟子,就算有人胆大愿意挑战她,她也会嫌浪费时间而拒绝。 所以…… 全场观众真是难得地再度好奇起来,究竟这两位宿敌是要打还是不要打呢? 谢连欢看向姜溶,姜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却瞪着一双本来极其妩媚的狐狸眼,眼中全都是对谢连欢的仇恨之情。 “我放弃。”谢连欢叹了口气,一时全场哗然。 “不是老哥!我们为了能让你赢这家伙,可是前仆后继一个个把老脸都搭上了啊!”有几个谢连欢的兄弟如此哀嚎道。 谢连欢并不管别人说什么,只对姜溶说道:“趁人之危的事我不会做的,你大可放心。” “呸!”姜溶啐了他一口,“假惺惺!” 翠尊悄悄释放着木气,着意观察两人说话时的神态与语气,觉得非常微妙,这两人之间居然有那么点儿因爱生恨的意思。 “他们俩该不会是始乱终弃的负心汉,和被抛弃之后自立自强的女炉鼎。” “嗯?”云瑛一心都在拆解姜溶的鞭法,虽然被翠尊的话唤回神智,却没听清他究竟说了什么。 翠尊只好又说了一遍。 “哦。”云瑛对他八卦的行为态度平平,立马又开始专心拆解招式。 第四百二十八章 重重夸奖 “不是……你……”翠尊被她惊讶到了,“你一点儿都不好奇他们两个的关系吗?” “不好奇。”云瑛干脆利落。 “说不定是桩很有意思的爱恨情仇呢。” “我自己的爱恨情仇更有意思。” 翠尊被噎得无话,只能在心里吐槽,你有个鬼的爱恨情仇呢,小小年纪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云瑛无论如何对姜溶和谢连欢不感兴趣,淡淡看着两人在一片哗然声中定了名次。 谢连欢虽然没有挑战姜溶,但也有几个人挑战了他,他虽然不像云瑛和苏明朗那样一击毙命,但到底剑法精妙远高于其他人,一路下来从未有败绩,最后便仍旧排在姜溶之后的大棒第二名。 云瑛虽然只挑战了两个人,但是表现如何,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虽然因为晋升了炼血境而没有参与最终的定名,却还是被宗主赏赐了一份与第一名同等的奖品。 督战长老手一挥,还留在场上的前一百名各自得到了不同分量的储物袋,众弟子领过赏,鱼贯下台。 督战长老趁机问云瑛:“云小友是否还要参加之后的炼血境比试?” “自然要的。” 见云瑛答得毫不犹豫,督战长老眼中露出一丝赞许:“那么我就替小友将名字录入炼血境名册了。” “有劳长老。”云瑛答谢一句,便也下了台。 回到初魄山弟子所在之处,霎时间四十八道目光齐刷刷朝自己射来。 云瑛不明所以,看向凌霜芮。 凌霜芮笑着冲她招手,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要她坐过来:“真是深藏不漏啊,刚才是货真价实地光耀门楣了。不够你平日修行那么刻苦,这也是你应得的。” 云瑛不知该受什么,只能点点头。 “别太腼腆,这是你该得的。”凌霜芮笑着揉揉她的额发,小声在她耳边说,“大师兄要和你密语传音,你准备一下。” 云瑛以她所言放开识海,果然接触到一缕淡淡的声波。 那声波很微弱,和普通的密语传音不同,非得是大开识海、聚精会神地接纳,才能捕捉到它。 “小师妹所赠的清灵功法,我正在努力参悟,在增长灵识方面的确有奇效,我这做师兄的该好好谢谢你。” 云瑛想要回他一句“不必客气”,但学不来这种奇特的传音法,也知道他特意用这种方法传音,就是为了避开有可能在巡视全场的刘长青的注意,自己若是用普通的密语传音传回去,便破坏了他这一番苦心,只好什么都不说,生受他这一声谢。 彭清接着道:“刚才小师妹与苏师弟对战,能在他重重掌影间找到间隙,立刻突破封锁,显然是将千手千眼修炼得有些火候了,不知此时是否还能进入我的丹田?” 云瑛明白了,原来大师兄是想检验一下当初那个猜测,便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悄悄将灵识没入丹田,顺着幽谧灵源中的血液进入彭清丹田中。 在其中转了一圈,云瑛回到自己丹田内,又轻轻点了点头。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严毅上场 彭清看着云瑛又点了下头,便知道她已经到自己丹田中来过一遭了,愕然之际也不免有一丝欣喜。 云瑛的灵识已经算很强大,就算还远远比不上刘长青,也已经算是凡人境中的佼佼者,然而即便有那么强大的存在感,自己依旧感觉不到她在自己丹田内的游动。 这岂不是说明,云瑛这种偷偷潜入别人丹田的方式,本来就不会被原主发现? 虽然还不能说是完全确定,但这个可能性变大了,就是最大的好事。 “有小师妹来到我们初魄山,实在是我们这些老东西的幸运。”彭清多年谨慎周密、如止水般的心境,此刻终于升起波澜。 不仅身具对抗重林叠春功影响的特殊法体,还一举攻破了陇南城里刘长青布下的暗桩,眼下更是极有可能成为窥破刘长青秘密的先锋。 从前彭清不信天,但眼下却不由觉得,也许云瑛就是天道创造出来克制刘长青的。 不然怎么会从她拜入山门开始,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有希望。 稍稍平静心绪,彭清又说道:“我打算和杨师弟说明陇南城之事,不知道小师妹手里是否还有那些从林家收缴的玉简,有这些物证,杨师弟才能相信我的话。” 云瑛听了,把从林家找来的玉简复刻交给凌霜芮。 白玉娟在二人身后极远处,见她们私相传递什么,气得咬牙切齿,向白玉婵道:“我就知道是凌霜芮给她开过小灶,她才能进步这么快!现在她们两个还真是得意,连奖品都要对半分!” 白玉婵随她的话看去,冷笑道:“管她们呢,在聚脉境称王称霸有什么用,突破这么快有什么用,根基不牢,将来还是会出问题,我们就等着到那时候看笑话就好!” 她以为云瑛一定是从最开始就选择了最简单的晋阶法,才能这么短时间内就晋升到炼血境。刚才忽然面色大变,肯定也是因为突破太快根基不稳导致的。 其实这些谬论只要认真扫视云瑛的气息就知道是大错特错,但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宁可相信自己的偏见,也不肯耗费丁点儿力气去查探一下真相。 演武台上,炼血境的比赛也即将开始,仍然是九宫格,仍然是每次九千人。外门弟子中的炼血境大约有一两万,第一轮已经囊括了一小半人,所以云瑛理所当然地在其中看到了严毅的身影。 之前去和严毅对口供时,云瑛就发觉严毅的气息有很明显的变化,这种变化不来自于修为增长,而来自于…… 来自于哪里不好说,但严毅整个人的灵气质量好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想起卓燕嘉说的,他们两人在驼鼍王墓里得到了水土属功法,又吸收了异气在丹田内,也许是两下功法的共同作用,严毅的灵气变得非常沉稳坚固。 所以当他施展星灵拳时,感觉和从前完全不同。 从前一拳打出,迸射的灵气确实像夜空中闪闪烁烁的明星,眼下则不仅是像星星,也像是乱石相激后溅射的碎石。 第四百三十章 学富五车 从前严毅的星灵拳是虚的,眼下的星灵拳却渐渐有凝实的意思。 云瑛看着他的拳法,心中忽有所感。 “由虚化实,而后再由实化虚,这位严毅师弟显然是找到了别具一格的路子。”云瑛的感想还没有成型,就听见彭清清朗的声音如春风拂过。 她有些意外地侧过头,却发现彭清并不是讲给她听,而只是和二师兄莫飞英讨论。 也直到此时,云瑛才发现好多师兄师姐都围在彭清与莫飞英身旁,哪怕白家四姐妹也不例外,一时有些愕然。 “大师兄二师兄博览群书,每到论武大会之时必有妙论,所以大家都愿意听他讲解。”凌霜芮向云瑛解释,“只是昨天一日夜里,大师兄二师兄和他们的老友会晤去了,聚脉境弟子的武技也往往粗浅,所以二人并没有品评。” 云瑛明白了,便也凝神细听。 “我想以他的本事,当为外门前三。”莫飞英道,他看起来有些呆呆的,反应似乎不是很灵敏,但其实博学多闻不亚于彭清,在这些擅长的地方,脑子也动得很快。 “只是他仍然有些杀气太重,与星灵拳的空渺本意不同,虽然悟出了别具一格的路,但究竟发挥不出极大威力,否则便可为第一了。”彭清想了想,又摇头道,“不过若非杀气浓重,这位师弟也不可能有眼下这般领悟。” “若是再修炼一门摘星步法,配合九星精心法,说不定能有所帮助。” 云瑛听他们二人所说,与自己所想的丝毫不差,甚至他们还能够提出行之有效的解决法子,而自己却根本想不到这个。 她还是比较擅长和一样东西往死里较劲儿,而不是主动寻求其他功法弥补此门功法的不足。 翠尊将二人的建议听得清清楚楚,微微有些惊讶,赞叹道:“你这两位师兄不错啊,阅历远超普通融元境。” 他们一直都很不错,只不过今天头一回展露在自己面前而已。 难怪凌霜芮总说,初魄山的名头全靠大师兄二师兄顶着。 洛柔谨身旁的苏茂嘉一向不喜多言,此时却开口问道:“第九格内使峨眉刺的那名女修,似乎是学了鬼阴刺这门武功,我以为威力尚可,却还有改进余地,不知两位师兄如何以为?” 白玉婵听到他的话,目光不由往洛柔谨身上瞟,洛柔谨的武器也是峨眉刺,他虽是问有关台上那名女修的功法,其实目的仍然是洛柔谨。 彭清也明白他这番苦心,想到一向耿直、有什么说什么的师弟如此绕弯,也不由好笑:“苏师弟说的没错,鬼阴刺神出鬼没、招式狠辣,虽然威力无比,但对心性影响甚大。何况她对招式的还不到家,常有贪功冒进而自己空门大开的时候。这女修和那位严毅师弟情形相反,问题出在杀气太盛上。若是一定要修习鬼阴刺,我想应该同修一门掣天刺,攻守兼备,大约就能弥平鬼阴刺的弱处。” 第四百三十一章 先天不足 “若是不修炼鬼阴刺呢?”苏茂嘉问道。 白玉婵暗自翻了个白眼,云瑛余光瞥到,没有当回事。 反正他们四姐妹总是为些有的没的生气,初魄山上的人早就习惯了。 彭清思索片刻道:“洛师妹所修炼的平月刺品阶已然不错,缥缈之意胜于鬼阴刺,却无其招式狠辣贻害心性之患。若想要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御风步、凌波步、飘雪步,可将这三门步法结合修炼,待修炼出其中三昧,便能扫少弥合洛师妹先天不足所带来的问题了。” 洛柔谨先天便有不足,她的法体本该是六品岁寒香远,却因难产之故,出生后先天之气溃散了一大半,法体便崩溃将等,跌落为二品蜡梅。 而先天之气溃散的后果还不仅仅是这个,她的根骨经脉也因此变得极为糟糕,比未服用涅盘丹之前的云瑛还差。 最最可怕的后果是,她的身体像是一个漏斗,无论用多少药去调理,哪怕用最好的天材地宝将身躯调理到最盛状态,过上个月,力量便仍然开始渗漏。 正因如此,洛柔谨年纪和凌霜芮一样大,修为却远逊于她。 说起来,刘长青这些年没少赐给她天材地宝,让她保养身体,洛柔谨和苏茂嘉对师父颇为感激,因此凌霜芮还不敢贸然把师父有阴谋的事情告诉她,否则她们两人关系亲密,怎么会将她瞒住。 云瑛却不太赞同,心想这种躲不过的事情总是越早说越好,早晚都要伤心的话,长痛不如短痛。 但凌霜芮最为担忧的,并不是洛柔谨会伤心,而是担忧她会因为不能相信而自己去动手调查,然后露出什么破绽,要知道在云瑛没有调查出结果之前,哪怕是彭清,也只能对自己的猜测抱着半信半疑、举棋不定的态度,而不敢像此时一样,有了坚实的证据,可以放心大胆布置计划。 “之后我就会和她说的。”凌霜芮对云瑛叹息一声,“柔谨实在很可怜,虽然出身王府,却因为资质普通,从小到大都没人忽视,只有苏师弟作为侍卫陪伴左右。” 云瑛想想那种情景,颇能感同身受。 虽然王府肯定不会像秦家虐待自己这个表小姐一样,苛待自己家的小郡主,但有时候忽视和轻蔑,比衣食不周还要伤人。 凤璟的情景,也和这有异曲同工之处。 洛师姐是因为资质不好身体不好被忽略,凤璟则是虽然众星捧月,却没一个人能真正理解他。 为什么又想到凤璟身上去了? 云瑛一愣,忙收回神,继续听大师兄二师兄的点评。 他们所看到的三十个人果然都留了下来,连身上的伤势轻重都和二人评估的差不多,云瑛暗暗叹服,心想难怪大家都如此佩服两位师兄。 虽然修为不高强,但两位师兄的确是很有本事的人。 第二轮比赛照样在两位师兄的重点解说中慢慢结束,云瑛一边放出灵识将全场情形都收纳进识海,一边听着两位师兄的解说,只觉获益良多。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一刀了结 炼血境弟子只比了两轮便尽数比完,内门炼血境弟子上场比试。 和聚脉境的比斗情形差不多,内门弟子无论是灵气的浑厚还是功法的精妙都要远远胜过,但即便如此,两个使用的点评仍然句句到位,对结果的猜测也没有丝毫错误。 云瑛刚刚领悟了破月刀法的全部奥秘,此时正处在灵智开阔的状态中,稍稍听几句点评,就能触类旁通,将那粗糙的感悟渐渐打磨精细。 听着听着,她脑海之中边恍惚出现一个持刀人影,在一招一招极慢地演练着崭新的招式。 也许世上真的有这一招,也许没有这一招,但云瑛隐隐有所感觉,这是独属于她、最契合她、有她一手创造并能将她通身刀罡都施展到最大威力的刀法。 如果自己能演练成的话。 但是人影演练得很慢很慢,云瑛也思索得很慢很慢,连一个轮廓都想象不清晰。 她只能说自己找到了方向,但要在这条方向正确的路上采摘到成果,恐怕还要很长时间的努力。 云瑛将那一缕带着人影的灵识与其他灵识分割开来,单独放置在识海深处,放着一部分意识在那里慢慢演练。 内门弟子比完,便是六大主山的弟子上场之时。 云瑛刚才说了自己愿意参加炼血境的比斗,此时便随初魄山其他炼血境弟子一起被抓上台,投入这场人数众多的大乱斗中。 六大主山上共有百名亲传弟子,四百多的记名弟子,其中炼血境修士有八十四人,初魄山占了近四分之一,且他们山上这二十几名炼血境弟子。一向是最弱的,和其他弟子比起来,往往连一合之力都没有。 因此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所有弟子都朝着初魄山弟子攻来,白家四姐妹背靠着背迅速结阵,四条长鞭有如蛇影狂舞,将所有来犯者挡在一尺之外,虽然应付得很吃力,但也没有让四面八方的敌人站到便宜。 狂归狂,傲归傲,真本事他们还是有一点儿的。 知道这四姐妹是硬骨头,先朝他们出手的不多,更多人先去攻打其他战力疲弱的弟子。 大约二十几人将初魄山弟子包括云瑛在内团团围困起来,各施法术要先将这十几人淘汰。 对手根本不堪一击,只要一掌击出、一剑扫出,就能让他们成功下台,二十几人无不是这么想的,但自己的攻击却不知为何停在半空,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觉得惊骇,下一刻,就觉得有道银白月芒从眼前闪过,胸口一阵绞痛,倒飞下台的居然成了他们自己。 云瑛转了转断霜刀,望着满地狼藉,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炼血境的灵气质量,果然是远超聚脉境,若是在聚脉境,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到一瞬之间打退二十人。 她并非一刀将他们击退,而是用极快的仙人步天雏形在人群中穿行,一人给了一刀,只是因为动作实在太快,在一瞬之间发生,所以看起来像是只闪烁了一片银芒。 这在聚脉境是无论如何不能做到的事情。 第四百三十三章 心魔渐消 云瑛在聚脉境时,每突破一重小境界,都会对自己的法体、武功有更鲜明的认知,但那些进步,加起来也没有这一次突破一个大境界带来的感悟大。 仔细想想,或许是因为,这一次的突破,她剿灭了长久以来一直盘桓在心头的心魔。 从前云瑛总是不自信的,因为被母亲塞进匿息阵法之后,她连哭叫都哭叫不出来,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昔日和她打趣、陪她摘花斗草的侍从们一个个倒在自己眼前,看着母亲的贴身婢女、自己的奶娘嬷嬷,在邪修蹂躏之下化作一捧枯骨;看到母亲是如何毫不犹豫地自爆丹田,和邪修同归于尽。 那个时候没有人来挽救这一切,她自己也无力阻止。 从那一刻起,她就觉得自己是个无能的人。 所以李氏与秦灵儿的排挤孤立,秦灵儿的种种刁难羞辱,她潜意识里甚至觉得自己理所应当承受,寄人篱下下、身无长物,被欺负是应该的。 所以她努力地去做好自己能做的每一件事,无论是再鄙俗的话本,只要她能看到,她都要深深将那些字刻在脑子里;再粗浅的功法,落在她手中她都要好好研究一番。 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个无能的弱者,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份能活下去的能力。 可即便如此,她也还是自认为弱者。 有时候强弱不在能力高下上,而在心底自己对自己的看法上。 所以即便毫无悬念地赢了苏明朗,云瑛仍然认为自己有个地方是输了的。 这就是她的心魔,她就算已经有了些许力量,也还是自认为弱者,还是不敢放下那颗惊惶的心,每一刻每一刻都活得战战兢兢。 拜入刘长青门下,有这么一个筹谋许久、所图甚大的师父,更是加重了那种隐隐约约的惊惶不安,加重了她的心魔。 但是现在,她找回了当年没来得及听到的母亲的叮嘱,听到了从前不知的父亲的苦难,她清楚自己是怎样被爱着的。 一直以来漂泊不定的心,忽然找到了支点。 又恰好在此时,有苏明朗现身说法,让他明白有目标的强者如何活着。 三下连通,心魔便减去了一大半,她开始有了一些掌控人生、掌控仙途、掌控力量的自信。 心态是可以影响很多的,当她自信之后,本来杀气毕露的破月刀法反而收敛了腾腾杀气,而变得更加精妙和随性所欲。 瞥了眼被打下台的修士,云瑛抬眼看向远处正和几人对战的高明宇竺天阳师兄弟两个。 二人也察觉到她的目光,一同回过头来,竺天阳看到云瑛眼中的灼灼战意,心里苦笑。 这位小师妹可别是以己度人,以为他们两个的进步速度和她一样恐怖,值得被她当一次磨刀石。 竺天阳看向高明宇,高明宇只突出一个字:“上!” 二人当即舍掉身边的对手,一左一右,一金一火,两柄气势汹汹的宝剑朝云瑛刺来。 第四百三十四章 道心动摇 其实师兄弟的剑法比之上一次与云瑛切磋时,进步也甚大,已隐隐有凝练剑意的架势。高明宇剑尖轻颤,剑风呼啸间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白虎吟啸声;竺天阳长剑画圆,烈阳之力凝聚成团,看起来的确像是个小小日轮。 如果是悟道之前的云瑛,对战这二人联手可能会有些头疼,毕竟他们在修炼速度上远远快于自己,早已经是炼血一二重的弟子,在这个境界里待得比她久,对站起来自然游刃有余,何况他们师兄弟又的确配合无间。 但眼下,云瑛对于这二人的联手却是丝毫不惧,她一眼便看穿高明宇的剑尖虚实演化仍有破绽,也看出竺天阳所凝聚的日轮之中有丝丝缕缕弥合不起来的缝隙。 算准位置,一刀劈出,师兄弟俩只觉得剑要被一股大力挑飞,好容易契合到的一丝剑意顷刻破碎,二人倒飞出去,用尽最后力气握住手中的剑。 一个剑修,若让别人把自己的剑都挑飞,那真是可以刎颈自尽了。 不过眼下这情形…… 竺天阳苦笑,且苦涩之意越来越浓,从小到大他都被周围人视作见到天才,除了师兄之外再未见过能稳压他一头的人,自己也觉得自己一定能在剑道上大放异彩,没想到现在…… 一时间,竺天阳只觉得从前的荣光寸寸碎裂,露出一个黑黢黢的空虚洞口来。 只听身后一声风响,竺天阳还没来得及反应,高明宇却已经重新抬剑,抵挡来自后方的突袭。 一挑一刺,同样只要两剑,被云瑛重创的他依然能将其余偷袭者轻松打败。 见竺天阳愣愣的,高明宇微微皱眉:“你这就道心碎裂了吗?” 轻轻淡淡的一句话,却让竺天阳觉得当头棒喝。 这就道心碎裂了吗? 他不由回头看向已找其他人挑战的云瑛,平日里也都算是赫赫有名的主山弟子,在她手下也都不过是一刀的功夫。 从炼血四重到炼血五重、炼血六重、炼血七重……一直到挑战至炼血八重的体修弟子时,她那无往而不利的刀才稍稍受到滞碍。 那名体修和苏明朗不同,体型矮小、尖嘴猴腮,虽然也是一身铜皮铁骨,却动作迅捷,像是猿猴一般窜上蹿下毫无滞碍。云瑛刀法迅捷无伦,之前的几个修士都无法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银芒一闪,将自己推下台去。 但这名体修却在察觉到云瑛的腾腾杀气时便及时闪躲,让云瑛一刀扫空。 但就在他准备抬臂握拳、攻击云瑛大开的空门时,却忽然觉得胸口一痛,云瑛左手做手刀状,扭转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朝他看来,在他半露的古铜色皮肤上化出一道血口子。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云瑛,却已经来不及问,轻而易举被扫下台去。 台下观众见状一片哗然,连彭清和莫飞英也忍不住变色。 “刀罡!小师妹居然已经领悟到了真正的刀罡!” 刀罡剑意法境,乃是修士将一门功法领悟到最高境界的象征,但那往往也只是特属于功法的意境。 第四百三十五章 刀罡雏形 例如高明宇和竺天阳在出剑时演化出的白虎啸声与袖珍日轮,都是剑法本身剑意的些许体现,将来他们体悟到更深处时,这些意境会变得更加厉害、更加广博,但它们仍然只是有关于功法本身的意境。 云瑛之前也领悟到了破月刀法的意境,也正是靠已经领悟到极致的破月刀罡将苏明朗砍了个半死。 但是眼下她附着在左手,出其不意将那名体修击退的刀罡,却不是破月刀法的刀罡,而是她自己领悟到的、独属于她自己的特殊刀罡。 尽管眼下那还只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但其强大和潜力毋庸置疑。 天下以刀剑等凶兵为武器的修士数不胜数,能领悟各种各样剑意刀罡的人也数不胜数,可是能领悟到独属于自己的刀罡意境,那就寥寥可数了。 而云瑛还这样小…… 彭清收敛起惊讶,缓缓笑了笑:“后生可畏啊!” 相比于彭清的欣慰喜悦,刘长青就不那么开心了。 真是见了鬼,一个山樊法体的小丫头,修为进步得突飞猛进,在功法领悟上竟也如此恐怖,这样小的年纪就领悟到独属于她的刀罡轮廓,若让她在成长几年,自己还能控制得住吗? 他心里盘算这这件事,连赵弗容再一次的挑衅之语都没听在耳中。 见他出神,赵弗容也目光微动,极不引人注目地看向宗主。 月无瑕目不斜视地摇摇头,赵弗容也就不再说话。 “这个孩子……会是我们明月宗的栋梁之才。”月无瑕看着仍不停止,继续找更高修士比斗的云瑛,嘴边露出一丝笑意。 云瑛自己还不知道,之前听彭清和莫飞英讲武时,挪出来那一缕灵识所演化出的模糊东西是刀罡,却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运用。 全身上下无处不可化为刀,锐利无匹,一路将敌人碾压打飞。 她并没将这些高手都挑下台去,因为她很清楚,那样做会让初魄山的弟子进入复赛,干扰正常的排序,给初魄山引来更多敌意。 她要帮凌霜芮把初魄山的名头打出去,重新树立作为主山的尊严,让所有人不再小瞧初魄山这个字。一旦把众人都毫不留情地扫下去,固然自己扬名出去,代价却是初魄山更加与人为敌。 这样一刀击败,却并不将他们打下台,是“恩威并施”,毕竟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云瑛是有能力让他们彻底失去晋级资格的。 也正是出于相同的原因,除了最开始初魄山弟子被集体围攻时,她一招解救,之后大家分散开来,她就再没有刻意保护过初魄山的弟子。 到底不是血肉横飞的战场,而是一场竞争战力的角逐,没有实力就被打下台去,这是很自然的道理,强行把大家送入复赛,反而会让人觉得德不配位、更加鄙夷。 而没了云瑛保护的弟子们,果然有很多被打下台去,打到最后,初魄山弟子还在台上的,除云瑛外就只剩下白家姐妹中的三个和苏茂嘉。 第四百三十六章 出手算计 因为后半程没有人敢去挑战云瑛,所以加紧了围攻别人的步伐,白家四姐妹不幸成为被围攻的目标之一,尽管也结阵对抗,却还是在最后关头气力不支,被人将白玉娇打下台去。 而苏茂嘉则是为了护着洛柔谨而受了一身伤,他的武器是一柄长枪,枪术夭矫如龙,想要无伤留到最后是轻而易举的,但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把保护洛柔谨放在第一目标上,为保护她,生受了很多伤。 若不是洛柔谨察觉到他这样无谓受伤后,自己下了台去,只怕他会为了保护洛柔谨而被人一起扫下台去。 此时衣服被划得破破烂烂、血渍斑斑,倒衬得他比平时多了几分悍勇之气。 白玉婵本来因白玉娇被打下台而心情不好、眉头紧皱,瞥见苏茂嘉那一身血气持枪而立的样子,微微松了松眉头,但再定睛细瞧,他那一双眼睛仍然是望着洛柔谨,刚刚松缓些的脸色又变得阴沉。 白玉娟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姐姐表情变化那样明显,却半点儿也没察觉出来,还兀自沉浸在欢喜之中。 叶星罗已经是锻骨一重,故而没有参与这场争斗,沐风驰却还是炼血九重,和白玉娟在一个赛场上。 尽管从一开始沐风驰就留心要躲得远远的,身形如芦花一搬满场飘飞。没想到白玉娟仍然是在应付别人之余,找了个机会偷偷放了之毒蜂蛰了他一下,他当时被两个剑修追赶,逃只能勉强甩开两人,被这毒蜂一蛰,双脚一麻,动作一顿,就被两个剑修合力打下台去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比赛中并没有不许用战宠这一条,毕竟能收服强大的战宠,也是主人实力强大的表现。 这一只品阶不高的毒蜂,沐风驰若不是被两名剑修逼得无路可逃,是有很大几率察觉并防住的。奈何白玉娟有心算无心,故意趁着他最为惊慌的时候放出毒蜂,沐风驰一着不慎,便被算计了个干干净净。 由于观众的目光大多被云瑛给吸引,白玉娟的小动作没被太多人看到,但仍有一部分人将事情看得清清楚楚,看到白玉娟嘴角的笑容时都不由打了个寒颤。 六大主山的服装各不相同,很清楚就能分辨出究竟是哪个主山的人,白玉娟和沐风驰明明同穿青衣,白玉娟却出手算计了他,还十分得意洋洋……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心里犯嘀咕,不约而同地想以后可要小心点儿远着这位白师姐。 叶星罗也将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眉心皱起个川字来。 凌霜芮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让沐师弟着了她的道。” 很快留在台上的弟子们便被重新整编,和其他内外门弟子一同比试挑战。 云瑛排在首位,一直靠着护栏正襟危坐,等着有人来挑战自己,没想到后一百名中竟然根本没有挑战的,包括几个她很看好、可以和自己有一战之力的体修剑修,都忽略她而挑战了别人。 第四百三十七章 荒芜岁月 “为什么不选我?”云瑛疑惑地问翠尊,“他们不是要找个强大的人淬炼体魄剑意吗?难道我不比高明宇竺天阳更合适?” 翠尊沉默片刻,斟酌着说:“可能他们……觉得杀鸡焉用牛刀。” 心里却道这丫头怎么偏偏在这种地方跟不上趟,这些内外门弟子中虽然有一心向道的,担有几个能像苏明朗那样疯狂,为了见识刀法把命都给搭上的呀。 被说是把命搭上,好容易挤进一千名内,给自己搞到不少积分,干嘛不稳扎稳打往上爬,非要头铁来啃云瑛这块硬骨头呢。 这么简单的道理,云瑛居然就想不明白…… 他脑海中刚转过这么个年头,就听云瑛说道:“我好像明白了,他们想要的是个相对好看的名次,而不是印证自己的功法哪里不足,是不是这样?” 翠尊啊了一声:“应该是。” 本以为云瑛要觉得他们没出息,不想云瑛却叹了声气:“真是众生皆苦,想要安稳地提升修为实在不容易、” 翠尊彻底正主,搞不明白云瑛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个上面的,其实云瑛只是想起自己其实并不喜欢刺绣,却因为唯有帮着丫鬟和管家娘子做了女工,才能得到她们的一点儿恩裳而点着油灯、用生着冻疮的手哆哆嗦嗦刺绣的事情。 前年的冬天,她就因为刺绣到深夜而伤风高烧。 那次她做的手帕是秦灵儿的,秦灵儿的贴身丫鬟春香随意推开门,朝着她的绣筐里扔了两条丝帕,要她绣上花草蝴蝶,两天后就要来取。 她发着烧晕晕乎乎,不知道把手扎了多少次,血几乎把丝线都染成红色,才把两条手帕都绣好。春香来拿时,见到被血弄脏的手帕,气得大嚷大叫,说她故意弄坏这昂贵的丝帕,故意想害她受罚,然后就拽着丝帕走了。 没过多久,秦灵儿便提着鞭子怒气冲冲地赶过来,命令仆妇将她按在地上,用鞭子一通好打,直打得身上一片狼藉,泛黄的中衣也被血给染透后,才停下手来。 那天晚上,她忍着痛蜷缩在冷硬如铁的被子下,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疼痛打颤。 她恍惚觉得自己就要死在这个时候了,但第二天一早,居然还是醒了过来。 整整三日,她连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是来给她送饭的丫头看不过去,扶着自己靠在她膝盖上,一口一口将冷汤喂给她,又小声对她说:“奴婢和几个小姐妹偷偷烧了点儿热水,趁着管事睡了,我们俩把水抬过来,给小姐洗洗身子。虽然是冬天了,这些伤口不处理还是会出事的。” 靠着那两位义婢的善心,她才侥幸死里逃生。等到第三天能稍稍起身,前去拜见李氏的时候,那位舅母却只是打量着她耳边残留的、被鞭子抽得肿胀的痕迹,冲秦灵儿摇了摇头:“灵儿难道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吗?要是你表姐顶着这样一张脸到你父亲面前晃,你父亲可是会大发雷霆的。” 第四百三十八章 颐气指使 云瑛至今不明白,为什么李氏母女要对自己做这些事,但她知道求生的艰难,知道想要好好活着、为自己缔造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是多么艰难。 所以想明白这些人也是为了更多的资源而战战兢兢,不敢做丝毫超出能力之外的事,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连眼下已经拿到手的资源都消失后,云瑛心里只有感同身受的难过。 难过归难过,云瑛可不肯为了这么点儿情绪就放弃自己的进步,她发觉炼血境的修士里恰好也有一位赤锋法体的修士,便开始格外注意他,从他身上汲取气息继续完善体内的赤锋灵源,同时分化灵识盯紧了中央的比武。 虽然还是坐在演武台的围栏边,但这回却不像刚才那样被其他人离着五丈远,很多人都好奇地坐在她周围,打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炼血境一重的修士,按理来说应该是炼血境最底层才对,她却力压一众高手成为第一,这是何等传奇。虽然说凡人境同一个大境界内,战力相差不算非常大,但按照常理,炼血境高阶修士应该是能轻易碾压低阶修士才对的,这个怪胎究竟是怎么做到技压群雄的? 他们自然想不到,云瑛在聚脉境时,每升一阶小境界,都是按照最困难的模式进行的,开拓到最后,经脉之宽阔远超半路就放弃的其他修士,也因如此,炼血境后,灵气运转吸收都远超旁人,已经算是相当于普通炼血境中阶修士的水准了,加上悟性惊人刀法出众,对上炼血高阶修士自然也不虚。 每一场对战,云瑛都非常认真地看着,甚至正在比斗的两个人都能感受到她认真的目光,一时间不由比斗得更加认真——他们总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不是被小师妹给看着,而是被师父或哪位长老看着,那种认真而略带挑剔的目光,和师父们实在是太像了啊! 白家四姐妹中,白玉娇已经出局,此外白玉婧排行第最末,是第九十八名,她想要挑战第九十名,但第九十九名的比试快结束时,他却听到白玉娟低声说了句:“你去挑战云瑛!” 白玉婧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玉娟。 白玉娟对她的神情很是不满:“没听清楚吗!总要给那贱人个教训!” 那你为什么不去! 白玉婧心中愤懑,却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我肯定打不过她,只可能是她给我教训。” 白玉娟丝毫不在意:“那你也要去,像耗费她的体力,然后我和姐姐再上,我就不信我们三个的车轮战消耗不掉她!” 白玉婧回想着云瑛对付其他高手时轻轻松松的一刀,暗想恐怕凭自己这点儿本事是真的消耗不了她什么。 白玉娟却止不住催促:“快点儿啊,督战长老在催了!” 白玉婵也转过头来淡淡看着她。 白玉婧只好硬着头皮说自己要挑战云瑛。 此言一出,台上台下所有人都静默了,只有督战长老依旧淡定:“白玉婧、云瑛,上前。” 第四百三十九章 口是心非 云瑛来到演武台中央,和白玉婵相对而立。台下静默的观众已经恢复了甚至,讨论声嗡嗡一片。 “这人是谁啊?怎么有胆子挑战云师姐?” “人家年纪修为都比你小,你好意思叫人家师姐?” “你不想叫,你去和师姐打打?” “那还是算了……” “又是个和青衣过不去的青衣弟子,初魄山流行内讧是吗?” “初魄山很和谐的,就那四个姓白的老是挑事而已啦!” “慎言,你忘记当初你去找彭师兄求教,人家怎么指点你的吗。” 种种议论声,白玉婧虽然听不见,却知道自己肯定是在议论中被鄙夷的那一个。 事实上,就连她自己也鄙夷自己。 深吸一口气,白玉婧手挽长鞭,对云瑛行了个礼:“云师妹,唐突了。” 云瑛依样行礼,拿出到来。 白玉婧挥动鞭子,想要将全部力气都用在这一鞭上,但还没来得及将灵气尽数灌注到鞭子里,鞭子就被刀光绞断,而后颈间一凉,断霜刀便横在脖子上。 真是毫无悬念的结果。 白玉婧苦笑一声:“我认输。” 之前和人比斗时,都是别人认输,云瑛便挪开刀子。但这一回,云瑛的刀却多在她颈间停留了一瞬才被收回。 有一瞬间,云瑛确实起了杀心。 被鞭子羞辱的痛苦,她经历过很多次,但只有两次最为刻骨。 秦灵儿为了两条手帕抽打她,让她险些送了命;白家姐妹结阵逼迫她跪下,差点儿毁了她对于新世界的期望。 对于这些人,她是真的想要杀掉的。 杀—— 脑海中浮现这个字时,身上的气息也有些波动。白玉婧微微一怔,她好像又从云瑛身上感受到和自己相似的气息了。 但又是短短一霎的功夫,那种感觉就消失不见。 云瑛收回了刀。 不能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残杀同门,还是在对方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情况下……她会被别人唾弃的。 云瑛看了白玉婧一眼,回到方才的位置重新坐下。 对于已经远远赶不上自己的霸凌者,她不会原谅,也一定会用自己的办法讨回公道,但这都不必急于一时。 白玉婧也怔楞愣回到白玉婵姐妹身边,呆呆坐下。 白玉娟低声抱怨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不是让你尽量消耗她吗!” “我尽力了。”白玉婧低声道,“我尽力了也只能做到这样……” 忽然,她呆滞的目光紧盯着白玉娟:“要么你来试试,看看你尽力对她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白玉娟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是想你一样的怂包货色吗!” 说着转过身去,恨恨等着云瑛挺直的侧影。 之后又是几个挑战,依然没有人挑战云瑛,轮到第八十二名的白玉娟时,她几乎脱口而出就要说“挑战云瑛”,却被白玉婵扯了下袖口:“去挑战第四十二名。” 白玉娟皱起眉头,白玉婧则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微笑。 你们姐妹两个,不也一样是怂包货色吗。 第四百四十章 耀眼银芒 白玉娟沉默片刻,果然听姐姐的话,选择了挑战第四十二名的修士。 这名修士修一门磐石掌,以浑厚见长,白玉娟的鞭法确实飘忽鬼魅,恰好克制他,缠斗差不多半个时辰后,白玉娟赢下了那名修士。 而后八十一、八十、七十九名的修士各自与人挑战过,便轮到了第七十八命的白玉婵。 她同样没有选择云瑛,而是选择了第三十六的女修,那名女修的武器是弓弩,步法轻巧迅捷,却难以逃脱白玉婵的重重鞭影,同样在缠斗半个时辰后认输。 白玉婧冷冷看着变换了排名的两姐妹,又侧头看向云瑛。 云瑛却没有任何表情,就像观摩其他比赛一样观摩着眼前这次比斗,目光认真而略带挑剔。 白玉婧先是感到一阵委屈,难道云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挑战她吗?难道云瑛不憎恨当初带头针对她的白玉婵和白玉娟吗? 当然恨,可是同样的道理,难道她不憎恨自己呢? 想到这里,白玉婧不由怔住,那一腔的愤怒和委屈也都渐渐化为苦涩。 是啊,自己一个从犯,被两个主犯驱使当刀,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在云瑛眼里应该是大快人心的事情,最好她们狗咬狗闹到半点儿体面都不留,那样云瑛才会更快意! 云瑛确实快意,但没有多么浓厚,在她眼中,这四姐妹只是小丑,没资格做对手,看着小丑终于露出了丑态,她也只是觉得理所当然,快意的情绪却不很多。 若有朝一日,能把刘长青的皮也撕下来,也许她才会真的快意无比。 无论白玉婧怎样想,云瑛又怎样想,比斗仍要继续,一路比斗向前,轮到了前二十名出手。 第十八名的严毅被督战长老叫起,询问是否挑战,严毅微微点头,目光望向云瑛:“请战云瑛云师妹。” 观众们当即涌出一种“总算来了”的感觉。 虽然都知道,无论谁面对云瑛是毫无胜算,但大家还是想看看有人能挑战云瑛。刚才那个白玉婧不算,她的单体实力实在不够看,明显是来送人头的,大家更希望能有个强力的修士,来试试云瑛的斤两。 严毅虽然是外门执法弟子,却也是打遍外门无敌手的存在,前二十中只他一个外门弟子,足可看出他的厉害。若是他来出手,应当能看到云瑛的使大力气的样子。 云瑛自然应战,冲严毅拱手:“有劳师兄见教。” “不用客气,反正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严毅淡淡说道。 这孩子还是那么实诚,高空之上的一位山主看到这一幕,不由失笑。 严毅的观念里从来就没有让人这一说,督战长老说“战”,他便立刻朝云瑛一拳攻去,拳上无数劲力犹如一个被压缩到极致的星辰。 当这颗星辰爆炸后,将会有万千星雨将对手包裹,令她无处可躲也无数可逃。 然而星辰还没来得及爆炸,就已经被更强大的银芒消弭,仍然只是一刀的功夫,星灵拳拳意破碎,断霜刀架在对手脖子上。 所有弟子静静看着这一幕,心想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会忘记云瑛挥刀时的耀眼银芒了。 它必定会成为明月宗永恒的传说。 第四百四十一章 对战毒修 严毅望着颈边的刀刃,叹了口气:“你赢了。” 云瑛收回刀,朝严毅拱手行了一礼。 严毅转身离开,心中不免有些落寞。 并非是云瑛的强悍,而是因为他从云瑛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轨迹。 云瑛的力量和他是一样的,自己连云瑛都比不上,何谈追逐先生的脚步。 而追不上先生的脚步,这一生又何谈报仇的希望。 严毅盘膝而坐,脑海中闪烁过许许多多的画面,缓缓合上眼睛。 之后又有几个人开始挑战,云瑛并未再被人挑中,直点到第二名贺兰砚,除她之外无人可再挑战时,他才苦笑着点了云瑛的名字。 贺兰砚是半璧山主管文浩的小弟子,和管文浩同是八品毒属法体万花妖香,一身毒香令人防不胜防,可谓是无往而不利,但对上云瑛…… 刚才乱斗的时候她就试过了,云瑛刀罡如风,轻而将毒香吹散,而贺兰砚大多数时间都用来淬炼毒香了,其他手段匮乏得很,一旦毒香被迫,他也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虽然不是师妹的对手,但我要是不战而降,回去师父一定揍我。”贺兰砚年纪也不大,才十六岁,是十分俏皮跳脱的性子,冲着云瑛眨眨眼睛吐吐舌头,也完全是少年心怀。 云瑛没想到还有如此跳脱的毒属修士,一时也有些愣神。 虽然千人千面,但所修大道往往会影响性格,剑修偏执、刀修狂放、法修缜密,虽然不是说人人都如此,但大部分人的确如此。 而异毒往往郁结难解,想要征服诸多异毒,需先以身饲毒,用血肉滋养,缔结契约,而后再勤加练习,哪怕是最低阶的异毒如白虺毒,毒修们也须花费整一个月才能将它完全融合进身躯之中。 贺兰砚为八品毒属法体,比起虽为毒属法体,品阶却只在三四阶之间的诸多师兄师姐来说,天赋要高上不止一筹,即便如此,辛勤修炼四年,也不过才掌握了三四种异毒。 他最为得意的,乃是一种名叫珠泪芳花的毒香,是半璧山主给他准备的收徒礼物,与他的法体十分契合,他兢兢业业花费了两年半功夫,才将它淬炼到与自己融合为一、毫无滞碍的地步。 虽然刚才被轻松放开,贺兰砚还是用了这一招,并且用尽全力,红雾袅袅弥散开来,虽然温柔拂面,却隐藏着无限杀机。 云瑛并不敢小瞧它的威力,当即抬到,银芒如月,抖动之间仿佛带起清冷夜风,一霎便将红雾吹拂殆尽。 她并不停脚,挺刀而上。 贺兰砚本来还想抬手再抵抗一下,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不至于不至于,在这种时候把所有底牌都使出来,未免太傻了。 而且这招太阴损,使出来也未必能赢。 云瑛也察觉到他掌心有黑光隐隐闪过,料到他是想要用毒气毁了断霜刀,以此遏制自己的攻势,只是刚举起手又自己压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的功夫,云瑛的刀仍旧照着驱使搁在贺兰砚颈间。 第四百四十二章 难以自控 贺兰砚耸耸肩:“云师妹你赢了!” 云瑛摇头,待回到演武台边,开口问他道:“你还有一战之力,为何不使出来?” “我可不是小师妹和苏师兄那种人,不会为了赢做太疯狂的事。”贺兰砚眨眨眼睛,冲云瑛一笑。 他有一双如星子般闪烁的眼眸,让云瑛不自觉想起拥有同样眼睛的母亲,微微愣了下。 然后她就觉得额头微微灼痛。 凤璟你又偷看了是! 云瑛紧紧皱眉,咬牙切齿,她就知道凤璟没和她说实话,什么把凤奴印变为凤友印,他就没权利惩罚自己,眼下这是什么! 贺兰砚见云瑛忽然生气,一时惊愕:“云师妹,你不会真生气了。” “没有啊。” 贺兰砚吞了口唾沫,没有生气这双眼睛简直能喷出火来了,要是生气了,那不得毁天灭地吗。 果然刀修的性情都挺狂放,哪怕这么一个娇小玲珑的小师妹也一样。 领了赏下台,云瑛自去凌霜芮身边坐下,白玉娇朝着三姐妹迎过去,白玉娟却看也不看她,拉着白玉婵便找了个毕竟角落坐下调息。 白玉娇也并非冲着姐妹两个而来,只是担忧地,按着白玉婧:“你……还好吗?” 白玉婧面色讥诮,眼神也空空洞洞:“当然好,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要是不好早就不好了,怎么会等到今天才不好呢。” 白玉娇惊慌地回头看去,见姐妹来仍在调息,并未听到白玉婧的话,才松一口气:“你可别乱说话,让她听见,和你闹起来,你是一定要吃亏的。” “怕什么。”白玉婧冷哼道,“她生气我们吃亏的时候还少吗,闹不闹也不过就那样。” 白玉娇知道她记恨白玉娟许久,今日又被当刀利用了个干净,自然心里格外不爽快,便带着她到另一个角落坐下,低声相劝。 “我知道你今天收了羞辱,心里脸上都过不去,可是换个念头呢,云瑛那么出风头,白玉娟比我们更恨她,此情此景肯定更难受。” 她们两个同起同坐不知多少年,白玉婧自然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这个时候,该好好欣赏一番白玉娟的暴躁丑态,而不是把自己也搭在这份仇恨里。 可是…… “说得轻巧。”白玉婧何尝不是再心里那么想的,只是到底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云瑛一招打败的是自己,一想到这件事,她就觉得心里难受不已,自己都要替自己尴尬得浑身发抖。 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极有自尊的人,但不讲究自尊和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羞辱,那还是不一样的。 白玉娇见她当真痛恨,也无法可劝只能问他:“那你究竟打算怎么办呢?如果你什么也不想做,也不知道怎么做,却还这样自顾自生气,一旦被白玉娟发现,你可就惨了。” 白玉婧深深吸气,吸到胸口都疼了才将浊气喷吐出来。 “是啊,你说得好像是对的。” 见她把头埋在膝盖间,白玉娇默默脱下自己的宽大外袍,盖在她头上。 第四百四十三章 师兄指点 无论是白玉婧还是白玉娇,都没发现凌霜芮正望着她们。 在她右手边,是正和彭清讨论这一路比试所得的云瑛。 二人一个战力高强、悟性惊人,一个见闻广博、思路灵活,谈话之中,每每有新鲜观点出现,云瑛在许多地方觉得茅塞顿开,彭清也觉得从前一些影影绰绰的想法更加清晰了些。 莫飞英也在,却只是默默听二人聊着,用那副显得非常书呆子气的神情。 他之所以不说话,其实是因为大部分观点都和彭清一致,所以并没有随意插话,打断彭清和云瑛整理体悟的过程。 但是当彭清讲完后,他立刻就送给云瑛一门鬼神虚影的功法。 云瑛一看到这名字就愣住了,抬头看向莫飞英:“二师兄这是……” “我刚才留心观察你的步法,发现举动间已经凝聚出了许多虚影,若我所料不错,你应该是已经领悟到一些演化虚影幻身的奇特功法了,不过这种功法往往很是奇妙,单凭领悟不能尽数融会贯通,这门鬼神虚影虽然不算多高阶的功法,却胜在容易入门、讲解全面,应当对你自己的功法有所裨益。” 云瑛感激不已,认真道谢将其收下。 两位师兄给云瑛开的“小灶”也算到此结束,凌霜芮此时才插嘴:“我的眼界比不上两位师兄,看不出那么多细致的门道,但是仅看云师妹的招式威力,哪怕是我抵挡起来也很吃力,这当真只是因为刀罡吗?” 云瑛忽然有些心虚,她的刀法那么锋利,确实不只是因为已经领悟到破月刀罡和自身意志刀罡雏形的缘故,还因为…… 她从郁郁芊芊那两个孩子那里复刻到了阴阳金骨法体,虽然平日里绝不会动用它,但那种锋利尖锐之意确实大大提升了刀法的威力。 而且他还有个以戾气邪气为补品的血煞灵源,刀法中自然二人又融入了许多杀气。 可以说,虽然看似只有一个人,其实她的很多招式可以看做是两个不同灵源的修士合击对方。 即便她只有炼血一重的实力,抽干几个灵源的灵气捏合一下,也能捏出不若与炼血五阶的实力。 但这个最深刻的秘密,显然是不能往外传的。 彭清也知道小师妹身负秘密,并非光天化日之下可以讲的,便知笑而不语:“天才往往秉天道钟爱,岂是人力所能窥破的。” 云瑛应和着笑了笑,心中却很是羞愧。 她哪里算是天道钟爱,分明是被人逆天而行所造出来的奇怪产物,继承着父亲那说不清道不明却一定要摆脱的命运。 如果说有什么是钟爱她的,那也只有父亲母亲而已,二人为她的仙途平坦殚精竭虑,指望她能在无人庇护的情况下,仍旧活得相对顺畅。 片刻功夫,云瑛便回过神来。 恰好督战长老在清点锻骨境弟子名额,凌霜芮和江衡等人纷纷站起,被长老大手一挥,抓到台上去。 锻骨境弟子本来就少,大家索性一起比,便被一同塞上了演武台。 第四百四十四章 难道不想 锻骨境弟子的比斗要比炼血境厉害得多,也很难像低阶弟子那样尽可能不伤人。 云瑛虽然在大乱斗时,将所有对手毫发无伤地逼下台去,但扪心自问,她觉得自己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做到不伤害别人。 因为大家确实都很强,若稍有松懈或手软,被伤到的就会是自己。 她看得入神,尤其重点关注几个刀修,见他们虽然使用大环刀或朴刀等较为厚实的刀,举动之间也不似自己缜密细致,却自有一种狂放不羁,不论对方的招式多么精妙,都一刀砍去,一力降十会。 仔细想想,她刚才何尝不是那样呢。 “小师妹在想什么?”彭清仿佛读到她心中所想一般,出声询问。 云瑛也随口道:“在想所谓刀罡究竟是什么。” 彭清笑道:“看来小师妹已经触摸到轮廓了。” “不算轮廓,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云瑛目不转睛、齐齐盯着那许多刀修的动作,“我只觉得一往无前、一切都结束在一刀之内,是我喜欢的路子。” 彭清微微点头:“这正是小师妹你的慧根。” 其实凡人境的修士还没资格称之为刀修剑修毒修法修等等,虽然后来大家也这样称呼凡人境修士,但其实在最初,只有晋阶至融元境,领悟到了自己的大道雏形后,才有资格称之为刀修剑修等诸多名头。 至于其中原因,彭清曾在一枚极其古老的玉简中读到过,曾经有一个时期,修真界天地之气极为充沛,人才辈出,大多数人都能在一两年内修炼至融元境,因此大都很少在凡人境时进行太多修炼感悟,一切正式的大道领悟都在融元境之后进行。 但是后来,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天地之气越来越稀薄,修士们在凡人境待得时间便越来越长,若不在此时便参悟大道,只怕便错过了年富力强的最佳时期,所以越来越多的修士在凡人境内发明演化各种招式,以供自己和旁人进行参悟。为了和前人的功法进行区分,便将这些武功重新命名。 云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么锻骨境界,必然是大家集中进行仙途大道思索的阶段,或多或少都领悟出了一些意境,但这些已经又太过缥缈,即便是修士本人也未必能尽数掌控,所以他们才无法控制自己的招数威力,是不是?” “小师妹很聪明。”彭清颔首笑答。 云瑛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聪明的,只是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对破月刀法的剖析深入,是大家在锻骨境时才会做的事情。 那么也难怪炼血境的弟子们对她没有什么抵抗之力。 “只是因为我比别人先走了一步而已。”云瑛低声说道。 彭清听到这话,和莫飞英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惊愕。 “小师妹可不要这样菲薄自己。”彭清笑道:“你以为大家不在聚脉境炼血境时参悟大道,是因为不想吗?” 云瑛一愣,随即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了下:“大师兄说的是。” 第四百四十五章 同妖法体 “不要老是这样。”云瑛在心里对自己说,“之前不是已经说过吗,不可以妄自菲薄,要相信自己有出类拔萃的地方。” 深吸几口气,云瑛才回过神来继续看众人比斗。 锻骨境的修士他认识的不多,只有一个半璧山的赵师兄,她依稀有些印象。 因为这位就是秦雅依附的修士,当初陶凝琴担心她以后吃暗亏,特意把这为赵文睿赵师兄的消息都告诉了她,信息之全,心情只殷切,就差画张画像告诫她里这个人远些。既然是半璧山的人,自然是毒属法体,只不过他的武器却是一柄长戟,只有戟尖上隐隐一点灰雾,能看出这是一名毒修。 而从他大开大合又妙到巅毫的招式来看,他在长戟上下的功夫,可比对付异毒多得多。 真是有意思啊。 云瑛心中默想,这六大主山的山主,都似乎很有意思。 刘长青就不必说了,半璧山的那位管文浩管山主,也是只要有毒属修士就收入门下,当然了,他也还是有底线的,起码不会像他们初魄山一样,许多一品法体都毫不在意地带回去,让人看着都觉得掉价。 半璧山上的弟子,天资都算得不错,这位赵文睿赵师兄,法体为五品赤霄蛾。 这种法体相当奇怪,因为有一种和法体同名的妖兽,也是有名的毒兽,而这种法体也的确是和那种毒兽的毒素最为契合,但翻一翻赵师兄的族谱,绝没有和妖修通婚的记录。 这种明明和妖兽没有任何关系,却仿佛妖兽投生一般的法体,一般被称之为同妖法体。 像秦灵儿的蝉花之体,其实也是同妖法体的一种。 同妖法体修炼起来,比起普通法体要稍微慢一些,但他们对于法体的同名妖兽却有极强的亲和力,而若与这种妖兽一同修炼,便有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所以同妖法体算是一种很有潜力的法体,不然李氏不会那么自高自大,恨不得把尾巴都翘到天上去。可惜蝉花之体不过三品,威力有限,若秦灵儿自己不苦心修炼,只怕成就也是有限的。 一想到这个,云瑛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几分卑劣。 若秦灵儿当真成就平平,她心里确实会很高兴。 所有其他人,或发达或落魄,她都不甚在意,唯独李氏和秦灵儿母女两个,她希望她们这辈子总不能得偿所愿。 “我也越来越恶毒了。”心里叹了口气,被翠尊不偏不倚逮了个正着。 正想要玩笑两句“你本来就恶毒,现在才知道吗”,话出口之前却意识到了云瑛的情绪并不对劲,忙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云瑛却早已从刚才那点儿臆想中拔了出来:“没什么,不过是忽然有感而发。” 翠尊沉默片刻,其实她或多或少能感应到云瑛的想法,一时有些干涩地开口:“阿瑛……” “你怎么突然这么叫我?”这不同往日的称呼把云瑛吓了一跳。 翠尊:“……” 忽然就不想说什么了,这小丫头压根也用不着别人的慈爱。 第四百四十六章 请求指教 云瑛虽然战力超群,但毕竟年纪小,眼界和阅历还不算非常宽阔,锻骨境的许多功法她还没见过,许多特殊的打法她也是今日头一回看到。 幸而彭清和莫飞英就在旁边,二人一个赛一个的博学,云瑛简直怀疑他们是不是把万卷斋整个塞进了识海里,否则怎么会如此无所不通。 “凌师姐的剑法比上一次见到时精妙许多,和江师兄之间的默契也一下子变高了,这是什么缘故?”云瑛不解问道。 凌霜芮和江衡如今其实有些瓶颈期的味道,云瑛入门这一年多里,两人的修为没有丝毫提升。 从陇南城回来那天,她曾在梨花林中看到过二人共同舞剑,对二人目前的战力也有了认知,就是和她离开时比没有丝毫变化。 没想到这才两三日过去,他们在剑道上的提升竟然这么大。 彭清笑道:“霜芮和阿衡心里所担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点儿也不肯放下,自上次论武大会比斗过后,便急切希望自己能够有所提升,结果反而很长时间不得寸进。所以我命他们二人这一整年不管有什么感悟、有什么进境,都不许深究,刻录在玉简里,交到我手里收藏着。” 云瑛像是压抑,旋即恍然:“师兄师姐的合击剑法其实很强,只是实在太过于冒进,所以容易走入弯路。师兄是先压住他们两个的冒进之心,令他们沉下心来,驱除潜在心魔,而后再将师兄师姐这一年的散碎体悟整理归纳,让他们在这几日学习,如此一来,心境经过磨练更加清明,剑法也经师兄这个第三人的订正精进,弥合了许多师兄师姐意识不到的漏洞……” 她说到这里,忽而低头不语。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有时候越想做什么越做不好,要有在原地等待的坚韧…… “大师兄日后可否也如此这般帮我精进刀法呢?”云瑛忍不住问。 彭清望着她白皙细润的脸颊,微微笑道:“我自然乐意之至,不过小师妹你总是自己就把事情给看透了,眼下看来还不需要我来帮忙。” “说不定以后会需要呢。”云瑛自觉得到了一个承诺,心中不自觉欢喜,脸颊上却又有微微的灼热感传来。 她一怔,不自觉抚上脸颊。 和刚才明显是要灼痛她的感觉不同,这次的热非常古怪,像是某人的心脏在她的皮肤之下忽然轻轻跳动,温热的心脏触碰到她的脸颊,不自觉将本身的灼烫感传递给了她。 这回……也是凤璟? 云瑛觉得诧异,问翠尊道:“这个凤奴印凤友印,你从前就没听说过吗?” “没有。”翠尊立刻回答。 云瑛知道,一旦他回答得这样迅捷,那就是他故意瞒着自己,眼珠微转,轻声说道:“也是,凤凰族人的东西,你怎么会知道呢。” “就是说啊,凤凰族人的……”翠尊说到一半,忽然沉默。 云瑛冷笑:“你就帮他瞒,我倒要悄悄你们两个能瞒到什么时候去。” 第四百四十七章 隔阂难除 翠尊觉得自己很冤,当初云瑛和蜃鬼对战过后,意识不清昏迷过去,凤璟用凤凰神火和九幽冥炎帮他灼烧邪戾鬼气,控制那柄来历不明的凶刀。 但问题是,总在丹田外耽搁也不是个事儿,云瑛的丹田已经快碎成沫儿了,其他法体灵源也都变得要多虚幻有多虚幻,眼见着就要散了。 翠尊拼了自己也即将晕过去的风险,释放山樊灵源内自己用来抱住意识的木气,笼住丹田溃散的趋势让凤凰神火和九幽冥炎带着被他们困住的凶刀进来,借助凤凰神火的涅盘神力进一步激发涅盘丹作用,让丹田溃散之处重新长好。 但如此一来也有个问题,凤凰神火与九幽冥炎和那柄凶刀互相纠缠,丹田借着凤凰神火的威力重新凝聚,就和两种神火一把凶刀扯上了撕不开的关联,云瑛算是彻底陷入了若不征服这柄凶刀,就被这柄凶刀压制操控的局面。 翠尊没有立刻和云瑛说这件事,也叮嘱发现他存在的凤璟不要说这件事,因为…… 因为云瑛这小丫头是只要就一个目标,就废寝忘食也一定要达到的那种人! 之前没摸清刘长青的心思,她就一直逼着自己往前走,屡次弄出浑身瘫痪的伤来。 要是告诉她这柄凶刀必须征服,那她肯定不眠不休进行打磨,比现在疯狂一百倍。 到时候自己还不知道要额外担惊受怕多少呢。 所以无论如何,这件事不能让云瑛知道,起码是不能现在让她知道。 翠尊虽然不知道那柄凶刀是哪里来的,但能隐约感觉出它的力量,也清楚若要得到它彻底认主,起码也得是蜕灵境。 那可是漫漫长路,而云瑛一旦知道,完全有从今天开始日夜不辍的觉悟。 云瑛这种活法实在是太过辛苦,像庚九一样辛苦。而庚九之所以把自己封印到云瑛的丹田之内,就是为了让自己能让她不那么孤独,不再重复自己当年的独行路。 但是翠尊被封印许久,直到云瑛引气入体至山樊血液后,他才清醒过来。 而这个时候,他已经和云瑛隔了太远太远。 独自熬过艰辛屈辱的云瑛,无法敞开胸怀接纳他。 而他……说来惭愧,有时他觉得自己还不如云瑛成熟稳重。 该怎么去和她更进一步地说话,告诉她不要总把自己绷得那么紧呢? 翠尊暗暗叹气,他已经无数次这样暗暗叹气,为无能的自己,为锁紧心门的云瑛。 “庚九啊庚九,你的孩子倒要我来养了……到底该怎么做呢?” 云瑛忽而觉得山樊灵源的光芒黯淡了些,分出一缕灵识进入其中,发觉其中郁郁葱葱的森林黯淡许多,仿佛一下子被秋风摧残,落魄得不成样子。 “你怎么了?”云瑛诧异问道。 “没什么,我在回忆从前经历的轮回。”翠尊回过神来,支支吾吾说道,“有木心,有你提供天地之气,我很快就能凝聚一颗树种,之后找到灵土培养,我就能再得到一个身躯……” 第四百四十八章 你是半仙 云瑛总是一眼看穿翠尊的遮掩,但她总是不追问,听到翠尊的话,她只微微点头:“我会努力的。” 翠尊心中百味杂陈,如果云瑛能问他一句,再多问一句,他总是什么都会讲。 但云瑛总是那么有分寸,绝不会在他为难的时候多问一句。 他又总是这么怯懦,怕这怕那不敢在云瑛问出时就直接回答她。 “我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翠尊轻轻叹息一声。 云瑛不语,这些幽微而哀伤的情绪有时也会笼罩她,但是她绝不会将这种情绪宣之于口。 她仍旧和彭清探讨着场上的比斗,将他们看得清清楚楚,甚至和凑过来的几个师兄师妹一起打赌,猜测众人的名次。 日薄西山时,锻骨境的比斗名次也出来了。 云瑛猜测的名次大部分都对,只是第八九十名实力接近,而第十名正是赵文睿赵师兄,云瑛觉得他长戟颇为精妙,又有一只赤霄蛾助战,应该会在三人中占上风,没想到第十二名率先挑战了赵文睿,虽然没赢,却也重创了他,导致他之后挑战第八名并未成功,只能卡在第十这个位置。 除此之外,众人的表现与名次,都与她所说的分毫不差,包括凌霜芮和江衡两人,她猜测江衡这次能够冲入第二十五名,凌霜芮则会在三十到三十六名左右,最有可能的是第三十三名,那位女修的剑法和她相近,灵气却明显不如她淬炼得精巧,只是修为高了三层,以量补质,所以看起来两人实力仿佛。 但是云瑛相信,实力仿佛的两个人拼斗起来,一定是体悟深刻强于修为更高。 试试也的确如此,凌霜芮确实选择了第三十三名女修玉青莲,一番比斗之后,以微弱优势生出。 云瑛一次次铁口直断,让本来只是玩闹的众人慢慢严肃了表情,等到最后结果尘埃落定后,和她预判的几乎一模一样后,看向云瑛的目光就截然不同了。 云瑛也察觉到周围突如其来的沉默,诧异地左右看看:“师兄师姐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名叫陈珂的师姐伸手捏了下她的脸,仿佛想看看她是不是千年老魔批了张嫩皮,“你到底是什么神仙托生的!” 云瑛忙闪过,陈珂却立刻扑过来,揽着她的肩膀道:“刚才大乱斗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是一般人,现在我知道了,你果然不是一般人!你是个半仙!再努力努力就能成仙了!小师妹!好师妹!成仙可不要忘了带着我这个师姐鸡犬升天啊!” “陈珂你说话得注意!”另一名男修滕聿当即打断她夸张的话,云瑛本以为这是要给自己伸张正义,没想到男修笑眼一眯话头一转,“师妹这种神通广大的半仙,将来成了仙肯定不止带一个人飞升,咱们初魄山这么多人,都得指望你呢!” 众人当即笑作一团,纷纷围上来开玩笑,只有白家姐妹坐在后方,两个愣神两个生气。 第四百四十九章 结束回山 凌霜芮等人回来时,就看到所有人把云瑛围在当中调笑,不由也跟着笑了:“怎么回事?不管我们这几个四处征战的,倒围着小师妹不放了?” 陈珂回头冲凌霜芮笑道:“正要恭喜你们几个呢,这回总算是冲进了前一百名,也算是稍稍拉平了和别人之间的差距。” “别提了,若非有小师妹在炼血境技压群雄,我们两人这点儿名次仍然是让人耻笑的份。” “总比以前好得多。”沐风驰微微笑道。 初魄山的锻骨境弟子很多,但大都年过五十,而这场比赛不允许年过五十的锻骨境弟子参加,因为到了那个年纪都没有突破凡人境界,潜力和天赋显然早就耗尽,即便是到了战争之时,宗门也不会将这些弟子当做是主力,而只是死到无人可用时的预备军。 叶星罗看到沐风驰也围着云瑛不放,便低声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沐风驰将刚才云应该能如何眼力惊人铁口直断的细节一一讲来,叶星罗震惊中夹杂着赞叹,目光不住投向云瑛。 白玉婧和白玉娇两人将这情形收入眼中,不约而同侧头看向白玉娟,果然见她眼睛微微泛起赤红,呼吸也变得粗重。 白玉婧噙着一缕看好戏的恶意冲她笑道:“四妹妹你还要继续待在这儿吗?” 这话提醒了白玉娟,她豁然起身,喊了声“走”,便转身横穿过那一片人海,丝毫不顾许多被撞开的人如何投来愤愤目光。 凌霜芮也对云瑛道:“接下来就是融元境的比斗了,我们不能留在这里观看。” 云瑛也知道这规矩,融元境的比斗就涉及到大道雏形的意境冲撞,对于仍处在凡人境的弟子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容易让他们迷炫在这五光十色的意境碎片中,而忘却了自己的本来道路。 起身离开时,云瑛见仅剩七名初魄山弟子们停留在这里,而其他主山的子弟却还能留下一大半,心中也泛起一丝苦涩来。 说起来造成这个情形能怪谁呢,怪刘长青因为一己之私肆意带他们来这里吗? 可就算是有一己之私,把他们当做傀儡,他们也还是实打实地享受到了主山弟子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造成这样和其他主山弟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水平参差,确实也该承受着别人的鄙夷。那些修为天资远高过大家、却没有机缘成为主山弟子的修士们,不平则鸣,看不惯他们,其实也很正常。 她挽着凌霜芮的手臂一步步走出演武台,刚出来就见到几个熟悉身影。 陶凝琴也微微一愣,没想到正好就撞上了云瑛,僵愣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云瑛却仍是像以前一样,冲她点头招呼道:“陶姐姐,诸位师兄,阮师兄虽然只夺得一百二十位的名次,寒冰掌的本事却已经有几分火候,想来被内门长老看重,调入内门是指日可待的事。” “多谢师妹的吉言。”陶凝琴答应一声,又为难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第四百五十章 不同往日 云瑛这时候才慢慢察觉到她神情的变化,思索片刻,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 陶凝琴心情的确很复杂,虽然从前也知道这位云师妹出类拔萃,但那时她毕竟修为还低于自己这个小队,更是籍籍无名的普通小弟子而已,虽有过通天阶的名声,但那也说明不了什么,大家听说她是初魄山弟子,法体又仅为一品,心中也大多不屑。 陶凝琴绝非不屑,但她却是因为云瑛修为低于自己才敢放心亲近她。 眼下,云瑛不仅修为突飞猛进,将众人都远远甩在身后,还露出那样举世罕见的杰出刀法和盎然战意,内外门诸多弟子无不为之惊骇。几个人一下子就觉得,云瑛和他们之间隔得是那么远。 见几人和云瑛相对无言,凌霜芮便笑着开口:“几位是不是打算先把这位阮师弟送入内门,而后再彼此帮助,好一同到内门安身呢?” 张子昂是小队的头领,自然有他来回答凌霜芮:“正是,让师姐见笑,我们几人天资一般,想要一同进入内门是痴人说梦,唯有先将所有资源倾斜到阮师弟身上,先将他送入内门,有个指望再说。” “在我们初魄山弟子面前,实在不必自愧天资不足。”凌霜芮点头笑道,“我从前也见过这样做的外门弟子,确实有一递一带尽数挤入内门的,但也有前脚进入内门,后脚就背弃往日深情厚谊的。” 阮涛当即道:“我阮涛绝非那等忘恩负义之徒。” “我瞧着也不像。”凌霜芮不在意她有些冒撞的语气,笑道,“几位都是神情清正的人,又和阿瑛交好,若有需要,不妨向阿瑛开口,能帮忙的我们一定帮忙。” 这件事情已经计划了几年,阮涛平日里的所有杂务任务都由几人分担,他则在兄弟们为她争取来的空余中专心修炼武功、增长修为。 阮涛也的确刻苦,这一次虽然只有一百二十名,但聚脉境弟子上万,能冲入前二百名已经是相当厉害的成绩了。 云瑛所认识的另外两个外门弟子,步法精妙的蒲绍元和身具罕见雷属法体的柯嘉年,都只在五百名左右。 与他们对比一下,就知道阮涛有多么下功夫。 凌霜芮刚才一问,实在是因为见惯了那种能共苦而不可同甘的世态炎凉,忍不住出言试探一番,见阮涛这样坚决,她心中也有些宽慰,转换口风,也顺势委婉地道歉和表示支持。 几个人连连称谢,哪怕只是句客气话,之后有这么一层隐约的关联,曹修应当也不至于再和他们纠缠了。 再为人鄙夷的主山弟子,在地位上也一样能压住曹修一个外门弟子。 只是…… “张劲也将成为内门弟子,他虽然不见得不开眼找小师妹麻烦,却有可能受曹修指使做些别的事,小师妹要小心。”临走前,陶凝琴特意回头提醒一句。 云瑛道声多谢,就听凌霜芮问:“张劲是那个使火弓的聚脉七重弟子吗?” 第四百五十一章 用人炼丹 “是他。” “那个人身上有些怪怪的,有些像柔谨,像是先天之气不足。” 凌霜芮说到这里,又有些不确定:“也许是我感觉错了,毕竟柔谨的先天不足症状是很明显的,而那位张劲师弟,好像就只是一种隐隐的感觉。” 云瑛却觉得凌霜芮并没感觉错,她也能感觉到张劲身上有种在泄露的感觉,仿佛他的血液中开始缺少一些东西,导致他的法体、他的灵气都比之前有所退步。 可是明明上一次见他时,他还好好的,压根没有露出任何问题。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底有种直觉,这是很重要的事,必须调查清楚。虽然不知道理由,但是那种隐隐的危险的警兆,让她不得不重视起来。 “若之后几天能有空闲,我会去找那位张师兄说说话的,虽然他并不欢迎我。” 两人一路闲谈着回到初魄山,云瑛回到自己院内,心想此时刘长青不在初魄山,恰好可以召唤出梦影来,和她好好聊一聊。 这些天她总是担心刘长青正用灵识笼罩着整片初魄山,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在他掌控之内,所以只将宜香关在御兽牌内,根本不敢将她唤出。 宜香一出来,就抓着云瑛的脖子不断摇晃,美丽的紫琉璃眸里满是狂乱的渴求。 云瑛挤出两滴血喂给她,她才慢慢恢复平静,两手捧出一个光团交给云瑛。 云瑛望着光团里的蝌蚪文字细细解读。 从母亲的遗言里得知,那门增长锻炼灵识的功法就叫做清灵功法,而梦影的话中则提到寄住上清界清灵族,那也就是说,这门文字应当就是清灵族文字。 那清灵一族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为什么他们的功法对灵识有这样的奇效,为什么他们会接纳梦影,为什么和父亲为敌的玄冥殿回去攻打他们。 云瑛很好奇,但之前问梦影时,梦影却扭扭捏捏不肯多说,偶尔想到两句话,语句也十分深奥难以译解,云瑛便只好作罢。 但是不涉及清灵族时,宜香的话倒是都很好懂,譬如这回。 之前云瑛去刘长青的洞府时,宜香即便在御兽牌里,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因为她鲜明感受到那就是之前抓走她的人的气息。 看到这条,云瑛反而松了口气。 猜测全部落实成真,她反而比一切都不确定时更感到安心。 而后宜香说的是:“你师父在用林家人人炼制精华丹。” 精华丹? “我在书上看到过一种精华丹,是吸取人的先天之气,揉合成丹药,虽然血孽深重十恶不赦,但却是于修士有大补。”云瑛低声问道,“你说的是那种精华丹吗?” 宜香点头,示意云瑛接着往下看:“他本身的气息也很古怪,我怀疑他要么一直在做这种用人炼丹的事情,要么用了别的邪法偷了很多人的混沌之气,他身上的气息非常杂乱,彼此不能融合,他大概是知道我的妖丹能做什么,才特意把我抓到陇南城的。” 第四百五十二章 混沌之气 宜香这一番话和云瑛从前的猜想差之不大,只是有一点云瑛不解:“混沌之气是什么意思?” 宜香对她的不解更加不解,抬手化出一行字迹:“混沌之气就是修行根本啊。” “修行根本?”云瑛心中惊涛骇浪。 法体、根骨,都不能算作是修行根本,修行根本是一种引天地之气入体的能力,有没有这种能力,决定了能否成为修士。 所有修士都认为,这种能力是否存在,完全取决于天命,祝老药师虽然觉得这背后应当还有其他因素的影响,并决意深入调查,但至今也没有调查出什么结果来。 祝老药师! 想起祝老药师,云瑛便想起他炼制冲天丹时的过程,他是用两种血液进行对比,通过将各种灵药加入被自己吸收过的血液中,让被吸收之后的血液能够接近于被吸收之前的饱满状态。 他也搞不清楚血液中消失的东西是什么,只是尽可能让血液的状态看起来接近从前,以此配置出来的冲天丹便能够激发人的法体潜力。 也就是说血液中消失的东西,正是能决定修士修炼潜力的东西,似乎也就可以称得上修行根本了。 想到这里,云瑛立刻把宜香塞回御兽牌,飞速赶往药生堂。 论武大会这种省事,祝老药师一向不在意,也不想去看热闹,反而趁着这两天药生堂空空荡荡没几个人,放心大胆地配起从前都不敢配置的烈药来。 云瑛站在院子门口,只一眼就看清了院子被炸的惨状。 她轻轻挥动灵气,将一地狼藉花草收拾干净,走进药房内对祝老药师叹道:“老药师再这样下去,高山主怕是会强迫您住到晦朔山去。” 祝老药师听她这么说,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手一抖,药瓶又是轰隆一声巨响,房梁上开始不断有木屑往下掉。 “高高高、高邑找你了?” 虽然一向喜欢用话诈别人,但是这次云瑛真的只是想要和他开个玩笑而已,所以才用他的徒弟高邑山主做话头,没想到…… 好像炸出来了意外收获。 “高山主没找我。”云瑛摇头,凑到祝老药师面前笑问,“老先生你怎么会想到这茬上去呢?” 祝老药师半晌没有吭声,不太确定地问:“高邑……到底找过你没有?” “没有。”云瑛叹道,她身边这些人总有秘密瞒着她,她也总有秘密瞒着身边人,以至于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就触碰到双方的雷区,总是把话谈得举步维艰。 “我来找老药师有别的事情。”云瑛一挥手,将梦影召唤出来。 祝老药师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就和一双纯紫眼眸对上,大眼瞪小眼许久,才想起来问云瑛:“这是……梦影?” “老药师知道?”云瑛惊讶挑眉。 “在典籍上见过,还以为是传说中的东西,没想到当真存在。”祝老药师神情自然而然,可知这是真话。 知道下一句必然是问自己在哪儿收服了她,云瑛率先说话堵住祝老药师的嘴:“梦影告诉了我一件事,我想有必要和老药师说一下。”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三千世界 宜香非常配合云瑛的话,当即化出一个个文字,将混沌之气的事情再度告诉祝老药师。 可惜这都是白费,祝老药师根本看不懂清灵文,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云瑛。 云瑛笑道:“她是告诉您有关混沌之气的事。” 她一边紧盯着宜香的文字上,一边给祝老药师翻译内容。 “天地之间,无论有情无情众生,都具有混沌之气,混沌之气乃是本源之气,由它演化出各种被称之为天地之气的玄妙气息,彼此流转才形成大小三千世界。” 大小三千世界? 云瑛翻译到这里时,也停顿下来:“三千世界?不是只有灵妖魔鬼人五个世界吗?” 眼下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还是被本土修士称之为凡人界,待修士飞升之后,将会因所习功法不同飞升之后灵、妖、魔、鬼四大上世界。 这是刚入仙门是刘长青说给她的常识,她是不至于记错的。 祝老药师也觉得诧异:“我倒是想到过可能还有其他世界存在,但没想到有三千世界那么多。” 宜香见两人都不明白,便又演化文字给云瑛看,云瑛逐字翻译道:“除灵、妖、魔、鬼和眼下这个混沌界外,还有一处名为独域的大世界,据说是上古战场,当然啦,时至今日也还是个战场。这六个大世界各自占据最大的空间,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碎片小世界,被统称为小混沌界,因为太过散碎如恒河星沙,所以也被称之为星沙小世界。” “混沌界?独域?星沙小世界?”祝老药师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齐全的名头。 梦影也只是从传承记忆中知道这些消息的,并没办法将它们就近如何划分、怎样演变成至今这个格局给讲清楚,但也已足够让祝老药师大开眼界。 三千世界不过是题外话,混沌之气才是二人想要知道的重点。 但可惜的是,宜香也不知道混沌之气从何而来,只知道唯有身具至少一缕混沌之气,才能够借之化形,而拥有的混沌之气越高,与天地的契合便越强,修行上的潜力就更高。 云瑛便对祝老药师道:“我从血液中吸收走的东西,会不会就是所谓的混沌之气呢?” “极有可能。”祝老药师难得严肃,叮嘱云瑛道,“这事不要往外传,怕是会引起动荡。” 云瑛当然清楚,这可不是简单的修真远离被更变,而是一旦意识到混沌之气的存在,意识到可以从别人身上掠夺混沌之气,难保没有居心叵测之徒杀人抽取混沌之气。 眼下没人知道混沌之气的存在,不还是有许多正修邪修明着暗着剥削其他修士吗。 祝老药师又让云瑛吸取了自己之前就收集好的二阶法体血液,云瑛看着这些血液心中一动,不再像从前那样,割破手指将它们融进体内,而是直接用玄容之力攫取其中的法体力量。 果然只要有血液的沟通,一切就都变得格外容易。 第四百五十四章 抵兑药费 之前不凭借任何外力沟通,只用玄容之力描摹勾勒的赤锋法体,到现在都是模模糊糊半圆半缺的,而从这十滴血液中攫取力量,却几乎只需要一瞬间。 在这中间起关键作用的,究竟是血液,还是混沌之力。 云瑛叹口气,把玉瓶还给祝老药师,正要告辞时,祝老药师却忽然叫住她,取出了那瓶空明水。 “这水我验过了,和普通的空明水没什么区别,甚至比普通的下品空明水还要纯正一些,你拿回去用。” 云瑛接过瓶子,只取了一滴在自己玉瓶中,其余的仍然还给他:“我只要这一滴就够了,其他的老药师自己就这用。” “啊?”祝老药师不可置信地晃荡着瓶子,“这么多都给我?” 云瑛点头:“就当是偿还之前的欠下的药费,我算了一下,两滴空明水换一粒丹药的话,大概能偿三十枚冲天丹的药费,剩下的份额,我会再回重宝补上。” “你这孩子真是……”祝老药师对她实在无话可说。 “就算老药师没有心魔,也可以拿去兑换其他名贵药材,或者用来配药也好,反正总比在我手里有用。”云瑛笑着告辞,“我就不打扰了,老药师继续配药,只是别配那么任性的药了,要是不小心把房梁震下来,高山主真的就要亲自来揪您挪窝啦!” 云瑛说完就如一抹云烟飘出院子,任由祝老药师被她调侃得吹胡子瞪眼直无可奈何。 捏着手里的玉瓶,云瑛心想自己该回云家一趟了。 恰好三日后是娘亲的生日,就以冥诞扫墓的名义回去一趟。 如此盘算着回到初魄山,正打算回房间拆一下两份奖赏,看看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当做明面上孝敬给舅舅的礼物,走进弟子居却发现师兄师姐们都三三两两带着几个陌生人坐在院中,一见她回来,都一窝蜂围拢上来。 “你去哪儿了,到处都找不到你?”陈珂最先发问。 “去和相熟的药师求丹药了。”云瑛淡定回答,“师兄师姐这是在做什么?” “啊,这不是你一下子活了嘛!”陈珂说起来就不由兴奋,“我们这些朋友就都想来和你套个交情,请你帮忙切磋切磋武艺、指点指点功法什么的。我其实都和他们说了,你平日里有空也只是闭关苦修,可他们非是不死心,一定要见你一面才肯走。” 云瑛微微张嘴,不知说什么好。 虽然自认不是怯弱的人,但也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么多人……这么多人一起投来崇拜的目光。 云瑛发现连高明宇竺天阳师兄弟和药濮都在其中,不由觉得奇怪,问陈珂:“他们三个也是师兄师姐们的朋友?” “那仨当然不是。”陈珂叉腰道,“他们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说要等着你回来和你说句话再走。” 说到这里,陈珂也不免头疼:“就是因为这三个剑修太过固执,其他人也才有样学样不肯离开的!真是麻烦死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出手阔绰 陈珂虽然大大咧咧,但并不是毫无心眼的人,平日初魄山上,除了大师兄彭清之外,就属她和滕聿两个人交游最广。 现在也是他们两个人的“朋友”来得最多,指望着他们俩能给说说情。 陈珂绝不是那种因为自己是云瑛师姐,就理所当然认为自己可以帮她决定事情的人,她很委婉地表示从前自己这些人并没有和云瑛有太亲密的关系,所以可能说不上话,并且云瑛本人也不是喜好热闹和交往的性子,说不定一个人都不会见。 本来,她已经和滕聿一唱一和,凭着两条三寸不烂之舌说得人心动摇,没想到这三个剑修一来,油盐不进,盘膝坐下就等,那旁人齐肯再走,自然也都留下来,坚持要等到云瑛说上一句话再走。 那这么多人在这儿等着,总不能让他们空等,初魄山的待客礼节不能缺,凌霜芮拉着无力的陈珂滕聿二人到一边坐下,嘱咐侍者端来小几招待众人茶点,也让与其相熟的师兄妹们前去招待自己的朋友。 然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云瑛听完,微微点头,转头看向众人,指望他们中间能有哪个人主动说话,没想到他们却只是看着自己,那意思……是要等着自己先说话吗? 云瑛从众人的眼中看到这个消息,便硬着头皮问了一句:“大家找我,是为了什么?” 她的声音并不冷淡,还带着少女的轻柔,让众人也都愣了。 这和演武台上那尊杀神不太一样啊。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该怎么说出来意为好。 还是高明宇最为直接:“想要和你再度切磋,共论大道。” “啊对对对!”竺天阳和药濮跟着附和,其他人也忙点头。 高明宇接着取出两枚散发着灵光的玉简:“这是我出门游历时无疑得到玄阶刀法,愿作为请求之礼。” 玄阶刀法。 连竺天阳这个师弟都被高明宇的大手笔给震惊了。 天地玄黄人,可是功法的品阶。玄阶刀法可是只有融元境之后才能修炼的东西,对于凡人境修士来说贵重无比,高明宇居然眼都不眨就拿来送人了。 一时间竺天阳有些大脑空白,愣了片刻才想起自己也有一门收藏。 “我也曾无疑得到一门黄阶步法,是万卷斋内没有的诡道步法,也愿作为请求之礼。” 其他人不由对这土豪般的两兄弟怒目而视,干嘛拿那么珍贵的礼物,他们准备的东西都不太好意思拿出手了!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没谁是空着手上门来的,但是和入了阶功法一比,他们的礼物实在有点儿拿不出手。 但是拿不出手也要拿,药濮在之前就准备好的两种奇异药材基础上,又多拿出一柄意外得来的雪霜石,这种石头可用来淬体或炼器,云瑛的那柄断霜刀和它很是相合,可以用此石重新炼化断霜刀,让它的坚韧度再稍微向上一些。 其实断霜刀终究还是普通兵器,算不得灵宝,也不值得如此费心,但在药濮看来,表示诚意最为重要。 第四百五十六章 期待请柬 有这三个人带头,其余人也都在原本礼物之外多拿出一份,最终几十个小几上堆了满满当当的礼物,看得陈珂忍不住咽口水,悄悄用胳膊拐了拐云瑛:“师妹,要不就收下,好大一笔进项呢!” 滕聿立马伸手在她后脑上拍了一下:“别这么眼馋行不行,端点儿架子起来,帮咱师妹摆摆谱啊。” 云瑛默默看着这些东西,说实在的,不是不心动。 毕竟确实是“好大一笔进项”,拿去送给祝老药师,就可以把剩下的十九枚丹药都还清了。 但是不能这么做。 云瑛想了想,对众人道:“我不需要这么多东西,只是论武和切磋,也没必要送这么多礼物过来。高师兄和竺师兄的功法,我日后寻到同阶的功法,必会拿来与两位交换,也不必此时就交予我。” 说完这些,她反而轻松很多,盘膝而坐,走到凌霜芮和陈珂的小几之后,盘膝而坐,问来请切磋的这是四十几个人:“大家若是一个一个来找我切磋,我一定是接待不过来的。既然高师兄和竺师兄的晦朔山上与现成的论剑小会,那还请我冒昧提个建议。” 她看向高明宇:“不知高师兄是否能向晦朔山主请得许可,论剑小会不举行的日子里,将那个演武馆开放给想要切磋的大家。” 高明宇斟酌回答时,陈珂已经开口:“咱们初魄山的地儿也不小,干嘛非要劳动晦朔山呢。师妹你忘了吗,山麓林海外也有一座小别馆,大家若是想要定期汇集切磋,就到山底下那座别馆里比赛好了。” 说着她忙冲凌霜芮使眼色。 她知道凌霜芮想要振奋初魄山的心愿,此时有个机会,自然要连忙帮凌霜芮把握。 凌霜芮却有些犹豫,和云瑛对视一眼后才微微点头:“还是阿珂的法子稳妥些。” 二人都担心,若外人来来往往,有可能会发现初魄山的秘密。但是若转个念头,她们说话做事要小心,刘长青说话做事岂不是更要小心。 说不定这来来往往的外人,反而会牵制住刘长青的一些行为。 云瑛明白凌霜芮的想法,便道:“那待论武大会结束后,我便和师父请求,请他准许我举办论武小会……” 凌霜芮拍拍她的肩膀,对众人说道:“大家都听到了,师妹会着手举办论武小会,倒是我们初魄山会发出请柬,无论哪一位都不会被落下。若是有意待朋友前来,也可提前告知,我们会多准备一份请柬,保证不遗落每一个人。” 云瑛也微微点头:“我保证不会遗落每一位师兄师姐。” 高明宇率先起身,冲云瑛拱手行礼:“既然如此,今日暂且别过,是没好好休息。待小会初启之日,我们师兄弟一定前来赴会。” 云瑛点头答应,师兄弟二人便带着药濮离去,其余人见状,也纷纷告辞,请云瑛务必好好休息,大家都期待着小会的请柬。 见在这边磨蹭了一下午的人呼啦啦都走光,陈珂长长叹了口气:“我就说都是那仨剑修起的头!” 第四百五十七章 暗自计划 凌霜芮笑道:“这不正是成名的代价嘛,多亏了小师妹一战扬名,咱们才能跟着沾光。” 云瑛摇头道:“也要多谢诸位师兄世界帮忙处理,不然我可应付不来这许多人。” 既然已经商量出个结果,那么之后怎么做就不是云瑛需要担心的事情了,她告辞过诸位师兄师姐,回到自己院落中,拆开两份奖品细看。 而刚才如何招待其他山头的弟子,如何决意组织小会,如何被众多内门弟子簇拥恭维,种种事情接连传入白玉娟耳中,气得她把房里东西砸了个干净。 “怎么可能!”把地上的瓷器碎片踩了又踩,白玉娟仍忿忿不平,冲到院中去鞭打丛生的鲜艳花草,“她肯定是走了什么歪门邪道!否则怎么可能!她才入门一年!一年啊!” 白玉婵始终任由她发泄,只是听她说到这句话时才出声阻止:“别乱说,你知道她现在人望很高,这话传出去会被针对的。” 其实她心中也十分不解,云瑛出入门时,法体根骨都差到不能再差,虽然后来服用了什么所谓的禽鸟大还丹,把根骨稍稍提高了些,但归根结底仍不能算什么绝佳的天赋,怎么可能会进展得这么迅速。 若说勤奋,她们姐妹也算是很勤奋了,凌霜芮和江衡两个也算很勤奋了,彭清和莫飞英两人更是博览群书、无一日不精进,可为什么偏偏在云瑛的身上,勤奋就能得到那么多回报? 白玉婵其实认同白玉娟的话,她也觉得云瑛一定是用了某种旁门左道,才能在短时间内有这样的精进。但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觉得对,就能肆无忌惮说出的。 白玉娟经过姐姐的提醒,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太过肆无忌惮,忙闭上嘴,凑到白玉婵身边,望着她的胳膊小声撒娇:“姐姐,我们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云瑛那个人惯会做些不屑一顾的姿态,但我看得出来,她不会放过我们的!” 白玉婵微微点头:“你说得对,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眼下我们四个联手都不可能是她的对手,又能有什么办法窥探到她的秘密呢?” “不是有侍者吗!”白玉娟偏生在这时脑子转得飞快,“姐姐你还记得吗,有个从前追随咱们的侍者,如今虽然不服侍咱们了,却还在初魄山上,正有意无意向云瑛示好,我们可以收买他传递消息!” 白玉婵冷笑道:“她既然有意向云瑛示好,又怎么会听咱们两个的话?” 经她一点,白玉娟才意识到这一点,没错,而今初魄山上最有潜力的弟子不是她们四个了,大家的注意力也都不会再停留在她们身上。 想要在这种情况下收买一个侍从,并非那么容易的事。 沉默片刻,白玉娟淡淡说道:“利诱不成就威逼,他难道没有家人吗,我们大可以利用起来。” 白玉婵惊讶地看着白玉娟:“妹妹,这种事情……” “不这样做,我们就半点儿赢的机会都没有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难堪不已 云瑛清点了奖品,从中挑选了几样珍贵却又不算罕见的宝物当礼品,用传信玉简向刘长青告假,得到回音后便离开宗门,想着凌阳城进发。 这条路必然要经过竹排镇,镇外江边绿筠飒飒,坐着竹排顺着激流而下时,竹林过滤的光影在她脸上不断闪烁。 忽然,脸上的凤友印闪了闪,告知云瑛凤璟就在此处。 她转头看着码头上的气场身影,凤璟让人穿着那身绣银线的白衣,看起来容光灼灼、遗世独立。 云瑛跳上码头,奇怪地问:“你怎么又出来了?” “不要说得我好像坐牢了一样。”凤璟笑道,“老卓闭关不出,别人还能奈何得了我吗!” 云瑛看着他身后的白衣少年,正是二人头一次见面时跟在凤璟身边的少年阿凛。 “这次出来又是为了什么?”云瑛问道。 “为了散散心。”凤璟耸肩一笑,拉着云瑛的手便往施展起轻身步法来,朝着蔺阳城的方向掠去,沉默寡言的少年阿凛跟在二人身后,总是不前不后、不疾不徐。 云瑛回头看他,又看凤璟,更加不解:“你不是说,凤霓谷的论武大会也要举行吗,你怎么还有空出来,而不留在宗门里看大家比斗?” “我一向不喜欢看自己参加不了的热闹。”凤璟淡淡说道。 云瑛见他脸上出现一种孩子气的恼怒,不由伸手抚摸他的头发,像安慰孩子那样。二人的默契便在这无声的动作中得以传递。 收回手来,云瑛又问他:“那么后面那位师兄呢?他也不去参与热闹吗?” “我跟他说他可以去,他自己不肯。”提起阿凛,凤璟的眉宇间怒色更浓,“他说前几次让我一声不吭从宗门里消失,已经是失职,这次若再为大比耽误了他的任务,宗主出关之后一定不会放过他!” 凤璟觉得他那话是指责自己,指责自己随心所欲的行动给他带来许多遗患,他也承认,确实自己的不负责很可能给阿凛带来伤害。 但是当他把那些都说出来后,凤璟反而因难堪生出逆反之心。 “关我什么事!不是我要他非待在我身边不可的,更不是我不肯放过他!我倒还希望他能放过我,那样才是对我们两个人都好!” 他越说越气,连体内的几种异火火气都变得活跃了一瞬。 云瑛按住他暴起青筋的手:“别生气,不值得为了这些事情生气。” 凤璟讶然望着她:“你不觉得我得了便宜还卖乖?” “众生皆苦,你只是众生之一,没什么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说法。”云瑛看着渐渐明显的蔺阳城城门,如烟如雾的双眸微微眯起,“我知道,寄人篱下总是痛苦的,无论表面是受到排挤还是受到尊重,无论是被好吃好喝将养还是被忽视个彻底,那些寄居的人心中烦闷是很正常的。” 凤璟深受触动,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实在又组织不成句子。 云瑛沿着蔺阳城内那条南北通衢,一步步走到秦家门前。 第四百五十九章 拜见舅舅 虽然在秦家住了很多年,但真正伫立在府外看那块匾额的机会,却只有两次。 一次是来的时候,一次是走的时候,只有那两次,她有一瞬看清匾额的闲暇。 也许是打量“秦府”这两个字太久,守卫将目光投向她,大声喝问道:“来者何人。” 云瑛挥挥手将自己的名帖递上,两个守卫看到帖上的名字,愕然片刻,不住打量云瑛,想从她身上看出从前那个小丫头面黄肌瘦、细骨伶仃的痕迹。 “表小姐。”沉默片刻,左边的侍卫率先回神身来,“表小姐身后那人是?” “我的一位师兄,护送我回来给母亲扫墓。”云瑛淡淡说道。 侍卫答应一声,进入内厅通传。 很快便有管家婢女来讲二人引进内厅,秦峰早已等候在那里,见云瑛逆着光走进来,恍惚间有几分姐姐当年的影子,一时有些恍惚。 “阿瑛出去才一年,却已经长大许多。”秦峰不无感慨地迎上去,拉着云瑛坐在自己旁边,又请凤璟在几案对面坐下。 凤璟听命坐下,秦峰这时才看清楚他的摄人容貌,惊讶得合不拢嘴。 “这位是阿瑛的……” “他姓凤名璟,是凤霓谷的弟子,和我有过一段同生共死的经历,恰好我回来给母亲扫墓,又一次遇上凤师兄,便与他一同前来拜见舅舅。” 听了云瑛的话,凤璟恍然大悟,点头笑道:“有劳凤小友的照顾。” 凤璟并未说话,只轻轻颔首。 秦峰以为他天性高傲,所以不屑敷衍自己,却不知道凤璟比他想得还高傲,这已经是尽可能敷衍的结果了。 哪怕是云瑛的舅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凤璟也不想和他多说话。 秦峰也不甚在意他,只是一个劲儿问云瑛在明月宗过得好不好,师兄师姐中是不是有难以相处的,修炼时有没有遇到什么瓶颈。 云瑛便答都好,顺势将空明水和其他宝物取出交给秦峰:“近日出门游历,偶然得到了这个东西,也许对克制舅舅的心魔会有作用。这些则是在宗门论武小会上得到的些许奖品,我也想送给舅舅,以回报这若干年的养育之恩。” 空明水封在瓶内,秦峰一时感受不到它的气息,只看出被承装在冰玉盒内的珍贵药物,苦笑道:“阿瑛不要这样羞我,我对你有什么养育之恩,我没压制住你舅母……” “老爷!”说曹操曹操到,李氏不打一声招呼便从外入内,一进门就死死盯住云瑛的身影,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火来。 云瑛见秦灵儿的丫鬟就跟在李氏身边,秦灵儿本人却没跟着,便知秦灵儿已拜入宗门。 她起身向李氏行礼:“舅母。” 凤璟也半侧着回过身来。 李氏本待破口大骂,却在看到两张如玉面庞时怔住:“这……这两人是谁?” “是我呀舅母。”云瑛怎么和秦峰说,就怎么和李氏照样说一遍。 李氏听着她的话缓缓回过神来,尽量从难看的脸色中挤出几分倨傲:“原来是这样,一年不见,阿瑛张开了呀,仙家福地真是养人,可是前往别仗着这张脸……” 第四百六十章 一份大礼 “不安于室”四个字还未说出口,秦峰利剑般的目光便扫射过来,李氏便将它们重新咽下去,只对云瑛斥道:“舅母过来了,你还能继续占着那个位子吗,赶紧让座!” 凤璟见她举动粗鲁、颐气指使,不由皱起眉头。云瑛倒是听惯了,并不在意,依言起身做到凤璟身旁。 李氏快步走到秦峰旁边坐下,不顾秦峰紧皱的眉头紧紧抓住他的手。 这是……吃自己外甥女的醋? 凤璟不解地皱起眉头,这人究竟是在干什么?本以为她从前凌虐云瑛是为了给女儿出气,现在亲眼一看,他才发觉好像并非那么简单。 李氏眉眼一扫,便看见桌上放的许多礼物,大喜过望地问:“这是谁送来的礼物?” 秦峰道:“是阿瑛刚送给我的,我不打算收,正要请阿瑛收回去呢。” 刚还大喜的神情一下子凝结在脸上,李氏纠结了片刻还是说道:“既然是自家人的东西,老爷干嘛还假客气!就算老爷不需要,灵儿也是需要的呀,整理整理给灵儿送去岂不是正好!” 秦峰面露难看,虽然这一年来已经不断看清李氏的贪吝姿态,但当着云瑛的面说这些,秦峰还是有种在自家人面前丢了脸的羞愧感。 云瑛反而巴不得李氏这么说,顺水推舟道:“这是阿瑛的一片心意,还请舅舅务必收下,哪怕按照舅母所说的来处理也未尝不可,只是那瓶子里的东西,是我特意给舅舅准备的,还请舅舅无比自己使用。” 秦峰一怔,看向被封印得结结实实的玉瓶:“这是……” 他轻轻拔开玉塞,霎时一股轻灵之气直扑面门,长久以来被心魔折磨的昏昏沉沉的脑袋,头一次感受到无限清明。 “这是!”秦峰瞪大眼睛,立刻将玉塞塞回玉瓶,收入自己储物袋中,“阿瑛你从哪儿得来这东西的?” 云瑛笑道:“刚才不是说了吗,和凤师兄出门游历时,无意间所得。” 说着她侧头看向凤璟,冲他眨眼:“是不是啊,凤师兄?” 这称呼还真陌生。 凤璟心里腹诽,嘴上连连答应:“不错,秦先生别担心,那是个很有意思的小洞府,我们俩……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这滴异水。” 秦峰不大相信两人的这番说辞:“既然如此,这东西太过珍贵,怎能用在我身上呢!” “瞧老爷说的!”李氏抢在云凤二人身前说道,“既然是一家人,当然要送些珍贵东西,才能看出亲情可贵,不然那些破烂玩意儿来糊弄人,说出去也丢脸呐!” 她不知道那是空明水,也不知道有多珍贵,只当还是平日里见过的那些珍贵药材,故而也还是像平时一样说话,不想秦峰竟勃然大怒:“闭嘴!阿瑛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个做舅母的不该赶快给她准备筵席接风洗尘吗!快去准备啊!” 李氏被丈夫当着外人的面,尤其是那个绝色少年的面辱骂,心中羞窘,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豁然起身离开。 第四百六十一章 步入算计 待李氏离开,秦峰才将空明水还给云瑛:“阿瑛,你这礼物太贵重了,舅舅不能收。” 云瑛摇头笑道:“再贵重的东西,也只有在需要的人面前才能发挥出用处,我而今还不需要这空明水,舅舅却十分紧迫地需要它,它自然也只有在舅舅身上,才能发挥出真正的珍贵用处。” 秦峰不住转着玉瓶,只用指尖捏着,却捏得十分用力。 有这空明水,他就能去除困住自己多年的心魔,多年来几乎已经认定无望的前途也总算是看到再度延续的希望。 这样强大的诱惑,想要坚定推开绝非容易之事。 可是若收下它,那自己对阿瑛…… 他忍不住抬头看着云瑛的眉眼,在她秀雅的眉宇间,秦峰看到姐姐秦杳当年的模样,姐姐的天赋不算顶尖,却总有一种温柔而强大的力量,让人一看到她的笑容就放下心中一切杂念,觉得一切都还有可挽回的机会。 秦峰低下头,长长叹息:“阿瑛,舅舅终究对不起你。” 云瑛摇头:“舅舅怎么会对不起我呢?” 舅舅眼下,正在步入我的算计中呢。 我已挑拨得你夫妻离心,也终将让你与曾是掌上明珠的独女渐行渐远。 所以舅舅,有什么可愧疚的,从前那些事,我已经一点儿一点儿找补回来了。 凤璟偏头望着云瑛,一阵愕然。 他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云瑛的心里话? “你……” 云瑛看向他,带着面对秦峰的那副表情。 明明是微笑,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凤璟这下确定了,刚才绝非自己的错觉,他确实莫名其妙地听到了云瑛的心声。他也确定秦峰真的是被心魔干扰得很严重,不然云瑛这么瘆人的表情,他怎么一点儿也没感觉。 云瑛在凤璟惊愕的双眸中看到自己的笑脸,渐渐收敛起嘴角的笑意,却收不起严重翻涌的黑云。 她毕竟还是凡夫俗子,毕竟不能放过从前欺凌自己的人,毕竟不能在这个时候仍旧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毕竟她还不够强大。 凤璟忽然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捏了下,云瑛闭上眼睛,将头转向秦峰,再睁开眼睛时,其中的黑云已尽数掩没。 秦峰完全深陷于对空明水的渴望与对云瑛的愧疚之中,并未察觉到两人的举动,只反复捻转着玉瓶。 “我还是……不能……” “舅舅收下,不然岂不显得和我这个外甥见外。”云瑛知道该如何示弱,“舅舅就当是为我想一想,舅舅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和我骨肉相连的亲人,若舅舅困于心魔,此后心魔不能再有寸进,早早消逝于世上,我便彻底是个孤家寡人了,舅舅不要让阿瑛陷于那样悲苦的境地,好吗?” 秦峰听到这话,猛然一震,将空明水收下:“好,好!阿瑛,不要担心,舅舅不会让你无依无靠的!” 云瑛心弦松开,笑道:“那么,舅舅去办自己的事,阿瑛自去扫墓,而后自回宗门,有凤师兄陪我,一切都会平安顺利的。” 第四百六十二章 前去扫墓 云家连下人饲养的小灵宠都被烧成了灰,自然也没有人来经营祖坟,虽然秦峰一直拍秦家人来帮忙,但是秦家人最多关照一下秦杳的墓穴,帮忙清理一下颓圮得实在看不下去的坟茔,此外不会再管。因此整个墓园杂草横生、古柏横斜、一片衰败景象。 云瑛放眼望去,心中默默叹气。 纵然父亲并非真正的云家血脉,到底也托着祖父的福托着云家的福重新生长一回,也正是因此才能和母亲结缘。 云瑛从前听着翠尊讲父亲作为庚九的那一部分的生命,听得入神,几乎快要淡忘父亲的另一个名字了。 然而跨入墓园的那一刻,一切被淡忘的心绪重新翻涌起来,她骨子里作为云家人的认知再度疯狂向上冲撞。 我的来处,我的归宿,我的一生,本都是从这里肇端的…… 她挥手毁灭了所有杂草,将那些不大坚固的坟茔重新修葺好,而后怀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心态,走向秦杳的坟墓。 凤璟本想跟她进来,却还是止步留在墓园之外,遥望着她小巧的背影越过荆棘榛林,踏过枝杈切割后的散碎月影,一步步刈除杂草、整顿坟茔,最后停留在她母亲的墓碑前。 当年邪修灭门,秦杳被诸多邪修围住意欲采补,她毫不犹豫自爆丹田,带走十几条邪修性命,而她自己的尸身也在那一场自爆中化作齑粉。 眼下留在云家祖坟里的,不过是个衣冠冢。 墓碑上写着“云门云意沉妻秦杳之墓”,父亲的名字,母亲的名字,从前看到它们并排写在一起她总觉得心里鼓胀着充盈的幸福感。但当它们并排写在墓碑上的时候,带给云瑛的却只有无穷无尽的空虚。 凤璟看着云瑛恭敬虔诚地跪下,细心地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将自己从论武大会中所得到的两枚水玉雕像送入墓中。 水玉雕像并没有什么用,仅仅是个荣誉的象征而已,云瑛在奖品里发现它的时候,就决定要将它们带到母亲的墓前,陪着母亲度过以后的日日夜夜。 她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有哭,身着孝服却挺直的背影,在月光下看去好像冷冽的刀刃。 自从在洞府中看到她母亲的遗言后,她就真的再也没有哭过,哪怕此时也没有。 凤璟不忍心再看她,挪开目光在其他墓碑上逡巡,一个一个看完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找到云瑛父亲的墓葬。 她心中奇怪,待云瑛从墓园中走出之后,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你父亲的墓碑呢?” “我父亲没有下葬,他当时失踪了,至今生死不知。当然,至今生死不知,其实也还是早已离开的可能性更大。”云瑛自顾自向前走,孝服划过满地荒草,簌簌声摇动,搅乱了它们皎白月光下雪青色的影子。 凤璟快步赶上,问她接下来要去哪儿。 云瑛理所当然地说:“去和舅舅告辞,然后回宗门。” “这件事情就算是了了吗?” 云瑛知道他问的是舅舅的事,微微点头:“我想是的,也许舅舅不会再生出别的念头,也许舅舅终究会想再有个孩子,但我想我只要做到这一步就够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 句句诛心 “够吗?”凤璟后来又细细调查过,知道李氏和秦灵儿是怎么凌虐云瑛的,当初头一次看时,只觉得是无关紧要的世态人情,而今和云瑛牵绊渐深,再去看那一字一句,便觉得心上仿佛被划了无数刀。 云瑛经过那么多屈辱和痛苦才侥幸活到今天,才让他侥幸碰见,如果她死在那个时候,那么今天的自己又会是什么样子? 每每想到这里,凤璟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弥漫到四肢上。 他觉得李氏母女不该只受到这么一点儿惩罚,但除此之外还能怎样对付他们,凤璟也实在想不到。 他与云瑛并肩走了半晌后忽然开口:“要不……我帮你物色个人选?” 云瑛挑眉:“当我小舅妈的人选吗?” “是啊。”凤璟点头点得如小鸡啄米,回头就冲远远坠在两人身后的阿凛喊了一句,“阿凛,帮我找个美女行不行?” 隔着那么远,云瑛都能感觉到阿凛的动作明显僵了一僵:“不要为难别人,这种事情听天由命好了。” “那万一你舅舅还算正派,就是不纳妾,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们?” 云瑛摇头:“我舅舅就算现在不想,将来也会想的,他只是个普通的修士,有着最普通的渴望。” 凤璟不晓得她这样的自信究竟是怎么来的,但她不愿意,他也就不强行掺和这件事。 二人回到秦府,向秦峰告别,从书房小厮嘴里得知秦峰已经迫不及待收下空明水,准备一举扑灭心魔后,云瑛毫不意外,前去找李氏告辞。 从前云瑛在李氏手下被多番磋磨,是因为她没有自保之力,而今云瑛脱胎换骨,李氏却只是从前的李氏,再也不可能危及她,临走之前再去气她一气的好事,谁会不做呢。 云瑛来到李氏院前,见她房门紧锁,只有春香守在外头,战战兢兢对云瑛说道:“夫人睡下了,表小姐先回宗门去,过几日再来尽孝心也是一样的。” 云瑛灵识扩散,清楚看到正在卧榻上撕手帕的李氏,嘴角微微勾起:“那就不多打扰了,舅母好好休息,毕竟表妹离家学艺,舅母膝下荒凉无人承欢,实在寂寞得紧,一定要努力加餐饭才好。” 李氏惊愕地发现云瑛的声音清楚在耳边想起,忙坐起身来左顾右盼,却没看到半个人影,不由觉得自己见了鬼,但随即又反应过来,云瑛这是用在仙家学到的法术戏弄她! 好一个无耻的小浪蹄子,学了点儿本事就敢这样对她不敬了! 她刚坐起身来,就听云瑛继续说:“何况舅舅若去除心魔,此后仙途坦荡、寿命悠长,舅母却只有短短百年人寿,日月煎延,飞逝如梭……那滋味,想来一定难堪,想必是得从现在就善自珍重,才不至于老去之后,无所傍身。” 李氏被这几句话砸得头脑发懵,春香也讷讷不知如何应答,只能低头应是。 云瑛觉得这丫头未免抖动得太过厉害,自己转变有那么吓人吗? 第四百六十四章 报答恩情 虽然觉得春香浑身发抖的样子奇怪,云瑛也并没往心里去,收回在李氏耳边的灵识,问春香道:“你们小姐拜入了哪个门派?” 春香猛然颤抖得更加厉害,云瑛就是再迟钝,也看出问题来了:“怎么,难道你家小姐去的不是什么名门正道,让你说不出口吗?舅舅不是那样的人。” “不……”春香哆嗦着说不完整一句话,“不是……小姐她……小姐她去了……” “到底去哪儿了?”凤璟不耐烦地问,“该不会真的是去哪个歪门邪道的门派去了!” 春香努力摇头:“是紫霞殿,小姐去了紫霞殿!” “原来紫霞殿啊。”凤璟挑眉,“是紫霞殿的御兽阁门下。” 春香点头,点完头后才意识到不对劲,这位跟着表小姐来的公子是怎么知道紫霞殿的事的? 她偷偷瞥向凤璟,只一眼就呆愣当场。 这是……这是人间能生出来的美貌吗? 刚才的疑惑霎时间都被抛之脑后,眼前只剩下这一张仿佛夺天地之色而生的如花面庞。 云瑛趁机问道:“你们小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春香下意识点头,痴痴地看着凤璟的脸庞。 云瑛心中有数了,带着凤璟离开。 直到那两抹白影消失在影壁之外,春香才慢慢找回丢失的三魂七魄,想起刚才云瑛问了自己什么问题,一时如坠冰窟。 表小姐是知道了什么吗?如果那个人直到自己这样没用,让表小姐看出问题所在,拿自己的性命还能保得吗? 云瑛不在意春香怎么想,只带着凤璟悄悄来到一处小院子里:“你等等我,我还有最后一个人要答谢。” 说罢,她便走入这个仆人聚聚的小院子,跟着灵识的指引,来到两个小丫鬟的门前。 两个小丫鬟正在油灯下头对着头做鞋面,听见屋门忽然嘎吱一声响,吓得一同抬头。 “别怕,是我。”云瑛含笑走进来,“小慧,小雨,你们还记得我吗?” 两人用力瞪眼,眼前这张秀雅的面孔慢慢和从前那张面黄肌瘦的脸重叠在一起,小慧惊叫一声:“表小姐!” 小雨惊讶地看着云瑛,喃喃重复小慧的话:“表小姐……” “是我。”云瑛从储物袋中取出两只其貌不扬的木盒,“这是我送给你们两个的礼物,就当是偿还那天晚上对我的救命之恩。” “这怎么可以!”小慧连忙拒绝,“我们没帮表小姐什么,怎么好手下这些东西。” “雪中送炭的情义本就无价,何况又是在舅母和表妹的眼皮底下,我这条命是你们救的,一定要报答。这也不是什么之前东西,你们只管收下,尽量别让别人瞧见,但也不必害怕,我在盒子上下了封印,只有你们两个才能打开。”云瑛挥手将两个盒子塞到她们手里,起身一转便消失不见,只剩下两个丫头面面相觑。 小慧打开盒子,霎时被第一层的东西迷花了眼。 那是一整套头面首饰,金镶玉嵌,光华流转,一看就价值不菲。 第四百六十五章 是真心吗 二人立刻明白云瑛的心意,她知道两人没有修炼资质,注定不可能走上仙途,便想要尽力让她们在凡俗界过得好一点儿。 只要找个机会将这副头面卖了,所得的银钱足够她们一生富足无忧。 小慧抚摸着金玉梅花簪愣愣出神,小雨拉开第二层,忽然惊叫一声,小慧回过神看去,见第二个小夹层里塞了一小碟银票,大约有十几张,每一张的票值都是千两。 这也是云瑛的考虑,那套头面毕竟太过华丽照耀,拿去当卖说不定会引起注意,引来不必要的灾殃,所以她又另外准备了银子,确保她们有财力自赎,更有财力成家立业,之后那套头面或是卖掉,或是自己戴着,便也就不那么显眼了。 两人本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还有第三层,和前两层不同,第三层是几个玉瓶,瓶上贴着猩红签子,“养容散”、“清心散”、“延寿丹”。 前两样对修士来说不算太难寻,延寿丹却不同了,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服下延寿丹后都能再延长四分之一的寿命。 小慧和小雨并不知道延寿丹的具体用处,但是看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心砰砰跳,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将盒子重新盖好,放在二人的床褥底下。 “明天我们就和管家说!” “不,那样太明显了,我们……我们还是再待上半年,半年以后和管家说想要赎回卖身契,用我们这么多年攒下的银子,这样管家才会相信。” “你说得对……” 二人窸窸窣窣地商议着,并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望着月光照明的窗纸,怎么也睡不着觉。 同一时刻,云瑛和凤璟已远远离开凌阳城,沿着江岸向上走。 波光粼粼倒映着月,江水倾斜而下,仿佛要把月色一同带走,月光却稳稳地停驻在江心。 真是绝美的景色。 云瑛默默看着那一幕,心中忽而有所感觉,一切动与静似乎都是相对,往日里她总是追求极致的速度,但眼下所见的这幅景象,却在告诉她静止的力量。 静是真的能制动。 “你之前和你舅父说那话是真心的吗?”凤璟猝然发问,打断她的沉思。 云瑛问:“你指那一句。” 凤璟忽然红了耳朵尖:“那一句……就是那一句……你是真的觉得,和我在一起,一切都会平安吗?” 云瑛一愣,旋即笑道:“当然,你助我转危为安很多次,不是吗?” 凤璟耳朵更红:“那、那你之后出门游历,会叫上我吗?” “会的,当然会的,首先我们要帮严师兄把玉晟帝君的洞府给探索明白,这是眼下最重要的事,你和燕嘉小姐可不能半途而废。” 凤璟长出一口气,低垂的眉眼在月色下少了几分灼人的艳丽,多了一丝幽静与深邃。 云瑛失神片刻,忽而问:“你不把那位师兄叫过来吗?” 凤璟瞪大眼睛,一脸疑惑。 “既然什么都看到了,坠十几丈之后和跟在身后又有什么区别,让他过来。” 第四百六十六章 不同往日 云瑛知道,自己在撒谎。 她不是为这么干瘪的理由而让阿凛上前,她是想要用一个时刻存在于身后的外人提醒自己、压抑自己。 压抑心脏刚才突如其来的狂跳…… 凤璟从她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来任何东西,只能纳着闷把阿凛喊上前,云瑛下意识将玄容之力汇集到双目,打量着阿凛:“你是……玄霜朔风之体?” 凤璟挑眉:“这你都看出来了?” 阿凛的法体乃是风水二属八品法体,他所修炼的功法亦是风水二属,但作为凤璟的监督者与半个护卫,他平日里只将法体伪装成普通的七品风属法体,也算是藏一手。 目前为止除了云瑛之外,还没人能一眼勘破这个秘密。 阿凛的脸色也微微生变,看向云瑛的目光很是警戒。 “最近修炼了一门新瞳术,想随意试验一下,目前看来效果不错。”云瑛悄悄感受了下心脏,很好,它不再狂跳了。 她继续向前走,问凤璟为什么不能参加凤霓谷的论武大会:“若是你不参加这个,之后的北地七雄交流大会,是不是也不能参加?” “名义上说我受了内伤,呵,我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受’了多少年内伤。”凤璟笑得讥诮,“不过要是我想去,我还是可以去的,只是不能上台、不能在人前过于显露,最好是别让任何人注意到自己。” 云瑛听得出他无谓语气下的难过,轻声说道:“那么,你就来看我。” “当然!”凤璟笑了笑,“我早就看到了,你在明月宗出尽了风头,之后也一定会在七雄交流会上出尽风头,从今往后,天底下的修士都会知道,明月宗出了个叫云瑛的后起之秀!” 云瑛觉得心又要跳起来,藏在孝服下的双手紧紧握拳,想以此压抑住这种陌生的感觉。 “我已经去问过我的师兄师姐,他们可能还要再长久地想一想,不过我想也要不了多久了,一旦他们说可以,我就会履行我的诺言。” 云瑛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想到这句话,她从来不在事情只是萌芽时就急于向别人倾诉,她总是想等一等,等到尘埃落定、瓜熟蒂落,再去将它们容纳进自己与别人的语言交流中。 可是今天晚上……今天晚上她的心和她的行动都有点反常,像是被过分皎白的月亮晃晕了头,失去了往日引以为豪的自控力。 这样不好…… “我要先回去了,你也赶快回宗门去。”云瑛有些心烦意乱地说。 “再等一等!”凤璟拉住她的袖子,“还有几句话,这几句说完你再走!” 云瑛不言语,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有点儿羡慕你,又有些可怜你,那位老药师对你很好,你的师兄师姐中,也有待你非常非常好的人,相比之下……我……” 云瑛觉得这话在阿凛面前说,未免有点伤人了。但阿凛面色浑然不动,显然也只是把凤璟当任务目标而已。 或者,也有在意,只是没有在意到需用神色传达共同的地步,所以宁肯掩藏。 第四百五十七章 月色撩人 “我看到你和你那位老药师相处,看到你和你的师兄师姐们相处,还有那些去你住处拜访的人,心里觉得很羡慕。可是跟你一起回到蔺阳城,看到你舅舅舅母,又忍不住觉得可怜。但是你好像从来都一样,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是被爱怜还是被凌虐,你总是这样淡然。” 凤璟期期艾艾地说:“能告诉我是因为什么吗?是因为你的父母?因为他们毕竟还是和你相处了六年,哪怕那六年里大部分的记忆都已经被你淡忘,他们也仍然能给你力量吗?” “也许是的。”云瑛缓缓地说。 她从没像凤璟这样认真地思考过自己,听他这样一说,好像也就是这么回事。 “那么,我现在变成这样,是因为我的父母连这些也没给我吗。”凤璟迷惑地喃喃自语。 “也许是的。” “我想感受一下你的力量。”凤璟垂眸望着她。 云瑛伸出食指,按在他紧皱的眉心上:“我愿意试试。” 阿凛看着两人的动作,心里涌起一种荒唐与滑稽感。 这个满脸脆弱和惊慌的人是谁?真的是凤璟吗? 跟了他十几年,从没见过他脸上露出这种神色,今夜这是……被月光晃瞎眼了吗? 尽管云瑛一再表示可以就此分道扬镳了,凤璟却仍是将她送到明月宗山门外才离去,云瑛目送着他的背影,头一次为暂时分别而感到些许寂寞。 她进入门内,望着已经渐渐向西方转移的月亮,没有用步法,而是一步步地想初魄山走去。 她甚至没有特意去选最近的路,而是只朝着前方,上了山坡又下了山坡。 心里觉得这种近乎于怠惰的松散很不好,却又沉浸其中不想把自己拔擢出来。 那是……为什么呢? “翠尊,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不知道!”翠尊立刻给出否定回答,心里却暗自骂着庚九。 让你当年老牛吃嫩草,现在你家的白菜总算也要被别人给啃了! 不过这动心而不自知的模样,倒也和庚九一模一样。凤璟却和秦杳截然不同,秦杳敢紧追不舍打蛇随棍上,凤璟可没比云瑛开窍多少,两人且先耗着。 而且和一只双料凤凰、一个随时可能把自己炸没的地雷好上,那风险太大了,最好还是别爱来爱去的,各自经营各自的大道就够了。 当然,现在已经扯上关系了,以后想要不纠缠在一起只怕也没有可能。 云瑛在山木间穿行,仍然沉浸在那种难得的松散心态中,不知翠尊心里已经想到万一两人真的决定成为道侣,凤璟却把自己给炸死,那云瑛该不该守寡的问题了。 虽然翠尊自己也觉得想这些是白扯,根本还不至于到那地步,但是……但是这可是云瑛啊,庚九的闺女!不能不多想! 忽而有人影喧哗声传入耳中,云瑛一怔,和翠尊同时回神,朝着人影喧闹声看去,见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在草木间蹿行,为首之人正扛着个红衣女子。 第四百六十八章 路见不平 云瑛一眼便看清那女子的容貌,正是姜溶无疑,眼下她面色潮红,口中微微吟哦,显然是被下了药。 来不及多想,云瑛立刻化作一阵轻烟飘到他们身后,想先听听他们是为什么要给姜溶下药,但这几人一路把她绑向西边人迹罕至的小山谷中,而后在月色之下就要宽衣解带。 “你赶紧出手!”翠尊看不下去说道。 云瑛也这样想,几个修士只觉得眼前银芒一闪,而后便胸口一痛,倒飞出十几丈,纷纷撞上峭壁,吐血不止。 除了为首一个炼血六重的修士没有当场昏过去,其他人早已在剧痛中昏死过去。 云瑛凑到姜溶身边,见她连耳朵尖都已经红透,不安地辗转扭动着,玄容之力一扫,她心口处一只指甲大小的嫣红色春情蛊格外显眼。 “果然是这样。”云瑛将手覆在姜溶心口,灵气直接透过皮肤钻入其中,将它给抓了出来,碾碎成粉末承装在玉瓶中。 见姜溶满头大汗,一身大红衣裳也被汗水染成暗红,紧紧贴在她身上,便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在她身上,转头看向为首那个修士。 “你叫什么名字,和姜师姐有什么仇怨,为何给她下这样恶毒的蛊虫,纠合这么多人毁她清白?” 她语音淡淡,仿佛没什么威胁,但那柄断霜刀却紧紧贴在男修的脖颈间,一缕一缕森冷的寒气幽幽逸散。 男修是见过云瑛如何在演武台上逞威的,此时毫不怀疑,自己敢有一句隐瞒,她就敢当场砍下自己的头!。 “我叫刘西宁,是陈师兄派我来的!”说完他才想起,云瑛并不认识什么陈师兄,便又忙补充:“是内门谢长老的大弟子,陈连海陈师兄!” 云瑛仔细回忆,想起炼血境弟子比拼时,排在第八十九位的人就叫陈连海,那人相貌普通,使一根长枪,虽然枪法尚可,但没到能悟出意境的地步,在一众修士中并不算起眼。 想起这个人后,云瑛才问:“你说的谢长老可是半璧山谢容真长老?” “正是!”刘西宁忙不迭承认。 “陈连海为什么要你毁姜溶的清白,他和姜溶又有何恩怨?” 刘西宁面露为难,云瑛立刻用力按刀,在他颈上割出一条小小的血缝。 “我说我说!饶命饶命!”刘西宁被脖颈间的刺痛吓破了胆,慌忙求饶,“陈师兄爱慕姜溶师妹,屡次求爱不成,便想让我们强暴姜溶师妹,他说……他说……” 想着云瑛也是个姑娘,听到这话说不定直接怒不可遏,把自己头给砍飞,刘西宁的话又堵在嘴边说不出来。 但不说的后果就是颈间更加刺痛。 “陈师兄说讲师没不接受她,是因为太过骄傲,那就毁了她的骄傲,让她成个残花败柳,之后看她还怎么拒绝自己……”刘西宁越说越小声,然后又忙不迭强调,“这都是陈师兄说的!我可没有这份心思!” 可无论怎么辩解,云瑛的眸光只是冷漠,刘西宁不仅满心绝望,深悔自己一时色迷心窍来办这种事! 第四百六十九章 长久心魔 云瑛可以透过刘西宁狡猾不定的目光窥透他的内心。 那个名叫陈连海的师兄心思固然可恨,但轻飘飘就应下这种要求,呼朋引伴共同糟践同门的人,又能好到哪里 她并没有更深入了解的心思,不在意为什么陈连海会因爱成恨,也不在意刘西宁是不是有所隐瞒,直接封住他的嘴,将他死死定住。 做完这些,姜溶也渐渐清醒过来,听着夜风轻柔的声音,感受着草叶在脸颊上画圈带来的痒意,心中最先感受到的只有疑惑。 她是在哪儿? “师姐醒了。” 一旁传来清冷却仍带着少女柔软音色的声音,姜溶转头看去,惊讶发现是云瑛站在她身旁。 云瑛身后,是一地横七竖八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他们……” “他们想要对师姐行不轨之事,被我意外撞见,出手阻止。”云瑛淡淡说道,“师姐知道是谁指使他们的吗?” “我大概知道。”姜溶苦笑一下。 云瑛见状便道:“既然如此,姜师姐便自行带着这些证人去找内门执法长老,我想有这些证人在此,那位陈师兄是没法抵赖的。” “陈师兄?”姜溶一愣,“陈……” 云瑛挑眉,走到被紧紧缚住的刘西宁面前,一脚踹得他嘴啃泥倒在地上:“这位刘西宁师兄交代,是谢长老门下的记名弟子陈连海指使他们做此事的,这瓶被我粉碎的春情蛊就是证据。” 姜溶愣愣接住玉瓶,脸上的迷惑神色丝毫未退:“是陈师兄?为什么?” 果然,她心中预设的那个人果然不是陈连海。 “否则师姐以为是谁?” 姜溶被她冷淡的声音吓了一跳,摇摇头自己也不知该怎么说,脑海中的思绪仍然乱成一团,无法理通顺。 云瑛便说道:“也许这里面还有其他隐情,但这是师姐的私事,我与师姐交接太浅,不适合知道这些私事,人证物证都在这里,师姐去找执法长老指控,无论是他刘西宁交代的这个人,还是姜师姐你心中认定的人,都可以指控。” 姜溶摇头:“不,这种事情要是宣扬出去,我的名声……” 她见云瑛嘴角有一抹讥诮的冷笑,眼睛猛然睁大,抓着云瑛的衣襟怒吼道:“你为什么这样笑?你觉得我就该把自己的丑事暴露出去,让所有人耻笑吗?” “当然不是。”云瑛摇头,“我虽然才见过姜师姐两面,却也明白姜师姐是把一切都写在脸上的人。师姐,你刚才的脸上写着‘如果不是他做的,还能是谁’,‘如果这件事情不是他做的,那从前的事情难道也不是吗’,你在悄悄说服自己继续相信一直以来的执念。” 姜溶愣住。 云瑛继续说:“但是眼下,有可能真相会把执念推翻,一旦执念推翻,你长久以来的坚持就都成了笑话。你不想成为笑话,所以宁可忍下这样的奇耻大辱,停步在真相即将揭开的前一刻。” “师姐,你的脸上分明写着这些。” 第四百七十章 对簿公堂 姜溶被她说得愣住,不自信地抚摸着脸颊,看着自己的手,想看看自己是不是把脸上的字给搓了下来。 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呆滞半晌,她才低声说:“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只是不敢。” “其实我还是可以欺骗自己,陈连海是他师兄,说不定也是受制于他。可是我还没有傻到那个地步,明明从前陈连海对我示好的时候,说的都是他的坏话。陈连海也嫉恨着他,我还没傻到连这都看不出来……” 虽然姜溶没明说,云瑛却清楚她话里那个人是谁。 谢容真长老唯一的儿子正是谢连欢,内门谁都知道。 姜溶定定地看着云瑛:“对不起小师妹,我刚才是被心魔控制了,我确实害怕,害怕自己一直以来仇恨得只是个幻影,害怕如果这些是真的,自己就成个笑话。可是现在,师妹你已经帮我把心魔给驱散了,你再帮帮我、再帮帮我师妹!” 内门执法堂内,长老望着云瑛,诧异不已:“你说的都是真的?” “句句属实,长老可以将他们再拷问一番,看是否和我的证词一致。” 长老望着五花大绑、神智不清的人们,又看着紧紧拢着青袍的姜溶:“姜溶,你确定要状告陈连海等人吗?” “是的。”姜溶坚定点头。 “愿意和他们当面对簿公堂吗?” “是的。” “肯承受公开的审理吗?” 姜溶迟滞了片刻,却还是坚定点头:“是的。” 执法长老当即签发执法令牌,命弟子们前往半璧山,将陈连海拘捕至此。 不过一刻钟功夫,执法弟子便带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来复命:“半璧山谢长老记名弟子陈连海已被带到!” 云瑛打量着他,和记忆中一样平平无奇,即便被一路绑缚到这里,也没有露出丝毫惊慌失措,只是见到云瑛也在这里时,露出一丝讶异。 显然这云瑛是他计划中的一个变数。 执法长老拉开架势,喝斥道:“陈连海,认识这几个人吗?” 陈连海扫了刘西宁等人一眼,见他们被绑缚在柱子上,满脸血污半死不活,便知他们大概是都招了:“是我师弟的朋友,我只是见过几面,并不熟悉。” “他们交代,是你指使他们给内门弟子姜溶下药,行糟践之事的。” “这是污蔑。”陈连海淡然说道,“凭他们一张嘴,指控谁都可以。” “我这里可不只有人证。”执法长老打开盛装着春情蛊的玉瓶,“这是从姜溶体内取出的春情蛊,里面不只有姜溶的气息、刘西宁的气息,还有你陈连海的气息,这你又怎么说呢?” 陈连海怔住,没想到春情蛊一进入体内便能融化于心脏血肉的东西,居然还能被取出来。 这未免太过天方夜谭了! 见他不说话,显然放弃了争辩,姜溶缓缓叹息一声。 真的是他,而不是谢连欢。 那么从前那些事情呢? 她想得发怔,被执法长老唤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第四百七十一章 破口大骂 “姜溶,陈连海为此事元凶,按照门规,蓄意侵害同门弟子,该被废去修为打入寒潭十二年,但此事到底没有彻底发生,你若有意谅解,陈连海惩罚可减半,你是否愿意宽宥他?” “我不宽宥。”姜溶直截了当地说。 陈连海猛然抬头看向她,平凡的双眼中迸射出仇恨的光芒,简直像两道利剑要将姜溶彻底贯穿。 “不宽宥?姜溶你还真是嫉恶如仇。就因为我想岔了这一遭,就要将我从前对你的恩情一概抹杀是吗!” “你巴不得是我指使的,好把你心爱的谢连欢摘出来!这样你就可以把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毫不犹豫给他投怀送抱是不是?” “你现在和我装起烈女来了,当初谢连欢放下滔天大罪时,你怎么没说一定要追究到底呢!” “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给你殷勤献媚这么多年,捧着你成了什么内门第一,你心里却只有谢连欢!你这个贱人,有本事把谢连欢也拉到这里,让他也感受一下被当众审判的滋味啊!你敢吗!你敢吗!” 这几句话正刺中姜溶的心魔,让她原本平静的心绪再度变成一团沸水,低下头躲避陈连海放肆而邪佞的目光。 云瑛却旁观者清,向前一步将姜溶挡在身后:“陈师兄,说到底你还是觉得,你喜欢的人就该接受你的喜欢,是。” 不等陈连海答应什么,她又继续说:“看来今天的事情还要牵扯出不少陈年旧事,我们不妨开诚布公,连带着从前那些掩埋于尘土的旧事也一同审理。” 她回头问姜溶:“姜师姐,要不要顺着陈师兄的话,把谢师兄也叫来,大家三堂会审,把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彻底理好,如何?” 姜溶弥乱的心境随着云瑛的指引而逐渐散去,望着她秀雅而清冷的眼睛,就好像看到月光下随风飘散的轻云,就觉得一切都分外清明。 “好。”说出这个字,姜溶也忽然觉得心头平静。 再度见到谢连欢时,她更加觉得不大一样了。 那么多年来,每次看到谢连欢的脸,她就觉得心头火气,那份怒火简直恨不得把她连同周围的一切都给烧死。 只有现在,只有现在,面对着谢连欢似乎悲悯而又似乎施舍的神情,她能平静待之。 执法长老早已将姜溶的供词整理成卷宗,开始逐条审问谢连欢。 “谢容真之子谢连欢,你可曾在五年前与师兄陈连海出门游历?” “是。” “游历中你们碰到了一头五阶妖兽,将它引到姜溶所出身的小村庄,妖兽之火将村庄焚烧成一片废墟,包括姜溶父母在内的一百多名村民,都死在了妖兽之火中,是不是?” 谢连欢思索片刻,点点头:“是的。” 姜溶红了眼圈,云瑛却问道:“谢师兄是有意还是无意?你们二人之中谁是对付妖兽的主力?谁是辅从?” 谢连欢看着云瑛:“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请师兄一一讲述明白。” 第四百七十二章 多年纠葛 谢连欢又看看姜溶的侧脸,见有泪珠从脸颊上一路滑下。他叹了口气:“我愿发心魔誓,证明以下所言皆为真实。” 其实想也知道,五年前谢连欢还只是聚脉三重,陈连海确是炼血二重,二人相差如此之大,对付五阶妖兽是,主力自然是陈连海。 当时哪种地势,一面是山谷,一面是小村庄,而山谷偏偏又是条思路,陈连海不想任由它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便立刻命谢连欢在旁边吸引妖兽注意,尽可能牵引着它调转过身躯来。 谢连欢当时也注意到了小村庄的存在,但想着只要先用灵气向他们传音,他们就还是能逃得开。 但妖兽的迅捷远远超乎他们的预料,它那条灵活的舌头更是令人惊骇,应是在几丈之外就把众人扫荡一空,几道喷吐之后,不仅是村庄,村庄外的密林也化作一片火海,每个村民的尸身都在火焰中散发着焦臭味道。 那一幕谢连欢永远也忘不掉。 姜溶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从前没把这些事情告诉我?” 她质问过谢连欢也质问过陈连海,但是谢连欢一言不发,陈连海跪倒在她脚下请求他的原谅,二人的行为分别那么明显,她理所当然地恨上了不知悔改的谢连欢,而渐渐原谅了看起来诚恳的陈连海。 但是……细细想来,这还是她头一次听到这件事情的经过。 陈连海从没告诉过她当年那件事情的经过,她只是恳求她的原谅,然后话里话外暗示她,一切都是谢连欢的指引。 可是他到底有哪句话明说了,一切是谢连欢的主使呢? 为什么她从不怀疑,这一切都是谢连欢所导致的呢? 一时间,她又觉得头疼不已。 云瑛悄悄将一缕木心木气送入她太阳穴中,尽管这份头痛并非木气能够缓解。 姜溶只觉双目微凉,心神也稍稍透彻了些。 她问执法长老:“长老能否允许我,单独问他几个问题,不要将这些问题记载于案卷。” 长老微微点头。 姜溶便问谢连欢:“为什么你从来不和我解释?” “解释没有用,我终究害你失去了父母。”谢连欢说道。 姜溶冷笑:“照你这么说,这世上不需要什么忏悔,反正发生的事情已经救不回来了,所以犯下罪孽的人做什么都可以,压根儿就不需要做出什么补偿来补救,是吗!” 谢连欢嘴唇蠕动,但并没说话。 “你给我张嘴!”姜溶语带哭声,“你给我说话!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陈连海尚且能假惺惺地向我求原谅,你呢!你做过什么!” 谢连欢并不说话,任由她红着双眼指控。 云瑛看着谢连欢,忽然问道:“师兄,姜师姐说的没错,事无不可对人言,你不妨将你这些年究竟怎么度过的,都明明白白说出来。说出来,然后值与不值,能否被原谅,那就是姜师姐的事。可若你不说,那么你便是自己怯懦,活该从此被世人误解一生。” 第四百七十三章 无颜面对 谢连欢在来之前就从执法弟子嘴里听说了这件事,对云瑛为何出现在这里,也并不意外,但听到云瑛的话,他脸上却露出一分压抑。 云瑛救了险些被玷污的姜溶,但她应该也只知道这件事而已,从前那许多年,他们三人之间错综复杂的纠葛,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三个人其实还挺像的。”云瑛在心里对翠尊说,“不管心里想什么,脸上都能看出来。” 谢连欢虽然疑惑云瑛为什么能像亲眼看到一样,说出他这么多年的想法,但眼下显然不是研究这件事的时候。 是否要和姜溶开诚布公地讲,是否要真正接受来自她的审判,这才是眼下他应该决定的事。 谢连欢叹了口气:“我曾经想过要和你道歉,但回到宗门之后我便心魔缠身,时时刻刻在心魔梦与醒之间交缠,根本抽不出功夫来找寻已故村民的子息。陈师兄便让我先安心闭关,他说他会帮我寻找那些人,连同我那一份替他们补偿。我把我所有的积蓄和此后的月例都转交给他,请他去寻找……可是他也一直都找不到那些村民的后人,说是大概也死在火灾中了。” “两年后我稍稍能克制心魔,去村庄遗址外祭奠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意外发现了正在村庄外烧纸钱的你,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你正是这小村庄里出身的。” 姜溶讥诮一笑:“那个时候才知道?是那个时候你才不得不知道!” 谢连欢闭上双眼微微点头:“也许是的。” “那时候我想向你道歉,我想把我的身家性命都补偿给你,但陈师兄阻止了我,他说即便如此也于事无补,父母反而会因为我死在你手里而恨上你。他说他来告诉你一切,他会让你的愤怒平息下来……” 五年前他十三岁,三年前他十五岁,十三岁的他心中怯懦,选择了顺水推舟把一切都交给陈连海;十五岁的他更是心魔深重,再也没有了直面一切的勇气。 “我是个懦夫,也的确逃避了很多,我无颜面对你。”谢连欢长长出一口气,头一次感受到了释然。 姜溶满目猩红地看着他,整整五年,整整五年的避而不答,难道现在一句懦夫就可以抹杀一切了吗! 但是宗门内的法条没办法整治他,因为当年死去的村民中没有修士,他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凡人的命在修士眼中无足轻重,明月宗内根本就没有惩处修士杀死凡人的法条。 可是那些人都是她的亲人,他们看着她从小长大,他们和村庄外的茫茫林海一同构成她的童年她的来处她的根。 这个谢连欢和那个陈连海,哪怕看起来一个诚恳一个无耻,可事实上,他们都从未表现出对那一切的忏悔。 挖了她的根、粉碎了她的来处,却只是这样不痛不痒,叫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姜溶冷冷看着他:“既然无颜面对,为什么现在又来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仇恨心魔 谢连欢望着姜溶:“也许人只有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才愿意反过来逼自己一把。” 姜溶冷笑,血泪从眼角蜿蜒而下。 既然当初因为怯懦而让陈连海来替自己道歉,给陈连海一个把罪名都推在自己身上的机会,此后越来越被仇恨,越来越被厌恶,越来越被挑拨都是不可避免的。 谢连欢常年闭关,那些朋友说是他的朋友,其实大多都是被陈连海团结起来的,他们对于姜溶“不知好歹”的不满,自然也大多是被陈连海给引导出来的。 这些事情只要对一对,就可以在盏茶功夫内说清楚,但是纠纠缠缠三年,两人却只是任由这些误会越来越浓重,任由彼此的心魔和仇恨越发增长。 云瑛不再参与他们两人的对话,只在一旁默默听着,在心里和翠尊交流:“他们两人好像在知道彼此是仇敌之前就认识。” “是啊。”翠尊何等眼力,这种痴男怨女的故事见得多了,“因爱生恨,因情生怨,常有的事。” “既然本来就有些轻易,那当初若能开诚布公地说,向姜师姐道歉请求宽恕,不给其他人在中间挑拨的机会,也许还不至于变成眼下这情景。” 翠尊忽然讥诮地笑了一声道:“你不知道,人活在这世上,总是顾虑良多。” 云瑛微微点头,她确实不明白这些杂七杂八的情感。 她习惯以活着为目标,因此也只有影响到活命的事情才能让她真正着急。而姜溶和谢连欢…… 云瑛总觉得他们两个的命运像是被打了个死结。 因为这个死结,姜溶满心仇恨,谢连欢心魔作孽,明明都天资过人,但都只能止步于此。 门内并没有惩罚修士误杀凡人的条例,但谢连欢愿意接受刑罚以向姜溶道歉。姜溶拒绝了,拢紧了云瑛的外袍,昂首走出执法堂。 云瑛跟着她来到她的院落,姜溶用清尘术让青袍焕然一新,双手奉还给云瑛。 云瑛问道:“你还是想要亲手杀了他吗?” 姜溶微微点头:“总有一天……我要拆下他那伪善的面孔。” 她明知那不是伪善,却还是要这样说。 云瑛心想,是不是因为一旦相信那非伪善,而是常人往往都有的怯懦和逃避,恨意就显得不够名正言顺、理直气壮了? 她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想了想,便向姜溶告辞。 姜溶却让她再做一做,问起初魄山论武小会的事:“之后这小会真的会定期举办吗?” “我是这样打算的。” “那……”姜溶有些紧张,“我能厚颜从师妹这里讨要一张请帖吗?” “当然可以。”云瑛爽快答应,就此离去。 这件事并未在云瑛心里留下太大的痕迹,回到初魄山后,她也只是告知陈珂要给内门弟子姜溶补一张请帖,便自行练刀去。 她不知道,这件事情在内门掀起了多大的风暴,一时间姜溶和谢连欢两个名字成了众人茶余饭后必不离口的谈资,误杀凡人是否该被列入门规也成了个极其激烈的论点。 第四百七十五章 太难听了 云瑛将破月刀法练习数百遍之后,确信自己已将它的奥秘掌握无遗,便再度前往万卷斋寻找新刀法。 她在万卷斋二楼寻到一门山风刀法,虽是名为山风,实则是令人领悟四季风带来的草木荣枯之意,春生夏长秋敛冬藏,是十分契合木属法体修士的武功。 云瑛私下找高明宇问过,得知他所得到的那本玄阶刀法名为轮回刀,以高明宇的境界还很难领悟其中真意,只能大概看懂是与轮回有关的意境。 那本刀法她是一定要学习的,为了更好体会其中意境,她得先找几本有生死轮转之意的刀法加以体悟。 山风刀、春明刀、雪融刀、雷隐刀…… 云瑛一共搜罗了十八种刀法玉简,正要回去时,余光瞥见身旁的书架上,隐隐闪烁着一个“笛”字。 她止住脚步,望着书架上漂浮的玉简凝望片刻,拿起一本《笛音初解》一同带走。 “怎么,想学你娘的笛子?”翠尊问道。 “是啊,娘亲给我留下的乐谱,总不能只搁在角落里吃灰。” 翠尊也觉得有理:“我想也是,你娘那个性格,从来不做多余的事,如果乐谱和清灵功法的作用完全一致,她完全没有必要特意留给你,也许学学那个是有好处的。” 从韫玉斋换来一根玉笛,云瑛把玩着它一路回到初魄山,当日便开始习练,可惜人的天赋终究不能涵盖一切,云瑛在刀法上突飞猛进,不过短短三日就吃透了十八套刀法,却只堪堪学会笛音初解上的一首曲子。 她在自己院里下了禁制,外人是听不到她声音的,只有翠尊逃不开,只能忍受着她每天制造噪音。 就连凤璟也不装了,直接用传信玉简告诉她,能不能把练笛子的时间规划一下,别让他每次一打开水镜就先听到贯耳魔音! 云瑛对翠尊的抱怨一笑了之,对凤璟就有些不以为然了,那家伙自己做偷窥狂还做上瘾了,一日比一日理直气壮。 想着她也不免有点儿小脾气冒出来,只在传信玉简里留了三个字。 “要你管!” 卓燕嘉来看凤璟时,就见自家三哥捏着玉简咬牙切齿,嘴里还喃喃自语。 “胆肥了真是胆肥了……用过就丢,真是混蛋……” “谁把你用过就丢了?”卓燕嘉忍不住问,想看看三哥会不会无意间说露嘴。 “没谁!”凤璟显然没中招,没好气地瞥她一眼,“你来干嘛?” “来找郁郁和芊芊啊。”卓燕嘉走到摇篮旁边,看着两个孩子红彤彤的脸颊,忍不住上手拨了一拨,看着两个小脸蛋像乳酪一样糯糯弹弹,忍不住把脸贴上去使劲儿蹭了蹭。 凤璟一边觉得卓燕嘉这样未免没出息,一边又觉得要是云瑛也能这么没出息一点儿多好,可惜那人是铁石心肠,似乎这世上除了她已故的父母亲人,就没有能引起她心绪波动的了。 想到云家人,凤璟忽然坐直身子。 对啊,还有云家人! 第四百七十六章 兄友弟恭 卓燕嘉被他猝然起身的动作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呢?” 凤璟并不管他,只往窗外探身:“阿凛!阿凛!你再去帮我把云家的资料找过来!” 阿凛动作极快,只一刻钟的功夫便将资料送了过来。 凤璟迅速翻阅着,卓燕嘉也凑热闹般挤过来看:“这个云家是云师妹出身的家族吗?” 凤璟心不在焉地点头,嘴里喃喃:“动手的邪修大多来自冥河派,可冥河派不过是个小宗门,怎么会无缘无故穿过克兰沙漠,来灭门一个和他们根本无冤无仇的云家呢?” “说不定云家有什么传家宝,正好被邪修们打听到了呢。”卓燕嘉随口道,“这种事情不是挺常见的。” 凤璟摇头:“不,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他回想着云瑛的特殊法体,回想着那个被放置在云瑛丹田内的前辈意识,越来越觉得这件事情一定不简单。 云瑛的母亲分明早就想到有可能会发生这些事,云瑛的父亲他虽未曾亲眼见过,但从他留下的种种手段就能看出,那也不是个寻常人。 那样一个人物,就算是真的跌落了修为,也不可能像普通锻骨境修士一样毫无手段,怎么会在邪修围攻之下生死不知呢。 是不是邪修们早就有克制云意沉的手段?才让他无法像妻子一样自爆丹田、同归于尽? 如果是这样,那说不定这件事情背后是个很大的阴谋,是专门针对云家或云意沉的阴谋。 卓燕嘉看着凤璟表情几度变化,眉头越来越紧,忍不住说:“你要是好奇,不如直接去问云师妹。” “她未必就知道其中的内幕。” “是啊,那时候她才六七岁大,根本记不得多少事情。” 凤璟倒不是这个意思,但也无心和卓燕嘉解释,起身说要去金蝉斋走一趟。 卓燕嘉忙喊:“可是大哥说今天你必须去和他谈一谈!” “他说我就要去吗!老头子还在呢,轮不到他来长兄如父!” 凤璟喊得倒是开心,转头却看到卓鹏举站在门外,双眸冷肃:“怎么,不服我这个大哥的管?” 凤璟一愣:“那倒不是,就是……” 卓鹏举见他这样,反倒有些奇怪起来,从前若是遇到这种情景,凤璟一定会仰头看天、笑意讥诮,说一声“那又怎样”,今天这样态度柔和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他仔细打量凤璟,见他那双微扬的凤眼里戾气大减,黑沉沉的眸子也显得清澈许多,心念一转,道:“跟我走,我有话和你单独说。” 凤璟呵呵一笑:“那阿凛要不要跟上?” 戾气倒是减了,这股讨揍的贱劲儿倒是不减,卓鹏举并不停步,依旧向前,只道:“我见过了,要和你单独说。” 凤璟便摆手让阿凛回屋看孩子,自己跟着卓鹏举一路走出主山,来到刀屛雾海。 悬崖参天,云雾缭绕,这正是他初次救下云瑛的地方。 凤璟看着眼前的情形有些怔楞,问卓鹏举:“大哥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第四百七十七章 有点失望 又过了七日,论武大会才彻底结束,据说后面洞明境修士下场比斗的时候,天雷滚滚、狂风呼啸,几乎引得天崩地裂。 那是凡人境想也不敢想的移山拔海之力。 融元境、洞明境、乃至合虚境的天才弟子们,也都在之后的比斗中亮了相,但作为宗门的尖端力量,他们得保持神秘感,所以虽然一个个名字都如雷贯耳,也听说过他们从前还只是凡人境时的惊艳事迹,云瑛对他们仍然是非常陌生。 “那位白祯白师兄,前年还只是个锻骨境呢,现在就已经是洞明境的弟子了,六品剑骨法体真的那么厉害呀,才短短几年,就进步成这个样子?”陈珂堵着耳朵对凌霜芮说。 “说不定小师妹以后也会成为这些神秘弟子中的一个呢。”凌霜芮堵着耳朵对云瑛笑。 云瑛的笛子还是有些太难听了,哪怕是一向照顾别人心思的凌霜芮,也还是忍不住失礼地堵住耳朵。 云瑛也知道自己吹得难听,但抓紧时间联系,也许明天就会变好,因为难听就不练,这辈子都不会变好,抱着这种想法,无论谁在她面前堵住耳朵她都照吹不误。 不过确实,进境有些太慢了。 收起弟子,云瑛叹息一声。 “干嘛叹气啊小师妹!”陈珂捧着她的脸问。 云瑛摆头离开她的手:“学得慢,总是出错,可见天赋不佳,对自己有点失望。” “别呀!”陈珂揽着她的肩膀说,“全才到底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都是亘古以来的道理。不过……要是学不会就别学了,大家都能轻松一点儿。” 凌霜芮笑着推了陈珂一下:“没你这么说话的。邴师兄和柔谨都精通乐理,小师妹你若需要人指导,可以去找他们两个求教。” 邴师兄名为邴嘉致,也是资历深厚的老弟子了,今年已经一百零五岁,在凡俗界是可以做云瑛曾祖的岁数。 云瑛对他印象很不错,虽然不如大师兄二师兄两人博闻强记,却也颇有见识,且总是乐呵呵的样子,一看就是极好相处的人。 这位邴师兄确实擅长丝竹,只是云瑛和他并不熟悉,也不好贸然去打扰。 至于洛柔谨,她是真没见过她弹丝奏竹的样子,自然也就不知道她精于此道。 凌霜芮笑道:“柔谨总是把什么都憋在心里,不是我偶然发现的话,我也不知道她原来是会吹笛的。你若是缺乏指导,大可以去请教她,她那个人面冷心热,其实很希望能和别人多说说话的。” 陈珂也一个劲儿撺掇:“就是就是,她这个人啊,巴不得能有人和她说话,偏自己又不爱主动开口和人说话,别扭得很!没点儿厚脸皮还真打动不了她!” 云瑛记在心里,说自己改日便去向师兄师姐请教,忽听院外一阵风响,熟悉的娇音伴着敲门声往耳朵里钻。 “阿瑛,阿瑛在不在!宗主找你有事哦!” “紫菀姐姐!”云瑛一怔,亲去开门,撤掉禁制让人进来。 第四百七十八章 坦诚相待 凌霜芮和陈珂一同起身向紫菀行礼,虽然名义上只是宗主侍女,但大家都明白,这不过是因为宗主年纪太轻资质太高,即便现下收徒,年后飞升灵界,这些徒儿无人可以指导,便是耽误了大好前程。 所以紫菀这一干人等,只是以侍女侍卫的名义留在婵娟山上挂职,其实各自都是太上长老的弟子,比之他们这些主山弟子,地位还要稍高一筹。 紫菀倒不是很在意这些,摆摆手对两人说:“别客气别客气,宗主让我来找阿瑛的,我得马上带人回去,稍等稍等,等我们回来再聊啊!” 说着便拉起云瑛朝婵娟山掠去。 云瑛问宗主为何找自己,紫菀只说有好事,到了就知道,云瑛无奈,心想大概是演武台上的表现入了宗主的眼,所以才特意来找自己这一趟。 婵娟山上的广袤莲池仍旧随风送香,和去年出入门时所见一模一样。 池畔轩内,一身鹅黄鲛绡的美人正对着画屏出神,紫菀拉着云瑛上前,低下头,正要说话却被月无瑕打断:“好了,我看到人了,你先回避一下,我有事要和阿瑛单独说。” 紫菀冲云瑛吐吐舌头,挤眉弄眼一番,转身告退。 紫菀离去,云瑛低声问道:“不知宗主召见,是有何见教?” 月无瑕侧头看着她,一双桃花眼含情带雾,却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凛然威仪。 “你的法体并非山樊。” 云瑛一怔,听翠尊压低声音对她说:“别担心,她看不出来的,诈你而已,别承认!” 云瑛默然不语,抬头看着悦无限,那双眼睛里有隐隐的审视和权衡,仿佛自己的回答将会决定她接下来是否给予信任。 “是的。”云瑛承认道。 她无法像观摩祝老药师或刘长青那样,她无法从月无瑕美丽的眼中看出其真正的心思,她只能相信自己心底的感觉。 幸好,她的感觉从来没骗过她。 这句话出口时,月无瑕明显对她放下了戒备,眼中的审视一下子化作了欣赏。 “你知道自己的这种特殊法体若流传出去,会引起多大波动吗?” 云瑛点头。 月无瑕又问:“你师父知道你的法体与众不同吗?” 云瑛摇头。 “哦?”月无瑕挑眉,随即冷笑,“原来那条老狗也不过如此。” 云瑛有些惊讶,没想到这样一位艳若桃李的美人竟会说出这样的词。 “别奇怪,有些事情在心里憋久了,就会想要发泄的。”美人冲着云瑛眨眨眼,眼中满是狡黠,云瑛在这一瞬间有了实感,宗主确实是一个比紫菀大不了多少岁的妙龄女子。 她的雍容神秘之下,藏着一颗少女般狡黠灵动的心。 翠尊叹气:“好,你又赌对了。” 云瑛问月无瑕:“宗主为何对师父有这样大的恶意?” 月无瑕并不回答,只微微抬手,让她在自己对面就坐,云瑛看着她对面的蒲团,起身前去坐下。 就在坐下那一瞬间,一道冰玉簟凭空横在两人中间。 第四百七十九章 委派任务 玉簟缓缓落下,拖起一只白玉壶,两只雕刻成莲花状的杯盏,杯中酒是一种蜜红色,粘稠而浑厚,让人一见就可以想见它的甜冽。 “从前喝过酒吗?”月无瑕问。 “喝过一次。” “那么今天陪我喝一回。”月无瑕手一挥,其中一只白玉莲花杯便落在云瑛掌中。 云瑛道了谢,小小啜饮一口,甜意似乎没有想得那么浓,只想轩外裹着荷香的晚风,香气悠悠荡荡,似有似无。 “在陇南城闹了那么一场,吃了不少苦。”月无瑕忽然开口,让云瑛心中一紧。 片刻之后,云瑛点了头。 “能否告诉我,你在陇南城究竟收获了什么吗?” 云瑛这时才惊讶,月宗主既然知道她是从陇南城回来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在陇南城经历了什么? “不要把我想得太神通广大。”月无瑕眼中又流露出那种猫儿般的狡黠,“是婵娟山上有位善于占卜的长老,我注意到你在演武台上的表现非同一般,便请他出手为你占卜,他算出了你刚在陇南城经历过一场劫杀,且此事与你师父关联密切。仅此而已,究竟你经历了什么,其实我一无所知。” 说到这里,她眼中露出几分遗憾:“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聪明孩子,所以诈一诈你,看一看你惊慌失措的样子一定很有意思。没想到,你比我想得还聪明,聪明得都有点无趣了。” 正如方才没露出犹豫和惶恐,此时云瑛得知的确是被诈了,也没什么懊悔之感,只默默将酒杯放下。 月无瑕见她正襟危坐,显然不像和自己攀扯太多杂七杂八的闲话,叹口气道:“好,今天叫你来有两件事。一,我要给你一个编外执法弟子的职位,拿着这块金月令,此后你再遇见前几日那种事,便可先斩后奏,不必等候执法弟子和执法长老前去判决。” “弟子谨领”云瑛收起令牌。 月无瑕又道:“第二件事,我希望你能够帮我打探清楚你师父究竟想做什么,以及当初前一任山主忽然消失的事。” 云瑛心中一动:“前任山主?” 刘长青担任初魄山主有几十年了,但整个初魄山在他的改造之下早已和往日不同。云瑛拜入初魄山时,根本没听说过前任山主的只字片语。 这其实很不合理,哪怕前任山主已经兵解或飞升,山中祖谱也必须写上他的名字,可是云瑛前去祭拜时,却根本没看到过前任山主的名讳。 虽然当初刚刚拜入初魄山,一切都那么令人眼花缭乱,以至于这件事情并没引起她太强烈的关注,但是有些事情就算没有在当时被注意到,也已经深入心底,默默地决定日后一切道路与选择。 现在想想,没见到前任山主的牌位和名讳,没听说过他的只言片语,没在山上看到任何前任山主留下的痕迹,这些细碎的“没有”其实都在无声无息地加深着她对刘长青的怀疑。 第四百八十章 你歇歇吧 “我一直都很疑心。”月无瑕低声道,“尽管你师父当初魄山主的年头有我年纪的两倍大了,我就算怀疑也找不到什么证据,可我就是放不下心,每次看到他都觉得心里不安。” 云瑛心想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可是月无瑕都没办法窥探到的秘密,难道自己就能探查清楚吗? 倒也不是没可能,她不是已经成功捣毁了林家吗。 可那也是因为师兄师姐们给她留下了极为重要的材料,让她对陇南城了如指掌,她又在天缘凑巧之下得以窥见陇南城的最大机密,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备。 而要调查自己也没见过的、不知道是已经兵解多少年的前任山主,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能完成。 这样想着,云瑛说道:“宗主,陇南一事,非我一人所为,我们大师兄才是最早发现那里有问题的人。他自幼跟随师父,而今已经一百多年,想来他对师父更加了解,宗主若有什么疑惑,只管向他问就是了。至于前任山主的去向,我虽一无头绪,却一定会纠合师兄师姐们认真调查,请宗主放心。” 月无瑕哦了一声:“是这样?看来倒是我低估了你们初魄山的其他人,改日我会找你大师兄聊聊的。” 云瑛心想宗主应当没有什么话再说,便要起身告辞。 月无瑕又送她一个储物袋,让她回去认真准备:“下个月要去秦州府参加交流大会,回来之后你便会受到进试炼殿的邀请,务必打起十分精神来,给宗主我长长脸,好吗?而且你师父的谋划很长久,显然也不急于一时一刻,你不要把我吩咐的事情太放在心上,先安心修炼,修炼到锻骨境乃至融元境之后,再来帮我的忙也许会更好。我对你很有希望,不舍得你这么个好苗子因为刘长青的事情耽误前途” “是。”云瑛答应着去了。 还没走多远,就被紫菀扑了个正着,挽着她的胳膊送她回初魄山。 她心里憋着好多话,来时因为月无瑕的命令,没敢和云瑛说太多闲话,眼下没了时限,嘴巴便嗒嗒说个不停。 云瑛耐心应着她的话,也把自己的断霜刀给她瞧,回到初魄山后,又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把这几日的练刀体悟一一演化给她看。 这一趟并没耽误多少时间,所以陈珂和凌霜芮并未离去,此时也跟着一起看了她的新刀法,看过之后,面面相觑。 刚才谁说自己的天赋不佳的? 十八门新刀法,有九门已经触摸到了意境,另外九门也已经练得十分娴熟,已经隐隐看出演化意境的趋势。 这样快的进境,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师妹,你歇歇。”陈珂怔楞愣地说。 云瑛以为她是要自己别再练刀,殊不知她的意思是云瑛别太拼命。 货比货得扔,从前觉得得过且过的日子没什么,眼下这么一对比,自己那叫得过且过吗?自己那简直是浪费生命! 陈珂这样想着,紧紧按住云瑛的肩膀,希望能暂时拖缓师妹“前进的脚步”。 第四百八十一章 贵在松弛 下个月便要带领宗门内的优秀弟子前往秦州府,月无瑕的杂事多得很,身为月无瑕的贴身侍女,紫菀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看过云瑛的刀法,给她提了些建议后,紫菀便起身离去,只剩凌霜芮和陈珂在此。 此时凌霜芮才收敛起面对紫菀时的笑意,严肃地看着云瑛:“师妹,宗主召见你是为了什么?” “宗主将我封为编外执法弟子,又告诉我要好好准备,下个月前往交流大会,回来后便直接进入试炼殿。” 凌霜芮大喜:“当真!” “宗主是这样说的。”云瑛将执法弟子的金月令取出,让凌霜芮端详,又道,“大师兄二师兄素有才名,宗主对他们很是关心,也许交流大会之后,宗主就会召见他们呢?” 凌霜芮只怔了下便明白过来,笑道:“若是如此,那实在最好不过。” 云瑛晓得凌霜芮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不再多言,只看着天空中飞过的仙鹤,心中默默出神。 陈珂和凌霜芮也告辞离去后,云瑛离开自己的院落,前去寻找洛柔谨。 她住在弟子居中较为偏远的一处地方,三面山石疏落、薜荔环绕,极为清幽僻静。 来到院门外时,洛柔谨正坐在一张小杌子上,捧着脸看被假山上披散下来藤萝。风吹着墨绿的叶子,像一层层波浪,又像是美人浓密的秀发,被吹得凌乱而驳杂。 对云瑛的来访,她没有任何讶异:“霜芮和我说了,你最近在学习吹笛子,可是进展并不好。” “是的,所以想来请师姐指点。” 洛柔谨让她坐在自己对面,瓷玉一样青白的俏脸确实有几分生人勿进的气势,但说起话来却是柔柔缓缓,又让人想要亲近。 “我未必能指点你些什么,但愿你不要失望,先吹一首曲子给我听。” 云瑛依言,横笛唇边,将这几日所学的那首曲子吹来。 即便洛柔谨一向面色波澜不动,云瑛也在她脸上看出了一丝愕然。 “……” 果然是有点儿太难听了。 洛柔谨打量着云瑛,又将笛子拿在手中仔细把玩,沉思片刻后道:“师妹并非看不懂乐谱,或手指不停使唤,而是……” 她将笛子还给云瑛,取出自己的竹笛轻轻吹了一段:“师妹总是太过用力,是把练刀时候的狠劲儿也用在乐谱上了吗,每一个音符都一样用力,反而让人找不到重点。” 云瑛一怔,旋即摇头:“不,不是的。” 她有在认真按照乐谱上的标记分出轻重音,并不是一味用力。 “我说的用力并非是力道的轻重,而是师妹你总不放松,轻音重音,你都竭力控制着自己,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且用了全身的力气让自己做到。这种狠劲用在刀法上也许相得益彰,可音乐不是那么回事,想要悦耳,首先要学会松弛。” “松弛。”云瑛喃喃重复。 洛柔谨横笛为她吹奏一曲,正是幼年时母亲时常吹奏的那首《梅花引》,云瑛闭上眼睛,感受着笛音轻盈地跳跃,思绪仿佛也随着那一线笛音而潺潺流淌起来。 第四百八十二章 襄国烤肉 笛音停止时,云瑛也缓缓睁开眼睛,眼中还残留着思绪流淌向远方的空灵。 洛柔谨看得清楚,笑道:“小师妹其实是很有悟性很有灵性的人,只是杀心太重念心太重,有时就会遮挡住天性中那一份灵动。” 云瑛不语,她在回想自己从洛师姐的笛声中所感受到的空灵,也明白自己这十几年的人生中确实是缺少了那一份空灵。 把一切都用来活着,生命就会显得沉重。 “小师妹,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学笛吗?” “因为母亲给我留下了一份乐谱。” “仅仅是乐谱吗?” “不,还有很多……” 她仅有的爱和幸福,仅有的无忧无虑,都留存在那份乐谱中。 洛柔谨伸手抚摸着云瑛的鬓发:“既然是为了那些,小师妹就不要用修炼时的心态去面对它们,放松下来,仔细想想。” 云瑛微微点头,却又忽然一动。 她并没刻意用玄容之力去窥探洛师姐,但洛师姐的手抚上来时,玄容之力却自动捕捉了她的气息。 云瑛仿佛看到了她的丹田,丹田内闪着朦朦微光的两个灵源,金青色的那个不必在意,可独属于洛柔谨的那个,形态为何如此眼熟。 鹅黄色的蜡梅灵源,半满半缺,像半明半暗的月亮。 云瑛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丹田,那个至今仍未被补满的赤锋灵源,也正是如此半满半缺、半明半暗…… “师姐!”云瑛情不自禁开口,“你最近身体怎样?” 洛柔谨笑道:“还是和往常一样,生下来就是这样,我早已习惯了,师妹不必担心。” “之前在演武台上,师姐没受伤。” “没有,茂嘉总是护在我身前,我又及时脱身,没受什么伤。” 说曹操曹操到,二人谈及苏茂嘉时,苏茂嘉也正好回来,目不斜视地向洛柔谨行礼:“郡主。” 云瑛有些诧异,平日里在众人面前,苏茂嘉也喊洛师姐作郡主,云瑛还以为那是为了维护洛师姐的尊严,没想到私底下两人还是如此。 洛柔谨无奈一笑,问道:“你去猎了什么回来?” “两只幽兰鹿。”苏茂嘉一边说一边取出那两只血淋淋的妖鹿动手清理起来。 他娴熟地拨开鹿皮,随手将它们清理干净扔在一旁,而后用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将鹿肉干干净净地替下来,与谷歌完全分离。 云瑛看得入神,洛柔谨趁机说道:“你知道我出身襄国,国人在东方草原上游牧为生,饮食多是奶酒烤肉,虽然来到明月宗多年,但这一点儿故土食俗还是时不时回想起来。” 云瑛问道:“所以这鹿肉是用来烤着吃的?” 蔺阳城在明月宗以西,饮食讲究甜淡清,她还真没见过架起火生烤的吃法。 不会很腥吗? 洛柔谨看出她心中疑问,道:“茂嘉精于此道,总是烤得正正好,绝不会有腥气,小师妹不信的话,可以留下来一起尝尝。” 她的声音像盛夏梅子汤里的散碎冰块,却让苏茂嘉红了耳朵,云瑛看着他手上的鹿肉,没忍住好奇点了点头。 第四百八十三章 暂缓症状 鹿肉架在火上翻转,果然香气扑鼻,云瑛不由自主舔舔嘴唇,脑海中忽而闪过一个散碎的画面。 好像是更小的时候,她曾被父亲抱在怀里,看着母亲在烤架旁忙活,翻转着铁签子将一串串肉烤得焦香,她张着嘴要吃,母亲却一把将签子挪远,笑嘻嘻道:“小孩子别吃,肠胃受不住的,阿瑛乖,长大再给你烤!” “呦!又放毒呢!”关岁晚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三人一同转头看去,见他抱着两盒东西正往回走,想是闻见了烤肉味,站住脚狠狠吸了几下鼻子。 “师兄要进来一起吃吗?”洛柔谨问。 关岁晚忙摇头:“不了不了,我要是进去,你们今晚得饿肚子!” 他其实身材精瘦,却又做出惋惜的神情说起这种话,不免让人觉得好笑。 “再说了,我好容易讹了程溪一顿饭,今晚不让她出点儿血,过后她可是不认的!走啦走啦,你们接着烤!” 关岁晚摆着手走了,但没片刻功夫又踅回来:“下个禁制,这味儿飘来飘去怪馋人的,考验我们的定力!” 苏茂嘉笑着打出一道禁制,挥手让他赶紧走,关岁晚喊了声:“晚上早点儿回来,不然不给你留门!”便抱着那两只盒子走了。 云瑛对饮食并没有多少渴求,何况这是在蹭人家的晚饭,只吃了三四片鹿肉便放下签子,和洛柔谨絮絮谈论她的先天缺损。 本以为洛柔谨不喜欢这种揭自己疮疤的话题,孰料她竟很乐意讲。 她说她这些半年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灵气渗漏缓慢了许多,如果之后一年还是如此,她或许可以攒攒力气冲击晋阶 苏茂嘉眉头紧皱,眼中担忧之意甚浓。 云瑛想起去年在青山镇见过他们,便问:“说起来去年苏师兄和洛师姐成出门游历几个月,莫不是找到了什么能暂缓症状的宝物?” 洛柔谨微微点头:“我们听说十万大山中有个新被挖掘出的洞府,里面有株千年寒香花,与我体质相符,大约能对我有些用处,茂嘉便带我去了,也是我们二人运气不错,在那边找了两个月,当真找到了。” “对了,还有小师妹你送我的冲霄丹!” 云瑛一愣:“冲霄丹?” “是啊,也许是先后服用了寒香花和冲霄丹,我觉得身体里那个不断渗漏的空洞被稍稍补上了,虽然不知道这份药效能维持多久,但趁着药效往上晋升一两阶应当不是问题。”洛柔谨露出一抹微笑,像寒冬里隐隐从墙边流泻来的一抹蜡梅香。 云瑛眉目微转,向洛柔谨提出一个冒昧请求。 “血?”洛柔谨讶然。 “您知道研发冲霄丹的祝老药师。”云瑛再度祭出久已不用的话术,“他一直都在搜求大家的血,师姐的病症这么奇怪,却能被冲霄丹和寒香花稍稍治愈,说不定只要让祝老药师专心研究一番,就能对症下药彻底根治呢!” 她画的这个大饼过于美好,以至于洛柔谨有些晕眩:“彻底根治?真的能吗?” 第四百八十四章 非常近似 能不能是未知数,洛柔谨记着冲天丹的恩情,愿意相信云瑛的话,终究还是给出了自己的血。 而祝老药师也在看到洛柔谨的血液后,立刻找出了问题所在。 “你这位洛师姐的血,似乎天生就缺乏那种气息。” 云瑛知道他所说的是疑似宜香口中混沌之气的那种气息,自己借之凝聚灵源获取力量的那种气息。 “所以冲霄丹对她的效果才那么大。” 祝老药师点头:“不过据你所说,她体内早有渗漏空洞,不管再强的药力、再深厚的灵气,也都会慢慢渗漏殆尽,那显然冲霄丹是治标不治本。” “这种病症的本源何在呢?”云瑛问道。 祝老药师苦笑:“这我哪儿知道,不亲眼见见你那位师姐,我也只能瞎猜了。” 云瑛觉得祝老药师的猜测一向很有道理,便请他但讲无妨。 “本来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是那回你带着梦影过来,和我讲了讲混沌之气,我便觉得以前想不通的很多事情一下子豁然贯通。” 祝老药师取出一枚冲天丹扔进洛柔谨的血液里,霎时间褐色丹药融化殆尽,洛柔谨的血液却显得更活跃了些,哪怕云瑛隔着十尺远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力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和我想的差不多。”祝老药师晃了晃血瓶,冲云瑛笑道,“假如先天之气就是混沌之气,就是修行之根,那你这位师姐一定是在出生时就损失了太多混沌之气。你也知道,人在降生那一刻,先天变后天,清气变浊气,可谓是人生的第一次渡劫。在这一次渡劫中损失了本有的混沌之气,便相当于是在丹田里凿了一个终身难以填补的空洞,相当于灵气的运转路线中永远缺失了一部分,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该怎么治疗呢?”云瑛问道。 “我想只有给她更多的混沌之气,只有这样才能堵住那个空洞。你那位师姐是寒香岁远跌落下来的二品法体,与寒香花本源相同,所以吸收了其中的混沌之气,加上又有冲天丹的刺激,所以病症立刻好了一大半。若以此类推,只要给她更多近似的混沌之气,说不定就能彻底帮她指标。” 祝老药师说的似乎很简单,但混沌之气这种东西,究竟要从哪里找呢。 想来还是要用天材地宝。 祝老药师忽然转头看她,云瑛眨眨眼睛:“老先生想到什么了?” “你!也许你有办法!” 云瑛眉头微挑,却见祝老药师将血瓶塞了过来:“试试,看能不能吸收它们!” 云瑛捏着玉瓶,大约明白祝老药师的想法,便调集玄容之力朝血液中抓去。 然而竟是抓了个空。 她呆了下,割开手指将血滴进伤口处,如此一来,玄容之力才总算将血液中那细弱的气息捕捉到,一路拖入丹田凝结成鹅黄色半满半缺的灵源。 和赤锋灵源并排而列,云瑛看得更加清楚,果然它们两个那不完满的形态非常近似。 第四百八十五章 想回去吗 虽然近似,到底不同。 鹅黄的蜡梅灵源虽然残缺,但运转起来并不生涩,而赤锋灵源的转动是非常缓慢的,像是生了锈的发条,一圈一圈艰难转动,随时给人一种会向后倒退的恐惧感。 相比之下,蜡梅只是少了什么东西,赤锋却是根本没有。 “阿瑛,顺着灵源到你师姐丹田里看看去!” 祝老药师发话,云瑛便照做,顺着那一层由血液带来的桥梁,来到洛柔谨的丹田之中。 和之前的惊鸿一瞥不同,现在置身于其间,一切都看得更加清楚。 尽管云瑛自己所锻造出来的那个蜡梅灵源也不完整,但是比起洛柔谨的本体,似乎她这个还更坚实一些。 这也许意味着祝老药师猜的没错,在吸收凝结新灵源的时候,她已经将自身的混沌之气不知不觉掺入其中,虽仍没办法补足完全,但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 如果反过来将自己的混沌之气借着这一道桥梁传送给洛柔谨,也许有机会治愈她的先天不足。 云瑛想着,就不自觉这样做了,但她所能传送的,目前只有自己的灵气,想要传送这连自己也意识不到究竟存在于哪里的混沌之气,终究还是有些困难。 收回灵识,云瑛将困难之处告知祝老药师。 “也是……”祝老药师喃喃自语,“这事哪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他让云瑛先回去,自己继续研究,一旦有了什么成果必然最先告诉她。 云瑛自己也在思索,究竟所谓的混沌之气是在她身体内的哪一处,在血在骨还是在经脉中?究竟是实是虚,能否被她所切实掌握? 可惜这些事情别说是她和祝老药师,就连梦影都不知道。 除了这么一个词汇,这么一个概念之外,她对混沌之气的具体作用也是一无所知。 回到初魄山上时,已是斜月西落,云瑛站在竹刀上练习步法,面向东边迎接清冷冷的朝霞。忽然,在吃烤肉时曾浮现起的那个碎片又一次在他脑海中闪过。 她倚靠在母亲怀里睡着了,听到父亲和母亲断断续续地说话。 父亲问:“你会不会后悔到这里来?” 母亲反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可惜我从未去过你的故乡,此后恐怕也不会再有机会了。只听你说,都觉得那是个绝好的地方。” “那里没你想的那么好,不过的确,比起这里要自由一些。” “你还想回去吗?” “我是过完了那一世缘分才到这儿来的,回去……也难说是想,也难说是不想……” 那断断续续的话语在云瑛耳边重新想起,她迷茫地望着天边的万丈金光,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母亲的身世也并非那么简单。 可能也是一个除了父亲再也无人知道的秘密了。 而且不同于父亲的养子身份,她一定是秦家人,一定是舅舅的亲姐姐,否则舅母那样尖酸刻薄的性格,怎么可能将她这个非亲生的外甥留在家里,一定早就借着这个理由把她赶出去了。 娘亲究竟是什么人? 第四百八十六章 再来约战 之后的几日,云瑛一直躲在自己院中修炼,除了陈珂和凌霜芮将做好的请帖跟她看,约她一同去向师父做交流小会的最终报备之外,她所有功夫都用在了修炼上。 她才修炼一年多,却已经突破至炼血境,这速度对于修士来说未免太快,即便她身具玄容法体,可以依靠吸收其他法体血液而稳固加强,可若只一味增长修为,到底也容易留下法体脆弱的隐患。 而且之前吸收洛师姐的法体,也让云瑛意识到,她从血液中夺走的东西,极有可能是潜藏在血液中的一缕混沌之气。 哪怕只是一丝一缕,终究也是别人的东西,在自己体内堆积多了,难保不生异变。 可唯一没有靠血液所吸收的赤锋灵源又迟迟不能完整,这昭示着事情进入死局——她只能靠血液中那可能是混沌之气的东西来完成法体的复刻与稳固,而没有凭空摹写的能力。 云瑛问过翠尊,父亲也是这样吗?答案是的确如此,即便后来逃离,父亲再没有吸人血液,而是如她一样靠着玄容之力的摹写刻画仿造灵源。 但后来仿造的那些灵源,都很不坚固,就如同赤锋灵源一样,始终无法完整。 连父亲都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她想要做到无异于痴人说梦。 云瑛积极向各处搜寻资料,彭清和莫飞英她去问过,万卷斋里的有关资料更是统统搬回来阅读,就连凤璟那里她也打了招呼,让他帮忙注意。 但直到随众多弟子出发前往秦州城那天,她仍旧一无所获。 出发那日,众多弟子于婵娟山会合,初魄山上有资格前去参赛的只有云瑛一个,她孤零零一个穿着青衣,黯然几十个其他主山或内门弟子的打量。 “小师妹。”苏明朗最先走来,冲她打了个招呼。 云瑛打量着他光洁如玉的脖颈,上面已不见一丝刀痕。 “师兄的体魄真是让人惊叹。” 苏明朗没想到云瑛张口就是这个,被逗得哈哈大笑,他相貌清隽儒雅,但一举一动给人一种狂放感,仿佛一头茹毛饮血的野兽,此时毫不在意地放声大笑,便引得诸多弟子转头看来。 苏明朗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仍旧捧腹大笑,笑够了才停下来,对云瑛道:“师妹不知道,我这么多年来始终不肯晋入炼血境,就是为了将聚脉境的基础夯实到最坚固。原本我自认为我做到了,可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小师妹一刀破了我近十年的辛苦,小师妹才是真是让人惊叹,我这点儿本事算得了什么呢。” 云瑛望着他的双眼,那是一种狼一样的眼睛,虽然满是笑意,却也战意盎然。 “不管师兄打算怎样修炼,只要师兄来找我,我都愿意奉陪。” “好!”苏明朗巴不得她这一句,当即伸出手与她击掌。 三击掌后,苏明朗又拿出一枚玉简递给云瑛:“这是姜溶托我交给你的,她不能亲来,最近又忙得很,对你的谢意都在其中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我喜欢他 姜溶? 云瑛一愣。 “姜师姐为什么要谢我?” 苏明朗笑道:“你让她免于失身之辱,又帮她解开了这么多年的困扰,她当然该谢你。” “我并没做什么呀。”云瑛将玉简还回去。 苏明朗摆摆手,让那玉简停在了半空里:“我倒是希望师妹你能收下,不然姜溶肯定又要多想了。她这些年已经因为多想错过了很多东西,师妹若还愿意帮她最后一把,就别再去逗引她。” 云瑛微怔,苏明朗眼疾手快把玉简弹回他手里,摆手闪入人群中。 云瑛正想追上去,却见天边白鸾翩翩飞来,月无瑕站在为首的白鸾颈边,挥手命众人上来。 在这众多弟子面前,她通身都是高不可攀的凛然,让云瑛几乎无法联想到私下相处时,那种少女般狡黠活泼的神情。 云瑛修为在炼血一重,算是众多前往秦州府的弟子中修为最弱的那一批,因此走在倒数第二位,苏明朗之前,坐在最后一只白鸾背上。 上了白鸾的脊背,云瑛放眼打量,见这几只白鸾都和当初卓谷主捉儿子时所乘的那只差不多,只有为首月无瑕的白鸾与众不同,其翎毛尖端是一种淡淡的月白,无论从多么暴烈的日光下看去,都只会觉得它如月色般幽华。 月无瑕微微抬手,十二只白鸾一同飞起,朝着秦州府的方向飞去。 白鸾飞入云雾中,不时有一缕袅袅烟气扑面而来,云瑛不由回想起被卓谷主逮到的那天,她同样坐在白鸾背上,同样被云雾所缭绕着,但所见所想都只有凤璟一个人而已。 她那是自觉还是成功坑了凤璟一把,心里怀着算计成功的淡淡喜悦,观赏他眼中暗暗的憋屈和懊恼。 “我从那时候起就喜欢他了。” 翠尊一愣:“什么?” “凤璟。”云瑛望着万里之下的如龙山川,表情平静得任谁都看不出来她心中剖白自己隐秘的情愫。 翠尊却被砸懵了:“这……应该不至于。” 什么情况,这才几天啊,小丫头就意识到了吗? 倒也不至于在这方面也这么无师自通啊。 “我觉得我喜欢他。”云瑛十分认真地说,“会不会是因为色相呢,似乎每次只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格外多注意一些事情。也有可能是因为一起经历了些事情,毕竟同甘共苦,总难免生出一些情谊来。”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喜欢过谁。”翠尊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这事你不要和他说,要是让他知道了,说不定会笑话我的。我明明还一事无成,却生出这种心思来,让岂不是很没有出息吗。” 翠尊几度欲言又止,心想该不会自己其实想多了,云瑛说的这个喜欢,并非他以为的那个喜欢。 不然……谁家姑娘意识到自己少女怀春后会是这个样子的! 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叹气:“我知道了,我肯定不讲,你最好……算了,你肯定不会流露出来的,我知道。” 第四百八十八章 残缺地图 秦州府在北方十州最中央处,被称之为北地七雄的七个宗门,每隔三年都会在此举办交流大会,拿出各宗门内最为天才的弟子进行比斗,从中挑出最为出众的,将七大派的资源倾斜给他,好送他走上更高的位置。 这样做名义上是为了提高优秀弟子飞升灵界的可能,但事实上,能参加交流大会的弟子,天资绝非等闲,飞升的可能性本来就高,根本用不着更多的资源倾斜。 云瑛猜测是为了对付邪修,虽然广袤的克兰沙漠横断东西,但邪修扩张之心不死,一旦门内出现杰出弟子,便会立刻兴兵北上,掠夺低阶修士和凡人作为血食供养年轻弟子。 这种事情大约每过二三十年就会发生,规模或大或小,但冲突一定避免不了。 为了对付邪修,各大门派才需要不断训练门下弟子,磨练他们的战意,锻炼他们的血性,以保证在生死拼杀时,他们不会落于下风。 秦州府早已准备好擂台驿站,专供七派弟子停栖。 虽然在路上时,云瑛对翠尊说得仿佛很淡然,可是一看到远处凤霓谷的白鸾,仍是下意识去寻找凤璟的身影。 她已看到了为首白鸾上的紫袍人,心知再往后挪一挪目光就能看到凤璟,却忽然意识到过来自己这样心口不一实在有些难堪,便立刻收回目光,随着众师兄师姐走入明月宗的驿馆之内。 月无瑕之前早就私底下找过众人,或颁赐法宝武器,或赠送功法,而今没有什么动员的话好说,她直接让众人回房休息去。 云瑛从来就不知道休息,刚才在白鸾背上,她闲着无事,在分出灵识拆解各种功法时,也拿出姜溶所给的玉简看了一看。 那是一张残缺不全的地图,其中的山水无法和此界的任何地方对上号。而在地图的右下角,用古篆字写着“清灵学”三个字,末尾一个字残缺了一大半,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这可能是个秘境或洞府的地图,只是这秘境洞府掩藏于何方,姜溶却是全无头绪。 但如果能找得到,必能从中得到不菲的宝藏。 姜溶正是知道这一点,才将地图转赠给她。一则是身上仅有这样东西能够算得上报答;二则这地图在她手里只能吃灰,在云瑛手里却可能物尽其用。 云瑛本来打算看一眼打发时光,然后就把它交还给苏明朗,但看过之后,却不能不重视起来。 “清灵”,这两个字在梦影嘴里出现过,也是母亲留给她的功法名字,哪怕只是撞了名的巧合,她也不能等闲视之。 尽管明日就要上台比斗,云瑛仍是像往常一样,汲取天地之气、练刀、练步法、吹笛,这些都做完之后,她又拿起那张地图看起来。 看了许多遍,直到那上面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深深刻印在脑海中后,云瑛才将它收起,继续汲取天地之气。 一夜无声流淌,第二日清晨,一声哨响,云瑛跨出院门,来到月无瑕那草木扶疏的下处前。 第四百八十九章 当面说话 “说是交流大会,其实还是贵精不贵多,也不像在宗门里那样,非要一对一的比试。”月无瑕对众人道,“咱们是先文斗后武斗,大家各自讲讲自己的体悟,然后有看对眼的再去比斗,虽说要维护自己和宗门的尊严,但也要以和为贵,别在弄出差点儿把人头给看下来的事,知道吗?”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云瑛和苏明朗。 云瑛微微点头,苏明朗却笑道:“打上头的时候,谁还管那么多!” 月无瑕目光淡淡看过来,苏明朗只好闭嘴:“都听宗主的。” 宗主和苏师兄的关心似乎很亲近。 云瑛望着苏明朗暗暗翻个白眼的神态,心中默默地想。 北地七大宗,凤霓谷、明月宗、紫霞殿、廉纤台、雷音宫、冰火阁、幽篁斋,其中前三宗为兼容并包、无所不纳之蔚然大宗,后四派确实小而精的偏门宗派,人数只在三四千左右,弟子法体也大多近似,但门内功法奇绝,总能吸引到天赋超绝的弟子,代代皆有奇才弄潮,因此传承不绝如缕,始终名列正修宗门前列。 秦州府将擂台设置在城主府大殿内,最高处的城主位一分为七,作为七大宗领队的位置。 除了明月宗是宗主月无瑕亲自带队到来之外,其他宗派的领队人物大都是执剑长老或护法长老,修为都在合虚、洞明境之间。 许多大能修士并排而坐,威仪赫赫,令人不敢直视。 擂台左右则不多不少放置了与人数相应的蒲团,云瑛随着众多明月宗弟子一同坐下,打量着其它宗派的人。 凤霓谷来人最多,大概有三十多人,为首带队之人是凤璟的大哥卓鹏举,他一身紫袍,年约三十左右,眉清目秀,和卓燕嘉有三四分像,却一身生人勿进的冰寒气息。 “剑修是不是都这样?药师弟从小就会端这种范儿,高明宇和竺天阳那俩兄弟更是冷淡了,我本以为独成那样已经不容易了,没想到还有比他们更冷更独的。”苏明朗在她身边抱臂感叹。 云瑛并未答应他的话,只淡淡提醒道:“卓大公子会听到的。” “听到怎么样。”苏明朗耸肩,“我这又不是背着人说坏话,是当面说坏话,他还能生气吗?” 话音刚落,卓鹏举忽而将目光投到二人这里。 苏明朗一怔,旋即笑道:“不是,正就这么在意这两句坏话?” 卓鹏举却并没看苏明朗,而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云瑛一眼。 云瑛平静地面对着他的审视,片刻后卓鹏举再度移走目光,朝着自家人那边看了一眼。 凤璟正把玩着手里两颗圆滚滚也明珠,像转核桃一样转动着,不时往云瑛那边瞥眼,见她总不回头,不由撑着下巴哀叹。 “三公子这是怎么了?”他身旁的少女见他魂不守舍,不由笑问。 “什么怎么了?我不一向这样。”凤璟转而问她,“你的泣月式学好了吗,就来这里比斗,不怕别人把你揍哭?” 少女面色一变,恶狠狠道:“不会说话就闭嘴!真是的!” 第四百九十章 以大欺小 等到其他几个领队人物互相叙过话,弟子们也各自问过好之后,便开始正式比斗。 首先要想进行文斗。 比斗并没有特定名次顺序,只是按照境界由低到高。 聚脉境来了三人,分别是明月宗苏明朗、雷音宫花若宓、冰火阁杨岳灵。 其中又只有苏明朗一个男子,另外两位都是女儿家。 “这种事情,不能让女孩嘲笑我不敢为人先啊!”苏明朗说着,闪身一晃到了台上,“诸位估计都认识我了,我的熊魄蛇鳞功,上一次我已将其中诀窍尽数说过,这次又在其中浸淫三年,多余的并未悟到,只有两个字被我悟到深处,这两个字,一个是‘战’,一个是‘狡’。” 雷音宫花若宓一听这话,当即跳上擂台:“敢问师兄,‘战’字何解?‘狡’字何解?” “‘战’,拆肌裂骨、茹毛饮血、不死不休;‘狡’,刁钻莫测、出奇制胜、无所不用。” 花若宓笑道:“听起来似乎也只是寻常。” “所有道理说出来都是寻常,可是只有做到后,才能明白究竟寻不寻常。” 花若宓微微点头,掌中忽而蕴起一道细弱雷霆:“小妹所习练雷音九变掌,而今已将第一变全部吃小,但要说透彻,只怕还说不上。我想雷霆之意,在于一往无前,在于焚身以火、向死而生,不知师兄以为然否?” “然。”苏明朗颔首,“花师妹请!” 话音未落,花若宓整个人已化作金光,掌影幢幢,带着滚滚雷声朝苏明朗攻去。 “你这个师兄不大厚道。” 云瑛正看得入神,忽而身边传来凤璟的声音,她往后偏了偏头,见凤璟正指着右眼冲她笑。 云瑛知道他是用凤友印秘法传音,便也同样传音回去:“苏师兄怎么了?” “以大欺小啊!”凤璟抱臂望着擂台,“聚脉十二重打人家聚脉九重,二十多岁的人大人家才十四五岁的!” “真到生死关头,谁也不会在意这些。” 凤璟并不反驳这话,只问云瑛:“你这位苏师兄好像是熊虺之体?” 云瑛点头,凤璟又道:“他已经把熊魄蛇鳞功都修炼完毕了,以聚脉境的修为来说,的确是了不得。” “师兄说了,他是刻意如此。” “因为这样更能激发法体的力量吗?” 云瑛又轻轻点头。 二人说话时,苏明朗和花若宓已经分出胜负。 花若宓乃是雷属体修,雷音九变不仅威力巨大,且迅捷无抡,对付熊魄蛇鳞功这样“不良于行”的功法本该是有优势的,但二人之间的体悟到底差了太多。 花若宓的掌法中只是一层灼热雷光,相当于是过了铁皮的木头,和普通的木头比较自然可以胜出,但是对上百炼钢铁,便是以卵击石。 不过两回合,花若宓的雷光便被尽数打散,翻身下了擂台认输。 冰火阁的杨岳灵紧接着上台,也不给苏明朗说话的机会,身如火光上下跃动,满场飞蹿,像放风筝一样沾身即走,绝不让他抓住自己。 第四百九十一章 双鸾步法 云瑛盯着杨岳灵脚下一青一红、波动如沸的灵气团,问凤璟道:“那是冰火阁的双鸾步吗?” 凤璟说了声“是”,云瑛便拿出十二万分的注意去观摩。 凤璟见她这样,也连忙集中注意去看,但怎么看也觉得杨岳灵的步法很一般。 冰火阁双鸾步,全称为火凤青鸾并啸步,是一本天阶功法中拆解出来的步法,若能习练完全,可将身化二鸾,一冰一火、一攻一守,威力无比。 但在凡人境界内,身化双鸾是不可能做到的,战力也只能算是一般,算是一门先慢后快、先苦后甜的功法。 杨岳灵本身便是碧火绛冰双属法体,与这门功法很是契合,但毕竟修行时日短暂,若和苏明朗实打实地对掌,必然很快落败。 但只是游走,也不见得就能取胜。 苏明朗身上全是蛇鳞,连眼瞳都化作倒立蛇瞳,紧紧盯着杨岳灵的一举一动。 起初要抓住这个泥鳅一样的小家伙的确有些困难,她的动作总是比他的双拳更快一筹,哪怕她掌中双鸾虚弱无比,一抓救碎,但又那一下的干扰,她总是能轻松逃脱自己的控制。 苏明朗一次又一次出掌,任由杨岳灵几次三番逃脱,擂台下众人望着这一幕,都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来。 双鸾步是臭名昭着的“打不死摸不着碰不到”三不沾,从前的交流大会上,不少人都吃过这种步法的亏,被冰火阁弟子戏弄到一整场比斗中都摸不着他们的边,只能硬生生耗到冰火阁弟子灵气干涸,笑嘻嘻认输,才咬牙切齿地认下这比输还难受的胜利。 能稳杀双鸾步的,大都是剑意刀罡有成的修士,一旦上了台,便将整个擂台都化作自己的杀域,如此一来,无论双鸾步如何轻巧刁钻,也逃不出剑锋刀刃所指。 但是眼下,苏明朗似乎找到了另一种对付双鸾步的法子。 尽管杨岳灵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但是她的步法在苏明朗重重拳影的压迫之下不自觉开始出现变化。 原本应当是无定准的落步,却由于熊魄吼的威压而不自觉向后退,原本应该随心所欲踏足八卦,此时却因那两个排山倒海的拳头而不自觉走震艮两位躲避。 以往都是冰火阁弟子牵引着战斗节奏,挑逗着别人的心绪,但现在,杨岳灵却被苏明朗给牵制住了,反过来被别人带着走,在起码是这一场战斗中,被他引逗出极有可能将自己卷入危险的小动作。 再一次叫她震位时,苏明朗的右手忽而如蛇调转,紧紧抓住杨岳灵的脖子。 杨岳灵只觉得喉头一紧,整个人仿佛是被捞出水的游鱼,不仅是喉咙被人捏紧,身边一些可以遁逃可以汲取的天地之气,都被某种气息隔绝开来。 她心中霎时充满恐惧,用尽力气喑哑喊道:“我认输!” 若再不认输,她可能真的会死! 幸而,这一句话喊出去后,那种窒息感请客消散。 苏明朗退后几步,低头歉然笑道:“抱歉师妹,刚才有些打上头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公西陵寒 杨岳灵没说什么,虽然输得有点儿惨,可以说自从修炼过双鸾步以后她从未败得这惨过。 但比武就要有预料,毕竟不是请客吃饭,输还是赢,输得好不好看,不都完全由自己控制。 杨岳灵想得很开,冲苏明朗拱了拱手也就下台去了。 云瑛望着她的背影,对翠尊到:“碧火绛冰法体是八品对不对?” “是啊,你想要吗?”翠尊问。 “那种法体的灵气应该能促进木种的生长。”云瑛喃喃自语。 翠尊像是一愣,随即心情复杂。 木种长成新的玉骨梅花,他便会有新的寄体,也就相当于是和云瑛彻底分道扬镳。 小丫头这么盼着能拜托他吗? 云瑛确实开始尝试对杨岳灵的气息进行模仿,但是八品法体,还是冰火双属对立法体,对于此时的云瑛来说,还是太过困难。 她一番努力,只是勉强勾勒出个轮廓,甚至不是完整的圆,而只是一道淡淡的弧。 而台上,又有人向苏明朗挑战起来。 尽管苏明朗只是个聚脉境,但对于厉害的聚脉境来说,挑战炼血境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云瑛若不是在对战苏明朗之后立刻晋升,说不定也会缔造出一个靠聚脉境杀穿炼血境的传奇故事。 眼下上场挑战的也是一名刀修,是幽篁斋的弟子,名为公西陵寒。 公西陵寒虽然也是刀修,却用一柄长陌刀,比起云瑛现在常用的横刀,他的刀柄要更长许多,而他的刀法也已双手刀为主,刀法刚劲威猛,一力降十会,主力而不主力,这又和云瑛不尽相同。 云瑛盯着他的刀法,几百根分离出来的灵识同时进行拆解,霎时将他的刀法根基拆解出七七八八,微微摇头。 他眼下还不能是苏明朗的对手。 比力道,没人能比得过苏明朗。 正如云瑛所想,陌刀与双掌相交,砰砰砰几十声,率先出现裂纹的反而是陌刀。 公西陵寒见状,不退反进,将自己所习练的冷空十九刀融为一刀,刀光仿佛冷云凝成压顶的一团,朝着苏明朗劈下去。 苏明朗面色沉稳,眼中的光芒却格外强烈,缓缓推出双掌。 尽管动作缓慢,但每前进一寸,便有无数声熊吼汇入掌中。 铿然一声,陌刀应声而碎,公西陵寒倒退几步,嘴边一道血痕蜿蜒。 “我认输。” 他波澜不惊地拾起散碎刀片下台,路过时明月宗弟子时,忽然瞥了云瑛一眼。 云瑛见他看过来,也就微微点头。 公西陵寒只给了她一个眼神,云瑛已能明白。 那是约战的眼神。 接下来他们两个务必要较量一场。 苏明朗在明月宗论武大会时输给了他们自己的刀修,这件事公西陵寒当然听说过,眼下来到这里的刀修只有云瑛一人,他不可能猜不到那位刀修是谁。 尽管自己是苏明朗的手下败将,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没资格挑战云瑛。 接下来总会找到比拼机会的。 他坐回原位,望着有一个修士上了台。 第四百九十三章 鲛人血脉 “紫霞殿薛曼曼,来请教师兄。” 之前这几个修士,无论是相貌妖娆的花若宓,身姿矫健的杨岳灵还是笔直如刀的公西陵寒,都带着和苏明朗一般无二的战意。 可眼下上台的这个女修,巧笑嫣然,身上没半点儿战意。 “这是鲛人吗?”云瑛望着她轻薄白纱下的双臂,那手臂上长满了细细的水蓝色鳞片,和苏明朗化出来的森冷蛇鳞不同,那种水蓝色倒映着光芒,潋滟动人,藏在白纱之下若隐若现,令人止不住好奇而新生探究。 女修年约十四五岁,还是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形态,但一双盈盈笑眼却比成人女子的妩媚风情更具诱惑。 “是鲛人。”翠尊道,“不过应该是十一阶妖修和人修所生下来的女孩,体内的妖兽血脉并不纯粹。幸而继承自人修的血脉和鲛人近似,倒也算是结合成了一种特殊法体。” 这话和云瑛用玄容之力所看到的差不多。 苏明朗也不明所以地打量着薛曼曼,问道:“师妹是想和我比试什么?” “当然是要比一下师兄的……定力!”她声音清脆妖娆,像玉做的铃铛被风吹着交缠在一起,美丽清亮,却也有意思不易察觉的嘈杂。 苏明朗当即肃容,心知这是个极其罕见的音修。 正如体修往往是十八般乐器,法修有诸多术法符箓,乐修也有种种乐器傍身。有道是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以肉嗓为武器,以歌声为刀枪的音修是所有乐修中最让人防不胜防的。 薛曼曼笑语盈盈,脚步轻移,水蓝色的鳞片在白纱之下流动着勾人的光彩,她看起来仿佛毫无恶意,但听她刚才的话,就知道她心里是何等嚣张。 考验定力,这是确信苏明朗面对上她时甚至根本不会有一击之力。 苏明朗心中只有战意,却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她话中的自傲。 能来到这交流大会的人,绝不会只有自傲而无自知之明…… 薛曼曼檀口轻张,歌声仿佛海水深处游荡的光线,不断向着深邃幽谧的地方飘摇。 仿佛耳朵里也灌满了无边无际的海水,苏明朗原本倒竖的蛇瞳渐渐平缓下来,蛇鳞也在猛然翕张了下后慢慢消散。 不仅是苏明朗,台下所有人都被这飘荡曲折的歌喉摄去神魂,仿佛看到广袤无边、深沉黯淡的海洋,海中倒映着一弯月轮,冷清的月色一直往下投射,引得人不停向下追去,越发感觉到海洋带来的逼仄与窒息。 “这是她的天赋,还是她修炼了某种特殊功法?”云瑛悄悄问翠尊。她在最初那一刻时,的确有些被迷惑,但随着海月意境成形,她反而因为破月刀法的刀罡远胜于此而一下清醒过来。 “都有,既有出众的鲛人天赋打底,又少不了名师指导。” 云瑛道:“可我觉得她仍有缺陷。” “我没猜错的话,她所修炼的应该是鲛人对月歌诀,可毕竟只是半妖血统,不能完全契合,也许将来把鲛人血脉彻底激发出来,这一点儿缺陷也就不存在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还不够格 云瑛听了翠尊的话,通过凤友印问凤璟道:“这位薛师姐的来历是什么?” “啊?”凤璟一怔。 “她刚才不是和你说过话吗。”云瑛微微皱眉,“你不可能不认识她。” “啊!”凤璟明白了,笑问道,“你刚才没往我这边看啊,怎么知道我们在讲话的?” “不想回答就算了。” 云瑛正要切断凤友印,凤璟连忙阻拦:“别别别!她是紫霞殿带队长老的入门弟子,这位长老和我爹爹有些交情,我时常陪着大哥二哥和燕嘉去走动,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你应该看得出来,她身上长着许多鳞片,这是半妖修的特征。” 薛曼曼正倚靠着擂台栏杆,轻轻拍着手,白纱和鳞片摩擦出簌簌声。 掌音、衣服声还有歌声,这一切都交杂在一起,像无形的海压迫在苏明朗身上,他身上的蛇鳞已经完全虚化,只要最后一分力,鳞片就会完全消失,他整个人也就一败涂地。 但苏明朗毕竟不是池中之物,蛇鳞明明灭灭,始终不肯干脆利落地消失,二人仍在僵持。 云瑛把这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不由问凤璟:“半妖修怎么会来到人修宗派里修炼呢?” 虽然人修妖修并非天然对立,但毕竟妖修未化身为人时灵智蒙昧,常有袭人之举,也时常因为一身坚硬皮毛而被修士视为猎物,经年下来,结仇匪浅。即便后来化形为人,也往往对人修抱有敌意,不肯和他们走得太近。 鲛人可不是梦影,他们很强大,泣泪成珠、织海成纱、歌神惑人,完全有能力在远离人修之处圈地为王。 所以薛曼曼这个半妖修,究竟是怎么诞生,又怎么来到紫霞殿的? “我不知道她怎么来的,反正之前去拜访公良姑姑的时候她就在了……话说回来,你干嘛这么关注她呀?”凤璟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他下意识觉得自己这么问云瑛可能会生气,但他就是想问,想看看云瑛生气的样子。 但云瑛并未生气,而是相当认真地说:“能化形成为妖修的鲛人,大概不会留在此界,更不大可能和此界之人结合产子,我怀疑她是被从灵界送下来的。” 凤璟一怔,心虚地问:“这……这又怎么样呢?” “如果真是那样,是不是意味着灵魔鬼妖四界是不是都有和我们这个小混沌界相同的暗道呢?”云瑛低声呢喃,“也许我能通过她被送下来的路线,找到当年父亲……” 她没把话说完,凤璟不免好奇得抓肝挠肺:“你父亲怎么了?” “没什么。”云瑛望着擂台淡淡说道,“苏师兄马上要输了。” 凤璟愁眉苦脸地看着擂台,不知道云瑛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想折腾她,把她一颗心弄得七上八下,凤璟还不够格呢! 让他本人也尝尝这滋味好了! 台上,苏明朗身上的黑鳞终于彻底消失,他本人也撑不住吐出好大一口血,朝着薛曼曼拱手:“薛师妹赢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各人有道 薛曼曼也收起了方才那副可以装出来的笑容,肃容行礼请苏明朗下去。 而后她环视周围,望着众人笑道:“我所修炼的鲛人对月歌,如今就只修炼到这个程度。方才和苏师兄对拼到最后,我是则也是强弩之末。鲛人说是以歌声惑人,其实是应和海洋波动之声、应和天边清冷月光,应和着周围的一切,才能将歌声中似有还无、似真还幻的引诱之力发挥到最大。” 薛曼曼见暂时无人想要上台挑战,索性盘膝坐下,这粗豪的动作与她素衣玉钗的大家小姐扮相全然不服,但她随意做来,让人觉得素性天然,实在没什么可挑剔之处。 “说起引诱之力,这天底下的引诱之力,莫不因情因欲,因苦因乐,归根结底还是心念所致。譬如方才我能赢过苏师兄,并非是我技高一筹,也并非是我修为更高、积累更浑厚,在苏师兄面前,这点儿优势算不了什么。但苏师兄战意太盛,战火炽热,便容易反过来为我所用。” 苏明朗早已回到位子上坐下,听到这话,眉目微动,垂眸沉思片刻,却还是原样抬头。 的确这是个容易被人利用的弱点,但是他并不会因此而改变自己的道路。 为战而生,为战而死,为战而五阴炽盛,这是他的天赋,也是他的宿命。 而且,当战意浓厚到可化为实质时,他相信自己便再也不会被靡靡之音所撼动。 薛曼曼余光扫到苏明朗的神情,微微一笑,刚才交手时,她就知道这人是什么脾气了,也知道自己这三两句话没办法撼动他的观念。 但也无妨。各人有各人的道,解脱是成功,撞破南墙也是成功,若苏明朗当真能靠着冲天战意杀出一条血路,她到也会很佩服他。 薛曼曼将自己这段时间修炼所得的体悟,和自己所无法破除的迷惑一一讲出,倒也并不藏私。 和苏明朗简单至极的“战”与“狡”二字不同,她细致地罗列了目前所修炼的四招:“望月式”、“凝月式”、“海月式”、“泣月式”。 “而今我确信,自己已将前三招演化得完满无缺,唯有第四招泣月式,始终难以得到其中三昧。”薛曼曼叹息道,“师父对我讲声无哀乐,一切随心,可若当真声无哀乐,那这泣月式中的‘泣’字从何谈起?我想还是要有我自己的体悟。” “可是说来惭愧,我曾去海边对着海风看了三个月,看着日升月落,看着鱼跃鸟飞,却始终不曾有所体悟。如果当真如师父所说,这个‘泣’字并非哀泣,那它又会是什么意思呢?” 廉纤台的带队长老见薛曼曼侃侃而谈,丝毫没有怯场害羞之意,对身旁紫霞殿带队长老公良宜笑道:“你这位高足品行很是不凡,若是能好好加以培养,说不定将来能继承你的清音殿,将它发展得更上一层楼。” “要真是那样也不错。”公良宜微微一笑,如柔柔春风,“可她还太小,很多事情不可妄言。” 第四百九十六章 隐秘魔气 薛曼曼诚恳地将瓶颈道出,在场众人中有两三个来自幽篁斋的乐修,造诣都很高,此时听到她的话,便各自出言讨论。 他们都认为,薛曼曼无法彻底领悟泣月式的精髓,是因为其中的悲意太过入骨,不经生离死别,难以透过明月圆缺感受到真正江月年年只相似的悲情,薛曼曼毕竟还是成长得太过顺利。 “公良师叔所提到的声无哀乐颇有道理,要么就以俯瞰之心统帅乐符七情,自己岿然不动,要么深入其间,先自动情。师妹如今年纪还小,想来还是前一种法子更为稳妥。” 薛曼曼摇头笑笑:“也许就是因为年纪还小,我总觉得稳妥就是不够透彻,所以……” 同为乐修,那位修士也很明白薛曼曼的心思,对她的宛转否决不以为怪:“那就要走先自动情之路。但想来,鲛人对月那样高深的功法,只靠着体悟、旁观,绝不足够。泣月式以乐引情,以悲动情,归根结底仍是七情法门,当将目光超拔出乐谱之外,以修炼七情法门的法子,真真切切体悟一番。” “修炼七情的法子……”薛曼曼细细思索起来,“师父倒是也这么和我说过,只是会不会代价太大了?” 她蓝水晶一样的可爱的小脸上满是为难,几名修士不由被逗笑。 那名提议的乐修道:“的确是大,但若不如此,只怕无法真正领悟透彻。” 薛曼曼微微点头,说实话她今天把这些话说出来,并不是自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只是想要听一听别人的建议,给自己一点儿坚定做下去的信心而已。 眼下既然大部分人都这么说,那她也就不再犹豫,朝着师父看了一眼。 公良宜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仿佛永远含着朦胧春雾,见薛曼曼看过来,她只微微点头。 薛曼曼心里一下子有了底。 这段时间关于该如何修炼,她一直左右摇晃,拿不定主意,又深怕师父会因为她首鼠两端的姿态而觉得她难成大器,其实心中压力很大。 但现在,她做出了决定,师父仍然对她充满信任和肯定,种种感觉都让她觉得瞬间放松,也对着公良宜露出一抹微笑。 云瑛原本已经垂下头,品味乐修交谈时提出的那些理论,此时却忽然感受到大殿内有一丝隐隐的气息波动,立刻抬头朝着气息的方向望去。 然而一无所获。 云瑛不禁疑惑:“翠尊,你有没有感觉到大殿内还有别人在这?” “……”翠尊不敢太过放肆的搜寻,只稍稍送出一缕木气,然后他就被震惊了。 “这么明显的魔气都没察觉到!你们宗主莫不是在上面睡觉呢?” 魔气? 云瑛目光微动,看着高台上的七位尊长,月无瑕只是噙着一缕笑意看着众人,卓鹏举面无表情,公良宜倒是微微蹙眉,但显然不是发现了魔气的样子,其他几位长老更不必说,有说有笑,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大殿内有魔气。 第四百九十七章 上台比试 若翠尊说的是真的,那这场景就太诡异了。 别人云瑛不知道,月无瑕肯定不可能把大家带过来当魔人魔兽的血食。 可是以几位长老的修为与警惕之心,怎么可能会没注意到附近就有魔气呢? 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云瑛也有些坐不住了。 恰好薛曼曼下定决心后,开始大方邀请众人来试一试自己的泣月式威力如何。 大家都有些意动,毕竟测试定力的机会确实不多,但薛曼曼的鲛人泣月过于魅惑,又让人踟蹰不敢上前,生怕自己一时把持不住,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云瑛趁机起身,扬声道:“我想来领教一番!” 薛曼曼见云瑛只有炼血一重,身上也没有显露出什么特殊气息,不像苏明朗那样战意灼灼,也不像公西陵寒那样目下无尘,反而对她有一丝提防,拱手道:“请。” 云瑛上了擂台,悄悄释放出灵识。 她知道台上七位长老的修为远胜于她,想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释放灵识而不被发现几乎不可能。 不如借着和薛曼曼比斗的机会,光明正大放出灵识来这样别人也只会以为她是为了对抗薛曼曼。 “你不是说你相信你们宗主吗?”翠尊问道。 “相信,但是也有保留。” 云瑛双手握住断霜刀,望着薛曼曼流光溢彩的双眸,正要一刀看上去时,那如海底粼粼波光的歌声再度响起,像一缕游丝随风飘荡在云瑛身上,轻柔地将她绑缚起来。 这种绑缚润物细无声,让人难以提起反抗的心思,若是换了心智不甚坚定的人来,只这一回合便要束手就擒。 云瑛却绝非这等心智软弱的人,虽然直面歌声比刚才在擂台下听时,威力更大、诱惑之意更甚,她却仍然很清醒,双目不需玄容之力的加持,便能看出这温柔刀背后的陷阱。 断霜刀向上一撩,银芒刺眼,歌声中的无形之力居然被有形之刃给挑破,飒飒刀风完全将歌声压制了下去。 薛曼曼一怔,随即便用上更多力道,歌声一下子由低泣变作哀嚎,仿佛天下万人同哭同泣,悲伤之情如铺天盖地的潮水,要将云瑛的神智席卷其中。 云瑛仍然只是平平出刀,将歌声中的种种诱惑之力斩碎,看起来竟是丝毫不受控制的。 但在诸多长老和高阶弟子的眼中,他们能看出云瑛还是受了影响,她的灵识如无数把锋利刀刃朝四面八方刺出,然后一一回转,化作刀流漩涡护在自己周身。 众人以为她正是靠着这样一种奇特的法子抵抗住了薛曼曼的引诱,殊不知这才是个虚招。 她就算什么都不做,薛曼曼也奈何不了她,因为薛曼曼还没有彻底领悟泣月式,就如同刚才和众人讨论时她所自述的,她还不能领悟透彻,只是模仿观赏。 而云瑛是真正目睹过伤心事的人,她真真正正绝望过,她咬碎吞噬过自己的绝望,自然不会为眼下这伪造出来的悲伤所动摇。 第四百九十八章 灵魇之体 灵识分成几十份,如流星一般迸射向大殿每一处,而后又聚拢回眉心之前,云瑛已经确定了,那名隐藏紧密的魔修就在高台上,紫霞殿带队长老公良宜身后! 这就太奇怪了。 云瑛看清楚公良宜身后的隐隐虚影,不敢再多看,收回所有灵识专心致志对付薛曼曼。 薛曼曼也有些惊讶,虽然她看得出自己想要控制云瑛可能没那么容易,却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是半点儿也不受影响的样子。 这让她不得不再多上一门法宝,双手合掌结印,手臂上的鳞片流光闪烁,散发出一种鱼尾在海中分拨海水的哗哗声。 云瑛微微皱眉,但旋即便松开。 这声音虽能让她觉得头晕目眩,但也只在一瞬之间起了作用而已,薛曼曼最大的本事泣月式对她丝毫不起作用,这些锦上添花的小招数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薛曼曼见状,索性闭嘴收掌:“承蒙师妹的关照,是我输了。” 她虽喜欢争强好胜,但并非输不起的人,完全控制不了云瑛让她觉得不甘,却没有不忿。 技不如人而已,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云瑛听到她认输,也收起断霜刀,拱手道了声承让。 薛曼曼正想下去,云瑛却道:“我并无守擂之意,而且想和师姐讨教的人不在少数,师姐请继续留在台上。” 说着,云瑛走下擂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重新坐下。 她右手边是苏明朗,左手边是个凤霓谷女弟子,这个女弟子很是奇怪,从在蒲团上坐下的时候,她就一直半低着头仿佛在打瞌睡,台上打了那么多次擂台,声响不说惊天动地,也可算是震耳欲聋,她却仍然是一副半低着头打瞌睡的样子。 云瑛本来并未在意她,只是自己坐下时,这位师姐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中并没有多少打量和审视,仿佛只是睡眼朦胧的时候身边忽而有人有动静,她随意抬头来看。 但就是这样一双惺忪睡眼,却让云瑛无端端觉得警惕。 在蒲团上坐好,望着台上又一轮新的挑战,一位廉纤台的修士被薛曼曼的歌声困住不能动弹。 云瑛轻轻按着脸上凤友印隐藏的地方,悄悄传音问凤璟:“我身旁这位凤霓谷师姐姓甚名谁?” “慕容师姐吗?”凤璟立刻回答,“师姐姓慕容名钺,而今已经是融元境修士了,她……你应该看得出来,她是灵魇之体,所以比较……嗜睡。” 云瑛听说过灵魇之体,比起鲛人用歌声引诱众人陷入沉眠,灵魇之体要直接霸道很多,她们可以直接用灵魇之气把人封入永久的长眠。 灵魇之体的修士本身也极为嗜睡,随时随地一副半昏半醒的样子,其实他们的灵识在梦中反而更加活跃、敏锐,从慕容钺的表现来看,正符合这一点。 “她刚才看我了,是觉得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吗?” “你?不会。”凤璟道,“她一向对别人没什么兴趣,只想独自个儿睡大觉的。” 第四百九十九章 刀修对战 云瑛希望是自己多虑了,但慕容钺梦非梦的神态、若有若无的上下一扫,却让她无法不多想。 “算了,这也不重要。”云瑛觉得自己对凤璟说的话有点儿太多了,明明只要问慕容钺姓甚名谁就好,为什么忽然多说了一句觉得她另眼打量自己的呢。 明明凤璟也不信。 真是有点心智软弱了。 她不再提慕容钺,而是将发现大殿内有魔气的事情告诉凤璟。 “魔?”凤璟又怔住,“在哪儿?” 云瑛指出方位,凤璟便悄然竖起双瞳。 他悄悄改变的双瞳形状并非苏明朗那样的蛇瞳,而是如凤凰那样更显狭长和明亮,瞳孔中有两簇小如毫光而亮如太阳的火焰。 他看向公良宜,果然见到有个裹在黑气中的影子站在她身后,将黑雾缭绕的双手搭在她肩上。 凤璟一愣。 公良姑姑何等敏锐的人,怎么会感觉不到有魔头离得自己如此之近! 公良宜察觉到凤璟的眼神,转过头看向他。 凤璟立刻散去眼中的光火,冲着公良宜微微点头。 公良宜也微微一笑,春雾朦胧的双眸微微眯起,让人很难不升起好感。 “公良姑姑绝不是那种和邪魔外道勾结的人。”凤璟对云瑛道。 云瑛也觉得不像,尽管此番不过是和公良宜的头一次见面,但她能相信自己看人的直觉。 所以她身后那个魔气冲天却偏生被所有人忽略的人影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璟记挂这这件事,对接下来的比斗看得就不大上心,云瑛却不为任何杂事动摇学习的心思,薛曼曼之后又“考较”了不少修士,其中再没有能像云瑛这样丝毫不被影响的情况,大部分人都是努力抵抗最终失败,只有寥寥数人能在一番斗争之后,摆脱她的束缚,算是熬过了考验。 考较久了,薛曼曼也有些气力不支,她不过炼血五重,尽管积累浑厚,也熬不住十几场的对杀。 “我不比了。”又送走一个对手,薛曼曼摆摆手,“再唱就要倒嗓了,我先下台了,这位师弟要是想守擂那就守。” 对面的刀修一拱手,待薛曼曼下台之后,侧头看向云瑛,约战之意甚为明显。 没错,此人正是幽篁斋公西陵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幽篁斋乐修太多,公西陵寒一个刀修总找不到对手的缘故,他看着适合其他幽篁斋弟子一样白衣飘飘、超凡脱俗,其实战意强盛得和苏明朗有一拼。 眼下总算有个年纪修为差相仿佛的云瑛,一见之下就让他心痒难耐。 所以他特意掐准了薛曼曼快支撑不住的时候上台,无论自己这一局是输是赢,薛曼曼都会下台,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地请战云瑛。 云瑛对他也很是好奇,刚才看他和苏明朗对战,用的是冷空刀法,和自己的破月刀法有相似相通之处,但显然他所领悟到的东西和自己所领悟到的并不相同,云瑛很想领教领教他的独家感悟。 上擂台,出刀,根本不需要什么废话,二人便战在一起。 第五百章 心思通明 甫一交手,云瑛便觉得痛快淋漓。 和同为刀修的天才对战,自己的每一招仿佛都在对方预料之中,对方的每一刀也都落在自己所想的地方,刀刃接连碰撞不断,刀声清脆悦耳,每一声都是二人招数契合、意境相撞的痛快。 三十合之后,云瑛便明白公西陵寒绝不是自己的对手,因为他还没有领悟刀罡。 云瑛感受得非常清楚,公西陵寒也和自己一样,喜欢先将一门刀法钻研到极致,而后一窍通百窍通。 这门冷空刀法论起威力也只一般,但在公西陵寒手中,却又无坚不摧、百折不挠的气概。而他本人,距离领悟冷空刀法之刀罡,只有那么一线距离。 这一线距离,却唯有在生死关头才能突破。 云瑛比公西陵寒小上两岁,但入门修炼这一年多,有大半时间是在外头游历,更有拼上性命和蜃鬼的赌斗,生死一瞬,那种头上悬着利剑的危机感,往往会让人产生顿悟。 公西陵寒虽不是闭门造车之人,到底不像云瑛屡遭“奇遇”,自然也就没有办法突破那最后一程窗户纸。 但若是今日自己能出一份力,说不定公西陵寒便能就此顿悟。 出于这样的想法,云瑛并未立刻用刀罡将他击败,而是应和着他的招式,一点点拆回去,逼得他不得不将自己的本事一一施展出来。 此情此景,台下众人如何能看不分明,战况看似焦灼,实则云瑛每每后发先至,将公西陵寒的刀锋轻而易举化解开来,只是云瑛化开公西陵寒的刀后,又总是会稍迟一迟,让公西陵寒有机会再去蓄力下一招。 这不算是比斗,而根本就是喂招。 公西陵寒也明白,心中百感交集。 他是极骄傲的人,一向不喜欢别人带着施舍态度的给予,但眼下不同。他能感受到云瑛身上有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云瑛这样逼着他一点点把刀法底蕴都施展出来,无疑也是为了更好地将他所求的东西展现给他。 只要让云瑛陪着自己拆解喂招,他便有机会看到自己想看的。 这样的诱惑…… 刀声铿锵,不绝于耳,公西陵寒在骄傲与渴求之间来回斟酌,不知不觉刀法便慢了下来。 忽而,一道银芒直扑胸口,公西陵寒连头发丝都觉得战栗起来,忙出刀抵挡,一霎之间六十四刀,刀光如电闪烁不已,总算削去那恐怖的银芒。 他抬头看向云瑛,见云瑛正微微皱眉望着自己,心中一怔,随即通明。 云瑛是刀修,他也是刀修,刀修最要紧的就是果决无惧,只求心中一个痛快。刀罡而已,就算真的看到云瑛的刀罡,他也未必能就此顿悟,为何要把这事看得这么重要。 或者,他真的非常想要观摩,真的想要抓住这一次机会,那就好好和云瑛打,向云瑛证明自己的实力。 这样左思右想,牵绊自己算怎么回事。 只一刹那,他就握紧了手中刀,六十四刀再度融为一体,刀刃旋转之间流风呼啸。 第五百零一章 再度惊艳 云瑛微微挑眉,断霜刀向上一挑,比之公西陵寒迅捷无论的速度而言,她的刀法可谓极慢,甚至算不上出刀,而只是轻轻地、缓缓地抬到那里,断霜刀却就是准确地拦在了公西陵寒气势汹汹的刀锋来路上。 刹那之间,云瑛小小的身躯上爆发出一种极致危险的感觉,不只是首当其中的公西陵寒,台下其他人也觉得毛骨悚然。 在座所有弟子,除了苏明朗这三位炼血境外,其余人的修为都要高于云瑛,但当这股隐藏的力量爆发出来时,每个人都不自觉挺直了脊背做出备战姿态。 并不是因为云瑛能够胜过他们,以云瑛现在的本事,她也许可以挑战锻骨境低阶弟子而不败,但是对于境界更高的弟子,她是奈何不得的。 大家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感受到了她这股力量的潜力。 尤其是高阶弟子们,他们仿佛是看到了一个破土的幼芽,看到它注定披风沐雨长成参天大树,尽管这个小苗对他们没有太大威胁,可是总有一日,那株参天大树的阴影会洒落在他们身上。 公西陵寒的感受更加明显,他离着云瑛最近,自然也就将她一切动作看得最清楚。 他清楚看到,断霜刀上闪耀银芒,银芒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丝丝缕缕,像小小的针,又像是无数参差的日光,灼热、暴戾,像划开一张白纸般轻而易举,把他好不容易蓄力而成的刀势尽数划破。 那一瞬间的刀芒迷炫了他的眼睛,过了片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早就别那股力量冲击着倒飞出去,胸口像压着块石头一般剧痛不已。 刚张开嘴,就是两口血吐了出来。 他丝毫不在意,定定望着云瑛,道一声:“多谢。” 云瑛拱手行礼:“承让。” 她收到下台,并没有继续守擂的意思,也无人出声挑战,只是目送着她回到位子上坐下。 这其中盯得最厉害的就是凤璟,云瑛很像忽略掉他的目光,但是他这次投来的目光和从前不太一样,有一种云瑛也说不出来的感觉。 云瑛坐定了,还能感觉到他在盯着自己的脊背,只好叹口气回头看他,用目光询问。 凤璟仍然只是看着她,那双凤目中有一种和从前截然不同的情感在酝酿。 云瑛转回身去,捂着脸颊上凤友印的地方传音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你练成了刀罡?” “难道你之前没看到?” 凤璟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没看清楚。” 云瑛叹了口气:“别再用水镜看我了,像个……” 像个什么她一时说不出来。 凤璟也没在意她后面那句话,只答应一声,然后喃喃:“你已经练成了刀罡,可是我却……” 云瑛心里叹息:“你我情况不一样的。” 凤璟没说话,他清楚自己一直都在浪费自己的时光,他是怀着清醒的态度自暴自弃的,可是自从认识云瑛之后,他就一日复一日地愧疚起来。 云瑛是一面镜子,切实地照应出绝境中另一条路,让他的心在这面镜子前,一边扇他的耳光一边嘲笑他的无能。 第五百零二章 别太多嘴 云瑛被凤璟的沉默搞得身心不宁,又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凤璟的目光像是一根线,透过身前的几个人紧紧缠在她身上,似乎想要靠目光把她给拉过去。 但仅仅一刻钟后,他便释放了目光里紧绷的线,对云瑛笑了笑。 “突然想发愤图强了,要不要帮我?” 他在传音里笑问,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儿发颤。 云瑛看着他,深深地点了点头。 “小师妹,虽然我不想说……”一旁的苏明朗忽然低低咳嗽一声,捂着嘴凑到她身边小声道,“但是别这么么明显,宗主还在上头看着呢,你就不怕宗主回去和你师父说,你和人家凤霓谷的公子两情相悦知慕少艾了?” 云瑛慢慢回过头来,看着苏明朗。 苏明朗被他盯得有点儿发毛:“干嘛干嘛,我也只是说一种可能性而已,毕竟人生大事,不嫩随便就自己做了主啊!” “有劳师兄关心了。”云瑛皮笑肉不笑,“宗主日理万机,不会把心思花在这种事情上,倒是师兄,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让外人知道,不然师妹我会很困扰的。” 苏明朗忙点头:“知道知道,我就是提醒一句,不会当长舌公往外传的。而且我也日理万机啊,忙活得很呢,哪有功夫管这些,小师妹你放心。” 一番保证说完,见云瑛已重新看上擂台,苏明朗才忍不住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 干嘛呢干嘛呢,这自来熟的脾气怎么就是改不掉! 云瑛余光看到他的动作,忍不住笑了一声:“原来师兄也是台上台下两个人。” 当日在擂台上,宁可死也要试一试她的刀锋,何等张狂霸道、勇者无敌,没想到私底下竟是个有点儿迷糊的热心肠大哥。 不过也是,若非他是这种性格,姜溶怎么会和他交好到可以托他来转送自己心意的地步。 苏明朗也呵呵笑道:“你不是头一个这么说的人,我确实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狂热,但我平日里所见到的,可都是我的同门好友,战斗的意义就是为了守护他们,大约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无形之中给自己划了一道线,将所有的狂热和战意都发泄在擂台上,平日里决不准它们出现、干扰我的生活。” 云瑛微微点头:“师兄看得很透彻,所以游刃有余。” 她注视着台上正对战的两名乐修,其中一人的乐器为凤首箜篌。 那高高昂起的凤首,让云瑛无法移开目光。 那位女修如玉的双手在箜篌十三丝上一一拨动,声音轻柔得像早春融冰潺湲的溪水。 渐渐的,那把箜篌也像融化了坚硬的外壳,变成了一只真正的凤凰般,驯顺地趴在主人怀里。 不知何时,在乐声中有一声声嘹亮的凤鸣,其实还是低低的鸣叫,随即凤鸣变得越发清晰嘹亮,渐渐和乐音糅杂在一起,仿佛天上传来的仙音。 云瑛看着那双仿佛是给凤凰梳翎毛的手,似乎完全没有用力,只是轻柔地抚摸着琴弦,便已自成乐章。 这也许就是洛师姐所说的松弛。 第五百零三章 浑身浴血 擂台上的比斗不断继续,因为并不争名次,大家都是点到为止。 云瑛这样年轻就领悟了刀罡,自然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就像大家都想体会一番薛曼曼的歌喉一样,云瑛的刀罡对于不少人来说也是个值得一试、胜败无悔的挑战。 云瑛也是来者不拒,每有挑战必上台应战,几乎融元境之下的修士她都挑战过。 无论是体修、乐修、剑修还是和她一般的刀修,在她的刀罡之下,几乎都只能堪堪走过一合,真正让云瑛也觉得难以对付如一座大山的,是雷音宫一名锻骨九层的修士郁均。 他和花若宓同样修炼雷音九变掌,花若宓所演化的不过是一层雷光,虽然声势赫赫,但在众人看来,只是一戳就破的纸老虎。而郁均所习练的雷音九变,与花若宓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他掌心的雷霆并不张扬,反而细弱无声,像头发丝一样围绕着他的手掌轻盈游走,云瑛的刀罡在这一丝雷电面前,好像是绣布,被顷刻之间扎得千疮百孔。 幸而,对于一张绣布来说,千疮百孔也不算致命。 云瑛一刀接一刀与郁均的雷电相抗衡,每一道划过,都将雷电削得更细更弱。 几百回合之后,云瑛自觉气力用尽,只剩下最后一击之力。 但郁均仍旧身形沉稳,掌力雄浑。 到底还是修为积累差得太多,是无法弥补的天堑,云瑛双手握紧刀柄,脚尖轻点,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刺去。 郁均以攻代守、招数细致绵密,乍一看几乎没有破绽,但而今交战过几百回合后,云瑛已能看出他的左肋处总会显现出一刹那的空缺。 那一瞬间的空缺,云瑛虽能看出来,却因修为限制,做不到抓住机会及时出手。 眼下是最后一次机会,不成功的话,她就是把自己送到了郁均雷掌之下,必会被雷电烤炙、身受重伤。 不成功便成仁。 断霜刀的银芒与雷电紫光交织在一起,整个大殿都被这二色光芒闪耀得什么都看不清楚。 光芒熄灭后,众人才看清楚,云瑛已将刀锋浅浅刺进郁均的左肋,但比起衣服上血渍只有铜钱大小的郁均,云瑛反而是浑身浴血、更像被刀刺中的那个。 云瑛收回刀,咬着牙压下已冲到喉头的血腥气,对着郁均拱手:“唐突师兄了。” “不。”郁均目光复杂地摇头,“是我唐突师妹,这一瓶香雪丹请师妹收下。” 云瑛是被雷电流经全身,皮肤皲裂渗血,才弄成这幅样子的。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那一刀刺得太快太狠,即便心知自己完全能挡得下来,郁均也完全无法克制心中自保的本能,用出了他一直秘而不发的雷音掌第四变。 云瑛没在这种事情上客气,收下丹药,挺直脊背走下擂台,走向自己的蒲团,想要缓缓坐下,但刚才硬撑着从台上走下来已经用光所有力气,眼下只觉得双腿不属于自己,稍一弯曲便要直直跪倒在蒲团上。 第五百零四章 犟驴脾气 但蒲团磕碰膝盖的疼痛并未到来,有人从背后扶住了她。 云瑛回头,望着那双眼尾斜飞的凤目,微微张嘴。 大庭广众,你干什么呢! 凤璟只管扶着她,对高台上的卓鹏举道:“大哥,凡人境的修士算是比完了,那我和阿凛能先走了吗?” 卓鹏举早已习惯了弟弟的肆意妄为,点头道:“你可以走,但是明月宗的弟子,得月宗主发了话才能走。” 月无瑕笑道:“阿瑛确实该回去疗养了,其他凡人境弟子也先回去歇息。” 云瑛趁着两人说这两句话的功夫调息好气息,慢慢站直身子,朝高台上的长老们行了一礼,才转身向外走。 经过融元境弟子白祯身边时,一道灵力团拖着两个玉瓶横在她身前。 “雷音九变会在肉身留下许多细小雷丝,若驱除不干净,可能会留下许多问题。” 白祯并不回头,只淡淡解释。 云瑛手下两瓶灵药,向白祯道谢,忍着仿佛要散架的疼痛离开大殿。 其他凡人境弟子虽然也离开大殿,但并未各自散去,都不约而同地盯着云瑛。 虽然惨败给郁均,但隔着几乎两个大境界,还能把对方刺伤,这战果虽败犹荣。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再给她一点成长的机会,她必然会成为此代弟子的领头羊。 云瑛不喜欢这么多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更不能接受在这种情景下被人搀扶着走,不断拨开凤璟想搀扶她的手,一步一步回到明月宗弟子的落脚处,回到自己房间之内。 扶住房门,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尽,云瑛的身子缓缓向下滑落,但滑到一半就忽然被扛到半空。 “你这个人总是死撑着!” 凤璟实在受不了她的犟驴脾气,一把将人扛起,三两步走到榻边,轻轻将她放下。 “死撑着有什么用,谁不知道你都疼得走不动道了!” 云瑛看着他半跪在榻边,一边絮叨一边从胸口掏出丹药,很想打断他的话头,便道:“那个魔修……” 刚说了四个字就被堵住嘴,两枚丹药被强塞进来,入口即化,平和的药性将身上剧痛稍稍抚平。 “我看到了。”凤璟叹了口气,直接把药瓶塞到她手里,“公良姑姑绝不会和魔修勾结,而且……” 他忽然噎住,不大好意思在云瑛面前说这种话。 “而且怎样?”云瑛却止不住问。 “而且你没注意到吗,他把手搭在公良姑姑的肩上,就是……那个姿态……” “很亲近?”云瑛明白他的意思,她虽然没办法用瞳术将那个魔修人影看得特别清楚,但是隐约的姿态还是能辨别出来。 那种亲近而略带些霸道的姿态……很不寻常。 “我们必须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云瑛说着,抬起血痕仍未消退干净的手,逸散出一缕缕裹着灵识的灵气。 凤璟按住她的手:“他们两个修为高深,这种打探手段只怕会打草惊蛇。” 云瑛想想也是,默默收回了手,凤璟见她眼眸低垂,不由把头凑过去,安慰道:“别担心,我有法子。” 云瑛抬起眼望着他。 第五百零五章 缱绻爱侣 是夜无月,暗色深沉,紫霞殿带队长老公良宜的独立小院落中,竹影扶疏、花木送香。 她一袭出炉银长裙,提着灯笼缓缓经过长廊,在长廊尽头的小池塘边坐下,不在意池边蔓延的青苔弄脏了她的裙裾。 “你怎么回来这里呢?”她忽而开口,“就不担心会暴露吗?” 不同于薛曼曼娇柔妩媚,她的声音平静而和缓,不需歌唱,只是普普通通地说话,就让人觉得沉醉。 灯笼的光芒将她的身影投射在栏杆上,拉得长长的,影子煮沸一般地从地面浮泛起来,化成一个漆黑的身影。 “我快受不了了。”黑影声音颤抖,从背后环绕住她,紧紧将脸颊贴在他肩上,“师姐,我想见你,不然我会疯掉的。” 公良宜叹了口气,轻轻拍着他的手背:“鬼溟山又有什么新动向吗?” “他们准备围剿兰溪谷,那个小宗门内唯一的合虚境大能陨落了,谷主只有通神境,逃不过戮神阵的围捕。所以……” 公良宜紧紧握着他的手,黑影却自顾自地说:“半年前,我入鬼溟河修炼,承受万鬼噬魂之苦,靠着这样的苦修击败了其他鬼溟九子,而今我是九子之首,这样的狩猎,我必须带队前去。” “在正派修士赶来之前,我一定会杀人的。” “承昊。”公良宜摩挲着他的手背,轻轻将嘴唇贴上去,“我明白你的心。” “你不能明白,师姐,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明白。你只要永远像这样就够了。” 公良宜回过头,在灯笼的光照下凝望着他的脸。 那是张英武却充满了邪气与痛苦的脸,右颊上一道贯穿上下的伤疤让他的看起来既邪佞又破碎。 公良宜的指尖从他脸颊边划过,最终停在他紧皱的眉峰上:“承昊,你会有解脱那一天的。” “也许等不到那一天,我就会……” “不会的!”公良宜坚定道,“你说过你信我,信我能扯着你理智的线,让你不至于沉沦苦海,不是吗?” 她拉着这人坐在自己身边,像母亲抚慰痛苦的孩子一般,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九子之首,这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掌门,只要鬼溟山山主因为意外而时日无多,他必然会将所有秘密传授给你,只要得知魔界通道所在,你就不必再伪装下去了。” 趴在她肩头的男人只是低声说:“面具戴久了,我已经要忘记什么才是真的。” “我是真的。”公良宜捧着他的脸,摩挲着那道刀疤,春雾朦胧的眼睛深深凝望着他,“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害怕即便一切成功,你也满身鲜血、天地不容。可是没关系,你还有我,若当真正道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我便随你浪迹天涯,你想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承昊,只要我还在,你就永远不会是没有归宿的人。” 灯笼内,火光摇曳,一道无形烟气渐渐随风而散,飘入云瑛的院落中,消弭在凤璟的掌纹中。 第五百零六章 凤璟身世 “原来是这样。”云瑛若有所思,“那人其实是公良长老的师弟,也是紫霞殿派去鬼溟山的卧底?” 凤璟点头:“应该是这样了,我从前的确听说过,公良姑姑有一位名叫陆承昊的师弟,天资纵横,却英年早逝,眼下看来,他其实是假死脱身,潜入漠南邪修之中。” 云瑛问道:“仙门弟子如何改换功法?” 凤璟见她问道关键,微微一笑:“不是人人都能去做卧底的,往往是天生便有半魔法体而又心智坚韧的弟子,才会被指派过去。” 云瑛能够理解,邪修功法虽然人人都能学习,但仙门弟子自废修为重修魔道,终究得不偿失,所以挑选拥有魔属血脉的修士,让他们转换功法时不至于那么痛苦,也是人道的做法。 邪修心狠手辣,一旦聚合成门派,必然会形成病态的癫狂,而要在其中长久潜伏,少不得也要做些随波逐流的事情以换取信任。心志不够坚定的人,在那种情形下待久了,只会怀疑自己、迷失自己。 这位名叫陆承昊的仙门卧底着实了得,竟然已经潜伏到掌门继承人的位子上,不过相应的,他承受的代价必然也不小。 他担忧即便有功成身退的那日,也不能再为正道所容,这也并非杞人忧天。 云瑛替他叹息一声,又想起二人话中所提到的一点。 “魔界通道是什么意思?莫非真的如我猜测,其他四界其实都有与本界相同的隧道吗?” 凤璟点头:“当然有,不然我是怎么来的呢。” 云瑛一怔,凤璟笑了笑:“你不是都猜到了吗,我才不是卓谷主的儿子,只是个寄养在这里的外客而已。” “你果然是凤凰?”云瑛望着他微扬的凤目,“是两种体质不能相容的凤凰?” 凤璟点头:“大约是两万年前,凤凰族中流行起一种怪病,许多凤凰堕落成魔,成为只知厮杀的不死凶兵,凤凰族费了很大力气,才配合着唯一一只没有失去理智的堕魔凤凰,将它们全数封印起来。那只堕魔而未丧神智的堕魔凤凰,被叫做天幽冥凤。他是我的……父亲。” “你见过他吗?”云瑛问道。 凤璟摇头:“他生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会丧失神智,早就把自己封印起来,我才出生十几年,怎么会见过他。” “那你的母亲呢?” 凤璟依然摇头:“我也没见过,她是凤族公主,一直驻守灵魔战场,从未回来过。我是在凤凰族祖地天焱池中孵化出来的,因为父母的魔气和母亲的仙气不能相容,一出生就是蜕灵境,一魂双体,一仙一魔,互相关联,长老们不得不向母亲请示……” 他慢慢闭上眼睛:“射杀我的魔体。” 云瑛立刻握住他的手。 凤璟反过来握住她的手:“仙魔虽二分,却都是我,魔体消散,仙体自然也大大受损,但是凤凰神火和九幽冥炎结合在一起,总会不断为我塑造魔体,只要我继续留在妖界,早晚还会再变成那样。为了抑制魔体的修复速度,长老们就把我送到这儿来了。” 第五百零七章 无解之局 “你之前和我说,有人在你身上下了禁制,可以杜绝时空乱流给你造成的伤害,就是指这个?” 凤璟点头:“长老们也想亲自护送我到此界来,但他们修为太高,一旦降临,会受到此界天地的压迫与束缚,极易有爆体之危,所以他们在我身上下了封印,又用秘法传音给卓谷主,让他到乱流通道外接应我,把我带回凤霓谷,以他第三子的名义教养长大,也监视我身上的魔气增长。” “原来如此。”云瑛总算知道为什么阿凛要寸步不离地盯着凤璟,凤璟又为何总是那么懒散倦怠。 他没有办法努力,因为努力所带来的,只是又一次的分裂和死亡。 除非他能找到融合仙魔二气的法子,将两个分支法体融合为一,走出一条前无古人的道路来,否则他越努力,别人反而对他盯得越紧、管教得越束缚。 而且当真能走出别的路来吗?那些堕魔的凤凰已经完全异化,成了凤凰一族的心腹大患。凤璟的父亲也为了抵御魔气而自我封印,可知魔气的增长会给人带来多大影响。仅凭凤璟一个人,真的有办法走出条所谓前无古人的路吗? “可是一定有办法的。”云瑛坚定不移地说,“就算真的没办法调和仙气与魔气,也一定还有其他方法,这世上绝不会有人,生来只为了被毁灭。” 凤璟讶异地看着她:“你真这么觉得?” “当然!”云瑛笑道,“我不也是艰难地活到现在,慢慢给自己摸索到了道路嘛。你的情形比我危急,但是一定也有解决的法子!” 她的目光太过坚定,在摇曳烛光下闪烁着辉光,凤璟定定望着那双眼睛,忽而分心想到刚才公良宜与陆承昊相拥的那一幕。 女人是否都有这样的力量,像母亲像神明,在人失落之际给他们装上永不低头的脊梁。 他怔怔地想着,云瑛还以为他是不大能相信,便在心里悄悄和翠尊商量,问他从前是否有这种灵魔一体、无法融合的人或者妖。 翠尊说他只见过感染魔气,而后挣脱魔气,重新变作灵木的花草,仙魔一体,他实在是没见过。 不然之前云瑛昏过去,他得知凤璟根底的时候,就可以给他提出建议了,何至于帮他遮掩身份。 云瑛默然片刻,忽然道:“可是,我不就是吗?” 翠尊一愣:“玄容之体?” 没错,玄容之体,她既能够吸收邪修的灵源,又能够复刻正修的灵源,并且只要付出一些代价,就能够达成二者的平衡。 玄容之体可以做到融仙魔之气于一身,只要搞清楚玄容之体的原理,也许就能帮凤璟解决眼下这个困境。 “可是你父亲都没打探出玄容之体的来历,你又怎么能打探出来呢?”翠尊觉得这完全是天马行空,“就算有朝一日你能打探出来,凤璟也不一定能等得到。” 之前凤璟为了救云瑛,曾焚烧自己的血肉与修为,修为不断下跌,导致灵魂之火中的涅盘之力都损失许多,但现在才多久,便已经看不出问题来,可知他的自愈能力是多么强大。 第五百零八章 山雨欲来 那么强大的自愈能力,放在别人身上也许是求之不得,可放在凤璟身上,就是逼着他不断焚烧内耗自己,以避免再度直面被别人所射杀的命运。 云瑛也明白这一点。 凤璟最缺乏的就是时间,如果他真的开始用功,那么魔气聚拢的速度会快上千百倍,他会轻而易举地突破锻骨境、融元境、通神境、合虚境……当他再修炼至蜕灵境,分化出仙魔二体时,所面临的只会是再一次毁灭与轮回。 想到这里,云瑛不由皱眉。 绝对不可以。 绝对不能让凤璟再度面临那样的毁灭。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找祝老药师吗?”云瑛问道。 凤璟一怔:“是哪位和你很谈得来的老药师?他恐怕也没能力解决我的问题。” “不,他不必解决你的问题,他只要能解决我的问题就够了。而且我还要通过他见一个人,我想你也要和我一起去见他。”云瑛说得笃定。 凤璟痴痴地看着她,这小丫头身上总有一种说到做到的决绝,只要下定决心,披荆斩棘也要完成目标。而现在,她的目标里有了他,这让凤璟心中有无法言说的荣幸。 “好了夜深了,你先回凤霓谷那边。”云瑛见滴漏显示有过了两刻钟,便让凤璟先回去,“一切都交给我,我一定会帮你想到办法!” 凤璟微微摇头,不知道是不想回去,还是不答应一切都交给她的话。 但他终究没说什么,起身往回走。 云瑛盘膝起身,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中,开始集中精神梳理今天所打探到的一切。 “四界与本界的通道的确存在,只是里面时空乱流甚杂,低阶修士无法抵御时空乱流的影响,高阶修士虽能抵抗,可一旦降临,其磅礴灵力又会给本界造成负担。这就是父亲会选择逃到这里的原因,他认为自己逃到这里后,玄冥殿的人无法追来,他便能重新修行,摆脱玄冥殿的桎梏。” 翠尊道:“是这么回事,可惜还是千虑一失。” 云瑛接着梳理:“虽然魔修大能没有降临此界的可能,但一定有小喽啰带着诸多法宝偷偷越过通道,和此界的邪修门派接头。陆前辈是去查探这件事的,那是不是说……正道宗门其实早有决心,要和漠南邪修来一场大战,彻底堵塞魔界通道?” “想来是的,但若正要做到,恐怕没那么容易。” “明月宗的长老断代非常明显,月宗主本应该以天才弟子接受诸多培养灌溉,飞升灵界,却不得不继任宗主,维持局势。这是不是说明,正邪之战一直都在进行,只是秘而不宣,外界并不知道?” “有可能。” “今天陆前辈隐身于大殿,也许弟子们是真的察觉不到,但是高台上的长老们会察觉不到吗?他们一定有所感觉,却都没有点出。是不是他们也认识陆前辈,知道陆前辈的潜伏计划?” “有可能。” 云瑛不在继续说了,只望着院外回廊,低声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战不会太久了。” 第五百零九章 想就够了 之后的几天,融元境以上的弟子们互相比斗,云瑛偶尔会在玄容之力的庇护下,看一两场较为温和的比斗。但更多时候,她是一边养伤一边和其他凡人境弟子讨论切磋。 所有凡人境的弟子中,属公西陵寒对她最为热切。 云瑛和他交换过两回刀谱,不用灵气只比刀法地互相切磋过三四回,公西陵寒的进步让人惊叹,刀锋之中,已经隐隐有刀罡的雏形。 除此之外,她仍然会做凤璟的陪练,当然,也是让凤璟做她的陪练。 凤璟的箭术颇有天赋,不知道是不是生下来看到这世界的第一眼,所见的就是锋利箭矢,他对于张弓搭箭有一种偏执的狂热。 仿佛在拉开弓弦的那一刻,他有了反过来对抗世界的力量。 云瑛特意找来他所修炼的箭术翻看,也心血来潮抢过他的赤翎九凤弓,尝试着自己来引弓射箭,最终得到一点感悟。 “你喜欢因果吗?”竹林中,云瑛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忽然仰头问凤璟。 凤璟一愣,赤红箭羽自弦上发出,穿过十几根竹竿,最终钉在一棵小小竹笋上。 “因果?” “因果。”云瑛点头,伸出手指指着那棵竹笋,“你和它,射中了,是一种因果。没射中,是另一种因果。无论如何,箭总会在某一个地方落下,总会在中与不中之间选择其一。我们所做的每个选择,也许误打误撞是正确的,也许根本就和自己想要的南辕北辙。那不也是中与不中,二选其一吗。” 凤璟微微皱眉,认真思索她的话,半晌,他迟疑地点点头:“我想我喜欢,我喜欢命中,我只想命中,但很有可能……” “只要想就够了,管它是不是真的能命中呢!”云瑛站起身来,“来,继续帮我练身法。” 莫飞英给她的虚影身法非常有用,眼下她已经可以勉强演化出三个动作截然不同的虚影了。 但虚影仍旧只是虚影,仍旧只能靠她的本体来演化假动作,而不能自己行动。 不过若真能在凡人境演化出无数能自主行动的虚影来,那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赤箭如雨,天火流星一般,云瑛和从前一样躲避,一点点儿将凤璟的箭术都引逗出来,脚步变动也越来越快,忽而身形一晃,演化出三道虚影。 但那三道虚影立刻就被箭矢洞穿,虽未消散于无形,但身上却留下了微红的火光,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这个标记。 云瑛微微挑眉,这可比直接打散虚影厉害得多。 若他干脆利落地打散虚影,自己反而可以趁着虚影消散的那一刻,重新凝聚出新的影子。可是这样一来,却要自己费心打散已被标记的虚影。 打散重聚,耽误的是自己的时间。 三公子认真起来真是了不得! 云瑛一边感叹,一边重新凝聚虚影,三道虚影朝着不同的方向各自进退,躲过呼啸而来的凌厉箭锋。 吃一堑长一智,这回她可不会那么容易被标记了。 第五百一十章 我看好你 二人彼此较量,无论是云瑛的虚影步法,还是凤璟的箭术,都在不知不觉地精炼着。 云瑛操控着虚影在竹林中穿梭,忽而注意到角落里有个淡淡人影,她微微一怔,脚步慢了一瞬,重新被凤璟的赤翎箭给洞穿。 “怎么了?”凤璟察觉到云瑛的走神,收起弓箭走上前来。 那淡淡的人影见自己被发现,转身想跑,云瑛本体却已经追来,断霜刀横在她颈前。 人影叹了口气,化出原型,居然是薛曼曼。 “我没想故意偷看,只不过是在这里感悟风声乐韵,一不小心入定了,仅此而已!”她无奈道。 云瑛收起刀,行了一礼:“薛师姐。” 这竹林就在驿站外,每个弟子都有到这里修炼的自由,薛曼曼并没说谎。 薛曼曼回了一礼,然后好奇地打量着凤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卓三公子都晓得要上进了?” 从前那纨绔子弟的形象实在是太过深入人心,薛曼曼刚才回过神来,看到那又狠又准的箭术居然是凤璟手笔,震惊得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凤璟哼了一声:“上进也不是上进给你看的!” 薛曼曼不以为杵,只微微点头:“没错,不是上进给我看的,是给云师妹看的,是!” 见她笑得这样贼兮兮,凤璟几乎想脱口而出“你师父和人私定终身了你知道吗”,忍了又忍才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阿凛一直都守在竹林外,灵识搜查范围内不见了这两人,他忙进来找寻,见薛曼曼居然也在此处,不由怔住。 “阿凛也来啦!”薛曼曼冲阿凛打了个招呼,笑得狡黠而魅惑,“前天比斗的时候,怎么不来找我呢?我本想试试你现在的定力,没想到你居然不给我机会!” 阿凛默然,望向凤璟。 凤璟很无奈,替他挡住这小妖女的调侃:“回到紫霞殿后,你就要进七情阵了是吗?” “是啊。”薛曼曼看向云瑛,“我本以为可以不用那么着急的,但是云师妹未免太过厉害,虽然在台上给我留了面子,但是我的本事我自己知道,我根本奈何不了云师妹。要是再不去七情阵体悟,只怕会被越落越远。” 云瑛道:“师姐太过谦虚了。” “是你太过谦虚了。这帮弟子里,谁能奈何得了你。”薛曼曼越说越觉得差距真是太大了。 果然师父说得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永远不要太高估自己,也不要太低估别人,总有人会横空出世,把自己的骄傲比得什么都不是。 这样一想,薛曼曼不免觉得兴味索然。 虽然从前不说,但她一直以为自己回想明月宗宗主那样,成为同代人中的第一女修,在紫霞殿这三四年没遇上一个可堪较量的敌手,她便更加觉得自己有这个机会。 可是云瑛……云瑛实在高出了太多,多到她甚至没有办法产生嫉妒,而只能仰望。 薛曼曼忽然伸手搭住云瑛的肩膀:“你会是第一人,不光是第一女修,还会是实打实的第一人。要加油!我很看好你的!” 第五百一十一章 像是祖孙 薛曼曼在云瑛肩膀上用力拍了几下,潇洒转身离开。 云瑛目送她离去,对凤璟说道:“薛师姐是很有抱负的人。” “是吗。”凤璟没感觉出来。 云瑛也并未多说,回到自己房间中,照常整理着今日所得。 半个月后,灵境弟子们的比斗交流也都已结束,众人便要随着带队长老们一同回转宗门。 因云瑛说了要带凤璟去看看祝老药师,凤璟便想直接乘坐明月宗的白鸾,却被云瑛给制止。 “别忘了,你在陇南城留下的痕迹虽然已被抹去,但说不定还会有你没注意到的蛛丝马迹。要是和我举止太亲密,让宗门内的弟子看到,传到我师父的耳朵里,我们岂不就彻底暴露了。” 她说的有理有据,凤璟只好不甘不愿地乘坐着凤霓谷白鸾先行回凤霓谷,然后立刻变装跑到明月宗来。 云瑛打量着他服用过幻容丹后,诸多锋芒稍稍收敛,看起来平凡随和不少的脸。 “走。”虽然脸不大一样,但是眼中的神采还真是半点儿不变。 云瑛捏着手里的玉简,带着凤璟前往药生堂,找到了仍旧埋头实验的祝老药师。 “老先生,我有个朋友身染重病,需要你来帮忙瞧瞧。” “你怎么那么多患有怪病的朋友啊!”祝老药师颇不耐烦地在药材堆里喊,抬起头来正对上凤璟,话忽然堵在喉头说不出来。 “这位朋友的病更重,我一时想不到很好的解决法子,所以想要来求求你。”云瑛相当自来熟地拉着凤璟坐下,企盼地望着祝老药师。 她的一举一动里,有她自己有意识不到的撒娇意味。 凤璟看着她柔和不少的面色,又看着虽然一脸不情愿,却还是搭着他脉门思索的祝老药师,心里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们简直像是祖孙俩,尽管没有血缘牵绊,却温情脉脉,比之许多亲人更加信赖依恋。 从前不是没在水镜里看到这一幕,但是透过水镜看到,和自己置身其中,仍旧是两种感觉。 他心中怅然若失。 虽然被卓谷主收养,但卓谷主和鹏举、鸿文是知道他来历的,也只把他当成一个贵客,虽然也会教导,但终究有一种隔阂,一种若他不配合他们也不强求的随缘。 只有燕嘉年纪小,把他当成是亲哥哥。 他只有从燕嘉身上,才能感受一番亲情。但燕嘉实在是太小了,总是习惯于依赖他、缠着她玩闹,她只能让他觉得轻松,却不能让他重新振作。 如果他能有一个祝老药师这样的长辈该多好,可是他遇不到,或许也是不配遇到……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凤璟恍然回神,看着云瑛。 “别走神。”云瑛透过凤友印传音道。 凤璟微微一笑,收敛杂思望着祝老药师。 祝老药师脸上的周围几乎要皱成菊花了,他反复打量着凤璟,反复探查他的脉象,最后小心一一问道:“小兄弟你是想,彻底除掉身上的魔气,还是……” “除不掉的。”凤璟道,“我只想驾驭它们。” 第五百一十二章 治标法子 “很好!很有豪气!”祝老药师对凤璟勇于攀登的精神表示鼓励,可神情完全不是那个神情,“但实话实说,这几乎不可能。” 凤璟道;“这我也知道,但阿瑛说老药师也许能帮得上忙,所以我就来了。” “小丫头你还真是看得起我。”祝老药师苦笑,“天生地养的事情,我能有什么办法。” 云瑛道:“老药师不要误会,我并不奢求您能给出一劳永逸的法子,只是觉得您阅历丰富、见闻广博,说不定能给我们提出好的建议。” “建议?”祝老药师想了想,“我唯一能想到的建议,就是把你的法体分一半给他。” 凤璟一怔,云瑛却暗道果然如此。 她一早就想到,唯一能弥合仙魔之气的,就是玄容法体。 “分一半,是指把血肉分给他,还是把混沌之气分给他?”云瑛问道。 祝老药师和凤璟都别她认真的神情吓到,祝老药师忙说:“我也就随便一说,你别太当真!这孩子不仅是两种法体互相冲突的问题,他的法体品级也很高,我虽然认不清他的法体,但能感受到他经脉内的澎湃力量。那绝对不是你现在这个程度的法体能弥合得来的,你得稍安勿躁!” 见祝老药师一脸急促,凤璟也满脸写着决不能冲动,云瑛不由莞尔。 “你们放心,我怎么会这么不知轻重缓急呢。老先生,您有什么法子能压制住封禁体内的魔气吗?就算不能调和,我也希望他能够有正常修炼的机会,哪怕只有一段时间也好。” 祝老药师就见凤璟说得真挚,心中不由一动。 这小丫头有多鬼,他是知道的,眼下居然能这样一心帮别人,着实新奇啊。 他打量着凤璟,半晌才道:“我看不清你两种法体究竟为何,但依稀能感受到你身上有两种本源之火,你的力量来自于这两种本源之火,你的问题也来自于这两种本源之火。我若没感觉错,你还吸收过两种阳属火焰,一种阴属火焰,来消耗你身上每日诞生的灵魔之气,是不是?” 凤璟点头:“是的。我吸收了青莲净火、琉璃明火和幽冥鬼焰,但眼下也有些压制不住了。” 祝老药师捋着胡须默默盘算,半晌对两人说道:“我知道一个法子,可以用封印法诀封住你的本源之火,让你在融元境之前,都像普通人一样可正常修行。但是如此一来,没有本源之火的镇压,你身上那三种异火只怕会立刻作乱。” 云瑛笑道:“无妨,凤璟巴不得如此。” 凤璟听到这话,立刻看向云瑛。 我有这个意思吗? 云瑛笑意盈盈看着他。 凤璟转了转眼珠,无奈点点头。 好,确实是有这个意思。 凤凰神火、九幽冥炎,这两种神火给他带来的压力太大了,从出生起,他处于两种神火的阴影之中,仿佛他并非一个可以自由做主的人,而只是两种神火的容器,还是个脆弱的、不合格的畸形容器。 如果真的能摆脱两种神火的支撑与操控,靠自己的力量活着,哪怕那样的日子只有一天,他也心甘情愿。 第五百一十三章 太极封印 祝老药师见凤璟如此坚决,也就答应了他。 “不顾这封印我是施展不来的,稍等,我给你们两位叫个人。” 凤璟看向云瑛,云瑛只望着祝老药师消失的身影,暗道总算要见到那位神秘人物了。 严毅所效忠的人,和父亲可能有同样来处的人。 院中木香兰莹洁如雪的花瓣簌簌飘落,来人并不让云瑛感到惊奇,这和她之前猜测的答案完全一致。 云瑛起身行礼:“高山主。” 高邑微微点头,看向她身后的凤璟。 凤璟在这种时候也异常懂礼貌,跟着云瑛一起行了个礼。 高邑双目微眯,用玄容之力打量着他,稍稍动容,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凤凰?” 凤璟后背一紧,刚才他有一种被从里到外看光了的感觉,要不是相信云瑛,也怕拖累云瑛,他刚才会忍不住直接朝这位大能动手的。 高邑转头望着自家师父:“师父,你当真看明白他的情形了吗?” “看明白了呀……好也不算非常明白。”祝老药师有点儿心虚,“怎么,阿邑你也对付不了?” “以我如今的修为动用太极封印,倒是能面前封住。但封印最多只有三年的期限,若这三年你勤加修行,淬炼出独属于自己的本事,三年后封印解开,你便能压制住神火。但这恐怕只是痴人说梦罢了。你凭什么对抗这两种神火的力量呢,只怕到时候封印一解开,你便会重新经受拆肌裂髓之痛。” 高邑并未点明,以他的眼力,当然看得出凤璟经历过什么。 “三年。”凤璟低声呢喃。 三年的确是有些少,他想至少也需要十年才能足够。 只有三年,相当于是把刀抵在他脖子上,让他清楚地看到若不努力逃跑,就只能被它一刀砍断脖子。 这样不见得不好。 云瑛不是一直这样子吗,她总是有一眼从当下环境中看到危险的本事,然后逼迫着自己继续向前。 如果她自始至终能做到,凭什么自己做不到呢。 “三年也够了。”凤璟最终说道。 高野也没劝什么,他一向不对别人的选择指手画脚,何况凤璟于他而言只是个陌生人,他不过是答应师父来帮忙,帮忙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冲着凤璟招招手,让他来到自己身前。 云瑛仔细望着高邑的每一个动作,见他左右手掌中各自酝酿出五彩灵光,右掌中的光芒清灵而亮烈,左掌中的光芒沉重而凝实,二者渐渐融合在一起,旋转勾勒成太极纹样。 高邑双手托举着太极,在阴阳纠缠之中,五色光芒渐渐化成黑白二色,阴极盛阳阳极生阴,轮转不断,玄奥无比。 他将这枚太极印送入凤璟丹田内,霎时间,凤璟便觉得整个身躯都变得沉重无比。从阴阳眼中迸射出无数丝络,将丹田最深处的火苗绑缚起来。 凤凰神火和九幽冥炎疯狂挣扎起来,想要冲破太极的束缚,高邑立刻就感受到反馈,双掌像是捧着一把岩浆般灼热难耐。 第五百一十四章 骗不过你 一滴又一滴汗水从两人脸颊上落下,无论是高邑还是凤璟,都在承受两种神火的反噬。 但到底被压制多年,凤凰神火和九幽冥炎都处于虚弱之中,对付不了高邑倾力凝结的太极封印。高邑双手猛然合掌,凤璟丹田内的阴阳鱼也猛然合上榫卯,将神火拘束其中,不得挣扎。 凤璟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云瑛立刻上前扶住他,搀着他坐回椅子上。 祝老药师也忙让爱徒坐下歇息:“辛苦辛苦,阿邑修为进步不少嘛,我本以为这太极封印做成之后,你得多多少少晕过去一阵儿呢。” 高邑无奈摆手笑道:“师父不用这么安慰我,我知道你想干嘛。” 祝老药师咳嗽一声:“那……” “药材我已经派人搜集了,但你要的都太珍贵了,一时半刻难以搜集完全,且再等上两三个月。” 云瑛用灵气轻轻帮凤璟顺气,虽然听到高邑的话,却也只当没有听到。 高邑到底修为高深,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调息完毕,对云瑛说了声改日去晦朔山一趟,便已先行离去。 云瑛答应下来,待凤璟也大约恢复之后,搀着他起身告辞。 拉着凤璟展开步法,只片刻后便到了明月宗山门之外,阿凛正守在这里,见凤璟身上气息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由勃然变色。 “三公子,你?” “没事。”凤璟还是虚弱得很,花了点儿功夫才真正站稳,笑眯眯望着阿凛,“我好得很呢。” 他正要冲云瑛挥手告别,说一声自己要回家努力去了,却见云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心中好生奇怪:“干嘛这么看着我?” 云瑛道:“你在我丹田中安放的,不止那两缕神火。” 凤璟一愣:“你怎么……” 看出来的…… 云瑛默然微笑,之前被雷音九变掌打得皮开肉绽、雷电缠身,结果几粒香雪丹下肚,第二日便已经恢复完全,甚至连白祯师兄所给的高阶丹药都没服用的必要。 那时候她就知道,凤璟一定还在她体内寄放了什么东西,让她有了如凤凰般恐怖的自愈能力。 但那时她还不能完全肯定,因为涅盘丹的药力已经和元气融合,说不定是玄容之力千百倍放大了涅盘丹的药性,这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她留了个心眼,在祝老药师提出可以封印神火的时候,故意没有去问一个问题。 当凤璟失去凤凰神火和九幽冥炎之后,自己丹田内那两缕困住刀片的神火,还能被控制住吗? 如果这是个问题的话,凤璟会比她先考虑到。而如果在凤璟眼里这不是个问题,他自然不会在意。 凤璟果然没有在意,而她丹田内的两缕神火,果然也并没因为本体被封印而消散,仍然死死地困着刀片。 这两缕神火和涅盘丹毫无关系,只可能是凤璟留了某样东西在她体内。 薄暮冥冥,云瑛的双眼也被夕阳点染出淡金色的光点,睿智得仿佛能看破一切谜团。 凤璟不由叹气:“我本来以为博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名头呢。” 第五百一十五章 心情松快 这个小丫头到底有多少心眼,他好像永远也没办法成功瞒过她哪怕一件细微至极的小事。 “我给了你一点凤凰族的魂魄结晶,那是寄存本命神火的地方。你也知道,我有两缕不能相融的本命神火,自然就有两个魂魄结晶,我分别拆下一点儿,融在你丹田中了,我不敢给太多,怕也给你带来我这样的困扰,只一点点,应该可以被你的法体吸收。” “可惜我居然把这事给忘了,应该演一演的,居然就这样被你猜出来了,我还真是丢三落四。” 凤璟不甘心地叹气,却在下一刻猛然怔住。 云瑛紧紧抱着他:“谢谢,我就知道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我也一定会救你。” 她本不相信会有另一个不相干的人为她豁出一切,但她遇到了祝老药师,也遇到了凤璟,现在她对于人情冷暖,开始抱一分希望了。 “你回家去。大师兄已经想过了,觉得把秘密告诉你也没什么不好。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是我的秘密,我想你该知道的。”云瑛撒开手,却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玉简交给了凤璟,“我解决一些杂事之后,会进入明月宗的试炼殿,一年或半年之后出关,去挑战雏凤榜,争取一个进入海东秘境的机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凤霓谷也有一个雏凤榜,我也会争取的。”凤璟认真地说。 阿凛望着远山,心里叹气。 那么,他也得跟着争取了。 之前雏凤榜刚成立时,他心热得很,想要去挑战一番。但凤璟那时万事不关心,“一生好入名山游”,自己也只能跟着他东奔西走,始终没去挑战榜单。 而今他已经快把雏凤榜的事情忘记,凤璟反倒是想起来了。 人世间的事情,是不是都如此反复无常呢。 云瑛望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暮霭中,心情松快地去找了严毅,严毅早已得到高邑的消息,不再对云瑛隐瞒,诚实地交代了一切。 他的确是受高邑指派,故意吸引云瑛注意的。 他是一品土属法体,可以弥补云瑛的法体缺陷,只要云瑛注意到这一点,就不可能放过他。 出门游历最能看出品行,如果云瑛有一点儿不好,高邑就会立刻出手隔绝她和祝老药师的联系。 “高山主还真是尊师重道。”云瑛笑言。 严毅讶异地看着云瑛的笑容。 云瑛一向是清冷性子,从前即便是笑,也往往只是微勾嘴角,不达眼底的笑意。今日却并非如此,笑靥生花,仿佛整个人都便和软了。 他想不明白云瑛为什么得知自己欺骗她后,反而开心起来,只好说道:“高山主是重感情的人,只要云师妹待祝老药师十分尊敬,高山主也会爱屋及乌的。” “我知道。”云瑛笑着答应一声。 离去之前,云瑛将自己从交流大会中得到的一样奖品送给严毅。 那是一个小小珍珠,里面有千千万万个孔洞,细得连发丝都穿不过去。 “用这个来淬炼灵识,也许能事半功倍,玉晟帝君洞府内的机关,总要想办法解开的。” 她只留下这一句便翩然而去,连背影都带着欢快的轻盈,看得严毅百思不得其解。 第五百一十六章 晦朔山上 第二日一早,依照高邑的吩咐,云瑛来到晦朔山。 和初魄山的草木丰茸不同,晦朔山像是一柄笔直冲天的利剑,站在山脚下便觉得剑气森森,令人止不住毛骨悚然。 这样一座主山,谁能想到它的主人其实是一个医修呢? 云瑛想着,向山上侍者传递自己的拜帖,等着侍者通传。 但回来接引她的却不是侍者,而是高明宇和竺天阳师兄弟两个。 “云师妹怎么忽然想起到我们晦朔山来了?”竺天阳好奇问道,不停打量着云瑛。 北地七雄的交流大会,他们哪个人不想去沾沾光,可惜凡人境弟子名额有限,只能挑选每个境界中最强的人,二人虽然战力不错,到底差人一筹,无缘前往,心中深以为憾。 同时他们也知道,云瑛前去和那么多最顶尖的弟子比较过,一定进步斐然,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审视和期待。 云瑛将二人目光看得一清二楚,但她今天过来,并不是为了和二人比斗。 “晦朔山主召我前来,我也不知有何吩咐。” “师父?”竺天阳不可思议,“师父怎么回想起来召见你?” 虽然收了他们两个为徒,也答应将来可以将药濮收入门下,但高邑本人地这些事情其实并不怎么上心,是许多剑修自己崇拜他,前仆后继地想要拜入晦朔山,因此他们晦朔山说热闹确实热闹,但说冷清也算得上冷清。 热闹是徒弟们的,冷清是高邑这个山主的。 眼下山主居然主动召见了一位弟子,这说出去一定会引起诸多剑修的轰动。 云瑛无意解释,高明宇也想到这其中大约有什么曲折,自己不好打听,便没多说什么,引导着云瑛上了山。 竺天阳压不下心中的好奇,一个劲儿地求云瑛告诉她,究竟是靠什么打动了他们师父。 云瑛但笑不语,打量着晦朔山上的景色。 初魄山是一座极其庞大、占地面积极广的青山,晦朔山则不同,它原本应该也是一座山头,却被人为切割成几百片散乱分布的、险峻而挺拔的薄削山峰,清晨的山雾也不能模糊它们的轮廓,就如同宝剑,永不会被时光锈蚀剑锋。 晦朔山的亲传弟子、记名弟子和长老们一共有七十六人,每个人都分别居住在其中一片山峰之上,不到遇见瓶颈无法独自突破时,鲜少出来和别人切磋。 这大概就是苏明朗说的“独”。 云瑛想着,嘴角又流露出一丝微笑。 竺天阳一直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面对那无数插地宝剑一样的险峻山峰,竟然笑起来,不由心里打颤。 师妹该不会涌起了什么战意。 那……那好像也不错,可以现场和她切磋一番,也挺好的呀! 来到主峰峰顶,高邑早已派侍者等候,让高明宇和竺天阳二人暂避,云瑛独自一人进入大殿。 虽然山头完全不同,这大殿倒是一模一样。 云瑛进入其中,在为自己准备的蒲团前跪下行礼,坐得端正而挺拔。 第五百一十七章 全是碎片 高邑的面貌平平无奇,只有一双黑沉沉的眼睛,让人难以挪开目光。 他开门见山:“你是玄容法体,对不对?” 云瑛点头:“是的。” “你的玄容法体继承自父亲,是不是?” “是的。” “你父亲……还在吗?” “我不知道。”云瑛双手微微攥紧,“我想是不在了。” 高邑微微点头:“我想我大概知道你父亲是谁了。千万年来,仅有的两个能从玄冥殿逃走的人,只有他和我。而我,不过是托了他的福。” 云瑛猛然抬头,只是着高邑。 “不必诧异,你应该早就想到的。”高邑神色淡淡,“你是那么聪明的人,应该早就想到师父他老人家对你毫不怀疑、毫无保留,是因为他曾接触过这样的人。” 云瑛笑道:“是的,我猜到了。” “你大约也早就想到,那个人是我。” “想到了,但毕竟没见过,不能确信。” “现在你可以确信了。”高邑道,“我同样拥有玄容法体,也同样出身于玄冥殿,但是我远远比不上你父亲,说不定你再过十几年,成就也会远远超过我。” 云瑛在心里问翠尊,是否见过高邑这个人。 翠尊说没有,或许是见过,但是没多少印象,毕竟玄冥殿里的碎片们总是带着黑漆漆的乌鸦面具,谁也看不清谁的脸。高邑又说自己远远不如更久,说明他的玄容法体并不算强,很可能在玄冥殿时并不起眼。 云瑛表示明白,索性直接询问高邑:“不知高山主是怎样逃出玄冥殿的?” “是因为你父亲。”毕竟庚九算是他的恩人,对于恩人的女儿,品行又经过严毅的肯定,高邑便也不隐瞒什么,“玄冥殿的人,都是从一个怪物身上割下来的碎片,随意融入某一个新生儿的躯体之中,年深日久,腐肉和躯壳融为一处,大家就被改造成了一样的怪物。” 云瑛一怔,这可是翠尊都不知道的事情。 “但天资不同,融合度不同,最终能走上的高度就不同。你父亲庚九,是所有碎片中,最有希望登顶的人,我自己则不过是个小喽啰而已。” 高邑说到这里,像是怀念一般,缓缓眯起双眼:“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和合境界,只差一步,就能晋入灵帝。” 和合?灵帝? 云瑛心中微动,这是蜕灵境以上的境界吗。 翠尊及时解说:“蜕灵境之后,还有铭空、净台、天人、和合四个境界,统称为上灵境界;之后灵帝、仙帝、圣帝、帝尊四帝境界,便是到顶了。这些都离你太远,所以没和你说过。” 云瑛微微点头表示明白,继续听高邑的回忆。 高邑却问她:“你觉得我们这些碎片像是什么?” 云瑛想了想,答道:“像是架桥搭路的木材。” 高邑颔首微笑:“没错,就是木材。看似拥有强大的力量,其实一旦耗尽天资,将玄容法体修炼到无法再上升,我们就会被认定为残次品,被扔进沸腾血海,融化躯壳,将这一身锻造过的玄容之力交还给玄冥殿主人。” 第五百一十八章 算是恩人 只是听着,就觉得实在恐怖。 云瑛不由想象起父亲当时的心情来。 他原本也只是一个无情无心的碎片,不知因为什么而忽然觉醒了自己的意识,潜藏许久,一点点积攒力量,最终抓住时机逃出玄冥殿。 那等筹谋、那等耐心与意志,可比眼下的她更加坚韧。 可是高山主又是怎样逃出来的,他为什么会说是托了父亲的福。 高邑看出她的疑惑,慢腾腾说道:“你不晓得,玄冥殿的看守并不复杂,想要逃出来是很容易的,只是没有人会想着要逃而已。大家都只是玄容之力的容器,只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傀儡和提线木偶,木偶怎么会想着要逃呢。” “我不知道你父亲是怎样觉醒了他的意识,但我之所以会成为如今的我,完全是托了你父亲的福。” “当年他出逃到灵界上清岛,进入清灵族人的祖地,触动了清灵族的溯回玉盘,玉光遍照祖地,也找到了我的身上,于是我……我就在那一刻彻底诞生了,忽然就明白了我自己的存在,说起来真是神奇,他只看了我一眼,就明白我已经变了,挪开架在我脖子上的刀,让我自行逃命去。” “我并没有逃,而是躲在他身后,看着他如何杀掉玄冥殿其他碎片,然后趁着他开启了时空乱流的机会,纵身跃入通道,来到这里。” 云瑛目光微动,问翠尊:“都这样了,你还说你没见过他?” “我当时真的没注意!”翠尊也颇为震惊,细细回想一下,确实当时庚九突然收刀,放走了一个家伙,但是他可没看出来那家伙就是眼前这人,而且在那一刻觉醒了意识。 庚九也并没有告诉他…… 翠尊慢慢品味过来,哑着声音说道:“也许你父亲明白了,但他并没有告诉我,也没有表现出来。甚至他知道高邑就躲在他身后不远,却也没有任何表示。” 云瑛晓得他的意思。 父亲是故意给高邑一条生路的,有他在前面示范,高邑也能有样学样地逃脱出来,否则以他刚刚觉醒的意识,和不过蜕灵境的修为,根本逃不开玄冥殿铺天盖地的追捕。 高邑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但是活了这许多年,他也渐渐想明白了,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恩情。 尽管庚九对他死活并不是特别关心,也没有再去关注他穿越时空乱流后是否还活着,是否会有被玄冥殿所追上的危险,但他已经做了最重要的引导,剩下的本也不是他的责任。 “他是我的恩人,可惜我后来咋也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你和师父坦白一切的时候,我就想过,你会不会是他的女儿。师父救了我,又救了庚九的女儿,也许命中注定,从玄冥殿里逃出来的怪物,都将受到师父的恩泽。” 云瑛深以为然:“老药师是好人,带谁都很好。” 高邑道:“可是他的好心也许并不能带来好报,你的入门档案上写着,你们云家已经尽数被邪修灭口,是。” 第五百一十九章 立下誓言 提到灭门,云瑛目光微暗:“是,这也是父亲没有考虑周全的事情。他忘记了,就算玄冥殿的高手不能穿过魔界通道,他们也一样有办法联系到本界的邪修。小小一个云家,想要摧毁实在是太容易了。” “也许明月宗在玄冥殿眼中也是如此。”高邑沉声说,“你比谁都清楚玄容法体的威力,也应该想得到,千千万万个玄容法体汇聚在一起,会是什么场景。” 会如蝗虫过境,把一切都吞吃得干干净净。 云瑛心里想道。 “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有追杀高山主呢?”云瑛问道,“就算父亲有意放走高山主,难道玄冥殿内会没有法器显示山主你的生死吗?” “当然有,那东西叫噬心蛊。曾经它在我心头啮咬啃噬,让我痛不欲生,也让我觉得恐怖和崩溃。只要这东西还在,我的寿命我的躯壳我的心血,都会被不停蚕食。玄冥殿的人不需要追逐,只需要操控着噬心蛊,一点点吸收我的生命力就够了。” “而你父亲身上是没有这东西的,他是最有潜力的碎片之一,玄冥殿主人对他寄予厚望,不肯在他身上种噬心蛊。因此也对他的背叛最为愤怒,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追回去。” “所以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云瑛淡淡道。 高邑讥诮一笑:“是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父亲虽然凶多吉少,但是你,你的存在是玄冥殿主人不会料到的,说不定再过上几百年,我会看到玄冥殿轰然倒塌在你的脚下。” 云瑛一怔:“你为何会如此觉得?” “不对吗?”高邑反问,“你难道不怀着一颗替你父亲报仇的心?” “当然有,可是那太遥远了。”云瑛说完,自己先变了脸色。 她是会因为遥远就不去想的人吗。 的确是太久远之后才能去讨论的事情,父亲是和合境,四帝境界下的最高修为,面对玄冥殿那样怪物也只能选择潜逃,而不是反抗。 可见翠尊的顾虑是对的,玄冥殿是她无法抗衡的庞然大物,她要花上几百甚至几千年的时间去积累,才能拥有抵抗它追杀的能力。而想要反杀回去,又是遥遥无期,几乎不可能。 但因为这样,就不去想不去做了吗? 不会的。 “是太遥远了。”云瑛望着高邑道,“可是我会从此刻就将一切铭记于心,总有一日,要么我身死道消,要么玄冥殿倒塌在我的脚下!” 高邑大笑,拊掌道:“你不愧是庚九的女儿,说不定你的潜力比他还要高,回去,好好修炼,在你还没有成长起来之前,我会尽量庇佑你的。” 云瑛躬身道谢,行三跪九叩大礼,毫不留恋地离开大殿。 高邑望着她小小的背影,取出藏在袖中的留影石,对石头中的祝老药师道:“师父这下信了,玄冥殿出来的人,哪怕只是继承了血脉,那股百折不回的脾气也是一样的。” 祝老药师只是叹气:“可怜呐……真是可怜……” 第五百二十一章 推出师兄 两天后,头一次论武小会在初魄山山脚那处别院举行。 在那之前,洛衡已经到了安州城,云瑛并没离开宗门,而是让凤璟去安置他。 于是他也被带到凤霓谷,恢复本姓洛衡,成为一名外门弟子。 而后就是论武小会。 云瑛知道这次小会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为了表示对诸位师兄师姐的尊重,也为了能打开初魄山和其他主山与内门弟子们的交流,这头一次的交流小会她仍然准备得十分用心。 如她所料,来的修士不少,刀修尤其多,但是领悟刀罡的并不多。 在凡人境领悟刀罡是不容易的,不然公西陵寒也不会成为刀修中的皎皎者了。前来参加论武小会的刀修们,大都只是熟练了某几种刀法,领悟了其中一点点意境,想要聆听云瑛的意见,以更深一层。 云瑛也相当尽心尽力,不仅把自己在交流大会之后的体悟整理成章,滔滔不绝地说给众人,又正对着每个刀修的情形认真思索他可以走的方向。 刀修们受益良多,其他修士也各自得到体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但云瑛甚至自己马上就要进入试炼殿,下一次的论武小会,她没有时间来参加了。 凌霜芮也知道这一点,也通晓云瑛的心思,让彭清和莫飞英也来围观,随时出言指点。 这二人的博学在明月宗也算闻名遐迩,只是前来参与论武大会的这些弟子资质出众、天赋异禀,并没有把年过百岁还只是融元境的两人放在眼里,哪怕和二人一个岁数的长老或师兄们对他们交口称赞。 凌霜芮想要彻底扭转初魄山在别人眼中的印象,仅靠云瑛当然不够,她得再推出两个让人觉得惊艳的人物。 其实初魄山的弟子每个人都有所长,就算凌霜芮不喜欢白家姊妹,她也觉得白家姐妹在大部分时候都是堂堂正正,想要靠实力凌压别人,而且她们的意志颇为坚韧,一旦认定了目标,便会百折不挠。 初魄山上的弟子们都有为人称道的品质,但是修仙这条巍峨大道上,只有一马当先一骑绝尘的修为与战力最能服人,唯有先服了人,别人才会注意到那许多珍贵的品质。 凌霜芮希望能将云瑛所争来的这份荣光延伸到整个初魄山,最能帮得上忙的就是彭清和莫飞英。 云瑛完全理解凌霜芮的做法,也一力配合,为期三天的论武小会,云瑛的点评大多言简意赅、切中肯綮,剩下那些可以弥补改正的建议与方案,她都留给彭清和莫飞英来说。 这二人也从不让人失望,每个建议都行之有效,待到论武小会结束之后,众多弟子记住的不只有云瑛,还有这两位颇年长的初魄山首徒。 他们两人能得到那么多师兄师姐的称赞,毕竟不是空穴来风,众人各自想道。 因此哪怕散会之时,云瑛宣布自己将前往试炼殿,接下来的几次小会自己不会再参加,弟子们也相当满足,表示下次仍会来捧场。 第五百二十二章 试炼殿内 这原本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一点儿人情世故,云瑛不会次次都参加,但为了争取她会参加的那一两次,众人绝不会让中间的几次小会冷场。 现在有彭清和莫飞英两个惊喜,哪怕不是为了人情世故,他们也还是会来参加的。 论武小会结束之后,云瑛便进入了试炼殿,进入之前她给凤璟送了玉简,又将交流大会上得到的奖品挑挑拣拣,诸多名贵药材直接送给了祝老药师,华而不实的首饰类小法器则让人送回秦家,名义上说是请舅母转赠给表妹,其实只为了扎一扎她的心。 她和凤璟说过,舅舅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一旦发现自己有了更长久的寿命和更广阔的仙途,就不会再满足于现状。 何况她也给李氏隐隐约约地点到这个危机,李氏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妇人,当她感觉到这个危机的时候,就会撒泼哭闹,让舅舅不胜其烦。 就算舅舅本来没有想到这一点,被李氏哭闹过后也会想到的。 这个念头只要产生,就总有一天会扎下深根。 这是云瑛的报复。 但说到底,李氏是个凡人,云瑛不愿意为她多费心思。 这样就够了。 试炼殿在皓月殿深处,万卷斋和韫玉斋更往后的那一片神秘宫殿群。 云瑛成在登上万卷斋二层挑选刀法时,无意间眺望到那明黄色琉璃瓦上翘起的金鸱吻,猜测过那是什么地方。 那时她不会想到,自己还有站在殿门前甚至进入其中的一天。 试炼殿外并不像万卷斋、韫玉斋一样有诸多守卫把守,只有一位身穿白袍的长老在此看守。 见云瑛前来,他并未让云瑛出示任何凭证,只问了一句:“初魄山云瑛?” 云瑛点头:“正是晚辈。” 长老大手一挥,殿门倏然而开:“进去。” 云瑛行了一礼,进入大殿。 在外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试炼殿内的情形,进来之后,才发觉和初魄山上的大殿差不多。 大殿内有九十条复道,每一条通道带给人的感觉不尽相同,却都十分危险。 云瑛扫了一眼,大约感受到雷霆、烈焰、刀罡、剑意、幻音、地裂等等诸多气息。 思索片刻后,她朝着自己正前方这条流荡着刀罡气息的大道走去。 择定这一条通道后,其余复道便尽数消失殆尽,一瞬间的天旋地转后,云瑛当真站在一条通向黑暗的长长廊道上。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另一个她。 “原来如此。”云瑛微微一笑,望着无论是气息还是修为,都和她一般无二的她自己。 是只有这些外表一样,还是…… 对面的青影忽然动作起来,轻盈的身形、刁钻的方位,云瑛霎时明白,这的确是另一个自己。 连智慧也被一并复刻的她自己。 而人要如何对付自己呢? 云瑛举起刀朝着身侧一挡,顺势上撩。但是这对付别人无往不利的一招,对付她自己时却漏了怯。 青影顺势一闪,反身一刀冲着她的背脊刺去。 第五百二十三章 击败自己 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招式怎么躲最为恰当,也只有自己才有能力躲开这凌厉迅捷的一招。 云瑛再度反肘曲刀,挡住即将刺进后心的那一剑。 但青影也预料到她会有这一挡,刀行至半路也忽而向上扬起,将她的刀刃撞飞。 云瑛自然也想到了,她和青影的想法完全同步,在青影向上飞刀时,她立刻躲开,回身正刀,用蛮力压制着那把刀。 她们是完全一样的人,每个想法都不分先后地跃入脑海,每个招式都不分先后地碰撞在一起。 这样是不对的。 云瑛心知自己所追求的不该是这样,而是击败对面那个青影,击败此刻的自己。 可是该怎么做呢…… 稍稍分心,便在和自己的对战中落入下风。 她连忙聚集精神,挥刀相迎,当终究慢了一筹,来不及挡下那一刀,只能勉强拦住大部分刀势,将原本可能直接切断肩膀的招式抵挡下来,仅仅在肩膀上被划破一条长长的血口。 鲜血争先恐后向外冒,染红了青衣,云瑛反而在痛楚中稍稍冷静下来。 她是不是太被“另一个自己”这名头给束缚住了。 自己又怎样,眼下只要站在她对面的,都是她的敌人。 她应该把它当地人看待,而不是自己看待。 何必非要去想着自己会这样做、自己会那样做、自己本来该怎样做,只要把它当成一个敌人就够了。 见招拆招、寻找破绽,是她一贯的路数,为什么要因为眼下这个对手是自己就改弦更张? 电光火石之间,云瑛豁然贯通,面对再度劈刀砍下的“自己”,她不再去思索自己,而只思索对面这个人。 这个人并不是万能的,她有做不到的事情,她习惯于快攻。习惯于用锋利的刀锋凌压一切,但是她还没有做到真正的举重若轻,她的无数凌厉刀法之间,有她自己意识不到的细小破绽。 也许她从前的其他对手没有意识到这些破绽,但现在,她面对的是云瑛! 云瑛微微闭上眼睛,踏着仙人步天的雏形在刀光笼罩之下飞快闪躲,无论是对手的刀,还是她自己的身形,都比蝴蝶振翅还要迅捷。 她一边躲避,一边严厉审视着自己的刀法。 以破月刀为根基的刀法,以月光为参照的刀法,尽管领悟到其中三昧,却到底不是真正的月亮,仍然有操之过急、有含糊不清、囫囵不清的地方。 是阅历、也是心态,这一切不圆满的东西,在她的刀法中留下了缺陷。 非常小,只是一丝隐约的缺陷,却构成了实打实的弱点。 当青影像她做过无数次的那样,横刀直劈,又撩刀向上时,那隐约存在的缺陷终于完全暴露在云瑛眼前。 云瑛几乎是狂喜地拼着脖颈上被它擦了一刀,将断霜刀沿着这一点儿缺陷刺进她自己的胸膛。 霎时间,青影从鲜活的人影凝结成冷硬的琉璃,而后又噼里啪啦碎裂开来。 你战胜了上一个瞬间的自己,云瑛捂着哗哗淌血的脖子想道,然而这个瞬间呢? 第五百二十四章 排除杂质 青影消散干净后,一股青气凝结成玉色的储物袋,落在云瑛手中。 里面是两朵肉灵芝,两张玉灵贴。 玉灵贴是用来贴外伤止血的,肉灵芝则是六阶的灵药,这是根据她此刻的状态分发的奖品吗? 翠尊道:“很有可能……所以你赶紧贴上,哗啦啦流血的样子也太吓人了。” 云瑛笑道:“你跟在父亲身边那么久,难道没见他伤得这么严重过?” “有是有,但那都多少年前了。再说我一个花花草草成精的,看不得这些。”谁曾想就掉进你们父女俩手里,天天看着你们走高索呢! 云瑛将玉灵贴贴在伤口处,感受着贴上冰凉的药膏与热血相融的触感,盘膝坐下,调息打坐,将刚才那场忙乱的比拼拆解归纳。 从前潜藏在识海中的许多记忆,譬如在论武大会和交流大会上看到的许多精彩比斗,她将那些细节都储存在记忆深处,就是为了在查漏补缺的时候用来对比印照,为自己打开更广阔的思路。 大约半个时辰后,她自觉已将刚才那一点缺陷弥补完全,此后绝不会再出现这样“明显”的漏洞,在比斗中损耗的灵气也渐渐弥补回来,且比刚才更厚实了些。 聚脉境的关键,在于“犁”,用灵气一遍遍冲击经脉,让它变得更加宽阔柔韧。炼血境的关键便在于“炼”,让灵气越过经脉进入鲜血这种,将其中的杂质一点点驱逐到体外。 自然,经脉仍然是可以继续“犁”的,云瑛习惯的做法便是想让灵气在经脉中运转一个小周天,然后再从百会穴处流出,与血液相融合,滤出其中杂质,让通身气血变得更纯粹。 纯属法体的优势就在这里,因为气息纯粹,杂质会相对少一些,炼血境的工作比较容易完成。 但是云瑛并非真正的纯属法体,而是据说用怪物碎片和血肉之躯相融合而塑造成的玄容法体。 尽管她并非融合而成,而是父亲和母亲精血交融生下来的孩子,但既然遗传了父亲的法体,就必然还是带着玄容法体的一些特征。 何况这一年多来,她吸收了不少法体,除了不完满的赤锋和仅有一个轮廓的碧火绛冰,其他法体都是从血液中汲取的。 哪怕她吸收了法体就立刻将血液逼出体外,到底也不能完全抹杀别人留下的痕迹,体内仍旧留存着许多不能相融的“杂质”。 这种杂质比一般污垢更难驱除,她要用灵气反复过滤包裹,才将一小撮杂质勉强聚拢在一起,同归于尽后将它们化成烟气,通过双掌送出体外。 这个过程非常艰难,若非试炼殿内天地之气充沛无比,几乎不用吸收就能自动往身体里钻,云瑛想要剿除这一个小黑点儿般的杂质,只怕要花上整整一日的功夫。 眼下有充沛的天地之气供应,省去了吸收的时间,便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足够。 艰难是值得的,只取出了那么一点儿杂质,她便察觉到玄容之体稳当了不少。 第五百二十五章 越来越难 调息了一个时辰后,颈上的伤痕以彻底恢复如初,云瑛撕下玉灵贴,再度起身向前。 刚走上两步,又是个一模一样的青影在她面前。 仍然是她,是此刻的她自己。 云瑛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没有人将试炼殿的内容说出去了,这样的试炼内容太过新奇、也太过有用,说出去只怕会找来不少嫉恨。 挑战自己,随时随地挑战自己,这不是谁都有机会做到的。 云瑛和第二个青影缠斗了近四个时辰,最终在两个肩膀各中一刀,险些就丢了胳膊的情形下,将青影斩碎。 同样的玉色储物袋落在她手里,两枚生肌丸,两株二转花菱草,三枚刀法玉简。 云瑛吃了生肌丸,将花菱草收起,花了两个时辰将方才的对战体悟消化干净后,便参悟起三枚玉简来。 想要看透是容易的,但想要真正习练会,就不那么容易了。 云瑛起身挥刀,将从破月刀法起习练至今的所有刀法一一习练,花了足足两天两夜的时间将它们融为一炉。 脑海深处,她分出来用以演化刀罡的那一缕灵识内,厚实的茫茫雾气已演化出轮廓,那是个淡青色的轮廓,若隐若现,若有若无。 她再度上前,这回她注意到了,青影的出现是有规律的,那就是廊道两边的栏杆。 每经过十道栏杆,周围就会有一种微妙的变化,风的流动更加锐利冷冽,仿佛刀锋从身上浅浅地划过。 当她越过第三十道栏杆时,又有一道青影出现。 云瑛已经习惯,二话不说提刀上前。 这一次,她足足打了三天两夜,身上无处不挂彩,右腿更是被直接砍了一刀,伤口深入骨髓,只差一点儿就要断掉了。 但玉色储物袋李同样给了接骨丹,吃下这丸药,调养了大约三日,伤口便恢复如初。 其实就算没有接骨丹,这些伤势也奈何不了她。 凤璟把他的魂魄结晶分了一点儿给自己,那可是凤凰,涅盘之力无与伦比、几乎堪称不死不灭的凤凰,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灵魂结晶,也足以让云瑛彻底融合从前涅盘丹的力量,获得恐怖的自愈能力。 就算没有接骨丹,她也只要调养一两个月,伤势自会慢慢好转。 但云瑛有些疑心,虽然不知道试炼殿是凭借什么样奇妙的阵法运转,可从它能精准送出自己最需要的丹药这一点上,不能排除其背后有人监视的可能。 若是有人监视的话,云瑛就有必要做些掩饰。 所以每一次玉色储物袋内的药丸,她都老老实实吞吃下去,然后认真调养,即便恢复速度远超普通人,相较之下也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毕竟大凡优秀弟子,都有办法给自己弄到强将体魄、提高自愈能力的办法,只要不表现得太过分,应该不会引起什么怀疑。 养好伤口、做好复盘后,云瑛再度向前,越过第四十根栏杆。 这回她明显感觉到,风中的确有刀一样锋利的东西,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切割出小小血痕。 第五百二十六章 战至濒死 第四个青影,云瑛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将她斩杀,她自己却也被当胸一刀,险些也跟着丧命。 这回的救命丹药没有被放入储物袋中,而是直接送进她嘴里,大约两天之后,云瑛才从几乎濒死的幻觉中挣扎起来,坐直了身子调息体悟。 这回她花了整整两个月,不仅是拆解对战中的每一个细节、体悟试炼殿奖赏给她的刀法,她还要将胸口血液汩汩外流时的无力与挣扎嚼碎,确保它们不会在将来某一天,演化成贪生怕死的心魔。 青影永远和她一样,永远和她一起进步着,越强大的人,要杀死自己就越困难。 云瑛深深感受到这一点。 大约是生死之间,体悟通透,整个人紧绷又放松,灵气的流转比从前顺畅许多,过滤起血液中的杂质也快了许多,这次运功,云瑛直接突破了炼血二重。 “我好像找到过滤杂质的窍门了。”她悄悄像翠尊说。 翠尊并不答话,只问她:“还往前吗?” “当然。” 伴随着翠尊的叹气声,云瑛又跨过了第五十根栏杆。 廊道上总共只有一百根栏杆,到这里已经过了半程,难度自然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就是,四面八方吹来的罡风里,夹杂了真正的刀罡,云瑛若还是像从前一样不闪不避,迎接这些罡风,很有可能会被一刀削掉脑袋。 在这种环境里,和另一个自己对战,难度可想而知。 和自己一样凌厉狠辣的虚影,每一招每一式都奈何不了她,云瑛头一次在比斗中用上了千手千眼,二百七十道灵识裹在青影周围,将它的每一个动作细节都传入脑海中,一一对比拆解。 从来没有一场比斗,能让她如此全神贯注,如此提心吊胆,如此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真的会死。 这回,云瑛真的被削掉了左臂,头上与胸口也挨了致命的一刀,鲜血流经双眼,将她的视野晕染成一片血色。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认输,紧紧盯着眼前的青影,抓住它唯一一个细小的破绽,一刀刺去。 然而就在同一刻,一道刀罡呼啸着冲她后心而来,若要出手杀掉青影,她必然也会被贯穿后心,当场没命。 “你听下!”翠尊喊得嗓子都破了音,云瑛却压根听不见了,仍一意孤行地将断霜刀刺进青影胸口。 青影碎裂的同时,她也感受到自己胸口被贯穿的痛楚。 这回是真的,有自己杀死了自己的感觉,好像那一刀不是刺在青影身上,而是刺在了自己的胸口。 这就是极限,人力都会碰到的极限。 身上那件飘逸的青衣弟子服早已褴褛不堪,被血染成深深浅浅的黑红色。 云瑛回味着那种自己杀死自己的感觉,缓缓倒在地上,彻底晕厥过去。 昏过去之前,她听到翠尊悠长的叹息。 叹什么气呢,不会死的,不是还有你在吗? 云瑛模糊不清地想着,思绪仿佛变得无比松软,乘着风飞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第五百二十七章 天地契约 再度醒过来时,云瑛发觉自己还是躺在原来的地方,连身上的衣服也还是一样脏污褴褛,但是被削掉的手臂接了回来,身上的伤口也尽数愈合。 “怎么做到的?”云瑛抚摸着仿佛从没断过的左臂,微微讶异。 “门口那个长老。”翠尊淡淡地说,“他亲自来吊住了你的命。” 云瑛笑道:“只怕也少不了你的帮忙。” “你知道就好!”翠尊并不觉得被夸了有什么开心,没好气地说,“别老是浪费我的木心了,这是你爹留给你炼制本命法宝的,照你这么浪费下去,等你成长到能炼制本命法宝的时候,我的木心估计就只剩下指甲盖那么大一点儿了。” 云瑛笑道:“不会的,这才到哪里。” 万年玉骨梅花的木心,木气浓郁澎湃,想要活死人肉白骨,用上九牛一毛那么多的木气就足够了。 “你就仗着有我给你兜底是不是!”翠尊气得大嚎。 云瑛笑着承受他的责骂,等他出够了气才问:“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 “三天。”翠尊气呼呼地回答。 三天…… 云瑛边调息便惊叹门外那位长老的本事:“他是医修吗,怎么会有这样妙手回天的本事?” “应该是的,我猜他大概不止蜕灵境,至少也有天人境界了,只是用某种秘法将修为封印在蜕灵境。”消了气,翠尊开始有问必答。 “高阶修士还可以封印修为?”云瑛压抑不已。 “当然可以,包括明月宗在内,七大派里一定有不少封印修为的高阶修士,说不定也有和小天地签订了契约的小天地之主。” “什么意思?” “普通修士修炼到蜕灵境时,一定要飞升上界,这是世界法则排斥的缘故,此方天地强度有限,不能承受过多的高阶修士,若想要留在这里,必须和天道签订契约。” “契约分为两类,一种是封印契约,以心魔誓做出保证,除非到了此方天地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绝不使出高于蜕灵境的灵力与招数;另一种是共主契约,同样以心魔誓做出保证,以身化道,护持这一方面小天地的安危,共存共亡。” 云瑛听得入神:“小天地是指多大的地方?” “大约方圆万丈,克兰沙漠、十万大山,大约是这么个范围。” 这还算是小吗? 相比于整个广袤大世界,好像确实也算得小了。 即便如此,要签订契约成为这些地域之主,只怕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现在小混沌界里,有小天地之主吗?” “没有。” 这个答案并不出乎意料,想也知道,天道是不会随意和修士签订共主契约的,必然是极为出类拔萃的天才才可以。但资质好到那种程度的天才,怎么会选择和天道签订契约,一定早早飞升上界,继续广阔仙途去了。 但那些签订封印契约留在这里的长老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她之前隐约猜测到的那场疾风暴雨吗? 云瑛觉得极有可能是这样。 第五百二十八章 要崩溃了 这回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将对战中的一切所得消化完毕。 翠尊这回真的希望她别往前了:“下一个你肯定不是对手的!你不如先在这里捕捉刀罡,仔细体悟感受一下,说不定比一味往前闯更有用一点儿呢。” 其实云瑛本来就不打算往前了,但是见翠尊这样子就忍不住想逗逗他:“可是我觉得往前走走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也有你在啊!” “别胡闹了小祖宗!”翠尊崩溃大嚷,“给我留点儿木心!” 云瑛没忍住笑了一声,翠尊立刻意识到不对劲,沉默片刻后嚷得更大声:“你耍我是不是!” 云瑛忙否认,但话里的笑意却怎么藏都藏不住。 翠尊忽然说:“你变了好多,你自己意识到了吗?” 云瑛微怔:“你指哪方面?” “你比以前爱笑了。”笑得也更真心了些。 云瑛这么一往无前,翠尊能猜得到原因。从高邑那里得知了自己一直苦苦隐瞒的真相,明白了父亲出身何地、面对着怎样的幕后黑手,她心中有一种焦急和愤怒在酝酿。 她习惯了被焦急和愤怒鞭策着前进,所以变成这样并不奇怪。 可是在这样的急迫之下,她却仍然时不时流露出一丝轻松的、明媚的笑意。 那又是为什么呢? 云瑛不语,翠尊也叹气。 从前跟着庚九的时候,他有这么爱叹气吗? 好,养闺女果然是另一回事。 “你真的很喜欢凤璟,是不是?” 云瑛仍旧不回答,一层层青气萦绕在体表,抵抗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刀罡。 翠尊等了许久等不到她的话,忽而醒悟过来。 你这丫头该不会是害羞了! 不会不会!你还有害羞的时候? 翠尊心中万马奔腾、崩溃不已。前几个月劝不住云瑛往前走的脚步,他以为那已经够崩溃了,现在的心情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这要怎么说呢。 翠尊如果还待在自己的本体内,此时一定愁得花都掉光了,但现在他只能蜷缩在木心里,带着木心在云瑛丹田内东奔西撞,活像是受惊的兔子。 “你冷静点儿。”云瑛总算说话了,但一开口就让翠尊更加崩溃。 “我怎么冷静!你看上他什么了!不不不,我没有说那小子不好的意思,可是你仔细想想,他明明比你还大,可拿主意的都是你!这种没主见的小孩子,你怎么会喜欢的!你该不会是喜欢养孩子!” 云瑛换了本刀法进行体悟,只留一缕灵识静静地听他发泄完,然后平静说道:“也许是的。” 也许是的…… 也许是…… 也许…… 翠尊差点儿被这句话气个仰倒。 这和画本上说的不一样啊,其他幼失怙恃的主角不都是喜欢成熟稳重的,也弥补只有失去的长辈亲情吗? 凤璟不也是这样吗? 为什么偏偏他们家这个就反过来,喜欢依靠自己、从自己这儿索取亲情的? 翠尊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继续带着木心在丹田内跳来跳去。 第一章 强势回归 如今已经是雏凤榜在皓月殿伫立的第三年,还剩下一个月的功夫,就要决出最后的名次,决定前往海东秘境的弟子名额。为了激励弟子们的血性,阵法不再需要报名排队,只要来到相应榜单分殿,交上一枚灵石,便能自如进入阵中。 因此弟子们股足了劲儿每日都在挑战雏凤榜单,榜单上的名字变动不停,看着颇为热闹。 但是这一日,众人忽然发现,有个名字像鱼跃龙门一般,直接冲上了各大榜单的第一名。 不是单独的某一个榜单,而是每个榜单都如此。 他们不由讶异,细看榜单上的名字,讶异更甚。 初魄山云瑛,炼血三重。 炼血三重的弟子,稳稳压在一众锻骨境弟子之上。 一时间,去年论武大会上曾让众人打心底胆寒的银芒,再度浮现眼前。 “这位云师妹不是去试炼殿修行了吗,怎么突然又出来了?” “你傻呀,人家才多大!这种秘境怎么着也得让她去一趟的!” “也是,我本来还想努努力,冲进前一百,说不定能抢一抢名额,现在看来是不成喽……” 一时间诸多弟子纷纷慨叹,有惊叹云瑛天赋惊人的,有感慨同样是弟子怎么差距这么大的,也有叹息自己到底没办法去瞧瞧传说中极为绚丽的海东秘境的。 作为话题中心人物的云瑛,却早已闯过出多关卡,回到了初魄山中。 凌霜芮上下打量着她,含笑道:“进去一年,的确是不一样了。” 这话听着有点怪,好像她去的不是试炼殿,而是监狱一样。 云瑛有点儿奇怪地想。 不过她的确长高了很多,十四岁的脸庞已经渐渐长开,露出清丽雅致的意味来,从前那股若有若无的执念与狠戾,也完全被收敛起来,看着完全是个亭亭玉立的漂亮姑娘,而不像从前那样,处处显露着如刀般的挺直与锋芒。 凌霜芮并没问她在试炼殿都经历了什么,只是将这一年来论武小会的情形告知于她。 “大师兄二师兄如今可正抢手,日日都有来拜访请教的弟子,陈珂他们都叹气,早知道就不把大师兄二师兄搬出来了,现在自己家的亲师弟亲师妹想要去求教,都没有机会呢。” 云瑛听了,微微一笑:“两位师兄才华横溢,这是没法掩饰的,就算不在论武小会上露脸,也一样会在其他事情上被注意到。” “可不是嘛。”提起这个,凌霜芮也很是骄傲,“其实就连海东秘境那么神秘的地方,大师兄和二师兄也曾在书上看到过的。” 云瑛微微惊讶:“这他们也看到过?” “大师兄是这样说的。”凌霜芮笑道,“说是在东昌国墓葬内出土的一只玉简曾经记录,在第二十七位在位时,曾有五彩霞光在东海照耀,灵雨大落三日,无数奇珍异宝随雨落下,被王室搜集起来,万年供奉。那道五彩霞光的位置很像是而今海东秘境的位置,会有异宝随之喷出的情景,也很类似于上一次海东秘境显现时的记录。” 第二章 山中杂事 云瑛思索道:“从中喷出无数异宝……莫非海东秘境其实是一座墓葬?” “想来是的。”凌霜芮道,“海东秘境上一次暴露在众人眼中,是四百年前的事了,东昌国墓葬内的记载,却只有两百多年,如果墓葬内记载为真,也许可以把海东秘境看作是一个在自己轨道上运行的小世界。这个小世界总是和我们的大世界擦肩而过,但偶尔也会融合在一起,被大世界牵引着打开它的大门。而这种机会,要过上几百年才会出现。其他时候即便相交相会,也会很快挣脱,天地之气流溢有限,便不会被占卜长老所捕捉。” 云瑛觉得有道理,对那海东秘境也更好奇几分。 不够这种好奇心不必现在就要满足,再过上一个月,她便可以亲临其境了。 凌霜芮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转而讲起这一年来初魄山的变动。 “自从开启了论武小会,往来之人的确是络绎不绝,起初都是冲着你来的,后来倒是都直冲着大师兄二师兄来了。白家那几位气得眼睛通红、乱蹦乱跳,快气成兔子了。” 提起白家姐妹,云瑛不由想起白玉娟曾以母弟威胁王成栋,将自己的一切行动秘密告知于她。 但王成栋母亲过世,他在家里守了三个月孝才回来,那时候自己又早已进入试炼殿,两下刚好错开。不知道这整整一年没有消息,王成栋会不会成为白玉娟的出气筒。 虽然这样想,她并未立刻回自己的小院,而是继续耐心听着凌霜芮的讲述。 “本来嘛,眼不见心不烦,她们生气跳脚,我反倒可以幸灾乐祸,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们忽然转了性子,大约半年前,也开始来参加论武小会,大有要借着这个机会广交朋友的意思。” “师姐觉得不甘心吗?” “到没有什么不甘心的,毕竟她们也是初魄山的人,而且是初魄山少数本事出众的人,她们要是肯真心为初魄山,那我也乐见其成。但后来我仔细看了看,发觉她们是有意在接近一群人。” 凌霜芮露出一种奇怪的面色,让云瑛目光微动:“莫不是雏凤榜上有名的弟子?” “你怎么猜到的?”凌霜芮讶然。 云瑛笑道:“若非如此,师姐怎么会和我讲那么长一段海东秘境的事情。” 凌霜芮先是惊讶,旋即摇头微笑:“我就不能是兴之所至,所以和你谈论起来吗?” “兴之所至也总有因由的。”玩笑一句,云瑛立刻推测起来,“我依稀记得,在雏凤榜创立之初,白家人成来找过白家姐妹。之后某一日,白玉娟因为无意弄掉的储物袋而和沐风驰沐师兄吵了起来,当时我就觉得,她对与那储物袋的紧张太过度了。眼下她们有结交了不少将会前往海东秘境的弟子……” 云瑛对凌霜芮笑道:“恕我小人之心,她们是不是要从海东秘境里夺取某样本该属于宗门的宝物呢?” 第三章 往日情仇 这个推论让凌霜芮惊骇不已,但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似乎也只有如此才说得通。 “若当真如此,小师妹打算怎么办呢?”凌霜芮问道。 云瑛微微一笑:“这自然该由诸位师兄师姐拿主意,岂轮得到我来置喙。” 凌霜芮却很严肃:“不,小师妹,你要说一说你的看法,这很重要。” 云瑛见她神情认真,便也仔细思索了一番:“那要看她们想带走的是什么,如果只是普通的天材地宝,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是对宗门而言举足轻重的东西,那我也只能为公不为私了。” 凌霜芮笑道:“若要在我,那就是为公又为私了。” 云瑛有些不解,为什么凌霜芮这样大方洒脱的人,却对白家姐妹这样厌恶。而今和凌霜芮之间已经不需要避忌,她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其实也说不上有什么大事。”凌霜芮追忆着当年的事,目光有些悠远,“她们刚拜入初魄山那年,表现得还很乖巧,我也很喜欢她们,上进又乖巧的小师妹谁能不喜欢呢。” 可是本性终究不能伪装,白玉娟对叶星罗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叶星罗和沐风驰却一向只跟着江衡和凌霜芮修炼。白玉娟本就善妒,见叶星罗亲近他们两个,便对凌霜芮多有不满,时常在她面前说些不着四六的话。 什么师姐真厉害,江师兄和叶师兄都得看着你才能安心修炼,你简直比最能勾魂的狐妖还厉害。 什么师姐究竟喜欢江师兄还是叶师兄,总要有个明白话才好,不然将来哪天他们为你打起来可怎么好。 起初凌霜芮还以为她童言无忌,会耐心解释他们几人之间并无男女之情,不想白玉娟却变本加厉,不止在她面前胡说八道,还在其他师兄弟面前,字字句句明示她凌霜芮不守妇道、水性杨花。 “修仙之人,还讲什么三纲五常的妇道!”凌霜芮而今提起那些事情,都冷笑不已。 云瑛默然,凌霜芮的确是不在意男女之情的人,江衡和叶星罗、沐风驰也是如此,连私底下相处都没有半分暧昧,何况平日。 初魄山上又不是没有男女结伴的组合,程溪和关岁晚是如此,陈珂和滕聿也是如此,虽然因为是搭档而比别人略亲密些,但还真不至于到互生情意的地步。 想要以此让众人觉得凌霜芮心性浮浪,可见白玉娟的智计确实堪忧。 堪忧归堪忧,虽然最后也没有造成多少影响,凌霜芮还是实打实地恶心了她们。 后来四人修为增长后,凌霜芮还是忍着恶心去打探过他们的口风,问她们是否愿意和大师兄谈一谈。 没想到她们竟对大师兄十分轻蔑,一口回绝,还仗着当时无人,说了许多不尊敬的话,明着说大师兄不过仗着年纪大倚老卖老,平日里给几分薄面就不错了,要是真想在她们面前摆大师兄的微风,那还是趁早滚远点儿。 这就让凌霜芮彻底愤怒了。 第四章 年来进境 “她们不喜欢我,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我这个人问题多得很,也常有自以为是的地方。可是她们居然还瞧不起大师兄!真是鼠目寸光,不知天高地厚!” 云瑛再一次感受到了凌霜芮对彭清的崇拜之情。 污蔑我可以,看不起大师兄却不行,这是何等的尊敬与景仰。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云瑛忍住感慨,继续听凌霜芮讲述这一年来的种种变化。 大体上说,是越来越好了,毕竟那么多优秀的弟子改换了对初魄山的看法,虽然未必真心实意,但毕竟顾念着云瑛,对云瑛的这群师兄师姐自然礼遇有加。 而和其他弟子接触多了,常常能看到其他弟子如何进步斐然,初魄山往日那种小富即安的风气也渐渐有所变化。 最为明显的,陈珂和滕聿两个不怎么在意修为的乐子人,也开始努力修行,突破至炼血八重。 凌霜芮对这个情形很是满意,刘长青虽然心中不满,却也不能明白地表露出来。 他一向习惯暗暗引导,眼下大家却是自然而然地被论武小会上的优秀弟子刺激到,开始勤奋好学、刻苦修行,他总不能直接冒出来打压,说你们这群废物再怎么练也没有出路,不如接着醉生梦死算了。 那未免太暴露自己的意图。 把初魄山上的形势都讲了一遍,凌霜芮才缓缓问起云瑛在试炼殿内的情形。 虽然只晋升了一重,但云瑛给凌霜芮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之前云瑛晋升炼血境后,她能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云瑛体内有某种隐隐鼓荡的力量,让她心生恐惧,止不住汗毛倒数,眼下这种感觉却消失了。 那绝不是因为云瑛退步,相反,这正彰显了她的进步。 就如同一把刀,从前明晃晃地显露于人前,眼下却隐藏在可以随时变色的刀鞘里,谁也摸不准它究竟有多么锋利,谁也摸不准它究竟何时才会再度出鞘,给自己带来死亡的威胁。 云瑛没有说试炼殿的内容,这是不允许向外透露,出来之前她已对那位白袍长老发了心魔誓。 但是有关自己的进步,却可以拿来和凌霜芮讲一讲。 她摊开左掌,一道如蛛丝般的银芒在她掌心转动,看着细弱无力,却在出现那一刻,让凌霜芮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战栗惊惧。 “之前隐隐约约领悟到的刀罡,眼下已经明晰许多,只是仍不能算千锤百炼,还有许多进步的余地。从海东秘境出来之后,我还得回试炼殿苦修一番。” 说到这里云瑛顿了一顿:“除此之外,就是我的笛子。” 凌霜芮笑容一滞。 小师妹该不会要当场给她吹奏一曲。 云瑛就是这么想的,取出玉笛冲凌霜芮眨了眨眼。 凌霜芮想起当初被噪音扰耳的恐惧,一时想起身告辞,但这样做未免太伤感情,所以她还是硬着头皮比自己坐在原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也好。” 毕竟是小师妹,都一年多了,应该不至于吹得那么难听了……。 第五章 还是难听 事实证明,凌霜芮太高估了云瑛。 她的笛子还是很难听。 倒不是说还像从前那样不分轻重,一味只知用力,而是…… 她好像是故意要搞得人很浮躁。 明明笛声已经非常丝滑,时高时低、时上时下,和其他人吹奏的曲子差别不大,但其中就是有一种让人觉得浮躁、觉得难以平静的东西。 听完一曲,凌霜芮已经咬得嘴唇都发白了,艰难开口问道:“小师妹从哪儿学来这种吹法的?” “当然是在试炼殿。” 在刀罡回廊上越过了第五十根栏杆之后,试炼殿给了她另外一个选择,继续往前走,还是去别的回廊试试。 云瑛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战胜第六十根栏杆后的自己,这已经是她此刻的极限,她的阅历眼界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再度战赢此刻的自己,所以她选择了去其他回廊看看。 她选择了幻音回廊。 和刀罡回廊不一样,幻音回廊中并没有演化出虚影,与许是因为她在乐道上还不足以幻化出可以对战的虚影,迎接她的是无数靡靡之音。 声以情动人,所以乐修往往走七情六欲大道,以七情六欲惑人,薛曼曼是如此,幽篁斋的两个乐修也是如此,眼下幻音回廊中的幻音也是如此。 除非动用刀罡,否则云瑛的刀斩不碎这些幻音,只能任由它们在耳边飘荡。 起初云瑛只是借助这些幻音修炼千手千眼,分出几百道灵识去剥离分析那些混杂在一起难以辨别清楚的曲调。但忽而有一天她福至心灵,觉得为何不干脆趁此机会修炼一下自己的玉笛呢。 如果白袍长老真的在秘密监视着每一个弟子的动向,那云瑛真的要在心里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在一片惹人沉醉的靡靡之音中,她的笛声尖利突兀、极不和谐。 其他灵识仍在在接受靡靡之音的考验,一边保持清醒,一边刻录音符,最主要的这一缕灵识却只专心致志地想着下一刻要如何吹奏。 洛柔谨所说的“松弛”二字一直在耳边回荡,虽然眼下云瑛所追求的松弛未必就是她当初说的那个意思,但云瑛确实渐渐找到了感觉,笛音渐渐有了平稳的调子,有了轻重缓急,变得渐渐能入耳起来。 而这个时候,云瑛自行领悟到了一种法门。 用笛音来击碎其他的靡靡之音。 都是无形之物,反而能够互相撞击互相纠缠,然后同归于尽。 虽然这只是个凭空出现在脑子里的法门,云瑛却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它完善起来,先是反复钻研那本《笛音初解》,而后又揣摩母亲留下的乐谱,借鉴着之前对抗薛曼曼时的经验,竟真让她揣摩出一种法子来,以此过了幻音回廊的第一关。 试炼殿奖励给她一本乐修入门详解,云瑛每一个字都咀嚼了一遍,将自己那种法子修修补补,然后这首明明不算难听,却让人心浮气躁、各种火气止不住往上窜的曲子就诞生了。 凌霜芮并非第一位受害人,在此之前翠尊已经别折磨得死去活来不知道多少回了。 第六章 收买人心 但其实除了这一首故意让人浑身难受的曲子之外,云瑛的其他曲子已经很不错了。 不仅把笛音初解和母亲留下来的这些曲子都学会,也将那些曾经纠缠过她的靡靡之音曲调编成笛谱,可以一点儿错漏都不差地复刻出来。 但她如今能做到的,也就只是复刻而已,更多的事情就完全做不到了。 在乐理上,她终究不如在刀法上那么有天赋。 为了补偿凌霜芮受的这一番“苦楚”,云瑛又吹了一首母亲留下来的清灵乐谱,凌霜芮霎时觉得又活了过来,刚才积攒起来的无数戾气与暴躁,都一瞬间在这首曲子中烟消云散。 调息平静一番,让自己的心情彻底平静下来,凌霜芮才苦笑着看向云瑛:“小师妹,你其实并不是没天赋,而是你在乐理上的天赋有点儿偏啊。” 云瑛理解,和普通乐修用尽可能柔婉的歌声润物细无声地引诱别人不同,云瑛所领悟的这个法子,就是干脆直接地用不协和之音干扰别人,和用指甲挠门板的噪音来故意逼疯对手差不多。 似然有点儿卑劣和令人不齿,但确实很有用。 凌霜芮又和她说了几句闲话,才告辞离去,从她背影的匆忙程度来说,云瑛觉得她应该是听完曲子就想跑了,惦记着姐妹之情,硬是忍了这许久才真正立卡。 “也是为难凌师姐了。”云瑛淡淡笑道。 翠尊心道,这丫头从来就只会体谅别人,半点儿不懂得体谅他! 王成栋一早就知道云瑛回来了,但也知道凌霜芮在,于公于私,他得想躲避一下,所以故意找了别的活儿干,故意迁延到这个时候才过来。 他先将弟弟王成梁的血交给云瑛。 云瑛道了声谢:“这一年来,白玉娟有没有找你出过气?” 自己进入试炼殿是一早就决定的事情,白玉娟应当有什么都打探不到的准备。 但是有这样的准备,和真的什么都打探不到,还要看着凌霜芮把论武小会主持得越来越风生水起,其他师兄师姐都跟她熟稔交好是另一回事。 白家姐妹的脾气,必然是忍受不了这种“屈辱”的。 王成栋难保不成为她出气的沙包。 王成栋嘴边的苦笑证明云瑛半点儿都没冤枉那姐妹几人。 云瑛微微皱眉道:“她果然来找你麻烦了吗?” “已经习惯了。”王成栋缓声道,“当初决定来转投云师妹时,我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轻轻拉开衣袖,露出仍然红肿的鞭痕。 云瑛看得出来,他有点儿苦肉计的意思,但毕竟也是真的吃了苦,便将自试炼殿中所得的玉灵贴赠予他:“回去好好调养几天,接下来她们不会有心情来对着你出气了。” 看清楚手中拿的玉灵贴,王成栋愕然望着云瑛:“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没什么贵不贵重的,只管用。若不想用,转手倒卖也可以,就当赔偿你这一年的辛苦。”云瑛让他下去,之后白家姐妹若问,就说她回来后就一直在翻阅宗门内有关海东秘境的书籍,如此搪塞,白家姐妹不会察觉到问题的。 第七章 通透迷糊 把王成栋打发走后,云瑛收拢了一下自己在试炼殿内的收获,将其中的珍贵药材聚拢起来,单独方才一个储物袋内,前去交给祝老药师。 “太多了。”祝老药师清点了下储物袋内的东西,有点儿诧异地对云瑛说,“至少多出十颗冲霄丹的价格了。” “多出来的,是感谢您对凤璟的援手。”云瑛微微笑道,“他是我很好的朋友,您救了他就是救了我,理应重礼相谢。” 祝老药师一怔:“凤璟啊……阿瑛你老实说,他是不是凤霓谷那个?” 虽然当时易了容,但是并没在祝老药师面前故意掩藏自己的名字,之后的一年,凤璟果然也在凤霓谷刻苦修行,闯下了不小的名声。他的对外身份又是凤霓谷三公子,这样的名头,又是一匹黑马,自然为七大宗门所重视,祝老药师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有高邑那个山主徒弟呢,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听不到。 云瑛也干脆应下,当初让凤璟易容,是不想让他在众多明月宗弟子面前暴露身份,传到刘长青耳朵里。眼下让祝老药师知道却无妨,刘长青根本就没把一个寿元快到头的老药师放在眼里,也绝不会想到,云瑛进步如此之快,完全是这个老头子的帮忙与助力。 “就是凤霓谷三公子,他而今果然名头不小了吗?” 祝老药师见她一脸好奇,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加明显了,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阿瑛,你老是说啊,你是不是对人家那个那个……” “心怀爱慕吗?是的呀。”云瑛依然干脆应下,不明白为什么翠尊和祝老药师都在这种事情上这样隐晦,生怕伤害到她似的。 喜欢凤璟,这有什么好不承认好害羞的。 好,如果是对着凤璟,那是有些害羞,可是在其他人面前,那就完全没必要害羞了。 祝老药师被她的干脆惊讶了下,随即叹气:“那他对你呢?” “我不知道,应该也喜欢。”云瑛道。 上一次分别,她抱了他一下,如果完全不喜欢,应该会推开她的。但也不好说,虽然凤璟一向嚣张,但是对于自己这个算是经历过不少患难的朋友,他还是挺客气的。 所以那算不算是朋友间的客气,云瑛也不好说。 祝老药师见她既通透又迷糊,不由笑了下:“看来是我想太多了,有些事情你自己就能想得很清楚,想来那个孩子应该也和你一样,不然你们两人爷爷不会是这样好的感情。” 把这件事情略过去,祝老药师开始认真询问她这段时间以来的修炼进展。 在得知她花了很大功夫才将血液中的杂质排出,祝老药师眉头又是一跳:“你真得把它们给清除出来了?” 云瑛微微点头,见祝老药师好奇而惊诧,索性亲自演示了一遍,再度逼出一点儿指甲大小的杂质。 祝老药师震动更甚,好像见到鬼一样,冲着院外那株木香兰喊道:“看见没有!看见没有!你快过来!” 第八章 巨大骗局 云瑛早就知道那株木香兰上被施展了水镜术,能沟通远在晦朔山的高邑,但看着祝老药师冲一棵树大喊大叫,这场景着实有些滑稽。 高邑显然不会觉得滑稽,不过盏茶功夫,就翩然来到药生堂,望着云瑛刚才运功逼出来的那一点儿杂质,目光深沉。 云瑛对他这个态度十分不解。 炼血境该做的事情不就是如此吗? 高邑仔细打量着云瑛,问道:“你排除这些杂质的时候,不觉得很难受、丹田内的灵源有崩溃的趋势吗?” “有。”云瑛点头,“但是一边用玄容之力稳住它们,一边吸收天地之气,慢慢也就稳住了。” 高邑思索片刻,让她继续排除杂质,让自己仔细查看。 云瑛依样照做,闭上眼睛用灵气反复过滤血液中的杂质,极其艰涩地将它们带离体内。 一次性兜住的杂质如果太多,就会有种拔草的感觉,仿佛这些杂质的根一直蔓延到丹田内,太过用力只会连带着灵源被一起拔掉,因此她总是极其小心,一点一点地切割杂质与丹田那种若有若无的关系,将它的根须彻底挑出来后,干脆利落地把杂质裹挟排除。 高邑将玄容之力附着在双眸上,清楚地看到云瑛身上每一点细致的灵气流动,将这整个过程尽数收入眼底。 待云瑛睁开眼睛,他也慢慢收起玄容之力,嘴边露出一丝冷笑。 “原来是这样……是这样……” 云瑛不解,这样是怎样。 高邑望着云瑛清亮的眼睛笑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玄冥殿根本就是个骗局。” 云瑛心中一动,恍惚察觉到了什么。 高邑一字一句告诉他:“在玄冥殿的修炼法门中,没有炼血境这一说。” 云瑛心道果然,却仍止不住心神震动。 高邑继续说道:“因为玄容之体,被来就是借用别人的血为根本,不停地吸收、复刻、融合,只有这样才能强大。就算如你一般,吸收之后立刻将血液排出,也仍然有别人的气血、气息留存在自己体内,甚至那灵源之所以能够完整,也完全是靠别人的气息所支撑。原本我也不知道那种气息是什么,但那天之后我大概明白了,让灵源成为完成灵源能够驱使自如的,就是混沌之气……” 介于这种种缘故,玄容法体注定要充塞许多不属于自己的气息,而这种气息,从修炼的角度来说就是杂质。 不属于自己,因此就不能完全吸收融合,就不算是自己的一部分。 玄容法体越修炼,越像是一个充塞着无数杂气的囊袋,只要继续充塞下去,终有一日囊袋会破开。 在玄冥殿里,破开的那一日,就是身死道消的那一日。 可是这种事情无法避免,因此一切早就已经注定了,玄容法体的修炼就是这样,根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高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谁曾想云瑛居然走出了一条别的路。 她竟然真的将那些杂属气息给拔了出来! 第九章 种种疑点 云瑛是不知者无畏,怀着一颗追求完美的心,硬生生耗费巨大代价把杂质给清缴了出来。这种决心,如果想让玄冥殿的其他傀儡碎片做到,他们也一样可以做到。 毕竟只是无意识的傀儡,所思所想都是更加强大。 这样一个相当于清除臃肿身躯的法子,再痛苦大家也都会去做的。 但玄冥殿一直以来所讲述给众多碎片的,是不必去“炼血”,不必清缴杂质,能吸收多少玄容法体,能在什么时候承受不住裂开,那都是各人的造化。 这根本就是骗局! 高邑心中的震动是云瑛所无法体会的,但他话语中的意思云瑛却已然了解。 “您的意思是,玄冥殿故意不告诉属下众人清缴杂质的法子,让他们以为此事无解,然后自行走向灭亡吗?” 高邑微微点头,云瑛觉得不可思议:“为了什么?” 创造出这样扭曲的玄容法体,无非就是为了锻造一支无往而不利的凶兵,碎片们又没有自主意识,几乎不存在噬主的风险,他们越强,玄冥殿的力量就越强,这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有什么必要防范和欺骗诱导? 云瑛低声问道:“请恕晚辈冒昧,玄冥殿之主究竟有怎样的野心?” 对于这个诡谲莫测的玄冥殿之主,她了解得实在是太少,只知道他攻打过灵界清灵族祖地,也隐隐约约渗入了此方世界,从这些行动来看,他似乎是想要扩张、想要称霸这六大世界。 但若真是如此,又为什么要对碎片们隐瞒欺骗。 最重要的是,既然他的主人,众碎片是生是死都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他有什么必要隐瞒? 除非他的确存着诓骗众碎片的心,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要他们死,但与此同时又存在着能制约他的人,两相矛盾之下,他只能选择这样隐秘的行动。 这是她隐约的猜测,但听到高邑的话后,她却坚定了这一点猜测。 “说实话,我看不出他究竟想要什么。”高邑叹了口气,“他的确会四方征战,去扫荡清灵族、重华族等上古留存的种族,但他从不会派人前往灵魔战场,去大张旗鼓地帮助魔族,甚至有时候,还会命我们出手绞杀魔族某位王室……总而言之他似乎并不是因为仇恨灵界才去攻打灵界,而更像是因为要在魔界存身,而不得不做出个仇视灵界的样子,其实在玄冥殿内部的猎杀名单里,灵魔妖鬼四界有名有姓的修士都在其上。” 云瑛听了,越发觉得他其实意图并非称王称霸,而好像有更深一层的图谋。 但毕竟仍然是吉光片羽的消息,不能仅凭着这一点点消息就妄下定论。 高邑却已经看出云瑛身上的潜力,决意将自己所知的事情告诉她。 “所有晋阶失败的碎片,都会被投入阴阳池内,从阴极阳眼中投入,化成血水。”高邑闭上眼睛回忆着,“虽然那时我地位低离得远,看得不甚分明,但我依稀能感觉到,从阳极阴眼里冒出来的,并非玄容之力,而像是另一种东西……” 第十章 易有后患 另一种东西。 云瑛望着高邑那张夹杂着痛苦和难堪的脸,他曾经也是距离被投入阴阳池只有一步之遥的人,尽管当时不觉得恐惧,而今却不能不觉得后怕和惊惶。 但是他也说不出另一种东西究竟是什么,事实上,在梦影说出混沌之气之前,他也并不知道原来自己从别人身上吸收的那种东西可能是混沌之气。哪怕他是在玄冥殿成长起来的,他比云瑛更完整地接受了玄冥殿的培养和传承,他也仍然是不知道这一点。 可见玄冥殿对他们这些无意识之人究竟提防到了什么地步。 祝老药师见两人都沉默不说话,便出来打圆场:“不管怎么样,眼下知道问题在哪儿就好。阿邑你完全可以试试和阿瑛一样,把那杂质给拔出来试试嘛。” 对于祝老药师的话,高邑总是微笑回应,但此时笑意也只能是苦笑:“师父,我而今的情况您不了解吗?” 炼血境的云瑛,体内杂质不算太多,却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进行拔除,费心费力也只能驱逐出九牛一毛,像自己这样年深日久,杂质早已经和身体内的元气纠缠在一起,彻底混杂一处的人来说,稍微动一动它们,内世界便会天崩地裂。 “我早已经是病入膏肓、积重难返了。”高邑虽如此说,却并不失望,他能在拥有自主意识后活上这么久,遇到祝老药师这样如亲生父亲般的师父,已经算捡了大便宜。 何况此时还有云瑛,肉眼可见地比他天赋更高、更早走上正确的路。 只要能庇护着她,让她走得更远,说不定真的有朝一日,她会成为替她父亲也替自己报仇的利刃,直直刺向玄冥殿最深处。 想到这里,高邑反而觉得痛快了些,对云瑛说道:“你排除出去的杂质,很有可能是别人鲜血中留下的气息,没了这些气息支撑,说不定灵源中用以支撑的混沌之气也会随之而散,眼下清除得少还不算明显,日后杂质排除得越来越多,渗漏会越来越明显,届时你打算怎么办呢?” “这症状听起来有点耳熟。”云瑛看向祝老药师。 祝老药师笑道:“和你那个洛师姐的症状差不多了,我把她的血和其他人的血对比过,她的血确实天生就缺少混沌之气,倒不是说一丝都没有,但实在太少,少到不仔细辨别,根本看不出它蜷缩与何处的地步。” 云瑛道:“既然是相似的症状,还是要请祝老药师费心了,这回不单是为了师姐,也是为了我。” 祝老药师自然答应,又劝她不要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无论怎样,驱除杂质,由自己来彻底掌控灵源,这显然是一条更正确的道路,不必担心将来杂质堵塞如高邑一般进退维谷, 云瑛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明白话已经谈完,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再说的,便向二人致谢后便匆匆离开此处,一路和翠尊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十一章 别馆比斗 翠尊也很难拿出主意来,他认识庚九的时候,庚九早已经过了凡人境,看样子也是没有经历过炼血境淬炼的,身体内杂质堆积很严重,只不过他天赋更高、玄容之力更强,所以一直都没有遇到所谓的瓶颈。 但这可不意味着他将来不会遇到瓶颈。 翠尊演算过,若他后来没有选择用溯回功法改变自己,而是继续修炼下去的话,大概在灵帝巅峰期就会出现后劲不足的情况,若侥幸的话,也许能突破仙帝境界,但也就只能卡在那里,再不能向上了。 而云瑛的玄容法体遗传自庚九,天赋似较乃父稍高,若还是按部就班、和庚九一样的修炼,大约最终能侥幸突破圣帝境界。 “但六界之内,应该是有帝尊的。” “我没见过,但想来应该是有的。” 云瑛默然不语,翠尊知道她的意思,她担心玄冥殿主人便是帝尊境界,若是如此,即便最后修炼到圣帝境界,也仍然不能与之相抗衡。 要捣毁玄冥殿,起码要和它的主人平起平坐。 “所以我一定要摆脱玄容法体的影响,要走出自己的路来。” 云瑛这话说得很轻,却让翠尊觉得字字铿锵。 “我信你能做到。”翠尊尽可能轻柔地说了这一句,让云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相伴已经快三年了,尽管仍有些许隔阂,二人之间的关系却在渐渐拉近,终有一日,他们会变得坦诚。 终有一日…… 翠尊出神地想着,待回过神来,才发觉云瑛已经在初魄山别馆候着了。 这座别馆原本因着偏僻而鲜少有人到来,虽然院内草木蓬勃,但总有一种荒凉之气。 后来凌霜芮和陈珂提议让云瑛把论武小会的地点设立在这里,此处便改换门庭,日日都见宾客络绎不绝,凌霜芮更是带着一众初魄山弟子将这个别馆改造一番,在院内修葺假山池塘、栽种琪花瑶草,比之从前更赏心悦目许多。 不过古话说得好,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其实前来比试的弟子们,倒也并不在意这里修葺得如何,大多只是为了领教云瑛那神乎其神的刀法。 云瑛也不好辜负他们的期望,一年多了,总不能只露那一次面。 明天就是再一次论武小会的日期,但已有不少人提前聚在这里,彼此商量切磋,其中最为显眼的自然就是一身白衣的苏明朗。 这家伙好像从来就没有闭关过,一直都是在和旁人对打,靠着澎湃的战意一路打一路赢一路艰难攀爬。 说不定这也是一种悟道的表现。 云瑛用匿息术藏在一旁的幽兰盆栽前,静静看着诸位宾客各逞其能。 苏明朗已经是炼血三重,修为进度又超过了云瑛,熊魄蛇鳞功也比之前更加透彻,对战时却不仅仅是一往无前,还多了一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审慎。 “是之前被薛曼曼以歌声控制,所以开始有意识锻炼战意中的一分理智了吗?”云瑛暗自想道。 第十二章 魔念蛊虫 论武小会其实并没有什么固定形式,或者找一个人来守擂讲道,或者大家来一场大乱斗,总之是各自商量着来。 眼下因为苏明朗实在强出众人太多,所以局势便是所有人一同围攻苏明朗。 在围攻的人中间,云瑛看到了姜溶和谢连欢,他们两人居然都来了,而且居然还在并肩作战? 云瑛定睛细看,才发觉二人虽然动作默契,但每次合击之后,便立刻分开,显然只是为了对付苏明朗而暂时联手。 话虽如此,但是真的有必要联手吗? 云瑛望着姜溶碎冰一般的目光,忽然有点儿理解她。 苏明朗后来告诉过云瑛,姜溶曾经很被谢长老看好,想要收入门下,因此她和谢连欢其实算得上青梅竹马,有过一两年言合意顺的时候,然后青梅竹马成了害死家人的元凶,哪怕真的无意,哪怕真的只是从犯,姜溶也没有办法不去恨他。 这种一种很复杂的情感,云瑛从前不大明白,但自从对凤璟开窍之后,也渐渐了解了一些。 对于姜溶,便也比之前更理解了一些。 世上很多事情,并非刻意要自苦,而是真的控制不住。 也许是因为姜溶心中有那种曲折的苦意,又只能将这些苦意从鞭法中发泄出来,而今她的鞭法较之从前更凌厉狠辣些,却又并非直白的凌厉与狠辣,而是一种隐秘的杀机。 “她的进步倒是很大,就是……”翠尊欲言又止。 云瑛知道就是什么,就是总给人一种她会随身转过身来,一鞭子往谢连欢脸上抽过去的感觉。 说不定这不是错觉,姜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相比姜溶,谢连欢的剑法倒和从前没有太大差别,二人一远一近,倒确实牵绊住苏明朗的大部分注意,给了其他修士从侧翼进攻的机会。 其他修士中值得关注的不多,云瑛只注意到一个人。 岑书越。 他不知道得到了什么奇遇,而今也突破了炼血一层,在没有参加论武大会的情况下变作了内门弟子,此时正和其他习剑弟子一同对苏明朗动手,那一手秋英剑法果然十分精妙,剑影之间隐约看到金光点点、黄花满地的景象。 要领悟出剑意了。 云瑛微微点头,旋即又觉得似乎不对,在纯粹的白藏灵气之间,似乎缠绕着一点淡如轻烟的黑气。 翠尊也同时出声:“他身上有魔气!” 云瑛已将玄容之力集中在双目上,认真打量着岑书越的身体。 她清楚看到,在岑书越的丹田里,有个极小极小的黑点。 “那是……蛊虫吗?”云瑛微微皱眉。 “魔念蛊。”翠尊沉声道,“是邪修才会培养的东西,能控制人的身躯和意识。” 岑书越现在可不像是被控制了的样子。 云瑛认真地打量着岑书越的神情,见他仍旧和之前在后山所见时一样古井不波,完全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只是被种下魔念蛊,还没有被控制。”翠尊觉得情形有些匪夷所思。 第十三章 忽而现身 云瑛紧紧盯着岑书越的一举一动,想看看他是否会趁着混战时对其他人下手。 毕竟被种了蛊虫,说明他已经和邪修接触过了,那么即便没有被完全控制,也不能轻易放过。 一场大混战下来,每个人的动作都被云瑛看得清清楚楚,苏明朗打起来没什么分寸,对面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受了伤,但他自己也不轻松,好几处都挂了彩,胸前的蛇鳞也被刮下好大一片来。 这其中并没有岑书越做的手脚,他一直都很本分地协助身旁修士进退趋避,尽可能避免被苏明朗伤到。 可以说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云瑛却并没觉得松了口气。 不是为了不知不觉地伤害弟子,那就是为了其他企图。 “要不要去找他谈谈呢?”云瑛和翠尊商议道。 “他还能记得你吗?”翠尊觉得不合适。 云瑛却道:“就算不记得,眼下我名头还算大,他应该不会放弃和我结交的机会。” 正修的卧底陆承昊已经做到鬼溟山九子之一的位置,即将打探到邪修的最高秘密,可见一个成功的卧底能做到什么样的成就。虽然岑书越未必是真心要帮邪修,虽然他未必有陆承昊的才干和本事,但云瑛决不能容忍明月宗内出现任何卧底。 对于明月宗,她还是很有归属感的。 比斗结束,云瑛慢慢褪去了匿息术,众人惊觉屋内出现陌生气息,都不约而同地朝着盆栽处看去,而后又齐齐震惊。 这是云师妹?整整一年没现身的云师妹? 云瑛向诸多修士打了声招呼:“冒昧前来,唐突各位了。” “云师妹说笑了,在场这些人,哪个不是冲着你来的呢。”苏明朗上下打量着她,暗道真是女大十八变,一年没见,真长开了不少。 原本还是小小孩童的样子,而今却开始有少女窈窕的姿态了。 “苏师兄。”云瑛微微一笑,“方才已见识过你的熊魄蛇鳞功了,若伤得不算太重,是否可以和我过一招呢。” “和你的刀罡较量吗?”苏明朗一下子亮了眼睛,“那我自然无有不从!” “不。”云瑛笑意中忽然多了份促狭,“不比刀罡,我有别的法门要和苏师兄比。” 见云瑛取出一柄玉笛,苏明朗嘴角微抽:“你该不会……” “这一年来练刀之余,也狠命练了练笛子,苏师兄就没有领教一下的兴趣吗?” 没有! 苏明朗咬得牙根抽动,上一次被薛曼曼用歌声压制,让他至今都觉得不堪回首,虽然坚信此道,并不改变,但不代表被碾压就不让他觉得羞耻啊。 眼下难道还要再来一回? “师兄,我以为战意通天之人,该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云瑛眨眨眼睛,一脸无辜地用着激将法。 苏明朗果然受不住激将,答应了她的比试。 云瑛上了擂台,先对其他愣愣望着她的修士道歉:“要折磨一下各位的耳朵了。” 众人起先还不解,待第一个音符从笛孔中吹出时,他们才明白云瑛为何道歉。 第十四章 亮出刀罡 难听,可以是一个人的偏见,也可以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而云瑛这首曲子的难听,是乐修听见想和她拼命,非乐修听见想送她上西天的程度。 故意刺人的耳朵,让人在噪音污染中崩溃和暴怒。 说实在的,比乐修精心钻研以情动人的曲子简单直白而有用得多。 苏明朗也没有想到云瑛的曲子竟是这么个风格,一时间竟被连串魔音给砸愣了,只觉得心头无名火起,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 当初被薛曼曼压制的感觉重又回来,让他只能拼命挣扎,以求摆脱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火气。 但想要做到谈何容易…… 那首曲子飘忽不定,仿佛有无数道旋律,每一道旋律都极为刺耳,它们像小虫子一样,从耳朵钻进身体内,让他心头的无名火越发旺盛,双掌也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朝着自己胸口袭击过来。 看起来像是他被逼疯了,忍不住自残一样。 实际上也确实是如此。 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捆住自己的手脚,除了他自己的意志,没有什么东西能直接控制住他的手脚。 苏明朗明明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却就是不能摆脱控制,让自己的意志真正做主。 就在双掌即将拍向自己胸口的那一刻,云瑛忽然停了笛音,苏明朗的手在一瞬间落下去,像是脱臼一样摇晃着。 其实刚才在他身体内角逐的,一直都是他自己和他自己,即便云瑛撤回了笛音,他一时之间也无法终止那种自己和自己的斗争。 云瑛又将清灵乐吹奏一番,一时间,差点儿被摧毁神智的修士们重又恢复清醒,只觉得再世为人的感觉实在是好。 苏明朗也不例外,他纠结地看着云瑛:“你从哪儿学来这种奇怪乐谱的?” “我说是自己领悟的,师兄信吗?” “信。”苏明朗毫不迟疑地点头。 除了这个云师妹,他实在想不出世上还有别人能创造出这么坑人的功法。 待心绪彻底平静之后,苏明朗仍然请云瑛展示一下她如今在刀法上的进境,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当初云瑛就是凭着在炼血境就领悟到刀罡雏形,而在论武大会上一举成名的。虽然这一手笛音幽森诡谲,也让人觉得不可小觑,但终究不如刀罡那样让人有期待。 云瑛自然也不会拒绝这个请求,见之前展示给凌霜芮的刀罡再度亮出来。 这是独属于她自己的刀罡,虽然还很稚嫩,但已经可以脱离武器、刀法而独立存在,让云瑛如臂指使。 这东西一亮出来,其余修士便如凌霜芮一般,从头到脚都战栗不已,想要立刻和其他人联手消灭这道不停乱窜的刀罡。 只有苏明朗目光灼灼,恨不得把它封印起来直接带走,日日和它对战磨练。 云瑛自然将他的目光看在眼内,请他随意出手,不必在意。 她这一年内只是和自己对战,眼下也算到了瓶颈期,正该多观摩观摩别人的本事,以免闭门造车,误入歧途。 第十五章 熊蛇拳意 苏明朗见云瑛答应自己可以出手,便立刻重新化出蛇鳞,一连三十六拳,拳拳带着熊吼之声朝刀罡攻来。 刀罡左右划过,像羽毛一样轻盈地在空中飘荡,便将重重拳影打散。 这种动与静、嘶吼与轻柔的对比让台下众人觉得心惊肉跳。 他们可是刚刚还被苏明朗给单挑了一群的,自然知道这家伙的拳头力道如何,别说是三十六拳,就算只有一拳,砸在自己身上也要断掉全身骨头。 而今真正三十六拳,却没有给刀罡造成半分影响,那刀罡究竟强韧锋利到了什么地步? 一直以来,剑修都远远多于刀修,众人也往往默认剑修要比刀修强一些,剑意相对于刀罡要更加锋利多变,但云瑛的出现却改变了他们以往的看法。 即便是晦朔山上的弟子,高明宇、竺天阳和后来也拜入晦朔山的药濮,他们用各自的剑意和苏明朗对战,也绝不可能轻描淡写到如此地步。 所以刀修未必就弱于剑修,起码云瑛是这样。 整个明月宗内,在天赋上能和她一较高下的剑修,大概只有那位早已突破融元的白祯师兄了。 众人默默想着,但是白师兄也是在锻骨境时才领悟到一丝剑意雏形,对比而今的云瑛,似乎还是稍弱一筹。 一时间,整个别馆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缕蛛丝般的刀罡黏住,无法从它身上挪开半分。 苏明朗见三十六拳对刀罡不过是挠痒,再度出手,七十二拳融为一体,再度朝着刀罡打去。 但结果仍旧是同样,刀罡飘啊荡啊,便将他的拳影拳风尽数打碎。 苏明朗并非蠢人,见此情形他就知道,单凭拳头本身,无法对刀罡造成伤害,因为而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东西。 他猛然拧转身子,双拳互相撞击,熊吼之声杂乱无比,刹那之间,居然当然出熊蛇之影。 云瑛眼含赞许,苏明朗果然是个天才,仅仅一年功夫,已经领悟到了熊魄蛇鳞功的拳意,刚才对战诸多弟子,他还是留手了。 不止云瑛一人察觉到这一点,台下诸多弟子也都明白过来,一时纷纷苦笑。 和其他性情孤傲的天才弟子不同,苏明朗是很平易近人的,而且极好和人对战,每次论武小会总要来参加,每次也只表现得只要大家再用力一点儿就能合力击败他。 不知不觉,众人就觉得他虽然一骑绝尘,但并非众人只能仰望的存在。 现在他将全数实力展示出来,众人才惊觉自己实在小看了他。 这样的拳意,若在刚才施展出来,他们哪里还有和他缠斗的工夫,必然早就不堪一击了。 可是即便如此,对付云瑛的刀罡恐怕还是胜算不大。 苏明朗也知道自己胜算不大,却还是挥拳而上。 他身后的熊蛇双影一左一右,一个暴烈一个盘曲,分别朝着刀罡攻来。 云瑛看着三个身影一往无前的架势,缓缓取出断霜刀,摇摇操控着刀罡,从右上向左下斜刀劈去。 第十六章 高山仰止 银芒闪过,熊蛇虚影尽数破碎,苏明朗也不由自主半跪下去,双手撑着地面深深喘息。 仍然只是一刀的事情。 台下众多修士对这结果并不觉得意外。 仍然要依托武功本身的拳影,当然打不过已经摆脱武功限制的刀罡。 但是亲眼见证,还是觉得犹如置身梦中。 苏明朗已经是他们这辈子都追不上的存在,而从这场对战的结果来看,云瑛是苏明朗极力追赶也只能望洋兴叹的人。 那么他们这些隔了两重山的弟子,真的还和云瑛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云瑛对苏明朗道了声承让,上前将他搀扶起来,不动声色将一枚玉简并两枚丹药塞给他。 苏明朗微微一怔,随即也不动声色地手下,摸着脑袋苦笑道:“还是追不上你啊。” “师兄有师兄之道,我有我的道,这无法比较。” “别安慰我了!”苏明朗下了擂台,往自己的蒲团上一坐,顺势向后躺倒,身旁的男子正是他弟弟苏明玥,无奈地看着他半眯的眼睛。 “哥哥,别在大家面前太失礼了。” 苏明朗撩起眼皮看他,他也认真地看着苏明朗,二人看了半天,苏明朗到底拗不过他,坐了起来,坐得板板正正。 云瑛也早已下了擂台,请大家自行比斗,不必太在乎她,她自己分了一缕神去盯着岑书越,而主要的注意力确实在苏明朗和苏明玥这对兄弟上。 他们二人差了两岁,但修为差得却不知两重,苏明玥而今也不过是聚脉六重,身上气势远没有苏明朗那么令人惊惧。 但这兄弟俩的相处,却好像是弟弟管着哥哥,哥哥对弟弟唯命是从。 云瑛觉得很有意思,心想这也许就是有兄弟姐妹的好处,同母同脉,世上只有这一个人和自己从同一个地方来,最为亲近、最为信任。 哪怕是她不喜欢的白玉婵白玉娟两姐妹,她们之间也有这样绵绵脉脉的情感,将对方视为最值得信任最值得托付的人。 说曹操曹操到,心里刚想到白家姐妹,她们便结伴而来,似乎并没想到云瑛已经在此处,看到云瑛的一瞬间,四人的脸色都刷一下沉了下来。 白玉婧最早恢复常态,带着白玉娇寻找往日和她相熟的朋友自行聊天去了,白玉婵和白玉娟两人看着云瑛问道:“小师妹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和我们说一声?” 云瑛笑道:“今日才回来,想着明日是论武小会,必然已经有许多师兄师姐在这里筹备比试,所以特意来观摩观摩。” 白玉婵正待说话,身旁一个和她关系不错的女修已抢过话头,将刚才云瑛那惊世骇俗的表现讲给姐妹俩听。 “有云师妹在,以后谁还敢说你们初魄山是歪瓜裂枣!” 这人说得畅快,却没注意到白玉娟的脸已经彻底黑了。 白玉婵死死攥着妹妹的手,生怕她一个冲动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云瑛闹开。 若真的撕破脸,这一屋子拜高踩低的人没有一个会站她们这边的。 第十七章 暗暗较劲 云瑛对于白家姊妹的到来没有丝毫意外,也并不在意。 如今她的修为和战力已经远远超过,地位更是有云泥之别,这个时候从前的屈辱也可以一笑置之、烟消云散,就像之前面对李氏一样,而今看着这四个人,她心中能浮泛起来的感觉只有讥诮。 那种讥诮大概从目光中流露出来了,所以白玉娟才愤愤不平地看了她一眼。 对此,云瑛也只有微笑。 白玉娟火气更盛,却被白玉婵一把按住。她含笑问众人:“这几日我们姐妹钻研出一种新针法,不知道有没有哪位师兄肯和我们切磋一番?” 这话若在往日,必然能引起些回应,但是今日,大家刚刚和苏明朗比拼了一场,消耗实在不算少,何况又亲眼见证了云瑛和苏明朗的对战,一个刀罡一个拳意,尽管高下立现,可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事物。 眼下大家都忙着调息伤口,消化刚才所见的那一场惊世之战,谁也没有继续上台挑战的兴趣和精力。 除了这个缘故,其他修士也或多或少能看出来,云瑛和白家姐妹的关系十分微妙,即便眼下只是暗搓搓较劲,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众人也实在不敢当着云瑛的面应和与她明显不对付的白家姊妹。 见众人无一个答应的,白玉婵笑容也僵硬起来。 云瑛依旧和苏明朗苏明玥兄弟俩交谈,暗示他回去之后要注意玉简上的事情。 白家姊妹的窘迫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却并不在意,只专心复盘刚才那一战中苏明朗的拳意。 “师兄的拳意虽然还依附于熊魄蛇鳞功,其中的战意却已汹涌澎湃,想来只需要一个淬炼的契机就能将它凝聚出来。”云瑛提及此,顺便就问,“师兄打算前往海东秘境吗?” “当然!”苏明朗道,“据说海东秘境里宝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还有许多前人留下的观影洞,有能力前去一观的,谁会放过这个机会!” 云瑛微微点头,目光不着痕迹地在白家姐妹身上一瞥:“那么到时候,还要请苏师兄费心,我和互相照应一番。” “只有你?”苏明朗脸上露出几分促狭,“还是连你的朋友也一起照应一下啊?” 知道他指的是凤璟,云瑛嫣然一笑:“自然是连他也一同照应。” 苏明朗反而被她坦荡的态度闹得不知所措,兼之弟弟目光幽幽,无声提醒他要注意对待师妹的礼仪,便也只好咳嗽一声,端起师兄的范儿说:“好,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务必用传信玉符联系我。” 白玉婵听到二人这番对话,还以为云瑛是摆脱苏明朗照顾初魄山的人,毕竟她刚从别人口中得知云瑛怎样毫无悬念地一招击败苏明朗。 这样大的差距,苏明朗有什么可照顾她的,云瑛无非是在她们面前示威,告诉她们自己只要轻轻一句话,就可以抵得上她们一年的辛苦经营。 白玉婵双拳紧握,猛然起身问道:“诸位师兄师姐当真没有要和我们切磋的吗?” 第十八章 确有本事 依然是一片阒寂,白玉婵环顾四周,冷笑不由漫上嘴角:“既然如此,我们姐妹便自行献丑了!” 她将白玉娟、白玉婧、白玉娇三人都唤到身旁,四人一同上台,将这几个月推演而成的鞭阵一一演化出来。 四人都用长鞭,鞭子倏卷倏纵,四人时攻时守,鞭影重重叠叠如一朵开开落落的莲花,变化万端,滴水不漏,的确也算得上是厉害。 姜溶也是用鞭子的人,见到这样精妙的阵法与配合,不由目眩神迷,当即便想上台和她们比试一番。 刚要起身却被人按住肩膀,回头一看竟是谢连欢,姜溶眉头微皱,却见谢连欢不动声色朝云瑛处抬了抬下巴。 姜溶顺着他的动作看向云瑛,见云瑛看向鞭阵的目光里也有几分思索,便对谢连欢冷笑:“云师妹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说罢便甩开他的手,纵身跳上擂台,喊了一声:“请四位师姐指教!”便挥着鞭子迎了上去。 其实她的路数和白家姐妹等人差不多,论狠戾她尤胜一筹,论变化莫测她却比不上白家姐妹中的任何一个,何况是在鞭阵中挣扎,自然很快便在四人声东击西的配合之下落败。 她对着结果也并没什么不甘心之意,干脆利落地认输下台,直奔云瑛身旁,低声求教:“云师妹,我方才大概能看出这鞭阵的破绽,但速度不及,只能空叹奈何,可我又隐隐觉得,就算当真能抓住时机迅速出手,似乎也于事无补。” “那并不是姜师姐的错觉。”云瑛轻声道,“这鞭阵如莲花开合,每一开合之间,白玉婧的长鞭都稍微迟滞一些,在莲花右角上造成一个小小的口子。我如果没猜错,姜师姐所说的破绽就是这里。” “没错。”姜溶讶然,云瑛方才分明只是和苏师兄说话,间隙里打量了几眼鞭阵,居然就已经看得如此透彻。 云瑛接着道:“那一处并非破绽,而是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姜溶心中一颤,就见云瑛左掌中四缕纯白灵气袅袅逸出,也如台上四根鞭子一般开开合合,右角上的灵气也总是稍慢一分。 云瑛抬起右手,趁着灵气合拢而还剩那一丝间隙时,重新投一缕灵气过去,要绞缠住右角上的灵气。 然而就在下一刻,那个本来以弱示人的灵气猛然如苏醒灵蛇般,反朝着这缕新灵气绞杀过去,它的位置本是稍低的,却在这一刻倏然蹿高,像是飞出树杈咬住猎物的毒蛇,咬着新灵气死死不放手。 另外三缕灵气也忽然调转方向,朝着新灵气包裹而来,若转换成台上的鞭阵,便是一个攻击武器,一个缠住手腕,另一个直接攻击心口。 姜溶看得心惊肉跳,她虽看出那可能是个陷阱,却并没想到陷阱之后的杀招是如此狠厉。 “那这个鞭阵该如何攻破呢?”她不由开口询问。 云瑛重新组织灵气,依然让它们如鞭阵一般开开落落,姜溶知道她有意指点,便着意细看。 第十九章 帮忙讲解 云瑛仍然是趁着白玉婧故意露出破绽的那一刻出手,但却不是冲着有破绽的那一处出手,而是先攻下三路,一鞭扫向白玉婧与白玉娇之间,灵气轻颤,左右横扫。 姜溶立刻明白,这是要分攻二女左右大腿,逼她们不得不回鞭相抗。但由于鞭阵是一个整体,她们不能随意回鞭,所以只能暂时闪身躲避,或者用灵气加以抵挡。 若是如此…… 不必云瑛接着再演示下去,姜溶已然醒悟过来。 若是如此,白玉娇且不说,白玉婧的注意力稍稍分散,那预备好的杀招便不能如计划中一般凌厉及时,那一隙的漏洞就真的成了漏洞。 只要能凌压过白玉婧那一瞬间的杀机,之后另外三根鞭子的杀机自然也就不能成形,这鞭阵也就相当于是破了。 “居然是这样……”姜溶喃喃自语,眼中先是狂喜,随即又苦笑,“即便如此,这也不是我现在能对付得了的。” 要想扰乱白玉娇和白玉婧的心智,普通招数显然不行,必然要有一定的破坏力。而在给她们造成这等破坏之后又立刻收回鞭子去绞杀白玉娟的长鞭,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提前就暗藏一手符箓或傀儡,用以牵制。 但那并非姜溶的本意,她想要的不是靠其他手段压过这姐妹四人,是而只靠自己的本事,实打实地用自己的鞭法和她们较量一番。 那就只能自己来做。 无论是出手干扰白玉娇白玉婧,还是及时出手打落白玉婧手上的鞭子,都对出手者要求很高。 如果是云瑛,她肯定能轻松做到。不,她甚至不需要这样费心,只要祭出刀罡,便能一力降十会。 可是对姜溶来说,一切远没有那么容易。 这就是实力带来的差距。 姜溶定定凝望着四人的鞭阵,心中苦苦思索自己要怎样才能达到可以同时攻击两处,恰恰好把握时机。 谢连欢见她冥思苦想、愁眉不展,悄悄走到苏明朗旁边,将手中一枚玉简交给他。 苏明朗诧异地看看他,谢连欢只沉默地把东西给他,便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云瑛将一切都收入眼底,却也没说什么。 苏明朗只好咳嗽一声,对正出神的姜溶说道:“姜师妹,你是在想怎么精进鞭法吗?” 姜溶对他一向尊敬,当即答了声是,苏明朗便将手中玉简送出:“明玥之前正好在万卷斋找到一门不错的鞭法,可以和你现在修炼的这门互相印证,你要不要拿回去参悟参悟?” 苏明玥没想到事情还能牵扯到自己头上,不满地等了哥哥一眼,苏明朗眼中带着几分乞求,冲他眨了眨眼,苏明玥也只好配合着哥哥打圆场:“不费什么功夫,你也不必感激报答了。” 姜溶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并没多想,接过玉简道了声谢,拿过玉简默默观看。 云瑛悄悄传音给苏明朗:“你这几年都是这么照拂他们的?” “也没几次啦。”苏明朗翻了个白眼,“这两人就爱闹别扭,偏又把我当老大哥看,不好拂了他们的期待嘛。” 第二十章 奇妙兄弟 白家姊妹的鞭阵确实精妙,但像云瑛一样能看出破绽的也不在少数,只是大多数人虽能想出解法,却不能入云瑛一般,有能力将它完全破解开来。 因此仍有不少人上去尝试,或两两三三组队,或一个人单挑,但大部分人单打独斗时都没有办法破除她们的鞭阵。 虽然这场比试仍然不算热烈,最后的战果中也有败绩,白家姊妹却已经十分满意。 这总比刚来时没人理会强得多。 就算云瑛只手遮天,她们也还是谋得了一点儿自己的小天地。 白玉婵心情好上许多,带着另外三人下了台,特意离着云瑛很远,四个人仿佛主动与周围隔绝开来一样,面对着面喁喁私语。 苏明玥问云瑛:“你和他们四个有愁怨吗?” 云瑛点头一笑:“的确有不小的矛盾。” 苏明玥微微皱眉:“可是你比她们强那么多。” “曾经也是远远不如的。” 只一句话,苏明玥便明白了其中的屈辱与愤怒。 他不再多言,回过头来按着苏明朗让他认真调息,千万别再去闹出什么事情来。 “明天才是正式的论武小会,高明宇他们也是明天才来,你今天要是不好好恢复,说不定明天要败在他们手里。” “我会败给他们!”苏明朗十分不服,“不要因为你哥哥输了一场,就觉得你哥哥是屡败屡战好不好!” 苏明玥正要反唇相讥,却见云瑛正噙着一缕笑意望着他们,心里有些别扭,便将到了嘴边的讥讽之语咽了回去,认真和云瑛解释道:“哥哥的性格,一向是傲强而不凌弱,他永远只追求比自己更强的对手。” 云瑛有些意外,干嘛和自己说这些话。 不过这话她很赞同。 “苏师兄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就算落于下风,就算惨败收场,也绝不在心里留下一丝一毫的阴霾,仍然和从前一样一往无前,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胆识。 云瑛一贯佩服苏明朗这种强者气概,也深信有这样气概的他有朝一日会成为震古烁今的大能。 苏明玥显然也是如此,他自己知道哥哥的一些缺点,也知道哥哥性格总会给他带来一些隐性的亏。 人们只喜欢造神,只喜欢第一名,一旦屈居第二,就等于是什么也没有。 而哥哥偏偏是喜欢第二胜过喜欢第一的人,位居第二,便代表了前面永远有能引起他无限战意的人,代表了他永不缺乏继续向前的动力。 这样的性格,让他明明是个绝世强者,却总被人不自觉看低一等。 谢连欢总是通过哥哥来转达自己的愧疚与补偿,这其实让苏明玥很不满,他总觉得苏明朗应该和其他强者一样,接受众人的朝拜和敬仰,但眼下因为大大咧咧性格、因为他总爱给自己找罪受、也毫不遮掩自己惨败的坦荡,他却只被别人等闲视之。 苏明玥总觉得这是不应当的。 然而苏明朗自己乐在其中,他也不好出言干涉。 第二十一章 奇怪口癖 云瑛看着苏明玥微带阴翳的双眼,只觉得人性仿佛又在她面前解开了一层面纱。 “他对苏明朗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啊?” 翠尊淡淡说道:“用你娘的话说,他可能是名兄控。” “娘?兄控?”云瑛不是头一回注意到母亲嘴里那些别人从没用过的词汇了,当初在储藏木心的洞府里看到她留下的“遗言”,里面便有个她从未听过的词。 “你娘总是满嘴别人听不懂的话,但是都还挺贴切。”翠尊道,“当初你舅舅可崇拜你爹了,你娘就开玩笑说,别人家的弟弟都是兄控姐控,偏她弟弟是个姐夫控。” 云瑛大概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这个词确实很贴切。 苏明玥是真的很崇拜哥哥,崇拜到觉得眼下的境遇根本就是委屈了他…… 这些纷繁念头都在一瞬间闪过心间,无论是苏明玥对兄长的崇敬,还是母亲嘴里那些奇怪的词汇,她都暂时压在心底不去多想,阖目将今日的对战一点点拆解消化。 在试炼殿锻炼了整整一年,她的千手千眼功法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拆解今日的所见所闻完全是小事一桩,仅仅一刻钟功夫,便将他们彻底消化。 一夜功夫安静得流淌过去,第二日清晨,刚刚寅时,别馆外便又多了许多道身影。 高明宇、竺天阳和药濮三人最为醒目,他们三人不约而同看到了云瑛,像是怔了一怔,随后心头不约而同泛起狂喜。 之前论武小会上他们三人和云瑛比了一比,此后便回去闭关苦修剑意,三个月后出关,再来参加论武小会,云瑛却早已不在了。 幸而苏明朗每期必到,三个人和他对战,倒也收获良多。 但苏明朗毕竟隔了一层,他是体修,三人是剑修,虽然对战过程中提升不小,可到底他们心心念念的,仍然是云瑛那惊世骇俗的刀罡。 在场的人里也有剑修,见三人到来,忙围上去七嘴八舌和他们讲述昨日的事情,听说云瑛亮出了自己的刀罡,且一招就击败苏明朗的拳影,三人不由面色微变。 虽然苏明朗的拳影在此之前从未于众人面前现身,但他们几个私下较量时,却还是见过的。 当时他们两两围攻,苏明朗却始终处于不败之地,不得已三人联手,苏明朗才稍稍落入下风。 所以外人虽然不知道,但他们三个自己清楚,论进境,他们三个其实远非苏明朗的对手。 而苏明朗竟也不是云瑛一合之敌。 三人微微叹息,随即又燃起熊熊战意,药濮最先站起身,走到云瑛身前请战。 云瑛睁开双目,从刀罡的淬炼中清醒过来,抬头打量着药濮。 他在这一年里飞快蹿高,身形也魁梧不少,看着已经有成年男儿的雏形了,但脸上的棱角却仍不算十分分明,眼中精光四射,显然是剑意大有长进的象征。 但也正是因为这四射的精光,云瑛明白他的进境仍属有限。 仍不能和自己相抗衡。 第二十二章 意境圆满 “比刀罡剑意,还是比招数?”云瑛问道。 “都比。”药濮说罢,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占了便宜,微微赧然。 云瑛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那么,先比招数。” 药濮红着脸点了点头,虽云瑛一同上台,祭出自己的宝剑。 云瑛也取出断霜刀,并未将刀罡附着其上,甚至也没有将灵力附着在上面,药濮也同样如此,二人互相看着对方,药濮面上的红意飞快褪去,进入了剑修的无我状态之中。 铿的一声,二人的刀剑极快撞在一起,而后又是几十声,几十声之后,撞击声渐渐变少,反而刀锋划破衣角皮肤的声音渐渐多起来。 药濮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云瑛的刀法。 在论武大会时,云瑛只用一招破月刀法就能击败他,之后的论武小会,云瑛的刀法之中开始掺杂其他刀法的痕迹,融为一炉更加缜密,即便药濮也精通许多剑术,却在繁简两方面都不能胜过她。 为此,他苦修了整整一年,没日没夜地参悟着种种剑术,触类旁通,力求将它们全都吃透,但是云瑛居然仍是远远胜过他。 起初那几十下刀剑相撞,其实只是为了看他的剑法路数如何,到了第十几招的时候,便将他所知所能的全都勘破,之后便完全是一边倒地凌压。 药濮惊讶之余也不免觉得恐惧,但恐惧之后又是深深的狂热。 之前在论武大会上,云瑛呈呵斥过他,要他认真。 一年中,每当他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云瑛那句呵斥便会在他耳边萦绕,让他自问自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吗,真的不能再多参悟一些吗?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云瑛把他更多的潜力给呵斥了出来。 但既然云瑛有这个本事,有这个能力把他更多沉睡的潜力给唤醒,她自然就有能力挖掘她自己更多的潜力,这也不是什么想不到的事。 正如苏明朗对前方有人反而更欢喜一样,药濮虽然说不上欢喜,却的确因为云瑛而有了更坚韧的心智。 即便远远不敌,他也还是努力凝聚灵识,想要从她的一举一动中找出破绽,甚至不是破绽,而是她这一年来更新的领悟。 云瑛见他目光坚定,没有丝毫懊丧之意,便也有意向他展示将自己在试炼殿中所学到的新刀法,所领悟道的新意境一一施展出来。 药濮看得目眩神迷,台下众人也心驰神往。 确实苏明朗第一个发现不对劲。 “她把它们都汇合到一起了?” 苏明玥眼中忽然生出一种变化,眼睛变作淡淡的幽蓝色,每只眼中都浮现出两个瞳孔。 “的确如此。”他盯着云瑛的招式说道,“真是天才,居然能把那么多看似毫不相关的刀法都融为一炉。若此时能够意境显化……” 苏明朗目光微动:“若能意境显化,那会是什么情景?” 苏明玥观看片刻后,轻声说道:“那会是个比较完满的小世界。” 苏明朗挑起眉头,侧头看向弟弟。 第二十三章 三才剑阵 身为一个资质绝佳的天才弟子,苏明朗一向受到宗门的关照,宗主也对抱有某种期望,早早替他传道受业解惑。 因此关于更高的灵道境界修炼,他是知道一些的。 蜕灵境之前,修炼的关键在于提高自身,不断吸收灵气,将自己改造成彻彻底底可与天地沟通的灵体。 而蜕灵境之后的修炼,关键就在于自行演化小世界。 那需要自己开辟出一个独属于自己的随身时空,慢慢培养着它朝着有天地万物的世界演化。当世界演化得非常接近于外界大世界时,便要将自己的小世界与大世界相融合,一旦融合成功,便能晋阶为无敌的大帝,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光。 这是个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因为他们的仙途是有限的,连抵达蜕灵境都很困难,那又何必将后面的事情早早告诉他们,让他们空自望洋兴叹呢。 苏明朗却不同,云瑛也不同,只是云瑛的年纪还没有到,宗主希望她能够好好修炼,等到年纪稍长一些在将此事告知。 但云瑛却在并未被告知接下来该如何修炼的情况下,自行将诸多刀法意境融合在一起,俨然已经有了组合小世界的意思。 “这说明什么?”苏明朗喃喃自语。 苏明玥知道这不是在问他,因而也就没有回答。 果然苏明朗很快便自行解答:“这说明她已经无师自通了接下来的路,并且走得很成功。” 她会不会成为唯一一个在灵道境界时就成功开辟小世界的人呢? 苏明朗心中的念头十分杂乱,一时间真的从心底生出一种远不如小师妹的感叹。 苏明玥微微皱眉:“只是有这个倾向而已,未必就会成功,意境和实在到底不是一回事。” 苏明朗一怔,随即笑道:“就算这样,也够厉害了。” 两兄弟并没想到,自从在交流大会上感应到陆承昊的魔气,云瑛早已经习惯在比斗时将灵识分散在四周,因此他们兄弟二人的对话早已被云瑛听在耳中,虽然语焉不详,却让云瑛从中嗅查出一丝味道。 接下来的路…… 那会是什么? 云瑛不免好奇,却还是暂时压下它,一招一式和药濮对战过。 药濮很快落败,摇摇头认输,却还是祭出自己的剑意和云瑛比了一比,见那一缕如蛛丝刀罡飘飘荡荡便将它的剑意绞杀殆尽,不由苦笑一声,认输下台。 之后高明宇和竺天阳也依次前来挑战,他们的太正剑法和正阳剑法在这一年内有了长足进步,剑意也已经淬炼出来。 但和苏明朗、药濮的问题一样,他们的剑意仍需附着在剑法之中,与云瑛可脱离一切有形之物而存在的刀罡完全是两回事,自然也都相继被击败。 即便如此,三人也并不气馁,轮番挑战过后又决意三人一同挑战。 其他修士觉得这是不是不太好,有点儿车轮战欺负人的意思了。 云瑛却觉得没有什么不好,丹田里几十个灵源,时时刻刻从外界汲取天地之气,她从来不必担心灵气匮乏,自然也从来没考虑过车轮战对灵气的消耗。 第二十四章 赠送刀罡 这一年内,高明宇等人的进步相当明显,除了各自有了新进展之外,他们还组合修炼了一种三才剑阵。 高明宇是太正法体,竺天阳为昊阳法体,药濮为卓阳法体,都是阳属法体,这剑阵自然也有如明日高悬,光芒耀眼,让人不可直视。 三人的剑意都远不如云瑛,然而三者叠加在一起又有剑阵相助,威力便不可同日而语。 高明宇三人沐浴在金光之下,剑尖处有轻微的嗡嗡声响动。 云瑛观摩着他们的剑势去向,见他们似乎并不是要全力攻击,然而在白虎昊日的结合虚影之中,有一种粘稠的力量逸散开来。 是想要捕捉自己的刀罡吗? 云瑛眉头一挑,也很好奇他们是否真能做到,便也就放出刀罡,让它如一尾游鱼般朝着白虎昊日的剑意中游去。 三人蓦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尽管刚才已经领教过云瑛刀罡的威力,但他们心知肚明彼时云瑛不过用了两三分力,此时却有要认真试探的意思,带来的压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高明宇喝一声:“捉!” 他的剑尖率先动弹,剑影幢幢间,白虎蓦然张开巨口,将刀罡一口吞下。 云瑛也猛然抬刀,只见白虎虚影中霎时闪现出几百道银芒,一时间白虎周身全是闪烁着银芒的裂纹。 竺天阳和药濮二人一左一右递出长剑,明亮耀眼的日光闪烁吞吐,不停修补着白虎身上的裂隙。 原来想要打消耗战。 苏明朗摇头叹气,知道这是绝无可能的,虽然云瑛和人对战总是速战速决,但任谁都能感受到她并不畏惧消耗。 不过这种捕捉的法子倒是可以借鉴一下。 苏明朗立刻用胳膊肘拐了拐弟弟:“你之前说的那门蛇缠拳还回去没有?” “没有。”苏明玥比他肚子里的蛔虫还懂他,把拳法交给他时,叮嘱了一句,“你的积累似乎也不如她浑厚,即便练了蛇缠拳也不见得能成功。” “没关系!”苏明朗笑得有些贼,“我知道云师妹有个弱点,说不定可以利用起来。” 苏明玥闻言,转回头打量着云瑛:“哥哥是说她的体魄吗?” 的确,相比于她强横的刀罡、浑厚的灵气,她的体魄看起来确实一般,可是前两者的一骑绝尘足以遮掩这一点小小瑕疵,苏明玥不由看向哥哥。 苏明朗却只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紧紧这两句话的巩固,场上的对决已经有了结果,三人的剑意弥合虽然强大,却也只能和苏明朗打个平手,对付云瑛的刀罡没有丝毫胜算,云瑛花了片刻功夫看清三人的剑阵与节点,而后便不再控制,任由刀罡爆发出十成力气,将整个白虎昊日剑阵搅得粉碎。 师兄弟三人倒飞出去,嘴边鲜血淋漓。 “承让。”云瑛递了两瓶丹药并玉简过去,“若是想要刀罡,这里有我刻录下来的气息,虽然不如刀罡本体凌厉,却也有其十分三四的力量。” 高明宇目光一亮,立即起身收下,向云瑛致谢。 第二十五章 各有目标 苏明朗见状,一拍大腿十分生气。 亏他还想着要费点儿心思从云瑛手里抢一抢刀罡呢,原来是可以白送的! 见云瑛往回走,他立刻投去幽怨的目光,不把看得云瑛惭愧不罢休。 云瑛含笑取出另一枚存有刀罡的玉简,交到苏明朗手中:“这是给苏师兄准备的,昨日师兄伤得重,拿到这枚玉简后肯定不愿意好好调息恢复,所以迁延到今日才给出来,希望师兄别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苏明朗当即转悲为喜抢过玉简,把灵识探进去看了几看,目光有如老饕碰见美食,半刻也不肯挪开。 云瑛趁机问道:“若我不给出刀罡,师兄打算怎么从我这里取呢?” 苏明玥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云瑛,苏明朗却一无所觉,老实说道:“我想了个比较无耻的法子,想要先和师妹你不用灵气地拼招式,拼上个七天七夜,等到你的躯体坚持不住时,再转而比较刀罡和拳意。” 云瑛点头道:“确实是个好主意,我的体力确实远远跟不上灵气。” 可惜这个缺点很难改变。 玄容之体太过特殊,不能经受任何特殊气息的淬炼,而炼血境排除杂质对体魄带来的加强,于她而言又很有限,她每次只能拔出那么一点点杂质,生怕拔多了有损根本。 种种困境,导致她现在战力一骑绝尘,修为却很难上升,体魄也只能踟蹰不前。 待在试炼殿很难继续进步,所以哪怕为了自己,她也要去海东秘境一趟,试试能不能找到突破困境的契机。 论武小会结束之后,每个人都收获颇丰,白家姐妹也并不例外。 对于这四姐妹,云瑛也和凌霜芮一样十分厌恶,但有一点她是服气的,这四个人并非不想耍手段,但是她们都一致认为唯有实力才是说话的根本,从这一年来她们辛苦钻研鞭阵,另一众修士心痒难耐、纷纷挑战就能看出来。 虽然对她们来说,听云瑛讲道看云瑛对战并从中获益匪浅这件事本身就很憋屈,但骨子里想要变强的天性,还是让她们压下心中种种没来由火,仍旧停在这里,忍受尴尬处境,从云瑛的一招一式中窥探到自己所无法抵达的境界。 这种忍气吞声一直持续到白玉娟看到叶星罗和沐风驰前来时。 他们两个倒不是来和大家较量的,最近雏凤榜排名即将确定,为了再冲一冲名次,每个弟子都多少有些疯狂,这种情况下,实力本就不算太强劲的二人很快被挤下三百名。 他们也知道此时想要再上去是很困难的,彭清便劝他们不如急流勇退,趁着大家都在冲击雏凤榜,他们另辟蹊径,去挑战其他秘境的名额。 这其他秘境,自然就是指明月宗内的十二秘境,云瑛之前曾去过冰月谷,手上还有一块鸣心玉,眼下还有二十点积分,可容人再进去一次。 虽然鸣心玉不能转赠,但能从云瑛这里讨一些经验就够了。 第二十六章 姐只慕强 见叶星罗和沐风驰紧挨云瑛,有说有笑,白玉娟脸色直接黑如锅底。 白玉婵一向能感知她的情绪,见她为了个男人如此失态,忙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下,让她回神。 白玉娟虽被这一拍拉回了神智,却仍旧不能甘心,白玉婵见她眼中含泪,委屈至极,心中早就软了,起身招呼白玉婧和白玉娇一同离开。 回到弟子居后,白玉娟直扑倒在自己的睡榻上,呜呜咽咽啼哭起来。 白玉婵让白玉婧二人先回去,守着妹妹哭完这一场后才冷冷开口:“哭够了,就继续起来练鞭子,一个连雏凤榜都上不去的男人,有什么值得你要死要活的?” 白玉娟擦干眼泪,见姐姐话里话外如此看不起自己的心上人,不由又委屈起来:“姐姐不也是喜欢着苏师兄的吗?” “哪个苏师兄?”白玉婵一怔,方回想起自己当初在论武大会上,如何盯着苏茂嘉怨愤不甘;如何趁着没人在意,抽冷给了洛柔谨一鞭子,可惜被苏茂嘉挡下。 “我不喜欢他。”白玉婵毫不犹豫地说,“我只喜欢强者,苏茂嘉那样为情所困的人,我看不上。” 真的是因为他为情所困?白玉娟没胆子在姐姐面前说得这么直白,可她想什么,白玉婵如何能看不出来。 “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白玉婵笑道,“我确实是觉得他已经太落后了,这一年来在初魄山上往来的青年才俊数不胜数,他一个小国出身,只知道把自己的什么郡主奉若神明,为此不思进取,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喜欢!” 白玉娟看着她冷傲的神情,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现在是喜欢……苏师兄?” 白玉婵不置可否。 “姐姐!” 同样是苏师兄,二人的修为潜力可是天差地别。即便白玉娟一向对她们姐妹抱有信心,可是差距就在那里,要怎么弥补呢? 她担忧地看着姐姐,可白玉婵眉目间唯有傲然和自信。 那边叶星罗已从云瑛这边讨教到不少有用的经验,连平日里修行的步法剑法也在她三言两语颠簸之下有了长足进步。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兑换鸣心玉牌。 那可是宗门奖赏给优秀弟子的,夹杂在各种优异成绩的赏赐中,说起来并没有固定的获取方法。 彭清提议二人可以去闯一闯韫玉斋下设的七情阵,那个阵法并不隶属雏凤榜,是个单独的考验阵法,而今大家都在冲雏凤榜,去这个阵法中磨砺的人相当少。 若能趁着这个机会在七情阵中立足、认真打磨,说不定就能得到鸣心玉牌。 “大师兄的建议倒是很稳妥。”云瑛微微点头,“只是七情阵也并非那么好闯的。” 叶星罗笑道:“所以大师兄让我们两个来找小师妹你。” “我?”云瑛讶然,随即明白过来,笑道,“那首讨人嫌的曲子已经传到大师兄耳朵里了吗?” 叶星罗点头:“凌师姐昨日就去向大师兄诉过苦了。” 第二十七章 小会结束 虽然曲子很难听,但其实和其他曲子一样,都是以情动人,只不过人家的情柔婉中藏着杀机,云瑛的情就是故意刺激人发火。 很直白,但很有效。 要是能抗住她曲子的摧残折磨而八风不动,那么七情阵根本不足为惧。 在这种事情上,云瑛自然是乐于助人,当即把自己的笛音录入玉简,让叶星罗和沐风驰能够随时聆听随时接受考验。 自然,在听她刻录低声的时候,二人已经接受了一重考验。 云瑛很好心在自己周围下了禁制,但是无论叶星罗还是沐风驰,还是离她稍近一些的苏明朗,都能清清楚楚听到这首曲子,一时间每个人的表情都像被凭空揍了很多拳。 尤其是苏明朗,要真是有人揍他,他可能还不至于这么萎靡。可现在他感觉自己想抽自己两巴掌,都萎靡到没那个心情抬手。 “你这个曲子真是厉害。”好容易云瑛刻录完,苏明朗长长叹息,往兄弟怀里一靠,懒洋洋道,“总是能把人整得死去活来!” 云瑛笑而不答,将刻录下来的曲子交给同样萎靡不振的叶星罗沐风驰兄弟俩。 他们二人都算生性淡薄的人,面对这种故意挑拨情绪的曲子,都忍不住怒火中烧,想撕扯点儿什么来发泄心内郁火了。 云瑛又给他们吹走了一边清灵曲,才让每个人的眉头缓缓平静下来。 看着众人平静下来的目光,云瑛淡淡对翠尊说道:“我发现一个道理。” 翠尊洗耳恭听。 “有时候,直道而行最见效果。” “我赞同。”看看这一张张被她搞得扭曲不已的脸,哪个乐修能做到这种程度? 不过他还是要提醒云瑛:“你要是只想把你母亲留下的曲子学会做个纪念,那这么做倒也没什么不可以,可你要是……要是想当个正儿八经的乐修,想要在这方面有所建树有所发扬,就不能总是依赖这些取巧的小招式。” 云瑛点头答应:“我知道,我心里有数的。” 翠尊也知道她有数,然而总是忍不住提醒。 她已经要慢慢长大了,偏偏总是高空走索的处境,稍微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她心里有捣毁玄冥殿的宏愿,尽管路很长很长,很难很难,可她心中早有决心。 翠尊知道,自己作为她仅剩的父母“遗物”,唯一能做的就是指引,把每一条可能的路只给她看,之后无论如何选择,都只在她自己。 论武小会结束后,众人三三两两结伴而去,姜溶独自一人起身离开,云瑛却一个闪身来到她面前。 姜溶愕然,却见云瑛将一个储物袋塞到她手中:“那张地图对我颇有用,多谢师姐慷慨解囊。但我对师姐的帮助并未越过同门之谊,受此大礼着实有愧,这是我的还礼,请师姐无比手下。” 姜溶正想要说不必如此,云瑛依然转身,看似闲庭信步,却一霎千里,顷刻就没了踪影。姜溶只好低头查看手中的储物袋,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根长长的骨鞭。 她不由睁大双眸。 第二十八章 俊杰集合 一个月后,雏凤榜单前三百名弟子被召集到婵娟山山麓处的幽篁别馆内,这回宗主并未亲自露面,由紫菀带着一众侍女为众人分发奖品。 说是奖品,其实主要是各种护体的武器、救命的丹药,若众人在海东秘境中遇到有性命之忧的危险,有这些东西保命吊命,陨落的几率会小上很多。 毕竟是宗门最优秀的青年俊杰,哪怕注定会在秘境中折损,也还是折损得越少越好。 紫菀挥挥手将一红一青两个储物袋送到众人面前:“红绸储物袋里盛装的是奖励,青绸储物袋里盛装的是诸多丹药法宝,也许在海东秘境里会用得到。” 说话时,她似笑非笑的目光不停在云瑛脸颊上扫过,其中的调侃和赞叹之意非常明显。 云瑛也对她微笑。 竹影摇摇,投在她脸上,让她清雅的眉目更显幽寂,今日她并未穿着初魄山的青袍,而是和其他修士一般,换上明月宗的法袍,鹅黄衣、白绫裙,洒金线玄色腰封与嵌青水玉玄色护腕,长长的发丝用鹅黄发带高高束起,不再如往日一般梳双丫髻,只是一个披拂的马尾。 本就拔高了一截的身形,在这利落而亮眼的装扮下更显得挺拔蓬勃。 那种蓬勃的气息与眉目间的清冷糅杂在一起,矛盾又和谐,竟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紫菀微微一愣,随即也一笑。 这孩子真是长大了,刚入门时还是那么小那么瘦弱的个孩子,眼下已经是个肌莹骨润的大姑娘了。 奖励发放完毕,众弟子先后登上一所飞舟——这三百人的硕大规模,自然不能再乘白鸾代步,一两百只白鸾长途跋涉,那简直是给邪修们故意留下埋伏的机会。 这一所飞舟看着不大,进去才知道里面竟有足足二十个舱房,云瑛乃是雏凤榜第一,自然和头二十名修士一起在第一等舱房中休憩。 她身后的蒲团上坐着苏明朗,云瑛一早就知道。 再往后的十八名修士,都是锻骨境修士。 被两个炼血境修士爬到头上,这十八名修士都多少有些心情复杂,但要说不服那也没有。凡人境的差别其实没那么大大,当初在论武大会上,云瑛初初突破,就能一路单挑,一直打到锻骨中期的修士才力不能支,这就足以说明凡人境的三个大境界其实限制不是很大。 天赋和积累足够超绝的人,完全可以实现越级挑战。 从前这样的怪物是苏明朗,现在又多了个云瑛。 其实还有要个更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但他已经消失很久了,哪怕曾经感受过那种恐怖统治力的修士,也渐渐将他的名字给压了下去。 眼下这个横空出世后便屡创新高的云瑛师妹,会再度开启一个属于她的时代吗? 被其他人围观打量的云瑛只是闭目修行,一片片净化血中杂质,但另一方面,又确实有些心跳加快。 别人看不出她冷静外表下的期待,翠尊却能感知得一清二楚,当下心中百感交集。 第二十九章 前往秘境 飞舟十分迅捷,一日千里,但海东秘境离得也着实是远,直飞了三日,才飞到东海之滨。 云瑛修炼之余,也会通过舱房的琉璃窗向外眺望,但见云海茫茫、层波翻涌,地上的一切都模糊成了大团大团的色块。 她看着这些色块,仿佛整个人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的她古井不波,在冷静而严厉地审视自己和眼下的处境;另一部分的她在期待,期待能马上见到暌违已久的人。 两个她同时存在着,同时对眼下的处境进行思考。 她自认为理智的那部分仍占上风,但当窗外出现另一座飞舟时,她才知道自己多少高估了自己的理智。 正如明月宗飞舟上有十二月相纹以彰显身份,那座飞舟上也有宗门徽纹。 虹霓围成的圆中圈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凤霓谷的徽纹。 云瑛深吸一口气,却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压抑住狂跳的心了。 她强迫自己收回目光,继续打坐冥想,一遍遍净化着血液中的杂质。 因为心情激动,灵气比之前更多更重了些,一遍遍从血肉中刮过,也更痛了些。 翠尊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分明一年没见,鬼知道凤璟那小子到底有没有好好修炼,干嘛对他抱有那么大期待啊。 说不定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不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熬不住辛苦就得过且过了。 就算真的认真修行了,那又怎么样呢,只能说一句浪子回头,还算不上金不换。 而且说到底浪子回头也是云瑛给拽回来的,他自己就是个被赶上架的鸭子,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他知道自己的仇视和贬低没什么道理,但天底下哪一个老丈人对女婿的仇视是有道理的,庚九现在要是还在,心中的挑剔不满只会比自己还多千百倍。 虽然行事不同,但二人的确是被凤霓谷的飞舟给搅乱了心思。 飞舟忽然一阵震荡,窗外数十道夹杂着死气的黑烟滚滚而来,似要将飞舟给绑缚住。 云瑛立刻唤出断霜刀,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冲出舱房,来到甲板上。 两名带队长老早已伫立在甲板上,其中背影熟悉的那位持一柄长剑,轻轻挥剑,唤醒整座飞舟的防御阵法。金光流溢中,一个个古篆文连缀成句,把飞舟护得严严实实,重重黑雾流泻下来,却像是雨水被伞分隔开来,只能哗啦啦向下流淌,伤不到金篆分毫。 一旁的凤霓谷飞舟也是如此,金篆大方光芒,令邪气只能分流而下,却渗透不到灵舟之内。 这位带队长老回头,看到云瑛出现在这里,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讶,正如云瑛看到他的脸,也并不觉得吃惊。 没错,这回晦朔山主高邑自请成为带队长老,护送一干弟子前来。 其目的,自然是为了云瑛。 云瑛和他目光相触,微微点了点头。 高邑也希望她能够在海东秘境里找到晋升的机会,这于他于己都有利。 “是邪修袭击吗?”云瑛问道。 第三十章 迎战魔修 “两个合虚境邪修,五十个融元境邪修,还有几百个凡人境邪修。”高邑淡淡说道,“大约是漠南邪派里没抢得如海东秘境机会的宗门,来围杀我仙门弟子泄愤。” “那他们的灵舟或坐骑呢?”云瑛轻声问。 总不可能凡人境弟子能什么都不凭借,就直接飞上高空。邪修的本事是要略高于正修,但绝不可能高到这个地步。 “他们乘坐了血鹰,在我们更上方。” 云瑛讶然抬头,果然见到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在更高处飞掠。 她一袭记得,血鹰是一种极其难得的变异妖兽,双翼宽达几十丈,飞可冲霄,性情乖戾,喜好啄食人修之眼。 这样凶戾的妖兽,绝不可能小如黑点,可是眼下穷极目力,也只能看到如此,云瑛不由皱起眉头。 高对低,上对下,这可是占尽优势的位置。 苏明朗等人也走出舱房,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当即热血沸腾,向高邑请战。 “不急。”高邑倒十分淡定,“还要和凤霓谷的长老们商量商量呢。” 这话让云瑛不由转头看向凤霓谷的飞舟,此时他们的甲板上也已经站满了人,隔着两重邪气两重金光,只能依稀看到一片身着大红衣裳的弟子,却很难在其中找出凤璟。 云瑛收回目光,看着高邑取出留影石,和近在咫尺的凤霓谷带队长老联络。 凤霓谷的带队长老,仍然是一年前见过的卓鹏举,凤璟名义上的大哥。 “你打算怎么对付他们?”高邑问道。 卓鹏举只一个字:“杀。” “杀光吗?”高邑又问。 “杀光。” 高邑笑着切断留影石,对副长老说道:“你来控制灵舟,别让邪气冲破了防御大阵。” 而后他转头看向众多弟子们,平举右手,掌心内浮现出一缕如羽毛般轻盈的剑意。 云瑛双目微动,识海深处的刀罡蠢蠢欲动,想要来和它一较高下。 高邑将剑意跑向高空,霎时间一化为十十化为百,飘荡在众多弟子面前,拉伸扩大成几百柄可容站立的宝剑。 “众弟子,有清缴邪修之意的,上来,随我走!” 云瑛和苏明朗最先站了上去,高明宇师兄弟们也毫不犹豫跃上师父的剑意,其余人自然也不甘示弱,纷纷上剑。 能在雏凤榜上闯下名次的都不是无血性之辈,三百弟子,包括凌霜芮白玉婵等初魄山弟子,都齐齐跃上剑意,并未有片刻迟疑。 高邑微微一笑,将随身长剑挽了个剑花,朝着高空上的黑点遥遥指道:“出击!” 霎时间,三百剑意如冲天的烟火越过灵舟,朝着高空之上的一群群黑鹰围攻而去。 云瑛身具刀罡,虽然坐在比自己强了不知几百倍的剑意之上,却很快适应了其中的冰冷与杀意,学会了用灵识驾驭脚下这柄似真似幻的飞剑,在高空之中行动自如。 周围邪气如墨云翻滚,云瑛不动声色地解开血煞灵源的些许限制,将它们吸入丹田。 片刻之后,她便明白这些邪气的成分,越发在其中游刃有余。 第三十一章 一马当先 除了高邑之外,三百弟子中数她飞得最好,毫不停留地穿过重重邪气,接近了那些血鹰。 她手持断霜刀,在离着最下方的血鹰还有百丈时,便一刀劈出。 这一刀中不仅有刀罡,还有她整整一年所领悟的刀法意境。 银芒闪耀,纵贯长空,打着旋削掉了数十只血鹰的翅膀,却仍然不停歇,直到贯穿了不知多少凡人境弟子的胸膛后,才带着淋漓血迹继续向上飞去。 苏明朗随之而上,正要唤醒拳影,就见这一片几乎要被云瑛给清缴干净,撇了撇嘴驾驭剑意离她远些。 抢人头是抢不过她了,还是赶紧躲开,另辟新天地去! 其他好容易适应剑意,飞上来的弟子也别这情形给惊到合不拢下巴。 云瑛的银芒并非头一次给众人带来震撼,之前在论武小会上,这刀罡已经初露锋芒,他们中的小部分人也是见识过的。但那个时候毕竟还是内部切磋,刀罡只发挥出了十之八九的力量,并不像现在这样杀气腾腾,一招致命、出必见血。 眼见着碎肉血滴如雨点儿一般落下,众多弟子不由震骇,但随即又生起不可屈居人下的心思,各自踩稳剑意,如苏明朗一般冲入别处,和魔修尽力拼斗起来。 一时之间,其余修士三三两两、或聚或散、彼此应和,唯有云瑛周身百尺空无一人。 她便趁机放出玄容之力,将这些魔修血气吸入血煞灵源中。 血煞灵源吸得畅快,不由蠢蠢欲动,传达出想要帮云瑛一把的心思,云瑛却只管压制住它,继续向上蹿高。 银芒在她周围来回飞舞,像一道飘飘欲仙的披帛,然所过之处必然见血,又不免让人心底发寒。 诸多凡人境邪修见她如此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惊骇得不知如何时候,忙操控着血鹰聚集在一起,一同释放出无数血气,指望着能暂时迷惑住她。 血气蒙蒙,汇成道道薄纱,朝着云瑛飘散过去,却还没来得及近身就被刀罡划得七零八落,云瑛转头看过来,一双淡漠的眼睛,却几乎让邪修们站立不住。 刀罡无声划过,血鹰上数十人立刻身首分离。 云瑛正要继续向前,忽而听见身后风声呼啸,当即持刀转身,当下这一道从高空中袭的狠辣灵力。 灵力,自然是融元境修士。 云瑛抬头,见一个身披血袍容貌阴柔的邪修戏谑看着她。 “呦,还是个小美人,在这里杀人做什么,随哥哥回去共享极乐大道不好吗?” 云瑛一刀劈去,那人身形一闪,轻易躲过,却不想刀罡居然能硬生生在这极快的去势中止住动作,猛然又向后划来。 邪修不由面目狰狞,再度闪身躲过,见云瑛居然已经转身,朝着其他邪修挥起刀,大有将刀罡放在这里和他缠斗,自己接着去解决别人的架势,此人更加扭曲了面孔。 他也是血煞宗的出众弟子,是众多融元境修士中的领头羊,本以为这些正修之中并无融元境弟子,只靠两个合虚境哪里庇护得了众多凡人境羔羊,他们自然能大杀特杀个痛快。 第三十二章 突袭得手 谁知道凡人境里居然出了个怪胎,明明只是低微的炼血境,居然一刀就斩杀了许多血鹰与修士,有她的刀罡在前头顶着,其余正修弟子自然精神百倍,分离杀敌。他们分明占尽先机,却在交手时吃了大亏,这事情要是传回宗门,他必然要受极大惩罚。 半是愤怒半是好奇,这人降下血鹰,想瞧瞧这个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身打扮是显然是明月宗人,又是个刀修,在刀罡的无尽纠缠中,邪修立刻想起个名字来。 云瑛,明月宗进来声名鹊起的天才弟子。 居然是这么个小美人。 他舔了舔嘴唇,双掌蕴起两团血光,将刀罡困在血色囚牢之中。 炼血境而已,究竟威胁不大。 他一边控制着躁动不安的刀罡,一边将用目光追着在魔修群中拼杀的云瑛,望着她窈窕的身姿与狠辣的招数,微微点头赞叹。 若能把她捉来,必定要先好好享用一番,再扒了她这身莹白如玉的皮肤,把她的血肉扔进血池之中炼化一番,在把她的骨架炼制成傀儡,像她这样纤长的骨架,做成傀儡一定很漂亮。 幻想到她那不再有皮肉附着的指骨握住刀柄时,一切忽然定格住。 邪修慢慢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不知何时插进他胸口的刀罡。 银芒上一点黑红之气隐隐流转,将他的心头血吸了个干净。 邪修不可置信地看着满身灵气的云瑛,苍白的嘴唇不停哆嗦:“你也是……邪修……” 他的质疑永远不会得到答案,他不甘地睁大双眼,身躯自血鹰上坠落,朝着广袤海面跌落下去。 云瑛唤回刀罡,命它继续在前方开路,却悄悄收回附着于其上的血煞灵气。 方才融元境邪修出现时,她就知道凭借正常的法子没法击败他,只能出奇制胜。 他眼中的戏谑玩味和贪婪,云瑛一眼就能看清楚,虽然恶心他对自己的猥亵目光,但云瑛知道自己可以利用他的自大完成一次偷袭。 她故意留下刀罡,就是赌这人不会直接打散,而是会将它捕捉起来仔细看看,他不晓得刀罡上还一层血煞灵气,那层灵气将会无声无息地吸去他的囚笼血气,给刀罡一个溜出来的空隙。 对战之中尚且这样不谨慎,满脑子只有色念贪念的人,死了也活该。 只是血煞灵源自作主张吸走了他的心头血,让云瑛颇为愤怒,这是她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血煞灵源本就贪婪,给点儿颜色就开染坊,非得拿鞭子抽它才能听话不可! 云瑛当即调动其他灵源,将血煞灵源围困在最中央,彻底切断它吸收血气的途径,血煞灵源本想横冲直撞突破封锁,却被阴阳金骨钩织而成的金网拢个正着,只能连忙求饶,委委屈屈安分下来。 这一年里,它一直做冷板凳,阴阳金骨却被云瑛淬炼得十分刚猛,和刀罡气息相连,就算再吸上两三个邪修的心头血,血煞灵源也不见得能打得过它们。 第三十三章 稍差一筹 内乱就此平息,外战却仍要继续。 云瑛不再动用血煞灵源,只凭着刀罡一路向前,刀起刀落,无数血鹰与邪修的尸体坠入大海,即便在这样的遥遥高空之中,都能注意到墨蓝的海水已经染出了一小片血红。 无论是明月宗弟子,还是在另一边厮杀的凤霓谷弟子,还是更高处那些正协助合虚境大能对战的通神境、融元境邪修,都不能不注意到这个一往无前、杀人如麻的小姑娘。 “赵安宁呢,怎么还没拦住她!” “赵师兄……死了!” 此言一出,诸多融元邪修都惊骇不已。 “程悦、连宁、赵和子………带着你们手下那些人一起上!” 一名通神境再度点了十二名融元境邪修,命他们前去拦住云瑛。 正如已死去的赵安宁的顾虑,凡人境弟子死了太多,他们也是要担责的,起码要杀掉云瑛这个正道天才,才能挽救回方才损失掉的近千人性命。 三名邪修扑来时,云瑛便一有感觉,她杀了许多邪修后并未再朝其他通门弟子的方向飞行,而是停留在近处,也是为了地方这个。 之前人声鼎沸,整个战场杂乱无比,没人看清赵安宁怎么死的,但他们都知道他一定死在云瑛手下,因此对她充满戒备。 云瑛却知道自己其实是占了大便宜才能偷袭得手,面对整整十二名满怀戒备的融元境高手,她未必能全身而退。 不能全身而退,那就冲上去试试! 她向来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十二名融元境刚拉开架势,还未结阵,云瑛已挥刀直上,刀罡闪烁着清冷月辉,朝着最中央处的邪修而去。 那邪修冷笑一声,猛然凝聚出两只巨大的血手掌,朝着云瑛与刀罡分别抓去。 没想到无论是云瑛还是刀罡,都在刚触碰到血手的时候猛然消散无形。 邪修一怔,忽而警惕起来,朝着东北方的邪修喊道:“小心!” 为时已晚,那名邪修根本想不到冲着队长去的刀罡竟然是幻影,也根本想不到真正的刀罡竟然会冲着自己而来。 这样一个小小的松懈,代价便是刀罡从胸口贯穿,冲击之力带着他整个人倒飞出去,只剩下细若游丝的一口气。 云瑛身形再度显现,略有些失望。 她希望自己能够一击致命,但终究还是缺了点儿准头。十二名融元境修士盯着,她要营造虚影只有一刹那功夫,再多一瞬都会被提前发觉,尽可能地把握时机、尽可能地抓住机会,仙人步天和虚影身法都发挥到极致,却也只能够做到如此地步了。 但起码在接下来的比斗中,那名邪修不会再有作用了,这一点还算让她欣慰。 “还愣着干什么,快动手!”为首的邪修气急败坏。 若说赵安宁的死是意外加自大,那眼下十二双眼睛齐齐盯着她,还能被一个炼血小儿废掉一人,这是何等耻辱! 被他这么一吼,众人也回过神来,纷纷劈掌朝云瑛而来。 第三十四章 斩杀融元 许多山一样大的血掌印自前后左右、上下四方逼过来,重重封锁,要限制住她的躲避空间,似要活活将她给拍成肉泥。 云瑛也绝非轻易认输的主,虽然巴掌印带来无边无际的压迫感,仿佛当年走过通天阶时的重力重新压在身上,云瑛仍是一刀一刀挥得标准无比,刀罡像蝴蝶振翅,飞来飞去,将血掌印一一切碎。 这可能是云瑛唯一一次和人比消耗,丹田内的诸多灵源,除了血煞之外,都纷纷放起光芒,尽力攫取天地之气。。 邪修们无论如何想象不到云瑛的特殊之处,满心以为她这样困兽犹斗,必然不能支撑太久,便加快掌法,一重重一道道掌印将云瑛几乎裹成一个蚕茧。 云瑛的压力越来越大,没一次挥刀都仿佛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然而她却总是能再度抬刀,用极快地速度切碎掌印。 这又仿佛回到了当初过通天阶时的景象,每一瞬都仿佛不能坚持,却终究每一瞬都坚持了下来。 灵气在身躯之内飞快流淌,一边耕耘经脉,一边遍泽血肉,令发酸的肢体再度逼出一丝力量。如此这般反复拉扯,竟在某一瞬间突破了炼血三重。 晋阶那一瞬间,无数天地之气朝丹田内灌涌,令她身上的压力未知一轻,云瑛趁机连挥十三刀“击节扬辉”,她用得最久也最熟练的破月刀法招式。 十三刀中,有十二刀朝着血掌印而去,将它们分拨开来,另外一刀,却是冲着离自己最近的这名邪修。 她的动作只在一瞬间,邪修虽然注意到她多挥出来的这一刀,却还是没能将它当下,一条左臂当即被阚飞,人也倒退几步,满口鲜血淋漓。 为首的邪修看得双目赤红,当即喊道:“不要她的尸身了,都赶快给我动手!” 是的,还是和赵安宁一样的心思,他们想要收服云瑛成为自己的骨傀,毕竟是这样好的天赋,这样夺目的刀罡,若能将她收入麾下,必是对战力的一大帮助。 所以众人虽然看似毫不留情,其实都打着能活活耗死云瑛,留一具完整尸身的主意。 然而稍稍留情,便又被云瑛废掉一人。 为首的邪修下了死命令,也当即将浑身灵力聚拢成一个大血掌印,要将云瑛如蝼蚁般摁死。但血掌印刚刚成形,就有一道火光灼灼的箭矢自远处浓云中射来,霎时将血掌印射了个粉碎,余势仍然不减,直欲钉入此邪修双目之中。 邪修连连后退,血掌印连连挥动,才将这箭头打散,可刚松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寻找是哪里来的流箭,心中便猛然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惊惧。断霜刀从他胸口刺了出来,而后又被瞬间拔了回去,只余下胸口仿佛灌满了冷风的空虚与幽暗。 为首邪修为箭矢干扰时,其他邪修也被几只连珠箭干扰了实现,回过神来时,也都只觉得眼前银芒一闪,便再也没有知觉,只能不受控制地缓缓向下,然后在坠落中彻底失去意识。 第三十五章 饶有兴趣 云瑛站在横七竖八的漂浮尸身中,鹅黄衫白绫裙已完全被染成血红,宛如杀神,她朝着箭矢来处的浓云中看去,抿了抿唇并未朝那边而去,继续游龙入海般驾驭着刀罡斩杀邪修。 而高空之上,察觉到十二名邪修尽数陨落的通神境男子微微挑眉,随意朝下方看了一眼,见那小小女修身量还未完全长成,眉目还未伸展开来,却比近处一个成年男修更为悍勇,不由微微挑眉,又随手指派了二十四名融元境邪修下去捕捉。 “别杀了她,活着带回来。” 这二十四名邪修是见到前面几人如何陨落的,听他这么说未免头皮一紧,却还是硬撑着驾驭血鹰,缓缓脱离大阵,朝下方掠去。 通神境男子再未去向下瞧,开始专心致志凝聚周边血气,将它们分为两半,一半渡送给身前不远处的两名合虚境长老,一半缓缓织成血网,无声无息地在天空中伸展开来。 卓鹏举持一柄花纹古朴的银白长剑,和一名邪修长老混战一处。这名邪修长老也是漠南赫赫有名的人物,境界已臻合虚境大圆满,相较之下,卓鹏举年方而立,只是合虚初期,似乎相形见绌。 然卓鹏举剑气冲天、杀气惊人,每一出剑,必能削去合虚邪修身后的一片血云,若非发觉留存这邪修一命,能牵制住其他通明融元境的邪修,他早已一见破开此人血掌,将他斩于剑下。 另一边高邑也与合虚邪修对上,尽管一直以来都说自己是医修,可他剑道上的天赋却着实不弱,剑意领悟之深,不亚于卓鹏举。对付堪堪合虚境高阶的邪修也是游刃有余。 一边牵制着合虚境修士,一边出手剿灭融元境修士,每一出手,必有十来个融元境修士丧命。 那名注意到云瑛的通神境邪修正专心布网,回过头就发觉同伴死了一大半,再定睛一瞧,看清了高邑杀气腾腾的身影。 这个修士给人的感觉和底下那个…… 他皱起眉头,想起一个不想回忆的身影。 可惜今天没把那家伙带来,不然说不定可以较量较量。 他见血网才只布置了一半,融元境修士们却已经不剩几个,叹一口气道:“看来是不成了,还是得我来动手。” 余光瞥见一名正修弟子被掏空丹田,一个闪身落在他下坠的尸身前,伸手在尸身眉间一点,尸体霎时灰飞烟灭,只留下一红一青两个储物袋漂浮在他面前。 云瑛一向习惯于在战斗时分散神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然而这次的高空战场实在太过开阔,混乱程度更是比论武大会多出不知道多少,她极力分散灵识,也只能将周围的景象看得稍微清楚些。 不过对于自己的安全来说,看到这些也就够了。 见又有二十四个融元境修士骑着血鹰俯冲下来,她就知道这又是冲着她来的。 为首之人这回还用上了法宝,持一把刃色入雪的长剑,摇摇对准了她。 第三十六章 变本加厉 血色长剑上缭绕着云瑛看不清楚的气息,这一剑可能并非冲自己性命而来,但无论如何,云瑛不能中招。 察觉到剑气飞腾的那一刻,云瑛立即转身,挥出六十四刀,刀刀都凝聚出一丝新的细弱刀罡,它们连成一片,如网一般彼此勾连,硬生生兜住了剑气。 但这一瞬间的耽搁,其余邪修已经驾着血鹰在她前后上下左右各自拉开架势,仿佛将她驱赶入罗网之中, “咦?”一副肌肤苍白、唇红如血的女子轻轻偏头,看向云瑛的目光越发纳罕,“这样厉害的弟子,不亚于当年的白祯了。” 她右侧断了一臂的融元境邪修听到白祯这个名字,眉眼扭曲一瞬,不自觉抚上自己的断臂,恶狠狠道:“要真是这样,今天一定要把她弄死在这里!” “少盟主吩咐了,要活捉。”女子睨了她一眼,“你想当场抗命不成?” 尽管刚才杀了十二名邪修,但那是有流火箭矢相帮,这一点几名邪修虽然没睁眼看见,却都或多或少感知到了。 眼下人数多了一倍,围也能把她围死,因此对待云瑛的态度都十分散漫,已将她当做是手到擒来的猎物。 云瑛虽然兜住了那道雾蒙蒙黏糊糊的剑气,自己却也消耗甚多。 刚才对战十二邪修,已经耗费大半灵力,此刻才刚刚补回一二分,要再和他们对上,确实也胜率不大。 何况现在前后上下左右各有四名邪修,她就是三头六臂,也根本应付不来。 为了区区一个炼血境做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大出血了。 “你们很看得起我。”云瑛淡淡说道。 “少盟主看得起你而已。”依然是那个唇红肤白的女子,笑盈盈看着她。 其他人趁着女子说话的时候,齐齐出手,四五十个血掌印一齐拍来。 为首之人更是动作迅疾,长剑轻轻挥动,中间血海涛涛,云瑛看得出这是卷涛剑法,若是清灵正修使出来,必然是滚滚海涛、天风海雨、无限光风霁月,但是从邪修手里使出来,就是血腥扑鼻,令人不忍直视。 血涛和血掌印似乎融为一体,却又好像彼此分离,虚虚实实令人眼花缭乱。云瑛来不及辨别虚实,只能尽力挥刀,一道道刀罡顷刻成型,众星拱月一般护在她周围,极其迅速地颤动着,将血涛血掌印挡在外头。 血掌印应声而碎,血涛也被削弱至只剩一筹,但余下的那一丝还是刺入云瑛肩膀中,登时将血脉脏腑重重击伤。 本就因为强行凝聚太多刀罡而血气翻涌的云瑛,这下更是止不住吐出一大口血,险些双膝一软掉下剑意。 但此时不能松懈。 云瑛深知自己不会死在这里,但前提是她决不懈怠! 即便灵识都因巨创而蒙上一片血色,变得有些浑浑噩噩,云瑛仍是极力咬牙,唤回一丝清醒,再度凝聚出数百刀罡,迎接众邪修的合力一击。 “强弩之末了。”女人摇头轻笑,“小妹妹,苦撑着有什么意思,不如……” 第三十七章 并肩作战 女子话未说完,忽而感受到身后拳风惊人,忙闪身躲避,去听一声熊吼,那拳风竟阴冷逼人得转了个圈,绞住了她的手臂。 “什么东西!”女子大惊失色,身子一滞,那张兜住云瑛的大网便出现了个口子,三道身影趁机钻了进去,护在云瑛身前:“小师妹,你没事!” 这三人正是高明宇师兄弟,方才出拳偷袭女子的,则是苏明朗。 云瑛微微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她不会死,因为她已不再是单打独斗。 刚才险象环生的一战被许多人看在眼里,苏明朗和高明宇等人就在附近不远,见又有邪修针对云瑛,当即绞杀了对手,不约而同朝着云瑛而来,要与她共进共退。 云瑛用灵识看得清清楚楚,但见师兄弟三人列三才剑阵将自己护在中央,苏明朗则在外围游斗,一人牵扯住两个融元境邪修,心中仍觉得感动不已。 “你们这些小鬼还挺仗义。”为首邪修却对此不屑一顾,再度挥剑,血涛呼啸,夹杂着无数血掌印纷杂袭来。 云瑛稍稍向上,再度挥刀相对,三兄弟也倚着剑阵各自初见,霎时白虎昊日身畔,一弯圆月与之相互辉映,奇异的意境笼罩住四人,承受着滚滚血涛碰撞,竟未碎裂。 三人讶异地看向云瑛,却只此时并非询问的好时候,便沉默地继续出剑,和云瑛一同阻挡邪修的连绵攻势。 云瑛体内的伤势身为眼中,但战况激烈至此,根本没有服用丹药的功夫,只能忍受着脏腑的绞痛继续演化刀罡。 这一次她是真的毫无保留,每一缕新凝聚出的刀罡都贴合着三兄弟的剑气,几乎能与它们融为一体。三兄弟眼见刀罡剑气纠结一处,劈山破海无所不能,也不由在惊讶之余生出豪情。 虽然是借了云瑛的势,可若是日后勤加修炼,他们自己的剑意也必能如此这样! 三人能扛住猛攻,也要多亏女邪修与断了一臂的邪修被苏明朗牵制着,血掌印与蛇熊双拳接连碰撞,气浪轰响,声势惊天动地。 这惊天动地的架势自然吸引来其他弟子的注意,凌霜芮和江衡合力斩杀了周围这三四名邪修弟子,虽然身上都挂了彩,见云瑛竟处于融元境邪修的围攻中,也都毫不迟疑前来此处救援。 白家姐妹虽然只是炼血境,却因为新创制出来的鞭阵威力惊人,齐心合力也杀了不少邪修,听见气浪爆破声转头看来,见血光之中白虎昊日、明月高悬,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姐姐,要去帮忙吗?”白玉娟问道。 白玉婵犹豫片刻,昂然道:“去!” 为什么不去!她云瑛不也只是个炼血境吗!要是不去,她们可就真输了! 白家四姐妹深知自己的本事没办法与融元境修士正面相抗,便只在外围游走,出鞭干扰邪修,一击即走,绝不迟疑,倒也真造成些骚乱。 江衡和凌霜芮两人则一同牵制了一名融元境邪修,让他不能再对云瑛等人出手。 第三十八章 抢先一步 如此一来,云瑛的压力小了许多。 云层之中,又有赤红的流火箭矢呼啸飞来,一连贯穿几名邪修的胸膛,虽不致命,却让他们的动作迟滞下来。 那名断臂邪修不幸中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一道拳劲如蛇盘曲于他颈上,见耳边震耳欲聋的熊吼中,咔嚓骨裂声格外明晰。 是他颈骨断裂的声音吗? 断臂邪修茫然想着,却再也想不下去。 女邪修见苏明朗一瞬爆发起来的拳劲居然能杀死断臂邪修,大惊失色。 明月宗是怎么回事,一下子蹦出如此资质超群的家伙来,从前可连影儿都没听说过。 然而却也由不得她继续多想,没了断臂邪修,苏明朗便专攻她一个,拳影缭乱,拳风阴冷,加上那不知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的摄人熊吼,实在让女修有些心惊胆战。 “小伙子怎么不知道怜香惜玉呢?”女修一边挥掌抵挡一边勉强开口,试图以柔媚俏音迷惑他的心智,好给自己寻找脱身机会。 孰料苏明朗看起来翩翩佳公子,一副处处留情桃花运很好的样子,却是个名副其实的战斗狂,对着这样风情万种的美人和对着一块练拳用的石头没有任何差别。 女修被他缠住不能脱身,时间一久,也不由烦躁起来:“臭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那身血衣猛然放光,周身气势节节攀升,一重重血雾弥漫周围,带着酸臭的有腐蚀力的气息向外扩散。 苏明朗见她凝聚出一个硕大无朋的血掌印,先是一惊,随即又是狂喜。 这不就是刚才对付云瑛那一招嘛没想到居然还可以亲自尝试一下。 当下仆步拧腰,全数灵气战意凝聚在这一拳中,挟着滚滚熊吼和血掌印撞了上去。 女修狞笑,这是找死,生死拼斗,他难道以为对上这一掌就算完了吗? 右手掌心缓缓浮现出一把精巧小刀,待苏明朗一拳使出,力道用光,她便将这把小刀插进苏明朗丹田内,生生把他的胸膛给拆破开来! 然而那道恐怖的流火箭矢再度袭来,先拳意一步击碎了血掌印,射在她的右臂。快得令人难以置信,也根本无法用肉眼看出。 女修愕然,掌中小刀掉落下去,然而还没来得及变换神情,没有血掌印阻拦的拳影重重砸在她自己身上,先苏明朗一步感受到那种开膛破肚的痛楚,愕然的神情永远定格在脸上。 凌霜芮和江衡所牵制的那名邪修也被流火箭矢射中,经脉仿佛火烧一般,再也动弹不能,被二人趁机出剑,一剑刺中心窝,一剑将头颅斩下。 三人毫不犹豫,再度寻找其他邪修加以牵制。尤其是苏明朗,他猜到射箭的人是谁了,心中分外不爽。 本来还想试试自己的拳练到什么地步,对那种邪修会不会管用,没想到居然被抢先一步。 对付下一名邪修时,他的拳意更加凶悍,一身黑鳞更加幽深,让那邪修很是苦不堪言。 第三十九章 尽数绞杀 白家四姐妹也看到了流火箭矢,指望着它也能朝着这边射一支,让姐妹四人也能有个杀掉融元境修士的机会,然而那箭矢却像凭空消失一样,再也不出现。 白玉娟腹诽道:“什么东西,该帮的时候不帮,不该帮的时候倒爱逞能!” 话虽如此,见那箭矢之后便未再度出现,不单单只是不帮他们,也没有再帮苏明朗和凌霜芮等人,白玉娟那口气便也慢慢平复过来。 此时其他弟子已将凡人境邪修清缴干净,纷纷来到云瑛这边助阵,蚁多咬死象,虽然大家只是锻骨境、炼血境,但有云瑛和高明宇等人的刀罡剑意牵制,有苏明朗这样的主攻,其他人自然也都奋勇争先,不肯落后。 为首那名邪修见周围的正修弟子越来越多,心知这回是带不走云瑛了。 既然如此……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身上猛然爆发出和女修同样的酸臭腐蚀之气。 云瑛见他神色不对,当即出手,数百刀罡融为一体,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贯穿了邪修丹田,令他未来得及释放完全的招数彻底中断。 人多,又有云瑛和苏明朗两个天才弟子的牵制,其他邪修也被一点一点地磨死。 当二十四名邪修尽数陨落时,除了云瑛和苏明朗,其他人多少有一丝不可置信。 尽管他们每个人都身受重伤,但这可是融元境,是已经迈过了凡灵交界的融元境修士,他们居然只是重伤,而没有牺牲一人,就将他们给尽数绞杀了。 一时间,每个弟子心中都闪过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打破了某种壁垒,境界、天赋这些从前会让他们觉得难以迈过的天堑,而今却都显得不再那么具有威慑力。 高邑和卓鹏举杀灭合虚通身境界的邪修之后,其余一些不大成气候的融元境邪修便想要逃跑,卓鹏举轻轻挥剑,剑意便将他们淹没。 待黑气散尽,二人缓缓下降,召集起各家弟子回飞舟上去。 云瑛伤得很严重,额头上被掌印余波砸出来的血洞汩汩流血,左臂更是一片通红,无论是肉眼观看还是灵识观看,都只觉得血色漫天,其他一切都融化在这片血色之中。 比起刚才气势冲天的血衣杀神模样,此时的她简直是个无家可归的幼猫一般。 然而就算可怜成这样,她也不想让人扶着,在回到飞舟之前,她忍着头痛微微回头,朝着凤霓谷弟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对上一双眼睛后,她勾起一个淡淡的笑,霎时安心起来,只觉得身上的伤都不那么重了。 “这是我木气的功劳啊喂!”翠尊不满地喊着,“还真以为有情饮水饱呢你!” 云瑛听到他跳脚的语气,也不免笑了一笑:“要谢谢他,也要谢谢你。” “你自己吃点儿丹药。”翠尊想了片刻,大约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好,便别别扭扭地说,“试炼殿里搞到那么多灵丹妙药,别老让它们搁在你储物袋里吃灰,一受伤就惦记着来薅我的羊毛未免不好!” 第四十一章 事有蹊跷 由于飞升灵界之后还会有灵魔战场,正修邪修更是每隔数十年就有大小不等的征战,平日里更是一旦相见,绝不躲避,必然要出手较量。 否则高邑和卓鹏举只要让弟子们待在飞舟上,然后一鼓作气,借着飞舟的防御阵法冲过邪修布置起来的疑云就够了,何必非要带着弟子们上去应战,损失了十几条性命。 盖因门规如此,遇见邪修,除非修为相差极大,否则不能退却,必须应战。 但即便是在真正的战场上,伤亡率到了这种地步的时候,主将也会选择带领残兵撤退。 这回的埋伏,高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死战不退是一方面,对于云瑛的执着是另一方面。 云瑛再怎样有吸引力,应当也不至于引得融元境邪修们争先恐后对她出手。何况第二次对她出手的二十四名邪修,明显是受到指使,起初并不想要她性命。 即便这些都说服不了另一位长老,还有一条他也无法解释的疑窦。 “血掌印是血华山的独门武功,但血华山不过是个小宗门而已,怎么能派得出这么多人来?” 另一名长老总算是变化了颜色:“难道不只是血华山的人?” “邪修们一向勾心斗角、彼此倾轧,比养蛊强不了多少,若非同一个门派的弟子,不可能如此齐心协力。” 另一名长老眉头更紧:“那就是说,漠南出现了一个我们不知道的新宗派?” “有这个可能。”高邑道,“我要把这一场埋伏的情形一五一十告诉宗主,你来替我监视弟子们。” “这样不好。”长老仍是为难,“万一让弟子们给发现了……” “万一真的有邪修混进来了呢?”高邑只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疑虑。 和邪修卧底的可能性比起来,弟子们的惶恐和质疑无足轻重。 高邑当即拿出一枚传信玉简,详详细细记录下这一次奇怪的埋伏,附上灵力将它送回明月宗。 而后他便坐在另一名长老身旁,查看唯有二人才能看见的传影石景象。 明月宗的飞舟与凤霓谷始终齐头并进,高邑偶尔抬头,看到立于船舷上的卓鹏举,二人目光交汇,而后便各自挪开。 他们二人性情很像,因此只要看对方一眼,便知道对方想了什么。 便知道对方想的和自己差不多。 另一名长老紧张地盯着传影石,却并没看出哪个弟子显得刻意,便也松了口气,心想到底还是高山主多虑了。高邑却已经有了个目标,盯着他若有所思。 只有这一个,莫非所谋并非宗门,而是海东秘境? 他暗暗坐下决定。 大约又行了一日,飞舟停栖在东海之滨上方。 云瑛的伤势已经恢复大半,听到带队长老的感召后,她轻轻按着心口,站起身朝舱外走去。 高邑早已在甲板上等候,见她上来,忽而密语传音:“要注意那个名叫相昌的弟子。” 云瑛一怔,并未立即回头看,待其他弟子都上了甲板后,才不经意般回过头,目光从那个名叫相昌的师兄身上一扫而过。 第四十二章 知我者也 三百人一同站在甲板上,被九天之上的风吹得发丝缭乱、衣袖鼓荡。 “从你们的青绸储物袋里取出冰玉箸来,这是你们出入秘境的凭证,就算是把命丢了也不能丢了它,否则三个月后想要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高邑扬声说道。 所有人一同拿出冰玉箸,包括那个被怀疑的相昌。 云瑛以灵识看到他的动作,默默抬眼看向高邑。 高邑的目光只在她脸上一扫,和在其他弟子身上停留的时间一样长,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两人双眼之间传达的消息。 命众人检查一遍冰玉箸后,高邑便让他们各自准备,将身心调息到最佳状态严阵以待。当最后一艘属于幽篁斋的飞舟到来后,便会开启海东秘境的大门,将他们送入其中。 此时已经有六座飞舟停留在东海之滨上空,两两相对而停栖着。 停在明月宗周围的,便是凤霓谷的飞舟。 凤霓谷的弟子也已集中在甲板上,凤璟一袭赭红劲装,迫不及待朝着旁边的飞舟看去,只一眼他便看到云瑛,却见云瑛把玩着冰玉箸怔怔出神。 她那种神情…… 凤璟一愣,随即也不管兄长还在训话,自顾自往明月宗飞舟的方向挪了两步。 卓鹏举扫了他一眼,依然训话,眼中却有一丝无可奈何。 “你怎么了?”凤璟透过凤友印问道。 云瑛听见声音,也转头看来,见那双凤眸里满是担忧,微微一笑:“没事。” “不可能没事!”凤璟笃定道,“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都是……都是为了你父母。” 云瑛微愣,随即笑道:“知我者凤璟也。” 凤璟有一丝被打趣的羞赧,却还是执着问道:“所以你究竟在想什么?” “等进了秘境再告诉你。”云瑛又望着他的眼睛笑了笑,低下头继续把玩冰玉箸。 她低垂的侧脸和从前不大一样了,从前总是瘦,瘦得让凤璟怀疑是不是李氏的苛待让她先天有缺,再也长不高长不胖了。 但现在一年过去,她竟变得肌莹骨润,看起来…… 凤璟被自己吓回神来,连忙轻拍自己的脸。 别老是关注人家的脸,像个登徒子似的。 不多时,幽篁斋的飞舟也已到来,放眼望去,每一个宗门都有减员,每个弟子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伤势。 “看来不止凤霓谷和明月宗遭到袭击。”云瑛传音给凤璟道,“七大派都被埋伏了。” 凤璟道:“说不定是为了往我们这里安插钉子。” 云瑛听他这么说,有些讶异。 这是他自己想到的,还是卓鹏举说给他的。 余光打量着他,见他脸上满是严肃,云瑛心想应该是他自己想到的,他毕竟长大了,思虑得多了。 心中思量之际,海上忽而出现一道无声漩涡。 七名带队长老反应极快,一见到那漩涡出现,便从甲板上腾空而起,同时祭出一道灿光闪烁的金符,七道符箓贴在一起,一道光柱贯天彻地,直照入漩涡之中。 第四十三章 进入秘境 漩涡之中,两扇各钉一百二十八只金钉的门扉缓缓开启,露出一个满是明光的所在。 “去!寻找你们的缘法去!” 高邑冲着明月宗的弟子道。 不止他一人这样说,其他带队长老也催促着弟子们赶快进入秘境。 云瑛看了看凤璟,率先迈步离开队伍,跳上船舷,朝着那扇大门一跃而下,像一只黄莺鸟飞入其中。 紧随其后的确实凤霓谷内一道红衣猎猎的身影。苏明朗愣了一愣,翻了个大白眼,带着一肚子郁气追下去。 就你小子弄坏了老子和那妖女拼拳头的机会是!没事,还有你的!海东秘境里的机缘他可以通通不要,那小子的流火箭矢他一定得挨一挨! 眼看着诸多弟子下饺子一般纷纷投入其中,高邑懒洋洋抬头看了卓鹏举一眼。 卓鹏举面色冷凝地望着那扇大门,在近两千名弟子进入其中后,它重又缓缓合上,即便是蜕灵境大能前来,也不能将灵识投入其中,看到秘境之中弟子的行动轨迹。 最先进入其中的云瑛此刻已经落入秘境某一个小山谷内,手中的冰玉箸发出淡淡微光,为她抵消时空乱流带来的些许晕眩。 她闭目调息片刻,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鸟语花香的世界,流水淙淙,水草丰茸。 “这个地方倒还算清净。”云瑛刚与翠尊说了一句,就觉得背后有隐微杀气袭来,忙向前掠行,躲过那隐秘的必杀一击,唤出断霜刀回身劈去。 无声银芒耀过,一根细弱的藤蔓跌落在地,断口处不断流淌汁液,淡淡馨香随风逸散。 “吞灵藤!”云瑛心中一凛,当即屏住呼吸,疾向后退。 然而终究是来不及了。 诱人馨香随风而散,所过之处,窸窸窣窣之声连绵不断。 云瑛知道,那是其它方向的吞灵藤正往这边赶。 吞灵藤是一种极其凶悍的妖藤,单独一根藤条时,并无什么太大威力,可问题是每过十年,每一根藤蔓再都会滋蘖出百条藤蔓,狩猎之时张牙舞爪遮天蔽日,无论人还是妖兽,都逃不过它的漫天藤网。 云瑛不知自己遇见的这条藤蔓长了多少年,但看自己被斩断的这一条藤蔓上有几丝红意,便知它绝不可能少于十年,且一定在这之前吞吃过血食。 无论妖兽还是妖藤,吃过血食和没吃过血食的凶性不能同日而语,眼下这条藤蔓纵然刚刚过十年,只有百条藤蔓,要对付凡人境修士也是绰绰有余。 最重要的是,云瑛不能断定她所处的这片地方是否只有这一条吞灵藤。 若只有这一条,她未必不能拼一拼,可若是此地还有其他吞灵藤,自己费力斩杀了这条藤蔓,其汁液必定会吸引来其他吞灵藤,如是往复,她怕是要累死在这儿。 种种考虑之后,云瑛觉得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最妙。 翠尊也很赞同,他比云瑛更了解这些藤类的习性,深知它们绝不可能独生于此。 因此还是赶紧跑比较合适。 第四十四章 摆脱妖藤 云瑛的步法在这一年之内进步很快,几乎是眨眼千里,但她落入的这片山谷看着小,真要往外跑时才发现一点儿都不小,何况吞灵藤从四面八方赶来,时不时像鞭子一样凌空甩来,要把云瑛给绊倒。云瑛担心挥刀一砍,汁液气息反而会让妖藤更加兴奋,便只躲不攻,一心只想着冲出这个鬼地方。 闪转腾挪、甚至化出几个虚影分散藤蔓们的注意,却还是甩不掉吞灵藤,翠尊提醒道:“你刚才砍断藤条时身上已经占了吞灵藤的习气,这条藤蔓虽然没开启灵智,却还是聪明的,一次两次还能被你的虚影给引走,再过上两三次它就会回过神来,专心致志跟着你走了。” “那要怎么去除身上的气息?”她刚才逃跑的时候已经抓了一把药粉洒在身上,但很显然藤条能闻到被压下去的气息,不然不至于追出二百多里仍不放松。 “用你的刀罡。”翠尊道,“仔细体察一下就能感觉到的,那些气息不仅仅沾染在你的刀和衣服上,还缭绕在你之后,用灵识稍微感觉一下,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云瑛依他所言,一边迅捷躲闪,一边沉下心用灵识感知缭绕在周围的奇异香气。 果然,她很快便在流溢的天地之气中捕捉到一丝异气。 这秘境内的天地之气太过丰沛,已凝成实质性的云雾,在秘境各处飘荡,因此云瑛并没意识到在天地之气搜形成的灵雾之中,还有那几缕微不可查的香气缭绕不散。 她稍一用力,刀罡自右手掌心飞出,将那几缕似有形似无形的香气打散。 效果立竿见影,原本坚定不移追逐她的藤蔓忽然停滞下来,看看左右两边的虚影,再看看这边的云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云瑛趁机加快脚步,彻底冲出山谷,顺着溪流一路向前,最终跳下一处断崖瀑布,摆脱了吞灵藤的纠缠。 这吞灵藤虽然追得很,却到底是不会走路的藤蔓,藤条再怎么样也追不到离自己天涯海角的地方。云瑛跑出了山谷,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吞灵藤也懒得耗费力量追捕一个修为低微的猎物,便就随她去了。 云瑛查看自己出来的这片地区,小小的溪流汇聚了几条更小的支脉后,便成了一条小河,顺着悬崖澎湃而落,便成了一条倒挂的银河,在崖底汇聚成一片汪洋湖泊。 瀑布虽然不雄壮,确很精致,云瑛没敢直接跳入湖内,半空之中唤起刀罡托举着自己的双脚,低低掠过湖面,平稳在湖边降落。 一法通万法通,前天踩着高邑的剑意在万丈高空和邪修对战,着实让云瑛长了不少见识,眼下她便依样画葫芦用刀罡之力托举着自己,也算勉强实现了在凡人境飞行起来的小奇迹。 不过她的刀罡不如高邑的剑意圆滑灵动,需要时时刻刻用心控制,否则一个不小心,自己切了自己的脚是极有可能的事。 第四十五章 不同寻常 降落之前,云瑛便用灵识认真查看了四周,确定无论是湖泊还是两边峭壁上都没有风险,才拿出冰玉箸查看情况。 这条冰玉箸既是进入秘境钥匙,又刻录了海东秘境的大部分地图,还写明了宗门希望弟子能在这三个月内完成的事情。 前两个内容,所有冰玉箸内都写得一模一样,唯独第三部分,被赋予弟子们的人物,不同的冰玉箸上内容各不相同。 这三部分内容,云瑛在飞舟上就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此时拿出来,主要还是对比地图,看看有没有可以查漏补缺的地方。 毕竟月无瑕安排给云瑛的第一份任务就是尽肯能完善地图。 “地图上有这片山谷。”云瑛对翠尊说道,“但是上面并没写这里有吞灵藤。” “可能其他弟子没遇到。”翠尊闲闲说道。 云瑛摇头:“不可能,吞灵藤对人的气息极其敏锐,绝不存在白白放走猎物的可能。” “那可能是都被杀了。”吞灵藤毕竟是凶藤,威力不容小觑,但凡落进这里的不是云瑛,而是个步法一般的普通修士,他都不可能成功逃出来。 云瑛还是觉得不对劲。 就算是被追杀致死,难道逃命的过程中就连一个发出预警的机会都没有吗。 冰玉箸中的地图可是互相勾连的,弟子们随时随地可以对它进行更细致的更动,只要稍微标记一下,把灵识嵌入其中,地图便会自动生出警告,让其他不明所以的人远离这危险境地。 然而每隔上十年二十年,便有两千多名弟子进来,其中却偏偏没有一个留下过标记的。 翠尊听她这么一讲,也觉得有些奇怪,但随即又想:“说不定真的是巧合呢,这世上的巧合多了去了,秘境这么大,说不定来这里的人本来就少,这少数的幸运儿说不定就是运道惊人,硬生生给躲过去了呢。” 云瑛觉得这话不对,这中间一定是某种问题的,但是具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也说不清楚。 只好暂时将这个疑惑压制下去。 事实上她有一个颇为离奇的猜想,那就是这吞灵藤,是上一次进入秘境的人留下的。 巧合固然存在,但这世上大部分看起来像是巧合的事情,仔细一分析,原来都是处心积虑。 联系到高邑给自己的叮嘱,让自己盯着那位相昌相师兄,因为他很可能已经被邪修给代替,云瑛不能不怀疑邪修改头换面混进秘境并非只从眼下这一次开始。 说不定在此之前,有更多邪修混进七大派的弟子之中,于此处种下吞灵藤,给以为此处十分安全,浑然不做太多准备的正修挖坑。 “你说的也有道理。”翠尊想了想说,“但吞灵藤是妖藤,生长极其困难,仅凭着一次开启、三个月的功夫,就想要把它培养起来,那是痴人说梦。” 云瑛也知道这一点,毕竟现在知道的信息太少了,她只能做模模糊糊地猜测,所以也不能对这个猜测抱太多希望。 不管怎么说,先把冰玉箸上的地图修改一下。 第四十六章 飞速赶来 云瑛这一修改,七大派所有弟子都感受到了冰玉箸的提醒,拿出来一瞧,才发现云瑛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探查到了什么消息。 没错,不光是可以随时随地更改,冰玉箸还会显示这一道改动由谁做出,非常地方便和细致。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主持炼造这样一个法宝,真可以说是方方面面都被考虑到了,半点儿也不曾遗漏。 “吞灵藤?夕月河谷那边?”白玉娟翻了个白眼,“她落得倒是够偏僻。” “像不管她。”白玉婵道,“转进时间找灵晶髓,我们只要完成这一个任务就够了。” 她一边说一边施了术法覆盖在冰玉箸上。 她们都清楚,这冰玉箸不仅仅是指引它们前进的工具,还是监视她们的东西,幸而出发之前,族中长老教了她们一招屏蔽术法,可以暂时封印住冰玉箸的监视功能,让她们有机会做自己真正要做的事。 四姐妹二前二后,谨慎地朝着地图上记载的灵晶髓所在靠近。 另一人却在注意到云瑛更改了地图信息后,马不停蹄朝着夕月河谷这边赶来。 云瑛刚走出峭壁林立的悬崖,就见到一道赭红身影飞扑到她面前:“你之前究竟在想什么?” 凤璟迫不及待问道。 云瑛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微微怔住,随即才明白过来:“你是问甲板集合的时候吗?” 她这个人一向情绪淡漠,很多心思来得快走得快,因此凤璟猝然发问,她还真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见凤璟用力点头,她才道:“高山主,我们明月宗的带队长老,他让我注意一个人,怀疑那是邪修派过来的内鬼。我也多注意了他两眼,然后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似是而非的模糊气息,很像是……我父亲。” “你爹?”凤璟瞪大眼睛。 “很像……”云瑛摇头,轻轻呢喃,“很像,但我觉得不会是的。” 她双眸微垂,望着脚边一株小草出神,凤璟知道一般这个时候,她心里总是惊涛骇浪,只不过面上并不显现。 这种时候,就要他这个男子汉主动开口:“不管是不是,咱们只管去找他,找到了才能知道更多线索。” 云瑛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微笑着点点头:“谢谢。” “谢什么!”凤璟耳朵尖一红,“万一他真的是邪修,那咱们当然要尽早把他给拿下,免得他祸害其他同门师兄弟啊!” 云瑛见他提到这个,便顺势说出自己刚才的猜想。凤璟转了转眼珠,神色十分严肃,翠尊不由觉得这小伙子真是长大了,一看就是能扛事、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没想到凤璟认真地思索了很久之后,只是冲着云瑛点头:“我觉得你猜得很有道理!” 翠尊再度带着自己的木心在丹田内跳来跳去,如果她现在能有躯体的话,他一定要抓着云瑛的问:“你到底看上这小子那一点儿了!” 云瑛却颇感欣慰,认真地思索,然后认真地赞同,这比什么好听的话都更让她觉得喜悦。 第四十七章 赶来求战 二人离开悬崖后,便朝着地图上所显示的相昌所在之处赶去,不曾想还没离开多远,就看到苏明朗气势汹汹走来。云瑛暗想他们究竟是离着这边太近还是步法太快,怎么一个两个来的都这么快。 “这不是你的苏师兄吗?”凤璟看到他,只觉得胸口憋得慌,之前在交流大会上就看到他和云瑛相谈甚欢,前日对战邪修,云瑛孤立无援时,自己隔着老远不能前去救援,也是苏明朗带着高明宇等人最先过去帮忙。 多么英雄救美的情节啊,和话本似的。 眼下又看见他,不免觉得苏明朗和他一样是为云瑛而来,正想开口说两句阴阳怪气的话刻薄一下,就听苏明朗扬声道:“你小子果然在这儿,来来来!赶紧和我打一场!” 凤璟一怔,问云瑛道:“他是和我说话吗?” “你觉得他会叫我‘小子’?” 凤璟奇怪地看向苏明朗:“为什么要和我打?” “你还说呢!”苏明朗一提起这事就气得跳脚,“我和那邪修拼拳的时候,你干嘛那么着急,一箭就把血掌印弄碎了,你觉得自己挺潇洒是不是!你就不能再等等,等我出了那一拳再把人射死吗!” “大战的时候,哪里顾虑得了这些。”凤璟一头雾水的同时,胸口的闷气反而渐渐散去。 苏明朗这人,一看就不可能是…… 是什么? 凤璟忽然愣住,但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云瑛推了出去:“打,不打一场,这三个月苏师兄不会放过你的。” 苏明朗见他踉跄过来,也立刻化出熊蛇拳影,双拳齐出,一拳击打面门,一拳捣其丹田。 凤璟当即幻化出赤翎九凤弓,张弓搭箭,流火箭矢一分为二,分别射破两道拳影。 苏明朗目光一亮:“小子,进步很快嘛!” 去年在交流大会上见到他时,虽能感觉到他身体里藏着一股很恐怖的力量,却也能同时感受到他精神上的萎靡与颓废。因此那时苏明朗不屑与他交手,也自认为即便身具恐怖力量,他也注定不能成为强者。 但眼下就不一样了,也不知道这一年来凤璟都经历了些什么,精神上的萎靡不振一扫殆尽,灵气比从前扎实了不知道多少倍,尽管再也感受不到那种恐怖力量,他却反而具备了一种强者气场。 苏明朗只喜欢和强者比试,如果说刚才提出挑战,还只是因为自己实在不能接受前天被抢了对手,眼下他便完全是冲着凤璟本身的实力来了。 凤璟能感受到苏明朗体内潜藏着的那种奇特战意,见他拳如雨落,熊吼绵绵,一身蛇鳞在日光下幽森闪烁,也不由被感染到,身上也冒出一层蒙蒙青光,箭头上光焰灼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离弦而去。 云瑛目不转睛地望着凤璟,见他周身围绕的那层青光灼热却纯净、温暖而平和,正是青莲净火的火光,不由替凤璟高兴。 他果然已经完全降服了青莲净火。 那么琉璃明火呢?幽冥鬼焰呢? 想来也都降服了。凤璟是能做到的。 第四十八章 一年辛苦 云瑛知道凤璟的难处,从前有凤凰神火和九幽冥炎镇压,无论什么品阶的宝火到他手中都会变得乖巧无比,但那归根结底是因臣服两种神火而臣服于他,并非本身就臣服他。 这和完全靠自己的能力钻研它们、掌控它们,并不是一回事。 凤璟也曾经试着用控火诀加强对诸多异火的控制,就像在克兰沙漠的那些晚上,他把各种火焰拉长成细丝,一点点勾勒成画,仿佛他已经完全控制了他们,控制得十分精妙。 但云瑛知道那终究治标不治本,有两种神火的存在,这些异火便不会听从他本身的意志,不会真正成为让他如臂指使的得力干将。 直到被高邑种下太极封印,凤璟才算真正接触到这种种异火。 果然,仅凭他自己的这些许本事,没有两种神火后,异火们便要纷纷作乱。 那一日云瑛把他送到明月宗外,他一直忍着没有出声,其实那时幽冥鬼焰已经开始反噬,灼烧他的经脉与丹田。 他一直都忍着,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异样,哪怕是离他最近的阿凛,也没有注意到。 直到回归凤霓谷,他立刻冲进卧房内的火洞密室。 那是卓谷主按照凤凰族长老的指引,为他修葺起来的,其中火气充足,形成一片翻涌的岩浆。 往日两种神火冲突到无法调和的时候,他便会跳入岩浆之中,用岩浆的热力镇压两种个闹脾气的火种。 但两种神火被封印之后,他便不能够再直接深入岩浆中了,一旦下去,便会被烫到皮脱肉化。 所以他只是趴在岩浆池边,贪婪地吸收着火气,一点点转化成自己的灵气,前去围困幽冥鬼焰…… 从那个时候到现在,一年的功夫,每当他觉得再也无法坚持的时候,他便会想起云瑛。 云瑛从来不说自己坚持不下去,只是不停地做着事情,好像根本不需要考虑是否坚持得住。 他总是想着云瑛,想着要像云瑛那样活着,一直到了今日,总算是检验这一年成果的时候。 苏明朗堪称是高手试金石,能打得过他的,便是名副其实的天才高手、世人难以企及。云瑛可以轻而易举击败他,凤璟却不能那样干脆利落。 他毕竟才修炼了一年,对战经验也颇不丰富,只有前天和邪修对战时,真正动了杀心,有了杀意。 因此刚开始对战时,他只是一箭对一拳,显得有些过分老实了。 苏明朗也察觉到这一点,冲他喊道:“小子别让我,把你的真认识都露出来!” 说着,一个拧腰,接连三十二拳凝成一个硕大熊头,朝着凤璟张开血盆大口。 凤璟却并没有加重灵气,只是稍稍改换目标,嗖的一声,一箭射出,直取熊头双目。 嗖嗖风声中,两只箭头射穿熊目,令熊头黯然消散。 苏明朗微微挑眉,再度打出两个熊头,一左一右朝着凤璟攻去。凤璟依然只是双箭射熊目,四箭齐出,熊头再度消散。 云瑛双目微亮,凤璟果然找到了自己独特的道路。 第四十九章 错过时机 凤璟曾经说过,他喜欢箭在弦上的感觉,喜欢射中自己的目标。 云瑛说箭一离弦,射不射得中便都是因果,凤璟思索后觉得很对,此后,他便走一直怀着这样一种态度去射中目标。 中了,是我的因果;不中,也是我的因果。 但后来他又慢慢明白,这个因果不止是对于自己而言,对于自己将要出箭射中的那个目标而言,也是一样的。 中了,死,是他的因果;不中,活仍然是它的因果。 怀着这样的目光打量过去,他仿佛有了一种能力,一种在瞬息之间勘破对方各种因果的能力。 他能看得出来,那些硕大狰狞的熊头,虽然恐怖无比,却有一碰便要溃散的弱点。 它们的眼睛。 只要射中它们的眼睛…… 苏明朗见凤璟射箭的力道渐渐减小,却总能一击毙命,不由微微皱眉。 这不是他喜欢的战斗方式,但是凤璟有这个本事,他也实在欣赏。 抽干丹田内七分灵气,眨眼之间,苏明朗打出上万拳,四十只熊头从四面八方朝凤璟包围过来。 凤璟依然不慌不忙,张弓搭箭,只取熊目。 箭头一化四十,准确地命中了四十只熊头的右眼,与它们同归于尽。 苏明朗赞许点头:“一法通,万法通,你还真不愧是小师妹的好朋友!” 凤璟耳朵尖又红起来,正想该怎么回答这话时,苏明朗已经拧身上前,耗尽所有气力幻化出当初对战云瑛的熊蛇拳影。 他也不傻,不至于一开始就把所有底牌都交出去。刚才一直用熊拳和凤璟对战,眼下突然露出蛇缠拳的本事来,旨在打凤璟一个措手不及。 凤璟微微一怔,思绪还没从刚才那句好朋友上回过神来,却已经凭借着以往的战斗意识张弓搭箭,朝着熊头射去。 熊头应声而散,当那鳞片黑亮幽滑的蛇影已经逼近,眼看就要将他盘在其中。 此时要脱身已经很难,蛇缠拳特有的绞缠之力让周围的天地之气都变得如沼泽一般泥泞,要将他憋死在这里。 同时拳影已经离他过分近了,太近便不利于箭头射出。 凤璟一下子有点儿慌,慌乱之中,便只能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研究出的那个招式。 虽然当着云瑛的面使出来,很有班门弄斧的嫌疑,但是眼下情况危急,也是在顾不得这么多了。 云瑛清清楚楚看到,赤翎九凤弓上猛然冒起一层青蓝火光,弓弦利如刀锋,被凤璟插入拳影之中,用她再熟悉不过的方式向上一挑,弓弦便将拳影割破,给了他一个逃生的口子。 凤璟趁机掠出,翻身一箭射中方才刺破的蛇腹处,霎时拳影消散殆尽。 这场比斗,凤璟赢了,只不过赢得有点儿狼狈。 苏明朗已经用光了全部灵气,凤璟却也只剩下再来一箭的灵气而已,只能说是惨胜。 但云瑛看得出来,他的真正实力远不止于此,是对战最后一拳时,他稍稍愣了下,反应不够及时,错失了最佳的出箭时机,这才闹得如此狼狈。 第五十章 一语点破 分别给了两人一粒不灵丹后,云瑛才问凤璟:“你刚才出神想了什么?” 凤璟脸一红,没好意思说。 云瑛也一向不喜欢逼问别人,见他不说,便从善如流地换了问题:“那一招击节扬辉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凤璟脸更红了:“就是……以前练箭的时候无意间想到这种情况,如果被进了身该怎么办,就想到可以借你的刀法用一用。” 云瑛颔首赞许道:“你学得很有神髓,但是弓和刀毕竟不一样,还是不够锋利,苏师兄前日的旧伤还没完全恢复,拳影还不算完满,所以才能被你一弦挑出漏洞,若他全盛而来,你未必有这个机会。” 凤璟当即求教:“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这个问题呢?” “这个要日后再想了,仓促之间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云瑛思索着说,“不过我想,你可以先练一练重刀与天蚕丝,在两者之间寻找最适合弓的那个力道……” “咳咳咳!”苏明朗猛然咳嗽起来。 干嘛呢!是不是已经忘了他在这儿了! 云瑛回头看着苏明朗,认真说道:“苏师兄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吗?” “我的问题?”苏明朗面色古怪,心想他的问题大概是不该在人家两情相悦、情意绵绵的时候硬插进来做搅局人。 云瑛望着他道:“大师兄的拳意,还不够狂热。” 苏明朗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云瑛的意思是,他和他自己的拳影之所以还不能完全融为一体,是因为他还不够狂热。 云瑛的道是向死而生,在险死还生的危机中磨练出自己最锋利的刀罡。 凤璟的道是勘破因果、追逐因果,箭一离弦,便去追逐那份因果。 相比之下,苏明朗的道是什么呢? 是战,向死而生地战、抛却理智抛却性命,只求一场酣战。 无论是以往还是现在,这都是他矢志不渝的道。 然而现在,可能是被薛曼曼控制过,他虽坚信自己的道没有错,却还是在不自觉中生出一股恐惧。 对于失去理智的恐惧。 它很幽微、很浅淡,难以捕捉,甚至苏明朗往日里并没意识到,自己所做的种种事情正是为了避免失去理智。 直到此刻,云瑛点破了这团迷雾,苏明朗才恍然觉得眼中再无阴翳。 “没错,是这么回事……”他低声呢喃。 忽而,天地之气汇聚成小小的漩涡,从苏明朗头顶灌入,让他的气势节节攀升,轻而易举便突破了好几个临界点。 待停下来时,他已经是炼血五重,双瞳一如熊一如蛇,一圆睁一倒竖,看着颇为诡异,又有奇妙的和谐。 凤璟望着他攀升的气势,对云瑛道:“这下我确实打不过他了。” “未必,领悟到,不代表就能立刻做到。而且……”云瑛冲他嫣然一笑,凤璟霎时觉得心头一片空白。 却听云瑛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走神呢?” 凤璟又红了脸:“我……我那时候……” 的确是因为苏明朗的话走神了。 第五十一章 坑人任务 “咳!”苏明朗又咳嗽一声,两位不要老是当他不存在好不好! 见两人一同将目光投来,苏明朗问:“你们打算在这里坐而论道三个月吗?” “当然不是。”云瑛笑道,“我们正打算去完成任务呢,师兄既然都来了,也就别单独行动了,和我们两个一起做任务!” 凤璟闻言,看了她一眼,透过凤友印传音问道:“你不是说这任务高山主只告诉了你吗?” 云瑛微笑地看着苏明朗,悄悄回答凤璟:“若是只有我们两个,未免太显眼了,别忘了来袭两派飞舟的凡人境和合虚境邪修都死了,能混进来的只有融元境和通神境。” “可是融元境和通神境,怎么能进入这个秘境呢?”不是说海东秘境只容凡人境修士进来吗? “暂时压抑修为的方法太多了,何况有时候未必需要自己来,只要夺舍一个正修弟子就好。若是夺舍,反而不必太过担忧,但若是他们能压抑修为,那就必须小心了。” 虽然前日杀了那么多融元境邪修,但那可是在凤璟暗箭相助和师兄师姐勠力同心的情况下杀灭的。 若是单打独斗,她早就魂飞魄散了。 凤璟听她这么说,便也不再辩论,只问她:“你打算立刻去找相昌,还是像做一些别的任务掩人耳目。” 当然是顺路做些任务。 云瑛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只去不远不近地跟踪相昌,必然要抓紧时间干些别的活。 于是云瑛提议,大家开诚布公,看看各自的冰玉箸内都有什么任务,也好搭配在一起做,省时省力。 云瑛非常清楚,苏明朗和凤璟天赋地位都不弱于自己,必然也都被委派了极为重要的任务。 对于普通弟子来说,委派下来的任务都很简单,也未必非要完成,因为比起完成这些任务,宗门更希望他们能在海东秘境内得到长进,修为和品行都能更上一层楼。 而对于云瑛这样的天才弟子来说,固然能在这里突破瓶颈是好的,但他们毕竟受了宗门更多恩惠,有义务在此时多拿出些时间来完成宗门委派的任务,甚至如果两者冲突的话,就该选择优先完成任务才对。 凤璟是凤霓谷的修士,凤霓谷虽然兼容并包,但到底修炼火法的修士更多,所以他来到这里需要搜集的东西,大都和火属灵宝有关。 “去前面的凌霄学馆的藏书楼,尽可能把第三层给打通,搜罗其中有关火属功法的玉简。”凤璟把自己的人物展示出来,“还有就是去冰焰岛,寻找九狱熔岩草……” 凤璟自己也是头一回认真看自己的任务,读完之后才反映过来:“九狱熔岩草?卓鹏举还真是把我往死里坑啊!” 九狱熔岩草乃是九阶火属灵草,根茎可以炼制成火系法宝,草叶和果实则能入药,炼制出让火属修士法体更精粹的神丹。 但这种灵草虽是火属,却对火属修士格外厌恶,一碰到火属修士,便恨不得把自己绞死。 第五十二章 选定路线 不够强大的火属修士碰上它就是个死,也难怪凤璟如此咒天骂地了。 苏明朗也有些憋不住笑。 虽然一早就知道这位是卓谷主的三公子,卓鹏举卓长老的亲弟弟,但是看卓长老那张一丝不苟的板正脸庞,再看看凤璟仿佛妖孽一般的脸,苏明朗总觉得他们肯定不可能是兄弟。 眼下他倒是开始相信是亲兄弟了。 不是亲兄弟,怎么会下这样的死手来坑! 云瑛虽然有些意外,却觉得既然卓鹏举这样安排了,肯定是有考虑的。 也许他一早就料到凤璟会来找自己呢。 她随意想着,把自己的一项任务也说了出来。 “我的任务也是去冰焰岛,搜罗至少两百颗雪羽莺的卵。” 冰焰岛分为冰火两重,一半为火山一半为冰谷,雪羽莺恰好就栖息在冰谷之中,虽说数量稀少,但每只雪羽莺每年都会生下几十颗卵,想要收集到两百颗,不算是很困难。 “还有两件任务,分别是去凌霄药园收集十株七品灵药,再去八卦天水池中收集震雷火。” “震雷火?”凤璟一怔。 “若是需要的话,可以帮你收集一缕。”云瑛微微一笑。 凤璟红着耳朵,不知该怎么说,只能胡乱点点头。 苏明朗见他这样手足无措,大翻白眼,翻到一半就见凤璟和云瑛齐齐朝自己看过来,愣了一愣才想起来他们是等着自己说话,忙拿起冰玉箸查看。 “我嘛,宗主让我去八卦天水池收集清雨琉璃冰,然后去杳暝山林清除瘴气。” 都是有难度的任务,即便三人都出类拔萃,也需花上许多时间精力才能完成。 云瑛瞥了一眼地图,相昌的气息正在凌霄学馆附近,她便决意先往那边看看。 凤璟和苏明朗二人唯她马首是瞻,一听吩咐,立刻起身。 虽然这片广阔秘境还没有被完全探查清楚,但凌霄学馆处于秘境正中心这件事不会有人质疑。自从海东秘境被七大宗派探测到并想办法开启后,凌霄学馆已经被千千万万的弟子探查过。 只是凡人境的弟子到底修为有限,探索了这么多年,也只是在外围打转,想要参透起核心处的秘密,拿到最珍贵的宝藏,怕是要再过上许多年才可以。 几人任务重提到的藏书楼、凌霄药园、八卦天水池,其实都是凌霄学馆的一部分,这学馆伫立于秘境最中央处的群山之巅,占地广袤,建筑巍峨连绵,云缭雾绕,颇有仙家气象,让人不由心生向往。 而三人落下的地方却又都是偏僻之地,幸而三人离得近,才很快集合在一起,可要赶往凌霄学馆,未免山水迢迢了。 云瑛在地图上选了一条较为捷径的路,既横穿几人东北方连绵千里的杳暝山林,直抵学馆西边的药园。 相昌的气息在南方,一直坚定不移地向北走,看起来目标也是凌霄药园,他们虽然离得更远,但若是加快速度追赶,说不定能正好在药园外撞见他。 第五十三章 杳暝山林 苏明朗不知道云瑛的决定背后还有这个缘故,还以为她是体贴自己,想要优先让自己完成任务,出发之前笑嘻嘻地感谢了云瑛一番,看得凤璟咬牙切齿,恨不能狂扁这不要脸的一顿。 然而走上一天之后,苏明朗彻底笑不出来。 此消彼长,凤璟脸上的笑容确实越来越绚烂。 苏明朗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一拳击碎眼前的瘴气团,回头冲闲庭信步般的二人吼道:“能不能帮帮忙!就拿我一个当老黄牛是不是?” 凤璟笑道:“这本来就是你的任务啊,再说你修为最高,能者多劳。” 能者多劳? 苏明朗差点儿把鼻子气歪:“我有何德何能,能者多劳这四个字能落在我头上?” 云瑛拿出冰玉箸打量了一眼,见相昌已经走过了大半路程,若他们不加快速度,的确有可能让他先一步进入凌霄学馆。 云瑛便对凤璟道:“一起出手。” 凤璟微微点头,唤出赤翎九凤弓,嗖嗖两箭朝着远处呼啸吐风的瘴气团射去。 这片杳暝山林内有一大半是参天古木,另一半则是堆满了枯枝烂叶的泥沼,除了蝎子蜘蛛毒蛇等原本就身具剧毒,不怕瘴气腐蚀的妖兽之外,其他妖兽都无法在这里立足。 而对于修士来说,具有腐蚀之力的瘴气更是剧毒,修为弱些的,沾之即死。 但只要护体之气充沛,不要在体表留下明显的伤口,让瘴气无法突破护体灵力进入体内,就能成功从其中脱身。 云瑛认为只有自己一人,想要横穿杳暝山林绝无可能,她的体魄的确脱了太大后腿,每次对战都以满身血痕为代价,一旦在山林之内和妖兽撕扯,弄出伤口来,就当真要葬身虫蛇腹内了。 但现在,有苏明朗和凤璟的帮忙,凭借三人的实力,远近夹攻,这杳暝山林便不足为惧。 让苏明朗来对付已经凝聚成气旋的瘴气团,主要是让它快点完成任务。 任务是压制杳暝山林内日益增多的瘴气,让它不至于逸散出密林,污染到其他地方,但是究竟要压制到什么地步才算压制呢,这就每个定数了。 为了任务完成得好看些,云瑛和凤璟往往只负责处理两旁的妖兽,往往只要一合就能解决。但苏明朗对付的瘴气团却越来越厉害了。 起初还只是小小的风旋,只要一拳就能砸碎,之后气旋越来越大、黑气越来越浓,甚至偶尔还带着一丝魅惑之气,哪怕苏明朗嘴里喊着清灵散,也是不是会因为中招而慢上一拍,让瘴气团溜之大吉。 云瑛起初会用一记刀罡斩杀逃跑的瘴气团,后来却慢慢改变了作风,取出玉笛吹奏清灵曲。 这首曲子和她自创的扰人噪音区一样,到目前为止从未失手过。 苏明朗和凤璟被瘴气团团包围,吸入一丝微不可查的魅惑之气头晕目眩时,笛音一想,他们便猛然清醒过来,瘴气团还没来得及飘走,便被中心抓住撕了个粉碎。 第五十四章 巨鳄沼泽 三人合力,顺利停入杳暝山林深处的沼泽之中。 泥泞的沼泽横亘数里,其上铺满枯枝败叶,枯枝败叶间,有几双枯褐色的眼珠在转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来人。 云瑛一眼便能扫到它们的所在,对凤璟和苏明朗说道:“沼泽里有鳄鱼,要小心些。” 二人一怔,放眼打量,果然在腐烂的横斜树枝见看到好几只身如枯木的鳄鱼。 “地图上没写啊!”苏明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云瑛冷声道:“地图上没写的事情太多了,只怕接下来还会有更多变故。” 她问二人是要杀了鳄鱼再走,还是绕过沼泽而走。 苏明朗自然选择直面鳄鱼:“都送到我面前了,我走合适吗!” 这该是他的主场,云瑛以他的意愿为先,便和凤璟分立于他的两侧,为他摒绝其他鳄鱼的袭击。 苏明朗一眼就挑中离自己最远的那只,它体型最大,大约有九尺长,和自己差不多大,应当是七阶妖兽。 在这种地方称王称霸的七阶妖兽绝对不是简单货色,苏明朗虽然战意澎湃,却还不至于一点儿准备都不做。 他服下一颗解毒丹,而后便爆发出无尽力量,颈上臂上无数黑鳞蔓延而生,霎时间整个人竟一分为二,虎背熊腰十分魁梧的那个,朝着巨鳄头颅一拳轰去。 巨鳄吃痛,怒吼一声跃出沼泽,露出腥臭的血盆大口朝他咬去。 发黄却锋利的牙齿,细长却有力的嘴,这一口但凡咬在人身上,便是立刻被咬去半条命。 然而鳄鱼的动作却僵持在半空中,盖因身后一个人影抓住了它的尾巴,硬生生扯住了它的去势。 苏明朗趁机再度出拳,气浪爆破声与熊吼声混合成一片,震耳欲聋。 整个沼泽的鳄鱼都被气浪声惊骇到,纷纷露出额头要去围捕苏明朗。 方才被云瑛察觉到的只有几只,现在所有鳄鱼齐齐露头,三人才发现这里居然有三十多只巨鳄,碧绿眼珠一同盯着苏明朗,森冷的目光令人毛骨悚然。 云瑛和凤璟倒是不惧,依然出手阻挡住其他鳄鱼,他们并不需要完全镇压住这群鳄鱼,只要在鳄鱼即将攻击到苏明朗时出手挡住,让它们咬个空就是了。 眼下的情形便是苏明朗和那只领头巨鳄在沼泽上空互相厮杀,沼泽中三十多只巨鳄争先恐后想要一齐扑上去撕咬苏明朗,却每每在跳出沼泽后被云瑛和凤璟给打下去。 这群巨鳄皮糙肉厚、战力惊人,就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云瑛和凤璟站在沼泽外,明明已经多次出手让它们扑空,它们却仿佛从没注意过这二人,一心只放在苏明朗身上,依然前仆后继向上跳,而后被云瑛或凤璟给打下去。 领头那只巨鳄一边张大嘴想要咬住苏明朗,一边拼命翻身摆尾想要摆脱被苏明朗捉住的尾巴,但始终不能成功。 苏明朗经过云瑛的提点后,不仅境界突破,还模仿着云瑛的虚影身法自己悟出一招虚实相生的打法。 第五十五章 两败俱伤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苏明朗一直都如此坚信着,所以他的拳头不仅重,还总是求快。 眼下他更把这份快用在了步法上,先营造出两个虚影,然后靠着极快的步法在两个虚影之间来回奔走,有时和熊影分身融合,朝着鳄鱼头上重重砸去,有时与蛇影分身融合,用蛇缠拳紧紧缠住鳄鱼尾巴,让它不能随意动弹。 因此鳄鱼总是一会儿觉得头上的击打变成了挠痒痒,一会儿觉得尾巴上的束缚减轻许多,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摆脱出来。 但它毕竟不聪明,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觉得头上的击打减轻,便张开嘴朝来人的胳膊咬去。虚影被轰然咬散,它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瑛和凤璟分神打量着苏明朗的战术,见他慢慢由生涩变为娴熟,在两道虚影之间切换得越来越熟练,出拳越来越稳健狠辣,不由越发认真。 尤其云瑛,她本就在参悟各种虚影身法,力求领悟出真正的分身法,眼下苏明朗的虚实幻影虽然还不牢靠,却进步飞快,云瑛很想知道苏明朗会领悟出什么与众不同的路子来。 苏明朗没吃亏,鳄鱼其实也算不得吃亏,这只巨鳄在沼泽待里称王称霸不知多少年,爪锋牙利、皮糟肉厚,虽然挨了苏明朗不知道多少年,却也没受多大的伤。 如此缠斗了近半个时辰,云瑛见苏明朗已经有些真气不济的模样,鳄鱼身上却仍旧只有一点小伤,便知苏明朗拼不过鳄鱼的底蕴,扬声喊道:“苏师兄,要用雷霆手段!” 雷霆手段也未必能杀掉这只皮糙肉厚的鳄鱼,但一定能震慑住它。 苏明朗听到云瑛的话,想了一想,依言行事,双拳齐出,身后隐隐显化熊蛇两道虚影。 巨鳄本来用力摆尾,想要逃脱身后的桎梏,此时却也不得不将所有妖力都集合在双目之间。 它虽然是愚笨的妖兽,却也能感受得到这是必杀的一招,是冲着它这里来的。 和以往震耳欲聋的熊咆不同,这回的拳影中还有一种细细的蛇吐信声,咝咝声,细微隐秘,却实实在在地存在于更加震耳欲聋的熊咆中。 果然是进步了。 云瑛与凤璟不约而同想着,便见那一拳轰击在巨鳄双目之间,刹那之间,几乎有金属开裂的声音。 血滴滴哒哒落入沼泽中,不光是巨鳄额头被打出裂痕、右眼眼睑被砸碎而流下的血,还有苏明朗拳头上淌下来的血。 他望着鲜血淋漓的左拳,愣了片刻才猛然摆手,倒吸一口冷气:“这是铁头,怎么把我的手弄成这样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解毒丹清血丹香雪丹一把吞咽下去。 但还是有点儿晚,瘴气已经从伤口钻入体内,霎时间让他半个身子都麻痹不已。 凤璟脚尖轻点,飞到他身旁,拉住他胳膊扯住他向下坠的身躯,将他带回沼泽岸边,将一缕幽冥鬼焰的火气送到他体内,替他灼烧体内乱窜的那一缕瘴气。 苏明朗觉得体内又热又冷,不由打了个寒颤。 第五十六章 一同认主 云瑛定定望着凤璟的每一个动作,见他能将幽冥鬼焰驾驭到这种程度,颇感欣慰。 即便有凤凰神火和九幽冥炎在时,幽冥鬼焰也只能用来当做破敌的手段,而无法用来救人,眼下凤璟却能剥离出其中一丝火气,用它灼烧邪戾之气的特点来救人性命。 凤璟一定花了大功夫研究和掌控自己体内的这三种异火。 见苏明朗虽然打颤,但嘴唇上那一丝青紫色已经消退,云瑛便放心看向沼泽内的三十多头鳄鱼。 它们像是被下了某种命令一样,只要不踏足沼泽,它们便绝不主动攻击。 云瑛觉得奇怪,一般来说,只有守护灵兽才会如此,眼下这些嗜杀的妖兽为什么也会如此? 而且它们的头可是被苏明朗打得脑袋都开花了,怎么一点儿都…… 她刚这么想着,就见被打开花的那头鳄鱼缓缓爬上岸来,眼中不再是那种森冷的目光,而是…… 云瑛诧异地望着它,并不阻挡,任由它慢腾腾爬到苏明朗身边,低下还在流血的头,传达出要认主的意思。 苏明朗也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凤璟耸肩,好战的主人收个好战的战宠,没毛病。 他取出一面高阶御兽牌递给苏明朗:“要吗?” 苏明朗看着有一只眼睛被自己砸爆、血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满身污泥朽叶的巨鳄,立刻抢过御兽牌,送了滴血液进去。 当然要啊!鳄兄这么拉风的战宠,过了这村可就没这点店了! 巨鳄也吐出一滴鲜血,与苏明朗的血液融合,霎时契约签订,霎时眯成一线的黑色瞳孔微微放大,玻璃珠一样的眼睛开始转动起来,好像在一瞬间也分享到了苏明朗的些许灵智,开始摆脱从前那种混沌的蒙昧状态。 云瑛看着这一幕,心想这妖兽倒也有意思。 鳄类妖兽的确灵智不高,但到了七阶仍然不曾开悟的实在太少太少,是长久生活在这秘境里的缘故吗? 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见沼泽内簌簌响动,三十多只鳄鱼也都上了岸,整整齐齐排在巨鳄之后,也向苏明朗传达出要认主的意思。 云瑛和凤璟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不解。 一整个兽群跟着首领认主,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 按理来说,这只巨鳄随他们离去后,鳄群中该推举出另外一只修为最高的妖兽做头领,然后仍旧在这里过它们的日子才对,毕竟再蒙昧混沌的妖兽,也会觉得自由更重要。 为什么这些妖兽会选择具体跟着头领认主了? 云瑛觉得很奇怪,便唤翠尊来瞧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翠尊放出灵识,掠过每一只鳄鱼后深入沼泽,查探沼泽幽深底部的情形。 这一看,翠尊心中一沉。 居然又让这丫头给歪打正着蒙对了。 “沼泽底部有一只邪气傀儡和一道聚邪阵,这群鳄鱼应该是被下了迷咒,被困在这里守护聚邪阵的。” 云瑛微微一愣:“迷咒?” “你没见它们的眼睑都很混浊吗。” 第五十七章 一滴不剩 云瑛立刻观察这三十多只鳄鱼的眼睑,果然都显得混浊。 刚才苏明朗砸坏了领头巨鳄的右眼,算是无意间解救了它们吗? 云瑛心想,这才是歪打正着。 “这种妖兽名叫枯鳞鳄,原本就是对头领极为忠诚的群居妖兽,虽然在瘴气中孵化而成,却不喜欢在瘴疠之地待着。” “产卵之际,它们会短暂返回瘴疠之地,产卵之后便会立刻离开。卵借助瘴气孵化之后,自行成长。一旦有妖兽率先突破五阶,其他枯鳞鳄便会将其封为头领,在头领的带领下离开瘴疠之地。” “这头领鳄鱼早就到七阶了,鳄群却因为迷咒控制,依旧在这沼泽里藏身,就算想不通是怎么回事,被压抑天性也一定很憋屈。” 所以它们把认主苏明朗,当做是离开瘴疠之地的手段了? 云瑛想了想,觉得情形有点好笑。 凤璟也觉得很好笑,只有苏明朗觉得不好笑。 本来幽冥鬼焰在灼烧瘴气的时候就损伤了他一些血气,眼下又要和三十多头鳄鱼依次签订契约。 一滴一滴往外放血,放到一半他就忍不住慨叹。 真的一滴都没有了呀! “往好处想。”凤璟幸灾乐祸地说,“有一个鳄群当宠物,这说出去多有面子!” 苏明朗抿着发白的嘴,自从踏入修炼大道,他就从没这么虚弱过,哪怕是之前被云瑛砍脖子,那也是直挺挺倒下,卧床睡上两三天后便活蹦乱跳。 眼下这样一滴一滴送血,一头一头缔结契约,弄到最后他简直像是被采补榨干了一般,脸颊苍白凹陷、整个人形销骨立。 半个时辰后,他总算是和所有枯鳞鳄缔结契约,鳄数太多,凤璟给的那面高阶御兽牌都有点装不下。 凤璟非常大方地又送了一面下品御兽牌,将它们集体装进牌内空间,这是才算是落下帷幕。 苏明朗仰面躺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是神游天外的怔楞,好似一朵被风雨狠狠蹂躏的娇花。 无论谁看到这幅景象都不能相信,他只是收了头头头头头战宠而已。 云瑛是一贯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的,对着这张俊朗清隽而满是破碎感的脸郎心如铁:“师兄赶紧调息,我们还得到沼泽底去瞧一瞧。” “啊?”苏明朗脑袋放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凤璟问道:“你在底下发现什么了?” “邪气傀儡和聚邪阵。”云瑛飞快说道。 “邪气傀儡!”苏明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却因为起得太猛,眼前一黑,差点儿又重新栽倒下去。 云瑛和凤璟二人同时出手,抵住他的肩胛让他坐稳。 凤璟偷偷用凤友印问她:“翠尊告诉你的?” 云瑛微微点头。 凤璟便道:“那我们是得下去看看,这里明明是仙家秘境,怎么会有邪气傀儡这种东西存在。” 云瑛想着杳暝山林内越来越浓重的瘴气,想着之前不该出现在夕月河谷的吞灵藤,只觉得这好似一个庞大的阴谋与罗网,一早就无声无息地兜了下来。 第五十八章 没入底端 邪气傀儡是邪修惯用的法宝,每当修行中缺少邪气时,他们便会找一处天地之气充沛、人烟阜盛、诸多气息流转迅捷的地方投下邪气傀儡,将这一片的确的天地之气尽数转化为邪气。 天地之气慢慢化成邪气,原本在天地之气的托举之下互相流转的种种气息自然也就慢慢消散,没有消散的,也会朝着各种负面方向转化,譬如杳暝山林,原本应当流转山木清气,而今却变成了瘴气。 而吞灵藤那样的妖藤,能在夕月河谷中生长,是否也是其中清气正慢慢转化为邪气的缘故? 云瑛越想越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调查个清楚。 凤璟知道云瑛的担忧,对苏明朗道:“这回就让我和阿瑛下去查探,苏师兄你在这里替我们放风。” 苏明朗对他的称呼很是不满。 阿瑛?苏师兄? 拜托,他和云瑛才是同一宗门的。 别叫得好像你们俩是一家人行不行? 虽然知道眼下不是计较这邪恶事情的时候,苏明朗还是忍不住腹诽。 “我是得花点儿时间调息,里面如果真是邪气傀儡和聚邪阵,你们两个务必要十分小心,前往别着了道儿。” 云瑛点头道:“师兄不必担心,凤璟的幽冥鬼焰可克制大部分邪戾之气,想来不会有大问题。” 苏明朗听到这话又是心里一堵。 总有一种自家白菜开始帮外家猪说话的感觉。 “你们小心。”他只能挤出这四个字,再多说一个字都要破功。 云瑛便握住凤璟的手腕,让他如之前在蜃鬼幻境时一般,让幽冥鬼焰蔓延到自己体表,而后二人一同使出遁术,跃入沼泽之中。 看着被二人的背影,苏明朗嘴角扯了又扯,最终还是决定借着调息。 他不晓得其实还有个人和他一样心梗。 翠尊一边心梗着,一边给两人指引方位。 越往下,淤泥越粘稠,挤压之力越强,淤泥之中的黑气也渐渐明显起来。 果然是邪气。 幽冥鬼焰越发闪烁,大有将邪气并淤泥一起烧成烟雾的架势。但凤璟还不能让它这么做,硬生生压制住它的火苗,让它安静停留在二人体表,只负责为两人开路。 云瑛将玄容之力凝聚在双目之中,很快便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看到了邪气傀儡的踪迹。 邪气傀儡多种多样,呈现在二人眼前的这个就只是普通的髑髅样式。 云瑛正准备用刀罡将它劈碎,转念又觉得不妥,说不定髑髅上会有什么线索,便并不击碎它,只是将刀罡牵连成网,把它给勾扯道自己身前。 黑暗中实在看不清楚,拉得近了云瑛才看清髑髅脸上的狞笑,以及两个黑洞洞眼孔中逸散出来的黑气。 这样邪气四溢的东西,肯定不能放入普通储物袋内,会污染其他东西的,而且普通的储物袋相比也兜不住它的邪气。 云瑛便问凤璟道:“你有可以承装它的东西吗?” 凤璟想了想,取出一只清澈的火琉璃盒子。 第五十九章 破聚邪阵 “本来卓鹏举给我这个,我还想不明白是干什么的,原来是让我收集九狱熔岩草。草我未必能收集得到,但装着这个回去也算大功一件了。” 云瑛听说这是准备放九狱熔岩草的琉璃盒,便稍稍犹豫了下。 这样直接用掉了任务道具,有点儿不太地道。 翠尊道:“只管用,九狱熔岩草生长的地方一定有伴生的火炎精铁,用那种精铁铸再造个盒子也能承装熔岩草。” 云瑛也恰好想到这一点,便也就不再迟疑,将邪气傀儡放入盒中。 将邪气傀儡封入火琉璃盒中,周围邪气立刻肉眼可见地少了起来。 但仅仅收起邪气傀儡,不去剿除聚邪阵,这里的邪气仍会不绝如缕。 二人竖起十二万分小心,幽冥鬼焰无声燃烧,护着他们继续向前,云瑛睁大双眼,玄容之力凝结成一种幽幽的光芒,为她指出黑暗中的重重阵纹。 之前在陇南城林家,云瑛花了很大功夫去钻研阵法玉简,啃下其中十之二三的阵法详解,学习的内容主要就是聚阴阵、聚邪阵、聚灵阵等聚拢气息的阵法。 只要学会了某种本事,它就总会在某种意想不到的地方发挥作用,比如此时。 云瑛只看清楚三分之一的阵纹,其他部分隐没在浓重邪气之中,即便是翠尊的灵识也没法看清。 但云瑛已经能猜出它剩下的阵纹走势如何,自然也就猜到了它的弱点在那里,同时也明白了这聚邪阵的不同之处。 她将那个方位给凤璟指名:“朝那里射一箭。” 凤璟眯着眼睛看向飘来荡去的邪气:“只要一箭吗?” “只要一箭,然后我们就跑。” 她说得很严肃,凤璟却忍不住想笑:“好。” 云瑛道:“这聚邪阵不仅时聚拢邪气,还会在阵内聚拢压制邪气,一旦破坏阵法,邪气会有一次小爆发,整片沼泽和附近的林木都要被炸得粉碎,我们必须赶快逃。” 凤璟这才意识到严重性:“那能来得及吗?” “来得及。”云瑛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拽住凤璟蹀躞带上的玉环,又让凤璟止不住紧张起来,回头问道:“什么意思?” “一箭射出去之后你是来不及转身的,我带着你跑。”云瑛不仅想到了凤璟,还想到正在沼泽外的苏明朗,已经做好一手拎着一人朝杳暝山林外冲的准备了。 凤璟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暗骂自己有点太不务正业了,便张弓搭箭,手臂手腕手掌手指,各自用上恰如其分的力道。 云瑛望着他举重若轻的姿态,嘴角边不由多了一丝笑意。 金红色的流火箭矢慢慢成形,对准重重邪气掩埋的那一道阵纹射去。 呼啸箭响,云瑛立刻拽住凤璟向上疾退,仙人步天施展到极致,刀罡在前开路,只一霎功夫就冲出泥沼,她用另一只手拽住还不明所以的苏明朗,如计划中那样向前疾冲,眨眼间掠过沼泽与重重林木。 “怎么了?”苏明朗问道。 不必云瑛回答,身后沼泽的爆炸声已经回答了一切。 第六十章 邪气爆炸 云瑛专心致志踩踏着仙人步天之法,有如一道流光,顷刻之间越过千重林木,身后爆炸产生的气浪不停向前推进,却始终只差一点儿才能碰到她的衣角。 凤璟起初还是被她拽着躞蹀带,不由自主地跟着跑,跑了一阵,刚才那一箭耗费的力气渐渐补回,他便不再靠云瑛带携,自己遁行起来。 苏明朗也打算自己跑,云瑛却不能撒手。 他是在耗费了太多气血,现在根本没法将速度施展到最快。 身后的许多灌木古树都被气浪撕扯成碎片,他的蛇鳞未必能抵挡住这样大力道的撕扯。 苏明朗也明白这一点,叹了口气任由云瑛提着自己,只是自己也拼尽全力,不肯只当一个靠师妹拉着跑的拖后腿废物。 云瑛护在两人身后,许多木屑断枝在流风中快如利剑,打散她的护体灵气,浅浅刺入她后背,划过她手臂与脸颊。 一条细细的树枝斜刺进她发间,虽未划伤头皮,却还是搅乱了发带,把长发搅得一团糟。 不到盏茶功夫,身后的气浪便渐渐弱下来,再也不会继续向前推进。 云瑛仍然拉着两个男人向前跑了很久,又逃了大约四五十里,才停下来回头看去。 气浪虽然停歇,邪气却在四处游荡,所过之处,林木干枯萎败,蜷曲如鬼爪一般。那一片沼泽彻底消失在爆炸里,只剩下焦黑的巨大洞口无声朝天。 无数灵木在气浪中被撕成碎片,木屑纷纷扬扬落下,仿佛战火余烬随风而逝。 四处飘荡的邪气和瘴气团绞缠在一起,互相吞噬搏斗,有些同归于尽,有些瘴气吞噬了邪气,有些邪气同化了瘴气,两种气息打架所带起的流风在密林中穿行,砭人肌骨。 云瑛见状,松了口气,拨开被狂风吹到额前的乱发。 幸好发现得早,还不至于酿成太过严重的后果。 若是再晚上几年,即便发现了这个聚邪阵,也不敢随便拆除它。因为一旦拆除,就会发生比眼下严重不知道多少倍的爆炸,而那个时候的邪气,也绝不会如此弱小。 那是时候,邪气必会铺天盖地,漫过杳暝密林,向秘境每一处蔓延侵占,将此地彻底改造成一个炼狱。 “这一定是阴谋。”她轻轻说道,“必须禀告几位掌门。” 凤璟把两人在沼泽底部的所见所闻尽数告知苏明朗,苏明朗接过火琉璃盒子,打开便觉得腥臭邪气扑面而来,不由嫌弃地盖上盒子。 “所以……”他看着两人,“你们俩能告诉我你们怀疑谁吗?” 凤璟微微挑眉,云瑛侧头望着他。 苏明朗笑了笑:“别真把我当个没脑子的好战狂行不行,小师妹你一下子就怀疑是邪修所为,总不能是凭空想到的,肯定之前遇见过类似的事情。而且我们前两天才被邪修给袭击了,有点脑子的人,很容易怀疑到是有人趁着那次机会潜伏到咱们队伍里了呀。” 云瑛道:“师兄好眼力。” 第六十一章 修整一番 “一般一般,所以师妹你到底怀疑谁啊。” “相昌相师兄,苏师兄和他熟识吗?”云瑛以问代答。 苏明朗捏着下巴想了想:“相昌,那好像是玉镜山的弟子。” “高山主怀疑他被人代替了。”云瑛道,“我和那位师兄并未单独说过话,因此也不了解他,但我觉得高山主的怀疑很有道理。” 在六大主山中,玉镜山算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初魄山的弟子质量差,但正因为这份质量差,让它成为了一个流行于众弟子口头的典故,反而有些存在感。 此外晦朔山剑道通天、半璧山毒属法体神秘无比、半璧山的体修和银弓山的箭道也都各有值得称道之处。 唯独玉镜山,从山主慕长歌到山中一众弟子,似乎都不是非常引人注目。 他们修习的就是中庸之道,中道而行,过犹不及,这是他们的信条,因此在一众争强好胜的弟子中十分没有存在感也是理所当然。 这个名叫相昌的弟子算是山中较为出众的一个,在雏凤榜上排行一百六十二,算是中等水准。 如果他被无声无息地代替了,那确实不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苏明朗和相昌也并不熟悉,但还是见过几面:“我也不大了解这位师兄,但要是见了面,我一定能看出来她究竟有没有被代替。” 云瑛微微点头:“有劳师兄。” 苏明朗拿出冰玉箸查看,见相昌正往凌霄学馆赶,此时已经到了箫水河畔,只要再越过两三处危崖便能抵达凌霄药园。 再看看几人的路程,还差得远,他当即便要起身赶路,却被云瑛凤璟一同拦住。 “不必急于一时。”云瑛道,“师兄借着调息,待调息好了再走。” 苏明朗本想说时不我待,但见云瑛一脸固执,也就顺从她的意思,坐下调息。 云瑛取出两三只玉瓶,将在林叶枝杈间流荡的邪气吸收进瓶中,忽而觉得头上一麻,转头一瞧,是凤璟想把她乱发间那根小枝拔出来。 凤璟抿了抿嘴,干巴巴道:“你头发太乱了,看着糟心。” 云瑛便把玉瓶塞到他手里,解开发带,拣出那条缠着好几根头发的小枝,重新束发,再把玉瓶从他手里拿回来。 凤璟见她随手就抽出小枝,丝毫不在意被一同扯下来的几十根头发,不由觉得头皮一紧。 这画面和他想象得不太一样。 但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阿瑛本来就是这种人啊。 盯着她重新束好的长发,又不自觉把目光转到被那条小枝上。 云瑛随手将它仍在地上,上头缠绕的几十根发丝随风飘扬,凤璟盯着它看了很久,一边觉得这不对这太奇怪了,一边不自觉伸出手去,将它收入储物袋中。 云瑛猛然回头,凤璟打了个激灵:“怎么了?” 云瑛神情古怪地打量着他,慢慢转回头去:“没事。” 她习惯与把灵识分散到周围,自然看得清凤璟的动作,但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六十二章 离开山林 话本上的爱恋纠缠,大多都是从主人公拾到某个闺秀小姐的手帕香袋玉佩风筝开始的,往往这些东西后来还会成为两人的信物,让他们在一番生死离别之后靠着那个小东西再度相会。 结发什么的,也是其中很常见的情节。 可是拣头发…… “翠尊,他是喜欢我吗?”云瑛疑惑地问。 翠尊不想说话。 云瑛叹了口气:“我有点儿……” “不用说,我知道。”翠尊也叹气,不能因为对面那小子放弃对自己白菜的引导,“说破就太尴尬了,就当不知道好了。” 云瑛微微点头,收敛起那些杂乱的心思,继续吸收邪气。 经过试炼殿一年的反复捶打,她算是彻底融合了凤璟所给的涅盘丹与魂魄结晶,自愈能力彻底被练了出来,断一只胳膊重新接上,也只需要不到半个月就能重新长好,背后脸颊上浅浅的伤口早已愈合,只是刚才拉着拉着两人逃生,用去不少灵气,眼下需要专心吸收一番。 周围满是邪气瘴气,让云瑛想起当初在朝日峰上头一次玉简岑书越时,他便是用灵气附着体表,与周围的毒气相互对抗,进而达到凝实灵气的效果。 云瑛在聚脉境时常用此法砥砺灵气,进入炼血境后因为总待在试炼殿,没多少淬炼灵气的机会,便没有再如此试验过。 眼下既然来到这里,不如再度尝试一番,说不定能有奇效呢。 云瑛想着,撤掉含有阴阳金骨锐气的护体灵气,只将普通灵气附着体表,任由它们被邪气瘴气侵蚀打磨。 凤璟看着云瑛的手段,觉得颇有意思,也跟着尝试起来。 待一个时辰过去后,苏明朗彻底将失去的气血补回来,云瑛凤璟也停止了淬炼,离开这杳暝山林。 “话说我这算是完成任务了吗?”苏明朗望着狼藉的山林直叹气。 “应该算。”凤璟道,“任务只是让你治标,我俩可是帮你治了本,肯定算是完成了的!” 不提还好,一提苏明朗就止不住苦笑。 直面邪气傀儡和聚邪阵啊!这么有意思的事,他居然无缘赶上! 想到这个,就觉得无比遗憾。 但他毕竟得到了三十多头枯鳞鳄呀!以后也能和人打群架了,那也是不错的。 苏明朗默默地想着,不住摩挲右手那根放血的手指头,那种一滴一滴往外挤,一点一点消耗气力的感觉,实在让他心有余悸。 这话说出去都嫌丢人啊!唯一一次被搞虚成这样,居然是因为鳄鱼! 这一片幽暗的树林与沼泽,大概会成为他终身忘不了的阴影了。 抹了把脸,苏明朗跟上二人的脚步,朝着凌霄药园赶去。 三人身后的杳暝山林上空已笼罩上夕烟,数百年来透不进一丝光芒密林,此时却又道道斜光越过丛丛枝杈,在地面上留下斑斑光点。 虽然邪气流荡,但能沐浴到阳光的古木也在缓缓焕发清气。 不需要谁来帮忙,那些断掉的根会慢慢长成,那些叶子会自行繁茂,这是草木之身独有的坚韧和执着。 翠尊收回灵识,蜷缩在木心中默默不语。 第六十三章 乐修与貂 杳暝山林之后,是一片连绵峰峦,名为玄机峰,虽是陡峭的百丈悬崖,崖间却点缀着零星洇润的绿意,更有丝丝薄云披帛一般缭绕在山中,便显得百丈危崖也温和无害起来。 这地方一看就是仙家福地,必不会如杳暝山林那般藏有聚邪阵和邪气傀儡之类的……。 苏明朗不大有底气地想着。 云瑛看着冰玉箸内的地图,相昌的气息已经离他们很近了,就在玄机峰以东的倒挂银河处,从昨日开始他就在那里站住了脚,不知道是遇见了可以用的天材地宝还是怎样。 毕竟只是怀疑,高邑和自己的怀疑,不能就此认定人家有罪。 云瑛抬头看着远处翻涌而来的云雾,微微皱眉。 玄机峰上没有多少妖兽,有也只是低阶的鸟雀,没什么威胁。但是山峰险峻、山路曲折,又时常会遇到这中弥天大雾,稍不留心便有可能失足落下山崖。 倒不至于摔死,但四肢疼痛、叫苦连天是免不了的。 此时便又是大雾弥漫之际,滚滚云雾如同波涛一般排涌而来,又被高高矗立的山峰迎面劈开,景象十分波澜壮阔,看得人豪情顿生。但是要在这种情况下赶路,可就不那么豪情了。 云瑛走在最前方,给身后二人引路,玄容之力汇聚双眸,透过白蒙蒙的云雾看清脚下的嶙峋山路。 如此这般走了两刻钟,三人渐渐放开胆量,脚步渐渐加快,越发深入群峰之中。 忽而,云瑛听见一阵泠泠乐声。 “谁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弹琴?”苏明朗十分不解。 “不是琴,是箜篌。”凤璟道。 清脆温婉,是箜篌才有的空灵仙气,那声音在山谷之间来回传荡,越发显得像是仙界传来的仙音。 云瑛微微一怔,她记得这把箜篌的音色,是幽篁斋那名乐修。 她此时就在前方不远处,看情形应该也是在他们所走的这条道路上。 实在这里参悟新的乐谱,还是和人对战呢? 听这箜篌声中是有一丝杀意,云瑛觉得还是遇见了对手的可能性更大些,把将脚步再加快一分,掠过滚滚云涛,来到一处算是相对平坦的小山顶。 小山上草木蓊郁,伫立着一个高挑秀美的白衣人,她抱着凤首箜篌,柔荑自琴弦上相继接连拂过,一道道甜美音符接连迸发,但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道道锐利如刀的声波。 此女对面,是一只凶悍呲牙的小花貂,它不过巴掌大小,通身皮毛银白,唯有额前搀着几丝淡淡的紫晶色,一看便知不是凡兽。 小花貂正狼狈地在山石间蹿行躲避,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纯白珠子。 “幼年紫萼貂。”翠尊缓缓说道,“它抱着的是素心百结果。” 女修自然是之前在交流大会上见过的幽篁斋乐修虞思梦,她手里那把凤首箜篌云瑛记忆十分深刻。 这把凤首箜篌演奏到高潮时,会幻化成真正的凤凰昂首鸣叫,和虞思梦的演奏融为一体,但此时却并未如此。 第六十四章 渣貂骗心 云瑛把目光从凤首箜篌移到虞思梦身上,见她一身雪白法衣上多有撕裂,头上精心梳理的堕马髻也有几分凌乱,显然在这之前已经和人或妖兽大战了一场,此时正是体力即将耗尽、灵气也不大充足的时候。 再看看她望向紫萼貂时的愤怒目光,云瑛便明白过来,看来这只小貂儿做了个鹬蚌相争里得利的渔翁。 苏明朗和凤璟也见过虞思梦,却没搞懂眼前的情形,不明白虞思梦为何要与一只才三阶的小貂过不去。 就在三人站定的这片刻功夫里,紫萼貂已因躲闪不及,被凤首箜篌的缠绵音波抓了个正着,吱哇乱叫地被带回虞思梦身边。 虞思梦冷着脸收起箜篌,一手操控音波将小貂五花大绑,一手取过它怀中你的素心百结果。 做完这些之后,她才转头看向来人。 “苏师兄,凤师弟,云师妹。”就如三人认识她,她自然也还没忘记三人。 “这小貂品阶这么低,身形这么小,拨开烤了也没二两肉,师妹为何追着它不放?”苏明朗好奇问道。 虞思梦冷冷一笑:“身形小,胆子倒是大,我奉师命前往玄机峰深处寻找素心百结果,好容易杀灭了这灵果的守护妖兽,这小貂儿却忽然蹿出,把果子给抢走了。这样大的胆子,不趁着现在好好教训它一番,将来修为再高些,怕是能把天也捅破了!” 这话说得未免有些太过火了,虞思梦一向温婉淡然,此时生着大气,应该不只是偷了果子这一件事搅弄的。 云瑛觉得其中一定还有什么内幕,便问虞思梦道:“师姐,这小貂莫不是……” 还不等她问出来,虞思梦自己先气不过,将事情尽数告知。 原来这只紫萼貂并非是在她夺到素心百结果的那一刻才突然冒出来的,在那之前,她刚进素心谷时,这小东西就在她面前转来转去。 小东西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玻璃珠似的,又这样小这样灵动,虞思梦怎能不喜欢,见它主动亲近自己,便也没有多想什么,把它带在了身边,给它弹了几首新谱成的曲子,就连要去素心百结果,要和守护果实的妖蛇对战时,她都特意把这家伙放在最安全的地方,给它贴了一道护身符,生怕它被余波波及到。 结果她这样悉心呵护的家伙,转头就摘了果子跑了! 饶是虞思梦素性恬淡,看到这情形也不免一腔真心喂了狗的愤怒,当即不顾身上气力不济、山间断崖危险,一路追了上来,把这家伙重新逮住。 听罢事情经过,云瑛三人都觉得好笑,却也无甚好说的。 紫萼貂打着引导虞思梦和守护妖蛇同归于尽或者两败俱伤的主意,想在这之后摘桃子,却没想到虞思梦还有余力,又把它给重新逮了回去,一报还一报,安心受罚。 不过它而今才三阶,看体型应当也不过才一两年的修为,居然就已经懂得如此与人示好、玩弄人心,这灵智是不是有些太高了? 第六十五章 灵智过高 妖兽灵兽其实都是一样的本质,凶戾伤人便命为妖,温顺讨喜的便叫做灵兽,但说起来其实都是一种东西。 无论妖兽还是灵兽,除了一些天生特异的品种,大多数妖兽生下来都要经历漫长的蒙昧与混沌,蒙昧阶段时,它们脑海中只有猎食与修炼两件事,知道修炼至一定拼接,历经雷劫时灵识忽开,才能够像人修一样思索学习。 不同种类的妖兽灵兽,其蒙昧期的长短各不相同。像之前苏明朗收为战宠的那一群枯鳞鳄,便是蒙昧期极长极长的妖兽,即便身为首领的枯鳞鳄已经修炼到七阶,却还是只能如两三岁婴儿一般,在本能的驱使下活动。 蒙昧期短的妖兽,往往四五阶时便有了相当于六七岁儿童的智慧。但是从没听说过普通妖兽能在三阶时便开启灵智,甚至能够学会借刀杀人这样的复杂计划。 察觉到云瑛看它看得很入神,紫萼貂忽然转过头来,冲着云瑛眨眼,黑黑亮亮的大眼睛里满是乞求。 云瑛一怔。她自己是个铁石心肠,即便紫萼貂把眼珠子瞪出来,她也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但若是其他人对上这种眼神,保不准就要为它求情了。 “虞师姐,最好把这只貂的眼睛给蒙上。”云瑛出声提醒,紫萼貂明显僵化。 怎么无往而不利的招数,对着这个女修就失灵了呢? 紫萼貂百思不得其解,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可怜眼神被虞思梦看了个正着,这不亚于火上浇油,虞思梦彻底认清这只貂的心机,与彻底明白这家伙是真的只要有利,谁都能“勾引”,彻底心寒,用一层鲛绡将它整个头都缠了起来,让它不能再做出那楚楚可怜的勾栏样式引诱别人。 云瑛仔细观察这紫貂在被缠时的一举一动。 它还沉浸在自己的攻势居然对云瑛没有用的错愕之中,又见云瑛定定看着自己,便还是极力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勾动她的同情心,又极力闪躲着虞思梦的鲛绡,总之十分慌乱,也十分的通人性。 不只是云瑛,苏明朗也看出了不对劲:“这小东西看起来还挺聪明的。” 虞思梦抿抿嘴、冷声道:“也许在我之前,它已经骗过不知道多少修士、吃过不知道多少颗素心百结果了!” “师姐冷静。”凤璟笑道,“这只貂虽然可恶,但骨龄不过四岁,必定是降生在上次秘境大开之后的,上哪儿来哄骗修士给它摘素心果吃呢。” 虞思梦想了想,觉得有理,却还是郁愤难平,冷哼道:“那我就是它骗的头一个人了,头一次骗人就这样纯熟,可知不是什么好种!” 云瑛知道她现在的愤怒之情不亚于被始乱终弃的怨妇,便也没再多劝,只是问她收集到素心百结果之后打算再去哪里。 虞思梦说她是和公西陵寒一队的,作为公西陵寒的副手,只有他才知道接下来的任务要做什么、去哪里做,所以她得去找公西陵寒才行。 第六十六章 一同前进 云瑛看了看地图,上面显示公西陵寒已经在凌霄学馆内部的藏书楼中,苏明朗讶异道:“这么快就到凌霄学馆了?” 虽然落进来的地点不定,但通常情况下都不会把人给投放到凌霄学馆附近的,刚进来的时候苏明朗看了地图一眼,见所有人都在外围之地,距离凌霄学馆最短的那名修士,也隔着有一二千里远。 别看一二千里瞬息可到,中间这片地域,全都是杳暝山林、玄机峰一样十分难过的险峻地势啊。 除非是飞过去的,否则公西陵寒怎么能这么快就到。 云瑛也有些讶异,但她记得之前公西陵寒好像是在西北方的地下溶洞内,那里离着凌霄学馆的确是很远的,可是现在居然已经到了藏书楼之内。 莫非地下溶洞里有什么传送阵法? 可是以前没有听说啊。 云瑛看着地下溶洞那边,忽而发现白家四姐妹正在那里,而且正在不停地往深处靠近。 其他弟子也有往地下溶洞赶的,但都还有一段距离,应该都是冲着里面的五色灵髓池去的。 五色灵髓池,是地下溶洞深处的一个天然池子,千年万年的石髓灵液从洞顶石头上滴答落下,蓄成一片摇漾的灵池。 凡人境修士,尤其是炼血境修士,在五色灵髓池中修炼可事半功倍,纯正平和的灵气直接灌入体内,不需要经过丹田的整合,便能让杂质自行排出体外。如今这五色灵髓池已经成为七大门派心照不宣的共有财产,炼血境弟子进入秘境,大多是冲着这个来的。 云瑛原本也想着要去五色灵髓池中修炼一番,却忽然出现相昌这件事,她便也只能把这事往后延,若能干脆利落勘破相昌身上的秘密,确定他的身份,也许之后还有时间去五色灵髓池修炼。 只有云瑛关注着白家姐妹的动向,苏明朗看了另外几个他所熟识的师弟师妹,见他们都安然无恙、所处的地方也算安全,便就不再多看。 虞思梦见公西陵寒已经去了藏书楼,不由皱起眉头:“怎么会这么快?” “也许是误触了传送阵法。”云瑛道,“之前师兄不是在地下溶洞那边吗,那个地方像蚂蚁窝似的,九转十八弯,说不定其中就掩藏着一个不易被外人发现的阵法,把师兄给传送到凌霄学馆去。” 虞思梦觉得甚有道理,问几人是否也要前往凌霄学馆,得到肯定答复后,主动邀请同行。 玄机峰山间的云雾渐渐散去,霞光漫天,将诸多刀削斧劈般的山崖照耀成赭红色。大雾散去,并不意味着这里便更加好走了,夕阳的光芒格外刺眼,若不用灵气护住双眼便会被夕光刺瞎,几人仍然只能眯着眼睛、一步一探、十分谨慎地在山路上行走。 霞光很快退出群山,但夜色降临时,几人才发现这片夜色居然是能够遮挡灵识的,便只能尽量睁大眼睛,循着月色指引,把心提到嗓子眼地步步向前。 第六十七章 凌霄药园 如此这般艰难反复,几人总算是走出玄机峰。 灵识终于能看清楚周边万物时,云瑛只觉得仿佛重新再世为人一般。 为修习千手千眼,她习惯了将灵识分散成千丝万缕散在周围,也习惯了透过灵识来感知周围的情形,她对灵识的依赖远高于其他修士。 因此玄机峰上那种奇怪的、能屏蔽灵识的力量,让她一路提心吊胆,眼下仍心有余悸。 回头看看埋在夜色中的玄机峰,云瑛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可惜眼下她没工夫来探究其中真相,之后也未必有机会再来钻研了。 玄机峰后,便是凌霄药园,说是药园,其实是一片广袤无边的平原,只是周围有一层禁制,将它与外界隔绝开来,自成一个小世界,其中有生长着许多灵药,所以被众人称之为药园。 其实它入口处的石碑上,写着“香圃”二字,这才是建造者给它起的最初名字。 玄机峰并非正对凌霄药园入口,几人出了山,又掠行了近一个时辰,才来到石碑入口处。 地图上显示相昌仍在倒挂银河处,不知再做些什么。 云瑛微微皱眉,难道他本来的目标就是倒挂银河,是自己误以为他要往凌霄学馆来? 刚这样想着,相昌的气息却忽然动了起来,正是往这药园处疾奔。 云瑛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没有想错,他的目标还是这里。 但是倒挂银河那边没有妖兽,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宝物,更不是难以越过的地形,他为什么会停留那么久? 云瑛觉得奇怪,但反正他已经送上门来了,有的是机会可以盘问。 她对虞思梦道:“虽然任务上并没说要采摘药园中的灵药,可我认识一位于我有恩的老药师,想要替他多采摘些灵药以做报答,可能要在这里耽误些时间。师姐若是急于和公西师兄会合,可先走一步。” 虞思梦一怔,旋即笑道:“那就恕我失礼了。” 她朝三人行了一礼,身形缥缈如白鹤一般掠过无边花海,消失在远方。 待她消失之后,苏明朗才想起来:“她是不是没放那只紫萼貂啊?” 云瑛这才想起这一茬,笑道:“师姐大概是想要惩罚它一下,估计离开秘境之前,会时时刻刻把它绑在身边的。” 之前虞思梦一直把紫萼貂绑在左手手腕上,起初紫萼貂还生龙活虎,虽然被五花大绑、捆手捆脚还捂嘴蒙眼,却还是坚强不屈地扭动柔软身躯、甩着长长尾巴,要给虞思梦造成些困扰。 它越是淘气,虞思梦越是要教训,无论它怎样蹬腿踹脚,她都只做没看见没感觉,任由它折腾。 毕竟只是三阶妖兽,没有多大劲道,早在众人下玄机峰时,它就折腾累了,就着被绑在虞思梦手上的姿势沉沉睡去。 虞思梦自然也就忘了这茬,依然绑着它往藏书楼那边去了。 那只紫萼貂的确也不同寻常,如此灵智、如此通人性,又生长在玄机峰中,确实很让人感兴趣。 第六十八章 收集灵草 为报答祝老药师的深恩,云瑛曾下功夫钻研过灵药图鉴,冲天丹的配方也铭记于心。 其中一味名叫青莲见月草的主药,在药园内生长了好一大片。云瑛来之前,祝老药师特意给她传玉简,要她帮忙带一点儿回来。 云瑛自然义不容辞,问了问凤璟和苏明朗都没什么特别想要的灵草,便邀请他们两位来一桶帮忙收集青莲见月草了。 这种灵草白日合拢叶片,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一到夜里,便舒展叶片、放出柔美的雪青色花瓣,在月下连绵成一片浅紫色的波涛,如梦如幻,十分美丽。 它们性情温顺,收集起来并不难,云瑛用灵识操控着刀罡,从草茎贴地三分之一处下刀,干脆利落地将其连叶带花一同割席,收入灵玉盒中。 凤璟和苏明朗也是有样学样,只不过他们一个走烈火大道、一个走战意大道,都没有刀罡这样精细的东西,割下来的灵草便显得长短不一、很是凌乱。 云瑛不嫌弃,将所有成熟灵草收割下来后,认认真真向协助的二人道了谢。 此时东边天已露鱼肚白,这一片生长着青莲见月草的地方已经被割得只剩下光杆,零星几朵未成熟的灵草,也因为日光合拢了叶片,夜间美丽绝伦的浅紫波浪,眼下只有道道残茎,看起来不免可怜兮兮。 云瑛重又打开地图查看,见相昌已经进入凌霄药园,便对凤璟和苏明朗道:“走,去会会这位相师兄!” 之前在飞舟上,因为高邑的提醒,云瑛多看了相昌几眼,自信已经记住了他的模样,但是进入秘境之后再度回想,却发现有些想不清了,这让云瑛越发觉得他有问题,也因此一直没有放松警惕,然而真正再见到相昌之后,她发现这个人其实长着一张让人不愿意怀疑的脸。 或者说它身上有种无形的气质,让人不愿意对他产生怀疑。 “苏师兄,云师妹。”相昌见到三人站在花海当中,仿佛是专门等候他似的,微微一怔,随即却泰然自若地打起招呼来,“这位是?” “在下凤霓谷,卓凤璟。”凤璟微微一笑。 “原来是凤霓谷的师弟。”相昌也冲唤了他一声,一举一动端的是君子风范。眼中却有明明暗暗的光芒闪过,心中又悄悄念了几遍这个名字。 卓凤璟,凤霓谷的三公子,怎么和明月宗走得这么近? “苏师兄在这里……是等人吗?”相昌的目光不住瞟着云瑛,但云瑛刻意和凤璟坐在苏明朗两边,做出以苏明朗为首的态势,相昌便只好和苏明朗对话。 苏明朗微微笑道:“倒不是可以等谁,就是想等一个可靠的师弟师妹,来帮我一个忙。” 相昌笑问:“师兄遇见了什么困难?” 苏明朗指了指身后那边蔓延成海的藤花:“我想把它们都扯下来带走,但凭我们三人之力还不足够,所以想再等个人帮忙,不知道相师弟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第六十九章 请君入瓮 这一片藤花名叫涤尘藤,是炼制涤尘丹的主药,虽然藤如玉雕、花如绢裁,仿佛弱不禁风,其实只要上手扯一扯就知道,这藤条结实得很,简直刀枪不入,牛来了都未必能把它从扎根的地上拔下来。 相昌听他这么说,怔了一怔:“师弟我还有要事去做……” 苏明朗失望地叹了口气:“这样啊,那师弟忙自己的事去,我再去找个人……” “虽然还有事情要做,但帮师兄这个忙想来也不会费力!”相昌忽然改变主意,截断苏明朗的话头,主动请缨要来帮忙。 苏明朗一怔,不知道他发什么疯,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但既然愿意留下,那就是机会。 他当即给相昌指了个地方,让他去拽住那边的藤蔓,到时候大家一起努力,把整棵附着在地表的涤尘藤一起拽下来。 相昌拽着玉一般青翠无暇,能看到其中汁液流动的藤条,目光隐晦地打量着云瑛,却不知道云瑛虽低着头,看似专心致志地打量着藤蔓,其实也正用微不可查地灵识打量着他。 刚才相昌答应留下,是她泄露出身上一丝玄容之力的缘故。 一见到相昌,她就再次从他身上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气息,和高山主本就具有玄容法体不同,云瑛清楚感受到他并非玄容法体,身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来自于跟随在他身边的人。 这让云瑛心里紧张。 本界内仅有的三个玄容法体,就只有她、高山主和父亲。 会是父亲吗? 她不敢深想,因为这丝气息太过于微弱,弱到云瑛险些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所以她冒了个险,稍稍送出一丝玄容法体的气息。 相昌果然反应极大,这也就印证了他的确是知道玄容法体,甚至知道很多秘密。 明月宗弟子相昌,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必然是潜伏进来的邪修! 云瑛非常谨慎,完全按照相昌身上的气息泄露自己的气息,同样是若有若无的一丝,让人怀疑是不是感觉错了。 在那之后,她立刻调集玄容之力护住自己,伪装成毫无破绽的山樊法体,任由相昌怎么暗戳戳地打量,也始终不露一丝破绽。 她吸引着相昌的目光,苏明朗和凤璟却谨慎地打量着他,时刻注意他身上的气息变动。 “拽好了哦,各位,听我的号令!”苏明朗一声高喊,四人各自一条藤蔓用力向外拽,霎时间地面上裂出无数蛛网般的纹路。 相昌注意着云瑛,却不知另外三人都注意着自己,灵气流转之间,一道隐隐的魔气跟着泄露出来,虽然只有转瞬即逝的一丝,却被三人一同看在眼里。 云瑛和凤璟对视一眼,齐齐看向苏明朗。 苏明朗背后爆发出熊蛇双影,将藤蔓连根拔起,几乎是地动山摇一般的响动,涤尘藤盘曲遒劲的老根离开土壤,点点泥屑簌簌落下,洁白藤花随风摇摆,也沾上了无数泥土。 几人后退几步卸力时,苏明朗忽而眸光一冷,两手扯着藤蔓一甩,涤尘藤便像大网一般兜头朝相昌罩去。 第七十章 连环阵法 相昌一惊,向后倒退几步,却觉得脚上一麻,剧烈的绞缠之力顺着腿攀爬向上,眨眼之间便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你们在做什么!”相昌怒斥道,“是要同门相残吗!” 苏明朗瞥了云瑛一眼,见云瑛不动声色,便呵呵笑道:“同门相残又怎样,这么一个秘境,别人又不知道咱们在里头都经历些什么,我就是杀了你,也无声无息,不会为外人所知。” 他嘴角一丝狞笑,衬着俊朗的眉眼也跟着狰狞起来,活脱脱一个阴险小人,云瑛和凤璟默默看着他表演,心里给他这出类拔萃的演技竖起一根大拇指。 相昌冷笑:“没想到你平日里为人亲善都是假的,背地里竟是这样惺惺作态!所谓名门正派,原来竟是这样藏污纳垢的所在。” “名门正派?”苏明朗和云瑛凤璟二人对视一眼,而后又将目光投注在相昌身上,果然是邪修假扮的,否则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相昌也意识到自己话中有漏洞,面色一变,决定先摆脱这古怪阵法再说。 这阵法和他从前所见的攻击阵法截然不同,单凭炼血境的本事无法挣脱开来。奇怪的是这样古怪而富有攻击性的阵法,他刚才落脚的时候竟然完全没察觉到。 这究竟是谁的手笔? 见苏明朗背后浮现出熊蛇双影,劲道之大,以如今这情形挨上一拳必会伤及根本,相昌也顾不得许多,当即解除一层封印,气势节节攀高,双腿挥动着摆脱了阵法的束缚。 然而还没来得及向外走一步,便见一道如月光般的银芒劈面打来,又有一道流火箭矢自身后飞来,一前一后的包抄,几乎没有闪躲余地。 无奈之下,他只得使出移形换影身法,寻找箭矢与刀罡之间的空隙,闪身出去。然而刚一落脚,又是同样的绞缠之力自脚底升起,令他整个动弹不得。 他大为震骇,他明明已经解除了一层封印,眼下已经是锻骨十二重的修为,可以说只差一线就是融元。在这秘境之中,怎么可能会有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的力量? 他来不及多想,便见云瑛的刀罡滴溜溜打着转来到他眉心处,森森杀意随着它的旋转释放出来,自己若能解除全部封印,这刀罡便如同小孩子的玩具一般可笑,但眼下只能有锻骨十二重,这刀罡便显得极为恐怖了,他抬眼打量着云瑛,见苏明朗退到云瑛身后,明白过来是自己小看了她。 “你是谁?”云瑛沉声问道。 这人只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的眉眼,半晌才道:“有没有人说你的声音像刚从井水里湃出来西瓜?” 话音刚落,流火箭矢便擦着他的脸颊过来,凤璟捏着赤翎九凤弓深深呼吸,努力遏制着用弓弦勒死他的冲动。 云瑛也看出这人的有恃无恐,微微挑眉:“你是血华山的人?” “血华山。”这人嗤笑一声,很是不屑。 不是血华山的人,修为也绝不只是融元境,但若是合虚境的话,无论怎么掩藏封印,也不可能再把修为压制到凡人境界了,应该还是通神境。 第七十一章 落入彀中 只是通神境的邪修,却看不上血华山。 虽然血华山只是个小宗门,却是漠南三山四河中六壬山的附属宗门,不算毫无地位。 这个人看不上血华山,要么他本身是个极其出众的天才弟子,要么他本人身居高位。 云瑛微微蹙眉,暗叹没有找高邑打听打听漠南魔域的情形实在失策,不过那时候只剩下一点点时间,相昌也在甲板上,她根本没有时间和高邑打探消息,只能抓紧时间做进入秘境的准备。 眼下她所知的消息太少,以往最擅长的虚虚实实拷问法便有些施展不出来。 不过结合这几天的在秘境中的所见所闻,她觉得仍有一条路可以试试,虽然很可能是南辕北辙,但在这家伙逃脱之前,得到一条准确消息就不算亏。 心思千回百转,面上仍是一片默然,云瑛端起一贯高深莫测的神情,凤璟一看就知道她又要开始唬人,忙也做好准备,好给她查漏补缺。 而今他可不是一年前幼稚软弱的自己,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只能看着云瑛大秀本事了。 他可以帮云瑛的忙! 想到这里,他立刻觉得脑子都变得兴奋了许多,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许多从卓鹏举嘴里听到的漠南消息。 云瑛问来人:“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不妨把你的真实姓名告诉我,想来以你的的为人,也不会甘心顶着别人的名字被记住。” “说得好像你挺了解我。”此人微微一笑,“不过我很喜欢你,我可以告诉我的名字。” 他凑到云瑛脸边,一字一句极尽魅惑:“我叫鲜于弋。” “咸鱼?”苏明朗一脸迷惑,打破了好容易营造出来的暧昧氛围,鲜于弋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不会说话可以撕了你那张嘴!” 凤璟则是忍不住大笑出声,笑了好久才勉强忍住笑意,趴在苏明朗身上不住拍着他的肩膀。 兄弟太仗义了! 这莫名其妙发春的家伙就该被这么怼回去! 云瑛对三人的明争暗斗并不在意,只是给凤璟递眼神,让他回想一番有没有听说过魔域之中鲜于氏人物。 凤璟接受到云瑛的眼神,开始努力思索,咸鱼……啊不是,鲜于……他并未从卓鹏举的往来玉简中听说过这个姓氏内的出众邪修,但隐约听说过有个原本不起眼的小邪修门派,似乎有要渐渐壮大的趋势。 那个邪修门派似乎是位于七情域的小宗门,凤璟偷听到卓鹏举和人谈论时,这个宗门已经收复了七情域的各大宗门,原本七情域中隶属于三山四河的小宗门纷纷投入那个宗门之下。血华山的确是七情域内的宗门,若是转投到了上情宗门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个宗门仿佛是叫做……上清宗。 “上情宗?”云瑛从凤友印中得知这个名字,眸光微动,再度凝望鲜于弋。 鲜于弋仍旧是微笑地看着他,虽然还顶着相昌的脸,但是眉眼无处不含情,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上清宗,七情域,和他眼下这个模样倒是很接近。 可以试一试。 第七十二章 点连成线 云瑛心中有了主意,便开口道:“上情宗虽然新近崛起,但也不过只能占据七情域而已,难道你们已经狂傲到连六壬山、鬼溟山这些老牌宗门都不放在眼里的地步了吗?” 鲜于弋目光微不可查地一颤,随即冷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吗?”云瑛没有错过鲜于弋的那一抹颤动,微笑道,“上情宗已经统一了七情域,正是野心勃勃的时候,怎么甘心就此停驻呢。想必六壬山、鬼溟山这些宗门,将来都会成为你的的侵略目标。” 鲜于弋哼了一声,是默认的意思。 他努力调动体内灵力,想要冲开这个古怪阵法,然而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冲开那股古怪的绞缠之力,只能将灵力凝结起来,一点点切割消磨,指望着能消磨掉一分半分的力量,然后强行逃脱。 但在心底深处,他是抱着怀疑态度的,刚才后退三四步,便一脚踩进前一个陷阱中,解除一层封印后才逃开,结果却闪入这个阵法之中,除非决意被这个秘境给排斥出去,放心解除身上的所有封印,否则根本无法逃脱这个阵法。 这真的是巧合吗?不会是有意算计的吗? 鲜于弋如此想着。 这份担心让他忽略了云瑛过分缓慢的语速,以为那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加紧张,浑然想不到云瑛也只是听着凤璟那边的二手消息,一点一点诈他而已。 既然鲜于弋默认,云瑛便确信幕后黑手是上情宗,开始询问凤璟更多消息。 然而凤璟对此知之甚少,只记得卓鹏举和护法长老提到一句,七情域内的邪修都已经佩戴上了上情宗的令牌,看来那些小宗门已经转投于他。 然而护法长老叹了一声说:“这个古怪宗门,究竟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除这两句之外再无其他,要不是刚才灵光一闪,想到血华山是七情域内的宗门,他甚至都想不起这两句话来。 云瑛听凤璟说完,大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有些事情凤璟可能联系不到一起,但云瑛习惯了把许多看似不相关的事情连缀成章,所以她立刻就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提心吊胆的一件事。 父亲没有顾虑到的那件事,云家为之覆灭的那件事,她几乎是立刻就联想到了。 魔界的修士是否已经悄无声息地联络了漠南魔域中人,是否通过传授邪法来提升他们的实力? 上情宗会不会就是这个行为的产物? 她心中有这样的猜测,却不能贸然提出。她很清楚,尽管鲜于弋眼下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其实只要他想走,自己无论如何拦不住他。 这个猜测如果不对,就是变相提醒了他可以和魔界接触;如果是对的,这样贸然说出,打草惊蛇,他必会立刻接触封印脱离海东秘境,然而对自己进行不死不休的追杀。 只能旁敲侧击。 打定主意,云瑛又道:“上情宗原先也只是个小宗门,眼下却能称雄七情域,一定是遇见了了不得的奇遇。” 第七十三章 逐句试探 苏明朗脸上的迷惑越发明显了。 七情域,上情宗……这两个名字他依稀听说过,但怎么确定这人是上情宗的人,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难道之前小师妹布置阵法、告诉他如何行事的时候,他一不小心走神了吗? 云瑛见他一脸迷茫,又见鲜于弋咬死了不肯说话,目光转动一番后,对苏明朗说道:“师兄,你了解漠南四大域内的势力分布吗?” “听说过一点儿。”苏明朗下意识道,“三山四河嘛。六壬山、鬼溟山和天谕山,森罗河、血雨河、三途河、万生河。我就知道这七大宗派,其他的一概不知。” 漠南邪修的宗门局势的确如此,这是初入仙门的弟子都晓得的事情,也是千百年来不曾改变过的格局。 “但这一年来情况可不同了,上情宗崛起的速度非常之快,已经将七情域纳入其中。虽然四大域中,七情域最为贫瘠,却好歹是一方大域,控制了一域的人力物力,让原本能享受到此地供奉的七大宗派无利可得,这样的冲突,必然会引起七大宗派共同针对。” 云瑛若有所思地望着鲜于弋:“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敢这么做,仅仅一年的功夫,就毫不掩饰本钱地占领了七情域,就算你们积累了再多底蕴,也应该没办法抵抗三山四河的全面开战。” 她说得依旧慢悠悠,一边是自己组织语句,一边是观察鲜于弋的神情,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一些消息来。 凤璟也和她一样,紧紧盯着鲜于弋的一举一动,鲜于弋极力想克制,却还是不自觉流露出几分讥诮与不屑。 云瑛看得清清楚楚,是讥诮与不屑。 为何讥诮?为何不屑? 也许就是因为他认定自己已经傍上了魔界,三山四河这所谓的大宗门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云瑛觉得自己不能总是这样随意地推断,然而她总是猜得准,就不免有些放纵自己那过分夸张的想象力,这一次看起来又猜对了,她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 “我想你们应该也还没有底蕴丰富到这种地步,莫非偷偷潜入海东秘境,就是为了这个?”她故意做出怀疑而笃定的样子。 鲜于弋笑道:“是,就是这样,凭什么途经混沌界的秘境要为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道所独占。就为了所谓的道义?刚才你们不是也想对着自己的同门出手吗。” “明知道那是针对你的布的局,就不必拿那些虚与委蛇的字句多说了。”云瑛淡淡说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你居然真的这样不经事,只不过稍微激了一激,就只能接触封印以求逃走。” 她语气平淡,但其中的嘲讽之意太过鲜明,让鲜于弋忍不住暴怒:“是你太过阴险算计!的确是我小瞧了你,谁能想到你小小年纪,竟心机深沉到如此地步!” 说到这里,他忽然看向凤璟和苏明朗:“你们两个大男人,居然也甘心为一个尚未长成的女孩所驱使吗?” 第七十四章 当头棒喝 凤璟翻了个白眼,你管我。 苏明朗也并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听脑子好使的人不会有错,这是苏明朗一直以来的信条,在宗门内听弟弟的安排,眼下听云师妹的安排,自然而然,怎么会羞耻。 而且云师妹的安排,迄今为止的确没有一招废棋。 见二人都不为所动,鲜于弋便知道这种程度的挑拨不能奏效,也只好沉默下来,继续思索脱身之法。 忽而,他感受到阵法中有一处磨损。 这阵法是直接刻录在地上的,也许是布置得时候太匆促,没有注意到这处微弱的磨损,但是只要冲击此处,就能够破开大阵,让自己逃脱。 鲜于弋目光微亮,克制着自己不作出任何表情,只不动声色地在每一次挣扎中将灵气送到那处,像用桌角磨绳子一般磨着那处阵法力道。 云瑛似乎没注意到这一点,这让鲜于弋大松了口气,却听她忽而问道:“你们上情宗即将四面开战,你却带着这许多弟子来埋伏正修,以至于他们全军覆没,只为了让你自己成功潜伏进海东秘境。这事情传出去,你就不担心上情宗民心尽失,底下叛乱不断吗?” 鲜于弋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仰天大笑道:“小姑娘,你都管我们叫邪修了,怎么还用你们那迂腐的的行事来想我们?” “因贪嗔痴爱本是人性,邪修只会放大劣根,而不会摒除人性。”云瑛淡淡一句,便让鲜于弋如遭雷击,连冲击阵法的那几缕灵气都因心神不定而动荡起来。 这一句话集中了他心底最深处始终想不透的迷障。 身为上情宗的少主,他精研七情六欲之道,以此控制别人,明明修为精深功法超群,却还是时常恐惧于自己体内的那股巨大力量。究其根本,大约就是因为这句话。 邪修之道只会放大劣根,一旦放大,便是在纵欲的崖边行走,一不小心自己也会摔得粉身碎骨。 云瑛见他脸上冷汗涔涔,面色也有显而易见的慌乱,已是被自己的话搅得心乱如麻,也许可以问一句较为核心地话了。 “上情宗之所以发展得如此迅速,是否有什么高人指点呢?” 若是之前还算冷静的鲜于弋,此时只会冷笑,说一句“你猜”,但现在他脑子里只是一片空白,唯一能用来思考的事情就是继续冲击阵法,以及云瑛那句劣根。 于是在听到这句问话后,他脸上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一丝惊诧与恐惧。 一丝居然连这都被看出来的惊讶和恐惧。 云瑛盯着他的表情微微一笑,那微笑在鲜于弋眼中无异于无常索命的微笑,他越发觉得混乱了,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这样一个女修玩弄于股掌之间,连一丝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早知道……早知道就在袭击飞舟的时候尽全力将她绞杀了! “看来真的有高人指点,是魔界的人吗?你们果然有魔界通道?”一连三问,反而让鲜于弋平静下来。 他低头掩饰自己的神情:“就算是,又怎样?” 第七十五章 欲情故纵 “若当真有魔界在背后指使,只怕正邪大战要一触即发了。”云瑛淡淡说道。 鲜于弋只是冷笑,阖目不再说话,心中却仍狂跳不止。 苏明朗越听越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四大界和本界有通道相连的事情,他而今还不知道,自然也不知道高层可以和其他世界相沟通这件事。 云瑛也是因得知凤璟的特殊身份和陆承昊的秘密任务,才明白这一点。 同时她也知道,玄冥殿必然也有势力渗透到本界,才能指使那么多邪修来屠杀云家一门。 鲜于弋身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父亲的气息,也许玄冥殿所接触的邪修就是他们。 若是如此,上情宗突然崛起就有了解释。 邪修们一直接触的魔道势力可能并非玄冥殿,毕竟偌大一个魔界,势力错综复杂、彼此勾心斗角,可能都想从混沌界内夺取未来的骨干,所以各自联络各自的宗门,给他们更好的功法、指引它们炼制更强大的法宝,让他们更加壮大、吸纳更多天才弟子以供将来飞升。 不光邪修,正修中很可能也存在这种情况,既然有通道相连,那么背后一定有隐秘却关键的沟通。 上情宗此前一直默默无闻,和三山四河没法相提并论,却在这一两年了突然崛起,即便是积累已久,没有另一股魔道势力的支持也不能如此摧枯拉朽。 鲜于弋这样一个地位尊贵的少主亲自潜伏进海东秘境,只可能是其背后的魔道势力所给的任务,要么海东秘境里有什么他们需要的东西,要么…… 夕月河谷内的吞灵藤,杳暝山林内的邪气傀儡和聚邪阵,这种种不同寻常的布置,或许都是那魔道势力的手笔。 云瑛将自己的猜测悄悄告诉凤璟,凤璟思索了一番,觉得这很合理。 既然有了猜测,那接下来就是印证猜测的时候。 “也许接下来会爆发大战,但是你见不到了。”云瑛右手食指微不可查地一勾,阵法中那个故意留下的关口霎时卸掉两分力,与此同时,刀罡猛然加速,要冲进鲜于弋识海之中,将他灵识绞个粉碎。 鲜于弋瞪大眼睛,猛然挣脱那股古怪的绞缠之力,捂着被刀罡刺得鲜血淋漓的额头一路遁逃,如电光般转瞬即逝,却未注意到在伤口上捻着一颗青色灰尘状的小东西,它在日光下闪了一闪,随即便收敛起光芒,无论是肉眼还是灵识,都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苏明朗见他跑得如此之快,忙问云瑛:“师妹不去追吗?”鲜于弋接触封印的那一刻,他的气息就从冰玉箸地图上消失了,想要再找他可就难了。 “不用。”云瑛闭上眼睛感受一番,微微摇头,“我能感知到他在哪儿。” 苏明朗见云瑛指尖青光闪闪,其中依稀是鲜于弋的身影,不由愕然:“这是什么术法?” 云瑛不答,只含笑看着凤璟。凤璟无言地摸摸鼻子,目光左右打量,就是不敢看她。 第七十六章 步步为营 这一招的确是从凤璟那里得到的启发。 凤璟之前总是用水镜术看她,云瑛疑惑了很久,他如何能用把水镜术定位到那么远。后来他将九幽冥炎藏进公良宜的灯笼里,将神识与九幽冥炎本体融合在一起,沟通那一缕分出来的火焰,便看到并凝结出了九幽冥炎所看到的画面,云瑛才明白这个原理。 这和翠尊教给他的灵识分散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云瑛在试炼殿打完分身疗伤时,想起这个术法,按照自己的情况改进了下,便有了这样一个奇妙的远程水镜术。 至于困住鲜于弋的两个阵法,其实是叠加了好几道的子叠阵。顾名思义,就是将某种特殊力量蕴藏于阵法之中,然后阵纹不断叠加,阵法威力不断增强的阵法。 云瑛画好阵纹,让苏明朗把蛇缠拳意灌入阵纹之中,而后在阵纹之上再画一层阵纹,再收集一重拳意,如此反复叠加。头一个阵法收拢了三重拳意,迫使鲜于弋解开封印,然而在他解开封印的那一刻,云瑛和凤璟一同出手,迫使他只能往第二处阵法上闪现。 第二重阵法叠加了九重拳意,即便是锻骨境也逃不开其纠缠,只是云瑛布置时想到这如果是个融元境修士,只要彻底解开修为,便会被秘境弹出去,这是秘境内的法则,紧靠这个阵法根本抵抗不了,若真把他逼急了让他逃走,那就真的得不偿失,所以特意留了一个可以被冲破的口子。 苏明朗看到云瑛布置阵法时,觉得这根本不可能有用,人修不是妖兽,怎么会乖乖地自己往阵法里跳,没想到按照云瑛的吩咐演了一场戏,真就把他给逼进阵法里了。 赞叹之余,他还是觉得迷惑,不停追问云瑛刚才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云瑛知道他是宗主很看好的弟子,将来必然有知道这些秘密的时候,便也没有隐瞒,说自己无意间得知了原来灵妖魔鬼四大界都和本界有通道相连,高层修士和他们有所联系等事,只是隐瞒了究竟从何得知。 苏明朗愣愣听着,听完之后不免觉得心情复杂,深感自己从前真是井底之蛙。 他虽非智计过人之辈,却也绝不愚笨,知道这个大前提之后,对明白了云瑛的推论,也立刻想到上情宗的崛起很可能是魔界另一股势力的秘密安排。 然后也就想到了海东秘境内凭空出现的这些邪气。 “难道他们是想要在这里布置邪气,秘密绞杀被送进来的这一批批弟子吗?”苏明朗自己便否决了自己,“不可能,花那么大手笔,就为了对付咱们这几个小杂鱼?” 并非他妄自菲薄,实在他们这点儿修为在高阶修士眼中就是小杂鱼而已。 云瑛对此则另有猜测:“海东秘境是个特殊的小世界,经过灵界、妖界和本界,却从不会经过鬼界与妖界,这是它内部天地之气流转的缘故,若是邪气积少成多,破坏了其中的流转,海东秘境会发生什么事呢?” 第七十七章 入藏书楼 凤璟望着远处隐隐显现一道轮廓的藏书楼,叹然道:“到现在为止,七大派的弟子们已经对藏书楼进行了几百次查探,却只不过刚推进到第三层而已。海东秘境原本的来头一定不小。” 云瑛深以为然,看看手上的水镜,鲜于弋已经逃出凌霄药园,正前往藏书楼。 他仓惶的身影让云瑛露出一丝笑意。 她的确对这个人有很深的恶意和敌意,因他身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父亲的气息。 看着他的狼狈,她心中便有一种恶毒的快意。 接下来她还会让他更狼狈的。 她会慢慢来,但也会步步紧逼,直到他彻底崩溃为止。 “我们也去藏书楼。”她对凤璟和苏明朗说,“正好帮凤璟完成任务。” 苏明朗自然答应,反正他最主要的任务之一已经完成,剩下那个任务则是要和云瑛同路去做,于公于私他得和两人一路。 何况跟着云瑛五六天,他已经大开眼界不知道多少回了,以至于眼下他都对云瑛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是一把无往不利的钥匙,总能替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必须和小师妹同路,说不能还能开开眼界呢。 凌霄药园占地广袤,但有三分之二的部分仍被看不见的结界所封印,众弟子无法到那里采药。云瑛走之前将那边的灵草扫了一眼,大部分都是十一二阶的天材地宝,不要钱似的遍地开放,浅碧深红,让人挪不开眼。 之前也不是没有弟子打着这些天材地宝的主意,把三个月功夫都耗在这上面,却始终没有办法打破封印进入其中,最后一无所获、只能失魂落魄而归,严重些的甚至因此生出了心魔。 殷鉴不远,后人自然不敢重蹈覆辙,只能流着口水加快脚步逃离这片药园。 云瑛觉得它们一定是有办法摘取的,只是自己不精于此道,也没有多少工夫可以浪费,也值得先转身离开,边走边想,海东秘境中的秘密真是多,看似可以毫无障碍地探索和收集,其实真正的宝贝只能干睁眼看着。 的确有意思。 藏书楼说是楼,其实是相当巍峨的建筑群,主体是一座长宽皆数百丈的九层高楼,每一层都有三人高,高高翘起的屋檐上,层层金色琉璃瓦如波光粼粼,在日光中摇晃飘荡。 两侧则是数之不尽的楼阁复道,尽管也都有六七层高,却在主楼的衬托下显得精巧玲珑。 凤璟将藏书楼整个纳入眼中,看着栏杆红柱上雕刻的凤凰祥云图案,不由正愣住。 苏明朗走了几步见他仍僵立原地,不由回头看去:“咋了兄弟?” 凤璟回过神来,叹一口气,对他笑道:“我容易迷路,你们……你们别扔下我啊,我可能会自己把自己给走丢。” “迷路?”苏明朗看着萦纡曲折的复道,感同身受地点点头,“确实容易走丢,不过跟紧小师妹就不会有问题啦!” 凤璟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苏明朗,你是不是师兄才应该是被大家跟紧的角色! 第七十八章 凌霄帝宫 不管凤璟怎么看,苏明朗反正已经打定了注意,要抱紧小师妹的大腿,长更多见识,遇见更多可以一打的对手。 说起对手…… 苏明朗忽然问道:“鳄兄要吃什么呀?收了人家,总不能让人家在牌子里饿肚子啊!” “普通的妖兽血食即可。”翠尊立刻回答,云瑛也一字不差地照搬,“六阶以上的天材地宝也成,不过这种妖兽耐饿,十多年不吃东西也没问题的,不必着急去喂。” 这话也提醒了云瑛,偷偷挤出两滴血送进御兽牌里。 自从晋升为炼血境后,血液中的阴阳之气便纯净很多,一滴血可以让宜香管五六天的饱,离开明月宗之前,她偷偷给了宜香两滴血,之后邪修袭击、被高邑通知要注意卧底,又发现秘境中诸多不对劲之处,心思都花在这上面,以至于把宜香忘到了脑后。 眼下听见苏明朗这一句提醒,云瑛才猛然想起。 御兽牌里,宜香已经饿得身形都有些虚幻了,贴在地上扭过来扭过去,漫无目的地爬着,见云瑛灵识进入御兽牌,忙抬起头,想小鸟一样低低叫了一声:“饿……” 好家伙,都饿得能说话了。 云瑛失笑,又额外多送了两滴血进去,让她饱啖一回。 宜香立刻把血吞下,登时身躯凝实起来,翻了个身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长吁一口气。 云瑛微笑看着宜香,忽然想起宜香是有传承记忆的,便问了她一句:“你晓不晓得海东秘境的来历?” 宜香一脸茫然,思索了很久还是摇头。 大概是躺在地上不大舒服,她扯过身旁的草叶枕在头底下,又想了很久,依然摇头。 高阶御兽牌里的环境还是很好的,又有云瑛的阴阳血液,宜香觉得可以这辈子都龟缩在牌子里不出去了。 云瑛见她吃饱了就想睡,颇为不满地戳了戳她小小的额头,又问:“那凌霄学馆呢,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 海东秘境是本界修士对这小世界的称呼,梦影可能没听说过,但凌霄学馆是藏书楼外牌楼上铭刻着的字样,并非外人所起的名字,也许宜香是听说过的。 果然,听到“凌霄”二字,宜香便直了目光,苦苦思索了很久,才摊开双手,演化字迹。 云瑛叹道:“都会喊饿了,可见是学得会说话的,为什么就不能多学几句话呢。” 宜香撇过头哼了一声,反正不肯再开金口,依然用清灵族文字和她说明。 “凌霄……凌霄帝宫是万年前,灵妖两界大能合力建造,收纳诸多修士、兼蓄并包的大势力,连一些鬼界修士也可以加入其中,但是后来和魔界对抗,许多大能陨落,凌霄帝宫也因此拆散解体,再也找不到一点儿痕迹……” 万年前?这样久远? 凌霄帝宫和凌霄学馆也绝非一个含义。帝宫显然比学馆要来的更广阔、更浩大。 宜香说凌霄帝宫拆散解体,莫非这海东秘境正是其中的一部分? 魔界是否正是知道这一点,才要出手破坏海东秘境呢? 第七十九章 搞他心态 云瑛善于窥一斑而知全豹,但眼下她也只能看到斑点的一部分,因此还不敢做出太过肯定的猜测,只是朝着藏书楼的主体建筑而去。 这座藏书楼占地极其广阔,在外面看着便是如此,进入其中后更能感受到清楚。一排排书架上摆放着得并非玉简,而是整整齐齐卷起来的竹编。 这些竹编上记载着许多奇闻轶事、许多神妙功法、许多图谱药方,却被一种神秘的封印给笼罩住,进入藏书楼内的弟子,只能将其中的内容刻录到玉简中带出,而无法将竹编原模原样地带出去。 很多普通弟子的任务就是来藏书楼刻录宗门需要的玉简,云瑛的任务中虽然没有这一条,但若是需要,她也有刻录的自由。 此时已经有两三个弟子在书架旁刻录玉简,云瑛特意绕过他们,在迷宫一样的书架中间穿梭,越发靠近灵识所指引的那个地方。 最终,她停留在一个书架旁,随手拿出一本竹简翻阅。 其中所写的是诸多高阶灵草灵木的培育法子,云瑛取出一枚玉简加以刻录,凤璟和苏明朗等候再她身后,闲极无聊,也各拿起一本竹编翻看。 就在云瑛对面,书架的另一侧,鲜于弋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生怕动作稍大一点儿,隐身法便会失效,让云瑛给逮个正着。 她怎么会来这儿?是用什么特殊法子追踪到了他,还是真的只是来刻录竹简? 鲜于弋惶恐不安地想着,额头上的伤疤又隐隐作痛。 无论是差点儿捣毁他灵识的锋利刀罡,还是古怪到让他无法逃脱的阵法,还是令他句句诛心的话,都让他对云瑛产生了莫大的恐惧,这已经成了盘桓在识海中挥之不去的心魔。 只要一看到云瑛,他就觉得双腿打颤、脑海中一片空白,无论他如何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个炼血境修士,只要恢复修为根本不足为惧,也依旧阻挡不了从心底深处渗出来的战栗与恐惧。 云瑛能清楚感受到他此刻的颤抖,表面低头刻录玉简,心中却已经开始盘算起来,接下来该怎样做呢。 要再刺激他一下吗? 可他的目的似乎就是藏书楼,若是在这里再度恐吓,吓得他不敢再度动作怎么办? 想到这里,云瑛遗憾地摇摇头,刻录把玉简,便带着凤璟和苏明朗离开,离开之际,又故作疑惑地回头打量一番,让鲜于弋的心情一瞬间大起大落,差点儿真的暴露出身形来。 云瑛心中冷笑,所谓的少主也不过如此。 她回头,走过长长的书架,爬过高高的阶梯,到了二楼。 二楼仍然是记载奇闻轶事和灵妖两界历史居多,三楼开始才有各种各样真正令人惊叹的神妙功法。 但三楼的书架却不是每一个都能看的。 这就牵扯到凤璟的任务了。 藏书楼内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气息,非灵力非妖力非魔力非鬼力,算是异气的一种,从前进来探索的弟子将之命名为书卷之灵。 第八十章 书卷之灵 这种书卷之灵可以和灵识融合,但是也很艰难,据说融合时有如千万根烧得滚烫的针一同扎进识海,虽然过后灵识会凝实许多,但那种痛苦却几乎能让人生出心魔,整体看来,得不偿失,所以很少有人会这么做,大部分修士选择用灵气与书卷之灵“同归于尽”。 一楼和二楼的书卷之灵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并不是完全清理干净,但是修士进入其中,不必再遭受针扎之苦了。三楼的书卷之灵却还很浓郁,若不先将这些书卷之灵清理干净,那一部分的竹简便不能被修士刻录——在里面待一刻钟都觉得心神俱碎,还谈什么刻录玉简! 凤璟的任务就是用他强劲的火属灵气把剩下的书卷之灵统统烧灭,将它维持在一个既不会影响竹简,又不会影响修士的平衡点上。 对他来说不算难,但是很累,是个要花费好多时间慢慢干的活儿。 云瑛则很想体验一下所谓书卷之灵和灵识融合的苦楚,便也就优先到藏书楼来了。 走到书卷之灵未被清理的深处,三人才发觉有人先一步来到这里。 正是公西陵寒和虞思梦二人。 云瑛一愣,难道说他们两个的任务也是清理书卷之灵? 很快云瑛就发现并非如此。 他们并没有直接用灵气剿除书卷之灵,而是各自捧着一个贴着符箓的玉盒,用灵气驱赶着书卷之灵进入玉盒中。 书卷之灵可不是什么好收服的东西,刚一碰到玉盒,玉盒就怦然碎裂开来。公西陵寒和虞思梦也料到这个情景,毫不在意地取出又一只玉盒,贴上某种符箓之后,再度将书卷之灵驱赶进去。 玉盒再度碎裂,二人再度取出也和,贴上符箓…… 凤璟被二人这锲而不舍的精神勾起兴趣,并未立刻出手清缴书卷之灵,只是看着两人的动作。 云瑛摇摇头,小声道:“只这样是不行的。” 书卷之灵会有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它诞生于书卷荟萃之地,这藏书楼万万千千的竹简孕育了它们,它们也反过来庇佑着竹简千年万年永不腐烂。 这样一种持续了万年的共生关系,是无论如何不能割舍开来的。 除非…… 云瑛忽然想起藏书楼两侧有两片猗猗竹林,便开口对公西陵寒和虞思梦道:“公西师兄、虞师姐。” 二人应声回头,一直被绑在虞思梦手腕上半死不活的紫萼貂,也听见云瑛的声音,也扬起被蒙住双眼勒住嘴巴的头,极力朝云瑛那边靠。 云瑛道:“我想这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收服的,它本身没有什么力量,封印符对它不起作用。” 公西陵寒一怔:“那依云师妹的意思……” 他早已从虞思梦口中得知云瑛如何与她相遇之事,对云瑛出现在此并不感到意外。之前在交流大会上和她比试刀罡,有幸得她引导,之后不久他果然也淬炼出的自己的刀罡,这件事也令他对云瑛暗自感激。因此眼下云瑛的话,他很乐意听取采纳。 第八十一章 平等攻击 “师兄师姐可曾注意到这书架上的竹简?”云瑛其实对自己的想法并非十分自信,但她觉得比起这样浪费玉盒符箓,还不如试试自己这个法子。 公西陵寒和虞思梦一同看向书架上的竹简,看了半晌,微微摇头。 云瑛便指着远处书架后的流云百福窗,此时外头正是午时,太阳将窗纸照得明亮,也将窗外竹林的影子投射在窗户上,竹叶幽幽的影子一摇一晃、彼此交叠,仿佛水墨画一般。 二人凝望着竹影,忽而舒展开眉头。 幽篁斋名为幽篁,自然是居住在竹海之内的,与竹相伴,幽篁斋弟子的生活中自然处处可见竹影。伐竹为编这种事情,是他们每个弟子入门前的必修课。 幽篁斋想要收集书卷之灵,带回宗门去细细研究,却因为书卷之灵太过奇特,困扰了弟子们太久太久,以至于他们有些灯下黑,路子越想越偏,各种千奇百怪的法门都试过了,唯独忘记做一个竹编来试试。 “云师妹真是聪明过人!”虞思梦拊掌赞叹,手腕上帮着的紫萼貂滴溜溜转动被蒙起的双眼,越发转头看向云瑛。 云瑛笑道:“一个猜想而已,未必能成真。” 公西陵寒道:“总比我们的法子好。” 在直率这方面,他和苏明朗不相上下。 二人当即离开藏书楼,去竹林内伐竹作简。 凤璟对二人道:“动作快点儿,我的任务是清缴三楼的书卷之灵,要是等我清缴完了你们才回来,就只能请你们去四楼收集了。” 四楼的书卷之灵满满当当,站一站都觉得头痛欲裂,要是去那里收集,可真是要遭老罪。而且云瑛所说的法子也不一定管用,很可能遭了大罪却仍是一无所获。 虞思梦苦笑着皱起眉头,公西陵寒却不为所动:“各凭本事。” 凤璟耸肩,目送着二人离开后,回过头来望着云瑛:“你要先试一试吗?” 云瑛微微点头,问二人要不要一起体会一下所谓滚烫针扎的滋味。 苏明朗一向是越痛越疯,自是欣然为之,凤璟也一向把云瑛当做是追赶目标,云瑛要做的事情他自然也要跟着做。 于是三人齐齐进入书卷之灵“肆虐”之处。 甫一站定,云瑛就感受到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像是刮骨钢刀一般从头皮上刮过,而后她就体会到了传说中万针扎心的感觉。识海中的灵识仿佛被蜡油灼烧了一般,顷刻就萎缩成一团,云瑛咬牙念诵清灵功法口诀,让灵识再度如海浪一般增长起来。 然而刚刚增长一些,灵识便又在剧痛之中萎缩成了一团。 云瑛再度念诵,书卷之灵再度袭击,如此反复几回之后,灵识已经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混浊之感。 翠尊也在木心里反复翻滚,忍住痛骂脱口而出的冲动,只在心里默默想:“你这孩子怎么不告诉我我也是攻击对象啊!” 他万万没想到,一贯都置身事外的自己,居然在书卷之灵这里得到了同等待遇。 第八十二章 凌霄令牌 翠尊毕竟是万年树魂,灵识厚度绝非这几个小辈可比,虽然被扎得极痛,却还能保持一份清醒,云瑛、凤璟和苏明朗三人已经被扎得晕晕乎乎,不知东西南北了。 其中云瑛有清灵功法,凤璟也有凤凰一族特有的锻炼灵识法门,唯有苏明朗情形最糟,灵识被书卷之灵灼烧得面目全非,根本无法再度增长。 云瑛在迷迷糊糊时想到这个问题,便想要把清灵功法传给苏明朗,但转头去看苏明朗时,却发觉他虽然紧闭双目、面目扭曲,却依旧在咬牙坚持,百会穴上有一种淡淡的红气冒出。 是战意。 云瑛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苏明朗以战意为本,尽管灵识强度不够,但战意才是真正支持他不倒下的支柱。只要战意不消磨殆尽,他就永远有绝地翻盘的机会。 那么这反而是个淬炼战意的好时机,一切杂念都被书卷之灵冲刷干净,只有战意在其中被磨练得越发锋利、越发狂热。 他是强者,在这种关键之处并不需要别人的提携,他有自己熬过困境的办法。 云瑛这样想着,觉得神智忽而清醒了一些,仿佛撕开了与这世界的有一层隔膜。 大家都是这样自立自强地活着,自己找寻自己的出路…… 她怀着这个念头看向凤璟,凤璟百会穴出也有一丝淡红雾气,那是火焰的气息,也锋利、也不屈,但和苏明朗的战意却截然不同。 云瑛忽然觉得十分松快,是的,大家都能靠自己找到出路。 心头松快,识海中便恍然有一丝爆鸣,清灵功法之下,灵识比从前更加汹涌地沸腾起来,顷刻间便溢满了整个识海,尽管很快又被书卷之灵给烧了大半,却毫不在意地继续向外鼓荡。 如此反复,痛楚依旧,云瑛却渐渐习惯了痛楚。 和之前体会过的许多痛苦来说,这种痛楚其实不是那么难熬,只是单纯的痛而已,习惯了就好了。 云瑛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转动着在痛楚中变慢的思绪,她仍然分出一缕灵识盯着楼下鲜于弋的一举一动。鲜于弋并没有留在藏书楼里,他正朝外面走,大约是担心云瑛会盯着他,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打量左右。 离开藏书楼后,他走到两侧一栋小楼之中,从怀中取出一个闪烁着五彩灵光的令牌,在楼外禁制上点了一点,便闪身进入其中。 云瑛清清楚楚看到,那令牌上刻有“凌霄”两个字。 两侧这些附属建筑是普通弟子无法进入的,那些禁制就像是藏书楼内保护竹简的禁制一样,千百年来探索的弟子用了种种方法,也仍旧不能突破。 可是他居然进去了,用一块刻着“凌霄”的牌子。 云瑛心念急转,继续观察鲜于弋的动作。 进入楼房之中,他取出一块留影石,留影石中显现出一个女修的身影,是雷音宫的一个女弟子,她似乎正在和什么人说话,注意到留影石的嗡鸣,便立刻和眼前那人说了话,向外飞掠很久,才将留影石正脸对准自己,恭敬问道:“少主有何吩咐?” 第八十三章 放置傀儡 这名女修也被代替了。 云瑛叹了口气,心中格外沉重。 究竟有多少人被代替了,这些邪修分散在海东秘境各处究竟是要搞什么鬼? 可既然鲜于弋是什么所谓少主,想必这群人中便以他地位最高,只要盯紧了他,总能看破大部分阴谋。 鲜于弋显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尽管女修容色恭顺,他仍是将人痛骂了一顿:“为什么磨磨蹭蹭,五日过去了仍没到藏书阁来!” 女修惊恐道:“少主恕罪,属下原本是极力要往藏书阁去的,可是在半路上遇到了雷音宫弟子,他是雷音宫弟子的领队,属下怕引起怀疑,值得先与他虚与委蛇。” “领队又如何?不能直接杀了吗?”鲜于弋烦躁地问。 女修迟疑片刻,硬着头皮道:“属下无能,两重封印之下,的确不是这弟子的对手。” 鲜于弋面色一僵,回想起自己被云瑛步步算计的憋屈,心中便是止不住的怒气:“那名弟子叫什么,我来替你除了他。” 女修不解,任务不是说了,要隐秘为上吗,为什么要为一个雷音宫的领队弟子这样大动肝火。 可她没胆子把这话对鲜于弋说,只好道:“此人姓郁名均,是锻骨九重的弟子,雷音九变掌修炼得很有火候……” “行了!”鲜于弋不耐烦地打断她,没兴趣听她在这里报郁均的家门,从冰玉箸内看到郁均的所在,沉声道,“你们是要往八卦天水池走,是。” 女修答应一声,鲜于弋冷笑:“那我就到那儿候着了,咱们到时候再见。” 他说着,切断了留影石,盘膝打坐恢复了灵气,一刻钟后重又站起来,在小楼内来回走动,四处打量。 云瑛紧紧盯着他,将自己代入其中,研究着他的步法与目光,最终发现他似乎是在寻找小楼内的秘密阵法。 鲜于弋显然并不精通阵法之道,云瑛意识到这一点后,只花了一刻钟的功夫,就找到了雕梁画栋之间的隐秘聚灵阵,看出左边画梁上的中心阵点,鲜于弋却对照着阵法玉简找了足足两刻钟才找到关键阵点。 锁定阵点后,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骷髅头状的邪气傀儡,放在了关键阵点上。 云瑛微微眯起眼睛。 邪气傀儡果然是这些邪修安置下来的。 不过…… 云瑛回想着在沼泽底部看到的聚邪阵与邪气傀儡,那完完全全是一笔一划画出来的,聚邪阵和邪气傀儡融为一体、彼此互补,才能在短时间内聚集那样多的邪气。而它们藏在沼泽底部,又有枯鳞鳄守护沼泽,几乎杜绝了一切被人察觉的可能性,何等缜密、何等精妙。 相比之下,鲜于弋此时放置邪气傀儡未免太简单粗暴、一目了然了。 是邪修那边一代不如一代,鲜于弋的才干无法和那个布置下聚邪阵的邪修比,还是一切已经进行到了尾声,不需要在遮遮掩掩了? 云瑛觉得很可能是两者都有,一时心中更加沉重。 第八十四章 制定计划 无论邪修想做什么,都不能让他们得逞。 云瑛见鲜于弋又进了一栋小楼之内,再度将一个邪气傀儡放置在楼内的阵法节点上,心中杀意越来越盛。 但是她杀不了鲜于弋。 除非是偷袭。 但偷袭成功的几率也极小,除非是极其混乱的场面之中。 不过若真的杀不了鲜于弋,也可以对那个女修动手。 鲜于弋要女修前往藏书楼,想来女修身上也是有凌霄令牌的,若当真如此,杀了她也一样。 而今鲜于弋满心警惕,可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抓出了他的一个同伴,自然不会让那个女修对自己设防。 云瑛做出两份相应计划之后,记住鲜于弋放置下来的每一个傀儡娃娃,看着他离开藏书楼,前往八卦天水池。 冰玉箸上显示郁均而今在地下溶洞,要赶到八卦天水池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因此云瑛并不担心。 她和郁均交过手,知道那是个坚刚不可夺其志的修士,绝不是女修说两句话就会被带着跑的人,也绝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带到鲜于弋的圈套里。 想到这里时,云瑛忽而一怔,意识到自己真的和之前不是同样的想法了。 如果是刚才,一个时辰之前,她得知鲜于弋要对郁均动手,一定会毫不犹豫前去帮忙,把阴谋掐死在萌芽之中。 但现在,她的想法渐渐不同。 她相信郁均不会被轻易谋害,也相信一切不会按照鲜于弋的谋划走。 这种微妙的变化实在是…… 云瑛说不出这样的想法是好是坏,但她觉得这才是正确的,只靠自己,累死也管不了天下事,相信别人自有别人的本事,自己只要做一个指引者就够了,这反而让她比以前更加思路明晰…… 虽然如此,她还是给郁均送了个传信玉简,要他注意队伍里那名女修,相信对方是一回事,不能因为相信对方,就什么也不做呀。 在无数杂乱的念头中,灵识反复增长又被反复灼烧,原本的一丝混浊之意越来越冥想,水一样的灵识也子啊灼烧中变得越来越粘稠,变成了胶质一般的存在。 清灵功法和书卷之灵来那个种力量来回冲撞,让灵识像面团一样被反复摔打,在摔打之中变得越来越凝实。 不过云瑛很快就发现了不那么有利的事情。 随着灵识凝结,她好像没有办法运转千手千眼功法了。 并不是不可以分离灵识,甚至可以比以前分离得更加精妙,但是……很痛。 从前水一样的灵识,想要将它们分隔开来,只需要用用一点点力道就好。眼下灵识变成胶质,便只能用刀罡进行分割,刀罡劈灵识……想象都觉得痛。 何况是此时,被书卷之灵弄得剧痛无比,实在是提不起一丝力气来分割灵识了。 不能懈怠,不能懈怠……云瑛咬牙念叨着这四个字,咬得喉头腥甜,刀罡一斩,将灵识一分为二。 如同迎头一棒的痛楚,云瑛不是头一回经受,却还是痛得头脑空白一瞬。 第八十五章 全部吸收 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滞了,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几步,却被一双手给扶住。 云瑛睁开眼睛,眼前却仍是一片黑,片刻之后才显现出人影来。 凤璟? 云瑛捂着发痛的额头问:“你怎么不继续?” 凤璟嘴角一抽:“你都在里头待了三天了。” 三天! 云瑛一怔,转头看向苏明朗。 苏明朗点点头,脸上还有些僵滞和呆板。 他的灵识被蚕食了太多,眼下还在恢复,一举一动都有些呆滞。 “他一天前就出来了,我是上午被驱逐出来的,你……你把书卷之灵都吸干了……”凤璟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是没有弟子像他们这样找虐过,但是往往大部分弟子只能在书卷之灵的折磨下待上一个时辰。藏书楼内专门设置了阵法,一旦弟子被书卷之灵击溃神智,阵法便会立刻将它驱逐到安全的地方。 所以苏明朗和凤璟先后被驱逐,云瑛却仍因神智始终清醒,而在其中待了整整三日,把大部分书卷之灵都收纳进识海之中,和自己的灵识混在一起,凝结成了眼下这种胶一样的东西。 云瑛闻言,眯起眼睛打量着远处的书卷之灵,果然少了很多, 淬炼的时候不觉得,眼下没有剧痛压制,神智更加清醒,云瑛便发现自己脑海中果然多出了很多东西。 一些散碎的刀法片段、零零星星的阵纹、前言不搭后语的历史传说。 都是书卷之灵的记忆,而今和她融合在一起,便也就掺进她的记忆之中,只是因为融合的过程太惨烈,所以变成这样零零碎碎的各种片段。 若能找个机会把它们梳理一遍,也是个宝贵财富。 不过眼下来不及了。 看看冰玉箸,郁均似乎已经从地下溶洞里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正离开溶洞,往这边赶。 云瑛决意去八卦天水池,却在下楼时遇见已经做好竹编的公西陵寒。 想起公西陵寒莫名其妙从地下溶洞来到藏书楼内部,云瑛便问他那是什么缘故。 “是一个传送阵法,藏在一根钟乳石柱上,我收集灵髓液时误触了那根钟乳石柱,便被传送到这里来乐。” 果然是传送阵。 不知是随机传送阵还是定向传送阵,若是定向传送阵,她一定立刻发一只玉简,让郁均从传送阵往这里来,和自己会合,一起对付鲜于弋。 但眼下不能确定,只能暂时放弃这个想法,先去八卦天水阵等候了。 走出藏书楼后,凤璟才将一枚传信玉简交给云瑛:“这是你之前寄出去的那一枚,昨天飞回来了,你那时候已经入定,我只能帮你收下。” 云瑛拿来一瞧,果然是寄给郁均的那一枚。 郁均只回了两个字“多谢”,想来他是早有怀疑了,云瑛的这枚玉简印证了他的猜测。 这让云瑛更加放心,也越发觉得自己所想的果然没有错,不必过分地去操心每一件事,大家都不是蠢人,齐心协力,各自分担,更有利于把事情做好。 第八十六章 八卦石柱 八卦天水池在藏书楼以北,虽名为池,其实是个极大的湖泊。 从前来秘境探查的修士成猜测,这天水池会不会是某件法器,因它的形状实在太过规整,湖水分作墨蓝二色,轮转不断,有如太极,八方堤岸上,卦象石柱冲天而起,每一根石柱都有九丈九高、九十九丈长,仿佛连绵不断的长城,护卫在堤坝斜面上。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卦象石柱之间,诸多意象一览无余,云瑛和苏明朗要找的琉璃冰、震雷火,便在砍、震耳房 北乾,南坤,西离,东坎,是先天八卦的卦象。 云瑛帮着凤璟刻录完所有火属功法后,马不停蹄赶到池畔,正是第二日晨间,晨光之中,湖面浩渺生烟,烟中水色粼粼、山影重重,端的是人间仙境。 云瑛站在南边坤位堤坝边上,临风而立,白绫裙、黑发丝、黄发带都随风飘飞,看起来竟有几分窈窕佳人的样子了。 凤璟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想起之前偷偷收起来的那根树枝,忽而羞窘之意大盛。 云瑛习惯将灵识分散在周身,这一点他是知道的,所以他也知道云瑛当时看到了他的动作。 可是她又什么都没有说。 这不是云瑛的性子,她一向直来直去,看到不解之事便会直接问。可是那时她并没有问,是看了他一眼,之后仍旧做自己的事,似乎并没放在心上。 凤璟越想越糊涂,他既不知道自己想要想出一个什么结果,又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纠结,明明之前那树枝也是他自己伸手去拿的…… 所以那一天究竟是被什么给控制住了,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做出那件事。 这百转千回的小心思,几乎要把他给的神智都搅乱了。 苏明朗打量着坎水位上流水琤瑽、瀑布飞鸣的意象,心里盘算着取清雨琉璃冰的法子,一回头却见凤璟望着云瑛怔怔出神,被望的云瑛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闭目感应鲜于弋的方位。 这情形还真是…… 苏明朗有些怜爱地把胳膊搭在凤璟肩上,哥俩好地拍了拍,小声说道:“兄弟,小师妹这个性子不好追,你要是想让她百炼钢化绕指柔,只能滴水穿石。” 凤璟不明所以:“滴水穿石?” “对呀!”苏明朗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你别担心,我看得出来,小师妹对你也……” 云瑛忽而回头,双眸幽幽盯着二人。 苏明朗忙闭上嘴巴。 云瑛转回头去,低声说道:“他在震雷位处,大约是要埋伏郁均,我们先去那边,顺便把震雷火取到手。” 苏明朗一听要去震雷位,又嘚瑟起来,笑嘻嘻问道:“是取一缕雷火就好,还是取两缕回来?” “当然是两缕。”云瑛笑道,“凤璟也是时候吸收新的异火来稳固体质了。” 凤璟脸一红,苏明朗也怔住。 不是,小师妹怎么又直白起来了? 为什么小师妹的行事总和别人不大一样啊? 第八十七章 白泽文字 凤璟则是被云瑛一句话闹得又脸红起来,一言不发却亦步亦趋地随她前往震雷位。 震仰盂,即前二爻为阴爻,末一爻为阳爻,三道长而高的石柱二断一连,彼此之间相隔数尺,连接成一个长长的迷宫。 和坤位上辽阔无垠的后土不同,震位上雷霆密布,无声的电光闪烁不已,只是站在一爻入口处,便觉得无边压力出潮水一般排山倒海而来。 从前来此探索的弟子们不乏精于奇门八卦的,他们猜测这里虽只屹立着先天八卦的石柱,其实应当还有一个灵识所察觉不到的后天八卦在运转,两个八卦相交,生出种种异象,异象之中又诞生无数天材地宝。 震雷火便是其中诞生的天材地宝之一,当后天八卦中的离卦与此处震卦相交时,离阴震阳,为火雷噬嗑;震阴离阳,为雷火丰。在这两种卦象之中,会诞生阴阳两种震雷火,其中阴火又被称之为噬嗑火,阳火又被成为丰日火,都是难得的七阶异火。 云瑛的任务上只写着要得到一缕震雷火,至于究竟是拿到噬嗑火还是丰日火,则没有明确要求。 而对于云瑛来说,那当然是……全都要! 在此之前,她对八卦的研究仅限于从那本阵法书上看到的八卦阵原理,来此之前为了做足准备,不出现千虑一失的情形,她在替凤璟刻录玉简时,将其中提及八卦运转的竹简都看了一遍,来的路上,她反复梳理那些庞杂的知识,而今算是略有所得,也大约猜到了鲜于弋会怎样伏击郁均。 从一爻左侧雷霆稍缓的地方进入卦象石柱之中,霎时觉得仿佛来到另一片天地,在外头看着,石柱相隔不过数尺,柱与柱之间是一条仅容一人过的长长通道,走进来今后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这通道比想象中的宽阔许多,甚至可以让十头体型最庞大的妖牛齐头并进。 云瑛用水火两种灵气包裹住一缕灵识,将它留在入口处,这样郁均进来时,她就能够第一时间看到。 两侧的石柱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古字,但没人能认得出来,从前的弟子们能做的只是将它拓印下来带回宗门,等待日后有机缘的弟子将其破译。 尽管宗门里已经有了备份,云瑛还是将它们拓印下来,留待日后方便查找。 “这些字……”凤璟和翠尊不约而同地开口。 云瑛和苏明朗看向凤璟,同时云瑛又悄悄问翠尊:“你认识?” 凤璟欲言又止,翠尊则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当即回答:“这是白泽一族的文字。” 云瑛一怔。 白泽? 传说中通万物之情的灵兽? 凤璟也在此时开口:“我依稀记得这好像是白泽的文字。” 苏明朗也诧异了:“白泽?” “是的,白泽。”凤璟喃喃自语一句后,猛然回神,对苏明朗说,“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从我……爹那儿知道的!” 云瑛微微一笑,卓谷主无论如何不可能知道白泽文字,所谓的父亲,应该是早已自我封印的那位天幽冥凤。 第八十八章 雷属功法 从他那里继承下来的记忆,让凤璟对这些文字有熟悉感,甚至也能翻译,只是传承记忆毕竟不是自己的记忆,想要顺畅地无遗漏地翻译,还是要花费些功夫。 妖族的传承记忆,在云瑛看来颇为神奇,它们仿佛是储存在识海中的某一个特殊地方,和自己亲身经历而形成的记忆截然不同,井水不犯河水。但同时,妖族就是知道这些事情,只不过若不仔细去记忆中寻找,它们便好像是走马观花看到的一瞬惊鸿掠影,影影绰绰,并不分明。 凤璟此时大概就是这么一种情形,他一眼就能认出石柱上镌刻的华丽字迹是白泽文字,甚至也能够看懂,但要将它翻译过来,却需要一点儿功夫。 他只能模糊地告诉两人:“这好像是一片雷属功法的心法根基,兼容并包,如果学会的话,修炼到和合境界都没有问题。” 云瑛微微点头,余光瞥见苏明朗也若有所思,再次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 当初苏明朗和他弟弟谈论修行大道的时候,她便猜测苏明朗一定也是知道蜕灵境之后的修炼境界的,眼下凤璟说起和合境界,他没有一丝诧异与好奇,可见他的确是早就知道了。 苏明朗问凤璟:“震卦石柱上写的是雷属功法,那么其他石柱上写的会不会是……” 大约是与石柱属性相同的功法。 云瑛笑了一声:“若真是这样,这八卦天水池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一直以来,八卦天水池都被当做是天材地宝储藏库,而因为进来的修士只是凡人境,只能在一爻内晃荡,找到的天材地宝品阶有限,天水池一直以来并不是非常受重视,大多数修士消减了脑袋想要去的地方是藏书楼。 藏书楼内的功法,一层比一层精深,若能进入更高楼内,得到更好的功法,好处可比拿一两个七八阶的宝物强得多。 云瑛也并非不心动,她身为玄容法体,将来必然要汲取更多品阶更高的法体来增强力量,而若想要将这些法体的本事发挥到最大,就得多看多听,借鉴好的功法。 和合境可是四帝境下的最高境界,凤璟说这些功法能让就是一直修炼到和合境,说明这功法的精深奥妙非同一般。 能拿到手里,自然还是拿在手里比较好。 不止云瑛这样想,苏明朗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他比云瑛更多了一分对宗门的考虑。 若是能将这些文字翻译成章,便相当于同时拥有了八种绝世功法,对于宗门是天大的好事。 可这样的好事,当然不能轻易成就。一来如今大家只能在一爻二爻之间的通道内活动,二爻与三爻之间是何情景,无从窥见,功法之中最为精深玄妙的部分,很可能根本见不到。二来凤璟的翻译并不见得就对,需知功法的玄妙之处,往往一字之差就荡然无存。 别说凤璟对白泽文一知半解,就算他真的能转译,也不见得就能让人完全领会其中妙处。 要将功法订正到再无疑义,需要许多长老智者齐心合力进行修订,而这样的工程,必定不可能在十年内完成…… 第八十九章 震雷火焰 苏明朗叹了口气,也好,白得的好处总让人觉得惴惴,这样需要长久等待的东西反而让人安心。 地图上显示郁均已经到了天水池北方,即可就要来到这里。鲜于弋则等在前方三百步雷霆最盛之处,青紫色的雷霆交缠在一起,形成硕大的漩涡盘桓在天空之上。 那一处和七百步处的另一个雷涡正是噬嗑火与丰日火的诞生之地,大约每日午时,这两处都会擦出几丝火星,若有雷属法体或火属法体的修士与此时到来,便可送出一丝灵气,簇火成形。 那火星只会在漩涡中闪烁一瞬,电光石火,极难捉住。凡人境的修士灵气又尚未凝结成灵力,颇为疏松无力,因此将火星催化为真正的震雷火几率极低,若非雷火属法体中极为优秀的弟子,很难真正收集到震雷火。 看到收集震雷火的任务时,云瑛便知道宗主有心试试她的能力如何,因此凤璟的震雷火由他自己去收集,而自己任务需要的震雷火,则必须由自己来动手。 这不大容易,相比于眼下最需要的阴阳金骨和伪装所必须的山樊灵源,其他的灵源她虽一视同仁,却到底没有像那三枚灵源一样千锤百炼,自己的火灵气未必能引发震雷火。 刀罡在头上飞旋,将一道道从天而降的雷霆搅碎,云瑛缓缓迈步向前。 灵识之中,鲜于弋仍躲藏在雷涡附近,只是紧紧贴着石柱,极力隐藏自己的身形。 他是真的被云瑛给收拾怕了,见她也跟来这里,只觉得五雷轰顶,一时间开始怀疑起来,她是不是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什么术法,不然怎么会自己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阴魂不散到如此地步。 云瑛只做不见,一路走到噬嗑火会诞生的漩涡之下。 此处的雷霆几乎连成一片,仰头看去,连天空都是蓝紫色的,极为闪烁炫目。 隔着如暴雨般霹雳不停的雷电,鲜于弋极力维持着遁术,却恍惚觉得那双在雷电中时隐时现的眼睛已经盯上了自己。 “凤璟有两种阴属异火,却只有一种阳属宝火,阴阳不平衡,总归不好。不如先去那边收集丰日火,而后再回来收集噬嗑火,这样更稳妥些。” 凤璟本也打算这样做,不过他太了解云瑛,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是发现了鲜于弋的踪迹。 “他在这里吗?”凤璟透过凤友印问道。 云瑛微微点头:“我们先走,等到好戏开场的时候再说。” 二人悄悄传音时,苏明朗一直抬头望着雷涡,看着其中汹涌澎湃的紫色雷潮,露出一抹向往。 要是能到那里面待一阵,感受一下雷霆的洗礼,一定对自己大有裨益。 云瑛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想法,也不以为意,叫了两声叫回他的神魂,离开此处。 其实苏明朗对于收服丰日火没有任何裨益,若不是鲜于弋就在对面,生怕动手时波及到苏明朗,云瑛还是很乐意他留在这里淬体的。 第九十章 宝霜雷液 苏明朗在来之前也从云瑛那里听说了鲜于弋的伏击计划,知道这时候不可轻举妄动,便也压抑住心思,怪怪随两人向前。 长长的通道中满是雷霆,只要相隔两三步就再也看不清前方的人,因此三人亦步亦趋,并肩而行,来到丰日火雷涡之下。 苏明朗直接坐在漩涡正下方,运转熊魄蛇鳞功,层层细密黑鳞尽数覆盖与体表,雷电劈下,在黑鳞上如水流一般滚动,而后消弭于无形。 黑鳞在细密雷丝的束缚中渐渐失去光彩,变成焦黑之色,而后慢慢脱落下来,苏明朗的黄袍霎时变得黑红交错,十分斑驳。 苏明朗吃下一颗雪神蛇胆丸,伤口迅速生出新肉,长出新的鳞片。然而这刚长出的鳞片并未坚持多久,便重新被雷电劈得焦黑脱落。 云瑛和凤璟见每次新生的黑鳞都比之前更加紧实细密、流光溢彩,不由生出一丝羡慕。 在雷池中淬体果然非常高效,可惜他们两人都不能这样做。 云瑛的体魄实在太托后腿,受不住那样强烈的冲击。凤璟体内的太极封印也不能接受太过强大的外力冲击,是而二人只能在一旁帮苏明朗护法,顺便盯着天空中的雷涡,时刻注意是否会有异宝出现。 虽然午时才会有震雷火火星出现,但其他时候也不是没有捕捉到天材地宝的可能。 如今是午时三刻,震卦与不可见的兑卦相交,正是雷泽归妹卦象。 此卦极凶,雷涡也吞吐起落得越发厉害,落下来的雷霆不能再说是暴雨,而是真真正正的倒挂瀑布。 哪怕苏明朗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也有点儿熬不住了,一狠心吃了十枚雪神蛇胆丸,将拳影演化于头顶,以抵挡浩瀚的雷瀑。 云瑛将玄冥之力集中于双眼,在这一片几乎能将双目闪瞎的雷光之中,发觉雷涡内凝结出一滴圆滚滚紫溜溜的液体。 宝霜雷液! “帮我!”云瑛喝了一声,便用刀罡护着一只玉瓶朝宝霜雷液掷去。 周围的雷潮立刻朝玉瓶滚滚压来,眼看就要将孤零零的刀罡和玉瓶挤压成粉碎,凤璟却早唤出赤翎九凤弓,朝着天空连射九箭,箭矢一碰到雷霆,便立刻拉伸成一道火红护罩,从各个方位护住去势甚急的玉瓶。 尽管只一瞬间,就被火罩就被打得粉碎,但剩下的雷霆只如细丝,被刀罡尽数斩碎。 玉瓶将宝霜雷液吸入其中,被云瑛一把拽回,回来之际,又有无数雷霆要将它击碎,凤璟又是九箭相护,让玉瓶安然无恙落入云瑛手中。 宝霜雷液同样是一种靠精纯度来区分是否珍贵的宝物,虽然蕴含着极强的雷霆之力,却十分温和精纯,对云瑛这样体魄不佳却亟需庞大力量炼体的人来说颇为宝贵。 云瑛掂量着手里的玉瓶,它本是纯洁无瑕的白玉,在装入这一滴雷液之后,被染成了淡淡的蓝紫色。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有微弱电流附着在瓶身上,电得掌心微微发麻发痛。 第九十一章 准备伏击 云瑛收起宝霜雷液,对凤璟一笑:“多谢了!” 凤璟也只一笑,没说什么。 云瑛正要说话,却忽而注意到通道内来了别人。 郁均总算是到了。 之前云瑛给他传信,让他务必谨慎,他也果然谨慎得很,明明清早便赶到了天水池北端,却直到现在才进入这震雷卦中。 明月宗男子皆着白镶边黄袍、束黑金腰带,女子则是黄衫白绫裙玄色绣金纹腰封,是华丽却又不至于太夺目。凤霓谷弟子皆着团凤暗纹赭红衣衫,看着也颇为张扬。哪怕是幽篁斋的弟子,也都穿着白底绣金青竹叶的法衣,一个个都是仙风道骨、飘然脱俗。 只有雷音宫的法衣格外与众不同。 他们都是靛蓝衫子外罩一件水田衣,腰带也是极其简单的蓝带,男女皆是如此,只不过男弟子头上戴着一顶方巾,女弟子头上则戴精巧玲珑些的道冠。 一眼看去,颇为朴实,倒也很符合他们雷音宫的作风。 郁均今年不过二十岁,却被大他两岁的苏明朗高了几乎一个头,身形魁梧得紧。云瑛总觉得比起上次对战时,他又撞了一圈,在别人身上显得宽大的水田衣,在他身上竟然有点儿紧绷。 不过比起这个,他身上的气息更让云瑛觉得诧异。 他已经锻骨十重,对于雷音九变掌的参悟也似乎又上一层楼,而今他的炯炯虎目几乎都是青紫色,一举一动都仿佛有细弱的雷霆在身上滚动,进入这片雷霆区域后,别人都要费心抵挡漫天如雨落的雷电,他却仿佛鱼儿回到水中,格外游刃有余。 鲜于弋不会是他的对手。 看到他的那一刻,云瑛便明白自己的确没有必要担心。 鲜于弋是个纨绔邪修,虽然修为搞过他们,但心态品质都远远不如,否则也不会被云瑛用两个简单阵法和几句影影绰绰的猜测就逼得手足无措。 就算他真的提前设下埋伏,和内奸里应外合,也不可能杀死郁均,他没那个能力,而郁均是真正的强者。 云瑛留在入口处的灵识只能跟着郁均走两三步,若再往前,即便有一层水火属灵气的包裹,也绝对会被雷电针对,然后被劈个粉碎。 云瑛便又去对接留在鲜于弋身上的灵识,果然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来处。 他其实未必需要除掉郁均,只要和女修会合就好。但是云瑛带给他的恐惧与烦躁需要发泄,他必须要除掉一个正道修士来填补自己心口上出现的裂痕,否则拿到裂痕就会越来越大,成为他万劫不复的地狱。 郁均不幸成为了他选中的目标。 然而真的会有那么顺利吗? 云因可就在几百步开外,一旦她注意到自己的动作,赶过来救援,说不定…… 没什么好说不定的! 鲜于弋摇摇头,暗自对自己道:“她不过是个炼血境小弟子而已,之前能抓住我,是有心算无心,这次有心算无心的人变成我,难道她还能翻出花来不成?” 第九十二章 陷入胶着 话虽如此,鲜于弋还是忍不住放出灵识,朝云瑛那边看去。 此时正是未时,震卦与看不见的离卦相交,隐约之间出现一两颗微弱的火星。 凤璟张弓搭箭,流火箭矢霎时点燃了星子,亮起一簇青色火焰。 云瑛也齐出刀罡,为凤璟收拢丰日火护法,拦住汹涌雷潮。 很好,他们没有关注这里。 就在那边进行到最关键之处时,郁均也几下纵起,甩开众人来到此处,灵气化作紫雷,朝着此处雷旋中的噬嗑火星击去。 好机会! 见他空门大开,鲜于弋目光微亮,手中幻化出一把小巧而弯了两道弯的黑刃,身如鬼魅,越过重重雷幕,无声朝着郁均的丹田刺去。 然而刀刃刺入肉体的声音并未响起,他听见叮当一声,黑刃被某种力量震得手麻,向后弹了回来。 郁均也立刻中断灵气,一掌朝鲜于弋击来,大声喝道:“何方宵小,在此鬼祟伤人!” 鲜于弋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手,也来不及想了。上一次交流大会中,郁均的雷音九变掌可算诸位弟子中战力最强悍的,云瑛也只能和他拼一个“同归于尽”,经过这一年的闭关苦练,其进境自然非同一般,何况又在这个满是雷霆、与他而言游刃有余的地方。 鲜于弋的修为被封印在锻骨境十二重,和郁均一招一式硬碰硬地交手,还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这时伪装成雷音宫弟子的女修也和其他人一同赶到,见郁均并未被偷袭身亡,而是和鲜于弋打得有来有回,心中暗暗叫苦。 若是郁均死去或重伤,她自然可以和鲜于弋联手杀掉其他几名雷音宫弟子,可眼下郁均没死,自己这时候跳反,恐怕会被雷音宫弟子围困住不得脱身。 “大师兄!这人是谁!”身边的雷音宫弟子已经惊叫起来。 “他穿着明月宗法袍,是明月宗人!” “明月宗的人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是想要杀人越货吗?” 几个弟子七嘴八舌、一递一句、义愤填膺,齐齐围拢着朝鲜于弋出手,要将他给拿下。 鲜于弋见状,暗道不妙,也顾不得身份会被识破,古怪黑刃一挥,一道蒙蒙黑雾逸散开来,雷音宫弟子们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正着,动作都僵硬一瞬。唯有郁均早有准备,周身雷网缠绕,噼里啪啦将黑雾尽数电为虚无。 “还愣着干什么!快动手!”鲜于弋对女修喊道。 女修犹豫片刻,同样唤出一把弯刃朝着最近的一名弟子丹田刺去。 又是叮当一声,鲜于弋现在听见这叮当一声都觉得都觉得心里颤了一颤。 女修也微微一怔,凝眸看清抵住弯刃的银芒,银芒猛然一闪,直劈开弯刃,冲着她眉心而来。 余光看到银芒闪烁血色弥散,鲜于弋不可思议地回转过头。 那道刀罡已转了个弯朝他扑来,和郁均满掌雷电一左一右,朝他加工而来。 鲜于弋不敢硬抗,疾退三尺猛然消失了身形。 第九十三章 强行搜魂 云瑛自雷幕之中现形,并不去追寻,只俯下身去查看女修的情形。 她的眉心被刀罡贯穿,血正汩汩外淌。银色的灵识向外逸散,一旦逸散干净,这女修便魂飞魄散、彻底陨落。 云瑛伸出五指,兜住逸散的灵识,与之相互触碰,搜查其中已经碎开的记忆。 搜魂法只有融元境以上才能够学习,云瑛还只是凡人境,只能用这种灵识相融的生硬办法查看女修记忆,幸而来此之前已经经历了书卷之灵的锻炼,灵识比之普通凡人境弟子强悍许多,不惧怕诸多记忆碎片的冲击,顷刻之间就将女修的记忆走马观花看了一遍。 这时节,雷音宫的弟子们也都回过神来,见师姐倒地不起,另一个明月宗女弟子正握着她的灵识查看,齐齐骇了一跳,正要出手制服他,却听郁均喝道:“做什么!都住手!” 几个弟子被他一吼有些怔楞:“师兄,她杀了赵师姐!” “仔细看看这人是谁!”郁均冷声道。 几个弟子随着他的命令低头看去,却见死者并非赵师姐,而是张陌生的妖娆面孔,不由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恰在此时,云瑛将女修的记忆大致梳拢清楚,站起身对郁均说道:“此人是七情域上情宗六欲长老的徒弟,方才设计袭击师兄的鲜于弋,正是上情宗宗主之子。除这两人之外,还有三个人潜伏了进来。” 郁均微微皱眉:“她什么时候取代了嫣然,是之前袭击飞舟的时候吗?” 云瑛知道他问的是潜伏进来的时机,摇头道:“从这邪修的记忆中看,赵师姐在雷音宫内闭关修炼时就被她给取代了。” 郁均眉头皱得更紧:“一个邪修潜入雷音宫谈何容易……” 他面色沉沉,心中杀意旺盛,云瑛却道:“若雷音宫内真有内奸,里应外合让这邪修混了进来,自然是要好好清扫一番,可眼下我们还处于海东秘境之内,得先将混进来的这些邪修尽数剿除,捣毁他们的目标才行。” 郁均微微点头,见其余弟子一脸迷茫地按着他们,便解释道:“嫣然已被邪修替代,这事我前日就知道了,正是云师妹的通信才让我防患于未然。刚才那个袭击我的明月宗弟子也是邪修替代,你们不必对明月宗有什么介怀。” 几人虽听得云里雾里,却都十分信任郁均这个大师兄,当下也都纷纷向云瑛道歉,又问她究竟怎样发现邪修的? 云瑛只推说是带队长老先发现师兄有些不对,让自己紧紧盯着他,果然他很快便露出马脚,让自己一路追查至此。 几个弟子纷纷感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又伤心于嫣然师姐竟在鬼神不知的时候就遭了毒手。 雷音宫的规模远远小于明月宗,门下弟子因此彼此交往甚多,感情都十分亲厚,在明月宗内,若非同一位师父下的徒儿,要这样亲厚友爱、为其陨落伤心难过是几乎不可能的。 第九十四章 雷天大壮 刚才的一切虽然繁杂,却也只发生在短短一刻钟之间,就在众人说话的这阵功夫内,时间悄悄走到未时一刻,卦象即将由雷火丰转变为雷天大壮,雷涡之中突兀生出一条金色闪电,朝着地面轰隆隆落下。 郁均立刻推开众人,自己却反身迎了上去,通身都沐浴在雷光之中,双掌挥舞,将雷音九变掌一一施展出来。 随着掌法运转,郁均体表渐渐生出一层暗紫雷光,与金色闪电互相接触、彼此勾连,将这本该只闪耀一瞬就消失在天地之间的金雷硬生生牵引到了自己身上。 世上诸多雷电,大致可以色泽分品阶,黄、青、蓝、紫、金、玄,其中黄色自然是最常见的雷霆,也是雷属法体修士入门时最常用到的雷霆,品阶往往站在一二阶内,青蓝二色的雷霆则大多是三阶至八阶的异雷,金玄二色的雷霆便是九阶往上的雷霆了。 在本界内,迄今为止最常被人观测到的金雷,便是蜕灵境修士飞升时降下的雷劫。若有积累丰厚之人,其飞升时便有可能经历九重雷劫,其中第九重雷劫便可能是金色劫雷。 如此之多的可能凑在一起,才能让人有机会窥见金雷,可见其有多么罕见。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在诸多力量之中,雷霆力量本就是最为迅猛、最为狂暴的一种,相较于其他天地之气,雷气更加暴躁无常,难以被本界所负荷,所以很少生成金雷。 海东秘境本质上是另一个小世界,天地之气比本界浓郁许多,又有八卦阵这样的奇异之地,金雷出现的几率便高了许多。 对于郁均这样的雷属修士来说,金雷无异于脱胎换骨的至宝,因此他毫不犹豫,在看到惊雷的那一刻便立即冲了上去。 云瑛比他更早注意到雷涡中孕育的恐怖气息,却没打算去抢。 她已经有了宝霜雷液,而今只要再得到几缕震雷火,就算是不虚此行。 这金雷声势极为浩大,显然不是她这糟糕体魄所能承受得了的,可对于郁均来说却是再合适不过。 显然,这是郁师兄的机缘,而不是她的。 郁均体表的紫色雷网与金雷相互碰撞,细弱雷丝如雨迸落,眼看便要溅在几人身上。 云瑛唤出许多刀罡护在身前,刀罡飞舞旋转,将崩裂出来的金色雷丝一一搅碎,见它们闪烁几下,忽然黯淡着消散,便想起这样的小小雷霆,说不定可以被宝霜雷液所吸收。 她取出那个承装雷液的玉瓶,拔开塞子,将这些金点收入其中。 随着星星点点的金雷落入玉瓶中,原本青紫色的宝霜雷液开始显现出一分荡漾的金彩,小玉瓶流光溢彩、美轮美奂。然而,这份美却并非没有代价。 原本只是电得手心有些麻,眼下这小玉瓶拿在手里,都让她觉得刺痛无比、一条胳膊都变得麻木痛楚。云瑛不得不将层层灵气都护在掌心中,才勉强抵消掉那种刺痛。 第九十五章 吸收法体 雷音宫弟子在雷幕之中其实要比云瑛更加游刃有余,虽然刚开始时没有反应过来,但看到云瑛的动作后,便纷纷有了打算。见云瑛也无法带走所有的金雷余波,便各自往前一步,盘膝打坐,吸收落下的雷点。 他们几人分四方坐下,围着郁均在中央处,更显得他金紫二色雷光缭绕的魁梧身躯更加英武,乍一看很像是寺庙之内佛祖和他的几个护法韦陀,共同沐浴雷电金光,看着十分庄严肃穆。 云瑛在一旁默默等待,尽可能多得将雷电引入瓶内。 但很快,当宝霜雷液之中金彩逐渐鲜明后,玉瓶就有些要碎裂的架势。 眼下若是继续吸收金雷,只怕玉瓶要承受不住,可若是不吸收…… 看着满天的金点,云瑛还是有些不甘心。 想了一想,云瑛忽而想起祝老药师之前送给自己许多一阶弟子的血液,只是自己为了法体的纯粹很少在五行法体之外去吸收其他血液。 眼下吸收一滴雷属法体血液,便可以直接运转功法将金雷给纳入丹田之中,这样只余闪烁一点的雷电,既不会过分损伤自己的体魄,又能够帮忙夯实雷属灵源,岂不绝妙。 说干就干,云瑛打开那个藏在储物袋内的储物袋,一眼扫去便找到了一个血瓶,瓶子上的标签写的是柯嘉年,云瑛恍惚想起,之前她的确是想要凑齐五行之后就想办法要一滴柯嘉年的血液,可是后来事情太多,她完全被初魄山上的秘密和凤璟吸引了心神,再也没想起这件事来。 没想到柯嘉年居然已经拿血去和祝老药师交换过,而这滴血也早就在她的储物袋里了。 收回心神,云瑛立即吸收血液中的气息,在丹田内形成一个小小的青色灵源。 和木属灵源的清透不同,这枚灵源的青色是沉重凝实的,隐隐有细小的雷丝在其中晃动。 结郁灵源,虽然是一品雷属法体,却胜在阴阳平衡,无论阴电阳雷,都能够吸收进来,眼下这些金雷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雷属法体本身都能有所感应的缘故,原本云瑛对于雷音宫这许多弟子的法体只能约略看清是几品,吸收结郁灵源之后,她居然能够清楚感觉到几人的法体。 都是七八阶的雷属法体,郁均资质最好,是九品法体清虚肇化,同样是阴阳平衡的雷属法体,和结郁法体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要说对着法体不好奇,那当然是假的,可是云瑛也知道自己现在绝不可能降服九品雷属法体,故而也只是在心中转个圈,想着打好交情,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开口求一滴血液。 几人沉默地吸收着金雷的力量,郁均吃肉,几个雷音宫弟子喝汤,云瑛吸收几点残渣,分工合理,一丝也不浪费。 等到金雷完全消失在郁均的体表,云瑛也立即切断结郁灵源的吸收,重新举起那只小瓶,仿佛一直都是将金雷点吸入瓶中一般。 第九十六章 奇妙奥义 郁均走出雷涡中心,其他雷音宫弟子也渐渐从入定之中清醒过来,云瑛见郁均眉头微皱,开口问道:“师兄还好吗?要不要吃颗丹药恢复一下?我这里有几颗玉露丸,师兄若不嫌弃,可拿去用。” 郁均看着是个不大好相处的硬汉,其实待人接物很是礼貌周详:“有劳师妹关怀,来之前我便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已在储物袋内准备了一些灵丹妙药,就不必师妹破费了。我打算和师弟们去一处雷潮较为平缓的地方修炼调养,不知师妹有何打算?” 云瑛道:“我的两位同伴就在前方,其中一位正在收复丰日火,另一个再借雷电之威淬体,我先去瞧瞧他们如何如何了,若他们已经做完了事,我们便来与师兄会合,详细说说有关邪修的事。” 郁均答应一声,虽云瑛一同向前走。 雷气暴烈,即便是雷属修士,在汹涌雷潮内待太久了也有些难以支撑,何况是用肉体承接金雷。郁均虽然没有皮肤开裂遍体鳞伤,肤质却呈现出一种很特殊的质感,像玉石一般透出不自然的青白,金色的雷丝在其下隐隐流动。 不知道金雷给他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又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云瑛并不是那种会对别人的修炼进度感到好奇的人,但郁均的确是一个值得称道的对手,所以她还是问了一声:“不知师兄吸收金雷之后有何进境?” 郁均笑道:“此事难以言说,淬体锻骨方面的好处自然是不必讲,可于我而言,更大的好处是领悟到了一番更开阔的境界。” “更开阔的境界。”云瑛若有所思,“师兄可否详细讲讲?” 郁均毫不藏私,直接了当说道:“我们雷音宫虽是引雷入体,借雷电霹雳之威力,却更注重心法的修炼、心境的锤炼,讲究秉正直之道,袭肃杀之气,恰如雷为天法、惩戒世人。我们修雷法的人不可心思暴躁,必须比常人更加神志清明,更加明白法度,方能够进展飞快而不迷失自己。” 云瑛点头赞同,又听他说道:“与不同的雷霆相结合,便能体会到其中不同的严峻之法,更加清晰地明白天地法度如何严整,天道报应、因果轮回如何细密圆满,方才从惊雷之中,我便得到了一些这样的体悟。” 至于究竟是何种体悟,这确实无法说的出来。 金雷于郁均而言品阶实在太高,尽管凭借着雷音九变掌中的特殊擒雷法将它强行融合,其最神妙的奥秘也并非郁均现在能够看清的。郁均只能像凤璟对待传承记忆一样,将这些精华之处收拢在识海中,等到日后修为提高,阅历渐深,再慢慢将它们吸收干净,演化成自己的修为与战力。 眼下,他则只是粗略地通过金雷远观到那种境界,距离真正抵达还远得很。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从前我吸收过的青雷紫雷不计其数,却从未有过这样仿佛醍醐灌顶般的感受。”郁均轻声感叹,颇为餍足。 第九十七章 两坨焦炭 云瑛听郁均说到雷霆与法度的联系时,不由就想起自己的刀罡。 她的刀罡从凝练出来之后,被自己千锤百炼,比之刚成型时灵动了许多,但是最近也已经到了瓶颈。云瑛对此隐隐有所感觉,知道那是靠和自己对战所无法更加精进的。 之前在试炼殿的一年,她已经把自己的每一寸积累都挖掘到干干净净,尽管出来之后参与了论武小会,又经历了一场在邪修之间险死还生的厮杀,又在海东秘境中得到许多见闻,但这些都还不够充实她心中的巨大空白,不足以凝聚出一个让她现在觉得棘手的自己来对战。 那是不是可以模仿一下郁均的做法,尽量去感受不同的刀罡,感受不同的意境,从外部获得巨量的阅历之后,再回试炼殿去提纯精进。 郁均在两个雷涡之间找了一处雷霆较少、对他们雷修来说最为束缚的地方,带着几位弟子停歇于此。云瑛则继续向前,去寻找苏明朗和凤璟。 刚才她之所以能够那样干脆地过来阻挡鲜于弋,是因为丰日火的火星已经被凤璟点燃,眼下只需要将它收拢,让它臣服,就算是彻底得到了这一缕丰日火。 而凤璟在收服火焰上的本事,云瑛是从来不怀疑的。即便没有凤凰神火和九幽冥炎的镇压,凭他自己也一样令诸多异火臣服。 只是对于凤璟来说,这个过程应该很痛苦。 可他是甘心的。 回到雷涡旁,暗紫雷幕之中没见到一个人影,云瑛微微一怔,在刺目的雷潮之中往下移了移目光,才看清两个处在雷涡中央的人形焦炭。 云瑛一愣,凤璟收服丰日火被雷霆针对变成这样也就算了,怎么苏明朗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凤璟?师兄?”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们还好吗?” 左边那坨较长的焦炭发出声响:“小师妹回来啦!我好着呢!” 这架势可不像是好着呢的架势。 另一托焦炭也努力地点了点头,像云瑛传达出自己没什么事情的消息。 云瑛沉默片刻,对苏明朗低声问道:“师兄,怎么把自己也弄成了这个样子?” 一个也字,说明她早就猜到凤璟可能会变成这样。 苏明朗想要偏偏头,但是整个人都被雷霆电得皮肉发紧,根本转不过去,只能无奈叹了口气:“我是为了帮凤璟。” 原来就在云瑛离去后不到一刻钟的功法,雷霆之中也出现了一束金色雷霆,那时正是收服丰日火的紧要关头,凤璟身上冒着炎炎火气和丰日火剧烈挣扎而发散出来的气息,这两种气息都能招雷引电,何况凤璟本就是被雷涡所针对的人。 金雷一成形,就朝着凤璟劈过来,大有要把这小崽子劈成烟尘的气势。 凤璟花了大力气压制丰日火,早就已经累虚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来对抗金雷,苏明朗一挣脱淬体,就看到这情形,当下也来不及多想便直接扑了上去,把凤璟给压到身下。 第九十八章 劈得不轻 苏明朗本想着自己皮糙肉厚,能替凤璟抵挡一番,却忘记了这里是雷沃,四周都是雷电,何况两人与地面相碰,彼此便会互相传导雷电。 即便他以母鸡护崽的姿态把凤璟给牢牢护住,没露出他一丝皮肉在外头,凤璟也依然被他身上传来的金色雷霆电得手脚发麻,同他一样化成了焦炭。 “事情就是这样了……”苏明朗说完,仍然有那么一丝得意,“泡在雷里练习熊魄蛇鳞功,效果还是很明显的,你瞧,这不轻轻松松就把人给护下来了。” 凤璟叹了口气:“这样直挺挺焦木头似的躺着,我宁可没被你护住。” “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的家伙!”苏宁朗嘁了一声,“早知道不救你了!” 凤璟也不甘示弱:“要是你没来扑我,我肯定立刻疾退十几步,退出雷涡的范围,现在一根头发丝也伤不着,你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对我有什么恩?” 苏明朗冲着云瑛道:“小师妹你看见没有,这家伙就是这么个品行!师兄我很不放心你啊!” 云瑛自动忽略了二人斗嘴的话仔细打量,将二人焦黑开裂的皮肤。 雷霆气势汹汹,直接把伤口都烧焦了,倒还省了些事,不必花大力气来止血。 苏明朗说得也的确不假,他刚才在雷霆之中辛苦淬体,才只被金雷伤到这种地步,换别人来绝对是当场灰飞烟灭的结局。 她问苏明朗道:“要我给你喂点儿香雪丹吗?” “光是香雪丹恐怕还不管用。”苏明朗苦笑,“还得来两颗去雷的丹药,我感觉还有电流在我身体里乱窜。” 说到这里,他一脸刺挠无比的痛苦,可惜脸上焦黑一片,外人什么也看不出来。 云瑛微微点头,这次出来她携带的丹药也不少,方方面面能准备的都准备了,祝老药师也有的没的塞了一大堆,眼下恰好派上用场。 两枚香雪丹、两枚引雷丹一同被喂进苏明朗嘴里,苏明朗霎时觉得焦炭一样的身躯开始有了活气儿,被雷劈得无法转动的灵气此刻也总算是运转了起来。 他用力坐起身,转身看到凤璟还躺在地上,便问:“不给他喂点儿?” “他用不着。”云瑛一边说一边把凤璟扶起来,见他原本绝色的脸庞眼下却像个蓬头鬼似的,不由满眼笑意,凑在他耳边低声问道,“硬捱了这一下金雷,太极封印有震荡吗?” 凤璟微微摇头,声音晦涩干哑:“没有,幸好在那前一刻收服了丰日火,替我吸收了大部分雷霆,苏师兄也确实挡住了很多滚雷。” 云瑛含笑颔首:“那么先好好恢复,我来给你们护法” 凤璟依然摇头:“我刚才挨了那一下之后,好像感受到一些东西,让我……” 云瑛想起郁均的话,忽然对他要说的话有所预感 果然,凤璟喃喃说道:“刚才一直想不清楚的刻在石柱上的功法,现在好像有一点点头绪了。” 第九十九章 试探进入 凤璟对这功法并没有什么渴求,但云瑛的表情他看在眼里,知道她十分想要得到这些功法。 也是,无论是振兴宗门,还是完善自己的法体,这功法都能发挥巨大作用,应当尽快帮她整理出来。 凤璟想要立刻开始翻译文字,云瑛却让他先好好调息:“起码先把这层焦壳给褪了,不然做什么都不方便。” 她也明白凤璟的心思,心中颇为感念,也更加兴起去二爻三爻之间查看的念。虽然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进去过,却也未必就真的做不到。 一手抓着一根“焦炭”,刀罡分散四方阻挡雷电,云瑛几个纵起便来到郁均身边。 雷音宫弟子看到这两根人形焦炭,不由诧异,仔细一瞧,才勉强从没劈焦的法衣衣角上看出两人身份。 “原来是苏师兄和卓师弟。”郁均也微微挑眉,“是被金雷劈中了?” “是的,那个雷涡里也生出一束金雷,他们两个躲避不及,就变成了这样。” 郁均微微点头,问二人可要祛雷丹药。 云瑛道了声不必:“苏师兄的熊魄蛇鳞功自愈能力极强,凤璟也是一般,让他们自行打坐调息就是了。” 郁均看向两位当事人,只能看出焦炭顶端动了一动。 云瑛又道:“先将两位师兄寄放在此,有劳诸位师兄看顾看顾。我去处理些事情,很快便回来。” 郁均答应下来,云瑛便走入雷幕之中,一直走到通道劲头通向二爻三爻之处。 这里的雷电极其汹涌,虽然都是紫雷,气势却不亚于方才雷涡中出现的金雷,且连绵不绝,让人连立锥之地都无,只要往前走一步,必然会被劈到魂飞魄散。 云瑛没打算自己进去,而是用那个老法子。 灵识分成一缕缕细丝,用结郁灵气结结实实包裹住,从掌心向雷电内飞去。 结郁灵气本是青色,但吸收了无数金雷碎屑之后,也染上了点点金光,看起来和云瑛一直不敢触碰的那个金青色灵源有些像,只是表面流淌着的一层层雷电,让人绝不会将它同金青色灵源搞混。 在结郁灵气的包裹下,灵识飘飘荡荡朝无边雷霆中飘荡,很快就同一道雷霆撞在一起。 云瑛只觉得脑袋闷痛,但这是因雷电内磅礴的力道挤压而成,并非是雷电有意的攻击。 换句话说,雷电的确不排斥它们。 果然成功了! 云瑛长长松了口气。 之前她并未特意吸收雷属法体,便仓促用水火灵气结合成雷电,虽然是没有引起雷霆的注意,却也不能够和它们凑得太近。 当时云瑛曾想过,是否可以用雷属灵气裹着它们试一试,也正是存着这种念头,她才会主动将金雷余波吸收到结郁灵源中,让它的气息更接近于石柱内的汹涌雷霆。 眼下试了一试,果然收效斐然。 因雷属灵气和周围的雷霆气息相近,雷霆便不会攻击灵气,只要小心一些,别让灵气在穿行之中消磨殆尽,让它尽可能护着灵识远走,自己就有可能突破雷幕,进入二爻三爻之间。 第一百章 另有主意 云瑛一边控制着灵识的前进,一边查探嵌进鲜于弋眉心的灵识。 在那道灵识的视角中,群山连绵不断,大雾遮天蔽日。 云瑛微微皱眉,鲜于弋这是去了玄机峰? 去那里干什么? 鲜于弋急速奔走,脚步之间没有丝毫迟疑,显然是目标明显,要去找什么东西。 但周围的大雾实在太过浓郁,不仅能遮挡住他的目光,还能遮挡住他的灵识,即便他实际修为在通神境,眼下也只能小心摸索,免得一个行差踏错便坠入深谷。 他一定是要去找什么。 手里有凌霄令牌,还清楚藏书楼两侧的小楼内部阵法,眼下又似乎在寻找玄机峰内的某种宝物,鲜于弋一早就对这海东秘境十分了解了。 正修弟子们在这里不知道探查了多少遍,得到的消息、闯出的名堂,都远比不上鲜于弋手中所得,可见一定是有洞悉秘境来处的高人在背后指点。 云瑛不由回想起之前从女修那里看到的记忆碎片。 女修是上情宗的弟子,地位却远远比不上鲜于弋,这一次她和另外三名弟子作为鲜于弋的副手,分别潜入七大宗派中,在海东秘境内集合,布置邪气傀儡与聚邪阵。 这女修擅长绘制符箓,所以要和鲜于弋配合,在邪气傀儡外绘制聚邪阵。可她的地位还不足以知道这行动背后的目的,她所做的,只能是照着师父的吩咐配合鲜于弋。 眼下女修已经死于云瑛之手,鲜于弋对符箓阵纹一窍不通,自然只能联系另外三名弟子来绘制聚邪阵。 可不知道是不是被云瑛吓到的缘故,他逃走之后马不停蹄,穿过藏书楼与凌霄药园,直抵玄机峰,中途也并未再联系另外三名弟子。 难道他已经察觉自己监视住了他? 鲜于弋的确是这样怀疑的,奔逃时紧紧地盯着地图,生怕看到代表云瑛的那个小点儿紧紧跟在自己身后。 幸而没有出现这个情况,云瑛一直都在震雷卦象内活动,并没追上来的意思。 鲜于弋松了口气,却还是疑心云瑛有什么别的手段,刚才杀掉女修的刀罡实在稳准狠,仿佛早就计划好一般,让他不能不多想。 逃出来之后,他像是把自己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定身上没有任何香粉药粉,更没有被装上什么法器,才稍稍安心了些。 但他也实在不敢再贸然行动,左右这才进来不到十天,邪气傀儡和聚邪阵有的是时间安置,先把那件传说中的神器搞到手再说。 有了那个东西,云瑛就是有通天本事,也不可能奈何得了他! 望着周身茫茫山雾,鲜于弋越发确信宝物一定就在这附近,正要自储物袋中取出样东西,却见对面山隘中走出来两个人影。 他像是后退一步,浑身警惕,随即才发现来人一桌黄袍、一着天青色纱衫,是明月宗和廉纤台的两名弟子,和云瑛没什么关系。 “相师兄。”来人看清楚鲜于弋的容貌,惊喜不已,“你也在这儿啊!” 第一百零二章 心浮气躁 偏偏素心百结果用处极多,滋补灵识的丹药基本都不要它来做主药,因此每个宗门内都有弟子接到来寻觅素心百结果的任务。 虞思梦如此,玉斐然也是如此。甚至玉斐然的任务更麻烦,他要收集五到六颗的素心百结果,才算是完成任务。 因廉纤台是医修汇聚的门派,门内全是医修、毒修、丹修,对于各种名贵灵草的需求自然远高于其他门派。 眼下玉斐然已经收集到三颗素心百结果,只要再找到一株没被采摘过的素心百结木,他就算是完成任务。 半山腰的羊肠小道上,华扬走在前方,对着地图小心翼翼,鲜于弋和玉斐然各怀心思地走在后方,鲜于弋本想趁着狭窄山路不好防御的时候,走在最后偷袭二人,爬上山路时玉斐然去执意要他走在中央,这反倒叫他不好动手了。 玉斐然也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鲜于弋的后背。 鲜于弋懵然不知,一直监视的云瑛却知道,他只用一句话就将自己暴露了个干干净净。 如果是别人,可能意识不到那个漏洞,但是玉斐然身为廉纤台的天才弟子,绝对已经意识到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玉斐然双手背在身后,看着身姿十分潇洒,但两只手掌中都捏着三根银针,其上暗绿光芒流转,淬了极厉害的毒药。 但凡鲜于弋有所异动,他便立刻将这银针刺进他后颈中。 鲜于弋也没傻到在自己不占优势的地方动手,只是心中郁卒。 出来之前,他和父亲立下军令状,说自己一定能完成任务,把这群正修玩弄于股掌之中,可现在他好像才是被猫捉老鼠的那一个。 云瑛那个恐怖至极的女人就不说了,那个郁均居然能防住他无声无息的偷袭,和他打得有来有回;眼下这个玉斐然也让他捉摸不透,虽然面上笑意盈盈,眼中却总有一种透骨的冷。 他拿不准是这个人天性清冷,还是他对自己有所怀疑,心中不敢有丝毫松懈。 说到底还是云瑛两次把他的计划搅乱,给他造成的冲击太大。 往日在宗门内备受追捧,说他年方而立便有如此修为,实在是难得的天才,将来宗主飞升魔界,他必能继承大统,带着上情宗更上一层楼。这样的话听得太多,他便真觉得自己是方方面面无一不精的天才。 他并没想过,以往的作威作福都在宗门之内,并不曾实打实地和正修天才交过手。没交过手,却先鄙视轻蔑上了,也注定是该遭此一劫。 这是极为显然的道理,鲜于弋却想不明白,他只能把一切归结到云瑛头上。 是这个女人太过恐怖,几乎用一句话摧毁了他的道心,才让他现在所作所为都有些不像自己,才让他必须用鲜血弭平道心上的裂痕…… 鲜于弋越想越觉得心中杀意盛起,几乎有些克制不住双掌,要将弯刃唤出,刺向将后背露给自己、毫不警惕的华扬。 “相师兄!”身后玉斐然忽然说话,让鲜于弋打了个激灵,猛然回过神来。 第一百零三章 同斗妖蛇 “怎么?”鲜于弋不敢回头,生怕玉斐然看透自己脸上的僵硬。 “素心百结果所在之处,往往有七阶妖蛇守护,若我和师兄携手诛杀了妖蛇,师兄是否能将蛇牙蛇胆让给我?”玉斐然声如其名,嘴唇开合之间,一声声都像是玉石相击之声,清冷而带有独特的韵律。 鲜于弋被这冷冽的声音说得心乱了一乱,而后才理解了话本身的意思,笑道:“当然,蛇胆蛇牙是都是炼药的东西,我是用不到的,自然都给师弟。” 玉斐然微微颔首:“那就多谢师兄了。” 他说完这一句,便没有再说话,鲜于弋还有些遗憾。 不过回想起云瑛那仿佛冰镇沙瓤西瓜一般的声色下,是何等恐怖的心机,他又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声音好听的人,说不定心机格外深重呢。 想到这里,他仍就满心警惕。 踏过崎岖山路,又翻过几处小悬崖后,三人抵达又一处生长着素心百结果的河谷。 素心百结木只有半人高,向北、西南、东南三个方向生长着三颗枝杈,每颗枝杈上又向三个方位舒展了三片巴掌大的椭圆叶子。 叶子深绿肥厚,如同三只伸向不同方位的手掌,托举着指甲大小、莹洁如珠的果子。 三颗果子都成熟了。 玉斐然微微眯起眼睛,转头看向鲜于弋:“相师兄,我们三人一同对付那条妖蛇。” 鲜于弋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出手的好机会,便欣然答应。 花样则是十分意外,前天对付另一条妖蛇的时候,玉斐然可是轻轻松松就搞定了它,眼下为什么不故技重施,反而提议三个人一同合作。 七阶妖蛇和河谷内的乱石一个颜色,盘踞在素心百结木底下,有人胳膊那么粗,长则不可计量,看它绕着素心百结木三圈,尾巴却还能垂到远处溪流内,一晃一晃地拍打溪流,便知道它最短也有二十尺长。 这种妖蛇不算激灵,不懂得太多弯弯绕绕,但有一点十分令人头疼。 它濒死之际,会喷出一口毒液,烧毁掉素心百结木的根部,让果子即刻腐烂,整株灵木也立即枯死,好让谁也得不到这灵果。 因此无比要把它调离素心百结木,起码也要相隔十几丈,让毒液喷不到灵木上。 玉斐然命华阳去攻击蛇的七寸,引得它离开素心百结木,鲜于弋在妖蛇离开后牵制其蛇尾,自己则趁机去摘取三枚素心百结果。 鲜于弋思索着斗妖蛇时二人会露出的破绽,点头答应,唤出双锏,和华扬对视一眼,分别行动起来。 玉斐然看着他使双锏的起势,眼中寒意更加明显。 华扬是个实心眼,说要他打七寸,他就直攻七寸而去。 他是土属法修,双手虚虚一抓便抓出十几道地刺,迅猛至极冲妖蛇而去。 妖蛇乃是七阶妖兽,当然不会炼血境的修士术法给刺破蛇鳞,但饶是如此,吃痛的滋味还是让它狂怒不已,当即直起身子朝华扬咬过来。 第一百零四章 屡战屡败 妖蛇张开血盆大口,蛇牙森冷闪光,低着淡绿的蛇涎,华扬却不闪不避,又凝聚出一根地刺,朝着大张的蛇口刺去,恰恰好堵住了蛇口。 华扬这才向后疾退,眨眼之间便退到十几丈外,妖蛇也不依不饶地跟上,蛇尾如同有灵智一般,从另一面包抄过去,企图一尾巴抽断这讨厌小虫的脊梁。 华扬不以为意,他自认有相师兄在那边牵制,必不会有问题。 没想到蛇尾竟未遭到任何拦截,直直冲着他背后而来,而原本该牵制蛇尾的相师兄,竟如鬼魅一般消失在原地,从背后贴紧了正收割果子的玉斐然。 “去死!”鲜于弋兴奋得双眼赤红,正要将弯刃向前递送,却忽然觉得鼻间异香袅袅,颈上也微微刺痛,而后身上的力气便如潮水褪去,不留一丝痕迹。 他不由自主地跌落在地上,恰如那边的妖蛇,只觉得嘴里微微刺痛,而后便无论如何也集中不起力气,怦然倒地,溅起无数烟尘。 玉斐然慢慢回过神,对着面色震惊的鲜于弋微微一笑,缓缓拔出他颈上的银针。 “你是不是没注意到,玄机峰虽然山风砭骨,却是北寒南暖,素心百结木又喜冷,所以北边的灵木总是比南边早结果,我和华扬从南而来,所见到的百结木都已然结果,你从北向南走,怎么会遇见没成熟的百结木。” 鲜于弋唇色发青,不住哆嗦,暗叹云瑛果然不是那么好学的。 她又本事用一句虚实不知的话诈出真东西来,自己却做不到,实在是…… 玉斐然望着目瞪口呆的华扬,笑了一声:“别发愣了,帮我把蛇嘴里的针拔回来。你这位师兄很有意思,我们得找个地方好好审审他。” 他说着,望向鲜于弋手中黑气缭绕的弯刃。 鲜于弋心中完全是麻木的。 接连受挫三次,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云瑛、郁均、玉斐然……他咬牙切齿,深深记住这三人的名字。 云瑛透过灵识,隐约感受到鲜于弋身上的灵气波动,不由蹙起眉头。 这家伙该不会彻底碎了道心,打算不管不顾解除封印,好以此离开海东秘境。 她正打算让灵识从眉心伤口强行进入他的识海,却听那头玉斐然淡淡说道:“别挣扎,这可是深入骨髓的毒药,我不给你解药,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驱除干净的,就算离开了秘境,也只有死路一条。” 鲜于弋一怔,死死盯着玉斐然清凌的双眼:“不可能,你不过是个凡人境弟子,根本没本事炼出这种毒药!” “你可以试试,反正这条蛇的下场就在你眼前。”玉斐然抱着双臂,目光冷漠,仿佛在打量一个死人。 鲜于弋望着鳞片脱落、血肉渐渐融化成脓水的妖蛇,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终止了解除封印的动作,却仍是不甘心就这样被玉斐然限制住,心中念头百转千回,终是咬牙开口:“玉师弟,是我错了,我不该一时起了贪念,对你和华师弟痛下杀手,我……我愿为我的恶行恕罪。” 第一百零五章 毒丹发威 华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些变故,仍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相师兄,三个果子而已,不可能让你起这么严重的贪念。”他一边说一边望着玉斐然,“玉师兄,这……” “他不是你的相师兄。”玉斐然声音清清冷冷,面庞上神情也无一丝波动,双目紧紧盯着鲜于弋手中的弯刃,“他是邪修。” “邪修?”华扬吓了一跳,“怎么可能,他分明……” “邪修必然习练过搜魂术法,认得你没什么奇怪的。”玉斐然只用一句就堵住了华扬的无尽疑问。 此时河谷中又渐渐起了大雾,鲜于弋跌坐在地,浑身无力,根本解不开玉斐然的禁制,连动一动都有些困难。 他低垂着头,背在身后的双手指甲悄然变长,刺进自己的指尖。 血气一缕缕逸散出来,在大雾之中随风而去。 这些带有屏蔽灵识效用的雾气不仅挡住了玉斐然的双眼,也挡住了云瑛的灵识。 玉斐然问鲜于弋:“你是什么时候冒充了相师兄,是之前袭击明月宗飞舟的时候吗?” 鲜于弋想来个抵死不认,却忽而觉得喉头瘙痒难忍,不由自主张开了嘴:“是的。” 他心中惊骇,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你们混进海东秘境又是为了什么?”玉斐然的问讯方式比云瑛直白得多,毕竟云瑛身上有很多秘密,问讯时对鲜于弋知道得又太少,担心他万一是个聪明人,反而会从自己的话里找到破绽。 玉斐然没有这种顾虑,又有无数奇特的药在身上,自然问得直捣黄龙。 鲜于弋绝望地听着自己的声音:“布置聚邪阵与邪气傀儡,更改海东秘境的运转轨迹。” “邪气傀儡?聚邪阵?你已经布置下了?” “我已布置下邪气傀儡,聚邪阵还需其他人前去绘制。” “其他人?都是谁啊?” “是我上情宗四个下属,分别潜入廉纤台、雷音宫、冰火阁与幽篁斋。” 听说廉纤台内也混入了魔修,玉斐然不由皱起眉头,他问道:“有法子把他们叫来吗?” “他们……已经来了。” 玉斐然难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拉着华扬就地一滚,躲过一道气势汹汹的血掌印。 弥天雾气中,三道人影从三方重来,血色指甲曲如鹰爪,招招狠辣不留情地朝二人逼来。 玉斐然冷哼一声,左手甩出一颗黑漆漆的丹药,右手五指连动如抚琴一般,每一拂动,便有十根银针朝三人刺去。 丹药猛然炸开,爆发出滚滚黑气,将三人连鲜于弋一同笼罩其中。 其中一人似乎早有准备,退到鲜于弋身边,两袖拂动,及时替自己和鲜于弋挡住了黑气,他不敢有丝毫迟疑,更不敢出声提醒另外两人,抓住鲜于弋的肩膀便疾退出黑气的笼罩,冲入无边大雾中隐没了踪迹。 被扔下的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接触到黑气的皮肤急速溃烂,火烧火燎地泛起痛来。 玉斐然给华扬塞了粒解药,盘膝坐下,静静等待着两个邪修皮肉全数溃烂的时刻。 第一百零六章 逼问邪修 黑气围着两个邪修凝而不散,仿佛有生命一般朝着被化开的血疮内钻,霎时间两个邪修的手就被毒气啃食到只剩下森森白骨。而他们的手腕也正在跟着融化,虽然黑气每向肌理内多钻一份,他们便觉得痛楚更难熬一分。 即便是宗门内的惩罚,也从未有严厉到这种地步的,两个邪修止不住嚎叫求饶,又怒骂那个有所提防的邪修,他竟丝毫不顾同门情谊,只带着少主走了,一句也未提醒二人。 华扬被他们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弄得心神不宁,眉头也紧紧皱起,玉斐然却仿佛没听见一般,默默望着二人皮肉融化的进度。 待他们的两只胳膊被尽数化开之后,玉斐然又弹出一颗药丸,淡淡清气逸散开来,席卷着黑气消散于无形。 二人只觉得从无尽地狱中解脱了出来,正待向玉斐然道谢,却惊讶发现喉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不知何时,他们颈上已经扎了一圈三十六根银针。 玉斐然缓缓开口:“你们是上情宗的人?” 二人面色惊恐,喉间的声音却毫无感情:“是。” “被救走的人是你们的少主?” “是。” “他叫什么名字?” “鲜于弋。” 玉斐然问题一个接一个,两个邪修的面色越来越绝望和恐惧,却根本挡不住喉间自动发出来的声音。 问到最后,玉斐然彻底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微微点头,又取出一颗猩红如血的丹药:“多谢两位了,看在你们这么坦诚的份上,我给你们个痛快。” 二人惊恐地看着猩红丹药在空中画了个弧线,直扑向自己的面门,想要躲避却没有任何力气,想要闭上嘴巴都不成,只能绝望地看着它尽到自己嘴中,感受着它如何化成热流一分为二,一半冲击丹田,一般席卷识海。 玉斐然看着两人死不瞑目的双眼,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真是通神境,是怎么封印修为的?” “这两人是通神境?”华扬不可思议地问,刚才从两名邪修口中得知的事情已经让他惊骇不已,不想居然还有更让人惊骇的。 玉斐然道:“哪怕是融元境,吃了我的毒丹也会血肉俱化,只余骨皮。这二人的血肉未被吞噬,可见其中的灵力相当凝实,毒丹无法撼动,只可能是通神境。” 他说着,眉头微微皱起,邪修要让海东秘境的轨迹发生变化,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惜这两人只是奉命配合少主的棋子,只晓得该做这样的任务,并不晓得任务的目的究竟为何。 “还是得去把鲜于弋找出来。”他淡淡道。 华扬想了又想,还是没忍住说:“应该不用师兄你去找,他肯定会自己回来找你的。” 毕竟身上还有玉斐然下的毒呢。 玉斐然想想也是,但还是担心:“毕竟是通神境,万一能自行逼出我的毒,那我就没什么能牵制他的了。” 他正思索,却见一枚传信玉简破空而来,其上附着冷冷的刀罡气息。 第一百零七章 天才姐弟 鲜于弋被邪修救走之后,云瑛便不再能看到玉斐然那边的事情,知道玉斐然一定能扒开两个邪修的嘴,她也就没有特别在意,只是观望着这边鲜于弋的动静。 她另一缕送入二爻三爻间的灵识,在掠过三四重雷幕之中再也坚持不住,雷气被消磨殆尽,灵识立刻暴露在无数雷霆之中。 轰的一声响,云瑛觉得自己整个识海都在发颤,但也仿佛一瞬间听到无数雷法正音。 很多乱七八糟的奥妙文字在脑海中闪过,电光石火,根本抓不住。 她迅速平复动荡的识海,用更多结郁灵气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了数十道灵识,再度将它们送入其中。 这次她多用了些心思,让它们尽可能从细弱雷霆中经过,好将雷霆的些许力量吸入灵气之中,延长灵气的时效。 虽然这边相对细弱的雷霆也还是厉害无比,但它们没有主动攻击灵识的意思,纯粹自身威压造成的威力倒也还能承受。 云瑛试了好多次,找到其中诀窍后,便又将大部分注意放在鲜于弋那边。 就走鲜于弋的那个邪修同样穿着雨过天青色的纱衫,正是潜入廉纤台的那一位。 他带着鲜于弋在大雾中飞奔许久,一直飞掠入山坳深处,四顾无人,才将鲜于弋放了下来。 鲜于弋虽然被玉斐然折腾得没多少力道,脾气却还是一样的大,刚被放下做好,便反手一巴掌打在邪修脸上。 “你在廉纤台都卧底了些什么!这么一个怪物,你居然一点儿消息都没透露给宗门!你是不是成心要看本少主出糗!” 被打的邪修也不敢辩驳,慌忙跪下请罪,心中却腹诽不已。 他也才卧底了两三天,原主记忆中只说玉斐然是个千年难遇的天才,这样的赞誉好多弟子都享有过,连他眼前这个废物少主,不也曾被长老们交口夸赞说是个罕见奇才吗! 他觉得这是谬赞,所以也没放在心上,谁曾想竟真撞上个实打实的天才,毒丹毒针不要钱似的扔,修为压缩的几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鲜于弋又骂了许久,直骂到嗓子干渴,才停下来调息片刻,沉声问道:“这个玉斐然究竟什么来头,怎么会有那么多古怪本事?” 另一名邪修便道:“据说是廉纤台护法长老捡回来的一对龙凤胎,都是八品万草履霜之体,他姐姐玉蕴章是个极厉害的医修,他则是个……是个毒、丹同修的修士。” “毒丹同修?”鲜于弋回想起他那神鬼莫测的下毒本事,不由又觉得喉咙疼痛起来,咳了两声问道,“他有什么弱点没有?” 这就为难人了。 邪修面色发苦,他不过才卧底了几天,此前和玉斐然面都没有见过,哪里知道他有什么弱点。 但是又不能不说话,不然自家少主这脾气,回去一定给不了他好果子吃。 他只能犹豫开口:“听说他和他姐姐感情甚笃。” “姐姐?他姐姐是个医修,对。”鲜于弋挑了挑眉,拿出冰玉箸来。 第一百零八章 绝色佳人 玉蕴章和弟弟一样,是个极其难得的天才,然而比起看似清冷实则心肠不知道多黑的弟弟,她是实打实地清冷脱俗、与人为善。 云瑛之前在交流大会上见过她,她主动上门,希望被郁均劈得厉害的云瑛能让她诊治一下。 也多亏她给的建议,云瑛才能及早恢复,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对于那位谪仙似的师姐,云瑛很有好感,也清楚她是纯良的性子,若鲜于弋真想设计她,她很有可能会中招。 鲜于弋在地图上找到玉蕴章的位置,她此刻正在凌霄药园万灵竹林中,便立刻决定前去绑人。 云瑛便飞快给玉斐然送出传信玉简,让他及时去援救姐姐。 玉斐然看到玉简上有云瑛的刀罡,立刻回忆起交流大会上那个小巧玲珑的身影,好奇云瑛为何会突然给自己传信,打开玉简一看,里头只有一句话。 “鲜于弋要绑架玉师姐,速去救人。” 玉斐然当即冷了脸,拉着华扬同样往凌霄药园赶去。 两边都在往凌霄药园赶,但传信玉简飞到玉斐然手里毕竟花了时间,他们离得凌霄药园又比鲜于弋要远,因此注定会赶不上,这让玉斐然格外心焦。 另一头,邪修带着鲜于弋重新穿过茫茫大雾的玄机峰,钻入凌霄药园朝万灵竹林而去。 竹林深处,有个青衣短打的女修手持药锄,在竹笋之间仔细查看,遇见那些注定长不大的竹笋,便将它们抛下来收入储物袋中。 她一头青丝编成长长的麻花辫,用天青缎带盘在头顶,鬓边几缕发丝虽动作而摇荡,随心辛苦锄药,一举一动却是仙气飘飘。 邪修搀着鲜于弋来到附近,见玉蕴章果然在此,忙按计划喊道:“师姐救命!” 玉蕴章应声回头,却让两人齐齐震惊。 她的容貌和玉斐然颇为相像,但眼角眉梢、唇吻下颌又是女修才有的秀雅柔美,不同于凤璟那艳丽张扬到极致的美,她的美丽如一汪清泉,恬淡雅致,似乎是不那么吸睛,却让人无论如何无法移开目光。 为什么同样容貌生在玉斐然脸上就只是翩翩君子、舒展和谐,生在玉蕴章脸上就是如此倾国倾城? 上情宗主修七情六欲,色之欲自然也十分旺盛,看清楚玉蕴章容色的那一刻,二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改了主意。 玉蕴章见陈师弟喊了一声救命后便没下文,微微蹙眉问道:“师弟可是遇到什么要事了?” 她又看向鲜于弋,一眼便看出他身上有玉斐然种下的毒,心中登时转了几个弯,面上只做不觉,讶然问道:“这位是明月宗的师弟吗?怎么好像中了毒?” 她一边说,一边握紧了手上的药锄,灵气悄悄沟通周围的竹林。 她毕竟不如弟弟会演,尽管极力压抑,脸上却还是露出几分警惕之意。 鲜于弋见状忙道:“师姐,这话说出来只怕你是不信的,方才我和妖兽缠斗受了伤,躲在玄机峰一个山谷内养伤,恰好玉师弟去寻素心百结果,为对付妖蛇,撒了一把毒丹出来。” 第一百零九章 虚与委蛇 玉蕴章默默听着他的话,心中半信半疑。 玉斐然斗妖兽的时候,确实喜欢一把一把地甩出毒丹来。 “我完全是受了池鱼之殃。”鲜于弋苦笑道,“可是当时伤得重,又吸入毒烟,根本没有说话的力气……后来还是这位陈师兄路过,发现了还在挣扎的我,给我吃了一粒解毒丹,让我勉强保命,带着我来找师姐。” 玉蕴章依旧半信半疑,她趁着鲜于弋说话的功法,更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遍,发觉他身上不仅有三四种弟弟研制的毒药,还有真言丹的气息。 他一定是被玉斐然逼问过什么。 眼下来找自己…… 玉蕴章看了看一旁的陈师弟,又看看这个所谓的相师弟,他们两人都是锻骨二重的实力,自己虽然是锻骨五重,但主修医道,并没太多自保的术法,眼下若是和他们撕破脸,只怕无法逃脱二人的合力追捕。 还是先与他们虚与委蛇,然后随机应变。 云瑛透过灵识看到这一切,微微叹息一声。 玉师姐还是太纯良了,虽然心中警惕,也有所提防,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想法都能从脸上看出来,两个邪修肯定知道她想的是什么。 只希望他们不要太快动手,玉斐然能赶紧赶过来。 玉蕴章也知道自己处境危险,不敢朝二人走去,更不敢让两人过来,断断续续地说:“我有个法子可以把相师弟身上的毒拔出来,然而这需要些距离……你们就在原地坐下,别抵抗我。” 鲜于弋和邪修对视一眼,当真大摇大摆地坐下,任由玉蕴章施为。 他们已看出玉蕴章和其弟不同,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什么坏主意,不然也不能局促至此。美人窘迫也是难得的风景,他们免不了就有多逗弄一下的心思。 玉蕴章也的确想不到什么好法子来脱身,她并非有急智的人,所知所学都是救人的法子,根本就没办法在这时候借着治病为由反将二人一军,她只能慢吞吞地取出九根银针。 看到银针,鲜于弋不由瞳孔微缩。 很快他又恢复如常,不同于玉斐然的银针上总是缭绕暗青光芒,玉蕴章的银针一色银白,显然没有淬毒。 玉蕴章用极细的天蚕丝将这九根银针与另外九根针连接,而后双手结印,将九根银针刺入鲜于弋云门、百会、膻中等九处大穴中。 另外九根银针则刺入她结印而成的一团青气之中,两端银针都别吸得紧紧的,扯得天蚕丝紧绷如琴弦。 玉蕴章纤长双手不断变动,青气便化成太极两仪之象,扯着银针与天蚕丝,源源不断地将毒气从鲜于弋体内拔出。 居然是真的在帮忙? 鲜于弋微微挑眉,看着玉蕴章舔了舔嘴唇。 真是个好心肠的美人。 玉蕴章尽可能缓慢地变幻手印,让毒气不能在一时间完成,心中则飞快想着各种可以脱身的法子。 刚才送入竹中的灵气已经沟通到了最中央的那棵竹子,缓缓触碰到她的木心。 第一百一十章 姐弟同心 玉蕴章心中一喜,立刻向木心传递自己希望它向外送消息的请求。 身为医修,她最了解草木习性,竹林虽是蔚然一片,其实寻根究底,不过只是一棵竹子的分蘖而已。和木心接触,便相当于是沟通到了一整片竹林。 万灵竹是八品灵草,木心已经有了初步意识,见她是百草履霜法体,与草木极为亲善,刚才收集竹笋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乱挖一气,而是专挑注定长不成竹子的笋挖,是个厚道的人,便也愿意帮她这个忙,只是作为交换,她必须立誓,将自己的竹实带出,将来种成百片竹林。 玉蕴章自然答应,她本来就是医修,有开辟药园成片种植灵草的习惯,完成这个誓言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能熬过这一节,她回宗门后把竹子种满山头都没问题。 她悄悄用灵识发完心魔誓,竹林内便立刻起了一阵凉飚,无数竹叶随风而落,又被风席卷着飘向远方。 玉蕴章发誓的同时,也没忘记继续变幻手印,用青气太极拔出鲜于弋身上的毒气。 见无数竹叶飘荡而去,她心中并没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更加提心吊胆。 这也不过是增加了能吸引人来的概率,未必真能让自己得救。 然而走投无路,也只能这样试试了。 沟通灵草灵木是她的独家本事,别说两个道路完全南辕北辙的邪修,就是云瑛都没发现她搞了这么一手。 玉斐然和华扬赶到万灵竹林以东的凌霜花海时,便见一片片竹叶随风而来,其上附着着一丝姐姐的气息,当即将自己的灵气送出,与清风相互纠缠。 竹叶感受到玉斐然的灵气,当即调转方向,朝着竹林内飘去。 玉斐然几乎化成了一道风,紧紧跟着竹叶,华扬将步法运转到最快,也难以跟上。 走了没多久,他感受到鲜于弋和邪修就在前方,登时冷着脸取出两枚毒丹,正要砸去,却被竹林中的一阵风止住动作。 他这毒丹颇为厉害,一旦砸出去,二人固然没有还手之力,这片竹林也就跟着毁了。 姐姐答应种竹子的誓言还没开始践行,弟弟就要里挖它的根,这是竹林木心所无法忍受的。 玉斐然同为百草履霜之体,同样毫无障碍地接受到竹林的意思,目光几度变幻,还是收起了毒丹,改用银针无声无息地朝二人刺去。 与此同时,借着竹林得知弟弟到来的玉蕴章也猛然中断了拔毒手印,打散青气太极,向后一滚,抱着药锄警惕地对准二人。 鲜于弋和邪修没想到玉斐然这么快就会到来,鲜于弋的毒虽拔了三分之二,却还是影响着他头重脚轻。那邪修本打算出手擒住玉蕴章再说,却见闪着青光的银针铺天盖地而来。 这可不是玉蕴章那无害的银针,每一针扎在身上,都能再度送走二人。 他也只好取出一柄和鲜于弋相似的弯刃,挡开无数银针,拉着鲜于弋隐去身形,消失在竹林之中。 第一百一十一章 善于自省 临走之前,鲜于弋还十分不甘地朝着玉蕴章抓了一把,巨大的血爪朝玉蕴章拢来,玉蕴章握紧药锄,朝着爪印中心劳宫穴处狠狠一刨,药锄焕着蒙蒙青光,比起血海涛涛的猩红色,这一点点青光仿佛不值一提。 然而当药锄砸中劳宫穴的那一刻,血爪却猛然碎裂,所有血气都被青光牵引着融合成一个太极,然而猛然消弭于无形。余波带起流风,将她鬓边乱发吹得飘浮不断。 玉蕴章不善战,被流风逼得向后退了几步,脚跟抵住高高的竹笋才勉强停住脚步。 玉斐然见二人离去,并没取回,奔到姐姐身边问道:“你怎么样?” 玉蕴章站稳身子摇了摇头:“没事,他们还没对我下手呢。” 说到这里,她也意识到不对:“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和两名邪修虚与委蛇的时候,她只觉得每一瞬都过得极长,眼下得到解救,时间观念变得正常,她才意识到玉斐然赶来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就算竹林能借风传递消息,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把人带来。 而且来的还正好是她亲弟弟。 玉斐然将手中玉简交给姐姐:“是明月宗云师妹给我传的消息。” “阿瑛?”玉蕴章惊讶不已,拿出冰玉箸查看云瑛所在的方位。 她明明是在震雷卦象内,怎么会开天眼一般知道自己的处境呢。 玉斐然道:“我想她应该也遇到了那两个邪修,并用某种特殊手段监视住了两人的行动。方才她传信给我时,姐姐你还没遇见邪修,她一定是从邪修那边知道了消息就立刻通知我……” 玉蕴章一边点头一边道:“那你赶紧给她回一封信,算了,还是我自己来,真是多谢她了。” 她说着,自己先写好一道传信玉简,命它朝云瑛飞去。 玉斐然也送出自己的传信玉简,而后看着玉蕴章道:“比起谢别人,姐姐你还是自己多长些心眼,别老师等着别人来救。” 玉蕴章一怔,默然不语。 她也并非半点儿自保之力都没有,只是平日里要么在宗门内深居简出,要么去凡俗界治病救人,体悟医者仁心,所见的人往往是老弱病残,即便偶尔有流氓地痞来骚扰,见她是个修士也不敢太过放肆。 因此她的确是头一回遇见邪修,感受到强烈的威胁。 玉蕴章绝非一个不懂自省之人,往日她总是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医修,即便将来发生灵魔大战,她的主要职责也是在后方奔走救人,防身的手段只要有一些,足够自己逃命也就够了。 然而今日和这两个邪修气势汹汹,要来抓自己威胁玉斐然,她才意识到自己用来自保的那一点儿皮毛手段,根本没办法让自己从两只恶狼目光下逃生。 最重要的是,她之前完全慌了,往日里虽然预设过遇见邪修该怎么做,可真的遇见了,才发现自己实在没有这样灵活的心思和强大的心态。 玉蕴章叹了口气:“我晓得了,回去就学还不行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有所怀疑 玉斐然见姐姐答应得如此痛快,反而小小吃了一惊。 因为天性喜静厌战,姐姐一直专精医道,没多少自保手段。偏偏师父还极其溺爱她,总说这也就够了,像姐姐这样的天才,没必要分出精力去习练其他手段,姐姐便始终专注于淬炼医者仁心,一碰到对战,往往要应付不来。 没想到今天只是被两个邪修围堵,居然一下子就想通了? 玉蕴章叹道:“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挺弱的。” 她说话时,双手指尖绽放萌萌青光,再度结印沟通木心,口中念念有词:“植根后土,万载不迁。日月照耀,苍色润坚。阴阳交感,大化流行。愿取灵实,广加繁衍。” 随着她的念动,竹林中飒飒风摇,流风托举着两三粒竹实落在她掌中。 玉蕴章收好竹实,对着木心方向合掌三拜,而后方随玉斐然离去。 在收到姐弟俩的玉简之前,云瑛仍旧将精力放在两名邪修那边。 往二爻三爻之间播散的灵识已经成功触碰到石柱,从上到下一个字一个字经过,云瑛只觉得脑海中凭空出现一个个不认识的文字。 她将这些文字丝毫不曾改动地刻录下来,眨眼之间就拓印了三四行字迹。 而另一头,鲜于弋和邪修再度退走之后,没敢再度兴风作浪。 鲜于弋越发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那个什么玉斐然这么快就来了?”他说着“玉斐然”这三个字,脑海中却闪来闪去都是云瑛的身影。 那种恐怖的、仿佛被阴霾笼罩的感觉又来了,他觉得自己始终都笼罩在云瑛的阴影之下,从遇见她之后,一直都没有摆脱她的操控。 邪修压根不知道云瑛这个人,自然不会往那个方向想,便安慰他道:“说不定是他们姐弟之间心有灵犀,说起来也真是邪门,原主记忆中那个玉斐然极为神秘,整个廉纤台上下都没有敢惹他的。我进入秘境后,也一直千方百计躲着他,少主怎么偏偏和他撞上了。” 鲜于弋怎能拉得下脸去说,是自己主动去招惹了那尊毒神,只含混说道:“我遇见一个很难对付的家伙,想要去玄机峰那边取得传说中的神器,然后再回去杀了那名弟子,没想到又撞进玉斐然那边。” 说着他不由恨恨咬牙:“正修这边怎么忽然蹦出这么多天赋异禀的弟子来,从前根本听都没听说过!” 邪修心道,你自己出发之前,没瞧瞧任务上都写了些什么事项,眼下接连受挫,倒来和我抱怨。 不过这话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口,他只唯唯应和鲜于弋的抱怨,而后小心翼翼问道:“眼下少主体内的毒已被拔去大半,咱们是不是先找个地方,先把这毒给驱干净了,再去商议下一步的事?” 说到拔毒,又不免想起玉蕴章,鲜于弋舔舔嘴唇道:“那还真是个美人,出了秘境,务必把她从廉纤台掳走!” 第一百一十三章 灵识变异 邪修已经习惯自己的话不被当话了,老老实实跟着附和后,又小心问了一遍。 鲜于弋这才说道:“是该先找个地方祛毒……我们去藏书楼,趁我祛毒的功夫,你把聚邪阵画好。这件事了了,我才能放心去找神器。” “玄机峰的神器?”邪修有些惊疑不定,“那不是个传说吗?” “传说!”鲜于弋冷笑,“玄机峰无论起不起雾,都让人睁不开眼,灵石探不到周身三尺之外,说里头没有神器,你信吗!” 邪修忙道:“是是是!属下实在疏于观察,还是少主高见!” “走!”鲜于弋望着远处如青涛一般的竹林,想着林中那个挺秀如竹的美人,微微眯起眼睛。 早晚会再遇见玉蕴章的。 云瑛望着他们两个靠着凌霄牌进入藏书楼外的小楼内,不由翻出从女修身上取下的储物袋,这里头也有一面凌霄令牌,却已经被标注了灵识印记。 这灵识印记并非女修留下的,否则云瑛早就用自己的灵识将她冲刷干净。 留下灵识印记的人修为远高于她,眼下这印记就如同千里大堤,相比之下云瑛的灵识就如同涓涓溪流,想要将它冲垮,只怕要等上个一两年才行。 留下印记的人,至少也已经到了蜕灵境界,否则灵识绝不会坚固至此。 云瑛加大力度,依旧源源不断地用灵识对其进行冲刷,却又问翠尊能否奈何得了它。 “可以是可以,不过代价有点儿大。”翠尊道,“你晓得的,我眼下是纯粹的灵体,和它一撞,固然能把它撞开,但我自己也会受到损害,会陷入至少三天的沉眠之中。” “这算什么代价大。”云瑛下意识道。 诡异的沉默在二人之间流淌开来,翠尊猛然吼了一句:“自己玩去,老子绝不帮你个小白眼狼!” 云瑛微微一笑:“抱歉,我是觉得反正这几天也不会去别的地方了,你就是真的陷入沉眠,似乎也不影响什么。” 别解释,越解释越心痛。 翠尊痛心疾首。 其实无论有没有代价,云瑛都不打算立刻让翠尊来,她想先自己试试。 因为她忽然发现,那几缕在二爻石柱上待久了的灵识,不只是记录下功法的缘故,还是被雷属灵气包裹、在如此剧烈汹涌的雷霆之中待久了的缘故,居然自己发生了一丝异变。 原本和刀罡一般银白,只是因为包裹了一层雷属灵气才显得有几分金青色的灵识,眼下却好像被雷霆染了色,渐渐变成了淡紫色。 她忙又呼唤正单方面和她闹冷战的翠尊,将这情形告诉了他:“这是怎么回事?” 翠尊像是一怔,随即语调古怪地自言自语起来:“居然会让你碰上这种事,你都不觉得疼吗?” “疼?”云瑛不解,“什么意思?” “灵识的确是有一定几率变异的,尤其是在这种极端环境之中,但往往这个过程会让修士十分痛苦,你……”翠尊迟疑半晌,还是问,“你是不是已经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腌入味了 云瑛不明白这个“麻”指的是什么。 翠尊便道:“你不知道,一般来说灵识在雷、火、金、毒、冰等极端属性之中最容易发生异变,因为往往这些最为凶狠有侵略性的气息,会主动和灵识纠缠在一起,然后……然后……” 说到这里他卡了一下,半晌才想到一个合适的比喻:“就好比是油盐酱醋和五花肉,两者混在一起,搅啊搅搅啊搅,自然酱醋的味道就渗透进肉里面去了。” 灵识就是肉,周围这些极端的雷霆就是酱醋,两者接触久了,自然就会被“腌入味”。 翠尊惊讶的地方在于,最爆裂的雷霆和灵识相结合,这带来的痛楚绝对不是普通人所能忍受的,为什么云瑛却好像没事人一样。 所以他才问,云瑛是不是已经痛到麻木了。 云瑛却真心觉得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异常,而且她绝不是痛到失去了知觉,因为刚才结郁灵气被耗尽,灵识完全暴露在雷霆之中,被一下子劈碎时,她确实觉得识海中一片嗡鸣,又觉得浑身上下都像过了电流一样的痛苦。 那个时候她的确是对一切直觉都十分清楚的,总不至于才过去不到三天就变成这样。 翠尊小声说:“说不定就是被那一道雷给劈麻了。” 云瑛直接拧了拧自己的手腕:“疼的,我没麻。” 总不至于小痛能感知得清清楚楚,那种大痛却完全感知不到。 翠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云瑛也默默思索起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两人为这种情况提出了两个解释,一个是雷属灵气附着在灵识之外,对它形成了有效的保护和缓冲,让雷霆与灵识的交互在较为和缓的情况下进行。 另一个缘故,在于书卷之灵。 那种不知道从哪里来、不知道究竟算不算有灵智的气息,一直以来鲜少有人能说清楚它的来历,也说不出它有什么作用,除了磨砺灵识和保护竹简外,它似乎再无作用。 但是云瑛把它们吸收了,虽然还未完全融合,却已经成为一体,眼下她的灵识并非完全是她自己的灵识,还有许多未转化完成的书卷之灵。 很有可能是这些书卷之灵替她抵挡了雷霆缠绕所带来的苦楚。 云瑛觉得这个猜测非常大胆,但也是最有可能的一个。 “而且你想想,之前吸收它们的时候那么痛苦,总不可能一点好处都没有。”翠尊也越发信任起自己的猜测来,“就算不是它保护了你,也有可能是它把你的忍痛能力往上提了一提,让你暂时处于一种麻木状态,对其他痛楚有了抗性。” 说来说去还是想说她已经麻了是。 云瑛有些无奈地想。 “也有道理。” 翠尊又道:“不管是处于什么缘故,眼下你碰到了个绝好的淬炼灵识的机会,可以多放出一些灵识在近处淬炼,看看长久之后会是什么效果。” 云瑛知道也没有别的办法,便也依言散出许多灵识,绕在周身淬炼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心底震骇 以灵气包裹灵识,让它融入周围环境,实现打探消息的效果,是翠尊的独创功法,当初传给云瑛,单纯是让她方便采摘灵草,谁能想到这个功法在云瑛手里翻出这么多花样,眼下居然用在了淬炼灵识上。 云瑛亲自试验了一番,发现果然没太大感觉,大约过了三个时辰后,灵识也自然而然地染上了一层薄紫,便确定石柱对面的那几缕灵识染上雷霆并非偶然,自己的确是无意之间找到了一种淬炼灵识的好法子。 在意识到这法子非常可行后,她立刻通过凤友印将这方法原原本本告诉凤璟。 凤璟微怔:“你在里头就是搞这个?” 金雷把他劈得太厉害,让他的灵识也十分虚弱,于是凤友印内传来的话语便也断断续续。 “不光是这个,还有二爻三爻之间的功法,我已经收集到一部分了,再过上天,就可以将它们全拓印下来。” 凤璟不可思议地问:“怎么做到的?靠你这个功法,刚才不是……” 他说到这里忽然醒悟过来:“你吸收了一种雷属法体?” “是。”云瑛道,“说起来,也不完全是。” 柯嘉年的法体并非纯粹的雷属法体,而是木属峦雾之中掺了一点点雷属法体。 云瑛的玄容法体好就好在,即便只有那么一点点雷属法体,本人自己都不一定能凝聚成灵源,她吸收之后加以强健,也一样能够凝聚成自己的灵源。 说起来,还真是承了柯嘉年的情。他本人迄今为止,仍不知道自己的法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到宗门之后,她得给他送点儿礼物以示感激。 凤璟默默听着她的叙述,半晌才断断续续地问:“两种法体,要到什么程度才能都激发出来呢?” 有关这件事,云瑛早就看过一些书,眼下自然娓娓道来:“一则看先天之气是否充盈,二则看两种法体是否对等。若先天之气足够充盈,那就有能力催化出和而不同的两种法体。同时两种法体都要足够强大,像柯师兄那样,就是结郁法体实在太微弱,完全被峦雾法体给压制住了,所以无法凝聚成灵源,也就无法显化。” 凤璟正入神,却听她话题忽而一转,转到了自己身上:“像你,也许比我知道的所有情况都要激烈,你身上那两种法体都太过强大,彼此冲突得太厉害,又是会让我觉得,仿佛是把两个灵魂强硬地塞到了一个身体里一样。” 凤璟猛然一僵,比之前被金雷劈重还要惊恐:“你真是……这样觉得吗?” 原本凤友印中传来的声音就模模糊糊,眼下更添了些颤抖,云瑛不晓得是他灵识更虚弱了,还是他心态上出了什么问题。 “这只是一个比喻。”她立刻纠正说,“只是法体太过于强大而已,强大到简直超出了你这个主人的掌控,但世上这样的事并不少,并不只有你一个是这样的。” 她轻声絮语说了很久,凤璟才慢慢平静下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前方的光 是的,为什么要那么恐惧呢? 凤璟悄悄问自己,哪怕真的有那么一天,要在云瑛面前再度分裂,也许情况也不会很糟糕。 第一次分裂已经是太久之前的事情了,但是一出壳就分裂,然后作为天幽冥凤的那一部分被立刻射杀,天幽冥凤体内那一段灵识便飘飘荡荡地与他融合在一起。 有时候他自己都在想,被射杀的天幽冥凤真的是他吗? 真的不是另一个无辜死去的怨魂寄存在他身体里,等待着他帮他积蓄力量吗? 他真的如此怀疑过,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是这么怀疑的。 即便是这样,凤璟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反正他的生命肉眼可见注定畸形,那究竟是不是自己也没什么重要的。 然而他又遇见了云瑛,原本黯淡无光的人生忽然有了一丝转机,忽然有她在自己前方,一直坚定地往下走。 凤璟总是相信,只要跟着云瑛往前走,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 在云瑛的柔声细语中,他的神魂慢慢清醒过来,仿佛挣脱了泥泞一般,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没事,眼下这个地方都是雷电,我肯定是不能用这个法子的,正好之后不是要去冰焰岛吗,到时候我在炎火山上试一试。” 云瑛见他声音不再颤抖,便也笑道:“那你先好好疗伤,等我将功法拓印下来,便立刻回来找你。” 其实二人相隔不过数百步,但无数雷幕横亘其中,便让人觉得十分遥远。 听她说“回来”二字,凤璟觉得那种奇怪的感觉越发汹涌澎湃,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给淹没了。 心情雀跃,丹田内的几缕火焰便跃动得越发厉害了。 凤凰神火和九幽冥炎困于两种灵源之中,被锁在太极封印之内。太极封印横亘在丹田正中央,此外青莲净火、琉璃明火、幽冥鬼焰与丰日火分别围绕在四方,青、黄、黑、红几个小点跃动不已,源源不断地从周围汲取灵气。 尤其是丰日火,本就是雷涡中诞生的异火,汲取雷霆之力自然格外顺畅,眨眼之间就大了一圈,红色火焰中隐隐出现一道细弱的雷丝。 若是能再收集到一缕噬嗑火,便能凑成完整震雷火,燃雷而生,内含天罚之力,虽然只是七阶火焰,却八阶甚至九阶的火焰相抗衡。 丰日火不停吸收雷霆之力,火焰越发壮大,其中燃起的火气有些暴躁桀骜,来回不停地冲撞着丹田。 按说现在凤璟被雷霆劈得十分厉害,身体里处处都是细小的金雷游丝,对丰日火是绝好的环境,它可以不断汲取金雷之力壮大自己,其他异火却因为凤璟伤了本源而变得虚弱无比。 然而它无论怎么冲撞,都无法摆脱另外三种异火所拉成的火网,有时候它极力向外冲,拽着青莲火的火网不断变长,几乎拽成一道细丝。 然后青莲火只是细而不断,幽冥鬼焰又立刻深处无数到出手,拦住它的退路,一番角逐之后,还是将它逼回原位。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双凤图腾 来回反复,丰日火的气息不知不觉和其他火种勾连起来,四枚火种下方慢慢浮现出一道图腾。 燕颔,鸡喙,骈翼,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图腾的底色是血一样的红,红线细细勾勒出凤凰的翎毛与尾羽,凤首高昂,凤目微眯起,睥睨天下的傲气之中,又有难以掩饰的妩媚风华。尾羽上闪耀着一点淡淡的鹅黄光芒,无风自动,格外鲜活。 而在火种上方,相似的图腾,却是墨汁般的玄色,凤目紧紧闭起,仿佛在火中涅盘一般收拢着翅膀与尾羽。尾羽同样是带着一点黑蓝光彩,隐隐约约向外散发着烟气,显得整个图腾如云山雾罩,更加神秘幽邃。 两道图腾一下一上,一正一反,转动之间,丰日火的气息渐渐被红凤图腾所吸收,将其尾羽翎毛染上一点明亮的红彩,细细雷电围绕其间,又让单薄的尾羽似乎多了一点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火气一点点被图腾缠绕住,待丰日火回过神来时,已经再无逃脱的余地。 它极力挣扎,然而不过是困兽之斗,很快便在红凤图腾的压制之下乖乖安静。 凤璟仍旧不敢在这个时候就和它签订契约,雷属异火暴躁骄傲的脾气并不好压制,眼下虽然得到了它的控制权,却还没有完全消磨它的心性,此时签订契约,说不定会被它趁机攻击灵识,造成极不可控的后果。 这样想着,凤璟只是慢慢转动图腾,用另外三种异火围困住丰日火,一边借助丰日火之力转化体内残余的金雷气息,一边消磨它的脾性。 比起苏明朗的熊魄蛇鳞功,凤璟的血脉法体在恢复方面要远远超过,云瑛不过是吃过一枚他给的涅盘丹,得到过他的两片魂魄结晶,便能接上断臂,只凭自身愈合能力将它疗养到犹如从未断过,凤璟本人自然就更不必说了。 云瑛没给他吃丹药,正是基于这一点。在凤凰族那恐怖的自愈能力面前,什么丹药都是班门弄斧。 十二天后,云瑛用了诸多法子,将二爻三爻之间的功法拓印下来,回到几位师兄躲避疗伤之处。 苏明朗体表那一层焦炭壳子已经退了下来,但整个人还是有些发黑发皱,凤璟却仿佛从未被金雷劈过一般,皮肤莹白如玉,一张脸俊美异常,连原本焦枯了的指甲和头发都重新变得莹润光泽。 “你小子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苏明朗十分不解,这小子分明不是体修,怎么比他这个体型的恢复能力还强? 更让他好奇的是,云瑛对此没有丝毫意外,这样强悍的恢复能力,不是服用过什么天材地宝,就是天生法体强悍,不是普通的天材地宝,也绝对不是普通强悍的法体,绝对是可以够得上让宗门位置保密的级别。比如苏明朗,就根本不知道凤璟的法体是什么。 可是云瑛一定知道,不然那天发现两人被劈之后,不会那么淡定,只问他的情况。 第一百一十八章 收集异水 苏明朗一下子就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绝对非同寻常,但是…… 这一点他原来也知道呀! 这身价斐然的猪一直想拱他们明月宗的白菜呢。 苏明朗摇摇头,算了算了,小师妹是拎得清的人,用不着他在这里东想西想,为她的人生大事操心。 这十二日里,除了苏明朗和凤璟在此处疗伤外,雷音宫的几位弟子也再次观想雷法,体悟金雷中隐藏的奥秘。 雷音宫推行参悟苦修之法,一参悟便是十天半个月。云瑛做好了自己的事情回来,他们却仍然没有要动身的意思,看样子如果有可能,他们甚至愿意在这里打坐到离开海东秘境。 “师妹。”虽然自己不打算离开,郁均却仍然给了云瑛一道特殊的传信玉简,“这枚玉简可以联系给到秘境内所有雷音宫弟子,有写修混入的事,我已秘密告诉他们,也叮嘱过他们若是与师妹相逢必要以师妹之命为先。到时只要师妹亮出这一枚玉简,雷音宫弟子必然无有不从。” 云瑛收下东西,向他道谢:“有劳师兄。” “是我有劳师妹。”郁均点了点头,便重新闭上虎目,重又打坐参详去了。 云瑛并不打算立刻离开这里,马上又要到未时,又到了震雷火会出现的时候,凤璟也将丰日火彻底打磨好,接下来只需要再收集一缕噬嗑火,便能凝聚成阴阳平衡的震雷火。 云瑛自己也要收集几缕火焰,除了完成任务之外,也可以用来淬炼宝霜雷液,让它更快融合金雷,品质更上一层楼。 花了两三日功夫将火焰收集好,凤璟也成功融合成震雷火后,三人便离开震雷卦象,前往兑泽卦象内寻找苏明朗任务所需的清雨琉璃冰。 坎水兑泽两个卦象内都有几率诞生清雨琉璃冰,然而比起兑泽,坎水内的天地之气流转更加平和,苏明朗和凤璟眼下还算是重伤,去坎水位让水灵气缓和一下伤势、平复动荡的神魂,对他们也有好处。 坎水位的幻象是一道道瀑布,和倒挂天河那种气势汹汹、阔逾万尺的壮观瀑布不同,坎水位内的瀑布像是仙女的道道披帛,从山巅垂落,温柔地伏在层层叠叠的山峦之间,日照生烟,仿佛人间仙境。 每一道水流中都可能蕴含着某种异水,其中自然也可能有清雨琉璃冰,但要在奔涌不息的水流中把它们捞出来,实在太考验人的耐心和眼力。而且卦象内千千万万道瀑布,是守着眼前这十几条守株待兔,还是在卦象内来回奔走,也是值得考虑的事情。 这完全就是考验人的心性、耐力与……气运。 最重要的还是运气,运气好的人,可能只需要一瞬就能从瀑布中捞到自己想要的异水;而运气不那么好的人,即便是在这里守到不得不出秘境,也不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异水。 云瑛本打算最后再来这里收集清雨琉璃冰,因她下意识拒绝这种需要赌运气的事情,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云泥之别 苏明朗诧异地看着云瑛分出一缕又一缕的灵识,眨了眨眼睛后问道:“你灵识怎么变紫了?” “在震雷位发生了异变,不必在意。”云瑛用水属灵气包裹住灵识,原本清透的灵气裹在灵识之外,居然也被染成淡淡的紫。 凤璟目光眨也不眨地望着这些颜色绚丽的细细游丝,却忽然被云瑛拉起手掌,而后腕间微麻,几缕游丝便结成一线,圈在他手腕上。 苏明朗正要开口询问这是什么意思,就觉得手腕发麻,抬手一看,自己手腕上也系了一圈灵识。 “你们一左一右,各自站在三百步之外,我放出灵识在瀑布之间巡游,一旦发现有异水生成,若是在我能够到的范围之内,我便自行去收集,若在你们二人的范围之内,便用这灵识提醒你们,你们顺着指引去拿异水。” 坎水位看似比震雷位舒服,却有一个限制,那就是幻象仿佛连天接涛,进入其中的弟子们却无法攀高,只能在瀑布最底下去等待水流将异水送来。而水流直下,速度极快, 若非如此,凡人境修士总不能飞行,可是用遁术爬上山崖,上下找寻,也不至于等异水等得那么辛苦了。而云瑛刚才试了一下, 苏明朗对云瑛的安排并无异议,凤璟更不可能有什么反对的念头,三人一拍即合,各自占据了一百步的长短,苏明朗和凤璟放出各自的灵识,沿着瀑布上下翻飞,身体就等在瀑布之下,待异水下来时出手去接。 瀑布浩瀚无边,三人所占据的这三百步长短其实只占了不到十分之一,但这已经是三人所能够搜罗的最广范围,余下那广阔无垠的山水,他们实在是顾不得了。 幸而这三百步内有百多条小瀑布,在其中搜罗一番,虽还未看到清雨琉璃冰的影子,三人却收集到不少异水。 水属灵物往往灵性平和,有缓和伤势、压抑心魔之效。坎水位内的水属灵物,多以疗伤圣物为主。 三人之中,当属苏明朗的运气最好,才半个时辰功夫,已经接到三滴天枝露、六滴雪灵水,都能消弭他体内参与的金雷气息,加速肉体愈合。 相比之下,凤璟只接到四滴玄晶液,云瑛则只接到一滴星光宝液。 差距太过明显,苏明朗从一开始的得意洋洋渐渐变成诧异,朝两人大声喊道:“你俩那边是水干了吗?” 不想理他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云瑛和凤璟都不说话,依旧接自己的水。但之后的情形仍是如此,苏明朗一滴一滴又一滴地接水,很快就收了满满一瓶,云瑛和凤璟却仍然只有两三滴是收获。 凤璟忍不住抬头看向自己上方的瀑布。 该不会是真干了,不然怎么会差这么多的? 云瑛倒是不受影响,依旧调动灵识来回寻找。 同时,她也有一件事情需要验证。 爻象的石柱在幻境中不见踪影,它们究竟藏在哪里,云瑛有所猜测,在寻找异水的同时驱使一部分灵识穿过瀑布,去接触瀑布后的山崖。 第一百二十章 对比鲜明 让灵识穿越瀑布,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尽管这只是无数细弱如流苏一般的水,可是从天而降的自由赋予了它们无尽威势,比之雷霆的赫赫扬扬要内敛一些,可是在温柔内敛的表象之下,却是不亚于雷霆的威力。 灵识一进入瀑布之中,就被哗啦啦的水流冲撞下去,云瑛极力想要稳住,却根本没有力道可以施展,一大半灵识在她没来得及反应之前被冲刷到再无痕迹,另一半灵识虽然被及时调出,却还是被瀑布带走了表面那一层水灵气,孤零零暴露在外,越发虚弱,不多时也消散殆尽。 这可比震雷卦象内的雷霆难对付多了。 云瑛皱眉想道。 雷霆虽然剧烈,却并非铺天盖地而来,灵识灵动,总还有可以躲避取巧的地方。这瀑布就不同了,看似只有细细长长的一束,然而要突破它的封锁,就必须主动扎入它那仿佛天罗地网般的包围中。 这样一道刀割不断、内藏杀机的匹练,究竟要怎样闯过它呢? 云瑛想来想去,觉得只能一力破万法。 她分出一缕刀罡,朝着最近的瀑布一指点去。 银芒无声飞旋,相触之际,水花飞旋,在日光之下闪着七彩的光芒从云瑛眼前掠过。 这是一滴水。 云瑛忽然想到一点从前并不怎么在意的事。 万事万物总要有个可以计量的单位,才能够更好地将它们整理归纳,修真界中,一滴水便是一指甲那么大的水滴,从前云瑛收集血液时所言的“滴”也正是那样大小。 但水这样连绵不断、彼此融合无尽的东西,要给它划分出一个大小来也是在不容易。 恍惚之间,云瑛觉得自己抓到了一线契机,然而还没来得及往深里想,刀罡传递回来的磅礴压力便让她不得不集中精力对付。 一直以来无坚不摧、从未遇到过棘手之物的刀罡,居然在这里遇到了困难。 云瑛一边感叹果然柔能克刚,一边催动着刀罡不停斩断柔韧水流,朝着瀑布后的石壁不停逼近。 就在她一心几用的同时,苏明朗已经收集到整整三瓶异水,转头一看,云瑛只有六滴异水,凤璟比她稍好,有三十来滴。 这鲜明的对比让他忍不住张大了嘴。 所有瀑布其实都是从山顶上流淌而下的水流,按理来说其中携带的异水应当是差不多的,就算会有些数目上的参差,也不至于差到如此地步。 他疑惑不解得给二人传音,云瑛忙着操控刀罡,分不出心神来回答他的问题,凤璟却想到一种可能。 “你的法体……” “熊虺之体啊!”苏明朗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熊为阳,虺为阴,熊虺法体是阴阳平衡的法体,然而你之前在震雷卦象内接受雷霆淬体,又承接了一道金雷,眼下法体浸满了阳雷之气,自然又在阴阳之中更偏于阳。” 云瑛虽然不愿意费心去想只有玄学才能解释的气运问题,但听凤璟所言头头是道,便点头道:“有道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幻境阵灵 苏明朗对云瑛这种帮亲的行为很是不齿:“有什么道理啊!” 凤璟知道云瑛现在不想多说话,便替她说道:“你的法体沾染了金雷之气,如果没有足够的阴属灵物平衡,仅靠你自己打坐的话,将来金雷之气彻底被你炼化,你的体魄便永远偏于阳属了。这卦象大概是不想看到那个情形,所以才多给你许多阴属灵液,让你调理伤势。” 苏明朗本想说这怎么可能,可仔细清点一下自己所得异水,天枝露、雪灵水、莲心净水……的确都是阴属灵液,都能帮他中和金雷之气。 “这……”越想越觉得凤璟的猜测很对,但苏明朗还是不能就这样相信。 总感觉这么一解释,原本一个纯粹的玄学问题一下子变得很复杂。 “你也被雷劈了呀,为什么不多给你一点儿水?” 凤璟微微一笑,凤族浴火而生,和水属灵物相看两厌,要真是如他所想那般,只怕这和卦象能容他进来,就已经算是颇有包容之心。 苏明朗问出口后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就算都是阴阳平衡,凤璟那一看就是火属的法体怎么会招水属灵物的待见。 “可是小师妹呢?”苏明朗几乎要被说服了,却还是有不能理解的地方。 云瑛的法体说是山樊,可是跟了她这么多天,看着她八面玲珑、到哪儿都游刃有余,苏明朗又不瞎,当然猜得出来她的法体别有异常。 她显然不是凤璟这样的纯火属法体,为什么阵法还是一样的不待见她? 云瑛无奈,双掌并指,刀罡霎时加紧,朝着瀑布里头钻了进去。 凤璟笑道:“阿瑛不被卦象待见,大概是因为她想要探究卦象本来的秘密,让阵灵觉得自己不受尊重。” 他说出“阵灵”这两个字的时候,整个幻象都颤抖了一瞬,哗啦啦的水流因这颤动变作倾盆大雨,朝三人浇了下来。 三人猝不及防,被浇了一身。尽管幻象很快就重新稳定下来,三人却都心知肚明,凤璟说中了。 “你怎么看出这是……的。”苏明朗生怕再说出“阵灵”两个字,再被浇个狗血淋头,便绕过了这个词。 凤璟道:“猜的,你还记得之前雷音宫的郁师兄吗?他打坐时,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劫雷朝他劈去,却又都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恰到好处地替他缓解了因金雷之气太过庞大而无法运转灵气的问题。而其他雷音宫弟子都没有这个待遇,即便他们靠得那么近,雷霆也只眷顾郁师兄一人。” “就这样?”苏明朗不可置信地又问一句,这家伙怎么这样快就从小师妹那儿学来了见微知着的本事,显得好像只有他脑子转得不那么快一样。 凤璟转头冲他笑得露出八颗牙齿:“其实是我刚才忽然想懂了震雷位功法的前两段,上面讲了八卦阵的原理。” “我就知道!”苏明朗嘁了一声,又忍不住问,“什么原理啊?方便讲一讲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半仙宝器 凤璟有些担心以这个阵灵的性子,他说破了八卦阵的来历之后,三个人还能不能安然在这里收集异水。 云瑛道:“没关系的,说。” 虽然这个阵灵看起来情况不是太稳定,但是它刚才只是颤抖了一下,没有把三人直接驱逐出去,就说明它对三人并无恶意。 或者,没办法因为恶意对三人做些什么。 凤璟虽不知道她的一句,却一向把她的话奉为金科玉律,云瑛说可以讲,他便洋洋洒洒讲起了这八卦阵的由来。 “这个八卦天水池其实是一件半仙器。” 开头第一句话就让苏明朗震动不已。 半仙宝器? 凡人境能用的只能称之为武器,到了灵境之后,才能够使用法宝,而法宝之上,则是灵宝,为铭空至和合境界的修士法器。 灵宝之上,便是仙器,为四帝境大士所驱使。 法宝还算是死物,虽有极大威能,却终究不会生出自己的意志。而灵宝便极有可能产生器灵,即便没有主人的控制,也同样能够靠自己来作战。 而灵宝之上的仙器……那就只能想象了,苏明朗虽然很受重视,却也无法从长辈那里得知这些秘密,因为长辈们自己也没听过见过,只是口耳相传,知道有这样的境界、这样的法器。 那种遥远而神秘的境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苏明朗眼下只能想象。 而凤璟却忽然说,这八卦天水池是个半仙宝器! 这如何不让他震惊。 法宝灵宝俱以天地玄黄划分大阶,每一品阶之内,又分作极、上、中、下四个小品阶,和丹药的划分很是相似。 半仙宝器,便是被天阶极品灵宝更强上一丝,却还不能晋升为仙器的绝世神兵。 苏明朗一下子觉得世界在他面前解开了神秘的面纱,露出了诱人的胴体。 半仙宝器啊! 半仙宝器啊! 极力克制着动荡心神,压下扑到瀑布前把它们抓个干净的冲动,苏明朗继续听凤璟述说这天水池的故事。 “这半仙器的名字,就叫做八卦天水池,这半仙器是浮生大师炼化而成的。别问我浮生大师是谁,我也不知道,应该是灵界一位厉害的炼器师。他在白泽一族的协助之下,炼制成这八卦天水池,将凌霄学馆内几位大帝……的功法尽数刻录在石柱上,以供学馆弟子参悟研习。” 凤璟说道几位大帝的时候,忽然顿了一顿,苏明朗并未察觉,云瑛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目光在那一瞬间露出了极大的惊诧。 凤璟顿了顿,又继续说:“这八卦天水池可大可小,眼下就是将本体尽数铺展开来的时刻,我们在外头所见的湖水、堤坝、卦象,都是它的本体显化。而它的仙器灵核则藏在湖水中的阴阳眼之中,若能够得到阴阳眼内的灵核,便能将它缩小到只有巴掌大,随身携带。” 苏明朗听得心旌神摇,恨不得赶紧冲出卦象,去湖水之中寻找灵核。 冷静,冷静……苏明朗反复深呼吸,告诫自己不能这么眼界窄浅。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头晕眼花 但这不是一句眼界窄浅就能克服的事情。 要知道修真界所能见到的法宝,最好也不过是天阶极品法宝,而眼前的八卦天水池却是半仙器! 半仙器! 一想到这三个字,苏明朗就觉得整个内世界都山呼海啸,完全平静不得。 他不怀疑凤璟的话,凤璟又不是闲得慌没事干的人,不至于编这么一套瞎话来哄他玩。而且这八卦天水池里不仅有诸多神妙功法,还有这样多的天材地宝,简直取之无尽用之不竭,它要不是半仙器,那还有什么是半仙器! 苏明朗苦笑着拽了拽自己的头发:“小璟啊,下次说这么劲爆的消息之前,考虑考虑我这个乡巴佬的眼界和承受能力。” 凤璟眨眨眼睛,点点头乖巧答应:“好。” 苏明朗深深呼吸又深深呼吸,还是觉得心里动荡不安,再看看仍处之泰然的云瑛和凤璟,只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真是输了个彻底。 其实是他太低估了自己。 凤璟本来就是凤族少主,有个圣帝境界的母亲和素未谋面但一定是四帝境界的父亲,就算出生不久就被送到了这里,眼界也绝非本界修士可比。 云瑛虽然对那些高境界的修士秘密不如凤璟这样清楚,却也从翠尊和高邑那里得知了不少秘密。翠尊身为万万年玉骨梅花,全盛时绽放出来的每一朵花都堪比地阶灵器,树枝树根更是可以拿去淬炼成半仙器。因此已经拥有了翠尊木心的云瑛,对半仙器并无太多向往。 只有苏明朗是真真正正头一回听说这些事情。 这样天大的诱惑摆在眼前,他只是心神动荡、只是止不住冒出些幻想,而没有立刻生成要将其占为己有的心魔,这份定力已经在万万人之上了。 阵灵就很欣赏他的这份定力,当即又降下许多异水在他眼前。 苏明朗还没有察觉到,云瑛早已先一步发觉,调动着灵识刺激他的手腕。 苏明朗觉得自己手腕几乎要被电麻了,忙伸手去接异水,一一捞到手里之后,才忽然想起来:“这个阵灵是怎么回事?是八卦天水池的器灵吗?” 凤璟道:“算是,八卦天水池不是普通的半仙器,铸造之时,浮生大师便有意将其铸造成可以拆卸的十份。为此,他借鉴了九天十方阴阳八卦大阵的原理。我们眼下所处的坎水位卦象,既是八卦天水池的一部分,又是个独立的大阵,在这阵法之中的意志,既可以算是八卦天水池的一部分器灵,又是坎水阵的阵灵。” “阵灵……”苏明朗将这名字念叨了几遍。 云瑛默然不语,刀罡在瀑布之下艰难前进,只差一线就能冲过最后一丝水流,看到水流背后的石壁。 然而就是这最后一丝水流,却比前面诸多困境更难突破。 云瑛调动全部灵源内的灵气,尽数附着在刀罡之上,用力一冲,便在道道水花中冲破桎梏,刺进背后潮湿而布满青苔的石壁之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再度变异 刀罡立刻化作道道灵识,贴着石壁上下游走,果然看到了无数古奥文字。 与此同时,云瑛听到凤璟的话:“如果我们完成任务后,还有时间的话,能不能陪我去离火卦内走一走?” 苏明朗立刻说:“估计不能,我还得……” “我又没问你!”凤璟一句话把他给堵了回去。 嘿这小子! 苏明朗忿忿不平想道,这是想摆脱了他去追小师妹是不是! 那他还真就得去! “你问不问我我也得跟着你!”苏明朗大声嚷道,“别想背着我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凤璟一怔:“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脸腾地红了:“我就算是想去找离火卦的功法,也不能算是见不得人!” 这话反而让苏明朗愣住,目光在他和云瑛之间来回飘荡。 见凤璟一脸清澈的愚蠢,云瑛又只是淡淡,苏明朗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怀疑错了。 可是,小师妹是说过自己喜欢凤璟的呀。 凤璟那个表现,难道不是对小师妹有意思? 他忽然觉得脑子有点儿打结。 云瑛知道他想多了,却也没有任何解释,只是开口道:“我看到这一篇功法了。” 她对于功法的渴求更甚于诸多异水,便收回了大部分灵识,只留下帮苏明朗查看的那一部分灵识,其余的都与刀罡结合在一起,先后冲破瀑布的封锁,触碰到刻满白泽文字的悬崖。 按照凤璟的说法,八卦卦象之内,每一个卦象内部都有自己的阵灵,那震雷卦的阵灵一定比坎水卦的阵灵更值得多。 震雷卦内只是演化出许多雷霆,而且都是能帮人淬炼体魄的雷霆。刻录着功法的石柱也直白地矗立在那里,只是进入二爻和三爻之间需要一点儿小技巧,但归根结底也不算很难。 相比之下坎水卦阵灵多了许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直接掩藏起了功法石柱,将它们转移到瀑布背后的石壁上,让进来的弟子很难注意到。即便想到是在这里,也难以突破这似柔实刚的瀑布。 即便突破了瀑布,也还有一重困难。 云瑛望着满目青苔,长长叹了口气。 很合理,水流潮湿之处长满青苔很合理。 青苔腐蚀之下,字迹剥啄,让人看不清楚,也很合理。 这阵灵,何等心机深沉! 云瑛尽管知道这没什么用处,还是不由自主眯起眼睛。只能将所有灵识都紧紧贴在石壁上,贴着文字不断游走,将它们的形状准确地铭记下来,以供本体拓印。 识海中负责对接的灵识不断显现着字样,云瑛将它们一一送入玉简之中,留待凤璟翻译。不知不觉间,负责对接的那一部分灵识转变成一种淡淡的月白色。 云瑛集中精力应对几方之事,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翠尊却发现她的异变,心中不由惊涛骇浪。 莫非他之前猜错了,不是书卷之灵和自己功法结合出一种奇妙效果,而是这石柱功法本身就有淬炼灵识的作用? 第一百二十五章 拿到东西 翠尊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先暂时观望。 云瑛比起之前分出几缕去雷霆之中拓印功法,眼下云瑛将大部分灵识都没入瀑布之中,因此识海中的变异比起之前更加明显,几乎整片识海都被染成了水色,其中隐隐有紫光流转,不算绚丽,却有一种幽静之美。 尤其云瑛仍旧在一刻不停地运转清灵功法,灵识无时无刻不在鼓荡涨潮,之前因吸收书卷之灵而变得粘稠的灵识,经过这许多日的锻炼,重又变成液状。眼下染成青紫之色后,越发像涨落不停的海水。 云瑛自己还未意识到,翠尊却看到她的识海深处,因书卷之灵而变得粘稠的那一部分,正在不停地收缩,仿佛一颗心脏。 而在这可心脏的周围,一圈圈涟漪无声向外荡漾,正形成细小的漩涡。 如果这漩涡变大,会形成怎样一种景象,翠尊还不敢断言,但他知道云瑛正在走一条从前无人走过的道路。 云瑛专心地摹写着石壁上的功法,从青苔斑驳的石壁间仔细辨认文字形状,不知不觉就是几个日夜过去。 幻境之内没有日月流转,但修士自然能感觉到时光的飞逝。 算来他们进入秘境已经整一个月了。 在这一个月内收集到如许多的宝物功法,也算得上是收获颇丰,只是三人仍旧没有完成全部任务,又各自有想要去的地方,便不得不加紧一些。 苏明朗在这几日间收集到不少异水,看来阵灵并没有因为被凤璟喝破身份而有所变动,依然我行我素,对苏明朗很是偏爱。 只是苏明朗想要的清雨琉璃冰一直都没有露面。 凤璟因没有云瑛灵识的帮忙,只能靠自己眼疾手快去抓取,几日下来只得到三四滴异水。云瑛则是完全放弃收集水滴,一心扑在石壁功法的刻录上,再没关注过异水之事。 她已将大半功法刻录下来,正要将灵识朝凤璟那边的石壁上送去时,忽然听他叫了一声。 “苏师兄!”凤璟握着一只玉瓶朝苏明朗喊道,“这好像是你要的那个!” 苏明朗听他这样说,当即飞奔到他身边,也不管两道灵气差一点点就能触碰到异水,这下却全被瀑布冲散。 玉瓶之中是一滴滚圆的水珠,其中隐隐有冰纹闪动,乍一看仿佛是结了层薄冰,再一看有像是水滴内下起瓢泼大雨。 “没错没错!”苏明朗高兴得不能自已,“这就是清雨琉璃冰!小璟啊,咱打个商量!” 他将这几日收集到的异水一字排开,任由凤璟挑选。 凤璟本想再逗一逗苏明朗,以报前几日堵自己话头的仇。转头却见云瑛也朝这边看着,登时觉得这种复仇行为有些太幼稚了,便把到了嘴边的刻薄话咽了回去。 “清雨琉璃冰是八阶异水,你也只要用一滴八阶异水来换就行了……就这滴凝晶露!”凤璟很块就在一堆瓶瓶罐罐里挑中了自己想要的,和苏明朗交换完毕,把人一推三尺远。 第一百二十六章 石柱功法 苏明朗被推了个踉跄,正要回头用自己沙包大的拳头教教凤璟什么是尊老爱幼,就听云瑛在远处问:“师兄,你还要继续收集异水吗?” 苏明朗一怔,随即道:“当然收集!为什么不收!” 他这辈子运气最好的时候就是现在了,不趁机多捞点儿好东西,他都对不起自己! 想着,他一溜小跑回到原位,继续在眼疾手快收集异水。 凤璟却没有继续,他对这些水属灵物无所求,显然阵灵也不怎么待见他,眼下已经帮苏明朗找到清雨琉璃冰,他也不想委屈自己在瀑布里掏摸来掏摸去了。 他缓缓行至云瑛身旁,看着她手中接连闪烁光芒的玉简,低声问道:“还要多久才能刻录好?” “三天。”云瑛头也不转地回答。 凤璟好奇地凑到她身前,盯着她的脸庞查看,忽而惊讶张口:“你的眼睛……” 云瑛朝他看了一眼,仍然是琥珀色的眸子,凤璟一怔,刚才那抹水色青光是他的错觉吗? “没事,你继续。”凤璟挥手示意她不必在意自己的话。 云瑛便又直视着万道瀑布,全心全意操控着灵识在石壁上攀爬。 越往上,文字便越模糊,瀑布内溅出的蒙蒙水雾就像玄机峰上的袅袅岚烟,让人看不清眼前三寸之外的事物。 云瑛尽可能小心地让灵识贴住刻字,像攀岩的人手脚都紧紧扳住石块一般,让灵识细丝紧紧贴在刻字凹糟之间。 凤璟仔细打量着她的双目,见她眼中又出现了那种水绿光泽,心里诧异,却没再出声打扰,而是取出云瑛之前在震雷位中收集到的完整功法,将找到方向的头几行字重新整理一遍。 开头两段介绍八卦天水池的由来和效用,关于效用,凤璟没有告诉苏明朗,因其背后牵涉的事情实在太过离奇,让他现在就知道并没有什么用处,反而有可能干扰他眼下的修行心境,因此凤璟并没有说。 两段之后,便是震雷位所刻录的功法,这八位被刻录进去的修士分别是雷泽帝君、月华女帝、六音女帝、青灵帝君、肃征帝君、昊阳女帝、玄朔帝君和玉晟帝君。 没错,最后一位正是之前严毅带众人前去寻找的洞府中,满殿壁画为其歌功颂德的那位玉晟帝君。 这就是凤璟觉得奇怪的地方。 那个洞府当然未必是玉晟帝君自己留下的,一个能够称帝的人物,留下的洞府也不该那么简陋。可是既然壁画内对玉晟帝君生平讲述得那样详细,足可以说明洞府主人对他极其了解,极有可能是帝君身边的侍从。 即便是帝君身边的侍从,对于常人来说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高人,他留下的洞府,怎么会出现在修真界内呢?这一点凤璟在玉晟洞府内时就怀疑过,可是后来一直也没有找到过答案。 而今却在凌霄学馆内找到了线索,他怎能不惊讶。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从前竟未曾想到,这个帝君是指四帝境界的大能,也是够奇怪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斗志昂扬 凤璟想了又想,觉得可能是受了壁画的误导。 壁画上锁刻录的玉晟帝君称帝,完全是凡俗界英雄豪杰游走四方、天下云集响应,而后他再登基称帝,凤璟当时看去,自然只会觉得所谓帝君只是尊称,完全没联想到移山填海、举雷弄风,那完全是四帝境界的修为。 眼下他也不纠缠这个,越过这一段功法由来的介绍,继续向下阅读,正式翻译功法本身的内容。 震雷位刻录的功法正是雷泽帝君的传承,其功法名为雷泽九云卷。 和雷音宫的雷音九变掌一般,功法名中都带一个“九”字,大约九为阳极之数,雷为阳极之尊,所以雷属功法中往往同时带有“九”字。 既然是帝君的传承,就算是四帝境中最低的灵帝,也绝非凤璟此时能够看懂。他只能将其粗略翻译过来,顺带着感悟一番所谓的微言大义。 这份雷泽九云卷功法大致分为心法与真经,心法淬炼灵识,真经则是引雷入体,锻炼招式与体魄。而哪怕第一卷功法,也只有融元境之后才能习练,凡人境若要强行习练,必得是根骨、法体都极佳,又吸纳过其强悍的异雷打底才行。 那不就是郁均吗,难怪震雷卦阵灵那么喜欢他,原来是个难得的传承好苗子。 凤璟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将第一卷内容一句一句翻译出来,翻译完后回头去看,自己都觉得不大通。 这也没办法,他又不是雷属修士,对雷属功法根本不通,很多微妙之处不能体会,就算体会了,也难以将它转化成准确的字句。 如果是从前,凤璟做到这个地步也就很满意了,他干嘛要平白无故翻译一本和自己压根无关的功法呢,就算能换来什么好处,他也不是稀罕那好处的人,做到这地步,剩下的扔给那些术业有专攻的修士去完善就好,何必自己在这边费心费力。 可现在他的想法有所不同,云瑛显然对这些功法深感兴趣,于是他就想要把这些功法翻译得更准确一些,价值更高些。 即便不是云瑛对它有所求,凤璟也想要把这件事情做好。 这是他从云瑛身上看到的态度,她总是精益求精、总是不知疲倦地吸收着各种知识,于是总走得比自己远,总在关键时刻表现得比自己强那么多。 他徒有一个强大的出身、众星捧月的地位,每每和云瑛携手同游,却总要人家来照拂,这算怎么一回事嘛。男子汉大丈夫,该拿出点儿自己的本事来才行! 一年多来他正是靠着这样的想法,一一降服三种异火,在火池内沐浴淬体,完全靠自己的本事修炼至炼血境界。眼下面对这完全不懂的功法,凤璟心中也生出这么一种定要将它尽善尽美翻译过来的豪情。 这甚至比修炼还要更加艰难。 火焰是他的来处也是他的归处,是他的血髓他的神魂,无论如何痛苦,他都能看得到实打实的收获,眼前有足够光明的未来吸引他亲近。 翻译嘛……枯燥不说,他是真的不懂啊! 不懂的东西,要怎么找乐趣? 第一百二十八章 送来枕头 然而就算没有乐趣,也要坚持。 修炼大道,本就不可能处处都是合自己心意的好东西,往往要有这样漫长而枯燥的过程。 于是接下来三日,凤璟磕磕绊绊、忍着昏昏欲睡的无聊心境,把第一卷心法部分翻译了个大概。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力有不逮,不解的地方特意标红,留待之后集思广益、查漏补缺。如此一边翻译一边记录,一页译文后面居然跟着整整三十多张问题,他自己看了都忍不住觉得好笑。 三日后,云瑛果然将石壁上的功法尽数刻录下来,苏明朗也借着各种异水将体内的金雷之气调和大半,之后只要好好将养,就能恢复如初。 三人都在这坎水卦象内得到想要的东西,心满意足准备离开时,忽而听见入口处涟漪荡漾,又进来十几个修士。 这十几个弟子中,一大半都穿着紫衫,是紫霞殿弟子,为首那一名黄袍修士却是明月宗之人,且正是雏凤榜上排名第三的符修盛夔,云瑛原本就要找他,没想到他竟主动来到了这里。 她上前行了一礼:“盛师兄。” 盛夔见她和苏明朗在此,怔了怔后也向二人致意:“苏师弟、云师妹。” 他今年已是二十五岁,在诸多进入海东秘境的弟子之中年纪可谓最长,为人又和气,算是众人的老大哥,云瑛性子略孤僻,苏明朗却和他很是交好,打过招呼后就开起玩笑来:“师兄是来这里找异水研墨吗?师弟我这两天收获了不少,要不分师兄一点儿?” 盛夔让其他弟子先去自行收集想要的符水,而后才对苏明朗笑道:“且待我自己收集一回再说,若实在收集不到,师弟又有富余,愿意低价脱手,我当然求之不得。” 他面容只能算是端正,笑起来却有春风拂面的温柔从容,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而亲近。 云瑛竟一枚玉简交给盛夔,道:“这是之前在藏书楼无意发现的小术法,于师兄所修之道似乎颇为契合,之前正打算做完了这边的事情,就将玉简传送到师兄手里,没想到正巧在这里碰上。还请师兄不要推拒,仔细看过一回。” 她说得认真,盛夔也就收下玉简一笑:“多谢师妹记挂着我。” 云瑛又道:“师兄务必尽早看完,否则怕是来不及参悟。” 盛夔心里觉得奇怪,却没显露出来,待三人告辞离去后,才将玉简往额头一贴,愕然瞪大双眼。 离开坎水阵法之后,苏明朗也迫不及待问云瑛:“你给师兄的是什么东西啊?” 凤璟推测道:“是不是邪修的事情?聚邪阵?” 云瑛冲凤璟点头微笑:“就是那件事。” 凤璟对上她笑盈盈的双眸,耳朵尖又是一红。苏明朗却还是满腹疑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盛师兄啊,让他去对付邪修吗?还是……” 说到这里,他也明白过来:“你是要他去破坏邪修留下的聚邪阵,是不是?” 随即他又皱眉:“他们可是躲在藏书楼里呢,你是不是忘记把令牌给师兄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忍不住了 藏书楼外那些小楼,只有佩戴着凌霄令牌的人才能进去,这一点云瑛早就告诉了两人。这段时间她一直监视着邪修和鲜于弋的动向,将他们所绘制的聚邪阵原模原样刻录下来,就是为着等他们离开之后,自己前去或传信某个精于符阵之道的师兄前去破了那阵法。 她现在已经完全摸透了两个邪修的底细,都……不怎么聪明。 既然不聪明,那云瑛也就直白一点,不再考虑他们会发现自己监视他们,将计就计引蛇出洞这种可能了。 于是她回答苏明朗的话:“我没忘,我在玉简里写了,让盛师兄先去找玉斐然玉师兄。” “玉斐然?”苏明朗怔了怔,才回过味来,“也是,他杀了两名邪修呢,肯定拿了他们的储物袋。” 凤璟却问道:“可是你都无法冲刷你手里这枚令牌内的灵识印记,难道玉斐然能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有办法。”云瑛答得干脆利落,别说凤璟,苏明朗都愣了。 “你怎么知道?” “玉师兄有一种专门消磨灵识的毒丹,你们不记得吗?”云瑛也很讶异,明明之前在交流大会的时候,玉斐然展示过他那种毒丹的,云瑛也处于好奇试了一试。 当然,最后她凭借着清灵功法绵绵不绝地供给,硬生生耗干了药力,那也是玉斐然在大会上仅有的一次吃瘪,苏明朗和凤璟为此感慨良久,都说要为抓紧灵识的锻炼,免得之后对上玉斐然吃大亏。 “这才一年而已,你们就忘了?” 一年而已……一年而已…… 苏明朗脑海中不断回荡着这句话,心里抓狂道谁会把“一年”这么长的日子称作“而已”啊! 凤璟也道:“虽然如此,但那种毒丹难道会对灵识印记起作用吗?” “当然,灵识印记怎么就不算灵识了呢?”云瑛笑道,“你们要相信玉师兄的潜力。” 凤璟立刻拉下脸:“我和他又不熟,干嘛要信他!” 苏明朗贼溜溜的目光在凤璟身上不住打量,忽而一笑:“小璟,你这是吃醋了吗?” 凤璟恼羞成怒,一手刀朝他颈上砍去:“别老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行不行!” 苏明朗轻而易举握住他手腕,反手一拉搭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咱哥俩单独说两句话,小师妹想现在这里待一会儿成不,我就和小璟说一小会儿话,马上就回来!” 云瑛倚着卦象石柱冲他们微微点头,转头看着水波浩渺的湖面出神。 凤璟怪嚷鬼叫地被苏明朗拉扯到一边,被按着坐倒在堤坝鱼鳞石上。 苏明朗严肃地看着凤璟:“小璟啊,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 “我才十六……” “得做一个能负责的人了。” “我一向很负责……” “你得看得清自己啊。” “谢谢,我很看得清。” “你闭嘴,能不能让我好好把话说完!”苏明朗忍不住吼道。 凤璟不甘示弱:“那你倒是说点儿能听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呢,你当你是卓鹏举啊!” 第一百三十章 不知所措 苏明朗叹了口气,拂去落在凤璟衣角团凤金纹上的灰尘:“我是想问你,你对我小师妹到底怎么个意思?” “什么怎么个意思?”凤璟仍旧不解。 苏明朗干脆直截了当:“你喜不喜欢她?” “我当然不……” “喜欢”两个字即将到嘴边的时候,凤璟忽然愣住。 不喜欢吗? 肯定不是的。 那喜欢…… 凤璟忽而低下头,认真地思索着自己一直以来对云瑛的依赖、崇敬与那种他不好意思提起的怜爱。 是的,内心深处,他很怜惜云瑛,尽管他知道自己压根就没这个资格,却还是忍不住如此。 他从破壳那日起就没见过父亲母亲,被凤族长老送到这么一个只敢把他当做尊贵外客、不敢当自家人管教的地方,每个人都谨慎地和他保持距离,只有燕嘉年幼无知,真把他当做哥哥亲近。 可是好歹好歹,他能得到面子上的尊敬,还有比名义上的兄弟姐妹更胜一筹的尊荣。他虽然浪费了很多时光,但大家也都由着他浪费挥霍,没人阻止、没人劝谏、没人管束。 相比之下,云瑛虽然有过亲生父母六年的关爱,却又眼睁睁看着自己如何失去一切,然后在一无所有的荒原中挣扎求生。 这是如何做到的?那种让他觉得一辈子也学不来的坚韧执着是怎么打磨出来的?只要认真想一想,他就忍不住心疼。 这些……这些复杂的情感,合在一起后就是喜欢吗? 凤璟有些迷惑。 难道不是喜欢吗? 如果不喜欢云瑛的话,那他喜欢谁呢? 如果没有云瑛的话,他恐怕连这个世界都不会喜欢的。 凤璟抬头,目光跨过道道岚烟投向倚着石柱的云瑛。 她正闭目运功,在翠尊的指引下感受自己灵识的变化,周身青气鼓荡,飘飘然像要乘风归去的仙人。 凤璟慌忙低下头,仔细感受自己此刻澎湃的情潮,半晌之后,他抬起头来,对苏明朗说:“是的,我喜欢她。” 苏明朗心里哦豁一声,老感觉是自己强行戳破了窗户纸,想了想也只好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加油。” 为什么要加油? 凤璟像是奇怪,随即又自己给了自己答案。 因为云瑛是个强者,爱慕她也是需要资格的,所以要努力,要做一个赶得上她的人。 苏明朗行不到小老弟会这么上道,自己就给自己安排了理由,他拍拍手站起身,冲凤璟笑道:“好啦,你回去可别和小师妹说咱俩的谈话,人家正经的师兄师姐们还不知道你有这心思呢,要是知道我这么越俎代庖,怕是要冲上来给我教训的。” 若按凤璟原本的性子,此时定要回一句“他们不敢,又打不过你”,眼下心里各种情丝缠绕,并没有了刻薄他的心思。 喜欢…… 意识到自己心里原来滋生了这么一种情绪,凤璟不禁手足无措。从前已经习惯了的事情,此时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了。 尤其回到坎水卦象入口,云瑛睁眼看来之后,凤璟更不知如何是好,都有点儿想当场逃跑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给个任务 云瑛望着他的目光,心中也是奇怪,想了想却也明白,大概苏明朗已经把话挑破了。 这位师兄未免太热心了,云瑛不由怀疑姜溶对谢连欢总那么举棋不定、又怨又嗔,是不是也有这位师兄在期间撮合的缘故。 他说他只是个传东西的,并没对两人多说什么,可是看他对两人之事的热心,恐怕他不可能不对姜溶和谢连欢之事发表意见。 想到这里,云瑛不由在心中叹气。 这种过分古道热肠的人,她还真是……受之有愧。 可是这种事情说出来也尴尬,她便换了个话头道:“眼下师兄的任务已经尽数完成,我和凤璟还需去冰焰岛一趟,不知师兄是要同我们一起去,还是有别的打算?” 苏明朗本想说他本来就没什么打算,这云瑛该是知道的啊,转念一想,却忽而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珠在两人中间滴溜溜转:“我确实有一点儿自己的事要去做,不过也不着急,师妹若是不想我去的话,我也可以先去忙自己的事。” “师兄不着急那就太好了,恰好我也有件事情要拜托师兄。”云瑛见他一脸看透世事的三姑六婆八卦劲儿,便也有意促狭,见苏明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微微一笑,自识海中引出一道灵识交到苏明朗手里。 这一道灵识非比寻常,将它自识海中取出来时,云瑛面色整个泛白,额头上挂满了汗珠。 苏明朗不解地看着这道青紫流光交映的灵识,仔细一看,其中竟然闪烁着一种影像,再仔细一瞧,正是之前捉住过的鲜于弋和一个没见过面的邪修。 苏明朗霎时严肃了面庞。 对着小师妹的情事,可以嘻嘻哈哈,这邪修可是涉及到海东秘境安危、威胁宗门根本的大事,不能不慎重对待。 “小师妹是想要我来跟踪他们吗?”苏明朗在正经事上,脑子转得还是很快的。 云瑛微微点头:“正是,他们之前提到玄机峰内有个神器,我想既然能称之为神器,起码也要是灵宝才行。若真有这等宝物,决不能叫他们拿去,所以我想要师兄帮我追踪牵制他们二人。” 前几日鲜于弋和邪修忙着布置聚邪阵,云瑛一方面想要从他们的交谈中再知晓一些消息,一方面又想知道鲜于弋口中提到的神器是什么,一直忍着没有动手,哪怕是通知盛夔去破坏聚邪阵,她也丝毫不急。 聚邪阵这等阵法,需要积攒一两年才有威力,之前那个炸了沼泽的聚邪阵可是在沼泽底部蛰伏了几十年,眼下这些刚画成的阵法,根本不足为惧。 而且,这名邪修绘制出来的聚邪阵,也远远不如沼泽底部的那个聚邪阵精妙圆润,这让云瑛更加确定,邪修里的确有一个精于符阵之道的大能。这回海东秘境开启,他因为修为已经远远超过,无法再进入秘境之中,但之前他进来的那一次,一定留下了不知一个聚邪阵。 那些已成气候的聚邪阵,才是云瑛真正担心提防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跟上思路 这几天,鲜于弋和邪修确实有过对话,其中提到过两处被下了聚邪阵的地方,其中一处就是冰焰岛,而另一处在夕月河谷。 其中冰焰岛的聚邪阵应当是和杳暝山林同时被画下的,夕月河谷内的聚邪阵则是上一次开启海东秘境时混进来的邪修所画,因此眼下还没造成太大问题,只是滋生出几根吞灵藤来。 苏明朗听到这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凤璟比他更快一步相到问题所在:“以前那么多次秘境开启,都有邪修混进来,为什么七大宗门从没发现不对劲呢?” 海东秘境是个宝藏之地,哪怕是正修之中,也并非没有觊觎的。多年下来,七大宗派牢牢把持着这个仙家福地,对进入其中的人自然会仔细甄别,只是偶尔为了平息小宗派喝不到汤的怨气,而分出个名额,让他们选出最为出众的弟子,分散到七大宗派门下代入秘境之中。 这一切必然都要经过最为细心地选拔核实,怎么会给外人钻空子的机会,还是每一个空子都被钻了? 对此云瑛也有一些猜测:“一来每次进入海东秘境的邪修并不多,这次只进来五人,以前进来的邪修数目想来也不会太多,既然不多,便不足以引起重视。二来宗门精心挑选弟子,为的是能从秘境内得到更多宝物,只要那些邪修将宝物带回宗门,宗门便不会怀疑到他本人身上,他只要找个机会假死脱身,便不会引起怀疑。”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凤璟跟上她的思路道:“可是这一次,显然不是这样。” 并非每一个邪修都是在伏击之中混入正修弟子内的,从前没有这种情况,这一次那个混进雷音宫的女修,也是不知不觉就顶替了原身,可见他们若要无声无息混进来,那么即便高邑和云瑛如何敏锐,也不能这么快就发现不对。 凤璟脑海中闪过一个猜测,却不大有自信,云瑛便道:“有什么想法就直说,正好我和校对一下。” 凤璟又红了耳朵,期期艾艾地说:“我……我觉得这个鲜于弋的身份非比寻常,他会不会是、会不会是自视甚高,想要搞出个大动静来证明自己。” 云瑛点头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苏明朗冷笑:“果然纨绔更懂纨绔的想法!” 凤璟白了他一眼,没和他争辩。 云瑛问苏明朗道:“师兄究竟愿不愿意帮我?” “愿意!怎么不愿意!”苏明朗一口答应,云瑛又交代苏明朗许多细节,苏明朗一一听进心里,握着那缕能显现影像的灵识大步流星离去。 凤璟见他走了,才转头看着云瑛:“你不要紧吗?” 刚才那一缕灵识不是云瑛以前随意取出的那种,应该是扎根在识海中,负责对接的灵识。那种灵识被拔出来,识海肯定不好受。 云瑛确实不大好受,不过比起书卷之灵造成的痛楚,这也不算什么,清灵功法运转几番后,识海便平静如常。她抬头冲凤璟一笑:“不要紧,我们还是快走!”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来爬梯呀 冰焰岛乃是一座悬空之岛,在八卦天水池东南方,离地万丈。凡人境修士无法飞行,即便有法宝相助,在冰焰岛笼罩范围之内,灵气也依旧动弹不得,无论谁来,都只能凭借岛上垂下来的几根悬梯攀爬上去。 悬梯从冰火交界之处垂落,南北各有两道,有不少修士正往上攀爬。 云瑛和凤璟就近选了北方这一根悬梯,抓着横木便往上攀爬。 悬梯其实就是两根粗壮麻绳内拴着无数根横木,这样从空中飘荡下来,本就随风吹得摇摇荡荡,被修士们用力一抓后,更是摇晃不停。 若是平时,修士们自然不会畏惧,可是眼下不知冰焰岛内有什么神力,竟将众人丹田给锁住了,灵气不能运转,那么凡人境修士就可以摘掉后三个字,做个老老实实的凡人。 如此情景之下,面对这吱吱呀呀、晃晃荡荡的悬梯,他们怎能不害怕恐慌。 凤璟知道云瑛哪里都好,就是体魄跟不上,所以主动请缨要帮她殿后,要是云瑛坚持不住、腿脚发软,他可以在后头托住她。 云瑛对此不置可否,抓着梯子不疾不徐地向上爬着。 果然,没有灵气替肌肉缓解困乏,不一会儿双手双腿就变得酸痛不已。 云瑛恍惚之间觉得自己仿佛是回到了从前,刚被刘长青带到明月宗,在他命令下爬过通天阶。 那时候才是真正的难捱,自己一无所有,除了一腔孤勇之外什么都拿不出来。 然而那个时候,她仍然爬过了通天阶,做到了千万人做不到的事情。 那时候尚且如此,何况其实并非一无所有的现在。 之前云瑛尚且明白,起头时不能操之过急,要徐徐图之,渐入佳境,眼下自然更是如此。 凤璟从前心浮气躁,眼下却沉静许多。或者说,不是沉静,而是云瑛做什么都有她的道理,凤璟自认为只要跟随就够了。 于是二人始终速度不快,一刻钟三四十阶地向上攀爬。 悬梯不多不少,正好万道横木,不少人凭借着一股锐气爬过前三千阶后,便气喘吁吁、后继无力,只能颤巍巍向上伸手抬脚。 这种情形最容易出问题,梯子一晃,他们便无法握住横木,尖叫着跌落下去。 在悬梯之下,是个占地千里的传送阵,平铺于茫茫原野之上,修士坠落之后,传送阵白光一闪,便将他们传送到不知何处去。 这传送阵到不会伤及性命,可是…… 想到当初在玉晟帝君洞府时,被传送阵一把送到克兰沙漠的记忆重新在脑海中闪烁,当时仿佛碎了一身骨头的痛楚也重新被回忆起来。 这样大型的传送阵,留下的伤痛肯定要比当初那个传送阵更胜一筹,能不落下去,最好还是别落下去。 其实爬上冰焰岛的修士不在少数,眼下两人所攀爬的这根绳梯上,至少有二十个人,其中有三位已经爬到最后一百阶上,只差一步就能登上冰焰岛,而在他们之前,一定还有成功爬上去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性急体修 二十个人中,只有四五个体力不支或调息不顺而掉下去的,这已经不算困难了。 因此云瑛并不觉得自己会爬不上去。 凤璟的体力是要强于她的,却始终保持着与云瑛节奏一致,她快,他便也快些。她慢,他便也慢些。如此攀爬得久了,他也渐渐感觉到云瑛有意在控制体力,而自己这样学着,倒也得到些好处,身上的疲惫比想象中要少许多 二人爬得平稳,二人之后赶来的修士却有点儿受不了他们这慢吞吞的速度。 这位修士是紫霞殿弟子,大约是精于体术,一眨眼就爬过百余阶,赶上了比他早来半个时辰的云瑛凤璟,然后也不得不随着二人的速度慢下来。 他性情急躁,慢悠悠爬了三四阶后,实在忍不住开口:“两位,能不能快点儿啊!” 云瑛和凤璟听到这声大如牛吼的喊叫,齐齐回头看了他一眼,见这人一张红脸,一头短发硬扎扎竖着,虽穿一身紫袍,却不像个修士,像个要拦路剪径的绿林豪杰。 二人不由对他生出几分兴趣。 这一看就是位体修,而且已经是锻骨境,只是上次在交流大会上却并没见过。 云瑛道:“师兄要是着急,我二人可以给你让路。” 她一边说一边就要松开一只手臂往侧边躲,这修士却连忙阻拦:“别别别,不至于不至于!” 看这位师妹那小胳膊小腿的,真担心她手一松直接掉下去。 “你们俩稍微走快点儿就行,别老这么磨磨蹭蹭的,把我压下边,我憋得心里难受啊!”体修一脸诚恳的为难,云瑛却表示她只能这么慢。 “我和我的同伴并非体修,自然只能慢慢走,师兄若是着急,不妨越过我们二人,这也不碍事。”云瑛一边说,一边松开右手,极力拽住左边的麻绳侧过身子,凤璟也有样学样,给身躯庞大的体修让出右边的路径来。 体修的暴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见两人对他这么客气,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抓住绳子往上蹿了几蹿,爬到云瑛头顶,回头冲二人笑笑:“谢谢啊,我叫隋山,上去等你们俩!一定要上来啊!” 云瑛凤璟微微点头,道了声“一定”,便目送着他一溜烟爬了上去。 他每爬一阶都要回头喊一声“一定要上来啊”,一直爬到两人的身影在他眼中只是个小点儿才不再回头。 凤璟望着他一骑绝尘的背影叹道:“早知道我也修两门体术。” 云瑛笑了笑:“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她并未被这个小插曲干扰心智,仍旧不疾不徐地向上爬着。 到底还是体魄不够强悍,爬前三千阶时,她还能自行调节疲惫身躯。三千到六千阶时,胳膊和腿脚已经开始止不住打颤,腰肢酸胀得厉害。六千到九千阶时,她已是汗落如雨,黄衫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胳膊上,她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打颤,凤璟在她下方攀爬,时时能感觉到她的汗水滴落在自己手背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道至简 凤璟也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但他好歹是个男子,体质又不像云瑛那样特殊,这一年勤于弓箭,手脚力道都被练了出来,耐力也练得颇好。不像云瑛,只长了力气,耐力却只能靠灵气来供给,眼下封住了灵气,体质变和普通的身强体健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云瑛对此倒是毫无怨言,仍然坚持不懈地向上攀爬,心中却想,宗主让她来冰焰岛取卵,是不是就想借这个绳梯来锻炼锻炼她。 毕竟宗主那样高深的修为、锐利的眼力,肯定一早就看出她的问题在哪了。 或者宗主是想要提醒她,有些事情只能用最简单甚至看上去有些笨的法子来解决。 比如自己一直苦恼的这个问题,体魄不够强健,她想过是否可以用地下溶洞的五色灵髓池来解决,也想过是否可以收集五种品质相近的天才地宝,带回去让祝老药师炼药,就如洛柔谨师姐用冲天丹和一种灵药相配合,补足了她自己的元气,暂时补住了身体内的漏洞一样。 云瑛想过很多种解决方法,又觉得它们似乎都不那么恰当,而眼下爬过这许多阶绳梯,通身疲惫的熟悉感觉又回到身上后,她忽然意识到其实还有一个最为简单的法子。 封住灵气去练习,不就能在极尽疲惫的情况下提高身体的耐力吗。而所谓的耐力,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是体魄增长的潜力。 虽然从前也不是没有封住灵气去练刀,但却从来没有把自己练习到眼下这种地步,当身体疲惫到一个极点的时候,对灵气的封印会不自觉松散开来,以舒缓已经麻木的肌肉。但如果她咬死了不释放灵力,只靠着自己的耐力撑过那一个极点呢? 云瑛缓缓吐出一口气,极度的疲惫之下,那口气都是灼热的。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再度凝聚出一点力气向上爬了一阶,两只胳膊搭在横木上,保证自己不会掉下去,又深深呼吸,再度向上。 就像过通天阶一样,已经差不多两年了,可是她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让她坚持着一直走下来的东西,一直都只是那份不肯服输的心而已。 但好像又有不同。 云瑛向下瞟了一眼,汗水迷离了她的视线,视线之中,凤璟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她。 起码现在她不孤独了。 如此一步一歇地爬上冰焰岛,触碰到灼热红土的那一刻,云瑛甚至察觉不到它的滚烫,因她一直攥着横木的手本身就滚烫得很。 双腿用力一蹬,她的整个身躯都爬上了岛,灵力在那一刻解禁,云瑛却自行控制住它们,仍将它们锁在丹田之中,双腿打颤地在岛上站稳,呼吸着两边吹来冷热交加的风,身上的汗水一瞬间干透,甚至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凤璟也紧跟着爬了上来,喘着粗气问道:“先去……哪里……” 云瑛没有立刻回答,等到呼吸稍微平缓之后才说:“先在这里停一停。” 第一百三十六章 爬上冰川 云瑛说要在这里停,凤璟也就在这里停着,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可以干,见云瑛始终闭着眼睛深深吐纳,似乎是在调理刚才过于疲惫而紊乱的呼吸,便也主动在一旁为她护法,同时分出一缕灵识继续翻译雷泽九云卷的心法部分。 这也是从云瑛那里学来的。他知道云瑛短短两年功夫就变得如此博闻强识,和她的千手千眼功法分不开,当然也和她废寝忘食的刻苦分不开。 日前她曾将这门功法给过自己,凤璟试着入门,只实践了一阵子就觉得头晕眼花,两边背的东西都没记下。也不知云瑛是天赋异禀还是怎样,居然硬生生把这门功法发挥到了极致。 凤璟自行督促着自己一心二用,直到进入秘境之前,总算是成功地分出了一缕灵识,之前本想向云瑛夸耀一番来着,没想到云瑛已经分出了几千缕灵识,跟踪、监视、转换刀罡、刻录功法,简直要把这功法玩出花儿来了。凤璟自惭形秽,哪好意思再和云瑛夸耀。 但分出这一缕灵识,意味着他终于挨过了那个最难熬的阶段,此后就可以顺畅地一心二用,眼下他将分出来的那缕灵识用来翻译功法,丝毫不会妨碍到灵识本体的运转。 凤璟隐隐有所感觉,他和这门功法并不是非常契合,修炼到这里也就到头了,将来可以不断壮大分化出来的这一缕灵识,但想让它再度分化,像云瑛星星点点、各行其是是绝不可能的。 他要走的路和云瑛绝不相同。 二人各怀心思,云瑛专心调理吐纳,待身上的疲惫之气尽去后,才睁开眼睛看向四周。 这段时间内也有一些修士顺着梯子爬了上来,可他们并不愿意在这里多待,见云瑛凤璟相对而立、一动不动,惊诧了一瞬也就走了,并未前来看热闹。 云瑛睁眼时,凤璟立刻看了过来,有些紧张地问:“你好些了?” 他最近怎么老是这么紧张?云瑛心中好笑,点了点头,反问他是要先去找熔岩草还是先陪着自己去找雪莺鸟的卵。 “先去掏鸟蛋。”凤璟道,“那个任务容易一些。” 何止是容易一些,只要能爬上冰焰岛,这个任务简直是有手就行。 雪莺是一种相当不负责任的鸟,把卵产在冰川之上,然后就自己飞走了。之后鸟卵若是能够成功孵化,破壳之后的第一声鷇音,会将父母重新吸引过来,将它们带下冰川。而若是没有成功破壳,那爹妈也就把它们放在那里不管了。 因此这个任务只需要云瑛爬上冰川,找上十几个鸟窝,拿到两百颗颗卵就够了。如果她和凤璟分头行动的话,可能完成得更快。 所以这任务果然是宗主为了提醒她而设立的。 云瑛一边感叹,一边循着地图去攀爬冰山,和凤璟分头行动。这次她依然没有用灵气,全凭着自己的体力,手握两根匕首,刺进冰川带动身体向上。 很快,那种熟悉的疲惫感又来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寻找莺卵 手脚发颤、汗流不断,在扑面冷风中不住寒战,这是云瑛再熟悉不过的虚脱的感觉。 只需要一丝灵气流转,就能将这种疲惫之意扫除殆尽,但她却偏偏不这么做,在不住地颤抖之中接着往上爬。 脚下是万丈深渊,并没有传送阵,一旦失足落下去,凭她凡人境的肉体怕是要粉身碎骨。云瑛又不蠢,不会对这种危险情境毫无感觉,但如果不是这样的危险,又怎能让自己真正紧张起来,突破那一层极点。 喝出来的气在冷风之中凝成白雾,又在呼啸的风中消散殆尽,云瑛听着自己浓重的呼吸声,拔出匕首向上一刺,把自己的身躯又抬高寸许。而后是另一只手,另一只脚,如此不断循环,身上仿佛都结了一层霜花,行动起来能听到薄冰碎裂的喀啦声。 许久之后,她终于爬上这座冰川,此时肌肉的酸痛已经在寒气凝结之下内化成一种刺痛,像长长的钉子扎进肉里,每动一动都疼得吸气。 云瑛仍然不肯用灵气缓解,她仍然没有触碰到身躯内的极点,还有继续折腾下去的余地。 于是她沿着高高隆起的冰脊一路搜寻,寻找沿途的雪莺卵。 雪莺身躯娇小,平日里也很难飞高,只有在产卵时,才会高飞到冰川之顶,在这里产下几十枚卵,之后冰川继续结冰,会将那些乳白色玉石一般的卵冻在冰中,直到气候轮转,寒冰再度融化,吸足了寒气的雏鸟才会破壳。 眼下还不到冰焰岛天气轮转的时候,大多数鸟卵还冰冻在壳子里,只要认真找寻,要找齐两百枚轻而易举。 因是她的任务,凤璟不需要出手,他愿意帮忙,云瑛也不愿意过分劳碌他,让他取上五十枚卵也就够了,剩下的他愿意多取,自己也绝不会多要。因此眼下云瑛至少要取上一百五枚莺卵,才算得上是完成任务。 她的目力一向不错,但在饥寒交困的情况下也不免有些花,只能先将灵识散出,贴着冰脊向前寻找。 “还真是要感谢坎水卦阵灵的那一番心思。”她在心里悄悄说。 翠尊道:“别什么事都感谢人家,人家只是纯粹地想为难你。” “但就像娘说的那句话……”云瑛收到一半,忽然有狂风吹来,她便集中精力应对,不再多言。 翠尊知道她说的是哪句,当初秦杳也算是个金句小天后,对着大难不死的庚九连番打气。 “有句话说的好,所有杀不死你的,都只会让你变得更加强大!只要没死,还有什么好怕的!” 那时秦杳并不知道庚九的身份,后来知道后是什么态度,翠尊就不晓得了。 但想来也是很乐观的。 也许云瑛心底深处对活下去和变强的执念,就是秦杳那丫头不知不觉间灌注的呢。 翠尊想着,心情反而变得沉重。 她的坚韧像秦杳,沉郁则像庚九,二者结合在一起,让她这样如苦行僧般自虐地活着。 这样一想,翠尊反而有点能接受凤璟了。 如果他能让阿瑛的日子不再只是枯燥地自虐与变强,那让他参与进来又有什么不好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抡拳开山 如果他能让让云瑛如同一个真正的少女一样活着…… 翠尊替自家孩子想终身大事的时候,我家孩子已经挖了两窝鸟蛋,正朝着第三窝进发。 忽然,冰山之中开始回荡咚咚咚咚的沉闷响声,仿佛有人在山中凿冰开路一般。 声波震荡,冰川也嗡嗡响动,上头开始出现细细的裂纹。云瑛一惊,立刻向后退却。 脚步刚挪动,寒冰变大块大块的碎裂掉落,在山间发出嗑嗑嗒嗒的碰撞之声。 她不断后退,冰块也不断碎裂,眨眼之间冰川便塌了一半。 “是谁在那边胡闹?”云瑛拧起眉头,顾不得继续锻炼自己了,唤出一直藏在丹田内的剑意。 她的刀罡还不能带她驭空飞翔,高邑的剑意却可以。因之前融合过,眼下也没费什么事就踩在剑意之上,被托举着腾空而起,在接连崩塌的冰川上安然无恙地随风飞翔。 顺着崩塌的冰川一路向前,云瑛彻底放开自己的灵识,途中顺手捞到几个因冰川碎裂而一同滚下山的莺卵,轻而易举就凑够了一百五十枚。 身姿灵巧地越过重重崩塌冰块,云瑛来到声音回荡之处,一眼就看到之前那位名为隋山的体修,正牢牢扒在最大的冰川之外,左手扣紧冰层,双脚紧紧扒在上头,抡圆了右胳膊一拳又一拳地砸在冰块上。 和其他易碎的冰不同,他拳下的这冰川极其坚固,挨了他这么多下老拳,却连个裂纹都没出现。 云瑛操纵着剑意飞到他身后,问道:“师兄这是在做什么?后面那片冰川可都要被你给毁了。” 隋山抡拳抡得专心致志,不想身后忽然传来幽幽女声,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当场掉下去。 战战兢兢回过头,发现是之前在绳梯上看到的那个师妹,他才松了口气,笑呵呵道:“我就知道师妹你肯定能爬上来!” 云瑛道了一声“多谢信任”,又问了一遍他究竟在干什么。 隋山这才说道:“我听说这冰川里藏着青鸾神鸟的心脏,所以想来找找看!” 他为人倒是实诚,这种话都毫不顾忌地直说。 冰焰岛是青鸾和朱雀心脏汇合而成的福地洞天,这个传闻已经很有年月,云瑛也是听说过的,不过她对此并不在意,所以也没想着要往这里来查看。 可是她不在乎,自然有别人在乎,隋山显然信了这个传闻,并急切地想过来试试。 只是他身为一个体修,尝试的方法未免过于粗暴,再这样捶下去,那些冰川就要毁于一旦,到时候青鸾的心脏他找不到,其他修士的拳头他倒可以饱尝一番。 云瑛便道:“无论那传闻是不是真的,师兄你砸了这么一阵儿,冰上却连个裂纹都没有,可见这方法是不对的。你要不要先停一停手,听听我的法子?” “师妹有办法吗?”隋山双眼一亮,目光中的急切更多了几分。 “是有一个法子。”云瑛不动声色道,“但是在那之前,师兄,能否告诉我,你要青鸾心脏是为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事有蹊跷 隋山是土属法体,从他一举一动中可崩山碎石的力道里也能看出来,青鸾心脏是冰属灵物,于他而言没有任何用处。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要找到一个难得异宝,拿出去换自己需要的东西,那也犯不着这么着急,急到直接来砸山。 云瑛觉得他对青鸾心脏的渴求一定别有原因。 果然,隋山这老实人也老老实实把自己的动机告诉云瑛:“我的道侣中了一种一种极其古怪的火毒,唯有八阶以上的冰属灵物方能压制,我听说冰焰岛上的青鸾心脏就是一种可用的领悟,便不远万里赶回宗门闯上雏凤榜,就会来这里寻找所谓的青鸾心脏。” 可惜他的运气不太好,掉进来的时候掉到了东南天堑之内,在黑沟沟里爬了近一个月才爬出来。 “道侣?”云瑛注意到他提起道侣时温柔的目光,挑眉问道,“也是紫霞殿的师姐吗?” “不是的!”隋山摇头,“翠翠是我出外游历时结识的散修,我正打算将她带回宗门去见一见师父,没想到回来的路上撞到一只八阶妖兽,翠翠为救我被妖火烧了个正着,眼下整个人火毒缠身,急需冰属灵物去救,我只好将她暂时安置在鹰川冰谷之内。” 说到这里,隋山目光中更浮现出一缕担忧:“也不知道翠翠现在怎么样了,身体是否还康健,能不能支撑到我回去救她?” 云瑛见他如此痴心,也颇为感怀,只是仍要问一句:“师兄说是听说有青鸾心脏这回事儿,才急着赶回紫霞殿闯上雏凤榜,其实我再多嘴问一句,您是从何方听到这个消息的?” 隋山一愣,摸着硬扎扎的头发想了半晌,最后嗫嚅道:“这个我忘了……” 云瑛心中一动,她其实只是随口一问而已,海东秘境即将开启的时候,秘境之内的各种消息必然会被传得满天飞,打听到冰焰岛的传闻也并不费事,她本以为隋山就是普通地在多家消息楼内打听到这个传闻,想起自己身为紫霞殿弟子,有进入海东秘境的资格,便急匆匆赶回去参加了。 可他却说他忘了? 隋山想了又想,憋得脸都红了,最后还是只能尴尬地说:“确实忘了,我这人脑子不太好使,经常忘东忘西的。” 云瑛悄悄和翠尊说:“这事有问题。” 翠尊也颇为同意:“记性再不好的人,也不会忘掉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完成的事。” 但云瑛并不怀疑这位师兄,她的玄容之力能查看人的法体与气息,看得出这位师兄是纯粹的正修,一身山峦厚实之气颇为夯实坚固。有心性将自己锻炼成这样,必然是戆直之人。 此外,她刚才说话时,也没忘记用灵识盯紧隋山的神情,可以说他的一举一动、眼角眉梢每个细微的颤抖,都被云瑛细致地看在眼中,她对隋山心情的解读可能比隋山本人还要精确。 她不觉得隋山本人有什么问题,翠尊也同样如此认为。 第一百四十章 你想太多 二人说话之际,凤璟化作一缕火光,遥遥赶了过来。 他离得远些,冰川震荡得也慢些,此刻却也赶了过来,可是刚才隋山砸山的确是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凤璟本就是为找云瑛而来,见她稳稳地站在空中,不由大吃一惊。 云瑛睨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会为了摸索极限,哪怕被压在冰川下也不动用灵气吗?” 凤璟被看成心思,尴尬地呵呵一笑。 刚才他还真是这么想的,毕竟云瑛是个为达目的九死不悔的人。 云瑛又睨他一睨:“你想太多了。” 为达目的九死不悔是不错,但用在这种事情上就没必要了。 凤璟脸更红,知道自己想劈叉了,便讷讷不敢言,呆了半晌才想起来问:“隋师兄怎么也在这里?刚才地动山摇,可是师兄的杰作?”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脸色可不怎么好。 刚才他是实打实地担心,生怕冰川要是真的塌了,云瑛埋进去九死一生,焦急得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 这要是隋山捣的鬼,他是可绝对不会轻轻放下。 隋山拙于言辞,云瑛便重新讲了一遍经过,凤璟听了,果然也微微皱起眉头,通过凤友印与她说:“听着不对劲儿啊。” “我知道。”云瑛悄悄回了他,“不过来都来了,到可以先同他一起找找所谓的青鸾心脏。” “帮他找?”凤璟不可置信。 “不然你让他继续在这里砸山吗?” 一句话就让凤璟无话可说。 隋山这种体修,倔强之处不亚于剑修,何况事又关切他爱人的安危,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雏凤榜单的阵法有多难闯,两人是知道的,他能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闯入榜单之内,可见的确是一片苦心。别看此时和两人说话态度还算好,若两人当真不许他继续找心脏,他说不定就要翻脸无情了。 既然不能对他下死手,又不能劝说他放弃心脏,那就只能迂回一些,让他放弃用这种砸山的法子寻找心脏。 “我刚才对他说我有办法。”云瑛悄声对凤璟说道,“这法子还得落在你身上。” “我有什么办法?”凤璟不明所以,“我现在可用不了凤凰神火了。” “不是凤凰神火,而是青莲净火。” 青莲净火? 凤璟更加不解,正待询问,却听隋山冷不丁开口:“咱们下去说话好不好,这样半山腰里说话怪累的。” “我不累。”凤璟淡淡说道。 “我累。”隋山呵呵一笑,撒开手朝冰山之下几纵几落,便停在山脚边。 云瑛和凤璟虽是浮在半空,却都消耗灵气甚巨,便也都先后落了下去,同隋山坐在一处。 隋山这才看清楚云瑛身下所踩的东西,好奇地看着她,问道:“师妹现在就能催炼出剑意了?” “我是刀修。”云瑛道,“这里剑意是师门长老所赠。” 隋山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不是自己的剑意,那驱动起来得耗多少灵力啊。 确实云瑛负担不小,之前对战因为高邑就在身边,帮着所有人负担了驱动剑意的灵力,眼下他不在,要云瑛一个人来负担所有,每一呼吸都要耗去丹田内三个灵源的灵气,换别人来肯定早就已经被抽干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魂魄气息 云瑛仗着丹田内灵源发力,顷刻之间就能将吸取到足够的天地之气,虽然剑意一瞬吸走三个灵源内的灵气,她却有三十个不止的灵源,轮转之间早已能够补足亏空,如此坚持着驾驭,大约一刻钟后,倒也和剑意渐渐磨合好了,虽然消耗甚巨,却也圆转如意。 轻飘飘落在底下,将剑意重新收入阴阳金骨灵源之中,云瑛才抬头看向倚着嶙峋山岩大口喘气的隋山。 凤璟也收了缭绕周身的火光,他这一招秘技不仅可以独自在空中掠行,还能带着别人一同飞掠,从前带着卓燕嘉出凤霓谷玩时,就用这一招带着妹妹。那时他周身的火光鲜红刺目,眼下却火光却要稍稍黯淡一些,想来凤凰神火被封印后,他用起这一招也很是吃力。 凤璟没工夫管消耗什么的,只问云瑛究竟有什么法子,青莲净火是他所有火焰之中最为柔和的一个,能对着冰川发挥什么作用? 云瑛却不急着进入正题,在隋山对面盘膝而坐,身畔冰川在白日里遍照清光,十分光亮,若非岛上总有火山腾腾冒出来的烟气,只怕此时山中清光就不光是亮眼,而是刺目了。 在这样恰恰好的光芒中,云瑛放眼望去,将冰川形状尽数收入目中,两侧的冰川高高扬起,恰似巨鸟平举的翅膀,回想着之前见到的绵绵冰脊,也确实像是细长脖颈的模样。可毕竟已经冰冻了千年万年,即便有些相似,也只不过是轮廓上的那么一点点近似而已,要说牵强那也的确是牵强的。 传闻中冰焰岛是青鸾朱雀尸身所化,两边最核心之处,最坚硬的冰川与最灼热的岩浆池中,分别藏着两只灵鸟的心脏。 青鸾朱雀都是凤凰的近亲,凤璟他…… 凤璟见云瑛目光幽幽地看过来,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连忙摆手:“要是活的,我当然能感觉得到,能和他们交流,可就算是真的青鸾朱雀,登仙不知道多少年了,我怎么可能还感应得到!” 云瑛却还是不死心:“真的一点儿可能都没有吗?如果真的有它们的心脏,那是不是也可能有他们的一缕魂魄藏在其中……” 灵鸟的魂魄结晶就在心脏之内,凤璟是如此,青鸾朱雀自然也是如此,即便死亡之际魂魄结晶碎裂,其上也很可能还有一丝未散尽的气息。 凤凰的近亲就是如此,虽不如凤凰能涅盘而生,魂魄却极其坚韧,哪怕三魂六魄逸散,余下的气息依旧能千年不散,云瑛觉得若真要验证此事,还是要凤璟出手最为方便稳妥。 凤璟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看看云瑛那一脸的信任,又看看隋山这九尺昂藏的汉子一脸少女般的期待,窘了一窘,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他端正坐好,双手结印,心脏内的两枚魂魄结晶缓缓跳动,向外逸散出唯有凤鸟一族才能感受到的奇异力量。 隋山只觉得有水波从凤璟身上荡漾开来,荡漾到自己身上时却没有任何感觉,不由讶异地左右看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妖兽血脉 隋山毫无感觉,云瑛却忍不住也捂住心口,脸颊上爬上一丝绯红。 她感受到了…… 凤璟之前留在她体内的魂魄结晶碎片,此刻感受到了本体的跃动,也跟着雀跃起来,带动着她的心脏也跳得快了几分。 凤璟感受到来自近处的回荡,知道是云瑛,有些手忙脚乱地结印,令魂魄气息从云瑛身侧分开,朝远处一层层扩散。 这种魂魄气息介于有形与无形之间,并不受重重冰霜、厚厚深土的阻碍,轻轻松松便掠过它们,也略过在冰霜厚土之中扎根生存的小生灵们。 只有在遇到带有一丝青鸾血脉的鸟类妖兽时,它才会稍稍波动,向后传递消息。 凤璟起初觉得这事是无稽之谈,但云瑛吩咐的事情,他一贯用心待之,但感受到几次回信之后,他开始发自心底地认真起来。 他发现这冰川之内带有青鸾血脉的妖兽实在不少。 人修的法体血脉传承往往无迹可寻,亲子之间法体可能相似,也可能截然相反,更可能毫无关联。 若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法体相近的几率相对大一些,像玉蕴章和玉斐然同是万草履霜法体,白玉婵和白玉娟是相近的青萸紫萸阀体,他们救下的三胞胎之二郁郁芊芊是阴阳金骨法体,相近相似甚至完全相同,这种情况很是常见。 但也有双胞胎之间法体截然相反的类型,云瑛就知道一对颇有意思的双胞胎,是玉镜山山主慕长歌和她的妹妹慕长欢,尽管还没正式拜谒过这两位长老,却知道她们的法体一为长庚明夜,一为启明引熹,是八阶金属法体中恰好相对的两种法体。 凤璟总是喜欢听云瑛说一些她自己的事,而云瑛的生活又总是太过无聊,不免就用周围这些人物来做话题,于是凤璟也知道了那一对奇特的孪生长老。 除了这几对法体有关联的孪生子之外,凤璟还认识好几对双胞胎,他们的法体就完全没有关联,有的双方法体差距极大,可称得上是云泥之别。 因此,人修的法体究竟传承自何方,实在很难定论。 可是妖修就不一样,妖修妖兽一本同源,他们的法体就是来自于血脉。 但妖兽也有一种进化的本能,若是低阶妖兽处于高阶妖兽庇护之下,日日夜夜生活在高阶妖兽的妖气笼罩中,那么长此以往,它是有几率演化出与高阶妖兽相近的血脉的。这也是妖兽喜欢群居,低阶妖兽喜欢供奉高阶妖兽为王的原因。 凤璟从冰川内许多鸟类妖兽身上,感受到隐约的来自青鸾血脉的回应,虽然它们体内的血脉已然很稀薄,但血脉毕竟还是在,这说明它们的祖先的确曾经在青鸾的庇护下生存。 那传说也就有可能是真的。 凤璟并没停止结印,只是先通过凤友印将这些事告诉云瑛。 云瑛思索片刻,对他说:“往冰川里探一探。” 隋山这个脑子一根筋的体修都知道,那座最坚实的冰川有可能是青鸾胸脯所化,心脏有可能藏在那里,云瑛自然不可能想不到。 第一百四十三章 绕不出去 凤璟明白她的意思,收回向其他方向扩散的气息,专心致志朝着冰川送去。 他脑海中忽然浅浅转过一个念头,要是这么论的话,那隋山刚才岂不是卯足了劲儿在砸人家的胸? 这画面有点太美,凤璟连忙甩头把它甩出脑海。 虽然魂魄气息不受实物阻碍,但凤璟本性属火,魂魄气息中自然也带着灼热的火气,而越往冰川内部就越冷,二者互相冲突,让他的前进变得有些困难。 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有兴趣,修长的食指不断变换,像蝴蝶轻轻颤抖翅膀一样轻柔,又像羽毛缓慢飘落一般,在空中画出一片残影。 残影连番变动,请隐隐泛起一丝红意。 云瑛不错眼地看着,脑海中却忽然想起苏明朗的声音。 “小师妹,我到了!” 云瑛立刻将一部分意识送入与她相连的那丝灵识中,但大部分意识仍然留在这里,观望着凤璟奇妙玄奥的结印手势。 “你离他们还有两个小山头呢,怎么就说到了?”她轻声问道。 之前拔出了那缕负责对接的灵识后,识海内重又生出了一缕灵识,能同时看到鲜于弋和苏明朗两边的景象,也能够和苏明朗单独沟通。 这一道灵识作用太多,因此时刻不停的在她识海上空旋转,几乎转成了一道小小的风旋,源源不断地吸取着下方未凝结成缕的液态灵识。 连翠尊都不太明白她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反正她就是无师自通地凝聚出了这么一缕奇特灵识。看起来好像已经不能说它是灵识,而是一种消耗灵识维持运转的神通。 苏明朗和云瑛本人都还不能理解这种神通意味着什么,只将目光集中在眼前这一件事情上。 “你快别提了,我已经要在这个山里绕死了!”苏明朗撑着身旁的悬崖呼呼喘气,“这边的雾可比别处大多了,我现在根本就是个睁眼瞎,连你的那缕灵识都得凑在眼前,才能看清楚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景象!” “大雾更浓了?”云瑛顺着那一缕灵识往外看了看,果然四面都是白花花一片,看不到一丁点山崖轮廓。 之前鲜于弋曾经提到过玄机峰内藏有神器,莫非这能屏蔽灵识的大雾就是神器的作用,眼下他们已经走到了最靠近神器的核心地带,大雾才会如此浓重,让人寸步难行。 云瑛又将意识投入鲜于弋眉心伤痕的灵识中,四处看了一眼,发现他们正在一处漆黑山洞中行走,周围也是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云瑛收回意识,对苏明朗道:“他们已经进入山洞了,你还在外头乱晃,就算真把自己绕死也没什么用。” “进山洞了?”苏明朗不可置信,“可是我明明一路下来都盯紧了他们两个呀!” 云瑛也知道他一直都尽心尽力,虽然之前并未将意识主动投入灵识之中,但毕竟是自己的灵识,画面仍然在她识海中闪烁,她还是看得见的。 仔细回想刚才那一瞬间的画面,云瑛觉得仍然是这些大雾的问题。 第一百四十四章 闭着眼睛 云瑛抓出鲜于弋在山中行走的画面,盯着画面中波动的山石看了很久,见他好像根本不在意迎面撞来的山崖,仿佛知道那是幻象一样一路向前走,山崖反而主动让开,化作平坦大道,任由他大步流星地走。 如此走了一柱香时间后,二人面前出现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另一名邪修兴奋地喊了一声:“真的有用!少主真是英明无双!” 云瑛盯着这个画面看了很久,忽然明白了其中关窍,对苏明朗说道:“师兄,你闭着眼睛走。” 苏明朗却不理解:“闭着眼睛?” 云瑛让他按自己说的做,苏明朗也只好乖乖闭上双眼,忍着心中的惊惧往前走。 这四周可都是嶙峋乱石和崎岖山道啊,这样乱走真的不会一失足跌落山崖吗? 不过小师妹肯定不会害他的,还是要相信聪明人的判断。 苏明朗在天人交战中闭着眼睛走了许久,忽而觉得周身吹过一股凉凉的风,诧异地睁开双眼,却见刚才的乱石悬崖都已消失不见,眼前是个黑洞洞的入口,一片纯黑,伸手不见五指。 把掌心那缕闪烁画面的灵识凑到眼前,仔细对比之后,苏明朗不由得狂喜:“我真进来了!” “继续追踪。”云瑛道,“如果他们两个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师兄别急着出手。若要出手,务必让你那群战宠帮忙。” “知道知道!放心好了,我再怎么好战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鲁莽的。” 云瑛相信他,没再多叮嘱什么,收回大半意识,抬头看向眼前的凤璟。 凤璟的手印变动越发频繁,彤红的灵气在其间流转,简直要被他舞成一团火焰。 隋山起初还很有兴味地盯着他的手指,之后便不感兴趣,只是焦急地看着冰川,几乎有些坐立难安了。 云瑛觉得这师兄的脾气老是一阵一阵的,焦急也是礼貌也是兴味也是,莫非体修都是这样的急脾气吗? 要是苏明朗知道她这样想,怕是要第一个冲上来找她理论,用行动告诉她不要对体修有什么刻板印象。 但隋山实在是……集体修的刻板印象之大成,一个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体修。 以至于云瑛都有些好奇,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翠翠到底是何方神圣,长得什么样子? 就在她出神之际,凤璟忽然闷哼一声,指尖红光瑟缩了下,如玉双手上凝结一层霜花,看上去仿佛被什么反噬了一般。 云瑛当即取出一枚灵元丹,凤璟却已睁开眼笑道:“没事,我找到青鸾心脏了。” 隋山睁大眼睛,蹭的一声凑到他身边:“真的吗?” “不仅找到了心脏,还找到一条可以进入其中的密道。”凤璟说这话时,神情很严肃,但隋山想不到那么多,只道:“那不是更好?” 云瑛晓得他的言外之意,问道:“是从前来此的修士所挖的密道吗?” “不是。”凤璟摇头,“我想是从一开始就有的密道,从冰壳外一直通到最深处的山腹,凡人境修士没有这种本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青莲净火 随着凤璟的指引,来到据说是密道入口之外时,云瑛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这条密道的确是从冰壳外一直通向山腹之内,笔直通畅,毫无滞碍,可容两驾马车并行不悖,这显然不是从前进入海东秘境的修士所能做到。 这应该是冰焰岛成立之初,就挖掘出来的一条密道,本意就是为了让修士们能借此进入最核心处,接受青鸾的考验。 但后来这条密道却被冰封了起来。 “你之前说要用我的青莲净火,是猜到这一点了吗?”凤璟放着厚厚的堵塞了一整条通道的冰块,悄悄问云瑛。 云瑛实话实说:“我并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一条迷道,只是想着如果要进入山腹,就要靠青莲净火。” 在凤璟的所有异火之中,青莲净火是最柔和的一种,并不具备太强的攻击力。 但它却是难得的水木属灵火,能够灼烧水木灵物,虽然没有玉镜火、冰玉焱等能焚冰水的火焰那样强烈,却也比琉璃明火、震雷火等被水克制的异火要强上太多。 何况眼下它还有云瑛的帮忙。 隋山虽然对青鸾心脏最为渴求,眼下却好像成了个看客,只能眼巴巴看着两个人表现,自己却不敢做一丁点事情。 其实两人也根本不敢让他做事,他的肱二头肌快有云瑛的脑袋大了,最擅长的事就是伦圆了胳膊对着目标砸过去,一拳破万法。 之前已经砸塌了两三座小冰川,再继续砸下去还不知道能发生什么事呢,眼下他还是不动如山比较好。 两人都要他如此,隋山只好乖乖听话,守在一边一动也不动,睁圆了一双微垂豹眼,看着二人的动作。 凤璟将青莲火唤至掌心,渡送到云瑛手中,云瑛双掌蓄力,一道无色气流从上而下,缓缓缠住这青紫色的火焰。 青莲净火正如其名,全盛状态下应是九九八十一瓣莲花之形,凤璟此刻只是凡人境,虽然是至高无上的凤凰,到底修为还浅,蕴养多年也只让它刚刚分出九瓣虚幻的淡青花瓣来。 无色气流自花瓣中央钻进雪青色焰芯里,而后也好像是被染色一般,变作淡淡紫气,将焰芯拉得极长极长,犹如发丝,分作两股去连接云瑛的左右掌心。 这道无色气流正是玄容之力。 翠尊没说玄容之力是否可以用来直接吸收灵物中的灵气,可她自己实验过,当初还没有觉醒玄容之力时,她便能将两色混杂的晶矿提取成纯属晶矿,而今自然也可以试试提炼青莲净火。 凤璟紧张地对她说:“青莲净火是水木双属,纯音净水养育覆雪紫莲,紫莲莲子之中便有可能孕育青莲净火,莲与水不可分割,只靠着吸收木气来提纯它是不行的,还得往其中加一些料。” 云瑛也明白这一点,两道紫气还没来得及连接到它的掌心,当中裹着的那道细细火丝也倏然一声破灭。 云瑛望着掌心小了一圈的青莲火,想了想在掌心内运起一团水光。 第一百四十六章 提纯莲火 云瑛身上有一品水属法体静溪与沉渊。其中,阳属静溪法体来自于药生堂的师姐林绛,阴属沉渊法体则不知道来自于哪位弟子。 二品水属法体,名为碎冰和结璃,虽然一阳一阴,却都是有些偏冰属的水属法体。 水属与冰属法体的关系,就如木属与雷属,金属与光影法体,超过某一个界限后,才能被判定为是变异法体,没有达到那个界限,仍然只能算是有些偏向的普通法体。 碎冰和结璃,都能凝水成冰,比普通的水属灵气多了一分锐利,却到底不能和真正的冰属法体相提并论。真正的冰属法体,云瑛所知的只有宗主月无瑕,她法体乃是九品素骨凝冰,虽然从未见过她出手,可是举动之间不自觉露出来的威压,却是这两种水属远不能比拟的。 自然,月无暇乃是冰属法体中的王者,普通的冰属法体也未必就会厉害到这种地步,可惜他们仍然少见,云瑛没遇到过宗主之外的冰属法体,自然也就搞不到他们的血液,在实验一些冰属术法时,只能先混合四种水属灵气聊以充数。 若想要提纯青莲火,让它能变异为灼烧坚冰的火焰,最好是用冰灵气来灌注,可惜云瑛没有,那仍然得是用老法子,混合四种灵气,实时变动它们的配比,看哪一种最合青莲火的脾性,再看能否以质补量,真正促进它的变异和转化。 实验了大约两刻钟后,云瑛明白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七阶的火焰,怎么可能看得上二品的灵气,即便云瑛已经用玄容之力将灵气压缩提纯,青莲火仍然不肯接受。 必须想办法让灵气变得更加纯净冰寒,才能让青莲火接受。 云瑛脑海中闪过一个浅浅的想法,还未来得及细想,忽然听见凤璟说:“阿瑛阿瑛,我想到个法子!” 说着他一把把专心致志看云瑛操作的隋山拉过来:“隋师兄,用得上你的时候到了!” 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冒着火光的锥子,塞到隋山手里,让他尽可能轻些地从冰璧上凿下一小块冰片来。 隋山虽然憨厚,却也不笨,听凤璟三令五申地要他轻手轻脚,他便果然勾勒着身子,极力克制着手中的力道,锥子扎进冰层里,细细密密地凿着。 听着这叮叮当当的声音,云瑛耳边忽然响起一句幻听。 “四十,四十,四十,四十……” 她先是一怔,随后才想起这是五岁时候的夏天,父亲去修被亟雷打坏的凉亭,用小锤修理屋檐是,娘抱着她在廊下拍手,跟着父亲敲锤的节奏呼喊。 “八十!八十!八十!” 一直喊到父亲无奈回头看她,才笑着改口:“不对,大锤八十,小锤四十,你这算小锤……云师傅继续啊,消极怠工我可不给钱哦!” 说着又喊起四十来。 云瑛不知道怎么就想起这个片段来,出神片刻又慌忙回神,隋山已经整整齐齐削下一小片坚冰。 第一百四十七章 坚冰寒气 这里的冰川也非凡品,冻在这里不知几千年,寒气十分内敛,冰层相当坚固。隋山力气大得很,又用了火属下品法宝,费劲一身灵气,也不过看看早下指甲那么薄的一枚小冰片,刚拿到手里就被冻得打了个哆嗦,慌忙把它交给云瑛。 云瑛以玄容之力托举起小冰片,谨慎地从中吸收着寒气。 可是只她自己谨慎不成,小冰片被凿下来后,便像是被惹怒了一般,寒气都像怒气,一查查往外冒,云瑛那无形的玄容之力都被冻上了一小半。 “这么厉害!”凤璟眉心狠狠跳动几下,“怕得是上万年的寒冰了。” 他边说便将另外几种异火都释放出来,呈品字形包围住冰片,这才勉强遏制住寒气的扩散。 山间不时刮来砭骨寒风,三人正站在风口上,一阵冷风呼啸而至,三人简直站都站不稳,更不必说这些屏气运功。 凤璟只觉得冷风像针一样从鼻子眼往腔内钻,忙扔出从前用的那枚火罩。隋山也担心云瑛被狂风干扰,没法打开厚厚冰层,忙也撑起一道高高土墙,只是一动才觉得双手火辣辣疼,仔细看去,手心手背和那竹节子似的十指,都懂得青青紫紫。 是被那小冰片冻得? 他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云瑛。 连他这样五大三粗的汉子都差点儿被冻掉了手,这位师妹细皮嫩肉、弱柳扶风,真能奈何得了如此严重的寒气吗? 刚才风猝然而至,的确让云瑛的灵气有一瞬间中断,四种异火也差点儿被风扑灭,冰片寒气趁机又冻住几寸玄容之力,若非云瑛和凤璟反应快,及时稳住阵型,只怕云瑛确实要把一双手给生生冻下来。 翠尊叹了口气:“你转化,我会用木气护住你经脉的。” 若是以往,他一定要说以云瑛此时的修为,吸收这样的万年冰壳寒气太过冒险,但现在的他可不是从前的他了,知道云瑛是个什么性子,他绝不再做那些无用功,直接说明自己可以帮到什么就够了。 云瑛对他这份心思颇为感激,而后便催动玄容之力反客为主,主动从中抽出一丝极细微的寒气。 就是这极细微的一丝寒气,已让云瑛绷住了精神,经脉和体表内都附着着温润的水属灵气,翠尊也将木气垫在她灵气之下,两人都紧张地目不斜视。 玄容之力紧紧攫住那一丝冰蓝色的寒气,如羽毛从湖水上飘过似的,在云瑛右掌掌心上一刷。 霎时,云瑛觉得自己的右掌像被冰锥给钉穿了,忍住钻心之痛,她立刻竟这万分之一内的万分之一寒气引入经脉,霎时经脉中汩汩流动的水灵气像入了严冬,尽数化作尖锐的冰凌。 幸而有翠尊木气相助,这些尖锐的冰凌虽然让云瑛觉得如坠寒潭,却还不至于真的划伤经脉。她忍着经脉被硌得难受的奇异感觉,驱使灵气在经脉中运转了一小周天后,一咬牙将它们送进丹田,回到四个水属灵源之中。 第一百四十八章 意外成就 像是被人在小腹上狠狠插了一冰刀,云瑛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控制着玄容之力的双手却如钢铁一般动也没动。 凤璟看着云瑛几乎要咬出血来的双唇,忍不住开口:“要不……” “换个法子”四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见云瑛左掌掌心中猛然流出一股涓涓灵气,比起刚才只是稍稍有些清亮,眼下她送出的灵气果然带上了冷肃的坚冰寒气。 青莲净火这回没有排斥云瑛的灵气,也是也就自愿地被玄容之力收走了一部分本源。 吸走的那一部分本源,自然是覆雪紫莲留下的木属气息,虽然会连带着吸走大部分纯阴净水之力,但送进来的这些寒气足以补偿失去的力量。 被带走的温暖火气顺着玄容之力,同样从右掌掌心进入云瑛经脉内,与坚冰寒气云瑛路线相反,在体内运行一周天后,同样被送入丹田之中。 云瑛本打算将这些不能成形的火气独自放在一旁,也许将来用灵气蕴养之后,也能养出一朵全心的青莲火来。 但进入丹田之后,却自行投入一品阴属火灵源之中。 那个灵源名叫暗华,是没什么可称道之处的普通法体,云瑛平日里很少用到它,眼下居然出现这样的变故,着实让她意外。 “还记得我们头一次谈话的时候,我跟你讲过的,要让这些灵源自行运转,而不要太麻烦你,有个办法就是给它们找一个初生灵智,由灵智来控制灵源,这样你就可以少操些心。” 翠尊幽幽说道:“那是你爹总结的法子,虽然他自己并没来得及用。” 云瑛其实曾经考虑过那种做法,但是后来练习了千手千眼功法,修行进度可谓一日千里,别说眼下丹田里只有几十个灵源,就是再来几百个,她也完全看顾得过来,于是也就没了那个心思。何况让其他灵智寄居在自己丹田里,这个法子听着实在有些冒险。 一个有几分灵智的血煞灵源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再来几个各怀心思的,她每日和自己的灵源玩宫心计就够烦的了,还有时间干别的吗? 所以她早已将这个法子剔出自己修行路线的备选。 但眼下,莫非…… 分出一缕灵识进入暗华灵源之内,就见无边霜色烟气中,忽而凝聚起一缕淡雪青色的火焰,像是青莲火,又不太像是青莲火。 看到她这一缕灵识,火焰和灵源同时波动起来,向她传递出一种渴望的信息。 渴望什么? 灵识吗? 云瑛念头微动,将意识拔出,留下一缕灵识在灵源之内,片刻后她又分出一缕灵识进去查看,浅浅紫火已经附着在那缕灵识上,二者渐渐有合一的趋势。 “这……”饶是见惯各种奇异的事,云瑛此刻也不由怔楞。 这就是灵源生成的自主意识? “怎么了?”翠尊虽然能看到外头的事,却看不到别的灵源之内的事,眼下还什么都不知道。 云瑛一边继续引渡冰火之气,一边飞快将事情告诉翠尊和凤璟。 二人俱是沉默,不约而同地想难道这玄容法体是没有限制的吗?怎么在里头干什么都可以? 第一百四十九章 灵源进化 凤璟和翠尊诧异异常,云瑛自己却明白,玄容法体并非没有限制的,自己也并非能够完全随心所欲,但比起只有一种两种属性、只有几十条可选择道路的法体来说,她又的确有一种造物般的自由。 修炼了这么长时间后,有一点她心中已经十分明白,那就是只要不沉浸于掠夺别人的快感中,时刻保持自省,保持自己对法体的绝对掌控,只要不迷失于掠夺的歪门邪道,玄容法体就会给她最大程度的回馈。 这一点,哪怕是同为玄容法体的夫妻和高邑山主,都未必能做到。 因为他们所出身的玄冥殿,从一开始就有意引导着他们往邪路上走,尽管两人都有摆脱桎梏的想法,可毕竟那一套修炼体系已经根深蒂固扎在心头,已无法做到彻底舍弃、另起炉灶。 就连翠尊,都因为跟随父亲太久,被不知不觉影响了眼界,被限制在玄冥殿的修炼体系之内。 “但我不同,我一开始我就是自由的。”云瑛微微阖目,在心里悄悄对自己说。 这是父亲母亲给她争取来的自由,她绝对不会辜负。 暗华灵源之内,雪青色的火焰仍在于她的灵识相互融合,那一丝凝蜡一般的灵识正慢慢融化为液态,被吸进幽紫焰心之中。虽然融合的速度很快,却不是这一刻钟内就能完成的。尽管这一缕灵识细如发丝,眼下也只被烧掉不到十分之一的长短。 因此云瑛并没过多关注暗华灵源内的进展,依旧从小冰片之中吸取寒气,经四个水属灵源转化之后传递给青莲火,而后再从青莲火之中抽取火气,送入暗华灵源,用自己的身体做中转站,平衡各种气息间的强弱差别。 如此循环往复四五个时辰之后,暗华灵源内忽然响起一声小小的爆鸣,云瑛甚至不需要将意识投入其中,只在丹田内查看,就能看出这灵源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 从前它是淡淡的赭红色,时不时冒出一种乳白的烟气,可烟气极为浅淡,正如火光极其微弱。看去只觉得一片暗沉,没有多少发展的前途。 眼下这灵源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暗淡的赭红变成了鲜亮的紫红,乳白色的烟气也源源不断向外冒,如云如雾,把中心处的灵源半遮半掩,就连云瑛这个主人都看不大清楚。 最重要的是,它有了一丝灵性。 灵性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灵之物方有真正踏入修炼的机缘,而灵也只有积攒到一定地步,才能够生出性,才有意志目标情性欲望等等说法。 眼下这一枚灵源之内,还不能说生出了自己的灵智,但已经有要往那个方向发展的趋势,只要继续温养,终有一日会出现属于它自己的灵性,到时候它便能制住择定方向,自主选择对自己有好处的天地之气。 但与此同时,它仍然只能听从于云瑛。 云瑛目光微微闪动,这时候才真正明白自己走出一条什么样的路。 第一百五十章 前路仍漫 用合适的气息促进灵源的进化,然后分出一缕灵识与其融合,帮灵源培养灵性。这法子要比寻找其他天才地宝的灵种灵智强行融合灵源要来得好。 以前翠尊所提到的那种法子,很像是器灵的炼制方法,但法宝和主人的关系是完全单向的,法宝内的灵智无论是自行生成,还是剥离本体被投入其中,对主人来说都不重要。 只要签订了血契,器灵就只能和法宝本身一样,依附主人而活。 当然,这也是有特例的,但大多数情况下,没有器灵能逃脱主人的掌控。 可是灵源不同。 对于常人来说,灵源自然和自己浑然一体无可分割,可是云瑛却时时记得,自己的灵源是从别人身上“借鉴”“掠夺”过来的,尽管眼前还不明显,但如果忽视这一层最本源的关系,忽视了它和自己之间还隔着一层难以清理的杂质,那总有一天会万劫不复。 所以她不能再将其他灵智引入灵源之中,否则别人的灵源和别人的灵智结合之后,会对她这个掌控者产生什么样的态度呢? 不能赌。 云瑛虽然做惯了赌徒的事,但那往往都是被时局所逼,在这种长远的修行之路上,她其实是步步谨慎的。 但眼下这个法子不同,灵源依附着自己的灵识而生出灵智,就算诞生出来的灵智并不能和自己一心,但归根结底仍和自己同源,是自己的一个小小分身,于是也就是她自己的一部分,听命于她从属于她时不会有那么多别的想法,知根知底,让人放心。 若是如此,那倒可以。云瑛如此想着,对之后的修炼方向有了主意。 有清灵功法,她不必担心灵识的枯竭,眼下不过几十余枚灵源,只是分赠一丝灵识,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影响,即便将来收集几千几万中法体,合起来所需要消耗的灵识也不过九牛一毛,她仍能够轻松应付下来。 但问题是,若无缘无故,灵源会接受自己的灵识吗? 暗华灵源之所以会对灵识生出渴求,是因为从青莲净火中提取出来的火气太过契合于它,源源不断地灌注之下,把它催生到了需要灵识来主宰火气的地步。可以说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脱不开青莲净火的帮忙。 而其他灵源没有这样的气息,自然就没有这样的渴求。云瑛无缘无故给它们送去灵识,恐怕只会遭到排斥。 但灵源需要怎样的气息,这又是没有任何指引的。唯一一次让云瑛耸动的灵源异动,是血煞灵源对古怪刀片生出了极强烈的渴求。而今这两个家伙都在她丹田内待着,时不时趁着它不注意,互相传送一缕血气,若非凤凰神火和九幽冥炎天网恢恢,只怕两个血气冲天的家伙早就沆瀣一气,携手反了它了。 除了那一次之外,云瑛再没有感受到过灵源的渴望,即便她很多次接触凤璟的青莲火,暗华灵源也始终没有任何异动,若非她主动将火气纳入丹田内,它恐怕还是会继续装死下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琼英冰火 想到这里,云瑛不由头痛。 忽而,她想起坚冰寒气也在四个水属灵源内停歇过,便将灵识投入这四个灵源之内,想看看它们是否对寒气有所反应。 结果是让人失望的,尽管碎冰、结璃两个偏冰属的水灵源很有想要消化它的意图,可万年寒冰的寒气实在不是区区两个二阶灵源能够征服的。 这四个灵源中,没有任何一个能与寒气产生暗华灵源那样的反应。 但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云瑛仔细查看后,发现两个一阶灵源比之从前变得更凝实一些,与她丹田的结合也比从前更紧密了些。 之前因为清理体内的杂质,而伤到了这两个灵源的根本,导致它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明明灭灭,仿佛要消失一般。云瑛吸干了几千块水灵石,才稳住差点儿消散的两个灵源,但也只是半死不活地吊着它们,远不能说是解除了危机。 眼下寒气流转过后,它们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比从前凝实了许多。 云瑛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若是如此,那她就有摆脱困境的法子了。 不只是摆脱眼下的困境,而是摆脱了玄容法体带来的最根本的束缚。 可是,这一切的原理是什么呢? 云瑛叹一口气,心想慢慢来,眼下这不过是个意外之喜,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慢慢摸索这条被意外开辟出来的道路。 回过神来,她开始专心致志用淬炼青莲净火。 这一缕火焰就如同暗华灵源一般,缓慢地发生了变化。 无论是淡青的花瓣,还是浅紫的焰心,都仿佛结了层霜花一样,颜色逐渐褪去,转成一片叆叇的乳白。原本张开的花瓣也开始渐渐合拢拉伸,最终变成一簇细弱纤长的火焰。 凤璟心中惊骇,自从决定要努力后,他充分调动起自己的传承记忆,将天底下的异火都记得清清楚楚,是而这一缕新生异火刚露出雏形时,他就认了出来。 “琼英火?” 云瑛也有些诧异。 原本她只是希望,能让青莲净火在自己的帮助下变成水属异火,进而灼烧这万年不化的寒冰,帮他们烧出一条可以进去的道路。 她想过在自己的净化和催动之下,这火焰可能会变成雪灵火、天水焱等等较为温和的水属灵火,万万没有想到它居然转化成了冰属的琼英火! 这显然不是她而是万年坚冰寒气的功劳。 当然也可能掺了那么一点儿造物之间的神奇造化。 琼英火可灼冰雪,但性情十分霸道,冷焰灼灼,寒气四射。虽然是异火,却大多归顺于冰属修士,对火属修士却不怎么感冒。 青莲火转化成了琼英火,性情自然也会发生变化,尽管是从凤璟体内的那份青莲火转化而来,转化之后也未必就会服他。 想到这里,云瑛不由皱起眉头,对凤璟说道:“滴一滴血上去。” 凤璟微怔,本想说这火既然和我性格不合,你大可以将他收服,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了云瑛的用意,心中五味杂陈。 第一百五十二章 威逼利诱 凤璟毫不犹豫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滋滋燃烧的琼英火上。 火焰很不高兴地躲了躲,想要绕开他这饱含炎火之气的血液。 云瑛却偏偏操控着寒冰之气,在那滴血之外盘桓,绕成了一小圈。琼英火没办法,只能循着寒气回到原位,嫣红的血擦到最顶端的焰光,立刻被雪白火焰灼烧殆尽。 凤璟和琼英火都觉得很不好受,凤璟面色微白,火焰也缩小了一圈。 “继续。”云瑛道。 凤璟当即再度咬破指尖,将血滴了上去。 琼英火再度闪躲,再度在云瑛的操纵之下,不得已回来烧光那一滴血。 隋山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不知道两个人究竟在干什么。 其实云瑛主意很简单,简单来说,就是要趁火之危。 如果是已经完全进化成功的琼英火,云瑛也许还能够凭借着催化之功,勒令她帮自己烧开这一条通道,可是在这之后,她也就无力再指挥琼英火做任何事了。 这种不常见的燃冰之火虽然只有九阶,却因为冰火相融,威力举世罕见,凭云瑛凤璟此时的修为,就是把一整个身家搭进去,都未必能让它臣服。 但此时它不是还没有进化成功嘛,既然没有进化成功,那就给了两人收服它的机会。 眼下他必须灼烧寒冰之气才能够继续进化,而在吸收的过程中它自己是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被动接受两人所给的一切。 凤璟滴落下来的血液它虽然不喜欢,却在云瑛的操纵之下无法躲避,只能够消极地选择灼烧而不吸收。 可这也由不得它不吸收。火的天性就是消化和吞噬,凤璟之血被它灼烧后,哪怕大部分都消失在世界上,也仍有微不可查的一丝气血被吸纳进它的火焰之中,化入它的根基内,成为了它雪白焰光的一部分。 一滴血算不得什么,可是几十滴、几百滴血不停歇地滴落下去,必然能让它和凤璟之间产生独特的关联。如此一来,即便之后琼英火彻底成型,也无法摆脱和凤璟之间的羁绊,只能被他收服,为他所用。 这是个阳谋,琼英火没有选择的余地,它若不要,云瑛又会立刻停掉寒气的攻击,直接把它扔到冰层里灼烧,然后让凤璟再分出一缕青莲净火重新净化催动。 一缕不行再来一缕,总有听话的。而这些不听话的,当即打散也毫不心疼。 虽然有几分灵动,但究竟还没有生成灵性,一切只凭本能行事,琼英火怎么甘心失去这样一个进阶的大好机会呢,何况它也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云瑛的心思,知道这是个狠人,自己要是不听话,可能真的会被扔到万年寒冰里,发挥最后一把余热,然后再因为没有进阶完全而被寒气扑灭,直接消散在天地间…… 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就算琼英火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暂且委曲求全,在吸收寒气的同时,乖乖吸收掉凤璟的血滴。 第一百五十三章 苦心筹谋 云瑛如此苦心筹谋,执意要凤璟来吸收琼英火,不是这火焰太厉害而自己没有吸收的本事。 若她来吸收,可能比凤璟还顺利一些,毕竟她的玄容法体可以接纳任何属性的灵物,不至于像凤璟那样被严重排斥。 之所以要让凤璟千辛万苦得到琼英火,是因为他体质太过特殊,仅靠震雷火那样的常规火焰,难以解决他最后要面对的难题。 云瑛时刻不曾忘记,凤璟体内还有两种互相对立神阶火焰,眼下虽被太极封印封住,将来却迟早有封不住的时候。 凤璟早晚要面对两种神火的夹攻,面对肢体分裂灵魂撕扯的风险,必须在眼下就早做准备,收集尽可能多的异火来充实他自己的力量。 琼英火就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它是一般火属修士的克星,但若能被火属修士收服,也会立刻让他战力提高百倍,成为同属修士之中无可匹敌的存在。盖因它对不分等阶的异火都有一定的克制之力,在它的冷焰照耀下,所有阴阳异火都要收敛几分。 包括凤璟体内的那两种神火,就算已经冠名为神,也得在这相生相克的造化之间收敛一些气焰。 这缕火焰必须由凤璟收服! 云瑛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的,她要让这缕火焰被凤璟收服,这里火焰就绝不可能再有别的出路。 两人一个提供寒气,一个不停地滴入血液,如此过去了整整一日,琼英火终于有了一些软化的迹象,凤璟开始感觉到自己能和此火心神相连,感受到一些它的所见。 “快成了。”他小声对云瑛说道。 并不是他不想大声说话,而是他已经有些张不开嘴了。 收服琼英火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只是比起面对成形异火,眼下付出的代价算得上是占了大便宜。 之前苏明朗和诸多鳄鱼签订契约,不停向外放血,一直放到形容憔悴、面色枯槁。当时凤璟没少嘲笑他,没想到今天却轮到自己来受这份罪。 他脸色苍白不已,嘴唇青紫发颤,只能不停服用参雪丹以保证气血不受到根本的损伤,但短时间内放出大量气血,终究还是不可能不损伤的。 隋山却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玄机,见两人花了这么长时间却似乎没什么进展,心里不由焦躁起来。 但即便如此,他眼下还能压住心里的暴躁。 毕竟离走出秘境还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只要在这两个月之内找到青鸾心脏就好。 眼下他已经站在心脏门口了,只要打开这一条冰道,就能够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心脏,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两个月呢,怎么可能走不完这最后一步。 而且是让他自己来凿冰块……刚才给云瑛凿那一小块冰片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做不到了。 用尽一身本事也不过撬下指甲盖那么大小的冰块,这战绩对于体修来说堪称耻辱。 而且那还是在有凤璟法宝支持的情况下,若单凭他一双肉掌,砸到地老天荒也未必能在冰上砸出一道小裂纹。 第一百五十四章 横生波折 既然靠自己是不行的,那就只能相信师弟师妹的智慧了。 虽然不知道两个人究竟在干什么,但是他们手中的那缕火焰一看就让人觉得很危险,如果真的能让他们搞成,说不定一切真就轻而易举了呢。 这样想着,隋山慢慢压制住了心头的焦躁,心想还是给自己找点别的事来做,免得老挂心青鸾心脏,忐忑得七上八下,迟早要生出心魔来。 翠翠可是说了,要他无论如何千万不能着急,不能为了她而损害自己的修为和心境,否则她就算解了火毒,也会悔恨终身。 他可不能辜负翠翠的期待! 隋山一边暗自握拳给自己加油鼓劲,一边从储物袋里取出两头身形庞大的妖牛尸身,要用一把极长极厚的柴刀,无声无息剥开牛皮,将牛身上最为肥美劲道的极快肉给剔了下来,用两柄铁叉叉住,放在火焰晶石上烤炙起来。 虽然外头天寒地冻,但一来有凤璟离火罩挡风,二来火焰晶石本身也极高温,牛肉刚放上去,就冒出一股直扑鼻子的肉香。 云瑛和凤璟闻到味道,一起转头看向隋山,隋山也呲着牙冲他们笑了笑:“师弟师妹,要不要来点?” 云瑛没说话,凤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师兄一会儿给我们留点儿就成。” 他悄悄对云瑛传音:“看不出来,这位师兄长得这么五大三粗,做起烧烤来倒是有模有样的。” 云瑛不以为怪:“体修本来就要肉食才能保证灵气充沛、血气旺盛,久病者成医,久庖自然就成了名厨。” 可是苏明朗也是体修诶,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 凤璟心中默默地想。 他不知道苏明朗有个好弟弟,替苏明朗代劳,也练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厨艺。 当然这事云瑛也不知道,也没法解释给他。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闻过肉香之后,两人依然专心致志要收服琼英火。 如此又三日过去,隋山将留给两人的那一份烤肉收进玉盒,自己的几十斤烤肉则吃得干干净净,剩下一些不那么肥厚的肉则被他制成了牛肉干。 若有旁人看到这一幕,必然极为诧异。 另外两人拼死拼活地收拢火焰,剩下一个在那边做牛肉干,两边简直不像一个世界了。 但两边忙活的事情却都在同一时刻结束。 就在隋山把自己弄的二十斤牛肉干收进储物袋时,琼英火也终于进化完全,腾空而起,光焰冲天,只差一滴心头血就能与凤璟缔结契约,认他为主。 然而就在这时,忽有一道白色身影从空中闪过,劈手打出两道雪光,疲惫至极的二人在此时有些反应不及时,被血光晃了下眼,不由自主闭上眼睛。 那人便将琼英火收入一道玉盒之内,展开一双雪白翅膀要朝远方飞去。 “你敢!”云瑛睁眼看到这一幕,登时双目赤红,不顾一直以来转化寒气火气造成的全身僵麻刺痛,唤出断霜刀,将几十层刀罡附着其上,挟着满腔杀气朝着那身影轰然劈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愤怒至极 刹那之间,几十道道刀罡绵绵不绝,如波涛浪涌一般,争先恐后地朝着一双翅膀涌去。 只听得一声惨叫,那白色身影便从高空之中坠落,凤璟唤出火蜘蛛,朝着坠落的身影吐出诸多火气炎炎的蛛丝,将人几乎捆成个蚕茧之后,才把他拖到几人身边。 这一切变故发生在眨眼之间,兔起鹘落,几乎叫人应接不暇。 隋山不可思议地望着三人,主要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云瑛这位师妹。 刚才那是刀罡!那是刀罡! 这看起来还不到及笄之年的师妹、胳膊还没有自己三根手指粗的师妹,居然已经凝练出了刀罡! 刚才那一招,要是看在自己身上,自己八成也是要没命的。 这还是在这位师妹已经劳累了好几天的情况下,要是她神采奕奕来和人打架,那…… 那不叫打架,那叫屠杀! 一时间,隋山连嘴里的牛肉干都嚼不动了。 云瑛懒得管别人怎么想,秀丽的双眸满是愤怒与杀意,紧紧盯着被凤璟拽过来的修士。 他一身白衣,但幻化出来的翅膀被刀罡毫不留情绞碎后,血便流了一身,显得白衣斑驳脏乱。此刻他背后仍在股股淌血,将火蜘蛛的鹅黄蛛丝都染成了鲜红。 凤璟命火蜘蛛收了蛛丝,白衣男子便跌倒在地,背后满处的鲜血几乎染红地面千年不化的冰雪。 “紫霞殿的弟子?”云瑛看得清楚,虽然他换了一身白衣,腰间佩戴的玉佩却是紫霞殿所有。 这人的面孔她也有印象,虽然在交流大会上并没见过,但之前跳下灵舟进入海东秘境时,她依稀在紫霞殿弟子队伍里看到过这么一个人。 云瑛不由抬头看向隋山。 隋山看清这位男子的俊秀面孔后,也诧异得很:“这不是萧师弟吗?” “隋师兄。”萧淼奄奄一息地应了一声,勉强睁眼望着隋山无奈苦笑,“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做得不周密,竟被抓了个现行,连累你了。” “连累我什么?”隋山但我也不解,“师弟,你刚才那翅膀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又要抢人家的东西?” 萧淼正要说话,却听到云瑛冷冷地说:“你最好别演戏,凭你那拙劣的言辞还哄不了我!” 她心中实在生气,即便之前面对鲜于弋时,都没有生气到这种地步。 毕竟鲜于弋就算是想要搞破坏,破坏的也是海东秘境,她虽然要搞砸对方的计划,却对海东秘境没什么特殊情感,只是公事公办地完成任务而已。而对方身上酷似父亲的气息又若有若无,很难说他是否真的和父亲有关联。 眼前这家伙就不一样了,他想要抢走琼英火! 若是天生地养的异火也就算了,即便他钻了空子,那也是天命有常、有缘者得之。 可那缕琼英火是她辛辛苦苦提炼出来,要送给凤璟的礼物! 两人不眠不休,辛苦了整整几日才缔造出来的灵火,怎能成为这家伙空手套白狼摘到的桃子? 敢从她嘴里夺食,就得承受她的愤怒!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两个法体 心中着实气急,云瑛也不复平日说话的委婉曲折,直截了当说道:“你也不必用这些含糊不清的言辞给隋师兄泼脏水,隋师兄跟我们几日了,他什么脾气,我们是清楚的。你这个不速之客想要挑拨关系,最好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的命!” 说话时,几缕刀罡也如莲花一般,从几个方向抵着萧淼的喉咙,只要他接下来再有一句不实之言,这刀罡便立刻戳破他的喉咙。 隋山仍然不解,萧淼攀扯他什么了? 凤璟无奈摇头,悄悄对他说:“他刚才那话分明是暗示,是和你合作,故意引导我们来淬炼琼英火,然后他趁机出手抢夺。只是他计划不周,被抓了个现行,所以‘连累’了你。” 隋山恍然大悟,忙道:“我可没有啊!我从进来之后,就没遇到过几个修士,你们俩就是我遇见的头两个人了。” “自然。”凤璟微微点头,“我和阿瑛都信任师兄。” 随着二人的对话,萧淼面色越来越僵,感受到体内的温度在随着鲜血慢慢逝去,眼看就要陨落在此,他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本以为自己这一门化形术化出来的双翅迅速无比,完全能在几人反应过来之前飞出他们的视野,谁曾想这里竟然有这样一个怪胎,已凝聚出了这样迅捷的刀罡,一出手就废掉他的翅膀,让他再无力逃脱。 也是,要是没有这样的本事,怎么可能亲手化出琼英火这样的神奇火焰。 萧淼只觉得头皮发麻,自己走入了一条死路,暗悔刚才不应该因为被宝物蒙住双眼,贸然出手得罪了这么一尊杀神。 “师妹,你不要误会,我是有苦衷的……” 他在昏厥之前,还想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但刚说了几句就感受到喉咙边的刀罡逼得越来越紧,几乎想一只铁铸成的手掌,紧紧勒着他的脖颈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面色涨红,忙不迭扔出手中的玉盒,将琼英火奉还,向二人求饶告罪:“法体!我的法体有问题!你们听我说!” 云瑛稍稍松开刀罡,给他一丝呼吸的间隙,让凤璟赶快吸收琼英火,免得再出来什么不速之客。 凤璟答应一声,一边将琼英火往丹田内引,一边听萧淼低声倾诉:“我也属实是无奈,我这奇特的法体再不找些冰属灵物来支撑,只怕活不到明年了!” 云瑛满脸漠然,丝毫不为所动,凤璟却咦了一声:“你……” 见凤璟一脸的惊诧,云瑛才稍稍提起对这个人的兴趣,将玄容之力凝聚于双眸,仔细打量着萧淼的法体,而后也轻轻咦了一声。 雪凤之体?冰凰之体?还是兼而有之? 细瞧之下,云瑛发现这人身上也同时存在着两种法体气息,虽然不至于冲突激烈至凤璟那样,但确确实实是两个相近而不同的冰属法体。 如今,两种法体,也在他身体里掐起架来了,确实如他所言,如果没有冰雪灵物进行调和,他活不过今年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同病相怜 凤璟霎时露出一种复杂的目光。 这种因为法体冲突而生不如死的感觉,他实在太过清楚,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楚,还有那种清楚知道活不了多久的绝望,从两方面催逼心境,让人很难再提起好好生活的心气来。 从前的感受太过深刻,一时之间,他不由对这个被法体困扰的修士产生些许同病相怜的感觉。 不过,同病相怜归同病相怜,这个人究竟要怎么处置,还是得看云瑛的意思。 毕竟琼英火是阿瑛辛辛苦苦给他凝聚出来的,却被这家伙截了个胡,就算没有截成,那也是很让人生气恼怒的事情。仅仅因为这一点同病相怜就向云瑛开口饶她一命,那云瑛心里会怎么想呢,会不会觉得自己根本没把她的付出放在心上? 凤璟可不愿意为了一个外人,让云瑛心里有所芥蒂。 再说了,他放了那么多血才让琼英火低头,要是真让这家伙摘走桃子,他心里也怄得慌。 于是凤璟并没说话,只看着云瑛,让她自己对此作出决断。 云瑛却是望着萧淼陷入了沉思。 法体冲突这件事情虽说罕见,但六界之中那么多修士,出现几十几百乃至几千个冲突的例子都不奇怪。但凤璟法体冲突来自于父母两系血脉的不相容,冲突的两种法体也是互相对立、几乎无法调和。 其他的例子,也大都与凤璟的情形相同,是法体对立而引发的天然冲突, 可是这个萧淼却不一样,他的两种法体明明是相近的。冰凤、雪凰,这两种妖兽几乎没有太多差别,别说他只是一个人修,就算是冰凤和雪凰真的互相结合生出个孩子,也未必会出现这种法体冲突的情况。 所以萧淼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是天生就这样,还是近几年忽然变成了这样?”云瑛漠然问道,手指微动,将刀罡撤离他的脖颈。 她刚才的狠辣果决给萧淼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听她开口,身上忍不住打个哆嗦,又怕她生气,忙不迭回答:“是大概五年前忽然变成这样的!” 见云瑛面色不动,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此稍稍安定了些,萧淼缓了口气接着说:“之前这两种法体相处得还好好的,雪凰法体较之冰凤法体稍弱,但也弱不上太多,二者相辅相成,从来没有闹过什么岔子。直到五年前,我去克兰沙漠游历,不知怎么就被卷进一场极其诡异的流沙,险死还生地逃回宗门,大病一场,之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说到这里他不免垂头丧气,本来就被出血出得没多少力气,又被迫回顾了一番最不堪回首的岁月,心中怎生一个苦字了得。 隋山见他实在快撑不住了,用目光请示了下云瑛和凤璟,见云瑛出神,凤璟则点头,便取出两枚丹药喂给萧淼。 云瑛在听到克兰沙漠这四个字时,便想起之前杀灭的那只蜃鬼,在杀掉蜃鬼之后,她看到了蜃鬼的记忆,其中一些疑点让她至今难忘。 第一百五十八章 六品法体 蜃鬼一生的记忆都极其清楚,只有死时记忆格外模糊不清,一眼看去只有漫天黄沙。而细看之下,似乎也能在一片尘黄之中看见滚滚汹涌的流沙。 那只蜃鬼的死和萧淼的法体紊乱会是同一件事造成的吗? 云瑛心中估量,脸上便露出几分思索。 萧淼还以为他是思索自己有没有说谎,忙为自己辩白:“这些都是真的,我绝对不是撒谎,我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编瞎话欺瞒啊!” “闭嘴。”云瑛淡淡喝令,“割开你的手指,挤一滴血出来。” 萧淼一愣,隋山也一愣,这是怎么个意思啊? 云瑛只幽幽看着他。 萧淼被这眼神吓得打颤,慌忙割开手指,挤出一滴血交给云瑛。 云瑛给凤璟递了个眼色,凤璟会意,盯紧了两个人,继续问他当初是在克兰沙漠什么地方遇到流沙的。 云瑛则走出老远,来到一处山崖凸起、冰川也比别处更厚实的关隘处,借助冰崖的遮挡让自己消失在几人的视野之中。 她将萧淼那滴血道在掌心,默默驾驭着玄容之力查看这滴血液的异常之处。 甫一进入其中,就感受到两股和而不同的冰雪之气,朝着自己的玄容之力包裹过来。 云瑛眉头微挑,从前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形。 不管是哪一种属性的修士,其血液中的气息都是平和的,即便是同样有两种法体的柯嘉年,其血液内的气息也未出现这种情况。哪怕柯嘉年体内的法体一强一弱、一隐一显,但存在就是存在,结郁法体还是最为暴躁的雷属气息呢,被峦雾法体压制,也并未显示出多么暴躁的反抗。 相比之下,这原本应该相亲相爱的冰凤雪凰法体,打架打得如此厉害暴躁,的确是有问题。 云瑛连万年寒冰的寒气都不怕,又何曾惧怕这一点点冰雪之气,轻而易举便将它搅碎。只是没想到这些冰雪之气极其躁动,在被打碎的那一刻,便自动顺着玄容之气冲入自己的经脉,在丹田内形成一个半蓝半白的灵源。 六品冰属法体,冰凤雪凰。 在萧淼体内,这两种法体各自为政,都是五品。但经过玄容之力的调和之后,竟融合为一,成为六品法体灵源。 六品的灵源对云瑛现在来说,实在是负担太重。刚才万年坚冰中的寒气还有一大半留在自己身躯之内,此刻全被这灵源疯狂吸入其中。 云瑛本就消耗了大部分力量,被这灵源一搅合,差点儿直接跌到在地。 她叹了口气,刚还担心那许多寒气没有去处,眼下就送上门一个契合的灵源。 她将方才只用去一半的万年寒冰送入丹田,那枚半蓝半白的灵源立刻深处无数触手,将冰片拖入其中,而后慢慢平静下来。 原本让自己避之不及的寒气,眼下却成了绝好的养料。一时半会儿不会让这个灵源再闹腾了。 但这也就到了头,在玄容法体更进一步升阶之前,她再也无法负担任何一个四阶以上的灵源。 第一百五十九章 情况不同 将这个闹事的灵源安抚下来,云瑛开始思索这其中的异常之处。 自己吸收之后,两个完全融合为一,就算是玄容之力的加成,那也说明两种法体原本就是非常契合、非常互补的。在自己体内尚且如此,在原生的萧淼体内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意外。 可事实却是,在萧淼体内,这两个法体互相仇视互相攻击。 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吸收冰雪之气的过程,云瑛发觉它们进入自己的身躯后便很快平静下来,再也没有之前的暴躁。 萧淼既然能够进入海东秘境,可见他本身还是十分受紫霞殿重视的。 也是,身具两种和而不同的冰属法体,法体还等阶相似,互相弥补互相支持,这本来是极罕见的资质,相当于比起同阶修士多了一倍的积累。这样的修士,当然会受到重视。 偏偏这样一个好苗子偏偏在克兰沙漠里撞了邪,一身资质废了大半,连命都快保不住了,换成哪个宗派都不能坐视不管。 之所以将他送入海东秘境,大约也就是冲着这冰焰岛来的,指望着他能够在冰焰岛上找到什么灵物,以解决这个问题。 萧淼也是病急乱投医,所以一看到琼英火,就在求生欲望下掠走了火焰。 云瑛大概能明白萧淼心中的那种急迫,但这并不能让她消气。 而且在吸收了冰雪之气后,她意识到萧淼的问题和凤璟究竟不一样,两种法体互相为敌并非是其本身的问题,既然不是他们本身的问题,那所谓的用灵物调和之法也就不可能成立。 说不定琼英火对他的情况不会有好处,反而会让他进一步深陷泥沼。 如此思索着,云瑛折返回凤璟身旁,对萧淼说道:“你的血液我已经研究过了,两种法体都没有什么问题,不是他们本身出现了毛病,而是有一种力量让他们焦躁不安,所以开始互相攻击起来。你……不要动,让我瞧一瞧。” 说着,她将玄容之力集合在眼中,仔细打量着萧淼。 萧淼只觉得皮肤仿佛被生生隔开,每一根筋骨都暴露在外,被人看了个干干净净,心里只觉得无限恐惧。 他虽然服用了隋山所给的香雪丹,却还是弥补不了翅膀被硬生生绞下来的伤势,此时被这么一看,心中恐惧,不由自主向后一躲,又扯开伤口,让血液汩汩流出。 云瑛微微皱眉,将一粒参雪丹弹入他嘴中,又让他自己使了个清尘术将这一身血污给清洗干净,而后才借着打量他体内是否有其他异常。 这一打量还真就打量出问题来。 在他上焦之处,似乎附着着了一个一粒小小尘土。它太过于微渺不起眼,因此即便是灵识扫过,也很第一上课注意到它的存在。 云瑛也是因为察觉到萧淼身上的确有一种特殊的波动,然后顺着波动追本溯源,才最终确定这一粒尘土的大致方位,而后仔细打量了很久,才找到这一粒不起眼的小灰尘。 第一百六十章 追随契约 就是这粒不起眼的小灰尘,源源不断向外散发着某种狂躁力量,让萧淼血脉中的冰雪之气开始互相敌视,相斗争,也让他整个人越发萎靡,没有精神,气血寿命都一日日地耗尽。 云瑛微微抿唇,既然知道了问题所在,那只要取出这一粒灰尘,就能解决萧淼的生死大问题。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好心地救一个差点抢走自己果实的人呢? 就算他很倒霉,就算他求生心切,也不能抢走自己给凤璟准备的救命之物! 凤璟睃着她的神情,知道她此刻的想法,心中先觉得一暖,仿佛有欢快的小溪水在其中流淌,深深呼吸好几次才压制住那种连指尖都有些发痒的兴奋。 他借着凤友印对云瑛道:“要是能帮他,也不妨帮一帮,你要是觉得这样不能出气,可以让他发誓做你的追随者好了。” 追随者? 云瑛微怔,她还真没想过可以有这个法子。 追随者契约是修士和修士之间经常缔结的一种契约,往往是同属修士之间签订,弱者追随强者,替强者处理杂事,强者回馈弱者,将自己的修行感悟分享给弱者。 简而言之,弱者做强者实力更相近、关系更紧密的侍从。 追随者必须以心头血发誓效忠于被追随之人,年限不等,若在这年限之内有违背被追随者的行为,便要承受万鬼噬神心魔反噬之苦。 云瑛当然知道这个契约,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收什么追随者。 一来她自己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平日里也习惯独来独往,什么事情都习惯自己解决。二来,契约终究是有年限的,不可能说强迫人家一辈子当自己的追随者,虽然契约解除之后,有品行的人也不会拿着这些年的秘密去和别人嚷嚷,但云瑛就总是觉得不安全。 不能长久维持一辈子的关系,为什么要开始呢? 可是用来对付萧淼,这也许是个不错的法子,她并不需要肖淼去做些什么,只是用这个契约惩罚他一下…… 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云瑛给否决了。 她懒得做这种故意折辱人的方式,真要报复萧淼,抽他一顿把他揍到半死也就够了,何必浪费时间如长久折磨。 不过她很快又有了个想法。 她找到了一条能够稳固灵源,可以放心驱逐杂质的路,那么炼血境的最大难题就已经被克服,接下来的修为必会水涨船高,一旦回到宗门,很可能会引起刘长青的重视。 之前一直小心掩藏自己,尽可能躲开他的目光,但如果刘长青真的下大功夫监视她,她也根本无力反抗。 到时候唯一可以向外传递消息的方法,就是凤璟的凤友印,很多事情只能让凤璟在外帮她跑腿。 这时候如果能让凤璟有一个追随者,协助凤璟完成诸多他一个人忙不过来的事,与自己的事情倒也有意。 想到这里,云瑛微微点头:“你来收他。” 凤璟一愣:“我来?” 云瑛在凤友印内说出自己的顾虑,将自己的打算尽数告诉凤璟, 第一百六十一章 诡异尘沙 凤璟觉得很有道理,转过头萧淼说了这个建议。 萧淼听说之后沉默片刻,问两人道:“你们当真能够解决我的法体问题吗?” “未必。”云瑛示毫不矫饰,“你的问题虽然不复杂,且很古怪,我未必能一举击穿病灶。” 她说得半点儿不带犹豫,反而让萧淼信任了几分。 再说了,他此刻是什么身份什么处境,他可是要偷取人家的东西未遂,眼下被卸了两只翅膀,躺在地上任由人家生杀予夺的“罪犯”,哪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格! 云瑛也是这么想的,活了十几年,这可能是她唯一一次真正生气到极点、愤怒到极点。 以往的愤怒总是收敛郁结在心里,眼下却是毫不客气都表现出来。 萧淼对自己的情形有情形认知,思索片刻之后,还是决意答应两人的要求,和凤璟结成追随者契约。 隋山依然像刚才一样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几个师弟师妹的速度。 不过最后他还是看懂了,就是萧淼要拜两人当追随者,然后让两人帮他解决一直以来的纠缠他的那个问题? 他原本和萧淼并不熟悉,何况离宗已久,根本不知道萧淼出了什么问题,只是看他这样着急的模样,心里也不由替他着急,不住睃着云瑛的动作。 这位师妹之前明明一派温文尔雅,眼下却黑着一张俏脸,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冷硬的肃杀之感,看得人心里怪害怕的。 但……这也是强者该有的气质! 之后气氛缓和下来,他得找机会和这位师妹约战,那么厉害的刀罡,不领教一下实在太可惜了! 隋山心里百转千回,脸上神色也跟着转换,云瑛不是没注意到,只是并不在意。 当萧淼的心头血和凤璟的血液融合,追随者契约那深邃古奥的符文在空中成形后,萧淼不由自主地看向凤璟,感受着心脏被束缚的桎梏感微微苦笑。 符文重新化为血滴之状,落在凤璟掌心内,他低垂凤眸,望着这滴溜溜打转的血滴,将它缓缓吸入丹田之中。 云瑛看着血滴消失在凤璟掌心,并未转头,只轻轻抬手,玄容之力便刺进萧渺的胸膛,包裹住那一粒极细极小的尘土,像藤壶附礁一样粘住了它。 甫一接触,云瑛就感受到无数狂暴的噪音在无声回荡。哪怕是玄容之力,在感受到这样的力量后,都波动了片刻。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云瑛心中奇怪,试图将这粒小小尘沙拔出来。 忽然,她识海中仿佛受到种种一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从萧淼胸膛内拽出。 萧淼只觉得有块骨头被扯着破膛而出,不堪重负地向后种种跌倒,剧痛让本就糟糕的身体雪上加霜。 但下一刻,他就感受到一直缠绕自己身上的奇怪热气消失了,许久不曾体会到的清凉寒气在经脉中肆意运转,一直以来敌对打架纷争不停的两种法体也重新平静下来,回到若干年前他所熟悉的那种“兄友弟恭”状态。 第一百六十二章 收服此物 这一瞬间,萧淼好像再世为人。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脑海中只有四个字在盘桓。 太不容易了! 真的活下来了! 困扰了自己这么久的问题,居然就这样在云瑛的奇诡力量下轻松解决! 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崇敬和恐惧同时在心头浮现,夹杂着自己死里逃生的巨大狂喜,让萧淼脑海中一片空白。 被他崇敬和恐惧的云瑛,此时却是麻烦缠身。 别看刚才把那里尘土从萧淼的胸口拽出来时好像很容易,其实只有自己才知道,之所以动作那么迅捷、用足了九牛二虎之力,根本就是因为它威胁到了自己。 那尘沙一边像个吸盘似的,紧紧吸附在萧淼的骨头上,即便被玄容之力包围住也不为所动,甚至还释放出一种古怪的热气,试图融化玄容之力以收为己有。 最恐怖的是,它还真的做到了。 素来无往不利的玄容之力,居然真的差点儿被这古怪尘沙而融化!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云瑛在惊慌之下才用力将它扯出来,试图用灵气消灭掉它。 然而那股热力实在古怪之力,无论何种灵气,都不能将它奈何。更古怪的是,丹田里那枚古怪刀片,居然和这粒小小尘沙发生了反应,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每次这枚刀片想造反,她都得受一回苦。 云瑛咬牙切齿地想着,眼看着玄容之力几乎融化掉三分之一,再融化下去她会有法体境界跌落的风险,她冒险打开识海,放出无数缕刀罡,想要牵绊住这家伙的行动。 但就算是刀罡,似乎也不是它的对手。 就在这时,凤璟忽而道:“先别动!” 云瑛立即止住挥刀的手,却见凤璟扬了一瓶不知是什么的水在那粒一错眼就看不见的尘沙上。 那尘沙居然当真被这水给克制住了,不再融化云瑛的玄容之力。 凤璟见状双目微亮,一边不停洒水,一边驾驭着刚收服的琼英火,在冰川上灼烧,被凝成一线的琼英火像刀割豆腐一样被割下许多片,恰组合成一个长二寸宽二寸高一分的盒子。 凤璟用冰盒罩住那粒尘沙,彼时这古怪东西已经开始适应水中的寒气,又有了要动弹的趋势,但刚才困住塔的水就是冰川融水,眼下冰川做成的盒子罩住它,它自然更无法反抗。 凤璟小心地将盒子关上,细细密密地封好,又用琼英火画成一道简单的封印符贴在盒外,总算是解决了这粒让云瑛焦头烂额的尘沙。 至于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他和云瑛却都是毫无头绪。 之所以知道这个解决法子,是因为他的特殊瞳术在那一瞬间看清楚这东西火属本质,所以立刻想到以冰克火的法子,没想到真的非常管用。 云瑛以灵识询问翠尊,但翠尊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它“邪里邪气的,不像是本界该有的东西”。 邪气…… 就在两人一木思索之际,一直当透明人的隋山忽然开口:“刚才那粒沙子,我好像在哪儿见到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完成认主 二人的目光立刻转向隋山,幽幽的目光让这九尺大汉也忍不住打个激灵。 但也就是这打个激灵的功夫,他彻底想起来了,自己的确是见过有关这粒尘沙的描述。 “紫月深潭!在紫月深潭!”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惊喜叫道,“我和翠翠之前去紫月深潭游历,意外被卷入潭中一处洞府,那里面的确有关于这尘沙的记载。” 紫月深潭是十万大山以东,濒临诸多凡人国都的万尺深潭,周围是占地数千里的花林,云蒸霞蔚,落英缤纷,清雅异常。 云瑛和凤璟二人对视一眼,云瑛猜想这应该是个复杂的故事,便对隋山道:“我二人愿闻其详,但是不是要先把萧淼的伤给治好?” 隋山一愣,转头看向萧淼,他虽然服用了云瑛所给丹药,面色仍旧不好,显然一时半会无法将养回来。 云瑛给凤璟一个眼神,凤璟会意,将琼英火分出一缕送到萧淼跟前。 这琼英火很不安分,凤璟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在丹田里安静下来,眼下却又重新分出一缕,自然又让火祖宗躁动,在丹田中各种作乱。 萧淼倒是颇为感激,自从接触两人之后,便一直是云瑛黑脸凤璟白脸,送这么多丹药不说,还将琼英火借给他疗伤,这份大恩大德,着实让他惭愧,熄了之前闪过的敷衍念头,决心在当追随者的这几年里,好好听从凤璟吩咐。 云瑛冷眼打量着他,见其神色如自己所料,心中暗自点头。 自己打棒子,凤璟给甜枣,不愁这家伙不忠心。至于他亲近凤璟而排斥自己,那也无妨,反正凤璟信任自己。 这有点儿像母亲所说“附庸的附庸”。 心中浅浅转过这个念头,云瑛很快收回心神,见萧淼已用灵气融合了琼英火,面色好转之快,肉眼可见。凤璟也压制住再度躁动的琼英火,一点点牵引着它,分别投入两个凤凰图腾中。 凤璟吸收琼英火要比吸收其他火焰方便一些,虽然是冰属异火,天生排斥他,但几天来日日接受凤璟血液灌溉,可以说早已沾满了他的气息,由不得它选择怎么逃。 眼下琼英火已与凤璟灵识融合,完成了最后一步认主仪式,成为四大异火的新战友。 琼英虽是冰雪之称,琼英火确实阳属异火,在躁动停止之后,便被红凤图腾牵扯着化成丝丝缕缕,附着在凤羽之上,仿佛一层鲜洁的小绒毛。 这一层绒毛从尾羽向上蔓延,渐渐将胸脯等处也覆上一层白霜。 底色仍是红,却因覆上这一层如霜如雪的白绒而显得柔和许多,只是其他地方仍旧光秃秃,看起来不免有些滑稽。 这也意味着他所收集的异火,还远远挤不上凤凰神火的本源力量,若仍只是如此进展,两年后太极封印破开,他仍旧要沉沦苦海。 但凤璟并不害怕。 他侧头看向云瑛,有云瑛在,他便仍有无限的可能与希望,无限的前途与光明。 第一百六十四章 尘沙由来 凤璟对自己的未来如此有信心,是因为的确一切都在变好。虽说琼英火还无法完全抗衡凤凰神火,但是眼下五种异火在丹田内载浮载沉,烟气互相缭绕互相回荡,除了压制两道本源之外,彼此之间似乎也在发生某种联系。 眼下这联系究竟如何还不好说,但凤璟感觉得到,它们的确是有互相影响互相融合的趋势。 从前他的灵气总是失之于刚猛而不够阴柔,对于冰属领悟总要稍逊一筹,毕竟柔能克刚乃是天然之理,在这方面,他一向不占据什么优势。 现在有了琼英火的加入,不仅他自己的灵气变得更加柔韧,连其他火焰都变得绵长坚韧起来。 这种互相影响的势头若能一直持续下去,也许他最后真能缔造出属于自己的独特灵火。 就算是真的,那也是是很久以后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还是…… 隋山见凤璟面上红光渐渐隐退,萧淼金纸般的面色也渐渐有了血色,便继续讲述自己究竟在哪里看到过那粒尘沙。 “紫月深潭的那个洞府,我记得匾额上写的名字是谛仙,就是谛听那个谛字。洞府里有特别长的一幅壁画,画里画的是……记不太住了,反正就是正邪大战,只是大战双方的人我都没怎么在其他典籍里见到过。”说到这里,似乎是惭愧于自己词汇之匮乏、语言之贫瘠、记忆之荒疏,隋山焦躁地抓了抓头发。 云瑛道:“说不定本来就不是本界之人,这种情形我和凤璟也见过。” 凤璟也忙说这种壁画光怪陆离,本来就很少有人当真,记不住也是理所应当,隋山只要挑他记得住的讲就是。 隋山被两人一劝,才从纠结中挣脱,接着讲了下去:“那幅壁画里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邪修首领用的一把刀。哪怕只是一幅画,那把刀也古里古怪的,看得人心里害怕。壁画旁边刻着的字说,这把刀叫做戮神,是有名的上古凶刀。” 云瑛猛然一震,并非她自己有何惊骇,而是丹田里那枚古怪刀片,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忽然窜动了下,尽管很快就被压制回去,那一瞬间的躁动还是让云瑛觉得心悸。 这枚刀片和凶刀戮神有关? 云瑛不动神色,等待隋山这个不善言辞的人再度组织言辞。 隋山也实在是努力,他本来并没在意过那幅壁画,眼下要回忆起来,又觉得眼前好似是重重迷雾遮挡,越努力要回忆,就越觉得丢三落四、影影绰绰,越发不敢相信自己的回忆,只能低头抓着头发狂扯。 这反应不大对劲。 云瑛和凤璟对视一眼,都觉得隋山这表现十分古怪。 修士灵识强度远超过一般凡人,就算不能过目不忘,也不应该想得这么费力呀。 云瑛正要开口,隋山却猛然抬头:“我想起来一点儿,就是那把刀、那把刀据说是上古六魔王个抽了一根骨头熔炼成的,所以既可以合成一把刀,又可以拆分成六把刀!没错,是这样!那一粒成熟好像就是其中之一,叫做……叫做噬空!”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上古凶刀 “噬空。”云瑛喃喃念诵着这个名字,只是念着,就让人觉得仿佛要被吞噬进去。 刚才那尘沙无所不融的诡异力量,倒也配得上这个名字。 凤璟也问道:“也就是说,那一粒尘沙,其实也是一把刀?” “不。”隋山摆手,然而摆了很久也说不出不对在哪里,冥思苦想许久才道,“不是一粒沙,是四粒沙子,一粒火、一粒水、一粒风、一粒地,四粒沙子合起来才是噬空刀。” 那么眼下落在二人手里的,就是火沙了。 这一粒火沙为什么会出现在克兰沙漠?为什么要附着在萧淼体内? 这背后又牵扯出一大串复杂问题来。 云瑛揉了揉额头,又问隋山:“师兄还记得另外五把刀的名字吗?” 隋山冥思苦想,磕磕绊绊地说出了另外五把刀的名字。 灭杀、邪阴、巨力、幻蛊……血刹。 在听到血刹这名字时,丹田内的古怪刀片又是一蹦。 原来是血刹。 云瑛微微冷笑,这个一听就血气扑面的名字,难怪血煞灵源那么喜欢。 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搞清楚,但起码有关于那粒尘沙和自己丹田内这枚古怪刀片的来源,云瑛是清楚。 隋山虽然知道有六把刀,却不知道除了这嗜空之外,早有一把血刹被困在云瑛丹田内许久了。 凤璟却是知道的,不免微微皱起眉来。 没想到那把刀那么有来头,若是如此,但凭自己的两道火焰,未必封得住它。 转头见云瑛冲他微笑,示意他安心,凤璟心中的惊惶才稍稍消退。 哪怕来头大又怎样,云瑛会有法子解决,他也一定会拼尽全力来帮她解决。 云瑛见隋山真的再挤不出半点东西了,便让他不必再多想:“师兄告诉我们的已经够多了,日后我们自行去一次紫月深潭,你就什么都明白了,师兄不必在此刻强迫自己。” 说话之前,萧淼已渐渐复苏过来,刚才虽然一直用琼英火疗伤,几人的话他却句句听在耳中。 听说附着在自己身上的这粒尘沙居然如此大有来头,萧淼心中也是感慨万千,更觉得那一场流沙来的蹊跷古怪,决意回去之后一定要再到克兰沙漠中一探。 这件事情说到这里也就可以告一段落,云瑛见再也没有什么可深思之处,便决定先进入山腹再说。 凤璟看了云瑛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合掌结印,手掌翻覆之间,琼英火化成片片刀刃,朝着冰川之中深深钻了进去。“刀片”急促旋转如同轮桨,却没有一丝冰花飞溅出来。因细碎的冰花刚被剥离冰川,就被琼英冷焰的火光烤炙成了滴滴幽露。 之前还坚固无比的万年寒冰,在面对琼英火时,松散得好像冬日细碎雪粉,看似厚重,风一吹便了无痕迹。 凤璟时刻注意着冰川融化的痕迹,灼烧出能容一人挺直腰杆走动的的宽窄后,便不再向外灼烧,而专心向内,顺着魂魄气息传回来的画面,仔细斟酌方向向内挖洞。 第一百六十六章 往洞里去 滴答滴答,水声落地,凝聚成一汪小小水潭,云瑛和隋山萧淼二人用玉瓶将这些寒露收集起来,留待日后所用。 尤其是隋山,里面有没有青鸾心脏还是个未知数,如果没有的话,这些寒露也能多少发挥一些克制火毒的作用。 云瑛和凤璟也在悄悄传音此事,云瑛问凤璟,若里头当真有青鸾心脏,他当真舍得给隋山吗? 青鸾乃凤凰族裔,虽然已经分支甚远,可毕竟一本同源。青鸾又是冰属神鸟,若能为凤璟所得,也许能帮他进一步淬炼琼英火,进而和凤凰神火、九幽冥炎相抗衡。 凤璟则道都已经答应隋山了,总不能失信于人,何况他的传承记忆可不是装饰,里头实打实记载着有关凤凰族所有次生血脉的记忆,其中自然也有关于青鸾的。 “若青鸾心脏中还保存着两三滴凤血,倒是可以和隋师兄打个商量,我只要其中的凤血就好。如果没有,那青鸾心脏对我来说用处也并不大。” 云瑛微微点头,一开始她只是想着阻止隋山的砸山行为,没想到后来又生出这么多波折,她既想要用这一次的事情拜托隋山日后带他们前往紫月深潭洞府内查看情况,又担心若青鸾心脏对收复了琼英火的凤璟有帮助,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所以才一些有些纠结。 她就走在凤璟身后,凤璟悄悄回头看时,见她微微垂着头,神色是刚从纠结中理出思路来的平静。 凤璟心中微动,结印的双手颤了一颤,琼英火向后一燎,一滴冷水砸在他头顶,把他咋回了神。 他有些鬼使神差地说:“其实里面也未必就真的有什么青鸾心脏,眼下还只能说是猜测而已。” 云瑛没回话,凤璟又道:“要是那样的话,就只能劝隋师兄宽心了。其实凤霓谷内还有不少冰属灵物,说不定在里头挑挑拣拣,也能找到可以解火毒的。要是这里找不到青鸾心脏,我就把这个提议告诉他,他记挂着这个情谊,应该会答应带我们前往紫月深潭的。” “嗯。”云瑛轻轻回了一句,“谢谢。” 凤璟头上又落了一滴寒水,冰得他打了个哆嗦。 随着诸多寒冰融化,寒气渐渐弥漫开来,哪怕是有琼英火的帮忙,寒气也如同一道白雾一般,缭绕在几人周身驱赶不散。水汽更是沾湿了衣裳,每个人的衣袍都紧紧黏在身上,半干不湿,让人十分难受。 更不必说冷意越发浓重之后,每一呼吸都觉得冷气直冲头颅,像一棒子打过来似的,鼻子更不必说刺痛的厉害,连张嘴呼吸都忍不住放缓放轻。 哪怕是身为冰属修士的萧淼,在这种环境下也觉得受不了,抱着胳膊微微打颤。 他尚且如此,何况是其他人。 凤璟也冷,想着自己这边还有不少法宝可用,便让云瑛去拿他左腰边挂着的储物袋:“就那个青碧云水缎的,里面有六枚火珠,握在手里能稍稍生一些暖。” 第一百六十七章 别有洞天 他话音刚落,云瑛便稍稍向前探身,取下他腰间的储物袋。 眼前是未化开的冰层,浅浅映着两人的景象。云瑛半弓着腰,在他左腰那一串花色翻覆的储物袋中寻找青碧云水缎的,她微微张嘴呼吸着,双唇之间呵出许多白气,恰好擦着他的小指散开。 凤璟脸一红,又是几滴冷水接连落在头上,简直给他把头发都清洗一遍。 他严重怀疑云瑛是有意在戏耍他,期期艾艾道:“就是挂着紫英珠的那个,储物袋上有我的灵识印记,但是不深,你稍微用些力道就能点破。” 云瑛微微一笑,纤笋般的五指用力一抓,便将储物袋从他腰间拽下,果然轻而易举打开。 将火珠抛给隋山和萧淼后,云瑛又转头看向凤璟。 他的双手忙着结印,显然没有抓住火珠的空档。 云瑛想了一想,凑到他脸颊边,轻轻说了一声:“张嘴。” 凤璟一双神采奕奕的狭长眸子,此刻满是惊慌:“干、干什么?” “张嘴。”云瑛只又重复一遍,凤璟便乖乖张开嘴。 云瑛将那枚温热的珠子塞到他嘴里,让他含住,而后便含笑握着另一枚火珠,稍稍停顿步伐,重新跟在他身后。 隋山见状,不免羡慕,师弟师妹真是年少慕艾,多好的青葱年华啊! 这么一想,又不由加倍思念起翠翠来,鹰川冰谷苦寒不亚于此地,就算能压制住翠翠体内的火毒,她在那边儿的日子也一定不好过。 和隋山的羡慕祝福不同,萧淼看到这一幕,只觉得世界都灰了。 如果说之前他还抱着两人只是关系好的非同门师兄妹,跟了凤璟不代表就要直面云瑛,眼下他可再没有任何幻想。 凤璟明显被云瑛迷得昏头转向,让他上刀山他不会下火海,那自己任谁为主,好像也根本没有差别。 就在二人各怀心思时,云瑛忽然回头对隋山说了有关青鸾心脏的安排。 正是之前和凤璟讨论的结果,若是没有,那就再去寻找其他冰属领悟,可若是有青鸾心脏,要暂时由自己来保管,除了这海东秘境,她会找机会和隋山一起前往鹰川冰谷,查看他那位中了火毒的伴侣。 “若心脏当真有效,我定不吝奉送,但在这之前,我们两个还是得保持警惕,师兄不会觉得我太过冒昧。” 隋山连连点头:“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他都没在这个过程中付出什么,怎么好意思对着师妹提条件,当然是师妹说怎么办他就怎么办了。 不知不觉间,琼英火烧出了极长的通道,冰层渐薄,几人也约莫能看清楚山壁之内的情况。 那是个极大的山洞,说是山洞,其实大小堪比广场,能够容纳数千人疏落站开,四面墙壁都是雪白,却有并非是因冰霜而形成的洁白。 那仿佛是一种色泽温凉的玉材,被精雕细琢成后嵌进了这座山洞,又好像这本来就是一片宽阔的良玉,凭借巧夺天工之力在此地开拓了这样一个山洞,玉璧之上诸多繁复花纹,众人虽看不明白,但第一眼看去就知道这是极其古奥深邃的符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忽而下手 白玉之上,生长着种种奇花瑶草,也都是洁白透明的色泽,虽然密密匝匝,却丝毫不影响众人看清楚被它们覆盖的白玉符文。 花草无风自动,点点荧光自花蕊中向外飘散,如梦如幻。 而在这个洞口最中央处,赫然转动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白晶,这晶体看起来正如心脏形状,在白玉砌成的祭台上漂浮转动,似乎就是众人要找的青鸾心脏。 隋山屏息看着这一幕,自己的心脏几乎要停跳了。 琼英火化开最后一层薄冰,阵阵异香扑鼻,隋山清楚看到那枚晶石像真正的心脏一样跳动了下,登时便觉得头脑一热,驾起步法登上祭台,伸手朝心脏抓去。 其实这动作做到一半时,他就觉得有问题了。 为什么刚才竟好像是不受控制一样? 随即心中生出警惕,想要止住自己的动作,但去势已老,无法变招。 令他没想到的是,心脏竟然没有任何闪躲,径直被他抓到手里。 祭台上没有机关? 握着手中的晶石,隋山清楚感受到其中有隐隐的心跳颤动,越发确定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青鸾心脏! 狂喜之后他,却忽然觉得不对劲。 不是心脏有什么不对劲,而是……为什么云瑛云师妹没有阻止他呀? 虽然三人相识了不到半个月的功夫,他也是个鲁莽粗人,万事不往心里去,但粗豪某种意义上也意味着直觉准,他交往过无数人,对别人的性格几乎是一目了然。 云瑛这几天也没有掩藏过自己的行事,把她言出必行、心狠手辣的性格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都说了这枚心脏得先由她保管,出了秘境之后再随他一起去见翠翠,眼下隋山这么做虽然是一时激动,但肯定也会让她不快的。 就算不是不快,应当也会抢先一步把心脏抢到自己手里。 但现在云瑛却只是缓步随凤璟走来,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一般,打量着玉璧上的种种繁杂符文。 “师妹?”他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云瑛转过头来,眼中有诡异的笑意。 “这颗……这颗心脏由你来保管……咱们说好的……”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急促的警觉,但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伸手把心脏交给云瑛。 “当然要由我来保管。”云瑛淡淡说道,笑意更加奇怪,伸手去接心脏时,眉宇间银芒一闪,刀罡直冲向他的面门。 隋山浑身战栗,运用毕生功力向左一闪,却还是被锋利的刀刚割破了脖子,鲜血四处喷涌,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他捂着血流不止的脖颈,回头惊愕地看向云瑛,云瑛却丝毫不解释,只是带着那种诡异的笑容操纵着刀罡,朝他左右加攻。 起手就落了下风,眼下自然只能捂着脖子左右闪避,即便如此,隋山仍然不觉得愤怒,只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不是精于思考的人,只是下意识地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不对劲 师妹为什么忽然就对他下手了?旁边的两个人……他看向凤璟和萧淼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第一百六十九章 勘破幻境 凤璟和萧淼二人站在云瑛身后,身子僵直、目光呆滞,简直像两个木头人一样,没有丝毫动作。 不对劲,这不对劲! 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云瑛冷冽的刀罡又追上了隋山。 隋山捂着脖子就地一滚,却还是被迅捷的刀罡刺在腰勒之间,刀罡狠狠一搅,他便觉得腰腹好像被人整个拆开,剧痛撕扯着心脏,另有一种极冷的寒气从伤口处蔓延开来,在呼吸之间几乎要侵入他的石海,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意识到的确是不对劲。 云瑛的刀罡他虽然没领教过,但即便只是惊鸿一瞥,他也能看出那上面的可怕杀气极其纯粹。 眼下的道光虽然也有杀气,但是并不纯粹,更多还是一种冷冽的寒气。 就像是……就像是外面万年坚冰的寒气一般! 幻境!这是幻境! 隋山浑身打了个激灵,忽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一切都是幻觉。 但是就算是幻境,他又能够做什么呢? 这一耽误的功夫,又一束刀罡朝他刺来。 就在隋山受苦受难的同时,凤璟和萧淼也都察觉到云瑛对自己动了手。 萧淼大惊失色,对云瑛的恐惧犹在,只能仓皇躲避,试图向洞外冲去,根本不敢和云瑛正面交手。 凤璟却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不对劲。 阿瑛不会对她动手的。 望着面带诡异笑容的云瑛,凤璟皱起双眉。 这一定是幻境! 他将两簇火光汇聚于双目之间,望着眼前的云瑛仔细打量。 却不曾想火光刚刚成型,眼前的云瑛便突然消失,只剩下双目微僵的云瑛僵立在面前。 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云瑛却忽而双目一眨,恢复了神采,对他说道:“萧淼的情况不大对。” 凤璟应声转头,见萧淼满面惊恐,眼看着要在幻境之中被吓去半条命,忙一直点在萧淼的太阳穴处,让他从那恐怖幻境中清醒过来。 与此同时,他也靠着凤友印问云瑛道:“你是不是也看到了什么幻象?” 云瑛却反问道:“你就不怕此刻看到的才是幻觉吗?” “不怕。”凤璟一边往萧淼嘴里塞了颗定神丹,一边斩钉截铁地道,“别人也许我分辨不出来,但你,我一定能分辨得出我眼前的人是真是假。” 云瑛微微一笑:“我也是。” 所有人看到的都是云瑛对自己动了手,只有云瑛自己不是如此,她看到的是凤璟对她张弓搭箭,一道流火箭时穿云破月一般朝自己射了过来。 正如凤璟一般,她也明白这一定是幻觉,凤璟不会对自己这么做,于是便将玄容之力凝聚于双目之中,一眼就看破这个拙劣的幻象。 看破幻象的时候云瑛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在看到凤璟也如她一般轻而易举地就从幻觉中脱身,甚至比她还快那么一丝,心中却有一丝难言的喜意。 不仅她信任凤璟,凤璟也信任她,他们都将毫不怀疑对方绝不会对自己出手,相信对方对自己的诚心。 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开心的。 第一百七十章 寒气稍缓 云瑛深深呼吸,转瞬之间便将动荡的心绪平静下来,转头看向仍限于幻境、一脸狰狞表情的隋山,伸手在他硕大的头颅上一拍,让他晕晕乎乎转醒过来。 尽管迷迷糊糊,看清楚云瑛的脸后,他还是傻呵呵笑了一声:“我就知道师妹你不是那种人!” 他这话在外人眼里说得没有来头,云瑛却明白他的意思,含笑道:“多谢师兄的信任。” 隋山虽然也很快就意识到那是幻想,却没有想到这幻象的弱点就在于看破,只要用瞳术将其勘破,它自然而然就会消失。 想不到这一点,便只能在幻境中实打实地和“云瑛”对战,硕大的身躯上被打出十来个血窟窿,眼看是要被钉死在地上了。 想到这里,隋山不由咕哝:“师妹你也太厉害了,把我打得简直满地找牙,我本来以为凭我这身板,怎么也能硬挺上几招的。” 云瑛没在意他说的这些话,见他声音越来越低,目光也越来越涣散,显然是灵识在幻境中消耗太大,便送了两颗雪灵丹让他吃下。 吃了丹药,隋山的精神稍稍有些好转,却还是有些疲惫,便告罪一声,盘膝打坐,一刻钟之后重又睁开眼睛,便像个没事人一样了。 相比之下,萧淼仍然心有余悸,看向云瑛的眼神时不时流露出恐惧和提防。 倒也不能说他心性软弱,四人之中,唯有他和另外三人相处时间最短,对这几个人不甚了解。何况在这之前,他又被云瑛狠狠教训一回,连翅膀都被绞断,差点儿就死在冰天雪地里。 那种濒死的恐惧刚刚消散,转眼又在幻境中重新体会,他怎么能够不恐惧异常。 眼下还能够站在这里,看云瑛几眼而不崩溃,已经算是非常强悍了。 云瑛并不在乎他对自己怎么看,只好奇地打量着摆脱幻境之后所看到的景象。 眼前的情形和刚进来时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白玉山壁上刻满无数古奥符文,生长着无数奇花异草,点点香蕊随风飘散,送来扑鼻异香。当中祭台上,那一颗酷似心脏的白色晶缓缓转动。 一般无二,可见那幻境的确很是粗劣,半点儿凭空生造的能力都没有,只能就地取材。 比起外面的寒气刺骨,这里倒不是那么冷了,寒气仍然在几人周围缭绕,却不像之前那样刺骨,反而有一种温柔的清凉。云瑛刚吸纳入体内的冰凤雪凰灵源,登时主动吸收这些寒气,顷刻之间蒙上一层乳白寒烟。 萧淼更是感觉自己的伤势在这种情境下恢复了许多,浑身说不出来的舒坦。 从被云瑛抓住这几天开始,他就只能感受到冰天雪地对自己的摧残,眼下终于重新找回冰属修士在冰雪中的悠游自在了! 萧淼简直幸福得想流泪。 尽管这里看起来已经没有危险,几人仍没有放松警惕。 青鸾虽是灵鸟,能御风弄雪,却没有布幻之能,那刚才的幻境来自于何方? 这个问题若不解决,他们是放不下心来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雪白蝙蝠 这念头刚一闪过,之前众人都没察觉到的角落里,忽又一道雪白的影子如电如光,朝着几人冲了过来。 云瑛和凤璟时刻开着瞳术,因此在第一时间看清楚了那东西的容貌。 此物是一只雪白蝙蝠,只有巴掌大小,薄翅之上附着着几层细细白绒,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看起来很是可爱,但嘴边两只尖尖獠牙,却预示着这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见它虽是个三阶妖兽,对上其双目时却忍不住有些眩晕,云瑛心中便不敢大意,将断霜刀护卫在身前,一刀挥去,银芒照耀得满洞生辉。 这蝙蝠看模样就知道不是什么皮糙肉厚的东西,见刀罡直直冲自己而来,果然也不敢硬接。在半空中硬生生转了个弯,朝着洞顶飞去,躲过刀罡不敢掠起锋芒。 凤璟双目之中微显红光,将这蝙蝠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见它躲过刀罡,立刻朝洞顶甩出琼英火。 他的所有火焰在这冰天雪地里都会受到压制,只有琼英火如鱼得水,雪白的火焰像一道绳索划破半空,又如迅猛灵活的毒蛇一般,要把它缠个结结实实。 琼英火对冰属妖兽的克制之力并没有对其他妖兽的克制那么大,所以凤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琼英火彻底困住这只白蝠,没想到看起来应该是冰属妖兽的白蝠竟然并不是冰属妖兽,面对来时汹汹的琼英火相当惊慌失措。 很快,琼英火便和刀罡一左一右,彻底困住这只小小蝙蝠,将它圈在一片小地界里。 萧淼也在此时出手,十几只冰锥凭空凝聚起来,从上下左右四方围在琼英火与刀罡之外。 里里外外几重关卡,看起来这白蝠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却不想她竟忽然张开嘴,发出一声尖利至极的嗡鸣。 这一声嗡鸣极尖极细,直接震荡几人的识海,让四人动作都僵滞一瞬,各自操控着的术法也都跟着宕停一瞬。 只这眨眼间的功夫,白蝠便灵活逃出天罗地网的包围,振翅朝着洞外飞去。 云瑛的灵识最为坚固,最先清醒过来,看了看身影几乎化作流光远去的白蝠,想了一想并没追上去,而是回身去触摸祭台上疑似是青鸾心脏的白晶。 就在她即将踏上祭台时,那只雪白的蝙蝠忽然又冲了回来,几乎是以悍不畏死的架势往云瑛身上撞。 云瑛岂会没有防备,手指微动,九道刀罡如花朵盛开,张着巨口要将它吞噬其中。 要是被“咬”中,这巴掌大的一只小蝙蝠就只能碎成指甲大的一片片了。 白蝠一个拧身,在急速的飞行中居然也能及时变动方向,往上一蹿就躲开这致命一击,再度张嘴嗡鸣。 即便这次众人早有防备,猝不及防之下,还是不由自主浑身发颤。 白蝠趁机朝着晶石扑了过去,两只小前爪刚触碰到白晶,凤璟便挥动着琼英火,像抽鞭子一样抽了过来,劲道狠辣,沾之即伤触之即死。 第一百七十二章 青鸾记忆 白蝠只好放弃抓不动的白晶,再度高高飞起,以躲避张牙舞爪的雪白冷焰。 云樱趁机伸手捏住那枚白色晶石,在祭台上旋转的时候,那感觉还只是若有若无,此时握在掌心之内,那种微微的颤动越发明晰。 仿佛她的确是握住了一颗心脏。 这颗心脏虽然离开身躯千万年,却仍旧有微微的颤动,携带着主人生前的意志和记忆,在这片冰川雪海之间静静等待着它的有缘人。 刹那之间,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之中闪过。 与此同时,藏书阁之内,被困在虞思梦手上半死不活的紫晶貂忽然剧烈挣扎起来,狂蹬着自己的四肢小腿想要挣脱束缚。 虞思梦一惊,诧异地望着它。身旁的公西陵寒也将目光从书架上吸收了一些书卷之灵的竹简上挪开,望着那只紫晶貂问:“之前一直没问师姐,这小东西究竟是什么来头?” 在那些画面一一飞掠的同时,云瑛识海之内传来苏明朗的声音:“我可算是找到这里了,现在还找不到门进去。那俩邪修好像是进去了……诶?那大殿里空空荡荡的,真的会是有神器的地方吗?总之我现在是怎么办呐,师妹你给个话。” 就在这些话音响起的时候,被琼英火捻逐到焦头烂额的白蝠忽然逆转了方向,先是想要往外跑,而后又打了几个转,落在云瑛身边。 凤璟见状,微微一怔,没继续出手逼她,却仍是用火焰在白蝠身旁为了个圈,它若有所异动,那火圈便立刻将它烧死。 无论是苏明朗的话还是身旁这些变动,云瑛都能看得到听得到,却没有办法来回应。她的大部分灵识都被裹挟进青鸾心脏内的传承中,不仅眼前闪过诸多画面,连耳鼻舌身意都仿佛被同化,仿佛庄周梦蝶一般,亲自化身成那只翱翔于九天的青鸾,感受着她的一生。 青鸾天生便是十二阶灵鸟,与朱雀同为凤凰一族分支族裔。 即便在天地之气最为繁昌的上古时期,青鸾一族的族人也寥寥可数。更不必说之后魔界生成,天地之气变得更加驳杂混乱,青鸾繁衍困难,最后逐渐濒临灭绝。 这一只青鸾诞生于第二代仙帝修成,被官方史书称之为三仙世的时代。 那时天地之间只剩下四五只青鸾,其中三只都已经寿元耗尽,即将陨落。 可以说这一只青鸾是背负着延续的重任而出生的,甫一出生,便接受了三只老迈青鸾的祝福,三位前辈耗尽修为为它摒除身上杂质,将它的资质进一步提升,成为唯一一只有可能晋阶为妖帝的青鸾。 看到这里的时候,云瑛微微一惊。 那个时候的妖帝,好像和现在所称的妖帝并不相同。 眼下所指的妖帝,大多是指十二阶化形妖修,其实十二阶化形妖修,也不过只相当于人修之中天人到和合境界。 和合之上,才是人修所谓的四帝境界。 人修要到和合之上才能称帝,妖修怎么可能没有更往上的境界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五祖三仙 关于这一点云瑛疑惑了很久,凤璟其实也是妖修,但凤凰一族的血脉太过特殊,不能和普通的妖修相提并论,他们一出生就能够化成人形,修炼进度也完全按照人修的境界来计算。凤璟的母亲是云瑛目前知道的唯一一位四帝境妖修,但她却和人修一样,将那个境界称之为圣帝境界。 普通的妖修修炼进度是怎样呢? 这个问题云瑛好奇很久了,但毕竟她眼下处于修真界,眼界有限,见不着飞升的妖王妖尊妖帝,这个问题也就只能是个无法解答的问题。 总之和现在的说法不同,在青鸾的记忆之中,这个妖帝境界便是四帝境,而且似乎那个时候还没有对于四帝境的详细划分,只要突破了某个节点,便都可以帝尊、女帝为道号后缀。 这只青鸾得到前辈用性命换来的绝佳资质,自然不敢浪费,兢兢业业修炼,后来果然距离突破四帝境界只有一线之隔。 但就是这一线之隔,困扰了不知道多少天才修士。 这条天堑并非靠资质和努力就能够跨越的,必须要有所悟有所苦有所执, 青鸾在和合巅峰卡了近千年,最后为求突破加入了凌霄帝宫,成为玄朔帝尊的坐骑。 玄朔帝尊就是在八卦阵内兑泽石柱内留下自己传承的那一位,和其他八位帝尊同为凌霄帝宫的主人。 与此同时,他也是五位最早修成四帝境的人修之一,被修士们最为五行初祖。 从这个称谓就能看出,这五位帝尊和后面修成四帝境的三位帝尊相隔很远,起码有数万年。这中间的漫长世代也有个说法,叫做五祖世。 诞生于三仙世的青鸾对五祖世的许多事情都不清楚,只依稀知道,魔界正是在五祖世内逐渐形成,并对灵妖两界进行不断侵扰的。后来五行初祖集合五人之力缔造出五行天封,封印了魔界首恶,令万余年内再没有大到霍乱两界的战火,人修妖修都得到安心修炼的机会,才诞生了新的四帝境修士,进入新的世代。 这期间五行初祖一直守在五行天封之内,加固封印,令那所谓的魔界首恶再无得见天日之时。 凌霄帝宫内的修士若是愿意,也可以前往五行天封之内,协助五行初祖加固封印,也算是苦修悟道的一种方式。 青鸾便是如此进入了水行天封之内,得到了玄朔帝尊的另眼相看,将其收为坐骑。 名为坐骑,其实也和弟子差不多了。 在玄朔帝尊的指点和千年苦修悟道之下,这只青鸾终于得到了突破四帝境的契机。 但与此同时,魔界也因五行初祖枯守五行天封,而得到养精蓄锐的功夫,厉兵秣马要对两界重新进行侵略,最终在三仙世中段时卷土重来。 这中间的种种详细过程,云瑛并不晓得。这只青鸾一直专心跟着玄朔帝君在水行天封内修炼,压根也不知道外界的事情,其记忆之中自然也就没有相关的描述。 第一百七十四章 身死道存 当它出关之际,便是魔界大举进攻,凌霄帝宫和灵妖两界高阶修士结成军队,势要和他们进行殊死一战的时候。 青鸾若是想要晋升四帝境,只在五行天封内感悟是不行的,必须要亲自经历一些事情。 因此它在玄朔帝尊的指引之下,离开五行天封,成为灵妖军队中的一名千夫长,跟随三位二代帝尊一同讨伐魔界大君。 玄朔帝尊告诉他,无论能不能成,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道。 青鸾并非蠢人,只听这一句,便知道在帝尊的慧眼之中,自己的未来已经昭显无疑。 也许那是个不详的结局。 “道之所存,心之所存。”青鸾对着隐没于封印深处的帝尊双手合十,如此说道,“为道而死,九死不悔。” 回到他的,是帝尊的叹息。 之后的结局果然不详,青鸾成功在战场是那个晋阶了四帝境,却对上了魔界的六大法王之一地煞宝焱王。 比起灵药两界只有三位新帝尊的尴尬处境,魔界却在养蛊般的斗争厮杀中生出六位新的帝尊,魔界将他们称之为法王。 虽然同是四帝境,青鸾刚晋升了不到月余,地煞宝焱王却已经称帝近万年,二者的差距自不必说。 然而青鸾不能逃。 因为他与地煞宝焱王并非简单的狭路相逢,被他撞上时,地煞宝焱王正在用他那把血煞魔刀吸取万万灵妖修士的血液。 这把血煞刀正是凶刀戮神的分身之一,是地煞宝焱王的脊骨所化,靠吸收汹汹血海而进阶。 若它当真吸干了这许多修士的血气,向上晋升一阶,那后果简直是不敢设想。 戮神之所以被叫做戮神,可不是徒有虚名。 明知不敌,明知下场可能会凄惨,青鸾也依旧冲了上去。在陨落之前,未免肉身成为血煞魔刀晋阶的工具,他选择了自爆,重创了地煞宝焱王与血煞刀。 只有它的心脏还留存于世,自行飞回五行天封内玄朔帝尊的手中。 之后的事情,便是心脏所无法记录的了。 总之它被送到了这里,和另一只同样晋升四帝境后又陨落的朱雀一样,存身与万万年不消退的冰与火中,带着主人的执念与道、功法与传承,静静地等候这有缘人前来。 青鸾的执念便是它的种族,他的道则是护持,死一人而护天下人,他并不后悔,只是愧疚与自己终究没有办法完成长老们的执念,没有办法振兴青鸾族群。 在他陨灭之后,世上便只存在两只雌青鸾,他死之后,在不可能有新的青鸾降生,青鸾一族注定要灭绝了。 青鸾带着遗憾而去,玄朔帝君岂能不知,他将一部分法力注入心脏之中,用另一种方式完成青鸾的愿望。 青鸾心脏藏于冰川雪海之中,那份独特的气息如水波般不断向外荡漾,从冰川之间的每一只鸟兽身上掠过。 但凡是冰属灵鸟,长年累月接受此种气息的接触,会慢慢生出相应的血脉,进而向着青鸾一族进化,也许千万年后,便能生出一直新的青鸾。 第一百三十五章 黄玉宝殿 将这份堪称沉重的记忆看完,仿佛已经过去了千万年,实际上却只有一瞬。 这份记忆真是漫长,也真是包含着太多太多的信息。 地煞宝焱王,血煞刀,一切怎么就这么巧。 刚从萧淼体内取出噬空刀四粒尘沙之一,刚从隋山口中得知戮神刀的由来,转眼便从青鸾记忆中看到了当年魔刀逞威的切实情形。 云瑛一向多疑,何况眼下这看起来巧到不能再巧的诸多巧合。 不过这些且等以后再说,眼下她得解决眼前这些乱七八糟一起凑上来的事情。 她现在识海之中恢复苏明朗:“你现在也摸索到大殿之外了?” 留在鲜于弋眉心的灵识显示他已经进入一个风格古朴的大殿之内,大殿仿佛是黄玉砌成,地砖墙柱都是一色盈盈黄色,其上雕刻着繁密云纹,云纹之间有更加精细的符文纠缠,但是这些小符文实在雕刻得过于细致,仅凭肉眼根本看不清楚。 正如在外头时会有大雾来遮掩视线一样,这座黄玉宫殿也只能让人看到眼前的一角,走一步看一步的风景,多余的什么都看不到。 这里面的神器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神奇的效果? 云瑛不由好奇起来。 苏明朗那边声音急促:“是啊是啊,不过我估摸着我还得再摸索一阵才能找到进去的门,他们两个倒是已经进去了,我现在是不管隐藏行踪的事只管往里头冲,还是慢慢找?” “慢慢找。”云瑛看着鲜于弋那边的动向,见大殿之内一片玉烟迷离,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突破口,便对苏明朗道,“凭他们两个的本事,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神器的,你不必着急,先慢慢摸索过去,尽可能保全自己。” “我也知道他们没找到,我这不是怕我耽搁这么一点时间,他们就找到了嘛。”苏明朗摸着玉墙往前走,忍不住轻声嘀咕一句,“放真不愧是放神器的地方,连墙都是玉做的,要是能抠下来带回去,肯定能换不少灵识。” 玉…… 云瑛正打算切断联系,听到他这句话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一直以来觉得奇怪的地方在哪里。 白玉,青玉,虽然这边是山洞而那边是宫殿,看起来截然不同,但两座建筑上都画满了符文。 她忙让苏明朗把自己的灵识凑近碧玉墙,仔细打量着其上的精巧花纹。 果然和这座白玉洞内的符文相似。 “怎么?”苏明朗好奇问道,“你有发现?” 云瑛嗯了一声,让他尽可能小心地保全自己,她有些事要去处理,过会儿再来联系他。 切断了和苏明朗的联系,云瑛回过神来望着眼前的白蝠。 这只白蝠也仿佛能够感应到她脑海中的动向似的,见她看过来,立刻急促地拍着翅膀,想拽住她的袖子,让她跟着自己走。 凤璟催动琼英火阻拦住这小家伙的动作,白蝠瑟缩了下,却不肯后退,吱吱乱叫,希望云瑛能听它一句话。 第一百七十六章 错位守护 云瑛望着这只蝙蝠,沉默不语。 另外三人也诧异的看着白蝠,对它忽然转了性子,对云瑛亲近异常的举动感到十分不解。 云瑛想了片刻后开口问道:“你感应到了?感应到我和另一个人在说话?” 白蝠上下翩飞,乌溜溜的眼睛打亮着云瑛,很想要突破琼英火的限制去和她更深一步交流,偏偏却做不到,焦躁得只能原地打转。 云瑛也不放心它就这样接近自己,毕竟这家伙是能够操纵幻境的妖兽,就算才三阶,离得近了说不定也会有什么致命杀招可使,她还不能就这样相信一只意味不明的妖兽。 就在思索该如何对付它时,翠尊忽然说道:“它的意思是,请你立刻赶回玄机峰,阻止侵入黄玉殿那两个邪修。” 黄玉殿,玄机峰,神器,两个邪修。 每一个词汇都包含信息量,让云瑛不得不做出一个离谱的猜测。 云瑛刚才就知道,这只蝙蝠能够感应到她识海内的东西,却没想到它压根就能感应到玄机峰那边的事情。 在冰焰岛活动的妖兽,居然能够感应到玄机峰的事情,这未免也太过神奇。 “它就是那个神器的守护兽……后代。”云瑛思索的时候,翠尊仍在不停翻译蝙蝠的嗡嗡乱叫,同声传译做得尽职尽责,“当初它的祖宗奉命镇守黄玉殿,却因为这个海东秘境被送入空间乱流时发生了某种错乱,导致和青鸾心脏守护者的祖宗调换了岗位。” 也就是说,这只白蝠并非青鸾心脏的守护者后代,而是玄机峰神器的守护者后代。 而守护青鸾心脏的灵兽则被送到了玄机峰。 说到这里的时候,翠尊忽然顿了顿,神秘兮兮地问云瑛:“你知道青鸾心脏守护兽的后代是哪一个吗?” “那只紫晶貂?” “你怎么知道的?”翠尊觉得这孩子越长越像她娘一样,是个半仙儿了。 “如果不是那只紫晶貂,你根本不用换一种语气来反问我。”云瑛说罢,又问黄玉殿内的神器究竟是什么东西。 青鸾心脏的价值远超她此前想象,那么在那玄机峰内的神器来头必然也不小。 这个小白蝠并没有隐瞒,翠尊很快就从它的吱哇乱叫中找到了神器的名字:“叫雪隐鹭鸶衣。” “雪隐鹭鸶衣。”云瑛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微微挑眉,又问翠尊,“那神器是不可以拿走的吗?” 从青鸾记忆里,云瑛知道青鸾心脏是可以取走的,但从这蝙蝠惊恐的态度来看,难道那件雪隐鹭鸶衣不能被人取走? 有关于这个,翠尊就没法回答了,他只能听出这蝙蝠再说什么,却没有办法主动询问这只小白蝠。 “你不能和它说话?”云瑛蹙起眉头,不大相信。 这只蝙蝠都能听到她脑海中的对话了,怎么会听不到翠尊的存在呢? “我和你之间是有特殊契约保护的。”翠尊语焉不详道,“所以别人听不见咱俩的话,这个以后会和你说的,反正眼下就是……我没法和它对话。” 第一百七十七章 雪隐鹭鸶 既然翠尊不能和这蝙蝠交流,那就得再换个人。 云瑛想了一想,抬手把宜香从御兽牌里送了出来。 眼前忽然凭空出现一个只有云瑛半身大小的女孩儿,隋山和萧淼都惊讶得很。 宜香长发直垂到裸露的脚踝,晶紫色的双眸水光潋滟,粉雕玉琢、眉目如画,让人生怜生爱。但这惹人怜爱的孩子一出来就被冻得缩成一团,愤怒地朝着云瑛等了两脚,非常地没有形象 梦影这种高阶妖兽他们听都没听说过,只以为她是某种器灵一样的存在。 是明月宗长老赏给她的吗?萧淼心中默默估量起来。 不是不可能,从她一刀废掉自己,两刀把白蝠逼到无路可走来看,她的天赋超绝远胜于自己,甚至远胜于凤璟,那么受到重视也是应该的。 自行脑补出一个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首席爱徒形象后,萧淼心中更苦,觉得云瑛这座大山罩在自己身上的阴影越来越庞大了。 原本深藏于心底的一些花花心思,此刻彻底消散无形。 隋山想得没有萧淼那么多,只是对云瑛才只炼血境就能驱动有器灵的法宝感到十分诧异和佩服。 云瑛抓住一向还没她巴掌大的脚,让她蹬动不得,又把火珠塞给她,叫她抱在怀里取暖,而后才让她转头看看。 宜香回头,这才注意到眼前的雪白蝙蝠。 白蝠也盯着宜香怔了片刻,而后激动地嗡鸣不已,差点儿直接把另外几人给叫聋了。 “他叫千雪蝠。”宜香双手幻化出文字,如此告诉云音,“它说自己是雪隐鹭鸶衣的守护灵兽。” “这些我都知道了”云瑛直接打断,问她能不能主动和这千雪蝠对话。 宜香表示自己当然能,而后便合上双掌,引出一缕淡紫色灵识和眼前的小小蝙蝠交汇。 它们两个都又小又可爱,又凑在一起,两张可爱的脸面对着面,看得隋山心动不已。 只花了片刻功夫,宜香便断开了联系,高兴地对云瑛“说”自己能和它交流。 这时节还有另外几人在场,云瑛不好直接询问,便也将灵气化作清灵文字,要宜香询问这千雪蝠,雪隐鹭鸶衣能不能离开玄机峰? 宜香依言询问,千雪蝠嗡嗡叫了一会儿,宜香才回答云瑛:“不是不可以拿,但是不能让邪修拿走。那两个闯入其中的邪修有身上有玄冥殿气息,说不定真有带走神器的法子,它不想让雪隐鹭鸶衣落在他们手里。” 云瑛看这段文字的同时,千雪蝠仍在嗡嗡叫唤,宜香便接着演化文字:“其实它也不是很想让你拿走鹭鸶衣,因为这件法宝原本是半仙器,虽然被六大法王打落了境界,却不代表普通修士就能轻松驾驭它,你们这些凡人境的修士若要强行认主,可能只会反受其害。” “什么害处?”云瑛以文字问道。 “因为被打落了境界,所以这鹭鸶衣对混沌之气要求很大,如果压制不住它的话,认主之后可能会反过来被它吸干。” 第一百七十八章 旁路救兵 宜香流利地书写着文字,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段文字里包含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云瑛却为此震惊不已。 一直以来只是因为宜香提到过才让众人模模糊糊知道有这个东西的混沌之气,居然从这个只有三阶的小蝙蝠口中得知了。 隋山和萧淼见云瑛和宜香用自己看不懂的文字交流,都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凤璟却能猜到一些,正要用凤友印问问云瑛,却见云瑛抬起头来,对所有人说:“这只蝙蝠有事请我们帮忙。” 她将方才那些事情简略地告诉了另外两人,只是掠过混沌之气等不宜外泄的消息,又通过凤友印将详细的情形告诉了凤璟。 风景听罢,张口询问:“你打算怎么做呢?现在过去肯定来不及了?” 云瑛道:“我刚才让宜香问这千雪蝠,是否能联系到雪隐鹭鸶衣的守护灵兽,它说可以。” 萧淼不解,就算能联系到守护灵兽又如何,如果对方也只是一只三阶妖兽,那对上两个邪修显然也是杯水车薪。 他现在都来不及问为什么会有邪修混进来了,这个问题让他不敢深想也不能深想,稍微转一转思路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凤璟却知道,那只紫晶貂被虞思梦抓走时候,应该还没有放生,她说是要教训一下那个顽劣不堪的家伙,其实心里还是想要将它收为战宠,眼下一定还带在身边。 冰焰岛离着玄机峰十万八千里,藏书楼离着玄机峰却不算太远,紧赶慢赶,一日之内也能到了,既然那什么雪隐鹭鸶衣是件神器,应当不会在一天之内就被人取走。 就算他们真找到了,也有苏明朗盯梢,不会让他们那么快就得手。 这就是云瑛的主意,既然这只千雪蝠有办法沟通紫晶貂,那就让紫晶貂带着公西陵寒和虞思梦去一趟。 宜香传了话,蝙蝠也联系了紫晶貂,眼下能做的都做了。她便准备好好盘问一下千雪蝠,把青鸾传承中搞不清楚的事情仔细问一问。 当然,那件所谓神器 雪隐鹭鸶,雪隐鹭鸶,听这个名字,就能够将它的作用猜出大半来。 如果这东西的效用真如她所想,那她确实很想要把它搞到手,说不定会对自己今后做的事发挥大用处。 另一头藏书楼内,挣扎已久的紫晶貂忽而停止动弹,像是怔住一样。 虞思梦奇怪地戳戳它的小耳朵:“怎么不闹了?” 紫晶貂艰难地抱住虞思梦的手指,圆圆双眼中传出乞求之意,然后又着急地指着外头,吱吱乱叫。 虞思梦没有宜香翠尊那样的灵妖帮忙翻译,自然也就不知道紫晶貂究竟想说什么,看了一阵,仍是不解其意。 公西陵寒见竹简上附着的书卷之灵逐渐多了起来,只要离开海东秘境之前回来将它取走,便能带走些许书卷之灵,心中稍安,暗自称道云瑛的奇思妙想。 回过头来,见紫晶貂吱吱哇哇,四只短腿快蹬成了轮指,便道:“它似乎有事相求,师姐不妨先将它放开。”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小貂引路 虞思梦也看出紫晶貂的不对劲来,只是之前被这小东西坑过一回,眼下即便它看起来如此情真意切,也不免心中怀疑,总觉得它是另有图谋。 公西陵寒便道:“区区一只三阶妖兽,再有即便也不足为惧,我和师姐一同盯着它,它又能逃到哪里去。” 虞思梦想想也是,便就将绳索解开。 紫晶貂得以自由,却并不逃走,回过神来抱着虞思梦的胳膊死不撒手,吱吱叫着朝外指。 “你想带我们去什么地方吗?”虞思梦问道。 紫晶貂连连点头,虞思梦思索片刻,还是决定相信它一回,便道:“那你就在前头引路。” 她将紫晶貂放在地上,紫晶貂却拽着她的袖子不撒手,只是一个劲儿往外指。 虞思梦怔了片刻,才想起来这只紫晶貂虽在山野之间上蹿下跳极为灵活,但实际奔走起来却算不得快,也许它所要告诉自己的事情当真非常紧急,急到需要二人急速掠行才赶得上。 什么事情让紫晶貂如此大惊失色?虞思梦对此颇为好奇,却又顾虑公西陵寒,不由转头看向他。 除了收集书卷之灵外,公西陵寒还有一件任务未曾完成,让他耗费自己的时间陪她看看这紫晶貂究竟耍什么花样,似乎过意不去。可是若公西陵寒不来,她一个人随紫晶貂前去,她又总觉得心中不安。 这只小貂可是伤透了她的心,也让她对自己多少产生了些怀疑,没有公西陵寒或云瑛那样心思冷硬的人来帮助,她怕自己还是不经意间着了这只紫晶貂的套儿。 公西陵寒并不知虞思梦在想什么,但是他对紫晶貂的确很感兴趣。之前虞思梦和他说过自己如何被这紫晶貂欺骗,而这样狡猾的妖兽,却只有三阶,其背后没有什么特殊的天时地利人和,公西陵寒绝不相信。 因此他开口说道:“海东秘境才开放刚刚一个月,有的是时间去完成另一件任务。眼下这紫晶貂似乎是知道什么大秘密的样子,不跟着去一起看看,岂不是浪费机缘。” 虞思梦见他要主动帮忙,心中愧疚之意稍减,便同公西陵寒离开藏书楼,在紫晶貂小爪子的指引之下,向南折返又回到了玄机峰。 虞思梦先是诧异,随即又觉得也该是如此,这小家伙本就是在玄机峰被自己给碰见的,它的栖身之地就在玄机峰,此时带两人回来也是理所应当。 此时天色将晚,玄机峰晚霞迷离,将要走入消亡的日光分外刺目,让二人都睁不开眼。 也恰在此时,一道传信玉简划破霞光,落在虞思梦手里。 虞思梦接过玉简,见是云瑛送来的,不由拿出冰玉箸查看。 冰玉箸上显示,云瑛此时正在冰焰岛上,为何突然给两人送来了传信玉简? 她并未将传信玉简贴在额头上查看,而是直接当着公西陵寒的面把玉简中的内容放了出来。 云瑛平静的声音在空中悠悠回荡,将诸多事情娓娓道来,两人却越听越觉得诧异,越听越凝重。 第一百八十章 接上了头 邪修,神器,守护灵兽,尽管云瑛只是简略地说了一遍梗概,其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也足以让任何一个修士疯狂。 公西陵寒一心向刀,对于所谓的神器并不在意,虞思梦却不能不对此心动。 若那是个得用的护身灵宝,对自己这个没多少硬战力的乐修可就有大大补助了。 确定紫晶貂没有刷花样,也确定这件事情确实紧急,两人更加不敢耽误,整整一夜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赶路,丝毫不敢懈怠。 当他们在紫晶貂指引之下,闭着眼睛穿过黑暗,进入四通八达的山洞之内,摩挲着进入黄玉大殿的外层宫院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卯时。 苏明朗早就得到云瑛通知,知道还有两人在往这边赶,便也稍稍放心。 其实就算没人来他也不怵,打架这种事情,他从来也不害怕,就算自己真的打不过,这边还有一溜的鳄鱼军团呢,一人众鳄围殴两个邪修,那还能有失手? 奈何云瑛务求稳妥,让他必须稳中求进,他也就只能憋屈地在殿外打量。 此时他正用隐身遁息之术将自己掩藏在大殿之外,偷眼往里头打量。 大殿虽然面阔九间,但除了十几根柱子和一道祭台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鲜于弋一心想要寻找的神器,更是连个影子都找不见。 “少主,咱们是不是先歇一歇?”另一名邪修有些熬不住了,开口乞求。 他们也同样是用寻灵珠寻找宝物踪迹,然而这件神器毕竟非池中之物,雪隐鹭鸶、雪隐鹭鸶,从这名字就能看出它精于隐藏,绝非轻而易举就能被翻找出来的东西。 邪修撑不住,鲜于弋却因此感受到雪隐鹭鸶衣的巨大价值,寻找的热情更加高涨,听邪修如此说,气得在他半趴着的背脊上踹了一脚:“歇什么歇!我带你进来是歇息的吗!今天不找到神器,本少主要了你的小命!” 邪修面上显出一分屈辱,但转瞬之间就被收敛起来,点头答应着鲜于弋的话,依旧任劳任怨地寻找着所谓的神奇。 见他们果然没有多少进度,苏明朗稍稍放下心来,同时也觉得云瑛和凤璟的说法很对,这个鲜于弋性情浮躁,沉不住气,几次失败之后就忍不住大发脾气,安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 这样一个人会被派来做任务,本就非常奇怪。 就在苏明朗紧紧盯梢,一旦他们发现特殊的灵气波动,就立刻现身阻止时,公西陵寒和虞思梦二人也已向大殿这边靠拢。 黄玉大殿在他们面前也是一样地只显露一角,但有紫晶貂这个半吊子守护兽指引,他们只花了一炷香时间就从迷宫般的回廊中来到大殿门口。 两人一眼就看到的苏明朗,知道邪修就在殿内,并未声张,也同样敛息遁行,来到殿门两侧,同苏明朗会面,密语传音道:“苏师兄在这里盯了多久,这两人可找到了神器?” 苏明朗摇头:“才两天而已,不算久,他们连根毛都没找到,咱们不着急。 第一百八十一章 法体理论 三人专心盯梢,没注意到虞思梦手中的紫晶貂忽而又变得呆滞,眼神十分涣散,仿佛生无可恋。 它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本该由它所“守护”的白玉洞,眼下已经彻底被云瑛给连根拔起了。 为了能保住雪隐鹭鸶衣,千雪蝠是什么秘密都往外说,云瑛很快就从它嘴中得知了五玉洞天的秘密。 五玉洞天,也就是眼下存放青鸾心脏的白玉洞,存放雪隐鹭鸶衣的黄玉殿,以及三人未曾见的红玉山、玄玉池、青玉亭。 这五个地方眼下虽然分布在天南海北,但就像八卦天水池一样,它们也是可以合为一体,组成一个完成的福地洞天的。 而且它并非是灵宝,而是用特殊玉材锻造而成,融合了五位和合境大能的身外洞天,若能将它们合五为一,便能够真正拥有一个随身小世界。 是的,就是如同海东秘境这样,独立于六大界之外的碎片小世界,是个完全自主的空间。 自然那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千雪蝠说,就像强行融合雪隐鹭鸶衣会造成反噬,让修士自身的混沌之气被吸干一样,要收服五玉洞天也有可能造成气血衰竭的后果。 云瑛对五玉洞天很感兴趣,但对混沌之气更感兴趣,所以着重询问此事。 她以文字让宜香询问千雪蝠:“混沌之气究竟是什么,有什么作用?” 千雪蝠也不知道混沌之气的由来,但是祖辈留下的传承记忆却让它知道,混沌之气就是先天之气,与灵结合而成万物,能够修炼的人或妖,体内的混沌之气都非常充足,借着混沌之气对天地之气的汲取转化,人才能够修炼,才能显现出各种各样不同的能力。 有几位大能认为,种种能修炼的有灵众生,其实都是混沌之气和某几种天地之气纠缠在一起所化的,其所纠缠的天地之气多还是少、纯粹还是驳杂,决定了所化成灵物的修炼上限。 虽然这个说法未必是真,但用这个说法,能够解释大部分的修炼问题。 云瑛也深以为然,若法体本身就是混沌之气和天地之气混合而成,每个人灵性初成的那一刻,所得到的天地之气都不同,混沌之气占比也不同,自然就会生成不同的法体。 那么,自己的玄容法体又是什么来历呢? 云瑛心中不禁转过这个念头。 从前她觉得,自己的法体本质很可能是吞噬,但随着玄容之力用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她改变了这一看法。 如果是吞噬,为什么玄容之力还能够用来勘破虚妄?如果是吞噬,为什么在驱逐了吞噬来的一部分混沌之气后,自己的法体仍能够产生某种力量来稳固灵源? 吞噬无法解释着一切问题。 但眼下,听千雪蝠如此说,云瑛产生了一个离谱的猜测。 玄容法体,会不会是纯粹的混沌之气所成? 这个猜测绝非空穴来风,这世界上不是没有五行俱全的法体,可就算是五行俱全,也不可能像她一样,几乎是没什么限制地吸取别人的法体。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胆猜想 已经刻了字的石碑上,再刻别的字总是很困难,只有从一开始就空白的石碑,才会刻什么东西都不被排斥。 如果玄容法体是纯由混沌之气催生成的法体,那它的确有可能做到吸取什么法体都不违和。 这毕竟只是个猜测,云瑛还不敢太过肯定,但确定了混沌之力的确是修炼之根,很多事情就能迎刃而解,对于洛柔谨先天不足的缘故大概也明白了。 包括祝老药师的冲天丹,的确是因为误打误撞用灵药药性兑出了类似于混沌之气的作用,才让那么多的弟子走提升了法体质量,加快了修炼进度。 可是,像凤璟那样的情形,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问题对千雪蝠来说就超纲了,虽然它有祖辈的传承记忆,可是祖辈也不过就是十二阶妖帝,距离凤凰一族还有很大差距,根本不了解凤凰一族的修炼法门。 千雪蝠只能看出凤璟身上有两股恐怖至极的东西在互相冲突,却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造成这种情况,斟酌后给出的建议也是…… 用各种灵火沟通两道恐怖力量,也就是用灵物调和。 没有任何富有创见性的意见。 云瑛倒也并不失望,虽然这只千雪蝠不知道更多的是,可青鸾身为修炼至四帝境的妖兽,其记忆中一定有关于混沌之气和凤凰族更详尽的记载。 之前虽然沉浸式体验了一把青鸾的记忆,到底还是走马观花,主要是将几个大事亲历了一回,更多修行和修炼的细节来不及看,待将这诸多事情处理完后,她自会一点一点拆解青鸾的记忆,在里面寻找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眼下吗…… 她抬头看向隋山:“师兄,说好了,这枚心脏暂时由我来保管,之后离开海东秘境,我和凤璟陪你去鹰川冰谷。” 隋山点头,她却把青鸾心脏交给了凤璟:“这里面有一门青鸾功法的传承,想来你是看得懂的,不妨将它刻录下来,将来遇到合适的修士,拿出来做个人情也不错。这可是一头实打实的妖帝。” 妖帝的心脏? 隋山一怔,虽然刚才和千雪蝠秘密交流的时候,云瑛已将这只青鸾的生平简要讲述了下,但讲述时可以隐去了境界,导致他一直以为这青鸾撑死了就是妖王,没想到竟会是妖帝境界。 妖帝境界的心脏,虽然冰灵气旺盛,也能稳稳克制火毒,但是翠翠能受得了吗? 隋山不由担心起来。 云瑛在凤友印内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告知凤璟,凤璟微微点头,对隋山和萧淼说道:“我有些话要问两位,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萧淼和隋山看向凤璟,凤璟只是笑弯凤眼,超外头指了一指:“出去说,怎么样?” 萧淼看了看目光冷漠的云瑛,点点头就往外走,隋山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凤璟冲云瑛比了个完成的手势,便双手背在身后,坠在两人老远处缓缓踱步而出,大红的背影在一片寒冰之中格外鲜艳热烈。 第一百八十三章 肆意妄为 几人都走了出去,云瑛才开始做自己想做的事。 将白玉洞收归己有。 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还只是个凡人境修士,哪怕所知所能已经远超凡人境应有的水平,也终究只是凡人境。 白玉洞可是和合境大能的身外洞天所化,四帝境之下最巅峰的大能,和她一个食物链最底端的凡人境修士。 千雪蝠见她毫不犹豫咬破手指,按照自己说的认主方法在祭台上写写画画,不带半点迟疑,惊得是目瞪口呆。 这人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它都那么警告了,她居然还是要收服白玉洞! 其实云瑛并非一味鲁莽,她身上也是有底牌的。 那就是翠尊。 如果是从前的翠尊只能在精神上鼓励她几句,那取回木心的翠尊就切切实实有了救她与危难的本事。只要她不是立刻被吸干,翠尊的木气都能吊住她的命。 只要能吊住命,她就能及时脱身。 这一点她已经问过翠尊,翠尊沉默片刻后答应了她。 他知道云瑛并非单纯为了五玉洞天而这么做,她还想要实验一下玄容法体是否如她所想由混沌之气构成。 既然白玉洞能够吸收人的混沌之气,那说不定反而是给她一个机会,让她看清楚体内的混沌之气以何种方式存在,进而看透玄容法体的原理。 云瑛确实是这么想的,因此当她感受到整个白玉洞都都仿佛化成一道漩涡,要从她身上吸走什么时,她并未立刻进行反击和抵抗,而是尽力感受着被从身上一丝丝剥离的东西是什么。 这很难在一时之间就感受清楚,云瑛只觉得它们仿佛来自与骨、来自于血、来自于身上的每一寸肌理、来自于自己的识海深处。 那种虚弱感和想象中不一样,她好像并没失去什么,又好像失去了什么。 丹田内的灵源一闪一闪着黯淡下去,似乎在随着被夺走的混沌之气而消散。 云瑛并不惊慌,分出几百缕灵识在深入到骨髓血脉之中,在其中流转,感受着从灵识身旁略过去的混沌之气。 如此感受着,她不由自主跌倒在地,扶着祭台微微喘息。 千雪蝠诧异地瞪大眼睛。 这个人身上有多少混沌之气,怎么被吸了这么久才只是眩晕无力的样子? 其实不仅是眩晕无力,云瑛能够感觉到,自己流失掉的东西都是本源,是如果不及时止损,可能会就此永久失去,再也弥补不回来的东西。 丹田内的灵源逐渐暗淡,逐渐缩小,最后完全化成了一个个虚弱的轮廓,忽闪忽闪,随时将要熄灭。 而身躯内的血肉骨骼也在慢慢萎缩,若还是一意孤行下去,很可能在她自己找到突破口之前,就先化成一句干尸,把命给丢了。 就算她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到了眼下这一刻,也不免有些恐惧了。 还要继续下去吗? 也许这次真的会玩死自己。 两种声音在脑海之中互相对抗,一个说不值得冒这么大险,另一个说却说富贵险中求,还没真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有什么好怕。 第一百八十四章 濒死突破 云瑛抓着祭台,仍旧不做抵抗,只是让同样虚弱下来的灵识加紧寻找突破口。 起初,云瑛很难找到什么突破口,她的身体只是身体,仿佛其中根本没有什么别的秘密。 但随着混沌之气流失得越发多了,身体在求生本能的支配下,开始主动呼唤她,莫名的,她便明白了该怎么做。 放开灵识对玄容之力的桎梏,让它冲入丹田内每一个打闪的灵源中,尤其是之前生出了“灵”,眼下已经有一部分自主权的暗华灵源。 玄容之力气势汹汹冲入往日里难以进入的灵源中,在和灵气混合成一团,在身躯内游走不断。 原本需要过滤即便才能够出去的杂质,也就是从别人身上吸来的些许混沌之气,被玄容之力踢了出去,而后便被白玉洞给吸收过去。 如此一路运转,一路剔除杂质,若是往日,丹田内的灵源该溃不成军,但眼下却完全相反,灵源并未扩散,反倒是玄容之力逐渐壮大起来。玄容之力就是混沌之气,或者说,是混沌之气所衍生出来的一种力量。 云瑛忽而明白过来,心道果然如此,正如她所想,玄容法体的混沌之气远超过其他法体,甚至有可能完全是由玄容法体所催化出来的生命。 联想到高邑曾说,他们大多是=掳到玄冥殿的战俘或未踏入修行的子弟,在接受某种妖兽遗体的熏染灌顶后转变成玄容法体,也许可以从另一个黑暗的角度解释这个推测。 所有的法体都是混沌之气与天地之气纠结而成,但如果用某种强硬的方法消去了他们的天地之气,只剩下混沌之气,不也能造出类似的法体吗。 想到这里,云瑛忽而又觉得这法体还是诡异,难以长久。 但是眼下,在这场和白玉洞对抗的过程中,她感受到自己是完整的、自成一体的人。 玄容之力沿着一条前所未有的路线行进,在血脉之间不停窜动,甚至深入到骨髓之中,唤醒她身上每一寸潜藏的活力。 这个过程有些痛,但是云瑛已经忍痛忍习惯了,在此情此景中,仍有足够清醒的意志,去查看玄容之力做了什么,如何唤醒自己的潜力。 眼下玄容之力完全占据着主导地位,丹田内所有的灵源都由它一手掌控,哪怕是生出了灵智的暗华灵源,也它的专断之下乖乖听话,它操纵着所有灵源疯狂从外界吸收天地之气,尤其是冰凤雪凰灵源,几乎转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源源不断的冰雪之气被它吸入丹田,还没来得及在陵园内储存一秒,就被玄容之力抽出,裹挟着才身躯内流转。 流转之际,一种特殊的力量生了出来,让云瑛稍稍恢复了些力气,不再那样虚弱不堪。 云瑛微微睁开双眼,双手紧紧扣着祭台,以此发泄心中的狂喜。 这就是混沌之气! 这种莫名生出的力量,就是混沌之气! 在她几乎濒死的时候,玄容法体自行给她指出了一条生路。 但仅仅如此,就能算是玄容法体的极限了吗?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实验成功 她将所有灵识都融入玄容之力,随着它一同运行过千万个小周天,灵气源源不断地奔腾澎湃,又总是在某一刻不知不觉地消失,化成混沌之气被白玉洞给吸去。 但云瑛的疲惫感却在慢慢消失,尽管消失得速度相当龟速,却的确是存在的,这样下去,也许再过上四五个月,她就能够彻底拉平这场消耗战。 可是三四个月,对云瑛来说也还是太长了。她在海东秘境内只能待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内还要搞清楚邪修们的阴谋、帮凤璟取得九狱熔岩草,不可能把时间全部消耗在这里。 那么,再大胆一点,又会怎么样呢? 云瑛望着奔涌不断的玄容之力,将灵识一缕缕融入其中,化作一道道绳索将玄容之力重新捆缚。 玄容之力自然不甘心,但这种生死关头,它稍稍停顿一刻,所锻造的混沌之气就可能赶不上白玉洞吸取的量,因此它不敢稍有停歇,更不敢停下来对付灵识,只能半推半就的被绑起来。 比起任劳任怨的玄容之力,云瑛狠到仿佛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毫不客气地操控着灵识对付玄容之力。大约一刻钟之后,重新又把玄容之力钳在自己的桎梏之下。 尽管捆住了它,云瑛也并未阻止什么,只是任由它继续活动。灵识隐藏其中,一步步记住它的动向。 眼下是因为这具身躯要濒危了,玄容之力为了自保才如此做,平日里无甚大事,它是绝不会主动这样做的。到了那时,就要由云瑛来掌控它运行了。 总有一种自己趁自己之危的感觉。 云瑛一边自嘲一边把运行路线刻进脑海之中,在玄容之力又运转了数千周天,确信自己已经将每个细节都记在心里后,云瑛反客为主,灵识同时驾驭住玄容之力和灵气,速度更加快了好几倍,眨眼之间,便是几百个小周天运行完毕。 玄容之力本想挣扎,但还是那句话,愣的怕不要命的,它虽然没有意识,确实是想要这具躯体继续留存,不敢和云瑛斗争太过,没想到云瑛自己更不爱惜自己,仿佛是个夺舍的一般,毫不在意身体眼下所处的险境,玄容之力和她死磕的结果,只能是倒头认输。 云瑛能同时控制灵气与玄容之力,比起方才完全由玄容之力携着灵气运转要快得多。起初云瑛还有些生涩,但很亏便熟悉了路线,混沌之气的增长到了相当恐怖的地步。 云瑛自己并不能直接感受到这一点,但是她感觉得到疲惫感消失的速度越发快了。 如果能按照这样的速度,也许只需要四五天就能够反过来压制白玉洞。 云瑛长吁一口气,听见翠尊低声的咕哝:“你真是太不要命了。” 富贵险中求嘛。 云瑛一笑,却无法回答翠尊,她而今没办法回应,嘴巴张不开,灵识也大多投入玄容之力,余下一点点照应各方,但也只有接收的能力,没有回应的能力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遇险经过 就在云瑛借这白玉洞“证道”时,凤璟正带着隋山和萧淼离开冰洞,在山脚下一处较平坦的冰川上坐下。 他让两人面南而坐,自己则坐在他们的对面,双目正好对着白玉洞外的漫长通道,洞内若有什么异变,她一眼就能看到。 见萧淼惴惴不安,隋山则一脸茫然,凤璟微微笑道:“其实我有些话想问两位师兄。” 首先要问萧淼,究竟是在什么时候遇到那场流沙,被火沙附体之后,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又是从哪里得知冰灵物调和法体的事情。 这些都是云瑛想知道的事情,尽管还没有和凤璟提起,凤璟却也已经主动猜到这些信息的至关紧要。 因如今是凤璟的追随者,萧淼回答也不敢不尽心,竭力回忆。 其实不需要竭力回忆,他也能轻而易举地说出这些消息,毕竟那可是纠缠了自己五年的切肤之痛。 “五年前的八月癸丑日,我前往克兰沙漠游历,地方之前已经告诉过您,是齐州以南大约五千里的瀚海深处,但那时候我的指向仪坏掉了,因此遇到流沙之处究竟是否为正南,我也很难确定,只是觉得自己毕竟是个修士,应该不至于把方向走得太歪。” 萧淼说话时,一直注意着凤璟的神情,见他微微点头,并没有对自己过分啰嗦的补充有不满之意,稍稍从了口气,继续说道:“那场流沙的确很古怪,我当时并没感受到火沙附着在我身上,却能感受到流沙之中仿佛有许多无形的气流向外荡漾。” 说到这里,他眼前仿佛又重现了五年前那场几乎让他丧命的流沙,眼中浮现出一丝惊悸。 “其实仔细回想,的确是有些奇怪,那场流沙浩浩荡荡,尘沙铺天盖地而来,我压根就没有反抗的余地,本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没想到混过去后再度睁开眼睛,却侥幸留得了这条命。” 若是这样,那就更有可能与蜃鬼所遇到的流沙同源了。 那只蜃鬼当时的修为可不比萧淼低,怎么萧淼能活下来,蜃鬼就不能呢? 按常理说,在流沙之中,丢了性命也比幸存下来的概率要大上许多,萧淼从流沙中活了下来,被火沙挑拨得两种法体互相争斗,这才是不可思议中的不可思议。 凤璟思索之际,萧淼仍在向下说:“之后我被火沙附体,两种法体互相抵角的事情,您应该想得到。我九死一生回到宗门,情形之狼狈,连师父都吓坏了。之后几年,他和我一同寻找解决的法子,却始终没有多少进展,知道雏凤榜单树立,海东秘境即将开放的事情在宗门内传得沸沸扬扬,我又无意间从千机楼中得到以领悟调和法体的法子,这才萌生了前往海东秘境的想法。” “千机楼?”凤璟微皱。 “那是龙吟商行旗下的产业……” “我知道。”凤璟打断了他,“你只管将你当时如何打听消息的情形复述一遍,其余的事情我来判断。” 第一百八十七章 伙计拉客 萧淼对凤璟不敢有违,忙将自己如何抱着一线希望前往千机楼询问消息,如何从千机长老口中得到海东秘境也许有契机的消息。 那是三年前,雏凤榜单刚建立不久。 云瑛也刚拜入明月宗不久,自己还压根没碰到她。 凤璟忽然无端端想到这个,他捻了捻食指和拇指,不动声色地继续听萧淼讲。 千机楼这个地方,号称聚集天下学士,具有大智慧的上师数不胜数,只要能花上足够多的灵石,就能从千机楼里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那时萧淼的师父为他想了许多办法,将紫霞殿乃至七大宗派和诸多小门派内的冰属修士都拜访过一边,却没有一个修士能解决萧淼这莫名其妙的法体问题。 所有常规的法子都不管用,萧淼看起来只有等死。 他仍是不大甘心,在从幽篁斋回紫霞殿的路程中,经过靖州府城,恰好从千机楼外路过。 那是一家新开张的千机殿,为了招揽生意,派出许多小仆在外头卖力吆喝。 萧淼听到街上的吆喝声,驻足听了一会儿,正想着要不要死马当作活马医,就有个眼尖的伙计看见了他,上前来热心邀请他进千机楼去,不管哪方面有问题,进去一定能得到满意的答案。 千机楼的吞钱是出了名的,萧淼那时为了压制法体斗争,已经把大部分积蓄都给花光了,连师父的老本都吃得只剩下丁点儿。 因此他心中格外犹豫。 伙计看出他的犹豫,极力向他说明千机峰内都是些有真本事的上师,绝不会让他白花钱。为了表明自己所见非虚,还当场给他漏了一手。 “这可是上师随手传给我的观相术,我就这么一看,就能看出道友您的问题在哪儿,不说是百发百中,那也是十拿九稳!”伙计双目之中微现紫光,往萧淼身上一看,萧淼便有一种仿佛被由骨至里看透了的感觉。 说到这里的时候,萧淼微微皱眉,当年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惊慌之后只是感叹,千机楼果然不同寻常,连伙计都有这样奇妙的观相术。 几日前被云瑛用玄容之力看透身躯内的诸多情形时,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却让他似曾相识,只是当时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可现在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觉得心头巨震。 被云瑛看穿的感觉,居然和被伙计看穿的感觉极为相似,只是那个伙计看了一眼便收起瞳术,脸色苍白气喘吁吁,云瑛却没有丝毫异状,目光想锋利冷刃,在他血肉之中不停游走,直将他的每一寸都翻找过才罢休。 二者的强度不可相提并论,但那种能让人无所遁形的凌厉却是一样的。 只是当时,萧淼没有机会想到这些,伙计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说:“公子你是法体有问题……哎呦哎呦,你身上的灵气可太暴躁了,我就看了这么一眼就差点儿被闪瞎喽!” 他一语中的,萧淼不免对千机楼高看一眼,跟着伙计进入其中,领到一个号码为丁十三的牌子。 第一百八十八章 瞳术疑点 丁是丁号房间,十三是指前头还有十二个人。 十二个人,这已经不算多了,其他房间排队的修士,有些号码已经排到百位以后,显然这个月都未必有机会进行询问。 丁号房间主要解答的就是法体相关问题,因这方面出问题的修士不算太多萧淼才能够排在十三这个号上,而且看丁号房间外向前的灵晶,数字只一刻钟就跳动一下,想来只需要不到两个时辰就能排到他。 即便如此,萧淼依旧觉得时光太漫长,握着牌子坐立不安许久,才等到丁号房外的灵晶显示着大大的十三字样,波不及待举着牌子进入其中。 然后他就从丁号房的千机长老那里找到了几个解决方法,其实仍然是其他冰属长老给出过的提议,这是把它说得更具体,罗列了几种有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且能有效调和两种冰属法体的灵物。 其中就包括琼英火和青鸾心脏。 有关于琼英火,千机长老指点他也许能在北溟冰海中找到踪迹。 而青鸾心脏,则有可能存在于海东秘境的冰焰岛。 因萧淼并未隐藏自己紫霞殿弟子的身份,长老便建议他不妨先买几粒高阶冰属灵丹镇压体内暴动,冲上雏凤榜后进入海东秘境,去冰焰岛寻找青鸾心脏,这比前往茫茫北溟冰海要目标明确得多。 说到这里的时候,萧淼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凤璟一眼。 其实他的目标之一也是青鸾心脏,但却一直没有说出来,若是云瑛知道,只怕会对他的厌恶更加一层,先要抢她的琼英火,又对青鸾心脏有企图,这种人不抽上一百鞭子根本解不了恨。 但眼下云瑛不在这,凤璟脾气好些,他才敢放心大胆地把这些都说出来。趁着现在交代,总比日后被凤璟发现,自己彻底构成隐瞒罪来得好。 凤璟脾气好? 若是凤璟自己能听见他的心声,定会忍不住哂笑。 云瑛的暴怒给萧淼留下了太深的阴影,凤璟又因为同病相怜,而对他略微温和些,结果就给她造成了这样一种错觉。 其实若真论起来,凤璟才是真正的暴烈脾气。 不过眼下,凤璟的确不是很在意这件事。 他在专心分析萧淼所讲述的这件事,其中究竟有何古怪之处。 韩老二整出来的这些花里胡哨招数不少,凤璟忍不住先想到这个,一个卖消息和秘闻的地方,都能被他搞出这么多花样。 没错,这个千机楼也是龙吟商行的二少主韩修竹负责经营主管。 韩修竹年纪也不比凤璟大多少,但是各种花活一套一套的,非常知道怎么吸引别人的目光,之前凤璟云瑛去青山镇,就亲眼目睹了一场由他所指导和亲自实行的作秀。 一次活动尚且能想到这一种传播法子,更不必说他用心经营的千机楼。 让伙计上街拉客,分门别类列出房间,让前来询问的修士一眼就知道自己该去哪儿,这些都是韩老二能整出来的活,可是让伙计修炼瞳术,这就未必是他能做的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邪修掳掠 根据凤璟的了解,韩修竹这个人,只爱整活,对修炼并不上心,对于旗下伙计的培训,也大多是从态度话术等方面来的,他会花大价钱让伙计去修炼瞳术吗? 这一点极为可疑。 而且普通的瞳术,效果怎么可能会像云瑛的玄容之力一样? 这是最关键的一点疑问。看来离开海东秘境后,他得去千机楼找找韩老二,问问他手下到底有没有这么能干的伙计。 萧淼的事情讲完,就要轮到隋山了。凤璟着重问他的未盟道侣,那个名为褚翠的女修。 隋山是个厚道老实的人,这一点云瑛和凤璟都不怀疑,但当知道萧淼的目标之一的确是青鸾心脏后,凤璟就不得不多思量了。 也许隋山也和萧淼一样,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的情况下,成了别人的傀儡,在他们的操纵下来到此处,试图夺取青鸾的心脏。 不同于萧淼身边仿佛没有什么人在明确操纵,隋山身边可是一直有一个人陪着的, 那个人就是褚翠。 隋山来到冰焰岛的第一目的,就是取得青鸾心脏为褚翠治疗火毒。 这个人怎么想怎么可疑。 虽然凭空怀疑没见过的人不是什么好心态,但凤璟深受云瑛影响,觉得宁可把人都想得坏,然后一点点改变对别人的看法,也比粗枝大叶被坑,时候无比后悔来得强。 隋山丝毫没有意识到凤璟在怀疑他的翠翠,颇为甜蜜地讲起了自己如何与翠翠相识相爱。 不同于隋山的五大三粗、其貌不扬,褚翠可是个绝色的美人,面薄腰纤、楚楚可怜,无论男女老少,看到这样的美女都得惊叹一声天下竟有此仙人。 初次见到褚翠,是绛阴城。 绛阴城离着陇南城不远,就在陇南城西二百里。 靠近克兰沙漠的这几个城池都很穷苦,又是离着南方邪修四大域最近的地方,时常遭会到邪修的入侵。尽管灵州城也随时监视着这些边防城池,也架不住千日防贼,总有小股邪修潜入,掳走一镇百姓做修炼耗材。 一小股,不会引起注意,掳走的凡人也少,如果派人追击还要考虑被邪修布阵绞杀的可能,因此十场类似的小型劫掠中,只有三四场会认真追击,其他时候正修因为种种顾虑,总是追击得不够尽心。 这是让诸多百姓十分不满的一点,但因为小股劫掠也不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他们倒也还能够忍耐。 而且在克兰沙漠内开采日光沙。也是一笔极其赚钱的事情。在这里定居的百姓和修士,往往都是为了这个生意。眼下生意还在红火的时候,他们也不愿意因为这种年才来一次,也不见得就真的丢了命的威胁而离开。 隋山在绛阴城游历时,便恰好赶上一次邪修掳掠。 比起之前几年的小股劫掠,这一次算得上是大举进攻。前来进犯的邪修足足有十五人,而且他们显然是有计划而来,掳走六名女修后便就撤退,巡逻的正修根本来不及追赶。 第一百九十章 见义勇为 女修们都是采矿修士的女眷,修为只在炼血初阶和聚脉中低阶,年纪也只有十几岁,个个如花似玉。掳走他们的这个正是合欢宗邪修,他们本打算寻找几个采阴补阳的炉鼎,带回宗门做自己长久的禁脔。 然而褚翠的容貌实在出色,为首的邪修一见之下便就把持不住,等不及回到宗门,把人带到大漠之中无人处,估摸着不会再有正修追上来,便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行采补之事。 听到这里,凤璟有些奇怪:“师兄不是说您那位道侣是孤儿散修吗,怎么又是采矿修士的家眷?” 隋山解释道:“翠翠不是镇上的人,只是和我一样,偶然游历到那里,不想运气不佳,就被邪修看上一同给抓去了。” 这话让凤璟更觉不妙,他并未多说什么,微微点头,示意隋山继续往下讲。 为首之人对褚翠有淫邪之念,其他小喽啰自然也不例外,老大的炉鼎他们不敢抢,便对着剩下的女子们萨维,纷纷拉过手边的女子便行蹂躏。 隋山当时正在日光砂矿井之下采集砂砾,隐隐听到另一边的矿洞里有喧哗声,过去一听,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他天性正直,容不得这种欺男霸女的事情在眼皮子底下发生,当即向女修们的家属讨来女修们的一缕气息,离开矿洞循着气息一路追赶。 追赶至大漠深处,便见到那幅画面,怒火中烧之下,当即冲了上去,和为首的邪修战在一处。 为首的邪修也不过是锻骨六重的修为,比当时的隋山稍稍高了两重。但他靠采补得来的修为十分虚浮,哪里比得上千锤万打练出一身本事的隋山。 何况他正在褚翠身上逞威,根本不曾提防,听见隋山的飒飒掌风,才惊慌回头,出掌相对。 如此不堪,怎可能是隋山的对手。两人交手不过片刻,邪修便被隋山一掌击穿丹田,跌落在地生死不明。 其他邪修见有人来袭,本打算上前援救老大,却不曾想还没来得及把那玩意拔出来,老大便已经被废掉。待他们慌忙提上裤子时,隋山已经杀到身边。 面对这群修为最高不过锻骨四重的小喽啰,隋山杀得直如切瓜砍菜,邪修们猝不及防被杀掉三人,剩下的自然被吓到落荒而逃。 其中一个正跌倒在衣衫不整的褚翠身旁,被褚翠一剑砍断了头。 她一个刚被糟蹋的女子,身姿纤弱,蓬头垢面,眉宇之间却无半点哭意,只是一身冷厉,她手中一直藏着一把匕首,后来她告诉隋山,那是为被他杀掉的那个邪修准备的,采补过后,此獠必定会打坐调息,她本是准备在那一刻用匕首捅穿邪修的丹田。 没想到竟会横空出世一个隋山,在她之前将邪修杀死。 即便如此,这把匕首也并未白准备。 那名邪修小喽啰跌倒在她身旁时,她立即把匕首插进他的丹田,废掉他的修为,而后才唤出长剑,直接砍下他的头颅。动作行云流水,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第一百九十一章 出类拔萃 褚翠那种狠辣果决的气势,让隋山也不由得不注意, 女修较之男修往往心性较弱,何况是被邪修采补这样的奇耻大辱,往往有女修在被救下来后选择自尽。此刻其他的女孩子,也都抱着衣服哆哆嗦嗦哭成一团。 唯有褚翠,没有丝毫哀泣,虚虚笼上衣服便提剑起身,像是刺进为首邪修的心窝,直接将他的心给剜了出来,而后又拦住几个慌不择路,只想逃走的邪修,请隋山帮忙将他们尽数歼灭于此。 她身上仿佛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不仅那些邪修一看到她的目光就被吓得软了腿,隋山也忍不住被她这股气势所感染,原本见有几个邪修已经逃得远了,未必追得上,打算到此为止,这时候也决定要赶尽杀绝,决不能留下一条漏网之鱼。 他杀掉褚翠几乎用命留下的几个邪修,见另外几人已经逃往大漠深处,便让褚翠先把其他女修送回采矿小镇,把他们安顿好。自己则一路追踪,在大漠中纵深千里,最终在一处被风沙蚀的千奇百怪的石林内,将邪修尽数斩杀。 这期间,褚翠安顿好诸多女修,自己却带上许多灵药孤身入大漠,寻找隋山的踪迹。 十几名邪修,就算都是不学无术之徒,意识到隋山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之后,也不能不用些真本事来针对隋山。 杀死倒数第二名邪修时,隋山便已身受重伤,最后一名邪修见他遍体鳞伤,鲜血不断向外冒,想打出血海涛涛旗,吸干他一身气血。 隋山拼了命打出拳劲,在生死一线的危机之间,拳意竟有了极大突破,能化成拳劲。 借着突破的余波,他冲破血海涛涛旗,杀了这最后一名邪修,但自己也是伤重到了极点,再也支撑不下去。 昏过去之前,他想到这里风沙极盛,这样一晕,说不定就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 虽然不后悔,到底却有些遗憾。 没想到,他竟然又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一点倒是和萧师兄异曲同工。”凤璟感叹一声。 尽管只用心找疑点,但隋山这个故事可太慷慨激昂,哪怕他言语干瘪,不像萧淼一样有规整辞藻描述,听者却完全能体会到他当时的凶险处境。 这句感慨让隋山从回忆之中脱身,想到接下来的事情,不由赧然一笑:“我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只是自己命大,动了动才发觉身上缠满绷带,知道自己是被人给救了。” “你醒了。”有声音从他额头上方传来,正是褚翠的声音,但不似对邪修时的冷厉,这句问话很是温柔。 隋山费力地转动眼睛,想要看看她人在哪儿,却怎么也找不到。 还是她自己走了过来,将隋山扶起,轻轻靠在风蚀石柱上,问他身上还痛不痛,灵气云瑛有没有问题。 她漂亮的秋水眼里满是血丝,本就小巧的下颌更加尖细,比起之前见那一面时,更显得憔悴了。 “你……”隋山一头雾水地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过人心性 褚翠对他微笑:“我猜你一个人追击邪修,未必就能占得便宜,安顿好那些姑娘之后,就想要来帮你的忙。没想到你竟这样厉害,单人独力就杀死了所有邪修。” 美人一笑的杀伤力实在太大,隋山觉得心跳得有点快。 还有他更遭不住的,外敷的药膏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换一回,他压根就动弹不得,只能让人家姑娘给他宽衣解带,换敷伤药。 夜间风沙起,还是褚翠背着自己这胖大身子,在逆风宽阔石柱后躲避风沙。石柱不够宽,两人只能紧挨着避风。 隋山一再说用不着褚翠如此尽心,褚翠却也一再强调隋山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决不能放任隋山伤势恶化而无人照料。 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风尘仆仆,不顾万里地来帮忙,白日替他换药疗伤,晚间挨在一起躲避风沙,说隋山心里没点儿什么荡漾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消受了几日美人恩后,他的伤势渐渐好转,迷迷糊糊的脑子也渐渐清醒过来,两人折返采矿小镇,褚翠也在路上和隋山说了自己的身世,不知不觉间,两人互相倾诉了很多秘密。 其他女修的家眷都来感谢隋山,隋山却没受任何礼物,只说自己在对战邪修中拳劲提升,这便是天道给他的回馈,不需要什么额外的赠礼了。 采矿修士果然没有再来搅扰他,他得以安生地在客栈内养伤。 褚翠却没有再陪伴着他,而是去找其他女修说话。 被邪修采补这样的经历,于许多女修来说是灭顶之灾,即便隋山赶来得早,她们没被吸走多少修为,仅这种屈辱,就足以形成困扰她们一生的心魔。 许多女修被家人接回去后,便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和任何人说话,甚至也有两三个人,被母亲发现想要寻死。 家人哭着劝,却不曾生效,这种情形下,这些可怜的女孩子那里还听得见别人的话呢。 只有褚翠的话,她们听得进去,因为褚翠是和她们一样的受害者,是她们的同类。 褚翠挨家挨户劝那些萎靡不振的少女们,隋山曾因好奇而悄悄守在门外,听她柔声劝着那些想不开的女孩子。 “你又不曾做错什么事情,为什么要像罪人一样自责自残呢。错的是那些邪修,他们已经伏诛,我也看了他们的头扔给秃鹫了,你还记得为首的那个吗,强暴了我的那个,我后来回去找隋大哥的时候,那家伙的脑袋都已经发臭了,被秃鹫啄食得只剩下一半脸……” 她的劝说方式很是不同寻常,却对女修们有出乎寻常的用处。在她游说过之后,女修们大都振作起来,再也不曾有寻死的行为。 的确是个很不同寻常的女修。 凤璟暗想道,如果她的确是个清白的修士,那么这份心性这份自强的确是了不得,治好了火毒后,必定能大展手脚,成为一位名震八方的女修大能。 可即便如此,也仍不能放弃对她的怀疑。 第一百九十三章 携手游历 一个才炼血境的女修,穿过风沙纵横、妖兽遍地的沙漠,毫发无伤地来到隋山身边,这听起来实在蹊跷。 难道她也有凤璟这样多的法宝护体,还是像凤璟一样有诸多灵火可趋势。 但凡她真的有,就不可能被邪修给抓走了。 但也不能就这样武断地下定论,说不定她真的是凭着一腔孤勇,闯过了那片大沙漠。 凤璟微微抬眸,笑问隋山:“之后师兄便和这位褚师姐一同游历了吗?” “是的。”隋山紫赯的脸上现出一抹更显眼的红晕。 在邪修掳掠之事彻底平息之后,隋山也采集到了足够的日光砂,打算带回绛阴去换些得用东西,然后便往西去游历。 出发前一日,褚翠忽而上门,表示要和他一同游历。 隋山讶然,说两人所修大道不同,显然不可能往一条路上走。 褚翠俏脸微红:“不瞒隋大哥,原先我对自己的本事还算是自傲,经过邪修之事后,才知道自己还差得远。眼下继续独自游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想要跟着隋大哥走走,长长见识,待修为再高些时,再去自行游历。” 隋山还是觉得犹豫,说男女同行,似不相宜。 褚翠却又直截了当地说,她的确已对隋山心生好感,就是想要跟在他身边,若他不容许,那便当自己只是同路,她绝不会主动打扰隋山什么。 这告白突如其来,砸得隋山有点儿懵,迷迷糊糊就答应了褚翠同行的请求。 不过他觉得自己这等相貌,褚师妹那等相貌,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关系,褚翠对他产生的这点好感,一定只是因为英雄救美的缘故。 之后的同行,褚翠的确表现得颇为独立,她毕竟是炼血境,而且日日练剑,对上妖兽绝不怯场。能打得过的便不劳烦隋山,自己对抗不了的也绝不逞英雄,非常干脆地请隋山帮忙,自己从旁牵制。 在和妖兽的对战之中尚且如此,平日里自不必说,把随身这个单身汉的衣食起居料理得十分周到妥帖,比他一个人独行时舒服了不知道多少,因此起初还有些别扭的隋山,很快就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朵大方爽朗的解语花跟随,不知不觉情根深种。 他们一个血气方刚,一个锦瑟年华,都是热血澎湃的年纪,同生共死几回之后,免不了有了一些越界的举动。 那个时候隋山已对褚翠情根深种,但还是觉得自己这么五大三粗的一个莽夫,当个结伴而行的道友还好,若要做道侣,只怕会委屈这个美人。因此几次踟蹰后,他还是再度拒绝了褚翠,打算结束游历之后便回宗门去,就当这是一段很美妙的缘分,只要时日长久,终究有再度平静下来的一天。 没有想到他自己举棋不定,难下决心,对面的美人却比他大胆得多,在他拒绝之后,一针见血地问:“隋师兄是真觉得我们两个并非良伴,还是心里觉得委屈了我?” 第一百九十四章 开诚布公 在美人的直言不讳之下,两个人进行了开诚布公的交谈。 “那是个有月亮的晚上。” 听到隋山这句文艺至极话,凤璟和萧淼都不由失笑。 这么感怀唯美的语气,和隋山这个魁梧大汉一点儿也不般配啊! 但隋山根本不管两人怎么想,自己已经完全沉浸在当初的那种甜蜜氛围之中。 “翠翠说她喜欢我,让我别为她的喜欢是因为当初的救命之恩。但我还是觉得,像我这种人,若是萍水相逢,并不会引起她的注目,眼下她的心动,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当时我从邪修手里救了她。” 说到这里,隋山叹了口气:“于是我告诉他这种事情应该认真考虑,不能这么脑子一热就决定。翠翠却说她已经考虑了很久了,这一路的相伴还不够久吗?” “她也知道我在顾虑什么,她不否认自己是因为那份救命之恩而爱上我的。可是她说……” 褚翠说,这世上的爱恨本来都是风起青萍,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如果当初只是萍水相逢,她的确不会对隋山有任何崇拜仰慕之情,更不会缠着他要一起游历,也不会爱上他。 但眼下的事实就是,他救了她,她爱上他。 如果因为外貌风度的一见钟情而发展起来的爱是爱,为什么因为这样一份恩情演化出来的爱就不是爱了呢? 她的年纪虽然还不算太大,却并不是脆弱和幼稚的人,对于自己的感情,她非常负责,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来辨别。 因此。她确信自己的怦然心动并非当初的救命之恩,恩情只是带来好感,真正让她情深不渝的,是在这一路上隋山的担当与照料。 两人这一路上经历过不少生死大事,凶险不亚于邪修掳掠的也并不是没有,在这些事情之中,隋山所展现出来的品行,才是她真正爱恋的部分。 褚翠说得既诚恳又条理清晰,语句克制,语气十分热烈,隋山哪里经历过这样热情又诚恳的告白,何况告白的还是自己本就心爱的美人,当时就有些晕晕乎乎的,几乎要答应下来了。 但他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还是相当坚定的觉得两个人必须要再相处一段时。 他们可以尝试着做一对情人,不再像从前那样避讳,如果这样还能合得来,言和意顺,没有参差,那才说明他们两个是真正合适的。 褚翠对着提议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若是我说到这个份上,你还只是一味拒绝,我可真的要怀疑你心里其实嫌弃我了。” “嫌弃什么?”隋山不解其意。 “嫌弃我是个……”褚翠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残花败柳。” “那怎么会!”隋山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足无措地解释,自己绝不会有这方面的顾虑,他们修仙之人,要是汲汲营营于所谓的贞洁,那心眼是得有多小,这样小的度量,干脆别修仙了。 褚翠见他当真不介意,微微一笑,让隋山一向直行的脑子忽然回过味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乐极生悲 褚翠的确并不是非常在意什么贞洁,但是她真的爱他,因为爱,所以自卑。 就像他一样,也只是因为爱重对方,才觉得自己貌丑,根本配不上褚翠这样的绝色容光。 一下子明白两人都有心结,尽管还不能立刻消弭心结,却已经比从前的小心翼翼放开了许多。 此后两人仍然四处游历,只不过相处的名头从朋友变成了伴侣。 起初还是有些不适应的,因为既然是情人,有些亲密动作是自然而然的,情到浓时,难以自控的情形总会有。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隋山看看自己这块头,这凶神恶煞的脸,再看看褚翠风吹摆柳的纤细身材和楚楚可怜的面庞,对比太过鲜明,总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再占了人家小姑娘的便宜。 于是他一个大块头体修,竟做起了柳下惠来。 这种紧张无疑是非常孩子气的,可对于在这方面受过屈辱的褚翠来说,却是一种极大的尊重。 虽然二人发乎情止乎礼,浓情蜜意确实日甚一日,终于在游历到紫月深潭时,在千树桃花、深潭映月的良辰美景之下,隋山还是一时上头,对着褚翠求婚。 褚翠自然无有不愿,两人决定这趟游历结束后,便回到紫霞殿,请隋山的师长们做见证,为两人主婚。 正所谓月盈则亏、乐极生悲,两人的幸福到达了顶点,苦厄就离得不远了。 在离开了紫月深潭洞府之后,隋山便打算折返紫霞殿。褚翠却无意间淘到一个洞府的介绍玉简,极力劝隋山一起前往。 那座洞府在登州城以北的潜龙山脉之内,洞府内有一头八阶土龙的遗骸。 土龙虽然不是龙,体内却实实在在有一丝龙的血脉,修炼至七阶便能激发血脉,骨肉血皮俱发生翻天覆地的蜕变,其中那一片护心鳞的坚韧程度,甚至能与幼龙比肩。 隋山也是土属法体,如果能够取得土龙的遗骸,炼制一身护身鳞甲,定能让他的防御力更上一层楼。 “你爱战好战,在比斗之中进阶,这是你的道,但我看着,总是觉得提心吊胆。”褚翠如此劝他,“我们去找一找土龙遗骸好不好。” 爱人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隋山怎么能不答应,何况土龙的遗骸的确对他有极大帮助,仅从私心来说,他也想要把遗骸拿到手里。 这是个让他差点儿把肠子悔青的决定。 那地图完全是瞎扯的,两人按照地图所指,什么都没找到,又不死心地在方圆百里之内掘地百尺,才找到一个洞府。 可是这个洞府里压根就没有土龙遗体,只有一只沉眠的火妖。 凤璟听到这里,不由动容。 火妖,这可是稀罕的东西,居然能让两人撞上。 严格来说,火妖这个名字并不准确,应当将其称之为火灵。因为它身上并无妖气,并非梦影这种结合妖气而生的灵体,无论如何也和妖扯不上关系。 它们只是在某种特殊环境之中生出真正灵智的异火而已。 第一百九十六章 灼棻火妖 火属灵物本就暴躁,生出灵智之后自然更加暴躁好战,对于凤璟这样天赋异禀、功法超绝的火属修士来说,火妖是最佳的战宠备选,甚至如果他愿意,他也能做到像驯服异火那样驯服火妖,让它完全听命于自己,成为法宝器灵一般的存在。 对凤璟来说,撞上火妖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对于别人来说却并非如此。 两人狼狈到连那只火妖疑究竟是何种异火所化都不知道,只觉得那依稀一种木属异火,因为它的火光是青色的。而在未见火光之时,两人先闻到一股扑鼻异香。 那股异香同时糅杂了花草的清香与火焰灼烧后的焦香,极其古怪,两人一闻之下,便觉得骨头都轻了几斤,走路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软绵无力。 “灼棻焰!”凤璟脱口而出。 隋山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没错,就是灼棻焰。” 后来他带着褚翠回紫霞殿,向师长们描述了火妖出现时的情形,才从师长口中得知了这究竟是什么异火,当时确实完全不知的。 灼棻焰本就是极其罕见的十阶异火,何况又生出灵智,隋山和褚翠一个锻骨境、一个炼血镜,怎么能是他的对手。 火妖轻轻松松就将两人二人逼到生死关头,幸而隋山出于谨慎,在登州城里买了几张传送符,他一边拖着火妖,一边以心血催动传送符,想着至少要把褚翠给送出去。 全心全意尚且打不过,何况此时分心,灼棻焰那青碧色的火焰向流星一般砸向他的面门,他咬牙准备承受这一击,只要能将褚翠送走就好。 没想到就在传送阵成形的那一刻,褚翠忽然挡在他身前,用力向后撞,把他给撞进了传送符的笼罩范围,自己却被灼棻焰给冲撞了个正着。 隋山看着那一幕,几乎目眦尽裂。不顾强行突破传送符的空间力量,会被绞断经脉,冲回褚翠身边,接住她软绵绵的身子。 褚翠并没死,但是浑身上下都笼罩只一种碧青的烟气之中,仿佛蒙上了一层浅碧轻纱。这层碧纱将它与人世隔绝开来,让她再也不曾醒转。 隋山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褚翠并未死去,这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安慰。 他星夜兼程背着褚翠回到紫霞殿内,向师长们求救,也踏进了以往从来不爱进去的藏书阁,寻找一切有可能疗愈褚翠的办法。 师长们感慨于他的诚心,凑在一起精心诊断了褚翠的情形,最终做出了判断。 褚翠是火木属法体,与灼棻焰甚为相合,在进入她体内的那一瞬间,灼棻焰就感受到了这种契合,所以放弃了直接烧死她的刑罚,而准备在它体内安营扎寨,接着她的身躯来吸取更多天地之气。 凤璟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儿像云瑛体内的血煞魔刀,但是灼棻焰并非什么法宝,而是生出灵智的火妖,完全有自主修炼的能力,对于十阶异火来说,吸取天地之气也像人喝水吃饭那么容易,它有什么必要占据修士的身躯? 第一百九十八章 玉洞生变 而且,去寻找土龙遗骸这件事情,紧跟着发生在二人决定订婚之后。 凤璟很不愿意恶意揣测,但如果褚翠怀有疑心,故意绕大圈子引导隋山为她出生入死,自然是要在确定了隋山的感情有多深厚之后,再来实施计划。从这个角度解释,所有巧合都迎刃而解。 而且隋山和萧淼的经历看起来南辕北辙,但却都是因为某种伤势而不得不四处打听消息,最后在千机楼打听到了冰焰岛上的青鸾心脏,然后两人想尽办法进入海东秘境,费尽心思寻找青鸾心脏。 其实凤璟非常不愿意做出这样的怀疑,隋山口中的褚翠实在是太好太好了,即便隋山因为情人眼中出西施,而不自觉为她做了一些美化,听的两个人也能看出来,那是一位高洁自励的女修。 这样美好的人,若只是有心人伪造出来的形象,未免也太过可惜。 心中百转千回,凤璟却并未将自己这些怀疑点明。 萧淼还好说,隋山那边可关乎着未婚妻的声誉尊严,他这样不管不顾说出自己的怀疑,只怕会让隋山当场翻脸。 可能也不至于,毕竟青鸾心脏还在自己手里。 但稳妥起见,还是暂时瞒着两人为好。 因此在两人讲完各自各自的经历,彼此感慨时,凤璟一言不发,默默回忆着两个故事中的细节,整理出诸多疑点,待云瑛从洞里出来之后,便将这些都告诉她。 两个人都把自己的故事讲得巨细靡遗,尤其是隋山,褚翠中火毒这事在他心上压了许久,眼下终于可以和人倾吐一番,起初还因为讲到相识相恋的诸多小细节而有些羞赧,后来渐渐上了头,反而讲得欢畅起来。 那一字字一句句都是他和翠翠的欢乐回忆,他忍不住放慢速度,在讲述的同时,重新品味那些早已逝去的欢乐时光。 因为这种态度,等到隋山将自己的故事讲完之后,已经是一天一夜过去,太阳落下又升起,清晨的阳光照耀在冰川之上,把一切都照得白花花。 岚烟升,远处焰岛部分的火山上则喷发出许多硫磺烟雾。 那暗黄的烟与冰川寒气纠缠,在天空中漂浮成一缕一缕的云。 有一些云彩飘过了界限,来到冰川上空,在朝霞之中仿佛要燃烧起来一样。 凤璟望着红黄交错的壮观云霞,出神片刻,转头看向白玉洞通道口出。 这是他才愕然地发现,昨夜云涌月黯之际,洞府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原本一览无余的通道口出,不知什么时候向外涌出许多白雾,将洞口遮掩得扑朔迷离。 “阿瑛!” 他生怕白玉洞有变,会牵连到云瑛,当即起身迈步,感到洞口处。 洞口处的白雾内掩藏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禁制,把凤璟给阻绝在外。 凤璟几次三番朝内冲撞,却都毫无用处,被重重弹开。 隋山和萧淼扶住凤璟踉跄的身子,正打算开口,凤璟再度冲了上去,召唤出赤翎九凤弓对准洞口。 第一百九十九章 灰色灵源 这是凤璟第一次在萧淼和隋山面前显露自己的武器,金红光彩流转的巨弓让两人震骇无比,弓弦上五根色彩各异的箭矢更是让他们本能地觉得危险。 这五根箭矢乃是五种异火所化,每一根都要消耗巨量灵气,凤璟刚才冲撞时,感受得出这禁制有多么强力,因此一出手就用上了最强的杀招。 但还没等箭矢离弦,千雪蝠就跌跌撞撞飞了出来,嗡嗡地冲着几人叫喊。 但是无人听得清它的意思,能听懂的宜香早就被云瑛收回了御兽牌。 翠尊却隔着老远听见了它的叫声,对云瑛调侃道:“它生怕你胡乱来,把白玉洞给搞毁了,指望这凤璟能来阻止你呢。” 云瑛对此只能微笑,没有任何回答的力气。 经过两天两夜的疯狂修炼,她的修为已经冲上炼血五重,如果不是因为她吸收的灵源有限,眼下已经血中杂质已经剔无可剔,她说不定还能在往上升几重。 是的,在经过这样的疯狂修炼之后,云瑛把握到了炼血境的本质。 炼血境的最大目的不是为了净化血脉,这是目的之一,但不是最重要的目的。 最根本的目的是掌握净化自身的能力。 这一点其他修士应该或多或少都有所感觉,可能他们并没有想明白这一点,但是他们在之后的修行之中会不自觉践行。 但是在玄冥殿内却略去了这一段修炼,也就是说那些同样具有玄容法体的修士失去了净化自身的能力。 失去了这种能力,早晚会走向崩溃和灭亡。 玄容法体并不是不具备这种能力,眼下云瑛就用一种特殊的方法解决了它。 尽管身形都在和白玉洞的抗衡中疲惫不堪,这收获也让她颇有满足感。 除此之外还有个收获,云瑛拿捏不准这究竟是好是坏。 那就是她丹田内的诸多灵源,各自分出一缕暗灰色的气息,随着她灵气运转的节奏而紧密融合,诞生出一个新的色彩混沌的灵源。 这是她马不停蹄运行了万万个小周天之后,丹田内产生的异变,之后随着混沌之气不断滋生,玄容之力不断增强,这个灵源也运转得飞快,很快就彻底成形。 成型之后,它便展现出一种唯我独尊的霸气来,其他灵源将灵气送出,不能直接进入云瑛的经脉,而必须先从它这里流过。 奇特的是,虽然多了流经灰色灵源的这么一道手续,却并没有给灵气的流转造成不便,反而让流转的速度变得更快。 而经过灰色灵源过滤的灵气,也仿佛褪去了一切属性,再不需要玄容之力将各种不同的属性强行蹂在一起,它们从不同方向涌入这灰色灵源内,出来之后便成了同一股灵源。这就素灵气运转速度不慢反快的原因。 也正因如此,云瑛才觉得这个变化应该是好的。 当然,万事万物都未见得十全十美,也许这会是新的隐患也说不定。 但对于眼下的云瑛来说,这个灵源只有利没有弊。 第二百章 天道酬勤 最终重要的是,云瑛的确找到了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方法,也摸索到了玄容法体的大部分秘密。 它的确如自己猜测的那般,完全是由混沌之气构成,没有任何天地之气。所以从前被认为是杂质的那部分东西,也并不完全是别人身上的混沌之气,还有那些法体所携带的天地之气。 对于自己的玄容法体来说,这些天地之气也是一种杂质,但却是不能驱逐的杂质。因为一旦竟它们驱逐,那些被吸引到自己体内的灵源就会崩溃。 可是在这个灰色灵源成形之后,云瑛发现本质上是从天地之气转化成的灵气可以被这灵源再度转变,那么如果逆着眼前的路线,倒逼混沌之气重新转化成天地之气呢? 是否就能够把诸多灵源内不属于自己的天地之气给挤走,将灵源完完全全变成由自己控制的存在? 这个更天马行空的想法只能留待以后去实践,眼下它的首要目标,是创造出足够多的混沌之气来应付白玉洞所需。 灵识统摄玄容之力与诸多灵气,在四肢百骸呢狂奔,就算是坎水卦象内那从高处落下的瀑布,其流速也没有眼下玄容之力和灵气运行得这么快。 到这时候,云瑛不得不感慨,果然人的每一点努力都不会被白费。 聚脉境时,她不管会耗费多长的时间和多大的代价,执意走了一条最艰难的道路,每一重境界都是拓展到不能负荷后再行上升,将经脉“犁”德宽阔通畅,与万丈深渊无异。 正因如此,此时经脉才能容纳如此澎湃的灵气飞速运转,但凡是窄巴脆弱一些。自己此刻都无法做到如此游刃有余。 所以说,机会果然只留给有准备的人。打基础这种事情,永远是能做到多好就做到多好,将来总有受益的时候。 若非从前沉得住气,耐得住枯燥,一遍又一遍地挑战极限,而今这些更放肆的挑战,就真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了。但从前脚踏实地,眼下诸多看似不可能解决的困境,便都顺利转化成遇难呈祥的机缘。 这也挺……天道酬勤的。 用娘亲的话来说,是很正能量的一件事。 混沌之气转化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甚至在白玉洞的疯狂索取下还留下了一点儿盈余。 缠绕周身的疲惫感渐渐退去,云瑛在控制玄容之力和灵气之外,重新有了思索的余地。 一旦她开始思索,就总有更大胆的想法产生。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这也是母亲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云瑛的一种信条。 她不仅想要维持眼下的优势,在白玉洞的疯狂吸收之下,保持着混沌之气的不断充盈,她还想要直接反攻白玉洞,分出一部分玄容之力,朝白玉洞出手,大大缩短它的认主时间。 这并非不可能,在混沌之气滋长的同时,玄容之力也在逐渐增强,但就是太强了,所以有些难以指使。如果能驾驭住它,那么强行吸取白玉洞不是不可能。 第二百零一章 主动投入 眼下的玄容之力增长到一种非常恐怖的地步,它之于云瑛,就像一柄百多斤的神兵利器之于一个三岁顽童,抓都抓不住,遑论将它用得如臂指使。 在云瑛的设想里,自己起码要花上两三天才能够找到控制玄容之力的办法,进而“反攻”白玉洞。 但出乎云瑛的预料,在那之前,白玉洞就主动减缓了吸收的力道。 云瑛不解,翠尊却大概明白了这个小洞天的想法。 “它大概也从来没有遇到过你这样奇葩的修士,体内能源源不断地产生混沌之气。它想吃鸡蛋,你正好能下蛋,比起竭泽而渔,当然是让你健健康康每天定点儿下蛋比较好。” 话倒是很有道理,可是这个比喻未免太接地气了点儿。 云瑛哭笑不得,抬眼打量着白玉洞的变化。 之前那过分酣畅的吸收,让白玉洞内的诸多气旋几乎凝成了实质,飓风四处刮过,将诸多花草绞得粉碎,化成浓重的白雾。 白雾在洞府中弥漫,将可在玉璧上的复杂花纹完全遮盖住,触目所及,只是一片浓厚的乳白。 这种乳白色的雾气因为过分浓重,甚至看不清楚它们的流向,只觉得是一片汹涌波动的白幕。 直到丹田微微沁凉时,云瑛才意识到原来它们竟是要流向自己的体内。 玄容之力正处于一个杀疯的状态,来者不拒,这些非天地之气也非灵气更非混沌之气的奇异力量,一进入丹田之内,就被玄容之力牢牢控制, 大约是因为被反拽住的感觉太过明显,白玉洞都整个微微颤了起来,一张一缩、一鼓一荡,像是要挤压什么一样。 千雪蝠看到这架势,还以为白玉洞终于发威,要把云英给彻底吸干,便慌不择路向外飞去,想找人来救一下云瑛。 这姑娘可是唯一一个能听懂它话的人,要是死在了这儿,可就没人能联系紫晶貂那边了。万一邪修得手,把雪隐鹭鸶衣拿走可怎么办! 比起白玉洞,千雪蝠还是更在乎被刻在传承记忆里的雪隐鹭鸶衣。 云瑛也对白玉洞的变化感到惊讶,不知道它究竟想要干什么。 但是她更感觉得到,白玉洞对自己并没有恶意,所以倒也并不害怕。 随着雾气被玄容之力大力拽进丹田,白玉洞的情形重新暴露在眼前,云瑛觉得白玉洞仿佛逼到了自己面前,玉璧上那些古奥的花纹在眼前放大放大再放大,最后完全占据了自己的眼睛。但是在放大到极致之后,却又忽然急剧缩小。最终完全消失不见,眼前只剩下厚厚的冰层和扑面而来的寒气。 白玉洞去哪儿了? 云瑛被寒气扑了个正着,仿佛被人用棒子在头上狠狠敲了一下,一时有些发懵。 “就在你的丹田之内,你看看就知道了。”翠尊及时给她指引方向。 云瑛忍着寒气给识海造成的刺痛,分散出一缕留守灵识投入丹田,果然看到里头静静漂浮着一隙雪白的裂痕。 第二百零二章 胆大包天 这就是白玉洞?云瑛有些不大相信。 将灵识投入这一痕雪隙,里头还真是白玉洞,和之前在这冰洞里是一般无二。 想起之前千雪蝠介绍五玉洞天时,提到它们是融合了五位和合大能的身外洞天而成,因此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小世界,有着极其微妙的空间力量,云瑛不由啧啧称奇。 蜕灵境后开辟身外洞天才能感受到的奇妙空间力量,云瑛现在便提前感受了一番,只觉得其中的奥秘难描难述,是距离自己还太远的秘密。 她尽管用一种旁门左道的方法掌控住了白玉洞,却并不算真正得到它的承认。 至于它为什么愿意主动投入自己的丹田。 “把你当做便宜又好用的加血包了是。”翠尊感受到她的想法,先一步帮她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对于这句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自己的心里话,云瑛沉默片刻后,才回答翠尊:“你对我娘的话都记得听清楚啊。” 加血包这个词也是母亲说过的,没想到翠尊看起来对母亲没有对父亲那么伤心,其实把母亲的名人名言都谨记在心里呢。 翠尊差点儿被呛住,恼羞成怒道:“这是现在应该关注的重点吗!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负担这白玉洞。” 有什么好想的。 云瑛心道,既然它是把自己当成了加血包,那血没加满之前它是不敢走的。既然在这里待了千万年都没有加满,可知它对混沌之气的渴求到了非常恐怖的地步,即便自己开足马力,想填饱这些家伙也绝非一日之功。 白玉洞不敢宰自己这只“会下蛋的鸡”,怕是也没有涸泽而渔的胆子,眼下虽然不算直接认主,却也赋予了自己对它的使用权,这已经不错了。 至于之后会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就看他们各自的本事。 不管怎么说,白玉洞主动投入丹田,帮了自己大忙。 如果白玉洞僵持在外,那么云瑛也只能在这里和它僵,花上几天甚至几个月的时间在这里虚耗。 那凤景就只能自己去找九狱熔岩草,苏明朗那边也只能想办法和鲜于弋纠缠。 可是眼下,白玉洞进入了自己的丹田,情形就不一样了。 无论它在内在外,这种强大的负担都让云瑛动也不能动。但它若是在外,那云瑛就只能枯坐在洞内;它此时在内,云瑛却能够找个代步的方法,陪着凤璟去取了九域熔岩草后,再往红玉山一探。 若能有法子把白玉洞和红玉山都收入丹田,两道空间裂隙会互相融合,给予她直接传送到黄玉殿内的力量。 要是鲜于弋够笨,说不定她绕这么一大圈过去时,他仍然找不到所谓的雪隐鹭鸶衣。 “比起这些,你还是关注一下眼前的问题。”翠尊见她又开始各种计划,忍不住开口提醒。 当白玉洞消失之后,被白玉洞所隔绝的冰川寒气全都往云瑛身上扑,几乎眨眼就在她身上覆盖一层厚厚的冰花。 第二百零三章 下逐客令 云瑛体内所有灵气都用来转化混沌之气供给白玉洞了,哪里还能抽得出功夫来对付这些寒气,不多时体表就覆上一层薄冰,再不分出一丝灵气来抵挡,她怕是要被憋屈地冻死在这里。 她正打算分出一丝暗华灵气来化冰,周围温度忽然上升不少,覆盖在面颊上的薄冰融化开来,顺着脸颊流淌下去,把头发濡湿成一片。 云瑛动了动被水珠黏着的睫毛,费力睁开眼睛,就见凤璟的眼睛覆盖在她的视野里。漂亮的飞扬的眼睛,凤凰的眼睛。 “你怎么进来了?”她挤出一丝力气开口。 凤璟苦笑,斥责的话到了嘴边,还是被咽了下去。 刚才阻拦他的禁制正是白玉洞自行缩小时所迸发出来的力量,在白玉洞投入云瑛丹田之后,这种禁制便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凤璟当时打算用五种异火箭矢攻破禁制,还没动手禁制却自己消失,他自然立刻闯入洞中,然后就看到直挺挺倒在地上,被冻了好几层的云瑛,忙用琼英火帮她化开冰层,生怕把她冻出个什么好歹来。 “你总是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他低声道。 云瑛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刚才说的那六个字已经耗光了力气,眼下得集中精力对付白玉洞,再积攒上一刻钟,才能有再说话的力气。 凤璟见她不语,知道她当真累到极点,取出一件法衣罩在她身上,扶着她坐好,问道:“要带你出去吗?” 云瑛摇摇头,眼下不能出去。 这寒气虽然难以忍耐,但是浓郁至极,恰好可以供冰凤雪凰灵源汲取。 凤璟注意到她摇头的动作非常缓慢,动作只是眉头忍不住皱起,忍不住问翠尊:“她刚才究竟在这里头做什么?白玉洞怎么忽然消失了?是不是……” 在问到这一句的时候,另外两人走了进来,凤璟下意识住了嘴,而后才意识到和翠尊的对话别人是听不见的,才继续问下去。 “她是不是要强行收服白玉洞?” 是的是的是的。 翠尊一连答了好几个是的。 “她有多胆大包天,你又不是不知道。”翠尊将刚才的事情尽数告诉凤璟,他听得眉头紧紧皱起。 云瑛看着他这幅神情,又叫了翠尊几声都没有应答,就知道这两人当着她的面暗通曲款。 她并不是没有脑子一地大胆,而是有计划地大胆,这一点她非常想要为自己辩白清楚,奈何眼下实在疲惫不已。无论是灵识还是嘴巴都没有动弹的力气,只能紧紧盯着凤璟,以此来表现自己完全能撑得住,希望他不要被翠尊传染,变得过度担心。 凤璟在听完翠尊的复述之后,沉默片刻,忽而回头对另外两人说:“眼下阿瑛的修炼出了点儿问题,我要再次帮他护法,隋师兄和萧师兄不必再次耽误时间,先去冰川之中狩猎去,大约三日后我们再于此相会。” 隋山本想说自己没什么要狩猎的,萧淼却听出这是委婉的逐客令,拉着隋山飞快离开。 第二百零四章 缔造壮举 两人离开之前,凤璟却又叫住他们:“白玉洞和洞内青鸾心脏的事情,是咱们四人共同的秘密,眼下白玉洞虽然消失不见,也还是请两位师兄保守秘密。” 隋山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泄密的,萧淼则猜到这可能和云瑛有关,二人殊途同归,一口答应绝不泄密,而后便离开冰洞,准备在冰川中闲逛三天再回来。 他们一个对青鸾心脏有所求,对二人很是感恩,一个是凤璟的追随者,凤璟不担心他们两个到了时候不会来,更不担心强调过之后,他们还敢往外泄密。 见二人的身形消失在门口,凤璟才解下云瑛腰间的储物袋,取出其中的瓶瓶罐罐。 这是祝老药师所给的各种法体血液,凤璟非常清楚它们的用处。瓶子分青红黄白黑和灰褐六色,分别是各种不同属性法体的代表,灰褐色代表的是杂属性法体,占比最多。 他盘膝坐在云瑛身边,将她的左掌摊开,放在自己的右膝上,双指凝聚出一丝灵气,犹豫片刻,还是在云瑛食指上划开一道小小的口子。 而后,凤璟拔开一只灰褐玉瓶的塞子,将血液低在云瑛食指的伤口上。 云瑛无光,没想到他竟会这么做。 这的确是她眼下急需的东西,奈何自己此时却动弹不得,翠尊乃是灵体,也无法帮忙。 她确实想过要求助凤璟,然而她又无法说话,根本就传达不出自己的想法。 凤璟却在听了翠尊的讲述之后,立刻明白了她需要什么,主动来帮她汲取灵源。 一时之间,云瑛觉得心里有种柔软的东西在滋生。 不同于从前的心湖涟漪,这一次,它好像是从深处生长了出来。 那一滴血液内隐藏的法体是岚烟,一阶水火双属法体。 几乎是刚进入自己体内,灵源刚刚成形,就被狂暴的玄容之力剔除了和原主人的联系,剔除了属于原主人的混沌之气,将它完全钉死在云瑛的丹田里,成为云瑛的一部分。 也许还不算完全,也许将来还有更进一步的余地。 短短三十个周天的功夫,这淡绛色的岚烟灵源彻底稳固下来,为玄容之力和混沌之气的壮大助理。 与此同时,云瑛的修为又向上一跃,成为炼血六重。 正如她之前所想,炼血境的似乎永远也触摸不到。 真正重要的是,掌握到了净化自身的方法,并在之后将这种方法不断完善。 她已经解决了被高义视为大敌、也困扰父亲一生的问题。她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法体,尽管这星河一般的灵源都来自与别人,但是在付出碎骨化皮的代价之后,终将完全变成她的。 “简直是个壮举。”翠尊心中喃喃自语,透过山樊灵源,目光复杂地望着丹田内沉浮的这几十个灵源。 才短短三年,就走到而今这个地步,只要再给她一点儿时间,让她能安稳地修炼,也许她真的能完成庚九也做不到的事。 庚九,秦杳,你们两个若能看到这一幕,心中又该是怎样想呢? 第二百零五章 早有准备 岚烟灵源被尽数吸收之后,云瑛重又睁开双眼,凤璟会意,再度拔开瓶塞,将一滴血滴在她的伤口上。 这一滴血液内潜藏的法体叫做明慧。 它算是水属法体的变种,主要的修炼成果不会表现在体魄和灵气上,而是灵识上。 拥有这种法体的人,非常适合修炼诸多灵识法门,虽然战力不强,但可以专心走各种卜算预测之道,窥探天道心意,若能精研,也算是非常了得的法体。但对于普通修士来说,要在初期不出挑的情形下刻苦修炼旁门左道,这考验未免太严峻,很多人都挺不过去。 因此这法体对于其他修士来说,有些鸡肋。 但对于云瑛来说,却很有用处。 这个灵源的形成,让云瑛从此能够将灵识和灵气结合一处,对她更长远的计划颇有裨益。 依然只花了三十个小周天,就把这灵源给稳固在丹田内,云瑛再度睁眼,凤璟再度将一滴血液滴在她的伤口上。 如此反复,一日夜过去后,这几百个祝老药师苦心积攒的灵源都被送入云瑛体内。 若是往日,这许多灵源一同进入丹田,很有可能导致玄容法体不堪负荷,产生崩溃影响。 现在却是非常时期,在白玉洞的阴影之下,玄容之力疯了一般卯足全劲地转化混沌之气,有多少就来多少,她统统不拒绝。 云瑛的修为在这个过程中节节蹿升,当几百个灵源都落成后,她已晋升到炼血十重。 这个年纪这个修为,堪称恐怖。 但如果有人看到她一路如何走过来,如何飞速晋升到如今的境界,只会觉得她简直就是个怪物。 譬如千雪蝠,它虽未目睹云瑛此前的修炼方式,却被眼下所见的这一幕给震惊到了。 哪有吸别人血来提升修为的? 好,它们蝠族就是。 甚至比起它们直接上牙,云瑛的方式要文雅不知道多少。 但千雪蝠就是觉得诡异无比。 可是别说,这么诡异的法子,居然真的让云瑛渐渐能够动弹,也就是说,让她抗住了白玉洞的疯狂吸收,甚至在拉扯之中渐渐占据了伤风。 怪物,这绝对是个怪物! 加上传承记忆,千雪蝠也算是活了几千年,可是这几千年的所见所闻里,就没有像云瑛这么古怪的存在。 几百滴血都被吸收之后又挤出来,云瑛却仍然觉得自己未到极限。 她现在能够说话,能够用灵识和凤璟交流,但四肢还是不能动,自保之力算是一点儿没有。 但对付白玉洞,已经足够,若要再大胆一些吸收红玉山,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她默默盘算时,凤璟忽然从他腰间取下一直缃叶色的储物袋,将它解开,又倒出成百上千的玉瓶来。 云瑛睁大眼睛,露出一丝诧异。 凤璟耳朵微红:“这一年里搜集到的,想着你也许需要。” 云瑛笑着道了一声多谢,凤璟耳朵更红,没说什么,又拔开塞子将血滴往云瑛的小伤口上滴落。 第二百零六章 求偶斗志 凤璟的收集着实花费了一番功夫,其中虽也有重复的法体,但大部分法体都是崭新的,又汲取了一百二十道灵源后,云瑛觉得混沌之气已经到了饱和,已完全支撑得住白玉洞的吸取。 她的修为也水涨船高般地蹿到炼血十二重,只差一点儿就能够进入大圆满境界,准备着进入锻骨境。 从炼血境到锻骨境,每个修士有每个修士不同的办法,刘长青所教的重林叠春功,是从食指指尖开始发力,先进入第一节指骨,而后逐渐深入,将骨髓中的杂质逼出体外,令骨骼变得更加坚硬。 对于很多修士来说,要想改变根骨资质,这是唯一的机会。 从前云瑛也是如此,但是服用过涅盘丹后,涅盘丹内的力量被她完全吸收,根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不必说之后凤璟拆了一片魂魄结晶给她。 玄容法体先后吸收了涅盘丹的药力和魂魄结晶的涅盘本源之力,让根骨一次又一次脱胎换骨,看起来锻骨境内需要她做到事情并不太多。 但真的会这样吗? 云瑛相信如果真的进入锻骨境,一定会再产生新的问题,修行大道上永远不可能没有没有问题,只看修士能否发现解决罢了。 云瑛正是因为永远发现问题,永远试图想办法解决,才能在短短三年内做成别人三十年也未必能做得到的成就。 见凤璟还要打开玉塞,云瑛微微摇头道:“不必了,眼下已到了极限,再多吸收灵源,反而会让玄容之力控制不住。且先留着它们,等我们到了红玉山再说。” 凤璟微愣,随即面色大变:“你莫非是想要……” “我想把五玉洞天都收服下来。”云瑛平静说道。 凤璟不解:“为什么?”为什么要给自己找这么多负担? “玄容法体就好像一匹马,非要有鞭子抽着,它才能不断前进,逼出所有的潜力来。”云瑛说到这里,笑眼弯弯看着凤璟,“对此你应该也深有同感。” 凤璟没回应他的话,只是情绪明显低落。 “别担心我,我知道我的极限在哪里。”云瑛对他总是格外耐心。 “可是我看着,没办法不担心。”凤璟把地上横七竖八的玉瓶一个一个又捡起来,忽然问云瑛,“阿瑛,你喜欢我吗?” 云瑛一愣,点了点头:“喜欢。” “那你有想过,要和我长久地在一起吗?”凤璟依然低着头,眼光微微闪烁。 云瑛刚才只是微微诧异,现在确实彻底怔住了。 在一起? 像父亲和母亲那样吗? 她沉默地思索了很久,摇了摇头:“没有。” 从没想过。 她回答得很诚实,凤璟并不生气,只是微笑:“没错,这不该是由你来想的事情,应该由我来做。” 云瑛头一次在凤璟身上看到自己看不透的神情,她悄悄问翠尊,凤璟这是什么意思? 翠尊只能无奈瞎扯:“可能……雄鸟的求偶斗志让你给激起来了。” 求偶?斗志?云瑛笑了笑,没把翠尊的话放在心上。 第二百零七章 突如其来 尽管不相信翠尊玩笑般的话,云瑛的心却不能不因凤璟的话而再度动荡。 在一起,像父亲和母亲那样,这对于云瑛来说,真的是从未考虑过的问题。 但是,如果不是想要在一起的话,她对凤璟的感情有时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 还没来得及理出思路,千雪蝠的嗡嗡鸣叫和识海内苏明朗的说话声同时响起。 “他们好像找到线索了。”苏明朗微微皱眉,看着大殿内的两人。 鲜于弋和另一名邪修正围绕着祭台反复观摩,确定雪隐鹭鸶衣一定就在这祭台上。那邪修咬破指尖,画出无数符文,随着一道道血色符文投入寻灵珠,寻灵珠的光芒从纯白变成了血色,也开始若有若无地朝着祭台上指去。 云瑛从鲜于弋的视角里,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血光笼罩在祭台上,无数道血丝游动着化出一道宝衣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有岁数的大能才会穿戴的那种宽袍大袖的鹤氅,色泽仿佛是纯白,但轮廓看起来仍旧虚幻。 虚幻只是暂时的,随着血丝越来越多,将它包裹得越来越严实,它的庐山真面目正在慢慢显露。 云瑛望着这画面,在抬头看看没什么异动的千雪蝠,对苏明朗说道:“说不定是幻象,你再等一等。” 苏明朗挑眉,隔着那么远,云瑛居然也能看出什么幻象不幻象的来。 云瑛却没有多少力气解释,她现在说话做事都比之前迟钝很多,没说完一句话,都要停上一停,恢复了力气再继续。 “总之再等等。” 苏明朗虽然觉得这样未免会错过时机,却仍旧听从她的指令,和另外两人传音,再度明确了计划。 他们可不能错过自己在暗这个优势,眼下的蛰伏绝非浪费时光,他们要反复敲定自己的计划,确保自己能够做到一击致命。 那邪修的画符本事很是了得,从他能用无数道血符把寻灵珠加强到可以感应半仙器这一点,就能看出他的强悍。只是看他仍需以血为引来画符,就知道他还没到能够凝结符种,凭空画符的地步。 既然没到这个地步,修为又被压制在锻骨境,那就有突袭之下将他一击毙命的可能。 至于鲜于弋,云瑛始终留了一小缕刀罡在他眉心,可以说他一直都是抱着定时炸弹行走的,苏明朗知道云瑛绝不会让这家伙活着离开海东秘境。 因此他们这个计划并不针对鲜于弋,只要能防住他下冷手就够了。 就在三人一人一句把突袭计划定下来后,大殿内的鲜于弋和邪修忽然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静止不动。 起初他们三个还没发现,过了片刻公西陵寒发现祭台上的血光渐渐消退了一丝,才意识到不对劲,将这异状指给另外两人看。 苏明朗一回头,只觉得两根银针刺进双目之中,登时僵直了身子。另外两人的情况也不比他好多少,都僵立不动,面色木然。 一时之间,大殿内外是极为死寂的静默。 第二百零八章 幻境攻击 云瑛从两缕灵识中看出几人的异常,正惊讶时,忽然感受到识海内烈焰滔天一般的疼,留在苏明朗和鲜于弋身体外的灵识居然被烧化了! 识海内的灼痛很快就消失,但再也无法感受到鲜于弋和苏明朗的存在,却云瑛心慌不已。 是什么东西烧化了它的灵识?雪隐鹭鸶衣吗? 凤璟看出她面色不对,问道:“是苏师兄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云瑛微微点头,想要传音,却因为识海被那不知名的力量远程攻击后正处于衰退之际,而无法动用灵识,只能开口说:“有股力量袭击了他们所有人,我的灵识也被那力量给弄坏了。” 凤璟立刻想到了这可能造成的问题,又问她:“你打算怎么做?” 云瑛没有答话,而是转头看向千雪蝠。 反正凤璟能和翠尊说话,云瑛便索性让翠尊给两人翻译千雪蝠的意思。 至于问题,那也只能由凤璟来问了,云瑛现在就算是召唤出宜香,也没有力气凝聚清灵文来和她沟通了。 到这个时候,她开始真心嫌弃起宜香的懒惰来,都跟了她一年了,还是不会说话不懂得修真界文字,到了关键时刻半点用处都派不上。 梦影这个种族,除了长得好看还有点儿什么别的用处啊! 千雪蝠其实是听得懂修真界语言的,只是忧心于没人能听得懂它的意思,在凤璟让它只管放心大胆地说,他能听得懂后,它也就欣然嗡嗡名叫起来。 翠尊顺着之前凤璟留下的凤友印分支,将自己话同时传递给他和云瑛:“它说这其实是正常现象,雪隐鹭鸶衣是有器灵的半仙器,脾气大得很。何况那个邪修用血符来寻找它,那股血腥气味硬生生把他从沉眠中唤醒,自然让它气上加气,所以就用了三分力,把所有人都拖进了幻境里。” “幻境?”凤璟微微皱眉。 别又是自相残杀的幻境。 要是类似于之前那种幻境,那可就太尴尬了,苏明朗三人费尽心思掩藏,结果被器灵一起拖入幻境,直接在邪修面前现了形,这画面……想想都让人捂脸无言。 千雪蝠忙左右翩飞,表示不是这样的,只有它这样妖力低微幻术也不精到的妖兽,才会用那种低端幻境,雪隐鹭鸶衣会为每个人量身定做不同的幻境,保管他们在其中欲死欲仙。 对于千雪蝠对雪隐鹭鸶衣的推崇,两人实在哭笑不得。 于是他们只问了最关键一个问题。 “这幻境会死人吗?” 千雪蝠再度左右翩飞表示否定,雪隐鹭鸶衣是一件防御隐匿类半仙器,这类幻境手段不过是炼制时无疑衍生出来的,虽然强力,当还没到致命的地步。 而且雪隐鹭鸶这名字出自佛典,从这名字就可看出它的锻造者乃是具有佛心悟性之人,这样的人当然不会让把雪隐鹭鸶衣弄成有杀气的半仙器。 凤璟瞥着云瑛若有所思的脸庞,知道她想问什么,主动问道:“这类幻境是可以由修士主动摆脱的吗?” 第二百零九章 一起出发 千雪蝠这次上下飞动,表示肯定。 已经说过了,雪隐鹭鸶衣的锻造者乃是有佛心有悟性之人,因此雪隐鹭鸶衣所缔造出来的幻境也完全是由生老病死、六道轮回等方式来的,修士被投入幻境之后,若是性格强悍、意志坚定,只要轮回个四五遭,也就能出来了。 就算不坚定的,百劫轮回之后,雪隐鹭鸶衣也会主动收回幻境力量,但这时候的修士,也已经被折腾到精神崩溃,和疯子差不多了。 相信以苏明朗、公西陵寒和虞思梦的心性,还不至于被雪隐鹭鸶衣给整疯,至于那两个邪修嘛,疯了也没问题,要是死了更好。 得知他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暴露在邪修面前的风险之后,云瑛做出决定。 她让凤璟暂时将千雪蝠收入御兽牌去,带着它离开此处。 “先去找九狱熔岩草,再去红玉山。” 这时也差不多过去了三天,凤璟背着云瑛离开山洞,通过追随者契约唤萧淼回来。 萧淼和隋山本来就结伴而行,此时便也一同回来,见云瑛恹恹地趴在凤璟背上,正想详细问问她受了什么伤,再详细一看,才发觉她居然已经是炼血十二重! 隋山睁大了铜铃般的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云瑛。 十二重! 十天以前她才只有二重,现在居然已经十二重了!绑着鞭炮上天也没有这么快的! 萧淼也觉得惊骇,再看看凤璟的修为,依旧只有炼血五重,这让他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两个人一块提升,不然他真的要怀疑自己看到的其实是两只鬼了。 不对,鬼修也没有修炼这么快的! 凤璟告诉他们,他要先去找九狱熔岩草,然后再去一个特殊的地方,摘取九狱熔岩草并不需要两人的帮忙,之后的事情也不能和两人同去,因此不如就趁现在分道扬镳,各自去找有利于自己的福地修炼。 隋山听得微微皱眉:“那我……” 凤璟将自己的传信玉简交给隋山:“萧师兄和我有契约相连,随时都可以联系。和隋师兄的联系倒是要麻烦些,但也不是什么难事。离开海东秘境之后,我们会立刻联系两位师兄的。” 话虽如此,隋山却不肯现在就走:“既然是要找九狱熔岩草,那不妨带上我一个。别看我在冰川里没什么用,在火山里还是能发挥点儿本事的。” 云瑛和凤璟在取青鸾心脏这件事情上帮了大忙,隋山不能接受自己什么都不做,总得干点儿什么帮得上忙的事情,才算是不辜负这二人。 萧淼也觉得若是自己就这么走了,在凤璟心中留下的印象定然不佳,因此还是执意要一同前去帮他采摘九狱熔岩草。 这件事情让令人跟着倒无不可,何况无论云瑛和凤璟都想要速战速决,赶紧了结这桩任务,赶紧把红玉山给收服,传送到黄玉殿去看看那边的情况,有人帮忙把九狱熔岩草之事尽早解决自然再好不过。 第二百一十章 火山群落 没有了白玉洞后,寒气不断顺着那个洞口向外冒,化成蒙蒙的雾和云笼罩在冰川之间,行走在冰川中的每一位修士都觉得今日不知为何比别日更冷了,连灵气都要被冻成冰碴子,变得运转不灵。 但是冰焰岛另一边的火山却完全冰川相反,而这似乎是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中,冰川越冷,火山这边就越炎热。 这并非是无缘无故的。在青鸾的传承记忆里。冰火岛其实就是一道莫名形成的冰火气旋。因为气旋中的天地之气太过旺盛,很快就凝结成了实体岛屿,在空中飘荡不断。在两颗神鸟的心脏被放置到此处之前,这岛屿就已经很不同寻常。 但要说两只神鸟的心脏对岛上环境一点催引化作用都没有,那也是不对的,两者显然是互相融合,互相促进。 那一半冰川就因为青鸾心脏的存在而化成青鸟之形,这一半的火山也因为朱雀心脏的改造呈现出非常特殊的地貌,据说每一个见到冰焰岛火山群的修士,都会忍不住惊讶。 几人从冰岛向火岛赶去,一路上只觉得气候渐暖,冰川越来越薄,最后完全消失,只有露着黑土之色的地面。 渐渐的,土地上又铺着一层温润的青绿色。 在冷冽的冰蓝与灼热的赭红之间,这一道贯穿了整座岛的青绿,仿佛玉带一般突兀又和谐地装饰其间。 冰川上缭绕着万年不化的冰雪和云雾,火山上则漂浮着千年不散的硫磺烟云,让人看不清楚冰川和火山的真容。 每日清晨和傍晚,冰川上的云雾会变作温暖的金黄与绛红,让在冰川中苦修的修士感到些许暖意,而火山这边却恰恰相反。 几人穿过那条贯穿整座岛的玉带,穿过遮天蔽日的硫磺烟来到火山群落时,恰好是晨光破晓之时。 硫磺烟成的云彩大朵大朵,边缘处透出鲜红的日光,看上去像是在晨光中燃烧了起来。 但比起瑰丽的云烟,更让人震惊的云雾之下巍峨的火山群落。 “这火山……”隋山眺望着火山群,良久才憋出一句,“看着真不像火山。” 云瑛趴在凤璟背上,望着火山群的剪影露出一丝微笑。 那剪影看起来的确不像火山,而像是和藏书楼相似的壮丽宫殿群。 灰褐的火山拔地而起,山顶处又向外翘起高高的飞檐,火山口往往在半山腰处,时有亮黄色的岩浆从洞口流溢出来,伴随着滚滚浓烟。 乍一看去,完全就是华丽的宫殿外裹着一层沉重的灰壳。 “这是朱雀心脏的影响。”凤璟早就从千雪蝠哪里得知了缘由,“据说朱雀生前的修为还在青鸾之上,算是凌霄帝宫的护山灵兽,居住在栖梧宫内。而且它死得也没有青鸾那么彻底,灵识依然齐全,只是蜷缩在心脏之内沉睡。力量不自觉外溢,就把火山变成栖梧宫的样子。” 不过有一点凤璟没有说,栖梧宫并不是朱雀的宫殿,而是五祖之一,南方昊阳女帝的宫殿。 第二百一十一章 灼热山洞 就像青鸾神鸟是玄朔帝尊的坐骑一样,朱雀神鸟正是南方昊阳女帝的小弟子。 不过这层关系,暂时没有告诉两人的必要。 由于这片火山长得实在是太像宫殿群,所以从前来探访此地的修士便将这些火山由里到外,分成九层宫殿群。 九狱熔岩草在第七宫殿群处,一座极高极细、看起来酷似了望台的火山内部。 火山越往里越危险,除了岩浆越发滚烫之外,硫磺烟也越来越浓郁,其中包裹的毒素也越来越强。 外层的硫磺烟,几人可以靠着修为硬扛,但深入到第五层宫殿群后,就必须靠解毒丹来抵御毒气了。 凤璟备有十颗解毒丹,能在第七宫殿群里坚持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看似很长,但对于取熔岩草来说,还是太短了。 根据地图,凤璟飞速掠行,仅花了两刻钟就带着几人来到那座长有九狱熔岩草的火山脚下。 这座火山相当陡峭,崖壁犹如刀削斧劈一般,从山洞中流淌下汩汩岩浆,看上去像是一道刺目的明黄色瀑布,瀑布中时不时鼓出一个泡来,噗的一声破灭。 岩浆在地上蜿蜒流淌,汇成一道长河,其中只有极快凸起的石头可以落脚。 凤璟背着云瑛,动作却丝毫不见累赘,轻而易举地掠过极快石头,抓着发烫的崖壁向上爬。 隋山紧随其后,他是体修,虽然不是火属修士,不像凤璟一样能完美适应这滚烫的山崖,但他皮糙肉厚,一双无情铁手,就是掬一捧岩浆也不会觉得滚烫,何况眼下只是触摸石壁。 唯有萧淼比较痛苦,不得不抓出一只手套,套在手上再去住石壁,不然这一手抓下去,怕是有半只手要留在石头上,和它相亲相爱,再也不分离。 “第一个洞口里没有九狱熔岩草,再往上走一走。”云瑛忽然开口,让凤璟有些诧异。 “你能说话了?” “一两句。”云瑛微笑。 这里的火气太过旺盛,已经生成灵智的暗华灵源吸得不亦乐乎,大大加快了玄容之力运转的速度,因此眼下已经有力气说几句话了。 凤璟得知原委,颇为振奋。 这样一来,之后去征服红玉山就更有把握了。他本来还想,虽然时间紧急,可也要给云瑛一些恢复的时间才好,眼下倒是不必这样顾虑了。 第二个向外冒岩浆的洞口在离地二百丈处,虽然没有岩浆向外流淌,但硫磺滚滚,像个火龙的鼻孔一般,看起来颇为恐怖。 但是进了洞后,会发现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反而生长着无数花草。 在经常有岩浆奔涌过的下半段,的确是没有草木生长,但是在洞顶,却长着厚厚的一层红苔。 这红苔之中,有一片色泽最为剔透、有如水晶的苔藓,那就是九狱熔岩草。 凤璟进入其中,小心翼翼地选择没有岩浆的地方落脚。 地面仍旧很烫,除了凤璟没什么异样外,隋山和萧淼都不停地左脚换右脚,生怕脚底被焖熟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猴子捞月 望着山洞上端那片苔藓,云瑛不得不佩服花草类灵物的旺盛生机。 妖兽和人修都不可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生活,哪怕是修炼有成的大能也不行,他们最多是在这里修炼一段时间,从中感悟天地之道,但说到再次生存生活,那完全是痴人说梦。 偏偏是这些看起来最为细弱无力、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花草,却能够在种种艰难困苦的环境之下。仍然顽强地破土生长。 就连翠尊的本体万年玉骨梅花,都有这样的坚韧。 它据说是生长在比冰焰岛冰山更加苦寒的极冰之地,比起眼下的火山也不会差上多少。 思绪漫然播撒,玄容之力倒是运转得越来越快了,识海稍稍轻松了些,云瑛开始分出几缕灵识,掠过高温的岩壁,在岩浆奔涌的最内层山壁中寻找火玉的存在。 凤璟把本该用来盛装熔岩草的盒子用来封印邪气,手中有没有其他的宝玉可做玉盒,自然只能就地取材。 这种火玉一般都是在岩浆漫涌又退却的地方,因岩浆常年不断的烤炙,那部分山崖都变成了橘红色,还有不少地方都晶化,变成一粒粒鲜红的结晶。 其中有可能蕴藏着许多价值连城的火晶,却因为高温和四处弥漫的毒物硫磺,修士很难在这里长久呆着,自然也就没有开采它们的条件。但凤璟若要摘取九狱熔岩草,就必须想从这里挖出一块做成玉盒的火玉精晶来。 凤璟没有时间去挑选烟雾稀薄的时候,只能冒着浓重的烟雾往里头走。 云瑛用刀罡包裹着灵识,贴着山壁仔细寻找,很快便找到了方位。 凤璟盯着那块火玉精晶所在的地方,微微抽了抽嘴角。 它不上不下,正好在奔涌的岩浆上方,就那么一毫厘的地方。 凤璟试着用异火去拨动那块硕大的火玉精晶,但火山内部火气驳杂而混乱,那里又极其贴近岩浆,稍不注意,他的异火就被岩浆给打算。 “看来必须得下去拿才行。”凤璟微微皱眉。 云瑛也道:“先把我放下来。” 火玉精晶离着洞口有二十多尺的距离,要能触摸到它,就得先把身子放下去。隋山蹲着身子,拽着萧淼,萧淼拽着凤璟,把这两人放下去之后,凤璟的手才将将好触碰到火玉精晶。 云瑛站在崖边,热风吹得发丝缭乱,透过迷眼睛的黄烟,她望着凤璟的指尖中冒出一丝细长的火线,贴着火玉精晶蔓延开来,将周围本就晶化的岩壁给烧得融化开来。 一滴又一滴琥珀色的熔岩低落到岩浆中,让岩浆向上鼓荡了下,几乎要碰到凤璟的靴底。 云瑛先是揪了下心,随即又自嘲。 不是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困难的,就是忍不住为他担心,这可能就是情之一字的魅力。 岩浆鼓荡不断,几乎真的要烧着他的袍角时,凤璟将火玉精晶周围的岩壁给烧开,将它取了出来,飞快放入储物袋中,抬头冲隋山喊了一声好了,让他赶紧往上拽人。 第三百一十三章 做好准备 隋山听到凤璟的叫喊声,双臂用力向上一拽,萧淼和凤璟二人便齐齐被他拽了上来。 凤璟先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云瑛,关切问道:“脚痛不痛?” 云瑛摇头,其实还是痛的,岩壁的滚烫热度透过整个靴底烘烤着脚掌,的确让人有些难以忍受。但对于经历过各种五花八门痛感的她来说,这种程度洒洒水而已。 凤璟见她的确没什么大碍,稍稍松了口气,从储物袋中取出火玉精晶。 这一块火玉精晶很不规则,像根长长的石笋,却又没有石笋那细致的鳞片,弯弯曲曲嶙嶙峋峋, 幸而九狱熔岩草也并不大,只需要巴掌那么大小的一块玉盒就能承装,火玉精晶粗的那一头就比凤璟的巴掌大不少,完全可以从里头抠出个小盒来。 琼英火拉成细线,在橙红色的精晶中钻来钻去,噼里啪啦的灼烧声不绝于耳。 只一刻钟的功夫,凤璟就挖出了盒子与盒盖,立刻拉着云瑛来到九狱熔岩草正下方。 隋山和萧淼也紧跟着来到其下,仰头望着这株奇形怪状的灵草。 火山之中的草木往往都是藓类,殷红的一大片,仿佛是残留在石壁上的岩浆。但九狱熔岩草是实实在在的灵草,只是它的外套相当奇特,虽然不是藓类,但也差之不大。 眼下这一株九狱熔岩草,就生长在洞顶那片红苔之中,也同样是红色,是不那么规整的圆形,像是一滴要垂落的红色水珠,又像是一个黏在洞顶的红壳蜗牛。 作为难得一见的火属灵草,若能将它炼制成丹药,便有精进法体的效果。自然这个效果只针对火属法体。比不上冲天丹效果广泛。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比起冲天丹只能够精进些许、聊胜于无的药效,九狱熔岩草的药效堪称易经伐髓,低阶法体服用了可能会晋升为中阶法体,中阶法体可能晋升为高阶法体,高阶法体中的七八品则有几率进阶成九品法体。 这样强大的效果,谁听了能不心动。 哪怕是凤璟这样火属法体已经登峰造极的人来说,九狱熔岩草也能起些作用。 这就是云瑛一直坚持要让凤璟采到此草的缘故。 若只是宗门布置的任务,还不值得让她绕一个大弯,耽搁去和苏明朗会合的时间。 从九狱熔岩草这恐怖的药效便知,要采摘九域熔岩草的代价也一定很大。 但是对于凤璟而言,这个代价不算大。 他让隋山和萧淼守在山腹内:“一旦岩浆上涨,你们务必想办法拦住它蔓延过来的趋势,起码要阻拦上一刻钟的功夫。” 隋山和萧淼点点头,替他把守着山腹。 凤璟随即将云瑛抱到洞口最外端,让她暂且靠着石壁而坐,以躲避从洞底向外冒的硫磺烟雾。 昨晚这一切,凤璟才回到红苔正下方,双掌结印不停,将灵气引渡出来,送入九狱熔岩草内。 尽管凤凰神火和九幽冥炎都被封印,他仍有五种强悍异火在手,灵气灼热刚猛却又不失强韧,九狱熔岩草与之相触,当即打开了聚拢的叶片,肆意吸收起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原本计划 那看起来像是大号苔藓的红珠其实就是九狱熔岩草的叶片,平日里它总是蜷曲着,只有岩浆爆发火气旺盛的时候,它才会张开叶片肆意吸收其中火气。 若想要让它从石壁上下来,硬挖是不可能挖得成的,别看它露在石头外的叶片只有这么一丁点儿大,其实它的根茎极其发达,说不定火山上半部分的石壁里都爬满了它的根。 舍弃根只拽叶子也是不可能的,九狱熔岩草与火山相生相伴,有一定控制岩浆的能力,若是硬拽它的叶片,它便会在愤怒之下调集岩浆向上奔涌,把修士给融化成灰烟。 因此唯一有可行性的办法,就是以火气换取它的信任,让它觉得跟着修士走比留在火山里更好,如此它才会主动收缩根茎,任由修士将它取走。 这法子的可行性其实也不强,毕竟人的灵气如何与火山中澎湃的天地之气相比,尤其是凡人境修士。 所以大多数时候,这法子也还是会激怒九狱熔岩草,它仍旧会调集岩浆袭击修士。 凤璟让隋山和萧淼去守山洞,正是担心这个。万一自己的灵气不能让九狱熔岩草满意,那就只能硬来了。 幸而,他的灵气质量并不差,还能让九狱熔岩草看得上眼,那危险的情形并没有发生。 云瑛虽坐在洞口处,却始终回头,透过朦胧的黄雾看着凤璟的一举一动,见九狱熔岩草接受了凤璟的灵气,也替他松一口气。 “应该是吸收了琼英火的缘故。”翠尊对云瑛说道,“琼英火是很特殊的冰属火焰,集两种相克属性与一身,其火气相当独特,没有火属灵物不对它感兴趣的。” 云瑛也是这样想,这里可不是普通的火山群落,其深处还藏着一枚朱雀心脏,山中的天地之气不仅磅礴而且精纯,在此种环境下生长出来的九狱熔岩草,眼界必定很高。 而凤璟没有吸收琼英火之前,灵气再怎样精纯,也不可能和朱雀比肩,更不具备让九狱熔岩草瞧上的实力。 可是有了琼英火,就不一样了。 “这难道也在你的预料之中?”翠尊有些怀疑地问。 云瑛微怔,随即含笑摇头。 她哪有这么料事如神,琼英火是寻找青鸾心脏过程中的意外之喜,再来一次,提取出来的未必还是琼英火,这怎么可能是她提前想到的。 “那如果没有琼英火的话,你本来是打算怎么帮他摘草的?”翠尊好奇问道。 “我打算用玄容之力将火山内的天地之气提纯一番,送到凤璟体内,再由他转送给九狱熔岩草。” 翠尊听到这个法子,先是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真不愧是你啊!别说,这法子还真有可能成!” 同为草木灵物,翠尊太清楚草木真正生成灵智之前是什么样子的了,九狱熔岩草虽然有一定灵性,有了基础的喜怒爱乐,却到底还是蒙昧,云瑛这一手偷梁换柱还真有可能把它给骗过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 摘到灵草 笑完之后,翠尊又忍不住感慨于云瑛的几手准备,这小丫头片子只要做事,就总要做个好几手准备。 最可恶的是,他老是要等到云瑛动手的时候才知道她究竟想干什么,思路根本跟不上。 这让他很没有做长辈的感觉啊…… 翠尊开始发散思维,云瑛却紧盯着凤璟和九狱熔岩草,见九狱熔岩草的彤红叶片彻底舒展开来,像饕餮一般不停吸食着凤璟的灵气,叶片不由自主向下垂落,似乎要垂落到凤璟的掌心去。 这是它打算脱离火山,追随凤璟而去的征兆。 很好,只要再加把劲! 就在此时,山腹内的岩浆忽然翻滚着向上涌起,黄烟也更加汹涌地向外冒。 隋山和萧淼忙将灵气合二为一,竖起一道厚厚的壁障撑在二人身前,将试图冲入洞口的岩浆阻拦回去。 “到最关键的时候了。”翠尊轻叹一声。 火山也舍不得九狱熔岩草这样的灵草离开,想要尽力挽留,挽留的方法嘛……就是打这些修士喽。 云瑛看了眼山洞深处的灼目金红,那里,岩浆接连不断,却被萧淼和隋山联手给挡了下去。 凤璟让他们至少挡住一刻钟的功夫,他们自然不肯在此时就退却,但看眼下这情形,岩浆内爆炸接连不断,他们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坚持不上一刻钟。 幸而凤璟也不需要一刻钟的功夫。 九狱熔岩草的叶片已经垂到他掌心之内,根茎像是蛇一样从洞壁上往往爬出,钻入叶片之内。 不过指头长短的叶片圈成个圆,内中居然有这么大的空间,数百丈的根茎爬入其中,没有一点儿露在外头。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不得不感叹造物的神奇。 待最后一条细根从岩壁中钻出来,被叶片收起后,凤璟手中只剩下这个蜗牛壳一般的叶片。 此时山腹内的火海涛涛,岩浆爆炸产生的气浪想萧淼和隋山身上挂了不少彩,从紧紧守着山腹到不得不退后几步,二人仍旧撑着灵气罩以抵挡岩浆的冲击,但眼看着也要坚持不住了。 凤璟将熔岩草放入火玉精晶盒内,琼英火分成两支火鞭,分别抓住两人的腰,将他们拽向洞口。凤璟也飞一般掠向洞口,抱住云瑛朝山下飞跑。 不同于上来时的小心翼翼,此时凤璟周身火光缭绕,这火光不仅同样包围了云瑛,还包围住隋山和萧淼两个人,三人都觉得在火光之中仿佛变得身轻如燕。 云瑛不是头一回被他用这种特殊功法携带,但眼下她还是有些担心。 火光包裹着四个人,不会超载吗? 事实证明,会的。 凤璟踩着火山上嶙峋的石壁,躲避着从洞口里喷薄出来的岩浆,但很快就变得力不从心,本该在凸起石块上借力的脚忽而一滑,之后的下山之路完全成了滚下去的。 他紧紧搂着云瑛,生怕她被石头给撞倒,但对于隋山和萧淼两人,就实在鞭长莫及了。四人一路从半山腰咕噜噜滚下来,幸而没有滚进岩浆河里,但一个个灰头土脸龇牙咧嘴,也实在是很没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