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七零混社会》 1.大雪 数九寒天,外头已是一整天扑扑簌簌的鹅毛大雪,到了晚间,竟然还没一点停歇的意思,这一场寒冬,俨然是到了极为冷酷的时刻。 那遇春已经三天吃不进东西了,撑着到了这时刻,已经是一副枯木样子,神仙来了怕是也不好活。 三十多岁的妇人,曾经的滋润红颜现已经被折腾的不成样子了,浑浊的眼睛半开半合,蜡黄的肤色紧紧包着骨头。看着就是一股子巴巴的可怜劲,今个儿话都说的不行了,数着日子就等着闭眼睛了。 到了这会,却是有精神了,侧着脸看了看外面银装素裹,白莹莹的六瓣雪花儿照应的屋子里面朦胧的亮堂,她眼巴巴的看了一会,只觉得这大雪只怕是不吉利了。 “妈妈,累了你了,跟了我一辈子,却不想我先你一步了,帮我把孩子们都喊过来吧。” 话音刚落,自己已经是泣不成声,满脸的明亮,全是泪珠子趟过的苦。 这么正当年的一个妇人,却是得了病的人,自从一个月以前倒下来,就站不起来了,越来越重的病情,流水般的钱出去了,竟然没什么效果,都说是要命的病,家里好好养着罢了。 天意弄人,这个年纪,最放心不下的,不过是家里面的孩子罢了,她抬起头,隐约看见里间床上,大红的绸缎被面,金丝红线的龙凤双喜,稳稳当当的盖在那里,微微的鼓起,不由的心里面大恸。 这是新婚时候的被面,一直舍不得用,前面俩孩子都舍不得用,可是老三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大一点了,她就拿出来给老三用了,这样寓意极好的东西,她是盼着老三身子康健呢。 她这是临终前,想着嘱托孩子们一番。托了那老太去喊一下孩子们,一会两个孩子就站在跟前了。 一个是大儿子,娘的心头肉。排行第二的是大女儿了,这也是娘的小棉袄。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摸摸这个,再去摸摸那个,千般的舍不得,那老太在边上看着,一个劲的撑着,说着安慰的话,其实心里也知道,大概就是今晚了。 “女婿还没回来,听说一个偏方,今下午就去了,那地方远一点,只怕是半夜里才回来。你且撑住了,到时候一定是药到病除。” 那遇春嘴角一闪的笑,对丈夫没什么不满意的,少年夫妻,这些年不说是恩恩爱爱,但是也是相伴相守。 “我怕是不行了,你们父亲我不担心,我活着对的起他,死了也不叨扰他。” 话到这里,略一停顿,眼眶里又是莹莹的泪,断珠一样的滚下来,阎王爷只怕是个狠心人,世间多少悲伤事。 那遇春先去看老大,“你是长子,当哥哥的,下面两个妹子,要有当哥哥的样子,以后莫让人欺负了两个妹妹去。” 又去看老二,老二已经是强忍着哭声了,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青砖上面已经是一窝子小水潭。 “你是女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出嫁,是我的罪孽。你要跟你哥哥相互扶持,便是再多的苦,也要记着亲兄妹。照顾好自己,到了年纪找个喜欢的人结婚。” 两个孩子不敢开口,一开口便是嚎啕大哭,怕把母亲那即将要走的魂魄惊走了。 两个孩子跪下来,那逢春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里间,那里躺着的是老三,药罐子一样的老三,现在还不省人事。 “老三只怕是不行了,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当兄姐的,多看顾她吧,要是日子熬不下去了,便送着她走了吧,我在那边等着,总不至于让她孤单。” 她的老三啊,最疼的就是老三,生下来就是养不活的,现如今这么大了,当妈的要是不在了,谁能舍得那么多的药钱,谁有那么多耐心嘘寒问暖,谁又能给她一口热饭吃,一碗热汤药啊? 真的是,恨不能带着老三一起去了算了,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样的苦,她的老三只怕是要磋磨死。 但是到底是娘的心,不忍心啊,终究是有一丝儿的希望,万一以后,老三好了呢,身子康健了呢? 老大老二已经是跪下来了,一边一个拉着母亲的手,“妈,你会好起来的,爸去拿药了,那偏方吃了就好的,撑住了就好了。家里面您别担心,我跟大妹好着呢,便是小妹,我们也能照顾的好了。” 那遇春说了这一通话,已经是不行了,脸色纸片一样的开始掉色,眼巴巴的看着里间,她想去看一眼老三的,但是起不来了,家里面老弱病残的,扶她起来都没力气,也只能看着那金丝红线的绸缎被面。 那老太坐在床尾,斜对着那遇春,这孩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脊梁骨了。 “你莫担心,我老婆子一把骨头也有几两沉,只管给你看好了三个孩子,不成人我不咽气的。便是女婿要找个后娘,我也是赖着不走的,我有手有脚,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后妇进门了,也不能赶着我走。” 点了点头,那遇春听着前门院子里隐约有狗叫,那老太一下子站起来,急着往外走,“怕是女婿回来了,一定带了药,我去迎他。” 门开了又关,有一条缝隙,自行车的铰链声已经近了,只是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刻,她撑着抬起了上半身,拼了命的去再去看一眼里间,到死竟是闭不上眼了。 老大老二只盼着父亲推门而入,待着转头一看,那遇春已经是没了气息,到底是没赶上。 俩孩子立时恸哭,嚎啕的嗓子眼里面浸了血一样的痛,椎心泣血啊。一时间门外的人男人听见了,竟然踉跄了一步,膝盖磕到了门槛上,门恰好开了一半,看见里面躺着的人。 2.闭眼 辛辛苦苦拿来的药,绳子一下子就散了,一包包的掉在地上,纸团子开口,那老太看着,不过是几味寻常药。 心里也清楚,这世界上哪里来的救命的偏方,不过是抱着些微的心思,给大家一个安慰罢了。 伴随着这莹莹白雪,那拉氏终究走完这短暂的一生,且心头抱着无限的遗憾,恨不能再活几年,最少要看着老三能有个人样子。 孩子们一哭,大院里都知道,大概是人没了,能起来的就起来了,这样子的事情,邻里之间帮把手,是个情分。 东厢房的田嫂子,天下少有的朴实人,推了推身边的汉子,“快起来了,我怕是那边那太太去了。” 田大叔一个机灵,抬头往外面一看,那家灯火通明,窗户缝溜进来的冷气,不由得心里面叹气,这当家的太太走了,剩下的不过是苦了孩子。 “快穿衣服,去给收拾收拾,帮着照看一下孩子。” 田嫂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心里面难受,突然就抬头看了一眼丈夫,期期艾艾的,“你说,会不会是老三啊。” 宋家老三,那遇春死都放不下的小女儿,大家都没有见过,只知道养着一个生下来就不行的病秧子,为了能活平日里是不见人的。 老一辈讲究,孩子要是不好养活,那就不要人看见,一怕是见的人多了,被阎王爷记起来了,只怕是要勾了命去。再一个,要是真的养不活了,大家相处多了有了情分,以后只怕是要好一顿伤心。 索性这老三生下来身子就不大好,就一直养在隔间里,这么多年,竟然是没人见过,那家为了好养活,对外也只说是个男孩子,不说是女孩子。 当年那老太重金请了个喇嘛,只说是不要人见,当个男孩子养着就好了,最少要人知道。那老太奉为圣旨一样,愣是没给外人看一眼,满人就是信喇嘛。 所以,田嫂子竟然是没见过老三,只知道是个病秧子,并且眼看着要断气的那种,心里面到底是盼望着那遇春活着的。 田大叔眼睛一瞪,“赶紧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都是可怜。” 可不是可怜,无论是谁去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老三只怕是以后好日子到头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当妈的伺候着,这当妈的没了,以后谁有那心思整天伺候着啊,跟着去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遇春结婚了就没工作,家里就靠着丈夫养家,伺候着老三这么多年,用了全部的心思,就这样老三还是半死不活的。 这半死不活的老三,真的是吊着一口仙气,家里面顾不上她,外面忙的跟陀螺一样,只她屋子里面一方死寂。 宋清如迷迷糊糊的转醒,晃晃悠悠的看了一眼这屋顶,上面白色的墙面,绘着彩绘,几种昆虫福兽,描摹的金粉已然褪了不少。 除了眼珠子转悠,半个时辰竟是一动也不动,不是不想动,只是身体根本就是鬼压床一样的沉,宋清如心想,只怕这前身是个病秧子,但就只是这样,她心里面也是不停的阿弥陀福。 前世求神拜佛,才有现在重生的造化,不管是哪里,总归是活着,她已经是满心的欢喜。 那老太掀开帘子来看,心里面记挂着老三,外面好些人来帮忙了,她也算是歇口气,赶紧来看一眼。 给仔细阖上门,屋子里面暗沉沉的,能看见炉子底部红彤彤的火炭子,家里就是再拮据,也不曾在寒冬腊月给老三断了火。 走近了一看,竟看到老三明亮亮的眼睛睁着,里面一股子精神头,枯木逢春一样的劲儿。 “老三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我得带着你去看你妈最后一眼。” 宋清如什么都知道的,那遇春的音容笑貌俱全,一幕幕闪现,只得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再抬眼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想着自己从现在到以后,都是这家人的亲生孩子一样,那遇春就是她生母,从一个孤魂野鬼到一家子,不过是片刻功夫,却是已经感同身受了。 那边那老太看着老三只是怔怔的流眼泪,吃傻了一般,又心酸又害怕,前个儿老三就是听到那遇春没几天的日子了,一时之间受不了刺激,喉咙里面呕出血来,怕家人担心,硬生生咽下去了。 本来三分能活的身子,立时就坏了,成了一口仙气吊着的苦命人,家里人都怕老三,怕她跟那遇春前后脚走。 那老太揽着她,扶着肩头,瘦骨嶙峋的咯人,“三儿,你莫怕,要好好的,你妈盼着你活呢。走的时候最放不下你,只愿你长大成人啊。” 即使宋清如是个外人,这会也是泪丝涟涟,挖心的疼,就在刚刚,她失去了母亲,两辈子唯一的母亲。 她自己抬抬手,竟然能动几分了,给那老太擦擦眼泪,“姥姥,我好着呢,以后也好,你也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我穿衣服,要起来送送我妈。” 老三整日在个隔间里,也不能起床,只能在床上躺着,加上天冷,也不出门,生怕得了风寒掉了命。 那遇春就这样害怕冻着闺女,给做了薄薄的贴身的夹袄棉裤,要起来还要外面穿一层老棉袄老棉裤。 宋清如自己没力气,恍恍惚惚跟个青面獠牙鬼一样,都是病的,没个好气色,她至今也没来得及看自己一眼什么样子,也不在乎了。 好容易穿起来了,外面恰好没人,大家都去外面搭灵堂了,那老太看老三走路都是软的,想着抱起来,竟然也没力气,六七十的老太太了,哪里来的力气。 “没事,姥姥,我自己走过去。” 人就躺在地上,地上是一个床板子,北地的规矩,人要是不行了,大厅里面放个底床板,就是等着穿寿衣了,死在床上的不吉利。 走到跟前,宋清如不知道多久,已是满头的虚汗,看着那遇春躺在那里,穿着红色的寿字唐装,下面是摆裙,两手交衽,只是一双眼睛还没全闭上。 宋清如伸手去合眼,竟是不能。人都不闭眼,得多不甘心啊,“妈,你闭眼啊。” 声音几进哀求,闭眼啊,闭眼才能投胎转世,才能忘却今生,才能下辈子幸福安乐。 3.念经 不由得撑不住,一屁股摊在那遇春边上,背对着门口,眼泪刷刷的掉,打在寿衣上,一圈圈的暗红。 宋清如这身体根本不行,只哭了几声,已经喘不动气了,那老太想着拉她起来,地上多冷啊,宋清如也想起来,但是竟是烂泥一样的起不来。 外面宋为民刚好进来,人到中年,又是丧妻,一夜之间胡子邋遢,憔悴的不像样子。 到底是男人力气大,“三儿,好好跟你妈说几句,你妈才放心。” 一个大男人,现在才来得及看看老妻,死了的人一身轻松,活着的人还有无限烦忧,身后事都得一样一样来。 宋清如指了指那遇春的眼,“爸,让妈放心的走。” 人不能合眼,这是还有挂心事,只要活着的人,给宽慰几句,愿望了了,自然而然就走的干脆利索了。 宋为民想去给那遇春合眼,竟然没合上。宋为民嘴唇有些颤抖,心疼老妻到死不能闭眼,“你放心走吧,家里事别操心了,去那边好好等着,等孩子长大了,我也老了,到时候去找你就是。” 再去合眼,竟是还半睁着,宋清如一阵长声抽泣,死死的捂着嘴,两辈子,竟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人生第一大悲痛事。 无非是活着的人要继续痛苦,死了的人魂魄还要盘旋,一声无可奈何,罢了。 宋为民眼睛通红,几分萧瑟,几分悲凉,听着宋清如一声长泣,嗓子眼里面磋磨出血来,“好好走吧,老三以后我好好对待,有我一口吃的,不叫老三挨饿受冷。” 就这样,那遇春彻底闭眼了,浮萍半生,伶仃而去。 宋清如打量着的宋为民,一个极为清正的中年男人,一言一行都是妥帖,看着是很有担当的一个男人。 只是此时,不由得颓然,上身一件黑格子西装服,不是很有形状,只怕是那遇春裁剪出来的,穿在身上只觉得服帖,下面黑色的裤子,略微臃肿的样子,但是人自有一股子温和,是个好人,宋清如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三儿,你也莫要看了,外面冷了不好,你妈心疼你,去屋子里面好好睡一觉,没事。” 一番话极为温和,抬手想着摸一摸宋清如的头,却只看见自家小女儿簌簌的身子,万分疼惜,又是老妻临终心心念念的孩子,到底是疼惜的。 叹了口气,抱着老三就给送到里间去了,又给掖好了被子,再去看炉子,眼看这没火了,怕闺女冻着了,又去外面拿了小木棒子先去引火,然后再去夹了煤球进来。 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外面已经有人喊了,宋为民赶紧应了一声,匆匆的走,走了几步,刚挑起来帘子,又想起来三儿才转醒,只怕是饿了,要吃东西的。 “先不要睡,去给你炒个鸡蛋吃。” 转身出去了,一会就拿着两个鸡蛋进来,也没什么油烟味,淅淅沥沥一点油,跟没有一样。鸡蛋一磕,沿着锅圈一撒,便是满鼻子的香气了。 又给盛出来放到小碗里,他也是心疼孩子的人,家里面的活都能上手,从来没说是撂挑子不干,下班回来就是个大爷一样的作态,就按着以往老三的食量来的,两个鸡蛋算是足足够了。 宋清如捧着碗,温温的烫着指尖,看着宋为民出去了,一窝心子的暖,她只吃了两口,就撑不住了,想着睡过去了,抬手想着把鸡蛋放到床头柜上,竟是不能,只能枕头边上一放。 转眼就没有精神了,小炉子扑腾扑腾的火,上面温着一个紫铜水壶,黄灿灿的亮,这是刚过来年节,药水儿擦过的。 等着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哭声一片了,那遇春算是寿限短,昨晚上去了,今个儿就得入土去了,不能在家里多待着,不吉利。 乱槽槽的忙,这是要整理好人,要去郊外了,那老太当妈的定然不去,但是她跟宋为民说了,“我们虽然是母女,但是也是故人托付给我的,也是主仆,我得看着她下葬才行。” 到底是跟着去了,走之前也没人来喊宋清如,她这样子的身体,这样子的数九寒天,一出门没等着出城,只怕就跟着那遇春一起去了,家里人也没作声。 前面宋清林打头,捧着一个盆子,这是要摔盆的孝子,边上跟着礼仪先生,走到哪儿开始哭,哪儿摔盆子,哪儿噤声,全是他的指挥。 人走了,家里面也安静了,宋清如迷迷瞪瞪的,这会儿是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了了,这样的身体,只怕是等死的兆头,还要拖累着家里人。 好容易打起精神来,捏了捏自己浑身的每一寸骨头,摸不着肉的都是,都觉得不疼,仔细感受每一个器官,也没有毛病。 心里面就纳了闷了。这到底是什么病,打量着这家里,一片曾经富贵过的样子,金粉掉了也没有描补,只怕是倾然欲推,败落之相。 不过这年头,都穷,这家里养着孩子老人,还带着一个病秧子,勉力维持到现在,再厚的家底只怕是也没了。 宋清如自己熟谙各种佛经,自己不能送母亲一程,心里也不好受,支棱着身子爬起来,硬生生给开了半扇小窗户,胳膊防到窗台上支着,诵起来佛经。 她嘴巴里面不停,声音也不大,只是想着那遇春死不瞑目的双眼,把自己会的都给诵一遍,伴着亡灵上路,加持一下也是极好的。 太红旗后半夜被吵得实在是睡不着了,下午吃了午饭就想着眯一会,这么大的人了,极为喜欢睡觉,身子骨也是很好,这大冷的天,只一床被子就好,屋子里面有暖气,竟然还开着半扇窗户。 一觉起来满足的不行,结果隐隐约约就听见蚊子哼哼,他身后的这一片全是有权有势,从他窗户前的一片全是穷人家,正当眼前的就是闽南会馆。南贫北贱,东贵西富。 4.山楂之仇 循着声音窗户外一探,定睛一看,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这披头散发的只怕是一个疯子,大冷天的吊在窗户上,果真是活不下去的样子。 隔着一条不宽的大马路,一头是南边的闽南会馆里宋清如挂在窗户上念经,一头是东边的太红旗在二楼窗户上见鬼一样的晦气。 这马路不宽,往日里繁华的不行,一个交通要道,隔着城南跟城东,熙熙攘攘,正是一条分界线。 巧了,这会儿大雪后无人,人人都在家里猫冬,声音也极为空旷,太红旗啪的一声关了窗户,心想管他死活,大白天的出来吓人。 可怜宋清如一直低着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瘦骨嶙峋的,恰似一只青面獠牙鬼。 自己病的脱了形状,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一心一意的孝女。 那边太红旗关了窗户,躺在床上养养神,心想他这个房间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但凡是前面闽南会馆里一点风吹草动,声音就能爬到他这二楼来。 昨晚上也不知是谁去了,闹腾了一晚上,太红旗最怕该睡觉的时候闹腾,心里面一股子燥,这会儿关上窗户,竟然还能听见那念经一样的声音。 听不清楚字,就只是嗡嗡嗡,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桌子上摆着一盘子山楂,捡起来一个最大的,然后在手里面掂量了掂量,找一下手感。 那山楂红彤彤艳丽,个头大的跟核桃一样,连着一点点的果蒂,冬日里闲着没事的时候,嘴巴里面打发几个,极有滋味,很是落胃。 要是有心思的,待到晚上的时候,家里面闲着火,给炉子上面一层矮盖子盖起来,上面放几个山楂,细火慢慢的翻着,到山楂软了,一去皮,那滋味,只怕是梦里才有。 太红旗还真的不是自己吃,他推开窗户,看着那青面獠牙鬼一样的,心里面使坏,心想让你大半天出来吓人,还在那里蚊子哼哼,且吃个教训吧。 胳膊往后一拉,然后一伸,那山楂就出去了,这时候的人准头极好,都是皮弹弓练出来的,太红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有的是劲头,吧唧一下。 宋清如自己本来就是强撑着的,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一心一意缅怀亡母,毕竟两辈子才有一个妈。 情到深处,不由得潸然泪下,结果未成想到迎面一个暗器,直接就给脑门子上来了一下,正中眉心处,那力道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宋清如这细皮嫩肉的,立时就一个后仰,本来伸在窗户外的脑袋缩回去了。 宋清如一时间发懵了,脑门子生生的疼,自己两只手撑着床,顾不得稳住身体,哆哆嗦嗦的先去关窗户,看着窗户紧闭,才虚了一口气。 这人也是个怂包,太红旗看着宋清如小王八一样缩回去,嘴角就扯起来了,一脸的坏笑,心里还要骂一句小怂,挨打了就连四处看看也不曾,真是好欺负。 心里面美滋滋的,转身关上窗户竟然心安理得的继续睡了,一点儿内疚心理也没有,只想着要是那蚊子还出来,他见一次打一次。 这人,真的是坏透了,那边宋清如捂着小心脏都吓死了,这边他美滋滋的拉着被子睡大觉。 宋清如手心里攥着那个红山楂,身上的皮肤常年不见光,已经是粉末一样的白,薄皮子底下墨青的血管,她自我欣赏了一下,好似是一副山水墨画,不是留白就是青黑。 小心翼翼的拉开窗户上一条缝,寻思着看看谁打的她,初来乍到的,什么也摸不清楚,结果什么也没有,自己闷闷的躺在那里,精神不济又睡了过去。 要不就是怂,你说你当时挨了打,倒是立时就四处看一看,才能看到谁动的手,结果她非得过这么久才看一眼,人早就跑没了,也就是心里安慰一下自己了。 等着一家子回来,已经是擦黑了,冻得苦哈哈的,这时候踩一天的大雪,鞋子都湿透了,鞋帮子上都是泥水,脚上死人一样的冰。 家里就老三屋子里面有个炉子,最暖和不过了,宋为民就喊着孩子们进去暖一暖,“你们进去暖和一下,再热一下饭菜,我收拾一下就好了。” 这外面的东西都要收拾,桌椅板凳全是租赁的,要结账的也有不少,家里面捉襟见肘,又一场体面的丧事,宋为民拿着算盘在外面来回的拨动。 宋老大先进来,头一眼就是先去看老三,母亲没了,当大哥的到底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自觉关爱下面的妹妹们,只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你快来看看,这额头上是怎么了?” 紧跟在后面老二赶紧快一步,走进了一看,心里面也是一哆嗦,这眉心上面青黑一片,加上刚从坟场回来,第一想的就是祖宗想她妹妹了。 轻轻的去晃悠老三的肩膀,就怕是去见祖宗了,“三儿,醒醒啊。” 来回几次,宋清如悠悠的转醒,看着兄姐一脸关切,也只说自己不下心磕了,绝口不提被打的。 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白嫩嫩的手心里一个大山楂,“姐,你吃。” 宋二姐也松口气,妹妹好她就舒坦,刚才看着就跟个小僵尸一样,额头那一块显得很吓人了。 “唉,这是个好东西,我烤一烤吃。” 宋清林脸色舒缓,自己摊着脚在炉子旁边,已经麻木了,鞋袜里面湿透了。他闲着,就给来回翻着那山楂,宋二姐就去收拾锅子去了,剩饭菜热一热正好吃。 等着山楂烤好了,正好果子收拾好,宋清林自己叠着鞋子,走到床边上给宋清如,“你吃罢,这个开胃的。” 这是当哥的,一点芝麻大小的东西,都想着下面的妹妹们。 5.呵呵美女 就这么一个山楂,家里面也是好东西,因为养着病人,有闲钱也都买药了,家里面很少买些零碎果子吃,有一点也是给老三吃了,上面一对双胞胎兄姐,从来不吃的。 小时候也许眼馋,但是长大了,也就习惯了,有点好的就放妹妹嘴里,就想着吃一点好的,身体也就好一点。 这些宋清如脑子里一瞬间闪现许多,“大哥,太酸了,我吃不了,你跟二姐吃。” 宋清林也不勉强,到底是一口给放到二姐嘴巴里了,“你全吃了吧,我也不喜欢吃酸。” 宋清婉一边嚼着,一边瞪了大哥一眼,什么不吃酸,一个两个的,只是就这么一个罢了,不然大家都能吃酸。 放下锅子出去拿煤球,一出帘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家里穷罢了,一点东西都要寒酸成这样。 弯腰去夹煤球,袖子一抹眼泪,再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出来,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外面还是寒天雪地,要是家里能生个火炉子,大家一起烤火说闲话,应该是极好的。 宋家家贫,这么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两间房,虽说是后院两间正房,但是孩子大了也不够住。 只是现在都这样,大家有地方挤挤算是好的了,一直都是那老太跟宋清如一个隔间,方便晚上照应,这隔间是一个房间隔成了俩,外面的是宋为民夫妻,另一件正房也是隔成两间,住着宋清林跟宋清婉,不可谓不局促。 宋清如精神差,看着大家开始吃饭了,认真看着吃什么,不过就是一点剩饭罢了,分给亲戚邻居一点,也就将将够了。 全是粗粮,都是三合面的馒头,然后对着剩菜吃,一共是五个,一人一个,还有一个,那应该是给当家的,只是宋为民看着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比女孩子吃得少。 “我已经饱了,给老大吃,老大小子一个,消化的快。” 宋清林确实饿,他吃一个其实连点感觉都没有,就那么大的馒头,点点头自己吃了,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到处奔走,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累。 宋清如又昏昏睡过去了,耳边是一家子人的声音,间或是这个,间或是那个,声音不轻不重,一点也不刺耳,一时之间熨帖的不像话,她梦里都是喊着笑的。 心想怕什么呢,家里虽然穷,虽然时代不好,但是眼看着七零年了,就是再难过,也就是几年的难过了,熬过去就好了,这几年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没有门路。 那边太红旗对着爷爷吃饭,他自己一个半大孩子,从小就是跟着爷爷的,他爷爷江长源,红一代,风雨飘摇的年代里,也很有底气,因为八辈子祖宗都是贫农,根正苗红。 也没什么文化,混的位置不是很高,但是活的时间长啊,比他功劳大的更有能耐的,大概都没活到建国,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能活到建国的,现在时代不行,大概也都□□下去了,就他这样子的,功劳不是很大,能力不是很强,但是根正苗红的,能稳稳当当的。 江长源孤寡老头子一个,就他一个人在大院里享受高级待遇,身边没一个孩子,就只带着太红旗,从小看着长到现在的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孙子里面,最疼爱的就是太红旗了。 看着自己孙子大口大口吃饭,高兴的不行,自己也跟着吃,“多吃肉,身体才好,你看看全是五花肉,给送来的都是最好的。” 住在这里面,啥也不缺,各种供应都很足,柴米油盐姜醋茶,要什么有什么,就连五花肉,都有人给送来。 太红旗喜欢吃肉,自己吃了不少,话少的不行,属于实干派的,你说你的,我吃我的,吃完了睡觉。 当爷爷的看着孙子吃的香,比自己吃了高兴,一个劲的给放碗里,太红旗给撕下来瘦的,然后给江长源吃。 江长源年纪大了,吃不了肥肉,但是这是五花肉,备不住就吃了,太红旗就给撕下来,自己吃肥肉,瘦的给江长源。 江长源心里更高兴了,这孙子孝顺他呢,眼睛眯起来,伴着米饭吃了,跟个寻常老人家一样。 “没事别老在家里面,明天出去玩玩。” 在家里就知道睡觉,怎么就这么能睡觉呢?江长源也弄不清楚,觉得大概是孩子内向了,没事就睡觉。 太红旗挑了挑眉,“爷爷,我在家里看书呢。” 给江长源气死了,看着他上楼,心想看鬼啊,一拿书就犯困,看书就跟催眠曲一样,真好意思说自己看书。 太红旗不管这个,进房间先看窗户,下意识看了看对面那个小窗户,关的死死的,但是里面昏黄的灯光晕出来,能看得清楚有人靠在窗户上。 心里面切了一声,觉得那人怎么这样,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靠在窗户上,八成是个瘫子,跟床结缘了。 还真的是八九不离十,宋清如这样子,跟个瘫子也差不多了。 晚上大家都去休息了,宋清如感觉身边有人,睁眼看是那老太,“姥姥,你去睡吧,我好好盖着被子呢。” 说话迷迷糊糊的,听的人心软,那老太是来给掖被子的,这样冷的天,被子盖不好,一晚上漏气,被窝里面很冷了。 她自己坐在床沿上,伸手把宋清如边上碎发别在耳朵后面,粗糙温热的大手,擦过脸蛋额头,宋清如很喜欢这感觉。 “这就去睡了,你也快睡吧。” 宋清如看着老太太要起来,期期艾艾的说出来,“姥姥。我想照照镜子。” 真的是好奇,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想看一眼,做个好梦,哪个姑娘不爱好颜色呢? 那老太起来,她床尾有口大箱子,平日里放衣服之类的东西的,自己掏出钥匙来,从里面找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给你看看,你也是的,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看镜子,不看也是最好看的,长得这么标致,长大了就是个大美人。” 一番话,说的无比自然,无比坦诚。 6.惦记 宋清如心里面美滋滋的,觉得运气好,八成是个大美女,看父母都是好容貌,兄姐也是清秀,自己应当不会差的。 结果镜子拿来第一眼,宋清如捂着心肝,倒吸了一口冷气。真的是大晚上见鬼了,但是听着刚才那老太的话,觉得是不是看错眼了,角度不好。 又拿起镜子来转了转脖子,镜子也跟着脖子转悠,这下子是不背光,看的格外的清晰。宋清如不由得深深的闭上了眼睛,闷闷的把镜子给那老太,“姥姥,我睡了。” 那老太也叹了口气,女孩子大了就是这样,喜欢照镜子,但是每次看完了都不高兴,哄着说漂亮都不相信了。 她是真的觉得孩子好看,就是病久了脱了相,要是长开了,绝对是最好看的。把镜子收起来,然后上了锁,自己也去睡了。 宋清如整个内心都是崩溃的,躺在黑暗里,一个接一个的念头,怎么能丑成这样子,丑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可怕,就跟活见鬼了一样,皮肤白的跟粉末似的,眼底下一片青黑,眼窝子深陷,怎么看都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短命样。 可不是短命,这其实就是个去了的人的尸体,宋清如进来这么短时间,还没温养过来呢。 她死死的拽着被子,很是窘迫,不能这么丑下去,这么吓人真的是对不起大家了,很有自尊心了,一想起来刚才镜子里的模样,宋清如就开始做噩梦了。 自古以来,被自己的容貌吓得做恶梦的,也是少见了。 一个大院子里,别家都休息了,就只有西边的王老太太跟大闺女王春花在哪里嘀咕。 可是真的巧了,这边王家三朵金花,家里虽然没儿子,但是王老太太依然精神抖擞,是个大院里面的积极分子,这年头不好,不少人□□检举的。 这王老太太就闲着没事,每天袖子上一个红袖章,这家看看,那家看看,一时之间,这个时代造就的奇才威风的不行了。 这会儿跟自己大闺女一个屋子睡觉,忍不住就嘀咕,“你说当初让你别结婚,妈给你找个好的,你非得跑到乡下去,现在好了,活成这个样子怪谁呢,我脸都给你丢尽了。” 王老太太一生得意,最爱掐尖要强,养着三个女儿天仙一样,一般人看不上,就想着找那种有钱有势的,女儿又长得好教育的好,真的是不少人追求。 谁知道王大姐没开好头,当初要死要活跟一个穷工人好了,王老太太打死不同意,但是闺女自己跑了,谁能想到这才多久,直接离婚就回来了。 王大姐也不是当初的王大姐了,心灰意冷的,当妈的说话刀子一样,也只知道流眼泪,不会跟当初一样顶嘴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还以为你多大的本事,这么多年了,没见你往家里拿一分钱,欠你的啊。” “你看看你那德行,回来就是哭丧着脸,给谁看呢,离婚了就离婚,再找个就是了,还年轻怕什么。” 这王老太太就不是个安分人,女儿女婿离婚了,只有拍手鼓掌的,一点也不可惜,寻思着大女儿长得漂亮,好好操作一下不成问题。 王大姐本来是闭着眼睛流眼泪,听到后半句,要再找一个,脑袋里面就出现了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这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刚死了老婆的宋为民。 一想想,心里面一阵火热,也哭不出来了,她自己为什么离婚,还不是丈夫不体贴,喝醉了酒就打人,她也不嫌贫爱富,不然当初不去找个工人,就想找个体贴人罢了。 她这刚离婚回来几个月,大家都爱护她,看她每天愁眉苦脸的,也是可怜,有个什么新鲜东西,都给送一点。 那遇春身体好的时候,做饭的好手,什么东西一做,都是好吃的,还是家里面孩子多粮食少逼得,靠着一手好手艺养家。 同是女人,也可怜宋大姐,去挖点野菜什么的,做好了就端一碗过去,家里面孩子们从来不跑腿,那遇春要他们回家就要好好看书,跑腿的就是宋为民了。 一来二去的,只是觉得这人体贴,再加上看着宋为民下班了屋子里外的忙活,看着不是个甩手掌柜,就更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了,跟前夫不是一类人。 那遇春活着的时候没想法,这死了,想法就控制不住了,看了看王老太太,王大姐眼巴巴的提了个话头,“你看着,这一家怎么样啊?” 伸手一指,就是北边宋家那两间屋子。 “啊--” 王老太太一伸手,拧着宋大姐腰间一把细肉,就是没想到自己女儿有这个想法,“你就是贱皮子是不是,苦日子没过够,非得往火堆里钻,我养你干什么的。” “那宋家穷的都不行了,房子卖的只剩下那两间,家里面一个怎么也不死的病秧子,家里面都是张口吃饭的人,你不如去死了算了。” 恨得牙痒痒,王老太太气的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恨不得打死王大姐,没出息的东西。按照她的打算,就是二婚,也能给闺女找个好的,绝对不可能在穷窝子里过。 宋大姐身上应该是有逆骨的,不然不会嫁给了前夫,这会子也起来心思了,“怎么了,一个没老婆,一个没丈夫,凭什么不能在一起,犯法吗?还说人家穷,咱们连两间北屋都没有,只能一家子挤在这西偏房里。” 真的是一个好牙口,戳在王老太太的痛脚上,摸起来鸡毛掸子就开始打,“你给我顶嘴不是,你要是这么大主意,现在你就跟我滚出去,吃我的喝我的,能耐了啊,要不要脸了?” 一时之间几下子,王大姐也不说话了,呜呜的哭,自己命苦而已,她现在就只靠着娘家,离开娘家就真的喝西北风了。 7.捡菜叶子 宋清如早上起来了,吸一口冷气,早上起来炉子都不热乎了,脸都是僵硬的,听着那边那老太有动静,她也想着起来走走。 甭管是什么病,多溜溜总比一直躺在床上好,不妨大胆假设一下,这前身就是个富贵病,娘胎里不行,生下来的时候也不好生,磕绊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人不能一直在家里待着,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自己越来越没什么生活情趣了,脱轨了。宋清如看着那老太起来了,外面还是黑着的天,她自己慢慢地穿好衣服,然后伸腿下来,就这么一会还可以,早上起来精神足,沿着床来回转悠。 那老太自己挎着小篮子,这才四点钟,她救起来了,去蔬菜公司的门口,早上正好是忙活的时候,不少工人在那里运输蔬菜,然后给分摊到各个点。 她抗不了菜,但是捡一点菜叶子也是好的,这时候无非就是一点白菜叶子,菠菜叶子,人家扔出来的肯定是不好的,很多老太太来捡菜叶子。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有多少捡多少,她也是富贵过的人,只不过纵观这辈子,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回家就五点钟了,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进屋子一看,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脸上竟然红扑扑的,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到底是没妈了,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走了一个小时了,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她心细如发,天底下第一等的体贴人,想着乌漆吗黑的出去了,这会子再去看看那半篮子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嫌弃。 炉子边上有马扎,拉过来一个,顺手拉了一个菜盆子,就从篮子里面往外理菜。 那老太更心酸了,自己去装水烧锅子,少不得又要流几滴眼泪,心想着这孩子,以前都是清高的不行,不吃这样的菜,也不乐意她去捡,觉得丢人。 屋子里面宋清如看着那菜叶子,都是外面不好的,有的蹭了,有的长得脏,还有的虫眼多。 她自己小心撕着坏了的,烂了的,能吃的就都吃了,老了不新鲜的也吃,现在粮食不够吃,政策上说是以菜代粮,谁管好不好吃,吃饱了就可以。 一家子都起来了,宋为民自己屋子里外收拾着,一对兄姐睁开眼睛就读书了,那老太做饭,一篮子菜,基本上都给吃了,早上起来吃稀的,就靠这点菜,里面抓一把玉米粉。 伸着勺子搅和一下锅子,宋清如老老实实的看着,看着自己姥姥手上都有老年斑了,一点也不白胖,只是干瘦,这老人家一直省着自己的嘴,给孩子吃,给当家的吃。 “姥姥,等我好了,我跟着你一起去。” 那老太把勺子搭在锅盖上,看着宋清如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一双好眼睛,杏核子那么大,眼角开的深。 “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干什么,在家里好好的不生病啊,姥姥就高兴了。” “姥姥,我马上就好了,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说话,给那老太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趁着功夫给梳了个小辫子。 宋清如自己晃了晃脑袋,刚觉得很好看,只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什么好看的都不行了,不过是丑人多作怪罢了。 等饭好了,宋为民从墙角拖出来一个饭桌子,平时碍事都是立起来的,那老太给盛饭,一人都是满满的一大碗,手艺很好,饭菜的原香味。 里面都是菜叶子切成了条,白的绿的都有,一家人都吃的很想。 就是宋清如也有一大碗,剩下的刮了刮锅底,那老太自己也是一碗,只不过平平的稀一点。 看着一锅子多,但是架不住人多,一人一大碗就没有了,宋清如也没有说话,自己拿着勺子慢慢的吃,她拿不起大碗来,吃饭都是勺子。 看她吃得好,宋为民就微微点头,“今天吃饭吃的好,也能自己下来了,多吃点,不够我碗里还有。” 宋清如连忙点点头,“够吃了,够吃了,你还要上班,多吃点好。” 人一会就吃饱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面就冷清下来了,那老太端着一盆子衣服进来,屋子里面洗衣服,省的外面冷。 “姥姥,给你吃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宋清如当然知道姥姥难做,家里面女儿都没有了,一个丈母娘在家里算什么事情呢,所以看着那老太,不停歇的干活,吃饭也心虚,她就故意吃的慢,剩下的都是给那老太留着的。 平日里,各人忙各人的,陪着她最多的就是那老太了,晚上都在这里面照应她,感情不是不深厚的。 前身没了,她也有感觉,一并继承了来,不能割舍。 那老太自己那一碗,菜少汤多,一会就消化了,看宋清如给她吃,一个劲的摆手,“我不吃,我都吃饱了,你放那里,一会儿饿了就吃。” 宋清如不听,给端过来了,一双鸡爪子一样的手,看着就跟要摔了一样,给喂到那老太嘴边上,“吃了吧,吃吧,别舍不得,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 那老太这才喝了,心里面舒坦,可不是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老三这身体一日日的看着好,她这心里面就有盼头。 宋清如心想,自己一定要好起来,这回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正想着怎么饱腹,宋清如老神在在的靠在床腿上,结果外面不想一阵吵闹。 不由得一个机灵,吓的。她平日里安静惯了,就怕吵闹打架,心里面不舒坦,其实就是怂惯了。 8.毒打 这外面的男人说话清清楚楚,一听就不是好招惹的,还是王大姐的烂摊子。 她不是离婚了,自己倒是干干净净的走了,但是还有个七八岁的闺女,留给前夫了。 那时候幸福啊,觉得嫁给了爱情,飞蛾扑火一样,但是过个几年,就觉得丈夫没什么能耐,年轻帅小伙子也变了,成了喝酒打老婆的人渣。 离婚的时候,有一个闺女周小桂,当娘的看着可怜,想着带走,但是当姥姥的王太太死活不让,养闺女也就算了,还带着拖油瓶,美得你。 但是人家亲爹也不要,这孩子干不了什么活,还不是儿子,只吃饭谁愿意养着,来回摧攘了几次。 这不今天又来了,拉着周小桂,手里面拿着一个细竹竿,这是过年的时候放鞭炮,家家户户有个长竹竿,挑起来放鞭炮的。 周大福一脸胡子拉碴,就站在王家那两间屋子门前,“你给我出来,看看你闺女,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亲闺女都不要了。” 一个劲的叫嚷着,拉着的小姑娘就知道哭,哇哇的哭,到底是娘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哪里就能干坐着,屋子里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拉着王大姐坐下来,“别给我出去,你要是出去了,这事情没完。” 说了还不解气,掐着腰指着王大姐,“你就是眼瞎了,看看当初找了个什么玩意,就是下贱,那时候给你介绍多好的不要,就要这么一个下三滥。” 这不是第一次了,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自己手里面的竹竿就抽起来了,周大福这个畜生,对着自己闺女下手,“你给我大声哭,把你妈喊出来,喊不出来我就打死你,打到她出来。” 细竹竿抽上去,孩子腿肚子都打转,薄薄的棉裤都眼见的开裂了,宋清如自己趴在床尾上看,只觉得触目惊心。 孩子嗷嗷的哭,一下子跪在那里,嗓子里面磨了沙子一样,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妈--,妈啊,你出来看看,我是小桂啊,你让我到姥姥家里来吧,我洗衣服做饭,什么都行。我不要打死我了,你出来啊。” 男人喊可以当听不见,可是自己孩子喊,王大姐没一会就冲出来了,眼睛通红,一把夺过来竹竿扔到地上。 挥手就是一巴掌,“你王八蛋,这么打孩子,不就是不想养吗?你个王八蛋,虎毒不食子,我去你大爷的,你不得好死,一辈子绝户。” 周大福看了看孩子的脸,扯着嘴说了一句,“早这样不就行了,用得着费这个劲。” “你等着,我养大了小桂,不会认你的,她没你这个爸。” 王大姐咬着牙说出来,恨不得吃了周大福。 周大福自己很坦荡荡了,一脸的无所谓,“随你,你就当我死了。” 说完竟然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孩子就这么扔下来了,身边的人都要叹一口气。 那老太自己利索的洗衣服,对着宋清如忍不住唠叨几句,“这是个畜生,就因为离婚了不想要孩子,就不断的打孩子,给孩子打得浑身伤口还要逼着来这边,要不就自己当着面打孩子。” 宋清如知道世界上父母百态,但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多吃几口饭的事情,“没人管吗?” “管啊,怎么不管,但是人家说了自己的孩子,打打怎么了,谁家不打孩子啊?” 那老太说完了,拧干最后一件衣裳,端出去晾上了,一开始大家都劝,可是谁也管不了啊,不是自己家的事情。 王太太自己强忍着怒气,一下子把门关上,自己坐在椅子上,“你给我跪着。” 王大姐牵着孩子,一下子松了手,“妈,我错了,对不起您,但是您原谅我一回,以后都听您的,就养着小桂吧,你看看让那个混蛋要打死了啊。” 声泪俱下,周小桂也跟着跪在一边,挨了打的也不敢出声,只知道眼巴巴看着自己姥姥,她知道爸妈离婚前是姥姥,离婚后就不是姥姥了。 王太太自己看的无动于衷,只觉得烦心,一个女人二婚就不好嫁人了,再带着一个孩子,谁还要啊? 冷冷的看着王大姐,“你记好了,以后都听我的了。” 王大姐砰砰砰三个头,“谢谢妈。” 知道这是同意了,起来了带着小桂去上药了,一边上药一边哭,小桂自己笑了笑,觉得不疼。 每次打她了,她爸都要哭,然后让她来找她妈,说跟着她妈过好日子,有饭吃。 周大福那边,自己喝酒误了工,离婚了没多久工作也没了,家里这边兄弟多,闹腾着分家,他竟然被排挤了,什么也没有,又不是供应粮,自己都要养不活了。 也不知道一个好好的家庭,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刚结婚的时候很好的感情,蜜里调油一样。只是人不一样的年纪需求不一样了,周大福这人老实,不会争抢,厂里面干活不讨好,王大姐气不过,就为了这个拌嘴。 再加上家里妯娌多,是非也多,吵吵闹闹的,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周大福破罐子破摔,竟然染上了酒瘾,喝醉了酒只要王大姐一说,必定是夫妻双打。 宋清如自己不出屋子,只想着养好身体,帮着那老太零碎着干一点活,想着好了多去捡点菜叶子,她冷眼看着,家里是真的没饭吃。 第二天早早地那老太就起来了,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宋清如睡多了,觉浅,自己说话闷闷的,“姥姥,你慢点走,外面下大雪了。” 那老太答应了一声,挎着篮子就出去了,下雪好啊,去的人就少了。 宋清如自己也起来了,要起来锻炼,在屋子里面转,结果就听到声音了,她自己顺着窗户往外面看一眼。 一下子就认出来周大福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父亲,所以印象深刻。 9.风姿 “爸,我想你。” “想我干啥,在这里好吃好喝的,你一定吃饱了,要是姥姥说你你就听着,懂事点没人赶你走的。” 周小桂自己掉眼泪,“爸,我吃的饱饱的,这个给你吃,我昨晚上吃不完的。” 半个白面馒头,周大福一看,眼泪哗哗的,“爸不吃这个,白面有啥好吃的,你吃了长个子,昨天打的疼不疼啊。” “我不疼,我知道你打我是为了我好,让我跟着我妈。” “哎哎,不说了,一会有人了,这个你拿好了,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你妈不会做,里面有十块钱,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自己饭都吃不起了,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跟着亲妈肯定好,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一边自己背着人哭,“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说话都不成样子,“爸,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姥姥,咱俩分开捡。” 匆匆说完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拐杖了,自己别在框子里,然后两只手弯下腰来就开始抢。 能在这里混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踩一脚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担心宋清如让人欺负了。 结果压根就没事,宋清如就跟鱼儿到了水里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缝钻,那身姿竟是从没有过的灵活。 她两辈子第一次捡菜叶子吃,但是这心情就跟捡钱一样,全是白来的,尤其是现在肚子里面叽里咕噜的叫,她吃得少,家里粮食确实不够吃,这几天都是欠一点吃饭,大家都这样,卯足了劲儿想着好好吃一顿。 所以,一时之间,颇为凶残,手跟乌鸡爪一样,来回几把就一手的菜。 这会身体也不说不好了,麻溜的厉害,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头,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弯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们早上都能吃饱了,剩下的我们中午烧汤喝。” 宋清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是高兴啊,宋家这一日三餐的构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干粮,晚上更惨,连菜都没有的粥,寡淡的杂粮粥罢了。 这还是多亏了那老太早上去捡一点菜,不然连点菜都没有的。 回家就一个理菜,一个收拾炉子,满满的一锅子菜粥,宋为民眼尖,看见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呛的,手快就这样。 “这手是怎么了?” “我去捡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吃饱了。” 宋为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没说,乐呵呵的,“你别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10.雪压 一对兄姐也在边上附和,宋清如自己喝了一大口粥,咸咸的很好喝,“都不能去,我跟姥姥去就好,你们都有自己的事情,睡少了不好。” “就这意思,你们好好念书就可以了,看书时间都不够,哪里能去做这个分散精力。” 那老太虎着脸,以前就说过这个事情,就想着要孩子好好读书,“我捡菜为什么,不就是让你们吃饱了有力气读书,你们跟着我去捡菜干什么?” “为民也别去,一个大男人,养家糊口的,跟着我们一群老婆子混干什么,好好上班才是真的。”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不作声了,宋为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有时候还要加班加点的,在税务上干就是这样,工资也就是饿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因为饿的,饿怕了,还不是一两次挨饿,不知道饿了多少次,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家里就来人了,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族里的长辈,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下面一个县里的,家族庞大,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你中年丧妻,我们看着也难受,家里面一大摊子,也没人操持,孩子们也还小,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你也没心思去管。再一个,长安米贵,这么多人要吃饭,你一个人赚几个钱啊,找个人来帮衬一下子多好。” “我们给你留意了几个人,都是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几个孩子,你放心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隔间的那老太一脸沉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心里是愿意的,再娶一个,毕竟家里没有女人不像样子,也不叫过日子,只要是个品性好的,没什么愿意不愿意。 总得过日子,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时候人家宋为民没有对不起她,现在一大摊子事情,再找一个无可厚非。 宋为民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答应了,给家里留了话,就跟着族叔去天津卫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时候那老太给带着干粮,一个劲的嘱咐宋为民,“你要是见到好的合适的,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这家里好呢。” 宋为民就这样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对着一对兄姐挤挤眼,“早上来了一个族叔,说是要给爸再找一个,爸去那边看一下。” 这不是孩子该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说,只给孩子吃饱了,“你们好好念书就行了,你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要是人来了,不许给人家看脸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过个好日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宋为民算是乡下混出来的,而且是公家饭,老家很多人都愿意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愿意的。 毕竟是大地方,家里还有房子,丧偶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以后难道还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欢年轻的,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齐了比什么都好使,这是那老太这几天最常说的,怕几个孩子跟后妈不对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个她心里也担心,女婿虽然说是给养老,可是要是人家进门来,没道理供养者你这个前亲家,人家有自己的娘家呢。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醒过来就坐在那里,宋清如一个屋子就听见了,今晚的月光皎洁,别样的好看。 透过窗帘缝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脸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弯弯的月,微微的晃动,宋清如黑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姥姥,你醒了吗?” 那老太自己吓了一跳,“醒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飘,“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就是以后我给你养老,等着我好了,就出去工作了,到时候也能赚钱给你花,你就先照顾着我,等我再大大就好了,你是我姥姥。” “就是我后妈进来了,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不然我也不同意的,爸爸都没有说什么呢,你照顾我最多,我护着你。” 那边那老太靠在床板上,一窝子的眼泪止不住,真的是没想到小三说出来这样子的话。 生下来那么一点,就是她带大的,那时候那遇春坐月子,死活没奶水,都是那老太到处要羊奶,最后给孩子养着出了月子。 身体不好,晚上喝水吃饭,都是她伺候的,再一个孩子长大了,知道一些事情了,难免心情低落。 大家也都知道,病着的人喜欢耍脾气,无缘无故的很气人,但是那老太就没有生过气,一直乐呵呵的,气狠了也要伺候孩子。 这些宋清如都记得呢,一番话说出来,声音虽然小,但是很坚定,就是这么想的,也要准备这么干。 无论最后成不成,那老太现在听了,心里面就跟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样,舒坦的不行了,她老婆子一个,啥也不怕。 一夜好睡,第二天照样早起来去捡菜叶子,一老一少陪伴着也不算是寂寞,几个孩子里面,其实最疼的就是宋清如了,用的时间精力最多,比上面那一对兄姐上心的多。 昨晚听了那一番话,更觉得亲切,宋清如是老太太的心肝眼珠子了。 下午在那里看天色,又是一场大雪,看看那粮食缸子,浅浅的要见底了,这个月才到中旬,已经是没几天的粮食要吃了。一家人指望着宋为民那点工资,虽说是几个孩子都有供应,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点罢了,养不活的。 11.都吃肉 一边做活,一边叹气,也不知道女婿什么时候回来。 正想着呢,外面就有人说话,快到了门口,她从隔间出来,只看着宋为民走在前面,开门的时候,一个雪花子飘进来,打着旋儿一到地上就化了。 伴着一阵冷气,后面一个妇女,肩上一个包袱皮,胳膊肘那里挎着一个竹编的筐子,两头圆圆,中间一根挎手,最筐子上面盖着一块红布。 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后面挽着一个缵,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的,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小脚。 “回来了,赶紧喝一点热水,饭快好了,一会就吃。”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这天气冷的人不行,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怎么没有带回来,这妇女看着面相老,还是个小脚,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在门口进来,也不敢去隔间看,很是局促的样子,一身青布衣裳,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来,您歇着。” “没事没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里面夏冬梅坐立难安,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个子小,但是秋收冬藏这些,顶的上一个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说,“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里端着杯子喝水,“就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里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这是家里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里,“吃完了还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没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个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里,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说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子呢。” 12.进门 冬嫂自己把菜盛出来一盘子,刚好是炒腊肉,这可是实打实的肉,炒的不少,但是只装着浅浅的一盘子,先放到桌子上。 转过身来,知道太红旗不大高兴,竟然又端出来一小碗腊肉,“给你拿上去吃,不然一会吃不到几口就没了,待会看在多吃肉的份上,不跟你爸生气。” 太红旗眉毛挑的老高,自己尖着手指拿了一块,满嘴巴的肉,一咬全是劲儿,心想我还不跟他生气,我吃了这叫更有劲儿生气,来劲了。 也不上去好了,竟然就靠在厨房门口,一口一口吃了一碗肉,这一碗肯定比摆盘子的肉多。 他就等着他爸来了,自己闲的无聊,也不喜欢看书,就在那里闭目养神一样的,这人,看起来虎气,实则心机深沉,平时不大动弹,但是一动起来真的没法说。 这边宋家已经是吃饭了,小桌子一围起来,竟然觉得满满当当了,宋为民有事要说,大家都搁着筷子等着呢。 “这是你们夏婶子,以后就在我们家了,你们以后喊妈。” 那老太很诧异,立时就看了夏冬梅一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既是要进门的那一位,只是这面相看起来跟女婿不相配,眼看着老不少呢。 一时之间,大家都看着夏冬梅,都纳闷为什么就选了这人呢,夏冬梅来的时候就怕孩子不好相处,怕这家里不接纳自己。 这回更是心里没个着落,只对着大家笑,一个劲的说,“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以后我给你们做饭洗衣服。” 又看到那老太,这身份更见尴尬了,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平时木讷的很,只是尴尬的笑。 那老太也笑,觉得这人还可以,就是委屈了女婿,不说是相貌堂堂,但是委实是个体面人,还是那句话,不相配。 大家都觉得不相配,但是宋为民既然带回来了,就是自己愿意的,那天跟着族叔回去了,族叔是个热心肠,知道宋为民虽然进了四九城,但是担子也重,不在家里歇一歇吃口饭就走。 竟然是带着窝窝头来的,吃着自己的窝窝头走的,等着回去的时候,族里长辈就都在,问一问是个什么打算。 都喜欢宋为民,小子有出息啊,宋为民自己想了想,“要生过孩子的。” 大家听了点点头,这是想找个好好过日子的,那样子黄花大闺女,要是想着做后娘,只怕是十之八九有图谋,要不就是傻大姐了。 一来二去就只剩下两个人,宋为民自己想了想,最后还是带着夏冬梅回来了。 亡妻已故,他葬礼上不哭,在家里也不哭,老人孩子都在,只是在族叔几个面前,涕泪横流。 “我与亡妻夫妻二十年,下面三个孩子可怜,老丈母娘也可怜,要是再娶,一定是顾家本分的。” 大家也不再去劝,原本是没看好夏冬梅的,只一点,夏冬梅比宋为民还要大三岁,本来就显老,这会儿更是看着年纪大了。 族里一个夏冬梅的本家姐姐,托人要说一说,这才能牵线搭桥,只是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是她。 夏冬梅可怜人一个,她原也是好家庭好出身,只是结婚这么多年,竟然只生了闺女,一口气儿三个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老婆婆指着鼻子骂,丈夫也是抬手就打。 再加上没日没夜的做活,这个年纪一副老态,身体也是不大能生了,那前夫一家也是狠心人,硬生生给赶出来了,不要了,要再去找一个能生儿子的。 她是真的苦命人,苦水里面泡出来的,腊月天里的小白菜,半生坎坷。 宋为民觉得尚可,夏冬梅是个过日子的人,这一点就可以了,老实本分能过日子。 第一面见的时候,宋为民当着族叔的面说,“你尽管放心,我家里孩子多,日子勉强过,只你好好对待家里的孩子老人,谁敢不给你养老送终呢?” 夏冬梅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她没儿子,被人说了无数次,心里也觉得有儿子好,吃尽了没有儿子的苦,听说宋为民家里有一个儿子,不用宋为民说,自己就对着宋清林好。 就是这样一个人,靠着宋为民那番话,自己一个包袱皮,挎着一个小筐子,里面是走之前本家表姐给装的大馒头,“你以后也算是有着落了,在那边好好的,虽然是不能生了,但是对着那边的孩子好,都是有良心的人,到时候你就是亲妈,一样养老送终的。” “妹子啊,这些你带着,去那边给孩子吃,孩子念你的好。” 夏冬梅自己抹着眼泪就走了,一双小脚走了一天,跟着宋为民从天津卫走到了北京城,走到了城南的皖南会馆。 戗面火烧是天津卫的好东西,跟别家火烧不一样,硬邦邦的咬不动,但是人家牙口好,觉得有嚼劲,干吃泡水都行,吃了撑肚子。 表姐家里一点白面,都给做了,那时候的人,对人实诚的很,只有盼着你好的,没有盼着你不好的,做的时候家里孩子馋的咽口水,愣是没给孩子一个吃,全给夏冬梅了。 那老太就是煮了菜粥,然后是杂粮的三合面饼子,都是粗粮,好一点的菜,就是那盘子腊肉了,给放到夏冬梅眼前吃,“你吃这个,多吃这个。” 这就是以前待人接物的本事了,就是家里孩子再想吃,上了桌子,都是紧着客人吃的,孩子都在一边馋的咽口水,看不下去就赶出去玩,待人热情又淳朴。 夏冬梅不吃,只一个劲的端着碗看着眼前的人,眼眶子发热,自己就低着头喝粥,眼泪就掉进碗里,谁也看不见。 宋清如家里面最小,兄姐只是低着头吃饭,看也不看那盘子腊肉,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吃。 13.刻薄 她恰好抬眼,夏冬梅一看她就赶紧笑了一笑,她觉得怪心酸的,去了的人已经去了,无论如何希望活着的人好,更何况夏冬梅在老家,是给那遇春的牌位磕过头的。 可是心里面都有自己的立场,她心里肯定是更喜欢更爱护自己的母亲,那遇春到死都记挂着宋清如,宋清如也是一辈子都不会忘怀生母的,心里就那么大,放不下许多人。 “婶子,你吃啊,我们分着吃了,我姥姥做饭好吃。” 夹了一大筷子给放到碗里,夏冬梅受宠若惊,自己看着碗里的肉,也不好拿出来了,“你们也吃,我不吃肉的,这些就够了。” 宋为民自己也吃了一口,“妈做饭就是好吃,香的很,你们都吃啊,自家人吃饭不是旁人。” 这下子连宋清林宋清婉都笑了,都吃的好吃,家里面无事不吃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诱惑力很大了,尤其是宋清林,男孩子需求就更多,饭都吃不饱,更何况是肉。 夏冬梅自己没舍得吃,自己只把粥喝了,碗底几块肉,真的是一口也没吃,挨着宋清林坐着,看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她就喜欢男孩子,被前夫家里逼得,这是留下来的病根,老觉得男孩子好,看重宋清林跟救命稻草一样,看宋清林吃的香,就给悄悄地夹到宋清林碗里去了。 宋清林自己眼睛一抬,本来心里膈应,觉得到底是个后妈,亲妈陪着这么多年,一时半会不是能消除的感情。 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唏哩呼噜的喝了粥,“我吃饱了,去看书了。” 一顿饭,大家话少,看着是热闹,但是也是七零八落的,各人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都是为了好好在一起。 夏冬梅就在宋家这样子住下来了,没有什么冲突波澜,日子照常要过,只是真的是个勤快人,大概第一天刚来也睡得不踏实,听见隔间有动静,也赶紧起来了。 这样的人,眼睛里有活,闲不住的,转眼看着那老太跟宋清如出来了,自己也挎着一个篮子,在门口等着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清如看了看那小脚,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夏冬梅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脚累些,但是她大概是心里舒坦,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说的不会享福,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着就不行。 那老太自己倒是看的开了,办事也妥帖,“你在家里好了,我看你走过去就不行了,在家里生者炉子,给做饭就红了,这样子我们回来正好吃饭多省劲,孩子也赶着上学呢。” 一番话下来,说的极为妥帖,夏冬梅自己就进去了,小脚不能迈大步,走路也不能走几步,一辈子只能在家里转悠,在家里能做饭,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家里东西不熟悉,但她心思细,自己好好看看,就知道是在哪里,做饭就很上手了,想着孩子读书,男人也上班,要吃的饱肚子一点,早上不能光喝粥。 去看面缸子,里面只浅浅的一点,去拿出来戗面火烧来里面一共是八个,个个都很大,拿出来一个。 省着点吃就好了,那边王太太爬起来睁开眼就气不顺,吃早饭的时候,在那里一个劲的酸,“不是我说,那边宋家都穷疯了,见天的去捡菜叶子,打量谁家不知道呢,都是不能入口东西。” “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然找了个小脚太太,那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真的是笑死了。” 一桌子人吃饭,就听王太太在那里说,一个人说也笑的不行了,硬是有一种花枝乱颤的姿态,对着宋为民一家子一百个看不上,只要没钱,她就看宋家不顺眼。 王大姐是姐妹三个里面的老实人,二妹三妹都是一般的刻薄脾气,二妹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穷到家里了,还有一个病秧子,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饭都吃不起。” 三妹也要补一句,踩着自家大姐,“就这样的,我大姐当初还想着往人家身边凑呢,也不知道想什么。” 王大姐也是有脾气的,筷子一甩,冷着一张脸,“妈说也就算了,我是她闺女,你们说个什么劲儿,当妹妹的这么说姐姐,脸上很好看是不是,要不要脸了?” 连说带削的,一时之间大家脸上都没有了笑,王太太脸色更不好了,“难道你妹妹说的不对吗?要是不对,那你去找个好的,找个有本事的,别在家里吃闲饭。” 王大姐一边刷碗一边掉眼泪,气的,被自己亲妈亲姐妹气的,这家里就没人说话的地方,都想着攀高枝,都闲着找个有钱的,一个劲的踩着她。 她什么也不能说,家里妹妹没结婚,都是待价而沽的物品,王太太也不说一句不好,只有大姐离婚了,竟然成了家里的出气筒。 院子里一排水龙头,也不加一点热水,就冷水刷碗,小桂看着自己妈手通红,吧嗒吧嗒跑进去,拿着水壶出来,“妈,你加一点热水。” 这样的冷水里,不用一分钟手就麻木了,再穷的人家,也要烧点热水的。 只有王太太看见了,一个劲的骂,“都是烧钱的,炭火烧水不要钱啊,那么多去刷碗,合着不是用你的辛苦钱是吧。” 小桂权当听不见,拎着水壶放回去,拿起扫把来就打扫屋子,一会还要洗衣服,家里二姨三姨的衣服都要她来。 院子里人听见了,知道王太太刻薄脾气,只是亲闺女还这样,有听不下去的劝一句,“王太太这么大脾气干什么,你们家大姐苦命,回娘家了享福,多好的闺女啊,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啊。” 王大姐做闺女的时候,就很不错,大家也喜欢,背地里都说歹竹出好笋,三姐妹里面只老大不会狗眼看人低,其余人眼睛啊,都是朝天的。 14.小人 王太太火气就更足了,对着人开门,阴阳怪气的,自己斜着眉眼,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我说我家闺女,你管的那么多,该上班就上班,杵在那里难道等着我给你饭吃啊。” 大家也都习惯了,这嘴上不饶人,那人乐呵呵就走了,正好宋为民出来上班,看见王大姐抱着一盆子碗筷,只笑笑就走了。 王大姐回去又是一通哭,觉得自己当初提了,这会儿在宋家的就不是那小脚太太了,她嘴巴上不说,但是也瞧不起夏冬梅,小脚太太能干什么啊? 心里面又怨又恨,很是煎熬,怨王太太当初揽着她,又恨亲妈亲姐妹没有人情味,爱虚荣讲面子。 王太太只觉得晦气,“你哭什么哭,留在家里什么都给你哭没了,看你丧气的,我缺你吃了还是喝了,谁家离婚了的娘家还要,你还有脸哭呢?” 宋大姐一时之间想起来宋为民刚对着她笑,前尘往事全部勾起来了,也不管不顾,只放声痛哭。 这还是来劲了是吧,王太太鸡毛掸子都拿出来了,心想你不是给我较劲,我养着你难道是为了气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你不想过了就滚,人家要个小脚女人都不要你,你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贱皮子啊?” “你给我滚,不是缺男人缺疯了,现在你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在那里住下来算了,每顿饭混个水饱,饿的皮包着骨头,没事就跟京韵大鼓一样,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是吧?” 王太太这骂人啊,可真的是精粹了,一个脏字不带,但是一句句砸在脸上,生疼,跟唱大戏的一样,有喜欢热闹的,就喜欢凑在王太太边上听她骂人,还带着押韵的呢。 只是屋子浅,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听见,虽没有说出名字来,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为民。 瞬间大院儿都知道了,大院里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听见了,只觉得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狱一样,气的心口疼,本来身体不好,一生闷气脸色就差,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喘气。 你说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没人出去对着王太太骂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这样说宋家,只是夏冬梅新来的不好去招惹别家,那老太也干不出对骂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怂了,只知道生闷气。 这小怂包一个劲的气,在心里跑马,心想你这死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嘴巴坏,死了大概要下地狱,自己养了三个女儿待价而沽,打量谁不知道呢?就连宋清如这样子一年四季躺床上的都知道。 她这身体,好好的开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里面事情多,再加上气闷,脸色刹那就不好了,喘气都觉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床上去平复。 二姐儿放学回来,手里面拿着一颗奶糖,学校里长得漂亮,总有人献殷勤,宋清婉也是个心机女了,她自己来者不拒,给我我就拿着,答不答应自己说了算。 送上门来的,干嘛不要,剥了皮给宋清如,“这可是奶糖呢,我都没舍得吃。” 宋清如一听,恨不得吐出来大家一起分一分,现如今脸上有点肉了,多少还好看一点,不是那么吓人了,宋清婉自己伸手想着捏捏脸上多少肉,到底是没忍心下手。 “怎么了你这是,在床上干什么躺着,不是要吃饭了?” 宋清如声音闷闷的,答非所问,“二姐你以后不要要人家男同学的东西了,扔了也不要。” 给宋清婉气的,什么叫扔了也不要,就你清高,“干什么不要,我也没有问人家要,自己愿意给怎么了?看我拿着了就高兴,我不要人家还生气呢。” 宋清如心里想着,她二姐心是真大,真能想得开啊,干啥都行,一看就是人才。 宋清婉不管这些,自己去问那老太,“姥姥,三儿这是咋了,怎么又躺着了,不是好了吗?” 那老太一边干活,一边也没多想,顺口就说了早上的事情,也没多想啊,这年头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宋清婉这女孩子,在家里没说什么,但是手里活一放下来,自己拖着把椅子就出去了,往王太太门前一放,自己坐下来了。 不管人出不出来,嘴巴一张就是了,“王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欺负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是怎么了?说我们家三儿病秧子,碍着你什么事情了,吃你家饭了,用你们家药了?” “大家来评评理,我们家三儿生下来屋子门口都没有出来过,碍着王太太什么眼了,说话恨不得我门老三去了一样,才转好没几天,听了又不行了,收的一把骨头了,还得听你这刮骨刀一样的话。” “摸摸良心有没有,只怕是黑心肝,比杀人放火更厉害呢。再一个,我们家穷,我们家吃烂菜叶子,管你什么事儿,还是那句话,吃你家的了吗?不偷不抢,我们脸上照样有光彩,有一句说一句,从来不指桑骂槐背后捅刀子。” “自己什么人难道不清楚,大家不说出来是邻居,说出来只怕你脸皮子都没有了,养着三个女儿打量着什么主意大家难道不清楚。我虽然小,但是也知道一个道理,凡事啊,。靠自己。” 宋清婉一句一句,跟蹦豆子一样,正好是午饭点,院子里面人来人往的,竟是看热闹的不少,也觉得解气,只是这宋二姐儿,让人刮目相看,以前只觉得是个清秀姑娘,现在只怕是个厉害角色了。 夏冬梅自己站在门口看,想去说什么,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女孩子,这样子骂街到底是不好,里面宋太太脸都不露。 那老太喊了一句,“二姐儿,回家吃饭了。” 给个台阶下,说也说过了,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谁知道宋清婉头也不回,“一会儿吃,我还没说完。” 宋清婉自己说着说着掉眼泪,她心气儿不是一般的高,这件事情生气也就罢了,只要是也觉得自己家里可怜,是真的穷,老三也是真的看着活不长,人家就专门说你的痛脚。 这要是有钱了,谁还能说一句,谁还能这么欺负人,不看她妈那时候给王太太帮扶多少,也要看看他们兄妹几个刚没了妈。 这王太太做事情,的确是很多人看不惯,所以今天,王太太自己在里面,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恨得牙痒痒,倒是没看出来宋清婉是个能干的,早晚收拾她。 大家记好了一句话,凡自是嘴巴不好的人,说三道四的人,那一定是个小心眼的,记仇。 无时无刻不给你捅刀子,我们叫做小人。 王太太气的心口疼,隔着窗子说话,不想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你个小丫头嘴皮子厉害,伶牙俐齿的,也不怕嫁不出去了。” “嗬,好大的口气,你们家姑娘都能嫁的出去,那我宋清婉凭什么嫁不出去了?” 谁说不是呢,王太太家里三个姑娘没钱的根本不搭理,就等着找有钱的,全靠缘分了,所以婚姻格外艰难,毕竟想着高嫁。 王太太一个倒仰,只伸手顺着心口,“你个天杀的嘴,跟我们家姑娘比,比的了吗?家里穷的叮当响,保不住那一天就饿死了,不留点口德,难道拉着一家子等死。” 要不说这嘴不好,王太太骂人喜欢拖家带口的骂,还得连带着你上辈子下辈子一起骂。 宋清婉坐在那里稳稳当当的,也不见生气,只竖着眉毛,你说一句,我顶一句,务必让你气死了我才走。 最后王太太熄声了,跟小姑娘吵架,赢了也不光彩,倒是见识了一下宋清婉的嘴皮子。宋清婉自己说够了,擦擦眼泪,拖着椅子就回家了。 做人不得有点锋芒,不然人家当你是好欺负,没事就当个乐子说几句,你扎她一回就知道疼了。 宋清如自己听着,也觉得解气,心想自己就是怂,这要是一大早她正说的时候去骂回去,效果比现在还好,且不会生一上午闷气。 她口才不是不好,就是没低下去,拉下脸去撕王太太,宋清婉一张小脸子冷飕飕的,觉得家里人都是受气的性子,看着宋清如没心没肺吃饭,一筷字给戳额头上,“你怎么不气死算了,下次记得骂回去就是了,就知道窝里横。” 宋清杨自己看不下去,“你干啥戳三儿,她人都没有见过几个,还指望她骂人?不过你下次不许这样了,不然爸知道了也要打你。” 宋为民有点古板的,要是知道教的闺女这样,还真的是得教育一顿。 夏冬梅自己打量着这继女,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是真的看不出来这么泼辣,宋清婉是真的开批判大会了,给王太太的话一字一句的反驳,里面就有给小脚继母说话的,她心里感激。 乡下来到这大院儿,什么也摸不清,各人脾气什么的都不知道,难免没个着落心里空,今天觉得暖洋洋的,都是好孩子,没有人难为她不说,外面还知道给她挣面子。 晚上难免就跟宋为民说几句心头话,只想着把孩子当成亲生的,拉扯成人算完。 那边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晚上辗转反侧,饭都没吃几口,小桂在边上听见了,也觉得解气,心想气死你算了,平时没少白咧咧。 小桂虽然是有口饭吃了,但是在家里没地位,刷碗洗衣服做饭,样样都来得,用王太太的话来说,就是家里面不养着闲人,难道都要啃着她的骨头吃饭啊? 15.身世 一夜过去,雪开始渐渐的融了,就等着那一点太阳出来,靠墙根的老爷子一出来,那就开始化雪了。 “三儿,你别去了,我跟你姥姥去吧。” 夏冬梅死活不让宋清如早起了,自己踮着小脚就去了,心想身体不好得好好养着,宋清如想去,但是拗不过,第一次才知道,原来后妈也是有脾气的。 这是个勤快人,等着结束了只把篮子里的菜给了那老太,“您先回去,我再去转一下。” 那自己拿着空篮子又走了,徒让人担心,那老太回家做饭,只对着宋清如絮叨,“你婶子还没回来呢,我们给她留着饭,一双小脚吃这个苦。” 谁说不是呢,小脚女人,走不了路的,就是干活都得歇着,走路不稳当,上了年纪就得拄着拐杖佝偻着腰。 这要是富贵人家还可以,没事就歇着,可要是穷人家还要裹着小脚,那真是一个受罪,要不说封建迷信害人呢? 宋清如也担心,你说这夏冬梅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走了老远,她以前去山里,这时候有腊梅花,那种黄黄的一小朵一小朵的,寒冬腊月才有,她就寻思着这边山上大概也有。 只问了宋为民哪里有山,就拄着拐杖去了,那小花一朵一朵的,摘一上午也那么一点的样子。 再加上山上雪多,又冷又湿,那一大片竟然没人看见,谁也不惜的这时候上山,只她一个人在那里饿着肚子摘。 小脚不稳当,一个不注意就滑了,踩滑了就再起来了,拍拍身上的雪沫子,只大腿侧面粘上了泥,心疼的不得了,拍了一会还是脏。 自己挎着篮子回来,恰好遇见了王太太,夏冬梅是见人就笑,跟你打招呼的,就是对着王太太也这样。 “您出门啊。” 王太太白眼一翻,像是没看见一样,哼了一声就走了,现在对着宋家就是这个态度,其余人不理她,只有夏冬梅眼睛里还能看得见王太太了,孩子们见了,一概不打招呼。 转眼看见了夏冬梅裤子上湿了一大块泥,阴阳怪气的,顺了顺耳边靠近额头的几根头发,脖子高高的立着像是过年敬神的公鸡,“哟,这是哪儿去了,一腿子的泥。” 也不听回答,自己掩着嘴,极为快活的走了,讽刺了一句泥腿子,但是夏冬梅也听不明白,自来是不把人往坏处想,只觉得她寡妇一个不容易,自说自话。 “去哪儿了,才回来呢,赶紧吃饭,三儿,给你婶子热一热饭菜。” 那老太手上忙着,指使着宋清如去热菜粥,宋清如已经手脚麻利的放上锅子了,一开炉子有股子炭火为,熏得又咳嗽几声。 “咳咳,好嘞。” 夏冬梅自己放下篮子,上面总是盖着一个红布子,“没事,没事,你们吃了就是了,我不饿。” 这是半上午了,摸着黑起来,怎么就不饿呢,宋清如给盛上了,一大海碗,“婶子,热着吃了,不饿也吃了,不然身体撑不住。” 夏冬梅赶紧起来端着,一个劲的应着好,“哎哎,我自己来,自己来。” 低着头喝菜粥,里面都能立住筷子了,心里面热乎的不行,眼窝子都潮湿,以前的时候,但凡是晚了点,谁给她留口饭吃啊? 别说是留饭了,不挨骂就是好的了,看着这菜粥,唏哩呼噜喝了,只觉得现在的日子好,以前竟然是过得畜生日子,干得多吃的少,还要挨骂。 哪里是不饿,是想着省一点,吃了身上一股子热乎气,夏冬梅歇歇脚,就把篮子里面的花倒出来。 “这是什么啊,哪儿来的这么多?” 那老太看了个新鲜,大冬天的没有花,还是新鲜的。 夏冬梅笑了笑,“这是那边小山上的,我寻思着应该有,去了果真有,一大片呢。” “婶子,真的啊,那下午我们还去摘,这个可以吃的。” 宋清如积极性很高了,但凡是能填饱肚子的,一向是很热衷。 “下午不去,雪化了不能走,等着早上去,那时候好。” 夏冬梅说着,也觉得很好,能给大家找点吃的,一边拍了拍腿上的泥印子,干了一下子就下来了。 “一会儿,我给你们炒鸡蛋吃,这个吃了不咳嗽,好着呢。” 宋清如满口答应,很积极的在那里洗菜,她想着明天更早起来,全给撸回来,这才是家里第一个狠心人。 这小黄花儿炒鸡蛋,不过是一个鸡蛋,就被做的香气四溢,宋清如照例做了好饭菜开后窗,飘到大马路上,一阵的香甜。 太红旗家里却是一阵阴雨,一阵狂风的,冬嫂看着,竟然是父亲看不惯孩子,孩子也不服气父亲,不在一起生活,见面倒是成了仇人。 太红旗话都懒得说,只是心里面慢悠悠的寻思着,这一家子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他跟着老爷子长大,干卿何事啊? 为什么家里就太红旗一个人一个姓,这从老爷子到孙子,都是姓江的,太红旗跟他生母一个姓氏。 说来话长,当初江长源瞅着机会送儿子上前线,想着打拼一下也可以有个军功。 谁知道那边拖拖拉拉好几年,男人去了外面大家也知道,再说了去了当地,很受群众爱戴,不少人呢把持不住跟当地妇女有染。 江田野长得好,人家有知道家里父亲是将军,一个朝鲜贵族女就勾搭上了,后来撤退的时候,江田野肯定不会带回去的,政策上也不会允许的。 人家太红旗妈妈就说了,“走可以,只是我怀孕了,这个要告诉你,以后是我们家里的孩子了,跟你们么有关系。” 那时候平壤太家,非同一般的大家族,养个孩子不算什么,生下来就生下来了,当时很多女人都这样,部队一撤走,不会带走任何东西。 16.受气 江田野回来,压根是没当回事,铺好的路直接上,鲜花掌声从来不缺少,围着的女孩子只多不少。 当时情况特殊,战争时期的特殊现象,回来一安逸了,就不是那回事了,照样娶妻生子。 这还是后来,老爷子江长源收到了电话,平壤太家没落了,朝鲜那边情况越来越不好,太红旗妈妈亲自打电话,要把孩子送回来的。 她气性大,眼看着江田野头也不回的走,到底是女子多情,生了孩子就气出病来了,没几年就不行了。太红旗送过来的时候才三岁,江老爷子养着,只说是收养。 但是收养不收养的,谁还不清楚啊,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孩子,而且还是朝鲜来的,收养也不用跑那么远。 江长源不是不想让太红旗跟着江田野,毕竟是亲父子,在一起也亲近。 但是江田野结婚了啊,儿媳妇家里也是高门大户的,一样军功赫赫,人家无缘无故当了后妈,肯定是不接受的,再加上江田野也很迅速了,已经有儿子了,比太红旗就小一岁。 太红旗回来的时候,江田野太太是黄佳妮,正好是怀着第二胎,当时就气的肚子疼,江长源也是有点大男子主义,拉着自己儿子说。 “这是你的亲儿子,看看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样,你老婆说是不要,那是因为不是她亲生的,可是这孩子是你亲生的,你得硬气一点说句话。” 江田野这薄情郎,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没有太红旗日子过得更好,“爸,您看现在这样子,佳妮马上就要生了,我前面对不起红旗妈妈,不能再对不起佳妮了,这孩子跟她没关系的。” 话是很有道理,前面跟太红旗妈妈那样子,已经是对不起太红旗妈妈了,可是人死了,没办法了,不能在对不起现在的老婆黄佳妮了,也算的上是一个男人了。 黄佳妮一大家子是很满意了,可是全世界,只不过是对不起太红旗一个人罢了,江长源最后没办法了,他年纪大了,也不能养着孩子了,那么小一个多闹腾。 想着给自己小儿子闺女看着一起带着,毕竟是亲侄子,但是谁也不想要,这要是要了,以后怎么见大嫂呢,很有默契的不接话。 最后一阵来气,江长源自己养了,带回家了里来,这样子太红旗也碍不着其他人的事情了,但是为了这事情,这么多年了一直呕着一口气。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人家孩子不是你养吗,江长源就不明白了,干什么老是管教孩子。 黄佳妮俩孩子跟太红旗差不多大,一个小一岁,一个小三岁,大儿子叫江明日,小女儿叫江明月,看起来期望就不一样。 她就是看着太红旗不顺眼,今天来吃午饭,大家都在那里,太红旗本来在二楼来着,但是宋清如家里味道从后窗户一飘就进来了,他长身体的时候,一下子就饿了。 这就是他家啊,饿了去吃点东西没什么,自己就进了厨房,冬嫂一见他进来就知道饿了,正好有炖好的排骨,先给他盛了一碗。 “来,你在这里吃,吃完了还有啊。” 冬嫂拉了一个小板凳,平时择菜用的,给太红旗一整碗,早上刚送来的排骨,肉多着呢,还带着脆骨,想着要补钙,脆骨就多挑着给太红旗多吃点。 至于江田野跟黄佳妮俩孩子,她不是看着长大的,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啊。 谁知道姜明月闻到味道了,拉了拉黄佳妮衣角,“妈妈,我饿了。” 黄佳妮就去厨房,一下子就看到了太红旗,在那里大马金刀的坐着吃肉呢,心里面就一股子燥,这什么玩意,还好吃好喝养着。 她就是看不起太红旗,更看不起太红旗妈妈,低人一等一样。觉得好人家女孩子,谁跟个男人野合生孩子啊,未婚先孕也就算了,最后人走了还把孩子生下来,多大脸啊。 要是她,先不说不会干这样的事情,就是孩子也绝对不会要了,一根绳子吊死算了,心高气傲。 “哟,别说是一上午没见到人,原来在这里吃肉呢?” 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看了看那碗,有看一看冬嫂,很有警示作用了,冬嫂在家里做事情,肯定是和气为主。 “明月要不要吃一点,正好能吃了,看着大家都饿了,先垫垫,这么大的孩子,都不禁饿。” 黄佳妮也不是不要脸的人,说了这么一句让大家都不痛快了,她就舒坦了,端着一碗,给放到桌子上让两个孩子吃。 等着人走了,冬嫂生怕太红旗不舒坦,想说什么但是没法说。 黄佳妮很来劲了,她可以说太红旗,但是太红旗不能还嘴,不能搭腔,不然刹那就是火山爆发,跟个疯子一样咆哮。 这都是经验,太红旗自己刚才压根就没说话,你说你的呗,我就听听着,看冬嫂神色不对。 太红旗举了举碗,“再来一碗。” “哎哎,好,多着呢。” 其实心酸的不行,孩子哪里能心里舒坦呢,但是看着黄佳妮很正常的一个人,但是就是不喜欢太红旗,太红旗平时当个隐形人最好,不然就发飙。 小时候太红旗顶嘴一次,她就咆哮,对着江田野咆哮,对着家里人咆哮,这就是个心结了,有病了。 所以时间长了,为了求个安稳,只能是没病的让着有病的呗。 大家都这样,有病的大家不敢招惹,怕犯病,那就可劲让没病的忍着,没什么损失。可是这事儿,谁闷气谁知道,谁委屈谁知道。 太红旗自己巴拉了两大碗排骨,自己擦擦嘴,“我出去了,中午不吃饭了。” 自己踩着自行车就出门了,楼底下一溜的小伙伴等着了,自行车铃铛不停地响。 宋清如一直安静惯了,刹那间这么热闹,从后窗户上一看,好家伙,自行车啊,连着好几辆,一个个穿的体面极了,而且还有自行车。 打头的那一个,只觉得眉目英挺逼人,相貌堂堂,十分周正。一行人有说有笑,宋清如迅速的贴标签,有钱还有闲,而且是还有地位。 17.烤鱼 宋清婉收拾了桌子,看着她还在那里看,只当是她羡慕人家的自行车,“等我以后上班了,给你也买一个,到时候你不用走路也能到处玩。” 这话说的大家都开心,哪怕是买不着,有志气也是好的,宋清如自己一个劲点头,“姐,等我有钱了,我也给家里人都买一个。” 这下子就连夏冬梅都笑了,这家里三个孩子,唯独宋清如没上学,以后肯定也没找落,现在还说大话,要是有钱了,那估计是找了个好对象了。 只有这可能,宋清如弄了个大红脸。 不过,她虽然怂,但是见得场面多,心里面小九九多,家里面属于有心眼的那一种。 老大是人好周正,老二是明理泼辣,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前途光明,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那时候她沾一点光,岂不是很好,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毕竟她没上过学,这叫文盲一个,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太红旗一出来,旁边一个好哥们,叫孙子的,就在那里嘎嘎笑,“出来玩多好,在家里又要看那老娘们脸色,我一天她来了,马上就喊你了。” 孙子也是大院里的,他爹虽然不如太红旗老爹出息,但是好歹是亲爹亲妈,平时对着黄佳妮,就是一口一个老娘们,十分看不惯。 太红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个老娘们计较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谁身上没二两骨头啊,太红旗被黄佳妮从小喊着没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里不是不要尊严的,心想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才行。 不仅仅要比黄佳妮出息,比她父亲丈夫儿子都要出息,而且还要快乐,你越是给我添堵,我越是要开心才好。 所以中午吃了两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娘们,对,就是老娘们,太红旗心里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孙子自己哈哈笑,旁边一起笑,这群孩子,一放假就是灾难,家里大人没时间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处野,到处天生地养。 “对,甭管她,咱们去钓鱼,去拿鱼竿,还有渔网子,我爸下面一个兵转业到地方,工具给我们免费用,晚上咱们就烤鱼吃,再在他那里煮一锅子鱼汤,美死了。” 孙子说的那个人,是以前的转业兵,给安排到河道管理处,对着老领导儿子当亲儿子一样,很热情了,这倒不是拍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战友来了,借工具也是一样的。 太红旗会享受,看他受了气还能吃两大碗排骨就知道了,想想烤鱼也是很有滋味,一群人跟打劫的一样就去了。 孙子今年跟太红旗一样大,人家俩人是一个大院里的,感情好的不行的铁瓷,孙子带着人去拿东西,拖拉着盆子铁罐子,渔网钓竿什么都全了。 “小心点,别给掉冰窟窿里去了。” 那人嘱咐一句,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看着这天色,是又要一场大雪,今年的雪水出奇的多,来年倒是好收成。 “咱们啊把冰块给凿开,这冰厚实着呢。” 太红旗指挥能力很强,人缘也好,大家基本上是听他的,小时候做游戏都是将军。 几个人拿着锥子在那里砸,有劲呢,一会就见水了,太红旗在那水坑四周看了一看,觉得大概塌不下去了。 扭头就去给放渔网了,几个人一连砸了好几个,要么放网子,要么放笼子,还放了俩鱼竿。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了,这帮人就跟山大王一样,日子畅快的不行,哪儿好玩的都会,上山下海的都来劲。 太红旗这一会热的不行了,体质好,自己棉袄一扒拉,里面就是一个羊毛衫,老棉袄一下来,气质更好了。 孙子眼馋的不行,也是到了爱俏的年纪,“你借我穿一天呗,明儿借我,后头我就还给你了。” 这羊毛衫少见,是羊绒毛的,灰色的鸡心领,针线细密又贴身,太红旗这是今天刚上身,过年的时候他爷爷给买的,过年穿新衣服嘛。 现在大家毛衣颜色是真的少见,要么是深红色的,要么是绿色的,都是自己家里当妈的织,基本上一个样,孙子一看就眼馋了。 太红旗自己看了看,没觉得多好看,但是暖和就是了,“行啊,给你穿,回家就给你。” 孙子美的不行了,有个喜欢的姑娘,一寒假不见了,他明儿要骑着自行车去她家窗户底下溜一圈,穿个羊毛衫多洋气啊。 等到了点儿,几个人去巴拉东西,还真的是有鱼呢,六条大鱼,还有巴掌大的小鱼,这个倒是不少,大家吃就吃小鱼,好熟又入味。 在河边冰碴子里就地收拾了,然后几个人就跑到屋子里烤鱼了,里面有炉子刚好暖和,半下午冻坏了。 是真的香啊,冬天的鱼,在下面肥的不行了,又傻又笨,肉质还好吃,炭火一烤就可以了。 孙子自己眼馋,半生不熟的就伸手去拿,几个人都等着呢,不肯吃亏一起抢,竟然一条小鱼,不熟就给抢没了,烫的爪子都红了。 孙子自己小刺都恶狠狠的嚼,“真好吃啊,这一冬天都没吃鱼了,贵的要死不说,吃起来就跟棉花一样。” 冬天里没鲜味,河鲜都少见了,等着从东北运过来的鱼,到这里就是死肉了,那里来的鲜美呢,孙子就算是家里条件好,可是鲜鱼肉也吃不上的。 太红旗自己也喜欢吃,一人拿着一条鱼吃,大家手掌心的鱼,就跟狗啃的一样,只他一个,吃起来都是要从尾巴开始吃,然后慢慢的往上,边上小刺就吃了,最后竟然是一个完整的鱼骨头,算得上是细致了。 他在外面快活,这家里氛围很一般了,江长源吃饭的时候一看太红旗不在,看自己儿子就不大顺眼。 18.嘴碎 到底是谁养的谁亲近,当年他还不想养太红旗,可是这十多年了,感情上来了,说实话,就是大孙子江明日都得往后排。 “吃没吃饭就走了?” 冬嫂一边上菜,一边答应,“吃了点排骨就走了,没吃饭。” “留饭了没有,一会回来吃,见样的留点。” 冬嫂子自己直起身子来,笑着看了看江长源,“您甭说,都给留好了,回来保管饿不着。” 先问好了,江长源才吃饭,心里面把太红旗当成宝贝。 黄佳妮紧紧捏着筷子,面无表情,心想真的是偏心眼,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呢,倒是先去关心那野孩子,她觉得自己很大度,容忍的很久了。 先不说别的,就光是能看得见的,老爷子这里多少好东西,每个月的供应跟工资,下面的人来探望,太红旗是近水楼台,吃喝不愁,比她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要舒坦的多。 她跟江田野两个人拿工资,但是比不上老爷子一个,平时的稀罕东西也少,养着两个孩子,衣食住行都是要钱得。 江长源一看儿媳妇脸色就觉得糟心,真的不欠她的,你说大家都不养着这个孩子,最后他养着,不是没问黄佳妮要一分钱,没让黄佳妮给做过一次饭,摆个脸色给谁看呢。 只当做看不见,“明日你待会走的时候,记得带着两管子蜂蜜,跟你妹妹一人一瓶子。” 江明日很秀气的一个孩子,笑起来有点羞涩,平时也不说话,“爷爷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喝,喝这个通肠胃的。” 江长源脸色就缓和了,孩子好就好,“没事,爷爷这里还有,你拿去喝就好了。” 一边吃饭,有点难心,你说他在这里一家子吃饭,他大孙子太红旗还在外面晃悠,尤其是江田野这个当爸的,就跟死的一样,绝对不多问一句,生怕跟自己有关系。 吃了饭,江长源是要跟儿子谈一谈的,“现如今你二弟在南京,你妹妹在新疆,也就是你一直在这边了。” 家里三个孩子,都在不同的军区,回来都很困难的,江田野是发展的最好的,能混到中央来。 江田野摸不着头脑,寻思着老爷子难道是想一家子团聚了,但是不可能的,这回来太扎眼睛了,一家子最后出问题了,岂不是一窝端。 江长泽只好自己说明白,不然生闷气的还是自己,“你平时来,怎么就不关心一下红旗,就连话都不肯说一句呢,未免让孩子太寒心了。” 这个孩子不是江田野养的,也不是他陪着长大的,真的是没什么感情的,再加上小时候这孩子诸多不听话,真的是不如一个陌生人了。 江田野这才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他自己也很不耐烦,“我当初就说过了,就算这孩子留下来,跟我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现在以后,都跟我无关。” 听到这句话,说实话,江长泽心里面拔凉拔凉的,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寒心,现实比战场更可怕。 “你走吧,你记住这句话就好,那红旗我当成自己的亲孙子来养的,那就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回去跟你媳妇也说一下,别没事就去找红旗的茬子,说实话,红旗妈也好,红旗也好,都不欠她的,别整天摆脸色了。” 绝情的话谁不会,人家太红旗真的是跟黄佳妮没有任何关系的,为什么黄佳妮每次都跟孩子过不去呢,不大不小的见面就是疙疙瘩瘩。 这几年还收敛了,应该说是太红旗长大了,收敛了情绪不去刺激她了。 这话江田野回家也没跟黄佳妮转达,没意思的,要是能想过来,不至于这么多年还发疯,他现在是往上爬的好时候,家里也没有事情要操心,一辈子一帆风顺。 太红旗就是他一辈子的污点,所以他一开始就考虑的很清楚,这个孩子不能认,现在也不能认,就当没有。 黄佳妮忍不住抱怨,看着女儿在那里巴拉从江长源那里带回来的东西,“你看看爸,把那个孩子当成宝贝一样,什么都不缺,养成了什么脾气,早晚要闯祸的。” 非典型的陷害方式,一般的碎嘴女人都这样,动不动就拿长大了闯祸,长大了就歪这样的预言来警告身边的人,希望大家给孩子一个教训罢了。 这话曾经说过不止一次,一点点小事在太红旗身上就跟罪过一样,太红旗又一次气狠了,冷笑着问她,“你是预言家吗?每次都预言,那你预言一下你自己吧。” 就这么一句话,黄佳妮借着由头又发了一次疯,简直惹不起了。 江田野皱了皱眉头,“你不要去去管他,以后也不用注意,当空气难道不好?” 说完就很糟心了,自己去办公室了,他们这是军属楼,分着房子住,全是军嫂或者是军官公寓,军官公寓是给单身军官的,到了职位就可以申请。 男人走了,只能对孩子抱怨,老大不愿意听这个,觉得太红旗是自己兄弟,就算是不来往也是血缘兄弟,只有江明月跟她妈一个样,和黄佳妮一个鼻孔出气。 “你看看你爸,什么人啊,当初这个孩子来的时候,都已经说不要回来,在朝鲜那边每个月给钱就好了,也不知道你爷爷什么毛病,非得把孩子接回来。” “现在好了,一养这么多年,竟然是个白眼狼一样,不认我也就算了,连你爸爸也不认,跟个畜生有什么区别。” “见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谁欠他的啊,话不多说一句,每天阴着脸不知道想什么,一看就是很有心计,不知道给你爷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什么好的都给他。”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为了江长源的那一点东西,江长源有一句话说得对,家里面三个孩子,就只有江田野在家里,所以基本上他的东西黄佳妮都觉得是自己家里的。 她有点眼皮子浅,不然家里饿不着冷不着的,不至于去惦记老公公的那一点东西,说白了不就是吃喝穿用的东西吗? 但是她自己就为了这些怄气,还不能不去,不去岂不是全给了太红旗,还嘱咐孩子们多去,“你们要经常去爷爷那边,喜欢什么就跟爷爷说,不然一点都没有你们的。” 这话说的偏颇,但是孩子记在心里了,江明日男孩子不去想这些,但是江明月性格竟然跟黄佳妮差不多,老看不惯太红旗,连带着对爷爷也没什么感觉。 19.活计 宋清如在屋子里听着叮铃铃的自行车铃铛,眼巴巴的自己凑到后窗户上看,一群人骑着自行车回来了,她认得呢,打头的还是太红旗。 这次倒是羡慕人家自行车了,因为看见车把手上面挂着的鱼,这几个人小鱼都吃完了,大鱼每人分了分,一人一条,就拴着一根草绳子挂在车把手上,家里人也尝一尝。 太红旗一点也没看见宋清如,倒是宋清如能清楚的看见那鱼唇甚至能呼吸,伴随着一股子烤鱼的味道,她的口水有点分泌过快了。 真的是来这边没有吃过鱼,吃肉也是夏冬梅进门的那一次,她们家里吃饭都艰难,更何况是肉这么蛋白质含量丰富的食物。 就喜欢吃肉,每顿饭都喜欢吃一点,不吃就觉得不大好,跟没吃饭一样,来到这开始是身体不好,没心情吃,现在身体好了,那营养吸收的就很疯狂,经常觉得饿,毕竟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来,给你吃一个,刚出来热乎着呢。” 宋清如眼睛一亮,原来是蜜三刀,一块一块方方正正,背面划开三刀,上面撒了白芝麻,入手都还热乎呢,隐约看到里面蜜色流动,顶好的零嘴了。 “爸,你今天怎么买这个了。” 宋清如自己慢慢地在嘴边吃着,一块不小了,真的是蜜一样的幸福,眼睛都眯起来了,圆圆的杏眼一下子就跟个弯月一样,宋为民乐呵呵的。 “都拿去吃,给你大哥二姐一块,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今日是发薪日,手头略微宽裕,想着现在日子有奔头,三儿都好了,就想着给孩子买点零嘴,不多,但是孩子们高兴的跟什么一样。 宋为民自己只拿了一块,跟宋清婉掰开,俩人吃一块,“我们不爱吃甜,就你小孩子还喜欢吃,都给你吃。” “赶紧拿走了,我们要看书呢,只不过别吃多了,不然不想吃饭了,要留着一天吃一块才行。” 这是宋清婉板着脸赶人了,俩人恨不得泡在书的海洋里面,宋清如自来不喜欢看书,跟太红旗一个毛病,喜欢的书很少,一看就跟催眠曲一样。 “那我走了,我拿去给姥姥他们吃了。” 极为快活的走了,临走之前突然转过头来,“大哥,你张开嘴巴,我瞧着你牙齿最后面是不是有虫子了。” 宋清林张开嘴,也觉得最近有点牙疼,结果猝不及防给塞了一块蜜三刀,然后就听见宋清如一阵烟的跑走了。 都沾了口水了,不好拿出来给大家了,刚才那一块,他就掰了一个小角,其余的都给了二姐了,连点蜜糖都没有尝到。 宋清如手里还有三块,她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一块慢慢的磨牙呢,觉得好吃,以前的人实诚,做的东西都是只怕味道不好,材料少了,回头客不来了。 “爸,我觉得应该奖励你一块,你赚钱是很辛苦的。” 又笑吟吟去拿最后那两块,“我觉得姥姥跟婶子也要尝尝,现在不要心疼,等我一后赚钱了,蜜三刀紧着吃。” 一番话说的极为妥帖,因为一包蜜三刀,整个屋子都跟染了蜜一样,幸福感直线上升,夏冬梅还是第一次见,咬到嘴里,一股子蜜流动出来,睡觉前都记得那个味道。 自己洗了脚,看着宋为民给端了洗脚水,夫妻俩人才说上几句话,“你看看,外面有什么伙计,给我招揽一个,也去赚点零用钱。” 夏冬梅是不能闲着,这段时间也熟悉了这边,知道家里开销困难,就想着贴补一点,赚不了大钱,但是买点柴米油盐,给孩子买个本子铅笔还是可以的。 宋为民没说话,主要是夏冬梅是小脚,小脚不能走路,到哪里都是干不了活的,而且外面辛苦,形式也不好,“等过一段时间吧,家里开销还可以,能应付的。” 不好再说什么,第二天起来,夏冬梅去给宋清林收拾书包,看着孩子本子正面反面都写满了,边边角角的都是字,一个个跟米粒子一样,写的小节约本子。 吃过了早饭收拾利索了,就去找田婶子了,自己扶着田家的门框,轻轻地喊门。 “他婶子在屋里吗?” “哎,来了。” 20.过分 田婶子应着来开门,他们家里屋子更紧张了,就那么一间屋子,还要带着两个儿子一起住,以前是在门口卖油条的,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卖早点,烧饼油条加上豆汁,刚好一套。 只是后来改造,私人买卖是不能够了,上面安排着去了切面店,钱不多,但是好歹是个营生,只是家里两个孩子要念书,田婶子便经常早晚的去找点伙计。 俩人没进屋子,只在门口小声地说话,听见是想要找个赚钱的营生,夏冬梅自己也实诚,“我乡下来的,只盼着几个孩子好,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就想着出来找个营生赚钱,能吃苦着呢,不嫌钱少,有个就成了。” 田婶子这一段时间冷眼看着,心底里觉得是个本分人,做事情应该也不是那样眼高手低的,她认识人多,也能打捞个营生。 等着见了田大叔,也提起来这个事情,“我看着人不错,对孩子们也好,找营生不怕钱少,也能吃苦,应该好找的,你多打听一下。” 家里面谁也不知道,只三天后,吃了早饭没一会儿就看见夏冬梅背着一个大包袱来了,那包袱是真的大,她背都佝偻了,宽比得上她三个。 宋清如赶紧开门,一进门就接到地上来,夏冬梅自己擦擦汗,笑着解释,“这是医院的床单被褥,我拿回来洗,一套一分钱呢。” 看着极为高兴的样子,一套一分钱,医院带回来的消毒液,一套就是枕套床单加上被套。 那老太打开来一看那医院名字,离着这里很远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背回来的,“你别一个人去背了,等着下次让清林跟你去。” 夏冬梅赶紧摆摆手,“这有什么,别耽误孩子,全是被褥又不沉,清林好好看书就行了。” 那老太也跟着一起洗,两个人一起做活,死活不让宋清如沾水,“水凉,你不要沾,到时候肚子疼。” 看着宋清如那双骨节鲜明,嫩白如玉的手,夏冬梅只觉得这不是应该洗衣服的手,她对着前面留下来的孩子,总是极大的宽容,极大的关照。 洗衣服的水,就跟王太太说的一样,哪里能要热水,烧水不要煤啊?煤不要钱啊? 都是冷水,里面是刺骨的凉,不然不够本钱的,这伙计本来就是要求高钱少,拿回去给医院,不干净的都要拿出来重新洗。 上面的污渍特别多,夏冬梅很用心,来回的揉搓,就这样,一上午两个人三分钱,给晾到外面去。 王太太回来了又要骂,觉得院子里面放医院的床单不吉利,白花花的一片,就是找事一样,夏冬梅怕院子里占空,都是自家门口拉起来的绳子。 王太太立着眼睛,修的精致的眉毛,眉尾些微的黄,是眉笔画出来的,穿着掐腰的袄子站在那里,盘着的头发纹丝不乱。 “不是我说,前个儿去捡菜叶子吃,今个儿就去拿这些脏东西回来,难道明天还要去跟死人要吃的,坟地里转悠一圈不成?真的是穷到家里了,什么都缺。” 话说的极为难听,极为缺德,宋清如愣了愣,屋子里面听着,什么叫跟死人要吃的? 屋子外面邻居就搭话了,“你这嘴巴干什么这样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没用着你家门前的地儿,干什么这么难听,都是邻居。” 宋清如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眼睛都气红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他们家要去跟死人要饭吃,去坟地里面转悠着吃祭祀贡品,心里面发狠,这王太太,简直是欺人太甚。 , “用的不是我家里的地,但是看着不顺眼,你说一个院子住着,怎么就挂着这么些东西,医院里面什么都有,也不怕有病菌回来,回头谁要是生病了,谁知道是怎么得的病呢?” 全是理由,有一种人,无理也要争三分,全世界说到最后都是为了自己转悠的,王太太嘚啵一张嘴,什么扯淡的理由都能找出来。 这张嘴,干的缺德事也不少了,屋子里面夏冬梅坐不住了,擦擦手就起来了,“我去看看,能不能给换个地方去。” “还能到哪里去,院子就这么大,我们在自己家门口晾起来的。” 那老太气的心口疼,你说糟心不糟心,有这样的邻居,隔几天就出来膈应你一下,你气的要死,人家照样吃喝,跟着一起出来。 “王太太,凡事讲个理,我们洗的干干净净拿出来晾,一没用你家门口,二来也没往你脸色糊,你在这里一口一个晦气,一口一个病毒,我倒是问问你,我们往你身上碰了?” “要我说,什么叫晦气,有个你这样的邻居才是晦气呢,平日里不是打骂孩子,就是说被人家里家常里短,就你家没个糟心事,就你家过得最如意是吧?” “闲来莫道他人非,王太太,你看我说的是不是这理?今个儿,我还就把这床单晾这里了,您小心点,别擦到我们家门口,给染了病毒。” 那老头自己说完,门就关上了,一般不计较这个,平时说话尖酸刻薄也忍忍,只是今天过分了,说的话真的是难听死了。 年纪大了动气,中午就没吃进饭去,心口堵得慌,吃了也难受,宋清如觑着那老太脸色,生怕憋出病来,老年人不能生气,不然容易心梗脑血栓,各种癌症然后还心口疼。 “姥姥,甭生气了,你跟她生气不值得,要是真生气了,我晚上悄悄地,趴在他们窗户底装鬼,吓死他们一家人。” 一边说一边还扒拉着头发,意思是自己真的长得很吓人,给那老太气笑了,心口一口气散了大半,“去吓唬她干什么,她亏心事干多了,来找的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 王太太天天在外面跑,干的是什么大家心里有数,现在特殊时期,小人得志,每天戴着红袖章,跟着街道上的积极分子,到处去作孽,威风的不得了。 眼看着这小小的闽南会馆要盛不下她这一尊大神了,什么都要管一管,看什么都要说几句,隐隐压着大家一头的架势。 不就是一个红袖章,就这么一胳膊肘子大的权力,还真的是让这王太太翻出来了浪花。 21.巨变 前边中院儿有个何寡妇,早些年家底好,丈夫是个船员,跑的是国际航线的,这都是来钱的。 航线一跑就是大半年,在家里休息几个月,只是后来遇难死了,一笔赔偿金拉倒,自己带着闺女过日子。 早些年名声就很一般,丈夫在外面的时候就跟别人有点勾连,只是后来闺女大了,为了闺女着想也断了,一心一意守着闺女。 都说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那寡妇又何苦为难寡妇呢?王太太跟何寡妇,都是看不顺眼,王太太家里三个闺女,喝寡妇年轻点,只一个闺女。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自己不要脸,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丈夫死了,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你见过还是怎么的,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听见了插着腰,横眉竖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说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说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没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过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里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说清楚了,我们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过,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说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个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说这个,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个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没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欢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这里啰嗦什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还没答应,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个,应了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头就来捧着我,我就是长得比你漂亮。” 院子浅,一喊后院儿都听见了,王太太出来一看,那还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开,都拼命一样,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气儿下不去。 好容易拉开了,王太太在家里骂闺女,“你谈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还怪谁呢?” 小桂一边做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心里就纳闷了,只以为姥姥对自己妈不是亲生的一样,没想到对三姨也是这样,别看她小,但是心里比谁都看的清楚,不然当初不跟她爸来这边。 这邻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辈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气,谁也不搭理谁,别扭着呢。 所以遇到邻居家里的事,凡事多看开点,吃点小亏也无事,图个安稳,要是过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别去多费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觉丢脸,学校里面呢也不去了,整日里跟着王太太去街道办,倒是有事情干,有点小权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里面憋着坏呢,有一天看见何寡妇跟一个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记在了心里,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妈,何寡妇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还记得是那些人吗?” “这谁还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该下地狱。” 王太太漫不经心的说,也没用脑子,何寡妇确实是私底下有勾连的,偷情这回事,你干了,无论是一回还是几回,总有风声走漏,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了,一个好家庭不容易,别轻易毁了。 享乐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觉得恶心愧疚吗?要是不觉得,那真的是私德有亏,下场好的少见。 同样是寡妇,王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因为她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没跟别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来做人。 三姐儿跟王太太如出一辙的眉峰在黑夜里跳起来,“谁说不是呢,就应该下地狱,一家子下贱人。” 王太太也没放心上,一会就睡了,三姐儿自己寻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来出门口,看见前男友在院子门口等着楠楠上学,手里拎着油条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见三姐儿就低着头不说话,很内秀的一个人,三姐儿是打算结婚的,毕竟现在高中,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啊?” 三姐儿错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一句,她就装作没听见,抬头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谁能想到一切的不幸来的这么突然,临近高中毕业的王三姐儿,就此登上了皖南会馆的舞台,随着跟楠楠的那一场手撕拉开了历史的序幕。 22.风暴来临 在一个即将破冬的早上,宋三姐儿带着一群红袖章,踏着第一缕晨光,雄赳赳气昂昂的推开皖南会馆的大门,像是一只满弦的箭,必须要钉出血来才行。 于是皖南会馆只有过年才开的大门打开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何寡妇跟楠楠,罪名也很好拿捏,一群人本来就是只怕见不到血,只怕抓不到人民的叛徒。 再加上王三姐儿作证,信誓旦旦的在那里指证,“就是她不知道检点,败坏风气,我不止一次见到她跟有妇之夫勾搭,晚上偶尔也能看到影子,对主席保证,这是破鞋,今天举报,就是请求上级能够对她进行教育。” 何寡妇跪在地上,头发散乱一地,早起来还没洗漱,就被拖出来了,鞋子还在脚后跟上没提上。 “三姐儿,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你空口说白话,要遭报应的。” 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证据就在屋子里,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宋清婉,平日里见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现在都要给个笑脸,打个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吓到了,想着以前为了洗床单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晒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给看着别让人偷走了。 宋清如闲着没事,就从后窗户那里看着一帘子的白床单,隐隐约约老是觉得不好,但是私底下问过宋为民,宋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没什么好让人说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还暗戳戳的把粮食藏了起来,每次用的时候她捯饬很久才拿出来。 太红旗喜欢站在窗户口那里吹风,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白床单,日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床单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大白天怪吓人的。 他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盘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记起来了,老觉得自己窗户对着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闹鬼一样,他其实好奇心不大有,但是这次是真的纳闷了,就是想破了脑袋,太红旗大概也想不出来。 宋清如这性格其实蛮奇怪的,自己藏着一肚子的问题,每天都在烦恼,知道的多当然比别人看的远,其实跟同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只不过是病怏怏的,加上母亲刚去世,家里人倒是没多想,以前就阴阳怪气的,现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么不穿,是太小了还是怎么着啊?” 江长源打量着孙子,觉得过年又长高了,大概是太小了,买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头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红旗瞬间不想说话了,他那羊毛衫借给孙子了,孙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乐还是怎么着,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个寒碜样,太红旗直接送给孙子了。 孙子倒是回家洗了洗,照样皱巴巴的穿在身上,觉得不是一样暖和吗? “没有,天气都热了。” 江长源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北地里春天短,似乎是风停了的瞬间,眨眼间就是暖春了,来不及淅沥几滴雨水,又开始了蝉鸣。 爷俩相依为命,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也是别样的温馨,只是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叫声,又尖又细,紧接着是一阵嘈杂。 太红旗顿了顿筷子,觉得糟心,大晚上的不知道闹腾什么,把碗里的红烧肉巴拉着吃了。 倒是江长源叹了一口气,“现在形势越来越不好,你在外面也要注意点,这些人就跟没脑子一样,不知道猖狂什么,今天去整这个,明天去修理那一个,瞎忙活。” 话说的隐晦,太红旗却是听得明白,点点头,“您放心吧,我有什么好让人说嘴的,我可是朝鲜的。” 江长源虎着脸,“什么朝鲜的,你小子就知道气人。” 亲孙子不能认,只说是收养的,其中滋味,自己知道罢了。 那边宋清如刚坐在炉子边上,慢慢的烤火,一屋子人吃了饭都在小隔间里,暖和一会,等着一壶水烧开各自洗漱了才睡下。 清贫的家里,半饱的肚子,但是因着这些微的温暖,倒是格外的温馨,宋清如最喜欢的就是这会子,她大多数时候就是听着,听大家说话,什么都喜欢听,都觉得新鲜。 结果万万没想到,担心的一切还是发生了,看着水要开了,宋清如就起来想先去窗台上拿水杯,有点口渴了。 刚站起来,就看到院子里进来一群人,惨淡的夜光下面,只有胳膊上的红袖章,刺眼的厉害,后院不大,那架势竟然是直接冲着宋家来的。 这小怂,一时之间只能够嗓子眼里喊一句,伴随着一声踹门的声音,宋家也被拉入了泥潭。 宋为民赶紧走出去,“这么晚了这是干什么,我们家里没有什么东西的,一直是拥戴社会主义。” 话说的极为温和,就连臃肿的身体都有些弯曲,似乎站的矮一点,人家就能手段温和一点。 “嗬,还敢说,你是敌特,是国民党的军官,这么多年竟然没人发现。” 刹那间,宋为民脸色惨白,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马上就有人拿着绳子绑起来。 家里人都在呢,那老太只揽着宋清如,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没事,没事,你别怕,就算有事也跟你没关系的。” 宋清如心里面咯噔咯噔的,她直愣着眼睛看着前面,就跟一个闹剧一样,一时之间恍惚了,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代呢,这其实只是一个历史是不是? 她看着王三姐居高临下,插着腰指着宋为民,就跟以前的判官对着死刑犯一样,看见宋清林被人推开了,碰到了椅子,又看到宋清婉去跟王三姐扑打,最后被婶子死死的抱住,一起瘫在了地上。 举目四看,乱糟糟的,竟然是离魂一样,王三姐疾言厉色,指着那老太,“老太婆一个,竟然没看出来你是满族皇室的,活到这年纪,不知道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罪该万死。” 一切都乱了,邻居都没有敢过来的,这闽南会馆已经变天了,大门上传承百年的对联成了春风里渣滓,一吹就散了,换成了张贴的歪歪扭扭的劣质品。 “庙小神灵多,池浅王八多。” 这是王三姐说的,别看着会馆不大,但是里面的坏分子多了去了,宋家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王三姐现在已经神气的不行了,满院子里的人都要经过她的眼,生怕被她顶上了。 所以宋家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人出来说话,那老太自己拍着地面,忍不住仰天嚎哭,“这还有没有天理啊,老天爷,你不开眼啊。” 上年纪的老太太,声音里面包含着几代风云的沧桑如同惊雷一声,宋清如跟自己说,这不是梦,这是现实,这些受难的都是你最亲爱的人。 她觉得自己是怂,什么都怕,胆子也不大,最喜欢贪生怕死。但是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于是对着宋三姐就冲上去了,最起码不能这么随意打人。 可是还没等着开口,宋三姐就跟刚看到她一样,确实是第一次见面,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见过宋清如,想了一下才觉起来,“这是你们家的病秧子吧,没想到还活着啊?” “是,我活着,你最好不要气我,不然我死了,你们都是害死我的人呢。” 宋清如梗着脖子站在一群红袖章面前,气喘嘘嘘面色惨白,就跟快不行了一样,期望这样子可以让他们不要那么疯狂。 但是,没用的,宋清如顶多是被推开了,这个样子也没人动手看和就不是长命的人。屋子里面扫荡了一遍,那老太跟宋为民直接就带走了,一个是叛国敌特,一个是封建剥削阶级。 剩下一个后娘,带着三个半大孩子,宋清婉头都破了,自己捂着,还要来拉着宋清如安慰,“三儿,没事,没事的。” 怎么能叫没事呢?这被拉出去的人,没有哪一个是囫囵回来的,不死也要脱皮,宋清如抱着宋清婉哭,宋清林也在一边抹眼泪。 父亲就是天啊,宋三姐倒不是空口白话,她是拿着档案来的,里面清楚地写着,国民党军需官,这个帽子摘不下来了。而且刚才箱子里,竟然有一本国民党的委任书,应该是宋为民这一辈子最辉煌的时候了,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军需官,所以这个看起来无比平庸的无比谨慎的男人,竟然还好好的保留着,没想到现在成了索命的刀。 档案是街道办存放的,一般是没人去翻看的,尤其是宋为民在这里几十年的人了,街道办的人都换了不知道几茬子了,根本就不会去翻看档案。 可是世界上从来不缺少有心人,宋三姐儿最近因为志同道合,跟革委会的一个主任打的火热,借着形势干的风风火火的,一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架势。 只是房子紧张,要闪婚的时候没房子,宋三姐真的是个毒物,竟然看上了宋家那两间北正房,这才想着去找找宋为民有没有什么错处。 没想到一个大惊喜,扑灰的档案打开,没几页就看见了,早些年宋为民竟然是国民党的军需官,又去看那老太,竟然是满族的,祖籍是那拉氏的。 就连已经死了的那遇春,曾经是皇亲国戚,只不过大清没了,一群满腔逊孙隐姓埋名,也翻出来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那遇春不是那老太亲生的,那老太以前是那遇春亲妈的陪嫁丫头,那遇春亲妈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姑奶奶一个,只是后来败了,最后竟然只带着那老太出来了,还有一个襁褓里的那遇春。 贵族女子多体弱,世道艰难,竟然熬了几年就病死了,那遇春也托付给了那老太,那老太也是忠仆了,送着姑奶奶走了,又看着那遇春走了,现在又接过了宋清如,一辈子没歇气。 宋清如自己擦擦眼泪,脑子无比的清晰,从醒过来以后,前所未有的清晰,她知道,这场浩荡没这么简单的,也没那么光明的,能做的就是在最坏的世道里活着,生存。 她低着头仔细的想着,想着这时候有什么好的去处,肯定是能走的就走,留在这里没用,早晚折磨死,这里现在是最乱的地方,政治风暴最严重的地区。 要不说她其实是宋家三个孩子里面脑子最好使的,心眼最多的,倒是让她想出来了一个好地方,陕北,去当知青,这时候北京知青,一般都去云南跟西北,还有东北地区少一点,几百万北京知青陆陆续续下乡。 自从过了年以后,火车站那里每天都是知青专列,一车一车的离开北京,学校也一直宣传政策,希望毕业生提前报名下乡,可以看的出形势严峻,粮食是真的不够了,即使以菜代粮,也养不活这些青年们。 陕北是个好地方,根据后来的知青回忆说,陕北并没有很大的政治风波,人民朴素又善良,很无私的接受了这些知青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们,而且陕北条件最为艰苦,只有成分不好的人才去那里,她想着对于兄姐来说,这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了。 23.世道艰难 “大家不要哭了, 听我说, 大哥二姐, 你们前天不是说学校里面有下乡名额, 你们去下乡吧,去陕北,就去那里。” 宋清如一手拉着一个,目光殷切,学校里面给大家开大会,要有意愿的学生下乡去, 这是政策硬性规定,只要是毕业生,家里面按照政策基本上都要去一个的,其余的人自愿。 只是谁也不想去,都知道是城里要疏散人口,没那么多工作岗位了, 下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而且留在城里的孩子,都是要顶替父母工作的,所以谁也不愿意下去。 宋清林跟宋清婉就是随口一说,他们还不是毕业生,暂时没有这个烦恼,但是也不愿意下去, 下去了就不能继续学习了, 倒不是为了别的, 就是想上学。 到底是孩子,宋清林跟宋清婉都吓坏了,这时候六神无主,只是不走,“我们不走,爸爸跟姥姥还不知道怎么样,我们怎么能走?” 宋清林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他觉得自己是男子汉,家里吃饭最多的人,这时候怎么能不管家人呢,平日里看着下乡是个苦差事,可是现在倒是成了避难所了。 “是啊,三儿,我们走了,你怎么办,家里怎么办呢?难道看着他们受苦,我们自己跑了?” 宋清婉一阵头晕,竟然还看见宋清如在笑,真觉得这世道疯了一样。 宋清如确实在笑,“你们必须要去,而且要马上走,明早上就去学校,上午的火车知青专列是吧,你们跟着走,记得去陕北。” “不要说话,都听我说,爸爸跟姥姥这边没问题的,他们只要坚持住了,总不能要人命的,只是吃苦多一点,你们留在这里没用,是要等着饿死的,去下乡,还能有个活路不是。” “难道你们要在这里看着爸爸姥姥被□□,看着他们逼着你们断绝关系,揭发检举亲人,走吧,赶紧走。家里有我呢,我是我们家里最聪明的孩子,我知道的比你们都多,我是个病秧子,没看他们今晚都不敢碰我。” 最后就连夏冬梅都明白了,要下乡,要去陕北,那里虽然条件穷苦,但是民风好,没有这边这么乱,再留在这里,不是被折磨死,就是被饿死,以后家里只怕是没粮没工资了。 “林子啊,你听三儿的,你是男孩子,老宋家的根啊,必须要走,家里你什么都别担心,只管走就是了,你好好的我们家里都好好的。” 夏冬梅别的不担心,只挂心宋清林,自己爬起来,家里都不收拾了,去给宋清林收拾行李去了。 “那你呢,三儿,你能走吗?” 宋清婉抱着自己妹妹,知道是白问,宋清如走不了的,她一天学也没上过,是个文盲,下乡人家都不要的。 “没事的,姐,你也去收拾行李,能带走的就带走,家里大概也留不下来东西了。” 宋清如很果断,竟然给一家子拿了主意,几个人通宵没睡,夏冬梅把家里粮食拿出来,都给孩子们做成了饼子,里面放油放葱,有几个鸡蛋也全煮了。 这个小脚女人,半辈子辛劳,刚过好日子没几天,没想到这个局面,竟然坚毅的厉害,不哭不闹腾,只知道做饭收拾。 “别哭丧着脸,先吃饭,该走的走,咱们日子不是照过,社会也不能总是这个样子,早晚有变好的时候,咱们总能等的到对吧?” 一番话说的在理,就连宋清如都跟打了强心针一般,可不是,这只是暂时的,总有好的时候,一定能等到,而且她心里清楚,就这么几年了,撑住就好了。 几个孩子冷眼看着,这夏冬梅虽然是相处时间短,但是遇到这样的事情,竟然也没有想着离开或者是有其他打算,只一心等着事情变好。 平日里不声不响,这时候却是顶梁柱的作风,就跟中国几千年以来的劳动妇女一样,任劳任怨,用世界上最强大的忍耐力跟自信心支撑着生活的黑暗。 “婶子,家里我藏着粮食呢,我们全拿出来吧,过了今天大概都没了。” 宋清如现在只觉得庆幸,她疑心病重藏了细粮,刚才老兵子用的是粗粮,现在拿出来的却是一等面粉,这是留着攒着过年包饺子的。 这一晚上,后半夜应该是最后的平静了,已经带走的不知道受到怎样的待遇,留在家里的也要在黎明的时候,接受最严格的审判。 夏冬梅一停不停,那白面粉给做了大馒头,来不及发酵,蒸出来全是硬邦邦的,只留了两个,其余的大半给了宋清林,小半给了宋清如。 “你们路上吃,去那边就晾起来,这样放的住,林子啊,你要是吃不饱,就写信回来,给你寄粮食过去。” 夏冬梅一脸关切的看着宋清林,虽然不是她生的,但是比亲生的还要心疼一些,她觉得自己以后就是宋家人,要在这里养老的,以后靠着的是宋清林,所以一直掏心掏肺。 这一点,显然宋清婉也相当能理解,后妈对自己跟大哥是两个态度,但是只要对自己哥哥好,没什么挑剔的。 家里能收拾的东西都收拾走了,留也留不住,三点钟天还黑着,宋清林跟宋清婉就去了学校,姐妹俩走着去,宋清如不放心,怕走不了,一路跟着。 等着老师来了,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也觉得可怜,“你们这种情况,是去不了其他地方的,没什么可以挑的,都是些艰苦的地方。” 宋清如就知道是这样,“老师,没事的,我们家成分不好,兄姐愿意去最艰苦的地方去,愿意改造自己,而且很迫切,现在就去,您看,行李都带过来了。” 那老师一看,确实是行李都带来了,没什么好阻拦的,就是有点赶,等着人写完了,盖了章就是了,“街道上还需要盖章,你们得去一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今天的列车了。” 宋清如一听,还需要这个啊,她也不了解,只是接到办那里,现在他们家已经是臭老鼠了,这章不知道盖不盖。 “你们先去火车站,没事的,到点就走,来得及我就给你们送过去,要是来不及也要上车,到时候我让你们学校的同学带过去,反正天天有车。” 说完就跑着走了,得赶紧获取盖章,不然只怕王三姐这王八蛋要使坏了。 你说这个来劲啊,今天还刮着北风,一跑起来嗓子眼就跟拉风车一样,不知道是要咳嗽,还是要剖心。但是这也没什么用的人,宋清如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也是操心受累命,没办法,她觉得家里自己最能干。 这也是事实,过来人而且是先知,肯定是要冷静睿智的多,她真的是操碎了心,事发之前上面还有高个子,日子过得滋润不成问题,事发之后她就成了高个子。 好容易到了街道办事处,那大妈才来开门呢,看着宋清如眼生,一边开门一边打量。 这街道上没有她不认识的孩子,看着宋清如喘气都不匀,很是热心地问了一句,“哪家的孩子啊,有什么事?” “大娘,您给看一下,这是我兄姐的材料,要去当知青了,走之前才想起来,这会儿人都到了火车站了,我赶紧跑回来盖章,您看这赶时间,回头我还得送过去呢,不然火车都开走了。” 嘴皮子前所未有的利索,看着那人眼睛里就跟有星星一样,那大娘也觉得是个老实孩子,赶紧开门了,“你先拿过来我看看,这样的事情也能忘,你们家里人也是心大了。” 这时候人办事情认真,我在这个位置上,就要干好这一份事情,就是再替宋清如着急,那也得先看看材料,那章到底能不能盖。 大妈在那里翻看,一看户籍那里,就拿着眼睛觑了一眼宋清如,宋为民那事情她也知道,档案就是从这里查看的,王三姐就是不说,也能揣测出来,再加上这一大早就要去做知青。 “你是宋为民什么人啊?” 来了来了,宋清如心里面石头落了地,她自己轻微的咳了咳,本来宽大的衣服越发在空气里摇曳,“大娘,我是他小儿子。” 原来是那个小儿子,一说出来那人就知道了,大家都知道宋家有个养不活的小儿子,一直没见过,现在一看,果真是病弱的样子。 “你们家这种情况,还没有弄清楚呢,按理说是要继续考察的,上面也要找你们谈话的。” 宋清如冷笑一声,还要怎么弄清楚,翻不了身的,王三姐一定是要踩死了他们家才算完,可恨小人得志,嘴脸难看,继续留下来,备不住这个母老虎要吃人的。 抬手揉了揉眼角,刹那间泛红,宋清如可怜巴巴的,“大娘,你跟盖章吧,除了那样的事情,我兄姐是打定主意要与家庭脱离关系了,积极响应号召,要去基层去农村,不然大好青年就在这里待着了,没有发挥的余地了。” “我家里的事情,他们也觉得过意不去,都是正直又拥戴群众的人,昨晚也是思考了很久才做出来这样的决定,接受了这么多年教育,思想上要求进步,所以才要去最艰苦的地方,您看看,这是要去陕北呢。” 宋清如轻声说话,跟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还要故作坚强一般,看得人也觉得心里怪难受的。 那人想想也是在理的,你说宋家这个烂摊子,留下来干什么,孩子想走也是应该的,要是留下来,这一家子养不活的,到时候还得街道办来安排工作,走一个是一个。 拿起章就盖了,这时候已经到了上班时候了,人来人往的多,宋清如自己拔腿就跑,心脏都要出来了,也不知道几点了,但是觉得应该能赶上了。 火车站里已经是人来人往了,宋清林跟宋清婉忍不住难过,一样胸前戴着大红花,可是人家来送的都是父母亲友,只有他们两个形单影只。 借着低头整理行李的功夫,擦了擦眼泪,心想老三大概来不了了,不知道是来不及了还是人家刁难了,想想以后家里的日子怎么过啊? 已经要上车了,马上就要开车了,宋清婉也难受,眼巴巴的看着外面,一边跟宋清林说,“哥,咱们走吧,来不及了。” 俩人好容易找到座位,也来不及看身边的人,周围哭的都跟他们没关系,列车慢慢的开始往前走,宋清林突然站起来,“我回去吧,你去那边,我留在家里。” 被宋清婉一把拉住,“胡闹,你没听见三儿怎么说的,稳住了,你回去难道是等着死吗?你想清楚了,我们能出来一个算一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宋清婉一字一顿的说,伴随着火车加速的声音,无比的坚定,看着这一车厢的人,都在哭,哭自己以后的苦日子。 可是对于他们俩来说,应该笑,因为走了才有活路,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要是进了干校里面去,那可真的是没活路了。 现在坏家庭出来的孩子,不叫坏分子,有一个特定的称呼,叫做能够被教育的人,意思是要继续教育,进去了干校,那就是精神上无情无尽的折磨,湖底不知道有多少人呢。 当断则断,宋清婉这个姑娘,是个人物。 宋清如累断气了跑过来,结果看到那火车已经开走了,气死了,身体根本承受不了了,但是想着兄姐不知道怎么担心,自己真的是拼了命,吧唧吧唧的跑。 胸口都没感觉了,“宋清林,宋清林----” 在那里使劲的喊,也看不清楚是哪一个车厢里,只是往前跑,结果还真的是有点运气,被靠窗的学生听见了,恰好是一个班级的,立时就喊了一声,“我是他同学,你有东西给我吧。” 车速加快了,宋清如看那孩子也不坏,“给你,一定给我宋清林。” “哎,好嘞,放心吧。” 终于不跑了,宋清如一屁股坐在地上,知道应该起来慢慢走几步的,但是要命了,刚才太着急了,随便给了人,但是看着当时几个人一起点头,应该是有同学没错了,不能遇上一群坏蛋吧。 那同学也是真办事,自己拿着就去一个车厢一个车厢去找宋清林了,“诺,这是有人给你的,跟着火车跑了好一段时间。” 宋清婉赶紧拿过来一看,眼泪唰一下掉出来了,就是这个,上面已经盖了红红的印章了,想着来之不易,那样的身体,跟着火车跑,要命的祖宗。 那同学也不走,在那里跟宋清林聊天呢,一个学校的感情深,“那人是谁啊,难道是你弟弟?” 宋清林点点头,“是我弟弟,多亏了你,不然还要费事。” 那人笑了笑,“不碍事,举手之劳。” 不好问宋清林为什么也下乡了,这可是书呆子,成绩好着呢,也还没毕业,只是不熟悉,不好多问,说几句话就走了。 宋清如歇了一刻钟,看着人散了,自己也爬起来了,家里还有一堆事呢,不过也管不了了,这时候回家,一定是拉着□□呢,不敢走快了,一动胸口就咝咝啦啦的疼。 她不由得捂住了胸口,使劲揉了揉,还是快步回家,还没进门,就能听见王三姐嚣张的声音。 “大家看看,这是宋为民,我们的街坊邻居,这么多年潜伏在我们身边的敌特,多亏了我仔细才能发现,否则后果无法估量。这人是国民党的人,以前给国民党卖命的狗腿子。” “今天就让我们群众来审判他,给他应有的惩罚。” 院子里面好几个人,宋清如在侧门那里站着,看着宋为民跪在那里开飞机,姿势异样又难看,衣服脏乱的不行了,一直低着头就跟忏悔一样,边上是那老太,再边上也有几个人,这都是这个院子里的人,被王三姐一个个揪出来的。 今天主要是宋为民跟那老太,其余人只是陪同批头,竟然还有剃了阴阳头的何寡妇,黑瘦的跟个老妪一般。 宋清如知道自己不能进去,这时候进去了,就会拉着她去动手,让亲人对付自己的亲人,似乎是这群红袖章喜闻乐见的残忍。 就这么两个小时的□□,宋为民跟那老太已经是尊严扫地,什么都干了,宋清如一幕幕的记在心底里,手指头掐着自己都没反应,她记住了,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搞死王三姐,这人实在是恶毒。 听着她洋洋洒洒的罪名,最后的结论,宋清如才知道,她想要的不过是宋家那两间房子,王家只有西边两个小房间,只怕是王三姐早就惦记了。 宋为民跟那老太来人去掏粪了,王三姐指着他们疾言厉色,“不能偷懒,早上要比大家起来的都要早,一刻也不能闲着,只有劳动才能让你们这些人改造。” 红袖章在后面跟着,前面宋为民一瘸一瘸的,那老太在那里拿着一把大扫帚,走出了这个院子。 她什么也干不了,什么也不能干,王三姐等着人散了,竟然直接就到了宋家,跟那个未婚夫把宋家的东西往外扔,夏冬梅在那里抱着东西不撒手。 “你们干什么,这是我们家,你们干什么扔我们东西。” “你说为什么?我们这样的群众都只能挤在一起住小房子,你们这样的敌特家庭凭什么要住大房子,赶紧走,不然什么都没有了。” 王三姐跟王太太在一边站着,一人一句说个没完,宋清如站在她们后面,冷冷的看着,“那我们去哪里住,总不能露宿街头吧,有罪的是不是我婶子,也不是我,总不能看着我们这样拥护主席的群众去死吧。” 一句话说在点子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是最起码要争取一下,不然冻死的只有傻子。 最后街道办的人协商,宋清如这一大家子,从后院的两间北房,搬到了前院角门那里的黑屋子,常年看不到阳光,就是以前的门房,通风的只有一个小窗户。 夏冬梅再也忍不住,坐在床上哭,这房子里面什么也没有,宋家的那点家底,都被王家那一群女人霸占了,理由都是现成的,只要穷苦老百姓没有的,宋家都没资格享受。 宋清如怔怔的坐在一把破竹椅子上,脚边放着的是四分之一口袋粗粮,带出来的竟然只有一点衣服被褥跟粮食。 家具之类的统统没了,家徒四壁,就连床都只有一张,这里面也摆不开四张床了,就跟个魔鬼窟一样。 “婶子,你莫哭了,你看看现在也不错,我们人都还好好的呢,多亏我哥跟我姐走了,不然家里岂不是更惨?而且我看爸爸跟姥姥以后只要配合,总不会要他们命的,是不是比其他人好很多啊?” 宋清如语无伦次,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尤其是这个向来坚强的继母。 世道艰难,可是人总是上进的,宋清如比任何人都有信心,要把日子过好,过一份好日子,她歇口气起来把家里打扫干净,地面扫干净了,然后又用抹布拖地,想着,家里虽然落魄,但是不能自己作践自己,还是要有个好样子的。 能过好一点就好一点,那边拖地不小心碰到夏冬梅的脚,夏冬梅才如梦初醒一样,袖子擦擦眼泪,“三儿你歇歇,我来收拾就行,你坐着去。” 想想看她脸色不好,又怕宋清如生病,赶紧先把床铺收拾出来,那床那么小,两人都觉得小,更何况四个人呢,一边铺床一边又是悲痛。 “躺一会吧,不然生病了,又要难受。” 不仅仅是难受,只怕是还没钱买药,宋清如内心惨淡,自己安安稳稳的坐在炉子前面,总得喝点热水吧,一边守着炉子,一边想着出去看看她爸跟姥姥如何了。 一壶水烧开,已经是午饭时候了,等了一会人人还没回来,这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看着夏冬梅踮着小脚在门口张望。 宋清如自己把从锅里拿出来俩馒头,里面掰开夹着咸菜,怀里一踹,就出去了。 “三儿,你这是去哪儿啊?” “没事,婶子,我去给送饭,改造也不能饿着肚子啊。” 说了自己手里端着一缸子热水就走了,这馒头是昨天细面粉做的,虽然是死面的,但是还是好吃,给留了两个就是要给宋为民跟那老太的。 路上的雪水开始化,走一会只怕是要湿了鞋子,里面都是冰凉冰凉的,虽然没有风了,但是干冷,她抬头看了看天,觉得这应该是最后一场雪了,这场雪化了,那春天就彻底来临了。 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了,不由得庆幸,幸亏是冬末的时候才开始的,要是数九寒天,只怕是真的熬不下去,天气变暖和了,也不要煤球了,野菜长出来也饿不死人了。 想想也是很多希望的,果真找了一圈,见到宋为民在那里弓着背,身上脏兮兮的,后面挑着粪桶,都是最脏的。 宋清如一阵恶心,不能想象这样的工作,但是那人是她父亲啊,看着那红袖章竟然不在。 紧着步子小跑过去,宋清如拍了一下宋为民肩膀,竟然看到他剧烈的抖动了一下,肩膀也跟着往后缩,低着头就跟个鸵鸟一样。 “爸,没事,是我,那红袖章呢?” “三儿啊?” 宋为民这才敢抬起头来,想说什么,又退后几步,“你来干什么,回家去,不要让人看到了。” “没事,爸,你到这里来,这里没人看到,你能回家吃饭吗?” 宋清如只是抱着希望问一问,再怎么□□,总得让人吃饭吧,那红袖章都要去吃饭了,她爸难道要从早干到晚,一点水饭也不吃。 “没事,我不饿,你赶紧回家去,别出来,爸晚上就回家了。” 宋为民一时之间急的不行,他谨小慎微,原本体面的样子被折磨的一干二净,什么都顾不得了,其实他心里比谁都煎熬,从开始就心惊胆战的,然后家里什么人都不能倾诉。 知道爆出来了,他心里就有一种宿命的感觉,终究还是来了,能做的就是跟家人保持距离,不然又要给人家把柄。 宋清如扯着嘴皮子笑了笑,“给你吃的,没事,我不怕这些,他们做的不对的,你也不要担心,坚持住就好了,总不能一直这样子的,国家也是会犯错误的。” 一番话说的极为小声,宋清如嘴上说着不怕,其实怂死了,但是就这样的一个怂包,还要鼓足勇气来给宋为民送饭,还要给做好精神方面的工作,生怕自己爸想不开,投湖了咋办? 给宋为民吓死了,这孩子会所话怎么就这么胆子大,把布包拿过来,“你赶紧回家吧,这样的话以后千万别说了,不然就是害了你自己了。” 宋清如点点头,看着边上的粪桶,这味道实在是你太大绿,她想拿远一点,好让人吃饭,结果宋为民拿起来就走了。 等过了好一会才回头,看着宋清如不在了才放心,不敢在外面吃怕让人看见了,自己去了厕所,才敢打开布包,里面放着馒头,宋为民边吃边哭,也不敢让人听到了。 就被逼成了这个样子,厕所那味道,说出来不是招人哭的,宋为民觉得自己就是活成了一滩烂泥,孩子也不能跟着一起,这粪桶的活谁敢谁知道,他看着孩子想去拿难心啊。 当父亲的养家糊口,图啥? 不就是老婆孩子好好的,有吃有喝饿不着,现在这样的情况,宋为民只盼着自己死了才好,这样孩子身上没有污点,不让人到处压迫。 只是到底是舍不得,三个孩子,没了妈了,难道还要没父亲,无父无母孩子多难过,所以昨晚上又挺过来了,打的浑身疼也不反抗,让干什么干什么。 那老太自己想的一样,她年纪大了,别人是一样折磨得,因为以前给做过陪房丫头,即使是伺候人的,竟然也成了罪过,成了封建糟粕,她手脚不利索,人家就说是偷懒。 要大家一起监督,本来打扫厕所来着,成了扫大街的,这样子谁都能看见,偷不偷懒大家都知道。稍微慢一点,就是被推搡。 宋清如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那半大小子,在那里推了一个趔趄,那老太差点就摔了。 那人嘴上还在那里不停的说,宋清如实在是看不下去,“小兄弟,您看这事儿,这老人家即使是有什么错误,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以前给人家当陪房,也是受害者,您看这年纪也大了,有个这事那事的,先不说是有麻烦,只对你自己影响也不好,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那人眼睛鼻子一横,张嘴就是大道理,“你什么人,是不是包庇,这样的坏分子就是要要改正思想,接受劳动改造。”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但是能不能温柔点,这老太太这把年纪了,学东西也慢,要慢慢来,慢慢的瓦解她的陈旧思想,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不然这还没改造好就累死了,是不是你工作不到位啊?” 宋清如在那里扯淡,要求不高,活总归要干,就是能不能想着别这么粗鲁。 那人虽然年纪小,脾气有点毛躁,但是架不住一颗红心向太阳,觉得也是,接受改造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 宋清如这嘴巴啊,可真的是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厉害,有一张好嘴巴,再加上脸皮厚,基本上就无敌了,脑子只要稍微灵活一点,大概就日子好过了。 好容易给那老太送了饭,看着她吃了,这才对着红卫兵夸奖了几句,“兄弟,你这样的人就是我们社会缺少的,想的周全周到,而且积极做事情,还能知错就改。” 说到这里,宋清如自己都感动了,眼睛里就跟有光一样看着那红卫兵,“别的不多说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你是我的榜样,一样的年纪就能做到这个地步,我看到了我们国家的希望,民族的未来。” 最后都略微哽咽了,那人满脸的风光,都快抑制不住了,太红旗骑着自行车经过,这样的红卫兵见多了,但是恰好听见宋清如在那里吹牛逼,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呦呵,红卫兵见多了,但是夸红卫兵的人还真的是第一次遇见,定睛一看,瘦猴一样的小子,嘴上说的花团锦簇跟那样子一点也不搭边。 觉得蛮有意思的,但是他还就是看不惯这些,车铃铛一按,“让一让啊,借过。” 瞬间就把宋清如跟那个红卫兵冲开了,营造的好好的氛围瞬间就没有了,宋清如气死了,很不耐烦的抬头看了一眼。 那表情就瞬间扭曲了,虽然不知道叫什么,但是宋清如一见到太红旗那张脸,脑海里就弹出来一个标记,有钱有势且可以抱大腿。 那本来上挑的眼角,瞬间就弯起来了,硬生生给太红旗扯出来一个讨好的眼神,给太红旗看的,这小子还挺有一套的,那眼睛笑起来怪好看的,第一次见这样的眼睛。 的确,宋清如这一身上上下下没什么出色的,甚至是拉后腿了,可是就这眼睛,别样的好看。 她姿态摆的好,也没心思跟红卫兵掰扯了,只看着太红旗头也不回的走了,心理颇为落拓,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羡慕人家有个自行车。 给送了饭,也不回家歇着了,肚子也不觉得饿,大概是累过头了,慢悠悠的转着,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门路捞点钱花花。 这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宋清如至今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远走陕北的兄姐,家里改造的父亲姥姥,还有不停忙活的后娘,哪个都要吃饭啊。 陕北那地方穷死了,粮食根本就不够,宋清如是知道的,知青在那里虽然精神状态好,但是吃不饱饿肚子是经常事。 城里日子也不好过,宋为民工作没了,还要给人当白工,就靠着城镇户口那一点粮食,宋清如都不敢想象。 走着走着,宋清如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什么好地方啊,好家伙,窗明几亮,外面的橱窗能看到里面的桌椅,还有零星的人吃饭,这是西餐厅。 宋清如就站在那里看,跟个穷鬼一样,没想到这年头还有这样的西餐厅,真的是有钱有势的人才能吃得起,不由得对里面的人散发无限的善意,羡慕死了。 里面的服务员都是穿着小西装的,靠着最近的那一桌子,宋清如能清楚地看到盘子里面的牛排还有意大利面,看的太投入了,一抬眼就看见那女的很不耐烦的看她。 她只是羡慕一下,自己不想惹麻烦就走开了,这可怜的劲头,真的是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了,小步走着吐槽,心想不就是吃个西餐,改天她也来吃,等有钱了就来。 倒是很有志气,这话也不对着别人说,也没个说话的人,就慢悠悠的转悠着,还真的是运气好,这一片绝对是繁华了,电影院饭店什么都有,还有学校都一片一片的,以前的人喜欢论堆,做有钱生意的都集中在一起。 饿的肚子咕咕叫,天色也暗下来了,宋清如这才回家,好歹还记着回家的路,穿过那马路的时候,特意从部队大院门口经过,她知道这里面住着一群有自行车的红二代,以前天天趴在窗户上看。 但是现在搬家了,她从后院搬到了前院,以后大概再也听不到了,略为遗憾,也不从后门穿过去,绕了一圈从前院角门进来的,怕从后院儿经过遇到王家人,一个表情控制不好又是麻烦。 “三儿,去哪了一下午?” 家里夏冬梅担心的不行,没人说话,就瞎寻思,一边想宋清如没出过远门,别走丢了,又想着她是不是身体不行,在外面让人欺负了,乱着呢外面。 宋清如自己笑了笑,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没事。我出去看了看,没出去过,看什么都新鲜。” 知道她爱干净,夏冬梅拿着一把脱了毛的鸡毛掸子,来回的给她拍打,“那就好,只是别时间长了,多看看见世面。” 担心的话一个字不提,只张罗着吃饭,“我吃过了,你先吃,待会估计你爸回来的晚。” 宋清如抻着脖子一看,煮的粥,自己盛了半碗,不敢喝多了,家里没粮食,她多吃一口就有人饿着,尤其是要干活的人,不吃饱了,只怕是对寿命有碍。 等着天漆黑了,也不知道是几点钟,家里有个座钟,王三姐那边霸占了,宋清如也根本分不出来是几点。 终究是等到了人回来,宋为民回来的时候,接着那老太一起回来的,一看人回来了,顾不上说话,宋清如赶紧去盛饭。 勺子放在空碗里,拿起来的时候才觉得不对劲,这勺子上油亮亮的,上面还粘着一点米粒,但是宋清如突然就想起来了,她刚才吃饭的时候,用得勺子是干干净净的,一点米汤都没有。 所以,这夏冬梅哪里是吃过了啊,宋清如自己忍不住瘪嘴,想哭,寻思着你一个后妈,吃个饱饭怎么了,对家里人这么好干什么啊?真的是落泪了,难心。 “婶子,还剩了一点,你吃了呗,不然晚上也熬不住。” 也不戳穿,宋清如就劝着夏冬梅吃,心里发誓一定要明天带回来东西吃,不然不回家算了。 “我不吃,我早就吃了,给你爸吃吧。” 说着刮了刮锅底,全给了宋为民,宋为民这才缓过来,沉默着不说话,只听着宋清如跟那老太在那里小声说话,这屋子浅,有话不能说的,不然进门口路过的人都能听一耳朵。 “清林跟清婉呢?” 宋清如心想总算是发现了,她当时做决定的时候很坚决,但是现在就有点怂,她不大敢说,怕说出来了宋为民不理解,觉得去的是苦地方,毁前途,因为这时候很多人都是死活不下去的,就是饿死也不让孩子去。 “爸,我哥跟我姐早上就走了,去陕北了,我出主意让他们去的,您别生气,这边太乱了,去那边比一比,过几年一定能回来的,您信我不?” “因为来不及跟您商量了,我怕王三姐那边故意刁难,到时候---” “好好好,走了也好,留在这里才不好呢,走了就走了吧,都长大了,要好好好照顾自己,只是可怜了我的三儿。” 宋为民没等着说完就打断了,觉得走了才是最好的,就是他们不走,宋为民也是要劝着走的,形势比人强啊。 宋清如也是以防万一,万一王三姐发狠,那真的是能逼着一家人去死,但是没想到她就是为了宋家的房子,房子到手了,自然就懒得去管宋为民这一大家子了,就跟个小虫子一样,不值得费心思了。 那边王王三姐当晚就搬进去睡了,只觉得不一般的阔气,这后院儿的北屋,那可是院子里最好的,而且是正房,别样的扬眉吐气。 就连躺在上面的感觉,都是不一般的,浑身的舒坦,脚后跟擦过床单,都是心机跟野心往外冒。 她就是个小人,小人记仇,搞得何寡妇人不人的样子,还心里觉得不够,一想起来当初楠楠抢了她男朋友,只觉得恨得睡不着,要看着楠楠落魄死才好呢,想的心里痛快,拥着暖被就睡了。 这两间北屋,一个是王三姐结婚用的,一个是王太太搬过来用的,其余的两间西厢房,一个是王大姐带着小桂,还有一个是王二姐单独一个屋子,可算是阔气了,一般人家都是一家子挤着,这都是王三姐的能耐啊。 两边睡下,不过一天,光景大不相同,宋清如半夜里饿的难受,她跟那老太睡着那张小床,边上拉着一个帘子,地上的木板子搭起来,睡的是宋为民跟夏冬梅。 揉了揉肚子,半夜里挨饿,那滋味谁饿谁知道,就连口热水都没有,宋清如再次深深的怨念,明儿一定要去找点吃的,不然真的是饿死了。 眼睛闭过去,竟然还做了个美梦,梦见自己骑着自行车,肚子里面全是肉。 24.尴尬 早上起来。家里已经没人了, 张开嘴巴就想冒酸水,多年吃药, 脾胃不好, 饿了就难受,摸了摸炉子温热, 倒点水出来喝。 夏冬梅推门进来, 带着一阵凉, 只是不那么刺骨了,“起来了, 给你留了饭, 快吃吧。” 一边说着一边把锅子里温着的饭端出来,她天黑着就出去了, 还是捡菜叶子,只是现在不行了,现在天气好, 坏的菜叶子都少了, 篮子里面少少的叶子, 宋清如看了又是一阵的闹心。 “婶子,我出门了, 别等我吃午饭,你们先吃着就好了, 爸跟姥姥那边送过去就好了, 避着人。” 夏冬梅赶紧起来了, 看起来很紧张了, 手贴在裤子上,那上面黑红的口子看的宋清如眼睛疼,“你这是去哪里啊,不要在外面,闹腾的厉害。” 知道是担心自己,宋清如摆摆手,“没事,我明白着呢,去外面看一看,在家里也是闷。” 听到最后一句,夏冬梅也不吱声了,自己扣扣索索的,不知道哪里摸出来两分钱,“这个给你别掉了,看有什么稀罕的,买来自己吃。” 手里那两分钱宋清如紧紧的攥着,家里没钱的,家用都是等着宋为民一月一开支,没工作了,也就没收入了,还剩一点也都给了宋清林带走了,这钱大概是她自己的。 没多说什么,宋清如快步走出去,再不走眼泪都要下来了,她还是要去最繁华的地方,这样子机会才多,要从院子外面绕路,从前门到后门,经过那条分界线一般的马路时。 竟然听见一阵自行车铰链的声音,她就站在一边,身上衣服灰扑扑的,就跟这个冬季一样荒芜,她觉得太残忍了,一出门就碰上这群有钱人。 竟然还是太红旗那一档子人,不一样的是,这里面还有一个漂亮姑娘,自行车也是比别人秀气一点,长得漂亮极了,这是宋清如第一次见到妗儿。 妗儿穿着白衬衫,脖子那里有个蝴蝶结,长长的须子从领口一直轻轻地垂到胸口,看起来温柔又飘逸。 下面穿着深红色的布拉吉,这样鲜艳的颜色,配上花朵一样的年纪,给宋清如一个很深的冲击,这年头这样好看的衣服很少见了,能穿着的都不是一般人。 几个小伙子骑着自行车,都不自觉地围绕着妗儿,就连太红旗也是,跟妗儿并排着说话。 “今天是你生日,晚上请你吃饭吧。” “晚上不行,我妈说是要给我过生日呢,不过中午有时间。” “那行,就去西餐厅,里面氛围好。” “不过,你准备给我礼物啊,不然我不去。” 后面再说什么,宋清如已经听不清楚了,只隐约有人低低的笑,好像是说好。 到了中午,一群人也不上课去,去北海公园里玩去了,这北京城里的玩意,一个月不见腻歪的,只怕你没钱没闲,等到了晌午,一群人就开始起哄。 “我家里还有事,我妈喊着我回家吃饭了,先走了。” 孙子相当有眼力劲了,不仅自己走,还拖着一群人走,就剩下太红旗跟妗儿。 太红旗看着妗儿站在那里,也不看着他,觉得很有意思了,“走吧,我请你去吃西餐。” 瞬间妗儿脸就红了,抬头看着太红旗,抿着嘴巴笑了笑,“走吧。” 妗儿家里就这么一个闺女,倒不是就想要一个孩子,只是吧,她爸成了烈士,就她妈一个带着她,想生也生不出来,当眼珠子一样养活大的。 因为小小的一个女孩子,加上父亲没有了,大院里的孩子都让着她,当成妹妹的,乖乖巧巧的,也没人欺负。 太红旗是孩子王,大家都喜欢跟着他,妗儿也是喜欢跟大家玩,只是她妈被刺激的有点问题,一般都不让她玩,在家里学这个学那个,管得严实。 长大了花朵儿一般的姑娘,只要是个长着眼睛的都喜欢,很多人都追求,时代不一样,大家的喜欢也不一样了。 那时候一个漂亮姑娘,基本上就代表了大众的审美,喜欢的都是一条街的小伙子,不像是现在,你喜欢这样的,我喜欢那样的,你喜欢的我不一定喜欢。 太红旗也是个男的,审美也不扭曲,漂亮的小姑娘在眼前,也很有好感的,大家也都知道,心里面酸着也要去凑一对,觉得很合适的两个人。 餐厅早就定好位置了,太红旗就坐在妗儿对面,看的宋清如眼睛疼,宋清如晃悠着一上午也到了这边来,玻璃那么亮,一眼就能看见里面什么样子的。 她想着走,但是离不开步子,主要是桌子上竟然有个大蛋糕,那种奶油的,宋清如顿时觉得自己嘴巴里面苦叽叽的,很久没吃过甜点了,就算是最基本的奶油蛋糕也稀罕的不得了。 想着俩人能吃的了这么大一个吗?而且还有别的菜,实在是奢侈死了。 正想着出神,甚至是想着厚脸皮上去祝贺一下,看看能不能分一块来着,结果旁边门突然就推开了,打头的妗儿走在前面,看着眼睛红红的,宋清如就纳闷了,好好的不吃饭这是怎么了。 往里面瞄一眼,结果看见太红旗在那里绷着脸,顿了顿自己快步跑出来了,一看就是闹矛盾了,但是宋清如高兴啊,看那蛋糕还没动呢。 桌子上的菜才上了一点,大概是梁静茹给的勇气吧,宋清如瞬间就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道要不要实践。 义不容辞的推开门进去了,看着那边的服务员,说话的语气无比的平和,“我哥跟女朋友吵架了,这东西麻烦你给我带走吧,看看后面点的菜开始做了吗?没做就不要做了,退钱吧。” 那服务员也没想那么多啊,看着文文静静的宋清如,没有一点点防备的就去后厨问了,一会就跑过来了,“有俩已经做了,还有俩没做的。” 宋清如手心里面都是汗,心里面扑腾扑腾的,一会儿觉得自己不要脸,一会儿觉得自尊心难受,可是归根结底就飘忽到了那小房子里,黑乎乎的,她想着大概那老太一辈子也没有吃过蛋糕。 面上一点也不红,还是细嫩嫩的白,宋清如细声细气的,看起来文绉绉的不得了,“那就麻烦您了,把做好的打包吧,剩下的就退钱了。” “只是我哥去追人追的急,没带着饭盒,您看能不能把餐厅的借我用一下,我到时候给您洗干净了带回来。” 那服务员无二话,麻溜的打包好了,然后还挺八卦的,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问宋清如,“好好的,怎么就吵架了呢?” 宋清如咽了咽口水,唾液有点多,这味道是真的香啊,“没什么,您看今个儿不是生日吗?就买了个蛋糕,我那小嫂子是想着要个金镯子来着。” 那服务员抽了口凉气,这年头,要个金镯子,只听说过结了婚的才有,没结婚谈朋友的少见,尤其是年纪看着不大的,真是阔气。 不过这餐厅里面有钱人多,他打包好了也没说什么,在这里工作,要有平常心,不然自己难受。 宋清如就这样顺顺利利的带出来了,不仅打包了两个菜,还退回来了十块钱,手里拎着一个大蛋糕呢。 美滋滋的,本来还觉得不自在,但是一出门了,手里面沉甸甸的,只觉得别样的自在,要是有机会,她希望太红旗天天来吃饭,这一顿够他们家吃好几天了,还都是没吃过的好东西。 太红旗人没带回来,因为晚了几步,妗儿骑着自行车就走了,他在边上哄了好几句,脾气也上来了,自己掉头就回来了,想着别的也就算了,就是那个蛋糕废了不少事才买的,拿回去给老爷子吃也行。 结果远远的就看见西餐厅门口有人拎着一个蛋糕盒子出来,也没多想,推门就进去了。 跟服务员一对,差点没气死,那服务员也蒙了,“那人说是你弟,怕浪费了就带回家了,没想到是个骗子。” 太红旗插着腰,抬腿踢了一下桌子腿,空着手就走了,觉得今天真的是不顺,倒霉。 宋清如也做贼心虚,这大太阳底下的,自己挑着小路走的,不走大路,不然遇上了被人打死了。 赶着回家,推开门顿时打了个哆嗦,这屋子里背阴,竟然比外面还要冷几分,着实不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 夏冬梅在家里洗衣服呢,昨天换下来的衣服都要洗,看着人回来了,赶紧把炉子顺开,只她一个人在家,绝对是封起来的,不烧煤球。 “你拿的这是什么啊?” 宋清如抿着嘴笑,竖起来一个食指比量了比量,生怕别人听到一样,这小怂货这时候很嘚瑟了,眼角眉梢都是笑,嘚瑟的不行了,先把蛋糕盒子打开。 “给你看看,小点声别让人听到了,这叫蛋糕,好吃着呢,先不切开,等着晚上爸爸跟姥姥回来了吃。” 夏冬梅别说是蛋糕了,鸡蛋糕都没见过几次,更别说吃了,尝一尝都没有的,看着那雪白白的一团,上面还有五颜六色的花,闻着就是馨甜。 “你这是哪儿来的?” 宋清如就知道问这个,“没事,这个是正经来路。我没事去西餐厅那边转悠,哪里吃饭的人都阔气,这都是人家没吃完的,我就给带回来的,饭盒子都是人家餐厅借给我们的,等着有时间我还给人家。” 宋清如在这里有正儿八经的扯谎,极力的描述太红旗这阔气人到底多阔气,蛋糕都不吃一口,那边太红旗都呕死了。 她是打心底里面觉得太红旗阔气,也比较习惯,到底不是土著,思维不大一样,只觉得现在大家吃饭剩下的饭菜很经常,很多都是没吃几口就不扔了,也不会打包。 私以为这时候阔气的太红旗应该也是这样,那可是有自行车的干部子弟啊。就是打死她,也想不到人家太红旗也舍不得那蛋糕,回头去找了。 这会儿,宋清如美着呢,跟夏冬梅说着话,炉子暖呼呼的,特别有成就感,下午也不出去了,就等着人齐全了回来切蛋糕。 晚上照旧是那一番说辞,还精细化的描述了人家是如何谈崩了,饭都不吃就就走的,宋为民也相信了。 “三儿运气好,只是以后不能这样了,被人家餐厅知道了,是要挨打的。” 宋为民年轻的时候也吃过西餐,一客就要不少钱,也知道一些西餐厅的规矩,管理方法也是西化的,东西就是剩下了,也要全部处理,不能说是看着没吃多少就让服务员带走的。 “我知道的,我们切开吧,今天运气真好。” 宋清如忍不住了,蛋糕切下去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幸福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吃个蛋糕也可以这样子满足,不小心沾到手上,宋清如小心的舔了舔,看着大家吃的小心,不由得微微笑。 总有一天,她要让所有人想吃什么有什么。 那边太红旗也没心思了,直接就回家了,躺在床上生闷气,本来今天是很好的,妗儿生日,俩人在一起吃个饭,就那蛋糕也是准备了很久的,太红旗托了不少人才拿到手的。 氛围是很好的,俩人坐在那里说话,生日这样的时刻,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家人,尤其是她父亲,很不巧了,妗儿父亲就是抗美援朝战场上牺牲的。 她父亲不是什么红二代三代的,没什么靠山,上战场就是自己拼,没人护着,不走运,□□炸飞了,心里面难免就对朝鲜那地方有点意见。 “红旗哥,你说世界上要是没有战争多好啊,这样子我爸爸就不用上战场了,就能看着我长大了。” 太红旗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怎么会没有战争呢,只要这个世界上有任何生命,就会有争夺,就会不停的有战争,男孩子的想法跟女孩子一开始就不一样,即使平时看不出来,但是在这个观点上就能看出来,充满了野心跟欲望。 妗儿就不能想起来她爸爸,这么多年跟她妈一起过,也是很辛苦,寡妇不易,尤其是心气儿高的。 “要是那时候我们不去帮助朝鲜就好了,建国以后在不去跨过那条鸭绿江,是不是也很好呢?” 妗儿说的不错,世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啊。建国以后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妗儿觉得其实不去也可以的。 但是太红旗脑子就想得多,他跟着爷爷长大,很多东西就很敏感,耳濡目染知道不少,“那是我们的北大门,放任不管的话,迟早有一天,美国人就会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这是我们的使命。” 语气很严肃,太红旗真的是很客观的分析的,可是人都是有情绪的,戳中了妗儿的伤心事,妗儿眼角刹那间就红了,里面泪丝涟涟的,“所以,我爸就该死是吧,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有他上战场呢?” “因为他是个军人,军人保家卫国。” “是,军人保家卫国,可是为什么有的人再也回不来了,有的人好好的回来了,外面一股子风流债,现在活得风光无限。” 太红旗本来沉稳的眼神,刹那间就跟利剑一样,看的妗儿发颤,这话其实说的很明显,一样去抗美援朝,太红旗爸爸江田野回来了前途无量,甚至在外面无限风流,可是她爸爸呢,最后长眠在朝鲜,最后连残骸都分不出来是哪一个。 她知道自己说话不妥当,可是控制不住自己,看到别的孩子有父亲,自己只能面对严肃的母亲,不是不委屈的,不是不羡慕的,尤其是女孩子格外需要一个宽厚的胸膛给予安全感。 突然地不知所措,她知道太红旗喜欢她,大家都让着她,所以才这样的,放任情绪流淌,最终夺门而去。 太红旗回想着妗儿今天的一番话,手臂搭在眼睛上,有点热,他其实不是不矛盾的,大家都是中国人,只有他自己,一半的朝鲜血脉,而且出身根本就不能提。 难道要跟人家说,他是出生在朝鲜战争时期吗?一个中国军官跟一个朝鲜女人未婚先孕生下来的?大撤退的时候被抛弃的一个私生子? 其实太红旗觉得无所谓,有很多人说,但是他觉得自己很好,很优秀,但是今天说这话的是妗儿,最喜欢的女孩子,小心翼翼照顾的女孩子。 脑袋昏昏沉沉的,紧紧皱着眉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竟然是发烧了,窗户还开着,一阵阵的灌风。 他稀里糊涂什么也不知道,只想着有个漂亮的女孩子,秀气的站在那里,穿着红裙子站在那里看着大家玩,一口一个红旗哥哥。 再后来,就渐渐消失了,谁说年少无情,谁言青春无痛? 妗儿妈妈是一个活的非常精致的女人,即使是这样的时候,妆容也是一丝不苟的,她是资本家出身,妗儿爸爸草根出身,自从丈夫没了,这人就更加严肃了。 全部希望就寄托到孩子身上,那时候很多人都说她守不住的,早晚要改嫁的,但是这么多年下来,竟然是没这个意思。 “妗儿,昨天你生日我没有问你,中午你哭着回来,是不是跟太红旗在一起了。” 妗儿坐在餐桌上,手里拿着瓷白的小勺子,一下一下戳着碗里的稠粥。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还是那句话,我的女儿这么优秀,这么漂亮,我教育的你这么好,要求你这么严格,不是为了让你最后跟这么一个人在一起的。你现在其他的不要管,管好你自己才行,要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才可以啊?” 妗儿妈妈考虑的很清楚,军政世家,他没有儿子,女孩子从政也不好,也没路子,只有去部队里面,可是妗儿这么文静,要想走得远,只能去文工团,去总政里面才可以。 文工团不是虚的,这时候里面的职位都很高了,升迁快而且比较容易往上爬,接触的人也好,到时候跟司令的儿子联姻也不是问题的,这就是妗儿妈妈考虑的最周全的路子。 虽然没了丈夫,但是她依然要体面的活着,并且让妗儿体面的活着,太红旗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一开始的苗头就要掐死了,不给任何的希望。 妗儿抬起头来,长睫毛上面挂着眼泪,“妈,我知道,可是红旗哥很好,你别这么说,我们没什么。” “最好是这样,你的路还很长,遇到的人还有很多,有时间多跟健夫聊聊,太红旗不是合适的人,你们不是一路的。” 自己闺女自己知道,心里对太红旗有没有感觉当然清楚,干脆就把话说明白了,不然到最后发展的不可收拾,她是不看好太红旗的,太红旗不姓江啊,这就是最大的错。 江长源还能活几年啊,还能护着这个孩子多久?一旦去了,那太红旗什么也不是了,人家有叔伯兄弟支撑,可是太红旗什么都没有,就连亲爹江田野的态度都不明朗,没什么指望的。 妗儿眼泪吧嗒吧嗒的滴在桌子上,她想着昨天是自己不对,知道他喜欢自己,知道对自己很包容,所以说话肆无忌惮,他好心好意给自己过生日,还买了蛋糕,却受到自己这样的对待。 她很多想说的,想说太红旗很好,对自己很好,即使以后无权无势她也愿意的,可是在母亲的目光里,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知道这是她妈的心病,要强。 资本家没了资本没什么,没了丈夫也没什么,她照样过得很好,站的比谁都高,这就是执念了。 所有的话都咽下去,妗儿轻轻地点头,“妈,我知道了。” 年少慕艾,情谊真切,一些朦朦胧胧的感情,还没来得及发芽,就在不知不觉的日子里磨成了粉,在以后有风的日子里就吹起来,想起来零星的片段,没风的日子里就在黑暗里落灰。 宋清如一大早起来,蛋糕还没有吃完呢,一晚上好睡,夏冬梅给扣了个盆子在那里,怕开门关门的时候让人看到了,还有一大半呢。 “婶子,你吃了这些,剩下的给我爸姥姥吃,这些热量高,撑饿。” 夏冬梅昨晚吃了一块了,这说什么也不吃,“你爸也不吃,留着都给你吃的。” 宋清如走到门口笑了笑,“我不吃,这个今天吃完最好,不然就坏了,我不在家里吃,出去看看,不用给我留着了,我不爱吃隔夜的,对身体不好。” 听了最后一句话,夏冬梅到底是不劝着了,摸索出来一分钱,还是要给宋清如的,眉眼之间全是慈爱“这个给你,饿了外面买个馒头吃。” 多了也没有,这钱可以买个杂粮饼子吃,馒头是买不到的,倒是可以买俩橘子糖。 宋清如接着了,她其实有钱,昨天退菜有十块钱呢,但是她按着没说,不拿这一分钱,只怕是不放心她出门,只是先拿着吧。 宋清如哪里就是不吃隔夜的饭,只是过日子罢了,家里人对着她这么好,她感激,少吃一口算一口,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啊你说,不差这一点,自己踹了个杂粮饼子就出去了这饼子饿了可以吃,省的在外面买。 最近看管的松,宋为民跟那老太回家吃午饭了,其实就是那么一段日子,忍过去了把自己所有的尊严放到脚底下踩,低到尘埃里也就好了。 只是文人多傲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低不下去的,最后都沉了湖底。 结果拎着饭盒刚推门进去,宋清如脸上还挂着笑呢,“谢谢您了,多亏了这个饭盒,我给您洗刷干净了,您看一下。” 说完了,结果那服务员表情很怪异了,这样的饭盒都是有标志的,一个饭店一个样儿,宋清如就算是再缺,也不会昧下来的,不然让人家看到了笑话。 “所以,吃着好吃吗?” 太红旗凉凉的问了一句,虽然不认识,但是宋清如心里面咯噔一下,听出是谁来了,不是很想回头。 观察了一下门的距离,觉得跑出去不大现实,再加上人家专门在这里等着逮你,肯定也是跑不了的,前面的服务员眼睛里面都是恶劣。 宋清如倒是想解释,但是一身黑恶啊,不仅拿着走,还退了钱的,服务员眼睛里全是看不起。 慢吞吞的回过头来,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看了太红旗一眼,又是一阵凉,此时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太丢人了。 扯出来一个笑容,舌头扫过牙齿,确认是个笑容了之后,轻轻地喊了一声,“哥--” 太红旗眉头挑的老高,还发着高烧呢,但是心里闷得慌,气不过,一大早上没吃药就跑过来蹲点了,就想着看看是哪一位高手,赶出来这样的缺德事。 结果宋清如当面一声哥,那小眼神湿漉漉的,带着一点期盼,他有点动摇了,觉得是不是江田野外面的私生子啊,打量了一下长相,觉得有点意思。 对着服务员摆摆手,示意宋清如跟自己找个角落坐下来,那服务员好容易看他不计较了,赶紧走了,爱坐在哪里坐在哪里,一大早的也没客人上门。 都去后厨帮忙了,厅里也没人,太红旗抱着胳膊,斜靠在椅背上,一副大佬的姿势让宋清如无比羡慕,她自己只敢坐了半个屁股,紧绷着身体,看起来就很防备了,跟当年项庄舞剑里面那英雄的坐姿有一拼。 太红旗手里拿着一个钱包,来回的打转,压根就不去看宋清如,宋清如这个小怂,本来想来个眼神的对接,谁知道人家就干熬着。 “对不起,实在是抱歉了。” 太红旗这才给了一个眼神,看的眼前这小子心惊胆战的,心想就这水平,这要是江田野的私生子的话,估计两天就被黄佳妮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了,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说吧,怎么回事,给我老老实实的,不然收拾你。” 说完就看到宋清如打了个冷战,觉得自己应该没这么可怕吧,这会倒是不生闷起来,对宋清如的好奇打过一切。 宋清如觉得干巴巴的叙述太尴尬了,先寄出来一个笑,舌尖再次舔过牙齿,确认一下是不是笑的很灿烂。 太红旗这次面对面看的清清楚楚,又给宋清如打上了一个标签,有点娘气。 有点娘气的小怂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不是故意的,昨天我太饿了,就站在这外面看,正好看到你们走了,饭还没有吃,我觉得可以帮助我一下,抱歉,我以为你真的不要了。” 太红旗那长相,浓眉大眼啊,平时看着板板整整一个人,但是生气的时候自带煞气,有点邪门的一个人,不是一般的国字脸。 “呵呵,你也是很有头脑了。” 阴阳怪气的这么一句,宋清如鼓足了勇气打量了一下,看他是不是真的夸自己。 太红旗觉得实在是有意思,他攒了钱好容易给妗儿过个生日,也是很辛苦的,手头紧了不少天,结果到了宋清如嘴里,似乎自己应该是一个很阔气的人呢,阔气的程度他自己都不想承认。 一顿饭不少钱,加上一个蛋糕,百八十没了,江长源工资一个月三百八十元五角,宋为民一个月才几十,太红旗就不明白,这小子看起来挺寒碜的,到底是怎么觉得这一顿饭小意思的。 宋清如看他走神,想着积极为自己争取一下,应该不至于报警吧,这时候是会死人的,语气就很可怜了,“哥,真的是我错了,你不要个我计较,这退菜的钱在这里给你,但是东西都吃了,我们家里穷,没饭吃。” 说到最后语气拘谨,加上那稍微颤抖的身体,白生生的脸蛋子,看着那湿漉漉的大眼珠子,太红旗才想起来了,那天起始见过的,这小子对着红袖章在那里吹捧,他刚好骑着自行车经过,家里什么情况大概他也能想出来了。 “算了,此次下次小心点。” 宋清如就盼望着这一句话呢,心里暗喜,觉得这人还可以,要是能跟着太红旗混多好啊,不愁吃喝。 太红旗很有兴致了,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着逗逗宋清如,“你也不能白吃了对不对,我废了好大劲还不能吃上一口呢,这总不能--”算了吧。 还么说完呢,就被宋清如积极地打断了,她真的会做蛋糕的,只是家里穷,什么都没有而已,西点还是会的“没事,你要是想吃,我可以做的,我会做蛋糕的。” 生怕太红旗使坏,眼巴巴的凑上去,很是讨好了,“真的,哥,你看看要是喜欢,我可以做的,只是没有原材料,做不出来而已。” 呦呵,人才了,太红旗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小个子,自己站起来,慢悠悠的走到宋清如前面,“走啊,在这里干什么。” 也不知道太红旗怎么跟人家餐厅说的,反正现在宋清如就在后厨做蛋糕了,西餐厅里面东西很全了,但是做蛋糕肯定不够用,蛋糕的松软度跟奶油就达不到要求,没有专业设备宋清如是神仙也不行。 她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昨天被她蒙了一圈的服务员不时地看一眼,□□裸的嘲讽掩饰不住。 太红旗就坐在外面等着呢,已近放了狠话了,“好好做啊,今中午要是吃不上,我就把你送局子里面。” 宋清如至今分不出真假来,拿捏不准太红旗怎么突然变主意了,刚才都很仁慈的想着算了的,不知道为什么就难为她了。 还能是为什么,看你好欺负呗,太红旗闲着没事,也不去上课,也不想去见发小,不然一定对着昨天的事情问来问去的,烦死了,正好宋清如送上门来了,他今天来的时候不抱有希望,能赶出来这样事情的人,他觉得饭盒是不会还了,还真的是没想到这小子傻乎乎的就送上门来了。 宋清如兢兢业业的,仔细想着怎么做,她的确是会做,这属于基础西点,很多人都有兴趣,但是她从来没有成功过,做的不是很好。 就是跟很多女生一样,喜欢手工做这个那个,也有很大的兴趣,也很努力,但是就是做出来只能自己吃,拿不出手来,跟人家正宗的比起来样子不好,味道只能说是有点意思。 宋清如觑着门口往外看,恰好看到太红旗视线过来了,顿时就给一个后脑勺,转过去了。 使劲的打发奶油,这个很累了,吃蛋糕就是奶油难做,蛋糕底难烤,这个奶油就很复杂了,需要不少东西,问那服务员要,还要厚着脸皮,看得出来人家是真的不想睬她。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家里穷的,很饿很饿,不过我也会做蛋糕,家里就是成分不好,不然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的。” 宋清如小声地跟服务员嘟囔,觉得都是穷苦大众,相互理解一下吧,她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妥当,一时之间鬼迷了心窍。 鸡蛋分离了之后,又去揉面,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的,她想着赶紧做出来,不然怕人家没耐性,最后就倒霉了。 那服务员听见了,也没说话,不过态度好了不少,要这个找那个的时候比较配合了。 宋清如累的满头大汗,最后太红旗都等不下去了,觉得算了吧,回家吃午饭了,刚动了动屁股,就看见宋清如出来了。 两只手端着一个大盘子,上面盖着大盖子,小心翼翼的托着,只能看到一双大杏眼,心情好极了的弯起来。 这小子,倒是一双好眼睛,就是太白嫩了,显得娘气,看看那双手,白兮兮的就不像个爷们。 宋清如觉得不如人家做得好,但是她有新意啊,花了一番心思的,白奶油太单调了,她还做了颜色呢,五颜六色的好看着呢,那颜色都是蔬菜挤压出来的汁水,最后全是那服务员帮忙的,她觉得自己是遇上了好人。 而且还会做造型,太红旗看着那南极仙翁,倒是很生动形象了,但是他这个年纪,做这个真的合适吗? “你尝尝看看,虽然味道不如人家的,但是都很健康了,我都是用的干净的材料,里面不加东西的,也不是很甜,蛋糕底里面我都放了好几层夹心的。” 宋清如看着太红旗皱了皱眉头,以为他是不喜欢,一个劲的解释,急的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都冒汗了,太红旗觉得自己可以了。 看着切开的刀印子,确实是里面好几层夹心了,吃着不如买来的松软可口,但是出乎意料的适合他的口味,不是很甜,蛋糕胚子不是很松软,这样刚好有点嚼劲。 吃完了也不觉得腻歪,心里很满意,但是嘴巴上也不说,“还可以吧,你叫什么名字啊?” 宋清如这会儿得意了,说的时候有点小得意,“宋清如。” “行啊,你这手艺还勉强,下午再做一个呗,不赶时间做的好一点,不要这老寿星了,给做个女孩子喜欢的。” 宋清如连连点头,“好啊,你要是觉得好,回去宣传一下,我可以免费给大家做的,到时候给我一点边角料就可以了。” 不允许私人买卖,宋清如也知道这些,所以就说是免费做,她只要粮食,就缺吃的而已。 看着太红旗点头,自己可来劲了,觉得一定要好好做,一边做一边寻思着,这大概是送给昨天那个小美女的,一看就是喜欢人家,这要是做好了,哄得俩人和好了,以后就不少吃的了。 25.对峙 太红旗的确是要送给妗儿的,这个年纪的男孩子, 一点也没有外放的情绪, 眼神明明暗暗的, 直到宋清如拿着蛋糕出来,他看了一眼,也不得不在心里称赞一声心思巧妙。 “哥,你看这样行不?” 宋清如生怕不满意,无比把这个蛋糕做的花哨且少女风,上面皇冠都给捏出来了, 期期艾艾的补充了一句, “那啥,还有些边角料,能不能给我带走啊。” 太红旗就纳闷了,看着这心灵手巧的, 怎么就混成了这个样子,十分大方地挥挥手, “随便你,以后我给你介绍生意。” 这时候没有做蛋糕的, 就是基本的鸡蛋糕什么的,太红旗这一个也不是蛋糕店里买来的,是人家大使馆回来的人,在外面学的, 他托钱托关系让人做的。 很洋气了, 一般人肯定不会, 尤其是穷人,太红旗就纳闷了,这人怎么会做,“你老实说,你怎么会这个的,谁教你的?” 宋清如白生生的一张脸,撒起这样的慌来一点也不心虚,“这个我小时候就会,我祖上是御膳房的,专门研究西点的。” “所以现在才这样,被人家说是封建残留。” 说起来颇为落寞的样子,太红旗这人铁石心肠,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这祖上应该就是晚清了,那时候宫里的喜欢洋玩意,跟人家学了不少。 太红旗本来自己拎着来,想想骑着自行车怕坏了,又看着宋清如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很是大爷的说了一句,“拎着吧,跟我走。” 宋清如忙点头,这要是跟着人家去了,送货上门,肯定也能扩展一下生意,以后要是能经常做,给原材料就可以了,到时候她省点原材料带回去。 又记挂着那点边角料,忙不迭的跑到后厨那里打包起来,分了一小半给了那服务员,“这是给你的,你回家也尝尝。” 那服务员看着宋清如归拢了东西,真的是另眼相看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有点手艺,这可是绝活了,没想到还能给自己分一点。 其实也没什么,主要就是一些奶油跟蛋糕边,切下来不少蛋糕边,最起码比鸡蛋糕好吃。 “谢谢你了。” “没事,我先放着,等着我回来再拿。” 宋清如说完就飞快地跑出去了,自己拎着蛋糕盒子,跟在太红旗后面,只是一看那自行车,宋清如就尴尬了。 不知道要不要上去,觉得要不然自己跟在后面算了,反正到时候也能找得到地方,“要不我自己走过去,你把地址给我,我走--” “愣着干什么,还不上来。” 宋清如顿时卡住了,她也不想走啊,身体不好,已经是很累了,在急匆匆的走回去更累了。 麻溜的就上去了,基于一个女孩子的自觉,宋清如侧坐在那里,太红旗脚上蹬着镫子,两只手扶着把手,斜眼一看,娘气,还侧坐,又不是姑娘。 骑着哈哈的就走了,一溜穿过大门,宋清如仔细观察着这富人区,竟然还有警卫员看门,稀罕的不得了,一双眼睛瞪大了,就是很好奇。 “还不下来,傻了啊。” 原来看的有点走神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宋清如对上太红旗那不耐烦的眼神,瞬间跳下来了。 这已经是大院儿里边了,太红旗去敲门,开门的是妗儿妈妈,一看是太红旗不自觉地就皱了下眉头。 “阿姨,我找妗儿,昨天没吃上蛋糕,今天给她送过来一个,补过生日了。” 妗儿听到太红旗声音,自己也下楼了,对着太红旗笑笑,“谢谢红旗哥。” 刚想伸手接过来,谁知道妗儿妈妈开口了,“阿姨谢谢你了,你们都把妗儿当亲妹妹一样,不好这是个稀罕玩意,你带回去吧,给老爷子也尝尝,不便宜吧。” “再说了,小孩子家家的也不过生日,在家里吃顿饭就好了,昨晚上健夫也带着蛋糕过来了,一起陪着吃饭了。” 宋清如直觉事情不好,看着妗儿脸色,又看着那女的脸色,最后低眉顺眼的,只能看到太红旗紧紧攥着的拳头。 妗儿妈妈说的健夫,是金健夫,金司令的儿子,金司令两个儿子,金健夫是小儿子,跟妗儿一样大。 太红旗只眼睛看着妗儿,看不出什么神色来,“妗儿,你还想不想吃,专门给你做的,看看喜不喜欢。” 妗儿一张莹白的小脸,梅秀丽也在看自己闺女,自己生的也知道,她不说话,想着今天做个了断吧,很多人都喜欢妗儿,因为妗儿无疑是大院里最漂亮的。 所以当妈的有底气,看不上太红旗就是看不上,不用考虑太多的。 “红旗哥,昨晚的蛋糕还没有吃完,你带回去吧。” 她低着头说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哭,说完似乎承受不了一样,上楼了,太红旗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看着自己闺女走了,梅秀丽觉得刚好有空间,好好跟太红旗谈一谈,至于宋清如,,在她眼睛里就跟空气一样。 “红旗啊,你不要觉得阿姨残忍,这都是为了妗儿好,我是她妈总要替她打算的。你喜欢妗儿,可是大院里的男孩子都喜欢妗儿,你明白阿姨的意思吗?” “你只是跟着你爷爷在一起,说句不好听的,现在看不出来,可是十年以后呢,大家的差距就很明显了。” “健夫是很合适的人选,家里也很满意,只是现在年纪还小,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你也不要觉得阿姨是个坏人,组织你去干什么,妗儿自己心里也明白的,她也有自己的选择,不然谁能逼她不是吗?” 梅秀丽这意思很明显了,妗儿或许是对着太红旗有好感,但是这称不上喜欢,如果真的是很喜欢太红旗的话,那谁也不能阻拦的,只是现在妗儿估计也是拿不定决心。 宋清如简直是太理解这样的感觉了,一个漂亮姑娘,备胎总是有很多的,而且个个拿出来都很优秀,对着哪一个都很温柔,这就是一种状态。 比朋友亲近,但是还不是恋人,很优秀的一句话,宋清如不由得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女孩子多挑挑比较比较没什么错,男孩子也是这样的。 妗儿当然也清楚太红旗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是家世是硬伤,只不过是把太红旗钉死了,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没什么前途了。 太红旗站在门外,梅秀丽站在门内,就连客厅都没进去,足够看出来太红旗是多不受人喜欢了。 “阿姨,其实我也不是非妗儿不可以的,只是我这个年纪,您也是知道的,您什么意思我也清楚了,打扰了。” 太红旗转身就走,宋清如赶紧跟上了,觉得怪可怜的,这就是现实版的TVB啊,其实妗儿家世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家里也是没有什么叔伯兄弟,就孤儿寡母的。 宋清如看她走的快,心想伤自尊了吧,这年纪的男生,自尊心最强了,不仅仅一片心意被忽略了,而且还4让人踩了几脚,就差没被指着鼻子说了。 “哥,其实没事。” 太红旗心情是真的糟,满身的负能量,扪心自问,真的是有那么喜欢妗儿吗?喜欢肯定是有,但是不至于脸都不要了,要死要活非她不可的。 “所以,什么叫有事?” 停下来,转过身子,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宋清如,宋清如私以为自己经历了一世,虽然是英年早逝,但是绝对比太红旗胸襟广阔。 “除了生老病死之外,其余的都是小事,别看我说的肤浅,其实里面大哲学呢,你比我见识多,肯定也能理解,男女情爱什么的,不过是过眼烟云。” “人活着,开心最重要了,我今个儿跟兄弟一起吃肉了,明天陪着家里人出去玩了,哪一个也不比陪着喜欢的人差劲,爱情只是人生中的一部分,大小自己说了算的。” 太红旗这会儿是真的另眼相看了,心中郁气散了一小半,等着看宋清如毛头小子一个,小小年纪跟个和尚一样,又吐了一口恶气。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活宝啊,可真的是有意思,板着脸,“听你这语气,是很有经验了。” 宋清如点点头,那可不是,谁没有喜欢的人啊,宋清如也有过,时间太久记不清楚了,只不过是暗恋罢了,想想也是略忧伤。 “我那时候很喜欢他的,当时也很伤心,但是时间长了,现在想想其实没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了,只记得当初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很好。” 太红旗忍不住别过脸去,怕自己笑出来,宋清如真的是要脸追忆的样子,但是看着这矮矮的个头,是真的很违和。 还记不清楚了,这记忆力是多不好啊,还是娘胎里就开始喜欢人家了。 要不说宋清如这人,幸亏是家里人比较忙,摊上事了,一场接着一场的,不然时间久了,家里人再傻也知道闹鬼了,朝夕相处那么多年,突然换个人,应该都能分辨出来的。 再加上她心思也不是很细腻,这方面漏洞百出,光这一会儿,太红旗就觉得不对劲了。 明明小小年纪,跟个半大孩子一样,但是不知道怎么就说起话来不像个孩子。 还有看着跟个弱鸡一样,男孩子都不喜欢带着一起玩的那种,百无一用干啥啥不会,但是实际上还是有点生存技能的,还是比较全能的。 “会骑自行车吗?” 宋清如还沉浸在当初爱情的美好滋味里,乍听这么现实的话,有点反应不过来。 “会不会?” 太红旗超级不耐烦了,刚觉得机灵一点,其实还是个小傻子。 最后宋清如骑着一个比自己庞大很多的自行车走了,虽然腿都够不着地,这时候自行车都是很大个的,但是宋清如心里美姿的,自己也算是骑上自行车了。 觉得太红旗果真人不错,默默地夸了夸自己的看人眼光,她觉得这个年纪的少年,尤其是大家都听他的,那这人一定是品德你还可以的。 见她还得大老远的回去西餐厅那边,还借了自行车给他,给太红旗发了一摞子的好人卡,西餐厅那边一进去,那服务员就把边角料给她了。 “小兄弟啊,你咋这么能耐啊,蛋糕都会做啊?” 宋清如很得意了,矜持的点点头,心想我还会做很多,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这人是活的很积极的,给点阳光就能生长的。 “我会做,还有很多都会做的。” 那服务员眼睛一亮,“能不能教教我啊?” 现在餐厅里面没有这个蛋糕,服务员觉得自己要是学会了,其实也可以的,但是看着宋清如做很复杂的,就想着拜师。 “你不要担心,我不白学的,我给拜师费的。” 宋清如突然之间就笑了,美的,当然不是看着那拜师费,她是想到了一个好法子,能赚点钱花花。 “哎,咱俩好好谈谈,你有没有时间啊?哥哥叫什么啊” 一看就来劲,那服务员也很热络了,俩人一拍即合就到了后厨那里。 那服务员家是本地的,父母都是双职工,因为兄弟姐妹里面就他长得最好看,最后托关系到了西餐厅,里面活儿清闲,而且是工资还可以。 这时候好工作坏工作,工资其实差不了多少,基本都一样,就是看福利待遇好不好,你看供销社的那些人,福利待遇绝对好,家里要什么都不缺,食品厂的也不缺吃,这就是工作便利。 这人叫小顺,琢磨着自己马上就结婚了,也属于脑子比较灵活的人,看着宋清如会做蛋糕就想学一学,到时候多攒点老婆本,喜欢的姑娘家里比较势利眼。 刚好,宋清如也有自己的打算,“我觉得,这个一时半会也学不会的,你看看那能不能让我也在这里工作啊,我会很多西点的。” “到时候我肯定忙不过来的,我就带着你,到时候你跟我学也是一门手艺。” 宋清如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觉得这样子简直是两全其美,小顺自己也觉得很好,多学点东西才行,更何况平时也没有人教,现在有人白教还很好。 结果人家经理听了听,不是很心动,毕竟是做了很多年的,知道要这些东西的人其实不多,西点本来需要的原材料就高,再加上宋清如的手工费,这价格就更高了,不合算的。 想想有钱人就那么些,大家即使有钱也很节省了,需求量不是很大,也就是家里宠孩子的或者是太红旗这样追女孩子的才需要,卖不出去几个的。 宋清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拔凉拔凉的,她找个工作实在是太难了,靠手艺吃饭虽然很好,但是人家并不需要,去工厂更不可能了,挤破头了,没岗位的。 她最后想了想,“您看看,也不是没人要,就是人少,这边你们可以价格定得高一点一个,到时候提前跟我说我来做,这样子好不好啊,给我一部分提成就可以了,边角料也给我怎么样?” 最后协商了一下,也就是宋清如吃点亏,人家有订单子了才通知她来做,做一个算一个的提成,西餐厅不吃亏的。 但是宋清如已经很满足了,她这叫空手套白狼,自己什么也没有,但是生存是关键,她考虑不了太长远,不好好努力,这个月就要饿肚子了。 那自行车也没敢骑回去,直接送到门卫那里了,太红旗就说是放门卫那里就好了,她自己又从后门那里绕着一大圈到了前门,最后从小角门那里进门。 拎着一大包东西不是不满足的,回家的时候竟然那老太也在家,倒是稀奇,“姥姥,这次怎么这么早啊?” “那母老虎今天不是结婚呢,没人看着了。” 宋清如放下饭盒,顿了顿才明白原来是王三姐结婚,她松了一口气,希望结了婚了好好生孩子,然后精力放在家庭上,别每天在那里整这个那个的。 本来这街道上多好啊,宋清如就是不出去也知道,每天到了上下班点就能听到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大家都打招呼,很好的氛围。 可是自从王三姐作妖,院子里人人自危,基本上不打招呼了,尤其是对待宋家这样的,根本不敢来往,被孤立了。 宋清如也能理解,就是她自己也不敢跟王三姐对上,没有好果子吃了,她安慰自己说这是小人,去招惹了不合算。 “甭跟她生气,不能一直蹦哒,我们就先让着她算了,我希望她今晚就能怀孕。” 这话说的孩子去,就连夏冬梅都笑了,哪里就能一下子结婚就能怀上呢? “对了,你们看看这是什么,我以后也有活干了,昨天不是去西餐厅捡了人家的剩饭,人家看我可怜,今天看我在那里,就让我去后厨帮忙了,没多少钱,但是可以让我带边角料回来。” 那老太脸色都是笑,先不去看,只夸宋清如,“三儿就是好,看看以前就是生病耽误了,现在身体好了,你看看马上就能找到工作了,自己能养活自己了。” 说到后面声音快活的就跟唱大戏一样了,宋清如抿着嘴巴笑,知道家里人盼着什么,想想也是不容易,多年的心病了。 本来觉得养活了就好,现在身体好了,又想着以后能不能找工作跟个正常人一样,现在看起来是个良好的开端,那老太虽然干了一天的活,但是浑身松散,跟吃了神仙果一样的舒坦。 宋清如打开食盒给家里人看,“你们看看,这个是奶油,就是昨天我们蛋糕上面的,这个是多出来的,可以抹在馒头上吃,这些是切下来的边角,还有做坏了的蛋糕底。” 挨着扒拉完了,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可以尽管吃,我以后经常给大家带回来的,以后也有很多吃的了,大家都不要饿着自己,婶子也是,不要不吃饭。” 夏冬梅一个劲的答应,只觉得宋清如又能耐,比上面两个兄姐都好使,家里面孩子最聪明的一个了。 “对了,你们看看,这里有信,是林子寄来的,我不认识字,你们看看。” 下午送过来的,但是夏冬梅不识字,也不敢让人去看,也找不到人能帮她,就等着人回来了拆开看。 宋清如也是认字的,站在那里念,正好宋为民回来了,顾不得洗漱了,只坐在那里听着。 宋清林跟宋清婉一起去的,分配的时候宋清林自己给人家的塞了东西,是宋为民平时珍藏的酒,这样子最后就分到一个村子里面去了,已经是极为满意了。 但是真的是苦,根本吃不饱饭,知青一个月二十斤粮食,还要去干活,大队里面不分配粮食给他们,吃的是国家粮。 有没有别的东西吃,人家村民吃点咸菜野菜,其他的东西还能垫一垫,知青就只有粮食,干吃当然不够吃了。 陕北有多穷呢,宋清林讲了个笑话,去的时候没有人,村子里面也少见婆娘孩子,等安顿下来才知道,原来是都出去要饭了。 等着过了年,婆姨就领着孩子去要饭,等着春天播种的时候才回来,这样子能养活了孩子,也能给家里的壮劳力省一点粮食。 多的宋清林就不说了,只说吃饱了不饿,这里的人也很好,都不会歧视他们。 知道听到这里,宋为民才松了口气,脸上少有的笑了,他就怕连累孩子。 “等着过几天我去单位看看,能不能再发一点补助,毕竟干了那么久了。” 宋为民心里自己打算着,不能一直去打扫厕所,裤头都是在最前面的,他单位那边总不能不管的,现在又有人不停地□□,□□完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打扫厕所,又脏又累。 尊严合什么的都没有,宋为民算是熬过来了,已经有人去打扫厕所了,那老太年纪大了,也要去火柴厂给人家做苦力了。 虽然辛苦,但是好歹还是轻松地,坐在那里糊纸盒子,干活就没人说什么,用她自己的话说,好歹算是个人了。 “爸,你看,情况都在宾变好,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什么事都没有的,顶多是苦一点累一点,可是我都不怕。” 宋为民今晚挺痛快点,看着宋清如短短的头发,自己伸手摸了摸,这孩子其实长得最好看了,白生生的,就是家里条件不好,瘦的一把摸得着骨头。 第二天宋为民赶早去单位了,自己带着两盒烟,想着看看同事给领导说说话,即使不能在原单位干了,那可不可以去下属单位呢? 宋为民这个人其实很死板了,而且是谨小慎微过头,不然这么多年了,人家一批的都蹭蹭的熬着上去了,就算是能力不行资历也够了。 就他一个,还是苦哈哈的基层,每天勤勤恳恳的工作,万事不管,不交际也不谄媚上面。 宋清如有时候想想,其实她爸不容易,人到中年,上上下下这么一大家子,还是一个人在外面打拼,就靠着一个人养家,加上以前那见不得人的身份,心里有事,交朋友都很难了,万一有一天,岂不是连累了别人啊。 有事自己一个人知道,夏冬梅去踢他打扫厕所,这年头大院里都是没有厕所的,就是有撑死了也就一个,大家都到外面上厕所,其实很不方便的。 宋为民当天就去了皮革厂,那是税务局下面的附属单位,在里面当了一个工人,从最开始工龄开始。 家里面谁也没说,只是每天去上班,家里人以为是单位仁义,跟以前一样办公室里的,就没想到是去了皮革厂。 皮革厂里面很累了,一站就是一天,而且是计件的,做的少了要倒扣钱的,那味道很大了,天热的时候,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到处都是毛絮,就算是这样,宋为民也依然很感激,每天早早地去上班,晚上天黑了才下班。 那老太一起去了火柴厂,宋清如怕年纪大了身体不行,跟着去看了一回,帮了一上午忙就被那老太撵回来了,工作还可以,就是给人家当白工的。 也就是上午一顿吃的,其余时候无钱也无粮。 太红旗上次把蛋糕带回去,可算是给大家看了个稀罕,本来很丧的,毕竟遇到这样的事情,搁谁谁难受。 可是打开盒子一看,冬嫂就跟看了西洋景一样“乖乖啊,这是吃的啊,看看人家这上面做的,这么精巧啊,师傅好手艺。” 围着来回看了几遍,冬嫂也舍不得动手,倒是江长源意味深长的看了太红旗一眼,这孙子干啥他不大清楚,但是昨天妗儿生日他还是知道的。 大院儿里就那么一个漂亮姑娘,孙子肯定是喜欢的,对人家态度就不一样,但是妗儿那个妈啊,是真的够呛,他上了年纪冷眼看着,不知道是要闹腾神么幺蛾子。 “这感情好看啊,给小姑娘吃正好,我们这样的也就是看看,吃了也是白吃。” 太红旗听着,可不是白吃了,本来是追姑娘的,结果人家看不上他,太红旗本来不是很长的脸,可见的拉长了。 “爷爷,你不吃啊,不吃我跟冬嫂吃了。” 太红旗拿着刀子切,心想老爷子快生日了,到时候给做个老寿星的,给他开心开心。 江长源瞪了瞪眼睛,这玩意也是少吃,他退下来以后基本上就是在家里吃饭,很少出去吃东西,吃了一口,觉得很对口味,以前也吃过,好吃是好吃,但是吃过了想不起来第二回。 是个稀口,就跟吃月饼汤圆一样,当时吃着好吃,但是后来基本上想不起来的,不是家常吃的。 但是这次味道还怪好的,江长源也注重养生的,怕这个东西不好消化,“这还不错,一点都不甜,吃起来省的坏了牙。” 太红旗很是复杂的看了一眼江长源的那一嘴牙,全是假呀,坏不坏的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冬嫂端着那个小姑娘,家里就这一个女的,太红旗直接切给冬嫂了,给冬嫂美的,“看看现在什么都有了,我们那时候什么都缺,人家这小公主做的是真好啊。” 舍不得吃,看了半个小时,才吃了,太红旗看了看剩下的,打电话喊了孙子来吃。 孙子就跟个狼一样,一听有这好东西,拉着自己弟弟就来了,他们家儿子多,一溜下来四个,孙子是老大,后面三个萝卜头。 真的是一带你也没剩下啊,吃饱了还嘴欠,“哥们,不是我说,昨天没成就没成,天涯何处无芳草啊,别一个歪脖子树上吊着。” “你看看你多用心啊,零花钱拿出来给买个稀罕玩意,人家不是一口也没吃,不过还真的好吃,下次我生日你也给我买一个呗。” 孙子说着说着就歪楼,昨晚上就觉得不对劲了,眼睁睁看着金健夫拎着蛋糕进了梅秀丽家,梅秀丽家门槛可高了,一般人进不去的,也不知道金贵什么。 就看不惯这个,主要是孙子妈当初跟梅秀丽闹着很难看了,孙子连带着梅秀丽都反感的不行,他虽然也喜欢妗儿,但是一想到她妈就觉得算了吧。 所以务必支持太红旗的,这会儿太红旗懒得说话,指了指门口,那意思是让孙子滚蛋,吃饱了就开始嘴欠。 孙子不管不顾的,有些话老早就想说了,“真的,你看那老娘们嘚瑟什么啊?每天看我们跟二等人一样,多亏了是烈士家属,不然第一个拉出去□□,资本家做派,以前就是资本家小姐,看不起我们这样的泥腿子。” “说你不好,也不看看自己,那嘴脸是真难看,妗儿生日,晚上还特意打电话到金司令家里,说是小伙伴们一起热闹一下,也不嫌丢人,她看上了人家金司令的儿子,人家金司令不一定看得上她闺女。” 说的多了,主要是孙子一肚子怨气,长到这么大,一个大院里的,大家关系都很亲近了,但是梅秀丽的家门,他是一次都没有进去过,逢年过节也不见走动的。 人家给她东西她要,但是没见过她给人家送过东西,谁家有个东西都分一点常常,就梅秀丽端着。 太红旗不说话,只坐在沙发那里,几个小的吃完了早就跑出去玩了,谁管这样的糟心事。 “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吧?” “对个鬼,吃饱了就回家,在这里赖着干什么,梅秀丽是梅秀丽,妗儿是妗儿。” “可不是,我也是拿着妗儿当妹妹的,谁欺负她,我第一个不愿意。” 孙子说着也觉得没意思,就是怕太红旗想不开,好女孩多得是,不至于下三滥的去贴梅秀丽的冷脸。 太红旗其实没那么难过,这种事情也不需要别人开解,自己想开了才是真的,“行了,别说了,我自己清楚,你也不要对妗儿有意见。” 孙子切了一声就走了,嘴巴上说着是没意见,可是心底里到底还是有意见的,他跟太红旗关系好,肯定是站太红旗的,对于妗儿不是很包容。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太红旗那一帮子人谁也没有再提起来过,都当没发生了,但是出去玩也不喊着妗儿了,妗儿也很少出门了,梅秀丽已经放出来风声了,要妗儿在家里好好练习。 学校里乌烟瘴气的,梅秀丽也不要孩子去学校了,她自己子啊家里辅导,休息的时候就联系舞蹈,唱歌跳舞什么都要学。 宋清如每天都要去西餐厅打卡,生怕自己错过了生意,现在人家都知道这里是可以买蛋糕的,但是没人花钱,过生日吃顿白菜肉馅的饺子已经不错了。 想了想时间也不早了,她就打算回家了,这时候回家想着给宋清林还有宋清婉写信,家里宋为民发工资了,虽然只有二十块,但是决定拿出十快来给他们邮寄过去。 慢悠悠的走着,少有的悠闲时刻,没人订蛋糕她也不着急,她这是属于不开张罢了,开张吃三年的人,总不能大家都请吧,这西餐厅定位很高的,总有有钱有闲有情调的人。 她不喜欢走大路,天气干燥一身的灰尘,也没什么精致,喜欢从小胡同里面走,走来走去的,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胡同里面都是干干净净的,名字也是别样的好听,她就喜欢这些地方学。 看着一些陈旧的屋檐,上面还有修饰,虽然被摧毁了一部分,但是底蕴其中可见。 忽然听见猫叫,抬眼一看,不由得一笑,这是一只小土猫,这样的年头竟然长得十分肥胖,就趴在墙头上一动不动的,见了宋清如看过来,竟然是一点也不怕。 蓝幽幽的眼平平淡淡的一眼,踩着瓦片转眼就不见了,跟个侠客一样,宋清如一边走一边笑,觉得这日子真好。 结果一转两转,走到了猫眼儿胡同,一转身就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退回来,不声不响的退回到拐角那个地方,墙挡着刚好看不到。 靠在墙上,小心的抬手抚了抚胸口,真的是吓死了,你猜方才什么情况? 只看到两帮人对峙,边上乱七八糟一溜的自从车,看起来就跟黑帮血拼一样,按理说现在不应该这么乱的,光天化日之下血拼,这被红袖章看到了,直接枪毙的。 混黑的是少数人,宋清如小口的吐气,就跟个金鱼一样,暗戳戳的再去看一眼,瞬间眼睛就瞪大了,对着她的人里面有一个是太红旗。 她其实想走的,可是就这么一条路回家,这是捷径,她又怂死了,不敢从人家旁边经过,生怕被误伤了,可是退回去也不好,岂不是白走了这么多路? 太红旗舌尖舔了舔牙齿,这是很暴躁了,就没想到跟金健夫碰上,大院里面孩子也要看是不是一个派系的。 江长源跟金司令绝对不是一路人,当初提拔江长源上来的就不是金司令,部队里面就这样,你从底层爬上来,想要往上爬,那就要看关系,看跟谁亲近,谁一路扶着你上来的,那你就是谁的人。 所有太红旗孙子他们一起玩,从来不跟金健夫这一帮着有冲突的,无冤无仇的,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这不是夹着一个妗儿吗?金健夫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道太红旗前几天去找妗儿送蛋糕了,跟个牛皮糖一样。 金健夫长得秀气,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但是一肚子坏水,不是个好东西的,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一身崭新的绿军装,相貌堂堂的。 嘴巴就不如脸好看了,漫不经心的警告太红旗,“哟,做什么摆脸色啊,我们一个大院儿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邻居,没必要这么严肃的。” 金健夫为什么会来堵人,其实还是心里有气,两家人都通气了,妗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俩人就是一对儿的,可是太红旗阴魂不散,可不就是不爽了,金健夫几个人就想着来教训一下。 他爸是司令,什么也不怕的,大院里面没几个职位比金司令高的,这就是现实,小辈之间的事情,大人不管的,打不死回来喊老子的算是狗熊。 太红旗不说话,孙子就烦死了,“你什么意思?带着人来堵我们,要打架就直说,唧唧歪歪的跟个娘们一样,你他妈的打架我还真的没有怕的。” 金健夫脸上瞬间就没笑了,“没你什么事,你给我一边去,为了什么大家都清楚,有些人不要脸,不看看自己啥样的,就知道厚着脸皮贴女孩子,妗儿是你能配的上的啊?” “我配不上,你配得上啊?什么叫配不上啊?” 太红旗也是冷着一张脸,浑身都是刺儿一样,那态度就是要打一架,打死了算老子的架势。 “好啊,给脸不要脸,我今天就是弄死你了,你们家老爷子屁也不敢放一个的。” 金健夫不怕,挥着拳头就上去了,太红旗也不是吃素的,这下子好了,七八个人一下子就混战了,宋清如觉得为了女孩子打架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常见了,也没什么危机感了。 自己光明正大的抻着小脑袋看,天色比较昏暗了,谁也注意不到,打算打完了她就回家,这一片儿离家很近了。 太红旗就跟金健夫对上了,平时就不对付,只是大家没戳破而已,大院儿里面的运动场,都是划分好区域的,就为了这个都有不少的摩擦。 26.捅刀子 所以今天这一次,是冷战变热战了, 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其实金健夫占上风的, 因为他老子能耐,太红旗平时没少忍着。 一个没注意金健夫就被打地上去了,论体格他肯定不行,看着倒在地上了,太红旗脸上的嘲讽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不过也就是这样, 王八蛋一个。” 太红旗觉得是个男人, 不能打架就让人给扔地上了,他自己半跪着,然后一只手别在金健夫的脖子上,死死的压住他。 看着他通红的眼珠子, 满眼的恨意,只觉得畅快, “给你说了,以前让着你, 只不过是怕麻烦,有的人只知道下三滥,别以为自己真是个土皇帝了。” 说完了就打算起来了,睡也瞧不起谁, 太红旗也瞧不起金健夫这人, 金健夫这人喜欢玩心眼, 大概是体格不好,硬件不好靠软件,就喜欢玩阴的。 太红旗就恶心这个,跟个娘们一样,喊着孙子要走,老大都让人摁住了,边上人早就住手了,金健夫那边五个人,到底是没弄过这边的两个人,不过孙子鼻血都打出来了。 这一身回去,家里人看见了,估计又是一顿皮带炒肉。 但是孙子得意啊,这人嘴巴也是碎,这会儿虽然浑身疼,胜利者的姿势全都有,“天下漂亮姑娘多了去了,妗儿没跟我旗哥,后面就等着哭吧,眼瞎了。你就好好稀罕吧,我们后面有更好的呢,谁也不是怕事的,你个王八蛋今天在这里堵我们,简直丢了大院儿的脸,要打架就光明正大的,别下三滥。” 一番话说的金健夫那边人脸色都难看,金健夫这会站起来了,细长的眼睛里面全是阴狠,“说我们是小人,那可真的是小人了,不弄你对不起今天特意来这一趟了。想走,没门了。” 几个人相互对视了一下,冲着太红旗就去了,太红旗能打,但是架不住人家几个人拽着,孙子这边浑身疼呢,想着帮忙帮不上,气疯了。 而且金健夫这帮人下狠手,看起来跟要命一样,太红旗火气是彻底爆发了,这段时间一直憋火,他平时就训练的好,肉吃的也多,比同龄人强壮不少,这会儿气场全开,两三个人都不是对手。 金健夫面子里子全没有了,玩阴的一脚朝着孙子下三路去了,孙子承受不住,自己蜷缩在地上,那边太红旗背对着金健夫跟宋清如,根本没发现金健夫过来了。 都打红眼了,金健夫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小刀子,举得高高的,那样子竟然是要对着脖子去的。 宋清如被那明晃晃的刀子吓坏了,赶紧跑出来了,“小心啊,后边有刀子。” 一边喊一边赶紧出来,看起来很勇猛了,宋清如觉得这是出于人性的本能,因为自己太善良了,所以第一反应不是赶紧跑了算了,而是出来救人。 眼看着还有几步,太红旗是能躲开的,但是金健夫那边的人全是贱人一样,竟然就死死的缠着他不动弹。 宋清如跑了几步,反应过来了,有点怂了,想着自己这么上去岂不是挨刀子,到时候一命呜呼了,她死了没事,关键家里那一大家子多难过。 结果没等慢下来,后面就有一股子强大的推力,她一下子就扑上去了,而且夹在了太红旗跟金健夫的中间,金健夫那刀口子正正当当的从后面插到肩胛骨哪里去了。 宋清如能感受到刀子入肉的声音,就跟一块布剪开了一样,她觉得自己最好现在昏过去,但是太疼了,她侧眼一看,全是血啊,这怂货就怕疼,就怕血,但是还昏不过去。 真的好绝望啊,宋清如其实不想来挡刀子的,所以到底是谁推了她一把,刀子还在肩膀上,宋清如真的哭了。 金健夫也傻眼了,他捅错人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个人,一下子也破气了,自己带着人就走了,太红旗赶紧把人送医院去了,来不及跟金健夫掰扯。 看着宋清如趴在那里,扒拉着医生的手,“医生,真的,你先不要给我□□,先给我麻醉,全身麻醉,太疼了,受不了了。” “没事,一下就好了,□□给你消毒缝合就可以了,不要怕,看我这们这里止血药都有。” 医生看他半大小子,而且是刀伤,其实也不是很想搭理的,怕惹麻烦。 宋清如不干啊,使劲的干嚎,“不行,一定要给我麻醉,不能全身麻醉也要局部麻醉。” 太红旗现在还挺感动的,看看这小子多怂啊,这么怕疼,可是当时毫不犹豫的就给自己挡刀子,真的是兄弟,以后就是他弟弟了。 宋清如要是知道他怎么想的,估计翻好几个白眼,想多了,她本意是要救人,但是不是自己去救的,这会儿孙子看着她如此痛苦,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 “医生啊,你就给她用麻醉药吧,我们有钱的,我爸爸是北京军区的,这是我们演练的时候,不小心被人划了一刀子,大人不知道。” “哥,你看人家为了救你奋不顾身,刀子都挡了,我跑的都没有他跑得快,只能后面推一把。” 宋清如已经麻醉了,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局部麻醉,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她说呢,怎么就感觉有人推了一把,原来是孙子。 很是幽怨的看了孙子一眼,好气哦。 孙子还在那里说呢,配上那副尊荣,真的是江湖义气十足了,“你放心吧,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一直没机会认识你,没想到今天这么巧。” 孙子是听太红旗说了一嘴,今天看来这人很有感恩之心,是孙子觉得是因为当初太红旗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宋清如一把,所以现在宋清如是报恩来着,男孩子就喜欢这样的人。 宋清如死死的拽着床单,真的是怕死了,医生把刀子□□,还有心情给她看看,“没事,不要怕,你看看不是很深,就这么一小块。” 看着那刀子上,有半指长的血迹,宋清如是彻底晕过去了,实在是太残忍了,她只是个女孩子。 看着她睡过去,太红旗拉着一把椅子坐在一边,边上孙子没有椅子坐,只能坐个小马扎 “你去处理一下呗,不然这样子回家你爸不得收拾你。算了,今晚就去我家睡吧,我让老爷子打个电话。” 太红旗看着孙子一脸的青红柳绿,这是被人打得,看了看桌子上的药膏,挤出来了就给他使劲揉。 “嗷--” “别叫,忍着了,挨打的时候也没看你叫。” “那不一样啊,这会儿不是没人了。” 太红旗看他疼,下手就更重了,这会儿不揉开,里面全是淤血。 那边金健夫几个人回家,一个字也不敢说,现在冷静下来了,只觉得后悔,一个院儿里的,动了刀子就不好看了,打算是两家死磕结仇的意思。 他看着神色就不对,金司令比较忙,家里就他妈,“你这是怎么了,跟谁打架了?” 金健夫要是平常,肯定是给太红旗告状,但是现在惹祸了,恨不得当做没人看见,“没事,我们几个闹着玩了,不碍事。” 说着就想上楼换衣服,这一身挺埋汰的,谁知道他妈眼睛特别鸡贼,看着他扶着把手上楼梯,就看见那手侧面有血,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你给我下来,怎么有血,我看看你是不是伤着了,谁下这么狠得手?你那儿破了啊,没事给妈看看,我去找找他家里人,怎么这样啊?” 就这么俩儿子,可不就是眼珠子一样,尤其是老小,平时很娇惯了,老大从小就跟着金司令,大一点就去了部队,平时就是娘儿俩在家里,金健夫一点风吹草动她都知道。 谁知道金健夫直接甩了手,“说了没事就是没事,这是不小心打到人家鼻梁骨了,流了鼻血。” 他妈就打破砂锅问到底,生怕自己孩子吃亏了,护犊子很厉害了。 “还说不是打架,刚才说不是,现在又说是打了鼻梁骨,到底是跟谁,是不是太红旗那小子?” 一说到太红旗,金健夫表情就更不自然了,他害怕啊,不知道那人现在怎么样了,满心的烦躁,直接上去了。 他妈在楼下,琢磨这这个是,肯定就是太红旗干的了,一股子恼火,这孩子从小就跟自己儿子不对付,这院里也就是两拨人了,只要金健夫打架了,第一个屎帽子肯定是太红旗,没有别人了。 觉得自己儿子被欺负了,梅秀丽也跟她说了太红旗那天去她家送蛋糕的事情,只不过就是很瞧不起的说了几句,“现在的孩子你看看,真的是需要好的家教,就说江家那孩子,没有跟着爹妈长大,性格就是不大好。” 金健夫妈妈很有共同语言了,可不是不大好,“就是红旗那孩子吧,小时候就看着很阴沉了,长大了也是冷着一张脸,都不打招呼的,还老是找事,每次跟我们健夫见了都是刺儿刺儿的,不知道牛气什么。”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那天下午竟然给我们妗儿送蛋糕,说是补生日,我看也是没安好心,直接就没要,谁知道想什么呢?” 说到这里金健夫妈妈就喝水了,还能想什么?喜欢你们家闺女呗,自己儿子也喜欢,妗儿是个好女孩,看着长大的,自己也很满意,更讨厌太红旗了。 这会儿坐在那里,就觉得太红旗是嫉妒,觉得妗儿跟健夫好了,心里面看自己儿子不顺眼,故意欺负人呢,看看那脸色的伤,怎么就那么狠手呢? 运了半天气,拎着医药箱子上楼,正好金健夫洗完澡换衣服呢,家里条件好,暖气淋浴都有,一看儿子身上青青紫紫的,竟然是比脸色更严重了。 她也不声不响的,给儿子抹药,抹完药看着金健夫吃了饭,自己就去了江家。 忍不下去了,气势汹汹的来的,把事情原委说一说,意思就是让江长源好好管孩子。 “老爷子,不是我护着自己家里孩子,可是下手那么重,健夫那孩子老实,回来一句话也不敢说,男孩子也要面子,所以我是私底下偷偷找来的,也不是什么意思,就是想着俩孩子不对付,不在一起玩也不怨谁,但是不能动手打人吧。” “红旗是喜欢妗儿,为了这个打架也可以理解,但是没有下次了,妗儿自己也喜欢健夫,我们两家子都是通气来着,红旗也该死心了,不能这么纠缠不清了。” 江长源一把年纪了,人家还坐在这里说这些,平时乐呵呵的脸上现在也是阴沉,“这事情我还不清楚,红旗也没有回来,不过事情还不能盖棺定论,要真的是红旗找茬,我回来皮带抽他。” “至于小孩子之间那些情情爱爱的,我一般不去过问,妗儿是个好姑娘,谁有本事谁就配,喜欢哪一个就跟哪一个好,我也管不了,只不过我们家孩子也做不出来缠着人家女孩子的事情,你也不用为了这个介意。” 不是不生气的,可是再生气也是护着自己家里孩子,太红旗他养大的,什么性格最清楚,绝对不是那种缠着女孩子不放的人,又不是多喜欢,只是心里面,难免就对着妗儿对着梅秀丽很有意见了。 他就很想问问梅秀丽,太红旗是怎么着你家闺女了?值得人到处说太红旗缠着人不放,他当爷爷的朝夕相处怎么就不知道太红旗对人家情根深种到这种地步了。 说起来就是有的人品德不好,一些有点苗头的事情,为了维护自己,就开始一个劲的踩人家,其实太红旗已没有表白,二也没有对别人说过,梅秀丽凭什么就踩着他。 自己家里闺女多金贵一样,江长源这么多年没丢过这样的脸,就这样的情况,就是妗儿以后反悔了,他也不允许有这样的孙媳妇。 金健夫妈妈心里冷笑,还不承认,就在这里等着了,非得把这个事情掰扯清楚才好。 太红旗那边看着宋清如醒过来,“你在这里住一晚上呗,没事,你家是那里的,我到时候去跟他们说,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我脖子动脉就给扎破了,到时候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没事,不用了,我回家就可以了,创口面积小。” 宋清如着急回家,这要是不回家家里人岂不是担心,而且要是被家里人知道了,以后只怕是不允许出门了,只能在家里了。 太红旗看着她蜡黄的脸,觉得大概是穷的,以为他是担心钱,语气就更温和了,“没事,你医药费不要担心,住院就可以了,我钱都交好了,我先回家一趟,到时候晚上在这里陪你。” “红旗哥,真不用,我晚上是必须要回家的,家里人都等着我呢,不然要担心的。” 太红旗想了想,也可以,伤口处理好了不动就没事,不然肩膀那里容易使劲,到时候一下子就挣开了,还得重新缝合。 骑着自行车带着宋清如,想着这人连药都不敢拿回家,“药就先放在我这里了,你记得来吃药,要消炎的,到时候还要去拆线的。” 太红旗一边说,一边看着宋清如侧坐在自行车坐上,安安稳稳的,看着就跟个淑女一样,在男的身上略怪异。 看着前面饭店有卖包子的,太红旗就停下来,想着宋清如家里条件不好,给买了十个大肉包子,想着大概有人不吃肉,又买了俩素的,单独放着。 太红旗这人,你进了他的眼,那就是自己人,钱啊什么的很大方了,一点也不计较着些东西,看他给妗儿那么多钱买个蛋糕就知道了。 那肉包子贵啊,要粮票不说还要钱,搭钱一毛钱一个,但是个头大,里面的肉实诚,宋清如闻着口水都要出来了。 “别进去了,胡同里面人多。” 宋清如自己下车,肯定是不想让人看见,不然就王三姐一个就能把她一家消灭了,她还是灰溜溜的进去才好,这样子省的扎人眼珠子,能骑着自行车的都是家庭好的。 “别急着走,这个拿着。” 太红旗把包子递给宋清如,真的是扑面而来的香气啊,宋清如不想拿的,这像是因为帮了人家要挟一样,可是控制不住自己。 一边伸手,一边嘴上嘚啵,这会让精神了,“哥,你不要放在心上,这就是小事,我把你当成亲哥才给你挡着的,你帮助我很多的。这包子我就不好意思了,实在是太好吃了。哥等我以后有钱了,我给你做包子吃,我做的可好吃了。” 太红旗忍不住扯嘴角,看宋红旗这个寒碜样,竟然一时之间说不出来什么,不就是几个包子,挥挥手就走了,这人看他就跟救世主一样。 没别的想法,太红旗既然听宋清如喊他一声哥,那真的是觉得宋清如这弟弟很实诚,看自己人都觉得不错。 宋清如悄悄的进门,这天气已经不是那么冷了,屋子里还是可以忍受的,那小屋子跟个黑屋子一样,返潮。 衣服上大冬天的都觉得不大舒服,湿气很重了,有空的时候,夏冬梅就拿出来晒晒。 隔几天就要晒,结果宋清如今天一进来屋子就看见那被子摊在床上,心想没来的急收拾吧,自己就上手叠一叠,不然家里更没地方了。 结果上手一摸,才觉得不对,这一块湿了,拿起来凑着灯光底下看,可不是嘛,这上面一块颜色深。 “婶子,这被子怎么回事啊?” 宋清如怕有人使坏,赶紧问了一句,伤口感觉很疼了这会儿。 夏冬梅忙着做饭呢,家里人都比人家正常下班的晚一个小时回家,她自己把菜叶子切了切,然后放进水里面去煮,这会儿锅子开了,掀起锅盖来冒着白腾腾的热气。 看不清脸上的神色,把玉米碴子给跟水搅和到一起先在盆子里晕开,然后才倒进锅子里面去,盆子里面还沾着一些,勺子里面提前勺出来一勺热水,这会儿正好倒进盆子里,来回晃几下,也倒进锅子里,一点也不浪费。 不过是几瞬间的功夫,就把锅盖盖好了,等着再开了的时候,就能吃了,做伙计的一把好手。 手里攥着勺子,夏冬梅坐在马扎上,又去忙着看火,头也不抬,“没什么,今天那母老虎□□何寡妇了,觉得后院不够大,把人拉到前院儿了,唉。” 说到这里叹气一声,“也是造孽了,这大冬天的,让人跪在那里交待自己的罪行,不说就给人泼冷水,咱们被子晾在那里,那会儿我不敢出去,水就泼上来了,就那么一小块儿,赶紧来烤一烤。” 宋清如眉头皱着死紧,脸色更加难看了,这会儿麻醉效果没有了,可不是生疼生疼的。 夏冬梅看锅子开了,赶紧端下来,有给水壶里面加了水,烧开了这是晚上要喝的。 这才有空抬头一看,见宋清如脸色惨白,只以为她是吓得,“三儿,没事的,别害怕。” 宋清如家里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一句了,知道这后妈性子老实巴交的,安慰人也是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不会说好听的,但是宋清如依然感激她。 是的,感激。 嫁过来一天福也没有享,带来的那些饼子,全部给大哥当了口粮,不仅仅要收拾家务,每天也没有睡过懒觉,嫁过来第一天开始就去捡菜叶子,结果到现在都不知道吃没吃过一顿饱饭。 突如其来的感动,大概是是伤口疼的原因吧,宋清如觉得自己眼睛有点热,她其实不害怕,宋家被揪出来,只是为了那两间房子而已,现在房子到手了,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自然没工夫搭理宋家了。 不然今天是一定要拉着宋为民跟那老太出来陪斗的,只是可怜了何寡妇,穿着棉袄都让人巴拉下来了,然后泼冷水,这时候家家户户可是都还有炉子啊。 岂不是冻死了,真的是受折磨,这才是史书级别的记录,王三姐一直针对着何寡妇,不仅如此,只要能找到楠楠了,一定要楠楠来看着。 “我不怕,你不出去是对的,到时候你最好是出去躲着,就算是找你也找不到,不用搭理他们,被子湿了没事的。” “给你看看,我带回来了包子,肉的呢,你先吃一个。” 宋清如打开纸包,自己忍不住吞了口水,拿出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一个得有两个拳头大。 “我不吃,都不饿,你先吃一个,不然不热了,我给你先端碗汤喝。” 宋清如只抿着嘴笑,摸着还是烫烫的,她觉得今晚大家都吃个饱饭才好,极为难得的想要奢侈一回,要知道,往常宋清如也是吃不饱的,晚上就吃的更少了,就一碗菜糊糊罢了。 掰开来了,一半大的递给夏冬梅,笑嘻嘻的脸上,“今晚大家吃个饱,以后还有呢,婶子以后一定要吃饱了,不缺粮食,等哪天我去弄点面粉回来,咱们吃顿饺子。” 夏冬梅到底没有说过宋清如,自己拿着一半在在手里,小口小口的吃着,真的是香啊,人家外面的包子跟自己家里的不一样,里面加了大料的,舍得用料子。 “味道真好,这也是你们饭店里的吗?” 夏冬梅一边吃一边问,她没吃过西餐,也不知道什么叫西餐厅,就以为宋清如就是在饭店后厨里帮忙的。 宋清如点点头,“不是,今天有人订蛋糕,给我粮票跟钱了,我就买了包子。” 宋清如平时不说话,对着家里人一点口风也不漏出来,细声细气的跟夏冬梅说话,说说外面的见闻。 不要看小脚女人乡下来的,但是对外面的世界很有兴趣了,喜欢听着家里人说说外面的事情,尤其是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的。 总是笑吟吟的坐在那里,手上坐着针线活,听着大家说话,惊奇的时候就抬头来看,十分给大家面子的。 “以后钱都攒着,不要破费了,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只这一回啊。” 宋清如心想,这要是长期吃不饱,可不是对身体不好,现在可以靠着意志,可是年纪大了,全身是病。 所以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你说你的,我买我的,有钱了就买,而且多多的买,省的家里吃起来省。 美美的吃了一顿,结果到了夜里,竟然就发烧了,那老太身边就感觉是个火炭一样,伸手摸了摸,心里就是一咯噔。 怎么就发烧了呢?赶紧起来,打开灯一看,果真是人已经迷迷糊糊的了,宋清如躺在那里,一睁眼就是天旋地转的,赶紧闭上眼睛了。 “姥姥,我发烧了。” 宋清如心想这身体到底是不行啊,看看这就是有点刀口,结果就发烧了,还是虚弱了。病这个东西啊,也是欺软怕硬的,看你健康,基本上就不生病,看你身体不好,那就可劲来吧,这样病那样病,来了这个还有那个,一年到头的没完没了。 她浑身软趴趴的,高烧烧的皮肤都没知觉了,想起来都不行,穿衣服都难受的跟要死了一样。 宋为民说是要加班,晚上不回来睡了,只说是要忙,家里人也没多想,只是看着宋清如都不能自己走了。 那老太这身体,根本就背不动,上了年纪了,没干过这么重的活计,夏冬梅自己弯下腰来,“我背着她去医院,你给我后面扶着。” 这晚上黑乎乎的,家里连个手电筒也没有,宋清如趴在后妈身上,只觉得想哭。 她后妈还没有她高呢,还是小脚女人,背着她走路就跟刀子磨一样,气喘吁吁地,她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落魄过。 走一段就撑不住了,宋清如腿都能够到地了,“我自己走,这会儿好多了,外面凉快。” 夏冬梅不干,这女人很执拗了,认定的事情就不回头,最后硬生生的给拖到医院去的。 医生给打了退烧针,然后拿着被子捂汗,那药大概有迷醉作用,吃了就困了,醒过来的时候就只看到夏冬梅坐在椅子上,那老太还得继续干活,一天也不能缺,不然人家就找麻烦。 昨晚上高烧四十度,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么高的温度宋清如最后都抽搐了,天旋地转的,那滋味谁受着谁知道,想起来昨晚上夏冬梅背着她,她其实很想哭的。 何其有幸啊。 她生母活着的时候伺候她,死了的时候都记挂着她,有个后妈进门,也没有受到磋磨,只是喊着婶子,可是夏冬梅对她的心意,大概也能担当的起来一个娘。 “婶子我好了,身上很轻快了,没事了。” 喜得夏冬梅跟什么一样,赶紧起来给她倒水喝,“人家医生说了多喝水,你昨晚上睡了就没喝水,赶紧喝了。” 宋清如端着大缸子,一边喝一边眼泪往里面掉,谁也看不见,缸子比脸大。 回家的时候就看到太红旗站在那里,皱着眉头,他是来送药的,说好的早上来吃药,结果等不到人,太红旗就来槐花胡同等着了。 宋清如使了个眼色,只说是朋友,让夏冬梅先回家了,肚子和太红旗笑,笑的太红旗眼睛疼,太阳打在脸上,尤其显得惨白。 “等了很久吧,我半夜里发烧,才从医院里回来,马上就吃药了。” 宋清如惜命,自己把药抠出来,直接想着干吃算了。 太红旗看着她那身板,也没说什么,拉着他去了大院儿,直接就到家里了,“冬嫂,看看还有没有饭,盛一碗出来,我有个朋友没吃呢。” 喊了一嗓子没见人,去找了一圈心想大概出去了。自己去厨房转悠,早上吃的面条,一点也没剩下,他也是会做饭的,看着有鸡蛋,炒了鸡蛋。 一边炒着鸡蛋,一边还把剩下的馒头热了热,“家里没吃的了,来不及做别的,你先吃了,一会儿再吃药。” 给宋清如感动的,实在是太香了,自己早就饿的不行了,“哥,你是我亲哥。” 这话很受用,太红旗自己大爷一样坐在沙发上,宋清如全吃光了,自觉地去厨房里刷碗,太红旗听着里面的水声,就更满意了。 男孩子的友情其实来的很突然,但是坚固的像是钢铁一样,很少有背信弃义的,宋清如算是被太红旗罩着了。 “现在还上不上学?” 太红旗见她每天混,就问了一句,有自己的打算。 宋清如脸一红,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她确实是没去过一天学校,但是实际上啥都会的,吭哧吭哧的,“我身体不好,我妈就在家里教我,没去过学校。” 太红旗看着她脸色一点粉,就跟三月里的一场雪落在枝头一样,雪裹着微微露出一点的嫩,还是怪好看的。 只是一个小伙子这样,娘气了一点。 “你想不想找个工作啊,在西餐厅给人家做蛋糕大概一个月才有一个钱多的。” 宋清如满脸的喜色,“当然想啊,我这么大了,能做别的了,只是重活不能干,成分也不好,人家都不要我。” 太红旗心想,你不说我也知道,就比自己小三岁,结果看着就跟个孩子一样,正式工人家不要,临时工活重也不好找,干啥啥不行。 他是真的给宋清如考虑了,这样子在外面混着也没什么出息,不如到部队里面去,而且他也打算到部队里面去,想了一晚上。 以前没有考虑过以后要怎么样,但是昨天以后,应该提前考虑了,一些东西都压迫提前打算起来了。 他现在考大学也没有,学校待着也白搭,不如早早地去部队里面闯荡一下。 昨晚上一进门就看到金健夫妈妈坐在那里,看了他眼神就不对劲了。 太红旗抗打,不然最后金健夫不至于动刀子,所以看起来比金健夫好太多,金健夫妈妈看着就来气。 “你回来的正好,我等了很久了,有个事情要问你,你今天是不是跟我们家里健夫打架了,他身上是不是你打的?” 还以为是什么,太红旗嗤笑了一声,心想你不来找我我还要来找你呢,有脸上门啊? “对啊,是我,怎么样?” “你这是什么态度,随便打人就很好吗?你是对着我儿子不满意还是对我跟你金伯伯不满意呢?” “最好是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不然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语气含着威胁,耐心一点也没有,太红旗也耐心用光了,直接就把拿刀子扔到桌子上。 一声响,站在桌子前面,“您应该知道这是你儿子的吧?” “来的时候难道没有问清楚时候什么情况?” 金健夫妈妈脸色很难看,“无论是什么情况,你好好的饿,把我儿子打成这样,难道我不应该过来吗?难道你就没有错吗?” “是,我没事,有人有事啊,你看见这上面的血了吗?金健夫无缘无故带着人堵我跟孙子两个人,说是要弄死我呢。真的是好威风啊,打不过就上刀子,我也是第一次见爷们这么打架的,背后偷袭。” “这一刀子可是对着我的脖子来扎的,一下子下去估计就没命了,你不来找我,我也时候要去找你们的,动刀子真有本事。” “你不是没事吗?” 金健夫妈妈没想到是这样的,在那里气急败坏,看着太红旗态度就变了。 “是啊,我是好好的,这上面不是我的血,别人的,路见不平,人家替我挨了一刀子,进医院了。” 太红旗凉凉的说了一句,心想一刀子不能白挨着。 一听动了刀子,金健夫妈妈脸色先不管,但是江长源就好大的火气,蹭的一下子站起来,指着门口,“你先回去吧,回家跟金司令商量一下怎么办吧?” 气势沉沉,江长源脾气也不好,年纪大了要什么有什么,就是金司令也不能怎么着他。 对着金健夫妈妈不好说什么,但是态度在那里,一定要给个交代。 等着人走了,看着太红旗,恨不得拎过来打一顿,“那人怎么样了,我待会去看看。” 太红旗就说了,“没事,那人我认识,路过看我有危险才挡了刀子,肩膀后面扎了一刀,年纪小怕家里担心回家了,明天来这边吃药,你正好看看人,多人家好点啊,那可是你亲孙子的救命恩人。” 嘴怎么那么欠呢?江长源横了他一眼,“你放心,亏待不了他,人过来就好了,中午正好在家里吃饭,我好好谢谢人家,你就一边去吧,不稀罕。” 说气话呢,一想到这孩子差点交代了,就生气,跟金健夫生气,更跟太红旗生气了,气他不好好爱惜自己,让人堵巷子里也就算了,差点出事。 太红旗也理解,老老实实的坐在旁边,不要脸的厉害,“爷爷我也是受了惊吓,明天也给我补补多好,多吃点肉,不然浑身疼。” “活该,疼死你算了,不是很能打,也不缺心眼,怎么就混成了这个样子。就因为一个女孩子,以后别跟妗儿来往了,一身黑。” 他当然要迁怒妗儿了,爱屋及乌,太红旗才是亲孙子,他觉得是最好的,最优秀的,但是看看人家嫌弃的跟什么一样,就跟打发要饭的一样,真没这么下三滥。 太红旗摸了摸鼻子,不想让他生气,自己拉着老爷子的手,“不来往了,再说了,你孙子也不是没骨气的人也不能真的让人在地上踩,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也不是谁也离不开谁。” 这话说的磊落,江长源满意一点,“你也不用冲动了,咱们就等着,这金司令那边总要有个说法,明天不来我就去找他们去。” 冷哼了一声,算是解气了,就等着收拾收拾金健夫了,刚才在金健夫妈妈那里受的鸟气,一样样的还回去。 太红旗也跟着冷笑,自己去厨房吃饭,冬嫂一把鼻涕一把泪,“可算是回来了,你都不知道,那女人就在这里等着,一个劲的说话给我们听呢?给老爷子气的不行,坐在那里一晚上,幸亏你回来了,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太红旗狠狠地吃着肉,晚上给炖了鸡呢,本来没有的,是冬嫂听着金健夫妈妈在那里说打架,才炖好了,想着给孩子补补,打架也是个力气活,生怕太红旗吃亏了。 27.工作 那鸡大腿直接就整个炖进去了, 太红旗拿着手啃,满嘴的香,确实是饿了。 “我没事,没吃亏,就是金健夫玩阴的,我以后有机会一定还给他。” 东嫂子就在一边笑着,“对,就是这样, 现在不跟他计较, 等着以后你比金司令还厉害, 收拾他妥妥的。” 太红旗一嘴肉, 扔了一根鸡骨头,又拿起另一个来, 心想可不是仗势欺人最好,他金健夫凭什么堵人。梅秀丽凭什么说他缠着妗儿,金司令老婆又凭什么找上门来呢? 不就是权力不够大,不就是因为金司令,金司令在军区,现在是烈火烹油,据说是有消息要进中央了, 大家不都是给面子。 一只鸡不大,太红旗也实在是能吃, 把肉吃完了, 剩下的一点汤早上起来也让冬嫂煮面条了。 晚上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 他黑夜里睁着眼睛,侧着身子对着窗户,身上一床被子就够了,火力大的很。 大院儿里的人都不是傻子,养的孩子也精明,今天这一切,说来说去不过是仗势欺人,金司令现在不得了,有消息说是要进中央,烈火烹油一样。 未来怎么样,大家都不犯愁,无非就是进部队里面,挣几年就行了,家里有人铺路,都这样的。 但是太红旗就有点尴尬了,他只能靠自己,江长源毕竟是退了,只能在大院儿里好吃好喝的招待,但是想着伸手,只怕是人走茶凉,而且江田野已经接手了。 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江田野是不会给他铺路的,梅秀丽尖酸刻薄,只有一句话说在点子上了,等着江长源去了,这太红旗就什么都不是了,连江姓都不是。 黑夜里眼睛亮亮的,他其实心思深沉,很多事情都不说,家里就指着老爷子了,也不容易啊。 这会儿想着给宋清如安排一下,也算是投桃报李了,不然宋清如真的混不下去。 宋清如满心的期待,只要有个工作,就有了落脚的地方,吃喝都不愁了,也不用每天费尽心思想着不要饿肚子,怎么才能吃饱饭。 “等老爷子回来再说,他那边看看能给你安排一下,中午在这里吃饭吧,认识一下。” 宋清如小脸都激动的通红了,浑身皮也不疼了,伤口也不痛了,只后悔昨天那刀子扎得不够深,感谢孙子那一推。 冬嫂进门就看到宋清如了,第一印象就是清清秀秀甚至是有点弱小,看着就是一个很规矩的孩子,家里大人教的好。 心里更喜欢了,觉得这样的孩子别看着内向,但是对人好,看起来更让人喜欢。 别说宋清如这相貌,是真的很有欺骗性了,因为年纪小加上身体比同龄人瘦小一点,大家看起来都带着很宽容的态度了,就跟孩子一样。 生的是唇红齿白的,眉眼之间干干净净的,待人温和说话也真诚,不说那些有的没的,看起来又很靠谱,就连太红旗都带回家吃饭,当成自己弟弟一样。 冬嫂是出去拿菜了,一般都是人家给送过来的,江长源每天都有供应菜,但是这不是想着今天宋清如来吃饭,得好好招待一特地赶早就去了,想着挑拣一下,自己就过去了,那点好东西也没人说什么。 这个供应也是看职位的,你们家要瘦肉,你们家给肥肉,牛羊肉少就只给几家,但是要是单独去要了,也没人说什么,一两次谁家没有请客的时候呢,给贴钱就可以了。 但是采购这边买东西方便,所以冬嫂也不想落人口舌,跟人家叽叽歪歪争取,直接就是按照市场价给钱,要了两斤羊肉,回家做羊肉锅子吃。 这个大补啊,不讲究刀口问题,想着那刀口也不是很大,哪里讲究那么多,这年头吃好的才是最重要的,宋清如自己也不忌口,她都营养不良了,吃啥都可以。 今天还有排骨呢,都是家常菜了,宋清如激动的不行,她自己手艺也很好啊,不比冬嫂只是做做,也不腌制也不去腥臊,加水炖就是了。 “婶子,我帮你吧。” 刹那间三双眼睛看着,江长源打量着,看看人家这孩子,虽然是个男孩子,竟然也会做饭,又想起来会做蛋糕,不得不感叹一句,七窍玲珑心思,只可惜不是个女孩子。 冬嫂就更惊讶了,虽然说穷人家孩子早当家,但是男孩子还真的是没有做饭的,心里很开心,觉得人乖巧的不行,见惯了太红旗跟孙子每天闯祸惹事,恨不得拆了房子上天,乍见到宋清如这样的,可不就是稀罕。 摁着宋清如的手,就让她坐在沙发上,“没事,一会就好了,你这伤口还没好,不能干活,好孩子,你就在这里看电视。” 太红旗家里有个电视,小小的一个,国外带回来的,她也没见过这电视了,江长源聊了一会就上楼了,她跟太红旗待着也是尴尬,为了不那么尴尬。 宋清如觉得看电视吧,不然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她虽然很想油滑,巧舌如簧什么的,但是也不是很适应这个转变,找不到触发点。 这时候要是太红旗问她找个啥样的工作,宋清如估计就很有话要说了,而且好听的话不要钱一样,一点羞耻感都没有的。 结果想看电视,她盯着电视愣愣的看了一分钟,也不知道怎么开,站在那里摁那个按钮,但是白搭。 一时之间没弄明白这时候电视怎么看,是不是要调天线啊,自己在那里伸手转了一下,就听见后面噗嗤一声。 “你电源插了吗?” 宋清如瞬间爆红,真的是尴尬了,电源就在一边,插上就可以看了,黑白电视很少见了,宋清如也是第一次见,这都是老古董了。 “我刚才没看见,不过不知道现在有什么好看的?” 真的没有遥控器换台真的很不方便,老觉得手里面少了一点什么,拿着遥控器几百个电视台轮流看的滋味,实在是值得怀念。 “随便看,都一般。” 太红旗不喜欢看电视,觉得没意思,不如出去玩,倒是很给宋清如面子了,在那里陪着一起看。 宋清如倒是看着很有意思了,她看着这年头的任何东西都很有趣,都没见过,看着新鲜罢了。 太红旗无聊,也不看电视,打量着宋清如,这孩子,第一次看电视吧,看的这么认真,寻思着他要是喜欢看,两家也不远,可以经常过来看。 这时候其实还很少有电视呢,要是普通人家有一个,那得把电视放在院子里,男女老少晚上一起看,风光的不行了。 太红旗家里条件很好了,独立卫浴这时候少见吧,先不说马桶了,就是洗衣机家里面也是有的,太红旗带着宋清如来自己房间玩,当成自己兄弟了,其实宋清如有点尴尬,毕竟实际上是个女孩子。 太红旗房间里面很简单了,书倒是没有太多,模型倒是很多,拼图也多。 但是整体上还是很简洁,但是在宋清如看来已经是豪华版套房了,她家里那个小黑屋真的不能看,实在是太差劲了。 早先这皖南会馆的后院,是保存最完整的建筑,里面很多基础建筑都是有的,保留着很多皖南习俗在里面,院子冬暖夏凉。 宋清如清楚的记得进门就是堂屋,第一眼就是茶几,中间放钟,东边放一个小花瓶,西边是一个小镜子,有次夏冬梅收拾东西,没寻思就乱了顺序。 那老太就说了,“这个就一定要这样子摆着才行,不能乱了顺序,你看这样子才是东瓶西镜。钟一定要放中间,这是终生平静。” 都是有寓意的,虽说现在是好年代了,但是很多东西讲究起来也是很享受的一件事,不要老觉得所有陈旧的规矩跟习俗都是落后的,应该被抛弃的,合着人家几千年的东西,几年前的惊艳,比不上你个毛头孩子了,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宋清如想到这里,就不由得对着王三姐恨得牙痒痒,真的是要遭报应的,要是有机会,她一定要收拾她。 红袖章的确了不得,很多不能怪罪到本人身上来,的确是受大环境影响。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的,一心一意为民除害。 但是王三姐不一样,她是自己心坏,有自己的私心私利,本意就是浑水摸鱼逞威风,恨不得把所有人踩在脚底下,这样的人就不能归咎于时代了,就是在哪个年头,也是祸害一个,吃人的老虎。 太红旗看着她走神,也不说话了,大概是觉得她羡慕了呢,“你以后好好干,到时候也会分配房子的,要什么有什么的,天天吃肉都可以的。” 宋清如只觉得太红旗这人真好,很有当大哥的风范,看看已经连未来都给她考虑好了,瞬间就出息了,扬着脖子很神奇了,“那必须的,以后哥你肯定混的更好,漂亮姑娘跟在后面跑,倒追的人多了去了。” 又开始嘴贫了,太红旗虎着脸,一巴掌给她拍头上了,“走吧,吃饭了,就知道吹牛。” 心里给打了个标签,小吹牛,天天吹牛,一吹牛就神奇,还姑娘倒贴,咋那么美呢? 宋清如跟在后面下楼梯,对于这样的兄弟式的不友好问候不是很习惯,这脑袋多金贵啊,怎么能动不动就拍呢? 自己很宝贵这脑袋了,习惯性想着摸一摸头发,抬起来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女孩子,已经没有长头发了,前身的长发还不如没有,真的是枯草一样,宋清如安慰自己,没事,以后长长了更好看。 冬嫂对着宋清如很热情了,就看那肉啊,使劲的往碗里面倒,羊肉一人一大碗,虽然宋清如觉得自己很能吃,但是估计那一碗也吃得饱饱的,别的就吃不进去了。 两斤羊肉,正好是三碗,她自己不吃这个,觉得味道大,太红旗稀里哗啦的,里面是带着老汤的,太红旗不喜欢吃白汤,喜欢吃红汤。 刚好宋清如也喜欢,老开心了,看着桌子上没有勺子,自己去厨房拿了几个出来,喝汤喜欢用勺子,不拿浑身不得劲,她家里就常年只有一个勺子,就她一个人用。 太红旗一看递过来的勺子,摆摆手,“我不用。” 拿筷子捞肉,端起碗来喝汤才是爷们,用勺子叽叽歪歪,一次就那么一点,什么时候吃的玩啊。 先吃个过瘾,才抬头看宋清如,一边吃饭一边跟江长源聊天呢,主要就是江长源人老成精,宋家的事情要仔细问清楚一点,一听是扣上了帽子,一般人都不愿意来往的,真的会被牵连的。 尤其是江长源身份高,宋家身份低,要是有心人使坏,到处构陷,虽然说不能伤筋动骨,但是恶心你褪层皮还是可以的。 宋清如说的时候也紧张,水灵灵的眼睛就看着江长源,你问我就说了,瞒也瞒不住,脸上看不出来什么,就是右手拿着勺子不自觉地在碗里搅动,慢慢的一下下的。 这是有点忐忑了,“我父亲不是坏人,只是那时候为国军做事情也是无可奈何,混口饭吃,也是上过战场抗日的,后来也没有跟着撤退,留在这边了,没想到几十年给人家翻出来了,竟然成了这样。” “我姥姥也是很好的,按理说她应该是封建受害者,因为以前人权的不平等,才会给人家做小妾的,也不是她愿意的。” “所以,很多事情都不能只看一个角度,只从一点就否定所有的一切,看人最好是全面地看。” 宋清如这是给家里人说话,也是给自己说话,她也怕江长源想着这次是专门报恩的,以后不允许来往了。 江长源一开始就以为是个孩子,但是没想到细谈之下是这样的一个孩子,这番话说的很隐晦,也很有道理,是个清楚明白的聪明孩子。 他就喜欢聪明孩子,太红旗就是从小聪明,心里想得多,看着宋清如也是,这样才是能做大事的,两个人当朋友,只有高兴的份,他当爷爷的没什么不满意的。 “难为你看到清楚,是个好孩子,家里的事情你不要太担心了,以后总会好的,就跟你说的一样。先吃饭,吃完了再说,多吃点肉,这排骨炖的好。” 江长源一副欢颜,看的宋清如心里松了一口气,低头一搅勺子打算吃肉,真的好香啊。 吃着吃着就有点犯愁,宋清如有个毛病,不吃内脏跟下水,五脏六腑从来都不吃的,这羊肉里面有羊杂,吃羊肉就得放羊杂,不然没味道,大家基本上都这样吃,也实惠,不然全是羊肉也没多少,吃起来不够味。 但是她不吃了,看着里面不少,心想不能浪费了,自己不知道勺起来个什么东西,真的是不敢嚼,逼着眼睛就往下咽。 真的是难吃,她就是再缺肉吃,平时也是不吃这些东西的,还不够恶心的。 力求让自己表情平静,但是每天就是不自觉的皱着,太红旗一看,这跟吃了耗子药一样,吃一口再看一眼,怎么还是这表情。 宋清如当然是越来越痛苦的,里面大半碗都是羊杂呢,愁死了。 “你怎么了?” “没事。” 宋清如当然不能说有事,她一开始不知道是带着羊杂的吗,不然她就说不吃了,这开吃了也不能浪费了。 然后拿着勺子往嘴里放,刚松开的每天又皱起来了,太红旗就纳闷了,他自己的早吃完了,往宋清如碗里一看,好家伙,汤都没了,就剩一些羊杂了。 他多聪明的人啊,一想就知道了,忍不住心里笑,应该是不吃羊杂了,真不是个男人。 一把端过来碗来,“你别吃了,吃点排骨吧,我还没吃饱呢,看你也吃不完了。” 宋清如松了一口气,这几天吃的饱,饭量也变小了,再吃也吃不了多少了,看着太红旗一点也不嫌弃吃剩的,唏哩呼噜就吃了。 有啥好嫌弃的,这羊肉很少吃了,贵的慌,他多吃点难道不开心啊? 男孩子不在乎这个,宋清如自己傻了一会,江长源也看出来了,觉得这样的孩子还真的需要去锻炼一下,不然逼格女孩子还那啥,听说是从小生病才这样的。 宋清如这还是第一次吃排骨来这边,真的香死了,一放到嘴巴里,肉就松软的掉下来了,稍微一转,吐出来就是一块骨头了,干干净净,不带着一点儿皮筋。 慢慢的嘴巴里面咀嚼,真的是幸福感太高了,即使这样好吃,宋清如也只吃三块,多了不肯再吃了。 人穷志短,就是再好吃,家里再没有的东西,你到外面吃的时候,一定要截至,不管主人家在不在意,你自己要在意。 有人说那要是朋友一起吃饭,这就无所谓了,关键是要是这东西大家都喜欢,都缺,你自己一个人吃个够,那就难看了。 其余的就吃点菜,江长源很热情了,一个劲让吃,宋清如就笑笑,“吃差不多了,这次吃了很多了已经,吃的肉比较多,结实。” “唉,多吃肉才好,我们红旗一次吃不少了,你看长得高高壮壮的。” 高大壮的太红旗却是是能吃,听见了就跟没听见一样,吃饱了冬嫂子就收拾了,自己先放到厨房里也不忙,去干别的了。 江长源就直接说了,看着宋清如,太红旗跟他说了,他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这孩子看起来文弱,加上成分也不好,但是还真的是有一个好去处。 要是宋清如年纪到了,再加上身体强健,那可以直接就走正规路子去部队,这个江长源还可以办到的。 只是现在宋清如自己条件就很难办到,进去了也不是很正规的,就跟打零工一样。 “这边不对里面食堂缺人,但是你年纪还小,不能有编制进部队的,就是临时工那样的,好在不是什么力气活,但是养家糊口没问题。” “等着你年纪大了,愿意去当兵的话,跟我说就可以了这个没问题的,前提是自己身体要好的。” “食堂里面也不辛苦,就是忙,你还小,先干着,米面粮油都不缺。” 江长源是怕宋清如嫌弃,现在的孩子怕吃苦,加上是食堂,觉得里面没出息不愿意去,又不是正式的部队编制,说白了连合同工都算不上。 话说的明白一点,希望宋清如也考虑清楚。 宋清如自己高兴啊,脸上的喜色也压不住,你说她们家这条件,还能介意什么呢,她当初死皮赖脸想留在西餐厅是为了什么呢? 不就是能拿点边角料,给家里人吃吗?他们家里根本饭都吃不饱,加上兄姐在外面,时时让人牵挂。 部队里面就是再辛苦,可是有一点,能吃爆发不说,食堂油水也多,那用不完的东西,一点点就够宋家吃的了。 这时候拥军啊,那食堂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供应的足足的,吃不完的直接喂猪了。 这时候部队跟后来不一样,都得有自己的拿手绝活,分成不同的连队,专门管着供应。 有的连队是养猪养得好,有的是种菜种的好,有的是训练老是第一。 养兵千日啊,用在一时,那么多人吃饭,这么多不对,开销大了去了,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 冬天兵也不能闲着,就是没事没训练也不能闲着,兵要是闲着是要出事的,闲着十天半个月,你要是再去收拢,只怕是很难了。 所以不要看部队这里不行,那里不好,一些条例规定不近人情,拿着新兵跟敌人一样对待,显得很残酷,可是部队要是不残酷,那上了战场上国家就残酷了。 人家部队里面出来的很少见人渣,回炉再造的不少人都很优秀了,是个出息人的地方,宋清如很愿意。 “这样的好事,怎么能不愿意呢?这食堂最合适了,能管吃不说,我虽然年纪大小,不能干什么,但是也有几个拿手菜,到时候可以给给大师傅交流一下,给部队里面的哥哥们改善一下口味,也算是尽了我的一点心。” 这话说的,真的是,江长源浑身毛孔通畅,他带兵的时候凶狠,张口闭口都是带着脏的,可是你看他喜不喜欢部队,心不心疼那些小战士。 拍着心口说,绝对是心疼的,宋清如这番话算是说到他心里的痒处了,去部队干什么? 不就是好好服务这些战士,能让他们好过一点是一点,而不是奔着去占便宜去的,宋清如一口一个哥哥们,说的江长源心窝子暖。 边上太红旗心想,这又开始了,老爷子第一次见识,他算是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有人嘴巴是真的甜,说起话来顺耳朵,哄得人五迷三道的,看看边上这小子。 还哥哥,当初也是喊自己哥的,他还觉得这小子不错,原来是个男的她都喊哥啊,有点不顺眼。 想着叽歪几句,结果看到她一边肩膀微微鼓起,那是还绑着绷带呢,僵硬着不敢动,也不敢靠着沙发背,怕碰到伤口。 结果那到嘴的话就变了,“等你养好了就去,不用着急,跑不了的。” 宋清如终于施舍了太红旗一个眼神,笑起来眉眼弯弯,有的人眼睛大了不好看,眼大无神一样,宋清如是大杏儿眼,一般般大而已。 平时看着清凌凌的,顶多就是里面比别人干净纯粹,但是一旦笑起来,那眼角一翘,跟个小月亮一样,看得人心里甜蜜蜜的。 算了算了,这小子长得就跟个娘炮一样,笑起来也不爷们。 宋清如谁管爷们不爷们,很久没还这么顺畅了,心里舒坦啊,那个得劲,她一工作,家里条件就好了,一家子全是干活的,到时候还能给兄姐寄东西。 西餐厅是好,可是跟太红旗说的一样,有钱人没这个意识,没几个人愿意花这个钱。 不如有个工作,哪怕就不是正式的,工资待遇差一点,她也愿意,食堂里面的伙计就是一停不停的忙,不是下力气的活。 商量好了,宋清如就乐淘淘的要走,结果冬嫂喊住了,手上拎着一个蛇皮袋,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 “来来,先别走,小宋。” 宋清如就等着,看着冬嫂过来,才出门没几步,“婶子,这是什么啊?” “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红旗不穿的衣服,你带回去别嫌弃,都还很好呢,你要是不愿意穿,拿回家打补丁用的,省的买新布。” 冬嫂是个过日子的人,太红旗小时候的衣服都留着呢,她家里儿子孙子都不在这边,而且也发展的很好了,这些都不缺,但是也舍不得扔,就都留着了,平时补东西也舍不得剪。 宋清如笑了笑,“哎,不嫌弃,我正好衣服不多,要长个子了,以前的衣服都不能穿了,谢谢婶子了,拿回去我婶子肯定高兴。” 冬嫂就进屋子里了,心想多好的孩子啊,就是最后那个婶子是什么意思啊,她不知道宋清如家里是后娘。 宋清如自己拎着衣服,不沉,兴冲冲的回家,这时候两三点钟,正好是没人的时候,都去上班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就只有孩子的声音,在那里吆喝。 还是绕着院子走的,不敢从后门那里穿,生怕王三姐在家,一下子想起来宋家岂不是扎眼珠子了。 现在形势很差劲,夏冬梅胆子小,也怕给家里惹祸,平时都不出门的,出去找工作也找不到,就只在家里收拾。 不要看着破破烂烂的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收拾起来很辛苦了,要做饭洗衣服,你以为做饭是什么都又光做做就可以了,一顿饭炒个菜只是半小时。 把事情想的未免太简单了,你没有东西吃,当然很费劲了,又要想做的能味道好一点,就更艰难了,衣服每天都要洗,一件件的上面灰尘特别多。 早上起来无论是有没有菜叶子,她总要去找一点的,捡点能吃的回来,不管是野花还是其他的东西。 一般下午都是洗衣服,忙的脚不沾地的,一直担心宋清如呢,出去了这么久,尤其是还发烧了,她怕有烧起来了,孩子身体弱。 “三儿,回来了,还热不热了,要多喝水啊,听医生的,吃没吃过了?这里给你留着呢,俩大肉包子给你再馏一下。” 手上忙着就去拿笸箩,这当家主妇的笸箩啊,专门放好东西的,她想着病了要吃个鸡蛋,农村人眼里,吃个鸡蛋就是极好的了,家里就是再穷,出事了也要淘换个鸡蛋香香嘴。 家里没鸡蛋,这是她去跟人家淘换的,她带来的最后那一点钱,换了俩鸡蛋,一毛钱一个。 来的时候总共带了也就是几块钱,农村妇女攒下来这些钱不容易啊。 宋清林走的时候,她悄悄地放进去了大部分,宋清婉没有,偏着儿子呢,平时最记挂的也是宋清林了,时不时就要说几句。 “包子不吃了,不要热了,鸡蛋我们晚上吃吧,给爸爸吃,我中午吃了好东西呢。” 宋清如就在那里使劲吹嘘自己吃得好,“我朋友阔气,见我生病了,带着我去吃好的了,这么大一碗羊肉汤,吃个饱,还有排骨呢,我吃了一堆骨头,晚上都不想吃了。” 夏冬梅就笑,觉得孩子吃点好的有营养,比自己吃了还要高兴,“看看我们三儿吃得开,这么多朋友,对你还一心一意的好,你好好跟人家相处,人家有钱是人家的事情,咱不能白占便宜。” “是呢,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能一直占着人家的便宜,他性格内向,大家不愿意跟他玩,只有我带着他玩,我看书比他多,平时也能教他学习,他家里人也高兴,喜欢我呢。你看我走的时候,还给我带了衣服回来,都是人家穿小的呢,还新鲜呢。” 睁眼说瞎话,打肿脸充胖子,替人家挡刀子这话绝对不敢说,就只能编排一下宋红旗了。 夏冬梅又惊又喜,绝对这朋友时候真阔气,自己擦擦手,打开袋子看,好家伙,绿军装,不是有钱有势的穿不起,“三儿啊,这么多军装,不是一般人啊。” “婶子你想多了,这地儿富贵,军装很多人都穿的,你没去繁华的地方看,哪天有空我带你去看,基本上大家都有的。” 夏冬梅想想也是,一件件的拿出来,给放到床上,这是最干净的地方了,拿出来好几身呢。 不仅仅是军装,还有太红旗穿小的衬衫什么的,竟然还有大棉袄,这些真的看起来很新鲜了,冬嫂子有心,专门捡着好的新鲜的拿的,都是近几年的。 坐在床沿上,拿着一身军装,人家给叠的板板整整的,她也不打开,就在那里摸料子,“真的是好东西啊,你看看跟新的一样,这料子多结实啊,穿个十年八年都行。” “来,你穿这一身,给婶子看看,真精神啊。” 宋清如闲着也是闲着,就换上了,自己看不见,没有全身镜,只听着夏冬梅在那里说好看,她自己也累了。 靠在被子上面,脚在下面,等着回来给宋为民和那老太看看,让他们也高兴一下。 日子总会是越过越好的,她现在浑身皮疼的厉害,其实一碰就疼,就连碰到衣服都疼,高烧后遗症,这皮都不大好了,尤其是肋骨肚子那里,总感觉呼呼的热。 这要是刮痧就好了,宋清如慢慢的想着,累的厉害了,她今天在那边,对着捅刀子的金健夫一句话也没提。 江长源也没提,比较难搞的,她是升斗小民,这件事情不应该闹出来的,闹出来绝对没好处。 当然也不能等着金健夫那边赔偿道歉什么的,以后备不住有个万一,拿了人家的赔偿,以后部队里面使绊子就只能扛着了。 江长源的意思就是不提,他这边等着接招呢,道歉他就在家里等着金司令来说,但是不要牵扯到宋清如了,该要来的都要,就是让宋清如不要跟金家有接触了,不是很好。 宋清如也考虑的很清楚,一开始就没想着讹一笔,想着借此机会腾云直上,只怕最后要摔死的。 那边金司令家里打电话一个劲的催着回来,在部队里面巡查呢,晚上就匆匆赶回来了,电话里面也不说什么,只等回家来。 这两天金健夫老实了,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毕竟还年轻,手里面没见过血的,越想越后怕,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就动了刀子呢。 平时身上装着刀子,只是为了吓唬人的,可是气头上的时候,只想着死了算了,根本想不到后果,一看金司令回来,吓得就一哆嗦,家里金司令比较严厉。 “真的不是故意的,红旗那孩子你也知道,嘴巴上不饶人,性格也不好,因为前两天一直缠着妗儿,妗儿妈妈说给健夫听了,这才生气去堵人的。” “健夫一直脾气直,红旗心眼多,一刺激就上钩了,最后成了这个样子。” 给金司令气的哦,就问了一句怎么了,结果惹来这么多辩解的话,他对老婆不能动手。 自己直接一脚踹过去,“你没张嘴吗?自己说,你妈难道能给你说一辈子?” 金司令看着自己小儿子,真的恨不得不是自己的,从小不锻炼,也不去部队里面,去了白搭,学习也很一般,能干什么啊?这会儿,恨不得太红旗就是自己儿子,最起码人家胆子大,有魄力。 金健夫吓死了,腿生疼生疼的,吓得不敢说话,“就是那样的。” 就那意思就是跟他妈说的是一样的,金司令雷霆震怒啊,“你个孬种,话敢不敢说了,去堵人家你打赢了也行啊,最后灰头土脸的,还敢拿刀子,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打死你算了。” 抽下皮带来就打,下死手的,脸都丢光了,金司令的儿子大打架竟然动刀子,没这样的道理,部队里面,谁不是一个拳头一个拳头打下来的,这么多年没听过用刀子的,还是背后偷袭的。 猝不及防,金健夫就挨了一下,从脖子到胸口那里,看着不是亲爹一样,衣服穿得厚不是,那就专门打你露着的地方,打死一个算一个。 金健夫疼的一跳三丈高,实在是太疼了,嘴上还嘴硬,“真的不是我的错,妈都说了你还不信,我不是你亲儿子,太红旗那王八蛋是不是?” 一边说一边跑,看这架势是真的要被打死了,看着这不成器的样子,真的是金司令气的头晕,少活几年就是被金健夫气的。 金健夫妈妈心疼啊,一边哭着一边去拽鞭子,死死的拉着金司令的手,就是不能打,最后拽不住,直接就抱住了金司令的大腿,跪在地上哭。 “你打死我算了,这是要我的命是不是,平时你跟逸夫人影都见不着一个,恨不得没家,结果回来就打健夫,不是你亲生的你不心疼,不是你养的不心疼是不是?” “健夫多难啊,就我们娘俩在家里,我一个人连说话的都没有,就健夫陪着,你还想干什么啊?来啊,打我,打死我,健夫打死了,我也不活了。” 她拽着金司令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打,俩儿子金逸夫金健夫,大儿子金逸夫从小就跟着金司令在部队,只有金健夫是跟着她的,那感情可不就是深厚吗? 看金健夫比谁都重要,金司令这是挖心啊,每次都是这样,管不了,他觉得有大儿子了,这么出息,看着小儿子不成器也懒得生气,当妈的护着也就护着了,可是现在终于惹祸了。 还来那一套,“慈母多败儿啊。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他,早晚出事就好了是不是?那我们全家一起去死了,多少人等着那把柄,我死了你也开心了是不是?” 一句一句逼问着自己老婆,金司令真的是不想回家了,看看这什么见识啊,他要进军中央了,这话提醒过了,家里就没人的当回事。 要是江长源发狠,一句话给他捅出去,那还得了,什么都没有了,军区司令的儿子杀人啊,这能有好下场? 28.后悔 此为防盗章  王大姐回去又是一通哭, 觉得自己当初提了,这会儿在宋家的就不是那小脚太太了,她嘴巴上不说, 但是也瞧不起夏冬梅, 小脚太太能干什么啊? 心里面又怨又恨, 很是煎熬,怨王太太当初揽着她, 又恨亲妈亲姐妹没有人情味, 爱虚荣讲面子。 王太太只觉得晦气, “你哭什么哭,留在家里什么都给你哭没了, 看你丧气的,我缺你吃了还是喝了,谁家离婚了的娘家还要,你还有脸哭呢?” 王大姐一时之间想起来宋为民刚对着她笑,前尘往事全部勾起来了,也不管不顾, 只放声痛哭。 这还是来劲了是吧,王太太鸡毛掸子都拿出来了, 心想你不是给我较劲,我养着你难道是为了气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你不想过了就滚, 人家要个小脚女人都不要你, 你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 贱皮子啊?” “你给我滚,不是缺男人缺疯了,现在你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在那里住下来算了,每顿饭混个水饱,饿的皮包着骨头,没事就跟京韵大鼓一样,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是吧?” 王太太这骂人啊,可真的是精粹了,一个脏字不带,但是一句句砸在脸上,生疼,跟唱大戏的一样,有喜欢热闹的,就喜欢凑在王太太边上听她骂人,还带着押韵的呢。 只是屋子浅,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听见,虽没有说出名字来,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为民。 瞬间大院儿都知道了,大院里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听见了,只觉得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狱一样,气的心口疼,本来身体不好,一生闷气脸色就差,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喘气。 你说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没人出去对着王太太骂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这样说宋家,只是夏冬梅新来的不好去招惹别家,那老太也干不出对骂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怂了,只知道生闷气。 这小怂包一个劲的气,在心里跑马,心想你这死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嘴巴坏,死了大概要下地狱,自己养了三个女儿待价而沽,打量谁不知道呢?就连宋清如这样子一年四季躺床上的都知道。 她这身体,好好的开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里面事情多,再加上气闷,脸色刹那就不好了,喘气都觉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床上去平复。 二姐儿放学回来,手里面拿着一颗奶糖,学校里长得漂亮,总有人献殷勤,宋清婉也是个心机女了,她自己来者不拒,给我我就拿着,答不答应自己说了算。 送上门来的,干嘛不要,剥了皮给宋清如,“这可是奶糖呢,我都没舍得吃。” 宋清如一听,恨不得吐出来大家一起分一分,现如今脸上有点肉了,多少还好看一点,不是那么吓人了,宋清婉自己伸手想着捏捏脸上多少肉,到底是没忍心下手。 “怎么了你这是,在床上干什么躺着,不是要吃饭了?” 宋清如声音闷闷的,答非所问,“二姐你以后不要要人家男同学的东西了,扔了也不要。” 给宋清婉气的,什么叫扔了也不要,就你清高,“干什么不要,我也没有问人家要,自己愿意给怎么了?看我拿着了就高兴,我不要人家还生气呢。” 宋清如心里想着,她二姐心是真大,真能想得开啊,干啥都行,一看就是人才。 宋清婉不管这些,自己去问那老太,“姥姥,三儿这是咋了,怎么又躺着了,不是好了吗?” 那老太一边干活,一边也没多想,顺口就说了早上的事情,也没多想啊,这年头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宋清婉这女孩子,在家里没说什么,但是手里活一放下来,自己拖着把椅子就出去了,往王太太门前一放,自己坐下来了。 不管人出不出来,嘴巴一张就是了,“王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欺负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是怎么了?说我们家三儿病秧子,碍着你什么事情了,吃你家饭了,用你们家药了?” “大家来评评理,我们家三儿生下来屋子门口都没有出来过,碍着王太太什么眼了,说话恨不得我门老三去了一样,才转好没几天,听了又不行了,收的一把骨头了,还得听你这刮骨刀一样的话。” “摸摸良心有没有,只怕是黑心肝,比杀人放火更厉害呢。再一个,我们家穷,我们家吃烂菜叶子,管你什么事儿,还是那句话,吃你家的了吗?不偷不抢,我们脸上照样有光彩,有一句说一句,从来不指桑骂槐背后捅刀子。” “自己什么人难道不清楚,大家不说出来是邻居,说出来只怕你脸皮子都没有了,养着三个女儿打量着什么主意大家难道不清楚。我虽然小,但是也知道一个道理,凡事啊,。靠自己。” 宋清婉一句一句,跟蹦豆子一样,正好是午饭点,院子里面人来人往的,竟是看热闹的不少,也觉得解气,只是这宋二姐儿,让人刮目相看,以前只觉得是个清秀姑娘,现在只怕是个厉害角色了。 夏冬梅自己站在门口看,想去说什么,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女孩子,这样子骂街到底是不好,里面宋太太脸都不露。 那老太喊了一句,“二姐儿,回家吃饭了。” 给个台阶下,说也说过了,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谁知道宋清婉头也不回,“一会儿吃,我还没说完。” 宋清婉自己说着说着掉眼泪,她心气儿不是一般的高,这件事情生气也就罢了,只要是也觉得自己家里可怜,是真的穷,老三也是真的看着活不长,人家就专门说你的痛脚。 这要是有钱了,谁还能说一句,谁还能这么欺负人,不看她妈那时候给王太太帮扶多少,也要看看他们兄妹几个刚没了妈。 这王太太做事情,的确是很多人看不惯,所以今天,王太太自己在里面,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恨得牙痒痒,倒是没看出来宋清婉是个能干的,早晚收拾她。 大家记好了一句话,凡自是嘴巴不好的人,说三道四的人,那一定是个小心眼的,记仇。 无时无刻不给你捅刀子,我们叫做小人。 王太太气的心口疼,隔着窗子说话,不想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你个小丫头嘴皮子厉害,伶牙俐齿的,也不怕嫁不出去了。” “嗬,好大的口气,你们家姑娘都能嫁的出去,那我宋清婉凭什么嫁不出去了?” 谁说不是呢,王太太家里三个姑娘没钱的根本不搭理,就等着找有钱的,全靠缘分了,所以婚姻格外艰难,毕竟想着高嫁。 王太太一个倒仰,只伸手顺着心口,“你个天杀的嘴,跟我们家姑娘比,比的了吗?家里穷的叮当响,保不住那一天就饿死了,不留点口德,难道拉着一家子等死。” 要不说这嘴不好,王太太骂人喜欢拖家带口的骂,还得连带着你上辈子下辈子一起骂。 宋清婉坐在那里稳稳当当的,也不见生气,只竖着眉毛,你说一句,我顶一句,务必让你气死了我才走。 最后王太太熄声了,跟小姑娘吵架,赢了也不光彩,倒是见识了一下宋清婉的嘴皮子。宋清婉自己说够了,擦擦眼泪,拖着椅子就回家了。 做人不得有点锋芒,不然人家当你是好欺负,没事就当个乐子说几句,你扎她一回就知道疼了。 宋清如自己听着,也觉得解气,心想自己就是怂,这要是一大早她正说的时候去骂回去,效果比现在还好,且不会生一上午闷气。 她口才不是不好,就是没低下去,拉下脸去撕王太太,宋清婉一张小脸子冷飕飕的,觉得家里人都是受气的性子,看着宋清如没心没肺吃饭,一筷字给戳额头上,“你怎么不气死算了,下次记得骂回去就是了,就知道窝里横。” 宋清杨自己看不下去,“你干啥戳三儿,她人都没有见过几个,还指望她骂人?不过你下次不许这样了,不然爸知道了也要打你。” 宋为民有点古板的,要是知道教的闺女这样,还真的是得教育一顿。 夏冬梅自己打量着这继女,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是真的看不出来这么泼辣,宋清婉是真的开批判大会了,给王太太的话一字一句的反驳,里面就有给小脚继母说话的,她心里感激。 乡下来到这大院儿,什么也摸不清,各人脾气什么的都不知道,难免没个着落心里空,今天觉得暖洋洋的,都是好孩子,没有人难为她不说,外面还知道给她挣面子。 晚上难免就跟宋为民说几句心头话,只想着把孩子当成亲生的,拉扯成人算完。 那边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晚上辗转反侧,饭都没吃几口,小桂在边上听见了,也觉得解气,心想气死你算了,平时没少白咧咧。 小桂虽然是有口饭吃了,但是在家里没地位,刷碗洗衣服做饭,样样都来得,用王太太的话来说,就是家里面不养着闲人,难道都要啃着她的骨头吃饭啊? 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后面挽着一个缵,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的,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小脚。 “回来了,赶紧喝一点热水,饭快好了,一会就吃。”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这天气冷的人不行,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怎么没有带回来,这妇女看着面相老,还是个小脚,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在门口进来,也不敢去隔间看,很是局促的样子,一身青布衣裳,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来,您歇着。” “没事没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里面夏冬梅坐立难安,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个子小,但是秋收冬藏这些,顶的上一个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说,“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里端着杯子喝水,“就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里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这是家里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里,“吃完了还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没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个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里,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说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子呢。” 宋清婉一边嚼着,一边瞪了大哥一眼,什么不吃酸,一个两个的,只是就这么一个罢了,不然大家都能吃酸。 放下锅子出去拿煤球,一出帘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家里穷罢了,一点东西都要寒酸成这样。 弯腰去夹煤球,袖子一抹眼泪,再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出来,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外面还是寒天雪地,要是家里能生个火炉子,大家一起烤火说闲话,应该是极好的。 宋家家贫,这么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两间房,虽说是后院两间正房,但是孩子大了也不够住。 只是现在都这样,大家有地方挤挤算是好的了,一直都是那老太跟宋清如一个隔间,方便晚上照应,这隔间是一个房间隔成了俩,外面的是宋为民夫妻,另一件正房也是隔成两间,住着宋清林跟宋清婉,不可谓不局促。 宋清如精神差,看着大家开始吃饭了,认真看着吃什么,不过就是一点剩饭罢了,分给亲戚邻居一点,也就将将够了。 全是粗粮,都是三合面的馒头,然后对着剩菜吃,一共是五个,一人一个,还有一个,那应该是给当家的,只是宋为民看着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比女孩子吃得少。 “我已经饱了,给老大吃,老大小子一个,消化的快。” 宋清林确实饿,他吃一个其实连点感觉都没有,就那么大的馒头,点点头自己吃了,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到处奔走,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累。 宋清如又昏昏睡过去了,耳边是一家子人的声音,间或是这个,间或是那个,声音不轻不重,一点也不刺耳,一时之间熨帖的不像话,她梦里都是喊着笑的。 心想怕什么呢,家里虽然穷,虽然时代不好,但是眼看着七零年了,就是再难过,也就是几年的难过了,熬过去就好了,这几年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没有门路。 那边太红旗对着爷爷吃饭,他自己一个半大孩子,从小就是跟着爷爷的,他爷爷江长源,红一代,风雨飘摇的年代里,也很有底气,因为八辈子祖宗都是贫农,根正苗红。 也没什么文化,混的位置不是很高,但是活的时间长啊,比他功劳大的更有能耐的,大概都没活到建国,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能活到建国的,现在时代不行,大概也都□□下去了,就他这样子的,功劳不是很大,能力不是很强,但是根正苗红的,能稳稳当当的。 江长源孤寡老头子一个,就他一个人在大院里享受高级待遇,身边没一个孩子,就只带着太红旗,从小看着长到现在的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孙子里面,最疼爱的就是太红旗了。 看着自己孙子大口大口吃饭,高兴的不行,自己也跟着吃,“多吃肉,身体才好,你看看全是五花肉,给送来的都是最好的。” 住在这里面,啥也不缺,各种供应都很足,柴米油盐姜醋茶,要什么有什么,就连五花肉,都有人给送来。 太红旗喜欢吃肉,自己吃了不少,话少的不行,属于实干派的,你说你的,我吃我的,吃完了睡觉。 当爷爷的看着孙子吃的香,比自己吃了高兴,一个劲的给放碗里,太红旗给撕下来瘦的,然后给江长源吃。 江长源年纪大了,吃不了肥肉,但是这是五花肉,备不住就吃了,太红旗就给撕下来,自己吃肥肉,瘦的给江长源。 江长源心里更高兴了,这孙子孝顺他呢,眼睛眯起来,伴着米饭吃了,跟个寻常老人家一样。 “没事别老在家里面,明天出去玩玩。” 在家里就知道睡觉,怎么就这么能睡觉呢?江长源也弄不清楚,觉得大概是孩子内向了,没事就睡觉。 太红旗挑了挑眉,“爷爷,我在家里看书呢。” 给江长源气死了,看着他上楼,心想看鬼啊,一拿书就犯困,看书就跟催眠曲一样,真好意思说自己看书。 太红旗不管这个,进房间先看窗户,下意识看了看对面那个小窗户,关的死死的,但是里面昏黄的灯光晕出来,能看得清楚有人靠在窗户上。 心里面切了一声,觉得那人怎么这样,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靠在窗户上,八成是个瘫子,跟床结缘了。 还真的是八九不离十,宋清如这样子,跟个瘫子也差不多了。 晚上大家都去休息了,宋清如感觉身边有人,睁眼看是那老太,“姥姥,你去睡吧,我好好盖着被子呢。” 说话迷迷糊糊的,听的人心软,那老太是来给掖被子的,这样冷的天,被子盖不好,一晚上漏气,被窝里面很冷了。 她自己坐在床沿上,伸手把宋清如边上碎发别在耳朵后面,粗糙温热的大手,擦过脸蛋额头,宋清如很喜欢这感觉。 “这就去睡了,你也快睡吧。” 宋清如看着老太太要起来,期期艾艾的说出来,“姥姥。我想照照镜子。” 真的是好奇,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想看一眼,做个好梦,哪个姑娘不爱好颜色呢? 那老太起来,她床尾有口大箱子,平日里放衣服之类的东西的,自己掏出钥匙来,从里面找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给你看看,你也是的,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看镜子,不看也是最好看的,长得这么标致,长大了就是个大美人。” 一番话,说的无比自然,无比坦诚。 这次倒是羡慕人家自行车了,因为看见车把手上面挂着的鱼,这几个人小鱼都吃完了,大鱼每人分了分,一人一条,就拴着一根草绳子挂在车把手上,家里人也尝一尝。 太红旗一点也没看见宋清如,倒是宋清如能清楚的看见那鱼唇甚至能呼吸,伴随着一股子烤鱼的味道,她的口水有点分泌过快了。 真的是来这边没有吃过鱼,吃肉也是夏冬梅进门的那一次,她们家里吃饭都艰难,更何况是肉这么蛋白质含量丰富的食物。 就喜欢吃肉,每顿饭都喜欢吃一点,不吃就觉得不大好,跟没吃饭一样,来到这开始是身体不好,没心情吃,现在身体好了,那营养吸收的就很疯狂,经常觉得饿,毕竟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来,给你吃一个,刚出来热乎着呢。” 宋清如眼睛一亮,原来是蜜三刀,一块一块方方正正,背面划开三刀,上面撒了白芝麻,入手都还热乎呢,隐约看到里面蜜色流动,顶好的零嘴了。 “爸,你今天怎么买这个了。” 宋清如自己慢慢地在嘴边吃着,一块不小了,真的是蜜一样的幸福,眼睛都眯起来了,圆圆的杏眼一下子就跟个弯月一样,宋为民乐呵呵的。 “都拿去吃,给你大哥二姐一块,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今日是发薪日,手头略微宽裕,想着现在日子有奔头,三儿都好了,就想着给孩子买点零嘴,不多,但是孩子们高兴的跟什么一样。 宋为民自己只拿了一块,跟宋清婉掰开,俩人吃一块,“我们不爱吃甜,就你小孩子还喜欢吃,都给你吃。” “赶紧拿走了,我们要看书呢,只不过别吃多了,不然不想吃饭了,要留着一天吃一块才行。” 这是宋清婉板着脸赶人了,俩人恨不得泡在书的海洋里面,宋清如自来不喜欢看书,跟太红旗一个毛病,喜欢的书很少,一看就跟催眠曲一样。 “那我走了,我拿去给姥姥他们吃了。” 极为快活的走了,临走之前突然转过头来,“大哥,你张开嘴巴,我瞧着你牙齿最后面是不是有虫子了。” 宋清林张开嘴,也觉得最近有点牙疼,结果猝不及防给塞了一块蜜三刀,然后就听见宋清如一阵烟的跑走了。 都沾了口水了,不好拿出来给大家了,刚才那一块,他就掰了一个小角,其余的都给了二姐了,连点蜜糖都没有尝到。 宋清如手里还有三块,她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一块慢慢的磨牙呢,觉得好吃,以前的人实诚,做的东西都是只怕味道不好,材料少了,回头客不来了。 “爸,我觉得应该奖励你一块,你赚钱是很辛苦的。” 又笑吟吟去拿最后那两块,“我觉得姥姥跟婶子也要尝尝,现在不要心疼,等我一后赚钱了,蜜三刀紧着吃。” 一番话说的极为妥帖,因为一包蜜三刀,整个屋子都跟染了蜜一样,幸福感直线上升,夏冬梅还是第一次见,咬到嘴里,一股子蜜流动出来,睡觉前都记得那个味道。 自己洗了脚,看着宋为民给端了洗脚水,夫妻俩人才说上几句话,“你看看,外面有什么伙计,给我招揽一个,也去赚点零用钱。” 夏冬梅是不能闲着,这段时间也熟悉了这边,知道家里开销困难,就想着贴补一点,赚不了大钱,但是买点柴米油盐,给孩子买个本子铅笔还是可以的。 宋为民没说话,主要是夏冬梅是小脚,小脚不能走路,到哪里都是干不了活的,而且外面辛苦,形式也不好,“等过一段时间吧,家里开销还可以,能应付的。” 不好再说什么,第二天起来,夏冬梅去给宋清林收拾书包,看着孩子本子正面反面都写满了,边边角角的都是字,一个个跟米粒子一样,写的小节约本子。 吃过了早饭收拾利索了,就去找田婶子了,自己扶着田家的门框,轻轻地喊门。 “他婶子在屋里吗?” “哎,来了。” 太红旗眉毛挑的老高,自己尖着手指拿了一块,满嘴巴的肉,一咬全是劲儿,心想我还不跟他生气,我吃了这叫更有劲儿生气,来劲了。 也不上去好了,竟然就靠在厨房门口,一口一口吃了一碗肉,这一碗肯定比摆盘子的肉多。 他就等着他爸来了,自己闲的无聊,也不喜欢看书,就在那里闭目养神一样的,这人,看起来虎气,实则心机深沉,平时不大动弹,但是一动起来真的没法说。 这边宋家已经是吃饭了,小桌子一围起来,竟然觉得满满当当了,宋为民有事要说,大家都搁着筷子等着呢。 “这是你们夏婶子,以后就在我们家了,你们以后喊妈。” 那老太很诧异,立时就看了夏冬梅一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既是要进门的那一位,只是这面相看起来跟女婿不相配,眼看着老不少呢。 一时之间,大家都看着夏冬梅,都纳闷为什么就选了这人呢,夏冬梅来的时候就怕孩子不好相处,怕这家里不接纳自己。 这回更是心里没个着落,只对着大家笑,一个劲的说,“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以后我给你们做饭洗衣服。” 29.生活不易 此为防盗章 “三姐儿, 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你空口说白话, 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 “证据就在屋子里,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 这一进去, 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 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 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 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 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 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小声地劝着三姐儿, “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宋清婉,平日里见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现在都要给个笑脸,打个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吓到了,想着以前为了洗床单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晒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给看着别让人偷走了。 宋清如闲着没事,就从后窗户那里看着一帘子的白床单,隐隐约约老是觉得不好,但是私底下问过宋为民,宋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没什么好让人说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还暗戳戳的把粮食藏了起来,每次用的时候她捯饬很久才拿出来。 太红旗喜欢站在窗户口那里吹风,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白床单,日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床单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大白天怪吓人的。 他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盘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记起来了,老觉得自己窗户对着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闹鬼一样,他其实好奇心不大有,但是这次是真的纳闷了,就是想破了脑袋,太红旗大概也想不出来。 宋清如这性格其实蛮奇怪的,自己藏着一肚子的问题,每天都在烦恼,知道的多当然比别人看的远,其实跟同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只不过是病怏怏的,加上母亲刚去世,家里人倒是没多想,以前就阴阳怪气的,现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么不穿,是太小了还是怎么着啊?” 江长源打量着孙子,觉得过年又长高了,大概是太小了,买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头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红旗瞬间不想说话了,他那羊毛衫借给孙子了,孙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乐还是怎么着,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个寒碜样,太红旗直接送给孙子了。 孙子倒是回家洗了洗,照样皱巴巴的穿在身上,觉得不是一样暖和吗? “没有,天气都热了。” 江长源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北地里春天短,似乎是风停了的瞬间,眨眼间就是暖春了,来不及淅沥几滴雨水,又开始了蝉鸣。 爷俩相依为命,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也是别样的温馨,只是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叫声,又尖又细,紧接着是一阵嘈杂。 太红旗顿了顿筷子,觉得糟心,大晚上的不知道闹腾什么,把碗里的红烧肉巴拉着吃了。 倒是江长源叹了一口气,“现在形势越来越不好,你在外面也要注意点,这些人就跟没脑子一样,不知道猖狂什么,今天去整这个,明天去修理那一个,瞎忙活。” 话说的隐晦,太红旗却是听得明白,点点头,“您放心吧,我有什么好让人说嘴的,我可是朝鲜的。” 江长源虎着脸,“什么朝鲜的,你小子就知道气人。” 亲孙子不能认,只说是收养的,其中滋味,自己知道罢了。 那边宋清如刚坐在炉子边上,慢慢的烤火,一屋子人吃了饭都在小隔间里,暖和一会,等着一壶水烧开各自洗漱了才睡下。 清贫的家里,半饱的肚子,但是因着这些微的温暖,倒是格外的温馨,宋清如最喜欢的就是这会子,她大多数时候就是听着,听大家说话,什么都喜欢听,都觉得新鲜。 结果万万没想到,担心的一切还是发生了,看着水要开了,宋清如就起来想先去窗台上拿水杯,有点口渴了。 刚站起来,就看到院子里进来一群人,惨淡的夜光下面,只有胳膊上的红袖章,刺眼的厉害,后院不大,那架势竟然是直接冲着宋家来的。 这小怂,一时之间只能够嗓子眼里喊一句,伴随着一声踹门的声音,宋家也被拉入了泥潭。 宋为民赶紧走出去,“这么晚了这是干什么,我们家里没有什么东西的,一直是拥戴社会主义。” 话说的极为温和,就连臃肿的身体都有些弯曲,似乎站的矮一点,人家就能手段温和一点。 “嗬,还敢说,你是敌特,是国民党的军官,这么多年竟然没人发现。” 刹那间,宋为民脸色惨白,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马上就有人拿着绳子绑起来。 家里人都在呢,那老太只揽着宋清如,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没事,没事,你别怕,就算有事也跟你没关系的。” 宋清如心里面咯噔咯噔的,她直愣着眼睛看着前面,就跟一个闹剧一样,一时之间恍惚了,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代呢,这其实只是一个历史是不是? 她看着王三姐居高临下,插着腰指着宋为民,就跟以前的判官对着死刑犯一样,看见宋清林被人推开了,碰到了椅子,又看到宋清婉去跟王三姐扑打,最后被婶子死死的抱住,一起瘫在了地上。 举目四看,乱糟糟的,竟然是离魂一样,王三姐疾言厉色,指着那老太,“老太婆一个,竟然没看出来你是满族皇室的,活到这年纪,不知道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罪该万死。” 一切都乱了,邻居都没有敢过来的,这闽南会馆已经变天了,大门上传承百年的对联成了春风里渣滓,一吹就散了,换成了张贴的歪歪扭扭的劣质品。 “庙小神灵多,池浅王八多。” 这是王三姐说的,别看着会馆不大,但是里面的坏分子多了去了,宋家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王三姐现在已经神气的不行了,满院子里的人都要经过她的眼,生怕被她顶上了。 所以宋家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人出来说话,那老太自己拍着地面,忍不住仰天嚎哭,“这还有没有天理啊,老天爷,你不开眼啊。” 上年纪的老太太,声音里面包含着几代风云的沧桑如同惊雷一声,宋清如跟自己说,这不是梦,这是现实,这些受难的都是你最亲爱的人。 她觉得自己是怂,什么都怕,胆子也不大,最喜欢贪生怕死。但是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于是对着王三姐就冲上去了,最起码不能这么随意打人。 可是还没等着开口,王三姐就跟刚看到她一样,确实是第一次见面,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见过宋清如,想了一下才觉起来,“这是你们家的病秧子吧,没想到还活着啊?” “是,我活着,你最好不要气我,不然我死了,你们都是害死我的人呢。” 宋清如梗着脖子站在一群红袖章面前,气喘嘘嘘面色惨白,就跟快不行了一样,期望这样子可以让他们不要那么疯狂。 但是,没用的,宋清如顶多是被推开了,这个样子也没人动手看和就不是长命的人。屋子里面扫荡了一遍,那老太跟宋为民直接就带走了,一个是叛国敌特,一个是封建剥削阶级。 剩下一个后娘,带着三个半大孩子,宋清婉头都破了,自己捂着,还要来拉着宋清如安慰,“三儿,没事,没事的。” 怎么能叫没事呢?这被拉出去的人,没有哪一个是囫囵回来的,不死也要脱皮,宋清如抱着宋清婉哭,宋清林也在一边抹眼泪。 父亲就是天啊,王三姐倒不是空口白话,她是拿着档案来的,里面清楚地写着,国民党军需官,这个帽子摘不下来了。而且刚才箱子里,竟然有一本国民党的委任书,应该是宋为民这一辈子最辉煌的时候了,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军需官,所以这个看起来无比平庸的无比谨慎的男人,竟然还好好的保留着,没想到现在成了索命的刀。 档案是街道办存放的,一般是没人去翻看的,尤其是宋为民在这里几十年的人了,街道办的人都换了不知道几茬子了,根本就不会去翻看档案。 可是世界上从来不缺少有心人,王三姐儿最近因为志同道合,跟革委会的一个主任打的火热,借着形势干的风风火火的,一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架势。 只是房子紧张,要闪婚的时候没房子,王三姐真的是个毒物,竟然看上了宋家那两间北正房,这才想着去找找宋为民有没有什么错处。 没想到一个大惊喜,扑灰的档案打开,没几页就看见了,早些年宋为民竟然是国民党的军需官,又去看那老太,竟然是满族的,祖籍是那拉氏的。 就连已经死了的那遇春,曾经是皇亲国戚,只不过大清没了,一群满腔逊孙隐姓埋名,也翻出来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那遇春不是那老太亲生的,那老太以前是那遇春亲妈的陪嫁丫头,那遇春亲妈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姑奶奶一个,只是后来败了,最后竟然只带着那老太出来了,还有一个襁褓里的那遇春。 贵族女子多体弱,世道艰难,竟然熬了几年就病死了,那遇春也托付给了那老太,那老太也是忠仆了,送着姑奶奶走了,又看着那遇春走了,现在又接过了宋清如,一辈子没歇气。 宋清如自己擦擦眼泪,脑子无比的清晰,从醒过来以后,前所未有的清晰,她知道,这场浩荡没这么简单的,也没那么光明的,能做的就是在最坏的世道里活着,生存。 她低着头仔细的想着,想着这时候有什么好的去处,肯定是能走的就走,留在这里没用,早晚折磨死,这里现在是最乱的地方,政治风暴最严重的地区。 要不说她其实是宋家三个孩子里面脑子最好使的,心眼最多的,倒是让她想出来了一个好地方,陕北,去当知青,这时候北京知青,一般都去云南跟西北,还有东北地区少一点,几百万北京知青陆陆续续下乡。 自从过了年以后,火车站那里每天都是知青专列,一车一车的离开北京,学校也一直宣传政策,希望毕业生提前报名下乡,可以看的出形势严峻,粮食是真的不够了,即使以菜代粮,也养不活这些青年们。 陕北是个好地方,根据后来的知青回忆说,陕北并没有很大的政治风波,人民朴素又善良,很无私的接受了这些知青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们,而且陕北条件最为艰苦,只有成分不好的人才去那里,她想着对于兄姐来说,这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了。 心里也清楚,这世界上哪里来的救命的偏方,不过是抱着些微的心思,给大家一个安慰罢了。 伴随着这莹莹白雪,那拉氏终究走完这短暂的一生,且心头抱着无限的遗憾,恨不能再活几年,最少要看着老三能有个人样子。 孩子们一哭,大院里都知道,大概是人没了,能起来的就起来了,这样子的事情,邻里之间帮把手,是个情分。 东厢房的田嫂子,天下少有的朴实人,推了推身边的汉子,“快起来了,我怕是那边那太太去了。” 田大叔一个机灵,抬头往外面一看,那家灯火通明,窗户缝溜进来的冷气,不由得心里面叹气,这当家的太太走了,剩下的不过是苦了孩子。 “快穿衣服,去给收拾收拾,帮着照看一下孩子。” 田嫂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心里面难受,突然就抬头看了一眼丈夫,期期艾艾的,“你说,会不会是老三啊。” 宋家老三,那遇春死都放不下的小女儿,大家都没有见过,只知道养着一个生下来就不行的病秧子,为了能活平日里是不见人的。 老一辈讲究,孩子要是不好养活,那就不要人看见,一怕是见的人多了,被阎王爷记起来了,只怕是要勾了命去。再一个,要是真的养不活了,大家相处多了有了情分,以后只怕是要好一顿伤心。 索性这老三生下来身子就不大好,就一直养在隔间里,这么多年,竟然是没人见过,那家为了好养活,对外也只说是个男孩子,不说是女孩子。 当年那老太重金请了个喇嘛,只说是不要人见,当个男孩子养着就好了,最少要人知道。那老太奉为圣旨一样,愣是没给外人看一眼,满人就是信喇嘛。 所以,田嫂子竟然是没见过老三,只知道是个病秧子,并且眼看着要断气的那种,心里面到底是盼望着那遇春活着的。 田大叔眼睛一瞪,“赶紧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都是可怜。” 可不是可怜,无论是谁去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老三只怕是以后好日子到头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当妈的伺候着,这当妈的没了,以后谁有那心思整天伺候着啊,跟着去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遇春结婚了就没工作,家里就靠着丈夫养家,伺候着老三这么多年,用了全部的心思,就这样老三还是半死不活的。 这半死不活的老三,真的是吊着一口仙气,家里面顾不上她,外面忙的跟陀螺一样,只她屋子里面一方死寂。 宋清如迷迷糊糊的转醒,晃晃悠悠的看了一眼这屋顶,上面白色的墙面,绘着彩绘,几种昆虫福兽,描摹的金粉已然褪了不少。 除了眼珠子转悠,半个时辰竟是一动也不动,不是不想动,只是身体根本就是鬼压床一样的沉,宋清如心想,只怕这前身是个病秧子,但就只是这样,她心里面也是不停的阿弥陀福。 前世求神拜佛,才有现在重生的造化,不管是哪里,总归是活着,她已经是满心的欢喜。 那老太掀开帘子来看,心里面记挂着老三,外面好些人来帮忙了,她也算是歇口气,赶紧来看一眼。 给仔细阖上门,屋子里面暗沉沉的,能看见炉子底部红彤彤的火炭子,家里就是再拮据,也不曾在寒冬腊月给老三断了火。 走近了一看,竟看到老三明亮亮的眼睛睁着,里面一股子精神头,枯木逢春一样的劲儿。 “老三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我得带着你去看你妈最后一眼。” 宋清如什么都知道的,那遇春的音容笑貌俱全,一幕幕闪现,只得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再抬眼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想着自己从现在到以后,都是这家人的亲生孩子一样,那遇春就是她生母,从一个孤魂野鬼到一家子,不过是片刻功夫,却是已经感同身受了。 那边那老太看着老三只是怔怔的流眼泪,吃傻了一般,又心酸又害怕,前个儿老三就是听到那遇春没几天的日子了,一时之间受不了刺激,喉咙里面呕出血来,怕家人担心,硬生生咽下去了。 本来三分能活的身子,立时就坏了,成了一口仙气吊着的苦命人,家里人都怕老三,怕她跟那遇春前后脚走。 那老太揽着她,扶着肩头,瘦骨嶙峋的咯人,“三儿,你莫怕,要好好的,你妈盼着你活呢。走的时候最放不下你,只愿你长大成人啊。” 即使宋清如是个外人,这会也是泪丝涟涟,挖心的疼,就在刚刚,她失去了母亲,两辈子唯一的母亲。 她自己抬抬手,竟然能动几分了,给那老太擦擦眼泪,“姥姥,我好着呢,以后也好,你也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我穿衣服,要起来送送我妈。” 老三整日在个隔间里,也不能起床,只能在床上躺着,加上天冷,也不出门,生怕得了风寒掉了命。 那遇春就这样害怕冻着闺女,给做了薄薄的贴身的夹袄棉裤,要起来还要外面穿一层老棉袄老棉裤。 宋清如自己没力气,恍恍惚惚跟个青面獠牙鬼一样,都是病的,没个好气色,她至今也没来得及看自己一眼什么样子,也不在乎了。 好容易穿起来了,外面恰好没人,大家都去外面搭灵堂了,那老太看老三走路都是软的,想着抱起来,竟然也没力气,六七十的老太太了,哪里来的力气。 “没事,姥姥,我自己走过去。” 人就躺在地上,地上是一个床板子,北地的规矩,人要是不行了,大厅里面放个底床板,就是等着穿寿衣了,死在床上的不吉利。 走到跟前,宋清如不知道多久,已是满头的虚汗,看着那遇春躺在那里,穿着红色的寿字唐装,下面是摆裙,两手交衽,只是一双眼睛还没全闭上。 宋清如伸手去合眼,竟是不能。人都不闭眼,得多不甘心啊,“妈,你闭眼啊。” 声音几进哀求,闭眼啊,闭眼才能投胎转世,才能忘却今生,才能下辈子幸福安乐。 “婶子,你吃啊,我们分着吃了,我姥姥做饭好吃。” 夹了一大筷子给放到碗里,夏冬梅受宠若惊,自己看着碗里的肉,也不好拿出来了,“你们也吃,我不吃肉的,这些就够了。” 宋为民自己也吃了一口,“妈做饭就是好吃,香的很,你们都吃啊,自家人吃饭不是旁人。” 这下子连宋清林宋清婉都笑了,都吃的好吃,家里面无事不吃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诱惑力很大了,尤其是宋清林,男孩子需求就更多,饭都吃不饱,更何况是肉。 夏冬梅自己没舍得吃,自己只把粥喝了,碗底几块肉,真的是一口也没吃,挨着宋清林坐着,看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她就喜欢男孩子,被前夫家里逼得,这是留下来的病根,老觉得男孩子好,看重宋清林跟救命稻草一样,看宋清林吃的香,就给悄悄地夹到宋清林碗里去了。 宋清林自己眼睛一抬,本来心里膈应,觉得到底是个后妈,亲妈陪着这么多年,一时半会不是能消除的感情。 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唏哩呼噜的喝了粥,“我吃饱了,去看书了。” 一顿饭,大家话少,看着是热闹,但是也是七零八落的,各人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都是为了好好在一起。 夏冬梅就在宋家这样子住下来了,没有什么冲突波澜,日子照常要过,只是真的是个勤快人,大概第一天刚来也睡得不踏实,听见隔间有动静,也赶紧起来了。 这样的人,眼睛里有活,闲不住的,转眼看着那老太跟宋清如出来了,自己也挎着一个篮子,在门口等着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清如看了看那小脚,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夏冬梅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脚累些,但是她大概是心里舒坦,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说的不会享福,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着就不行。 那老太自己倒是看的开了,办事也妥帖,“你在家里好了,我看你走过去就不行了,在家里生者炉子,给做饭就红了,这样子我们回来正好吃饭多省劲,孩子也赶着上学呢。” 一番话下来,说的极为妥帖,夏冬梅自己就进去了,小脚不能迈大步,走路也不能走几步,一辈子只能在家里转悠,在家里能做饭,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家里东西不熟悉,但她心思细,自己好好看看,就知道是在哪里,做饭就很上手了,想着孩子读书,男人也上班,要吃的饱肚子一点,早上不能光喝粥。 去看面缸子,里面只浅浅的一点,去拿出来戗面火烧来里面一共是八个,个个都很大,拿出来一个。 省着点吃就好了,那边王太太爬起来睁开眼就气不顺,吃早饭的时候,在那里一个劲的酸,“不是我说,那边宋家都穷疯了,见天的去捡菜叶子,打量谁家不知道呢,都是不能入口东西。” “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然找了个小脚太太,那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真的是笑死了。” 一桌子人吃饭,就听王太太在那里说,一个人说也笑的不行了,硬是有一种花枝乱颤的姿态,对着宋为民一家子一百个看不上,只要没钱,她就看宋家不顺眼。 王大姐是姐妹三个里面的老实人,二妹三妹都是一般的刻薄脾气,二妹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穷到家里了,还有一个病秧子,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饭都吃不起。” 三妹也要补一句,踩着自家大姐,“就这样的,我大姐当初还想着往人家身边凑呢,也不知道想什么。” 王大姐也是有脾气的,筷子一甩,冷着一张脸,“妈说也就算了,我是她闺女,你们说个什么劲儿,当妹妹的这么说姐姐,脸上很好看是不是,要不要脸了?” 连说带削的,一时之间大家脸上都没有了笑,王太太脸色更不好了,“难道你妹妹说的不对吗?要是不对,那你去找个好的,找个有本事的,别在家里吃闲饭。” 王大姐一边刷碗一边掉眼泪,气的,被自己亲妈亲姐妹气的,这家里就没人说话的地方,都想着攀高枝,都闲着找个有钱的,一个劲的踩着她。 她什么也不能说,家里妹妹没结婚,都是待价而沽的物品,王太太也不说一句不好,只有大姐离婚了,竟然成了家里的出气筒。 院子里一排水龙头,也不加一点热水,就冷水刷碗,小桂看着自己妈手通红,吧嗒吧嗒跑进去,拿着水壶出来,“妈,你加一点热水。” 这样的冷水里,不用一分钟手就麻木了,再穷的人家,也要烧点热水的。 只有王太太看见了,一个劲的骂,“都是烧钱的,炭火烧水不要钱啊,那么多去刷碗,合着不是用你的辛苦钱是吧。” 小桂权当听不见,拎着水壶放回去,拿起扫把来就打扫屋子,一会还要洗衣服,家里二姨三姨的衣服都要她来。 院子里人听见了,知道王太太刻薄脾气,只是亲闺女还这样,有听不下去的劝一句,“王太太这么大脾气干什么,你们家大姐苦命,回娘家了享福,多好的闺女啊,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啊。” 王大姐做闺女的时候,就很不错,大家也喜欢,背地里都说歹竹出好笋,三姐妹里面只老大不会狗眼看人低,其余人眼睛啊,都是朝天的。 心里面又怨又恨,很是煎熬,怨王太太当初揽着她,又恨亲妈亲姐妹没有人情味,爱虚荣讲面子。 王太太只觉得晦气,“你哭什么哭,留在家里什么都给你哭没了,看你丧气的,我缺你吃了还是喝了,谁家离婚了的娘家还要,你还有脸哭呢?” 王大姐一时之间想起来宋为民刚对着她笑,前尘往事全部勾起来了,也不管不顾,只放声痛哭。 这还是来劲了是吧,王太太鸡毛掸子都拿出来了,心想你不是给我较劲,我养着你难道是为了气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你不想过了就滚,人家要个小脚女人都不要你,你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贱皮子啊?” “你给我滚,不是缺男人缺疯了,现在你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在那里住下来算了,每顿饭混个水饱,饿的皮包着骨头,没事就跟京韵大鼓一样,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是吧?” 王太太这骂人啊,可真的是精粹了,一个脏字不带,但是一句句砸在脸上,生疼,跟唱大戏的一样,有喜欢热闹的,就喜欢凑在王太太边上听她骂人,还带着押韵的呢。 只是屋子浅,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听见,虽没有说出名字来,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为民。 瞬间大院儿都知道了,大院里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听见了,只觉得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狱一样,气的心口疼,本来身体不好,一生闷气脸色就差,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喘气。 你说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没人出去对着王太太骂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这样说宋家,只是夏冬梅新来的不好去招惹别家,那老太也干不出对骂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怂了,只知道生闷气。 这小怂包一个劲的气,在心里跑马,心想你这死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嘴巴坏,死了大概要下地狱,自己养了三个女儿待价而沽,打量谁不知道呢?就连宋清如这样子一年四季躺床上的都知道。 她这身体,好好的开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里面事情多,再加上气闷,脸色刹那就不好了,喘气都觉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床上去平复。 30.求助 此为防盗章 不过, 她虽然怂,但是见得场面多,心里面小九九多, 家里面属于有心眼的那一种。 老大是人好周正, 老二是明理泼辣,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 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前途光明,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那时候她沾一点光, 岂不是很好,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毕竟她没上过学,这叫文盲一个,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太红旗一出来, 旁边一个好哥们, 叫孙子的,就在那里嘎嘎笑, “出来玩多好, 在家里又要看那老娘们脸色, 我一天她来了,马上就喊你了。” 孙子也是大院里的,他爹虽然不如太红旗老爹出息,但是好歹是亲爹亲妈,平时对着黄佳妮,就是一口一个老娘们,十分看不惯。 太红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个老娘们计较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谁身上没二两骨头啊,太红旗被黄佳妮从小喊着没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里不是不要尊严的,心想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才行。 不仅仅要比黄佳妮出息,比她父亲丈夫儿子都要出息,而且还要快乐,你越是给我添堵,我越是要开心才好。 所以中午吃了两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娘们,对,就是老娘们,太红旗心里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孙子自己哈哈笑,旁边一起笑,这群孩子,一放假就是灾难,家里大人没时间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处野,到处天生地养。 “对,甭管她,咱们去钓鱼,去拿鱼竿,还有渔网子,我爸下面一个兵转业到地方,工具给我们免费用,晚上咱们就烤鱼吃,再在他那里煮一锅子鱼汤,美死了。” 孙子说的那个人,是以前的转业兵,给安排到河道管理处,对着老领导儿子当亲儿子一样,很热情了,这倒不是拍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战友来了,借工具也是一样的。 太红旗会享受,看他受了气还能吃两大碗排骨就知道了,想想烤鱼也是很有滋味,一群人跟打劫的一样就去了。 孙子今年跟太红旗一样大,人家俩人是一个大院里的,感情好的不行的铁瓷,孙子带着人去拿东西,拖拉着盆子铁罐子,渔网钓竿什么都全了。 “小心点,别给掉冰窟窿里去了。” 那人嘱咐一句,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看着这天色,是又要一场大雪,今年的雪水出奇的多,来年倒是好收成。 “咱们啊把冰块给凿开,这冰厚实着呢。” 太红旗指挥能力很强,人缘也好,大家基本上是听他的,小时候做游戏都是将军。 几个人拿着锥子在那里砸,有劲呢,一会就见水了,太红旗在那水坑四周看了一看,觉得大概塌不下去了。 扭头就去给放渔网了,几个人一连砸了好几个,要么放网子,要么放笼子,还放了俩鱼竿。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了,这帮人就跟山大王一样,日子畅快的不行,哪儿好玩的都会,上山下海的都来劲。 太红旗这一会热的不行了,体质好,自己棉袄一扒拉,里面就是一个羊毛衫,老棉袄一下来,气质更好了。 孙子眼馋的不行,也是到了爱俏的年纪,“你借我穿一天呗,明儿借我,后头我就还给你了。” 这羊毛衫少见,是羊绒毛的,灰色的鸡心领,针线细密又贴身,太红旗这是今天刚上身,过年的时候他爷爷给买的,过年穿新衣服嘛。 现在大家毛衣颜色是真的少见,要么是深红色的,要么是绿色的,都是自己家里当妈的织,基本上一个样,孙子一看就眼馋了。 太红旗自己看了看,没觉得多好看,但是暖和就是了,“行啊,给你穿,回家就给你。” 孙子美的不行了,有个喜欢的姑娘,一寒假不见了,他明儿要骑着自行车去她家窗户底下溜一圈,穿个羊毛衫多洋气啊。 等到了点儿,几个人去巴拉东西,还真的是有鱼呢,六条大鱼,还有巴掌大的小鱼,这个倒是不少,大家吃就吃小鱼,好熟又入味。 在河边冰碴子里就地收拾了,然后几个人就跑到屋子里烤鱼了,里面有炉子刚好暖和,半下午冻坏了。 是真的香啊,冬天的鱼,在下面肥的不行了,又傻又笨,肉质还好吃,炭火一烤就可以了。 孙子自己眼馋,半生不熟的就伸手去拿,几个人都等着呢,不肯吃亏一起抢,竟然一条小鱼,不熟就给抢没了,烫的爪子都红了。 孙子自己小刺都恶狠狠的嚼,“真好吃啊,这一冬天都没吃鱼了,贵的要死不说,吃起来就跟棉花一样。” 冬天里没鲜味,河鲜都少见了,等着从东北运过来的鱼,到这里就是死肉了,那里来的鲜美呢,孙子就算是家里条件好,可是鲜鱼肉也吃不上的。 太红旗自己也喜欢吃,一人拿着一条鱼吃,大家手掌心的鱼,就跟狗啃的一样,只他一个,吃起来都是要从尾巴开始吃,然后慢慢的往上,边上小刺就吃了,最后竟然是一个完整的鱼骨头,算得上是细致了。 他在外面快活,这家里氛围很一般了,江长源吃饭的时候一看太红旗不在,看自己儿子就不大顺眼。 循着声音窗户外一探,定睛一看,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这披头散发的只怕是一个疯子,大冷天的吊在窗户上,果真是活不下去的样子。 隔着一条不宽的大马路,一头是南边的闽南会馆里宋清如挂在窗户上念经,一头是东边的太红旗在二楼窗户上见鬼一样的晦气。 这马路不宽,往日里繁华的不行,一个交通要道,隔着城南跟城东,熙熙攘攘,正是一条分界线。 巧了,这会儿大雪后无人,人人都在家里猫冬,声音也极为空旷,太红旗啪的一声关了窗户,心想管他死活,大白天的出来吓人。 可怜宋清如一直低着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瘦骨嶙峋的,恰似一只青面獠牙鬼。 自己病的脱了形状,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一心一意的孝女。 那边太红旗关了窗户,躺在床上养养神,心想他这个房间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但凡是前面闽南会馆里一点风吹草动,声音就能爬到他这二楼来。 昨晚上也不知是谁去了,闹腾了一晚上,太红旗最怕该睡觉的时候闹腾,心里面一股子燥,这会儿关上窗户,竟然还能听见那念经一样的声音。 听不清楚字,就只是嗡嗡嗡,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桌子上摆着一盘子山楂,捡起来一个最大的,然后在手里面掂量了掂量,找一下手感。 那山楂红彤彤艳丽,个头大的跟核桃一样,连着一点点的果蒂,冬日里闲着没事的时候,嘴巴里面打发几个,极有滋味,很是落胃。 要是有心思的,待到晚上的时候,家里面闲着火,给炉子上面一层矮盖子盖起来,上面放几个山楂,细火慢慢的翻着,到山楂软了,一去皮,那滋味,只怕是梦里才有。 太红旗还真的不是自己吃,他推开窗户,看着那青面獠牙鬼一样的,心里面使坏,心想让你大半天出来吓人,还在那里蚊子哼哼,且吃个教训吧。 胳膊往后一拉,然后一伸,那山楂就出去了,这时候的人准头极好,都是皮弹弓练出来的,太红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有的是劲头,吧唧一下。 宋清如自己本来就是强撑着的,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一心一意缅怀亡母,毕竟两辈子才有一个妈。 情到深处,不由得潸然泪下,结果未成想到迎面一个暗器,直接就给脑门子上来了一下,正中眉心处,那力道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宋清如这细皮嫩肉的,立时就一个后仰,本来伸在窗户外的脑袋缩回去了。 宋清如一时间发懵了,脑门子生生的疼,自己两只手撑着床,顾不得稳住身体,哆哆嗦嗦的先去关窗户,看着窗户紧闭,才虚了一口气。 这人也是个怂包,太红旗看着宋清如小王八一样缩回去,嘴角就扯起来了,一脸的坏笑,心里还要骂一句小怂,挨打了就连四处看看也不曾,真是好欺负。 心里面美滋滋的,转身关上窗户竟然心安理得的继续睡了,一点儿内疚心理也没有,只想着要是那蚊子还出来,他见一次打一次。 这人,真的是坏透了,那边宋清如捂着小心脏都吓死了,这边他美滋滋的拉着被子睡大觉。 宋清如手心里攥着那个红山楂,身上的皮肤常年不见光,已经是粉末一样的白,薄皮子底下墨青的血管,她自我欣赏了一下,好似是一副山水墨画,不是留白就是青黑。 小心翼翼的拉开窗户上一条缝,寻思着看看谁打的她,初来乍到的,什么也摸不清楚,结果什么也没有,自己闷闷的躺在那里,精神不济又睡了过去。 要不就是怂,你说你当时挨了打,倒是立时就四处看一看,才能看到谁动的手,结果她非得过这么久才看一眼,人早就跑没了,也就是心里安慰一下自己了。 等着一家子回来,已经是擦黑了,冻得苦哈哈的,这时候踩一天的大雪,鞋子都湿透了,鞋帮子上都是泥水,脚上死人一样的冰。 家里就老三屋子里面有个炉子,最暖和不过了,宋为民就喊着孩子们进去暖一暖,“你们进去暖和一下,再热一下饭菜,我收拾一下就好了。” 这外面的东西都要收拾,桌椅板凳全是租赁的,要结账的也有不少,家里面捉襟见肘,又一场体面的丧事,宋为民拿着算盘在外面来回的拨动。 宋老大先进来,头一眼就是先去看老三,母亲没了,当大哥的到底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自觉关爱下面的妹妹们,只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你快来看看,这额头上是怎么了?” 紧跟在后面老二赶紧快一步,走进了一看,心里面也是一哆嗦,这眉心上面青黑一片,加上刚从坟场回来,第一想的就是祖宗想她妹妹了。 轻轻的去晃悠老三的肩膀,就怕是去见祖宗了,“三儿,醒醒啊。” 来回几次,宋清如悠悠的转醒,看着兄姐一脸关切,也只说自己不下心磕了,绝口不提被打的。 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白嫩嫩的手心里一个大山楂,“姐,你吃。” 宋二姐也松口气,妹妹好她就舒坦,刚才看着就跟个小僵尸一样,额头那一块显得很吓人了。 “唉,这是个好东西,我烤一烤吃。” 宋清林脸色舒缓,自己摊着脚在炉子旁边,已经麻木了,鞋袜里面湿透了。他闲着,就给来回翻着那山楂,宋二姐就去收拾锅子去了,剩饭菜热一热正好吃。 等着山楂烤好了,正好果子收拾好,宋清林自己叠着鞋子,走到床边上给宋清如,“你吃罢,这个开胃的。” 这是当哥的,一点芝麻大小的东西,都想着下面的妹妹们。 那自己拿着空篮子又走了,徒让人担心,那老太回家做饭,只对着宋清如絮叨,“你婶子还没回来呢,我们给她留着饭,一双小脚吃这个苦。” 谁说不是呢,小脚女人,走不了路的,就是干活都得歇着,走路不稳当,上了年纪就得拄着拐杖佝偻着腰。 这要是富贵人家还可以,没事就歇着,可要是穷人家还要裹着小脚,那真是一个受罪,要不说封建迷信害人呢? 宋清如也担心,你说这夏冬梅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走了老远,她以前去山里,这时候有腊梅花,那种黄黄的一小朵一小朵的,寒冬腊月才有,她就寻思着这边山上大概也有。 只问了宋为民哪里有山,就拄着拐杖去了,那小花一朵一朵的,摘一上午也那么一点的样子。 再加上山上雪多,又冷又湿,那一大片竟然没人看见,谁也不惜的这时候上山,只她一个人在那里饿着肚子摘。 小脚不稳当,一个不注意就滑了,踩滑了就再起来了,拍拍身上的雪沫子,只大腿侧面粘上了泥,心疼的不得了,拍了一会还是脏。 自己挎着篮子回来,恰好遇见了王太太,夏冬梅是见人就笑,跟你打招呼的,就是对着王太太也这样。 “您出门啊。” 王太太白眼一翻,像是没看见一样,哼了一声就走了,现在对着宋家就是这个态度,其余人不理她,只有夏冬梅眼睛里还能看得见王太太了,孩子们见了,一概不打招呼。 转眼看见了夏冬梅裤子上湿了一大块泥,阴阳怪气的,顺了顺耳边靠近额头的几根头发,脖子高高的立着像是过年敬神的公鸡,“哟,这是哪儿去了,一腿子的泥。” 也不听回答,自己掩着嘴,极为快活的走了,讽刺了一句泥腿子,但是夏冬梅也听不明白,自来是不把人往坏处想,只觉得她寡妇一个不容易,自说自话。 “去哪儿了,才回来呢,赶紧吃饭,三儿,给你婶子热一热饭菜。” 那老太手上忙着,指使着宋清如去热菜粥,宋清如已经手脚麻利的放上锅子了,一开炉子有股子炭火为,熏得又咳嗽几声。 “咳咳,好嘞。” 夏冬梅自己放下篮子,上面总是盖着一个红布子,“没事,没事,你们吃了就是了,我不饿。” 这是半上午了,摸着黑起来,怎么就不饿呢,宋清如给盛上了,一大海碗,“婶子,热着吃了,不饿也吃了,不然身体撑不住。” 夏冬梅赶紧起来端着,一个劲的应着好,“哎哎,我自己来,自己来。” 低着头喝菜粥,里面都能立住筷子了,心里面热乎的不行,眼窝子都潮湿,以前的时候,但凡是晚了点,谁给她留口饭吃啊? 别说是留饭了,不挨骂就是好的了,看着这菜粥,唏哩呼噜喝了,只觉得现在的日子好,以前竟然是过得畜生日子,干得多吃的少,还要挨骂。 哪里是不饿,是想着省一点,吃了身上一股子热乎气,夏冬梅歇歇脚,就把篮子里面的花倒出来。 “这是什么啊,哪儿来的这么多?” 那老太看了个新鲜,大冬天的没有花,还是新鲜的。 夏冬梅笑了笑,“这是那边小山上的,我寻思着应该有,去了果真有,一大片呢。” “婶子,真的啊,那下午我们还去摘,这个可以吃的。” 宋清如积极性很高了,但凡是能填饱肚子的,一向是很热衷。 “下午不去,雪化了不能走,等着早上去,那时候好。” 夏冬梅说着,也觉得很好,能给大家找点吃的,一边拍了拍腿上的泥印子,干了一下子就下来了。 “一会儿,我给你们炒鸡蛋吃,这个吃了不咳嗽,好着呢。” 宋清如满口答应,很积极的在那里洗菜,她想着明天更早起来,全给撸回来,这才是家里第一个狠心人。 这小黄花儿炒鸡蛋,不过是一个鸡蛋,就被做的香气四溢,宋清如照例做了好饭菜开后窗,飘到大马路上,一阵的香甜。 太红旗家里却是一阵阴雨,一阵狂风的,冬嫂看着,竟然是父亲看不惯孩子,孩子也不服气父亲,不在一起生活,见面倒是成了仇人。 太红旗话都懒得说,只是心里面慢悠悠的寻思着,这一家子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他跟着老爷子长大,干卿何事啊? 为什么家里就太红旗一个人一个姓,这从老爷子到孙子,都是姓江的,太红旗跟他生母一个姓氏。 说来话长,当初江长源瞅着机会送儿子上前线,想着打拼一下也可以有个军功。 谁知道那边拖拖拉拉好几年,男人去了外面大家也知道,再说了去了当地,很受群众爱戴,不少人呢把持不住跟当地妇女有染。 江田野长得好,人家有知道家里父亲是将军,一个朝鲜贵族女就勾搭上了,后来撤退的时候,江田野肯定不会带回去的,政策上也不会允许的。 人家太红旗妈妈就说了,“走可以,只是我怀孕了,这个要告诉你,以后是我们家里的孩子了,跟你们么有关系。” 那时候平壤太家,非同一般的大家族,养个孩子不算什么,生下来就生下来了,当时很多女人都这样,部队一撤走,不会带走任何东西。 这边宋家已经是吃饭了,小桌子一围起来,竟然觉得满满当当了,宋为民有事要说,大家都搁着筷子等着呢。 “这是你们夏婶子,以后就在我们家了,你们以后喊妈。” 那老太很诧异,立时就看了夏冬梅一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既是要进门的那一位,只是这面相看起来跟女婿不相配,眼看着老不少呢。 一时之间,大家都看着夏冬梅,都纳闷为什么就选了这人呢,夏冬梅来的时候就怕孩子不好相处,怕这家里不接纳自己。 这回更是心里没个着落,只对着大家笑,一个劲的说,“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以后我给你们做饭洗衣服。” 又看到那老太,这身份更见尴尬了,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平时木讷的很,只是尴尬的笑。 那老太也笑,觉得这人还可以,就是委屈了女婿,不说是相貌堂堂,但是委实是个体面人,还是那句话,不相配。 大家都觉得不相配,但是宋为民既然带回来了,就是自己愿意的,那天跟着族叔回去了,族叔是个热心肠,知道宋为民虽然进了四九城,但是担子也重,不在家里歇一歇吃口饭就走。 竟然是带着窝窝头来的,吃着自己的窝窝头走的,等着回去的时候,族里长辈就都在,问一问是个什么打算。 都喜欢宋为民,小子有出息啊,宋为民自己想了想,“要生过孩子的。” 大家听了点点头,这是想找个好好过日子的,那样子黄花大闺女,要是想着做后娘,只怕是十之八九有图谋,要不就是傻大姐了。 一来二去就只剩下两个人,宋为民自己想了想,最后还是带着夏冬梅回来了。 亡妻已故,他葬礼上不哭,在家里也不哭,老人孩子都在,只是在族叔几个面前,涕泪横流。 “我与亡妻夫妻二十年,下面三个孩子可怜,老丈母娘也可怜,要是再娶,一定是顾家本分的。” 大家也不再去劝,原本是没看好夏冬梅的,只一点,夏冬梅比宋为民还要大三岁,本来就显老,这会儿更是看着年纪大了。 族里一个夏冬梅的本家姐姐,托人要说一说,这才能牵线搭桥,只是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是她。 夏冬梅可怜人一个,她原也是好家庭好出身,只是结婚这么多年,竟然只生了闺女,一口气儿三个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老婆婆指着鼻子骂,丈夫也是抬手就打。 再加上没日没夜的做活,这个年纪一副老态,身体也是不大能生了,那前夫一家也是狠心人,硬生生给赶出来了,不要了,要再去找一个能生儿子的。 她是真的苦命人,苦水里面泡出来的,腊月天里的小白菜,半生坎坷。 宋为民觉得尚可,夏冬梅是个过日子的人,这一点就可以了,老实本分能过日子。 第一面见的时候,宋为民当着族叔的面说,“你尽管放心,我家里孩子多,日子勉强过,只你好好对待家里的孩子老人,谁敢不给你养老送终呢?” 夏冬梅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她没儿子,被人说了无数次,心里也觉得有儿子好,吃尽了没有儿子的苦,听说宋为民家里有一个儿子,不用宋为民说,自己就对着宋清林好。 就是这样一个人,靠着宋为民那番话,自己一个包袱皮,挎着一个小筐子,里面是走之前本家表姐给装的大馒头,“你以后也算是有着落了,在那边好好的,虽然是不能生了,但是对着那边的孩子好,都是有良心的人,到时候你就是亲妈,一样养老送终的。” “妹子啊,这些你带着,去那边给孩子吃,孩子念你的好。” 夏冬梅自己抹着眼泪就走了,一双小脚走了一天,跟着宋为民从天津卫走到了北京城,走到了城南的皖南会馆。 戗面火烧是天津卫的好东西,跟别家火烧不一样,硬邦邦的咬不动,但是人家牙口好,觉得有嚼劲,干吃泡水都行,吃了撑肚子。 表姐家里一点白面,都给做了,那时候的人,对人实诚的很,只有盼着你好的,没有盼着你不好的,做的时候家里孩子馋的咽口水,愣是没给孩子一个吃,全给夏冬梅了。 那老太就是煮了菜粥,然后是杂粮的三合面饼子,都是粗粮,好一点的菜,就是那盘子腊肉了,给放到夏冬梅眼前吃,“你吃这个,多吃这个。” 这就是以前待人接物的本事了,就是家里孩子再想吃,上了桌子,都是紧着客人吃的,孩子都在一边馋的咽口水,看不下去就赶出去玩,待人热情又淳朴。 夏冬梅不吃,只一个劲的端着碗看着眼前的人,眼眶子发热,自己就低着头喝粥,眼泪就掉进碗里,谁也看不见。 宋清如家里面最小,兄姐只是低着头吃饭,看也不看那盘子腊肉,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吃。 到底是男人力气大,“三儿,好好跟你妈说几句,你妈才放心。” 一个大男人,现在才来得及看看老妻,死了的人一身轻松,活着的人还有无限烦忧,身后事都得一样一样来。 宋清如指了指那遇春的眼,“爸,让妈放心的走。” 人不能合眼,这是还有挂心事,只要活着的人,给宽慰几句,愿望了了,自然而然就走的干脆利索了。 宋为民想去给那遇春合眼,竟然没合上。宋为民嘴唇有些颤抖,心疼老妻到死不能闭眼,“你放心走吧,家里事别操心了,去那边好好等着,等孩子长大了,我也老了,到时候去找你就是。” 再去合眼,竟是还半睁着,宋清如一阵长声抽泣,死死的捂着嘴,两辈子,竟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人生第一大悲痛事。 无非是活着的人要继续痛苦,死了的人魂魄还要盘旋,一声无可奈何,罢了。 宋为民眼睛通红,几分萧瑟,几分悲凉,听着宋清如一声长泣,嗓子眼里面磋磨出血来,“好好走吧,老三以后我好好对待,有我一口吃的,不叫老三挨饿受冷。” 就这样,那遇春彻底闭眼了,浮萍半生,伶仃而去。 宋清如打量着的宋为民,一个极为清正的中年男人,一言一行都是妥帖,看着是很有担当的一个男人。 只是此时,不由得颓然,上身一件黑格子西装服,不是很有形状,只怕是那遇春裁剪出来的,穿在身上只觉得服帖,下面黑色的裤子,略微臃肿的样子,但是人自有一股子温和,是个好人,宋清如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三儿,你也莫要看了,外面冷了不好,你妈心疼你,去屋子里面好好睡一觉,没事。” 一番话极为温和,抬手想着摸一摸宋清如的头,却只看见自家小女儿簌簌的身子,万分疼惜,又是老妻临终心心念念的孩子,到底是疼惜的。 叹了口气,抱着老三就给送到里间去了,又给掖好了被子,再去看炉子,眼看这没火了,怕闺女冻着了,又去外面拿了小木棒子先去引火,然后再去夹了煤球进来。 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外面已经有人喊了,宋为民赶紧应了一声,匆匆的走,走了几步,刚挑起来帘子,又想起来三儿才转醒,只怕是饿了,要吃东西的。 “先不要睡,去给你炒个鸡蛋吃。” 转身出去了,一会就拿着两个鸡蛋进来,也没什么油烟味,淅淅沥沥一点油,跟没有一样。鸡蛋一磕,沿着锅圈一撒,便是满鼻子的香气了。 又给盛出来放到小碗里,他也是心疼孩子的人,家里面的活都能上手,从来没说是撂挑子不干,下班回来就是个大爷一样的作态,就按着以往老三的食量来的,两个鸡蛋算是足足够了。 宋清如捧着碗,温温的烫着指尖,看着宋为民出去了,一窝心子的暖,她只吃了两口,就撑不住了,想着睡过去了,抬手想着把鸡蛋放到床头柜上,竟是不能,只能枕头边上一放。 转眼就没有精神了,小炉子扑腾扑腾的火,上面温着一个紫铜水壶,黄灿灿的亮,这是刚过来年节,药水儿擦过的。 等着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哭声一片了,那遇春算是寿限短,昨晚上去了,今个儿就得入土去了,不能在家里多待着,不吉利。 乱槽槽的忙,这是要整理好人,要去郊外了,那老太当妈的定然不去,但是她跟宋为民说了,“我们虽然是母女,但是也是故人托付给我的,也是主仆,我得看着她下葬才行。” 到底是跟着去了,走之前也没人来喊宋清如,她这样子的身体,这样子的数九寒天,一出门没等着出城,只怕就跟着那遇春一起去了,家里人也没作声。 前面宋清林打头,捧着一个盆子,这是要摔盆的孝子,边上跟着礼仪先生,走到哪儿开始哭,哪儿摔盆子,哪儿噤声,全是他的指挥。 人走了,家里面也安静了,宋清如迷迷瞪瞪的,这会儿是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了了,这样的身体,只怕是等死的兆头,还要拖累着家里人。 好容易打起精神来,捏了捏自己浑身的每一寸骨头,摸不着肉的都是,都觉得不疼,仔细感受每一个器官,也没有毛病。 心里面就纳了闷了。这到底是什么病,打量着这家里,一片曾经富贵过的样子,金粉掉了也没有描补,只怕是倾然欲推,败落之相。 不过这年头,都穷,这家里养着孩子老人,还带着一个病秧子,勉力维持到现在,再厚的家底只怕是也没了。 宋清如自己熟谙各种佛经,自己不能送母亲一程,心里也不好受,支棱着身子爬起来,硬生生给开了半扇小窗户,胳膊防到窗台上支着,诵起来佛经。 她嘴巴里面不停,声音也不大,只是想着那遇春死不瞑目的双眼,把自己会的都给诵一遍,伴着亡灵上路,加持一下也是极好的。 太红旗后半夜被吵得实在是睡不着了,下午吃了午饭就想着眯一会,这么大的人了,极为喜欢睡觉,身子骨也是很好,这大冷的天,只一床被子就好,屋子里面有暖气,竟然还开着半扇窗户。 一觉起来满足的不行,结果隐隐约约就听见蚊子哼哼,他身后的这一片全是有权有势,从他窗户前的一片全是穷人家,正当眼前的就是闽南会馆。南贫北贱,东贵西富。 她气性大,眼看着江田野头也不回的走,到底是女子多情,生了孩子就气出病来了,没几年就不行了。太红旗送过来的时候才三岁,江老爷子养着,只说是收养。 但是收养不收养的,谁还不清楚啊,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孩子,而且还是朝鲜来的,收养也不用跑那么远。 江长源不是不想让太红旗跟着江田野,毕竟是亲父子,在一起也亲近。 但是江田野结婚了啊,儿媳妇家里也是高门大户的,一样军功赫赫,人家无缘无故当了后妈,肯定是不接受的,再加上江田野也很迅速了,已经有儿子了,比太红旗就小一岁。 31.坏事 此为防盗章 那老太虎着脸, 以前就说过这个事情, 就想着要孩子好好读书,“我捡菜为什么, 不就是让你们吃饱了有力气读书, 你们跟着我去捡菜干什么?” “为民也别去, 一个大男人,养家糊口的, 跟着我们一群老婆子混干什么, 好好上班才是真的。”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不作声了, 宋为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有时候还要加班加点的,在税务上干就是这样,工资也就是饿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 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因为饿的, 饿怕了,还不是一两次挨饿,不知道饿了多少次, 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 家里就来人了, 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 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族里的长辈,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下面一个县里的,家族庞大,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你中年丧妻,我们看着也难受,家里面一大摊子,也没人操持,孩子们也还小,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你也没心思去管。再一个,长安米贵,这么多人要吃饭,你一个人赚几个钱啊,找个人来帮衬一下子多好。” “我们给你留意了几个人,都是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几个孩子,你放心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隔间的那老太一脸沉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心里是愿意的,再娶一个,毕竟家里没有女人不像样子,也不叫过日子,只要是个品性好的,没什么愿意不愿意。 总得过日子,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时候人家宋为民没有对不起她,现在一大摊子事情,再找一个无可厚非。 宋为民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答应了,给家里留了话,就跟着族叔去天津卫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时候那老太给带着干粮,一个劲的嘱咐宋为民,“你要是见到好的合适的,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这家里好呢。” 宋为民就这样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对着一对兄姐挤挤眼,“早上来了一个族叔,说是要给爸再找一个,爸去那边看一下。” 这不是孩子该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说,只给孩子吃饱了,“你们好好念书就行了,你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要是人来了,不许给人家看脸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过个好日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宋为民算是乡下混出来的,而且是公家饭,老家很多人都愿意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愿意的。 毕竟是大地方,家里还有房子,丧偶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以后难道还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欢年轻的,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齐了比什么都好使,这是那老太这几天最常说的,怕几个孩子跟后妈不对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个她心里也担心,女婿虽然说是给养老,可是要是人家进门来,没道理供养者你这个前亲家,人家有自己的娘家呢。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醒过来就坐在那里,宋清如一个屋子就听见了,今晚的月光皎洁,别样的好看。 透过窗帘缝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脸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弯弯的月,微微的晃动,宋清如黑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姥姥,你醒了吗?” 那老太自己吓了一跳,“醒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飘,“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就是以后我给你养老,等着我好了,就出去工作了,到时候也能赚钱给你花,你就先照顾着我,等我再大大就好了,你是我姥姥。” “就是我后妈进来了,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不然我也不同意的,爸爸都没有说什么呢,你照顾我最多,我护着你。” 那边那老太靠在床板上,一窝子的眼泪止不住,真的是没想到小三说出来这样子的话。 生下来那么一点,就是她带大的,那时候那遇春坐月子,死活没奶水,都是那老太到处要羊奶,最后给孩子养着出了月子。 身体不好,晚上喝水吃饭,都是她伺候的,再一个孩子长大了,知道一些事情了,难免心情低落。 大家也都知道,病着的人喜欢耍脾气,无缘无故的很气人,但是那老太就没有生过气,一直乐呵呵的,气狠了也要伺候孩子。 这些宋清如都记得呢,一番话说出来,声音虽然小,但是很坚定,就是这么想的,也要准备这么干。 无论最后成不成,那老太现在听了,心里面就跟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样,舒坦的不行了,她老婆子一个,啥也不怕。 一夜好睡,第二天照样早起来去捡菜叶子,一老一少陪伴着也不算是寂寞,几个孩子里面,其实最疼的就是宋清如了,用的时间精力最多,比上面那一对兄姐上心的多。 昨晚听了那一番话,更觉得亲切,宋清如是老太太的心肝眼珠子了。 下午在那里看天色,又是一场大雪,看看那粮食缸子,浅浅的要见底了,这个月才到中旬,已经是没几天的粮食要吃了。一家人指望着宋为民那点工资,虽说是几个孩子都有供应,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点罢了,养不活的。 这些宋清如脑子里一瞬间闪现许多,“大哥,太酸了,我吃不了,你跟二姐吃。” 宋清林也不勉强,到底是一口给放到二姐嘴巴里了,“你全吃了吧,我也不喜欢吃酸。” 宋清婉一边嚼着,一边瞪了大哥一眼,什么不吃酸,一个两个的,只是就这么一个罢了,不然大家都能吃酸。 放下锅子出去拿煤球,一出帘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家里穷罢了,一点东西都要寒酸成这样。 弯腰去夹煤球,袖子一抹眼泪,再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出来,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外面还是寒天雪地,要是家里能生个火炉子,大家一起烤火说闲话,应该是极好的。 宋家家贫,这么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两间房,虽说是后院两间正房,但是孩子大了也不够住。 只是现在都这样,大家有地方挤挤算是好的了,一直都是那老太跟宋清如一个隔间,方便晚上照应,这隔间是一个房间隔成了俩,外面的是宋为民夫妻,另一件正房也是隔成两间,住着宋清林跟宋清婉,不可谓不局促。 宋清如精神差,看着大家开始吃饭了,认真看着吃什么,不过就是一点剩饭罢了,分给亲戚邻居一点,也就将将够了。 全是粗粮,都是三合面的馒头,然后对着剩菜吃,一共是五个,一人一个,还有一个,那应该是给当家的,只是宋为民看着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比女孩子吃得少。 “我已经饱了,给老大吃,老大小子一个,消化的快。” 宋清林确实饿,他吃一个其实连点感觉都没有,就那么大的馒头,点点头自己吃了,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到处奔走,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累。 宋清如又昏昏睡过去了,耳边是一家子人的声音,间或是这个,间或是那个,声音不轻不重,一点也不刺耳,一时之间熨帖的不像话,她梦里都是喊着笑的。 心想怕什么呢,家里虽然穷,虽然时代不好,但是眼看着七零年了,就是再难过,也就是几年的难过了,熬过去就好了,这几年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没有门路。 那边太红旗对着爷爷吃饭,他自己一个半大孩子,从小就是跟着爷爷的,他爷爷江长源,红一代,风雨飘摇的年代里,也很有底气,因为八辈子祖宗都是贫农,根正苗红。 也没什么文化,混的位置不是很高,但是活的时间长啊,比他功劳大的更有能耐的,大概都没活到建国,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能活到建国的,现在时代不行,大概也都□□下去了,就他这样子的,功劳不是很大,能力不是很强,但是根正苗红的,能稳稳当当的。 江长源孤寡老头子一个,就他一个人在大院里享受高级待遇,身边没一个孩子,就只带着太红旗,从小看着长到现在的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孙子里面,最疼爱的就是太红旗了。 看着自己孙子大口大口吃饭,高兴的不行,自己也跟着吃,“多吃肉,身体才好,你看看全是五花肉,给送来的都是最好的。” 住在这里面,啥也不缺,各种供应都很足,柴米油盐姜醋茶,要什么有什么,就连五花肉,都有人给送来。 太红旗喜欢吃肉,自己吃了不少,话少的不行,属于实干派的,你说你的,我吃我的,吃完了睡觉。 当爷爷的看着孙子吃的香,比自己吃了高兴,一个劲的给放碗里,太红旗给撕下来瘦的,然后给江长源吃。 江长源年纪大了,吃不了肥肉,但是这是五花肉,备不住就吃了,太红旗就给撕下来,自己吃肥肉,瘦的给江长源。 江长源心里更高兴了,这孙子孝顺他呢,眼睛眯起来,伴着米饭吃了,跟个寻常老人家一样。 “没事别老在家里面,明天出去玩玩。” 在家里就知道睡觉,怎么就这么能睡觉呢?江长源也弄不清楚,觉得大概是孩子内向了,没事就睡觉。 太红旗挑了挑眉,“爷爷,我在家里看书呢。” 给江长源气死了,看着他上楼,心想看鬼啊,一拿书就犯困,看书就跟催眠曲一样,真好意思说自己看书。 太红旗不管这个,进房间先看窗户,下意识看了看对面那个小窗户,关的死死的,但是里面昏黄的灯光晕出来,能看得清楚有人靠在窗户上。 心里面切了一声,觉得那人怎么这样,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靠在窗户上,八成是个瘫子,跟床结缘了。 还真的是八九不离十,宋清如这样子,跟个瘫子也差不多了。 晚上大家都去休息了,宋清如感觉身边有人,睁眼看是那老太,“姥姥,你去睡吧,我好好盖着被子呢。” 说话迷迷糊糊的,听的人心软,那老太是来给掖被子的,这样冷的天,被子盖不好,一晚上漏气,被窝里面很冷了。 她自己坐在床沿上,伸手把宋清如边上碎发别在耳朵后面,粗糙温热的大手,擦过脸蛋额头,宋清如很喜欢这感觉。 “这就去睡了,你也快睡吧。” 宋清如看着老太太要起来,期期艾艾的说出来,“姥姥。我想照照镜子。” 真的是好奇,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想看一眼,做个好梦,哪个姑娘不爱好颜色呢? 那老太起来,她床尾有口大箱子,平日里放衣服之类的东西的,自己掏出钥匙来,从里面找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给你看看,你也是的,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看镜子,不看也是最好看的,长得这么标致,长大了就是个大美人。” 一番话,说的无比自然,无比坦诚。 再加上王三姐儿作证,信誓旦旦的在那里指证,“就是她不知道检点,败坏风气,我不止一次见到她跟有妇之夫勾搭,晚上偶尔也能看到影子,对主席保证,这是破鞋,今天举报,就是请求上级能够对她进行教育。” 何寡妇跪在地上,头发散乱一地,早起来还没洗漱,就被拖出来了,鞋子还在脚后跟上没提上。 “三姐儿,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你空口说白话,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证据就在屋子里,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宋清婉,平日里见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现在都要给个笑脸,打个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吓到了,想着以前为了洗床单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晒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给看着别让人偷走了。 宋清如闲着没事,就从后窗户那里看着一帘子的白床单,隐隐约约老是觉得不好,但是私底下问过宋为民,宋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没什么好让人说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还暗戳戳的把粮食藏了起来,每次用的时候她捯饬很久才拿出来。 太红旗喜欢站在窗户口那里吹风,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白床单,日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床单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大白天怪吓人的。 他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盘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记起来了,老觉得自己窗户对着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闹鬼一样,他其实好奇心不大有,但是这次是真的纳闷了,就是想破了脑袋,太红旗大概也想不出来。 宋清如这性格其实蛮奇怪的,自己藏着一肚子的问题,每天都在烦恼,知道的多当然比别人看的远,其实跟同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只不过是病怏怏的,加上母亲刚去世,家里人倒是没多想,以前就阴阳怪气的,现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么不穿,是太小了还是怎么着啊?” 江长源打量着孙子,觉得过年又长高了,大概是太小了,买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头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红旗瞬间不想说话了,他那羊毛衫借给孙子了,孙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乐还是怎么着,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个寒碜样,太红旗直接送给孙子了。 孙子倒是回家洗了洗,照样皱巴巴的穿在身上,觉得不是一样暖和吗? “没有,天气都热了。” 江长源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北地里春天短,似乎是风停了的瞬间,眨眼间就是暖春了,来不及淅沥几滴雨水,又开始了蝉鸣。 爷俩相依为命,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也是别样的温馨,只是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叫声,又尖又细,紧接着是一阵嘈杂。 太红旗顿了顿筷子,觉得糟心,大晚上的不知道闹腾什么,把碗里的红烧肉巴拉着吃了。 倒是江长源叹了一口气,“现在形势越来越不好,你在外面也要注意点,这些人就跟没脑子一样,不知道猖狂什么,今天去整这个,明天去修理那一个,瞎忙活。” 话说的隐晦,太红旗却是听得明白,点点头,“您放心吧,我有什么好让人说嘴的,我可是朝鲜的。” 江长源虎着脸,“什么朝鲜的,你小子就知道气人。” 亲孙子不能认,只说是收养的,其中滋味,自己知道罢了。 那边宋清如刚坐在炉子边上,慢慢的烤火,一屋子人吃了饭都在小隔间里,暖和一会,等着一壶水烧开各自洗漱了才睡下。 清贫的家里,半饱的肚子,但是因着这些微的温暖,倒是格外的温馨,宋清如最喜欢的就是这会子,她大多数时候就是听着,听大家说话,什么都喜欢听,都觉得新鲜。 结果万万没想到,担心的一切还是发生了,看着水要开了,宋清如就起来想先去窗台上拿水杯,有点口渴了。 刚站起来,就看到院子里进来一群人,惨淡的夜光下面,只有胳膊上的红袖章,刺眼的厉害,后院不大,那架势竟然是直接冲着宋家来的。 这小怂,一时之间只能够嗓子眼里喊一句,伴随着一声踹门的声音,宋家也被拉入了泥潭。 宋为民赶紧走出去,“这么晚了这是干什么,我们家里没有什么东西的,一直是拥戴社会主义。” 话说的极为温和,就连臃肿的身体都有些弯曲,似乎站的矮一点,人家就能手段温和一点。 “嗬,还敢说,你是敌特,是国民党的军官,这么多年竟然没人发现。” 刹那间,宋为民脸色惨白,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马上就有人拿着绳子绑起来。 家里人都在呢,那老太只揽着宋清如,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没事,没事,你别怕,就算有事也跟你没关系的。” 宋清如心里面咯噔咯噔的,她直愣着眼睛看着前面,就跟一个闹剧一样,一时之间恍惚了,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代呢,这其实只是一个历史是不是? 她看着王三姐居高临下,插着腰指着宋为民,就跟以前的判官对着死刑犯一样,看见宋清林被人推开了,碰到了椅子,又看到宋清婉去跟王三姐扑打,最后被婶子死死的抱住,一起瘫在了地上。 举目四看,乱糟糟的,竟然是离魂一样,王三姐疾言厉色,指着那老太,“老太婆一个,竟然没看出来你是满族皇室的,活到这年纪,不知道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罪该万死。” 一切都乱了,邻居都没有敢过来的,这闽南会馆已经变天了,大门上传承百年的对联成了春风里渣滓,一吹就散了,换成了张贴的歪歪扭扭的劣质品。 “庙小神灵多,池浅王八多。” 这是王三姐说的,别看着会馆不大,但是里面的坏分子多了去了,宋家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王三姐现在已经神气的不行了,满院子里的人都要经过她的眼,生怕被她顶上了。 所以宋家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人出来说话,那老太自己拍着地面,忍不住仰天嚎哭,“这还有没有天理啊,老天爷,你不开眼啊。” 上年纪的老太太,声音里面包含着几代风云的沧桑如同惊雷一声,宋清如跟自己说,这不是梦,这是现实,这些受难的都是你最亲爱的人。 她觉得自己是怂,什么都怕,胆子也不大,最喜欢贪生怕死。但是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于是对着王三姐就冲上去了,最起码不能这么随意打人。 可是还没等着开口,王三姐就跟刚看到她一样,确实是第一次见面,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见过宋清如,想了一下才觉起来,“这是你们家的病秧子吧,没想到还活着啊?” “是,我活着,你最好不要气我,不然我死了,你们都是害死我的人呢。” 宋清如梗着脖子站在一群红袖章面前,气喘嘘嘘面色惨白,就跟快不行了一样,期望这样子可以让他们不要那么疯狂。 但是,没用的,宋清如顶多是被推开了,这个样子也没人动手看和就不是长命的人。屋子里面扫荡了一遍,那老太跟宋为民直接就带走了,一个是叛国敌特,一个是封建剥削阶级。 剩下一个后娘,带着三个半大孩子,宋清婉头都破了,自己捂着,还要来拉着宋清如安慰,“三儿,没事,没事的。” 怎么能叫没事呢?这被拉出去的人,没有哪一个是囫囵回来的,不死也要脱皮,宋清如抱着宋清婉哭,宋清林也在一边抹眼泪。 父亲就是天啊,王三姐倒不是空口白话,她是拿着档案来的,里面清楚地写着,国民党军需官,这个帽子摘不下来了。而且刚才箱子里,竟然有一本国民党的委任书,应该是宋为民这一辈子最辉煌的时候了,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军需官,所以这个看起来无比平庸的无比谨慎的男人,竟然还好好的保留着,没想到现在成了索命的刀。 档案是街道办存放的,一般是没人去翻看的,尤其是宋为民在这里几十年的人了,街道办的人都换了不知道几茬子了,根本就不会去翻看档案。 可是世界上从来不缺少有心人,王三姐儿最近因为志同道合,跟革委会的一个主任打的火热,借着形势干的风风火火的,一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架势。 只是房子紧张,要闪婚的时候没房子,王三姐真的是个毒物,竟然看上了宋家那两间北正房,这才想着去找找宋为民有没有什么错处。 没想到一个大惊喜,扑灰的档案打开,没几页就看见了,早些年宋为民竟然是国民党的军需官,又去看那老太,竟然是满族的,祖籍是那拉氏的。 就连已经死了的那遇春,曾经是皇亲国戚,只不过大清没了,一群满腔逊孙隐姓埋名,也翻出来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那遇春不是那老太亲生的,那老太以前是那遇春亲妈的陪嫁丫头,那遇春亲妈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姑奶奶一个,只是后来败了,最后竟然只带着那老太出来了,还有一个襁褓里的那遇春。 贵族女子多体弱,世道艰难,竟然熬了几年就病死了,那遇春也托付给了那老太,那老太也是忠仆了,送着姑奶奶走了,又看着那遇春走了,现在又接过了宋清如,一辈子没歇气。 宋清如自己擦擦眼泪,脑子无比的清晰,从醒过来以后,前所未有的清晰,她知道,这场浩荡没这么简单的,也没那么光明的,能做的就是在最坏的世道里活着,生存。 她低着头仔细的想着,想着这时候有什么好的去处,肯定是能走的就走,留在这里没用,早晚折磨死,这里现在是最乱的地方,政治风暴最严重的地区。 要不说她其实是宋家三个孩子里面脑子最好使的,心眼最多的,倒是让她想出来了一个好地方,陕北,去当知青,这时候北京知青,一般都去云南跟西北,还有东北地区少一点,几百万北京知青陆陆续续下乡。 自从过了年以后,火车站那里每天都是知青专列,一车一车的离开北京,学校也一直宣传政策,希望毕业生提前报名下乡,可以看的出形势严峻,粮食是真的不够了,即使以菜代粮,也养不活这些青年们。 陕北是个好地方,根据后来的知青回忆说,陕北并没有很大的政治风波,人民朴素又善良,很无私的接受了这些知青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们,而且陕北条件最为艰苦,只有成分不好的人才去那里,她想着对于兄姐来说,这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了。 一夜过去,雪开始渐渐的融了,就等着那一点太阳出来,靠墙根的老爷子一出来,那就开始化雪了。 “三儿,你别去了,我跟你姥姥去吧。” 夏冬梅死活不让宋清如早起了,自己踮着小脚就去了,心想身体不好得好好养着,宋清如想去,但是拗不过,第一次才知道,原来后妈也是有脾气的。 这是个勤快人,等着结束了只把篮子里的菜给了那老太,“您先回去,我再去转一下。” 那自己拿着空篮子又走了,徒让人担心,那老太回家做饭,只对着宋清如絮叨,“你婶子还没回来呢,我们给她留着饭,一双小脚吃这个苦。” 谁说不是呢,小脚女人,走不了路的,就是干活都得歇着,走路不稳当,上了年纪就得拄着拐杖佝偻着腰。 这要是富贵人家还可以,没事就歇着,可要是穷人家还要裹着小脚,那真是一个受罪,要不说封建迷信害人呢? 宋清如也担心,你说这夏冬梅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走了老远,她以前去山里,这时候有腊梅花,那种黄黄的一小朵一小朵的,寒冬腊月才有,她就寻思着这边山上大概也有。 只问了宋为民哪里有山,就拄着拐杖去了,那小花一朵一朵的,摘一上午也那么一点的样子。 再加上山上雪多,又冷又湿,那一大片竟然没人看见,谁也不惜的这时候上山,只她一个人在那里饿着肚子摘。 小脚不稳当,一个不注意就滑了,踩滑了就再起来了,拍拍身上的雪沫子,只大腿侧面粘上了泥,心疼的不得了,拍了一会还是脏。 自己挎着篮子回来,恰好遇见了王太太,夏冬梅是见人就笑,跟你打招呼的,就是对着王太太也这样。 32.参军 此为防盗章 这下子连宋清林宋清婉都笑了, 都吃的好吃,家里面无事不吃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诱惑力很大了,尤其是宋清林, 男孩子需求就更多,饭都吃不饱,更何况是肉。 夏冬梅自己没舍得吃,自己只把粥喝了, 碗底几块肉, 真的是一口也没吃,挨着宋清林坐着,看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她就喜欢男孩子,被前夫家里逼得, 这是留下来的病根, 老觉得男孩子好, 看重宋清林跟救命稻草一样, 看宋清林吃的香,就给悄悄地夹到宋清林碗里去了。 宋清林自己眼睛一抬, 本来心里膈应,觉得到底是个后妈,亲妈陪着这么多年, 一时半会不是能消除的感情。 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 唏哩呼噜的喝了粥, “我吃饱了,去看书了。” 一顿饭,大家话少,看着是热闹,但是也是七零八落的,各人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都是为了好好在一起。 夏冬梅就在宋家这样子住下来了,没有什么冲突波澜,日子照常要过,只是真的是个勤快人,大概第一天刚来也睡得不踏实,听见隔间有动静,也赶紧起来了。 这样的人,眼睛里有活,闲不住的,转眼看着那老太跟宋清如出来了,自己也挎着一个篮子,在门口等着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清如看了看那小脚,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夏冬梅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脚累些,但是她大概是心里舒坦,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说的不会享福,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着就不行。 那老太自己倒是看的开了,办事也妥帖,“你在家里好了,我看你走过去就不行了,在家里生者炉子,给做饭就红了,这样子我们回来正好吃饭多省劲,孩子也赶着上学呢。” 一番话下来,说的极为妥帖,夏冬梅自己就进去了,小脚不能迈大步,走路也不能走几步,一辈子只能在家里转悠,在家里能做饭,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家里东西不熟悉,但她心思细,自己好好看看,就知道是在哪里,做饭就很上手了,想着孩子读书,男人也上班,要吃的饱肚子一点,早上不能光喝粥。 去看面缸子,里面只浅浅的一点,去拿出来戗面火烧来里面一共是八个,个个都很大,拿出来一个。 省着点吃就好了,那边王太太爬起来睁开眼就气不顺,吃早饭的时候,在那里一个劲的酸,“不是我说,那边宋家都穷疯了,见天的去捡菜叶子,打量谁家不知道呢,都是不能入口东西。” “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然找了个小脚太太,那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真的是笑死了。” 一桌子人吃饭,就听王太太在那里说,一个人说也笑的不行了,硬是有一种花枝乱颤的姿态,对着宋为民一家子一百个看不上,只要没钱,她就看宋家不顺眼。 王大姐是姐妹三个里面的老实人,二妹三妹都是一般的刻薄脾气,二妹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穷到家里了,还有一个病秧子,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饭都吃不起。” 三妹也要补一句,踩着自家大姐,“就这样的,我大姐当初还想着往人家身边凑呢,也不知道想什么。” 王大姐也是有脾气的,筷子一甩,冷着一张脸,“妈说也就算了,我是她闺女,你们说个什么劲儿,当妹妹的这么说姐姐,脸上很好看是不是,要不要脸了?” 连说带削的,一时之间大家脸上都没有了笑,王太太脸色更不好了,“难道你妹妹说的不对吗?要是不对,那你去找个好的,找个有本事的,别在家里吃闲饭。” 王大姐一边刷碗一边掉眼泪,气的,被自己亲妈亲姐妹气的,这家里就没人说话的地方,都想着攀高枝,都闲着找个有钱的,一个劲的踩着她。 她什么也不能说,家里妹妹没结婚,都是待价而沽的物品,王太太也不说一句不好,只有大姐离婚了,竟然成了家里的出气筒。 院子里一排水龙头,也不加一点热水,就冷水刷碗,小桂看着自己妈手通红,吧嗒吧嗒跑进去,拿着水壶出来,“妈,你加一点热水。” 这样的冷水里,不用一分钟手就麻木了,再穷的人家,也要烧点热水的。 只有王太太看见了,一个劲的骂,“都是烧钱的,炭火烧水不要钱啊,那么多去刷碗,合着不是用你的辛苦钱是吧。” 小桂权当听不见,拎着水壶放回去,拿起扫把来就打扫屋子,一会还要洗衣服,家里二姨三姨的衣服都要她来。 院子里人听见了,知道王太太刻薄脾气,只是亲闺女还这样,有听不下去的劝一句,“王太太这么大脾气干什么,你们家大姐苦命,回娘家了享福,多好的闺女啊,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啊。” 王大姐做闺女的时候,就很不错,大家也喜欢,背地里都说歹竹出好笋,三姐妹里面只老大不会狗眼看人低,其余人眼睛啊,都是朝天的。 “回来了,赶紧喝一点热水,饭快好了,一会就吃。”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这天气冷的人不行,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怎么没有带回来,这妇女看着面相老,还是个小脚,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在门口进来,也不敢去隔间看,很是局促的样子,一身青布衣裳,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来,您歇着。” “没事没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里面夏冬梅坐立难安,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个子小,但是秋收冬藏这些,顶的上一个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说,“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里端着杯子喝水,“就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里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这是家里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里,“吃完了还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没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个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里,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说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子呢。” 巧了,这会儿大雪后无人,人人都在家里猫冬,声音也极为空旷,太红旗啪的一声关了窗户,心想管他死活,大白天的出来吓人。 可怜宋清如一直低着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瘦骨嶙峋的,恰似一只青面獠牙鬼。 自己病的脱了形状,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一心一意的孝女。 那边太红旗关了窗户,躺在床上养养神,心想他这个房间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但凡是前面闽南会馆里一点风吹草动,声音就能爬到他这二楼来。 昨晚上也不知是谁去了,闹腾了一晚上,太红旗最怕该睡觉的时候闹腾,心里面一股子燥,这会儿关上窗户,竟然还能听见那念经一样的声音。 听不清楚字,就只是嗡嗡嗡,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桌子上摆着一盘子山楂,捡起来一个最大的,然后在手里面掂量了掂量,找一下手感。 那山楂红彤彤艳丽,个头大的跟核桃一样,连着一点点的果蒂,冬日里闲着没事的时候,嘴巴里面打发几个,极有滋味,很是落胃。 要是有心思的,待到晚上的时候,家里面闲着火,给炉子上面一层矮盖子盖起来,上面放几个山楂,细火慢慢的翻着,到山楂软了,一去皮,那滋味,只怕是梦里才有。 太红旗还真的不是自己吃,他推开窗户,看着那青面獠牙鬼一样的,心里面使坏,心想让你大半天出来吓人,还在那里蚊子哼哼,且吃个教训吧。 胳膊往后一拉,然后一伸,那山楂就出去了,这时候的人准头极好,都是皮弹弓练出来的,太红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有的是劲头,吧唧一下。 宋清如自己本来就是强撑着的,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一心一意缅怀亡母,毕竟两辈子才有一个妈。 情到深处,不由得潸然泪下,结果未成想到迎面一个暗器,直接就给脑门子上来了一下,正中眉心处,那力道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宋清如这细皮嫩肉的,立时就一个后仰,本来伸在窗户外的脑袋缩回去了。 宋清如一时间发懵了,脑门子生生的疼,自己两只手撑着床,顾不得稳住身体,哆哆嗦嗦的先去关窗户,看着窗户紧闭,才虚了一口气。 这人也是个怂包,太红旗看着宋清如小王八一样缩回去,嘴角就扯起来了,一脸的坏笑,心里还要骂一句小怂,挨打了就连四处看看也不曾,真是好欺负。 心里面美滋滋的,转身关上窗户竟然心安理得的继续睡了,一点儿内疚心理也没有,只想着要是那蚊子还出来,他见一次打一次。 这人,真的是坏透了,那边宋清如捂着小心脏都吓死了,这边他美滋滋的拉着被子睡大觉。 宋清如手心里攥着那个红山楂,身上的皮肤常年不见光,已经是粉末一样的白,薄皮子底下墨青的血管,她自我欣赏了一下,好似是一副山水墨画,不是留白就是青黑。 小心翼翼的拉开窗户上一条缝,寻思着看看谁打的她,初来乍到的,什么也摸不清楚,结果什么也没有,自己闷闷的躺在那里,精神不济又睡了过去。 要不就是怂,你说你当时挨了打,倒是立时就四处看一看,才能看到谁动的手,结果她非得过这么久才看一眼,人早就跑没了,也就是心里安慰一下自己了。 等着一家子回来,已经是擦黑了,冻得苦哈哈的,这时候踩一天的大雪,鞋子都湿透了,鞋帮子上都是泥水,脚上死人一样的冰。 家里就老三屋子里面有个炉子,最暖和不过了,宋为民就喊着孩子们进去暖一暖,“你们进去暖和一下,再热一下饭菜,我收拾一下就好了。” 这外面的东西都要收拾,桌椅板凳全是租赁的,要结账的也有不少,家里面捉襟见肘,又一场体面的丧事,宋为民拿着算盘在外面来回的拨动。 宋老大先进来,头一眼就是先去看老三,母亲没了,当大哥的到底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自觉关爱下面的妹妹们,只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你快来看看,这额头上是怎么了?” 紧跟在后面老二赶紧快一步,走进了一看,心里面也是一哆嗦,这眉心上面青黑一片,加上刚从坟场回来,第一想的就是祖宗想她妹妹了。 轻轻的去晃悠老三的肩膀,就怕是去见祖宗了,“三儿,醒醒啊。” 来回几次,宋清如悠悠的转醒,看着兄姐一脸关切,也只说自己不下心磕了,绝口不提被打的。 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白嫩嫩的手心里一个大山楂,“姐,你吃。” 宋二姐也松口气,妹妹好她就舒坦,刚才看着就跟个小僵尸一样,额头那一块显得很吓人了。 “唉,这是个好东西,我烤一烤吃。” 宋清林脸色舒缓,自己摊着脚在炉子旁边,已经麻木了,鞋袜里面湿透了。他闲着,就给来回翻着那山楂,宋二姐就去收拾锅子去了,剩饭菜热一热正好吃。 等着山楂烤好了,正好果子收拾好,宋清林自己叠着鞋子,走到床边上给宋清如,“你吃罢,这个开胃的。” 这是当哥的,一点芝麻大小的东西,都想着下面的妹妹们。 田婶子应着来开门,他们家里屋子更紧张了,就那么一间屋子,还要带着两个儿子一起住,以前是在门口卖油条的,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卖早点,烧饼油条加上豆汁,刚好一套。 只是后来改造,私人买卖是不能够了,上面安排着去了切面店,钱不多,但是好歹是个营生,只是家里两个孩子要念书,田婶子便经常早晚的去找点伙计。 俩人没进屋子,只在门口小声地说话,听见是想要找个赚钱的营生,夏冬梅自己也实诚,“我乡下来的,只盼着几个孩子好,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就想着出来找个营生赚钱,能吃苦着呢,不嫌钱少,有个就成了。” 田婶子这一段时间冷眼看着,心底里觉得是个本分人,做事情应该也不是那样眼高手低的,她认识人多,也能打捞个营生。 等着见了田大叔,也提起来这个事情,“我看着人不错,对孩子们也好,找营生不怕钱少,也能吃苦,应该好找的,你多打听一下。” 家里面谁也不知道,只三天后,吃了早饭没一会儿就看见夏冬梅背着一个大包袱来了,那包袱是真的大,她背都佝偻了,宽比得上她三个。 宋清如赶紧开门,一进门就接到地上来,夏冬梅自己擦擦汗,笑着解释,“这是医院的床单被褥,我拿回来洗,一套一分钱呢。” 看着极为高兴的样子,一套一分钱,医院带回来的消毒液,一套就是枕套床单加上被套。 那老太打开来一看那医院名字,离着这里很远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背回来的,“你别一个人去背了,等着下次让清林跟你去。” 夏冬梅赶紧摆摆手,“这有什么,别耽误孩子,全是被褥又不沉,清林好好看书就行了。” 那老太也跟着一起洗,两个人一起做活,死活不让宋清如沾水,“水凉,你不要沾,到时候肚子疼。” 看着宋清如那双骨节鲜明,嫩白如玉的手,夏冬梅只觉得这不是应该洗衣服的手,她对着前面留下来的孩子,总是极大的宽容,极大的关照。 洗衣服的水,就跟王太太说的一样,哪里能要热水,烧水不要煤啊?煤不要钱啊? 都是冷水,里面是刺骨的凉,不然不够本钱的,这伙计本来就是要求高钱少,拿回去给医院,不干净的都要拿出来重新洗。 上面的污渍特别多,夏冬梅很用心,来回的揉搓,就这样,一上午两个人三分钱,给晾到外面去。 王太太回来了又要骂,觉得院子里面放医院的床单不吉利,白花花的一片,就是找事一样,夏冬梅怕院子里占空,都是自家门口拉起来的绳子。 王太太立着眼睛,修的精致的眉毛,眉尾些微的黄,是眉笔画出来的,穿着掐腰的袄子站在那里,盘着的头发纹丝不乱。 “不是我说,前个儿去捡菜叶子吃,今个儿就去拿这些脏东西回来,难道明天还要去跟死人要吃的,坟地里转悠一圈不成?真的是穷到家里了,什么都缺。” 话说的极为难听,极为缺德,宋清如愣了愣,屋子里面听着,什么叫跟死人要吃的? 屋子外面邻居就搭话了,“你这嘴巴干什么这样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没用着你家门前的地儿,干什么这么难听,都是邻居。” 宋清如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眼睛都气红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他们家要去跟死人要饭吃,去坟地里面转悠着吃祭祀贡品,心里面发狠,这王太太,简直是欺人太甚。 , “用的不是我家里的地,但是看着不顺眼,你说一个院子住着,怎么就挂着这么些东西,医院里面什么都有,也不怕有病菌回来,回头谁要是生病了,谁知道是怎么得的病呢?” 全是理由,有一种人,无理也要争三分,全世界说到最后都是为了自己转悠的,王太太嘚啵一张嘴,什么扯淡的理由都能找出来。 这张嘴,干的缺德事也不少了,屋子里面夏冬梅坐不住了,擦擦手就起来了,“我去看看,能不能给换个地方去。” “还能到哪里去,院子就这么大,我们在自己家门口晾起来的。” 那老太气的心口疼,你说糟心不糟心,有这样的邻居,隔几天就出来膈应你一下,你气的要死,人家照样吃喝,跟着一起出来。 “王太太,凡事讲个理,我们洗的干干净净拿出来晾,一没用你家门口,二来也没往你脸色糊,你在这里一口一个晦气,一口一个病毒,我倒是问问你,我们往你身上碰了?” “要我说,什么叫晦气,有个你这样的邻居才是晦气呢,平日里不是打骂孩子,就是说被人家里家常里短,就你家没个糟心事,就你家过得最如意是吧?” “闲来莫道他人非,王太太,你看我说的是不是这理?今个儿,我还就把这床单晾这里了,您小心点,别擦到我们家门口,给染了病毒。” 那老头自己说完,门就关上了,一般不计较这个,平时说话尖酸刻薄也忍忍,只是今天过分了,说的话真的是难听死了。 年纪大了动气,中午就没吃进饭去,心口堵得慌,吃了也难受,宋清如觑着那老太脸色,生怕憋出病来,老年人不能生气,不然容易心梗脑血栓,各种癌症然后还心口疼。 “姥姥,甭生气了,你跟她生气不值得,要是真生气了,我晚上悄悄地,趴在他们窗户底装鬼,吓死他们一家人。” 一边说一边还扒拉着头发,意思是自己真的长得很吓人,给那老太气笑了,心口一口气散了大半,“去吓唬她干什么,她亏心事干多了,来找的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 王太太天天在外面跑,干的是什么大家心里有数,现在特殊时期,小人得志,每天戴着红袖章,跟着街道上的积极分子,到处去作孽,威风的不得了。 眼看着这小小的皖南会馆要盛不下她这一尊大神了,什么都要管一管,看什么都要说几句,隐隐压着大家一头的架势。 不就是一个红袖章,就这么一胳膊肘子大的权力,还真的是让这王太太翻出来了浪花。 但是人家亲爹也不要,这孩子干不了什么活,还不是儿子,只吃饭谁愿意养着,来回摧攘了几次。 这不今天又来了,拉着周小桂,手里面拿着一个细竹竿,这是过年的时候放鞭炮,家家户户有个长竹竿,挑起来放鞭炮的。 周大福一脸胡子拉碴,就站在王家那两间屋子门前,“你给我出来,看看你闺女,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亲闺女都不要了。” 一个劲的叫嚷着,拉着的小姑娘就知道哭,哇哇的哭,到底是娘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哪里就能干坐着,屋子里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拉着王大姐坐下来,“别给我出去,你要是出去了,这事情没完。” 说了还不解气,掐着腰指着王大姐,“你就是眼瞎了,看看当初找了个什么玩意,就是下贱,那时候给你介绍多好的不要,就要这么一个下三滥。” 这不是第一次了,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自己手里面的竹竿就抽起来了,周大福这个畜生,对着自己闺女下手,“你给我大声哭,把你妈喊出来,喊不出来我就打死你,打到她出来。” 细竹竿抽上去,孩子腿肚子都打转,薄薄的棉裤都眼见的开裂了,宋清如自己趴在床尾上看,只觉得触目惊心。 孩子嗷嗷的哭,一下子跪在那里,嗓子里面磨了沙子一样,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妈--,妈啊,你出来看看,我是小桂啊,你让我到姥姥家里来吧,我洗衣服做饭,什么都行。我不要打死我了,你出来啊。” 男人喊可以当听不见,可是自己孩子喊,王大姐没一会就冲出来了,眼睛通红,一把夺过来竹竿扔到地上。 挥手就是一巴掌,“你王八蛋,这么打孩子,不就是不想养吗?你个王八蛋,虎毒不食子,我去你大爷的,你不得好死,一辈子绝户。” 周大福看了看孩子的脸,扯着嘴说了一句,“早这样不就行了,用得着费这个劲。” “你等着,我养大了小桂,不会认你的,她没你这个爸。” 王大姐咬着牙说出来,恨不得吃了周大福。 周大福自己很坦荡荡了,一脸的无所谓,“随你,你就当我死了。” 说完竟然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孩子就这么扔下来了,身边的人都要叹一口气。 那老太自己利索的洗衣服,对着宋清如忍不住唠叨几句,“这是个畜生,就因为离婚了不想要孩子,就不断的打孩子,给孩子打得浑身伤口还要逼着来这边,要不就自己当着面打孩子。” 宋清如知道世界上父母百态,但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多吃几口饭的事情,“没人管吗?” “管啊,怎么不管,但是人家说了自己的孩子,打打怎么了,谁家不打孩子啊?” 那老太说完了,拧干最后一件衣裳,端出去晾上了,一开始大家都劝,可是谁也管不了啊,不是自己家的事情。 王太太自己强忍着怒气,一下子把门关上,自己坐在椅子上,“你给我跪着。” 王大姐牵着孩子,一下子松了手,“妈,我错了,对不起您,但是您原谅我一回,以后都听您的,就养着小桂吧,你看看让那个混蛋要打死了啊。” 声泪俱下,周小桂也跟着跪在一边,挨了打的也不敢出声,只知道眼巴巴看着自己姥姥,她知道爸妈离婚前是姥姥,离婚后就不是姥姥了。 王太太自己看的无动于衷,只觉得烦心,一个女人二婚就不好嫁人了,再带着一个孩子,谁还要啊? 冷冷的看着王大姐,“你记好了,以后都听我的了。” 王大姐砰砰砰三个头,“谢谢妈。” 知道这是同意了,起来了带着小桂去上药了,一边上药一边哭,小桂自己笑了笑,觉得不疼。 每次打她了,她爸都要哭,然后让她来找她妈,说跟着她妈过好日子,有饭吃。 周大福那边,自己喝酒误了工,离婚了没多久工作也没了,家里这边兄弟多,闹腾着分家,他竟然被排挤了,什么也没有,又不是供应粮,自己都要养不活了。 也不知道一个好好的家庭,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刚结婚的时候很好的感情,蜜里调油一样。只是人不一样的年纪需求不一样了,周大福这人老实,不会争抢,厂里面干活不讨好,王大姐气不过,就为了这个拌嘴。 再加上家里妯娌多,是非也多,吵吵闹闹的,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周大福破罐子破摔,竟然染上了酒瘾,喝醉了酒只要王大姐一说,必定是夫妻双打。 宋清如自己不出屋子,只想着养好身体,帮着那老太零碎着干一点活,想着好了多去捡点菜叶子,她冷眼看着,家里是真的没饭吃。 第二天早早地那老太就起来了,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宋清如睡多了,觉浅,自己说话闷闷的,“姥姥,你慢点走,外面下大雪了。” 那老太答应了一声,挎着篮子就出去了,下雪好啊,去的人就少了。 宋清如自己也起来了,要起来锻炼,在屋子里面转,结果就听到声音了,她自己顺着窗户往外面看一眼。 一下子就认出来周大福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父亲,所以印象深刻。 都说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那寡妇又何苦为难寡妇呢?王太太跟何寡妇,都是看不顺眼,王太太家里三个闺女,喝寡妇年轻点,只一个闺女。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自己不要脸,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丈夫死了,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你见过还是怎么的,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听见了插着腰,横眉竖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33.寻死 此为防盗章 那遇春已经三天吃不进东西了, 撑着到了这时刻,已经是一副枯木样子,神仙来了怕是也不好活。 三十多岁的妇人, 曾经的滋润红颜现已经被折腾的不成样子了, 浑浊的眼睛半开半合, 蜡黄的肤色紧紧包着骨头。看着就是一股子巴巴的可怜劲,今个儿话都说的不行了,数着日子就等着闭眼睛了。 到了这会, 却是有精神了,侧着脸看了看外面银装素裹,白莹莹的六瓣雪花儿照应的屋子里面朦胧的亮堂, 她眼巴巴的看了一会, 只觉得这大雪只怕是不吉利了。 “妈妈,累了你了,跟了我一辈子,却不想我先你一步了, 帮我把孩子们都喊过来吧。” 话音刚落, 自己已经是泣不成声, 满脸的明亮, 全是泪珠子趟过的苦。 这么正当年的一个妇人, 却是得了病的人, 自从一个月以前倒下来, 就站不起来了, 越来越重的病情, 流水般的钱出去了,竟然没什么效果,都说是要命的病,家里好好养着罢了。 天意弄人,这个年纪,最放心不下的,不过是家里面的孩子罢了,她抬起头,隐约看见里间床上,大红的绸缎被面,金丝红线的龙凤双喜,稳稳当当的盖在那里,微微的鼓起,不由的心里面大恸。 这是新婚时候的被面,一直舍不得用,前面俩孩子都舍不得用,可是老三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大一点了,她就拿出来给老三用了,这样寓意极好的东西,她是盼着老三身子康健呢。 她这是临终前,想着嘱托孩子们一番。托了那老太去喊一下孩子们,一会两个孩子就站在跟前了。 一个是大儿子,娘的心头肉。排行第二的是大女儿了,这也是娘的小棉袄。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摸摸这个,再去摸摸那个,千般的舍不得,那老太在边上看着,一个劲的撑着,说着安慰的话,其实心里也知道,大概就是今晚了。 “女婿还没回来,听说一个偏方,今下午就去了,那地方远一点,只怕是半夜里才回来。你且撑住了,到时候一定是药到病除。” 那遇春嘴角一闪的笑,对丈夫没什么不满意的,少年夫妻,这些年不说是恩恩爱爱,但是也是相伴相守。 “我怕是不行了,你们父亲我不担心,我活着对的起他,死了也不叨扰他。” 话到这里,略一停顿,眼眶里又是莹莹的泪,断珠一样的滚下来,阎王爷只怕是个狠心人,世间多少悲伤事。 那遇春先去看老大,“你是长子,当哥哥的,下面两个妹子,要有当哥哥的样子,以后莫让人欺负了两个妹妹去。” 又去看老二,老二已经是强忍着哭声了,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青砖上面已经是一窝子小水潭。 “你是女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出嫁,是我的罪孽。你要跟你哥哥相互扶持,便是再多的苦,也要记着亲兄妹。照顾好自己,到了年纪找个喜欢的人结婚。” 两个孩子不敢开口,一开口便是嚎啕大哭,怕把母亲那即将要走的魂魄惊走了。 两个孩子跪下来,那逢春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里间,那里躺着的是老三,药罐子一样的老三,现在还不省人事。 “老三只怕是不行了,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当兄姐的,多看顾她吧,要是日子熬不下去了,便送着她走了吧,我在那边等着,总不至于让她孤单。” 她的老三啊,最疼的就是老三,生下来就是养不活的,现如今这么大了,当妈的要是不在了,谁能舍得那么多的药钱,谁有那么多耐心嘘寒问暖,谁又能给她一口热饭吃,一碗热汤药啊? 真的是,恨不能带着老三一起去了算了,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样的苦,她的老三只怕是要磋磨死。 但是到底是娘的心,不忍心啊,终究是有一丝儿的希望,万一以后,老三好了呢,身子康健了呢? 老大老二已经是跪下来了,一边一个拉着母亲的手,“妈,你会好起来的,爸去拿药了,那偏方吃了就好的,撑住了就好了。家里面您别担心,我跟大妹好着呢,便是小妹,我们也能照顾的好了。” 那遇春说了这一通话,已经是不行了,脸色纸片一样的开始掉色,眼巴巴的看着里间,她想去看一眼老三的,但是起不来了,家里面老弱病残的,扶她起来都没力气,也只能看着那金丝红线的绸缎被面。 那老太坐在床尾,斜对着那遇春,这孩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脊梁骨了。 “你莫担心,我老婆子一把骨头也有几两沉,只管给你看好了三个孩子,不成人我不咽气的。便是女婿要找个后娘,我也是赖着不走的,我有手有脚,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后妇进门了,也不能赶着我走。” 点了点头,那遇春听着前门院子里隐约有狗叫,那老太一下子站起来,急着往外走,“怕是女婿回来了,一定带了药,我去迎他。” 门开了又关,有一条缝隙,自行车的铰链声已经近了,只是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刻,她撑着抬起了上半身,拼了命的去再去看一眼里间,到死竟是闭不上眼了。 老大老二只盼着父亲推门而入,待着转头一看,那遇春已经是没了气息,到底是没赶上。 俩孩子立时恸哭,嚎啕的嗓子眼里面浸了血一样的痛,椎心泣血啊。一时间门外的人男人听见了,竟然踉跄了一步,膝盖磕到了门槛上,门恰好开了一半,看见里面躺着的人。 结果镜子拿来第一眼,宋清如捂着心肝,倒吸了一口冷气。真的是大晚上见鬼了,但是听着刚才那老太的话,觉得是不是看错眼了,角度不好。 又拿起镜子来转了转脖子,镜子也跟着脖子转悠,这下子是不背光,看的格外的清晰。宋清如不由得深深的闭上了眼睛,闷闷的把镜子给那老太,“姥姥,我睡了。” 那老太也叹了口气,女孩子大了就是这样,喜欢照镜子,但是每次看完了都不高兴,哄着说漂亮都不相信了。 她是真的觉得孩子好看,就是病久了脱了相,要是长开了,绝对是最好看的。把镜子收起来,然后上了锁,自己也去睡了。 宋清如整个内心都是崩溃的,躺在黑暗里,一个接一个的念头,怎么能丑成这样子,丑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可怕,就跟活见鬼了一样,皮肤白的跟粉末似的,眼底下一片青黑,眼窝子深陷,怎么看都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短命样。 可不是短命,这其实就是个去了的人的尸体,宋清如进来这么短时间,还没温养过来呢。 她死死的拽着被子,很是窘迫,不能这么丑下去,这么吓人真的是对不起大家了,很有自尊心了,一想起来刚才镜子里的模样,宋清如就开始做噩梦了。 自古以来,被自己的容貌吓得做恶梦的,也是少见了。 一个大院子里,别家都休息了,就只有西边的王老太太跟大闺女王春花在哪里嘀咕。 可是真的巧了,这边王家三朵金花,家里虽然没儿子,但是王老太太依然精神抖擞,是个大院里面的积极分子,这年头不好,不少人□□检举的。 这王老太太就闲着没事,每天袖子上一个红袖章,这家看看,那家看看,一时之间,这个时代造就的奇才威风的不行了。 这会儿跟自己大闺女一个屋子睡觉,忍不住就嘀咕,“你说当初让你别结婚,妈给你找个好的,你非得跑到乡下去,现在好了,活成这个样子怪谁呢,我脸都给你丢尽了。” 王老太太一生得意,最爱掐尖要强,养着三个女儿天仙一样,一般人看不上,就想着找那种有钱有势的,女儿又长得好教育的好,真的是不少人追求。 谁知道王大姐没开好头,当初要死要活跟一个穷工人好了,王老太太打死不同意,但是闺女自己跑了,谁能想到这才多久,直接离婚就回来了。 王大姐也不是当初的王大姐了,心灰意冷的,当妈的说话刀子一样,也只知道流眼泪,不会跟当初一样顶嘴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还以为你多大的本事,这么多年了,没见你往家里拿一分钱,欠你的啊。” “你看看你那德行,回来就是哭丧着脸,给谁看呢,离婚了就离婚,再找个就是了,还年轻怕什么。” 这王老太太就不是个安分人,女儿女婿离婚了,只有拍手鼓掌的,一点也不可惜,寻思着大女儿长得漂亮,好好操作一下不成问题。 王大姐本来是闭着眼睛流眼泪,听到后半句,要再找一个,脑袋里面就出现了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这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刚死了老婆的宋为民。 一想想,心里面一阵火热,也哭不出来了,她自己为什么离婚,还不是丈夫不体贴,喝醉了酒就打人,她也不嫌贫爱富,不然当初不去找个工人,就想找个体贴人罢了。 她这刚离婚回来几个月,大家都爱护她,看她每天愁眉苦脸的,也是可怜,有个什么新鲜东西,都给送一点。 那遇春身体好的时候,做饭的好手,什么东西一做,都是好吃的,还是家里面孩子多粮食少逼得,靠着一手好手艺养家。 同是女人,也可怜宋大姐,去挖点野菜什么的,做好了就端一碗过去,家里面孩子们从来不跑腿,那遇春要他们回家就要好好看书,跑腿的就是宋为民了。 一来二去的,只是觉得这人体贴,再加上看着宋为民下班了屋子里外的忙活,看着不是个甩手掌柜,就更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了,跟前夫不是一类人。 那遇春活着的时候没想法,这死了,想法就控制不住了,看了看王老太太,王大姐眼巴巴的提了个话头,“你看着,这一家怎么样啊?” 伸手一指,就是北边宋家那两间屋子。 “啊--” 王老太太一伸手,拧着宋大姐腰间一把细肉,就是没想到自己女儿有这个想法,“你就是贱皮子是不是,苦日子没过够,非得往火堆里钻,我养你干什么的。” “那宋家穷的都不行了,房子卖的只剩下那两间,家里面一个怎么也不死的病秧子,家里面都是张口吃饭的人,你不如去死了算了。” 恨得牙痒痒,王老太太气的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恨不得打死王大姐,没出息的东西。按照她的打算,就是二婚,也能给闺女找个好的,绝对不可能在穷窝子里过。 宋大姐身上应该是有逆骨的,不然不会嫁给了前夫,这会子也起来心思了,“怎么了,一个没老婆,一个没丈夫,凭什么不能在一起,犯法吗?还说人家穷,咱们连两间北屋都没有,只能一家子挤在这西偏房里。” 真的是一个好牙口,戳在王老太太的痛脚上,摸起来鸡毛掸子就开始打,“你给我顶嘴不是,你要是这么大主意,现在你就跟我滚出去,吃我的喝我的,能耐了啊,要不要脸了?” 一时之间几下子,王大姐也不说话了,呜呜的哭,自己命苦而已,她现在就只靠着娘家,离开娘家就真的喝西北风了。 航线一跑就是大半年,在家里休息几个月,只是后来遇难死了,一笔赔偿金拉倒,自己带着闺女过日子。 早些年名声就很一般,丈夫在外面的时候就跟别人有点勾连,只是后来闺女大了,为了闺女着想也断了,一心一意守着闺女。 都说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那寡妇又何苦为难寡妇呢?王太太跟何寡妇,都是看不顺眼,王太太家里三个闺女,喝寡妇年轻点,只一个闺女。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自己不要脸,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丈夫死了,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你见过还是怎么的,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听见了插着腰,横眉竖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说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说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没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过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里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说清楚了,我们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过,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说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个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说这个,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个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没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欢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这里啰嗦什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还没答应,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个,应了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头就来捧着我,我就是长得比你漂亮。” 院子浅,一喊后院儿都听见了,王太太出来一看,那还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开,都拼命一样,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气儿下不去。 好容易拉开了,王太太在家里骂闺女,“你谈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还怪谁呢?” 小桂一边做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心里就纳闷了,只以为姥姥对自己妈不是亲生的一样,没想到对三姨也是这样,别看她小,但是心里比谁都看的清楚,不然当初不跟她爸来这边。 这邻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辈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气,谁也不搭理谁,别扭着呢。 所以遇到邻居家里的事,凡事多看开点,吃点小亏也无事,图个安稳,要是过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别去多费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觉丢脸,学校里面呢也不去了,整日里跟着王太太去街道办,倒是有事情干,有点小权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里面憋着坏呢,有一天看见何寡妇跟一个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记在了心里,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妈,何寡妇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还记得是那些人吗?” “这谁还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该下地狱。” 王太太漫不经心的说,也没用脑子,何寡妇确实是私底下有勾连的,偷情这回事,你干了,无论是一回还是几回,总有风声走漏,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了,一个好家庭不容易,别轻易毁了。 享乐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觉得恶心愧疚吗?要是不觉得,那真的是私德有亏,下场好的少见。 同样是寡妇,王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因为她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没跟别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来做人。 三姐儿跟王太太如出一辙的眉峰在黑夜里跳起来,“谁说不是呢,就应该下地狱,一家子下贱人。” 王太太也没放心上,一会就睡了,三姐儿自己寻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来出门口,看见前男友在院子门口等着楠楠上学,手里拎着油条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见三姐儿就低着头不说话,很内秀的一个人,三姐儿是打算结婚的,毕竟现在高中,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啊?” 三姐儿错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一句,她就装作没听见,抬头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谁能想到一切的不幸来的这么突然,临近高中毕业的王三姐儿,就此登上了皖南会馆的舞台,随着跟楠楠的那一场手撕拉开了历史的序幕。 宋为民自己也吃了一口,“妈做饭就是好吃,香的很,你们都吃啊,自家人吃饭不是旁人。” 这下子连宋清林宋清婉都笑了,都吃的好吃,家里面无事不吃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诱惑力很大了,尤其是宋清林,男孩子需求就更多,饭都吃不饱,更何况是肉。 夏冬梅自己没舍得吃,自己只把粥喝了,碗底几块肉,真的是一口也没吃,挨着宋清林坐着,看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她就喜欢男孩子,被前夫家里逼得,这是留下来的病根,老觉得男孩子好,看重宋清林跟救命稻草一样,看宋清林吃的香,就给悄悄地夹到宋清林碗里去了。 宋清林自己眼睛一抬,本来心里膈应,觉得到底是个后妈,亲妈陪着这么多年,一时半会不是能消除的感情。 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唏哩呼噜的喝了粥,“我吃饱了,去看书了。” 一顿饭,大家话少,看着是热闹,但是也是七零八落的,各人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都是为了好好在一起。 夏冬梅就在宋家这样子住下来了,没有什么冲突波澜,日子照常要过,只是真的是个勤快人,大概第一天刚来也睡得不踏实,听见隔间有动静,也赶紧起来了。 这样的人,眼睛里有活,闲不住的,转眼看着那老太跟宋清如出来了,自己也挎着一个篮子,在门口等着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清如看了看那小脚,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夏冬梅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脚累些,但是她大概是心里舒坦,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说的不会享福,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着就不行。 那老太自己倒是看的开了,办事也妥帖,“你在家里好了,我看你走过去就不行了,在家里生者炉子,给做饭就红了,这样子我们回来正好吃饭多省劲,孩子也赶着上学呢。” 一番话下来,说的极为妥帖,夏冬梅自己就进去了,小脚不能迈大步,走路也不能走几步,一辈子只能在家里转悠,在家里能做饭,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家里东西不熟悉,但她心思细,自己好好看看,就知道是在哪里,做饭就很上手了,想着孩子读书,男人也上班,要吃的饱肚子一点,早上不能光喝粥。 去看面缸子,里面只浅浅的一点,去拿出来戗面火烧来里面一共是八个,个个都很大,拿出来一个。 省着点吃就好了,那边王太太爬起来睁开眼就气不顺,吃早饭的时候,在那里一个劲的酸,“不是我说,那边宋家都穷疯了,见天的去捡菜叶子,打量谁家不知道呢,都是不能入口东西。” “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然找了个小脚太太,那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真的是笑死了。” 一桌子人吃饭,就听王太太在那里说,一个人说也笑的不行了,硬是有一种花枝乱颤的姿态,对着宋为民一家子一百个看不上,只要没钱,她就看宋家不顺眼。 王大姐是姐妹三个里面的老实人,二妹三妹都是一般的刻薄脾气,二妹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穷到家里了,还有一个病秧子,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饭都吃不起。” 三妹也要补一句,踩着自家大姐,“就这样的,我大姐当初还想着往人家身边凑呢,也不知道想什么。” 王大姐也是有脾气的,筷子一甩,冷着一张脸,“妈说也就算了,我是她闺女,你们说个什么劲儿,当妹妹的这么说姐姐,脸上很好看是不是,要不要脸了?” 连说带削的,一时之间大家脸上都没有了笑,王太太脸色更不好了,“难道你妹妹说的不对吗?要是不对,那你去找个好的,找个有本事的,别在家里吃闲饭。” 王大姐一边刷碗一边掉眼泪,气的,被自己亲妈亲姐妹气的,这家里就没人说话的地方,都想着攀高枝,都闲着找个有钱的,一个劲的踩着她。 她什么也不能说,家里妹妹没结婚,都是待价而沽的物品,王太太也不说一句不好,只有大姐离婚了,竟然成了家里的出气筒。 院子里一排水龙头,也不加一点热水,就冷水刷碗,小桂看着自己妈手通红,吧嗒吧嗒跑进去,拿着水壶出来,“妈,你加一点热水。” 这样的冷水里,不用一分钟手就麻木了,再穷的人家,也要烧点热水的。 只有王太太看见了,一个劲的骂,“都是烧钱的,炭火烧水不要钱啊,那么多去刷碗,合着不是用你的辛苦钱是吧。” 小桂权当听不见,拎着水壶放回去,拿起扫把来就打扫屋子,一会还要洗衣服,家里二姨三姨的衣服都要她来。 院子里人听见了,知道王太太刻薄脾气,只是亲闺女还这样,有听不下去的劝一句,“王太太这么大脾气干什么,你们家大姐苦命,回娘家了享福,多好的闺女啊,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啊。” 王大姐做闺女的时候,就很不错,大家也喜欢,背地里都说歹竹出好笋,三姐妹里面只老大不会狗眼看人低,其余人眼睛啊,都是朝天的。 外面宋为民刚好进来,人到中年,又是丧妻,一夜之间胡子邋遢,憔悴的不像样子。 到底是男人力气大,“三儿,好好跟你妈说几句,你妈才放心。” 一个大男人,现在才来得及看看老妻,死了的人一身轻松,活着的人还有无限烦忧,身后事都得一样一样来。 宋清如指了指那遇春的眼,“爸,让妈放心的走。” 人不能合眼,这是还有挂心事,只要活着的人,给宽慰几句,愿望了了,自然而然就走的干脆利索了。 宋为民想去给那遇春合眼,竟然没合上。宋为民嘴唇有些颤抖,心疼老妻到死不能闭眼,“你放心走吧,家里事别操心了,去那边好好等着,等孩子长大了,我也老了,到时候去找你就是。” 再去合眼,竟是还半睁着,宋清如一阵长声抽泣,死死的捂着嘴,两辈子,竟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人生第一大悲痛事。 无非是活着的人要继续痛苦,死了的人魂魄还要盘旋,一声无可奈何,罢了。 宋为民眼睛通红,几分萧瑟,几分悲凉,听着宋清如一声长泣,嗓子眼里面磋磨出血来,“好好走吧,老三以后我好好对待,有我一口吃的,不叫老三挨饿受冷。” 就这样,那遇春彻底闭眼了,浮萍半生,伶仃而去。 宋清如打量着的宋为民,一个极为清正的中年男人,一言一行都是妥帖,看着是很有担当的一个男人。 只是此时,不由得颓然,上身一件黑格子西装服,不是很有形状,只怕是那遇春裁剪出来的,穿在身上只觉得服帖,下面黑色的裤子,略微臃肿的样子,但是人自有一股子温和,是个好人,宋清如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三儿,你也莫要看了,外面冷了不好,你妈心疼你,去屋子里面好好睡一觉,没事。” 一番话极为温和,抬手想着摸一摸宋清如的头,却只看见自家小女儿簌簌的身子,万分疼惜,又是老妻临终心心念念的孩子,到底是疼惜的。 叹了口气,抱着老三就给送到里间去了,又给掖好了被子,再去看炉子,眼看这没火了,怕闺女冻着了,又去外面拿了小木棒子先去引火,然后再去夹了煤球进来。 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外面已经有人喊了,宋为民赶紧应了一声,匆匆的走,走了几步,刚挑起来帘子,又想起来三儿才转醒,只怕是饿了,要吃东西的。 “先不要睡,去给你炒个鸡蛋吃。” 转身出去了,一会就拿着两个鸡蛋进来,也没什么油烟味,淅淅沥沥一点油,跟没有一样。鸡蛋一磕,沿着锅圈一撒,便是满鼻子的香气了。 又给盛出来放到小碗里,他也是心疼孩子的人,家里面的活都能上手,从来没说是撂挑子不干,下班回来就是个大爷一样的作态,就按着以往老三的食量来的,两个鸡蛋算是足足够了。 宋清如捧着碗,温温的烫着指尖,看着宋为民出去了,一窝心子的暖,她只吃了两口,就撑不住了,想着睡过去了,抬手想着把鸡蛋放到床头柜上,竟是不能,只能枕头边上一放。 转眼就没有精神了,小炉子扑腾扑腾的火,上面温着一个紫铜水壶,黄灿灿的亮,这是刚过来年节,药水儿擦过的。 等着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哭声一片了,那遇春算是寿限短,昨晚上去了,今个儿就得入土去了,不能在家里多待着,不吉利。 乱槽槽的忙,这是要整理好人,要去郊外了,那老太当妈的定然不去,但是她跟宋为民说了,“我们虽然是母女,但是也是故人托付给我的,也是主仆,我得看着她下葬才行。” 到底是跟着去了,走之前也没人来喊宋清如,她这样子的身体,这样子的数九寒天,一出门没等着出城,只怕就跟着那遇春一起去了,家里人也没作声。 前面宋清林打头,捧着一个盆子,这是要摔盆的孝子,边上跟着礼仪先生,走到哪儿开始哭,哪儿摔盆子,哪儿噤声,全是他的指挥。 人走了,家里面也安静了,宋清如迷迷瞪瞪的,这会儿是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了了,这样的身体,只怕是等死的兆头,还要拖累着家里人。 好容易打起精神来,捏了捏自己浑身的每一寸骨头,摸不着肉的都是,都觉得不疼,仔细感受每一个器官,也没有毛病。 34.约架 此为防盗章  都说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那寡妇又何苦为难寡妇呢?王太太跟何寡妇,都是看不顺眼,王太太家里三个闺女, 喝寡妇年轻点,只一个闺女。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自己不要脸,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丈夫死了, 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你见过还是怎么的, 捉奸成双, 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 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听见了插着腰, 横眉竖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 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 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 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说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说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没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过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里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说清楚了,我们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过,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说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个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说这个,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个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没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欢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这里啰嗦什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还没答应,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个,应了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头就来捧着我,我就是长得比你漂亮。” 院子浅,一喊后院儿都听见了,王太太出来一看,那还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开,都拼命一样,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气儿下不去。 好容易拉开了,王太太在家里骂闺女,“你谈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还怪谁呢?” 小桂一边做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心里就纳闷了,只以为姥姥对自己妈不是亲生的一样,没想到对三姨也是这样,别看她小,但是心里比谁都看的清楚,不然当初不跟她爸来这边。 这邻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辈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气,谁也不搭理谁,别扭着呢。 所以遇到邻居家里的事,凡事多看开点,吃点小亏也无事,图个安稳,要是过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别去多费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觉丢脸,学校里面呢也不去了,整日里跟着王太太去街道办,倒是有事情干,有点小权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里面憋着坏呢,有一天看见何寡妇跟一个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记在了心里,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妈,何寡妇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还记得是那些人吗?” “这谁还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该下地狱。” 王太太漫不经心的说,也没用脑子,何寡妇确实是私底下有勾连的,偷情这回事,你干了,无论是一回还是几回,总有风声走漏,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了,一个好家庭不容易,别轻易毁了。 享乐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觉得恶心愧疚吗?要是不觉得,那真的是私德有亏,下场好的少见。 同样是寡妇,王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因为她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没跟别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来做人。 三姐儿跟王太太如出一辙的眉峰在黑夜里跳起来,“谁说不是呢,就应该下地狱,一家子下贱人。” 王太太也没放心上,一会就睡了,三姐儿自己寻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来出门口,看见前男友在院子门口等着楠楠上学,手里拎着油条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见三姐儿就低着头不说话,很内秀的一个人,三姐儿是打算结婚的,毕竟现在高中,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啊?” 三姐儿错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一句,她就装作没听见,抬头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谁能想到一切的不幸来的这么突然,临近高中毕业的王三姐儿,就此登上了皖南会馆的舞台,随着跟楠楠的那一场手撕拉开了历史的序幕。 真的是来这边没有吃过鱼,吃肉也是夏冬梅进门的那一次,她们家里吃饭都艰难,更何况是肉这么蛋白质含量丰富的食物。 就喜欢吃肉,每顿饭都喜欢吃一点,不吃就觉得不大好,跟没吃饭一样,来到这开始是身体不好,没心情吃,现在身体好了,那营养吸收的就很疯狂,经常觉得饿,毕竟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来,给你吃一个,刚出来热乎着呢。” 宋清如眼睛一亮,原来是蜜三刀,一块一块方方正正,背面划开三刀,上面撒了白芝麻,入手都还热乎呢,隐约看到里面蜜色流动,顶好的零嘴了。 “爸,你今天怎么买这个了。” 宋清如自己慢慢地在嘴边吃着,一块不小了,真的是蜜一样的幸福,眼睛都眯起来了,圆圆的杏眼一下子就跟个弯月一样,宋为民乐呵呵的。 “都拿去吃,给你大哥二姐一块,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今日是发薪日,手头略微宽裕,想着现在日子有奔头,三儿都好了,就想着给孩子买点零嘴,不多,但是孩子们高兴的跟什么一样。 宋为民自己只拿了一块,跟宋清婉掰开,俩人吃一块,“我们不爱吃甜,就你小孩子还喜欢吃,都给你吃。” “赶紧拿走了,我们要看书呢,只不过别吃多了,不然不想吃饭了,要留着一天吃一块才行。” 这是宋清婉板着脸赶人了,俩人恨不得泡在书的海洋里面,宋清如自来不喜欢看书,跟太红旗一个毛病,喜欢的书很少,一看就跟催眠曲一样。 “那我走了,我拿去给姥姥他们吃了。” 极为快活的走了,临走之前突然转过头来,“大哥,你张开嘴巴,我瞧着你牙齿最后面是不是有虫子了。” 宋清林张开嘴,也觉得最近有点牙疼,结果猝不及防给塞了一块蜜三刀,然后就听见宋清如一阵烟的跑走了。 都沾了口水了,不好拿出来给大家了,刚才那一块,他就掰了一个小角,其余的都给了二姐了,连点蜜糖都没有尝到。 宋清如手里还有三块,她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一块慢慢的磨牙呢,觉得好吃,以前的人实诚,做的东西都是只怕味道不好,材料少了,回头客不来了。 “爸,我觉得应该奖励你一块,你赚钱是很辛苦的。” 又笑吟吟去拿最后那两块,“我觉得姥姥跟婶子也要尝尝,现在不要心疼,等我一后赚钱了,蜜三刀紧着吃。” 一番话说的极为妥帖,因为一包蜜三刀,整个屋子都跟染了蜜一样,幸福感直线上升,夏冬梅还是第一次见,咬到嘴里,一股子蜜流动出来,睡觉前都记得那个味道。 自己洗了脚,看着宋为民给端了洗脚水,夫妻俩人才说上几句话,“你看看,外面有什么伙计,给我招揽一个,也去赚点零用钱。” 夏冬梅是不能闲着,这段时间也熟悉了这边,知道家里开销困难,就想着贴补一点,赚不了大钱,但是买点柴米油盐,给孩子买个本子铅笔还是可以的。 宋为民没说话,主要是夏冬梅是小脚,小脚不能走路,到哪里都是干不了活的,而且外面辛苦,形式也不好,“等过一段时间吧,家里开销还可以,能应付的。” 不好再说什么,第二天起来,夏冬梅去给宋清林收拾书包,看着孩子本子正面反面都写满了,边边角角的都是字,一个个跟米粒子一样,写的小节约本子。 吃过了早饭收拾利索了,就去找田婶子了,自己扶着田家的门框,轻轻地喊门。 “他婶子在屋里吗?” “哎,来了。” 结果镜子拿来第一眼,宋清如捂着心肝,倒吸了一口冷气。真的是大晚上见鬼了,但是听着刚才那老太的话,觉得是不是看错眼了,角度不好。 又拿起镜子来转了转脖子,镜子也跟着脖子转悠,这下子是不背光,看的格外的清晰。宋清如不由得深深的闭上了眼睛,闷闷的把镜子给那老太,“姥姥,我睡了。” 那老太也叹了口气,女孩子大了就是这样,喜欢照镜子,但是每次看完了都不高兴,哄着说漂亮都不相信了。 她是真的觉得孩子好看,就是病久了脱了相,要是长开了,绝对是最好看的。把镜子收起来,然后上了锁,自己也去睡了。 宋清如整个内心都是崩溃的,躺在黑暗里,一个接一个的念头,怎么能丑成这样子,丑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可怕,就跟活见鬼了一样,皮肤白的跟粉末似的,眼底下一片青黑,眼窝子深陷,怎么看都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短命样。 可不是短命,这其实就是个去了的人的尸体,宋清如进来这么短时间,还没温养过来呢。 她死死的拽着被子,很是窘迫,不能这么丑下去,这么吓人真的是对不起大家了,很有自尊心了,一想起来刚才镜子里的模样,宋清如就开始做噩梦了。 自古以来,被自己的容貌吓得做恶梦的,也是少见了。 一个大院子里,别家都休息了,就只有西边的王老太太跟大闺女王春花在哪里嘀咕。 可是真的巧了,这边王家三朵金花,家里虽然没儿子,但是王老太太依然精神抖擞,是个大院里面的积极分子,这年头不好,不少人□□检举的。 这王老太太就闲着没事,每天袖子上一个红袖章,这家看看,那家看看,一时之间,这个时代造就的奇才威风的不行了。 这会儿跟自己大闺女一个屋子睡觉,忍不住就嘀咕,“你说当初让你别结婚,妈给你找个好的,你非得跑到乡下去,现在好了,活成这个样子怪谁呢,我脸都给你丢尽了。” 王老太太一生得意,最爱掐尖要强,养着三个女儿天仙一样,一般人看不上,就想着找那种有钱有势的,女儿又长得好教育的好,真的是不少人追求。 谁知道王大姐没开好头,当初要死要活跟一个穷工人好了,王老太太打死不同意,但是闺女自己跑了,谁能想到这才多久,直接离婚就回来了。 王大姐也不是当初的王大姐了,心灰意冷的,当妈的说话刀子一样,也只知道流眼泪,不会跟当初一样顶嘴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还以为你多大的本事,这么多年了,没见你往家里拿一分钱,欠你的啊。” “你看看你那德行,回来就是哭丧着脸,给谁看呢,离婚了就离婚,再找个就是了,还年轻怕什么。” 这王老太太就不是个安分人,女儿女婿离婚了,只有拍手鼓掌的,一点也不可惜,寻思着大女儿长得漂亮,好好操作一下不成问题。 王大姐本来是闭着眼睛流眼泪,听到后半句,要再找一个,脑袋里面就出现了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这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刚死了老婆的宋为民。 一想想,心里面一阵火热,也哭不出来了,她自己为什么离婚,还不是丈夫不体贴,喝醉了酒就打人,她也不嫌贫爱富,不然当初不去找个工人,就想找个体贴人罢了。 她这刚离婚回来几个月,大家都爱护她,看她每天愁眉苦脸的,也是可怜,有个什么新鲜东西,都给送一点。 那遇春身体好的时候,做饭的好手,什么东西一做,都是好吃的,还是家里面孩子多粮食少逼得,靠着一手好手艺养家。 同是女人,也可怜宋大姐,去挖点野菜什么的,做好了就端一碗过去,家里面孩子们从来不跑腿,那遇春要他们回家就要好好看书,跑腿的就是宋为民了。 一来二去的,只是觉得这人体贴,再加上看着宋为民下班了屋子里外的忙活,看着不是个甩手掌柜,就更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了,跟前夫不是一类人。 那遇春活着的时候没想法,这死了,想法就控制不住了,看了看王老太太,王大姐眼巴巴的提了个话头,“你看着,这一家怎么样啊?” 伸手一指,就是北边宋家那两间屋子。 “啊--” 王老太太一伸手,拧着宋大姐腰间一把细肉,就是没想到自己女儿有这个想法,“你就是贱皮子是不是,苦日子没过够,非得往火堆里钻,我养你干什么的。” “那宋家穷的都不行了,房子卖的只剩下那两间,家里面一个怎么也不死的病秧子,家里面都是张口吃饭的人,你不如去死了算了。” 恨得牙痒痒,王老太太气的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恨不得打死王大姐,没出息的东西。按照她的打算,就是二婚,也能给闺女找个好的,绝对不可能在穷窝子里过。 宋大姐身上应该是有逆骨的,不然不会嫁给了前夫,这会子也起来心思了,“怎么了,一个没老婆,一个没丈夫,凭什么不能在一起,犯法吗?还说人家穷,咱们连两间北屋都没有,只能一家子挤在这西偏房里。” 真的是一个好牙口,戳在王老太太的痛脚上,摸起来鸡毛掸子就开始打,“你给我顶嘴不是,你要是这么大主意,现在你就跟我滚出去,吃我的喝我的,能耐了啊,要不要脸了?” 一时之间几下子,王大姐也不说话了,呜呜的哭,自己命苦而已,她现在就只靠着娘家,离开娘家就真的喝西北风了。 这下子就连夏冬梅都笑了,这家里三个孩子,唯独宋清如没上学,以后肯定也没找落,现在还说大话,要是有钱了,那估计是找了个好对象了。 只有这可能,宋清如弄了个大红脸。 不过,她虽然怂,但是见得场面多,心里面小九九多,家里面属于有心眼的那一种。 老大是人好周正,老二是明理泼辣,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前途光明,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那时候她沾一点光,岂不是很好,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毕竟她没上过学,这叫文盲一个,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太红旗一出来,旁边一个好哥们,叫孙子的,就在那里嘎嘎笑,“出来玩多好,在家里又要看那老娘们脸色,我一天她来了,马上就喊你了。” 孙子也是大院里的,他爹虽然不如太红旗老爹出息,但是好歹是亲爹亲妈,平时对着黄佳妮,就是一口一个老娘们,十分看不惯。 太红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个老娘们计较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谁身上没二两骨头啊,太红旗被黄佳妮从小喊着没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里不是不要尊严的,心想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才行。 不仅仅要比黄佳妮出息,比她父亲丈夫儿子都要出息,而且还要快乐,你越是给我添堵,我越是要开心才好。 所以中午吃了两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娘们,对,就是老娘们,太红旗心里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孙子自己哈哈笑,旁边一起笑,这群孩子,一放假就是灾难,家里大人没时间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处野,到处天生地养。 “对,甭管她,咱们去钓鱼,去拿鱼竿,还有渔网子,我爸下面一个兵转业到地方,工具给我们免费用,晚上咱们就烤鱼吃,再在他那里煮一锅子鱼汤,美死了。” 孙子说的那个人,是以前的转业兵,给安排到河道管理处,对着老领导儿子当亲儿子一样,很热情了,这倒不是拍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战友来了,借工具也是一样的。 太红旗会享受,看他受了气还能吃两大碗排骨就知道了,想想烤鱼也是很有滋味,一群人跟打劫的一样就去了。 孙子今年跟太红旗一样大,人家俩人是一个大院里的,感情好的不行的铁瓷,孙子带着人去拿东西,拖拉着盆子铁罐子,渔网钓竿什么都全了。 “小心点,别给掉冰窟窿里去了。” 那人嘱咐一句,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看着这天色,是又要一场大雪,今年的雪水出奇的多,来年倒是好收成。 “咱们啊把冰块给凿开,这冰厚实着呢。” 太红旗指挥能力很强,人缘也好,大家基本上是听他的,小时候做游戏都是将军。 几个人拿着锥子在那里砸,有劲呢,一会就见水了,太红旗在那水坑四周看了一看,觉得大概塌不下去了。 扭头就去给放渔网了,几个人一连砸了好几个,要么放网子,要么放笼子,还放了俩鱼竿。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了,这帮人就跟山大王一样,日子畅快的不行,哪儿好玩的都会,上山下海的都来劲。 太红旗这一会热的不行了,体质好,自己棉袄一扒拉,里面就是一个羊毛衫,老棉袄一下来,气质更好了。 孙子眼馋的不行,也是到了爱俏的年纪,“你借我穿一天呗,明儿借我,后头我就还给你了。” 这羊毛衫少见,是羊绒毛的,灰色的鸡心领,针线细密又贴身,太红旗这是今天刚上身,过年的时候他爷爷给买的,过年穿新衣服嘛。 现在大家毛衣颜色是真的少见,要么是深红色的,要么是绿色的,都是自己家里当妈的织,基本上一个样,孙子一看就眼馋了。 太红旗自己看了看,没觉得多好看,但是暖和就是了,“行啊,给你穿,回家就给你。” 孙子美的不行了,有个喜欢的姑娘,一寒假不见了,他明儿要骑着自行车去她家窗户底下溜一圈,穿个羊毛衫多洋气啊。 等到了点儿,几个人去巴拉东西,还真的是有鱼呢,六条大鱼,还有巴掌大的小鱼,这个倒是不少,大家吃就吃小鱼,好熟又入味。 在河边冰碴子里就地收拾了,然后几个人就跑到屋子里烤鱼了,里面有炉子刚好暖和,半下午冻坏了。 是真的香啊,冬天的鱼,在下面肥的不行了,又傻又笨,肉质还好吃,炭火一烤就可以了。 孙子自己眼馋,半生不熟的就伸手去拿,几个人都等着呢,不肯吃亏一起抢,竟然一条小鱼,不熟就给抢没了,烫的爪子都红了。 孙子自己小刺都恶狠狠的嚼,“真好吃啊,这一冬天都没吃鱼了,贵的要死不说,吃起来就跟棉花一样。” 冬天里没鲜味,河鲜都少见了,等着从东北运过来的鱼,到这里就是死肉了,那里来的鲜美呢,孙子就算是家里条件好,可是鲜鱼肉也吃不上的。 太红旗自己也喜欢吃,一人拿着一条鱼吃,大家手掌心的鱼,就跟狗啃的一样,只他一个,吃起来都是要从尾巴开始吃,然后慢慢的往上,边上小刺就吃了,最后竟然是一个完整的鱼骨头,算得上是细致了。 他在外面快活,这家里氛围很一般了,江长源吃饭的时候一看太红旗不在,看自己儿子就不大顺眼。 到底是男人力气大,“三儿,好好跟你妈说几句,你妈才放心。” 一个大男人,现在才来得及看看老妻,死了的人一身轻松,活着的人还有无限烦忧,身后事都得一样一样来。 宋清如指了指那遇春的眼,“爸,让妈放心的走。” 人不能合眼,这是还有挂心事,只要活着的人,给宽慰几句,愿望了了,自然而然就走的干脆利索了。 宋为民想去给那遇春合眼,竟然没合上。宋为民嘴唇有些颤抖,心疼老妻到死不能闭眼,“你放心走吧,家里事别操心了,去那边好好等着,等孩子长大了,我也老了,到时候去找你就是。” 35.暧昧 此为防盗章 到了这会, 却是有精神了, 侧着脸看了看外面银装素裹,白莹莹的六瓣雪花儿照应的屋子里面朦胧的亮堂,她眼巴巴的看了一会, 只觉得这大雪只怕是不吉利了。 “妈妈,累了你了,跟了我一辈子, 却不想我先你一步了, 帮我把孩子们都喊过来吧。” 话音刚落, 自己已经是泣不成声,满脸的明亮,全是泪珠子趟过的苦。 这么正当年的一个妇人, 却是得了病的人,自从一个月以前倒下来,就站不起来了,越来越重的病情, 流水般的钱出去了, 竟然没什么效果, 都说是要命的病, 家里好好养着罢了。 天意弄人,这个年纪, 最放心不下的, 不过是家里面的孩子罢了, 她抬起头, 隐约看见里间床上,大红的绸缎被面,金丝红线的龙凤双喜,稳稳当当的盖在那里,微微的鼓起,不由的心里面大恸。 这是新婚时候的被面,一直舍不得用,前面俩孩子都舍不得用,可是老三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大一点了,她就拿出来给老三用了,这样寓意极好的东西,她是盼着老三身子康健呢。 她这是临终前,想着嘱托孩子们一番。托了那老太去喊一下孩子们,一会两个孩子就站在跟前了。 一个是大儿子,娘的心头肉。排行第二的是大女儿了,这也是娘的小棉袄。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摸摸这个,再去摸摸那个,千般的舍不得,那老太在边上看着,一个劲的撑着,说着安慰的话,其实心里也知道,大概就是今晚了。 “女婿还没回来,听说一个偏方,今下午就去了,那地方远一点,只怕是半夜里才回来。你且撑住了,到时候一定是药到病除。” 那遇春嘴角一闪的笑,对丈夫没什么不满意的,少年夫妻,这些年不说是恩恩爱爱,但是也是相伴相守。 “我怕是不行了,你们父亲我不担心,我活着对的起他,死了也不叨扰他。” 话到这里,略一停顿,眼眶里又是莹莹的泪,断珠一样的滚下来,阎王爷只怕是个狠心人,世间多少悲伤事。 那遇春先去看老大,“你是长子,当哥哥的,下面两个妹子,要有当哥哥的样子,以后莫让人欺负了两个妹妹去。” 又去看老二,老二已经是强忍着哭声了,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青砖上面已经是一窝子小水潭。 “你是女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出嫁,是我的罪孽。你要跟你哥哥相互扶持,便是再多的苦,也要记着亲兄妹。照顾好自己,到了年纪找个喜欢的人结婚。” 两个孩子不敢开口,一开口便是嚎啕大哭,怕把母亲那即将要走的魂魄惊走了。 两个孩子跪下来,那逢春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里间,那里躺着的是老三,药罐子一样的老三,现在还不省人事。 “老三只怕是不行了,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当兄姐的,多看顾她吧,要是日子熬不下去了,便送着她走了吧,我在那边等着,总不至于让她孤单。” 她的老三啊,最疼的就是老三,生下来就是养不活的,现如今这么大了,当妈的要是不在了,谁能舍得那么多的药钱,谁有那么多耐心嘘寒问暖,谁又能给她一口热饭吃,一碗热汤药啊? 真的是,恨不能带着老三一起去了算了,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样的苦,她的老三只怕是要磋磨死。 但是到底是娘的心,不忍心啊,终究是有一丝儿的希望,万一以后,老三好了呢,身子康健了呢? 老大老二已经是跪下来了,一边一个拉着母亲的手,“妈,你会好起来的,爸去拿药了,那偏方吃了就好的,撑住了就好了。家里面您别担心,我跟大妹好着呢,便是小妹,我们也能照顾的好了。” 那遇春说了这一通话,已经是不行了,脸色纸片一样的开始掉色,眼巴巴的看着里间,她想去看一眼老三的,但是起不来了,家里面老弱病残的,扶她起来都没力气,也只能看着那金丝红线的绸缎被面。 那老太坐在床尾,斜对着那遇春,这孩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脊梁骨了。 “你莫担心,我老婆子一把骨头也有几两沉,只管给你看好了三个孩子,不成人我不咽气的。便是女婿要找个后娘,我也是赖着不走的,我有手有脚,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后妇进门了,也不能赶着我走。” 点了点头,那遇春听着前门院子里隐约有狗叫,那老太一下子站起来,急着往外走,“怕是女婿回来了,一定带了药,我去迎他。” 门开了又关,有一条缝隙,自行车的铰链声已经近了,只是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刻,她撑着抬起了上半身,拼了命的去再去看一眼里间,到死竟是闭不上眼了。 老大老二只盼着父亲推门而入,待着转头一看,那遇春已经是没了气息,到底是没赶上。 俩孩子立时恸哭,嚎啕的嗓子眼里面浸了血一样的痛,椎心泣血啊。一时间门外的人男人听见了,竟然踉跄了一步,膝盖磕到了门槛上,门恰好开了一半,看见里面躺着的人。 夹了一大筷子给放到碗里,夏冬梅受宠若惊,自己看着碗里的肉,也不好拿出来了,“你们也吃,我不吃肉的,这些就够了。” 宋为民自己也吃了一口,“妈做饭就是好吃,香的很,你们都吃啊,自家人吃饭不是旁人。” 这下子连宋清林宋清婉都笑了,都吃的好吃,家里面无事不吃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诱惑力很大了,尤其是宋清林,男孩子需求就更多,饭都吃不饱,更何况是肉。 夏冬梅自己没舍得吃,自己只把粥喝了,碗底几块肉,真的是一口也没吃,挨着宋清林坐着,看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她就喜欢男孩子,被前夫家里逼得,这是留下来的病根,老觉得男孩子好,看重宋清林跟救命稻草一样,看宋清林吃的香,就给悄悄地夹到宋清林碗里去了。 宋清林自己眼睛一抬,本来心里膈应,觉得到底是个后妈,亲妈陪着这么多年,一时半会不是能消除的感情。 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唏哩呼噜的喝了粥,“我吃饱了,去看书了。” 一顿饭,大家话少,看着是热闹,但是也是七零八落的,各人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都是为了好好在一起。 夏冬梅就在宋家这样子住下来了,没有什么冲突波澜,日子照常要过,只是真的是个勤快人,大概第一天刚来也睡得不踏实,听见隔间有动静,也赶紧起来了。 这样的人,眼睛里有活,闲不住的,转眼看着那老太跟宋清如出来了,自己也挎着一个篮子,在门口等着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清如看了看那小脚,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夏冬梅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脚累些,但是她大概是心里舒坦,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说的不会享福,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着就不行。 那老太自己倒是看的开了,办事也妥帖,“你在家里好了,我看你走过去就不行了,在家里生者炉子,给做饭就红了,这样子我们回来正好吃饭多省劲,孩子也赶着上学呢。” 一番话下来,说的极为妥帖,夏冬梅自己就进去了,小脚不能迈大步,走路也不能走几步,一辈子只能在家里转悠,在家里能做饭,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家里东西不熟悉,但她心思细,自己好好看看,就知道是在哪里,做饭就很上手了,想着孩子读书,男人也上班,要吃的饱肚子一点,早上不能光喝粥。 去看面缸子,里面只浅浅的一点,去拿出来戗面火烧来里面一共是八个,个个都很大,拿出来一个。 省着点吃就好了,那边王太太爬起来睁开眼就气不顺,吃早饭的时候,在那里一个劲的酸,“不是我说,那边宋家都穷疯了,见天的去捡菜叶子,打量谁家不知道呢,都是不能入口东西。” “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然找了个小脚太太,那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真的是笑死了。” 一桌子人吃饭,就听王太太在那里说,一个人说也笑的不行了,硬是有一种花枝乱颤的姿态,对着宋为民一家子一百个看不上,只要没钱,她就看宋家不顺眼。 王大姐是姐妹三个里面的老实人,二妹三妹都是一般的刻薄脾气,二妹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穷到家里了,还有一个病秧子,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饭都吃不起。” 三妹也要补一句,踩着自家大姐,“就这样的,我大姐当初还想着往人家身边凑呢,也不知道想什么。” 王大姐也是有脾气的,筷子一甩,冷着一张脸,“妈说也就算了,我是她闺女,你们说个什么劲儿,当妹妹的这么说姐姐,脸上很好看是不是,要不要脸了?” 连说带削的,一时之间大家脸上都没有了笑,王太太脸色更不好了,“难道你妹妹说的不对吗?要是不对,那你去找个好的,找个有本事的,别在家里吃闲饭。” 王大姐一边刷碗一边掉眼泪,气的,被自己亲妈亲姐妹气的,这家里就没人说话的地方,都想着攀高枝,都闲着找个有钱的,一个劲的踩着她。 她什么也不能说,家里妹妹没结婚,都是待价而沽的物品,王太太也不说一句不好,只有大姐离婚了,竟然成了家里的出气筒。 院子里一排水龙头,也不加一点热水,就冷水刷碗,小桂看着自己妈手通红,吧嗒吧嗒跑进去,拿着水壶出来,“妈,你加一点热水。” 这样的冷水里,不用一分钟手就麻木了,再穷的人家,也要烧点热水的。 只有王太太看见了,一个劲的骂,“都是烧钱的,炭火烧水不要钱啊,那么多去刷碗,合着不是用你的辛苦钱是吧。” 小桂权当听不见,拎着水壶放回去,拿起扫把来就打扫屋子,一会还要洗衣服,家里二姨三姨的衣服都要她来。 院子里人听见了,知道王太太刻薄脾气,只是亲闺女还这样,有听不下去的劝一句,“王太太这么大脾气干什么,你们家大姐苦命,回娘家了享福,多好的闺女啊,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啊。” 王大姐做闺女的时候,就很不错,大家也喜欢,背地里都说歹竹出好笋,三姐妹里面只老大不会狗眼看人低,其余人眼睛啊,都是朝天的。 “哎哎,不说了,一会有人了,这个你拿好了,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你妈不会做,里面有十块钱,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自己饭都吃不起了,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跟着亲妈肯定好,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一边自己背着人哭,“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说话都不成样子,“爸,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姥姥,咱俩分开捡。” 匆匆说完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拐杖了,自己别在框子里,然后两只手弯下腰来就开始抢。 能在这里混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踩一脚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担心宋清如让人欺负了。 结果压根就没事,宋清如就跟鱼儿到了水里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缝钻,那身姿竟是从没有过的灵活。 她两辈子第一次捡菜叶子吃,但是这心情就跟捡钱一样,全是白来的,尤其是现在肚子里面叽里咕噜的叫,她吃得少,家里粮食确实不够吃,这几天都是欠一点吃饭,大家都这样,卯足了劲儿想着好好吃一顿。 所以,一时之间,颇为凶残,手跟乌鸡爪一样,来回几把就一手的菜。 这会身体也不说不好了,麻溜的厉害,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头,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弯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们早上都能吃饱了,剩下的我们中午烧汤喝。” 宋清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是高兴啊,宋家这一日三餐的构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干粮,晚上更惨,连菜都没有的粥,寡淡的杂粮粥罢了。 这还是多亏了那老太早上去捡一点菜,不然连点菜都没有的。 回家就一个理菜,一个收拾炉子,满满的一锅子菜粥,宋为民眼尖,看见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呛的,手快就这样。 “这手是怎么了?” “我去捡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吃饱了。” 宋为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没说,乐呵呵的,“你别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不过,她虽然怂,但是见得场面多,心里面小九九多,家里面属于有心眼的那一种。 老大是人好周正,老二是明理泼辣,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前途光明,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那时候她沾一点光,岂不是很好,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毕竟她没上过学,这叫文盲一个,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太红旗一出来,旁边一个好哥们,叫孙子的,就在那里嘎嘎笑,“出来玩多好,在家里又要看那老娘们脸色,我一天她来了,马上就喊你了。” 孙子也是大院里的,他爹虽然不如太红旗老爹出息,但是好歹是亲爹亲妈,平时对着黄佳妮,就是一口一个老娘们,十分看不惯。 太红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个老娘们计较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谁身上没二两骨头啊,太红旗被黄佳妮从小喊着没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里不是不要尊严的,心想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才行。 不仅仅要比黄佳妮出息,比她父亲丈夫儿子都要出息,而且还要快乐,你越是给我添堵,我越是要开心才好。 所以中午吃了两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娘们,对,就是老娘们,太红旗心里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孙子自己哈哈笑,旁边一起笑,这群孩子,一放假就是灾难,家里大人没时间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处野,到处天生地养。 “对,甭管她,咱们去钓鱼,去拿鱼竿,还有渔网子,我爸下面一个兵转业到地方,工具给我们免费用,晚上咱们就烤鱼吃,再在他那里煮一锅子鱼汤,美死了。” 孙子说的那个人,是以前的转业兵,给安排到河道管理处,对着老领导儿子当亲儿子一样,很热情了,这倒不是拍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战友来了,借工具也是一样的。 太红旗会享受,看他受了气还能吃两大碗排骨就知道了,想想烤鱼也是很有滋味,一群人跟打劫的一样就去了。 孙子今年跟太红旗一样大,人家俩人是一个大院里的,感情好的不行的铁瓷,孙子带着人去拿东西,拖拉着盆子铁罐子,渔网钓竿什么都全了。 “小心点,别给掉冰窟窿里去了。” 那人嘱咐一句,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看着这天色,是又要一场大雪,今年的雪水出奇的多,来年倒是好收成。 “咱们啊把冰块给凿开,这冰厚实着呢。” 太红旗指挥能力很强,人缘也好,大家基本上是听他的,小时候做游戏都是将军。 几个人拿着锥子在那里砸,有劲呢,一会就见水了,太红旗在那水坑四周看了一看,觉得大概塌不下去了。 扭头就去给放渔网了,几个人一连砸了好几个,要么放网子,要么放笼子,还放了俩鱼竿。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了,这帮人就跟山大王一样,日子畅快的不行,哪儿好玩的都会,上山下海的都来劲。 太红旗这一会热的不行了,体质好,自己棉袄一扒拉,里面就是一个羊毛衫,老棉袄一下来,气质更好了。 孙子眼馋的不行,也是到了爱俏的年纪,“你借我穿一天呗,明儿借我,后头我就还给你了。” 这羊毛衫少见,是羊绒毛的,灰色的鸡心领,针线细密又贴身,太红旗这是今天刚上身,过年的时候他爷爷给买的,过年穿新衣服嘛。 现在大家毛衣颜色是真的少见,要么是深红色的,要么是绿色的,都是自己家里当妈的织,基本上一个样,孙子一看就眼馋了。 太红旗自己看了看,没觉得多好看,但是暖和就是了,“行啊,给你穿,回家就给你。” 孙子美的不行了,有个喜欢的姑娘,一寒假不见了,他明儿要骑着自行车去她家窗户底下溜一圈,穿个羊毛衫多洋气啊。 等到了点儿,几个人去巴拉东西,还真的是有鱼呢,六条大鱼,还有巴掌大的小鱼,这个倒是不少,大家吃就吃小鱼,好熟又入味。 在河边冰碴子里就地收拾了,然后几个人就跑到屋子里烤鱼了,里面有炉子刚好暖和,半下午冻坏了。 是真的香啊,冬天的鱼,在下面肥的不行了,又傻又笨,肉质还好吃,炭火一烤就可以了。 孙子自己眼馋,半生不熟的就伸手去拿,几个人都等着呢,不肯吃亏一起抢,竟然一条小鱼,不熟就给抢没了,烫的爪子都红了。 孙子自己小刺都恶狠狠的嚼,“真好吃啊,这一冬天都没吃鱼了,贵的要死不说,吃起来就跟棉花一样。” 冬天里没鲜味,河鲜都少见了,等着从东北运过来的鱼,到这里就是死肉了,那里来的鲜美呢,孙子就算是家里条件好,可是鲜鱼肉也吃不上的。 太红旗自己也喜欢吃,一人拿着一条鱼吃,大家手掌心的鱼,就跟狗啃的一样,只他一个,吃起来都是要从尾巴开始吃,然后慢慢的往上,边上小刺就吃了,最后竟然是一个完整的鱼骨头,算得上是细致了。 他在外面快活,这家里氛围很一般了,江长源吃饭的时候一看太红旗不在,看自己儿子就不大顺眼。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有多少捡多少,她也是富贵过的人,只不过纵观这辈子,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回家就五点钟了,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进屋子一看,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脸上竟然红扑扑的,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到底是没妈了,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走了一个小时了,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她心细如发,天底下第一等的体贴人,想着乌漆吗黑的出去了,这会子再去看看那半篮子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嫌弃。 炉子边上有马扎,拉过来一个,顺手拉了一个菜盆子,就从篮子里面往外理菜。 那老太更心酸了,自己去装水烧锅子,少不得又要流几滴眼泪,心想着这孩子,以前都是清高的不行,不吃这样的菜,也不乐意她去捡,觉得丢人。 屋子里面宋清如看着那菜叶子,都是外面不好的,有的蹭了,有的长得脏,还有的虫眼多。 她自己小心撕着坏了的,烂了的,能吃的就都吃了,老了不新鲜的也吃,现在粮食不够吃,政策上说是以菜代粮,谁管好不好吃,吃饱了就可以。 一家子都起来了,宋为民自己屋子里外收拾着,一对兄姐睁开眼睛就读书了,那老太做饭,一篮子菜,基本上都给吃了,早上起来吃稀的,就靠这点菜,里面抓一把玉米粉。 伸着勺子搅和一下锅子,宋清如老老实实的看着,看着自己姥姥手上都有老年斑了,一点也不白胖,只是干瘦,这老人家一直省着自己的嘴,给孩子吃,给当家的吃。 “姥姥,等我好了,我跟着你一起去。” 那老太把勺子搭在锅盖上,看着宋清如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一双好眼睛,杏核子那么大,眼角开的深。 “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干什么,在家里好好的不生病啊,姥姥就高兴了。” “姥姥,我马上就好了,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说话,给那老太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趁着功夫给梳了个小辫子。 宋清如自己晃了晃脑袋,刚觉得很好看,只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什么好看的都不行了,不过是丑人多作怪罢了。 等饭好了,宋为民从墙角拖出来一个饭桌子,平时碍事都是立起来的,那老太给盛饭,一人都是满满的一大碗,手艺很好,饭菜的原香味。 里面都是菜叶子切成了条,白的绿的都有,一家人都吃的很香。 就是宋清如也有一大碗,剩下的刮了刮锅底,那老太自己也是一碗,只不过平平的稀一点。 看着一锅子多,但是架不住人多,一人一大碗就没有了,宋清如也没有说话,自己拿着勺子慢慢的吃,她拿不起大碗来,吃饭都是勺子。 看她吃得好,宋为民就微微点头,“今天吃饭吃的好,也能自己下来了,多吃点,不够我碗里还有。” 宋清如连忙点点头,“够吃了,够吃了,你还要上班,多吃点好。” 人一会就吃饱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面就冷清下来了,那老太端着一盆子衣服进来,屋子里面洗衣服,省的外面冷。 “姥姥,给你吃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宋清如当然知道姥姥难做,家里面女儿都没有了,一个丈母娘在家里算什么事情呢,所以看着那老太,不停歇的干活,吃饭也心虚,她就故意吃的慢,剩下的都是给那老太留着的。 36.相亲 此为防盗章  宋清如在屋子里听着叮铃铃的自行车铃铛, 眼巴巴的自己凑到后窗户上看,一群人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她认得呢, 打头的还是太红旗。 这次倒是羡慕人家自行车了, 因为看见车把手上面挂着的鱼, 这几个人小鱼都吃完了,大鱼每人分了分, 一人一条,就拴着一根草绳子挂在车把手上, 家里人也尝一尝。 太红旗一点也没看见宋清如, 倒是宋清如能清楚的看见那鱼唇甚至能呼吸,伴随着一股子烤鱼的味道,她的口水有点分泌过快了。 真的是来这边没有吃过鱼,吃肉也是夏冬梅进门的那一次,她们家里吃饭都艰难,更何况是肉这么蛋白质含量丰富的食物。 就喜欢吃肉,每顿饭都喜欢吃一点, 不吃就觉得不大好, 跟没吃饭一样,来到这开始是身体不好,没心情吃, 现在身体好了, 那营养吸收的就很疯狂, 经常觉得饿, 毕竟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来,给你吃一个,刚出来热乎着呢。” 宋清如眼睛一亮,原来是蜜三刀,一块一块方方正正,背面划开三刀,上面撒了白芝麻,入手都还热乎呢,隐约看到里面蜜色流动,顶好的零嘴了。 “爸,你今天怎么买这个了。” 宋清如自己慢慢地在嘴边吃着,一块不小了,真的是蜜一样的幸福,眼睛都眯起来了,圆圆的杏眼一下子就跟个弯月一样,宋为民乐呵呵的。 “都拿去吃,给你大哥二姐一块,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今日是发薪日,手头略微宽裕,想着现在日子有奔头,三儿都好了,就想着给孩子买点零嘴,不多,但是孩子们高兴的跟什么一样。 宋为民自己只拿了一块,跟宋清婉掰开,俩人吃一块,“我们不爱吃甜,就你小孩子还喜欢吃,都给你吃。” “赶紧拿走了,我们要看书呢,只不过别吃多了,不然不想吃饭了,要留着一天吃一块才行。” 这是宋清婉板着脸赶人了,俩人恨不得泡在书的海洋里面,宋清如自来不喜欢看书,跟太红旗一个毛病,喜欢的书很少,一看就跟催眠曲一样。 “那我走了,我拿去给姥姥他们吃了。” 极为快活的走了,临走之前突然转过头来,“大哥,你张开嘴巴,我瞧着你牙齿最后面是不是有虫子了。” 宋清林张开嘴,也觉得最近有点牙疼,结果猝不及防给塞了一块蜜三刀,然后就听见宋清如一阵烟的跑走了。 都沾了口水了,不好拿出来给大家了,刚才那一块,他就掰了一个小角,其余的都给了二姐了,连点蜜糖都没有尝到。 宋清如手里还有三块,她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一块慢慢的磨牙呢,觉得好吃,以前的人实诚,做的东西都是只怕味道不好,材料少了,回头客不来了。 “爸,我觉得应该奖励你一块,你赚钱是很辛苦的。” 又笑吟吟去拿最后那两块,“我觉得姥姥跟婶子也要尝尝,现在不要心疼,等我一后赚钱了,蜜三刀紧着吃。” 一番话说的极为妥帖,因为一包蜜三刀,整个屋子都跟染了蜜一样,幸福感直线上升,夏冬梅还是第一次见,咬到嘴里,一股子蜜流动出来,睡觉前都记得那个味道。 自己洗了脚,看着宋为民给端了洗脚水,夫妻俩人才说上几句话,“你看看,外面有什么伙计,给我招揽一个,也去赚点零用钱。” 夏冬梅是不能闲着,这段时间也熟悉了这边,知道家里开销困难,就想着贴补一点,赚不了大钱,但是买点柴米油盐,给孩子买个本子铅笔还是可以的。 宋为民没说话,主要是夏冬梅是小脚,小脚不能走路,到哪里都是干不了活的,而且外面辛苦,形式也不好,“等过一段时间吧,家里开销还可以,能应付的。” 不好再说什么,第二天起来,夏冬梅去给宋清林收拾书包,看着孩子本子正面反面都写满了,边边角角的都是字,一个个跟米粒子一样,写的小节约本子。 吃过了早饭收拾利索了,就去找田婶子了,自己扶着田家的门框,轻轻地喊门。 “他婶子在屋里吗?” “哎,来了。” 一边做活,一边叹气,也不知道女婿什么时候回来。 正想着呢,外面就有人说话,快到了门口,她从隔间出来,只看着宋为民走在前面,开门的时候,一个雪花子飘进来,打着旋儿一到地上就化了。 伴着一阵冷气,后面一个妇女,肩上一个包袱皮,胳膊肘那里挎着一个竹编的筐子,两头圆圆,中间一根挎手,最筐子上面盖着一块红布。 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后面挽着一个缵,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的,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小脚。 “回来了,赶紧喝一点热水,饭快好了,一会就吃。”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这天气冷的人不行,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怎么没有带回来,这妇女看着面相老,还是个小脚,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在门口进来,也不敢去隔间看,很是局促的样子,一身青布衣裳,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来,您歇着。” “没事没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里面夏冬梅坐立难安,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个子小,但是秋收冬藏这些,顶的上一个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说,“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里端着杯子喝水,“就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里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这是家里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里,“吃完了还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没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个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里,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说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子呢。”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证据就在屋子里,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批斗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批斗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批斗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宋清婉,平日里见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现在都要给个笑脸,打个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吓到了,想着以前为了洗床单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晒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给看着别让人偷走了。 宋清如闲着没事,就从后窗户那里看着一帘子的白床单,隐隐约约老是觉得不好,但是私底下问过宋为民,宋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没什么好让人说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还暗戳戳的把粮食藏了起来,每次用的时候她捯饬很久才拿出来。 太红旗喜欢站在窗户口那里吹风,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白床单,日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床单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大白天怪吓人的。 他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盘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记起来了,老觉得自己窗户对着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闹鬼一样,他其实好奇心不大有,但是这次是真的纳闷了,就是想破了脑袋,太红旗大概也想不出来。 宋清如这性格其实蛮奇怪的,自己藏着一肚子的问题,每天都在烦恼,知道的多当然比别人看的远,其实跟同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只不过是病怏怏的,加上母亲刚去世,家里人倒是没多想,以前就阴阳怪气的,现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么不穿,是太小了还是怎么着啊?” 江长源打量着孙子,觉得过年又长高了,大概是太小了,买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头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红旗瞬间不想说话了,他那羊毛衫借给孙子了,孙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乐还是怎么着,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个寒碜样,太红旗直接送给孙子了。 孙子倒是回家洗了洗,照样皱巴巴的穿在身上,觉得不是一样暖和吗? “没有,天气都热了。” 江长源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北地里春天短,似乎是风停了的瞬间,眨眼间就是暖春了,来不及淅沥几滴雨水,又开始了蝉鸣。 爷俩相依为命,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也是别样的温馨,只是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叫声,又尖又细,紧接着是一阵嘈杂。 太红旗顿了顿筷子,觉得糟心,大晚上的不知道闹腾什么,把碗里的红烧肉巴拉着吃了。 倒是江长源叹了一口气,“现在形势越来越不好,你在外面也要注意点,这些人就跟没脑子一样,不知道猖狂什么,今天去整这个,明天去修理那一个,瞎忙活。” 话说的隐晦,太红旗却是听得明白,点点头,“您放心吧,我有什么好让人说嘴的,我可是朝鲜的。” 江长源虎着脸,“什么朝鲜的,你小子就知道气人。” 亲孙子不能认,只说是收养的,其中滋味,自己知道罢了。 那边宋清如刚坐在炉子边上,慢慢的烤火,一屋子人吃了饭都在小隔间里,暖和一会,等着一壶水烧开各自洗漱了才睡下。 清贫的家里,半饱的肚子,但是因着这些微的温暖,倒是格外的温馨,宋清如最喜欢的就是这会子,她大多数时候就是听着,听大家说话,什么都喜欢听,都觉得新鲜。 结果万万没想到,担心的一切还是发生了,看着水要开了,宋清如就起来想先去窗台上拿水杯,有点口渴了。 刚站起来,就看到院子里进来一群人,惨淡的夜光下面,只有胳膊上的红袖章,刺眼的厉害,后院不大,那架势竟然是直接冲着宋家来的。 这小怂,一时之间只能够嗓子眼里喊一句,伴随着一声踹门的声音,宋家也被拉入了泥潭。 宋为民赶紧走出去,“这么晚了这是干什么,我们家里没有什么东西的,一直是拥戴社会主义。” 话说的极为温和,就连臃肿的身体都有些弯曲,似乎站的矮一点,人家就能手段温和一点。 “嗬,还敢说,你是敌特,是国民党的军官,这么多年竟然没人发现。” 刹那间,宋为民脸色惨白,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马上就有人拿着绳子绑起来。 家里人都在呢,那老太只揽着宋清如,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没事,没事,你别怕,就算有事也跟你没关系的。” 宋清如心里面咯噔咯噔的,她直愣着眼睛看着前面,就跟一个闹剧一样,一时之间恍惚了,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代呢,这其实只是一个历史是不是? 她看着王三姐居高临下,插着腰指着宋为民,就跟以前的判官对着死刑犯一样,看见宋清林被人推开了,碰到了椅子,又看到宋清婉去跟王三姐扑打,最后被婶子死死的抱住,一起瘫在了地上。 举目四看,乱糟糟的,竟然是离魂一样,王三姐疾言厉色,指着那老太,“老太婆一个,竟然没看出来你是满族皇室的,活到这年纪,不知道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罪该万死。” 一切都乱了,邻居都没有敢过来的,这闽南会馆已经变天了,大门上传承百年的对联成了春风里渣滓,一吹就散了,换成了张贴的歪歪扭扭的劣质品。 “庙小神灵多,池浅王八多。” 这是王三姐说的,别看着会馆不大,但是里面的坏分子多了去了,宋家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王三姐现在已经神气的不行了,满院子里的人都要经过她的眼,生怕被她顶上了。 所以宋家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人出来说话,那老太自己拍着地面,忍不住仰天嚎哭,“这还有没有天理啊,老天爷,你不开眼啊。” 上年纪的老太太,声音里面包含着几代风云的沧桑如同惊雷一声,宋清如跟自己说,这不是梦,这是现实,这些受难的都是你最亲爱的人。 她觉得自己是怂,什么都怕,胆子也不大,最喜欢贪生怕死。但是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于是对着王三姐就冲上去了,最起码不能这么随意打人。 可是还没等着开口,王三姐就跟刚看到她一样,确实是第一次见面,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见过宋清如,想了一下才觉起来,“这是你们家的病秧子吧,没想到还活着啊?” “是,我活着,你最好不要气我,不然我死了,你们都是害死我的人呢。” 宋清如梗着脖子站在一群红袖章面前,气喘嘘嘘面色惨白,就跟快不行了一样,期望这样子可以让他们不要那么疯狂。 但是,没用的,宋清如顶多是被推开了,这个样子也没人动手看和就不是长命的人。屋子里面扫荡了一遍,那老太跟宋为民直接就带走了,一个是叛国敌特,一个是封建剥削阶级。 剩下一个后娘,带着三个半大孩子,宋清婉头都破了,自己捂着,还要来拉着宋清如安慰,“三儿,没事,没事的。” 怎么能叫没事呢?这被拉出去的人,没有哪一个是囫囵回来的,不死也要脱皮,宋清如抱着宋清婉哭,宋清林也在一边抹眼泪。 父亲就是天啊,王三姐倒不是空口白话,她是拿着档案来的,里面清楚地写着,国民党军需官,这个帽子摘不下来了。而且刚才箱子里,竟然有一本国民党的委任书,应该是宋为民这一辈子最辉煌的时候了,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军需官,所以这个看起来无比平庸的无比谨慎的男人,竟然还好好的保留着,没想到现在成了索命的刀。 档案是街道办存放的,一般是没人去翻看的,尤其是宋为民在这里几十年的人了,街道办的人都换了不知道几茬子了,根本就不会去翻看档案。 可是世界上从来不缺少有心人,王三姐儿最近因为志同道合,跟革委会的一个主任打的火热,借着形势干的风风火火的,一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架势。 只是房子紧张,要闪婚的时候没房子,王三姐真的是个毒物,竟然看上了宋家那两间北正房,这才想着去找找宋为民有没有什么错处。 没想到一个大惊喜,扑灰的档案打开,没几页就看见了,早些年宋为民竟然是国民党的军需官,又去看那老太,竟然是满族的,祖籍是那拉氏的。 就连已经死了的那遇春,曾经是皇亲国戚,只不过大清没了,一群满腔逊孙隐姓埋名,也翻出来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那遇春不是那老太亲生的,那老太以前是那遇春亲妈的陪嫁丫头,那遇春亲妈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姑奶奶一个,只是后来败了,最后竟然只带着那老太出来了,还有一个襁褓里的那遇春。 贵族女子多体弱,世道艰难,竟然熬了几年就病死了,那遇春也托付给了那老太,那老太也是忠仆了,送着姑奶奶走了,又看着那遇春走了,现在又接过了宋清如,一辈子没歇气。 37.分手 此为防盗章 “妈妈,累了你了, 跟了我一辈子, 却不想我先你一步了, 帮我把孩子们都喊过来吧。” 话音刚落,自己已经是泣不成声,满脸的明亮, 全是泪珠子趟过的苦。 这么正当年的一个妇人, 却是得了病的人,自从一个月以前倒下来,就站不起来了, 越来越重的病情, 流水般的钱出去了, 竟然没什么效果, 都说是要命的病, 家里好好养着罢了。 天意弄人, 这个年纪, 最放心不下的, 不过是家里面的孩子罢了,她抬起头, 隐约看见里间床上,大红的绸缎被面, 金丝红线的龙凤双喜, 稳稳当当的盖在那里, 微微的鼓起, 不由的心里面大恸。 这是新婚时候的被面,一直舍不得用,前面俩孩子都舍不得用,可是老三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大一点了,她就拿出来给老三用了,这样寓意极好的东西,她是盼着老三身子康健呢。 她这是临终前,想着嘱托孩子们一番。托了那老太去喊一下孩子们,一会两个孩子就站在跟前了。 一个是大儿子,娘的心头肉。排行第二的是大女儿了,这也是娘的小棉袄。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摸摸这个,再去摸摸那个,千般的舍不得,那老太在边上看着,一个劲的撑着,说着安慰的话,其实心里也知道,大概就是今晚了。 “女婿还没回来,听说一个偏方,今下午就去了,那地方远一点,只怕是半夜里才回来。你且撑住了,到时候一定是药到病除。” 那遇春嘴角一闪的笑,对丈夫没什么不满意的,少年夫妻,这些年不说是恩恩爱爱,但是也是相伴相守。 “我怕是不行了,你们父亲我不担心,我活着对的起他,死了也不叨扰他。” 话到这里,略一停顿,眼眶里又是莹莹的泪,断珠一样的滚下来,阎王爷只怕是个狠心人,世间多少悲伤事。 那遇春先去看老大,“你是长子,当哥哥的,下面两个妹子,要有当哥哥的样子,以后莫让人欺负了两个妹妹去。” 又去看老二,老二已经是强忍着哭声了,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青砖上面已经是一窝子小水潭。 “你是女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出嫁,是我的罪孽。你要跟你哥哥相互扶持,便是再多的苦,也要记着亲兄妹。照顾好自己,到了年纪找个喜欢的人结婚。” 两个孩子不敢开口,一开口便是嚎啕大哭,怕把母亲那即将要走的魂魄惊走了。 两个孩子跪下来,那逢春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里间,那里躺着的是老三,药罐子一样的老三,现在还不省人事。 “老三只怕是不行了,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当兄姐的,多看顾她吧,要是日子熬不下去了,便送着她走了吧,我在那边等着,总不至于让她孤单。” 她的老三啊,最疼的就是老三,生下来就是养不活的,现如今这么大了,当妈的要是不在了,谁能舍得那么多的药钱,谁有那么多耐心嘘寒问暖,谁又能给她一口热饭吃,一碗热汤药啊? 真的是,恨不能带着老三一起去了算了,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样的苦,她的老三只怕是要磋磨死。 但是到底是娘的心,不忍心啊,终究是有一丝儿的希望,万一以后,老三好了呢,身子康健了呢? 老大老二已经是跪下来了,一边一个拉着母亲的手,“妈,你会好起来的,爸去拿药了,那偏方吃了就好的,撑住了就好了。家里面您别担心,我跟大妹好着呢,便是小妹,我们也能照顾的好了。” 那遇春说了这一通话,已经是不行了,脸色纸片一样的开始掉色,眼巴巴的看着里间,她想去看一眼老三的,但是起不来了,家里面老弱病残的,扶她起来都没力气,也只能看着那金丝红线的绸缎被面。 那老太坐在床尾,斜对着那遇春,这孩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脊梁骨了。 “你莫担心,我老婆子一把骨头也有几两沉,只管给你看好了三个孩子,不成人我不咽气的。便是女婿要找个后娘,我也是赖着不走的,我有手有脚,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后妇进门了,也不能赶着我走。” 点了点头,那遇春听着前门院子里隐约有狗叫,那老太一下子站起来,急着往外走,“怕是女婿回来了,一定带了药,我去迎他。” 门开了又关,有一条缝隙,自行车的铰链声已经近了,只是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刻,她撑着抬起了上半身,拼了命的去再去看一眼里间,到死竟是闭不上眼了。 老大老二只盼着父亲推门而入,待着转头一看,那遇春已经是没了气息,到底是没赶上。 俩孩子立时恸哭,嚎啕的嗓子眼里面浸了血一样的痛,椎心泣血啊。一时间门外的人男人听见了,竟然踉跄了一步,膝盖磕到了门槛上,门恰好开了一半,看见里面躺着的人。 田婶子应着来开门,他们家里屋子更紧张了,就那么一间屋子,还要带着两个儿子一起住,以前是在门口卖油条的,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卖早点,烧饼油条加上豆汁,刚好一套。 只是后来改造,私人买卖是不能够了,上面安排着去了切面店,钱不多,但是好歹是个营生,只是家里两个孩子要念书,田婶子便经常早晚的去找点伙计。 俩人没进屋子,只在门口小声地说话,听见是想要找个赚钱的营生,夏冬梅自己也实诚,“我乡下来的,只盼着几个孩子好,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就想着出来找个营生赚钱,能吃苦着呢,不嫌钱少,有个就成了。” 田婶子这一段时间冷眼看着,心底里觉得是个本分人,做事情应该也不是那样眼高手低的,她认识人多,也能打捞个营生。 等着见了田大叔,也提起来这个事情,“我看着人不错,对孩子们也好,找营生不怕钱少,也能吃苦,应该好找的,你多打听一下。” 家里面谁也不知道,只三天后,吃了早饭没一会儿就看见夏冬梅背着一个大包袱来了,那包袱是真的大,她背都佝偻了,宽比得上她三个。 宋清如赶紧开门,一进门就接到地上来,夏冬梅自己擦擦汗,笑着解释,“这是医院的床单被褥,我拿回来洗,一套一分钱呢。” 看着极为高兴的样子,一套一分钱,医院带回来的消毒液,一套就是枕套床单加上被套。 那老太打开来一看那医院名字,离着这里很远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背回来的,“你别一个人去背了,等着下次让清林跟你去。” 夏冬梅赶紧摆摆手,“这有什么,别耽误孩子,全是被褥又不沉,清林好好看书就行了。” 那老太也跟着一起洗,两个人一起做活,死活不让宋清如沾水,“水凉,你不要沾,到时候肚子疼。” 看着宋清如那双骨节鲜明,嫩白如玉的手,夏冬梅只觉得这不是应该洗衣服的手,她对着前面留下来的孩子,总是极大的宽容,极大的关照。 洗衣服的水,就跟王太太说的一样,哪里能要热水,烧水不要煤啊?煤不要钱啊? 都是冷水,里面是刺骨的凉,不然不够本钱的,这伙计本来就是要求高钱少,拿回去给医院,不干净的都要拿出来重新洗。 上面的污渍特别多,夏冬梅很用心,来回的揉搓,就这样,一上午两个人三分钱,给晾到外面去。 王太太回来了又要骂,觉得院子里面放医院的床单不吉利,白花花的一片,就是找事一样,夏冬梅怕院子里占空,都是自家门口拉起来的绳子。 王太太立着眼睛,修的精致的眉毛,眉尾些微的黄,是眉笔画出来的,穿着掐腰的袄子站在那里,盘着的头发纹丝不乱。 “不是我说,前个儿去捡菜叶子吃,今个儿就去拿这些脏东西回来,难道明天还要去跟死人要吃的,坟地里转悠一圈不成?真的是穷到家里了,什么都缺。” 话说的极为难听,极为缺德,宋清如愣了愣,屋子里面听着,什么叫跟死人要吃的? 屋子外面邻居就搭话了,“你这嘴巴干什么这样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没用着你家门前的地儿,干什么这么难听,都是邻居。” 宋清如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眼睛都气红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他们家要去跟死人要饭吃,去坟地里面转悠着吃祭祀贡品,心里面发狠,这王太太,简直是欺人太甚。 , “用的不是我家里的地,但是看着不顺眼,你说一个院子住着,怎么就挂着这么些东西,医院里面什么都有,也不怕有病菌回来,回头谁要是生病了,谁知道是怎么得的病呢?” 全是理由,有一种人,无理也要争三分,全世界说到最后都是为了自己转悠的,王太太嘚啵一张嘴,什么扯淡的理由都能找出来。 这张嘴,干的缺德事也不少了,屋子里面夏冬梅坐不住了,擦擦手就起来了,“我去看看,能不能给换个地方去。” “还能到哪里去,院子就这么大,我们在自己家门口晾起来的。” 那老太气的心口疼,你说糟心不糟心,有这样的邻居,隔几天就出来膈应你一下,你气的要死,人家照样吃喝,跟着一起出来。 “王太太,凡事讲个理,我们洗的干干净净拿出来晾,一没用你家门口,二来也没往你脸色糊,你在这里一口一个晦气,一口一个病毒,我倒是问问你,我们往你身上碰了?” “要我说,什么叫晦气,有个你这样的邻居才是晦气呢,平日里不是打骂孩子,就是说被人家里家常里短,就你家没个糟心事,就你家过得最如意是吧?” “闲来莫道他人非,王太太,你看我说的是不是这理?今个儿,我还就把这床单晾这里了,您小心点,别擦到我们家门口,给染了病毒。” 那老头自己说完,门就关上了,一般不计较这个,平时说话尖酸刻薄也忍忍,只是今天过分了,说的话真的是难听死了。 年纪大了动气,中午就没吃进饭去,心口堵得慌,吃了也难受,宋清如觑着那老太脸色,生怕憋出病来,老年人不能生气,不然容易心梗脑血栓,各种癌症然后还心口疼。 “姥姥,甭生气了,你跟她生气不值得,要是真生气了,我晚上悄悄地,趴在他们窗户底装鬼,吓死他们一家人。” 一边说一边还扒拉着头发,意思是自己真的长得很吓人,给那老太气笑了,心口一口气散了大半,“去吓唬她干什么,她亏心事干多了,来找的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 王太太天天在外面跑,干的是什么大家心里有数,现在特殊时期,小人得志,每天戴着红袖章,跟着街道上的积极分子,到处去作孽,威风的不得了。 眼看着这小小的皖南会馆要盛不下她这一尊大神了,什么都要管一管,看什么都要说几句,隐隐压着大家一头的架势。 不就是一个红袖章,就这么一胳膊肘子大的权力,还真的是让这王太太翻出来了浪花。 他就等着他爸来了,自己闲的无聊,也不喜欢看书,就在那里闭目养神一样的,这人,看起来虎气,实则心机深沉,平时不大动弹,但是一动起来真的没法说。 这边宋家已经是吃饭了,小桌子一围起来,竟然觉得满满当当了,宋为民有事要说,大家都搁着筷子等着呢。 “这是你们夏婶子,以后就在我们家了,你们以后喊妈。” 那老太很诧异,立时就看了夏冬梅一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既是要进门的那一位,只是这面相看起来跟女婿不相配,眼看着老不少呢。 一时之间,大家都看着夏冬梅,都纳闷为什么就选了这人呢,夏冬梅来的时候就怕孩子不好相处,怕这家里不接纳自己。 这回更是心里没个着落,只对着大家笑,一个劲的说,“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以后我给你们做饭洗衣服。” 又看到那老太,这身份更见尴尬了,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平时木讷的很,只是尴尬的笑。 那老太也笑,觉得这人还可以,就是委屈了女婿,不说是相貌堂堂,但是委实是个体面人,还是那句话,不相配。 大家都觉得不相配,但是宋为民既然带回来了,就是自己愿意的,那天跟着族叔回去了,族叔是个热心肠,知道宋为民虽然进了四九城,但是担子也重,不在家里歇一歇吃口饭就走。 竟然是带着窝窝头来的,吃着自己的窝窝头走的,等着回去的时候,族里长辈就都在,问一问是个什么打算。 都喜欢宋为民,小子有出息啊,宋为民自己想了想,“要生过孩子的。” 大家听了点点头,这是想找个好好过日子的,那样子黄花大闺女,要是想着做后娘,只怕是十之八九有图谋,要不就是傻大姐了。 一来二去就只剩下两个人,宋为民自己想了想,最后还是带着夏冬梅回来了。 亡妻已故,他葬礼上不哭,在家里也不哭,老人孩子都在,只是在族叔几个面前,涕泪横流。 “我与亡妻夫妻二十年,下面三个孩子可怜,老丈母娘也可怜,要是再娶,一定是顾家本分的。” 大家也不再去劝,原本是没看好夏冬梅的,只一点,夏冬梅比宋为民还要大三岁,本来就显老,这会儿更是看着年纪大了。 族里一个夏冬梅的本家姐姐,托人要说一说,这才能牵线搭桥,只是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是她。 夏冬梅可怜人一个,她原也是好家庭好出身,只是结婚这么多年,竟然只生了闺女,一口气儿三个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老婆婆指着鼻子骂,丈夫也是抬手就打。 再加上没日没夜的做活,这个年纪一副老态,身体也是不大能生了,那前夫一家也是狠心人,硬生生给赶出来了,不要了,要再去找一个能生儿子的。 她是真的苦命人,苦水里面泡出来的,腊月天里的小白菜,半生坎坷。 宋为民觉得尚可,夏冬梅是个过日子的人,这一点就可以了,老实本分能过日子。 第一面见的时候,宋为民当着族叔的面说,“你尽管放心,我家里孩子多,日子勉强过,只你好好对待家里的孩子老人,谁敢不给你养老送终呢?” 夏冬梅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她没儿子,被人说了无数次,心里也觉得有儿子好,吃尽了没有儿子的苦,听说宋为民家里有一个儿子,不用宋为民说,自己就对着宋清林好。 就是这样一个人,靠着宋为民那番话,自己一个包袱皮,挎着一个小筐子,里面是走之前本家表姐给装的大馒头,“你以后也算是有着落了,在那边好好的,虽然是不能生了,但是对着那边的孩子好,都是有良心的人,到时候你就是亲妈,一样养老送终的。” “妹子啊,这些你带着,去那边给孩子吃,孩子念你的好。” 夏冬梅自己抹着眼泪就走了,一双小脚走了一天,跟着宋为民从天津卫走到了北京城,走到了城南的皖南会馆。 戗面火烧是天津卫的好东西,跟别家火烧不一样,硬邦邦的咬不动,但是人家牙口好,觉得有嚼劲,干吃泡水都行,吃了撑肚子。 表姐家里一点白面,都给做了,那时候的人,对人实诚的很,只有盼着你好的,没有盼着你不好的,做的时候家里孩子馋的咽口水,愣是没给孩子一个吃,全给夏冬梅了。 那老太就是煮了菜粥,然后是杂粮的三合面饼子,都是粗粮,好一点的菜,就是那盘子腊肉了,给放到夏冬梅眼前吃,“你吃这个,多吃这个。” 这就是以前待人接物的本事了,就是家里孩子再想吃,上了桌子,都是紧着客人吃的,孩子都在一边馋的咽口水,看不下去就赶出去玩,待人热情又淳朴。 夏冬梅不吃,只一个劲的端着碗看着眼前的人,眼眶子发热,自己就低着头喝粥,眼泪就掉进碗里,谁也看不见。 宋清如家里面最小,兄姐只是低着头吃饭,看也不看那盘子腊肉,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吃。 航线一跑就是大半年,在家里休息几个月,只是后来遇难死了,一笔赔偿金拉倒,自己带着闺女过日子。 早些年名声就很一般,丈夫在外面的时候就跟别人有点勾连,只是后来闺女大了,为了闺女着想也断了,一心一意守着闺女。 都说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那寡妇又何苦为难寡妇呢?王太太跟何寡妇,都是看不顺眼,王太太家里三个闺女,喝寡妇年轻点,只一个闺女。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自己不要脸,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丈夫死了,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你见过还是怎么的,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听见了插着腰,横眉竖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说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说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没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过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里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说清楚了,我们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过,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说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个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说这个,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个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没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欢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这里啰嗦什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还没答应,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个,应了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头就来捧着我,我就是长得比你漂亮。” 院子浅,一喊后院儿都听见了,王太太出来一看,那还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开,都拼命一样,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气儿下不去。 好容易拉开了,王太太在家里骂闺女,“你谈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还怪谁呢?” 小桂一边做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心里就纳闷了,只以为姥姥对自己妈不是亲生的一样,没想到对三姨也是这样,别看她小,但是心里比谁都看的清楚,不然当初不跟她爸来这边。 这邻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辈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气,谁也不搭理谁,别扭着呢。 所以遇到邻居家里的事,凡事多看开点,吃点小亏也无事,图个安稳,要是过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别去多费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觉丢脸,学校里面呢也不去了,整日里跟着王太太去街道办,倒是有事情干,有点小权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里面憋着坏呢,有一天看见何寡妇跟一个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记在了心里,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妈,何寡妇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还记得是那些人吗?” “这谁还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该下地狱。” 王太太漫不经心的说,也没用脑子,何寡妇确实是私底下有勾连的,偷情这回事,你干了,无论是一回还是几回,总有风声走漏,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了,一个好家庭不容易,别轻易毁了。 享乐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觉得恶心愧疚吗?要是不觉得,那真的是私德有亏,下场好的少见。 同样是寡妇,王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因为她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没跟别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来做人。 三姐儿跟王太太如出一辙的眉峰在黑夜里跳起来,“谁说不是呢,就应该下地狱,一家子下贱人。” 王太太也没放心上,一会就睡了,三姐儿自己寻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来出门口,看见前男友在院子门口等着楠楠上学,手里拎着油条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见三姐儿就低着头不说话,很内秀的一个人,三姐儿是打算结婚的,毕竟现在高中,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啊?” 三姐儿错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一句,她就装作没听见,抬头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谁能想到一切的不幸来的这么突然,临近高中毕业的王三姐儿,就此登上了皖南会馆的舞台,随着跟楠楠的那一场手撕拉开了历史的序幕。 那老太也叹了口气,女孩子大了就是这样,喜欢照镜子,但是每次看完了都不高兴,哄着说漂亮都不相信了。 她是真的觉得孩子好看,就是病久了脱了相,要是长开了,绝对是最好看的。把镜子收起来,然后上了锁,自己也去睡了。 宋清如整个内心都是崩溃的,躺在黑暗里,一个接一个的念头,怎么能丑成这样子,丑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可怕,就跟活见鬼了一样,皮肤白的跟粉末似的,眼底下一片青黑,眼窝子深陷,怎么看都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短命样。 可不是短命,这其实就是个去了的人的尸体,宋清如进来这么短时间,还没温养过来呢。 她死死的拽着被子,很是窘迫,不能这么丑下去,这么吓人真的是对不起大家了,很有自尊心了,一想起来刚才镜子里的模样,宋清如就开始做噩梦了。 自古以来,被自己的容貌吓得做恶梦的,也是少见了。 一个大院子里,别家都休息了,就只有西边的王老太太跟大闺女王春花在哪里嘀咕。 可是真的巧了,这边王家三朵金花,家里虽然没儿子,但是王老太太依然精神抖擞,是个大院里面的积极分子,这年头不好,不少人□□检举的。 这王老太太就闲着没事,每天袖子上一个红袖章,这家看看,那家看看,一时之间,这个时代造就的奇才威风的不行了。 这会儿跟自己大闺女一个屋子睡觉,忍不住就嘀咕,“你说当初让你别结婚,妈给你找个好的,你非得跑到乡下去,现在好了,活成这个样子怪谁呢,我脸都给你丢尽了。” 王老太太一生得意,最爱掐尖要强,养着三个女儿天仙一样,一般人看不上,就想着找那种有钱有势的,女儿又长得好教育的好,真的是不少人追求。 38.女儿身 此为防盗章 也不上去好了, 竟然就靠在厨房门口, 一口一口吃了一碗肉, 这一碗肯定比摆盘子的肉多。 他就等着他爸来了,自己闲的无聊, 也不喜欢看书,就在那里闭目养神一样的, 这人,看起来虎气, 实则心机深沉,平时不大动弹, 但是一动起来真的没法说。 这边宋家已经是吃饭了,小桌子一围起来, 竟然觉得满满当当了, 宋为民有事要说,大家都搁着筷子等着呢。 “这是你们夏婶子, 以后就在我们家了, 你们以后喊妈。” 那老太很诧异,立时就看了夏冬梅一眼,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既是要进门的那一位, 只是这面相看起来跟女婿不相配,眼看着老不少呢。 一时之间, 大家都看着夏冬梅, 都纳闷为什么就选了这人呢, 夏冬梅来的时候就怕孩子不好相处,怕这家里不接纳自己。 这回更是心里没个着落,只对着大家笑,一个劲的说,“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以后我给你们做饭洗衣服。” 又看到那老太,这身份更见尴尬了,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平时木讷的很,只是尴尬的笑。 那老太也笑,觉得这人还可以,就是委屈了女婿,不说是相貌堂堂,但是委实是个体面人,还是那句话,不相配。 大家都觉得不相配,但是宋为民既然带回来了,就是自己愿意的,那天跟着族叔回去了,族叔是个热心肠,知道宋为民虽然进了四九城,但是担子也重,不在家里歇一歇吃口饭就走。 竟然是带着窝窝头来的,吃着自己的窝窝头走的,等着回去的时候,族里长辈就都在,问一问是个什么打算。 都喜欢宋为民,小子有出息啊,宋为民自己想了想,“要生过孩子的。” 大家听了点点头,这是想找个好好过日子的,那样子黄花大闺女,要是想着做后娘,只怕是十之八九有图谋,要不就是傻大姐了。 一来二去就只剩下两个人,宋为民自己想了想,最后还是带着夏冬梅回来了。 亡妻已故,他葬礼上不哭,在家里也不哭,老人孩子都在,只是在族叔几个面前,涕泪横流。 “我与亡妻夫妻二十年,下面三个孩子可怜,老丈母娘也可怜,要是再娶,一定是顾家本分的。” 大家也不再去劝,原本是没看好夏冬梅的,只一点,夏冬梅比宋为民还要大三岁,本来就显老,这会儿更是看着年纪大了。 族里一个夏冬梅的本家姐姐,托人要说一说,这才能牵线搭桥,只是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是她。 夏冬梅可怜人一个,她原也是好家庭好出身,只是结婚这么多年,竟然只生了闺女,一口气儿三个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老婆婆指着鼻子骂,丈夫也是抬手就打。 再加上没日没夜的做活,这个年纪一副老态,身体也是不大能生了,那前夫一家也是狠心人,硬生生给赶出来了,不要了,要再去找一个能生儿子的。 她是真的苦命人,苦水里面泡出来的,腊月天里的小白菜,半生坎坷。 宋为民觉得尚可,夏冬梅是个过日子的人,这一点就可以了,老实本分能过日子。 第一面见的时候,宋为民当着族叔的面说,“你尽管放心,我家里孩子多,日子勉强过,只你好好对待家里的孩子老人,谁敢不给你养老送终呢?” 夏冬梅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她没儿子,被人说了无数次,心里也觉得有儿子好,吃尽了没有儿子的苦,听说宋为民家里有一个儿子,不用宋为民说,自己就对着宋清林好。 就是这样一个人,靠着宋为民那番话,自己一个包袱皮,挎着一个小筐子,里面是走之前本家表姐给装的大馒头,“你以后也算是有着落了,在那边好好的,虽然是不能生了,但是对着那边的孩子好,都是有良心的人,到时候你就是亲妈,一样养老送终的。” “妹子啊,这些你带着,去那边给孩子吃,孩子念你的好。” 夏冬梅自己抹着眼泪就走了,一双小脚走了一天,跟着宋为民从天津卫走到了北京城,走到了城南的皖南会馆。 戗面火烧是天津卫的好东西,跟别家火烧不一样,硬邦邦的咬不动,但是人家牙口好,觉得有嚼劲,干吃泡水都行,吃了撑肚子。 表姐家里一点白面,都给做了,那时候的人,对人实诚的很,只有盼着你好的,没有盼着你不好的,做的时候家里孩子馋的咽口水,愣是没给孩子一个吃,全给夏冬梅了。 那老太就是煮了菜粥,然后是杂粮的三合面饼子,都是粗粮,好一点的菜,就是那盘子腊肉了,给放到夏冬梅眼前吃,“你吃这个,多吃这个。” 这就是以前待人接物的本事了,就是家里孩子再想吃,上了桌子,都是紧着客人吃的,孩子都在一边馋的咽口水,看不下去就赶出去玩,待人热情又淳朴。 夏冬梅不吃,只一个劲的端着碗看着眼前的人,眼眶子发热,自己就低着头喝粥,眼泪就掉进碗里,谁也看不见。 宋清如家里面最小,兄姐只是低着头吃饭,看也不看那盘子腊肉,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吃。 王大姐回去又是一通哭,觉得自己当初提了,这会儿在宋家的就不是那小脚太太了,她嘴巴上不说,但是也瞧不起夏冬梅,小脚太太能干什么啊? 心里面又怨又恨,很是煎熬,怨王太太当初揽着她,又恨亲妈亲姐妹没有人情味,爱虚荣讲面子。 王太太只觉得晦气,“你哭什么哭,留在家里什么都给你哭没了,看你丧气的,我缺你吃了还是喝了,谁家离婚了的娘家还要,你还有脸哭呢?” 王大姐一时之间想起来宋为民刚对着她笑,前尘往事全部勾起来了,也不管不顾,只放声痛哭。 这还是来劲了是吧,王太太鸡毛掸子都拿出来了,心想你不是给我较劲,我养着你难道是为了气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你不想过了就滚,人家要个小脚女人都不要你,你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贱皮子啊?” “你给我滚,不是缺男人缺疯了,现在你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在那里住下来算了,每顿饭混个水饱,饿的皮包着骨头,没事就跟京韵大鼓一样,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是吧?” 王太太这骂人啊,可真的是精粹了,一个脏字不带,但是一句句砸在脸上,生疼,跟唱大戏的一样,有喜欢热闹的,就喜欢凑在王太太边上听她骂人,还带着押韵的呢。 只是屋子浅,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听见,虽没有说出名字来,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为民。 瞬间大院儿都知道了,大院里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听见了,只觉得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狱一样,气的心口疼,本来身体不好,一生闷气脸色就差,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喘气。 你说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没人出去对着王太太骂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这样说宋家,只是夏冬梅新来的不好去招惹别家,那老太也干不出对骂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怂了,只知道生闷气。 这小怂包一个劲的气,在心里跑马,心想你这死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嘴巴坏,死了大概要下地狱,自己养了三个女儿待价而沽,打量谁不知道呢?就连宋清如这样子一年四季躺床上的都知道。 她这身体,好好的开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里面事情多,再加上气闷,脸色刹那就不好了,喘气都觉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床上去平复。 二姐儿放学回来,手里面拿着一颗奶糖,学校里长得漂亮,总有人献殷勤,宋清婉也是个心机女了,她自己来者不拒,给我我就拿着,答不答应自己说了算。 送上门来的,干嘛不要,剥了皮给宋清如,“这可是奶糖呢,我都没舍得吃。” 宋清如一听,恨不得吐出来大家一起分一分,现如今脸上有点肉了,多少还好看一点,不是那么吓人了,宋清婉自己伸手想着捏捏脸上多少肉,到底是没忍心下手。 “怎么了你这是,在床上干什么躺着,不是要吃饭了?” 宋清如声音闷闷的,答非所问,“二姐你以后不要要人家男同学的东西了,扔了也不要。” 给宋清婉气的,什么叫扔了也不要,就你清高,“干什么不要,我也没有问人家要,自己愿意给怎么了?看我拿着了就高兴,我不要人家还生气呢。” 宋清如心里想着,她二姐心是真大,真能想得开啊,干啥都行,一看就是人才。 宋清婉不管这些,自己去问那老太,“姥姥,三儿这是咋了,怎么又躺着了,不是好了吗?” 那老太一边干活,一边也没多想,顺口就说了早上的事情,也没多想啊,这年头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宋清婉这女孩子,在家里没说什么,但是手里活一放下来,自己拖着把椅子就出去了,往王太太门前一放,自己坐下来了。 不管人出不出来,嘴巴一张就是了,“王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欺负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是怎么了?说我们家三儿病秧子,碍着你什么事情了,吃你家饭了,用你们家药了?” “大家来评评理,我们家三儿生下来屋子门口都没有出来过,碍着王太太什么眼了,说话恨不得我门老三去了一样,才转好没几天,听了又不行了,收的一把骨头了,还得听你这刮骨刀一样的话。” “摸摸良心有没有,只怕是黑心肝,比杀人放火更厉害呢。再一个,我们家穷,我们家吃烂菜叶子,管你什么事儿,还是那句话,吃你家的了吗?不偷不抢,我们脸上照样有光彩,有一句说一句,从来不指桑骂槐背后捅刀子。” “自己什么人难道不清楚,大家不说出来是邻居,说出来只怕你脸皮子都没有了,养着三个女儿打量着什么主意大家难道不清楚。我虽然小,但是也知道一个道理,凡事啊,。靠自己。” 宋清婉一句一句,跟蹦豆子一样,正好是午饭点,院子里面人来人往的,竟是看热闹的不少,也觉得解气,只是这宋二姐儿,让人刮目相看,以前只觉得是个清秀姑娘,现在只怕是个厉害角色了。 夏冬梅自己站在门口看,想去说什么,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女孩子,这样子骂街到底是不好,里面宋太太脸都不露。 那老太喊了一句,“二姐儿,回家吃饭了。” 给个台阶下,说也说过了,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谁知道宋清婉头也不回,“一会儿吃,我还没说完。” 宋清婉自己说着说着掉眼泪,她心气儿不是一般的高,这件事情生气也就罢了,只要是也觉得自己家里可怜,是真的穷,老三也是真的看着活不长,人家就专门说你的痛脚。 这要是有钱了,谁还能说一句,谁还能这么欺负人,不看她妈那时候给王太太帮扶多少,也要看看他们兄妹几个刚没了妈。 这王太太做事情,的确是很多人看不惯,所以今天,王太太自己在里面,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恨得牙痒痒,倒是没看出来宋清婉是个能干的,早晚收拾她。 大家记好了一句话,凡自是嘴巴不好的人,说三道四的人,那一定是个小心眼的,记仇。 无时无刻不给你捅刀子,我们叫做小人。 王太太气的心口疼,隔着窗子说话,不想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你个小丫头嘴皮子厉害,伶牙俐齿的,也不怕嫁不出去了。” “嗬,好大的口气,你们家姑娘都能嫁的出去,那我宋清婉凭什么嫁不出去了?” 谁说不是呢,王太太家里三个姑娘没钱的根本不搭理,就等着找有钱的,全靠缘分了,所以婚姻格外艰难,毕竟想着高嫁。 王太太一个倒仰,只伸手顺着心口,“你个天杀的嘴,跟我们家姑娘比,比的了吗?家里穷的叮当响,保不住那一天就饿死了,不留点口德,难道拉着一家子等死。” 要不说这嘴不好,王太太骂人喜欢拖家带口的骂,还得连带着你上辈子下辈子一起骂。 宋清婉坐在那里稳稳当当的,也不见生气,只竖着眉毛,你说一句,我顶一句,务必让你气死了我才走。 最后王太太熄声了,跟小姑娘吵架,赢了也不光彩,倒是见识了一下宋清婉的嘴皮子。宋清婉自己说够了,擦擦眼泪,拖着椅子就回家了。 做人不得有点锋芒,不然人家当你是好欺负,没事就当个乐子说几句,你扎她一回就知道疼了。 宋清如自己听着,也觉得解气,心想自己就是怂,这要是一大早她正说的时候去骂回去,效果比现在还好,且不会生一上午闷气。 她口才不是不好,就是没低下去,拉下脸去撕王太太,宋清婉一张小脸子冷飕飕的,觉得家里人都是受气的性子,看着宋清如没心没肺吃饭,一筷字给戳额头上,“你怎么不气死算了,下次记得骂回去就是了,就知道窝里横。” 宋清林自己看不下去,“你干啥戳三儿,她人都没有见过几个,还指望她骂人?不过你下次不许这样了,不然爸知道了也要打你。” 宋为民有点古板的,要是知道教的闺女这样,还真的是得教育一顿。 夏冬梅自己打量着这继女,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是真的看不出来这么泼辣,宋清婉是真的开批判大会了,给王太太的话一字一句的反驳,里面就有给小脚继母说话的,她心里感激。 乡下来到这大院儿,什么也摸不清,各人脾气什么的都不知道,难免没个着落心里空,今天觉得暖洋洋的,都是好孩子,没有人难为她不说,外面还知道给她挣面子。 晚上难免就跟宋为民说几句心头话,只想着把孩子当成亲生的,拉扯成人算完。 那边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晚上辗转反侧,饭都没吃几口,小桂在边上听见了,也觉得解气,心想气死你算了,平时没少白咧咧。 小桂虽然是有口饭吃了,但是在家里没地位,刷碗洗衣服做饭,样样都来得,用王太太的话来说,就是家里面不养着闲人,难道都要啃着她的骨头吃饭啊? “回来了,赶紧喝一点热水,饭快好了,一会就吃。”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这天气冷的人不行,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怎么没有带回来,这妇女看着面相老,还是个小脚,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在门口进来,也不敢去隔间看,很是局促的样子,一身青布衣裳,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来,您歇着。” “没事没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里面夏冬梅坐立难安,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个子小,但是秋收冬藏这些,顶的上一个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说,“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里端着杯子喝水,“就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里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这是家里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里,“吃完了还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没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个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里,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说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子呢。” “爸,我想你。” “想我干啥,在这里好吃好喝的,你一定吃饱了,要是姥姥说你你就听着,懂事点没人赶你走的。” 周小桂自己掉眼泪,“爸,我吃的饱饱的,这个给你吃,我昨晚上吃不完的。” 半个白面馒头,周大福一看,眼泪哗哗的,“爸不吃这个,白面有啥好吃的,你吃了长个子,昨天打的疼不疼啊。” “我不疼,我知道你打我是为了我好,让我跟着我妈。” “哎哎,不说了,一会有人了,这个你拿好了,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你妈不会做,里面有十块钱,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自己饭都吃不起了,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跟着亲妈肯定好,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一边自己背着人哭,“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说话都不成样子,“爸,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姥姥,咱俩分开捡。” 匆匆说完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拐杖了,自己别在框子里,然后两只手弯下腰来就开始抢。 能在这里混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踩一脚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担心宋清如让人欺负了。 结果压根就没事,宋清如就跟鱼儿到了水里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缝钻,那身姿竟是从没有过的灵活。 她两辈子第一次捡菜叶子吃,但是这心情就跟捡钱一样,全是白来的,尤其是现在肚子里面叽里咕噜的叫,她吃得少,家里粮食确实不够吃,这几天都是欠一点吃饭,大家都这样,卯足了劲儿想着好好吃一顿。 所以,一时之间,颇为凶残,手跟乌鸡爪一样,来回几把就一手的菜。 这会身体也不说不好了,麻溜的厉害,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头,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弯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们早上都能吃饱了,剩下的我们中午烧汤喝。” 宋清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是高兴啊,宋家这一日三餐的构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干粮,晚上更惨,连菜都没有的粥,寡淡的杂粮粥罢了。 这还是多亏了那老太早上去捡一点菜,不然连点菜都没有的。 回家就一个理菜,一个收拾炉子,满满的一锅子菜粥,宋为民眼尖,看见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呛的,手快就这样。 “这手是怎么了?” “我去捡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吃饱了。” 宋为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没说,乐呵呵的,“你别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伴随着这莹莹白雪,那拉氏终究走完这短暂的一生,且心头抱着无限的遗憾,恨不能再活几年,最少要看着老三能有个人样子。 孩子们一哭,大院里都知道,大概是人没了,能起来的就起来了,这样子的事情,邻里之间帮把手,是个情分。 东厢房的田嫂子,天下少有的朴实人,推了推身边的汉子,“快起来了,我怕是那边那太太去了。” 田大叔一个机灵,抬头往外面一看,那家灯火通明,窗户缝溜进来的冷气,不由得心里面叹气,这当家的太太走了,剩下的不过是苦了孩子。 “快穿衣服,去给收拾收拾,帮着照看一下孩子。” 田嫂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心里面难受,突然就抬头看了一眼丈夫,期期艾艾的,“你说,会不会是老三啊。” 宋家老三,那遇春死都放不下的小女儿,大家都没有见过,只知道养着一个生下来就不行的病秧子,为了能活平日里是不见人的。 老一辈讲究,孩子要是不好养活,那就不要人看见,一怕是见的人多了,被阎王爷记起来了,只怕是要勾了命去。再一个,要是真的养不活了,大家相处多了有了情分,以后只怕是要好一顿伤心。 39.搬家 此为防盗章 那遇春已经三天吃不进东西了, 撑着到了这时刻, 已经是一副枯木样子, 神仙来了怕是也不好活。 三十多岁的妇人,曾经的滋润红颜现已经被折腾的不成样子了, 浑浊的眼睛半开半合,蜡黄的肤色紧紧包着骨头。看着就是一股子巴巴的可怜劲, 今个儿话都说的不行了,数着日子就等着闭眼睛了。 到了这会, 却是有精神了,侧着脸看了看外面银装素裹, 白莹莹的六瓣雪花儿照应的屋子里面朦胧的亮堂,她眼巴巴的看了一会, 只觉得这大雪只怕是不吉利了。 “妈妈, 累了你了,跟了我一辈子, 却不想我先你一步了, 帮我把孩子们都喊过来吧。” 话音刚落,自己已经是泣不成声, 满脸的明亮,全是泪珠子趟过的苦。 这么正当年的一个妇人, 却是得了病的人,自从一个月以前倒下来, 就站不起来了, 越来越重的病情, 流水般的钱出去了,竟然没什么效果,都说是要命的病,家里好好养着罢了。 天意弄人,这个年纪,最放心不下的,不过是家里面的孩子罢了,她抬起头,隐约看见里间床上,大红的绸缎被面,金丝红线的龙凤双喜,稳稳当当的盖在那里,微微的鼓起,不由的心里面大恸。 这是新婚时候的被面,一直舍不得用,前面俩孩子都舍不得用,可是老三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大一点了,她就拿出来给老三用了,这样寓意极好的东西,她是盼着老三身子康健呢。 她这是临终前,想着嘱托孩子们一番。托了那老太去喊一下孩子们,一会两个孩子就站在跟前了。 一个是大儿子,娘的心头肉。排行第二的是大女儿了,这也是娘的小棉袄。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摸摸这个,再去摸摸那个,千般的舍不得,那老太在边上看着,一个劲的撑着,说着安慰的话,其实心里也知道,大概就是今晚了。 “女婿还没回来,听说一个偏方,今下午就去了,那地方远一点,只怕是半夜里才回来。你且撑住了,到时候一定是药到病除。” 那遇春嘴角一闪的笑,对丈夫没什么不满意的,少年夫妻,这些年不说是恩恩爱爱,但是也是相伴相守。 “我怕是不行了,你们父亲我不担心,我活着对的起他,死了也不叨扰他。” 话到这里,略一停顿,眼眶里又是莹莹的泪,断珠一样的滚下来,阎王爷只怕是个狠心人,世间多少悲伤事。 那遇春先去看老大,“你是长子,当哥哥的,下面两个妹子,要有当哥哥的样子,以后莫让人欺负了两个妹妹去。” 又去看老二,老二已经是强忍着哭声了,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青砖上面已经是一窝子小水潭。 “你是女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出嫁,是我的罪孽。你要跟你哥哥相互扶持,便是再多的苦,也要记着亲兄妹。照顾好自己,到了年纪找个喜欢的人结婚。” 两个孩子不敢开口,一开口便是嚎啕大哭,怕把母亲那即将要走的魂魄惊走了。 两个孩子跪下来,那逢春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里间,那里躺着的是老三,药罐子一样的老三,现在还不省人事。 “老三只怕是不行了,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当兄姐的,多看顾她吧,要是日子熬不下去了,便送着她走了吧,我在那边等着,总不至于让她孤单。” 她的老三啊,最疼的就是老三,生下来就是养不活的,现如今这么大了,当妈的要是不在了,谁能舍得那么多的药钱,谁有那么多耐心嘘寒问暖,谁又能给她一口热饭吃,一碗热汤药啊? 真的是,恨不能带着老三一起去了算了,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样的苦,她的老三只怕是要磋磨死。 但是到底是娘的心,不忍心啊,终究是有一丝儿的希望,万一以后,老三好了呢,身子康健了呢? 老大老二已经是跪下来了,一边一个拉着母亲的手,“妈,你会好起来的,爸去拿药了,那偏方吃了就好的,撑住了就好了。家里面您别担心,我跟大妹好着呢,便是小妹,我们也能照顾的好了。” 那遇春说了这一通话,已经是不行了,脸色纸片一样的开始掉色,眼巴巴的看着里间,她想去看一眼老三的,但是起不来了,家里面老弱病残的,扶她起来都没力气,也只能看着那金丝红线的绸缎被面。 那老太坐在床尾,斜对着那遇春,这孩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脊梁骨了。 “你莫担心,我老婆子一把骨头也有几两沉,只管给你看好了三个孩子,不成人我不咽气的。便是女婿要找个后娘,我也是赖着不走的,我有手有脚,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后妇进门了,也不能赶着我走。” 点了点头,那遇春听着前门院子里隐约有狗叫,那老太一下子站起来,急着往外走,“怕是女婿回来了,一定带了药,我去迎他。” 门开了又关,有一条缝隙,自行车的铰链声已经近了,只是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刻,她撑着抬起了上半身,拼了命的去再去看一眼里间,到死竟是闭不上眼了。 老大老二只盼着父亲推门而入,待着转头一看,那遇春已经是没了气息,到底是没赶上。 俩孩子立时恸哭,嚎啕的嗓子眼里面浸了血一样的痛,椎心泣血啊。一时间门外的人男人听见了,竟然踉跄了一步,膝盖磕到了门槛上,门恰好开了一半,看见里面躺着的人。 东厢房的田嫂子,天下少有的朴实人,推了推身边的汉子,“快起来了,我怕是那边那太太去了。” 田大叔一个机灵,抬头往外面一看,那家灯火通明,窗户缝溜进来的冷气,不由得心里面叹气,这当家的太太走了,剩下的不过是苦了孩子。 “快穿衣服,去给收拾收拾,帮着照看一下孩子。” 田嫂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心里面难受,突然就抬头看了一眼丈夫,期期艾艾的,“你说,会不会是老三啊。” 宋家老三,那遇春死都放不下的小女儿,大家都没有见过,只知道养着一个生下来就不行的病秧子,为了能活平日里是不见人的。 老一辈讲究,孩子要是不好养活,那就不要人看见,一怕是见的人多了,被阎王爷记起来了,只怕是要勾了命去。再一个,要是真的养不活了,大家相处多了有了情分,以后只怕是要好一顿伤心。 索性这老三生下来身子就不大好,就一直养在隔间里,这么多年,竟然是没人见过,那家为了好养活,对外也只说是个男孩子,不说是女孩子。 当年那老太重金请了个喇嘛,只说是不要人见,当个男孩子养着就好了,最少要人知道。那老太奉为圣旨一样,愣是没给外人看一眼,满人就是信喇嘛。 所以,田嫂子竟然是没见过老三,只知道是个病秧子,并且眼看着要断气的那种,心里面到底是盼望着那遇春活着的。 田大叔眼睛一瞪,“赶紧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都是可怜。” 可不是可怜,无论是谁去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老三只怕是以后好日子到头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当妈的伺候着,这当妈的没了,以后谁有那心思整天伺候着啊,跟着去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遇春结婚了就没工作,家里就靠着丈夫养家,伺候着老三这么多年,用了全部的心思,就这样老三还是半死不活的。 这半死不活的老三,真的是吊着一口仙气,家里面顾不上她,外面忙的跟陀螺一样,只她屋子里面一方死寂。 宋清如迷迷糊糊的转醒,晃晃悠悠的看了一眼这屋顶,上面白色的墙面,绘着彩绘,几种昆虫福兽,描摹的金粉已然褪了不少。 除了眼珠子转悠,半个时辰竟是一动也不动,不是不想动,只是身体根本就是鬼压床一样的沉,宋清如心想,只怕这前身是个病秧子,但就只是这样,她心里面也是不停的阿弥陀福。 前世求神拜佛,才有现在重生的造化,不管是哪里,总归是活着,她已经是满心的欢喜。 那老太掀开帘子来看,心里面记挂着老三,外面好些人来帮忙了,她也算是歇口气,赶紧来看一眼。 给仔细阖上门,屋子里面暗沉沉的,能看见炉子底部红彤彤的火炭子,家里就是再拮据,也不曾在寒冬腊月给老三断了火。 走近了一看,竟看到老三明亮亮的眼睛睁着,里面一股子精神头,枯木逢春一样的劲儿。 “老三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我得带着你去看你妈最后一眼。” 宋清如什么都知道的,那遇春的音容笑貌俱全,一幕幕闪现,只得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再抬眼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想着自己从现在到以后,都是这家人的亲生孩子一样,那遇春就是她生母,从一个孤魂野鬼到一家子,不过是片刻功夫,却是已经感同身受了。 那边那老太看着老三只是怔怔的流眼泪,吃傻了一般,又心酸又害怕,前个儿老三就是听到那遇春没几天的日子了,一时之间受不了刺激,喉咙里面呕出血来,怕家人担心,硬生生咽下去了。 本来三分能活的身子,立时就坏了,成了一口仙气吊着的苦命人,家里人都怕老三,怕她跟那遇春前后脚走。 那老太揽着她,扶着肩头,瘦骨嶙峋的咯人,“三儿,你莫怕,要好好的,你妈盼着你活呢。走的时候最放不下你,只愿你长大成人啊。” 即使宋清如是个外人,这会也是泪丝涟涟,挖心的疼,就在刚刚,她失去了母亲,两辈子唯一的母亲。 她自己抬抬手,竟然能动几分了,给那老太擦擦眼泪,“姥姥,我好着呢,以后也好,你也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我穿衣服,要起来送送我妈。” 老三整日在个隔间里,也不能起床,只能在床上躺着,加上天冷,也不出门,生怕得了风寒掉了命。 那遇春就这样害怕冻着闺女,给做了薄薄的贴身的夹袄棉裤,要起来还要外面穿一层老棉袄老棉裤。 宋清如自己没力气,恍恍惚惚跟个青面獠牙鬼一样,都是病的,没个好气色,她至今也没来得及看自己一眼什么样子,也不在乎了。 好容易穿起来了,外面恰好没人,大家都去外面搭灵堂了,那老太看老三走路都是软的,想着抱起来,竟然也没力气,六七十的老太太了,哪里来的力气。 “没事,姥姥,我自己走过去。” 人就躺在地上,地上是一个床板子,北地的规矩,人要是不行了,大厅里面放个底床板,就是等着穿寿衣了,死在床上的不吉利。 走到跟前,宋清如不知道多久,已是满头的虚汗,看着那遇春躺在那里,穿着红色的寿字唐装,下面是摆裙,两手交衽,只是一双眼睛还没全闭上。 宋清如伸手去合眼,竟是不能。人都不闭眼,得多不甘心啊,“妈,你闭眼啊。” 声音几进哀求,闭眼啊,闭眼才能投胎转世,才能忘却今生,才能下辈子幸福安乐。 都说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那寡妇又何苦为难寡妇呢?王太太跟何寡妇,都是看不顺眼,王太太家里三个闺女,喝寡妇年轻点,只一个闺女。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自己不要脸,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丈夫死了,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你见过还是怎么的,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听见了插着腰,横眉竖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说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说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没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过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里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说清楚了,我们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过,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说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个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说这个,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个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没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欢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这里啰嗦什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还没答应,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个,应了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头就来捧着我,我就是长得比你漂亮。” 院子浅,一喊后院儿都听见了,王太太出来一看,那还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开,都拼命一样,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气儿下不去。 好容易拉开了,王太太在家里骂闺女,“你谈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还怪谁呢?” 小桂一边做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心里就纳闷了,只以为姥姥对自己妈不是亲生的一样,没想到对三姨也是这样,别看她小,但是心里比谁都看的清楚,不然当初不跟她爸来这边。 这邻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辈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气,谁也不搭理谁,别扭着呢。 所以遇到邻居家里的事,凡事多看开点,吃点小亏也无事,图个安稳,要是过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别去多费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觉丢脸,学校里面呢也不去了,整日里跟着王太太去街道办,倒是有事情干,有点小权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里面憋着坏呢,有一天看见何寡妇跟一个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记在了心里,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妈,何寡妇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还记得是那些人吗?” “这谁还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该下地狱。” 王太太漫不经心的说,也没用脑子,何寡妇确实是私底下有勾连的,偷情这回事,你干了,无论是一回还是几回,总有风声走漏,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了,一个好家庭不容易,别轻易毁了。 享乐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觉得恶心愧疚吗?要是不觉得,那真的是私德有亏,下场好的少见。 同样是寡妇,王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因为她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没跟别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来做人。 三姐儿跟王太太如出一辙的眉峰在黑夜里跳起来,“谁说不是呢,就应该下地狱,一家子下贱人。” 王太太也没放心上,一会就睡了,三姐儿自己寻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来出门口,看见前男友在院子门口等着楠楠上学,手里拎着油条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见三姐儿就低着头不说话,很内秀的一个人,三姐儿是打算结婚的,毕竟现在高中,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啊?” 三姐儿错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一句,她就装作没听见,抬头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谁能想到一切的不幸来的这么突然,临近高中毕业的王三姐儿,就此登上了皖南会馆的舞台,随着跟楠楠的那一场手撕拉开了历史的序幕。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自己不要脸,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丈夫死了,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你见过还是怎么的,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听见了插着腰,横眉竖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说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说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没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过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里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说清楚了,我们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过,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说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个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说这个,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个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没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欢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这里啰嗦什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还没答应,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个,应了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头就来捧着我,我就是长得比你漂亮。” 院子浅,一喊后院儿都听见了,王太太出来一看,那还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开,都拼命一样,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气儿下不去。 好容易拉开了,王太太在家里骂闺女,“你谈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还怪谁呢?” 小桂一边做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心里就纳闷了,只以为姥姥对自己妈不是亲生的一样,没想到对三姨也是这样,别看她小,但是心里比谁都看的清楚,不然当初不跟她爸来这边。 这邻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辈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气,谁也不搭理谁,别扭着呢。 所以遇到邻居家里的事,凡事多看开点,吃点小亏也无事,图个安稳,要是过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别去多费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觉丢脸,学校里面呢也不去了,整日里跟着王太太去街道办,倒是有事情干,有点小权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里面憋着坏呢,有一天看见何寡妇跟一个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记在了心里,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妈,何寡妇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还记得是那些人吗?” “这谁还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该下地狱。” 王太太漫不经心的说,也没用脑子,何寡妇确实是私底下有勾连的,偷情这回事,你干了,无论是一回还是几回,总有风声走漏,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了,一个好家庭不容易,别轻易毁了。 享乐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觉得恶心愧疚吗?要是不觉得,那真的是私德有亏,下场好的少见。 同样是寡妇,王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因为她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没跟别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来做人。 三姐儿跟王太太如出一辙的眉峰在黑夜里跳起来,“谁说不是呢,就应该下地狱,一家子下贱人。” 王太太也没放心上,一会就睡了,三姐儿自己寻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来出门口,看见前男友在院子门口等着楠楠上学,手里拎着油条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见三姐儿就低着头不说话,很内秀的一个人,三姐儿是打算结婚的,毕竟现在高中,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啊?” 三姐儿错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一句,她就装作没听见,抬头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谁能想到一切的不幸来的这么突然,临近高中毕业的王三姐儿,就此登上了皖南会馆的舞台,随着跟楠楠的那一场手撕拉开了历史的序幕。 田大叔一个机灵,抬头往外面一看,那家灯火通明,窗户缝溜进来的冷气,不由得心里面叹气,这当家的太太走了,剩下的不过是苦了孩子。 “快穿衣服,去给收拾收拾,帮着照看一下孩子。” 田嫂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心里面难受,突然就抬头看了一眼丈夫,期期艾艾的,“你说,会不会是老三啊。” 宋家老三,那遇春死都放不下的小女儿,大家都没有见过,只知道养着一个生下来就不行的病秧子,为了能活平日里是不见人的。 老一辈讲究,孩子要是不好养活,那就不要人看见,一怕是见的人多了,被阎王爷记起来了,只怕是要勾了命去。再一个,要是真的养不活了,大家相处多了有了情分,以后只怕是要好一顿伤心。 索性这老三生下来身子就不大好,就一直养在隔间里,这么多年,竟然是没人见过,那家为了好养活,对外也只说是个男孩子,不说是女孩子。 当年那老太重金请了个喇嘛,只说是不要人见,当个男孩子养着就好了,最少要人知道。那老太奉为圣旨一样,愣是没给外人看一眼,满人就是信喇嘛。 所以,田嫂子竟然是没见过老三,只知道是个病秧子,并且眼看着要断气的那种,心里面到底是盼望着那遇春活着的。 田大叔眼睛一瞪,“赶紧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都是可怜。” 可不是可怜,无论是谁去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老三只怕是以后好日子到头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当妈的伺候着,这当妈的没了,以后谁有那心思整天伺候着啊,跟着去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遇春结婚了就没工作,家里就靠着丈夫养家,伺候着老三这么多年,用了全部的心思,就这样老三还是半死不活的。 这半死不活的老三,真的是吊着一口仙气,家里面顾不上她,外面忙的跟陀螺一样,只她屋子里面一方死寂。 宋清如迷迷糊糊的转醒,晃晃悠悠的看了一眼这屋顶,上面白色的墙面,绘着彩绘,几种昆虫福兽,描摹的金粉已然褪了不少。 除了眼珠子转悠,半个时辰竟是一动也不动,不是不想动,只是身体根本就是鬼压床一样的沉,宋清如心想,只怕这前身是个病秧子,但就只是这样,她心里面也是不停的阿弥陀福。 前世求神拜佛,才有现在重生的造化,不管是哪里,总归是活着,她已经是满心的欢喜。 那老太掀开帘子来看,心里面记挂着老三,外面好些人来帮忙了,她也算是歇口气,赶紧来看一眼。 给仔细阖上门,屋子里面暗沉沉的,能看见炉子底部红彤彤的火炭子,家里就是再拮据,也不曾在寒冬腊月给老三断了火。 走近了一看,竟看到老三明亮亮的眼睛睁着,里面一股子精神头,枯木逢春一样的劲儿。 “老三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我得带着你去看你妈最后一眼。” 宋清如什么都知道的,那遇春的音容笑貌俱全,一幕幕闪现,只得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再抬眼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想着自己从现在到以后,都是这家人的亲生孩子一样,那遇春就是她生母,从一个孤魂野鬼到一家子,不过是片刻功夫,却是已经感同身受了。 那边那老太看着老三只是怔怔的流眼泪,吃傻了一般,又心酸又害怕,前个儿老三就是听到那遇春没几天的日子了,一时之间受不了刺激,喉咙里面呕出血来,怕家人担心,硬生生咽下去了。 本来三分能活的身子,立时就坏了,成了一口仙气吊着的苦命人,家里人都怕老三,怕她跟那遇春前后脚走。 那老太揽着她,扶着肩头,瘦骨嶙峋的咯人,“三儿,你莫怕,要好好的,你妈盼着你活呢。走的时候最放不下你,只愿你长大成人啊。” 即使宋清如是个外人,这会也是泪丝涟涟,挖心的疼,就在刚刚,她失去了母亲,两辈子唯一的母亲。 她自己抬抬手,竟然能动几分了,给那老太擦擦眼泪,“姥姥,我好着呢,以后也好,你也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我穿衣服,要起来送送我妈。” 老三整日在个隔间里,也不能起床,只能在床上躺着,加上天冷,也不出门,生怕得了风寒掉了命。 40.顺藤摸瓜 此为防盗章  大家也都习惯了, 这嘴上不饶人,那人乐呵呵就走了, 正好宋为民出来上班,看见王大姐抱着一盆子碗筷,只笑笑就走了。 王大姐回去又是一通哭,觉得自己当初提了, 这会儿在宋家的就不是那小脚太太了, 她嘴巴上不说, 但是也瞧不起夏冬梅, 小脚太太能干什么啊? 心里面又怨又恨,很是煎熬,怨王太太当初揽着她, 又恨亲妈亲姐妹没有人情味, 爱虚荣讲面子。 王太太只觉得晦气, “你哭什么哭,留在家里什么都给你哭没了,看你丧气的, 我缺你吃了还是喝了,谁家离婚了的娘家还要,你还有脸哭呢?” 王大姐一时之间想起来宋为民刚对着她笑, 前尘往事全部勾起来了, 也不管不顾, 只放声痛哭。 这还是来劲了是吧, 王太太鸡毛掸子都拿出来了, 心想你不是给我较劲,我养着你难道是为了气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你不想过了就滚,人家要个小脚女人都不要你,你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贱皮子啊?” “你给我滚,不是缺男人缺疯了,现在你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在那里住下来算了,每顿饭混个水饱,饿的皮包着骨头,没事就跟京韵大鼓一样,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是吧?” 王太太这骂人啊,可真的是精粹了,一个脏字不带,但是一句句砸在脸上,生疼,跟唱大戏的一样,有喜欢热闹的,就喜欢凑在王太太边上听她骂人,还带着押韵的呢。 只是屋子浅,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听见,虽没有说出名字来,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为民。 瞬间大院儿都知道了,大院里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听见了,只觉得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狱一样,气的心口疼,本来身体不好,一生闷气脸色就差,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喘气。 你说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没人出去对着王太太骂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这样说宋家,只是夏冬梅新来的不好去招惹别家,那老太也干不出对骂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怂了,只知道生闷气。 这小怂包一个劲的气,在心里跑马,心想你这死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嘴巴坏,死了大概要下地狱,自己养了三个女儿待价而沽,打量谁不知道呢?就连宋清如这样子一年四季躺床上的都知道。 她这身体,好好的开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里面事情多,再加上气闷,脸色刹那就不好了,喘气都觉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床上去平复。 二姐儿放学回来,手里面拿着一颗奶糖,学校里长得漂亮,总有人献殷勤,宋清婉也是个心机女了,她自己来者不拒,给我我就拿着,答不答应自己说了算。 送上门来的,干嘛不要,剥了皮给宋清如,“这可是奶糖呢,我都没舍得吃。” 宋清如一听,恨不得吐出来大家一起分一分,现如今脸上有点肉了,多少还好看一点,不是那么吓人了,宋清婉自己伸手想着捏捏脸上多少肉,到底是没忍心下手。 “怎么了你这是,在床上干什么躺着,不是要吃饭了?” 宋清如声音闷闷的,答非所问,“二姐你以后不要要人家男同学的东西了,扔了也不要。” 给宋清婉气的,什么叫扔了也不要,就你清高,“干什么不要,我也没有问人家要,自己愿意给怎么了?看我拿着了就高兴,我不要人家还生气呢。” 宋清如心里想着,她二姐心是真大,真能想得开啊,干啥都行,一看就是人才。 宋清婉不管这些,自己去问那老太,“姥姥,三儿这是咋了,怎么又躺着了,不是好了吗?” 那老太一边干活,一边也没多想,顺口就说了早上的事情,也没多想啊,这年头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宋清婉这女孩子,在家里没说什么,但是手里活一放下来,自己拖着把椅子就出去了,往王太太门前一放,自己坐下来了。 不管人出不出来,嘴巴一张就是了,“王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欺负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是怎么了?说我们家三儿病秧子,碍着你什么事情了,吃你家饭了,用你们家药了?” “大家来评评理,我们家三儿生下来屋子门口都没有出来过,碍着王太太什么眼了,说话恨不得我门老三去了一样,才转好没几天,听了又不行了,收的一把骨头了,还得听你这刮骨刀一样的话。” “摸摸良心有没有,只怕是黑心肝,比杀人放火更厉害呢。再一个,我们家穷,我们家吃烂菜叶子,管你什么事儿,还是那句话,吃你家的了吗?不偷不抢,我们脸上照样有光彩,有一句说一句,从来不指桑骂槐背后捅刀子。” “自己什么人难道不清楚,大家不说出来是邻居,说出来只怕你脸皮子都没有了,养着三个女儿打量着什么主意大家难道不清楚。我虽然小,但是也知道一个道理,凡事啊,。靠自己。” 宋清婉一句一句,跟蹦豆子一样,正好是午饭点,院子里面人来人往的,竟是看热闹的不少,也觉得解气,只是这宋二姐儿,让人刮目相看,以前只觉得是个清秀姑娘,现在只怕是个厉害角色了。 夏冬梅自己站在门口看,想去说什么,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女孩子,这样子骂街到底是不好,里面宋太太脸都不露。 那老太喊了一句,“二姐儿,回家吃饭了。” 给个台阶下,说也说过了,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谁知道宋清婉头也不回,“一会儿吃,我还没说完。” 宋清婉自己说着说着掉眼泪,她心气儿不是一般的高,这件事情生气也就罢了,只要是也觉得自己家里可怜,是真的穷,老三也是真的看着活不长,人家就专门说你的痛脚。 这要是有钱了,谁还能说一句,谁还能这么欺负人,不看她妈那时候给王太太帮扶多少,也要看看他们兄妹几个刚没了妈。 这王太太做事情,的确是很多人看不惯,所以今天,王太太自己在里面,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恨得牙痒痒,倒是没看出来宋清婉是个能干的,早晚收拾她。 大家记好了一句话,凡自是嘴巴不好的人,说三道四的人,那一定是个小心眼的,记仇。 无时无刻不给你捅刀子,我们叫做小人。 王太太气的心口疼,隔着窗子说话,不想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你个小丫头嘴皮子厉害,伶牙俐齿的,也不怕嫁不出去了。” “嗬,好大的口气,你们家姑娘都能嫁的出去,那我宋清婉凭什么嫁不出去了?” 谁说不是呢,王太太家里三个姑娘没钱的根本不搭理,就等着找有钱的,全靠缘分了,所以婚姻格外艰难,毕竟想着高嫁。 王太太一个倒仰,只伸手顺着心口,“你个天杀的嘴,跟我们家姑娘比,比的了吗?家里穷的叮当响,保不住那一天就饿死了,不留点口德,难道拉着一家子等死。” 要不说这嘴不好,王太太骂人喜欢拖家带口的骂,还得连带着你上辈子下辈子一起骂。 宋清婉坐在那里稳稳当当的,也不见生气,只竖着眉毛,你说一句,我顶一句,务必让你气死了我才走。 最后王太太熄声了,跟小姑娘吵架,赢了也不光彩,倒是见识了一下宋清婉的嘴皮子。宋清婉自己说够了,擦擦眼泪,拖着椅子就回家了。 做人不得有点锋芒,不然人家当你是好欺负,没事就当个乐子说几句,你扎她一回就知道疼了。 宋清如自己听着,也觉得解气,心想自己就是怂,这要是一大早她正说的时候去骂回去,效果比现在还好,且不会生一上午闷气。 她口才不是不好,就是没低下去,拉下脸去撕王太太,宋清婉一张小脸子冷飕飕的,觉得家里人都是受气的性子,看着宋清如没心没肺吃饭,一筷字给戳额头上,“你怎么不气死算了,下次记得骂回去就是了,就知道窝里横。” 宋清林自己看不下去,“你干啥戳三儿,她人都没有见过几个,还指望她骂人?不过你下次不许这样了,不然爸知道了也要打你。” 宋为民有点古板的,要是知道教的闺女这样,还真的是得教育一顿。 夏冬梅自己打量着这继女,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是真的看不出来这么泼辣,宋清婉是真的开批判大会了,给王太太的话一字一句的反驳,里面就有给小脚继母说话的,她心里感激。 乡下来到这大院儿,什么也摸不清,各人脾气什么的都不知道,难免没个着落心里空,今天觉得暖洋洋的,都是好孩子,没有人难为她不说,外面还知道给她挣面子。 晚上难免就跟宋为民说几句心头话,只想着把孩子当成亲生的,拉扯成人算完。 那边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晚上辗转反侧,饭都没吃几口,小桂在边上听见了,也觉得解气,心想气死你算了,平时没少白咧咧。 小桂虽然是有口饭吃了,但是在家里没地位,刷碗洗衣服做饭,样样都来得,用王太太的话来说,就是家里面不养着闲人,难道都要啃着她的骨头吃饭啊? 周小桂自己掉眼泪,“爸,我吃的饱饱的,这个给你吃,我昨晚上吃不完的。” 半个白面馒头,周大福一看,眼泪哗哗的,“爸不吃这个,白面有啥好吃的,你吃了长个子,昨天打的疼不疼啊。” “我不疼,我知道你打我是为了我好,让我跟着我妈。” “哎哎,不说了,一会有人了,这个你拿好了,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你妈不会做,里面有十块钱,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自己饭都吃不起了,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跟着亲妈肯定好,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一边自己背着人哭,“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说话都不成样子,“爸,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姥姥,咱俩分开捡。” 匆匆说完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拐杖了,自己别在框子里,然后两只手弯下腰来就开始抢。 能在这里混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踩一脚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担心宋清如让人欺负了。 结果压根就没事,宋清如就跟鱼儿到了水里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缝钻,那身姿竟是从没有过的灵活。 她两辈子第一次捡菜叶子吃,但是这心情就跟捡钱一样,全是白来的,尤其是现在肚子里面叽里咕噜的叫,她吃得少,家里粮食确实不够吃,这几天都是欠一点吃饭,大家都这样,卯足了劲儿想着好好吃一顿。 所以,一时之间,颇为凶残,手跟乌鸡爪一样,来回几把就一手的菜。 这会身体也不说不好了,麻溜的厉害,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头,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弯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们早上都能吃饱了,剩下的我们中午烧汤喝。” 宋清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是高兴啊,宋家这一日三餐的构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干粮,晚上更惨,连菜都没有的粥,寡淡的杂粮粥罢了。 这还是多亏了那老太早上去捡一点菜,不然连点菜都没有的。 回家就一个理菜,一个收拾炉子,满满的一锅子菜粥,宋为民眼尖,看见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呛的,手快就这样。 “这手是怎么了?” “我去捡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吃饱了。” 宋为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没说,乐呵呵的,“你别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也不上去好了,竟然就靠在厨房门口,一口一口吃了一碗肉,这一碗肯定比摆盘子的肉多。 他就等着他爸来了,自己闲的无聊,也不喜欢看书,就在那里闭目养神一样的,这人,看起来虎气,实则心机深沉,平时不大动弹,但是一动起来真的没法说。 这边宋家已经是吃饭了,小桌子一围起来,竟然觉得满满当当了,宋为民有事要说,大家都搁着筷子等着呢。 “这是你们夏婶子,以后就在我们家了,你们以后喊妈。” 那老太很诧异,立时就看了夏冬梅一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既是要进门的那一位,只是这面相看起来跟女婿不相配,眼看着老不少呢。 一时之间,大家都看着夏冬梅,都纳闷为什么就选了这人呢,夏冬梅来的时候就怕孩子不好相处,怕这家里不接纳自己。 这回更是心里没个着落,只对着大家笑,一个劲的说,“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以后我给你们做饭洗衣服。” 又看到那老太,这身份更见尴尬了,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平时木讷的很,只是尴尬的笑。 那老太也笑,觉得这人还可以,就是委屈了女婿,不说是相貌堂堂,但是委实是个体面人,还是那句话,不相配。 大家都觉得不相配,但是宋为民既然带回来了,就是自己愿意的,那天跟着族叔回去了,族叔是个热心肠,知道宋为民虽然进了四九城,但是担子也重,不在家里歇一歇吃口饭就走。 竟然是带着窝窝头来的,吃着自己的窝窝头走的,等着回去的时候,族里长辈就都在,问一问是个什么打算。 都喜欢宋为民,小子有出息啊,宋为民自己想了想,“要生过孩子的。” 大家听了点点头,这是想找个好好过日子的,那样子黄花大闺女,要是想着做后娘,只怕是十之八九有图谋,要不就是傻大姐了。 一来二去就只剩下两个人,宋为民自己想了想,最后还是带着夏冬梅回来了。 亡妻已故,他葬礼上不哭,在家里也不哭,老人孩子都在,只是在族叔几个面前,涕泪横流。 “我与亡妻夫妻二十年,下面三个孩子可怜,老丈母娘也可怜,要是再娶,一定是顾家本分的。” 大家也不再去劝,原本是没看好夏冬梅的,只一点,夏冬梅比宋为民还要大三岁,本来就显老,这会儿更是看着年纪大了。 族里一个夏冬梅的本家姐姐,托人要说一说,这才能牵线搭桥,只是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是她。 夏冬梅可怜人一个,她原也是好家庭好出身,只是结婚这么多年,竟然只生了闺女,一口气儿三个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老婆婆指着鼻子骂,丈夫也是抬手就打。 再加上没日没夜的做活,这个年纪一副老态,身体也是不大能生了,那前夫一家也是狠心人,硬生生给赶出来了,不要了,要再去找一个能生儿子的。 她是真的苦命人,苦水里面泡出来的,腊月天里的小白菜,半生坎坷。 宋为民觉得尚可,夏冬梅是个过日子的人,这一点就可以了,老实本分能过日子。 第一面见的时候,宋为民当着族叔的面说,“你尽管放心,我家里孩子多,日子勉强过,只你好好对待家里的孩子老人,谁敢不给你养老送终呢?” 夏冬梅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她没儿子,被人说了无数次,心里也觉得有儿子好,吃尽了没有儿子的苦,听说宋为民家里有一个儿子,不用宋为民说,自己就对着宋清林好。 就是这样一个人,靠着宋为民那番话,自己一个包袱皮,挎着一个小筐子,里面是走之前本家表姐给装的大馒头,“你以后也算是有着落了,在那边好好的,虽然是不能生了,但是对着那边的孩子好,都是有良心的人,到时候你就是亲妈,一样养老送终的。” “妹子啊,这些你带着,去那边给孩子吃,孩子念你的好。” 夏冬梅自己抹着眼泪就走了,一双小脚走了一天,跟着宋为民从天津卫走到了北京城,走到了城南的皖南会馆。 戗面火烧是天津卫的好东西,跟别家火烧不一样,硬邦邦的咬不动,但是人家牙口好,觉得有嚼劲,干吃泡水都行,吃了撑肚子。 表姐家里一点白面,都给做了,那时候的人,对人实诚的很,只有盼着你好的,没有盼着你不好的,做的时候家里孩子馋的咽口水,愣是没给孩子一个吃,全给夏冬梅了。 那老太就是煮了菜粥,然后是杂粮的三合面饼子,都是粗粮,好一点的菜,就是那盘子腊肉了,给放到夏冬梅眼前吃,“你吃这个,多吃这个。” 这就是以前待人接物的本事了,就是家里孩子再想吃,上了桌子,都是紧着客人吃的,孩子都在一边馋的咽口水,看不下去就赶出去玩,待人热情又淳朴。 夏冬梅不吃,只一个劲的端着碗看着眼前的人,眼眶子发热,自己就低着头喝粥,眼泪就掉进碗里,谁也看不见。 宋清如家里面最小,兄姐只是低着头吃饭,看也不看那盘子腊肉,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吃。 于是皖南会馆只有过年才开的大门打开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何寡妇跟楠楠,罪名也很好拿捏,一群人本来就是只怕见不到血,只怕抓不到人民的叛徒。 再加上王三姐儿作证,信誓旦旦的在那里指证,“就是她不知道检点,败坏风气,我不止一次见到她跟有妇之夫勾搭,晚上偶尔也能看到影子,对主席保证,这是破鞋,今天举报,就是请求上级能够对她进行教育。” 何寡妇跪在地上,头发散乱一地,早起来还没洗漱,就被拖出来了,鞋子还在脚后跟上没提上。 “三姐儿,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你空口说白话,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证据就在屋子里,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批斗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批斗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批斗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宋清婉,平日里见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现在都要给个笑脸,打个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吓到了,想着以前为了洗床单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晒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给看着别让人偷走了。 宋清如闲着没事,就从后窗户那里看着一帘子的白床单,隐隐约约老是觉得不好,但是私底下问过宋为民,宋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没什么好让人说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还暗戳戳的把粮食藏了起来,每次用的时候她捯饬很久才拿出来。 太红旗喜欢站在窗户口那里吹风,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白床单,日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床单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大白天怪吓人的。 41.坦白 此为防盗章  可是心里面都有自己的立场, 她心里肯定是更喜欢更爱护自己的母亲, 那遇春到死都记挂着宋清如, 宋清如也是一辈子都不会忘怀生母的, 心里就那么大, 放不下许多人。 “婶子, 你吃啊, 我们分着吃了, 我姥姥做饭好吃。” 夹了一大筷子给放到碗里,夏冬梅受宠若惊,自己看着碗里的肉, 也不好拿出来了,“你们也吃,我不吃肉的, 这些就够了。” 宋为民自己也吃了一口, “妈做饭就是好吃, 香的很,你们都吃啊, 自家人吃饭不是旁人。” 这下子连宋清林宋清婉都笑了, 都吃的好吃, 家里面无事不吃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诱惑力很大了, 尤其是宋清林, 男孩子需求就更多, 饭都吃不饱,更何况是肉。 夏冬梅自己没舍得吃,自己只把粥喝了,碗底几块肉,真的是一口也没吃,挨着宋清林坐着,看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她就喜欢男孩子,被前夫家里逼得,这是留下来的病根,老觉得男孩子好,看重宋清林跟救命稻草一样,看宋清林吃的香,就给悄悄地夹到宋清林碗里去了。 宋清林自己眼睛一抬,本来心里膈应,觉得到底是个后妈,亲妈陪着这么多年,一时半会不是能消除的感情。 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唏哩呼噜的喝了粥,“我吃饱了,去看书了。” 一顿饭,大家话少,看着是热闹,但是也是七零八落的,各人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都是为了好好在一起。 夏冬梅就在宋家这样子住下来了,没有什么冲突波澜,日子照常要过,只是真的是个勤快人,大概第一天刚来也睡得不踏实,听见隔间有动静,也赶紧起来了。 这样的人,眼睛里有活,闲不住的,转眼看着那老太跟宋清如出来了,自己也挎着一个篮子,在门口等着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清如看了看那小脚,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夏冬梅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脚累些,但是她大概是心里舒坦,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说的不会享福,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着就不行。 那老太自己倒是看的开了,办事也妥帖,“你在家里好了,我看你走过去就不行了,在家里生者炉子,给做饭就红了,这样子我们回来正好吃饭多省劲,孩子也赶着上学呢。” 一番话下来,说的极为妥帖,夏冬梅自己就进去了,小脚不能迈大步,走路也不能走几步,一辈子只能在家里转悠,在家里能做饭,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家里东西不熟悉,但她心思细,自己好好看看,就知道是在哪里,做饭就很上手了,想着孩子读书,男人也上班,要吃的饱肚子一点,早上不能光喝粥。 去看面缸子,里面只浅浅的一点,去拿出来戗面火烧来里面一共是八个,个个都很大,拿出来一个。 省着点吃就好了,那边王太太爬起来睁开眼就气不顺,吃早饭的时候,在那里一个劲的酸,“不是我说,那边宋家都穷疯了,见天的去捡菜叶子,打量谁家不知道呢,都是不能入口东西。” “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然找了个小脚太太,那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真的是笑死了。” 一桌子人吃饭,就听王太太在那里说,一个人说也笑的不行了,硬是有一种花枝乱颤的姿态,对着宋为民一家子一百个看不上,只要没钱,她就看宋家不顺眼。 王大姐是姐妹三个里面的老实人,二妹三妹都是一般的刻薄脾气,二妹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穷到家里了,还有一个病秧子,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饭都吃不起。” 三妹也要补一句,踩着自家大姐,“就这样的,我大姐当初还想着往人家身边凑呢,也不知道想什么。” 王大姐也是有脾气的,筷子一甩,冷着一张脸,“妈说也就算了,我是她闺女,你们说个什么劲儿,当妹妹的这么说姐姐,脸上很好看是不是,要不要脸了?” 连说带削的,一时之间大家脸上都没有了笑,王太太脸色更不好了,“难道你妹妹说的不对吗?要是不对,那你去找个好的,找个有本事的,别在家里吃闲饭。” 王大姐一边刷碗一边掉眼泪,气的,被自己亲妈亲姐妹气的,这家里就没人说话的地方,都想着攀高枝,都闲着找个有钱的,一个劲的踩着她。 她什么也不能说,家里妹妹没结婚,都是待价而沽的物品,王太太也不说一句不好,只有大姐离婚了,竟然成了家里的出气筒。 院子里一排水龙头,也不加一点热水,就冷水刷碗,小桂看着自己妈手通红,吧嗒吧嗒跑进去,拿着水壶出来,“妈,你加一点热水。” 这样的冷水里,不用一分钟手就麻木了,再穷的人家,也要烧点热水的。 只有王太太看见了,一个劲的骂,“都是烧钱的,炭火烧水不要钱啊,那么多去刷碗,合着不是用你的辛苦钱是吧。” 小桂权当听不见,拎着水壶放回去,拿起扫把来就打扫屋子,一会还要洗衣服,家里二姨三姨的衣服都要她来。 院子里人听见了,知道王太太刻薄脾气,只是亲闺女还这样,有听不下去的劝一句,“王太太这么大脾气干什么,你们家大姐苦命,回娘家了享福,多好的闺女啊,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啊。” 王大姐做闺女的时候,就很不错,大家也喜欢,背地里都说歹竹出好笋,三姐妹里面只老大不会狗眼看人低,其余人眼睛啊,都是朝天的。 冬嫂子自己直起身子来,笑着看了看江长源,“您甭说,都给留好了,回来保管饿不着。” 先问好了,江长源才吃饭,心里面把太红旗当成宝贝。 黄佳妮紧紧捏着筷子,面无表情,心想真的是偏心眼,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呢,倒是先去关心那野孩子,她觉得自己很大度,容忍的很久了。 先不说别的,就光是能看得见的,老爷子这里多少好东西,每个月的供应跟工资,下面的人来探望,太红旗是近水楼台,吃喝不愁,比她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要舒坦的多。 她跟江田野两个人拿工资,但是比不上老爷子一个,平时的稀罕东西也少,养着两个孩子,衣食住行都是要钱得。 江长源一看儿媳妇脸色就觉得糟心,真的不欠她的,你说大家都不养着这个孩子,最后他养着,不是没问黄佳妮要一分钱,没让黄佳妮给做过一次饭,摆个脸色给谁看呢。 只当做看不见,“明日你待会走的时候,记得带着两管子蜂蜜,跟你妹妹一人一瓶子。” 江明日很秀气的一个孩子,笑起来有点羞涩,平时也不说话,“爷爷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喝,喝这个通肠胃的。” 江长源脸色就缓和了,孩子好就好,“没事,爷爷这里还有,你拿去喝就好了。” 一边吃饭,有点难心,你说他在这里一家子吃饭,他大孙子太红旗还在外面晃悠,尤其是江田野这个当爸的,就跟死的一样,绝对不多问一句,生怕跟自己有关系。 吃了饭,江长源是要跟儿子谈一谈的,“现如今你二弟在南京,你妹妹在新疆,也就是你一直在这边了。” 家里三个孩子,都在不同的军区,回来都很困难的,江田野是发展的最好的,能混到中央来。 江田野摸不着头脑,寻思着老爷子难道是想一家子团聚了,但是不可能的,这回来太扎眼睛了,一家子最后出问题了,岂不是一窝端。 江长泽只好自己说明白,不然生闷气的还是自己,“你平时来,怎么就不关心一下红旗,就连话都不肯说一句呢,未免让孩子太寒心了。” 这个孩子不是江田野养的,也不是他陪着长大的,真的是没什么感情的,再加上小时候这孩子诸多不听话,真的是不如一个陌生人了。 江田野这才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他自己也很不耐烦,“我当初就说过了,就算这孩子留下来,跟我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现在以后,都跟我无关。” 听到这句话,说实话,江长泽心里面拔凉拔凉的,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寒心,现实比战场更可怕。 “你走吧,你记住这句话就好,那红旗我当成自己的亲孙子来养的,那就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回去跟你媳妇也说一下,别没事就去找红旗的茬子,说实话,红旗妈也好,红旗也好,都不欠她的,别整天摆脸色了。” 绝情的话谁不会,人家太红旗真的是跟黄佳妮没有任何关系的,为什么黄佳妮每次都跟孩子过不去呢,不大不小的见面就是疙疙瘩瘩。 这几年还收敛了,应该说是太红旗长大了,收敛了情绪不去刺激她了。 这话江田野回家也没跟黄佳妮转达,没意思的,要是能想过来,不至于这么多年还发疯,他现在是往上爬的好时候,家里也没有事情要操心,一辈子一帆风顺。 太红旗就是他一辈子的污点,所以他一开始就考虑的很清楚,这个孩子不能认,现在也不能认,就当没有。 黄佳妮忍不住抱怨,看着女儿在那里巴拉从江长源那里带回来的东西,“你看看爸,把那个孩子当成宝贝一样,什么都不缺,养成了什么脾气,早晚要闯祸的。” 非典型的陷害方式,一般的碎嘴女人都这样,动不动就拿长大了闯祸,长大了就歪这样的预言来警告身边的人,希望大家给孩子一个教训罢了。 这话曾经说过不止一次,一点点小事在太红旗身上就跟罪过一样,太红旗又一次气狠了,冷笑着问她,“你是预言家吗?每次都预言,那你预言一下你自己吧。” 就这么一句话,黄佳妮借着由头又发了一次疯,简直惹不起了。 江田野皱了皱眉头,“你不要去去管他,以后也不用注意,当空气难道不好?” 说完就很糟心了,自己去办公室了,他们这是军属楼,分着房子住,全是军嫂或者是军官公寓,军官公寓是给单身军官的,到了职位就可以申请。 男人走了,只能对孩子抱怨,老大不愿意听这个,觉得太红旗是自己兄弟,就算是不来往也是血缘兄弟,只有江明月跟她妈一个样,和黄佳妮一个鼻孔出气。 “你看看你爸,什么人啊,当初这个孩子来的时候,都已经说不要回来,在朝鲜那边每个月给钱就好了,也不知道你爷爷什么毛病,非得把孩子接回来。” “现在好了,一养这么多年,竟然是个白眼狼一样,不认我也就算了,连你爸爸也不认,跟个畜生有什么区别。” “见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谁欠他的啊,话不多说一句,每天阴着脸不知道想什么,一看就是很有心计,不知道给你爷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什么好的都给他。”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为了江长源的那一点东西,江长源有一句话说得对,家里面三个孩子,就只有江田野在家里,所以基本上他的东西黄佳妮都觉得是自己家里的。 她有点眼皮子浅,不然家里饿不着冷不着的,不至于去惦记老公公的那一点东西,说白了不就是吃喝穿用的东西吗? 但是她自己就为了这些怄气,还不能不去,不去岂不是全给了太红旗,还嘱咐孩子们多去,“你们要经常去爷爷那边,喜欢什么就跟爷爷说,不然一点都没有你们的。” 这话说的偏颇,但是孩子记在心里了,江明日男孩子不去想这些,但是江明月性格竟然跟黄佳妮差不多,老看不惯太红旗,连带着对爷爷也没什么感觉。 家里面谁也不知道,只三天后,吃了早饭没一会儿就看见夏冬梅背着一个大包袱来了,那包袱是真的大,她背都佝偻了,宽比得上她三个。 宋清如赶紧开门,一进门就接到地上来,夏冬梅自己擦擦汗,笑着解释,“这是医院的床单被褥,我拿回来洗,一套一分钱呢。” 看着极为高兴的样子,一套一分钱,医院带回来的消毒液,一套就是枕套床单加上被套。 那老太打开来一看那医院名字,离着这里很远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背回来的,“你别一个人去背了,等着下次让清林跟你去。” 夏冬梅赶紧摆摆手,“这有什么,别耽误孩子,全是被褥又不沉,清林好好看书就行了。” 那老太也跟着一起洗,两个人一起做活,死活不让宋清如沾水,“水凉,你不要沾,到时候肚子疼。” 看着宋清如那双骨节鲜明,嫩白如玉的手,夏冬梅只觉得这不是应该洗衣服的手,她对着前面留下来的孩子,总是极大的宽容,极大的关照。 洗衣服的水,就跟王太太说的一样,哪里能要热水,烧水不要煤啊?煤不要钱啊? 都是冷水,里面是刺骨的凉,不然不够本钱的,这伙计本来就是要求高钱少,拿回去给医院,不干净的都要拿出来重新洗。 上面的污渍特别多,夏冬梅很用心,来回的揉搓,就这样,一上午两个人三分钱,给晾到外面去。 王太太回来了又要骂,觉得院子里面放医院的床单不吉利,白花花的一片,就是找事一样,夏冬梅怕院子里占空,都是自家门口拉起来的绳子。 王太太立着眼睛,修的精致的眉毛,眉尾些微的黄,是眉笔画出来的,穿着掐腰的袄子站在那里,盘着的头发纹丝不乱。 “不是我说,前个儿去捡菜叶子吃,今个儿就去拿这些脏东西回来,难道明天还要去跟死人要吃的,坟地里转悠一圈不成?真的是穷到家里了,什么都缺。” 话说的极为难听,极为缺德,宋清如愣了愣,屋子里面听着,什么叫跟死人要吃的? 屋子外面邻居就搭话了,“你这嘴巴干什么这样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没用着你家门前的地儿,干什么这么难听,都是邻居。” 宋清如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眼睛都气红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他们家要去跟死人要饭吃,去坟地里面转悠着吃祭祀贡品,心里面发狠,这王太太,简直是欺人太甚。 , “用的不是我家里的地,但是看着不顺眼,你说一个院子住着,怎么就挂着这么些东西,医院里面什么都有,也不怕有病菌回来,回头谁要是生病了,谁知道是怎么得的病呢?” 全是理由,有一种人,无理也要争三分,全世界说到最后都是为了自己转悠的,王太太嘚啵一张嘴,什么扯淡的理由都能找出来。 这张嘴,干的缺德事也不少了,屋子里面夏冬梅坐不住了,擦擦手就起来了,“我去看看,能不能给换个地方去。” “还能到哪里去,院子就这么大,我们在自己家门口晾起来的。” 那老太气的心口疼,你说糟心不糟心,有这样的邻居,隔几天就出来膈应你一下,你气的要死,人家照样吃喝,跟着一起出来。 “王太太,凡事讲个理,我们洗的干干净净拿出来晾,一没用你家门口,二来也没往你脸色糊,你在这里一口一个晦气,一口一个病毒,我倒是问问你,我们往你身上碰了?” “要我说,什么叫晦气,有个你这样的邻居才是晦气呢,平日里不是打骂孩子,就是说被人家里家常里短,就你家没个糟心事,就你家过得最如意是吧?” “闲来莫道他人非,王太太,你看我说的是不是这理?今个儿,我还就把这床单晾这里了,您小心点,别擦到我们家门口,给染了病毒。” 那老头自己说完,门就关上了,一般不计较这个,平时说话尖酸刻薄也忍忍,只是今天过分了,说的话真的是难听死了。 年纪大了动气,中午就没吃进饭去,心口堵得慌,吃了也难受,宋清如觑着那老太脸色,生怕憋出病来,老年人不能生气,不然容易心梗脑血栓,各种癌症然后还心口疼。 “姥姥,甭生气了,你跟她生气不值得,要是真生气了,我晚上悄悄地,趴在他们窗户底装鬼,吓死他们一家人。” 一边说一边还扒拉着头发,意思是自己真的长得很吓人,给那老太气笑了,心口一口气散了大半,“去吓唬她干什么,她亏心事干多了,来找的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 王太太天天在外面跑,干的是什么大家心里有数,现在特殊时期,小人得志,每天戴着红袖章,跟着街道上的积极分子,到处去作孽,威风的不得了。 眼看着这小小的皖南会馆要盛不下她这一尊大神了,什么都要管一管,看什么都要说几句,隐隐压着大家一头的架势。 不就是一个红袖章,就这么一胳膊肘子大的权力,还真的是让这王太太翻出来了浪花。 可怜宋清如一直低着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瘦骨嶙峋的,恰似一只青面獠牙鬼。 自己病的脱了形状,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一心一意的孝女。 那边太红旗关了窗户,躺在床上养养神,心想他这个房间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但凡是前面闽南会馆里一点风吹草动,声音就能爬到他这二楼来。 昨晚上也不知是谁去了,闹腾了一晚上,太红旗最怕该睡觉的时候闹腾,心里面一股子燥,这会儿关上窗户,竟然还能听见那念经一样的声音。 听不清楚字,就只是嗡嗡嗡,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桌子上摆着一盘子山楂,捡起来一个最大的,然后在手里面掂量了掂量,找一下手感。 那山楂红彤彤艳丽,个头大的跟核桃一样,连着一点点的果蒂,冬日里闲着没事的时候,嘴巴里面打发几个,极有滋味,很是落胃。 要是有心思的,待到晚上的时候,家里面闲着火,给炉子上面一层矮盖子盖起来,上面放几个山楂,细火慢慢的翻着,到山楂软了,一去皮,那滋味,只怕是梦里才有。 太红旗还真的不是自己吃,他推开窗户,看着那青面獠牙鬼一样的,心里面使坏,心想让你大半天出来吓人,还在那里蚊子哼哼,且吃个教训吧。 胳膊往后一拉,然后一伸,那山楂就出去了,这时候的人准头极好,都是皮弹弓练出来的,太红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有的是劲头,吧唧一下。 宋清如自己本来就是强撑着的,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一心一意缅怀亡母,毕竟两辈子才有一个妈。 情到深处,不由得潸然泪下,结果未成想到迎面一个暗器,直接就给脑门子上来了一下,正中眉心处,那力道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宋清如这细皮嫩肉的,立时就一个后仰,本来伸在窗户外的脑袋缩回去了。 宋清如一时间发懵了,脑门子生生的疼,自己两只手撑着床,顾不得稳住身体,哆哆嗦嗦的先去关窗户,看着窗户紧闭,才虚了一口气。 这人也是个怂包,太红旗看着宋清如小王八一样缩回去,嘴角就扯起来了,一脸的坏笑,心里还要骂一句小怂,挨打了就连四处看看也不曾,真是好欺负。 心里面美滋滋的,转身关上窗户竟然心安理得的继续睡了,一点儿内疚心理也没有,只想着要是那蚊子还出来,他见一次打一次。 这人,真的是坏透了,那边宋清如捂着小心脏都吓死了,这边他美滋滋的拉着被子睡大觉。 宋清如手心里攥着那个红山楂,身上的皮肤常年不见光,已经是粉末一样的白,薄皮子底下墨青的血管,她自我欣赏了一下,好似是一副山水墨画,不是留白就是青黑。 小心翼翼的拉开窗户上一条缝,寻思着看看谁打的她,初来乍到的,什么也摸不清楚,结果什么也没有,自己闷闷的躺在那里,精神不济又睡了过去。 要不就是怂,你说你当时挨了打,倒是立时就四处看一看,才能看到谁动的手,结果她非得过这么久才看一眼,人早就跑没了,也就是心里安慰一下自己了。 等着一家子回来,已经是擦黑了,冻得苦哈哈的,这时候踩一天的大雪,鞋子都湿透了,鞋帮子上都是泥水,脚上死人一样的冰。 家里就老三屋子里面有个炉子,最暖和不过了,宋为民就喊着孩子们进去暖一暖,“你们进去暖和一下,再热一下饭菜,我收拾一下就好了。” 这外面的东西都要收拾,桌椅板凳全是租赁的,要结账的也有不少,家里面捉襟见肘,又一场体面的丧事,宋为民拿着算盘在外面来回的拨动。 宋老大先进来,头一眼就是先去看老三,母亲没了,当大哥的到底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自觉关爱下面的妹妹们,只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你快来看看,这额头上是怎么了?” 紧跟在后面老二赶紧快一步,走进了一看,心里面也是一哆嗦,这眉心上面青黑一片,加上刚从坟场回来,第一想的就是祖宗想她妹妹了。 轻轻的去晃悠老三的肩膀,就怕是去见祖宗了,“三儿,醒醒啊。” 来回几次,宋清如悠悠的转醒,看着兄姐一脸关切,也只说自己不下心磕了,绝口不提被打的。 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白嫩嫩的手心里一个大山楂,“姐,你吃。” 宋二姐也松口气,妹妹好她就舒坦,刚才看着就跟个小僵尸一样,额头那一块显得很吓人了。 “唉,这是个好东西,我烤一烤吃。” 宋清林脸色舒缓,自己摊着脚在炉子旁边,已经麻木了,鞋袜里面湿透了。他闲着,就给来回翻着那山楂,宋二姐就去收拾锅子去了,剩饭菜热一热正好吃。 等着山楂烤好了,正好果子收拾好,宋清林自己叠着鞋子,走到床边上给宋清如,“你吃罢,这个开胃的。” 这是当哥的,一点芝麻大小的东西,都想着下面的妹妹们。 “三姐儿,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你空口说白话,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证据就在屋子里,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批斗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批斗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批斗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42.护短 此为防盗章 王大姐一时之间想起来宋为民刚对着她笑, 前尘往事全部勾起来了,也不管不顾,只放声痛哭。 这还是来劲了是吧, 王太太鸡毛掸子都拿出来了, 心想你不是给我较劲,我养着你难道是为了气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 “你不想过了就滚, 人家要个小脚女人都不要你, 你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 贱皮子啊?” “你给我滚,不是缺男人缺疯了, 现在你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 在那里住下来算了,每顿饭混个水饱, 饿的皮包着骨头,没事就跟京韵大鼓一样, 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是吧?” 王太太这骂人啊,可真的是精粹了,一个脏字不带, 但是一句句砸在脸上,生疼, 跟唱大戏的一样, 有喜欢热闹的, 就喜欢凑在王太太边上听她骂人,还带着押韵的呢。 只是屋子浅,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听见,虽没有说出名字来,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为民。 瞬间大院儿都知道了,大院里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听见了,只觉得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狱一样,气的心口疼,本来身体不好,一生闷气脸色就差,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喘气。 你说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没人出去对着王太太骂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这样说宋家,只是夏冬梅新来的不好去招惹别家,那老太也干不出对骂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怂了,只知道生闷气。 这小怂包一个劲的气,在心里跑马,心想你这死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嘴巴坏,死了大概要下地狱,自己养了三个女儿待价而沽,打量谁不知道呢?就连宋清如这样子一年四季躺床上的都知道。 她这身体,好好的开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里面事情多,再加上气闷,脸色刹那就不好了,喘气都觉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床上去平复。 二姐儿放学回来,手里面拿着一颗奶糖,学校里长得漂亮,总有人献殷勤,宋清婉也是个心机女了,她自己来者不拒,给我我就拿着,答不答应自己说了算。 送上门来的,干嘛不要,剥了皮给宋清如,“这可是奶糖呢,我都没舍得吃。” 宋清如一听,恨不得吐出来大家一起分一分,现如今脸上有点肉了,多少还好看一点,不是那么吓人了,宋清婉自己伸手想着捏捏脸上多少肉,到底是没忍心下手。 “怎么了你这是,在床上干什么躺着,不是要吃饭了?” 宋清如声音闷闷的,答非所问,“二姐你以后不要要人家男同学的东西了,扔了也不要。” 给宋清婉气的,什么叫扔了也不要,就你清高,“干什么不要,我也没有问人家要,自己愿意给怎么了?看我拿着了就高兴,我不要人家还生气呢。” 宋清如心里想着,她二姐心是真大,真能想得开啊,干啥都行,一看就是人才。 宋清婉不管这些,自己去问那老太,“姥姥,三儿这是咋了,怎么又躺着了,不是好了吗?” 那老太一边干活,一边也没多想,顺口就说了早上的事情,也没多想啊,这年头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宋清婉这女孩子,在家里没说什么,但是手里活一放下来,自己拖着把椅子就出去了,往王太太门前一放,自己坐下来了。 不管人出不出来,嘴巴一张就是了,“王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欺负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是怎么了?说我们家三儿病秧子,碍着你什么事情了,吃你家饭了,用你们家药了?” “大家来评评理,我们家三儿生下来屋子门口都没有出来过,碍着王太太什么眼了,说话恨不得我门老三去了一样,才转好没几天,听了又不行了,收的一把骨头了,还得听你这刮骨刀一样的话。” “摸摸良心有没有,只怕是黑心肝,比杀人放火更厉害呢。再一个,我们家穷,我们家吃烂菜叶子,管你什么事儿,还是那句话,吃你家的了吗?不偷不抢,我们脸上照样有光彩,有一句说一句,从来不指桑骂槐背后捅刀子。” “自己什么人难道不清楚,大家不说出来是邻居,说出来只怕你脸皮子都没有了,养着三个女儿打量着什么主意大家难道不清楚。我虽然小,但是也知道一个道理,凡事啊,。靠自己。” 宋清婉一句一句,跟蹦豆子一样,正好是午饭点,院子里面人来人往的,竟是看热闹的不少,也觉得解气,只是这宋二姐儿,让人刮目相看,以前只觉得是个清秀姑娘,现在只怕是个厉害角色了。 夏冬梅自己站在门口看,想去说什么,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女孩子,这样子骂街到底是不好,里面宋太太脸都不露。 那老太喊了一句,“二姐儿,回家吃饭了。” 给个台阶下,说也说过了,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谁知道宋清婉头也不回,“一会儿吃,我还没说完。” 宋清婉自己说着说着掉眼泪,她心气儿不是一般的高,这件事情生气也就罢了,只要是也觉得自己家里可怜,是真的穷,老三也是真的看着活不长,人家就专门说你的痛脚。 这要是有钱了,谁还能说一句,谁还能这么欺负人,不看她妈那时候给王太太帮扶多少,也要看看他们兄妹几个刚没了妈。 这王太太做事情,的确是很多人看不惯,所以今天,王太太自己在里面,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恨得牙痒痒,倒是没看出来宋清婉是个能干的,早晚收拾她。 大家记好了一句话,凡自是嘴巴不好的人,说三道四的人,那一定是个小心眼的,记仇。 无时无刻不给你捅刀子,我们叫做小人。 王太太气的心口疼,隔着窗子说话,不想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你个小丫头嘴皮子厉害,伶牙俐齿的,也不怕嫁不出去了。” “嗬,好大的口气,你们家姑娘都能嫁的出去,那我宋清婉凭什么嫁不出去了?” 谁说不是呢,王太太家里三个姑娘没钱的根本不搭理,就等着找有钱的,全靠缘分了,所以婚姻格外艰难,毕竟想着高嫁。 王太太一个倒仰,只伸手顺着心口,“你个天杀的嘴,跟我们家姑娘比,比的了吗?家里穷的叮当响,保不住那一天就饿死了,不留点口德,难道拉着一家子等死。” 要不说这嘴不好,王太太骂人喜欢拖家带口的骂,还得连带着你上辈子下辈子一起骂。 宋清婉坐在那里稳稳当当的,也不见生气,只竖着眉毛,你说一句,我顶一句,务必让你气死了我才走。 最后王太太熄声了,跟小姑娘吵架,赢了也不光彩,倒是见识了一下宋清婉的嘴皮子。宋清婉自己说够了,擦擦眼泪,拖着椅子就回家了。 做人不得有点锋芒,不然人家当你是好欺负,没事就当个乐子说几句,你扎她一回就知道疼了。 宋清如自己听着,也觉得解气,心想自己就是怂,这要是一大早她正说的时候去骂回去,效果比现在还好,且不会生一上午闷气。 她口才不是不好,就是没低下去,拉下脸去撕王太太,宋清婉一张小脸子冷飕飕的,觉得家里人都是受气的性子,看着宋清如没心没肺吃饭,一筷字给戳额头上,“你怎么不气死算了,下次记得骂回去就是了,就知道窝里横。” 宋清林自己看不下去,“你干啥戳三儿,她人都没有见过几个,还指望她骂人?不过你下次不许这样了,不然爸知道了也要打你。” 宋为民有点古板的,要是知道教的闺女这样,还真的是得教育一顿。 夏冬梅自己打量着这继女,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是真的看不出来这么泼辣,宋清婉是真的开批判大会了,给王太太的话一字一句的反驳,里面就有给小脚继母说话的,她心里感激。 乡下来到这大院儿,什么也摸不清,各人脾气什么的都不知道,难免没个着落心里空,今天觉得暖洋洋的,都是好孩子,没有人难为她不说,外面还知道给她挣面子。 晚上难免就跟宋为民说几句心头话,只想着把孩子当成亲生的,拉扯成人算完。 那边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晚上辗转反侧,饭都没吃几口,小桂在边上听见了,也觉得解气,心想气死你算了,平时没少白咧咧。 小桂虽然是有口饭吃了,但是在家里没地位,刷碗洗衣服做饭,样样都来得,用王太太的话来说,就是家里面不养着闲人,难道都要啃着她的骨头吃饭啊? 一夜过去,雪开始渐渐的融了,就等着那一点太阳出来,靠墙根的老爷子一出来,那就开始化雪了。 “三儿,你别去了,我跟你姥姥去吧。” 夏冬梅死活不让宋清如早起了,自己踮着小脚就去了,心想身体不好得好好养着,宋清如想去,但是拗不过,第一次才知道,原来后妈也是有脾气的。 这是个勤快人,等着结束了只把篮子里的菜给了那老太,“您先回去,我再去转一下。” 那自己拿着空篮子又走了,徒让人担心,那老太回家做饭,只对着宋清如絮叨,“你婶子还没回来呢,我们给她留着饭,一双小脚吃这个苦。” 谁说不是呢,小脚女人,走不了路的,就是干活都得歇着,走路不稳当,上了年纪就得拄着拐杖佝偻着腰。 这要是富贵人家还可以,没事就歇着,可要是穷人家还要裹着小脚,那真是一个受罪,要不说封建迷信害人呢? 宋清如也担心,你说这夏冬梅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走了老远,她以前去山里,这时候有腊梅花,那种黄黄的一小朵一小朵的,寒冬腊月才有,她就寻思着这边山上大概也有。 只问了宋为民哪里有山,就拄着拐杖去了,那小花一朵一朵的,摘一上午也那么一点的样子。 再加上山上雪多,又冷又湿,那一大片竟然没人看见,谁也不惜的这时候上山,只她一个人在那里饿着肚子摘。 小脚不稳当,一个不注意就滑了,踩滑了就再起来了,拍拍身上的雪沫子,只大腿侧面粘上了泥,心疼的不得了,拍了一会还是脏。 自己挎着篮子回来,恰好遇见了王太太,夏冬梅是见人就笑,跟你打招呼的,就是对着王太太也这样。 “您出门啊。” 王太太白眼一翻,像是没看见一样,哼了一声就走了,现在对着宋家就是这个态度,其余人不理她,只有夏冬梅眼睛里还能看得见王太太了,孩子们见了,一概不打招呼。 转眼看见了夏冬梅裤子上湿了一大块泥,阴阳怪气的,顺了顺耳边靠近额头的几根头发,脖子高高的立着像是过年敬神的公鸡,“哟,这是哪儿去了,一腿子的泥。” 也不听回答,自己掩着嘴,极为快活的走了,讽刺了一句泥腿子,但是夏冬梅也听不明白,自来是不把人往坏处想,只觉得她寡妇一个不容易,自说自话。 “去哪儿了,才回来呢,赶紧吃饭,三儿,给你婶子热一热饭菜。” 那老太手上忙着,指使着宋清如去热菜粥,宋清如已经手脚麻利的放上锅子了,一开炉子有股子炭火为,熏得又咳嗽几声。 “咳咳,好嘞。” 夏冬梅自己放下篮子,上面总是盖着一个红布子,“没事,没事,你们吃了就是了,我不饿。” 这是半上午了,摸着黑起来,怎么就不饿呢,宋清如给盛上了,一大海碗,“婶子,热着吃了,不饿也吃了,不然身体撑不住。” 夏冬梅赶紧起来端着,一个劲的应着好,“哎哎,我自己来,自己来。” 低着头喝菜粥,里面都能立住筷子了,心里面热乎的不行,眼窝子都潮湿,以前的时候,但凡是晚了点,谁给她留口饭吃啊? 别说是留饭了,不挨骂就是好的了,看着这菜粥,唏哩呼噜喝了,只觉得现在的日子好,以前竟然是过得畜生日子,干得多吃的少,还要挨骂。 哪里是不饿,是想着省一点,吃了身上一股子热乎气,夏冬梅歇歇脚,就把篮子里面的花倒出来。 “这是什么啊,哪儿来的这么多?” 那老太看了个新鲜,大冬天的没有花,还是新鲜的。 夏冬梅笑了笑,“这是那边小山上的,我寻思着应该有,去了果真有,一大片呢。” “婶子,真的啊,那下午我们还去摘,这个可以吃的。” 宋清如积极性很高了,但凡是能填饱肚子的,一向是很热衷。 “下午不去,雪化了不能走,等着早上去,那时候好。” 夏冬梅说着,也觉得很好,能给大家找点吃的,一边拍了拍腿上的泥印子,干了一下子就下来了。 “一会儿,我给你们炒鸡蛋吃,这个吃了不咳嗽,好着呢。” 宋清如满口答应,很积极的在那里洗菜,她想着明天更早起来,全给撸回来,这才是家里第一个狠心人。 这小黄花儿炒鸡蛋,不过是一个鸡蛋,就被做的香气四溢,宋清如照例做了好饭菜开后窗,飘到大马路上,一阵的香甜。 太红旗家里却是一阵阴雨,一阵狂风的,冬嫂看着,竟然是父亲看不惯孩子,孩子也不服气父亲,不在一起生活,见面倒是成了仇人。 太红旗话都懒得说,只是心里面慢悠悠的寻思着,这一家子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他跟着老爷子长大,干卿何事啊? 为什么家里就太红旗一个人一个姓,这从老爷子到孙子,都是姓江的,太红旗跟他生母一个姓氏。 说来话长,当初江长源瞅着机会送儿子上前线,想着打拼一下也可以有个军功。 谁知道那边拖拖拉拉好几年,男人去了外面大家也知道,再说了去了当地,很受群众爱戴,不少人呢把持不住跟当地妇女有染。 江田野长得好,人家有知道家里父亲是将军,一个朝鲜贵族女就勾搭上了,后来撤退的时候,江田野肯定不会带回去的,政策上也不会允许的。 人家太红旗妈妈就说了,“走可以,只是我怀孕了,这个要告诉你,以后是我们家里的孩子了,跟你们么有关系。” 那时候平壤太家,非同一般的大家族,养个孩子不算什么,生下来就生下来了,当时很多女人都这样,部队一撤走,不会带走任何东西。 太红旗眉毛挑的老高,自己尖着手指拿了一块,满嘴巴的肉,一咬全是劲儿,心想我还不跟他生气,我吃了这叫更有劲儿生气,来劲了。 也不上去好了,竟然就靠在厨房门口,一口一口吃了一碗肉,这一碗肯定比摆盘子的肉多。 他就等着他爸来了,自己闲的无聊,也不喜欢看书,就在那里闭目养神一样的,这人,看起来虎气,实则心机深沉,平时不大动弹,但是一动起来真的没法说。 这边宋家已经是吃饭了,小桌子一围起来,竟然觉得满满当当了,宋为民有事要说,大家都搁着筷子等着呢。 “这是你们夏婶子,以后就在我们家了,你们以后喊妈。” 那老太很诧异,立时就看了夏冬梅一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既是要进门的那一位,只是这面相看起来跟女婿不相配,眼看着老不少呢。 一时之间,大家都看着夏冬梅,都纳闷为什么就选了这人呢,夏冬梅来的时候就怕孩子不好相处,怕这家里不接纳自己。 这回更是心里没个着落,只对着大家笑,一个劲的说,“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以后我给你们做饭洗衣服。” 又看到那老太,这身份更见尴尬了,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平时木讷的很,只是尴尬的笑。 那老太也笑,觉得这人还可以,就是委屈了女婿,不说是相貌堂堂,但是委实是个体面人,还是那句话,不相配。 大家都觉得不相配,但是宋为民既然带回来了,就是自己愿意的,那天跟着族叔回去了,族叔是个热心肠,知道宋为民虽然进了四九城,但是担子也重,不在家里歇一歇吃口饭就走。 竟然是带着窝窝头来的,吃着自己的窝窝头走的,等着回去的时候,族里长辈就都在,问一问是个什么打算。 都喜欢宋为民,小子有出息啊,宋为民自己想了想,“要生过孩子的。” 大家听了点点头,这是想找个好好过日子的,那样子黄花大闺女,要是想着做后娘,只怕是十之八九有图谋,要不就是傻大姐了。 一来二去就只剩下两个人,宋为民自己想了想,最后还是带着夏冬梅回来了。 亡妻已故,他葬礼上不哭,在家里也不哭,老人孩子都在,只是在族叔几个面前,涕泪横流。 “我与亡妻夫妻二十年,下面三个孩子可怜,老丈母娘也可怜,要是再娶,一定是顾家本分的。” 大家也不再去劝,原本是没看好夏冬梅的,只一点,夏冬梅比宋为民还要大三岁,本来就显老,这会儿更是看着年纪大了。 族里一个夏冬梅的本家姐姐,托人要说一说,这才能牵线搭桥,只是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是她。 夏冬梅可怜人一个,她原也是好家庭好出身,只是结婚这么多年,竟然只生了闺女,一口气儿三个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老婆婆指着鼻子骂,丈夫也是抬手就打。 再加上没日没夜的做活,这个年纪一副老态,身体也是不大能生了,那前夫一家也是狠心人,硬生生给赶出来了,不要了,要再去找一个能生儿子的。 她是真的苦命人,苦水里面泡出来的,腊月天里的小白菜,半生坎坷。 宋为民觉得尚可,夏冬梅是个过日子的人,这一点就可以了,老实本分能过日子。 第一面见的时候,宋为民当着族叔的面说,“你尽管放心,我家里孩子多,日子勉强过,只你好好对待家里的孩子老人,谁敢不给你养老送终呢?” 夏冬梅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她没儿子,被人说了无数次,心里也觉得有儿子好,吃尽了没有儿子的苦,听说宋为民家里有一个儿子,不用宋为民说,自己就对着宋清林好。 就是这样一个人,靠着宋为民那番话,自己一个包袱皮,挎着一个小筐子,里面是走之前本家表姐给装的大馒头,“你以后也算是有着落了,在那边好好的,虽然是不能生了,但是对着那边的孩子好,都是有良心的人,到时候你就是亲妈,一样养老送终的。” “妹子啊,这些你带着,去那边给孩子吃,孩子念你的好。” 夏冬梅自己抹着眼泪就走了,一双小脚走了一天,跟着宋为民从天津卫走到了北京城,走到了城南的皖南会馆。 戗面火烧是天津卫的好东西,跟别家火烧不一样,硬邦邦的咬不动,但是人家牙口好,觉得有嚼劲,干吃泡水都行,吃了撑肚子。 表姐家里一点白面,都给做了,那时候的人,对人实诚的很,只有盼着你好的,没有盼着你不好的,做的时候家里孩子馋的咽口水,愣是没给孩子一个吃,全给夏冬梅了。 那老太就是煮了菜粥,然后是杂粮的三合面饼子,都是粗粮,好一点的菜,就是那盘子腊肉了,给放到夏冬梅眼前吃,“你吃这个,多吃这个。” 这就是以前待人接物的本事了,就是家里孩子再想吃,上了桌子,都是紧着客人吃的,孩子都在一边馋的咽口水,看不下去就赶出去玩,待人热情又淳朴。 夏冬梅不吃,只一个劲的端着碗看着眼前的人,眼眶子发热,自己就低着头喝粥,眼泪就掉进碗里,谁也看不见。 宋清如家里面最小,兄姐只是低着头吃饭,看也不看那盘子腊肉,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吃。 伴着一阵冷气,后面一个妇女,肩上一个包袱皮,胳膊肘那里挎着一个竹编的筐子,两头圆圆,中间一根挎手,最筐子上面盖着一块红布。 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后面挽着一个缵,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的,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小脚。 “回来了,赶紧喝一点热水,饭快好了,一会就吃。”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这天气冷的人不行,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怎么没有带回来,这妇女看着面相老,还是个小脚,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在门口进来,也不敢去隔间看,很是局促的样子,一身青布衣裳,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来,您歇着。” “没事没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里面夏冬梅坐立难安,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个子小,但是秋收冬藏这些,顶的上一个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说,“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里端着杯子喝水,“就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里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这是家里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里,“吃完了还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没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个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里,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说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子呢。” 半个白面馒头,周大福一看,眼泪哗哗的,“爸不吃这个,白面有啥好吃的,你吃了长个子,昨天打的疼不疼啊。” “我不疼,我知道你打我是为了我好,让我跟着我妈。” “哎哎,不说了,一会有人了,这个你拿好了,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你妈不会做,里面有十块钱,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自己饭都吃不起了,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跟着亲妈肯定好,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一边自己背着人哭,“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说话都不成样子,“爸,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43.高考 此为防盗章  田大叔一个机灵, 抬头往外面一看,那家灯火通明, 窗户缝溜进来的冷气, 不由得心里面叹气, 这当家的太太走了, 剩下的不过是苦了孩子。 “快穿衣服, 去给收拾收拾,帮着照看一下孩子。” 田嫂子一边穿衣服, 一边心里面难受, 突然就抬头看了一眼丈夫,期期艾艾的, “你说,会不会是老三啊。” 宋家老三, 那遇春死都放不下的小女儿, 大家都没有见过, 只知道养着一个生下来就不行的病秧子,为了能活平日里是不见人的。 老一辈讲究, 孩子要是不好养活, 那就不要人看见,一怕是见的人多了,被阎王爷记起来了, 只怕是要勾了命去。再一个, 要是真的养不活了, 大家相处多了有了情分, 以后只怕是要好一顿伤心。 索性这老三生下来身子就不大好,就一直养在隔间里,这么多年,竟然是没人见过,那家为了好养活,对外也只说是个男孩子,不说是女孩子。 当年那老太重金请了个喇嘛,只说是不要人见,当个男孩子养着就好了,最少要人知道。那老太奉为圣旨一样,愣是没给外人看一眼,满人就是信喇嘛。 所以,田嫂子竟然是没见过老三,只知道是个病秧子,并且眼看着要断气的那种,心里面到底是盼望着那遇春活着的。 田大叔眼睛一瞪,“赶紧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都是可怜。” 可不是可怜,无论是谁去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老三只怕是以后好日子到头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当妈的伺候着,这当妈的没了,以后谁有那心思整天伺候着啊,跟着去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遇春结婚了就没工作,家里就靠着丈夫养家,伺候着老三这么多年,用了全部的心思,就这样老三还是半死不活的。 这半死不活的老三,真的是吊着一口仙气,家里面顾不上她,外面忙的跟陀螺一样,只她屋子里面一方死寂。 宋清如迷迷糊糊的转醒,晃晃悠悠的看了一眼这屋顶,上面白色的墙面,绘着彩绘,几种昆虫福兽,描摹的金粉已然褪了不少。 除了眼珠子转悠,半个时辰竟是一动也不动,不是不想动,只是身体根本就是鬼压床一样的沉,宋清如心想,只怕这前身是个病秧子,但就只是这样,她心里面也是不停的阿弥陀福。 前世求神拜佛,才有现在重生的造化,不管是哪里,总归是活着,她已经是满心的欢喜。 那老太掀开帘子来看,心里面记挂着老三,外面好些人来帮忙了,她也算是歇口气,赶紧来看一眼。 给仔细阖上门,屋子里面暗沉沉的,能看见炉子底部红彤彤的火炭子,家里就是再拮据,也不曾在寒冬腊月给老三断了火。 走近了一看,竟看到老三明亮亮的眼睛睁着,里面一股子精神头,枯木逢春一样的劲儿。 “老三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我得带着你去看你妈最后一眼。” 宋清如什么都知道的,那遇春的音容笑貌俱全,一幕幕闪现,只得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再抬眼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想着自己从现在到以后,都是这家人的亲生孩子一样,那遇春就是她生母,从一个孤魂野鬼到一家子,不过是片刻功夫,却是已经感同身受了。 那边那老太看着老三只是怔怔的流眼泪,吃傻了一般,又心酸又害怕,前个儿老三就是听到那遇春没几天的日子了,一时之间受不了刺激,喉咙里面呕出血来,怕家人担心,硬生生咽下去了。 本来三分能活的身子,立时就坏了,成了一口仙气吊着的苦命人,家里人都怕老三,怕她跟那遇春前后脚走。 那老太揽着她,扶着肩头,瘦骨嶙峋的咯人,“三儿,你莫怕,要好好的,你妈盼着你活呢。走的时候最放不下你,只愿你长大成人啊。” 即使宋清如是个外人,这会也是泪丝涟涟,挖心的疼,就在刚刚,她失去了母亲,两辈子唯一的母亲。 她自己抬抬手,竟然能动几分了,给那老太擦擦眼泪,“姥姥,我好着呢,以后也好,你也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我穿衣服,要起来送送我妈。” 老三整日在个隔间里,也不能起床,只能在床上躺着,加上天冷,也不出门,生怕得了风寒掉了命。 那遇春就这样害怕冻着闺女,给做了薄薄的贴身的夹袄棉裤,要起来还要外面穿一层老棉袄老棉裤。 宋清如自己没力气,恍恍惚惚跟个青面獠牙鬼一样,都是病的,没个好气色,她至今也没来得及看自己一眼什么样子,也不在乎了。 好容易穿起来了,外面恰好没人,大家都去外面搭灵堂了,那老太看老三走路都是软的,想着抱起来,竟然也没力气,六七十的老太太了,哪里来的力气。 “没事,姥姥,我自己走过去。” 人就躺在地上,地上是一个床板子,北地的规矩,人要是不行了,大厅里面放个底床板,就是等着穿寿衣了,死在床上的不吉利。 走到跟前,宋清如不知道多久,已是满头的虚汗,看着那遇春躺在那里,穿着红色的寿字唐装,下面是摆裙,两手交衽,只是一双眼睛还没全闭上。 宋清如伸手去合眼,竟是不能。人都不闭眼,得多不甘心啊,“妈,你闭眼啊。” 声音几进哀求,闭眼啊,闭眼才能投胎转世,才能忘却今生,才能下辈子幸福安乐。 自己病的脱了形状,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一心一意的孝女。 那边太红旗关了窗户,躺在床上养养神,心想他这个房间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但凡是前面闽南会馆里一点风吹草动,声音就能爬到他这二楼来。 昨晚上也不知是谁去了,闹腾了一晚上,太红旗最怕该睡觉的时候闹腾,心里面一股子燥,这会儿关上窗户,竟然还能听见那念经一样的声音。 听不清楚字,就只是嗡嗡嗡,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桌子上摆着一盘子山楂,捡起来一个最大的,然后在手里面掂量了掂量,找一下手感。 那山楂红彤彤艳丽,个头大的跟核桃一样,连着一点点的果蒂,冬日里闲着没事的时候,嘴巴里面打发几个,极有滋味,很是落胃。 要是有心思的,待到晚上的时候,家里面闲着火,给炉子上面一层矮盖子盖起来,上面放几个山楂,细火慢慢的翻着,到山楂软了,一去皮,那滋味,只怕是梦里才有。 太红旗还真的不是自己吃,他推开窗户,看着那青面獠牙鬼一样的,心里面使坏,心想让你大半天出来吓人,还在那里蚊子哼哼,且吃个教训吧。 胳膊往后一拉,然后一伸,那山楂就出去了,这时候的人准头极好,都是皮弹弓练出来的,太红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有的是劲头,吧唧一下。 宋清如自己本来就是强撑着的,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一心一意缅怀亡母,毕竟两辈子才有一个妈。 情到深处,不由得潸然泪下,结果未成想到迎面一个暗器,直接就给脑门子上来了一下,正中眉心处,那力道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宋清如这细皮嫩肉的,立时就一个后仰,本来伸在窗户外的脑袋缩回去了。 宋清如一时间发懵了,脑门子生生的疼,自己两只手撑着床,顾不得稳住身体,哆哆嗦嗦的先去关窗户,看着窗户紧闭,才虚了一口气。 这人也是个怂包,太红旗看着宋清如小王八一样缩回去,嘴角就扯起来了,一脸的坏笑,心里还要骂一句小怂,挨打了就连四处看看也不曾,真是好欺负。 心里面美滋滋的,转身关上窗户竟然心安理得的继续睡了,一点儿内疚心理也没有,只想着要是那蚊子还出来,他见一次打一次。 这人,真的是坏透了,那边宋清如捂着小心脏都吓死了,这边他美滋滋的拉着被子睡大觉。 宋清如手心里攥着那个红山楂,身上的皮肤常年不见光,已经是粉末一样的白,薄皮子底下墨青的血管,她自我欣赏了一下,好似是一副山水墨画,不是留白就是青黑。 小心翼翼的拉开窗户上一条缝,寻思着看看谁打的她,初来乍到的,什么也摸不清楚,结果什么也没有,自己闷闷的躺在那里,精神不济又睡了过去。 要不就是怂,你说你当时挨了打,倒是立时就四处看一看,才能看到谁动的手,结果她非得过这么久才看一眼,人早就跑没了,也就是心里安慰一下自己了。 等着一家子回来,已经是擦黑了,冻得苦哈哈的,这时候踩一天的大雪,鞋子都湿透了,鞋帮子上都是泥水,脚上死人一样的冰。 家里就老三屋子里面有个炉子,最暖和不过了,宋为民就喊着孩子们进去暖一暖,“你们进去暖和一下,再热一下饭菜,我收拾一下就好了。” 这外面的东西都要收拾,桌椅板凳全是租赁的,要结账的也有不少,家里面捉襟见肘,又一场体面的丧事,宋为民拿着算盘在外面来回的拨动。 宋老大先进来,头一眼就是先去看老三,母亲没了,当大哥的到底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自觉关爱下面的妹妹们,只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你快来看看,这额头上是怎么了?” 紧跟在后面老二赶紧快一步,走进了一看,心里面也是一哆嗦,这眉心上面青黑一片,加上刚从坟场回来,第一想的就是祖宗想她妹妹了。 轻轻的去晃悠老三的肩膀,就怕是去见祖宗了,“三儿,醒醒啊。” 来回几次,宋清如悠悠的转醒,看着兄姐一脸关切,也只说自己不下心磕了,绝口不提被打的。 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白嫩嫩的手心里一个大山楂,“姐,你吃。” 宋二姐也松口气,妹妹好她就舒坦,刚才看着就跟个小僵尸一样,额头那一块显得很吓人了。 “唉,这是个好东西,我烤一烤吃。” 宋清林脸色舒缓,自己摊着脚在炉子旁边,已经麻木了,鞋袜里面湿透了。他闲着,就给来回翻着那山楂,宋二姐就去收拾锅子去了,剩饭菜热一热正好吃。 等着山楂烤好了,正好果子收拾好,宋清林自己叠着鞋子,走到床边上给宋清如,“你吃罢,这个开胃的。” 这是当哥的,一点芝麻大小的东西,都想着下面的妹妹们。 太红旗一点也没看见宋清如,倒是宋清如能清楚的看见那鱼唇甚至能呼吸,伴随着一股子烤鱼的味道,她的口水有点分泌过快了。 真的是来这边没有吃过鱼,吃肉也是夏冬梅进门的那一次,她们家里吃饭都艰难,更何况是肉这么蛋白质含量丰富的食物。 就喜欢吃肉,每顿饭都喜欢吃一点,不吃就觉得不大好,跟没吃饭一样,来到这开始是身体不好,没心情吃,现在身体好了,那营养吸收的就很疯狂,经常觉得饿,毕竟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来,给你吃一个,刚出来热乎着呢。” 宋清如眼睛一亮,原来是蜜三刀,一块一块方方正正,背面划开三刀,上面撒了白芝麻,入手都还热乎呢,隐约看到里面蜜色流动,顶好的零嘴了。 “爸,你今天怎么买这个了。” 宋清如自己慢慢地在嘴边吃着,一块不小了,真的是蜜一样的幸福,眼睛都眯起来了,圆圆的杏眼一下子就跟个弯月一样,宋为民乐呵呵的。 “都拿去吃,给你大哥二姐一块,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今日是发薪日,手头略微宽裕,想着现在日子有奔头,三儿都好了,就想着给孩子买点零嘴,不多,但是孩子们高兴的跟什么一样。 宋为民自己只拿了一块,跟宋清婉掰开,俩人吃一块,“我们不爱吃甜,就你小孩子还喜欢吃,都给你吃。” “赶紧拿走了,我们要看书呢,只不过别吃多了,不然不想吃饭了,要留着一天吃一块才行。” 这是宋清婉板着脸赶人了,俩人恨不得泡在书的海洋里面,宋清如自来不喜欢看书,跟太红旗一个毛病,喜欢的书很少,一看就跟催眠曲一样。 “那我走了,我拿去给姥姥他们吃了。” 极为快活的走了,临走之前突然转过头来,“大哥,你张开嘴巴,我瞧着你牙齿最后面是不是有虫子了。” 宋清林张开嘴,也觉得最近有点牙疼,结果猝不及防给塞了一块蜜三刀,然后就听见宋清如一阵烟的跑走了。 都沾了口水了,不好拿出来给大家了,刚才那一块,他就掰了一个小角,其余的都给了二姐了,连点蜜糖都没有尝到。 宋清如手里还有三块,她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一块慢慢的磨牙呢,觉得好吃,以前的人实诚,做的东西都是只怕味道不好,材料少了,回头客不来了。 “爸,我觉得应该奖励你一块,你赚钱是很辛苦的。” 又笑吟吟去拿最后那两块,“我觉得姥姥跟婶子也要尝尝,现在不要心疼,等我一后赚钱了,蜜三刀紧着吃。” 一番话说的极为妥帖,因为一包蜜三刀,整个屋子都跟染了蜜一样,幸福感直线上升,夏冬梅还是第一次见,咬到嘴里,一股子蜜流动出来,睡觉前都记得那个味道。 自己洗了脚,看着宋为民给端了洗脚水,夫妻俩人才说上几句话,“你看看,外面有什么伙计,给我招揽一个,也去赚点零用钱。” 夏冬梅是不能闲着,这段时间也熟悉了这边,知道家里开销困难,就想着贴补一点,赚不了大钱,但是买点柴米油盐,给孩子买个本子铅笔还是可以的。 宋为民没说话,主要是夏冬梅是小脚,小脚不能走路,到哪里都是干不了活的,而且外面辛苦,形式也不好,“等过一段时间吧,家里开销还可以,能应付的。” 不好再说什么,第二天起来,夏冬梅去给宋清林收拾书包,看着孩子本子正面反面都写满了,边边角角的都是字,一个个跟米粒子一样,写的小节约本子。 吃过了早饭收拾利索了,就去找田婶子了,自己扶着田家的门框,轻轻地喊门。 “他婶子在屋里吗?” “哎,来了。” 但是收养不收养的,谁还不清楚啊,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孩子,而且还是朝鲜来的,收养也不用跑那么远。 江长源不是不想让太红旗跟着江田野,毕竟是亲父子,在一起也亲近。 但是江田野结婚了啊,儿媳妇家里也是高门大户的,一样军功赫赫,人家无缘无故当了后妈,肯定是不接受的,再加上江田野也很迅速了,已经有儿子了,比太红旗就小一岁。 太红旗回来的时候,江田野太太是黄佳妮,正好是怀着第二胎,当时就气的肚子疼,江长源也是有点大男子主义,拉着自己儿子说。 “这是你的亲儿子,看看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样,你老婆说是不要,那是因为不是她亲生的,可是这孩子是你亲生的,你得硬气一点说句话。” 江田野这薄情郎,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没有太红旗日子过得更好,“爸,您看现在这样子,佳妮马上就要生了,我前面对不起红旗妈妈,不能再对不起佳妮了,这孩子跟她没关系的。” 话是很有道理,前面跟太红旗妈妈那样子,已经是对不起太红旗妈妈了,可是人死了,没办法了,不能在对不起现在的老婆黄佳妮了,也算的上是一个男人了。 黄佳妮一大家子是很满意了,可是全世界,只不过是对不起太红旗一个人罢了,江长源最后没办法了,他年纪大了,也不能养着孩子了,那么小一个多闹腾。 想着给自己小儿子闺女看着一起带着,毕竟是亲侄子,但是谁也不想要,这要是要了,以后怎么见大嫂呢,很有默契的不接话。 最后一阵来气,江长源自己养了,带回家了里来,这样子太红旗也碍不着其他人的事情了,但是为了这事情,这么多年了一直呕着一口气。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人家孩子不是你养吗,江长源就不明白了,干什么老是管教孩子。 黄佳妮俩孩子跟太红旗差不多大,一个小一岁,一个小三岁,大儿子叫江明日,小女儿叫江明月,看起来期望就不一样。 她就是看着太红旗不顺眼,今天来吃午饭,大家都在那里,太红旗本来在二楼来着,但是宋清如家里味道从后窗户一飘就进来了,他长身体的时候,一下子就饿了。 这就是他家啊,饿了去吃点东西没什么,自己就进了厨房,冬嫂一见他进来就知道饿了,正好有炖好的排骨,先给他盛了一碗。 “来,你在这里吃,吃完了还有啊。” 冬嫂拉了一个小板凳,平时择菜用的,给太红旗一整碗,早上刚送来的排骨,肉多着呢,还带着脆骨,想着要补钙,脆骨就多挑着给太红旗多吃点。 至于江田野跟黄佳妮俩孩子,她不是看着长大的,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啊。 谁知道姜明月闻到味道了,拉了拉黄佳妮衣角,“妈妈,我饿了。” 黄佳妮就去厨房,一下子就看到了太红旗,在那里大马金刀的坐着吃肉呢,心里面就一股子燥,这什么玩意,还好吃好喝养着。 她就是看不起太红旗,更看不起太红旗妈妈,低人一等一样。觉得好人家女孩子,谁跟个男人野合生孩子啊,未婚先孕也就算了,最后人走了还把孩子生下来,多大脸啊。 要是她,先不说不会干这样的事情,就是孩子也绝对不会要了,一根绳子吊死算了,心高气傲。 “哟,别说是一上午没见到人,原来在这里吃肉呢?” 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看了看那碗,有看一看冬嫂,很有警示作用了,冬嫂在家里做事情,肯定是和气为主。 “明月要不要吃一点,正好能吃了,看着大家都饿了,先垫垫,这么大的孩子,都不禁饿。” 黄佳妮也不是不要脸的人,说了这么一句让大家都不痛快了,她就舒坦了,端着一碗,给放到桌子上让两个孩子吃。 等着人走了,冬嫂生怕太红旗不舒坦,想说什么但是没法说。 黄佳妮很来劲了,她可以说太红旗,但是太红旗不能还嘴,不能搭腔,不然刹那就是火山爆发,跟个疯子一样咆哮。 这都是经验,太红旗自己刚才压根就没说话,你说你的呗,我就听听着,看冬嫂神色不对。 太红旗举了举碗,“再来一碗。” “哎哎,好,多着呢。” 其实心酸的不行,孩子哪里能心里舒坦呢,但是看着黄佳妮很正常的一个人,但是就是不喜欢太红旗,太红旗平时当个隐形人最好,不然就发飙。 小时候太红旗顶嘴一次,她就咆哮,对着江田野咆哮,对着家里人咆哮,这就是个心结了,有病了。 所以时间长了,为了求个安稳,只能是没病的让着有病的呗。 大家都这样,有病的大家不敢招惹,怕犯病,那就可劲让没病的忍着,没什么损失。可是这事儿,谁闷气谁知道,谁委屈谁知道。 太红旗自己巴拉了两大碗排骨,自己擦擦嘴,“我出去了,中午不吃饭了。” 自己踩着自行车就出门了,楼底下一溜的小伙伴等着了,自行车铃铛不停地响。 宋清如一直安静惯了,刹那间这么热闹,从后窗户上一看,好家伙,自行车啊,连着好几辆,一个个穿的体面极了,而且还有自行车。 打头的那一个,只觉得眉目英挺逼人,相貌堂堂,十分周正。一行人有说有笑,宋清如迅速的贴标签,有钱还有闲,而且是还有地位。 宋清如整个内心都是崩溃的,躺在黑暗里,一个接一个的念头,怎么能丑成这样子,丑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可怕,就跟活见鬼了一样,皮肤白的跟粉末似的,眼底下一片青黑,眼窝子深陷,怎么看都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短命样。 可不是短命,这其实就是个去了的人的尸体,宋清如进来这么短时间,还没温养过来呢。 她死死的拽着被子,很是窘迫,不能这么丑下去,这么吓人真的是对不起大家了,很有自尊心了,一想起来刚才镜子里的模样,宋清如就开始做噩梦了。 自古以来,被自己的容貌吓得做恶梦的,也是少见了。 一个大院子里,别家都休息了,就只有西边的王老太太跟大闺女王春花在哪里嘀咕。 可是真的巧了,这边王家三朵金花,家里虽然没儿子,但是王老太太依然精神抖擞,是个大院里面的积极分子,这年头不好,不少人□□检举的。 这王老太太就闲着没事,每天袖子上一个红袖章,这家看看,那家看看,一时之间,这个时代造就的奇才威风的不行了。 这会儿跟自己大闺女一个屋子睡觉,忍不住就嘀咕,“你说当初让你别结婚,妈给你找个好的,你非得跑到乡下去,现在好了,活成这个样子怪谁呢,我脸都给你丢尽了。” 王老太太一生得意,最爱掐尖要强,养着三个女儿天仙一样,一般人看不上,就想着找那种有钱有势的,女儿又长得好教育的好,真的是不少人追求。 谁知道王大姐没开好头,当初要死要活跟一个穷工人好了,王老太太打死不同意,但是闺女自己跑了,谁能想到这才多久,直接离婚就回来了。 王大姐也不是当初的王大姐了,心灰意冷的,当妈的说话刀子一样,也只知道流眼泪,不会跟当初一样顶嘴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还以为你多大的本事,这么多年了,没见你往家里拿一分钱,欠你的啊。” “你看看你那德行,回来就是哭丧着脸,给谁看呢,离婚了就离婚,再找个就是了,还年轻怕什么。” 这王老太太就不是个安分人,女儿女婿离婚了,只有拍手鼓掌的,一点也不可惜,寻思着大女儿长得漂亮,好好操作一下不成问题。 王大姐本来是闭着眼睛流眼泪,听到后半句,要再找一个,脑袋里面就出现了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这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刚死了老婆的宋为民。 一想想,心里面一阵火热,也哭不出来了,她自己为什么离婚,还不是丈夫不体贴,喝醉了酒就打人,她也不嫌贫爱富,不然当初不去找个工人,就想找个体贴人罢了。 44.断腿 此为防盗章  辛辛苦苦拿来的药, 绳子一下子就散了, 一包包的掉在地上,纸团子开口,那老太看着, 不过是几味寻常药。 心里也清楚, 这世界上哪里来的救命的偏方, 不过是抱着些微的心思,给大家一个安慰罢了。 伴随着这莹莹白雪, 那拉氏终究走完这短暂的一生, 且心头抱着无限的遗憾,恨不能再活几年,最少要看着老三能有个人样子。 孩子们一哭,大院里都知道,大概是人没了, 能起来的就起来了, 这样子的事情, 邻里之间帮把手,是个情分。 东厢房的田嫂子,天下少有的朴实人, 推了推身边的汉子,“快起来了,我怕是那边那太太去了。” 田大叔一个机灵, 抬头往外面一看, 那家灯火通明, 窗户缝溜进来的冷气,不由得心里面叹气,这当家的太太走了,剩下的不过是苦了孩子。 “快穿衣服,去给收拾收拾,帮着照看一下孩子。” 田嫂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心里面难受,突然就抬头看了一眼丈夫,期期艾艾的,“你说,会不会是老三啊。” 宋家老三,那遇春死都放不下的小女儿,大家都没有见过,只知道养着一个生下来就不行的病秧子,为了能活平日里是不见人的。 老一辈讲究,孩子要是不好养活,那就不要人看见,一怕是见的人多了,被阎王爷记起来了,只怕是要勾了命去。再一个,要是真的养不活了,大家相处多了有了情分,以后只怕是要好一顿伤心。 索性这老三生下来身子就不大好,就一直养在隔间里,这么多年,竟然是没人见过,那家为了好养活,对外也只说是个男孩子,不说是女孩子。 当年那老太重金请了个喇嘛,只说是不要人见,当个男孩子养着就好了,最少要人知道。那老太奉为圣旨一样,愣是没给外人看一眼,满人就是信喇嘛。 所以,田嫂子竟然是没见过老三,只知道是个病秧子,并且眼看着要断气的那种,心里面到底是盼望着那遇春活着的。 田大叔眼睛一瞪,“赶紧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都是可怜。” 可不是可怜,无论是谁去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老三只怕是以后好日子到头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当妈的伺候着,这当妈的没了,以后谁有那心思整天伺候着啊,跟着去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遇春结婚了就没工作,家里就靠着丈夫养家,伺候着老三这么多年,用了全部的心思,就这样老三还是半死不活的。 这半死不活的老三,真的是吊着一口仙气,家里面顾不上她,外面忙的跟陀螺一样,只她屋子里面一方死寂。 宋清如迷迷糊糊的转醒,晃晃悠悠的看了一眼这屋顶,上面白色的墙面,绘着彩绘,几种昆虫福兽,描摹的金粉已然褪了不少。 除了眼珠子转悠,半个时辰竟是一动也不动,不是不想动,只是身体根本就是鬼压床一样的沉,宋清如心想,只怕这前身是个病秧子,但就只是这样,她心里面也是不停的阿弥陀福。 前世求神拜佛,才有现在重生的造化,不管是哪里,总归是活着,她已经是满心的欢喜。 那老太掀开帘子来看,心里面记挂着老三,外面好些人来帮忙了,她也算是歇口气,赶紧来看一眼。 给仔细阖上门,屋子里面暗沉沉的,能看见炉子底部红彤彤的火炭子,家里就是再拮据,也不曾在寒冬腊月给老三断了火。 走近了一看,竟看到老三明亮亮的眼睛睁着,里面一股子精神头,枯木逢春一样的劲儿。 “老三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我得带着你去看你妈最后一眼。” 宋清如什么都知道的,那遇春的音容笑貌俱全,一幕幕闪现,只得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再抬眼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想着自己从现在到以后,都是这家人的亲生孩子一样,那遇春就是她生母,从一个孤魂野鬼到一家子,不过是片刻功夫,却是已经感同身受了。 那边那老太看着老三只是怔怔的流眼泪,吃傻了一般,又心酸又害怕,前个儿老三就是听到那遇春没几天的日子了,一时之间受不了刺激,喉咙里面呕出血来,怕家人担心,硬生生咽下去了。 本来三分能活的身子,立时就坏了,成了一口仙气吊着的苦命人,家里人都怕老三,怕她跟那遇春前后脚走。 那老太揽着她,扶着肩头,瘦骨嶙峋的咯人,“三儿,你莫怕,要好好的,你妈盼着你活呢。走的时候最放不下你,只愿你长大成人啊。” 即使宋清如是个外人,这会也是泪丝涟涟,挖心的疼,就在刚刚,她失去了母亲,两辈子唯一的母亲。 她自己抬抬手,竟然能动几分了,给那老太擦擦眼泪,“姥姥,我好着呢,以后也好,你也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我穿衣服,要起来送送我妈。” 老三整日在个隔间里,也不能起床,只能在床上躺着,加上天冷,也不出门,生怕得了风寒掉了命。 那遇春就这样害怕冻着闺女,给做了薄薄的贴身的夹袄棉裤,要起来还要外面穿一层老棉袄老棉裤。 宋清如自己没力气,恍恍惚惚跟个青面獠牙鬼一样,都是病的,没个好气色,她至今也没来得及看自己一眼什么样子,也不在乎了。 好容易穿起来了,外面恰好没人,大家都去外面搭灵堂了,那老太看老三走路都是软的,想着抱起来,竟然也没力气,六七十的老太太了,哪里来的力气。 “没事,姥姥,我自己走过去。” 人就躺在地上,地上是一个床板子,北地的规矩,人要是不行了,大厅里面放个底床板,就是等着穿寿衣了,死在床上的不吉利。 走到跟前,宋清如不知道多久,已是满头的虚汗,看着那遇春躺在那里,穿着红色的寿字唐装,下面是摆裙,两手交衽,只是一双眼睛还没全闭上。 宋清如伸手去合眼,竟是不能。人都不闭眼,得多不甘心啊,“妈,你闭眼啊。” 声音几进哀求,闭眼啊,闭眼才能投胎转世,才能忘却今生,才能下辈子幸福安乐。 数九寒天,外头已是一整天扑扑簌簌的鹅毛大雪,到了晚间,竟然还没一点停歇的意思,这一场寒冬,俨然是到了极为冷酷的时刻。 那遇春已经三天吃不进东西了,撑着到了这时刻,已经是一副枯木样子,神仙来了怕是也不好活。 三十多岁的妇人,曾经的滋润红颜现已经被折腾的不成样子了,浑浊的眼睛半开半合,蜡黄的肤色紧紧包着骨头。看着就是一股子巴巴的可怜劲,今个儿话都说的不行了,数着日子就等着闭眼睛了。 到了这会,却是有精神了,侧着脸看了看外面银装素裹,白莹莹的六瓣雪花儿照应的屋子里面朦胧的亮堂,她眼巴巴的看了一会,只觉得这大雪只怕是不吉利了。 “妈妈,累了你了,跟了我一辈子,却不想我先你一步了,帮我把孩子们都喊过来吧。” 话音刚落,自己已经是泣不成声,满脸的明亮,全是泪珠子趟过的苦。 这么正当年的一个妇人,却是得了病的人,自从一个月以前倒下来,就站不起来了,越来越重的病情,流水般的钱出去了,竟然没什么效果,都说是要命的病,家里好好养着罢了。 天意弄人,这个年纪,最放心不下的,不过是家里面的孩子罢了,她抬起头,隐约看见里间床上,大红的绸缎被面,金丝红线的龙凤双喜,稳稳当当的盖在那里,微微的鼓起,不由的心里面大恸。 这是新婚时候的被面,一直舍不得用,前面俩孩子都舍不得用,可是老三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大一点了,她就拿出来给老三用了,这样寓意极好的东西,她是盼着老三身子康健呢。 她这是临终前,想着嘱托孩子们一番。托了那老太去喊一下孩子们,一会两个孩子就站在跟前了。 一个是大儿子,娘的心头肉。排行第二的是大女儿了,这也是娘的小棉袄。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摸摸这个,再去摸摸那个,千般的舍不得,那老太在边上看着,一个劲的撑着,说着安慰的话,其实心里也知道,大概就是今晚了。 “女婿还没回来,听说一个偏方,今下午就去了,那地方远一点,只怕是半夜里才回来。你且撑住了,到时候一定是药到病除。” 那遇春嘴角一闪的笑,对丈夫没什么不满意的,少年夫妻,这些年不说是恩恩爱爱,但是也是相伴相守。 “我怕是不行了,你们父亲我不担心,我活着对的起他,死了也不叨扰他。” 话到这里,略一停顿,眼眶里又是莹莹的泪,断珠一样的滚下来,阎王爷只怕是个狠心人,世间多少悲伤事。 那遇春先去看老大,“你是长子,当哥哥的,下面两个妹子,要有当哥哥的样子,以后莫让人欺负了两个妹妹去。” 又去看老二,老二已经是强忍着哭声了,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青砖上面已经是一窝子小水潭。 “你是女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出嫁,是我的罪孽。你要跟你哥哥相互扶持,便是再多的苦,也要记着亲兄妹。照顾好自己,到了年纪找个喜欢的人结婚。” 两个孩子不敢开口,一开口便是嚎啕大哭,怕把母亲那即将要走的魂魄惊走了。 两个孩子跪下来,那逢春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里间,那里躺着的是老三,药罐子一样的老三,现在还不省人事。 “老三只怕是不行了,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当兄姐的,多看顾她吧,要是日子熬不下去了,便送着她走了吧,我在那边等着,总不至于让她孤单。” 她的老三啊,最疼的就是老三,生下来就是养不活的,现如今这么大了,当妈的要是不在了,谁能舍得那么多的药钱,谁有那么多耐心嘘寒问暖,谁又能给她一口热饭吃,一碗热汤药啊? 真的是,恨不能带着老三一起去了算了,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样的苦,她的老三只怕是要磋磨死。 但是到底是娘的心,不忍心啊,终究是有一丝儿的希望,万一以后,老三好了呢,身子康健了呢? 老大老二已经是跪下来了,一边一个拉着母亲的手,“妈,你会好起来的,爸去拿药了,那偏方吃了就好的,撑住了就好了。家里面您别担心,我跟大妹好着呢,便是小妹,我们也能照顾的好了。” 那遇春说了这一通话,已经是不行了,脸色纸片一样的开始掉色,眼巴巴的看着里间,她想去看一眼老三的,但是起不来了,家里面老弱病残的,扶她起来都没力气,也只能看着那金丝红线的绸缎被面。 那老太坐在床尾,斜对着那遇春,这孩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脊梁骨了。 “你莫担心,我老婆子一把骨头也有几两沉,只管给你看好了三个孩子,不成人我不咽气的。便是女婿要找个后娘,我也是赖着不走的,我有手有脚,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后妇进门了,也不能赶着我走。” 点了点头,那遇春听着前门院子里隐约有狗叫,那老太一下子站起来,急着往外走,“怕是女婿回来了,一定带了药,我去迎他。” 门开了又关,有一条缝隙,自行车的铰链声已经近了,只是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刻,她撑着抬起了上半身,拼了命的去再去看一眼里间,到死竟是闭不上眼了。 老大老二只盼着父亲推门而入,待着转头一看,那遇春已经是没了气息,到底是没赶上。 俩孩子立时恸哭,嚎啕的嗓子眼里面浸了血一样的痛,椎心泣血啊。一时间门外的人男人听见了,竟然踉跄了一步,膝盖磕到了门槛上,门恰好开了一半,看见里面躺着的人。 再加上王三姐儿作证,信誓旦旦的在那里指证,“就是她不知道检点,败坏风气,我不止一次见到她跟有妇之夫勾搭,晚上偶尔也能看到影子,对主席保证,这是破鞋,今天举报,就是请求上级能够对她进行教育。” 何寡妇跪在地上,头发散乱一地,早起来还没洗漱,就被拖出来了,鞋子还在脚后跟上没提上。 “三姐儿,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你空口说白话,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证据就在屋子里,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宋清婉,平日里见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现在都要给个笑脸,打个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吓到了,想着以前为了洗床单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晒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给看着别让人偷走了。 宋清如闲着没事,就从后窗户那里看着一帘子的白床单,隐隐约约老是觉得不好,但是私底下问过宋为民,宋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没什么好让人说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还暗戳戳的把粮食藏了起来,每次用的时候她捯饬很久才拿出来。 太红旗喜欢站在窗户口那里吹风,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白床单,日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床单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大白天怪吓人的。 他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盘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记起来了,老觉得自己窗户对着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闹鬼一样,他其实好奇心不大有,但是这次是真的纳闷了,就是想破了脑袋,太红旗大概也想不出来。 宋清如这性格其实蛮奇怪的,自己藏着一肚子的问题,每天都在烦恼,知道的多当然比别人看的远,其实跟同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只不过是病怏怏的,加上母亲刚去世,家里人倒是没多想,以前就阴阳怪气的,现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么不穿,是太小了还是怎么着啊?” 江长源打量着孙子,觉得过年又长高了,大概是太小了,买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头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红旗瞬间不想说话了,他那羊毛衫借给孙子了,孙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乐还是怎么着,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个寒碜样,太红旗直接送给孙子了。 孙子倒是回家洗了洗,照样皱巴巴的穿在身上,觉得不是一样暖和吗? “没有,天气都热了。” 江长源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北地里春天短,似乎是风停了的瞬间,眨眼间就是暖春了,来不及淅沥几滴雨水,又开始了蝉鸣。 爷俩相依为命,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也是别样的温馨,只是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叫声,又尖又细,紧接着是一阵嘈杂。 太红旗顿了顿筷子,觉得糟心,大晚上的不知道闹腾什么,把碗里的红烧肉巴拉着吃了。 倒是江长源叹了一口气,“现在形势越来越不好,你在外面也要注意点,这些人就跟没脑子一样,不知道猖狂什么,今天去整这个,明天去修理那一个,瞎忙活。” 话说的隐晦,太红旗却是听得明白,点点头,“您放心吧,我有什么好让人说嘴的,我可是朝鲜的。” 江长源虎着脸,“什么朝鲜的,你小子就知道气人。” 亲孙子不能认,只说是收养的,其中滋味,自己知道罢了。 那边宋清如刚坐在炉子边上,慢慢的烤火,一屋子人吃了饭都在小隔间里,暖和一会,等着一壶水烧开各自洗漱了才睡下。 清贫的家里,半饱的肚子,但是因着这些微的温暖,倒是格外的温馨,宋清如最喜欢的就是这会子,她大多数时候就是听着,听大家说话,什么都喜欢听,都觉得新鲜。 结果万万没想到,担心的一切还是发生了,看着水要开了,宋清如就起来想先去窗台上拿水杯,有点口渴了。 刚站起来,就看到院子里进来一群人,惨淡的夜光下面,只有胳膊上的红袖章,刺眼的厉害,后院不大,那架势竟然是直接冲着宋家来的。 这小怂,一时之间只能够嗓子眼里喊一句,伴随着一声踹门的声音,宋家也被拉入了泥潭。 宋为民赶紧走出去,“这么晚了这是干什么,我们家里没有什么东西的,一直是拥戴社会主义。” 话说的极为温和,就连臃肿的身体都有些弯曲,似乎站的矮一点,人家就能手段温和一点。 “嗬,还敢说,你是敌特,是国民党的军官,这么多年竟然没人发现。” 刹那间,宋为民脸色惨白,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马上就有人拿着绳子绑起来。 家里人都在呢,那老太只揽着宋清如,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没事,没事,你别怕,就算有事也跟你没关系的。” 宋清如心里面咯噔咯噔的,她直愣着眼睛看着前面,就跟一个闹剧一样,一时之间恍惚了,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代呢,这其实只是一个历史是不是? 她看着王三姐居高临下,插着腰指着宋为民,就跟以前的判官对着死刑犯一样,看见宋清林被人推开了,碰到了椅子,又看到宋清婉去跟王三姐扑打,最后被婶子死死的抱住,一起瘫在了地上。 举目四看,乱糟糟的,竟然是离魂一样,王三姐疾言厉色,指着那老太,“老太婆一个,竟然没看出来你是满族皇室的,活到这年纪,不知道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罪该万死。” 一切都乱了,邻居都没有敢过来的,这闽南会馆已经变天了,大门上传承百年的对联成了春风里渣滓,一吹就散了,换成了张贴的歪歪扭扭的劣质品。 “庙小神灵多,池浅王八多。” 这是王三姐说的,别看着会馆不大,但是里面的坏分子多了去了,宋家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王三姐现在已经神气的不行了,满院子里的人都要经过她的眼,生怕被她顶上了。 所以宋家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人出来说话,那老太自己拍着地面,忍不住仰天嚎哭,“这还有没有天理啊,老天爷,你不开眼啊。” 上年纪的老太太,声音里面包含着几代风云的沧桑如同惊雷一声,宋清如跟自己说,这不是梦,这是现实,这些受难的都是你最亲爱的人。 她觉得自己是怂,什么都怕,胆子也不大,最喜欢贪生怕死。但是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于是对着王三姐就冲上去了,最起码不能这么随意打人。 可是还没等着开口,王三姐就跟刚看到她一样,确实是第一次见面,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见过宋清如,想了一下才觉起来,“这是你们家的病秧子吧,没想到还活着啊?” “是,我活着,你最好不要气我,不然我死了,你们都是害死我的人呢。” 宋清如梗着脖子站在一群红袖章面前,气喘嘘嘘面色惨白,就跟快不行了一样,期望这样子可以让他们不要那么疯狂。 但是,没用的,宋清如顶多是被推开了,这个样子也没人动手看和就不是长命的人。屋子里面扫荡了一遍,那老太跟宋为民直接就带走了,一个是叛国敌特,一个是封建剥削阶级。 剩下一个后娘,带着三个半大孩子,宋清婉头都破了,自己捂着,还要来拉着宋清如安慰,“三儿,没事,没事的。” 怎么能叫没事呢?这被拉出去的人,没有哪一个是囫囵回来的,不死也要脱皮,宋清如抱着宋清婉哭,宋清林也在一边抹眼泪。 父亲就是天啊,王三姐倒不是空口白话,她是拿着档案来的,里面清楚地写着,国民党军需官,这个帽子摘不下来了。而且刚才箱子里,竟然有一本国民党的委任书,应该是宋为民这一辈子最辉煌的时候了,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军需官,所以这个看起来无比平庸的无比谨慎的男人,竟然还好好的保留着,没想到现在成了索命的刀。 档案是街道办存放的,一般是没人去翻看的,尤其是宋为民在这里几十年的人了,街道办的人都换了不知道几茬子了,根本就不会去翻看档案。 可是世界上从来不缺少有心人,王三姐儿最近因为志同道合,跟革委会的一个主任打的火热,借着形势干的风风火火的,一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架势。 只是房子紧张,要闪婚的时候没房子,王三姐真的是个毒物,竟然看上了宋家那两间北正房,这才想着去找找宋为民有没有什么错处。 没想到一个大惊喜,扑灰的档案打开,没几页就看见了,早些年宋为民竟然是国民党的军需官,又去看那老太,竟然是满族的,祖籍是那拉氏的。 就连已经死了的那遇春,曾经是皇亲国戚,只不过大清没了,一群满腔逊孙隐姓埋名,也翻出来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那遇春不是那老太亲生的,那老太以前是那遇春亲妈的陪嫁丫头,那遇春亲妈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姑奶奶一个,只是后来败了,最后竟然只带着那老太出来了,还有一个襁褓里的那遇春。 贵族女子多体弱,世道艰难,竟然熬了几年就病死了,那遇春也托付给了那老太,那老太也是忠仆了,送着姑奶奶走了,又看着那遇春走了,现在又接过了宋清如,一辈子没歇气。 45.上大学 此为防盗章  再加上王三姐儿作证, 信誓旦旦的在那里指证, “就是她不知道检点,败坏风气,我不止一次见到她跟有妇之夫勾搭, 晚上偶尔也能看到影子, 对主席保证, 这是破鞋,今天举报, 就是请求上级能够对她进行教育。” 何寡妇跪在地上, 头发散乱一地,早起来还没洗漱,就被拖出来了,鞋子还在脚后跟上没提上。 “三姐儿,你说话要讲良心, 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 你空口说白话, 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 “证据就在屋子里,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 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 一窝蜂的进了屋子, 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宋清婉,平日里见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现在都要给个笑脸,打个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吓到了,想着以前为了洗床单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晒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给看着别让人偷走了。 宋清如闲着没事,就从后窗户那里看着一帘子的白床单,隐隐约约老是觉得不好,但是私底下问过宋为民,宋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没什么好让人说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还暗戳戳的把粮食藏了起来,每次用的时候她捯饬很久才拿出来。 太红旗喜欢站在窗户口那里吹风,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白床单,日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床单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大白天怪吓人的。 他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盘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记起来了,老觉得自己窗户对着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闹鬼一样,他其实好奇心不大有,但是这次是真的纳闷了,就是想破了脑袋,太红旗大概也想不出来。 宋清如这性格其实蛮奇怪的,自己藏着一肚子的问题,每天都在烦恼,知道的多当然比别人看的远,其实跟同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只不过是病怏怏的,加上母亲刚去世,家里人倒是没多想,以前就阴阳怪气的,现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么不穿,是太小了还是怎么着啊?” 江长源打量着孙子,觉得过年又长高了,大概是太小了,买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头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红旗瞬间不想说话了,他那羊毛衫借给孙子了,孙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乐还是怎么着,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个寒碜样,太红旗直接送给孙子了。 孙子倒是回家洗了洗,照样皱巴巴的穿在身上,觉得不是一样暖和吗? “没有,天气都热了。” 江长源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北地里春天短,似乎是风停了的瞬间,眨眼间就是暖春了,来不及淅沥几滴雨水,又开始了蝉鸣。 爷俩相依为命,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也是别样的温馨,只是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叫声,又尖又细,紧接着是一阵嘈杂。 太红旗顿了顿筷子,觉得糟心,大晚上的不知道闹腾什么,把碗里的红烧肉巴拉着吃了。 倒是江长源叹了一口气,“现在形势越来越不好,你在外面也要注意点,这些人就跟没脑子一样,不知道猖狂什么,今天去整这个,明天去修理那一个,瞎忙活。” 话说的隐晦,太红旗却是听得明白,点点头,“您放心吧,我有什么好让人说嘴的,我可是朝鲜的。” 江长源虎着脸,“什么朝鲜的,你小子就知道气人。” 亲孙子不能认,只说是收养的,其中滋味,自己知道罢了。 那边宋清如刚坐在炉子边上,慢慢的烤火,一屋子人吃了饭都在小隔间里,暖和一会,等着一壶水烧开各自洗漱了才睡下。 清贫的家里,半饱的肚子,但是因着这些微的温暖,倒是格外的温馨,宋清如最喜欢的就是这会子,她大多数时候就是听着,听大家说话,什么都喜欢听,都觉得新鲜。 结果万万没想到,担心的一切还是发生了,看着水要开了,宋清如就起来想先去窗台上拿水杯,有点口渴了。 刚站起来,就看到院子里进来一群人,惨淡的夜光下面,只有胳膊上的红袖章,刺眼的厉害,后院不大,那架势竟然是直接冲着宋家来的。 这小怂,一时之间只能够嗓子眼里喊一句,伴随着一声踹门的声音,宋家也被拉入了泥潭。 宋为民赶紧走出去,“这么晚了这是干什么,我们家里没有什么东西的,一直是拥戴社会主义。” 话说的极为温和,就连臃肿的身体都有些弯曲,似乎站的矮一点,人家就能手段温和一点。 “嗬,还敢说,你是敌特,是国民党的军官,这么多年竟然没人发现。” 刹那间,宋为民脸色惨白,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马上就有人拿着绳子绑起来。 家里人都在呢,那老太只揽着宋清如,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没事,没事,你别怕,就算有事也跟你没关系的。” 宋清如心里面咯噔咯噔的,她直愣着眼睛看着前面,就跟一个闹剧一样,一时之间恍惚了,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代呢,这其实只是一个历史是不是? 她看着王三姐居高临下,插着腰指着宋为民,就跟以前的判官对着死刑犯一样,看见宋清林被人推开了,碰到了椅子,又看到宋清婉去跟王三姐扑打,最后被婶子死死的抱住,一起瘫在了地上。 举目四看,乱糟糟的,竟然是离魂一样,王三姐疾言厉色,指着那老太,“老太婆一个,竟然没看出来你是满族皇室的,活到这年纪,不知道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罪该万死。” 一切都乱了,邻居都没有敢过来的,这闽南会馆已经变天了,大门上传承百年的对联成了春风里渣滓,一吹就散了,换成了张贴的歪歪扭扭的劣质品。 “庙小神灵多,池浅王八多。” 这是王三姐说的,别看着会馆不大,但是里面的坏分子多了去了,宋家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王三姐现在已经神气的不行了,满院子里的人都要经过她的眼,生怕被她顶上了。 所以宋家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人出来说话,那老太自己拍着地面,忍不住仰天嚎哭,“这还有没有天理啊,老天爷,你不开眼啊。” 上年纪的老太太,声音里面包含着几代风云的沧桑如同惊雷一声,宋清如跟自己说,这不是梦,这是现实,这些受难的都是你最亲爱的人。 她觉得自己是怂,什么都怕,胆子也不大,最喜欢贪生怕死。但是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于是对着王三姐就冲上去了,最起码不能这么随意打人。 可是还没等着开口,王三姐就跟刚看到她一样,确实是第一次见面,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见过宋清如,想了一下才觉起来,“这是你们家的病秧子吧,没想到还活着啊?” “是,我活着,你最好不要气我,不然我死了,你们都是害死我的人呢。” 宋清如梗着脖子站在一群红袖章面前,气喘嘘嘘面色惨白,就跟快不行了一样,期望这样子可以让他们不要那么疯狂。 但是,没用的,宋清如顶多是被推开了,这个样子也没人动手看和就不是长命的人。屋子里面扫荡了一遍,那老太跟宋为民直接就带走了,一个是叛国敌特,一个是封建剥削阶级。 剩下一个后娘,带着三个半大孩子,宋清婉头都破了,自己捂着,还要来拉着宋清如安慰,“三儿,没事,没事的。” 怎么能叫没事呢?这被拉出去的人,没有哪一个是囫囵回来的,不死也要脱皮,宋清如抱着宋清婉哭,宋清林也在一边抹眼泪。 父亲就是天啊,王三姐倒不是空口白话,她是拿着档案来的,里面清楚地写着,国民党军需官,这个帽子摘不下来了。而且刚才箱子里,竟然有一本国民党的委任书,应该是宋为民这一辈子最辉煌的时候了,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军需官,所以这个看起来无比平庸的无比谨慎的男人,竟然还好好的保留着,没想到现在成了索命的刀。 档案是街道办存放的,一般是没人去翻看的,尤其是宋为民在这里几十年的人了,街道办的人都换了不知道几茬子了,根本就不会去翻看档案。 可是世界上从来不缺少有心人,王三姐儿最近因为志同道合,跟革委会的一个主任打的火热,借着形势干的风风火火的,一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架势。 只是房子紧张,要闪婚的时候没房子,王三姐真的是个毒物,竟然看上了宋家那两间北正房,这才想着去找找宋为民有没有什么错处。 没想到一个大惊喜,扑灰的档案打开,没几页就看见了,早些年宋为民竟然是国民党的军需官,又去看那老太,竟然是满族的,祖籍是那拉氏的。 就连已经死了的那遇春,曾经是皇亲国戚,只不过大清没了,一群满腔逊孙隐姓埋名,也翻出来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那遇春不是那老太亲生的,那老太以前是那遇春亲妈的陪嫁丫头,那遇春亲妈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姑奶奶一个,只是后来败了,最后竟然只带着那老太出来了,还有一个襁褓里的那遇春。 贵族女子多体弱,世道艰难,竟然熬了几年就病死了,那遇春也托付给了那老太,那老太也是忠仆了,送着姑奶奶走了,又看着那遇春走了,现在又接过了宋清如,一辈子没歇气。 宋清如自己擦擦眼泪,脑子无比的清晰,从醒过来以后,前所未有的清晰,她知道,这场浩荡没这么简单的,也没那么光明的,能做的就是在最坏的世道里活着,生存。 她低着头仔细的想着,想着这时候有什么好的去处,肯定是能走的就走,留在这里没用,早晚折磨死,这里现在是最乱的地方,政治风暴最严重的地区。 要不说她其实是宋家三个孩子里面脑子最好使的,心眼最多的,倒是让她想出来了一个好地方,陕北,去当知青,这时候北京知青,一般都去云南跟西北,还有东北地区少一点,几百万北京知青陆陆续续下乡。 自从过了年以后,火车站那里每天都是知青专列,一车一车的离开北京,学校也一直宣传政策,希望毕业生提前报名下乡,可以看的出形势严峻,粮食是真的不够了,即使以菜代粮,也养不活这些青年们。 46.房子 此为防盗章  那老太虎着脸,以前就说过这个事情, 就想着要孩子好好读书, “我捡菜为什么,不就是让你们吃饱了有力气读书, 你们跟着我去捡菜干什么?” “为民也别去, 一个大男人, 养家糊口的, 跟着我们一群老婆子混干什么,好好上班才是真的。”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不作声了,宋为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 有时候还要加班加点的, 在税务上干就是这样, 工资也就是饿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 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 因为饿的, 饿怕了,还不是一两次挨饿, 不知道饿了多少次,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 家里就来人了, 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 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族里的长辈,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下面一个县里的,家族庞大,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你中年丧妻,我们看着也难受,家里面一大摊子,也没人操持,孩子们也还小,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你也没心思去管。再一个,长安米贵,这么多人要吃饭,你一个人赚几个钱啊,找个人来帮衬一下子多好。” “我们给你留意了几个人,都是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几个孩子,你放心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隔间的那老太一脸沉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心里是愿意的,再娶一个,毕竟家里没有女人不像样子,也不叫过日子,只要是个品性好的,没什么愿意不愿意。 总得过日子,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时候人家宋为民没有对不起她,现在一大摊子事情,再找一个无可厚非。 宋为民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答应了,给家里留了话,就跟着族叔去天津卫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时候那老太给带着干粮,一个劲的嘱咐宋为民,“你要是见到好的合适的,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这家里好呢。” 宋为民就这样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对着一对兄姐挤挤眼,“早上来了一个族叔,说是要给爸再找一个,爸去那边看一下。” 这不是孩子该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说,只给孩子吃饱了,“你们好好念书就行了,你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要是人来了,不许给人家看脸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过个好日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宋为民算是乡下混出来的,而且是公家饭,老家很多人都愿意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愿意的。 毕竟是大地方,家里还有房子,丧偶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以后难道还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欢年轻的,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齐了比什么都好使,这是那老太这几天最常说的,怕几个孩子跟后妈不对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个她心里也担心,女婿虽然说是给养老,可是要是人家进门来,没道理供养者你这个前亲家,人家有自己的娘家呢。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醒过来就坐在那里,宋清如一个屋子就听见了,今晚的月光皎洁,别样的好看。 透过窗帘缝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脸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弯弯的月,微微的晃动,宋清如黑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姥姥,你醒了吗?” 那老太自己吓了一跳,“醒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飘,“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就是以后我给你养老,等着我好了,就出去工作了,到时候也能赚钱给你花,你就先照顾着我,等我再大大就好了,你是我姥姥。” “就是我后妈进来了,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不然我也不同意的,爸爸都没有说什么呢,你照顾我最多,我护着你。” 那边那老太靠在床板上,一窝子的眼泪止不住,真的是没想到小三说出来这样子的话。 生下来那么一点,就是她带大的,那时候那遇春坐月子,死活没奶水,都是那老太到处要羊奶,最后给孩子养着出了月子。 身体不好,晚上喝水吃饭,都是她伺候的,再一个孩子长大了,知道一些事情了,难免心情低落。 大家也都知道,病着的人喜欢耍脾气,无缘无故的很气人,但是那老太就没有生过气,一直乐呵呵的,气狠了也要伺候孩子。 这些宋清如都记得呢,一番话说出来,声音虽然小,但是很坚定,就是这么想的,也要准备这么干。 无论最后成不成,那老太现在听了,心里面就跟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样,舒坦的不行了,她老婆子一个,啥也不怕。 一夜好睡,第二天照样早起来去捡菜叶子,一老一少陪伴着也不算是寂寞,几个孩子里面,其实最疼的就是宋清如了,用的时间精力最多,比上面那一对兄姐上心的多。 昨晚听了那一番话,更觉得亲切,宋清如是老太太的心肝眼珠子了。 下午在那里看天色,又是一场大雪,看看那粮食缸子,浅浅的要见底了,这个月才到中旬,已经是没几天的粮食要吃了。一家人指望着宋为民那点工资,虽说是几个孩子都有供应,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点罢了,养不活的。 田婶子这一段时间冷眼看着,心底里觉得是个本分人,做事情应该也不是那样眼高手低的,她认识人多,也能打捞个营生。 等着见了田大叔,也提起来这个事情,“我看着人不错,对孩子们也好,找营生不怕钱少,也能吃苦,应该好找的,你多打听一下。” 家里面谁也不知道,只三天后,吃了早饭没一会儿就看见夏冬梅背着一个大包袱来了,那包袱是真的大,她背都佝偻了,宽比得上她三个。 宋清如赶紧开门,一进门就接到地上来,夏冬梅自己擦擦汗,笑着解释,“这是医院的床单被褥,我拿回来洗,一套一分钱呢。” 看着极为高兴的样子,一套一分钱,医院带回来的消毒液,一套就是枕套床单加上被套。 那老太打开来一看那医院名字,离着这里很远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背回来的,“你别一个人去背了,等着下次让清林跟你去。” 夏冬梅赶紧摆摆手,“这有什么,别耽误孩子,全是被褥又不沉,清林好好看书就行了。” 那老太也跟着一起洗,两个人一起做活,死活不让宋清如沾水,“水凉,你不要沾,到时候肚子疼。” 看着宋清如那双骨节鲜明,嫩白如玉的手,夏冬梅只觉得这不是应该洗衣服的手,她对着前面留下来的孩子,总是极大的宽容,极大的关照。 洗衣服的水,就跟王太太说的一样,哪里能要热水,烧水不要煤啊?煤不要钱啊? 都是冷水,里面是刺骨的凉,不然不够本钱的,这伙计本来就是要求高钱少,拿回去给医院,不干净的都要拿出来重新洗。 上面的污渍特别多,夏冬梅很用心,来回的揉搓,就这样,一上午两个人三分钱,给晾到外面去。 王太太回来了又要骂,觉得院子里面放医院的床单不吉利,白花花的一片,就是找事一样,夏冬梅怕院子里占空,都是自家门口拉起来的绳子。 王太太立着眼睛,修的精致的眉毛,眉尾些微的黄,是眉笔画出来的,穿着掐腰的袄子站在那里,盘着的头发纹丝不乱。 “不是我说,前个儿去捡菜叶子吃,今个儿就去拿这些脏东西回来,难道明天还要去跟死人要吃的,坟地里转悠一圈不成?真的是穷到家里了,什么都缺。” 话说的极为难听,极为缺德,宋清如愣了愣,屋子里面听着,什么叫跟死人要吃的? 屋子外面邻居就搭话了,“你这嘴巴干什么这样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没用着你家门前的地儿,干什么这么难听,都是邻居。” 宋清如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眼睛都气红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他们家要去跟死人要饭吃,去坟地里面转悠着吃祭祀贡品,心里面发狠,这王太太,简直是欺人太甚。 , “用的不是我家里的地,但是看着不顺眼,你说一个院子住着,怎么就挂着这么些东西,医院里面什么都有,也不怕有病菌回来,回头谁要是生病了,谁知道是怎么得的病呢?” 全是理由,有一种人,无理也要争三分,全世界说到最后都是为了自己转悠的,王太太嘚啵一张嘴,什么扯淡的理由都能找出来。 这张嘴,干的缺德事也不少了,屋子里面夏冬梅坐不住了,擦擦手就起来了,“我去看看,能不能给换个地方去。” “还能到哪里去,院子就这么大,我们在自己家门口晾起来的。” 那老太气的心口疼,你说糟心不糟心,有这样的邻居,隔几天就出来膈应你一下,你气的要死,人家照样吃喝,跟着一起出来。 “王太太,凡事讲个理,我们洗的干干净净拿出来晾,一没用你家门口,二来也没往你脸色糊,你在这里一口一个晦气,一口一个病毒,我倒是问问你,我们往你身上碰了?” “要我说,什么叫晦气,有个你这样的邻居才是晦气呢,平日里不是打骂孩子,就是说被人家里家常里短,就你家没个糟心事,就你家过得最如意是吧?” “闲来莫道他人非,王太太,你看我说的是不是这理?今个儿,我还就把这床单晾这里了,您小心点,别擦到我们家门口,给染了病毒。” 那老头自己说完,门就关上了,一般不计较这个,平时说话尖酸刻薄也忍忍,只是今天过分了,说的话真的是难听死了。 年纪大了动气,中午就没吃进饭去,心口堵得慌,吃了也难受,宋清如觑着那老太脸色,生怕憋出病来,老年人不能生气,不然容易心梗脑血栓,各种癌症然后还心口疼。 “姥姥,甭生气了,你跟她生气不值得,要是真生气了,我晚上悄悄地,趴在他们窗户底装鬼,吓死他们一家人。” 一边说一边还扒拉着头发,意思是自己真的长得很吓人,给那老太气笑了,心口一口气散了大半,“去吓唬她干什么,她亏心事干多了,来找的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 王太太天天在外面跑,干的是什么大家心里有数,现在特殊时期,小人得志,每天戴着红袖章,跟着街道上的积极分子,到处去作孽,威风的不得了。 眼看着这小小的皖南会馆要盛不下她这一尊大神了,什么都要管一管,看什么都要说几句,隐隐压着大家一头的架势。 不就是一个红袖章,就这么一胳膊肘子大的权力,还真的是让这王太太翻出来了浪花。 这话说的大家都开心,哪怕是买不着,有志气也是好的,宋清如自己一个劲点头,“姐,等我有钱了,我也给家里人都买一个。” 这下子就连夏冬梅都笑了,这家里三个孩子,唯独宋清如没上学,以后肯定也没找落,现在还说大话,要是有钱了,那估计是找了个好对象了。 只有这可能,宋清如弄了个大红脸。 不过,她虽然怂,但是见得场面多,心里面小九九多,家里面属于有心眼的那一种。 老大是人好周正,老二是明理泼辣,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前途光明,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那时候她沾一点光,岂不是很好,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毕竟她没上过学,这叫文盲一个,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太红旗一出来,旁边一个好哥们,叫孙子的,就在那里嘎嘎笑,“出来玩多好,在家里又要看那老娘们脸色,我一天她来了,马上就喊你了。” 孙子也是大院里的,他爹虽然不如太红旗老爹出息,但是好歹是亲爹亲妈,平时对着黄佳妮,就是一口一个老娘们,十分看不惯。 太红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个老娘们计较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谁身上没二两骨头啊,太红旗被黄佳妮从小喊着没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里不是不要尊严的,心想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才行。 不仅仅要比黄佳妮出息,比她父亲丈夫儿子都要出息,而且还要快乐,你越是给我添堵,我越是要开心才好。 所以中午吃了两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娘们,对,就是老娘们,太红旗心里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孙子自己哈哈笑,旁边一起笑,这群孩子,一放假就是灾难,家里大人没时间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处野,到处天生地养。 “对,甭管她,咱们去钓鱼,去拿鱼竿,还有渔网子,我爸下面一个兵转业到地方,工具给我们免费用,晚上咱们就烤鱼吃,再在他那里煮一锅子鱼汤,美死了。” 孙子说的那个人,是以前的转业兵,给安排到河道管理处,对着老领导儿子当亲儿子一样,很热情了,这倒不是拍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战友来了,借工具也是一样的。 太红旗会享受,看他受了气还能吃两大碗排骨就知道了,想想烤鱼也是很有滋味,一群人跟打劫的一样就去了。 孙子今年跟太红旗一样大,人家俩人是一个大院里的,感情好的不行的铁瓷,孙子带着人去拿东西,拖拉着盆子铁罐子,渔网钓竿什么都全了。 “小心点,别给掉冰窟窿里去了。” 那人嘱咐一句,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看着这天色,是又要一场大雪,今年的雪水出奇的多,来年倒是好收成。 “咱们啊把冰块给凿开,这冰厚实着呢。” 太红旗指挥能力很强,人缘也好,大家基本上是听他的,小时候做游戏都是将军。 几个人拿着锥子在那里砸,有劲呢,一会就见水了,太红旗在那水坑四周看了一看,觉得大概塌不下去了。 扭头就去给放渔网了,几个人一连砸了好几个,要么放网子,要么放笼子,还放了俩鱼竿。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了,这帮人就跟山大王一样,日子畅快的不行,哪儿好玩的都会,上山下海的都来劲。 太红旗这一会热的不行了,体质好,自己棉袄一扒拉,里面就是一个羊毛衫,老棉袄一下来,气质更好了。 孙子眼馋的不行,也是到了爱俏的年纪,“你借我穿一天呗,明儿借我,后头我就还给你了。” 这羊毛衫少见,是羊绒毛的,灰色的鸡心领,针线细密又贴身,太红旗这是今天刚上身,过年的时候他爷爷给买的,过年穿新衣服嘛。 现在大家毛衣颜色是真的少见,要么是深红色的,要么是绿色的,都是自己家里当妈的织,基本上一个样,孙子一看就眼馋了。 太红旗自己看了看,没觉得多好看,但是暖和就是了,“行啊,给你穿,回家就给你。” 孙子美的不行了,有个喜欢的姑娘,一寒假不见了,他明儿要骑着自行车去她家窗户底下溜一圈,穿个羊毛衫多洋气啊。 等到了点儿,几个人去巴拉东西,还真的是有鱼呢,六条大鱼,还有巴掌大的小鱼,这个倒是不少,大家吃就吃小鱼,好熟又入味。 在河边冰碴子里就地收拾了,然后几个人就跑到屋子里烤鱼了,里面有炉子刚好暖和,半下午冻坏了。 是真的香啊,冬天的鱼,在下面肥的不行了,又傻又笨,肉质还好吃,炭火一烤就可以了。 孙子自己眼馋,半生不熟的就伸手去拿,几个人都等着呢,不肯吃亏一起抢,竟然一条小鱼,不熟就给抢没了,烫的爪子都红了。 孙子自己小刺都恶狠狠的嚼,“真好吃啊,这一冬天都没吃鱼了,贵的要死不说,吃起来就跟棉花一样。” 冬天里没鲜味,河鲜都少见了,等着从东北运过来的鱼,到这里就是死肉了,那里来的鲜美呢,孙子就算是家里条件好,可是鲜鱼肉也吃不上的。 太红旗自己也喜欢吃,一人拿着一条鱼吃,大家手掌心的鱼,就跟狗啃的一样,只他一个,吃起来都是要从尾巴开始吃,然后慢慢的往上,边上小刺就吃了,最后竟然是一个完整的鱼骨头,算得上是细致了。 他在外面快活,这家里氛围很一般了,江长源吃饭的时候一看太红旗不在,看自己儿子就不大顺眼。 这不今天又来了,拉着周小桂,手里面拿着一个细竹竿,这是过年的时候放鞭炮,家家户户有个长竹竿,挑起来放鞭炮的。 周大福一脸胡子拉碴,就站在王家那两间屋子门前,“你给我出来,看看你闺女,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亲闺女都不要了。” 一个劲的叫嚷着,拉着的小姑娘就知道哭,哇哇的哭,到底是娘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哪里就能干坐着,屋子里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拉着王大姐坐下来,“别给我出去,你要是出去了,这事情没完。” 说了还不解气,掐着腰指着王大姐,“你就是眼瞎了,看看当初找了个什么玩意,就是下贱,那时候给你介绍多好的不要,就要这么一个下三滥。” 这不是第一次了,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自己手里面的竹竿就抽起来了,周大福这个畜生,对着自己闺女下手,“你给我大声哭,把你妈喊出来,喊不出来我就打死你,打到她出来。” 细竹竿抽上去,孩子腿肚子都打转,薄薄的棉裤都眼见的开裂了,宋清如自己趴在床尾上看,只觉得触目惊心。 孩子嗷嗷的哭,一下子跪在那里,嗓子里面磨了沙子一样,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妈--,妈啊,你出来看看,我是小桂啊,你让我到姥姥家里来吧,我洗衣服做饭,什么都行。我不要打死我了,你出来啊。” 男人喊可以当听不见,可是自己孩子喊,王大姐没一会就冲出来了,眼睛通红,一把夺过来竹竿扔到地上。 挥手就是一巴掌,“你王八蛋,这么打孩子,不就是不想养吗?你个王八蛋,虎毒不食子,我去你大爷的,你不得好死,一辈子绝户。” 周大福看了看孩子的脸,扯着嘴说了一句,“早这样不就行了,用得着费这个劲。” “你等着,我养大了小桂,不会认你的,她没你这个爸。” 王大姐咬着牙说出来,恨不得吃了周大福。 周大福自己很坦荡荡了,一脸的无所谓,“随你,你就当我死了。” 说完竟然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孩子就这么扔下来了,身边的人都要叹一口气。 那老太自己利索的洗衣服,对着宋清如忍不住唠叨几句,“这是个畜生,就因为离婚了不想要孩子,就不断的打孩子,给孩子打得浑身伤口还要逼着来这边,要不就自己当着面打孩子。” 宋清如知道世界上父母百态,但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多吃几口饭的事情,“没人管吗?” “管啊,怎么不管,但是人家说了自己的孩子,打打怎么了,谁家不打孩子啊?” 那老太说完了,拧干最后一件衣裳,端出去晾上了,一开始大家都劝,可是谁也管不了啊,不是自己家的事情。 王太太自己强忍着怒气,一下子把门关上,自己坐在椅子上,“你给我跪着。” 王大姐牵着孩子,一下子松了手,“妈,我错了,对不起您,但是您原谅我一回,以后都听您的,就养着小桂吧,你看看让那个混蛋要打死了啊。” 声泪俱下,周小桂也跟着跪在一边,挨了打的也不敢出声,只知道眼巴巴看着自己姥姥,她知道爸妈离婚前是姥姥,离婚后就不是姥姥了。 王太太自己看的无动于衷,只觉得烦心,一个女人二婚就不好嫁人了,再带着一个孩子,谁还要啊? 冷冷的看着王大姐,“你记好了,以后都听我的了。” 王大姐砰砰砰三个头,“谢谢妈。” 知道这是同意了,起来了带着小桂去上药了,一边上药一边哭,小桂自己笑了笑,觉得不疼。 47.探亲 此为防盗章  她抗不了菜, 但是捡一点菜叶子也是好的, 这时候无非就是一点白菜叶子,菠菜叶子,人家扔出来的肯定是不好的, 很多老太太来捡菜叶子。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 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 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有多少捡多少, 她也是富贵过的人, 只不过纵观这辈子,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 回家就五点钟了, 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进屋子一看,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 脸上竟然红扑扑的, 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 到底是没妈了, 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 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 走了一个小时了, 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她心细如发,天底下第一等的体贴人,想着乌漆吗黑的出去了,这会子再去看看那半篮子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嫌弃。 炉子边上有马扎,拉过来一个,顺手拉了一个菜盆子,就从篮子里面往外理菜。 那老太更心酸了,自己去装水烧锅子,少不得又要流几滴眼泪,心想着这孩子,以前都是清高的不行,不吃这样的菜,也不乐意她去捡,觉得丢人。 屋子里面宋清如看着那菜叶子,都是外面不好的,有的蹭了,有的长得脏,还有的虫眼多。 她自己小心撕着坏了的,烂了的,能吃的就都吃了,老了不新鲜的也吃,现在粮食不够吃,政策上说是以菜代粮,谁管好不好吃,吃饱了就可以。 一家子都起来了,宋为民自己屋子里外收拾着,一对兄姐睁开眼睛就读书了,那老太做饭,一篮子菜,基本上都给吃了,早上起来吃稀的,就靠这点菜,里面抓一把玉米粉。 伸着勺子搅和一下锅子,宋清如老老实实的看着,看着自己姥姥手上都有老年斑了,一点也不白胖,只是干瘦,这老人家一直省着自己的嘴,给孩子吃,给当家的吃。 “姥姥,等我好了,我跟着你一起去。” 那老太把勺子搭在锅盖上,看着宋清如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一双好眼睛,杏核子那么大,眼角开的深。 “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干什么,在家里好好的不生病啊,姥姥就高兴了。” “姥姥,我马上就好了,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说话,给那老太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趁着功夫给梳了个小辫子。 宋清如自己晃了晃脑袋,刚觉得很好看,只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什么好看的都不行了,不过是丑人多作怪罢了。 等饭好了,宋为民从墙角拖出来一个饭桌子,平时碍事都是立起来的,那老太给盛饭,一人都是满满的一大碗,手艺很好,饭菜的原香味。 里面都是菜叶子切成了条,白的绿的都有,一家人都吃的很香。 就是宋清如也有一大碗,剩下的刮了刮锅底,那老太自己也是一碗,只不过平平的稀一点。 看着一锅子多,但是架不住人多,一人一大碗就没有了,宋清如也没有说话,自己拿着勺子慢慢的吃,她拿不起大碗来,吃饭都是勺子。 看她吃得好,宋为民就微微点头,“今天吃饭吃的好,也能自己下来了,多吃点,不够我碗里还有。” 宋清如连忙点点头,“够吃了,够吃了,你还要上班,多吃点好。” 人一会就吃饱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面就冷清下来了,那老太端着一盆子衣服进来,屋子里面洗衣服,省的外面冷。 “姥姥,给你吃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宋清如当然知道姥姥难做,家里面女儿都没有了,一个丈母娘在家里算什么事情呢,所以看着那老太,不停歇的干活,吃饭也心虚,她就故意吃的慢,剩下的都是给那老太留着的。 平日里,各人忙各人的,陪着她最多的就是那老太了,晚上都在这里面照应她,感情不是不深厚的。 前身没了,她也有感觉,一并继承了来,不能割舍。 那老太自己那一碗,菜少汤多,一会就消化了,看宋清如给她吃,一个劲的摆手,“我不吃,我都吃饱了,你放那里,一会儿饿了就吃。” 宋清如不听,给端过来了,一双鸡爪子一样的手,看着就跟要摔了一样,给喂到那老太嘴边上,“吃了吧,吃吧,别舍不得,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 那老太这才喝了,心里面舒坦,可不是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老三这身体一日日的看着好,她这心里面就有盼头。 宋清如心想,自己一定要好起来,这回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正想着怎么饱腹,宋清如老神在在的靠在床腿上,结果外面不想一阵吵闹。 不由得一个机灵,吓的。她平日里安静惯了,就怕吵闹打架,心里面不舒坦,其实就是怂惯了。 宋清林也不勉强,到底是一口给放到二姐嘴巴里了,“你全吃了吧,我也不喜欢吃酸。” 宋清婉一边嚼着,一边瞪了大哥一眼,什么不吃酸,一个两个的,只是就这么一个罢了,不然大家都能吃酸。 放下锅子出去拿煤球,一出帘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家里穷罢了,一点东西都要寒酸成这样。 弯腰去夹煤球,袖子一抹眼泪,再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出来,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外面还是寒天雪地,要是家里能生个火炉子,大家一起烤火说闲话,应该是极好的。 宋家家贫,这么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两间房,虽说是后院两间正房,但是孩子大了也不够住。 只是现在都这样,大家有地方挤挤算是好的了,一直都是那老太跟宋清如一个隔间,方便晚上照应,这隔间是一个房间隔成了俩,外面的是宋为民夫妻,另一件正房也是隔成两间,住着宋清林跟宋清婉,不可谓不局促。 宋清如精神差,看着大家开始吃饭了,认真看着吃什么,不过就是一点剩饭罢了,分给亲戚邻居一点,也就将将够了。 全是粗粮,都是三合面的馒头,然后对着剩菜吃,一共是五个,一人一个,还有一个,那应该是给当家的,只是宋为民看着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比女孩子吃得少。 “我已经饱了,给老大吃,老大小子一个,消化的快。” 宋清林确实饿,他吃一个其实连点感觉都没有,就那么大的馒头,点点头自己吃了,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到处奔走,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累。 宋清如又昏昏睡过去了,耳边是一家子人的声音,间或是这个,间或是那个,声音不轻不重,一点也不刺耳,一时之间熨帖的不像话,她梦里都是喊着笑的。 心想怕什么呢,家里虽然穷,虽然时代不好,但是眼看着七零年了,就是再难过,也就是几年的难过了,熬过去就好了,这几年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没有门路。 那边太红旗对着爷爷吃饭,他自己一个半大孩子,从小就是跟着爷爷的,他爷爷江长源,红一代,风雨飘摇的年代里,也很有底气,因为八辈子祖宗都是贫农,根正苗红。 也没什么文化,混的位置不是很高,但是活的时间长啊,比他功劳大的更有能耐的,大概都没活到建国,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能活到建国的,现在时代不行,大概也都批斗下去了,就他这样子的,功劳不是很大,能力不是很强,但是根正苗红的,能稳稳当当的。 江长源孤寡老头子一个,就他一个人在大院里享受高级待遇,身边没一个孩子,就只带着太红旗,从小看着长到现在的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孙子里面,最疼爱的就是太红旗了。 看着自己孙子大口大口吃饭,高兴的不行,自己也跟着吃,“多吃肉,身体才好,你看看全是五花肉,给送来的都是最好的。” 住在这里面,啥也不缺,各种供应都很足,柴米油盐姜醋茶,要什么有什么,就连五花肉,都有人给送来。 太红旗喜欢吃肉,自己吃了不少,话少的不行,属于实干派的,你说你的,我吃我的,吃完了睡觉。 当爷爷的看着孙子吃的香,比自己吃了高兴,一个劲的给放碗里,太红旗给撕下来瘦的,然后给江长源吃。 江长源年纪大了,吃不了肥肉,但是这是五花肉,备不住就吃了,太红旗就给撕下来,自己吃肥肉,瘦的给江长源。 江长源心里更高兴了,这孙子孝顺他呢,眼睛眯起来,伴着米饭吃了,跟个寻常老人家一样。 “没事别老在家里面,明天出去玩玩。” 在家里就知道睡觉,怎么就这么能睡觉呢?江长源也弄不清楚,觉得大概是孩子内向了,没事就睡觉。 太红旗挑了挑眉,“爷爷,我在家里看书呢。” 给江长源气死了,看着他上楼,心想看鬼啊,一拿书就犯困,看书就跟催眠曲一样,真好意思说自己看书。 太红旗不管这个,进房间先看窗户,下意识看了看对面那个小窗户,关的死死的,但是里面昏黄的灯光晕出来,能看得清楚有人靠在窗户上。 心里面切了一声,觉得那人怎么这样,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靠在窗户上,八成是个瘫子,跟床结缘了。 还真的是八九不离十,宋清如这样子,跟个瘫子也差不多了。 晚上大家都去休息了,宋清如感觉身边有人,睁眼看是那老太,“姥姥,你去睡吧,我好好盖着被子呢。” 说话迷迷糊糊的,听的人心软,那老太是来给掖被子的,这样冷的天,被子盖不好,一晚上漏气,被窝里面很冷了。 她自己坐在床沿上,伸手把宋清如边上碎发别在耳朵后面,粗糙温热的大手,擦过脸蛋额头,宋清如很喜欢这感觉。 “这就去睡了,你也快睡吧。” 宋清如看着老太太要起来,期期艾艾的说出来,“姥姥。我想照照镜子。” 真的是好奇,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想看一眼,做个好梦,哪个姑娘不爱好颜色呢? 那老太起来,她床尾有口大箱子,平日里放衣服之类的东西的,自己掏出钥匙来,从里面找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给你看看,你也是的,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看镜子,不看也是最好看的,长得这么标致,长大了就是个大美人。” 一番话,说的无比自然,无比坦诚。 宋清如指了指那遇春的眼,“爸,让妈放心的走。” 人不能合眼,这是还有挂心事,只要活着的人,给宽慰几句,愿望了了,自然而然就走的干脆利索了。 宋为民想去给那遇春合眼,竟然没合上。宋为民嘴唇有些颤抖,心疼老妻到死不能闭眼,“你放心走吧,家里事别操心了,去那边好好等着,等孩子长大了,我也老了,到时候去找你就是。” 再去合眼,竟是还半睁着,宋清如一阵长声抽泣,死死的捂着嘴,两辈子,竟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人生第一大悲痛事。 无非是活着的人要继续痛苦,死了的人魂魄还要盘旋,一声无可奈何,罢了。 宋为民眼睛通红,几分萧瑟,几分悲凉,听着宋清如一声长泣,嗓子眼里面磋磨出血来,“好好走吧,老三以后我好好对待,有我一口吃的,不叫老三挨饿受冷。” 就这样,那遇春彻底闭眼了,浮萍半生,伶仃而去。 宋清如打量着的宋为民,一个极为清正的中年男人,一言一行都是妥帖,看着是很有担当的一个男人。 只是此时,不由得颓然,上身一件黑格子西装服,不是很有形状,只怕是那遇春裁剪出来的,穿在身上只觉得服帖,下面黑色的裤子,略微臃肿的样子,但是人自有一股子温和,是个好人,宋清如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三儿,你也莫要看了,外面冷了不好,你妈心疼你,去屋子里面好好睡一觉,没事。” 一番话极为温和,抬手想着摸一摸宋清如的头,却只看见自家小女儿簌簌的身子,万分疼惜,又是老妻临终心心念念的孩子,到底是疼惜的。 叹了口气,抱着老三就给送到里间去了,又给掖好了被子,再去看炉子,眼看这没火了,怕闺女冻着了,又去外面拿了小木棒子先去引火,然后再去夹了煤球进来。 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外面已经有人喊了,宋为民赶紧应了一声,匆匆的走,走了几步,刚挑起来帘子,又想起来三儿才转醒,只怕是饿了,要吃东西的。 “先不要睡,去给你炒个鸡蛋吃。” 转身出去了,一会就拿着两个鸡蛋进来,也没什么油烟味,淅淅沥沥一点油,跟没有一样。鸡蛋一磕,沿着锅圈一撒,便是满鼻子的香气了。 又给盛出来放到小碗里,他也是心疼孩子的人,家里面的活都能上手,从来没说是撂挑子不干,下班回来就是个大爷一样的作态,就按着以往老三的食量来的,两个鸡蛋算是足足够了。 宋清如捧着碗,温温的烫着指尖,看着宋为民出去了,一窝心子的暖,她只吃了两口,就撑不住了,想着睡过去了,抬手想着把鸡蛋放到床头柜上,竟是不能,只能枕头边上一放。 转眼就没有精神了,小炉子扑腾扑腾的火,上面温着一个紫铜水壶,黄灿灿的亮,这是刚过来年节,药水儿擦过的。 等着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哭声一片了,那遇春算是寿限短,昨晚上去了,今个儿就得入土去了,不能在家里多待着,不吉利。 乱槽槽的忙,这是要整理好人,要去郊外了,那老太当妈的定然不去,但是她跟宋为民说了,“我们虽然是母女,但是也是故人托付给我的,也是主仆,我得看着她下葬才行。” 到底是跟着去了,走之前也没人来喊宋清如,她这样子的身体,这样子的数九寒天,一出门没等着出城,只怕就跟着那遇春一起去了,家里人也没作声。 前面宋清林打头,捧着一个盆子,这是要摔盆的孝子,边上跟着礼仪先生,走到哪儿开始哭,哪儿摔盆子,哪儿噤声,全是他的指挥。 人走了,家里面也安静了,宋清如迷迷瞪瞪的,这会儿是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了了,这样的身体,只怕是等死的兆头,还要拖累着家里人。 好容易打起精神来,捏了捏自己浑身的每一寸骨头,摸不着肉的都是,都觉得不疼,仔细感受每一个器官,也没有毛病。 心里面就纳了闷了。这到底是什么病,打量着这家里,一片曾经富贵过的样子,金粉掉了也没有描补,只怕是倾然欲推,败落之相。 不过这年头,都穷,这家里养着孩子老人,还带着一个病秧子,勉力维持到现在,再厚的家底只怕是也没了。 宋清如自己熟谙各种佛经,自己不能送母亲一程,心里也不好受,支棱着身子爬起来,硬生生给开了半扇小窗户,胳膊防到窗台上支着,诵起来佛经。 她嘴巴里面不停,声音也不大,只是想着那遇春死不瞑目的双眼,把自己会的都给诵一遍,伴着亡灵上路,加持一下也是极好的。 太红旗后半夜被吵得实在是睡不着了,下午吃了午饭就想着眯一会,这么大的人了,极为喜欢睡觉,身子骨也是很好,这大冷的天,只一床被子就好,屋子里面有暖气,竟然还开着半扇窗户。 一觉起来满足的不行,结果隐隐约约就听见蚊子哼哼,他身后的这一片全是有权有势,从他窗户前的一片全是穷人家,正当眼前的就是闽南会馆。南贫北贱,东贵西富。 真的是来这边没有吃过鱼,吃肉也是夏冬梅进门的那一次,她们家里吃饭都艰难,更何况是肉这么蛋白质含量丰富的食物。 就喜欢吃肉,每顿饭都喜欢吃一点,不吃就觉得不大好,跟没吃饭一样,来到这开始是身体不好,没心情吃,现在身体好了,那营养吸收的就很疯狂,经常觉得饿,毕竟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来,给你吃一个,刚出来热乎着呢。” 宋清如眼睛一亮,原来是蜜三刀,一块一块方方正正,背面划开三刀,上面撒了白芝麻,入手都还热乎呢,隐约看到里面蜜色流动,顶好的零嘴了。 “爸,你今天怎么买这个了。” 宋清如自己慢慢地在嘴边吃着,一块不小了,真的是蜜一样的幸福,眼睛都眯起来了,圆圆的杏眼一下子就跟个弯月一样,宋为民乐呵呵的。 “都拿去吃,给你大哥二姐一块,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今日是发薪日,手头略微宽裕,想着现在日子有奔头,三儿都好了,就想着给孩子买点零嘴,不多,但是孩子们高兴的跟什么一样。 宋为民自己只拿了一块,跟宋清婉掰开,俩人吃一块,“我们不爱吃甜,就你小孩子还喜欢吃,都给你吃。” “赶紧拿走了,我们要看书呢,只不过别吃多了,不然不想吃饭了,要留着一天吃一块才行。” 这是宋清婉板着脸赶人了,俩人恨不得泡在书的海洋里面,宋清如自来不喜欢看书,跟太红旗一个毛病,喜欢的书很少,一看就跟催眠曲一样。 “那我走了,我拿去给姥姥他们吃了。” 极为快活的走了,临走之前突然转过头来,“大哥,你张开嘴巴,我瞧着你牙齿最后面是不是有虫子了。” 宋清林张开嘴,也觉得最近有点牙疼,结果猝不及防给塞了一块蜜三刀,然后就听见宋清如一阵烟的跑走了。 都沾了口水了,不好拿出来给大家了,刚才那一块,他就掰了一个小角,其余的都给了二姐了,连点蜜糖都没有尝到。 宋清如手里还有三块,她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一块慢慢的磨牙呢,觉得好吃,以前的人实诚,做的东西都是只怕味道不好,材料少了,回头客不来了。 “爸,我觉得应该奖励你一块,你赚钱是很辛苦的。” 又笑吟吟去拿最后那两块,“我觉得姥姥跟婶子也要尝尝,现在不要心疼,等我一后赚钱了,蜜三刀紧着吃。” 一番话说的极为妥帖,因为一包蜜三刀,整个屋子都跟染了蜜一样,幸福感直线上升,夏冬梅还是第一次见,咬到嘴里,一股子蜜流动出来,睡觉前都记得那个味道。 自己洗了脚,看着宋为民给端了洗脚水,夫妻俩人才说上几句话,“你看看,外面有什么伙计,给我招揽一个,也去赚点零用钱。” 夏冬梅是不能闲着,这段时间也熟悉了这边,知道家里开销困难,就想着贴补一点,赚不了大钱,但是买点柴米油盐,给孩子买个本子铅笔还是可以的。 宋为民没说话,主要是夏冬梅是小脚,小脚不能走路,到哪里都是干不了活的,而且外面辛苦,形式也不好,“等过一段时间吧,家里开销还可以,能应付的。” 不好再说什么,第二天起来,夏冬梅去给宋清林收拾书包,看着孩子本子正面反面都写满了,边边角角的都是字,一个个跟米粒子一样,写的小节约本子。 吃过了早饭收拾利索了,就去找田婶子了,自己扶着田家的门框,轻轻地喊门。 “他婶子在屋里吗?” “哎,来了。” 巧了,这会儿大雪后无人,人人都在家里猫冬,声音也极为空旷,太红旗啪的一声关了窗户,心想管他死活,大白天的出来吓人。 可怜宋清如一直低着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瘦骨嶙峋的,恰似一只青面獠牙鬼。 自己病的脱了形状,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一心一意的孝女。 那边太红旗关了窗户,躺在床上养养神,心想他这个房间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但凡是前面闽南会馆里一点风吹草动,声音就能爬到他这二楼来。 昨晚上也不知是谁去了,闹腾了一晚上,太红旗最怕该睡觉的时候闹腾,心里面一股子燥,这会儿关上窗户,竟然还能听见那念经一样的声音。 听不清楚字,就只是嗡嗡嗡,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桌子上摆着一盘子山楂,捡起来一个最大的,然后在手里面掂量了掂量,找一下手感。 那山楂红彤彤艳丽,个头大的跟核桃一样,连着一点点的果蒂,冬日里闲着没事的时候,嘴巴里面打发几个,极有滋味,很是落胃。 要是有心思的,待到晚上的时候,家里面闲着火,给炉子上面一层矮盖子盖起来,上面放几个山楂,细火慢慢的翻着,到山楂软了,一去皮,那滋味,只怕是梦里才有。 太红旗还真的不是自己吃,他推开窗户,看着那青面獠牙鬼一样的,心里面使坏,心想让你大半天出来吓人,还在那里蚊子哼哼,且吃个教训吧。 胳膊往后一拉,然后一伸,那山楂就出去了,这时候的人准头极好,都是皮弹弓练出来的,太红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有的是劲头,吧唧一下。 宋清如自己本来就是强撑着的,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一心一意缅怀亡母,毕竟两辈子才有一个妈。 情到深处,不由得潸然泪下,结果未成想到迎面一个暗器,直接就给脑门子上来了一下,正中眉心处,那力道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宋清如这细皮嫩肉的,立时就一个后仰,本来伸在窗户外的脑袋缩回去了。 宋清如一时间发懵了,脑门子生生的疼,自己两只手撑着床,顾不得稳住身体,哆哆嗦嗦的先去关窗户,看着窗户紧闭,才虚了一口气。 这人也是个怂包,太红旗看着宋清如小王八一样缩回去,嘴角就扯起来了,一脸的坏笑,心里还要骂一句小怂,挨打了就连四处看看也不曾,真是好欺负。 心里面美滋滋的,转身关上窗户竟然心安理得的继续睡了,一点儿内疚心理也没有,只想着要是那蚊子还出来,他见一次打一次。 这人,真的是坏透了,那边宋清如捂着小心脏都吓死了,这边他美滋滋的拉着被子睡大觉。 48.选房子 此为防盗章  可怜宋清如一直低着头, 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 瘦骨嶙峋的,恰似一只青面獠牙鬼。 自己病的脱了形状, 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 一心一意的孝女。 那边太红旗关了窗户,躺在床上养养神, 心想他这个房间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但凡是前面闽南会馆里一点风吹草动, 声音就能爬到他这二楼来。 昨晚上也不知是谁去了, 闹腾了一晚上, 太红旗最怕该睡觉的时候闹腾, 心里面一股子燥, 这会儿关上窗户, 竟然还能听见那念经一样的声音。 听不清楚字,就只是嗡嗡嗡, 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桌子上摆着一盘子山楂, 捡起来一个最大的,然后在手里面掂量了掂量,找一下手感。 那山楂红彤彤艳丽,个头大的跟核桃一样,连着一点点的果蒂, 冬日里闲着没事的时候, 嘴巴里面打发几个, 极有滋味,很是落胃。 要是有心思的,待到晚上的时候,家里面闲着火,给炉子上面一层矮盖子盖起来,上面放几个山楂,细火慢慢的翻着,到山楂软了,一去皮,那滋味,只怕是梦里才有。 太红旗还真的不是自己吃,他推开窗户,看着那青面獠牙鬼一样的,心里面使坏,心想让你大半天出来吓人,还在那里蚊子哼哼,且吃个教训吧。 胳膊往后一拉,然后一伸,那山楂就出去了,这时候的人准头极好,都是皮弹弓练出来的,太红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有的是劲头,吧唧一下。 宋清如自己本来就是强撑着的,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一心一意缅怀亡母,毕竟两辈子才有一个妈。 情到深处,不由得潸然泪下,结果未成想到迎面一个暗器,直接就给脑门子上来了一下,正中眉心处,那力道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宋清如这细皮嫩肉的,立时就一个后仰,本来伸在窗户外的脑袋缩回去了。 宋清如一时间发懵了,脑门子生生的疼,自己两只手撑着床,顾不得稳住身体,哆哆嗦嗦的先去关窗户,看着窗户紧闭,才虚了一口气。 这人也是个怂包,太红旗看着宋清如小王八一样缩回去,嘴角就扯起来了,一脸的坏笑,心里还要骂一句小怂,挨打了就连四处看看也不曾,真是好欺负。 心里面美滋滋的,转身关上窗户竟然心安理得的继续睡了,一点儿内疚心理也没有,只想着要是那蚊子还出来,他见一次打一次。 这人,真的是坏透了,那边宋清如捂着小心脏都吓死了,这边他美滋滋的拉着被子睡大觉。 宋清如手心里攥着那个红山楂,身上的皮肤常年不见光,已经是粉末一样的白,薄皮子底下墨青的血管,她自我欣赏了一下,好似是一副山水墨画,不是留白就是青黑。 小心翼翼的拉开窗户上一条缝,寻思着看看谁打的她,初来乍到的,什么也摸不清楚,结果什么也没有,自己闷闷的躺在那里,精神不济又睡了过去。 要不就是怂,你说你当时挨了打,倒是立时就四处看一看,才能看到谁动的手,结果她非得过这么久才看一眼,人早就跑没了,也就是心里安慰一下自己了。 等着一家子回来,已经是擦黑了,冻得苦哈哈的,这时候踩一天的大雪,鞋子都湿透了,鞋帮子上都是泥水,脚上死人一样的冰。 家里就老三屋子里面有个炉子,最暖和不过了,宋为民就喊着孩子们进去暖一暖,“你们进去暖和一下,再热一下饭菜,我收拾一下就好了。” 这外面的东西都要收拾,桌椅板凳全是租赁的,要结账的也有不少,家里面捉襟见肘,又一场体面的丧事,宋为民拿着算盘在外面来回的拨动。 宋老大先进来,头一眼就是先去看老三,母亲没了,当大哥的到底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自觉关爱下面的妹妹们,只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你快来看看,这额头上是怎么了?” 紧跟在后面老二赶紧快一步,走进了一看,心里面也是一哆嗦,这眉心上面青黑一片,加上刚从坟场回来,第一想的就是祖宗想她妹妹了。 轻轻的去晃悠老三的肩膀,就怕是去见祖宗了,“三儿,醒醒啊。” 来回几次,宋清如悠悠的转醒,看着兄姐一脸关切,也只说自己不下心磕了,绝口不提被打的。 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白嫩嫩的手心里一个大山楂,“姐,你吃。” 宋二姐也松口气,妹妹好她就舒坦,刚才看着就跟个小僵尸一样,额头那一块显得很吓人了。 “唉,这是个好东西,我烤一烤吃。” 宋清林脸色舒缓,自己摊着脚在炉子旁边,已经麻木了,鞋袜里面湿透了。他闲着,就给来回翻着那山楂,宋二姐就去收拾锅子去了,剩饭菜热一热正好吃。 等着山楂烤好了,正好果子收拾好,宋清林自己叠着鞋子,走到床边上给宋清如,“你吃罢,这个开胃的。” 这是当哥的,一点芝麻大小的东西,都想着下面的妹妹们。 伴随着这莹莹白雪,那拉氏终究走完这短暂的一生,且心头抱着无限的遗憾,恨不能再活几年,最少要看着老三能有个人样子。 孩子们一哭,大院里都知道,大概是人没了,能起来的就起来了,这样子的事情,邻里之间帮把手,是个情分。 东厢房的田嫂子,天下少有的朴实人,推了推身边的汉子,“快起来了,我怕是那边那太太去了。” 田大叔一个机灵,抬头往外面一看,那家灯火通明,窗户缝溜进来的冷气,不由得心里面叹气,这当家的太太走了,剩下的不过是苦了孩子。 “快穿衣服,去给收拾收拾,帮着照看一下孩子。” 田嫂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心里面难受,突然就抬头看了一眼丈夫,期期艾艾的,“你说,会不会是老三啊。” 宋家老三,那遇春死都放不下的小女儿,大家都没有见过,只知道养着一个生下来就不行的病秧子,为了能活平日里是不见人的。 老一辈讲究,孩子要是不好养活,那就不要人看见,一怕是见的人多了,被阎王爷记起来了,只怕是要勾了命去。再一个,要是真的养不活了,大家相处多了有了情分,以后只怕是要好一顿伤心。 索性这老三生下来身子就不大好,就一直养在隔间里,这么多年,竟然是没人见过,那家为了好养活,对外也只说是个男孩子,不说是女孩子。 当年那老太重金请了个喇嘛,只说是不要人见,当个男孩子养着就好了,最少要人知道。那老太奉为圣旨一样,愣是没给外人看一眼,满人就是信喇嘛。 所以,田嫂子竟然是没见过老三,只知道是个病秧子,并且眼看着要断气的那种,心里面到底是盼望着那遇春活着的。 田大叔眼睛一瞪,“赶紧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都是可怜。” 可不是可怜,无论是谁去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老三只怕是以后好日子到头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当妈的伺候着,这当妈的没了,以后谁有那心思整天伺候着啊,跟着去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遇春结婚了就没工作,家里就靠着丈夫养家,伺候着老三这么多年,用了全部的心思,就这样老三还是半死不活的。 这半死不活的老三,真的是吊着一口仙气,家里面顾不上她,外面忙的跟陀螺一样,只她屋子里面一方死寂。 宋清如迷迷糊糊的转醒,晃晃悠悠的看了一眼这屋顶,上面白色的墙面,绘着彩绘,几种昆虫福兽,描摹的金粉已然褪了不少。 除了眼珠子转悠,半个时辰竟是一动也不动,不是不想动,只是身体根本就是鬼压床一样的沉,宋清如心想,只怕这前身是个病秧子,但就只是这样,她心里面也是不停的阿弥陀福。 前世求神拜佛,才有现在重生的造化,不管是哪里,总归是活着,她已经是满心的欢喜。 那老太掀开帘子来看,心里面记挂着老三,外面好些人来帮忙了,她也算是歇口气,赶紧来看一眼。 给仔细阖上门,屋子里面暗沉沉的,能看见炉子底部红彤彤的火炭子,家里就是再拮据,也不曾在寒冬腊月给老三断了火。 走近了一看,竟看到老三明亮亮的眼睛睁着,里面一股子精神头,枯木逢春一样的劲儿。 “老三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我得带着你去看你妈最后一眼。” 宋清如什么都知道的,那遇春的音容笑貌俱全,一幕幕闪现,只得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再抬眼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想着自己从现在到以后,都是这家人的亲生孩子一样,那遇春就是她生母,从一个孤魂野鬼到一家子,不过是片刻功夫,却是已经感同身受了。 那边那老太看着老三只是怔怔的流眼泪,吃傻了一般,又心酸又害怕,前个儿老三就是听到那遇春没几天的日子了,一时之间受不了刺激,喉咙里面呕出血来,怕家人担心,硬生生咽下去了。 本来三分能活的身子,立时就坏了,成了一口仙气吊着的苦命人,家里人都怕老三,怕她跟那遇春前后脚走。 那老太揽着她,扶着肩头,瘦骨嶙峋的咯人,“三儿,你莫怕,要好好的,你妈盼着你活呢。走的时候最放不下你,只愿你长大成人啊。” 即使宋清如是个外人,这会也是泪丝涟涟,挖心的疼,就在刚刚,她失去了母亲,两辈子唯一的母亲。 她自己抬抬手,竟然能动几分了,给那老太擦擦眼泪,“姥姥,我好着呢,以后也好,你也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我穿衣服,要起来送送我妈。” 老三整日在个隔间里,也不能起床,只能在床上躺着,加上天冷,也不出门,生怕得了风寒掉了命。 那遇春就这样害怕冻着闺女,给做了薄薄的贴身的夹袄棉裤,要起来还要外面穿一层老棉袄老棉裤。 宋清如自己没力气,恍恍惚惚跟个青面獠牙鬼一样,都是病的,没个好气色,她至今也没来得及看自己一眼什么样子,也不在乎了。 好容易穿起来了,外面恰好没人,大家都去外面搭灵堂了,那老太看老三走路都是软的,想着抱起来,竟然也没力气,六七十的老太太了,哪里来的力气。 “没事,姥姥,我自己走过去。” 人就躺在地上,地上是一个床板子,北地的规矩,人要是不行了,大厅里面放个底床板,就是等着穿寿衣了,死在床上的不吉利。 走到跟前,宋清如不知道多久,已是满头的虚汗,看着那遇春躺在那里,穿着红色的寿字唐装,下面是摆裙,两手交衽,只是一双眼睛还没全闭上。 宋清如伸手去合眼,竟是不能。人都不闭眼,得多不甘心啊,“妈,你闭眼啊。” 声音几进哀求,闭眼啊,闭眼才能投胎转世,才能忘却今生,才能下辈子幸福安乐。 “我不疼,我知道你打我是为了我好,让我跟着我妈。” “哎哎,不说了,一会有人了,这个你拿好了,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你妈不会做,里面有十块钱,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自己饭都吃不起了,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跟着亲妈肯定好,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一边自己背着人哭,“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说话都不成样子,“爸,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姥姥,咱俩分开捡。” 匆匆说完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拐杖了,自己别在框子里,然后两只手弯下腰来就开始抢。 能在这里混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踩一脚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担心宋清如让人欺负了。 结果压根就没事,宋清如就跟鱼儿到了水里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缝钻,那身姿竟是从没有过的灵活。 她两辈子第一次捡菜叶子吃,但是这心情就跟捡钱一样,全是白来的,尤其是现在肚子里面叽里咕噜的叫,她吃得少,家里粮食确实不够吃,这几天都是欠一点吃饭,大家都这样,卯足了劲儿想着好好吃一顿。 所以,一时之间,颇为凶残,手跟乌鸡爪一样,来回几把就一手的菜。 这会身体也不说不好了,麻溜的厉害,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头,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弯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们早上都能吃饱了,剩下的我们中午烧汤喝。” 宋清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是高兴啊,宋家这一日三餐的构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干粮,晚上更惨,连菜都没有的粥,寡淡的杂粮粥罢了。 这还是多亏了那老太早上去捡一点菜,不然连点菜都没有的。 回家就一个理菜,一个收拾炉子,满满的一锅子菜粥,宋为民眼尖,看见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呛的,手快就这样。 “这手是怎么了?” “我去捡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吃饱了。” 宋为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没说,乐呵呵的,“你别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这还是后来,老爷子江长源收到了电话,平壤太家没落了,朝鲜那边情况越来越不好,太红旗妈妈亲自打电话,要把孩子送回来的。 她气性大,眼看着江田野头也不回的走,到底是女子多情,生了孩子就气出病来了,没几年就不行了。太红旗送过来的时候才三岁,江老爷子养着,只说是收养。 但是收养不收养的,谁还不清楚啊,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孩子,而且还是朝鲜来的,收养也不用跑那么远。 江长源不是不想让太红旗跟着江田野,毕竟是亲父子,在一起也亲近。 但是江田野结婚了啊,儿媳妇家里也是高门大户的,一样军功赫赫,人家无缘无故当了后妈,肯定是不接受的,再加上江田野也很迅速了,已经有儿子了,比太红旗就小一岁。 太红旗回来的时候,江田野太太是黄佳妮,正好是怀着第二胎,当时就气的肚子疼,江长源也是有点大男子主义,拉着自己儿子说。 “这是你的亲儿子,看看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样,你老婆说是不要,那是因为不是她亲生的,可是这孩子是你亲生的,你得硬气一点说句话。” 江田野这薄情郎,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没有太红旗日子过得更好,“爸,您看现在这样子,佳妮马上就要生了,我前面对不起红旗妈妈,不能再对不起佳妮了,这孩子跟她没关系的。” 话是很有道理,前面跟太红旗妈妈那样子,已经是对不起太红旗妈妈了,可是人死了,没办法了,不能在对不起现在的老婆黄佳妮了,也算的上是一个男人了。 黄佳妮一大家子是很满意了,可是全世界,只不过是对不起太红旗一个人罢了,江长源最后没办法了,他年纪大了,也不能养着孩子了,那么小一个多闹腾。 想着给自己小儿子闺女看着一起带着,毕竟是亲侄子,但是谁也不想要,这要是要了,以后怎么见大嫂呢,很有默契的不接话。 最后一阵来气,江长源自己养了,带回家了里来,这样子太红旗也碍不着其他人的事情了,但是为了这事情,这么多年了一直呕着一口气。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人家孩子不是你养吗,江长源就不明白了,干什么老是管教孩子。 黄佳妮俩孩子跟太红旗差不多大,一个小一岁,一个小三岁,大儿子叫江明日,小女儿叫江明月,看起来期望就不一样。 她就是看着太红旗不顺眼,今天来吃午饭,大家都在那里,太红旗本来在二楼来着,但是宋清如家里味道从后窗户一飘就进来了,他长身体的时候,一下子就饿了。 这就是他家啊,饿了去吃点东西没什么,自己就进了厨房,冬嫂一见他进来就知道饿了,正好有炖好的排骨,先给他盛了一碗。 “来,你在这里吃,吃完了还有啊。” 冬嫂拉了一个小板凳,平时择菜用的,给太红旗一整碗,早上刚送来的排骨,肉多着呢,还带着脆骨,想着要补钙,脆骨就多挑着给太红旗多吃点。 至于江田野跟黄佳妮俩孩子,她不是看着长大的,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啊。 谁知道姜明月闻到味道了,拉了拉黄佳妮衣角,“妈妈,我饿了。” 黄佳妮就去厨房,一下子就看到了太红旗,在那里大马金刀的坐着吃肉呢,心里面就一股子燥,这什么玩意,还好吃好喝养着。 她就是看不起太红旗,更看不起太红旗妈妈,低人一等一样。觉得好人家女孩子,谁跟个男人野合生孩子啊,未婚先孕也就算了,最后人走了还把孩子生下来,多大脸啊。 要是她,先不说不会干这样的事情,就是孩子也绝对不会要了,一根绳子吊死算了,心高气傲。 “哟,别说是一上午没见到人,原来在这里吃肉呢?” 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看了看那碗,有看一看冬嫂,很有警示作用了,冬嫂在家里做事情,肯定是和气为主。 “明月要不要吃一点,正好能吃了,看着大家都饿了,先垫垫,这么大的孩子,都不禁饿。” 黄佳妮也不是不要脸的人,说了这么一句让大家都不痛快了,她就舒坦了,端着一碗,给放到桌子上让两个孩子吃。 等着人走了,冬嫂生怕太红旗不舒坦,想说什么但是没法说。 49.脸伤 此为防盗章 离婚的时候, 有一个闺女周小桂, 当娘的看着可怜,想着带走,但是当姥姥的王太太死活不让, 养闺女也就算了, 还带着拖油瓶,美得你。 但是人家亲爹也不要, 这孩子干不了什么活, 还不是儿子, 只吃饭谁愿意养着,来回摧攘了几次。 这不今天又来了, 拉着周小桂, 手里面拿着一个细竹竿,这是过年的时候放鞭炮,家家户户有个长竹竿, 挑起来放鞭炮的。 周大福一脸胡子拉碴, 就站在王家那两间屋子门前, “你给我出来, 看看你闺女, 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 亲闺女都不要了。” 一个劲的叫嚷着,拉着的小姑娘就知道哭, 哇哇的哭, 到底是娘肚子里掉下来的肉, 哪里就能干坐着,屋子里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拉着王大姐坐下来,“别给我出去,你要是出去了,这事情没完。” 说了还不解气,掐着腰指着王大姐,“你就是眼瞎了,看看当初找了个什么玩意,就是下贱,那时候给你介绍多好的不要,就要这么一个下三滥。” 这不是第一次了,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自己手里面的竹竿就抽起来了,周大福这个畜生,对着自己闺女下手,“你给我大声哭,把你妈喊出来,喊不出来我就打死你,打到她出来。” 细竹竿抽上去,孩子腿肚子都打转,薄薄的棉裤都眼见的开裂了,宋清如自己趴在床尾上看,只觉得触目惊心。 孩子嗷嗷的哭,一下子跪在那里,嗓子里面磨了沙子一样,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妈--,妈啊,你出来看看,我是小桂啊,你让我到姥姥家里来吧,我洗衣服做饭,什么都行。我不要打死我了,你出来啊。” 男人喊可以当听不见,可是自己孩子喊,王大姐没一会就冲出来了,眼睛通红,一把夺过来竹竿扔到地上。 挥手就是一巴掌,“你王八蛋,这么打孩子,不就是不想养吗?你个王八蛋,虎毒不食子,我去你大爷的,你不得好死,一辈子绝户。” 周大福看了看孩子的脸,扯着嘴说了一句,“早这样不就行了,用得着费这个劲。” “你等着,我养大了小桂,不会认你的,她没你这个爸。” 王大姐咬着牙说出来,恨不得吃了周大福。 周大福自己很坦荡荡了,一脸的无所谓,“随你,你就当我死了。” 说完竟然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孩子就这么扔下来了,身边的人都要叹一口气。 那老太自己利索的洗衣服,对着宋清如忍不住唠叨几句,“这是个畜生,就因为离婚了不想要孩子,就不断的打孩子,给孩子打得浑身伤口还要逼着来这边,要不就自己当着面打孩子。” 宋清如知道世界上父母百态,但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多吃几口饭的事情,“没人管吗?” “管啊,怎么不管,但是人家说了自己的孩子,打打怎么了,谁家不打孩子啊?” 那老太说完了,拧干最后一件衣裳,端出去晾上了,一开始大家都劝,可是谁也管不了啊,不是自己家的事情。 王太太自己强忍着怒气,一下子把门关上,自己坐在椅子上,“你给我跪着。” 王大姐牵着孩子,一下子松了手,“妈,我错了,对不起您,但是您原谅我一回,以后都听您的,就养着小桂吧,你看看让那个混蛋要打死了啊。” 声泪俱下,周小桂也跟着跪在一边,挨了打的也不敢出声,只知道眼巴巴看着自己姥姥,她知道爸妈离婚前是姥姥,离婚后就不是姥姥了。 王太太自己看的无动于衷,只觉得烦心,一个女人二婚就不好嫁人了,再带着一个孩子,谁还要啊? 冷冷的看着王大姐,“你记好了,以后都听我的了。” 王大姐砰砰砰三个头,“谢谢妈。” 知道这是同意了,起来了带着小桂去上药了,一边上药一边哭,小桂自己笑了笑,觉得不疼。 每次打她了,她爸都要哭,然后让她来找她妈,说跟着她妈过好日子,有饭吃。 周大福那边,自己喝酒误了工,离婚了没多久工作也没了,家里这边兄弟多,闹腾着分家,他竟然被排挤了,什么也没有,又不是供应粮,自己都要养不活了。 也不知道一个好好的家庭,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刚结婚的时候很好的感情,蜜里调油一样。只是人不一样的年纪需求不一样了,周大福这人老实,不会争抢,厂里面干活不讨好,王大姐气不过,就为了这个拌嘴。 再加上家里妯娌多,是非也多,吵吵闹闹的,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周大福破罐子破摔,竟然染上了酒瘾,喝醉了酒只要王大姐一说,必定是夫妻双打。 宋清如自己不出屋子,只想着养好身体,帮着那老太零碎着干一点活,想着好了多去捡点菜叶子,她冷眼看着,家里是真的没饭吃。 第二天早早地那老太就起来了,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宋清如睡多了,觉浅,自己说话闷闷的,“姥姥,你慢点走,外面下大雪了。” 那老太答应了一声,挎着篮子就出去了,下雪好啊,去的人就少了。 宋清如自己也起来了,要起来锻炼,在屋子里面转,结果就听到声音了,她自己顺着窗户往外面看一眼。 一下子就认出来周大福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父亲,所以印象深刻。 到了这会,却是有精神了,侧着脸看了看外面银装素裹,白莹莹的六瓣雪花儿照应的屋子里面朦胧的亮堂,她眼巴巴的看了一会,只觉得这大雪只怕是不吉利了。 “妈妈,累了你了,跟了我一辈子,却不想我先你一步了,帮我把孩子们都喊过来吧。” 话音刚落,自己已经是泣不成声,满脸的明亮,全是泪珠子趟过的苦。 这么正当年的一个妇人,却是得了病的人,自从一个月以前倒下来,就站不起来了,越来越重的病情,流水般的钱出去了,竟然没什么效果,都说是要命的病,家里好好养着罢了。 天意弄人,这个年纪,最放心不下的,不过是家里面的孩子罢了,她抬起头,隐约看见里间床上,大红的绸缎被面,金丝红线的龙凤双喜,稳稳当当的盖在那里,微微的鼓起,不由的心里面大恸。 这是新婚时候的被面,一直舍不得用,前面俩孩子都舍不得用,可是老三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大一点了,她就拿出来给老三用了,这样寓意极好的东西,她是盼着老三身子康健呢。 她这是临终前,想着嘱托孩子们一番。托了那老太去喊一下孩子们,一会两个孩子就站在跟前了。 一个是大儿子,娘的心头肉。排行第二的是大女儿了,这也是娘的小棉袄。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摸摸这个,再去摸摸那个,千般的舍不得,那老太在边上看着,一个劲的撑着,说着安慰的话,其实心里也知道,大概就是今晚了。 “女婿还没回来,听说一个偏方,今下午就去了,那地方远一点,只怕是半夜里才回来。你且撑住了,到时候一定是药到病除。” 那遇春嘴角一闪的笑,对丈夫没什么不满意的,少年夫妻,这些年不说是恩恩爱爱,但是也是相伴相守。 “我怕是不行了,你们父亲我不担心,我活着对的起他,死了也不叨扰他。” 话到这里,略一停顿,眼眶里又是莹莹的泪,断珠一样的滚下来,阎王爷只怕是个狠心人,世间多少悲伤事。 那遇春先去看老大,“你是长子,当哥哥的,下面两个妹子,要有当哥哥的样子,以后莫让人欺负了两个妹妹去。” 又去看老二,老二已经是强忍着哭声了,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青砖上面已经是一窝子小水潭。 “你是女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出嫁,是我的罪孽。你要跟你哥哥相互扶持,便是再多的苦,也要记着亲兄妹。照顾好自己,到了年纪找个喜欢的人结婚。” 两个孩子不敢开口,一开口便是嚎啕大哭,怕把母亲那即将要走的魂魄惊走了。 两个孩子跪下来,那逢春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里间,那里躺着的是老三,药罐子一样的老三,现在还不省人事。 “老三只怕是不行了,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当兄姐的,多看顾她吧,要是日子熬不下去了,便送着她走了吧,我在那边等着,总不至于让她孤单。” 她的老三啊,最疼的就是老三,生下来就是养不活的,现如今这么大了,当妈的要是不在了,谁能舍得那么多的药钱,谁有那么多耐心嘘寒问暖,谁又能给她一口热饭吃,一碗热汤药啊? 真的是,恨不能带着老三一起去了算了,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样的苦,她的老三只怕是要磋磨死。 但是到底是娘的心,不忍心啊,终究是有一丝儿的希望,万一以后,老三好了呢,身子康健了呢? 老大老二已经是跪下来了,一边一个拉着母亲的手,“妈,你会好起来的,爸去拿药了,那偏方吃了就好的,撑住了就好了。家里面您别担心,我跟大妹好着呢,便是小妹,我们也能照顾的好了。” 那遇春说了这一通话,已经是不行了,脸色纸片一样的开始掉色,眼巴巴的看着里间,她想去看一眼老三的,但是起不来了,家里面老弱病残的,扶她起来都没力气,也只能看着那金丝红线的绸缎被面。 那老太坐在床尾,斜对着那遇春,这孩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脊梁骨了。 “你莫担心,我老婆子一把骨头也有几两沉,只管给你看好了三个孩子,不成人我不咽气的。便是女婿要找个后娘,我也是赖着不走的,我有手有脚,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后妇进门了,也不能赶着我走。” 点了点头,那遇春听着前门院子里隐约有狗叫,那老太一下子站起来,急着往外走,“怕是女婿回来了,一定带了药,我去迎他。” 门开了又关,有一条缝隙,自行车的铰链声已经近了,只是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刻,她撑着抬起了上半身,拼了命的去再去看一眼里间,到死竟是闭不上眼了。 老大老二只盼着父亲推门而入,待着转头一看,那遇春已经是没了气息,到底是没赶上。 俩孩子立时恸哭,嚎啕的嗓子眼里面浸了血一样的痛,椎心泣血啊。一时间门外的人男人听见了,竟然踉跄了一步,膝盖磕到了门槛上,门恰好开了一半,看见里面躺着的人。 宋清如心里面美滋滋的,觉得运气好,八成是个大美女,看父母都是好容貌,兄姐也是清秀,自己应当不会差的。 结果镜子拿来第一眼,宋清如捂着心肝,倒吸了一口冷气。真的是大晚上见鬼了,但是听着刚才那老太的话,觉得是不是看错眼了,角度不好。 又拿起镜子来转了转脖子,镜子也跟着脖子转悠,这下子是不背光,看的格外的清晰。宋清如不由得深深的闭上了眼睛,闷闷的把镜子给那老太,“姥姥,我睡了。” 那老太也叹了口气,女孩子大了就是这样,喜欢照镜子,但是每次看完了都不高兴,哄着说漂亮都不相信了。 她是真的觉得孩子好看,就是病久了脱了相,要是长开了,绝对是最好看的。把镜子收起来,然后上了锁,自己也去睡了。 宋清如整个内心都是崩溃的,躺在黑暗里,一个接一个的念头,怎么能丑成这样子,丑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可怕,就跟活见鬼了一样,皮肤白的跟粉末似的,眼底下一片青黑,眼窝子深陷,怎么看都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短命样。 可不是短命,这其实就是个去了的人的尸体,宋清如进来这么短时间,还没温养过来呢。 她死死的拽着被子,很是窘迫,不能这么丑下去,这么吓人真的是对不起大家了,很有自尊心了,一想起来刚才镜子里的模样,宋清如就开始做噩梦了。 自古以来,被自己的容貌吓得做恶梦的,也是少见了。 一个大院子里,别家都休息了,就只有西边的王老太太跟大闺女王春花在哪里嘀咕。 可是真的巧了,这边王家三朵金花,家里虽然没儿子,但是王老太太依然精神抖擞,是个大院里面的积极分子,这年头不好,不少人批斗检举的。 这王老太太就闲着没事,每天袖子上一个红袖章,这家看看,那家看看,一时之间,这个时代造就的奇才威风的不行了。 这会儿跟自己大闺女一个屋子睡觉,忍不住就嘀咕,“你说当初让你别结婚,妈给你找个好的,你非得跑到乡下去,现在好了,活成这个样子怪谁呢,我脸都给你丢尽了。” 王老太太一生得意,最爱掐尖要强,养着三个女儿天仙一样,一般人看不上,就想着找那种有钱有势的,女儿又长得好教育的好,真的是不少人追求。 谁知道王大姐没开好头,当初要死要活跟一个穷工人好了,王老太太打死不同意,但是闺女自己跑了,谁能想到这才多久,直接离婚就回来了。 王大姐也不是当初的王大姐了,心灰意冷的,当妈的说话刀子一样,也只知道流眼泪,不会跟当初一样顶嘴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还以为你多大的本事,这么多年了,没见你往家里拿一分钱,欠你的啊。” “你看看你那德行,回来就是哭丧着脸,给谁看呢,离婚了就离婚,再找个就是了,还年轻怕什么。” 这王老太太就不是个安分人,女儿女婿离婚了,只有拍手鼓掌的,一点也不可惜,寻思着大女儿长得漂亮,好好操作一下不成问题。 王大姐本来是闭着眼睛流眼泪,听到后半句,要再找一个,脑袋里面就出现了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这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刚死了老婆的宋为民。 一想想,心里面一阵火热,也哭不出来了,她自己为什么离婚,还不是丈夫不体贴,喝醉了酒就打人,她也不嫌贫爱富,不然当初不去找个工人,就想找个体贴人罢了。 她这刚离婚回来几个月,大家都爱护她,看她每天愁眉苦脸的,也是可怜,有个什么新鲜东西,都给送一点。 那遇春身体好的时候,做饭的好手,什么东西一做,都是好吃的,还是家里面孩子多粮食少逼得,靠着一手好手艺养家。 同是女人,也可怜宋大姐,去挖点野菜什么的,做好了就端一碗过去,家里面孩子们从来不跑腿,那遇春要他们回家就要好好看书,跑腿的就是宋为民了。 一来二去的,只是觉得这人体贴,再加上看着宋为民下班了屋子里外的忙活,看着不是个甩手掌柜,就更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了,跟前夫不是一类人。 那遇春活着的时候没想法,这死了,想法就控制不住了,看了看王老太太,王大姐眼巴巴的提了个话头,“你看着,这一家怎么样啊?” 伸手一指,就是北边宋家那两间屋子。 “啊--” 王老太太一伸手,拧着宋大姐腰间一把细肉,就是没想到自己女儿有这个想法,“你就是贱皮子是不是,苦日子没过够,非得往火堆里钻,我养你干什么的。” “那宋家穷的都不行了,房子卖的只剩下那两间,家里面一个怎么也不死的病秧子,家里面都是张口吃饭的人,你不如去死了算了。” 恨得牙痒痒,王老太太气的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恨不得打死王大姐,没出息的东西。按照她的打算,就是二婚,也能给闺女找个好的,绝对不可能在穷窝子里过。 宋大姐身上应该是有逆骨的,不然不会嫁给了前夫,这会子也起来心思了,“怎么了,一个没老婆,一个没丈夫,凭什么不能在一起,犯法吗?还说人家穷,咱们连两间北屋都没有,只能一家子挤在这西偏房里。” 真的是一个好牙口,戳在王老太太的痛脚上,摸起来鸡毛掸子就开始打,“你给我顶嘴不是,你要是这么大主意,现在你就跟我滚出去,吃我的喝我的,能耐了啊,要不要脸了?” 一时之间几下子,王大姐也不说话了,呜呜的哭,自己命苦而已,她现在就只靠着娘家,离开娘家就真的喝西北风了。 心里也清楚,这世界上哪里来的救命的偏方,不过是抱着些微的心思,给大家一个安慰罢了。 伴随着这莹莹白雪,那拉氏终究走完这短暂的一生,且心头抱着无限的遗憾,恨不能再活几年,最少要看着老三能有个人样子。 孩子们一哭,大院里都知道,大概是人没了,能起来的就起来了,这样子的事情,邻里之间帮把手,是个情分。 50.对象 此为防盗章  宋清如心想, 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 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因为饿的, 饿怕了, 还不是一两次挨饿,不知道饿了多少次, 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 家里就来人了, 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 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族里的长辈,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 下面一个县里的, 家族庞大, 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你中年丧妻,我们看着也难受, 家里面一大摊子,也没人操持,孩子们也还小,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你也没心思去管。再一个,长安米贵, 这么多人要吃饭, 你一个人赚几个钱啊, 找个人来帮衬一下子多好。” “我们给你留意了几个人,都是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几个孩子,你放心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隔间的那老太一脸沉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心里是愿意的,再娶一个,毕竟家里没有女人不像样子,也不叫过日子,只要是个品性好的,没什么愿意不愿意。 总得过日子,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时候人家宋为民没有对不起她,现在一大摊子事情,再找一个无可厚非。 宋为民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答应了,给家里留了话,就跟着族叔去天津卫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时候那老太给带着干粮,一个劲的嘱咐宋为民,“你要是见到好的合适的,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这家里好呢。” 宋为民就这样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对着一对兄姐挤挤眼,“早上来了一个族叔,说是要给爸再找一个,爸去那边看一下。” 这不是孩子该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说,只给孩子吃饱了,“你们好好念书就行了,你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要是人来了,不许给人家看脸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过个好日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宋为民算是乡下混出来的,而且是公家饭,老家很多人都愿意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愿意的。 毕竟是大地方,家里还有房子,丧偶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以后难道还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欢年轻的,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齐了比什么都好使,这是那老太这几天最常说的,怕几个孩子跟后妈不对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个她心里也担心,女婿虽然说是给养老,可是要是人家进门来,没道理供养者你这个前亲家,人家有自己的娘家呢。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醒过来就坐在那里,宋清如一个屋子就听见了,今晚的月光皎洁,别样的好看。 透过窗帘缝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脸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弯弯的月,微微的晃动,宋清如黑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姥姥,你醒了吗?” 那老太自己吓了一跳,“醒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飘,“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就是以后我给你养老,等着我好了,就出去工作了,到时候也能赚钱给你花,你就先照顾着我,等我再大大就好了,你是我姥姥。” “就是我后妈进来了,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不然我也不同意的,爸爸都没有说什么呢,你照顾我最多,我护着你。” 那边那老太靠在床板上,一窝子的眼泪止不住,真的是没想到小三说出来这样子的话。 生下来那么一点,就是她带大的,那时候那遇春坐月子,死活没奶水,都是那老太到处要羊奶,最后给孩子养着出了月子。 身体不好,晚上喝水吃饭,都是她伺候的,再一个孩子长大了,知道一些事情了,难免心情低落。 大家也都知道,病着的人喜欢耍脾气,无缘无故的很气人,但是那老太就没有生过气,一直乐呵呵的,气狠了也要伺候孩子。 这些宋清如都记得呢,一番话说出来,声音虽然小,但是很坚定,就是这么想的,也要准备这么干。 无论最后成不成,那老太现在听了,心里面就跟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样,舒坦的不行了,她老婆子一个,啥也不怕。 一夜好睡,第二天照样早起来去捡菜叶子,一老一少陪伴着也不算是寂寞,几个孩子里面,其实最疼的就是宋清如了,用的时间精力最多,比上面那一对兄姐上心的多。 昨晚听了那一番话,更觉得亲切,宋清如是老太太的心肝眼珠子了。 下午在那里看天色,又是一场大雪,看看那粮食缸子,浅浅的要见底了,这个月才到中旬,已经是没几天的粮食要吃了。一家人指望着宋为民那点工资,虽说是几个孩子都有供应,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点罢了,养不活的。 夏冬梅死活不让宋清如早起了,自己踮着小脚就去了,心想身体不好得好好养着,宋清如想去,但是拗不过,第一次才知道,原来后妈也是有脾气的。 这是个勤快人,等着结束了只把篮子里的菜给了那老太,“您先回去,我再去转一下。” 那自己拿着空篮子又走了,徒让人担心,那老太回家做饭,只对着宋清如絮叨,“你婶子还没回来呢,我们给她留着饭,一双小脚吃这个苦。” 谁说不是呢,小脚女人,走不了路的,就是干活都得歇着,走路不稳当,上了年纪就得拄着拐杖佝偻着腰。 这要是富贵人家还可以,没事就歇着,可要是穷人家还要裹着小脚,那真是一个受罪,要不说封建迷信害人呢? 宋清如也担心,你说这夏冬梅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走了老远,她以前去山里,这时候有腊梅花,那种黄黄的一小朵一小朵的,寒冬腊月才有,她就寻思着这边山上大概也有。 只问了宋为民哪里有山,就拄着拐杖去了,那小花一朵一朵的,摘一上午也那么一点的样子。 再加上山上雪多,又冷又湿,那一大片竟然没人看见,谁也不惜的这时候上山,只她一个人在那里饿着肚子摘。 小脚不稳当,一个不注意就滑了,踩滑了就再起来了,拍拍身上的雪沫子,只大腿侧面粘上了泥,心疼的不得了,拍了一会还是脏。 自己挎着篮子回来,恰好遇见了王太太,夏冬梅是见人就笑,跟你打招呼的,就是对着王太太也这样。 “您出门啊。” 王太太白眼一翻,像是没看见一样,哼了一声就走了,现在对着宋家就是这个态度,其余人不理她,只有夏冬梅眼睛里还能看得见王太太了,孩子们见了,一概不打招呼。 转眼看见了夏冬梅裤子上湿了一大块泥,阴阳怪气的,顺了顺耳边靠近额头的几根头发,脖子高高的立着像是过年敬神的公鸡,“哟,这是哪儿去了,一腿子的泥。” 也不听回答,自己掩着嘴,极为快活的走了,讽刺了一句泥腿子,但是夏冬梅也听不明白,自来是不把人往坏处想,只觉得她寡妇一个不容易,自说自话。 “去哪儿了,才回来呢,赶紧吃饭,三儿,给你婶子热一热饭菜。” 那老太手上忙着,指使着宋清如去热菜粥,宋清如已经手脚麻利的放上锅子了,一开炉子有股子炭火为,熏得又咳嗽几声。 “咳咳,好嘞。” 夏冬梅自己放下篮子,上面总是盖着一个红布子,“没事,没事,你们吃了就是了,我不饿。” 这是半上午了,摸着黑起来,怎么就不饿呢,宋清如给盛上了,一大海碗,“婶子,热着吃了,不饿也吃了,不然身体撑不住。” 夏冬梅赶紧起来端着,一个劲的应着好,“哎哎,我自己来,自己来。” 低着头喝菜粥,里面都能立住筷子了,心里面热乎的不行,眼窝子都潮湿,以前的时候,但凡是晚了点,谁给她留口饭吃啊? 别说是留饭了,不挨骂就是好的了,看着这菜粥,唏哩呼噜喝了,只觉得现在的日子好,以前竟然是过得畜生日子,干得多吃的少,还要挨骂。 哪里是不饿,是想着省一点,吃了身上一股子热乎气,夏冬梅歇歇脚,就把篮子里面的花倒出来。 “这是什么啊,哪儿来的这么多?” 那老太看了个新鲜,大冬天的没有花,还是新鲜的。 夏冬梅笑了笑,“这是那边小山上的,我寻思着应该有,去了果真有,一大片呢。” “婶子,真的啊,那下午我们还去摘,这个可以吃的。” 宋清如积极性很高了,但凡是能填饱肚子的,一向是很热衷。 “下午不去,雪化了不能走,等着早上去,那时候好。” 夏冬梅说着,也觉得很好,能给大家找点吃的,一边拍了拍腿上的泥印子,干了一下子就下来了。 “一会儿,我给你们炒鸡蛋吃,这个吃了不咳嗽,好着呢。” 宋清如满口答应,很积极的在那里洗菜,她想着明天更早起来,全给撸回来,这才是家里第一个狠心人。 这小黄花儿炒鸡蛋,不过是一个鸡蛋,就被做的香气四溢,宋清如照例做了好饭菜开后窗,飘到大马路上,一阵的香甜。 太红旗家里却是一阵阴雨,一阵狂风的,冬嫂看着,竟然是父亲看不惯孩子,孩子也不服气父亲,不在一起生活,见面倒是成了仇人。 太红旗话都懒得说,只是心里面慢悠悠的寻思着,这一家子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他跟着老爷子长大,干卿何事啊? 为什么家里就太红旗一个人一个姓,这从老爷子到孙子,都是姓江的,太红旗跟他生母一个姓氏。 说来话长,当初江长源瞅着机会送儿子上前线,想着打拼一下也可以有个军功。 谁知道那边拖拖拉拉好几年,男人去了外面大家也知道,再说了去了当地,很受群众爱戴,不少人呢把持不住跟当地妇女有染。 江田野长得好,人家有知道家里父亲是将军,一个朝鲜贵族女就勾搭上了,后来撤退的时候,江田野肯定不会带回去的,政策上也不会允许的。 人家太红旗妈妈就说了,“走可以,只是我怀孕了,这个要告诉你,以后是我们家里的孩子了,跟你们么有关系。” 那时候平壤太家,非同一般的大家族,养个孩子不算什么,生下来就生下来了,当时很多女人都这样,部队一撤走,不会带走任何东西。 宋清如指了指那遇春的眼,“爸,让妈放心的走。” 人不能合眼,这是还有挂心事,只要活着的人,给宽慰几句,愿望了了,自然而然就走的干脆利索了。 宋为民想去给那遇春合眼,竟然没合上。宋为民嘴唇有些颤抖,心疼老妻到死不能闭眼,“你放心走吧,家里事别操心了,去那边好好等着,等孩子长大了,我也老了,到时候去找你就是。” 再去合眼,竟是还半睁着,宋清如一阵长声抽泣,死死的捂着嘴,两辈子,竟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人生第一大悲痛事。 无非是活着的人要继续痛苦,死了的人魂魄还要盘旋,一声无可奈何,罢了。 宋为民眼睛通红,几分萧瑟,几分悲凉,听着宋清如一声长泣,嗓子眼里面磋磨出血来,“好好走吧,老三以后我好好对待,有我一口吃的,不叫老三挨饿受冷。” 就这样,那遇春彻底闭眼了,浮萍半生,伶仃而去。 宋清如打量着的宋为民,一个极为清正的中年男人,一言一行都是妥帖,看着是很有担当的一个男人。 只是此时,不由得颓然,上身一件黑格子西装服,不是很有形状,只怕是那遇春裁剪出来的,穿在身上只觉得服帖,下面黑色的裤子,略微臃肿的样子,但是人自有一股子温和,是个好人,宋清如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三儿,你也莫要看了,外面冷了不好,你妈心疼你,去屋子里面好好睡一觉,没事。” 一番话极为温和,抬手想着摸一摸宋清如的头,却只看见自家小女儿簌簌的身子,万分疼惜,又是老妻临终心心念念的孩子,到底是疼惜的。 叹了口气,抱着老三就给送到里间去了,又给掖好了被子,再去看炉子,眼看这没火了,怕闺女冻着了,又去外面拿了小木棒子先去引火,然后再去夹了煤球进来。 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外面已经有人喊了,宋为民赶紧应了一声,匆匆的走,走了几步,刚挑起来帘子,又想起来三儿才转醒,只怕是饿了,要吃东西的。 “先不要睡,去给你炒个鸡蛋吃。” 转身出去了,一会就拿着两个鸡蛋进来,也没什么油烟味,淅淅沥沥一点油,跟没有一样。鸡蛋一磕,沿着锅圈一撒,便是满鼻子的香气了。 又给盛出来放到小碗里,他也是心疼孩子的人,家里面的活都能上手,从来没说是撂挑子不干,下班回来就是个大爷一样的作态,就按着以往老三的食量来的,两个鸡蛋算是足足够了。 宋清如捧着碗,温温的烫着指尖,看着宋为民出去了,一窝心子的暖,她只吃了两口,就撑不住了,想着睡过去了,抬手想着把鸡蛋放到床头柜上,竟是不能,只能枕头边上一放。 转眼就没有精神了,小炉子扑腾扑腾的火,上面温着一个紫铜水壶,黄灿灿的亮,这是刚过来年节,药水儿擦过的。 等着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哭声一片了,那遇春算是寿限短,昨晚上去了,今个儿就得入土去了,不能在家里多待着,不吉利。 乱槽槽的忙,这是要整理好人,要去郊外了,那老太当妈的定然不去,但是她跟宋为民说了,“我们虽然是母女,但是也是故人托付给我的,也是主仆,我得看着她下葬才行。” 到底是跟着去了,走之前也没人来喊宋清如,她这样子的身体,这样子的数九寒天,一出门没等着出城,只怕就跟着那遇春一起去了,家里人也没作声。 前面宋清林打头,捧着一个盆子,这是要摔盆的孝子,边上跟着礼仪先生,走到哪儿开始哭,哪儿摔盆子,哪儿噤声,全是他的指挥。 人走了,家里面也安静了,宋清如迷迷瞪瞪的,这会儿是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了了,这样的身体,只怕是等死的兆头,还要拖累着家里人。 好容易打起精神来,捏了捏自己浑身的每一寸骨头,摸不着肉的都是,都觉得不疼,仔细感受每一个器官,也没有毛病。 心里面就纳了闷了。这到底是什么病,打量着这家里,一片曾经富贵过的样子,金粉掉了也没有描补,只怕是倾然欲推,败落之相。 不过这年头,都穷,这家里养着孩子老人,还带着一个病秧子,勉力维持到现在,再厚的家底只怕是也没了。 宋清如自己熟谙各种佛经,自己不能送母亲一程,心里也不好受,支棱着身子爬起来,硬生生给开了半扇小窗户,胳膊防到窗台上支着,诵起来佛经。 她嘴巴里面不停,声音也不大,只是想着那遇春死不瞑目的双眼,把自己会的都给诵一遍,伴着亡灵上路,加持一下也是极好的。 太红旗后半夜被吵得实在是睡不着了,下午吃了午饭就想着眯一会,这么大的人了,极为喜欢睡觉,身子骨也是很好,这大冷的天,只一床被子就好,屋子里面有暖气,竟然还开着半扇窗户。 一觉起来满足的不行,结果隐隐约约就听见蚊子哼哼,他身后的这一片全是有权有势,从他窗户前的一片全是穷人家,正当眼前的就是闽南会馆。南贫北贱,东贵西富。 这下子就连夏冬梅都笑了,这家里三个孩子,唯独宋清如没上学,以后肯定也没找落,现在还说大话,要是有钱了,那估计是找了个好对象了。 只有这可能,宋清如弄了个大红脸。 不过,她虽然怂,但是见得场面多,心里面小九九多,家里面属于有心眼的那一种。 老大是人好周正,老二是明理泼辣,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前途光明,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那时候她沾一点光,岂不是很好,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毕竟她没上过学,这叫文盲一个,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太红旗一出来,旁边一个好哥们,叫孙子的,就在那里嘎嘎笑,“出来玩多好,在家里又要看那老娘们脸色,我一天她来了,马上就喊你了。” 孙子也是大院里的,他爹虽然不如太红旗老爹出息,但是好歹是亲爹亲妈,平时对着黄佳妮,就是一口一个老娘们,十分看不惯。 太红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个老娘们计较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谁身上没二两骨头啊,太红旗被黄佳妮从小喊着没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里不是不要尊严的,心想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才行。 不仅仅要比黄佳妮出息,比她父亲丈夫儿子都要出息,而且还要快乐,你越是给我添堵,我越是要开心才好。 所以中午吃了两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娘们,对,就是老娘们,太红旗心里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孙子自己哈哈笑,旁边一起笑,这群孩子,一放假就是灾难,家里大人没时间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处野,到处天生地养。 “对,甭管她,咱们去钓鱼,去拿鱼竿,还有渔网子,我爸下面一个兵转业到地方,工具给我们免费用,晚上咱们就烤鱼吃,再在他那里煮一锅子鱼汤,美死了。” 孙子说的那个人,是以前的转业兵,给安排到河道管理处,对着老领导儿子当亲儿子一样,很热情了,这倒不是拍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战友来了,借工具也是一样的。 太红旗会享受,看他受了气还能吃两大碗排骨就知道了,想想烤鱼也是很有滋味,一群人跟打劫的一样就去了。 孙子今年跟太红旗一样大,人家俩人是一个大院里的,感情好的不行的铁瓷,孙子带着人去拿东西,拖拉着盆子铁罐子,渔网钓竿什么都全了。 “小心点,别给掉冰窟窿里去了。” 那人嘱咐一句,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看着这天色,是又要一场大雪,今年的雪水出奇的多,来年倒是好收成。 “咱们啊把冰块给凿开,这冰厚实着呢。” 太红旗指挥能力很强,人缘也好,大家基本上是听他的,小时候做游戏都是将军。 几个人拿着锥子在那里砸,有劲呢,一会就见水了,太红旗在那水坑四周看了一看,觉得大概塌不下去了。 51.貂皮大衣 此为防盗章 伴着一阵冷气, 后面一个妇女,肩上一个包袱皮, 胳膊肘那里挎着一个竹编的筐子, 两头圆圆,中间一根挎手,最筐子上面盖着一块红布。 瘦瘦小小的一个人, 后面挽着一个缵, 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的, 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小脚。 “回来了,赶紧喝一点热水,饭快好了, 一会就吃。”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这天气冷的人不行,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怎么没有带回来, 这妇女看着面相老,还是个小脚, 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 在门口进来, 也不敢去隔间看, 很是局促的样子, 一身青布衣裳, 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来,您歇着。” “没事没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里面夏冬梅坐立难安,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个子小,但是秋收冬藏这些,顶的上一个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说,“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里端着杯子喝水,“就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里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这是家里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里,“吃完了还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没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个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里,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说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子呢。” 谁说不是呢,小脚女人,走不了路的,就是干活都得歇着,走路不稳当,上了年纪就得拄着拐杖佝偻着腰。 这要是富贵人家还可以,没事就歇着,可要是穷人家还要裹着小脚,那真是一个受罪,要不说封建迷信害人呢? 宋清如也担心,你说这夏冬梅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走了老远,她以前去山里,这时候有腊梅花,那种黄黄的一小朵一小朵的,寒冬腊月才有,她就寻思着这边山上大概也有。 只问了宋为民哪里有山,就拄着拐杖去了,那小花一朵一朵的,摘一上午也那么一点的样子。 再加上山上雪多,又冷又湿,那一大片竟然没人看见,谁也不惜的这时候上山,只她一个人在那里饿着肚子摘。 小脚不稳当,一个不注意就滑了,踩滑了就再起来了,拍拍身上的雪沫子,只大腿侧面粘上了泥,心疼的不得了,拍了一会还是脏。 自己挎着篮子回来,恰好遇见了王太太,夏冬梅是见人就笑,跟你打招呼的,就是对着王太太也这样。 “您出门啊。” 王太太白眼一翻,像是没看见一样,哼了一声就走了,现在对着宋家就是这个态度,其余人不理她,只有夏冬梅眼睛里还能看得见王太太了,孩子们见了,一概不打招呼。 转眼看见了夏冬梅裤子上湿了一大块泥,阴阳怪气的,顺了顺耳边靠近额头的几根头发,脖子高高的立着像是过年敬神的公鸡,“哟,这是哪儿去了,一腿子的泥。” 也不听回答,自己掩着嘴,极为快活的走了,讽刺了一句泥腿子,但是夏冬梅也听不明白,自来是不把人往坏处想,只觉得她寡妇一个不容易,自说自话。 “去哪儿了,才回来呢,赶紧吃饭,三儿,给你婶子热一热饭菜。” 那老太手上忙着,指使着宋清如去热菜粥,宋清如已经手脚麻利的放上锅子了,一开炉子有股子炭火为,熏得又咳嗽几声。 “咳咳,好嘞。” 夏冬梅自己放下篮子,上面总是盖着一个红布子,“没事,没事,你们吃了就是了,我不饿。” 这是半上午了,摸着黑起来,怎么就不饿呢,宋清如给盛上了,一大海碗,“婶子,热着吃了,不饿也吃了,不然身体撑不住。” 夏冬梅赶紧起来端着,一个劲的应着好,“哎哎,我自己来,自己来。” 低着头喝菜粥,里面都能立住筷子了,心里面热乎的不行,眼窝子都潮湿,以前的时候,但凡是晚了点,谁给她留口饭吃啊? 别说是留饭了,不挨骂就是好的了,看着这菜粥,唏哩呼噜喝了,只觉得现在的日子好,以前竟然是过得畜生日子,干得多吃的少,还要挨骂。 哪里是不饿,是想着省一点,吃了身上一股子热乎气,夏冬梅歇歇脚,就把篮子里面的花倒出来。 “这是什么啊,哪儿来的这么多?” 那老太看了个新鲜,大冬天的没有花,还是新鲜的。 夏冬梅笑了笑,“这是那边小山上的,我寻思着应该有,去了果真有,一大片呢。” “婶子,真的啊,那下午我们还去摘,这个可以吃的。” 宋清如积极性很高了,但凡是能填饱肚子的,一向是很热衷。 “下午不去,雪化了不能走,等着早上去,那时候好。” 夏冬梅说着,也觉得很好,能给大家找点吃的,一边拍了拍腿上的泥印子,干了一下子就下来了。 “一会儿,我给你们炒鸡蛋吃,这个吃了不咳嗽,好着呢。” 宋清如满口答应,很积极的在那里洗菜,她想着明天更早起来,全给撸回来,这才是家里第一个狠心人。 这小黄花儿炒鸡蛋,不过是一个鸡蛋,就被做的香气四溢,宋清如照例做了好饭菜开后窗,飘到大马路上,一阵的香甜。 太红旗家里却是一阵阴雨,一阵狂风的,冬嫂看着,竟然是父亲看不惯孩子,孩子也不服气父亲,不在一起生活,见面倒是成了仇人。 太红旗话都懒得说,只是心里面慢悠悠的寻思着,这一家子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他跟着老爷子长大,干卿何事啊? 为什么家里就太红旗一个人一个姓,这从老爷子到孙子,都是姓江的,太红旗跟他生母一个姓氏。 说来话长,当初江长源瞅着机会送儿子上前线,想着打拼一下也可以有个军功。 谁知道那边拖拖拉拉好几年,男人去了外面大家也知道,再说了去了当地,很受群众爱戴,不少人呢把持不住跟当地妇女有染。 江田野长得好,人家有知道家里父亲是将军,一个朝鲜贵族女就勾搭上了,后来撤退的时候,江田野肯定不会带回去的,政策上也不会允许的。 人家太红旗妈妈就说了,“走可以,只是我怀孕了,这个要告诉你,以后是我们家里的孩子了,跟你们么有关系。” 那时候平壤太家,非同一般的大家族,养个孩子不算什么,生下来就生下来了,当时很多女人都这样,部队一撤走,不会带走任何东西。 这次倒是羡慕人家自行车了,因为看见车把手上面挂着的鱼,这几个人小鱼都吃完了,大鱼每人分了分,一人一条,就拴着一根草绳子挂在车把手上,家里人也尝一尝。 太红旗一点也没看见宋清如,倒是宋清如能清楚的看见那鱼唇甚至能呼吸,伴随着一股子烤鱼的味道,她的口水有点分泌过快了。 真的是来这边没有吃过鱼,吃肉也是夏冬梅进门的那一次,她们家里吃饭都艰难,更何况是肉这么蛋白质含量丰富的食物。 就喜欢吃肉,每顿饭都喜欢吃一点,不吃就觉得不大好,跟没吃饭一样,来到这开始是身体不好,没心情吃,现在身体好了,那营养吸收的就很疯狂,经常觉得饿,毕竟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52.戳破 此为防盗章 瘦瘦小小的一个人, 后面挽着一个缵, 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的,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小脚。 “回来了,赶紧喝一点热水, 饭快好了, 一会就吃。”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这天气冷的人不行,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 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 怎么没有带回来,这妇女看着面相老, 还是个小脚, 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在门口进来,也不敢去隔间看, 很是局促的样子,一身青布衣裳,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 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 自己都坐不住了, “我自己来, 您歇着。” “没事没事, 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里面夏冬梅坐立难安,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个子小,但是秋收冬藏这些,顶的上一个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说,“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里端着杯子喝水,“就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里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这是家里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里,“吃完了还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没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个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里,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说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子呢。” 都说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那寡妇又何苦为难寡妇呢?王太太跟何寡妇,都是看不顺眼,王太太家里三个闺女,喝寡妇年轻点,只一个闺女。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自己不要脸,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丈夫死了,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你见过还是怎么的,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听见了插着腰,横眉竖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说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说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没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过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里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说清楚了,我们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过,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说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个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说这个,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个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没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欢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这里啰嗦什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还没答应,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个,应了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头就来捧着我,我就是长得比你漂亮。” 院子浅,一喊后院儿都听见了,王太太出来一看,那还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开,都拼命一样,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气儿下不去。 好容易拉开了,王太太在家里骂闺女,“你谈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还怪谁呢?” 小桂一边做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心里就纳闷了,只以为姥姥对自己妈不是亲生的一样,没想到对三姨也是这样,别看她小,但是心里比谁都看的清楚,不然当初不跟她爸来这边。 这邻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辈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气,谁也不搭理谁,别扭着呢。 所以遇到邻居家里的事,凡事多看开点,吃点小亏也无事,图个安稳,要是过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别去多费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觉丢脸,学校里面呢也不去了,整日里跟着王太太去街道办,倒是有事情干,有点小权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里面憋着坏呢,有一天看见何寡妇跟一个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记在了心里,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妈,何寡妇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还记得是那些人吗?” “这谁还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该下地狱。” 王太太漫不经心的说,也没用脑子,何寡妇确实是私底下有勾连的,偷情这回事,你干了,无论是一回还是几回,总有风声走漏,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了,一个好家庭不容易,别轻易毁了。 享乐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觉得恶心愧疚吗?要是不觉得,那真的是私德有亏,下场好的少见。 同样是寡妇,王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因为她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没跟别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来做人。 三姐儿跟王太太如出一辙的眉峰在黑夜里跳起来,“谁说不是呢,就应该下地狱,一家子下贱人。” 王太太也没放心上,一会就睡了,三姐儿自己寻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来出门口,看见前男友在院子门口等着楠楠上学,手里拎着油条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见三姐儿就低着头不说话,很内秀的一个人,三姐儿是打算结婚的,毕竟现在高中,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啊?” 三姐儿错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一句,她就装作没听见,抬头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谁能想到一切的不幸来的这么突然,临近高中毕业的王三姐儿,就此登上了皖南会馆的舞台,随着跟楠楠的那一场手撕拉开了历史的序幕。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来,给你吃一个,刚出来热乎着呢。” 宋清如眼睛一亮,原来是蜜三刀,一块一块方方正正,背面划开三刀,上面撒了白芝麻,入手都还热乎呢,隐约看到里面蜜色流动,顶好的零嘴了。 “爸,你今天怎么买这个了。” 宋清如自己慢慢地在嘴边吃着,一块不小了,真的是蜜一样的幸福,眼睛都眯起来了,圆圆的杏眼一下子就跟个弯月一样,宋为民乐呵呵的。 “都拿去吃,给你大哥二姐一块,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今日是发薪日,手头略微宽裕,想着现在日子有奔头,三儿都好了,就想着给孩子买点零嘴,不多,但是孩子们高兴的跟什么一样。 宋为民自己只拿了一块,跟宋清婉掰开,俩人吃一块,“我们不爱吃甜,就你小孩子还喜欢吃,都给你吃。” “赶紧拿走了,我们要看书呢,只不过别吃多了,不然不想吃饭了,要留着一天吃一块才行。” 这是宋清婉板着脸赶人了,俩人恨不得泡在书的海洋里面,宋清如自来不喜欢看书,跟太红旗一个毛病,喜欢的书很少,一看就跟催眠曲一样。 “那我走了,我拿去给姥姥他们吃了。” 极为快活的走了,临走之前突然转过头来,“大哥,你张开嘴巴,我瞧着你牙齿最后面是不是有虫子了。” 宋清林张开嘴,也觉得最近有点牙疼,结果猝不及防给塞了一块蜜三刀,然后就听见宋清如一阵烟的跑走了。 都沾了口水了,不好拿出来给大家了,刚才那一块,他就掰了一个小角,其余的都给了二姐了,连点蜜糖都没有尝到。 宋清如手里还有三块,她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一块慢慢的磨牙呢,觉得好吃,以前的人实诚,做的东西都是只怕味道不好,材料少了,回头客不来了。 “爸,我觉得应该奖励你一块,你赚钱是很辛苦的。” 又笑吟吟去拿最后那两块,“我觉得姥姥跟婶子也要尝尝,现在不要心疼,等我一后赚钱了,蜜三刀紧着吃。” 一番话说的极为妥帖,因为一包蜜三刀,整个屋子都跟染了蜜一样,幸福感直线上升,夏冬梅还是第一次见,咬到嘴里,一股子蜜流动出来,睡觉前都记得那个味道。 自己洗了脚,看着宋为民给端了洗脚水,夫妻俩人才说上几句话,“你看看,外面有什么伙计,给我招揽一个,也去赚点零用钱。” 夏冬梅是不能闲着,这段时间也熟悉了这边,知道家里开销困难,就想着贴补一点,赚不了大钱,但是买点柴米油盐,给孩子买个本子铅笔还是可以的。 宋为民没说话,主要是夏冬梅是小脚,小脚不能走路,到哪里都是干不了活的,而且外面辛苦,形式也不好,“等过一段时间吧,家里开销还可以,能应付的。” 不好再说什么,第二天起来,夏冬梅去给宋清林收拾书包,看着孩子本子正面反面都写满了,边边角角的都是字,一个个跟米粒子一样,写的小节约本子。 吃过了早饭收拾利索了,就去找田婶子了,自己扶着田家的门框,轻轻地喊门。 “他婶子在屋里吗?” “哎,来了。” 宋清婉一边嚼着,一边瞪了大哥一眼,什么不吃酸,一个两个的,只是就这么一个罢了,不然大家都能吃酸。 放下锅子出去拿煤球,一出帘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家里穷罢了,一点东西都要寒酸成这样。 弯腰去夹煤球,袖子一抹眼泪,再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出来,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外面还是寒天雪地,要是家里能生个火炉子,大家一起烤火说闲话,应该是极好的。 宋家家贫,这么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两间房,虽说是后院两间正房,但是孩子大了也不够住。 只是现在都这样,大家有地方挤挤算是好的了,一直都是那老太跟宋清如一个隔间,方便晚上照应,这隔间是一个房间隔成了俩,外面的是宋为民夫妻,另一件正房也是隔成两间,住着宋清林跟宋清婉,不可谓不局促。 宋清如精神差,看着大家开始吃饭了,认真看着吃什么,不过就是一点剩饭罢了,分给亲戚邻居一点,也就将将够了。 全是粗粮,都是三合面的馒头,然后对着剩菜吃,一共是五个,一人一个,还有一个,那应该是给当家的,只是宋为民看着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比女孩子吃得少。 “我已经饱了,给老大吃,老大小子一个,消化的快。” 宋清林确实饿,他吃一个其实连点感觉都没有,就那么大的馒头,点点头自己吃了,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到处奔走,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累。 宋清如又昏昏睡过去了,耳边是一家子人的声音,间或是这个,间或是那个,声音不轻不重,一点也不刺耳,一时之间熨帖的不像话,她梦里都是喊着笑的。 心想怕什么呢,家里虽然穷,虽然时代不好,但是眼看着七零年了,就是再难过,也就是几年的难过了,熬过去就好了,这几年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没有门路。 那边太红旗对着爷爷吃饭,他自己一个半大孩子,从小就是跟着爷爷的,他爷爷江长源,红一代,风雨飘摇的年代里,也很有底气,因为八辈子祖宗都是贫农,根正苗红。 也没什么文化,混的位置不是很高,但是活的时间长啊,比他功劳大的更有能耐的,大概都没活到建国,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能活到建国的,现在时代不行,大概也都批斗下去了,就他这样子的,功劳不是很大,能力不是很强,但是根正苗红的,能稳稳当当的。 江长源孤寡老头子一个,就他一个人在大院里享受高级待遇,身边没一个孩子,就只带着太红旗,从小看着长到现在的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孙子里面,最疼爱的就是太红旗了。 看着自己孙子大口大口吃饭,高兴的不行,自己也跟着吃,“多吃肉,身体才好,你看看全是五花肉,给送来的都是最好的。” 住在这里面,啥也不缺,各种供应都很足,柴米油盐姜醋茶,要什么有什么,就连五花肉,都有人给送来。 太红旗喜欢吃肉,自己吃了不少,话少的不行,属于实干派的,你说你的,我吃我的,吃完了睡觉。 当爷爷的看着孙子吃的香,比自己吃了高兴,一个劲的给放碗里,太红旗给撕下来瘦的,然后给江长源吃。 江长源年纪大了,吃不了肥肉,但是这是五花肉,备不住就吃了,太红旗就给撕下来,自己吃肥肉,瘦的给江长源。 江长源心里更高兴了,这孙子孝顺他呢,眼睛眯起来,伴着米饭吃了,跟个寻常老人家一样。 “没事别老在家里面,明天出去玩玩。” 在家里就知道睡觉,怎么就这么能睡觉呢?江长源也弄不清楚,觉得大概是孩子内向了,没事就睡觉。 太红旗挑了挑眉,“爷爷,我在家里看书呢。” 给江长源气死了,看着他上楼,心想看鬼啊,一拿书就犯困,看书就跟催眠曲一样,真好意思说自己看书。 太红旗不管这个,进房间先看窗户,下意识看了看对面那个小窗户,关的死死的,但是里面昏黄的灯光晕出来,能看得清楚有人靠在窗户上。 心里面切了一声,觉得那人怎么这样,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靠在窗户上,八成是个瘫子,跟床结缘了。 还真的是八九不离十,宋清如这样子,跟个瘫子也差不多了。 晚上大家都去休息了,宋清如感觉身边有人,睁眼看是那老太,“姥姥,你去睡吧,我好好盖着被子呢。” 说话迷迷糊糊的,听的人心软,那老太是来给掖被子的,这样冷的天,被子盖不好,一晚上漏气,被窝里面很冷了。 她自己坐在床沿上,伸手把宋清如边上碎发别在耳朵后面,粗糙温热的大手,擦过脸蛋额头,宋清如很喜欢这感觉。 “这就去睡了,你也快睡吧。” 宋清如看着老太太要起来,期期艾艾的说出来,“姥姥。我想照照镜子。” 真的是好奇,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想看一眼,做个好梦,哪个姑娘不爱好颜色呢? 那老太起来,她床尾有口大箱子,平日里放衣服之类的东西的,自己掏出钥匙来,从里面找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给你看看,你也是的,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看镜子,不看也是最好看的,长得这么标致,长大了就是个大美人。” 一番话,说的无比自然,无比坦诚。 又拿起镜子来转了转脖子,镜子也跟着脖子转悠,这下子是不背光,看的格外的清晰。宋清如不由得深深的闭上了眼睛,闷闷的把镜子给那老太,“姥姥,我睡了。” 那老太也叹了口气,女孩子大了就是这样,喜欢照镜子,但是每次看完了都不高兴,哄着说漂亮都不相信了。 53.婚事 此为防盗章 老大是人好周正,老二是明理泼辣, 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 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 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 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 前途光明, 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 那时候她沾一点光,岂不是很好,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 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毕竟她没上过学,这叫文盲一个, 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 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太红旗一出来, 旁边一个好哥们, 叫孙子的, 就在那里嘎嘎笑, “出来玩多好,在家里又要看那老娘们脸色,我一天她来了,马上就喊你了。” 孙子也是大院里的, 他爹虽然不如太红旗老爹出息, 但是好歹是亲爹亲妈, 平时对着黄佳妮,就是一口一个老娘们,十分看不惯。 太红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个老娘们计较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谁身上没二两骨头啊,太红旗被黄佳妮从小喊着没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里不是不要尊严的,心想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才行。 不仅仅要比黄佳妮出息,比她父亲丈夫儿子都要出息,而且还要快乐,你越是给我添堵,我越是要开心才好。 所以中午吃了两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娘们,对,就是老娘们,太红旗心里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孙子自己哈哈笑,旁边一起笑,这群孩子,一放假就是灾难,家里大人没时间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处野,到处天生地养。 “对,甭管她,咱们去钓鱼,去拿鱼竿,还有渔网子,我爸下面一个兵转业到地方,工具给我们免费用,晚上咱们就烤鱼吃,再在他那里煮一锅子鱼汤,美死了。” 孙子说的那个人,是以前的转业兵,给安排到河道管理处,对着老领导儿子当亲儿子一样,很热情了,这倒不是拍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战友来了,借工具也是一样的。 太红旗会享受,看他受了气还能吃两大碗排骨就知道了,想想烤鱼也是很有滋味,一群人跟打劫的一样就去了。 孙子今年跟太红旗一样大,人家俩人是一个大院里的,感情好的不行的铁瓷,孙子带着人去拿东西,拖拉着盆子铁罐子,渔网钓竿什么都全了。 “小心点,别给掉冰窟窿里去了。” 那人嘱咐一句,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看着这天色,是又要一场大雪,今年的雪水出奇的多,来年倒是好收成。 “咱们啊把冰块给凿开,这冰厚实着呢。” 太红旗指挥能力很强,人缘也好,大家基本上是听他的,小时候做游戏都是将军。 几个人拿着锥子在那里砸,有劲呢,一会就见水了,太红旗在那水坑四周看了一看,觉得大概塌不下去了。 扭头就去给放渔网了,几个人一连砸了好几个,要么放网子,要么放笼子,还放了俩鱼竿。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了,这帮人就跟山大王一样,日子畅快的不行,哪儿好玩的都会,上山下海的都来劲。 太红旗这一会热的不行了,体质好,自己棉袄一扒拉,里面就是一个羊毛衫,老棉袄一下来,气质更好了。 孙子眼馋的不行,也是到了爱俏的年纪,“你借我穿一天呗,明儿借我,后头我就还给你了。” 这羊毛衫少见,是羊绒毛的,灰色的鸡心领,针线细密又贴身,太红旗这是今天刚上身,过年的时候他爷爷给买的,过年穿新衣服嘛。 现在大家毛衣颜色是真的少见,要么是深红色的,要么是绿色的,都是自己家里当妈的织,基本上一个样,孙子一看就眼馋了。 太红旗自己看了看,没觉得多好看,但是暖和就是了,“行啊,给你穿,回家就给你。” 孙子美的不行了,有个喜欢的姑娘,一寒假不见了,他明儿要骑着自行车去她家窗户底下溜一圈,穿个羊毛衫多洋气啊。 等到了点儿,几个人去巴拉东西,还真的是有鱼呢,六条大鱼,还有巴掌大的小鱼,这个倒是不少,大家吃就吃小鱼,好熟又入味。 在河边冰碴子里就地收拾了,然后几个人就跑到屋子里烤鱼了,里面有炉子刚好暖和,半下午冻坏了。 是真的香啊,冬天的鱼,在下面肥的不行了,又傻又笨,肉质还好吃,炭火一烤就可以了。 孙子自己眼馋,半生不熟的就伸手去拿,几个人都等着呢,不肯吃亏一起抢,竟然一条小鱼,不熟就给抢没了,烫的爪子都红了。 孙子自己小刺都恶狠狠的嚼,“真好吃啊,这一冬天都没吃鱼了,贵的要死不说,吃起来就跟棉花一样。” 冬天里没鲜味,河鲜都少见了,等着从东北运过来的鱼,到这里就是死肉了,那里来的鲜美呢,孙子就算是家里条件好,可是鲜鱼肉也吃不上的。 太红旗自己也喜欢吃,一人拿着一条鱼吃,大家手掌心的鱼,就跟狗啃的一样,只他一个,吃起来都是要从尾巴开始吃,然后慢慢的往上,边上小刺就吃了,最后竟然是一个完整的鱼骨头,算得上是细致了。 他在外面快活,这家里氛围很一般了,江长源吃饭的时候一看太红旗不在,看自己儿子就不大顺眼。 “回来了,赶紧喝一点热水,饭快好了,一会就吃。”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这天气冷的人不行,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怎么没有带回来,这妇女看着面相老,还是个小脚,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在门口进来,也不敢去隔间看,很是局促的样子,一身青布衣裳,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来,您歇着。” “没事没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里面夏冬梅坐立难安,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个子小,但是秋收冬藏这些,顶的上一个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说,“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里端着杯子喝水,“就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里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这是家里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里,“吃完了还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没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个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里,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说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子呢。” 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后面挽着一个缵,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的,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小脚。 “回来了,赶紧喝一点热水,饭快好了,一会就吃。”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这天气冷的人不行,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怎么没有带回来,这妇女看着面相老,还是个小脚,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在门口进来,也不敢去隔间看,很是局促的样子,一身青布衣裳,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来,您歇着。” “没事没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里面夏冬梅坐立难安,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个子小,但是秋收冬藏这些,顶的上一个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说,“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里端着杯子喝水,“就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里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这是家里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里,“吃完了还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没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个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里,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说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子呢。” 再加上王三姐儿作证,信誓旦旦的在那里指证,“就是她不知道检点,败坏风气,我不止一次见到她跟有妇之夫勾搭,晚上偶尔也能看到影子,对主席保证,这是破鞋,今天举报,就是请求上级能够对她进行教育。” 何寡妇跪在地上,头发散乱一地,早起来还没洗漱,就被拖出来了,鞋子还在脚后跟上没提上。 “三姐儿,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你空口说白话,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证据就在屋子里,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批斗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批斗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批斗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宋清婉,平日里见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现在都要给个笑脸,打个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吓到了,想着以前为了洗床单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晒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给看着别让人偷走了。 宋清如闲着没事,就从后窗户那里看着一帘子的白床单,隐隐约约老是觉得不好,但是私底下问过宋为民,宋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没什么好让人说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还暗戳戳的把粮食藏了起来,每次用的时候她捯饬很久才拿出来。 太红旗喜欢站在窗户口那里吹风,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白床单,日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床单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大白天怪吓人的。 他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盘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记起来了,老觉得自己窗户对着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闹鬼一样,他其实好奇心不大有,但是这次是真的纳闷了,就是想破了脑袋,太红旗大概也想不出来。 宋清如这性格其实蛮奇怪的,自己藏着一肚子的问题,每天都在烦恼,知道的多当然比别人看的远,其实跟同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只不过是病怏怏的,加上母亲刚去世,家里人倒是没多想,以前就阴阳怪气的,现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么不穿,是太小了还是怎么着啊?” 江长源打量着孙子,觉得过年又长高了,大概是太小了,买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头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红旗瞬间不想说话了,他那羊毛衫借给孙子了,孙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乐还是怎么着,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个寒碜样,太红旗直接送给孙子了。 孙子倒是回家洗了洗,照样皱巴巴的穿在身上,觉得不是一样暖和吗? “没有,天气都热了。” 江长源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北地里春天短,似乎是风停了的瞬间,眨眼间就是暖春了,来不及淅沥几滴雨水,又开始了蝉鸣。 爷俩相依为命,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也是别样的温馨,只是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叫声,又尖又细,紧接着是一阵嘈杂。 太红旗顿了顿筷子,觉得糟心,大晚上的不知道闹腾什么,把碗里的红烧肉巴拉着吃了。 倒是江长源叹了一口气,“现在形势越来越不好,你在外面也要注意点,这些人就跟没脑子一样,不知道猖狂什么,今天去整这个,明天去修理那一个,瞎忙活。” 话说的隐晦,太红旗却是听得明白,点点头,“您放心吧,我有什么好让人说嘴的,我可是朝鲜的。” 江长源虎着脸,“什么朝鲜的,你小子就知道气人。” 亲孙子不能认,只说是收养的,其中滋味,自己知道罢了。 那边宋清如刚坐在炉子边上,慢慢的烤火,一屋子人吃了饭都在小隔间里,暖和一会,等着一壶水烧开各自洗漱了才睡下。 清贫的家里,半饱的肚子,但是因着这些微的温暖,倒是格外的温馨,宋清如最喜欢的就是这会子,她大多数时候就是听着,听大家说话,什么都喜欢听,都觉得新鲜。 结果万万没想到,担心的一切还是发生了,看着水要开了,宋清如就起来想先去窗台上拿水杯,有点口渴了。 刚站起来,就看到院子里进来一群人,惨淡的夜光下面,只有胳膊上的红袖章,刺眼的厉害,后院不大,那架势竟然是直接冲着宋家来的。 这小怂,一时之间只能够嗓子眼里喊一句,伴随着一声踹门的声音,宋家也被拉入了泥潭。 宋为民赶紧走出去,“这么晚了这是干什么,我们家里没有什么东西的,一直是拥戴社会主义。” 话说的极为温和,就连臃肿的身体都有些弯曲,似乎站的矮一点,人家就能手段温和一点。 “嗬,还敢说,你是敌特,是国民党的军官,这么多年竟然没人发现。” 刹那间,宋为民脸色惨白,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马上就有人拿着绳子绑起来。 家里人都在呢,那老太只揽着宋清如,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没事,没事,你别怕,就算有事也跟你没关系的。” 宋清如心里面咯噔咯噔的,她直愣着眼睛看着前面,就跟一个闹剧一样,一时之间恍惚了,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代呢,这其实只是一个历史是不是? 54.新婚 此为防盗章 宋为民自己也吃了一口, “妈做饭就是好吃, 香的很,你们都吃啊, 自家人吃饭不是旁人。” 这下子连宋清林宋清婉都笑了,都吃的好吃, 家里面无事不吃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诱惑力很大了,尤其是宋清林,男孩子需求就更多,饭都吃不饱,更何况是肉。 夏冬梅自己没舍得吃, 自己只把粥喝了, 碗底几块肉,真的是一口也没吃,挨着宋清林坐着, 看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她就喜欢男孩子,被前夫家里逼得,这是留下来的病根,老觉得男孩子好, 看重宋清林跟救命稻草一样, 看宋清林吃的香, 就给悄悄地夹到宋清林碗里去了。 宋清林自己眼睛一抬, 本来心里膈应, 觉得到底是个后妈,亲妈陪着这么多年,一时半会不是能消除的感情。 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唏哩呼噜的喝了粥,“我吃饱了,去看书了。” 一顿饭,大家话少,看着是热闹,但是也是七零八落的,各人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都是为了好好在一起。 夏冬梅就在宋家这样子住下来了,没有什么冲突波澜,日子照常要过,只是真的是个勤快人,大概第一天刚来也睡得不踏实,听见隔间有动静,也赶紧起来了。 这样的人,眼睛里有活,闲不住的,转眼看着那老太跟宋清如出来了,自己也挎着一个篮子,在门口等着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清如看了看那小脚,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夏冬梅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脚累些,但是她大概是心里舒坦,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说的不会享福,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着就不行。 那老太自己倒是看的开了,办事也妥帖,“你在家里好了,我看你走过去就不行了,在家里生者炉子,给做饭就红了,这样子我们回来正好吃饭多省劲,孩子也赶着上学呢。” 一番话下来,说的极为妥帖,夏冬梅自己就进去了,小脚不能迈大步,走路也不能走几步,一辈子只能在家里转悠,在家里能做饭,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家里东西不熟悉,但她心思细,自己好好看看,就知道是在哪里,做饭就很上手了,想着孩子读书,男人也上班,要吃的饱肚子一点,早上不能光喝粥。 去看面缸子,里面只浅浅的一点,去拿出来戗面火烧来里面一共是八个,个个都很大,拿出来一个。 省着点吃就好了,那边王太太爬起来睁开眼就气不顺,吃早饭的时候,在那里一个劲的酸,“不是我说,那边宋家都穷疯了,见天的去捡菜叶子,打量谁家不知道呢,都是不能入口东西。” “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然找了个小脚太太,那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真的是笑死了。” 一桌子人吃饭,就听王太太在那里说,一个人说也笑的不行了,硬是有一种花枝乱颤的姿态,对着宋为民一家子一百个看不上,只要没钱,她就看宋家不顺眼。 王大姐是姐妹三个里面的老实人,二妹三妹都是一般的刻薄脾气,二妹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穷到家里了,还有一个病秧子,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饭都吃不起。” 三妹也要补一句,踩着自家大姐,“就这样的,我大姐当初还想着往人家身边凑呢,也不知道想什么。” 王大姐也是有脾气的,筷子一甩,冷着一张脸,“妈说也就算了,我是她闺女,你们说个什么劲儿,当妹妹的这么说姐姐,脸上很好看是不是,要不要脸了?” 连说带削的,一时之间大家脸上都没有了笑,王太太脸色更不好了,“难道你妹妹说的不对吗?要是不对,那你去找个好的,找个有本事的,别在家里吃闲饭。” 王大姐一边刷碗一边掉眼泪,气的,被自己亲妈亲姐妹气的,这家里就没人说话的地方,都想着攀高枝,都闲着找个有钱的,一个劲的踩着她。 她什么也不能说,家里妹妹没结婚,都是待价而沽的物品,王太太也不说一句不好,只有大姐离婚了,竟然成了家里的出气筒。 院子里一排水龙头,也不加一点热水,就冷水刷碗,小桂看着自己妈手通红,吧嗒吧嗒跑进去,拿着水壶出来,“妈,你加一点热水。” 这样的冷水里,不用一分钟手就麻木了,再穷的人家,也要烧点热水的。 只有王太太看见了,一个劲的骂,“都是烧钱的,炭火烧水不要钱啊,那么多去刷碗,合着不是用你的辛苦钱是吧。” 小桂权当听不见,拎着水壶放回去,拿起扫把来就打扫屋子,一会还要洗衣服,家里二姨三姨的衣服都要她来。 院子里人听见了,知道王太太刻薄脾气,只是亲闺女还这样,有听不下去的劝一句,“王太太这么大脾气干什么,你们家大姐苦命,回娘家了享福,多好的闺女啊,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啊。” 王大姐做闺女的时候,就很不错,大家也喜欢,背地里都说歹竹出好笋,三姐妹里面只老大不会狗眼看人低,其余人眼睛啊,都是朝天的。 她气性大,眼看着江田野头也不回的走,到底是女子多情,生了孩子就气出病来了,没几年就不行了。太红旗送过来的时候才三岁,江老爷子养着,只说是收养。 但是收养不收养的,谁还不清楚啊,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孩子,而且还是朝鲜来的,收养也不用跑那么远。 江长源不是不想让太红旗跟着江田野,毕竟是亲父子,在一起也亲近。 但是江田野结婚了啊,儿媳妇家里也是高门大户的,一样军功赫赫,人家无缘无故当了后妈,肯定是不接受的,再加上江田野也很迅速了,已经有儿子了,比太红旗就小一岁。 太红旗回来的时候,江田野太太是黄佳妮,正好是怀着第二胎,当时就气的肚子疼,江长源也是有点大男子主义,拉着自己儿子说。 “这是你的亲儿子,看看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样,你老婆说是不要,那是因为不是她亲生的,可是这孩子是你亲生的,你得硬气一点说句话。” 江田野这薄情郎,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没有太红旗日子过得更好,“爸,您看现在这样子,佳妮马上就要生了,我前面对不起红旗妈妈,不能再对不起佳妮了,这孩子跟她没关系的。” 话是很有道理,前面跟太红旗妈妈那样子,已经是对不起太红旗妈妈了,可是人死了,没办法了,不能在对不起现在的老婆黄佳妮了,也算的上是一个男人了。 黄佳妮一大家子是很满意了,可是全世界,只不过是对不起太红旗一个人罢了,江长源最后没办法了,他年纪大了,也不能养着孩子了,那么小一个多闹腾。 想着给自己小儿子闺女看着一起带着,毕竟是亲侄子,但是谁也不想要,这要是要了,以后怎么见大嫂呢,很有默契的不接话。 最后一阵来气,江长源自己养了,带回家了里来,这样子太红旗也碍不着其他人的事情了,但是为了这事情,这么多年了一直呕着一口气。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人家孩子不是你养吗,江长源就不明白了,干什么老是管教孩子。 黄佳妮俩孩子跟太红旗差不多大,一个小一岁,一个小三岁,大儿子叫江明日,小女儿叫江明月,看起来期望就不一样。 她就是看着太红旗不顺眼,今天来吃午饭,大家都在那里,太红旗本来在二楼来着,但是宋清如家里味道从后窗户一飘就进来了,他长身体的时候,一下子就饿了。 这就是他家啊,饿了去吃点东西没什么,自己就进了厨房,冬嫂一见他进来就知道饿了,正好有炖好的排骨,先给他盛了一碗。 “来,你在这里吃,吃完了还有啊。” 冬嫂拉了一个小板凳,平时择菜用的,给太红旗一整碗,早上刚送来的排骨,肉多着呢,还带着脆骨,想着要补钙,脆骨就多挑着给太红旗多吃点。 至于江田野跟黄佳妮俩孩子,她不是看着长大的,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啊。 谁知道姜明月闻到味道了,拉了拉黄佳妮衣角,“妈妈,我饿了。” 黄佳妮就去厨房,一下子就看到了太红旗,在那里大马金刀的坐着吃肉呢,心里面就一股子燥,这什么玩意,还好吃好喝养着。 她就是看不起太红旗,更看不起太红旗妈妈,低人一等一样。觉得好人家女孩子,谁跟个男人野合生孩子啊,未婚先孕也就算了,最后人走了还把孩子生下来,多大脸啊。 要是她,先不说不会干这样的事情,就是孩子也绝对不会要了,一根绳子吊死算了,心高气傲。 “哟,别说是一上午没见到人,原来在这里吃肉呢?” 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看了看那碗,有看一看冬嫂,很有警示作用了,冬嫂在家里做事情,肯定是和气为主。 “明月要不要吃一点,正好能吃了,看着大家都饿了,先垫垫,这么大的孩子,都不禁饿。” 黄佳妮也不是不要脸的人,说了这么一句让大家都不痛快了,她就舒坦了,端着一碗,给放到桌子上让两个孩子吃。 等着人走了,冬嫂生怕太红旗不舒坦,想说什么但是没法说。 黄佳妮很来劲了,她可以说太红旗,但是太红旗不能还嘴,不能搭腔,不然刹那就是火山爆发,跟个疯子一样咆哮。 这都是经验,太红旗自己刚才压根就没说话,你说你的呗,我就听听着,看冬嫂神色不对。 太红旗举了举碗,“再来一碗。” “哎哎,好,多着呢。” 其实心酸的不行,孩子哪里能心里舒坦呢,但是看着黄佳妮很正常的一个人,但是就是不喜欢太红旗,太红旗平时当个隐形人最好,不然就发飙。 小时候太红旗顶嘴一次,她就咆哮,对着江田野咆哮,对着家里人咆哮,这就是个心结了,有病了。 所以时间长了,为了求个安稳,只能是没病的让着有病的呗。 大家都这样,有病的大家不敢招惹,怕犯病,那就可劲让没病的忍着,没什么损失。可是这事儿,谁闷气谁知道,谁委屈谁知道。 太红旗自己巴拉了两大碗排骨,自己擦擦嘴,“我出去了,中午不吃饭了。” 自己踩着自行车就出门了,楼底下一溜的小伙伴等着了,自行车铃铛不停地响。 宋清如一直安静惯了,刹那间这么热闹,从后窗户上一看,好家伙,自行车啊,连着好几辆,一个个穿的体面极了,而且还有自行车。 打头的那一个,只觉得眉目英挺逼人,相貌堂堂,十分周正。一行人有说有笑,宋清如迅速的贴标签,有钱还有闲,而且是还有地位。 “哎哎,不说了,一会有人了,这个你拿好了,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你妈不会做,里面有十块钱,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自己饭都吃不起了,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跟着亲妈肯定好,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一边自己背着人哭,“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说话都不成样子,“爸,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姥姥,咱俩分开捡。” 匆匆说完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拐杖了,自己别在框子里,然后两只手弯下腰来就开始抢。 能在这里混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踩一脚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担心宋清如让人欺负了。 结果压根就没事,宋清如就跟鱼儿到了水里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缝钻,那身姿竟是从没有过的灵活。 她两辈子第一次捡菜叶子吃,但是这心情就跟捡钱一样,全是白来的,尤其是现在肚子里面叽里咕噜的叫,她吃得少,家里粮食确实不够吃,这几天都是欠一点吃饭,大家都这样,卯足了劲儿想着好好吃一顿。 所以,一时之间,颇为凶残,手跟乌鸡爪一样,来回几把就一手的菜。 这会身体也不说不好了,麻溜的厉害,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头,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弯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们早上都能吃饱了,剩下的我们中午烧汤喝。” 宋清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是高兴啊,宋家这一日三餐的构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干粮,晚上更惨,连菜都没有的粥,寡淡的杂粮粥罢了。 这还是多亏了那老太早上去捡一点菜,不然连点菜都没有的。 回家就一个理菜,一个收拾炉子,满满的一锅子菜粥,宋为民眼尖,看见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呛的,手快就这样。 “这手是怎么了?” “我去捡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吃饱了。” 宋为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没说,乐呵呵的,“你别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外面宋为民刚好进来,人到中年,又是丧妻,一夜之间胡子邋遢,憔悴的不像样子。 到底是男人力气大,“三儿,好好跟你妈说几句,你妈才放心。” 一个大男人,现在才来得及看看老妻,死了的人一身轻松,活着的人还有无限烦忧,身后事都得一样一样来。 宋清如指了指那遇春的眼,“爸,让妈放心的走。” 人不能合眼,这是还有挂心事,只要活着的人,给宽慰几句,愿望了了,自然而然就走的干脆利索了。 宋为民想去给那遇春合眼,竟然没合上。宋为民嘴唇有些颤抖,心疼老妻到死不能闭眼,“你放心走吧,家里事别操心了,去那边好好等着,等孩子长大了,我也老了,到时候去找你就是。” 再去合眼,竟是还半睁着,宋清如一阵长声抽泣,死死的捂着嘴,两辈子,竟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人生第一大悲痛事。 无非是活着的人要继续痛苦,死了的人魂魄还要盘旋,一声无可奈何,罢了。 宋为民眼睛通红,几分萧瑟,几分悲凉,听着宋清如一声长泣,嗓子眼里面磋磨出血来,“好好走吧,老三以后我好好对待,有我一口吃的,不叫老三挨饿受冷。” 就这样,那遇春彻底闭眼了,浮萍半生,伶仃而去。 宋清如打量着的宋为民,一个极为清正的中年男人,一言一行都是妥帖,看着是很有担当的一个男人。 只是此时,不由得颓然,上身一件黑格子西装服,不是很有形状,只怕是那遇春裁剪出来的,穿在身上只觉得服帖,下面黑色的裤子,略微臃肿的样子,但是人自有一股子温和,是个好人,宋清如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三儿,你也莫要看了,外面冷了不好,你妈心疼你,去屋子里面好好睡一觉,没事。” 一番话极为温和,抬手想着摸一摸宋清如的头,却只看见自家小女儿簌簌的身子,万分疼惜,又是老妻临终心心念念的孩子,到底是疼惜的。 叹了口气,抱着老三就给送到里间去了,又给掖好了被子,再去看炉子,眼看这没火了,怕闺女冻着了,又去外面拿了小木棒子先去引火,然后再去夹了煤球进来。 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外面已经有人喊了,宋为民赶紧应了一声,匆匆的走,走了几步,刚挑起来帘子,又想起来三儿才转醒,只怕是饿了,要吃东西的。 “先不要睡,去给你炒个鸡蛋吃。” 转身出去了,一会就拿着两个鸡蛋进来,也没什么油烟味,淅淅沥沥一点油,跟没有一样。鸡蛋一磕,沿着锅圈一撒,便是满鼻子的香气了。 又给盛出来放到小碗里,他也是心疼孩子的人,家里面的活都能上手,从来没说是撂挑子不干,下班回来就是个大爷一样的作态,就按着以往老三的食量来的,两个鸡蛋算是足足够了。 宋清如捧着碗,温温的烫着指尖,看着宋为民出去了,一窝心子的暖,她只吃了两口,就撑不住了,想着睡过去了,抬手想着把鸡蛋放到床头柜上,竟是不能,只能枕头边上一放。 转眼就没有精神了,小炉子扑腾扑腾的火,上面温着一个紫铜水壶,黄灿灿的亮,这是刚过来年节,药水儿擦过的。 等着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哭声一片了,那遇春算是寿限短,昨晚上去了,今个儿就得入土去了,不能在家里多待着,不吉利。 乱槽槽的忙,这是要整理好人,要去郊外了,那老太当妈的定然不去,但是她跟宋为民说了,“我们虽然是母女,但是也是故人托付给我的,也是主仆,我得看着她下葬才行。” 到底是跟着去了,走之前也没人来喊宋清如,她这样子的身体,这样子的数九寒天,一出门没等着出城,只怕就跟着那遇春一起去了,家里人也没作声。 前面宋清林打头,捧着一个盆子,这是要摔盆的孝子,边上跟着礼仪先生,走到哪儿开始哭,哪儿摔盆子,哪儿噤声,全是他的指挥。 人走了,家里面也安静了,宋清如迷迷瞪瞪的,这会儿是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了了,这样的身体,只怕是等死的兆头,还要拖累着家里人。 好容易打起精神来,捏了捏自己浑身的每一寸骨头,摸不着肉的都是,都觉得不疼,仔细感受每一个器官,也没有毛病。 心里面就纳了闷了。这到底是什么病,打量着这家里,一片曾经富贵过的样子,金粉掉了也没有描补,只怕是倾然欲推,败落之相。 不过这年头,都穷,这家里养着孩子老人,还带着一个病秧子,勉力维持到现在,再厚的家底只怕是也没了。 宋清如自己熟谙各种佛经,自己不能送母亲一程,心里也不好受,支棱着身子爬起来,硬生生给开了半扇小窗户,胳膊防到窗台上支着,诵起来佛经。 她嘴巴里面不停,声音也不大,只是想着那遇春死不瞑目的双眼,把自己会的都给诵一遍,伴着亡灵上路,加持一下也是极好的。 太红旗后半夜被吵得实在是睡不着了,下午吃了午饭就想着眯一会,这么大的人了,极为喜欢睡觉,身子骨也是很好,这大冷的天,只一床被子就好,屋子里面有暖气,竟然还开着半扇窗户。 一觉起来满足的不行,结果隐隐约约就听见蚊子哼哼,他身后的这一片全是有权有势,从他窗户前的一片全是穷人家,正当眼前的就是闽南会馆。南贫北贱,东贵西富。 巧了,这会儿大雪后无人,人人都在家里猫冬,声音也极为空旷,太红旗啪的一声关了窗户,心想管他死活,大白天的出来吓人。 可怜宋清如一直低着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瘦骨嶙峋的,恰似一只青面獠牙鬼。 自己病的脱了形状,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一心一意的孝女。 那边太红旗关了窗户,躺在床上养养神,心想他这个房间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但凡是前面闽南会馆里一点风吹草动,声音就能爬到他这二楼来。 昨晚上也不知是谁去了,闹腾了一晚上,太红旗最怕该睡觉的时候闹腾,心里面一股子燥,这会儿关上窗户,竟然还能听见那念经一样的声音。 听不清楚字,就只是嗡嗡嗡,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桌子上摆着一盘子山楂,捡起来一个最大的,然后在手里面掂量了掂量,找一下手感。 那山楂红彤彤艳丽,个头大的跟核桃一样,连着一点点的果蒂,冬日里闲着没事的时候,嘴巴里面打发几个,极有滋味,很是落胃。 要是有心思的,待到晚上的时候,家里面闲着火,给炉子上面一层矮盖子盖起来,上面放几个山楂,细火慢慢的翻着,到山楂软了,一去皮,那滋味,只怕是梦里才有。 太红旗还真的不是自己吃,他推开窗户,看着那青面獠牙鬼一样的,心里面使坏,心想让你大半天出来吓人,还在那里蚊子哼哼,且吃个教训吧。 胳膊往后一拉,然后一伸,那山楂就出去了,这时候的人准头极好,都是皮弹弓练出来的,太红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有的是劲头,吧唧一下。 宋清如自己本来就是强撑着的,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一心一意缅怀亡母,毕竟两辈子才有一个妈。 情到深处,不由得潸然泪下,结果未成想到迎面一个暗器,直接就给脑门子上来了一下,正中眉心处,那力道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宋清如这细皮嫩肉的,立时就一个后仰,本来伸在窗户外的脑袋缩回去了。 宋清如一时间发懵了,脑门子生生的疼,自己两只手撑着床,顾不得稳住身体,哆哆嗦嗦的先去关窗户,看着窗户紧闭,才虚了一口气。 这人也是个怂包,太红旗看着宋清如小王八一样缩回去,嘴角就扯起来了,一脸的坏笑,心里还要骂一句小怂,挨打了就连四处看看也不曾,真是好欺负。 心里面美滋滋的,转身关上窗户竟然心安理得的继续睡了,一点儿内疚心理也没有,只想着要是那蚊子还出来,他见一次打一次。 这人,真的是坏透了,那边宋清如捂着小心脏都吓死了,这边他美滋滋的拉着被子睡大觉。 宋清如手心里攥着那个红山楂,身上的皮肤常年不见光,已经是粉末一样的白,薄皮子底下墨青的血管,她自我欣赏了一下,好似是一副山水墨画,不是留白就是青黑。 小心翼翼的拉开窗户上一条缝,寻思着看看谁打的她,初来乍到的,什么也摸不清楚,结果什么也没有,自己闷闷的躺在那里,精神不济又睡了过去。 要不就是怂,你说你当时挨了打,倒是立时就四处看一看,才能看到谁动的手,结果她非得过这么久才看一眼,人早就跑没了,也就是心里安慰一下自己了。 等着一家子回来,已经是擦黑了,冻得苦哈哈的,这时候踩一天的大雪,鞋子都湿透了,鞋帮子上都是泥水,脚上死人一样的冰。 家里就老三屋子里面有个炉子,最暖和不过了,宋为民就喊着孩子们进去暖一暖,“你们进去暖和一下,再热一下饭菜,我收拾一下就好了。” 这外面的东西都要收拾,桌椅板凳全是租赁的,要结账的也有不少,家里面捉襟见肘,又一场体面的丧事,宋为民拿着算盘在外面来回的拨动。 宋老大先进来,头一眼就是先去看老三,母亲没了,当大哥的到底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自觉关爱下面的妹妹们,只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55.乒乓 此为防盗章  那老太虎着脸, 以前就说过这个事情,就想着要孩子好好读书,“我捡菜为什么,不就是让你们吃饱了有力气读书,你们跟着我去捡菜干什么?” “为民也别去,一个大男人, 养家糊口的, 跟着我们一群老婆子混干什么, 好好上班才是真的。”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不作声了, 宋为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有时候还要加班加点的,在税务上干就是这样, 工资也就是饿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 因为饿的,饿怕了, 还不是一两次挨饿,不知道饿了多少次,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 家里就来人了, 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 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族里的长辈,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下面一个县里的,家族庞大,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你中年丧妻,我们看着也难受,家里面一大摊子,也没人操持,孩子们也还小,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你也没心思去管。再一个,长安米贵,这么多人要吃饭,你一个人赚几个钱啊,找个人来帮衬一下子多好。” “我们给你留意了几个人,都是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几个孩子,你放心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隔间的那老太一脸沉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心里是愿意的,再娶一个,毕竟家里没有女人不像样子,也不叫过日子,只要是个品性好的,没什么愿意不愿意。 总得过日子,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时候人家宋为民没有对不起她,现在一大摊子事情,再找一个无可厚非。 宋为民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答应了,给家里留了话,就跟着族叔去天津卫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时候那老太给带着干粮,一个劲的嘱咐宋为民,“你要是见到好的合适的,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这家里好呢。” 宋为民就这样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对着一对兄姐挤挤眼,“早上来了一个族叔,说是要给爸再找一个,爸去那边看一下。” 这不是孩子该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说,只给孩子吃饱了,“你们好好念书就行了,你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要是人来了,不许给人家看脸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过个好日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宋为民算是乡下混出来的,而且是公家饭,老家很多人都愿意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愿意的。 毕竟是大地方,家里还有房子,丧偶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以后难道还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欢年轻的,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齐了比什么都好使,这是那老太这几天最常说的,怕几个孩子跟后妈不对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个她心里也担心,女婿虽然说是给养老,可是要是人家进门来,没道理供养者你这个前亲家,人家有自己的娘家呢。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醒过来就坐在那里,宋清如一个屋子就听见了,今晚的月光皎洁,别样的好看。 透过窗帘缝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脸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弯弯的月,微微的晃动,宋清如黑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姥姥,你醒了吗?” 那老太自己吓了一跳,“醒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飘,“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就是以后我给你养老,等着我好了,就出去工作了,到时候也能赚钱给你花,你就先照顾着我,等我再大大就好了,你是我姥姥。” “就是我后妈进来了,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不然我也不同意的,爸爸都没有说什么呢,你照顾我最多,我护着你。” 那边那老太靠在床板上,一窝子的眼泪止不住,真的是没想到小三说出来这样子的话。 生下来那么一点,就是她带大的,那时候那遇春坐月子,死活没奶水,都是那老太到处要羊奶,最后给孩子养着出了月子。 身体不好,晚上喝水吃饭,都是她伺候的,再一个孩子长大了,知道一些事情了,难免心情低落。 大家也都知道,病着的人喜欢耍脾气,无缘无故的很气人,但是那老太就没有生过气,一直乐呵呵的,气狠了也要伺候孩子。 这些宋清如都记得呢,一番话说出来,声音虽然小,但是很坚定,就是这么想的,也要准备这么干。 无论最后成不成,那老太现在听了,心里面就跟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样,舒坦的不行了,她老婆子一个,啥也不怕。 一夜好睡,第二天照样早起来去捡菜叶子,一老一少陪伴着也不算是寂寞,几个孩子里面,其实最疼的就是宋清如了,用的时间精力最多,比上面那一对兄姐上心的多。 昨晚听了那一番话,更觉得亲切,宋清如是老太太的心肝眼珠子了。 下午在那里看天色,又是一场大雪,看看那粮食缸子,浅浅的要见底了,这个月才到中旬,已经是没几天的粮食要吃了。一家人指望着宋为民那点工资,虽说是几个孩子都有供应,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点罢了,养不活的。 冬嫂一边上菜,一边答应,“吃了点排骨就走了,没吃饭。” “留饭了没有,一会回来吃,见样的留点。” 冬嫂子自己直起身子来,笑着看了看江长源,“您甭说,都给留好了,回来保管饿不着。” 先问好了,江长源才吃饭,心里面把太红旗当成宝贝。 黄佳妮紧紧捏着筷子,面无表情,心想真的是偏心眼,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呢,倒是先去关心那野孩子,她觉得自己很大度,容忍的很久了。 先不说别的,就光是能看得见的,老爷子这里多少好东西,每个月的供应跟工资,下面的人来探望,太红旗是近水楼台,吃喝不愁,比她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要舒坦的多。 她跟江田野两个人拿工资,但是比不上老爷子一个,平时的稀罕东西也少,养着两个孩子,衣食住行都是要钱得。 江长源一看儿媳妇脸色就觉得糟心,真的不欠她的,你说大家都不养着这个孩子,最后他养着,不是没问黄佳妮要一分钱,没让黄佳妮给做过一次饭,摆个脸色给谁看呢。 只当做看不见,“明日你待会走的时候,记得带着两管子蜂蜜,跟你妹妹一人一瓶子。” 江明日很秀气的一个孩子,笑起来有点羞涩,平时也不说话,“爷爷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喝,喝这个通肠胃的。” 江长源脸色就缓和了,孩子好就好,“没事,爷爷这里还有,你拿去喝就好了。” 一边吃饭,有点难心,你说他在这里一家子吃饭,他大孙子太红旗还在外面晃悠,尤其是江田野这个当爸的,就跟死的一样,绝对不多问一句,生怕跟自己有关系。 吃了饭,江长源是要跟儿子谈一谈的,“现如今你二弟在南京,你妹妹在新疆,也就是你一直在这边了。” 家里三个孩子,都在不同的军区,回来都很困难的,江田野是发展的最好的,能混到中央来。 江田野摸不着头脑,寻思着老爷子难道是想一家子团聚了,但是不可能的,这回来太扎眼睛了,一家子最后出问题了,岂不是一窝端。 江长泽只好自己说明白,不然生闷气的还是自己,“你平时来,怎么就不关心一下红旗,就连话都不肯说一句呢,未免让孩子太寒心了。” 这个孩子不是江田野养的,也不是他陪着长大的,真的是没什么感情的,再加上小时候这孩子诸多不听话,真的是不如一个陌生人了。 江田野这才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他自己也很不耐烦,“我当初就说过了,就算这孩子留下来,跟我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现在以后,都跟我无关。” 听到这句话,说实话,江长泽心里面拔凉拔凉的,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寒心,现实比战场更可怕。 “你走吧,你记住这句话就好,那红旗我当成自己的亲孙子来养的,那就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回去跟你媳妇也说一下,别没事就去找红旗的茬子,说实话,红旗妈也好,红旗也好,都不欠她的,别整天摆脸色了。” 绝情的话谁不会,人家太红旗真的是跟黄佳妮没有任何关系的,为什么黄佳妮每次都跟孩子过不去呢,不大不小的见面就是疙疙瘩瘩。 这几年还收敛了,应该说是太红旗长大了,收敛了情绪不去刺激她了。 这话江田野回家也没跟黄佳妮转达,没意思的,要是能想过来,不至于这么多年还发疯,他现在是往上爬的好时候,家里也没有事情要操心,一辈子一帆风顺。 太红旗就是他一辈子的污点,所以他一开始就考虑的很清楚,这个孩子不能认,现在也不能认,就当没有。 黄佳妮忍不住抱怨,看着女儿在那里巴拉从江长源那里带回来的东西,“你看看爸,把那个孩子当成宝贝一样,什么都不缺,养成了什么脾气,早晚要闯祸的。” 非典型的陷害方式,一般的碎嘴女人都这样,动不动就拿长大了闯祸,长大了就歪这样的预言来警告身边的人,希望大家给孩子一个教训罢了。 这话曾经说过不止一次,一点点小事在太红旗身上就跟罪过一样,太红旗又一次气狠了,冷笑着问她,“你是预言家吗?每次都预言,那你预言一下你自己吧。” 就这么一句话,黄佳妮借着由头又发了一次疯,简直惹不起了。 江田野皱了皱眉头,“你不要去去管他,以后也不用注意,当空气难道不好?” 说完就很糟心了,自己去办公室了,他们这是军属楼,分着房子住,全是军嫂或者是军官公寓,军官公寓是给单身军官的,到了职位就可以申请。 男人走了,只能对孩子抱怨,老大不愿意听这个,觉得太红旗是自己兄弟,就算是不来往也是血缘兄弟,只有江明月跟她妈一个样,和黄佳妮一个鼻孔出气。 “你看看你爸,什么人啊,当初这个孩子来的时候,都已经说不要回来,在朝鲜那边每个月给钱就好了,也不知道你爷爷什么毛病,非得把孩子接回来。” “现在好了,一养这么多年,竟然是个白眼狼一样,不认我也就算了,连你爸爸也不认,跟个畜生有什么区别。” “见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谁欠他的啊,话不多说一句,每天阴着脸不知道想什么,一看就是很有心计,不知道给你爷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什么好的都给他。”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为了江长源的那一点东西,江长源有一句话说得对,家里面三个孩子,就只有江田野在家里,所以基本上他的东西黄佳妮都觉得是自己家里的。 她有点眼皮子浅,不然家里饿不着冷不着的,不至于去惦记老公公的那一点东西,说白了不就是吃喝穿用的东西吗? 但是她自己就为了这些怄气,还不能不去,不去岂不是全给了太红旗,还嘱咐孩子们多去,“你们要经常去爷爷那边,喜欢什么就跟爷爷说,不然一点都没有你们的。” 这话说的偏颇,但是孩子记在心里了,江明日男孩子不去想这些,但是江明月性格竟然跟黄佳妮差不多,老看不惯太红旗,连带着对爷爷也没什么感觉。 转过身来,知道太红旗不大高兴,竟然又端出来一小碗腊肉,“给你拿上去吃,不然一会吃不到几口就没了,待会看在多吃肉的份上,不跟你爸生气。” 太红旗眉毛挑的老高,自己尖着手指拿了一块,满嘴巴的肉,一咬全是劲儿,心想我还不跟他生气,我吃了这叫更有劲儿生气,来劲了。 也不上去好了,竟然就靠在厨房门口,一口一口吃了一碗肉,这一碗肯定比摆盘子的肉多。 他就等着他爸来了,自己闲的无聊,也不喜欢看书,就在那里闭目养神一样的,这人,看起来虎气,实则心机深沉,平时不大动弹,但是一动起来真的没法说。 这边宋家已经是吃饭了,小桌子一围起来,竟然觉得满满当当了,宋为民有事要说,大家都搁着筷子等着呢。 “这是你们夏婶子,以后就在我们家了,你们以后喊妈。” 那老太很诧异,立时就看了夏冬梅一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既是要进门的那一位,只是这面相看起来跟女婿不相配,眼看着老不少呢。 一时之间,大家都看着夏冬梅,都纳闷为什么就选了这人呢,夏冬梅来的时候就怕孩子不好相处,怕这家里不接纳自己。 这回更是心里没个着落,只对着大家笑,一个劲的说,“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以后我给你们做饭洗衣服。” 又看到那老太,这身份更见尴尬了,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平时木讷的很,只是尴尬的笑。 那老太也笑,觉得这人还可以,就是委屈了女婿,不说是相貌堂堂,但是委实是个体面人,还是那句话,不相配。 大家都觉得不相配,但是宋为民既然带回来了,就是自己愿意的,那天跟着族叔回去了,族叔是个热心肠,知道宋为民虽然进了四九城,但是担子也重,不在家里歇一歇吃口饭就走。 竟然是带着窝窝头来的,吃着自己的窝窝头走的,等着回去的时候,族里长辈就都在,问一问是个什么打算。 都喜欢宋为民,小子有出息啊,宋为民自己想了想,“要生过孩子的。” 大家听了点点头,这是想找个好好过日子的,那样子黄花大闺女,要是想着做后娘,只怕是十之八九有图谋,要不就是傻大姐了。 一来二去就只剩下两个人,宋为民自己想了想,最后还是带着夏冬梅回来了。 亡妻已故,他葬礼上不哭,在家里也不哭,老人孩子都在,只是在族叔几个面前,涕泪横流。 “我与亡妻夫妻二十年,下面三个孩子可怜,老丈母娘也可怜,要是再娶,一定是顾家本分的。” 大家也不再去劝,原本是没看好夏冬梅的,只一点,夏冬梅比宋为民还要大三岁,本来就显老,这会儿更是看着年纪大了。 族里一个夏冬梅的本家姐姐,托人要说一说,这才能牵线搭桥,只是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是她。 夏冬梅可怜人一个,她原也是好家庭好出身,只是结婚这么多年,竟然只生了闺女,一口气儿三个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老婆婆指着鼻子骂,丈夫也是抬手就打。 再加上没日没夜的做活,这个年纪一副老态,身体也是不大能生了,那前夫一家也是狠心人,硬生生给赶出来了,不要了,要再去找一个能生儿子的。 她是真的苦命人,苦水里面泡出来的,腊月天里的小白菜,半生坎坷。 宋为民觉得尚可,夏冬梅是个过日子的人,这一点就可以了,老实本分能过日子。 第一面见的时候,宋为民当着族叔的面说,“你尽管放心,我家里孩子多,日子勉强过,只你好好对待家里的孩子老人,谁敢不给你养老送终呢?” 夏冬梅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她没儿子,被人说了无数次,心里也觉得有儿子好,吃尽了没有儿子的苦,听说宋为民家里有一个儿子,不用宋为民说,自己就对着宋清林好。 就是这样一个人,靠着宋为民那番话,自己一个包袱皮,挎着一个小筐子,里面是走之前本家表姐给装的大馒头,“你以后也算是有着落了,在那边好好的,虽然是不能生了,但是对着那边的孩子好,都是有良心的人,到时候你就是亲妈,一样养老送终的。” “妹子啊,这些你带着,去那边给孩子吃,孩子念你的好。” 夏冬梅自己抹着眼泪就走了,一双小脚走了一天,跟着宋为民从天津卫走到了北京城,走到了城南的皖南会馆。 戗面火烧是天津卫的好东西,跟别家火烧不一样,硬邦邦的咬不动,但是人家牙口好,觉得有嚼劲,干吃泡水都行,吃了撑肚子。 表姐家里一点白面,都给做了,那时候的人,对人实诚的很,只有盼着你好的,没有盼着你不好的,做的时候家里孩子馋的咽口水,愣是没给孩子一个吃,全给夏冬梅了。 那老太就是煮了菜粥,然后是杂粮的三合面饼子,都是粗粮,好一点的菜,就是那盘子腊肉了,给放到夏冬梅眼前吃,“你吃这个,多吃这个。” 这就是以前待人接物的本事了,就是家里孩子再想吃,上了桌子,都是紧着客人吃的,孩子都在一边馋的咽口水,看不下去就赶出去玩,待人热情又淳朴。 夏冬梅不吃,只一个劲的端着碗看着眼前的人,眼眶子发热,自己就低着头喝粥,眼泪就掉进碗里,谁也看不见。 宋清如家里面最小,兄姐只是低着头吃饭,看也不看那盘子腊肉,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吃。 早些年名声就很一般,丈夫在外面的时候就跟别人有点勾连,只是后来闺女大了,为了闺女着想也断了,一心一意守着闺女。 都说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那寡妇又何苦为难寡妇呢?王太太跟何寡妇,都是看不顺眼,王太太家里三个闺女,喝寡妇年轻点,只一个闺女。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自己不要脸,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丈夫死了,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你见过还是怎么的,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听见了插着腰,横眉竖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说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说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没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过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里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说清楚了,我们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过,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说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个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说这个,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个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没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欢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这里啰嗦什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还没答应,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个,应了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头就来捧着我,我就是长得比你漂亮。” 院子浅,一喊后院儿都听见了,王太太出来一看,那还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开,都拼命一样,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气儿下不去。 好容易拉开了,王太太在家里骂闺女,“你谈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还怪谁呢?” 小桂一边做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心里就纳闷了,只以为姥姥对自己妈不是亲生的一样,没想到对三姨也是这样,别看她小,但是心里比谁都看的清楚,不然当初不跟她爸来这边。 这邻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辈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气,谁也不搭理谁,别扭着呢。 所以遇到邻居家里的事,凡事多看开点,吃点小亏也无事,图个安稳,要是过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别去多费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觉丢脸,学校里面呢也不去了,整日里跟着王太太去街道办,倒是有事情干,有点小权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里面憋着坏呢,有一天看见何寡妇跟一个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记在了心里,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妈,何寡妇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还记得是那些人吗?” “这谁还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该下地狱。” 王太太漫不经心的说,也没用脑子,何寡妇确实是私底下有勾连的,偷情这回事,你干了,无论是一回还是几回,总有风声走漏,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了,一个好家庭不容易,别轻易毁了。 享乐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觉得恶心愧疚吗?要是不觉得,那真的是私德有亏,下场好的少见。 同样是寡妇,王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因为她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没跟别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来做人。 三姐儿跟王太太如出一辙的眉峰在黑夜里跳起来,“谁说不是呢,就应该下地狱,一家子下贱人。” 王太太也没放心上,一会就睡了,三姐儿自己寻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来出门口,看见前男友在院子门口等着楠楠上学,手里拎着油条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见三姐儿就低着头不说话,很内秀的一个人,三姐儿是打算结婚的,毕竟现在高中,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啊?” 三姐儿错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一句,她就装作没听见,抬头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谁能想到一切的不幸来的这么突然,临近高中毕业的王三姐儿,就此登上了皖南会馆的舞台,随着跟楠楠的那一场手撕拉开了历史的序幕。 那老太虎着脸,以前就说过这个事情,就想着要孩子好好读书,“我捡菜为什么,不就是让你们吃饱了有力气读书,你们跟着我去捡菜干什么?” “为民也别去,一个大男人,养家糊口的,跟着我们一群老婆子混干什么,好好上班才是真的。”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不作声了,宋为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有时候还要加班加点的,在税务上干就是这样,工资也就是饿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因为饿的,饿怕了,还不是一两次挨饿,不知道饿了多少次,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家里就来人了,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族里的长辈,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下面一个县里的,家族庞大,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56.逃跑 此为防盗章  一番话, 说的大家都不作声了,宋为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 有时候还要加班加点的, 在税务上干就是这样,工资也就是饿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 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 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 因为饿的,饿怕了,还不是一两次挨饿, 不知道饿了多少次, 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家里就来人了, 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 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 族里的长辈,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下面一个县里的, 家族庞大,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你中年丧妻, 我们看着也难受, 家里面一大摊子, 也没人操持, 孩子们也还小,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你也没心思去管。再一个,长安米贵,这么多人要吃饭,你一个人赚几个钱啊,找个人来帮衬一下子多好。” “我们给你留意了几个人,都是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几个孩子,你放心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隔间的那老太一脸沉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心里是愿意的,再娶一个,毕竟家里没有女人不像样子,也不叫过日子,只要是个品性好的,没什么愿意不愿意。 总得过日子,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时候人家宋为民没有对不起她,现在一大摊子事情,再找一个无可厚非。 宋为民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答应了,给家里留了话,就跟着族叔去天津卫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时候那老太给带着干粮,一个劲的嘱咐宋为民,“你要是见到好的合适的,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这家里好呢。” 宋为民就这样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对着一对兄姐挤挤眼,“早上来了一个族叔,说是要给爸再找一个,爸去那边看一下。” 这不是孩子该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说,只给孩子吃饱了,“你们好好念书就行了,你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要是人来了,不许给人家看脸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过个好日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宋为民算是乡下混出来的,而且是公家饭,老家很多人都愿意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愿意的。 毕竟是大地方,家里还有房子,丧偶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以后难道还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欢年轻的,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齐了比什么都好使,这是那老太这几天最常说的,怕几个孩子跟后妈不对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个她心里也担心,女婿虽然说是给养老,可是要是人家进门来,没道理供养者你这个前亲家,人家有自己的娘家呢。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醒过来就坐在那里,宋清如一个屋子就听见了,今晚的月光皎洁,别样的好看。 透过窗帘缝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脸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弯弯的月,微微的晃动,宋清如黑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姥姥,你醒了吗?” 那老太自己吓了一跳,“醒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飘,“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就是以后我给你养老,等着我好了,就出去工作了,到时候也能赚钱给你花,你就先照顾着我,等我再大大就好了,你是我姥姥。” “就是我后妈进来了,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不然我也不同意的,爸爸都没有说什么呢,你照顾我最多,我护着你。” 那边那老太靠在床板上,一窝子的眼泪止不住,真的是没想到小三说出来这样子的话。 生下来那么一点,就是她带大的,那时候那遇春坐月子,死活没奶水,都是那老太到处要羊奶,最后给孩子养着出了月子。 身体不好,晚上喝水吃饭,都是她伺候的,再一个孩子长大了,知道一些事情了,难免心情低落。 大家也都知道,病着的人喜欢耍脾气,无缘无故的很气人,但是那老太就没有生过气,一直乐呵呵的,气狠了也要伺候孩子。 这些宋清如都记得呢,一番话说出来,声音虽然小,但是很坚定,就是这么想的,也要准备这么干。 无论最后成不成,那老太现在听了,心里面就跟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样,舒坦的不行了,她老婆子一个,啥也不怕。 一夜好睡,第二天照样早起来去捡菜叶子,一老一少陪伴着也不算是寂寞,几个孩子里面,其实最疼的就是宋清如了,用的时间精力最多,比上面那一对兄姐上心的多。 昨晚听了那一番话,更觉得亲切,宋清如是老太太的心肝眼珠子了。 下午在那里看天色,又是一场大雪,看看那粮食缸子,浅浅的要见底了,这个月才到中旬,已经是没几天的粮食要吃了。一家人指望着宋为民那点工资,虽说是几个孩子都有供应,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点罢了,养不活的。 “就这意思,你们好好念书就可以了,看书时间都不够,哪里能去做这个分散精力。” 那老太虎着脸,以前就说过这个事情,就想着要孩子好好读书,“我捡菜为什么,不就是让你们吃饱了有力气读书,你们跟着我去捡菜干什么?” “为民也别去,一个大男人,养家糊口的,跟着我们一群老婆子混干什么,好好上班才是真的。”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不作声了,宋为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有时候还要加班加点的,在税务上干就是这样,工资也就是饿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因为饿的,饿怕了,还不是一两次挨饿,不知道饿了多少次,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家里就来人了,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族里的长辈,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下面一个县里的,家族庞大,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你中年丧妻,我们看着也难受,家里面一大摊子,也没人操持,孩子们也还小,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你也没心思去管。再一个,长安米贵,这么多人要吃饭,你一个人赚几个钱啊,找个人来帮衬一下子多好。” “我们给你留意了几个人,都是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几个孩子,你放心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隔间的那老太一脸沉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心里是愿意的,再娶一个,毕竟家里没有女人不像样子,也不叫过日子,只要是个品性好的,没什么愿意不愿意。 总得过日子,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时候人家宋为民没有对不起她,现在一大摊子事情,再找一个无可厚非。 宋为民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答应了,给家里留了话,就跟着族叔去天津卫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时候那老太给带着干粮,一个劲的嘱咐宋为民,“你要是见到好的合适的,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这家里好呢。” 宋为民就这样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对着一对兄姐挤挤眼,“早上来了一个族叔,说是要给爸再找一个,爸去那边看一下。” 这不是孩子该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说,只给孩子吃饱了,“你们好好念书就行了,你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要是人来了,不许给人家看脸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过个好日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宋为民算是乡下混出来的,而且是公家饭,老家很多人都愿意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愿意的。 毕竟是大地方,家里还有房子,丧偶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以后难道还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欢年轻的,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齐了比什么都好使,这是那老太这几天最常说的,怕几个孩子跟后妈不对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个她心里也担心,女婿虽然说是给养老,可是要是人家进门来,没道理供养者你这个前亲家,人家有自己的娘家呢。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醒过来就坐在那里,宋清如一个屋子就听见了,今晚的月光皎洁,别样的好看。 透过窗帘缝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脸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弯弯的月,微微的晃动,宋清如黑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姥姥,你醒了吗?” 那老太自己吓了一跳,“醒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飘,“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就是以后我给你养老,等着我好了,就出去工作了,到时候也能赚钱给你花,你就先照顾着我,等我再大大就好了,你是我姥姥。” “就是我后妈进来了,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不然我也不同意的,爸爸都没有说什么呢,你照顾我最多,我护着你。” 那边那老太靠在床板上,一窝子的眼泪止不住,真的是没想到小三说出来这样子的话。 生下来那么一点,就是她带大的,那时候那遇春坐月子,死活没奶水,都是那老太到处要羊奶,最后给孩子养着出了月子。 身体不好,晚上喝水吃饭,都是她伺候的,再一个孩子长大了,知道一些事情了,难免心情低落。 大家也都知道,病着的人喜欢耍脾气,无缘无故的很气人,但是那老太就没有生过气,一直乐呵呵的,气狠了也要伺候孩子。 这些宋清如都记得呢,一番话说出来,声音虽然小,但是很坚定,就是这么想的,也要准备这么干。 无论最后成不成,那老太现在听了,心里面就跟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样,舒坦的不行了,她老婆子一个,啥也不怕。 一夜好睡,第二天照样早起来去捡菜叶子,一老一少陪伴着也不算是寂寞,几个孩子里面,其实最疼的就是宋清如了,用的时间精力最多,比上面那一对兄姐上心的多。 昨晚听了那一番话,更觉得亲切,宋清如是老太太的心肝眼珠子了。 下午在那里看天色,又是一场大雪,看看那粮食缸子,浅浅的要见底了,这个月才到中旬,已经是没几天的粮食要吃了。一家人指望着宋为民那点工资,虽说是几个孩子都有供应,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点罢了,养不活的。 宋为民自己也吃了一口,“妈做饭就是好吃,香的很,你们都吃啊,自家人吃饭不是旁人。” 这下子连宋清林宋清婉都笑了,都吃的好吃,家里面无事不吃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诱惑力很大了,尤其是宋清林,男孩子需求就更多,饭都吃不饱,更何况是肉。 夏冬梅自己没舍得吃,自己只把粥喝了,碗底几块肉,真的是一口也没吃,挨着宋清林坐着,看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她就喜欢男孩子,被前夫家里逼得,这是留下来的病根,老觉得男孩子好,看重宋清林跟救命稻草一样,看宋清林吃的香,就给悄悄地夹到宋清林碗里去了。 宋清林自己眼睛一抬,本来心里膈应,觉得到底是个后妈,亲妈陪着这么多年,一时半会不是能消除的感情。 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唏哩呼噜的喝了粥,“我吃饱了,去看书了。” 一顿饭,大家话少,看着是热闹,但是也是七零八落的,各人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都是为了好好在一起。 夏冬梅就在宋家这样子住下来了,没有什么冲突波澜,日子照常要过,只是真的是个勤快人,大概第一天刚来也睡得不踏实,听见隔间有动静,也赶紧起来了。 这样的人,眼睛里有活,闲不住的,转眼看着那老太跟宋清如出来了,自己也挎着一个篮子,在门口等着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清如看了看那小脚,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夏冬梅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脚累些,但是她大概是心里舒坦,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说的不会享福,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着就不行。 那老太自己倒是看的开了,办事也妥帖,“你在家里好了,我看你走过去就不行了,在家里生者炉子,给做饭就红了,这样子我们回来正好吃饭多省劲,孩子也赶着上学呢。” 一番话下来,说的极为妥帖,夏冬梅自己就进去了,小脚不能迈大步,走路也不能走几步,一辈子只能在家里转悠,在家里能做饭,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家里东西不熟悉,但她心思细,自己好好看看,就知道是在哪里,做饭就很上手了,想着孩子读书,男人也上班,要吃的饱肚子一点,早上不能光喝粥。 去看面缸子,里面只浅浅的一点,去拿出来戗面火烧来里面一共是八个,个个都很大,拿出来一个。 省着点吃就好了,那边王太太爬起来睁开眼就气不顺,吃早饭的时候,在那里一个劲的酸,“不是我说,那边宋家都穷疯了,见天的去捡菜叶子,打量谁家不知道呢,都是不能入口东西。” “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然找了个小脚太太,那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真的是笑死了。” 一桌子人吃饭,就听王太太在那里说,一个人说也笑的不行了,硬是有一种花枝乱颤的姿态,对着宋为民一家子一百个看不上,只要没钱,她就看宋家不顺眼。 王大姐是姐妹三个里面的老实人,二妹三妹都是一般的刻薄脾气,二妹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穷到家里了,还有一个病秧子,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饭都吃不起。” 三妹也要补一句,踩着自家大姐,“就这样的,我大姐当初还想着往人家身边凑呢,也不知道想什么。” 王大姐也是有脾气的,筷子一甩,冷着一张脸,“妈说也就算了,我是她闺女,你们说个什么劲儿,当妹妹的这么说姐姐,脸上很好看是不是,要不要脸了?” 连说带削的,一时之间大家脸上都没有了笑,王太太脸色更不好了,“难道你妹妹说的不对吗?要是不对,那你去找个好的,找个有本事的,别在家里吃闲饭。” 王大姐一边刷碗一边掉眼泪,气的,被自己亲妈亲姐妹气的,这家里就没人说话的地方,都想着攀高枝,都闲着找个有钱的,一个劲的踩着她。 她什么也不能说,家里妹妹没结婚,都是待价而沽的物品,王太太也不说一句不好,只有大姐离婚了,竟然成了家里的出气筒。 院子里一排水龙头,也不加一点热水,就冷水刷碗,小桂看着自己妈手通红,吧嗒吧嗒跑进去,拿着水壶出来,“妈,你加一点热水。” 这样的冷水里,不用一分钟手就麻木了,再穷的人家,也要烧点热水的。 只有王太太看见了,一个劲的骂,“都是烧钱的,炭火烧水不要钱啊,那么多去刷碗,合着不是用你的辛苦钱是吧。” 小桂权当听不见,拎着水壶放回去,拿起扫把来就打扫屋子,一会还要洗衣服,家里二姨三姨的衣服都要她来。 院子里人听见了,知道王太太刻薄脾气,只是亲闺女还这样,有听不下去的劝一句,“王太太这么大脾气干什么,你们家大姐苦命,回娘家了享福,多好的闺女啊,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啊。” 王大姐做闺女的时候,就很不错,大家也喜欢,背地里都说歹竹出好笋,三姐妹里面只老大不会狗眼看人低,其余人眼睛啊,都是朝天的。 何寡妇跪在地上,头发散乱一地,早起来还没洗漱,就被拖出来了,鞋子还在脚后跟上没提上。 “三姐儿,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你空口说白话,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证据就在屋子里,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批斗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批斗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批斗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宋清婉,平日里见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现在都要给个笑脸,打个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吓到了,想着以前为了洗床单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晒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给看着别让人偷走了。 宋清如闲着没事,就从后窗户那里看着一帘子的白床单,隐隐约约老是觉得不好,但是私底下问过宋为民,宋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没什么好让人说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还暗戳戳的把粮食藏了起来,每次用的时候她捯饬很久才拿出来。 太红旗喜欢站在窗户口那里吹风,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白床单,日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床单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大白天怪吓人的。 他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盘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记起来了,老觉得自己窗户对着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闹鬼一样,他其实好奇心不大有,但是这次是真的纳闷了,就是想破了脑袋,太红旗大概也想不出来。 宋清如这性格其实蛮奇怪的,自己藏着一肚子的问题,每天都在烦恼,知道的多当然比别人看的远,其实跟同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只不过是病怏怏的,加上母亲刚去世,家里人倒是没多想,以前就阴阳怪气的,现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么不穿,是太小了还是怎么着啊?” 江长源打量着孙子,觉得过年又长高了,大概是太小了,买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头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红旗瞬间不想说话了,他那羊毛衫借给孙子了,孙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乐还是怎么着,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个寒碜样,太红旗直接送给孙子了。 孙子倒是回家洗了洗,照样皱巴巴的穿在身上,觉得不是一样暖和吗? “没有,天气都热了。” 江长源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北地里春天短,似乎是风停了的瞬间,眨眼间就是暖春了,来不及淅沥几滴雨水,又开始了蝉鸣。 爷俩相依为命,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也是别样的温馨,只是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叫声,又尖又细,紧接着是一阵嘈杂。 太红旗顿了顿筷子,觉得糟心,大晚上的不知道闹腾什么,把碗里的红烧肉巴拉着吃了。 倒是江长源叹了一口气,“现在形势越来越不好,你在外面也要注意点,这些人就跟没脑子一样,不知道猖狂什么,今天去整这个,明天去修理那一个,瞎忙活。” 话说的隐晦,太红旗却是听得明白,点点头,“您放心吧,我有什么好让人说嘴的,我可是朝鲜的。” 江长源虎着脸,“什么朝鲜的,你小子就知道气人。” 亲孙子不能认,只说是收养的,其中滋味,自己知道罢了。 那边宋清如刚坐在炉子边上,慢慢的烤火,一屋子人吃了饭都在小隔间里,暖和一会,等着一壶水烧开各自洗漱了才睡下。 清贫的家里,半饱的肚子,但是因着这些微的温暖,倒是格外的温馨,宋清如最喜欢的就是这会子,她大多数时候就是听着,听大家说话,什么都喜欢听,都觉得新鲜。 结果万万没想到,担心的一切还是发生了,看着水要开了,宋清如就起来想先去窗台上拿水杯,有点口渴了。 刚站起来,就看到院子里进来一群人,惨淡的夜光下面,只有胳膊上的红袖章,刺眼的厉害,后院不大,那架势竟然是直接冲着宋家来的。 这小怂,一时之间只能够嗓子眼里喊一句,伴随着一声踹门的声音,宋家也被拉入了泥潭。 宋为民赶紧走出去,“这么晚了这是干什么,我们家里没有什么东西的,一直是拥戴社会主义。” 话说的极为温和,就连臃肿的身体都有些弯曲,似乎站的矮一点,人家就能手段温和一点。 “嗬,还敢说,你是敌特,是国民党的军官,这么多年竟然没人发现。” 刹那间,宋为民脸色惨白,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马上就有人拿着绳子绑起来。 家里人都在呢,那老太只揽着宋清如,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没事,没事,你别怕,就算有事也跟你没关系的。” 宋清如心里面咯噔咯噔的,她直愣着眼睛看着前面,就跟一个闹剧一样,一时之间恍惚了,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代呢,这其实只是一个历史是不是? 她看着王三姐居高临下,插着腰指着宋为民,就跟以前的判官对着死刑犯一样,看见宋清林被人推开了,碰到了椅子,又看到宋清婉去跟王三姐扑打,最后被婶子死死的抱住,一起瘫在了地上。 举目四看,乱糟糟的,竟然是离魂一样,王三姐疾言厉色,指着那老太,“老太婆一个,竟然没看出来你是满族皇室的,活到这年纪,不知道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罪该万死。” 一切都乱了,邻居都没有敢过来的,这闽南会馆已经变天了,大门上传承百年的对联成了春风里渣滓,一吹就散了,换成了张贴的歪歪扭扭的劣质品。 57.解决 此为防盗章  早些年名声就很一般, 丈夫在外面的时候就跟别人有点勾连, 只是后来闺女大了,为了闺女着想也断了,一心一意守着闺女。 都说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那寡妇又何苦为难寡妇呢?王太太跟何寡妇,都是看不顺眼,王太太家里三个闺女,喝寡妇年轻点, 只一个闺女。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 “自己不要脸,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丈夫死了, 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你见过还是怎么的, 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 平日里嘴上不饶人, 听见了插着腰, 横眉竖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 都是寡妇是非多, 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 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说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说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没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过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里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说清楚了,我们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过,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说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个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说这个,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个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没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欢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这里啰嗦什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还没答应,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个,应了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头就来捧着我,我就是长得比你漂亮。” 院子浅,一喊后院儿都听见了,王太太出来一看,那还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开,都拼命一样,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气儿下不去。 好容易拉开了,王太太在家里骂闺女,“你谈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还怪谁呢?” 小桂一边做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心里就纳闷了,只以为姥姥对自己妈不是亲生的一样,没想到对三姨也是这样,别看她小,但是心里比谁都看的清楚,不然当初不跟她爸来这边。 这邻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辈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气,谁也不搭理谁,别扭着呢。 所以遇到邻居家里的事,凡事多看开点,吃点小亏也无事,图个安稳,要是过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别去多费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觉丢脸,学校里面呢也不去了,整日里跟着王太太去街道办,倒是有事情干,有点小权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里面憋着坏呢,有一天看见何寡妇跟一个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记在了心里,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妈,何寡妇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还记得是那些人吗?” “这谁还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该下地狱。” 王太太漫不经心的说,也没用脑子,何寡妇确实是私底下有勾连的,偷情这回事,你干了,无论是一回还是几回,总有风声走漏,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了,一个好家庭不容易,别轻易毁了。 享乐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觉得恶心愧疚吗?要是不觉得,那真的是私德有亏,下场好的少见。 同样是寡妇,王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因为她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没跟别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来做人。 三姐儿跟王太太如出一辙的眉峰在黑夜里跳起来,“谁说不是呢,就应该下地狱,一家子下贱人。” 王太太也没放心上,一会就睡了,三姐儿自己寻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来出门口,看见前男友在院子门口等着楠楠上学,手里拎着油条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见三姐儿就低着头不说话,很内秀的一个人,三姐儿是打算结婚的,毕竟现在高中,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啊?” 三姐儿错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一句,她就装作没听见,抬头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谁能想到一切的不幸来的这么突然,临近高中毕业的王三姐儿,就此登上了皖南会馆的舞台,随着跟楠楠的那一场手撕拉开了历史的序幕。 自己病的脱了形状,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一心一意的孝女。 那边太红旗关了窗户,躺在床上养养神,心想他这个房间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但凡是前面闽南会馆里一点风吹草动,声音就能爬到他这二楼来。 昨晚上也不知是谁去了,闹腾了一晚上,太红旗最怕该睡觉的时候闹腾,心里面一股子燥,这会儿关上窗户,竟然还能听见那念经一样的声音。 听不清楚字,就只是嗡嗡嗡,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桌子上摆着一盘子山楂,捡起来一个最大的,然后在手里面掂量了掂量,找一下手感。 那山楂红彤彤艳丽,个头大的跟核桃一样,连着一点点的果蒂,冬日里闲着没事的时候,嘴巴里面打发几个,极有滋味,很是落胃。 要是有心思的,待到晚上的时候,家里面闲着火,给炉子上面一层矮盖子盖起来,上面放几个山楂,细火慢慢的翻着,到山楂软了,一去皮,那滋味,只怕是梦里才有。 太红旗还真的不是自己吃,他推开窗户,看着那青面獠牙鬼一样的,心里面使坏,心想让你大半天出来吓人,还在那里蚊子哼哼,且吃个教训吧。 胳膊往后一拉,然后一伸,那山楂就出去了,这时候的人准头极好,都是皮弹弓练出来的,太红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有的是劲头,吧唧一下。 宋清如自己本来就是强撑着的,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一心一意缅怀亡母,毕竟两辈子才有一个妈。 情到深处,不由得潸然泪下,结果未成想到迎面一个暗器,直接就给脑门子上来了一下,正中眉心处,那力道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宋清如这细皮嫩肉的,立时就一个后仰,本来伸在窗户外的脑袋缩回去了。 宋清如一时间发懵了,脑门子生生的疼,自己两只手撑着床,顾不得稳住身体,哆哆嗦嗦的先去关窗户,看着窗户紧闭,才虚了一口气。 这人也是个怂包,太红旗看着宋清如小王八一样缩回去,嘴角就扯起来了,一脸的坏笑,心里还要骂一句小怂,挨打了就连四处看看也不曾,真是好欺负。 心里面美滋滋的,转身关上窗户竟然心安理得的继续睡了,一点儿内疚心理也没有,只想着要是那蚊子还出来,他见一次打一次。 这人,真的是坏透了,那边宋清如捂着小心脏都吓死了,这边他美滋滋的拉着被子睡大觉。 宋清如手心里攥着那个红山楂,身上的皮肤常年不见光,已经是粉末一样的白,薄皮子底下墨青的血管,她自我欣赏了一下,好似是一副山水墨画,不是留白就是青黑。 小心翼翼的拉开窗户上一条缝,寻思着看看谁打的她,初来乍到的,什么也摸不清楚,结果什么也没有,自己闷闷的躺在那里,精神不济又睡了过去。 要不就是怂,你说你当时挨了打,倒是立时就四处看一看,才能看到谁动的手,结果她非得过这么久才看一眼,人早就跑没了,也就是心里安慰一下自己了。 等着一家子回来,已经是擦黑了,冻得苦哈哈的,这时候踩一天的大雪,鞋子都湿透了,鞋帮子上都是泥水,脚上死人一样的冰。 家里就老三屋子里面有个炉子,最暖和不过了,宋为民就喊着孩子们进去暖一暖,“你们进去暖和一下,再热一下饭菜,我收拾一下就好了。” 这外面的东西都要收拾,桌椅板凳全是租赁的,要结账的也有不少,家里面捉襟见肘,又一场体面的丧事,宋为民拿着算盘在外面来回的拨动。 宋老大先进来,头一眼就是先去看老三,母亲没了,当大哥的到底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自觉关爱下面的妹妹们,只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你快来看看,这额头上是怎么了?” 紧跟在后面老二赶紧快一步,走进了一看,心里面也是一哆嗦,这眉心上面青黑一片,加上刚从坟场回来,第一想的就是祖宗想她妹妹了。 轻轻的去晃悠老三的肩膀,就怕是去见祖宗了,“三儿,醒醒啊。” 来回几次,宋清如悠悠的转醒,看着兄姐一脸关切,也只说自己不下心磕了,绝口不提被打的。 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白嫩嫩的手心里一个大山楂,“姐,你吃。” 宋二姐也松口气,妹妹好她就舒坦,刚才看着就跟个小僵尸一样,额头那一块显得很吓人了。 “唉,这是个好东西,我烤一烤吃。” 宋清林脸色舒缓,自己摊着脚在炉子旁边,已经麻木了,鞋袜里面湿透了。他闲着,就给来回翻着那山楂,宋二姐就去收拾锅子去了,剩饭菜热一热正好吃。 等着山楂烤好了,正好果子收拾好,宋清林自己叠着鞋子,走到床边上给宋清如,“你吃罢,这个开胃的。” 这是当哥的,一点芝麻大小的东西,都想着下面的妹妹们。 这些宋清如脑子里一瞬间闪现许多,“大哥,太酸了,我吃不了,你跟二姐吃。” 宋清林也不勉强,到底是一口给放到二姐嘴巴里了,“你全吃了吧,我也不喜欢吃酸。” 宋清婉一边嚼着,一边瞪了大哥一眼,什么不吃酸,一个两个的,只是就这么一个罢了,不然大家都能吃酸。 放下锅子出去拿煤球,一出帘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家里穷罢了,一点东西都要寒酸成这样。 弯腰去夹煤球,袖子一抹眼泪,再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出来,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外面还是寒天雪地,要是家里能生个火炉子,大家一起烤火说闲话,应该是极好的。 宋家家贫,这么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两间房,虽说是后院两间正房,但是孩子大了也不够住。 只是现在都这样,大家有地方挤挤算是好的了,一直都是那老太跟宋清如一个隔间,方便晚上照应,这隔间是一个房间隔成了俩,外面的是宋为民夫妻,另一件正房也是隔成两间,住着宋清林跟宋清婉,不可谓不局促。 宋清如精神差,看着大家开始吃饭了,认真看着吃什么,不过就是一点剩饭罢了,分给亲戚邻居一点,也就将将够了。 全是粗粮,都是三合面的馒头,然后对着剩菜吃,一共是五个,一人一个,还有一个,那应该是给当家的,只是宋为民看着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比女孩子吃得少。 “我已经饱了,给老大吃,老大小子一个,消化的快。” 宋清林确实饿,他吃一个其实连点感觉都没有,就那么大的馒头,点点头自己吃了,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到处奔走,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累。 宋清如又昏昏睡过去了,耳边是一家子人的声音,间或是这个,间或是那个,声音不轻不重,一点也不刺耳,一时之间熨帖的不像话,她梦里都是喊着笑的。 心想怕什么呢,家里虽然穷,虽然时代不好,但是眼看着七零年了,就是再难过,也就是几年的难过了,熬过去就好了,这几年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没有门路。 那边太红旗对着爷爷吃饭,他自己一个半大孩子,从小就是跟着爷爷的,他爷爷江长源,红一代,风雨飘摇的年代里,也很有底气,因为八辈子祖宗都是贫农,根正苗红。 也没什么文化,混的位置不是很高,但是活的时间长啊,比他功劳大的更有能耐的,大概都没活到建国,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能活到建国的,现在时代不行,大概也都批斗下去了,就他这样子的,功劳不是很大,能力不是很强,但是根正苗红的,能稳稳当当的。 江长源孤寡老头子一个,就他一个人在大院里享受高级待遇,身边没一个孩子,就只带着太红旗,从小看着长到现在的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孙子里面,最疼爱的就是太红旗了。 看着自己孙子大口大口吃饭,高兴的不行,自己也跟着吃,“多吃肉,身体才好,你看看全是五花肉,给送来的都是最好的。” 住在这里面,啥也不缺,各种供应都很足,柴米油盐姜醋茶,要什么有什么,就连五花肉,都有人给送来。 太红旗喜欢吃肉,自己吃了不少,话少的不行,属于实干派的,你说你的,我吃我的,吃完了睡觉。 当爷爷的看着孙子吃的香,比自己吃了高兴,一个劲的给放碗里,太红旗给撕下来瘦的,然后给江长源吃。 江长源年纪大了,吃不了肥肉,但是这是五花肉,备不住就吃了,太红旗就给撕下来,自己吃肥肉,瘦的给江长源。 江长源心里更高兴了,这孙子孝顺他呢,眼睛眯起来,伴着米饭吃了,跟个寻常老人家一样。 “没事别老在家里面,明天出去玩玩。” 在家里就知道睡觉,怎么就这么能睡觉呢?江长源也弄不清楚,觉得大概是孩子内向了,没事就睡觉。 太红旗挑了挑眉,“爷爷,我在家里看书呢。” 给江长源气死了,看着他上楼,心想看鬼啊,一拿书就犯困,看书就跟催眠曲一样,真好意思说自己看书。 太红旗不管这个,进房间先看窗户,下意识看了看对面那个小窗户,关的死死的,但是里面昏黄的灯光晕出来,能看得清楚有人靠在窗户上。 心里面切了一声,觉得那人怎么这样,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靠在窗户上,八成是个瘫子,跟床结缘了。 还真的是八九不离十,宋清如这样子,跟个瘫子也差不多了。 晚上大家都去休息了,宋清如感觉身边有人,睁眼看是那老太,“姥姥,你去睡吧,我好好盖着被子呢。” 说话迷迷糊糊的,听的人心软,那老太是来给掖被子的,这样冷的天,被子盖不好,一晚上漏气,被窝里面很冷了。 她自己坐在床沿上,伸手把宋清如边上碎发别在耳朵后面,粗糙温热的大手,擦过脸蛋额头,宋清如很喜欢这感觉。 “这就去睡了,你也快睡吧。” 宋清如看着老太太要起来,期期艾艾的说出来,“姥姥。我想照照镜子。” 真的是好奇,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想看一眼,做个好梦,哪个姑娘不爱好颜色呢? 那老太起来,她床尾有口大箱子,平日里放衣服之类的东西的,自己掏出钥匙来,从里面找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给你看看,你也是的,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看镜子,不看也是最好看的,长得这么标致,长大了就是个大美人。” 一番话,说的无比自然,无比坦诚。 前边中院儿有个何寡妇,早些年家底好,丈夫是个船员,跑的是国际航线的,这都是来钱的。 航线一跑就是大半年,在家里休息几个月,只是后来遇难死了,一笔赔偿金拉倒,自己带着闺女过日子。 早些年名声就很一般,丈夫在外面的时候就跟别人有点勾连,只是后来闺女大了,为了闺女着想也断了,一心一意守着闺女。 都说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那寡妇又何苦为难寡妇呢?王太太跟何寡妇,都是看不顺眼,王太太家里三个闺女,喝寡妇年轻点,只一个闺女。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自己不要脸,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丈夫死了,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你见过还是怎么的,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听见了插着腰,横眉竖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说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说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没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过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里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说清楚了,我们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过,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说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个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说这个,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个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没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欢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这里啰嗦什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还没答应,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个,应了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头就来捧着我,我就是长得比你漂亮。” 院子浅,一喊后院儿都听见了,王太太出来一看,那还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开,都拼命一样,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气儿下不去。 好容易拉开了,王太太在家里骂闺女,“你谈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还怪谁呢?” 小桂一边做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心里就纳闷了,只以为姥姥对自己妈不是亲生的一样,没想到对三姨也是这样,别看她小,但是心里比谁都看的清楚,不然当初不跟她爸来这边。 这邻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辈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气,谁也不搭理谁,别扭着呢。 所以遇到邻居家里的事,凡事多看开点,吃点小亏也无事,图个安稳,要是过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别去多费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觉丢脸,学校里面呢也不去了,整日里跟着王太太去街道办,倒是有事情干,有点小权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里面憋着坏呢,有一天看见何寡妇跟一个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记在了心里,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妈,何寡妇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还记得是那些人吗?” “这谁还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该下地狱。” 王太太漫不经心的说,也没用脑子,何寡妇确实是私底下有勾连的,偷情这回事,你干了,无论是一回还是几回,总有风声走漏,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了,一个好家庭不容易,别轻易毁了。 享乐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觉得恶心愧疚吗?要是不觉得,那真的是私德有亏,下场好的少见。 同样是寡妇,王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因为她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没跟别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来做人。 三姐儿跟王太太如出一辙的眉峰在黑夜里跳起来,“谁说不是呢,就应该下地狱,一家子下贱人。” 王太太也没放心上,一会就睡了,三姐儿自己寻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来出门口,看见前男友在院子门口等着楠楠上学,手里拎着油条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见三姐儿就低着头不说话,很内秀的一个人,三姐儿是打算结婚的,毕竟现在高中,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啊?” 三姐儿错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一句,她就装作没听见,抬头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谁能想到一切的不幸来的这么突然,临近高中毕业的王三姐儿,就此登上了皖南会馆的舞台,随着跟楠楠的那一场手撕拉开了历史的序幕。 先问好了,江长源才吃饭,心里面把太红旗当成宝贝。 黄佳妮紧紧捏着筷子,面无表情,心想真的是偏心眼,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呢,倒是先去关心那野孩子,她觉得自己很大度,容忍的很久了。 先不说别的,就光是能看得见的,老爷子这里多少好东西,每个月的供应跟工资,下面的人来探望,太红旗是近水楼台,吃喝不愁,比她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要舒坦的多。 58.恶心 此为防盗章  也不上去好了, 竟然就靠在厨房门口, 一口一口吃了一碗肉, 这一碗肯定比摆盘子的肉多。 他就等着他爸来了,自己闲的无聊, 也不喜欢看书,就在那里闭目养神一样的, 这人,看起来虎气, 实则心机深沉, 平时不大动弹,但是一动起来真的没法说。 这边宋家已经是吃饭了, 小桌子一围起来, 竟然觉得满满当当了, 宋为民有事要说, 大家都搁着筷子等着呢。 “这是你们夏婶子, 以后就在我们家了, 你们以后喊妈。” 那老太很诧异,立时就看了夏冬梅一眼,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既是要进门的那一位, 只是这面相看起来跟女婿不相配,眼看着老不少呢。 一时之间, 大家都看着夏冬梅, 都纳闷为什么就选了这人呢, 夏冬梅来的时候就怕孩子不好相处,怕这家里不接纳自己。 这回更是心里没个着落,只对着大家笑,一个劲的说,“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以后我给你们做饭洗衣服。” 又看到那老太,这身份更见尴尬了,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平时木讷的很,只是尴尬的笑。 那老太也笑,觉得这人还可以,就是委屈了女婿,不说是相貌堂堂,但是委实是个体面人,还是那句话,不相配。 大家都觉得不相配,但是宋为民既然带回来了,就是自己愿意的,那天跟着族叔回去了,族叔是个热心肠,知道宋为民虽然进了四九城,但是担子也重,不在家里歇一歇吃口饭就走。 竟然是带着窝窝头来的,吃着自己的窝窝头走的,等着回去的时候,族里长辈就都在,问一问是个什么打算。 都喜欢宋为民,小子有出息啊,宋为民自己想了想,“要生过孩子的。” 大家听了点点头,这是想找个好好过日子的,那样子黄花大闺女,要是想着做后娘,只怕是十之八九有图谋,要不就是傻大姐了。 一来二去就只剩下两个人,宋为民自己想了想,最后还是带着夏冬梅回来了。 亡妻已故,他葬礼上不哭,在家里也不哭,老人孩子都在,只是在族叔几个面前,涕泪横流。 “我与亡妻夫妻二十年,下面三个孩子可怜,老丈母娘也可怜,要是再娶,一定是顾家本分的。” 大家也不再去劝,原本是没看好夏冬梅的,只一点,夏冬梅比宋为民还要大三岁,本来就显老,这会儿更是看着年纪大了。 族里一个夏冬梅的本家姐姐,托人要说一说,这才能牵线搭桥,只是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是她。 夏冬梅可怜人一个,她原也是好家庭好出身,只是结婚这么多年,竟然只生了闺女,一口气儿三个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老婆婆指着鼻子骂,丈夫也是抬手就打。 再加上没日没夜的做活,这个年纪一副老态,身体也是不大能生了,那前夫一家也是狠心人,硬生生给赶出来了,不要了,要再去找一个能生儿子的。 她是真的苦命人,苦水里面泡出来的,腊月天里的小白菜,半生坎坷。 宋为民觉得尚可,夏冬梅是个过日子的人,这一点就可以了,老实本分能过日子。 第一面见的时候,宋为民当着族叔的面说,“你尽管放心,我家里孩子多,日子勉强过,只你好好对待家里的孩子老人,谁敢不给你养老送终呢?” 夏冬梅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她没儿子,被人说了无数次,心里也觉得有儿子好,吃尽了没有儿子的苦,听说宋为民家里有一个儿子,不用宋为民说,自己就对着宋清林好。 就是这样一个人,靠着宋为民那番话,自己一个包袱皮,挎着一个小筐子,里面是走之前本家表姐给装的大馒头,“你以后也算是有着落了,在那边好好的,虽然是不能生了,但是对着那边的孩子好,都是有良心的人,到时候你就是亲妈,一样养老送终的。” “妹子啊,这些你带着,去那边给孩子吃,孩子念你的好。” 夏冬梅自己抹着眼泪就走了,一双小脚走了一天,跟着宋为民从天津卫走到了北京城,走到了城南的皖南会馆。 戗面火烧是天津卫的好东西,跟别家火烧不一样,硬邦邦的咬不动,但是人家牙口好,觉得有嚼劲,干吃泡水都行,吃了撑肚子。 表姐家里一点白面,都给做了,那时候的人,对人实诚的很,只有盼着你好的,没有盼着你不好的,做的时候家里孩子馋的咽口水,愣是没给孩子一个吃,全给夏冬梅了。 那老太就是煮了菜粥,然后是杂粮的三合面饼子,都是粗粮,好一点的菜,就是那盘子腊肉了,给放到夏冬梅眼前吃,“你吃这个,多吃这个。” 这就是以前待人接物的本事了,就是家里孩子再想吃,上了桌子,都是紧着客人吃的,孩子都在一边馋的咽口水,看不下去就赶出去玩,待人热情又淳朴。 夏冬梅不吃,只一个劲的端着碗看着眼前的人,眼眶子发热,自己就低着头喝粥,眼泪就掉进碗里,谁也看不见。 宋清如家里面最小,兄姐只是低着头吃饭,看也不看那盘子腊肉,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吃。 到了这会,却是有精神了,侧着脸看了看外面银装素裹,白莹莹的六瓣雪花儿照应的屋子里面朦胧的亮堂,她眼巴巴的看了一会,只觉得这大雪只怕是不吉利了。 “妈妈,累了你了,跟了我一辈子,却不想我先你一步了,帮我把孩子们都喊过来吧。” 话音刚落,自己已经是泣不成声,满脸的明亮,全是泪珠子趟过的苦。 这么正当年的一个妇人,却是得了病的人,自从一个月以前倒下来,就站不起来了,越来越重的病情,流水般的钱出去了,竟然没什么效果,都说是要命的病,家里好好养着罢了。 天意弄人,这个年纪,最放心不下的,不过是家里面的孩子罢了,她抬起头,隐约看见里间床上,大红的绸缎被面,金丝红线的龙凤双喜,稳稳当当的盖在那里,微微的鼓起,不由的心里面大恸。 这是新婚时候的被面,一直舍不得用,前面俩孩子都舍不得用,可是老三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大一点了,她就拿出来给老三用了,这样寓意极好的东西,她是盼着老三身子康健呢。 她这是临终前,想着嘱托孩子们一番。托了那老太去喊一下孩子们,一会两个孩子就站在跟前了。 一个是大儿子,娘的心头肉。排行第二的是大女儿了,这也是娘的小棉袄。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摸摸这个,再去摸摸那个,千般的舍不得,那老太在边上看着,一个劲的撑着,说着安慰的话,其实心里也知道,大概就是今晚了。 “女婿还没回来,听说一个偏方,今下午就去了,那地方远一点,只怕是半夜里才回来。你且撑住了,到时候一定是药到病除。” 那遇春嘴角一闪的笑,对丈夫没什么不满意的,少年夫妻,这些年不说是恩恩爱爱,但是也是相伴相守。 “我怕是不行了,你们父亲我不担心,我活着对的起他,死了也不叨扰他。” 话到这里,略一停顿,眼眶里又是莹莹的泪,断珠一样的滚下来,阎王爷只怕是个狠心人,世间多少悲伤事。 那遇春先去看老大,“你是长子,当哥哥的,下面两个妹子,要有当哥哥的样子,以后莫让人欺负了两个妹妹去。” 又去看老二,老二已经是强忍着哭声了,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青砖上面已经是一窝子小水潭。 “你是女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出嫁,是我的罪孽。你要跟你哥哥相互扶持,便是再多的苦,也要记着亲兄妹。照顾好自己,到了年纪找个喜欢的人结婚。” 两个孩子不敢开口,一开口便是嚎啕大哭,怕把母亲那即将要走的魂魄惊走了。 两个孩子跪下来,那逢春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里间,那里躺着的是老三,药罐子一样的老三,现在还不省人事。 “老三只怕是不行了,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当兄姐的,多看顾她吧,要是日子熬不下去了,便送着她走了吧,我在那边等着,总不至于让她孤单。” 她的老三啊,最疼的就是老三,生下来就是养不活的,现如今这么大了,当妈的要是不在了,谁能舍得那么多的药钱,谁有那么多耐心嘘寒问暖,谁又能给她一口热饭吃,一碗热汤药啊? 真的是,恨不能带着老三一起去了算了,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样的苦,她的老三只怕是要磋磨死。 但是到底是娘的心,不忍心啊,终究是有一丝儿的希望,万一以后,老三好了呢,身子康健了呢? 老大老二已经是跪下来了,一边一个拉着母亲的手,“妈,你会好起来的,爸去拿药了,那偏方吃了就好的,撑住了就好了。家里面您别担心,我跟大妹好着呢,便是小妹,我们也能照顾的好了。” 那遇春说了这一通话,已经是不行了,脸色纸片一样的开始掉色,眼巴巴的看着里间,她想去看一眼老三的,但是起不来了,家里面老弱病残的,扶她起来都没力气,也只能看着那金丝红线的绸缎被面。 那老太坐在床尾,斜对着那遇春,这孩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脊梁骨了。 “你莫担心,我老婆子一把骨头也有几两沉,只管给你看好了三个孩子,不成人我不咽气的。便是女婿要找个后娘,我也是赖着不走的,我有手有脚,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后妇进门了,也不能赶着我走。” 点了点头,那遇春听着前门院子里隐约有狗叫,那老太一下子站起来,急着往外走,“怕是女婿回来了,一定带了药,我去迎他。” 门开了又关,有一条缝隙,自行车的铰链声已经近了,只是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刻,她撑着抬起了上半身,拼了命的去再去看一眼里间,到死竟是闭不上眼了。 老大老二只盼着父亲推门而入,待着转头一看,那遇春已经是没了气息,到底是没赶上。 俩孩子立时恸哭,嚎啕的嗓子眼里面浸了血一样的痛,椎心泣血啊。一时间门外的人男人听见了,竟然踉跄了一步,膝盖磕到了门槛上,门恰好开了一半,看见里面躺着的人。 宋清如这身体根本不行,只哭了几声,已经喘不动气了,那老太想着拉她起来,地上多冷啊,宋清如也想起来,但是竟是烂泥一样的起不来。 外面宋为民刚好进来,人到中年,又是丧妻,一夜之间胡子邋遢,憔悴的不像样子。 到底是男人力气大,“三儿,好好跟你妈说几句,你妈才放心。” 一个大男人,现在才来得及看看老妻,死了的人一身轻松,活着的人还有无限烦忧,身后事都得一样一样来。 宋清如指了指那遇春的眼,“爸,让妈放心的走。” 人不能合眼,这是还有挂心事,只要活着的人,给宽慰几句,愿望了了,自然而然就走的干脆利索了。 宋为民想去给那遇春合眼,竟然没合上。宋为民嘴唇有些颤抖,心疼老妻到死不能闭眼,“你放心走吧,家里事别操心了,去那边好好等着,等孩子长大了,我也老了,到时候去找你就是。” 再去合眼,竟是还半睁着,宋清如一阵长声抽泣,死死的捂着嘴,两辈子,竟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人生第一大悲痛事。 无非是活着的人要继续痛苦,死了的人魂魄还要盘旋,一声无可奈何,罢了。 宋为民眼睛通红,几分萧瑟,几分悲凉,听着宋清如一声长泣,嗓子眼里面磋磨出血来,“好好走吧,老三以后我好好对待,有我一口吃的,不叫老三挨饿受冷。” 就这样,那遇春彻底闭眼了,浮萍半生,伶仃而去。 宋清如打量着的宋为民,一个极为清正的中年男人,一言一行都是妥帖,看着是很有担当的一个男人。 只是此时,不由得颓然,上身一件黑格子西装服,不是很有形状,只怕是那遇春裁剪出来的,穿在身上只觉得服帖,下面黑色的裤子,略微臃肿的样子,但是人自有一股子温和,是个好人,宋清如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三儿,你也莫要看了,外面冷了不好,你妈心疼你,去屋子里面好好睡一觉,没事。” 一番话极为温和,抬手想着摸一摸宋清如的头,却只看见自家小女儿簌簌的身子,万分疼惜,又是老妻临终心心念念的孩子,到底是疼惜的。 叹了口气,抱着老三就给送到里间去了,又给掖好了被子,再去看炉子,眼看这没火了,怕闺女冻着了,又去外面拿了小木棒子先去引火,然后再去夹了煤球进来。 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外面已经有人喊了,宋为民赶紧应了一声,匆匆的走,走了几步,刚挑起来帘子,又想起来三儿才转醒,只怕是饿了,要吃东西的。 “先不要睡,去给你炒个鸡蛋吃。” 转身出去了,一会就拿着两个鸡蛋进来,也没什么油烟味,淅淅沥沥一点油,跟没有一样。鸡蛋一磕,沿着锅圈一撒,便是满鼻子的香气了。 又给盛出来放到小碗里,他也是心疼孩子的人,家里面的活都能上手,从来没说是撂挑子不干,下班回来就是个大爷一样的作态,就按着以往老三的食量来的,两个鸡蛋算是足足够了。 宋清如捧着碗,温温的烫着指尖,看着宋为民出去了,一窝心子的暖,她只吃了两口,就撑不住了,想着睡过去了,抬手想着把鸡蛋放到床头柜上,竟是不能,只能枕头边上一放。 转眼就没有精神了,小炉子扑腾扑腾的火,上面温着一个紫铜水壶,黄灿灿的亮,这是刚过来年节,药水儿擦过的。 等着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哭声一片了,那遇春算是寿限短,昨晚上去了,今个儿就得入土去了,不能在家里多待着,不吉利。 乱槽槽的忙,这是要整理好人,要去郊外了,那老太当妈的定然不去,但是她跟宋为民说了,“我们虽然是母女,但是也是故人托付给我的,也是主仆,我得看着她下葬才行。” 到底是跟着去了,走之前也没人来喊宋清如,她这样子的身体,这样子的数九寒天,一出门没等着出城,只怕就跟着那遇春一起去了,家里人也没作声。 前面宋清林打头,捧着一个盆子,这是要摔盆的孝子,边上跟着礼仪先生,走到哪儿开始哭,哪儿摔盆子,哪儿噤声,全是他的指挥。 人走了,家里面也安静了,宋清如迷迷瞪瞪的,这会儿是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了了,这样的身体,只怕是等死的兆头,还要拖累着家里人。 好容易打起精神来,捏了捏自己浑身的每一寸骨头,摸不着肉的都是,都觉得不疼,仔细感受每一个器官,也没有毛病。 心里面就纳了闷了。这到底是什么病,打量着这家里,一片曾经富贵过的样子,金粉掉了也没有描补,只怕是倾然欲推,败落之相。 不过这年头,都穷,这家里养着孩子老人,还带着一个病秧子,勉力维持到现在,再厚的家底只怕是也没了。 宋清如自己熟谙各种佛经,自己不能送母亲一程,心里也不好受,支棱着身子爬起来,硬生生给开了半扇小窗户,胳膊防到窗台上支着,诵起来佛经。 她嘴巴里面不停,声音也不大,只是想着那遇春死不瞑目的双眼,把自己会的都给诵一遍,伴着亡灵上路,加持一下也是极好的。 太红旗后半夜被吵得实在是睡不着了,下午吃了午饭就想着眯一会,这么大的人了,极为喜欢睡觉,身子骨也是很好,这大冷的天,只一床被子就好,屋子里面有暖气,竟然还开着半扇窗户。 一觉起来满足的不行,结果隐隐约约就听见蚊子哼哼,他身后的这一片全是有权有势,从他窗户前的一片全是穷人家,正当眼前的就是闽南会馆。南贫北贱,东贵西富。 太红旗眉毛挑的老高,自己尖着手指拿了一块,满嘴巴的肉,一咬全是劲儿,心想我还不跟他生气,我吃了这叫更有劲儿生气,来劲了。 也不上去好了,竟然就靠在厨房门口,一口一口吃了一碗肉,这一碗肯定比摆盘子的肉多。 他就等着他爸来了,自己闲的无聊,也不喜欢看书,就在那里闭目养神一样的,这人,看起来虎气,实则心机深沉,平时不大动弹,但是一动起来真的没法说。 这边宋家已经是吃饭了,小桌子一围起来,竟然觉得满满当当了,宋为民有事要说,大家都搁着筷子等着呢。 “这是你们夏婶子,以后就在我们家了,你们以后喊妈。” 那老太很诧异,立时就看了夏冬梅一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既是要进门的那一位,只是这面相看起来跟女婿不相配,眼看着老不少呢。 一时之间,大家都看着夏冬梅,都纳闷为什么就选了这人呢,夏冬梅来的时候就怕孩子不好相处,怕这家里不接纳自己。 这回更是心里没个着落,只对着大家笑,一个劲的说,“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以后我给你们做饭洗衣服。” 又看到那老太,这身份更见尴尬了,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平时木讷的很,只是尴尬的笑。 那老太也笑,觉得这人还可以,就是委屈了女婿,不说是相貌堂堂,但是委实是个体面人,还是那句话,不相配。 大家都觉得不相配,但是宋为民既然带回来了,就是自己愿意的,那天跟着族叔回去了,族叔是个热心肠,知道宋为民虽然进了四九城,但是担子也重,不在家里歇一歇吃口饭就走。 竟然是带着窝窝头来的,吃着自己的窝窝头走的,等着回去的时候,族里长辈就都在,问一问是个什么打算。 都喜欢宋为民,小子有出息啊,宋为民自己想了想,“要生过孩子的。” 大家听了点点头,这是想找个好好过日子的,那样子黄花大闺女,要是想着做后娘,只怕是十之八九有图谋,要不就是傻大姐了。 一来二去就只剩下两个人,宋为民自己想了想,最后还是带着夏冬梅回来了。 亡妻已故,他葬礼上不哭,在家里也不哭,老人孩子都在,只是在族叔几个面前,涕泪横流。 “我与亡妻夫妻二十年,下面三个孩子可怜,老丈母娘也可怜,要是再娶,一定是顾家本分的。” 大家也不再去劝,原本是没看好夏冬梅的,只一点,夏冬梅比宋为民还要大三岁,本来就显老,这会儿更是看着年纪大了。 族里一个夏冬梅的本家姐姐,托人要说一说,这才能牵线搭桥,只是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是她。 夏冬梅可怜人一个,她原也是好家庭好出身,只是结婚这么多年,竟然只生了闺女,一口气儿三个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老婆婆指着鼻子骂,丈夫也是抬手就打。 再加上没日没夜的做活,这个年纪一副老态,身体也是不大能生了,那前夫一家也是狠心人,硬生生给赶出来了,不要了,要再去找一个能生儿子的。 她是真的苦命人,苦水里面泡出来的,腊月天里的小白菜,半生坎坷。 宋为民觉得尚可,夏冬梅是个过日子的人,这一点就可以了,老实本分能过日子。 第一面见的时候,宋为民当着族叔的面说,“你尽管放心,我家里孩子多,日子勉强过,只你好好对待家里的孩子老人,谁敢不给你养老送终呢?” 夏冬梅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她没儿子,被人说了无数次,心里也觉得有儿子好,吃尽了没有儿子的苦,听说宋为民家里有一个儿子,不用宋为民说,自己就对着宋清林好。 就是这样一个人,靠着宋为民那番话,自己一个包袱皮,挎着一个小筐子,里面是走之前本家表姐给装的大馒头,“你以后也算是有着落了,在那边好好的,虽然是不能生了,但是对着那边的孩子好,都是有良心的人,到时候你就是亲妈,一样养老送终的。” “妹子啊,这些你带着,去那边给孩子吃,孩子念你的好。” 夏冬梅自己抹着眼泪就走了,一双小脚走了一天,跟着宋为民从天津卫走到了北京城,走到了城南的皖南会馆。 戗面火烧是天津卫的好东西,跟别家火烧不一样,硬邦邦的咬不动,但是人家牙口好,觉得有嚼劲,干吃泡水都行,吃了撑肚子。 表姐家里一点白面,都给做了,那时候的人,对人实诚的很,只有盼着你好的,没有盼着你不好的,做的时候家里孩子馋的咽口水,愣是没给孩子一个吃,全给夏冬梅了。 那老太就是煮了菜粥,然后是杂粮的三合面饼子,都是粗粮,好一点的菜,就是那盘子腊肉了,给放到夏冬梅眼前吃,“你吃这个,多吃这个。” 这就是以前待人接物的本事了,就是家里孩子再想吃,上了桌子,都是紧着客人吃的,孩子都在一边馋的咽口水,看不下去就赶出去玩,待人热情又淳朴。 夏冬梅不吃,只一个劲的端着碗看着眼前的人,眼眶子发热,自己就低着头喝粥,眼泪就掉进碗里,谁也看不见。 宋清如家里面最小,兄姐只是低着头吃饭,看也不看那盘子腊肉,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吃。 王太太只觉得晦气,“你哭什么哭,留在家里什么都给你哭没了,看你丧气的,我缺你吃了还是喝了,谁家离婚了的娘家还要,你还有脸哭呢?” 王大姐一时之间想起来宋为民刚对着她笑,前尘往事全部勾起来了,也不管不顾,只放声痛哭。 这还是来劲了是吧,王太太鸡毛掸子都拿出来了,心想你不是给我较劲,我养着你难道是为了气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你不想过了就滚,人家要个小脚女人都不要你,你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贱皮子啊?” “你给我滚,不是缺男人缺疯了,现在你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在那里住下来算了,每顿饭混个水饱,饿的皮包着骨头,没事就跟京韵大鼓一样,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是吧?” 王太太这骂人啊,可真的是精粹了,一个脏字不带,但是一句句砸在脸上,生疼,跟唱大戏的一样,有喜欢热闹的,就喜欢凑在王太太边上听她骂人,还带着押韵的呢。 只是屋子浅,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听见,虽没有说出名字来,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为民。 瞬间大院儿都知道了,大院里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听见了,只觉得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狱一样,气的心口疼,本来身体不好,一生闷气脸色就差,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喘气。 你说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没人出去对着王太太骂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这样说宋家,只是夏冬梅新来的不好去招惹别家,那老太也干不出对骂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怂了,只知道生闷气。 这小怂包一个劲的气,在心里跑马,心想你这死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嘴巴坏,死了大概要下地狱,自己养了三个女儿待价而沽,打量谁不知道呢?就连宋清如这样子一年四季躺床上的都知道。 她这身体,好好的开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里面事情多,再加上气闷,脸色刹那就不好了,喘气都觉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床上去平复。 二姐儿放学回来,手里面拿着一颗奶糖,学校里长得漂亮,总有人献殷勤,宋清婉也是个心机女了,她自己来者不拒,给我我就拿着,答不答应自己说了算。 送上门来的,干嘛不要,剥了皮给宋清如,“这可是奶糖呢,我都没舍得吃。” 宋清如一听,恨不得吐出来大家一起分一分,现如今脸上有点肉了,多少还好看一点,不是那么吓人了,宋清婉自己伸手想着捏捏脸上多少肉,到底是没忍心下手。 “怎么了你这是,在床上干什么躺着,不是要吃饭了?” 宋清如声音闷闷的,答非所问,“二姐你以后不要要人家男同学的东西了,扔了也不要。” 给宋清婉气的,什么叫扔了也不要,就你清高,“干什么不要,我也没有问人家要,自己愿意给怎么了?看我拿着了就高兴,我不要人家还生气呢。” 宋清如心里想着,她二姐心是真大,真能想得开啊,干啥都行,一看就是人才。 宋清婉不管这些,自己去问那老太,“姥姥,三儿这是咋了,怎么又躺着了,不是好了吗?” 那老太一边干活,一边也没多想,顺口就说了早上的事情,也没多想啊,这年头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宋清婉这女孩子,在家里没说什么,但是手里活一放下来,自己拖着把椅子就出去了,往王太太门前一放,自己坐下来了。 不管人出不出来,嘴巴一张就是了,“王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欺负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是怎么了?说我们家三儿病秧子,碍着你什么事情了,吃你家饭了,用你们家药了?” “大家来评评理,我们家三儿生下来屋子门口都没有出来过,碍着王太太什么眼了,说话恨不得我门老三去了一样,才转好没几天,听了又不行了,收的一把骨头了,还得听你这刮骨刀一样的话。” “摸摸良心有没有,只怕是黑心肝,比杀人放火更厉害呢。再一个,我们家穷,我们家吃烂菜叶子,管你什么事儿,还是那句话,吃你家的了吗?不偷不抢,我们脸上照样有光彩,有一句说一句,从来不指桑骂槐背后捅刀子。” “自己什么人难道不清楚,大家不说出来是邻居,说出来只怕你脸皮子都没有了,养着三个女儿打量着什么主意大家难道不清楚。我虽然小,但是也知道一个道理,凡事啊,。靠自己。” 宋清婉一句一句,跟蹦豆子一样,正好是午饭点,院子里面人来人往的,竟是看热闹的不少,也觉得解气,只是这宋二姐儿,让人刮目相看,以前只觉得是个清秀姑娘,现在只怕是个厉害角色了。 夏冬梅自己站在门口看,想去说什么,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女孩子,这样子骂街到底是不好,里面宋太太脸都不露。 那老太喊了一句,“二姐儿,回家吃饭了。” 给个台阶下,说也说过了,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谁知道宋清婉头也不回,“一会儿吃,我还没说完。” 宋清婉自己说着说着掉眼泪,她心气儿不是一般的高,这件事情生气也就罢了,只要是也觉得自己家里可怜,是真的穷,老三也是真的看着活不长,人家就专门说你的痛脚。 这要是有钱了,谁还能说一句,谁还能这么欺负人,不看她妈那时候给王太太帮扶多少,也要看看他们兄妹几个刚没了妈。 这王太太做事情,的确是很多人看不惯,所以今天,王太太自己在里面,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恨得牙痒痒,倒是没看出来宋清婉是个能干的,早晚收拾她。 大家记好了一句话,凡自是嘴巴不好的人,说三道四的人,那一定是个小心眼的,记仇。 无时无刻不给你捅刀子,我们叫做小人。 王太太气的心口疼,隔着窗子说话,不想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你个小丫头嘴皮子厉害,伶牙俐齿的,也不怕嫁不出去了。” “嗬,好大的口气,你们家姑娘都能嫁的出去,那我宋清婉凭什么嫁不出去了?” 谁说不是呢,王太太家里三个姑娘没钱的根本不搭理,就等着找有钱的,全靠缘分了,所以婚姻格外艰难,毕竟想着高嫁。 59.演戏 此为防盗章  巧了, 这会儿大雪后无人,人人都在家里猫冬,声音也极为空旷,太红旗啪的一声关了窗户,心想管他死活, 大白天的出来吓人。 可怜宋清如一直低着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瘦骨嶙峋的,恰似一只青面獠牙鬼。 自己病的脱了形状,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一心一意的孝女。 那边太红旗关了窗户,躺在床上养养神, 心想他这个房间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 但凡是前面闽南会馆里一点风吹草动, 声音就能爬到他这二楼来。 昨晚上也不知是谁去了, 闹腾了一晚上, 太红旗最怕该睡觉的时候闹腾,心里面一股子燥, 这会儿关上窗户, 竟然还能听见那念经一样的声音。 听不清楚字, 就只是嗡嗡嗡, 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 桌子上摆着一盘子山楂, 捡起来一个最大的, 然后在手里面掂量了掂量,找一下手感。 那山楂红彤彤艳丽,个头大的跟核桃一样,连着一点点的果蒂,冬日里闲着没事的时候,嘴巴里面打发几个,极有滋味,很是落胃。 要是有心思的,待到晚上的时候,家里面闲着火,给炉子上面一层矮盖子盖起来,上面放几个山楂,细火慢慢的翻着,到山楂软了,一去皮,那滋味,只怕是梦里才有。 太红旗还真的不是自己吃,他推开窗户,看着那青面獠牙鬼一样的,心里面使坏,心想让你大半天出来吓人,还在那里蚊子哼哼,且吃个教训吧。 胳膊往后一拉,然后一伸,那山楂就出去了,这时候的人准头极好,都是皮弹弓练出来的,太红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有的是劲头,吧唧一下。 宋清如自己本来就是强撑着的,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一心一意缅怀亡母,毕竟两辈子才有一个妈。 情到深处,不由得潸然泪下,结果未成想到迎面一个暗器,直接就给脑门子上来了一下,正中眉心处,那力道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宋清如这细皮嫩肉的,立时就一个后仰,本来伸在窗户外的脑袋缩回去了。 宋清如一时间发懵了,脑门子生生的疼,自己两只手撑着床,顾不得稳住身体,哆哆嗦嗦的先去关窗户,看着窗户紧闭,才虚了一口气。 这人也是个怂包,太红旗看着宋清如小王八一样缩回去,嘴角就扯起来了,一脸的坏笑,心里还要骂一句小怂,挨打了就连四处看看也不曾,真是好欺负。 心里面美滋滋的,转身关上窗户竟然心安理得的继续睡了,一点儿内疚心理也没有,只想着要是那蚊子还出来,他见一次打一次。 这人,真的是坏透了,那边宋清如捂着小心脏都吓死了,这边他美滋滋的拉着被子睡大觉。 宋清如手心里攥着那个红山楂,身上的皮肤常年不见光,已经是粉末一样的白,薄皮子底下墨青的血管,她自我欣赏了一下,好似是一副山水墨画,不是留白就是青黑。 小心翼翼的拉开窗户上一条缝,寻思着看看谁打的她,初来乍到的,什么也摸不清楚,结果什么也没有,自己闷闷的躺在那里,精神不济又睡了过去。 要不就是怂,你说你当时挨了打,倒是立时就四处看一看,才能看到谁动的手,结果她非得过这么久才看一眼,人早就跑没了,也就是心里安慰一下自己了。 等着一家子回来,已经是擦黑了,冻得苦哈哈的,这时候踩一天的大雪,鞋子都湿透了,鞋帮子上都是泥水,脚上死人一样的冰。 家里就老三屋子里面有个炉子,最暖和不过了,宋为民就喊着孩子们进去暖一暖,“你们进去暖和一下,再热一下饭菜,我收拾一下就好了。” 这外面的东西都要收拾,桌椅板凳全是租赁的,要结账的也有不少,家里面捉襟见肘,又一场体面的丧事,宋为民拿着算盘在外面来回的拨动。 宋老大先进来,头一眼就是先去看老三,母亲没了,当大哥的到底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自觉关爱下面的妹妹们,只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你快来看看,这额头上是怎么了?” 紧跟在后面老二赶紧快一步,走进了一看,心里面也是一哆嗦,这眉心上面青黑一片,加上刚从坟场回来,第一想的就是祖宗想她妹妹了。 轻轻的去晃悠老三的肩膀,就怕是去见祖宗了,“三儿,醒醒啊。” 来回几次,宋清如悠悠的转醒,看着兄姐一脸关切,也只说自己不下心磕了,绝口不提被打的。 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白嫩嫩的手心里一个大山楂,“姐,你吃。” 宋二姐也松口气,妹妹好她就舒坦,刚才看着就跟个小僵尸一样,额头那一块显得很吓人了。 “唉,这是个好东西,我烤一烤吃。” 宋清林脸色舒缓,自己摊着脚在炉子旁边,已经麻木了,鞋袜里面湿透了。他闲着,就给来回翻着那山楂,宋二姐就去收拾锅子去了,剩饭菜热一热正好吃。 等着山楂烤好了,正好果子收拾好,宋清林自己叠着鞋子,走到床边上给宋清如,“你吃罢,这个开胃的。” 这是当哥的,一点芝麻大小的东西,都想着下面的妹妹们。 “三姐儿,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你空口说白话,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证据就在屋子里,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批斗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批斗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批斗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宋清婉,平日里见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现在都要给个笑脸,打个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吓到了,想着以前为了洗床单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晒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给看着别让人偷走了。 宋清如闲着没事,就从后窗户那里看着一帘子的白床单,隐隐约约老是觉得不好,但是私底下问过宋为民,宋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没什么好让人说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还暗戳戳的把粮食藏了起来,每次用的时候她捯饬很久才拿出来。 太红旗喜欢站在窗户口那里吹风,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白床单,日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床单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大白天怪吓人的。 他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盘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记起来了,老觉得自己窗户对着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闹鬼一样,他其实好奇心不大有,但是这次是真的纳闷了,就是想破了脑袋,太红旗大概也想不出来。 宋清如这性格其实蛮奇怪的,自己藏着一肚子的问题,每天都在烦恼,知道的多当然比别人看的远,其实跟同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只不过是病怏怏的,加上母亲刚去世,家里人倒是没多想,以前就阴阳怪气的,现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么不穿,是太小了还是怎么着啊?” 江长源打量着孙子,觉得过年又长高了,大概是太小了,买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头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红旗瞬间不想说话了,他那羊毛衫借给孙子了,孙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乐还是怎么着,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个寒碜样,太红旗直接送给孙子了。 孙子倒是回家洗了洗,照样皱巴巴的穿在身上,觉得不是一样暖和吗? “没有,天气都热了。” 江长源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北地里春天短,似乎是风停了的瞬间,眨眼间就是暖春了,来不及淅沥几滴雨水,又开始了蝉鸣。 爷俩相依为命,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也是别样的温馨,只是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叫声,又尖又细,紧接着是一阵嘈杂。 太红旗顿了顿筷子,觉得糟心,大晚上的不知道闹腾什么,把碗里的红烧肉巴拉着吃了。 倒是江长源叹了一口气,“现在形势越来越不好,你在外面也要注意点,这些人就跟没脑子一样,不知道猖狂什么,今天去整这个,明天去修理那一个,瞎忙活。” 话说的隐晦,太红旗却是听得明白,点点头,“您放心吧,我有什么好让人说嘴的,我可是朝鲜的。” 江长源虎着脸,“什么朝鲜的,你小子就知道气人。” 亲孙子不能认,只说是收养的,其中滋味,自己知道罢了。 那边宋清如刚坐在炉子边上,慢慢的烤火,一屋子人吃了饭都在小隔间里,暖和一会,等着一壶水烧开各自洗漱了才睡下。 清贫的家里,半饱的肚子,但是因着这些微的温暖,倒是格外的温馨,宋清如最喜欢的就是这会子,她大多数时候就是听着,听大家说话,什么都喜欢听,都觉得新鲜。 结果万万没想到,担心的一切还是发生了,看着水要开了,宋清如就起来想先去窗台上拿水杯,有点口渴了。 刚站起来,就看到院子里进来一群人,惨淡的夜光下面,只有胳膊上的红袖章,刺眼的厉害,后院不大,那架势竟然是直接冲着宋家来的。 这小怂,一时之间只能够嗓子眼里喊一句,伴随着一声踹门的声音,宋家也被拉入了泥潭。 宋为民赶紧走出去,“这么晚了这是干什么,我们家里没有什么东西的,一直是拥戴社会主义。” 话说的极为温和,就连臃肿的身体都有些弯曲,似乎站的矮一点,人家就能手段温和一点。 “嗬,还敢说,你是敌特,是国民党的军官,这么多年竟然没人发现。” 刹那间,宋为民脸色惨白,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马上就有人拿着绳子绑起来。 家里人都在呢,那老太只揽着宋清如,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没事,没事,你别怕,就算有事也跟你没关系的。” 宋清如心里面咯噔咯噔的,她直愣着眼睛看着前面,就跟一个闹剧一样,一时之间恍惚了,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代呢,这其实只是一个历史是不是? 她看着王三姐居高临下,插着腰指着宋为民,就跟以前的判官对着死刑犯一样,看见宋清林被人推开了,碰到了椅子,又看到宋清婉去跟王三姐扑打,最后被婶子死死的抱住,一起瘫在了地上。 举目四看,乱糟糟的,竟然是离魂一样,王三姐疾言厉色,指着那老太,“老太婆一个,竟然没看出来你是满族皇室的,活到这年纪,不知道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罪该万死。” 一切都乱了,邻居都没有敢过来的,这闽南会馆已经变天了,大门上传承百年的对联成了春风里渣滓,一吹就散了,换成了张贴的歪歪扭扭的劣质品。 “庙小神灵多,池浅王八多。” 60.回去 此为防盗章  当时情况特殊, 战争时期的特殊现象,回来一安逸了, 就不是那回事了, 照样娶妻生子。 这还是后来, 老爷子江长源收到了电话,平壤太家没落了,朝鲜那边情况越来越不好,太红旗妈妈亲自打电话,要把孩子送回来的。 她气性大,眼看着江田野头也不回的走,到底是女子多情,生了孩子就气出病来了,没几年就不行了。太红旗送过来的时候才三岁,江老爷子养着, 只说是收养。 但是收养不收养的,谁还不清楚啊, 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孩子, 而且还是朝鲜来的, 收养也不用跑那么远。 江长源不是不想让太红旗跟着江田野, 毕竟是亲父子,在一起也亲近。 但是江田野结婚了啊, 儿媳妇家里也是高门大户的, 一样军功赫赫, 人家无缘无故当了后妈, 肯定是不接受的,再加上江田野也很迅速了,已经有儿子了,比太红旗就小一岁。 太红旗回来的时候,江田野太太是黄佳妮,正好是怀着第二胎,当时就气的肚子疼,江长源也是有点大男子主义,拉着自己儿子说。 “这是你的亲儿子,看看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样,你老婆说是不要,那是因为不是她亲生的,可是这孩子是你亲生的,你得硬气一点说句话。” 江田野这薄情郎,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没有太红旗日子过得更好,“爸,您看现在这样子,佳妮马上就要生了,我前面对不起红旗妈妈,不能再对不起佳妮了,这孩子跟她没关系的。” 话是很有道理,前面跟太红旗妈妈那样子,已经是对不起太红旗妈妈了,可是人死了,没办法了,不能在对不起现在的老婆黄佳妮了,也算的上是一个男人了。 黄佳妮一大家子是很满意了,可是全世界,只不过是对不起太红旗一个人罢了,江长源最后没办法了,他年纪大了,也不能养着孩子了,那么小一个多闹腾。 想着给自己小儿子闺女看着一起带着,毕竟是亲侄子,但是谁也不想要,这要是要了,以后怎么见大嫂呢,很有默契的不接话。 最后一阵来气,江长源自己养了,带回家了里来,这样子太红旗也碍不着其他人的事情了,但是为了这事情,这么多年了一直呕着一口气。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人家孩子不是你养吗,江长源就不明白了,干什么老是管教孩子。 黄佳妮俩孩子跟太红旗差不多大,一个小一岁,一个小三岁,大儿子叫江明日,小女儿叫江明月,看起来期望就不一样。 她就是看着太红旗不顺眼,今天来吃午饭,大家都在那里,太红旗本来在二楼来着,但是宋清如家里味道从后窗户一飘就进来了,他长身体的时候,一下子就饿了。 这就是他家啊,饿了去吃点东西没什么,自己就进了厨房,冬嫂一见他进来就知道饿了,正好有炖好的排骨,先给他盛了一碗。 “来,你在这里吃,吃完了还有啊。” 冬嫂拉了一个小板凳,平时择菜用的,给太红旗一整碗,早上刚送来的排骨,肉多着呢,还带着脆骨,想着要补钙,脆骨就多挑着给太红旗多吃点。 至于江田野跟黄佳妮俩孩子,她不是看着长大的,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啊。 谁知道姜明月闻到味道了,拉了拉黄佳妮衣角,“妈妈,我饿了。” 黄佳妮就去厨房,一下子就看到了太红旗,在那里大马金刀的坐着吃肉呢,心里面就一股子燥,这什么玩意,还好吃好喝养着。 她就是看不起太红旗,更看不起太红旗妈妈,低人一等一样。觉得好人家女孩子,谁跟个男人野合生孩子啊,未婚先孕也就算了,最后人走了还把孩子生下来,多大脸啊。 要是她,先不说不会干这样的事情,就是孩子也绝对不会要了,一根绳子吊死算了,心高气傲。 “哟,别说是一上午没见到人,原来在这里吃肉呢?” 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看了看那碗,有看一看冬嫂,很有警示作用了,冬嫂在家里做事情,肯定是和气为主。 “明月要不要吃一点,正好能吃了,看着大家都饿了,先垫垫,这么大的孩子,都不禁饿。” 黄佳妮也不是不要脸的人,说了这么一句让大家都不痛快了,她就舒坦了,端着一碗,给放到桌子上让两个孩子吃。 等着人走了,冬嫂生怕太红旗不舒坦,想说什么但是没法说。 黄佳妮很来劲了,她可以说太红旗,但是太红旗不能还嘴,不能搭腔,不然刹那就是火山爆发,跟个疯子一样咆哮。 这都是经验,太红旗自己刚才压根就没说话,你说你的呗,我就听听着,看冬嫂神色不对。 太红旗举了举碗,“再来一碗。” “哎哎,好,多着呢。” 其实心酸的不行,孩子哪里能心里舒坦呢,但是看着黄佳妮很正常的一个人,但是就是不喜欢太红旗,太红旗平时当个隐形人最好,不然就发飙。 小时候太红旗顶嘴一次,她就咆哮,对着江田野咆哮,对着家里人咆哮,这就是个心结了,有病了。 所以时间长了,为了求个安稳,只能是没病的让着有病的呗。 大家都这样,有病的大家不敢招惹,怕犯病,那就可劲让没病的忍着,没什么损失。可是这事儿,谁闷气谁知道,谁委屈谁知道。 太红旗自己巴拉了两大碗排骨,自己擦擦嘴,“我出去了,中午不吃饭了。” 自己踩着自行车就出门了,楼底下一溜的小伙伴等着了,自行车铃铛不停地响。 宋清如一直安静惯了,刹那间这么热闹,从后窗户上一看,好家伙,自行车啊,连着好几辆,一个个穿的体面极了,而且还有自行车。 打头的那一个,只觉得眉目英挺逼人,相貌堂堂,十分周正。一行人有说有笑,宋清如迅速的贴标签,有钱还有闲,而且是还有地位。 在一个即将破冬的早上,王三姐儿带着一群红袖章,踏着第一缕晨光,雄赳赳气昂昂的推开皖南会馆的大门,像是一只满弦的箭,必须要钉出血来才行。 于是皖南会馆只有过年才开的大门打开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何寡妇跟楠楠,罪名也很好拿捏,一群人本来就是只怕见不到血,只怕抓不到人民的叛徒。 再加上王三姐儿作证,信誓旦旦的在那里指证,“就是她不知道检点,败坏风气,我不止一次见到她跟有妇之夫勾搭,晚上偶尔也能看到影子,对主席保证,这是破鞋,今天举报,就是请求上级能够对她进行教育。” 何寡妇跪在地上,头发散乱一地,早起来还没洗漱,就被拖出来了,鞋子还在脚后跟上没提上。 “三姐儿,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你空口说白话,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证据就在屋子里,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批斗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批斗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批斗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宋清婉,平日里见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现在都要给个笑脸,打个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吓到了,想着以前为了洗床单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晒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给看着别让人偷走了。 宋清如闲着没事,就从后窗户那里看着一帘子的白床单,隐隐约约老是觉得不好,但是私底下问过宋为民,宋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没什么好让人说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还暗戳戳的把粮食藏了起来,每次用的时候她捯饬很久才拿出来。 太红旗喜欢站在窗户口那里吹风,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白床单,日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床单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大白天怪吓人的。 他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盘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记起来了,老觉得自己窗户对着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闹鬼一样,他其实好奇心不大有,但是这次是真的纳闷了,就是想破了脑袋,太红旗大概也想不出来。 宋清如这性格其实蛮奇怪的,自己藏着一肚子的问题,每天都在烦恼,知道的多当然比别人看的远,其实跟同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只不过是病怏怏的,加上母亲刚去世,家里人倒是没多想,以前就阴阳怪气的,现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么不穿,是太小了还是怎么着啊?” 江长源打量着孙子,觉得过年又长高了,大概是太小了,买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头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红旗瞬间不想说话了,他那羊毛衫借给孙子了,孙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乐还是怎么着,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个寒碜样,太红旗直接送给孙子了。 孙子倒是回家洗了洗,照样皱巴巴的穿在身上,觉得不是一样暖和吗? “没有,天气都热了。” 江长源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北地里春天短,似乎是风停了的瞬间,眨眼间就是暖春了,来不及淅沥几滴雨水,又开始了蝉鸣。 爷俩相依为命,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也是别样的温馨,只是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叫声,又尖又细,紧接着是一阵嘈杂。 太红旗顿了顿筷子,觉得糟心,大晚上的不知道闹腾什么,把碗里的红烧肉巴拉着吃了。 倒是江长源叹了一口气,“现在形势越来越不好,你在外面也要注意点,这些人就跟没脑子一样,不知道猖狂什么,今天去整这个,明天去修理那一个,瞎忙活。” 话说的隐晦,太红旗却是听得明白,点点头,“您放心吧,我有什么好让人说嘴的,我可是朝鲜的。” 江长源虎着脸,“什么朝鲜的,你小子就知道气人。” 亲孙子不能认,只说是收养的,其中滋味,自己知道罢了。 那边宋清如刚坐在炉子边上,慢慢的烤火,一屋子人吃了饭都在小隔间里,暖和一会,等着一壶水烧开各自洗漱了才睡下。 清贫的家里,半饱的肚子,但是因着这些微的温暖,倒是格外的温馨,宋清如最喜欢的就是这会子,她大多数时候就是听着,听大家说话,什么都喜欢听,都觉得新鲜。 61.怀孕 此为防盗章 转过身来, 知道太红旗不大高兴, 竟然又端出来一小碗腊肉, “给你拿上去吃, 不然一会吃不到几口就没了,待会看在多吃肉的份上,不跟你爸生气。” 太红旗眉毛挑的老高,自己尖着手指拿了一块, 满嘴巴的肉,一咬全是劲儿, 心想我还不跟他生气,我吃了这叫更有劲儿生气,来劲了。 也不上去好了,竟然就靠在厨房门口,一口一口吃了一碗肉,这一碗肯定比摆盘子的肉多。 他就等着他爸来了, 自己闲的无聊,也不喜欢看书, 就在那里闭目养神一样的,这人,看起来虎气,实则心机深沉,平时不大动弹, 但是一动起来真的没法说。 这边宋家已经是吃饭了, 小桌子一围起来, 竟然觉得满满当当了,宋为民有事要说,大家都搁着筷子等着呢。 “这是你们夏婶子,以后就在我们家了,你们以后喊妈。” 那老太很诧异,立时就看了夏冬梅一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既是要进门的那一位,只是这面相看起来跟女婿不相配,眼看着老不少呢。 一时之间,大家都看着夏冬梅,都纳闷为什么就选了这人呢,夏冬梅来的时候就怕孩子不好相处,怕这家里不接纳自己。 这回更是心里没个着落,只对着大家笑,一个劲的说,“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以后我给你们做饭洗衣服。” 又看到那老太,这身份更见尴尬了,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平时木讷的很,只是尴尬的笑。 那老太也笑,觉得这人还可以,就是委屈了女婿,不说是相貌堂堂,但是委实是个体面人,还是那句话,不相配。 大家都觉得不相配,但是宋为民既然带回来了,就是自己愿意的,那天跟着族叔回去了,族叔是个热心肠,知道宋为民虽然进了四九城,但是担子也重,不在家里歇一歇吃口饭就走。 竟然是带着窝窝头来的,吃着自己的窝窝头走的,等着回去的时候,族里长辈就都在,问一问是个什么打算。 都喜欢宋为民,小子有出息啊,宋为民自己想了想,“要生过孩子的。” 大家听了点点头,这是想找个好好过日子的,那样子黄花大闺女,要是想着做后娘,只怕是十之八九有图谋,要不就是傻大姐了。 一来二去就只剩下两个人,宋为民自己想了想,最后还是带着夏冬梅回来了。 亡妻已故,他葬礼上不哭,在家里也不哭,老人孩子都在,只是在族叔几个面前,涕泪横流。 “我与亡妻夫妻二十年,下面三个孩子可怜,老丈母娘也可怜,要是再娶,一定是顾家本分的。” 大家也不再去劝,原本是没看好夏冬梅的,只一点,夏冬梅比宋为民还要大三岁,本来就显老,这会儿更是看着年纪大了。 族里一个夏冬梅的本家姐姐,托人要说一说,这才能牵线搭桥,只是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是她。 夏冬梅可怜人一个,她原也是好家庭好出身,只是结婚这么多年,竟然只生了闺女,一口气儿三个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老婆婆指着鼻子骂,丈夫也是抬手就打。 再加上没日没夜的做活,这个年纪一副老态,身体也是不大能生了,那前夫一家也是狠心人,硬生生给赶出来了,不要了,要再去找一个能生儿子的。 她是真的苦命人,苦水里面泡出来的,腊月天里的小白菜,半生坎坷。 宋为民觉得尚可,夏冬梅是个过日子的人,这一点就可以了,老实本分能过日子。 第一面见的时候,宋为民当着族叔的面说,“你尽管放心,我家里孩子多,日子勉强过,只你好好对待家里的孩子老人,谁敢不给你养老送终呢?” 夏冬梅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她没儿子,被人说了无数次,心里也觉得有儿子好,吃尽了没有儿子的苦,听说宋为民家里有一个儿子,不用宋为民说,自己就对着宋清林好。 就是这样一个人,靠着宋为民那番话,自己一个包袱皮,挎着一个小筐子,里面是走之前本家表姐给装的大馒头,“你以后也算是有着落了,在那边好好的,虽然是不能生了,但是对着那边的孩子好,都是有良心的人,到时候你就是亲妈,一样养老送终的。” “妹子啊,这些你带着,去那边给孩子吃,孩子念你的好。” 夏冬梅自己抹着眼泪就走了,一双小脚走了一天,跟着宋为民从天津卫走到了北京城,走到了城南的皖南会馆。 戗面火烧是天津卫的好东西,跟别家火烧不一样,硬邦邦的咬不动,但是人家牙口好,觉得有嚼劲,干吃泡水都行,吃了撑肚子。 表姐家里一点白面,都给做了,那时候的人,对人实诚的很,只有盼着你好的,没有盼着你不好的,做的时候家里孩子馋的咽口水,愣是没给孩子一个吃,全给夏冬梅了。 那老太就是煮了菜粥,然后是杂粮的三合面饼子,都是粗粮,好一点的菜,就是那盘子腊肉了,给放到夏冬梅眼前吃,“你吃这个,多吃这个。” 这就是以前待人接物的本事了,就是家里孩子再想吃,上了桌子,都是紧着客人吃的,孩子都在一边馋的咽口水,看不下去就赶出去玩,待人热情又淳朴。 夏冬梅不吃,只一个劲的端着碗看着眼前的人,眼眶子发热,自己就低着头喝粥,眼泪就掉进碗里,谁也看不见。 宋清如家里面最小,兄姐只是低着头吃饭,看也不看那盘子腊肉,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吃。 那老太也叹了口气,女孩子大了就是这样,喜欢照镜子,但是每次看完了都不高兴,哄着说漂亮都不相信了。 她是真的觉得孩子好看,就是病久了脱了相,要是长开了,绝对是最好看的。把镜子收起来,然后上了锁,自己也去睡了。 宋清如整个内心都是崩溃的,躺在黑暗里,一个接一个的念头,怎么能丑成这样子,丑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可怕,就跟活见鬼了一样,皮肤白的跟粉末似的,眼底下一片青黑,眼窝子深陷,怎么看都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短命样。 可不是短命,这其实就是个去了的人的尸体,宋清如进来这么短时间,还没温养过来呢。 她死死的拽着被子,很是窘迫,不能这么丑下去,这么吓人真的是对不起大家了,很有自尊心了,一想起来刚才镜子里的模样,宋清如就开始做噩梦了。 自古以来,被自己的容貌吓得做恶梦的,也是少见了。 一个大院子里,别家都休息了,就只有西边的王老太太跟大闺女王春花在哪里嘀咕。 可是真的巧了,这边王家三朵金花,家里虽然没儿子,但是王老太太依然精神抖擞,是个大院里面的积极分子,这年头不好,不少人批斗检举的。 这王老太太就闲着没事,每天袖子上一个红袖章,这家看看,那家看看,一时之间,这个时代造就的奇才威风的不行了。 这会儿跟自己大闺女一个屋子睡觉,忍不住就嘀咕,“你说当初让你别结婚,妈给你找个好的,你非得跑到乡下去,现在好了,活成这个样子怪谁呢,我脸都给你丢尽了。” 王老太太一生得意,最爱掐尖要强,养着三个女儿天仙一样,一般人看不上,就想着找那种有钱有势的,女儿又长得好教育的好,真的是不少人追求。 谁知道王大姐没开好头,当初要死要活跟一个穷工人好了,王老太太打死不同意,但是闺女自己跑了,谁能想到这才多久,直接离婚就回来了。 王大姐也不是当初的王大姐了,心灰意冷的,当妈的说话刀子一样,也只知道流眼泪,不会跟当初一样顶嘴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还以为你多大的本事,这么多年了,没见你往家里拿一分钱,欠你的啊。” “你看看你那德行,回来就是哭丧着脸,给谁看呢,离婚了就离婚,再找个就是了,还年轻怕什么。” 这王老太太就不是个安分人,女儿女婿离婚了,只有拍手鼓掌的,一点也不可惜,寻思着大女儿长得漂亮,好好操作一下不成问题。 王大姐本来是闭着眼睛流眼泪,听到后半句,要再找一个,脑袋里面就出现了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这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刚死了老婆的宋为民。 一想想,心里面一阵火热,也哭不出来了,她自己为什么离婚,还不是丈夫不体贴,喝醉了酒就打人,她也不嫌贫爱富,不然当初不去找个工人,就想找个体贴人罢了。 她这刚离婚回来几个月,大家都爱护她,看她每天愁眉苦脸的,也是可怜,有个什么新鲜东西,都给送一点。 那遇春身体好的时候,做饭的好手,什么东西一做,都是好吃的,还是家里面孩子多粮食少逼得,靠着一手好手艺养家。 同是女人,也可怜宋大姐,去挖点野菜什么的,做好了就端一碗过去,家里面孩子们从来不跑腿,那遇春要他们回家就要好好看书,跑腿的就是宋为民了。 一来二去的,只是觉得这人体贴,再加上看着宋为民下班了屋子里外的忙活,看着不是个甩手掌柜,就更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了,跟前夫不是一类人。 那遇春活着的时候没想法,这死了,想法就控制不住了,看了看王老太太,王大姐眼巴巴的提了个话头,“你看着,这一家怎么样啊?” 伸手一指,就是北边宋家那两间屋子。 “啊--” 王老太太一伸手,拧着宋大姐腰间一把细肉,就是没想到自己女儿有这个想法,“你就是贱皮子是不是,苦日子没过够,非得往火堆里钻,我养你干什么的。” “那宋家穷的都不行了,房子卖的只剩下那两间,家里面一个怎么也不死的病秧子,家里面都是张口吃饭的人,你不如去死了算了。” 恨得牙痒痒,王老太太气的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恨不得打死王大姐,没出息的东西。按照她的打算,就是二婚,也能给闺女找个好的,绝对不可能在穷窝子里过。 宋大姐身上应该是有逆骨的,不然不会嫁给了前夫,这会子也起来心思了,“怎么了,一个没老婆,一个没丈夫,凭什么不能在一起,犯法吗?还说人家穷,咱们连两间北屋都没有,只能一家子挤在这西偏房里。” 真的是一个好牙口,戳在王老太太的痛脚上,摸起来鸡毛掸子就开始打,“你给我顶嘴不是,你要是这么大主意,现在你就跟我滚出去,吃我的喝我的,能耐了啊,要不要脸了?” 一时之间几下子,王大姐也不说话了,呜呜的哭,自己命苦而已,她现在就只靠着娘家,离开娘家就真的喝西北风了。 宋为民自己也吃了一口,“妈做饭就是好吃,香的很,你们都吃啊,自家人吃饭不是旁人。” 这下子连宋清林宋清婉都笑了,都吃的好吃,家里面无事不吃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诱惑力很大了,尤其是宋清林,男孩子需求就更多,饭都吃不饱,更何况是肉。 夏冬梅自己没舍得吃,自己只把粥喝了,碗底几块肉,真的是一口也没吃,挨着宋清林坐着,看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她就喜欢男孩子,被前夫家里逼得,这是留下来的病根,老觉得男孩子好,看重宋清林跟救命稻草一样,看宋清林吃的香,就给悄悄地夹到宋清林碗里去了。 宋清林自己眼睛一抬,本来心里膈应,觉得到底是个后妈,亲妈陪着这么多年,一时半会不是能消除的感情。 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唏哩呼噜的喝了粥,“我吃饱了,去看书了。” 一顿饭,大家话少,看着是热闹,但是也是七零八落的,各人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都是为了好好在一起。 夏冬梅就在宋家这样子住下来了,没有什么冲突波澜,日子照常要过,只是真的是个勤快人,大概第一天刚来也睡得不踏实,听见隔间有动静,也赶紧起来了。 这样的人,眼睛里有活,闲不住的,转眼看着那老太跟宋清如出来了,自己也挎着一个篮子,在门口等着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清如看了看那小脚,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夏冬梅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脚累些,但是她大概是心里舒坦,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说的不会享福,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着就不行。 那老太自己倒是看的开了,办事也妥帖,“你在家里好了,我看你走过去就不行了,在家里生者炉子,给做饭就红了,这样子我们回来正好吃饭多省劲,孩子也赶着上学呢。” 一番话下来,说的极为妥帖,夏冬梅自己就进去了,小脚不能迈大步,走路也不能走几步,一辈子只能在家里转悠,在家里能做饭,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家里东西不熟悉,但她心思细,自己好好看看,就知道是在哪里,做饭就很上手了,想着孩子读书,男人也上班,要吃的饱肚子一点,早上不能光喝粥。 去看面缸子,里面只浅浅的一点,去拿出来戗面火烧来里面一共是八个,个个都很大,拿出来一个。 省着点吃就好了,那边王太太爬起来睁开眼就气不顺,吃早饭的时候,在那里一个劲的酸,“不是我说,那边宋家都穷疯了,见天的去捡菜叶子,打量谁家不知道呢,都是不能入口东西。” “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然找了个小脚太太,那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真的是笑死了。” 一桌子人吃饭,就听王太太在那里说,一个人说也笑的不行了,硬是有一种花枝乱颤的姿态,对着宋为民一家子一百个看不上,只要没钱,她就看宋家不顺眼。 王大姐是姐妹三个里面的老实人,二妹三妹都是一般的刻薄脾气,二妹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穷到家里了,还有一个病秧子,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饭都吃不起。” 三妹也要补一句,踩着自家大姐,“就这样的,我大姐当初还想着往人家身边凑呢,也不知道想什么。” 王大姐也是有脾气的,筷子一甩,冷着一张脸,“妈说也就算了,我是她闺女,你们说个什么劲儿,当妹妹的这么说姐姐,脸上很好看是不是,要不要脸了?” 连说带削的,一时之间大家脸上都没有了笑,王太太脸色更不好了,“难道你妹妹说的不对吗?要是不对,那你去找个好的,找个有本事的,别在家里吃闲饭。” 王大姐一边刷碗一边掉眼泪,气的,被自己亲妈亲姐妹气的,这家里就没人说话的地方,都想着攀高枝,都闲着找个有钱的,一个劲的踩着她。 她什么也不能说,家里妹妹没结婚,都是待价而沽的物品,王太太也不说一句不好,只有大姐离婚了,竟然成了家里的出气筒。 院子里一排水龙头,也不加一点热水,就冷水刷碗,小桂看着自己妈手通红,吧嗒吧嗒跑进去,拿着水壶出来,“妈,你加一点热水。” 这样的冷水里,不用一分钟手就麻木了,再穷的人家,也要烧点热水的。 只有王太太看见了,一个劲的骂,“都是烧钱的,炭火烧水不要钱啊,那么多去刷碗,合着不是用你的辛苦钱是吧。” 小桂权当听不见,拎着水壶放回去,拿起扫把来就打扫屋子,一会还要洗衣服,家里二姨三姨的衣服都要她来。 院子里人听见了,知道王太太刻薄脾气,只是亲闺女还这样,有听不下去的劝一句,“王太太这么大脾气干什么,你们家大姐苦命,回娘家了享福,多好的闺女啊,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啊。” 王大姐做闺女的时候,就很不错,大家也喜欢,背地里都说歹竹出好笋,三姐妹里面只老大不会狗眼看人低,其余人眼睛啊,都是朝天的。 那遇春已经三天吃不进东西了,撑着到了这时刻,已经是一副枯木样子,神仙来了怕是也不好活。 三十多岁的妇人,曾经的滋润红颜现已经被折腾的不成样子了,浑浊的眼睛半开半合,蜡黄的肤色紧紧包着骨头。看着就是一股子巴巴的可怜劲,今个儿话都说的不行了,数着日子就等着闭眼睛了。 到了这会,却是有精神了,侧着脸看了看外面银装素裹,白莹莹的六瓣雪花儿照应的屋子里面朦胧的亮堂,她眼巴巴的看了一会,只觉得这大雪只怕是不吉利了。 “妈妈,累了你了,跟了我一辈子,却不想我先你一步了,帮我把孩子们都喊过来吧。” 话音刚落,自己已经是泣不成声,满脸的明亮,全是泪珠子趟过的苦。 这么正当年的一个妇人,却是得了病的人,自从一个月以前倒下来,就站不起来了,越来越重的病情,流水般的钱出去了,竟然没什么效果,都说是要命的病,家里好好养着罢了。 天意弄人,这个年纪,最放心不下的,不过是家里面的孩子罢了,她抬起头,隐约看见里间床上,大红的绸缎被面,金丝红线的龙凤双喜,稳稳当当的盖在那里,微微的鼓起,不由的心里面大恸。 这是新婚时候的被面,一直舍不得用,前面俩孩子都舍不得用,可是老三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大一点了,她就拿出来给老三用了,这样寓意极好的东西,她是盼着老三身子康健呢。 她这是临终前,想着嘱托孩子们一番。托了那老太去喊一下孩子们,一会两个孩子就站在跟前了。 一个是大儿子,娘的心头肉。排行第二的是大女儿了,这也是娘的小棉袄。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摸摸这个,再去摸摸那个,千般的舍不得,那老太在边上看着,一个劲的撑着,说着安慰的话,其实心里也知道,大概就是今晚了。 “女婿还没回来,听说一个偏方,今下午就去了,那地方远一点,只怕是半夜里才回来。你且撑住了,到时候一定是药到病除。” 那遇春嘴角一闪的笑,对丈夫没什么不满意的,少年夫妻,这些年不说是恩恩爱爱,但是也是相伴相守。 “我怕是不行了,你们父亲我不担心,我活着对的起他,死了也不叨扰他。” 话到这里,略一停顿,眼眶里又是莹莹的泪,断珠一样的滚下来,阎王爷只怕是个狠心人,世间多少悲伤事。 那遇春先去看老大,“你是长子,当哥哥的,下面两个妹子,要有当哥哥的样子,以后莫让人欺负了两个妹妹去。” 又去看老二,老二已经是强忍着哭声了,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青砖上面已经是一窝子小水潭。 “你是女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出嫁,是我的罪孽。你要跟你哥哥相互扶持,便是再多的苦,也要记着亲兄妹。照顾好自己,到了年纪找个喜欢的人结婚。” 两个孩子不敢开口,一开口便是嚎啕大哭,怕把母亲那即将要走的魂魄惊走了。 两个孩子跪下来,那逢春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里间,那里躺着的是老三,药罐子一样的老三,现在还不省人事。 “老三只怕是不行了,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当兄姐的,多看顾她吧,要是日子熬不下去了,便送着她走了吧,我在那边等着,总不至于让她孤单。” 她的老三啊,最疼的就是老三,生下来就是养不活的,现如今这么大了,当妈的要是不在了,谁能舍得那么多的药钱,谁有那么多耐心嘘寒问暖,谁又能给她一口热饭吃,一碗热汤药啊? 真的是,恨不能带着老三一起去了算了,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样的苦,她的老三只怕是要磋磨死。 但是到底是娘的心,不忍心啊,终究是有一丝儿的希望,万一以后,老三好了呢,身子康健了呢? 老大老二已经是跪下来了,一边一个拉着母亲的手,“妈,你会好起来的,爸去拿药了,那偏方吃了就好的,撑住了就好了。家里面您别担心,我跟大妹好着呢,便是小妹,我们也能照顾的好了。” 那遇春说了这一通话,已经是不行了,脸色纸片一样的开始掉色,眼巴巴的看着里间,她想去看一眼老三的,但是起不来了,家里面老弱病残的,扶她起来都没力气,也只能看着那金丝红线的绸缎被面。 那老太坐在床尾,斜对着那遇春,这孩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脊梁骨了。 “你莫担心,我老婆子一把骨头也有几两沉,只管给你看好了三个孩子,不成人我不咽气的。便是女婿要找个后娘,我也是赖着不走的,我有手有脚,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后妇进门了,也不能赶着我走。” 点了点头,那遇春听着前门院子里隐约有狗叫,那老太一下子站起来,急着往外走,“怕是女婿回来了,一定带了药,我去迎他。” 门开了又关,有一条缝隙,自行车的铰链声已经近了,只是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刻,她撑着抬起了上半身,拼了命的去再去看一眼里间,到死竟是闭不上眼了。 老大老二只盼着父亲推门而入,待着转头一看,那遇春已经是没了气息,到底是没赶上。 俩孩子立时恸哭,嚎啕的嗓子眼里面浸了血一样的痛,椎心泣血啊。一时间门外的人男人听见了,竟然踉跄了一步,膝盖磕到了门槛上,门恰好开了一半,看见里面躺着的人。 宋清如指了指那遇春的眼,“爸,让妈放心的走。” 人不能合眼,这是还有挂心事,只要活着的人,给宽慰几句,愿望了了,自然而然就走的干脆利索了。 宋为民想去给那遇春合眼,竟然没合上。宋为民嘴唇有些颤抖,心疼老妻到死不能闭眼,“你放心走吧,家里事别操心了,去那边好好等着,等孩子长大了,我也老了,到时候去找你就是。” 再去合眼,竟是还半睁着,宋清如一阵长声抽泣,死死的捂着嘴,两辈子,竟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人生第一大悲痛事。 无非是活着的人要继续痛苦,死了的人魂魄还要盘旋,一声无可奈何,罢了。 宋为民眼睛通红,几分萧瑟,几分悲凉,听着宋清如一声长泣,嗓子眼里面磋磨出血来,“好好走吧,老三以后我好好对待,有我一口吃的,不叫老三挨饿受冷。” 就这样,那遇春彻底闭眼了,浮萍半生,伶仃而去。 宋清如打量着的宋为民,一个极为清正的中年男人,一言一行都是妥帖,看着是很有担当的一个男人。 只是此时,不由得颓然,上身一件黑格子西装服,不是很有形状,只怕是那遇春裁剪出来的,穿在身上只觉得服帖,下面黑色的裤子,略微臃肿的样子,但是人自有一股子温和,是个好人,宋清如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三儿,你也莫要看了,外面冷了不好,你妈心疼你,去屋子里面好好睡一觉,没事。” 一番话极为温和,抬手想着摸一摸宋清如的头,却只看见自家小女儿簌簌的身子,万分疼惜,又是老妻临终心心念念的孩子,到底是疼惜的。 叹了口气,抱着老三就给送到里间去了,又给掖好了被子,再去看炉子,眼看这没火了,怕闺女冻着了,又去外面拿了小木棒子先去引火,然后再去夹了煤球进来。 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外面已经有人喊了,宋为民赶紧应了一声,匆匆的走,走了几步,刚挑起来帘子,又想起来三儿才转醒,只怕是饿了,要吃东西的。 “先不要睡,去给你炒个鸡蛋吃。” 转身出去了,一会就拿着两个鸡蛋进来,也没什么油烟味,淅淅沥沥一点油,跟没有一样。鸡蛋一磕,沿着锅圈一撒,便是满鼻子的香气了。 又给盛出来放到小碗里,他也是心疼孩子的人,家里面的活都能上手,从来没说是撂挑子不干,下班回来就是个大爷一样的作态,就按着以往老三的食量来的,两个鸡蛋算是足足够了。 宋清如捧着碗,温温的烫着指尖,看着宋为民出去了,一窝心子的暖,她只吃了两口,就撑不住了,想着睡过去了,抬手想着把鸡蛋放到床头柜上,竟是不能,只能枕头边上一放。 转眼就没有精神了,小炉子扑腾扑腾的火,上面温着一个紫铜水壶,黄灿灿的亮,这是刚过来年节,药水儿擦过的。 等着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哭声一片了,那遇春算是寿限短,昨晚上去了,今个儿就得入土去了,不能在家里多待着,不吉利。 乱槽槽的忙,这是要整理好人,要去郊外了,那老太当妈的定然不去,但是她跟宋为民说了,“我们虽然是母女,但是也是故人托付给我的,也是主仆,我得看着她下葬才行。” 到底是跟着去了,走之前也没人来喊宋清如,她这样子的身体,这样子的数九寒天,一出门没等着出城,只怕就跟着那遇春一起去了,家里人也没作声。 前面宋清林打头,捧着一个盆子,这是要摔盆的孝子,边上跟着礼仪先生,走到哪儿开始哭,哪儿摔盆子,哪儿噤声,全是他的指挥。 人走了,家里面也安静了,宋清如迷迷瞪瞪的,这会儿是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了了,这样的身体,只怕是等死的兆头,还要拖累着家里人。 好容易打起精神来,捏了捏自己浑身的每一寸骨头,摸不着肉的都是,都觉得不疼,仔细感受每一个器官,也没有毛病。 心里面就纳了闷了。这到底是什么病,打量着这家里,一片曾经富贵过的样子,金粉掉了也没有描补,只怕是倾然欲推,败落之相。 不过这年头,都穷,这家里养着孩子老人,还带着一个病秧子,勉力维持到现在,再厚的家底只怕是也没了。 宋清如自己熟谙各种佛经,自己不能送母亲一程,心里也不好受,支棱着身子爬起来,硬生生给开了半扇小窗户,胳膊防到窗台上支着,诵起来佛经。 她嘴巴里面不停,声音也不大,只是想着那遇春死不瞑目的双眼,把自己会的都给诵一遍,伴着亡灵上路,加持一下也是极好的。 太红旗后半夜被吵得实在是睡不着了,下午吃了午饭就想着眯一会,这么大的人了,极为喜欢睡觉,身子骨也是很好,这大冷的天,只一床被子就好,屋子里面有暖气,竟然还开着半扇窗户。 一觉起来满足的不行,结果隐隐约约就听见蚊子哼哼,他身后的这一片全是有权有势,从他窗户前的一片全是穷人家,正当眼前的就是闽南会馆。南贫北贱,东贵西富。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你见过还是怎么的,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听见了插着腰,横眉竖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62.起伏 此为防盗章  这下子连宋清林宋清婉都笑了, 都吃的好吃,家里面无事不吃肉,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诱惑力很大了, 尤其是宋清林, 男孩子需求就更多, 饭都吃不饱,更何况是肉。 夏冬梅自己没舍得吃,自己只把粥喝了,碗底几块肉,真的是一口也没吃,挨着宋清林坐着,看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她就喜欢男孩子,被前夫家里逼得,这是留下来的病根, 老觉得男孩子好, 看重宋清林跟救命稻草一样,看宋清林吃的香, 就给悄悄地夹到宋清林碗里去了。 宋清林自己眼睛一抬, 本来心里膈应, 觉得到底是个后妈,亲妈陪着这么多年, 一时半会不是能消除的感情。 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 唏哩呼噜的喝了粥, “我吃饱了,去看书了。” 一顿饭,大家话少,看着是热闹,但是也是七零八落的,各人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都是为了好好在一起。 夏冬梅就在宋家这样子住下来了,没有什么冲突波澜,日子照常要过,只是真的是个勤快人,大概第一天刚来也睡得不踏实,听见隔间有动静,也赶紧起来了。 这样的人,眼睛里有活,闲不住的,转眼看着那老太跟宋清如出来了,自己也挎着一个篮子,在门口等着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清如看了看那小脚,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夏冬梅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脚累些,但是她大概是心里舒坦,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说的不会享福,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着就不行。 那老太自己倒是看的开了,办事也妥帖,“你在家里好了,我看你走过去就不行了,在家里生者炉子,给做饭就红了,这样子我们回来正好吃饭多省劲,孩子也赶着上学呢。” 一番话下来,说的极为妥帖,夏冬梅自己就进去了,小脚不能迈大步,走路也不能走几步,一辈子只能在家里转悠,在家里能做饭,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家里东西不熟悉,但她心思细,自己好好看看,就知道是在哪里,做饭就很上手了,想着孩子读书,男人也上班,要吃的饱肚子一点,早上不能光喝粥。 去看面缸子,里面只浅浅的一点,去拿出来戗面火烧来里面一共是八个,个个都很大,拿出来一个。 省着点吃就好了,那边王太太爬起来睁开眼就气不顺,吃早饭的时候,在那里一个劲的酸,“不是我说,那边宋家都穷疯了,见天的去捡菜叶子,打量谁家不知道呢,都是不能入口东西。” “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然找了个小脚太太,那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真的是笑死了。” 一桌子人吃饭,就听王太太在那里说,一个人说也笑的不行了,硬是有一种花枝乱颤的姿态,对着宋为民一家子一百个看不上,只要没钱,她就看宋家不顺眼。 王大姐是姐妹三个里面的老实人,二妹三妹都是一般的刻薄脾气,二妹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穷到家里了,还有一个病秧子,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饭都吃不起。” 三妹也要补一句,踩着自家大姐,“就这样的,我大姐当初还想着往人家身边凑呢,也不知道想什么。” 王大姐也是有脾气的,筷子一甩,冷着一张脸,“妈说也就算了,我是她闺女,你们说个什么劲儿,当妹妹的这么说姐姐,脸上很好看是不是,要不要脸了?” 连说带削的,一时之间大家脸上都没有了笑,王太太脸色更不好了,“难道你妹妹说的不对吗?要是不对,那你去找个好的,找个有本事的,别在家里吃闲饭。” 王大姐一边刷碗一边掉眼泪,气的,被自己亲妈亲姐妹气的,这家里就没人说话的地方,都想着攀高枝,都闲着找个有钱的,一个劲的踩着她。 她什么也不能说,家里妹妹没结婚,都是待价而沽的物品,王太太也不说一句不好,只有大姐离婚了,竟然成了家里的出气筒。 院子里一排水龙头,也不加一点热水,就冷水刷碗,小桂看着自己妈手通红,吧嗒吧嗒跑进去,拿着水壶出来,“妈,你加一点热水。” 这样的冷水里,不用一分钟手就麻木了,再穷的人家,也要烧点热水的。 只有王太太看见了,一个劲的骂,“都是烧钱的,炭火烧水不要钱啊,那么多去刷碗,合着不是用你的辛苦钱是吧。” 小桂权当听不见,拎着水壶放回去,拿起扫把来就打扫屋子,一会还要洗衣服,家里二姨三姨的衣服都要她来。 院子里人听见了,知道王太太刻薄脾气,只是亲闺女还这样,有听不下去的劝一句,“王太太这么大脾气干什么,你们家大姐苦命,回娘家了享福,多好的闺女啊,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啊。” 王大姐做闺女的时候,就很不错,大家也喜欢,背地里都说歹竹出好笋,三姐妹里面只老大不会狗眼看人低,其余人眼睛啊,都是朝天的。 再加上王三姐儿作证,信誓旦旦的在那里指证,“就是她不知道检点,败坏风气,我不止一次见到她跟有妇之夫勾搭,晚上偶尔也能看到影子,对主席保证,这是破鞋,今天举报,就是请求上级能够对她进行教育。” 何寡妇跪在地上,头发散乱一地,早起来还没洗漱,就被拖出来了,鞋子还在脚后跟上没提上。 “三姐儿,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你空口说白话,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证据就在屋子里,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批斗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批斗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批斗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宋清婉,平日里见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现在都要给个笑脸,打个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吓到了,想着以前为了洗床单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晒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给看着别让人偷走了。 宋清如闲着没事,就从后窗户那里看着一帘子的白床单,隐隐约约老是觉得不好,但是私底下问过宋为民,宋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没什么好让人说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还暗戳戳的把粮食藏了起来,每次用的时候她捯饬很久才拿出来。 太红旗喜欢站在窗户口那里吹风,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白床单,日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床单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大白天怪吓人的。 他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盘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记起来了,老觉得自己窗户对着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闹鬼一样,他其实好奇心不大有,但是这次是真的纳闷了,就是想破了脑袋,太红旗大概也想不出来。 宋清如这性格其实蛮奇怪的,自己藏着一肚子的问题,每天都在烦恼,知道的多当然比别人看的远,其实跟同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只不过是病怏怏的,加上母亲刚去世,家里人倒是没多想,以前就阴阳怪气的,现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么不穿,是太小了还是怎么着啊?” 江长源打量着孙子,觉得过年又长高了,大概是太小了,买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头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红旗瞬间不想说话了,他那羊毛衫借给孙子了,孙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乐还是怎么着,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个寒碜样,太红旗直接送给孙子了。 孙子倒是回家洗了洗,照样皱巴巴的穿在身上,觉得不是一样暖和吗? “没有,天气都热了。” 江长源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北地里春天短,似乎是风停了的瞬间,眨眼间就是暖春了,来不及淅沥几滴雨水,又开始了蝉鸣。 爷俩相依为命,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也是别样的温馨,只是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叫声,又尖又细,紧接着是一阵嘈杂。 太红旗顿了顿筷子,觉得糟心,大晚上的不知道闹腾什么,把碗里的红烧肉巴拉着吃了。 倒是江长源叹了一口气,“现在形势越来越不好,你在外面也要注意点,这些人就跟没脑子一样,不知道猖狂什么,今天去整这个,明天去修理那一个,瞎忙活。” 话说的隐晦,太红旗却是听得明白,点点头,“您放心吧,我有什么好让人说嘴的,我可是朝鲜的。” 江长源虎着脸,“什么朝鲜的,你小子就知道气人。” 亲孙子不能认,只说是收养的,其中滋味,自己知道罢了。 那边宋清如刚坐在炉子边上,慢慢的烤火,一屋子人吃了饭都在小隔间里,暖和一会,等着一壶水烧开各自洗漱了才睡下。 清贫的家里,半饱的肚子,但是因着这些微的温暖,倒是格外的温馨,宋清如最喜欢的就是这会子,她大多数时候就是听着,听大家说话,什么都喜欢听,都觉得新鲜。 结果万万没想到,担心的一切还是发生了,看着水要开了,宋清如就起来想先去窗台上拿水杯,有点口渴了。 刚站起来,就看到院子里进来一群人,惨淡的夜光下面,只有胳膊上的红袖章,刺眼的厉害,后院不大,那架势竟然是直接冲着宋家来的。 这小怂,一时之间只能够嗓子眼里喊一句,伴随着一声踹门的声音,宋家也被拉入了泥潭。 宋为民赶紧走出去,“这么晚了这是干什么,我们家里没有什么东西的,一直是拥戴社会主义。” 话说的极为温和,就连臃肿的身体都有些弯曲,似乎站的矮一点,人家就能手段温和一点。 “嗬,还敢说,你是敌特,是国民党的军官,这么多年竟然没人发现。” 刹那间,宋为民脸色惨白,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马上就有人拿着绳子绑起来。 家里人都在呢,那老太只揽着宋清如,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没事,没事,你别怕,就算有事也跟你没关系的。” 宋清如心里面咯噔咯噔的,她直愣着眼睛看着前面,就跟一个闹剧一样,一时之间恍惚了,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代呢,这其实只是一个历史是不是? 她看着王三姐居高临下,插着腰指着宋为民,就跟以前的判官对着死刑犯一样,看见宋清林被人推开了,碰到了椅子,又看到宋清婉去跟王三姐扑打,最后被婶子死死的抱住,一起瘫在了地上。 举目四看,乱糟糟的,竟然是离魂一样,王三姐疾言厉色,指着那老太,“老太婆一个,竟然没看出来你是满族皇室的,活到这年纪,不知道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罪该万死。” 一切都乱了,邻居都没有敢过来的,这闽南会馆已经变天了,大门上传承百年的对联成了春风里渣滓,一吹就散了,换成了张贴的歪歪扭扭的劣质品。 “庙小神灵多,池浅王八多。” 这是王三姐说的,别看着会馆不大,但是里面的坏分子多了去了,宋家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王三姐现在已经神气的不行了,满院子里的人都要经过她的眼,生怕被她顶上了。 所以宋家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人出来说话,那老太自己拍着地面,忍不住仰天嚎哭,“这还有没有天理啊,老天爷,你不开眼啊。” 上年纪的老太太,声音里面包含着几代风云的沧桑如同惊雷一声,宋清如跟自己说,这不是梦,这是现实,这些受难的都是你最亲爱的人。 她觉得自己是怂,什么都怕,胆子也不大,最喜欢贪生怕死。但是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于是对着王三姐就冲上去了,最起码不能这么随意打人。 可是还没等着开口,王三姐就跟刚看到她一样,确实是第一次见面,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见过宋清如,想了一下才觉起来,“这是你们家的病秧子吧,没想到还活着啊?” “是,我活着,你最好不要气我,不然我死了,你们都是害死我的人呢。” 宋清如梗着脖子站在一群红袖章面前,气喘嘘嘘面色惨白,就跟快不行了一样,期望这样子可以让他们不要那么疯狂。 但是,没用的,宋清如顶多是被推开了,这个样子也没人动手看和就不是长命的人。屋子里面扫荡了一遍,那老太跟宋为民直接就带走了,一个是叛国敌特,一个是封建剥削阶级。 剩下一个后娘,带着三个半大孩子,宋清婉头都破了,自己捂着,还要来拉着宋清如安慰,“三儿,没事,没事的。” 怎么能叫没事呢?这被拉出去的人,没有哪一个是囫囵回来的,不死也要脱皮,宋清如抱着宋清婉哭,宋清林也在一边抹眼泪。 父亲就是天啊,王三姐倒不是空口白话,她是拿着档案来的,里面清楚地写着,国民党军需官,这个帽子摘不下来了。而且刚才箱子里,竟然有一本国民党的委任书,应该是宋为民这一辈子最辉煌的时候了,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军需官,所以这个看起来无比平庸的无比谨慎的男人,竟然还好好的保留着,没想到现在成了索命的刀。 档案是街道办存放的,一般是没人去翻看的,尤其是宋为民在这里几十年的人了,街道办的人都换了不知道几茬子了,根本就不会去翻看档案。 可是世界上从来不缺少有心人,王三姐儿最近因为志同道合,跟革委会的一个主任打的火热,借着形势干的风风火火的,一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架势。 只是房子紧张,要闪婚的时候没房子,王三姐真的是个毒物,竟然看上了宋家那两间北正房,这才想着去找找宋为民有没有什么错处。 没想到一个大惊喜,扑灰的档案打开,没几页就看见了,早些年宋为民竟然是国民党的军需官,又去看那老太,竟然是满族的,祖籍是那拉氏的。 就连已经死了的那遇春,曾经是皇亲国戚,只不过大清没了,一群满腔逊孙隐姓埋名,也翻出来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那遇春不是那老太亲生的,那老太以前是那遇春亲妈的陪嫁丫头,那遇春亲妈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姑奶奶一个,只是后来败了,最后竟然只带着那老太出来了,还有一个襁褓里的那遇春。 贵族女子多体弱,世道艰难,竟然熬了几年就病死了,那遇春也托付给了那老太,那老太也是忠仆了,送着姑奶奶走了,又看着那遇春走了,现在又接过了宋清如,一辈子没歇气。 宋清如自己擦擦眼泪,脑子无比的清晰,从醒过来以后,前所未有的清晰,她知道,这场浩荡没这么简单的,也没那么光明的,能做的就是在最坏的世道里活着,生存。 她低着头仔细的想着,想着这时候有什么好的去处,肯定是能走的就走,留在这里没用,早晚折磨死,这里现在是最乱的地方,政治风暴最严重的地区。 要不说她其实是宋家三个孩子里面脑子最好使的,心眼最多的,倒是让她想出来了一个好地方,陕北,去当知青,这时候北京知青,一般都去云南跟西北,还有东北地区少一点,几百万北京知青陆陆续续下乡。 自从过了年以后,火车站那里每天都是知青专列,一车一车的离开北京,学校也一直宣传政策,希望毕业生提前报名下乡,可以看的出形势严峻,粮食是真的不够了,即使以菜代粮,也养不活这些青年们。 陕北是个好地方,根据后来的知青回忆说,陕北并没有很大的政治风波,人民朴素又善良,很无私的接受了这些知青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们,而且陕北条件最为艰苦,只有成分不好的人才去那里,她想着对于兄姐来说,这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了。 就这么一个山楂,家里面也是好东西,因为养着病人,有闲钱也都买药了,家里面很少买些零碎果子吃,有一点也是给老三吃了,上面一对双胞胎兄姐,从来不吃的。 小时候也许眼馋,但是长大了,也就习惯了,有点好的就放妹妹嘴里,就想着吃一点好的,身体也就好一点。 这些宋清如脑子里一瞬间闪现许多,“大哥,太酸了,我吃不了,你跟二姐吃。” 宋清林也不勉强,到底是一口给放到二姐嘴巴里了,“你全吃了吧,我也不喜欢吃酸。” 宋清婉一边嚼着,一边瞪了大哥一眼,什么不吃酸,一个两个的,只是就这么一个罢了,不然大家都能吃酸。 放下锅子出去拿煤球,一出帘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家里穷罢了,一点东西都要寒酸成这样。 弯腰去夹煤球,袖子一抹眼泪,再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出来,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外面还是寒天雪地,要是家里能生个火炉子,大家一起烤火说闲话,应该是极好的。 宋家家贫,这么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两间房,虽说是后院两间正房,但是孩子大了也不够住。 只是现在都这样,大家有地方挤挤算是好的了,一直都是那老太跟宋清如一个隔间,方便晚上照应,这隔间是一个房间隔成了俩,外面的是宋为民夫妻,另一件正房也是隔成两间,住着宋清林跟宋清婉,不可谓不局促。 宋清如精神差,看着大家开始吃饭了,认真看着吃什么,不过就是一点剩饭罢了,分给亲戚邻居一点,也就将将够了。 全是粗粮,都是三合面的馒头,然后对着剩菜吃,一共是五个,一人一个,还有一个,那应该是给当家的,只是宋为民看着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比女孩子吃得少。 “我已经饱了,给老大吃,老大小子一个,消化的快。” 宋清林确实饿,他吃一个其实连点感觉都没有,就那么大的馒头,点点头自己吃了,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到处奔走,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累。 宋清如又昏昏睡过去了,耳边是一家子人的声音,间或是这个,间或是那个,声音不轻不重,一点也不刺耳,一时之间熨帖的不像话,她梦里都是喊着笑的。 心想怕什么呢,家里虽然穷,虽然时代不好,但是眼看着七零年了,就是再难过,也就是几年的难过了,熬过去就好了,这几年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没有门路。 那边太红旗对着爷爷吃饭,他自己一个半大孩子,从小就是跟着爷爷的,他爷爷江长源,红一代,风雨飘摇的年代里,也很有底气,因为八辈子祖宗都是贫农,根正苗红。 也没什么文化,混的位置不是很高,但是活的时间长啊,比他功劳大的更有能耐的,大概都没活到建国,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能活到建国的,现在时代不行,大概也都批斗下去了,就他这样子的,功劳不是很大,能力不是很强,但是根正苗红的,能稳稳当当的。 江长源孤寡老头子一个,就他一个人在大院里享受高级待遇,身边没一个孩子,就只带着太红旗,从小看着长到现在的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孙子里面,最疼爱的就是太红旗了。 看着自己孙子大口大口吃饭,高兴的不行,自己也跟着吃,“多吃肉,身体才好,你看看全是五花肉,给送来的都是最好的。” 住在这里面,啥也不缺,各种供应都很足,柴米油盐姜醋茶,要什么有什么,就连五花肉,都有人给送来。 太红旗喜欢吃肉,自己吃了不少,话少的不行,属于实干派的,你说你的,我吃我的,吃完了睡觉。 当爷爷的看着孙子吃的香,比自己吃了高兴,一个劲的给放碗里,太红旗给撕下来瘦的,然后给江长源吃。 江长源年纪大了,吃不了肥肉,但是这是五花肉,备不住就吃了,太红旗就给撕下来,自己吃肥肉,瘦的给江长源。 江长源心里更高兴了,这孙子孝顺他呢,眼睛眯起来,伴着米饭吃了,跟个寻常老人家一样。 “没事别老在家里面,明天出去玩玩。” 在家里就知道睡觉,怎么就这么能睡觉呢?江长源也弄不清楚,觉得大概是孩子内向了,没事就睡觉。 太红旗挑了挑眉,“爷爷,我在家里看书呢。” 给江长源气死了,看着他上楼,心想看鬼啊,一拿书就犯困,看书就跟催眠曲一样,真好意思说自己看书。 太红旗不管这个,进房间先看窗户,下意识看了看对面那个小窗户,关的死死的,但是里面昏黄的灯光晕出来,能看得清楚有人靠在窗户上。 心里面切了一声,觉得那人怎么这样,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靠在窗户上,八成是个瘫子,跟床结缘了。 还真的是八九不离十,宋清如这样子,跟个瘫子也差不多了。 晚上大家都去休息了,宋清如感觉身边有人,睁眼看是那老太,“姥姥,你去睡吧,我好好盖着被子呢。” 说话迷迷糊糊的,听的人心软,那老太是来给掖被子的,这样冷的天,被子盖不好,一晚上漏气,被窝里面很冷了。 她自己坐在床沿上,伸手把宋清如边上碎发别在耳朵后面,粗糙温热的大手,擦过脸蛋额头,宋清如很喜欢这感觉。 “这就去睡了,你也快睡吧。” 宋清如看着老太太要起来,期期艾艾的说出来,“姥姥。我想照照镜子。” 真的是好奇,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想看一眼,做个好梦,哪个姑娘不爱好颜色呢? 那老太起来,她床尾有口大箱子,平日里放衣服之类的东西的,自己掏出钥匙来,从里面找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给你看看,你也是的,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看镜子,不看也是最好看的,长得这么标致,长大了就是个大美人。” 一番话,说的无比自然,无比坦诚。 东厢房的田嫂子,天下少有的朴实人,推了推身边的汉子,“快起来了,我怕是那边那太太去了。” 田大叔一个机灵,抬头往外面一看,那家灯火通明,窗户缝溜进来的冷气,不由得心里面叹气,这当家的太太走了,剩下的不过是苦了孩子。 “快穿衣服,去给收拾收拾,帮着照看一下孩子。” 田嫂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心里面难受,突然就抬头看了一眼丈夫,期期艾艾的,“你说,会不会是老三啊。” 宋家老三,那遇春死都放不下的小女儿,大家都没有见过,只知道养着一个生下来就不行的病秧子,为了能活平日里是不见人的。 老一辈讲究,孩子要是不好养活,那就不要人看见,一怕是见的人多了,被阎王爷记起来了,只怕是要勾了命去。再一个,要是真的养不活了,大家相处多了有了情分,以后只怕是要好一顿伤心。 索性这老三生下来身子就不大好,就一直养在隔间里,这么多年,竟然是没人见过,那家为了好养活,对外也只说是个男孩子,不说是女孩子。 当年那老太重金请了个喇嘛,只说是不要人见,当个男孩子养着就好了,最少要人知道。那老太奉为圣旨一样,愣是没给外人看一眼,满人就是信喇嘛。 所以,田嫂子竟然是没见过老三,只知道是个病秧子,并且眼看着要断气的那种,心里面到底是盼望着那遇春活着的。 田大叔眼睛一瞪,“赶紧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都是可怜。” 可不是可怜,无论是谁去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老三只怕是以后好日子到头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当妈的伺候着,这当妈的没了,以后谁有那心思整天伺候着啊,跟着去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遇春结婚了就没工作,家里就靠着丈夫养家,伺候着老三这么多年,用了全部的心思,就这样老三还是半死不活的。 这半死不活的老三,真的是吊着一口仙气,家里面顾不上她,外面忙的跟陀螺一样,只她屋子里面一方死寂。 63.动手 此为防盗章  宋清如早上起来了, 吸一口冷气, 早上起来炉子都不热乎了,脸都是僵硬的,听着那边那老太有动静,她也想着起来走走。 甭管是什么病, 多溜溜总比一直躺在床上好, 不妨大胆假设一下, 这前身就是个富贵病, 娘胎里不行,生下来的时候也不好生, 磕绊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人不能一直在家里待着,时间长了, 你就会发现自己越来越没什么生活情趣了,脱轨了。宋清如看着那老太起来了,外面还是黑着的天, 她自己慢慢地穿好衣服, 然后伸腿下来, 就这么一会还可以, 早上起来精神足, 沿着床来回转悠。 那老太自己挎着小篮子, 这才四点钟, 她就起来了, 去蔬菜公司的门口, 早上正好是忙活的时候, 不少工人在那里运输蔬菜,然后给分摊到各个点。 她抗不了菜,但是捡一点菜叶子也是好的,这时候无非就是一点白菜叶子,菠菜叶子,人家扔出来的肯定是不好的,很多老太太来捡菜叶子。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有多少捡多少,她也是富贵过的人,只不过纵观这辈子,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回家就五点钟了,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进屋子一看,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脸上竟然红扑扑的,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到底是没妈了,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走了一个小时了,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她心细如发,天底下第一等的体贴人,想着乌漆吗黑的出去了,这会子再去看看那半篮子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嫌弃。 炉子边上有马扎,拉过来一个,顺手拉了一个菜盆子,就从篮子里面往外理菜。 那老太更心酸了,自己去装水烧锅子,少不得又要流几滴眼泪,心想着这孩子,以前都是清高的不行,不吃这样的菜,也不乐意她去捡,觉得丢人。 屋子里面宋清如看着那菜叶子,都是外面不好的,有的蹭了,有的长得脏,还有的虫眼多。 她自己小心撕着坏了的,烂了的,能吃的就都吃了,老了不新鲜的也吃,现在粮食不够吃,政策上说是以菜代粮,谁管好不好吃,吃饱了就可以。 一家子都起来了,宋为民自己屋子里外收拾着,一对兄姐睁开眼睛就读书了,那老太做饭,一篮子菜,基本上都给吃了,早上起来吃稀的,就靠这点菜,里面抓一把玉米粉。 伸着勺子搅和一下锅子,宋清如老老实实的看着,看着自己姥姥手上都有老年斑了,一点也不白胖,只是干瘦,这老人家一直省着自己的嘴,给孩子吃,给当家的吃。 “姥姥,等我好了,我跟着你一起去。” 那老太把勺子搭在锅盖上,看着宋清如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一双好眼睛,杏核子那么大,眼角开的深。 “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干什么,在家里好好的不生病啊,姥姥就高兴了。” “姥姥,我马上就好了,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说话,给那老太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趁着功夫给梳了个小辫子。 宋清如自己晃了晃脑袋,刚觉得很好看,只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什么好看的都不行了,不过是丑人多作怪罢了。 等饭好了,宋为民从墙角拖出来一个饭桌子,平时碍事都是立起来的,那老太给盛饭,一人都是满满的一大碗,手艺很好,饭菜的原香味。 里面都是菜叶子切成了条,白的绿的都有,一家人都吃的很香。 就是宋清如也有一大碗,剩下的刮了刮锅底,那老太自己也是一碗,只不过平平的稀一点。 看着一锅子多,但是架不住人多,一人一大碗就没有了,宋清如也没有说话,自己拿着勺子慢慢的吃,她拿不起大碗来,吃饭都是勺子。 看她吃得好,宋为民就微微点头,“今天吃饭吃的好,也能自己下来了,多吃点,不够我碗里还有。” 宋清如连忙点点头,“够吃了,够吃了,你还要上班,多吃点好。” 人一会就吃饱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面就冷清下来了,那老太端着一盆子衣服进来,屋子里面洗衣服,省的外面冷。 “姥姥,给你吃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宋清如当然知道姥姥难做,家里面女儿都没有了,一个丈母娘在家里算什么事情呢,所以看着那老太,不停歇的干活,吃饭也心虚,她就故意吃的慢,剩下的都是给那老太留着的。 平日里,各人忙各人的,陪着她最多的就是那老太了,晚上都在这里面照应她,感情不是不深厚的。 前身没了,她也有感觉,一并继承了来,不能割舍。 那老太自己那一碗,菜少汤多,一会就消化了,看宋清如给她吃,一个劲的摆手,“我不吃,我都吃饱了,你放那里,一会儿饿了就吃。” 宋清如不听,给端过来了,一双鸡爪子一样的手,看着就跟要摔了一样,给喂到那老太嘴边上,“吃了吧,吃吧,别舍不得,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 那老太这才喝了,心里面舒坦,可不是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老三这身体一日日的看着好,她这心里面就有盼头。 宋清如心想,自己一定要好起来,这回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正想着怎么饱腹,宋清如老神在在的靠在床腿上,结果外面不想一阵吵闹。 不由得一个机灵,吓的。她平日里安静惯了,就怕吵闹打架,心里面不舒坦,其实就是怂惯了。 宋清如在屋子里听着叮铃铃的自行车铃铛,眼巴巴的自己凑到后窗户上看,一群人骑着自行车回来了,她认得呢,打头的还是太红旗。 这次倒是羡慕人家自行车了,因为看见车把手上面挂着的鱼,这几个人小鱼都吃完了,大鱼每人分了分,一人一条,就拴着一根草绳子挂在车把手上,家里人也尝一尝。 太红旗一点也没看见宋清如,倒是宋清如能清楚的看见那鱼唇甚至能呼吸,伴随着一股子烤鱼的味道,她的口水有点分泌过快了。 真的是来这边没有吃过鱼,吃肉也是夏冬梅进门的那一次,她们家里吃饭都艰难,更何况是肉这么蛋白质含量丰富的食物。 就喜欢吃肉,每顿饭都喜欢吃一点,不吃就觉得不大好,跟没吃饭一样,来到这开始是身体不好,没心情吃,现在身体好了,那营养吸收的就很疯狂,经常觉得饿,毕竟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64.丫丫 此为防盗章 伴着一阵冷气,后面一个妇女, 肩上一个包袱皮, 胳膊肘那里挎着一个竹编的筐子, 两头圆圆, 中间一根挎手,最筐子上面盖着一块红布。 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后面挽着一个缵,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的,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小脚。 “回来了,赶紧喝一点热水,饭快好了,一会就吃。”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这天气冷的人不行,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怎么没有带回来, 这妇女看着面相老,还是个小脚, 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在门口进来,也不敢去隔间看, 很是局促的样子, 一身青布衣裳, 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来,您歇着。” “没事没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里面夏冬梅坐立难安,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个子小,但是秋收冬藏这些,顶的上一个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说,“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里端着杯子喝水,“就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里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这是家里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里,“吃完了还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没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个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里,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说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子呢。” 东厢房的田嫂子,天下少有的朴实人,推了推身边的汉子,“快起来了,我怕是那边那太太去了。” 田大叔一个机灵,抬头往外面一看,那家灯火通明,窗户缝溜进来的冷气,不由得心里面叹气,这当家的太太走了,剩下的不过是苦了孩子。 “快穿衣服,去给收拾收拾,帮着照看一下孩子。” 田嫂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心里面难受,突然就抬头看了一眼丈夫,期期艾艾的,“你说,会不会是老三啊。” 宋家老三,那遇春死都放不下的小女儿,大家都没有见过,只知道养着一个生下来就不行的病秧子,为了能活平日里是不见人的。 老一辈讲究,孩子要是不好养活,那就不要人看见,一怕是见的人多了,被阎王爷记起来了,只怕是要勾了命去。再一个,要是真的养不活了,大家相处多了有了情分,以后只怕是要好一顿伤心。 索性这老三生下来身子就不大好,就一直养在隔间里,这么多年,竟然是没人见过,那家为了好养活,对外也只说是个男孩子,不说是女孩子。 当年那老太重金请了个喇嘛,只说是不要人见,当个男孩子养着就好了,最少要人知道。那老太奉为圣旨一样,愣是没给外人看一眼,满人就是信喇嘛。 所以,田嫂子竟然是没见过老三,只知道是个病秧子,并且眼看着要断气的那种,心里面到底是盼望着那遇春活着的。 田大叔眼睛一瞪,“赶紧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都是可怜。” 可不是可怜,无论是谁去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老三只怕是以后好日子到头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当妈的伺候着,这当妈的没了,以后谁有那心思整天伺候着啊,跟着去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遇春结婚了就没工作,家里就靠着丈夫养家,伺候着老三这么多年,用了全部的心思,就这样老三还是半死不活的。 这半死不活的老三,真的是吊着一口仙气,家里面顾不上她,外面忙的跟陀螺一样,只她屋子里面一方死寂。 宋清如迷迷糊糊的转醒,晃晃悠悠的看了一眼这屋顶,上面白色的墙面,绘着彩绘,几种昆虫福兽,描摹的金粉已然褪了不少。 除了眼珠子转悠,半个时辰竟是一动也不动,不是不想动,只是身体根本就是鬼压床一样的沉,宋清如心想,只怕这前身是个病秧子,但就只是这样,她心里面也是不停的阿弥陀福。 前世求神拜佛,才有现在重生的造化,不管是哪里,总归是活着,她已经是满心的欢喜。 那老太掀开帘子来看,心里面记挂着老三,外面好些人来帮忙了,她也算是歇口气,赶紧来看一眼。 给仔细阖上门,屋子里面暗沉沉的,能看见炉子底部红彤彤的火炭子,家里就是再拮据,也不曾在寒冬腊月给老三断了火。 走近了一看,竟看到老三明亮亮的眼睛睁着,里面一股子精神头,枯木逢春一样的劲儿。 “老三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我得带着你去看你妈最后一眼。” 宋清如什么都知道的,那遇春的音容笑貌俱全,一幕幕闪现,只得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再抬眼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想着自己从现在到以后,都是这家人的亲生孩子一样,那遇春就是她生母,从一个孤魂野鬼到一家子,不过是片刻功夫,却是已经感同身受了。 那边那老太看着老三只是怔怔的流眼泪,吃傻了一般,又心酸又害怕,前个儿老三就是听到那遇春没几天的日子了,一时之间受不了刺激,喉咙里面呕出血来,怕家人担心,硬生生咽下去了。 本来三分能活的身子,立时就坏了,成了一口仙气吊着的苦命人,家里人都怕老三,怕她跟那遇春前后脚走。 那老太揽着她,扶着肩头,瘦骨嶙峋的咯人,“三儿,你莫怕,要好好的,你妈盼着你活呢。走的时候最放不下你,只愿你长大成人啊。” 即使宋清如是个外人,这会也是泪丝涟涟,挖心的疼,就在刚刚,她失去了母亲,两辈子唯一的母亲。 她自己抬抬手,竟然能动几分了,给那老太擦擦眼泪,“姥姥,我好着呢,以后也好,你也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我穿衣服,要起来送送我妈。” 老三整日在个隔间里,也不能起床,只能在床上躺着,加上天冷,也不出门,生怕得了风寒掉了命。 那遇春就这样害怕冻着闺女,给做了薄薄的贴身的夹袄棉裤,要起来还要外面穿一层老棉袄老棉裤。 宋清如自己没力气,恍恍惚惚跟个青面獠牙鬼一样,都是病的,没个好气色,她至今也没来得及看自己一眼什么样子,也不在乎了。 好容易穿起来了,外面恰好没人,大家都去外面搭灵堂了,那老太看老三走路都是软的,想着抱起来,竟然也没力气,六七十的老太太了,哪里来的力气。 “没事,姥姥,我自己走过去。” 人就躺在地上,地上是一个床板子,北地的规矩,人要是不行了,大厅里面放个底床板,就是等着穿寿衣了,死在床上的不吉利。 走到跟前,宋清如不知道多久,已是满头的虚汗,看着那遇春躺在那里,穿着红色的寿字唐装,下面是摆裙,两手交衽,只是一双眼睛还没全闭上。 宋清如伸手去合眼,竟是不能。人都不闭眼,得多不甘心啊,“妈,你闭眼啊。” 声音几进哀求,闭眼啊,闭眼才能投胎转世,才能忘却今生,才能下辈子幸福安乐。 家里面谁也不知道,只三天后,吃了早饭没一会儿就看见夏冬梅背着一个大包袱来了,那包袱是真的大,她背都佝偻了,宽比得上她三个。 宋清如赶紧开门,一进门就接到地上来,夏冬梅自己擦擦汗,笑着解释,“这是医院的床单被褥,我拿回来洗,一套一分钱呢。” 看着极为高兴的样子,一套一分钱,医院带回来的消毒液,一套就是枕套床单加上被套。 那老太打开来一看那医院名字,离着这里很远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背回来的,“你别一个人去背了,等着下次让清林跟你去。” 夏冬梅赶紧摆摆手,“这有什么,别耽误孩子,全是被褥又不沉,清林好好看书就行了。” 那老太也跟着一起洗,两个人一起做活,死活不让宋清如沾水,“水凉,你不要沾,到时候肚子疼。” 看着宋清如那双骨节鲜明,嫩白如玉的手,夏冬梅只觉得这不是应该洗衣服的手,她对着前面留下来的孩子,总是极大的宽容,极大的关照。 洗衣服的水,就跟王太太说的一样,哪里能要热水,烧水不要煤啊?煤不要钱啊? 都是冷水,里面是刺骨的凉,不然不够本钱的,这伙计本来就是要求高钱少,拿回去给医院,不干净的都要拿出来重新洗。 上面的污渍特别多,夏冬梅很用心,来回的揉搓,就这样,一上午两个人三分钱,给晾到外面去。 王太太回来了又要骂,觉得院子里面放医院的床单不吉利,白花花的一片,就是找事一样,夏冬梅怕院子里占空,都是自家门口拉起来的绳子。 王太太立着眼睛,修的精致的眉毛,眉尾些微的黄,是眉笔画出来的,穿着掐腰的袄子站在那里,盘着的头发纹丝不乱。 “不是我说,前个儿去捡菜叶子吃,今个儿就去拿这些脏东西回来,难道明天还要去跟死人要吃的,坟地里转悠一圈不成?真的是穷到家里了,什么都缺。” 话说的极为难听,极为缺德,宋清如愣了愣,屋子里面听着,什么叫跟死人要吃的? 屋子外面邻居就搭话了,“你这嘴巴干什么这样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没用着你家门前的地儿,干什么这么难听,都是邻居。” 宋清如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眼睛都气红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他们家要去跟死人要饭吃,去坟地里面转悠着吃祭祀贡品,心里面发狠,这王太太,简直是欺人太甚。 , “用的不是我家里的地,但是看着不顺眼,你说一个院子住着,怎么就挂着这么些东西,医院里面什么都有,也不怕有病菌回来,回头谁要是生病了,谁知道是怎么得的病呢?” 全是理由,有一种人,无理也要争三分,全世界说到最后都是为了自己转悠的,王太太嘚啵一张嘴,什么扯淡的理由都能找出来。 这张嘴,干的缺德事也不少了,屋子里面夏冬梅坐不住了,擦擦手就起来了,“我去看看,能不能给换个地方去。” “还能到哪里去,院子就这么大,我们在自己家门口晾起来的。” 那老太气的心口疼,你说糟心不糟心,有这样的邻居,隔几天就出来膈应你一下,你气的要死,人家照样吃喝,跟着一起出来。 “王太太,凡事讲个理,我们洗的干干净净拿出来晾,一没用你家门口,二来也没往你脸色糊,你在这里一口一个晦气,一口一个病毒,我倒是问问你,我们往你身上碰了?” “要我说,什么叫晦气,有个你这样的邻居才是晦气呢,平日里不是打骂孩子,就是说被人家里家常里短,就你家没个糟心事,就你家过得最如意是吧?” “闲来莫道他人非,王太太,你看我说的是不是这理?今个儿,我还就把这床单晾这里了,您小心点,别擦到我们家门口,给染了病毒。” 那老头自己说完,门就关上了,一般不计较这个,平时说话尖酸刻薄也忍忍,只是今天过分了,说的话真的是难听死了。 年纪大了动气,中午就没吃进饭去,心口堵得慌,吃了也难受,宋清如觑着那老太脸色,生怕憋出病来,老年人不能生气,不然容易心梗脑血栓,各种癌症然后还心口疼。 “姥姥,甭生气了,你跟她生气不值得,要是真生气了,我晚上悄悄地,趴在他们窗户底装鬼,吓死他们一家人。” 一边说一边还扒拉着头发,意思是自己真的长得很吓人,给那老太气笑了,心口一口气散了大半,“去吓唬她干什么,她亏心事干多了,来找的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 王太太天天在外面跑,干的是什么大家心里有数,现在特殊时期,小人得志,每天戴着红袖章,跟着街道上的积极分子,到处去作孽,威风的不得了。 眼看着这小小的皖南会馆要盛不下她这一尊大神了,什么都要管一管,看什么都要说几句,隐隐压着大家一头的架势。 不就是一个红袖章,就这么一胳膊肘子大的权力,还真的是让这王太太翻出来了浪花。 冬嫂一边上菜,一边答应,“吃了点排骨就走了,没吃饭。” “留饭了没有,一会回来吃,见样的留点。” 冬嫂子自己直起身子来,笑着看了看江长源,“您甭说,都给留好了,回来保管饿不着。” 先问好了,江长源才吃饭,心里面把太红旗当成宝贝。 黄佳妮紧紧捏着筷子,面无表情,心想真的是偏心眼,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呢,倒是先去关心那野孩子,她觉得自己很大度,容忍的很久了。 先不说别的,就光是能看得见的,老爷子这里多少好东西,每个月的供应跟工资,下面的人来探望,太红旗是近水楼台,吃喝不愁,比她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要舒坦的多。 她跟江田野两个人拿工资,但是比不上老爷子一个,平时的稀罕东西也少,养着两个孩子,衣食住行都是要钱得。 江长源一看儿媳妇脸色就觉得糟心,真的不欠她的,你说大家都不养着这个孩子,最后他养着,不是没问黄佳妮要一分钱,没让黄佳妮给做过一次饭,摆个脸色给谁看呢。 只当做看不见,“明日你待会走的时候,记得带着两管子蜂蜜,跟你妹妹一人一瓶子。” 江明日很秀气的一个孩子,笑起来有点羞涩,平时也不说话,“爷爷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喝,喝这个通肠胃的。” 江长源脸色就缓和了,孩子好就好,“没事,爷爷这里还有,你拿去喝就好了。” 一边吃饭,有点难心,你说他在这里一家子吃饭,他大孙子太红旗还在外面晃悠,尤其是江田野这个当爸的,就跟死的一样,绝对不多问一句,生怕跟自己有关系。 吃了饭,江长源是要跟儿子谈一谈的,“现如今你二弟在南京,你妹妹在新疆,也就是你一直在这边了。” 家里三个孩子,都在不同的军区,回来都很困难的,江田野是发展的最好的,能混到中央来。 江田野摸不着头脑,寻思着老爷子难道是想一家子团聚了,但是不可能的,这回来太扎眼睛了,一家子最后出问题了,岂不是一窝端。 江长泽只好自己说明白,不然生闷气的还是自己,“你平时来,怎么就不关心一下红旗,就连话都不肯说一句呢,未免让孩子太寒心了。” 这个孩子不是江田野养的,也不是他陪着长大的,真的是没什么感情的,再加上小时候这孩子诸多不听话,真的是不如一个陌生人了。 江田野这才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他自己也很不耐烦,“我当初就说过了,就算这孩子留下来,跟我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现在以后,都跟我无关。” 听到这句话,说实话,江长泽心里面拔凉拔凉的,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寒心,现实比战场更可怕。 “你走吧,你记住这句话就好,那红旗我当成自己的亲孙子来养的,那就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回去跟你媳妇也说一下,别没事就去找红旗的茬子,说实话,红旗妈也好,红旗也好,都不欠她的,别整天摆脸色了。” 绝情的话谁不会,人家太红旗真的是跟黄佳妮没有任何关系的,为什么黄佳妮每次都跟孩子过不去呢,不大不小的见面就是疙疙瘩瘩。 这几年还收敛了,应该说是太红旗长大了,收敛了情绪不去刺激她了。 这话江田野回家也没跟黄佳妮转达,没意思的,要是能想过来,不至于这么多年还发疯,他现在是往上爬的好时候,家里也没有事情要操心,一辈子一帆风顺。 太红旗就是他一辈子的污点,所以他一开始就考虑的很清楚,这个孩子不能认,现在也不能认,就当没有。 黄佳妮忍不住抱怨,看着女儿在那里巴拉从江长源那里带回来的东西,“你看看爸,把那个孩子当成宝贝一样,什么都不缺,养成了什么脾气,早晚要闯祸的。” 非典型的陷害方式,一般的碎嘴女人都这样,动不动就拿长大了闯祸,长大了就歪这样的预言来警告身边的人,希望大家给孩子一个教训罢了。 这话曾经说过不止一次,一点点小事在太红旗身上就跟罪过一样,太红旗又一次气狠了,冷笑着问她,“你是预言家吗?每次都预言,那你预言一下你自己吧。” 就这么一句话,黄佳妮借着由头又发了一次疯,简直惹不起了。 江田野皱了皱眉头,“你不要去去管他,以后也不用注意,当空气难道不好?” 说完就很糟心了,自己去办公室了,他们这是军属楼,分着房子住,全是军嫂或者是军官公寓,军官公寓是给单身军官的,到了职位就可以申请。 男人走了,只能对孩子抱怨,老大不愿意听这个,觉得太红旗是自己兄弟,就算是不来往也是血缘兄弟,只有江明月跟她妈一个样,和黄佳妮一个鼻孔出气。 “你看看你爸,什么人啊,当初这个孩子来的时候,都已经说不要回来,在朝鲜那边每个月给钱就好了,也不知道你爷爷什么毛病,非得把孩子接回来。” “现在好了,一养这么多年,竟然是个白眼狼一样,不认我也就算了,连你爸爸也不认,跟个畜生有什么区别。” “见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谁欠他的啊,话不多说一句,每天阴着脸不知道想什么,一看就是很有心计,不知道给你爷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什么好的都给他。”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为了江长源的那一点东西,江长源有一句话说得对,家里面三个孩子,就只有江田野在家里,所以基本上他的东西黄佳妮都觉得是自己家里的。 她有点眼皮子浅,不然家里饿不着冷不着的,不至于去惦记老公公的那一点东西,说白了不就是吃喝穿用的东西吗? 但是她自己就为了这些怄气,还不能不去,不去岂不是全给了太红旗,还嘱咐孩子们多去,“你们要经常去爷爷那边,喜欢什么就跟爷爷说,不然一点都没有你们的。” 这话说的偏颇,但是孩子记在心里了,江明日男孩子不去想这些,但是江明月性格竟然跟黄佳妮差不多,老看不惯太红旗,连带着对爷爷也没什么感觉。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不作声了,宋为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有时候还要加班加点的,在税务上干就是这样,工资也就是饿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因为饿的,饿怕了,还不是一两次挨饿,不知道饿了多少次,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家里就来人了,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族里的长辈,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下面一个县里的,家族庞大,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你中年丧妻,我们看着也难受,家里面一大摊子,也没人操持,孩子们也还小,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你也没心思去管。再一个,长安米贵,这么多人要吃饭,你一个人赚几个钱啊,找个人来帮衬一下子多好。” “我们给你留意了几个人,都是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几个孩子,你放心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隔间的那老太一脸沉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心里是愿意的,再娶一个,毕竟家里没有女人不像样子,也不叫过日子,只要是个品性好的,没什么愿意不愿意。 总得过日子,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时候人家宋为民没有对不起她,现在一大摊子事情,再找一个无可厚非。 宋为民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答应了,给家里留了话,就跟着族叔去天津卫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时候那老太给带着干粮,一个劲的嘱咐宋为民,“你要是见到好的合适的,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这家里好呢。” 宋为民就这样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对着一对兄姐挤挤眼,“早上来了一个族叔,说是要给爸再找一个,爸去那边看一下。” 这不是孩子该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说,只给孩子吃饱了,“你们好好念书就行了,你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要是人来了,不许给人家看脸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过个好日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宋为民算是乡下混出来的,而且是公家饭,老家很多人都愿意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愿意的。 毕竟是大地方,家里还有房子,丧偶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以后难道还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欢年轻的,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齐了比什么都好使,这是那老太这几天最常说的,怕几个孩子跟后妈不对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个她心里也担心,女婿虽然说是给养老,可是要是人家进门来,没道理供养者你这个前亲家,人家有自己的娘家呢。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醒过来就坐在那里,宋清如一个屋子就听见了,今晚的月光皎洁,别样的好看。 透过窗帘缝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脸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弯弯的月,微微的晃动,宋清如黑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姥姥,你醒了吗?” 那老太自己吓了一跳,“醒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飘,“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就是以后我给你养老,等着我好了,就出去工作了,到时候也能赚钱给你花,你就先照顾着我,等我再大大就好了,你是我姥姥。” “就是我后妈进来了,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不然我也不同意的,爸爸都没有说什么呢,你照顾我最多,我护着你。” 那边那老太靠在床板上,一窝子的眼泪止不住,真的是没想到小三说出来这样子的话。 生下来那么一点,就是她带大的,那时候那遇春坐月子,死活没奶水,都是那老太到处要羊奶,最后给孩子养着出了月子。 身体不好,晚上喝水吃饭,都是她伺候的,再一个孩子长大了,知道一些事情了,难免心情低落。 大家也都知道,病着的人喜欢耍脾气,无缘无故的很气人,但是那老太就没有生过气,一直乐呵呵的,气狠了也要伺候孩子。 这些宋清如都记得呢,一番话说出来,声音虽然小,但是很坚定,就是这么想的,也要准备这么干。 无论最后成不成,那老太现在听了,心里面就跟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样,舒坦的不行了,她老婆子一个,啥也不怕。 一夜好睡,第二天照样早起来去捡菜叶子,一老一少陪伴着也不算是寂寞,几个孩子里面,其实最疼的就是宋清如了,用的时间精力最多,比上面那一对兄姐上心的多。 昨晚听了那一番话,更觉得亲切,宋清如是老太太的心肝眼珠子了。 65.生产 此为防盗章 她是真的觉得孩子好看,就是病久了脱了相, 要是长开了, 绝对是最好看的。把镜子收起来,然后上了锁, 自己也去睡了。 宋清如整个内心都是崩溃的, 躺在黑暗里,一个接一个的念头, 怎么能丑成这样子, 丑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可怕,就跟活见鬼了一样, 皮肤白的跟粉末似的,眼底下一片青黑,眼窝子深陷, 怎么看都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短命样。 可不是短命, 这其实就是个去了的人的尸体, 宋清如进来这么短时间, 还没温养过来呢。 她死死的拽着被子, 很是窘迫,不能这么丑下去,这么吓人真的是对不起大家了,很有自尊心了, 一想起来刚才镜子里的模样, 宋清如就开始做噩梦了。 自古以来, 被自己的容貌吓得做恶梦的,也是少见了。 一个大院子里,别家都休息了,就只有西边的王老太太跟大闺女王春花在哪里嘀咕。 可是真的巧了,这边王家三朵金花,家里虽然没儿子,但是王老太太依然精神抖擞,是个大院里面的积极分子,这年头不好,不少人批斗检举的。 这王老太太就闲着没事,每天袖子上一个红袖章,这家看看,那家看看,一时之间,这个时代造就的奇才威风的不行了。 这会儿跟自己大闺女一个屋子睡觉,忍不住就嘀咕,“你说当初让你别结婚,妈给你找个好的,你非得跑到乡下去,现在好了,活成这个样子怪谁呢,我脸都给你丢尽了。” 王老太太一生得意,最爱掐尖要强,养着三个女儿天仙一样,一般人看不上,就想着找那种有钱有势的,女儿又长得好教育的好,真的是不少人追求。 谁知道王大姐没开好头,当初要死要活跟一个穷工人好了,王老太太打死不同意,但是闺女自己跑了,谁能想到这才多久,直接离婚就回来了。 王大姐也不是当初的王大姐了,心灰意冷的,当妈的说话刀子一样,也只知道流眼泪,不会跟当初一样顶嘴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还以为你多大的本事,这么多年了,没见你往家里拿一分钱,欠你的啊。” “你看看你那德行,回来就是哭丧着脸,给谁看呢,离婚了就离婚,再找个就是了,还年轻怕什么。” 这王老太太就不是个安分人,女儿女婿离婚了,只有拍手鼓掌的,一点也不可惜,寻思着大女儿长得漂亮,好好操作一下不成问题。 王大姐本来是闭着眼睛流眼泪,听到后半句,要再找一个,脑袋里面就出现了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这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刚死了老婆的宋为民。 一想想,心里面一阵火热,也哭不出来了,她自己为什么离婚,还不是丈夫不体贴,喝醉了酒就打人,她也不嫌贫爱富,不然当初不去找个工人,就想找个体贴人罢了。 她这刚离婚回来几个月,大家都爱护她,看她每天愁眉苦脸的,也是可怜,有个什么新鲜东西,都给送一点。 那遇春身体好的时候,做饭的好手,什么东西一做,都是好吃的,还是家里面孩子多粮食少逼得,靠着一手好手艺养家。 同是女人,也可怜宋大姐,去挖点野菜什么的,做好了就端一碗过去,家里面孩子们从来不跑腿,那遇春要他们回家就要好好看书,跑腿的就是宋为民了。 一来二去的,只是觉得这人体贴,再加上看着宋为民下班了屋子里外的忙活,看着不是个甩手掌柜,就更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了,跟前夫不是一类人。 那遇春活着的时候没想法,这死了,想法就控制不住了,看了看王老太太,王大姐眼巴巴的提了个话头,“你看着,这一家怎么样啊?” 伸手一指,就是北边宋家那两间屋子。 “啊--” 王老太太一伸手,拧着宋大姐腰间一把细肉,就是没想到自己女儿有这个想法,“你就是贱皮子是不是,苦日子没过够,非得往火堆里钻,我养你干什么的。” “那宋家穷的都不行了,房子卖的只剩下那两间,家里面一个怎么也不死的病秧子,家里面都是张口吃饭的人,你不如去死了算了。” 恨得牙痒痒,王老太太气的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恨不得打死王大姐,没出息的东西。按照她的打算,就是二婚,也能给闺女找个好的,绝对不可能在穷窝子里过。 宋大姐身上应该是有逆骨的,不然不会嫁给了前夫,这会子也起来心思了,“怎么了,一个没老婆,一个没丈夫,凭什么不能在一起,犯法吗?还说人家穷,咱们连两间北屋都没有,只能一家子挤在这西偏房里。” 真的是一个好牙口,戳在王老太太的痛脚上,摸起来鸡毛掸子就开始打,“你给我顶嘴不是,你要是这么大主意,现在你就跟我滚出去,吃我的喝我的,能耐了啊,要不要脸了?” 一时之间几下子,王大姐也不说话了,呜呜的哭,自己命苦而已,她现在就只靠着娘家,离开娘家就真的喝西北风了。 这下子就连夏冬梅都笑了,这家里三个孩子,唯独宋清如没上学,以后肯定也没找落,现在还说大话,要是有钱了,那估计是找了个好对象了。 只有这可能,宋清如弄了个大红脸。 不过,她虽然怂,但是见得场面多,心里面小九九多,家里面属于有心眼的那一种。 老大是人好周正,老二是明理泼辣,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前途光明,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那时候她沾一点光,岂不是很好,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毕竟她没上过学,这叫文盲一个,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太红旗一出来,旁边一个好哥们,叫孙子的,就在那里嘎嘎笑,“出来玩多好,在家里又要看那老娘们脸色,我一天她来了,马上就喊你了。” 孙子也是大院里的,他爹虽然不如太红旗老爹出息,但是好歹是亲爹亲妈,平时对着黄佳妮,就是一口一个老娘们,十分看不惯。 太红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个老娘们计较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谁身上没二两骨头啊,太红旗被黄佳妮从小喊着没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里不是不要尊严的,心想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才行。 不仅仅要比黄佳妮出息,比她父亲丈夫儿子都要出息,而且还要快乐,你越是给我添堵,我越是要开心才好。 所以中午吃了两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娘们,对,就是老娘们,太红旗心里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孙子自己哈哈笑,旁边一起笑,这群孩子,一放假就是灾难,家里大人没时间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处野,到处天生地养。 “对,甭管她,咱们去钓鱼,去拿鱼竿,还有渔网子,我爸下面一个兵转业到地方,工具给我们免费用,晚上咱们就烤鱼吃,再在他那里煮一锅子鱼汤,美死了。” 孙子说的那个人,是以前的转业兵,给安排到河道管理处,对着老领导儿子当亲儿子一样,很热情了,这倒不是拍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战友来了,借工具也是一样的。 太红旗会享受,看他受了气还能吃两大碗排骨就知道了,想想烤鱼也是很有滋味,一群人跟打劫的一样就去了。 孙子今年跟太红旗一样大,人家俩人是一个大院里的,感情好的不行的铁瓷,孙子带着人去拿东西,拖拉着盆子铁罐子,渔网钓竿什么都全了。 “小心点,别给掉冰窟窿里去了。” 那人嘱咐一句,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看着这天色,是又要一场大雪,今年的雪水出奇的多,来年倒是好收成。 “咱们啊把冰块给凿开,这冰厚实着呢。” 太红旗指挥能力很强,人缘也好,大家基本上是听他的,小时候做游戏都是将军。 几个人拿着锥子在那里砸,有劲呢,一会就见水了,太红旗在那水坑四周看了一看,觉得大概塌不下去了。 扭头就去给放渔网了,几个人一连砸了好几个,要么放网子,要么放笼子,还放了俩鱼竿。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了,这帮人就跟山大王一样,日子畅快的不行,哪儿好玩的都会,上山下海的都来劲。 太红旗这一会热的不行了,体质好,自己棉袄一扒拉,里面就是一个羊毛衫,老棉袄一下来,气质更好了。 孙子眼馋的不行,也是到了爱俏的年纪,“你借我穿一天呗,明儿借我,后头我就还给你了。” 这羊毛衫少见,是羊绒毛的,灰色的鸡心领,针线细密又贴身,太红旗这是今天刚上身,过年的时候他爷爷给买的,过年穿新衣服嘛。 66.老虎 此为防盗章 何寡妇跪在地上, 头发散乱一地, 早起来还没洗漱,就被拖出来了, 鞋子还在脚后跟上没提上。 “三姐儿,你说话要讲良心, 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你空口说白话, 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证据就在屋子里, 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 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 这一进去, 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 墙上挂的字画, 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 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 跪在院子中间, 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 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 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批斗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批斗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批斗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宋清婉,平日里见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现在都要给个笑脸,打个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吓到了,想着以前为了洗床单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晒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给看着别让人偷走了。 宋清如闲着没事,就从后窗户那里看着一帘子的白床单,隐隐约约老是觉得不好,但是私底下问过宋为民,宋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没什么好让人说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还暗戳戳的把粮食藏了起来,每次用的时候她捯饬很久才拿出来。 太红旗喜欢站在窗户口那里吹风,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白床单,日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床单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大白天怪吓人的。 他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盘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记起来了,老觉得自己窗户对着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闹鬼一样,他其实好奇心不大有,但是这次是真的纳闷了,就是想破了脑袋,太红旗大概也想不出来。 宋清如这性格其实蛮奇怪的,自己藏着一肚子的问题,每天都在烦恼,知道的多当然比别人看的远,其实跟同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只不过是病怏怏的,加上母亲刚去世,家里人倒是没多想,以前就阴阳怪气的,现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么不穿,是太小了还是怎么着啊?” 江长源打量着孙子,觉得过年又长高了,大概是太小了,买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头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红旗瞬间不想说话了,他那羊毛衫借给孙子了,孙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乐还是怎么着,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个寒碜样,太红旗直接送给孙子了。 孙子倒是回家洗了洗,照样皱巴巴的穿在身上,觉得不是一样暖和吗? “没有,天气都热了。” 江长源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北地里春天短,似乎是风停了的瞬间,眨眼间就是暖春了,来不及淅沥几滴雨水,又开始了蝉鸣。 爷俩相依为命,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也是别样的温馨,只是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叫声,又尖又细,紧接着是一阵嘈杂。 太红旗顿了顿筷子,觉得糟心,大晚上的不知道闹腾什么,把碗里的红烧肉巴拉着吃了。 倒是江长源叹了一口气,“现在形势越来越不好,你在外面也要注意点,这些人就跟没脑子一样,不知道猖狂什么,今天去整这个,明天去修理那一个,瞎忙活。” 话说的隐晦,太红旗却是听得明白,点点头,“您放心吧,我有什么好让人说嘴的,我可是朝鲜的。” 江长源虎着脸,“什么朝鲜的,你小子就知道气人。” 亲孙子不能认,只说是收养的,其中滋味,自己知道罢了。 那边宋清如刚坐在炉子边上,慢慢的烤火,一屋子人吃了饭都在小隔间里,暖和一会,等着一壶水烧开各自洗漱了才睡下。 清贫的家里,半饱的肚子,但是因着这些微的温暖,倒是格外的温馨,宋清如最喜欢的就是这会子,她大多数时候就是听着,听大家说话,什么都喜欢听,都觉得新鲜。 结果万万没想到,担心的一切还是发生了,看着水要开了,宋清如就起来想先去窗台上拿水杯,有点口渴了。 刚站起来,就看到院子里进来一群人,惨淡的夜光下面,只有胳膊上的红袖章,刺眼的厉害,后院不大,那架势竟然是直接冲着宋家来的。 这小怂,一时之间只能够嗓子眼里喊一句,伴随着一声踹门的声音,宋家也被拉入了泥潭。 宋为民赶紧走出去,“这么晚了这是干什么,我们家里没有什么东西的,一直是拥戴社会主义。” 话说的极为温和,就连臃肿的身体都有些弯曲,似乎站的矮一点,人家就能手段温和一点。 “嗬,还敢说,你是敌特,是国民党的军官,这么多年竟然没人发现。” 刹那间,宋为民脸色惨白,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马上就有人拿着绳子绑起来。 家里人都在呢,那老太只揽着宋清如,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没事,没事,你别怕,就算有事也跟你没关系的。” 宋清如心里面咯噔咯噔的,她直愣着眼睛看着前面,就跟一个闹剧一样,一时之间恍惚了,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代呢,这其实只是一个历史是不是? 她看着王三姐居高临下,插着腰指着宋为民,就跟以前的判官对着死刑犯一样,看见宋清林被人推开了,碰到了椅子,又看到宋清婉去跟王三姐扑打,最后被婶子死死的抱住,一起瘫在了地上。 举目四看,乱糟糟的,竟然是离魂一样,王三姐疾言厉色,指着那老太,“老太婆一个,竟然没看出来你是满族皇室的,活到这年纪,不知道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罪该万死。” 一切都乱了,邻居都没有敢过来的,这闽南会馆已经变天了,大门上传承百年的对联成了春风里渣滓,一吹就散了,换成了张贴的歪歪扭扭的劣质品。 “庙小神灵多,池浅王八多。” 这是王三姐说的,别看着会馆不大,但是里面的坏分子多了去了,宋家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王三姐现在已经神气的不行了,满院子里的人都要经过她的眼,生怕被她顶上了。 所以宋家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人出来说话,那老太自己拍着地面,忍不住仰天嚎哭,“这还有没有天理啊,老天爷,你不开眼啊。” 上年纪的老太太,声音里面包含着几代风云的沧桑如同惊雷一声,宋清如跟自己说,这不是梦,这是现实,这些受难的都是你最亲爱的人。 她觉得自己是怂,什么都怕,胆子也不大,最喜欢贪生怕死。但是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于是对着王三姐就冲上去了,最起码不能这么随意打人。 可是还没等着开口,王三姐就跟刚看到她一样,确实是第一次见面,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见过宋清如,想了一下才觉起来,“这是你们家的病秧子吧,没想到还活着啊?” “是,我活着,你最好不要气我,不然我死了,你们都是害死我的人呢。” 宋清如梗着脖子站在一群红袖章面前,气喘嘘嘘面色惨白,就跟快不行了一样,期望这样子可以让他们不要那么疯狂。 但是,没用的,宋清如顶多是被推开了,这个样子也没人动手看和就不是长命的人。屋子里面扫荡了一遍,那老太跟宋为民直接就带走了,一个是叛国敌特,一个是封建剥削阶级。 剩下一个后娘,带着三个半大孩子,宋清婉头都破了,自己捂着,还要来拉着宋清如安慰,“三儿,没事,没事的。” 怎么能叫没事呢?这被拉出去的人,没有哪一个是囫囵回来的,不死也要脱皮,宋清如抱着宋清婉哭,宋清林也在一边抹眼泪。 父亲就是天啊,王三姐倒不是空口白话,她是拿着档案来的,里面清楚地写着,国民党军需官,这个帽子摘不下来了。而且刚才箱子里,竟然有一本国民党的委任书,应该是宋为民这一辈子最辉煌的时候了,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军需官,所以这个看起来无比平庸的无比谨慎的男人,竟然还好好的保留着,没想到现在成了索命的刀。 档案是街道办存放的,一般是没人去翻看的,尤其是宋为民在这里几十年的人了,街道办的人都换了不知道几茬子了,根本就不会去翻看档案。 可是世界上从来不缺少有心人,王三姐儿最近因为志同道合,跟革委会的一个主任打的火热,借着形势干的风风火火的,一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架势。 只是房子紧张,要闪婚的时候没房子,王三姐真的是个毒物,竟然看上了宋家那两间北正房,这才想着去找找宋为民有没有什么错处。 没想到一个大惊喜,扑灰的档案打开,没几页就看见了,早些年宋为民竟然是国民党的军需官,又去看那老太,竟然是满族的,祖籍是那拉氏的。 就连已经死了的那遇春,曾经是皇亲国戚,只不过大清没了,一群满腔逊孙隐姓埋名,也翻出来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那遇春不是那老太亲生的,那老太以前是那遇春亲妈的陪嫁丫头,那遇春亲妈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姑奶奶一个,只是后来败了,最后竟然只带着那老太出来了,还有一个襁褓里的那遇春。 贵族女子多体弱,世道艰难,竟然熬了几年就病死了,那遇春也托付给了那老太,那老太也是忠仆了,送着姑奶奶走了,又看着那遇春走了,现在又接过了宋清如,一辈子没歇气。 宋清如自己擦擦眼泪,脑子无比的清晰,从醒过来以后,前所未有的清晰,她知道,这场浩荡没这么简单的,也没那么光明的,能做的就是在最坏的世道里活着,生存。 她低着头仔细的想着,想着这时候有什么好的去处,肯定是能走的就走,留在这里没用,早晚折磨死,这里现在是最乱的地方,政治风暴最严重的地区。 要不说她其实是宋家三个孩子里面脑子最好使的,心眼最多的,倒是让她想出来了一个好地方,陕北,去当知青,这时候北京知青,一般都去云南跟西北,还有东北地区少一点,几百万北京知青陆陆续续下乡。 自从过了年以后,火车站那里每天都是知青专列,一车一车的离开北京,学校也一直宣传政策,希望毕业生提前报名下乡,可以看的出形势严峻,粮食是真的不够了,即使以菜代粮,也养不活这些青年们。 陕北是个好地方,根据后来的知青回忆说,陕北并没有很大的政治风波,人民朴素又善良,很无私的接受了这些知青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们,而且陕北条件最为艰苦,只有成分不好的人才去那里,她想着对于兄姐来说,这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了。 冬嫂一边上菜,一边答应,“吃了点排骨就走了,没吃饭。” “留饭了没有,一会回来吃,见样的留点。” 冬嫂子自己直起身子来,笑着看了看江长源,“您甭说,都给留好了,回来保管饿不着。” 先问好了,江长源才吃饭,心里面把太红旗当成宝贝。 黄佳妮紧紧捏着筷子,面无表情,心想真的是偏心眼,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呢,倒是先去关心那野孩子,她觉得自己很大度,容忍的很久了。 先不说别的,就光是能看得见的,老爷子这里多少好东西,每个月的供应跟工资,下面的人来探望,太红旗是近水楼台,吃喝不愁,比她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要舒坦的多。 她跟江田野两个人拿工资,但是比不上老爷子一个,平时的稀罕东西也少,养着两个孩子,衣食住行都是要钱得。 江长源一看儿媳妇脸色就觉得糟心,真的不欠她的,你说大家都不养着这个孩子,最后他养着,不是没问黄佳妮要一分钱,没让黄佳妮给做过一次饭,摆个脸色给谁看呢。 只当做看不见,“明日你待会走的时候,记得带着两管子蜂蜜,跟你妹妹一人一瓶子。” 江明日很秀气的一个孩子,笑起来有点羞涩,平时也不说话,“爷爷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喝,喝这个通肠胃的。” 江长源脸色就缓和了,孩子好就好,“没事,爷爷这里还有,你拿去喝就好了。” 一边吃饭,有点难心,你说他在这里一家子吃饭,他大孙子太红旗还在外面晃悠,尤其是江田野这个当爸的,就跟死的一样,绝对不多问一句,生怕跟自己有关系。 吃了饭,江长源是要跟儿子谈一谈的,“现如今你二弟在南京,你妹妹在新疆,也就是你一直在这边了。” 家里三个孩子,都在不同的军区,回来都很困难的,江田野是发展的最好的,能混到中央来。 江田野摸不着头脑,寻思着老爷子难道是想一家子团聚了,但是不可能的,这回来太扎眼睛了,一家子最后出问题了,岂不是一窝端。 江长泽只好自己说明白,不然生闷气的还是自己,“你平时来,怎么就不关心一下红旗,就连话都不肯说一句呢,未免让孩子太寒心了。” 这个孩子不是江田野养的,也不是他陪着长大的,真的是没什么感情的,再加上小时候这孩子诸多不听话,真的是不如一个陌生人了。 江田野这才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他自己也很不耐烦,“我当初就说过了,就算这孩子留下来,跟我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现在以后,都跟我无关。” 67.离婚 此为防盗章  宋清如心里面美滋滋的, 觉得运气好,八成是个大美女,看父母都是好容貌,兄姐也是清秀, 自己应当不会差的。 结果镜子拿来第一眼, 宋清如捂着心肝,倒吸了一口冷气。真的是大晚上见鬼了, 但是听着刚才那老太的话, 觉得是不是看错眼了,角度不好。 又拿起镜子来转了转脖子,镜子也跟着脖子转悠, 这下子是不背光,看的格外的清晰。宋清如不由得深深的闭上了眼睛,闷闷的把镜子给那老太, “姥姥, 我睡了。” 那老太也叹了口气,女孩子大了就是这样, 喜欢照镜子,但是每次看完了都不高兴,哄着说漂亮都不相信了。 她是真的觉得孩子好看, 就是病久了脱了相,要是长开了, 绝对是最好看的。把镜子收起来, 然后上了锁, 自己也去睡了。 宋清如整个内心都是崩溃的,躺在黑暗里,一个接一个的念头,怎么能丑成这样子,丑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可怕,就跟活见鬼了一样,皮肤白的跟粉末似的,眼底下一片青黑,眼窝子深陷,怎么看都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短命样。 可不是短命,这其实就是个去了的人的尸体,宋清如进来这么短时间,还没温养过来呢。 她死死的拽着被子,很是窘迫,不能这么丑下去,这么吓人真的是对不起大家了,很有自尊心了,一想起来刚才镜子里的模样,宋清如就开始做噩梦了。 自古以来,被自己的容貌吓得做恶梦的,也是少见了。 一个大院子里,别家都休息了,就只有西边的王老太太跟大闺女王春花在哪里嘀咕。 可是真的巧了,这边王家三朵金花,家里虽然没儿子,但是王老太太依然精神抖擞,是个大院里面的积极分子,这年头不好,不少人批斗检举的。 这王老太太就闲着没事,每天袖子上一个红袖章,这家看看,那家看看,一时之间,这个时代造就的奇才威风的不行了。 这会儿跟自己大闺女一个屋子睡觉,忍不住就嘀咕,“你说当初让你别结婚,妈给你找个好的,你非得跑到乡下去,现在好了,活成这个样子怪谁呢,我脸都给你丢尽了。” 王老太太一生得意,最爱掐尖要强,养着三个女儿天仙一样,一般人看不上,就想着找那种有钱有势的,女儿又长得好教育的好,真的是不少人追求。 谁知道王大姐没开好头,当初要死要活跟一个穷工人好了,王老太太打死不同意,但是闺女自己跑了,谁能想到这才多久,直接离婚就回来了。 王大姐也不是当初的王大姐了,心灰意冷的,当妈的说话刀子一样,也只知道流眼泪,不会跟当初一样顶嘴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还以为你多大的本事,这么多年了,没见你往家里拿一分钱,欠你的啊。” “你看看你那德行,回来就是哭丧着脸,给谁看呢,离婚了就离婚,再找个就是了,还年轻怕什么。” 这王老太太就不是个安分人,女儿女婿离婚了,只有拍手鼓掌的,一点也不可惜,寻思着大女儿长得漂亮,好好操作一下不成问题。 王大姐本来是闭着眼睛流眼泪,听到后半句,要再找一个,脑袋里面就出现了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这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刚死了老婆的宋为民。 一想想,心里面一阵火热,也哭不出来了,她自己为什么离婚,还不是丈夫不体贴,喝醉了酒就打人,她也不嫌贫爱富,不然当初不去找个工人,就想找个体贴人罢了。 她这刚离婚回来几个月,大家都爱护她,看她每天愁眉苦脸的,也是可怜,有个什么新鲜东西,都给送一点。 那遇春身体好的时候,做饭的好手,什么东西一做,都是好吃的,还是家里面孩子多粮食少逼得,靠着一手好手艺养家。 同是女人,也可怜宋大姐,去挖点野菜什么的,做好了就端一碗过去,家里面孩子们从来不跑腿,那遇春要他们回家就要好好看书,跑腿的就是宋为民了。 一来二去的,只是觉得这人体贴,再加上看着宋为民下班了屋子里外的忙活,看着不是个甩手掌柜,就更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了,跟前夫不是一类人。 那遇春活着的时候没想法,这死了,想法就控制不住了,看了看王老太太,王大姐眼巴巴的提了个话头,“你看着,这一家怎么样啊?” 伸手一指,就是北边宋家那两间屋子。 “啊--” 王老太太一伸手,拧着宋大姐腰间一把细肉,就是没想到自己女儿有这个想法,“你就是贱皮子是不是,苦日子没过够,非得往火堆里钻,我养你干什么的。” “那宋家穷的都不行了,房子卖的只剩下那两间,家里面一个怎么也不死的病秧子,家里面都是张口吃饭的人,你不如去死了算了。” 恨得牙痒痒,王老太太气的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恨不得打死王大姐,没出息的东西。按照她的打算,就是二婚,也能给闺女找个好的,绝对不可能在穷窝子里过。 宋大姐身上应该是有逆骨的,不然不会嫁给了前夫,这会子也起来心思了,“怎么了,一个没老婆,一个没丈夫,凭什么不能在一起,犯法吗?还说人家穷,咱们连两间北屋都没有,只能一家子挤在这西偏房里。” 真的是一个好牙口,戳在王老太太的痛脚上,摸起来鸡毛掸子就开始打,“你给我顶嘴不是,你要是这么大主意,现在你就跟我滚出去,吃我的喝我的,能耐了啊,要不要脸了?” 一时之间几下子,王大姐也不说话了,呜呜的哭,自己命苦而已,她现在就只靠着娘家,离开娘家就真的喝西北风了。 那老太也叹了口气,女孩子大了就是这样,喜欢照镜子,但是每次看完了都不高兴,哄着说漂亮都不相信了。 她是真的觉得孩子好看,就是病久了脱了相,要是长开了,绝对是最好看的。把镜子收起来,然后上了锁,自己也去睡了。 宋清如整个内心都是崩溃的,躺在黑暗里,一个接一个的念头,怎么能丑成这样子,丑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可怕,就跟活见鬼了一样,皮肤白的跟粉末似的,眼底下一片青黑,眼窝子深陷,怎么看都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短命样。 可不是短命,这其实就是个去了的人的尸体,宋清如进来这么短时间,还没温养过来呢。 她死死的拽着被子,很是窘迫,不能这么丑下去,这么吓人真的是对不起大家了,很有自尊心了,一想起来刚才镜子里的模样,宋清如就开始做噩梦了。 自古以来,被自己的容貌吓得做恶梦的,也是少见了。 一个大院子里,别家都休息了,就只有西边的王老太太跟大闺女王春花在哪里嘀咕。 可是真的巧了,这边王家三朵金花,家里虽然没儿子,但是王老太太依然精神抖擞,是个大院里面的积极分子,这年头不好,不少人批斗检举的。 这王老太太就闲着没事,每天袖子上一个红袖章,这家看看,那家看看,一时之间,这个时代造就的奇才威风的不行了。 这会儿跟自己大闺女一个屋子睡觉,忍不住就嘀咕,“你说当初让你别结婚,妈给你找个好的,你非得跑到乡下去,现在好了,活成这个样子怪谁呢,我脸都给你丢尽了。” 王老太太一生得意,最爱掐尖要强,养着三个女儿天仙一样,一般人看不上,就想着找那种有钱有势的,女儿又长得好教育的好,真的是不少人追求。 谁知道王大姐没开好头,当初要死要活跟一个穷工人好了,王老太太打死不同意,但是闺女自己跑了,谁能想到这才多久,直接离婚就回来了。 王大姐也不是当初的王大姐了,心灰意冷的,当妈的说话刀子一样,也只知道流眼泪,不会跟当初一样顶嘴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还以为你多大的本事,这么多年了,没见你往家里拿一分钱,欠你的啊。” “你看看你那德行,回来就是哭丧着脸,给谁看呢,离婚了就离婚,再找个就是了,还年轻怕什么。” 这王老太太就不是个安分人,女儿女婿离婚了,只有拍手鼓掌的,一点也不可惜,寻思着大女儿长得漂亮,好好操作一下不成问题。 王大姐本来是闭着眼睛流眼泪,听到后半句,要再找一个,脑袋里面就出现了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这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刚死了老婆的宋为民。 一想想,心里面一阵火热,也哭不出来了,她自己为什么离婚,还不是丈夫不体贴,喝醉了酒就打人,她也不嫌贫爱富,不然当初不去找个工人,就想找个体贴人罢了。 她这刚离婚回来几个月,大家都爱护她,看她每天愁眉苦脸的,也是可怜,有个什么新鲜东西,都给送一点。 那遇春身体好的时候,做饭的好手,什么东西一做,都是好吃的,还是家里面孩子多粮食少逼得,靠着一手好手艺养家。 同是女人,也可怜宋大姐,去挖点野菜什么的,做好了就端一碗过去,家里面孩子们从来不跑腿,那遇春要他们回家就要好好看书,跑腿的就是宋为民了。 一来二去的,只是觉得这人体贴,再加上看着宋为民下班了屋子里外的忙活,看着不是个甩手掌柜,就更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了,跟前夫不是一类人。 那遇春活着的时候没想法,这死了,想法就控制不住了,看了看王老太太,王大姐眼巴巴的提了个话头,“你看着,这一家怎么样啊?” 伸手一指,就是北边宋家那两间屋子。 “啊--” 王老太太一伸手,拧着宋大姐腰间一把细肉,就是没想到自己女儿有这个想法,“你就是贱皮子是不是,苦日子没过够,非得往火堆里钻,我养你干什么的。” “那宋家穷的都不行了,房子卖的只剩下那两间,家里面一个怎么也不死的病秧子,家里面都是张口吃饭的人,你不如去死了算了。” 恨得牙痒痒,王老太太气的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恨不得打死王大姐,没出息的东西。按照她的打算,就是二婚,也能给闺女找个好的,绝对不可能在穷窝子里过。 宋大姐身上应该是有逆骨的,不然不会嫁给了前夫,这会子也起来心思了,“怎么了,一个没老婆,一个没丈夫,凭什么不能在一起,犯法吗?还说人家穷,咱们连两间北屋都没有,只能一家子挤在这西偏房里。” 真的是一个好牙口,戳在王老太太的痛脚上,摸起来鸡毛掸子就开始打,“你给我顶嘴不是,你要是这么大主意,现在你就跟我滚出去,吃我的喝我的,能耐了啊,要不要脸了?” 一时之间几下子,王大姐也不说话了,呜呜的哭,自己命苦而已,她现在就只靠着娘家,离开娘家就真的喝西北风了。 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后面挽着一个缵,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的,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小脚。 “回来了,赶紧喝一点热水,饭快好了,一会就吃。”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这天气冷的人不行,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怎么没有带回来,这妇女看着面相老,还是个小脚,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在门口进来,也不敢去隔间看,很是局促的样子,一身青布衣裳,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来,您歇着。” “没事没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里面夏冬梅坐立难安,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个子小,但是秋收冬藏这些,顶的上一个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说,“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里端着杯子喝水,“就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里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这是家里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里,“吃完了还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没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个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里,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说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子呢。” 宋清婉一边嚼着,一边瞪了大哥一眼,什么不吃酸,一个两个的,只是就这么一个罢了,不然大家都能吃酸。 放下锅子出去拿煤球,一出帘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家里穷罢了,一点东西都要寒酸成这样。 弯腰去夹煤球,袖子一抹眼泪,再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出来,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外面还是寒天雪地,要是家里能生个火炉子,大家一起烤火说闲话,应该是极好的。 宋家家贫,这么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两间房,虽说是后院两间正房,但是孩子大了也不够住。 只是现在都这样,大家有地方挤挤算是好的了,一直都是那老太跟宋清如一个隔间,方便晚上照应,这隔间是一个房间隔成了俩,外面的是宋为民夫妻,另一件正房也是隔成两间,住着宋清林跟宋清婉,不可谓不局促。 宋清如精神差,看着大家开始吃饭了,认真看着吃什么,不过就是一点剩饭罢了,分给亲戚邻居一点,也就将将够了。 全是粗粮,都是三合面的馒头,然后对着剩菜吃,一共是五个,一人一个,还有一个,那应该是给当家的,只是宋为民看着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比女孩子吃得少。 “我已经饱了,给老大吃,老大小子一个,消化的快。” 宋清林确实饿,他吃一个其实连点感觉都没有,就那么大的馒头,点点头自己吃了,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到处奔走,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累。 宋清如又昏昏睡过去了,耳边是一家子人的声音,间或是这个,间或是那个,声音不轻不重,一点也不刺耳,一时之间熨帖的不像话,她梦里都是喊着笑的。 心想怕什么呢,家里虽然穷,虽然时代不好,但是眼看着七零年了,就是再难过,也就是几年的难过了,熬过去就好了,这几年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没有门路。 那边太红旗对着爷爷吃饭,他自己一个半大孩子,从小就是跟着爷爷的,他爷爷江长源,红一代,风雨飘摇的年代里,也很有底气,因为八辈子祖宗都是贫农,根正苗红。 也没什么文化,混的位置不是很高,但是活的时间长啊,比他功劳大的更有能耐的,大概都没活到建国,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能活到建国的,现在时代不行,大概也都批斗下去了,就他这样子的,功劳不是很大,能力不是很强,但是根正苗红的,能稳稳当当的。 江长源孤寡老头子一个,就他一个人在大院里享受高级待遇,身边没一个孩子,就只带着太红旗,从小看着长到现在的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孙子里面,最疼爱的就是太红旗了。 看着自己孙子大口大口吃饭,高兴的不行,自己也跟着吃,“多吃肉,身体才好,你看看全是五花肉,给送来的都是最好的。” 住在这里面,啥也不缺,各种供应都很足,柴米油盐姜醋茶,要什么有什么,就连五花肉,都有人给送来。 太红旗喜欢吃肉,自己吃了不少,话少的不行,属于实干派的,你说你的,我吃我的,吃完了睡觉。 当爷爷的看着孙子吃的香,比自己吃了高兴,一个劲的给放碗里,太红旗给撕下来瘦的,然后给江长源吃。 江长源年纪大了,吃不了肥肉,但是这是五花肉,备不住就吃了,太红旗就给撕下来,自己吃肥肉,瘦的给江长源。 江长源心里更高兴了,这孙子孝顺他呢,眼睛眯起来,伴着米饭吃了,跟个寻常老人家一样。 “没事别老在家里面,明天出去玩玩。” 在家里就知道睡觉,怎么就这么能睡觉呢?江长源也弄不清楚,觉得大概是孩子内向了,没事就睡觉。 太红旗挑了挑眉,“爷爷,我在家里看书呢。” 给江长源气死了,看着他上楼,心想看鬼啊,一拿书就犯困,看书就跟催眠曲一样,真好意思说自己看书。 太红旗不管这个,进房间先看窗户,下意识看了看对面那个小窗户,关的死死的,但是里面昏黄的灯光晕出来,能看得清楚有人靠在窗户上。 心里面切了一声,觉得那人怎么这样,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靠在窗户上,八成是个瘫子,跟床结缘了。 还真的是八九不离十,宋清如这样子,跟个瘫子也差不多了。 晚上大家都去休息了,宋清如感觉身边有人,睁眼看是那老太,“姥姥,你去睡吧,我好好盖着被子呢。” 说话迷迷糊糊的,听的人心软,那老太是来给掖被子的,这样冷的天,被子盖不好,一晚上漏气,被窝里面很冷了。 她自己坐在床沿上,伸手把宋清如边上碎发别在耳朵后面,粗糙温热的大手,擦过脸蛋额头,宋清如很喜欢这感觉。 “这就去睡了,你也快睡吧。” 宋清如看着老太太要起来,期期艾艾的说出来,“姥姥。我想照照镜子。” 真的是好奇,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想看一眼,做个好梦,哪个姑娘不爱好颜色呢? 那老太起来,她床尾有口大箱子,平日里放衣服之类的东西的,自己掏出钥匙来,从里面找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给你看看,你也是的,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看镜子,不看也是最好看的,长得这么标致,长大了就是个大美人。” 一番话,说的无比自然,无比坦诚。 但是收养不收养的,谁还不清楚啊,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孩子,而且还是朝鲜来的,收养也不用跑那么远。 江长源不是不想让太红旗跟着江田野,毕竟是亲父子,在一起也亲近。 但是江田野结婚了啊,儿媳妇家里也是高门大户的,一样军功赫赫,人家无缘无故当了后妈,肯定是不接受的,再加上江田野也很迅速了,已经有儿子了,比太红旗就小一岁。 太红旗回来的时候,江田野太太是黄佳妮,正好是怀着第二胎,当时就气的肚子疼,江长源也是有点大男子主义,拉着自己儿子说。 “这是你的亲儿子,看看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样,你老婆说是不要,那是因为不是她亲生的,可是这孩子是你亲生的,你得硬气一点说句话。” 江田野这薄情郎,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没有太红旗日子过得更好,“爸,您看现在这样子,佳妮马上就要生了,我前面对不起红旗妈妈,不能再对不起佳妮了,这孩子跟她没关系的。” 话是很有道理,前面跟太红旗妈妈那样子,已经是对不起太红旗妈妈了,可是人死了,没办法了,不能在对不起现在的老婆黄佳妮了,也算的上是一个男人了。 黄佳妮一大家子是很满意了,可是全世界,只不过是对不起太红旗一个人罢了,江长源最后没办法了,他年纪大了,也不能养着孩子了,那么小一个多闹腾。 想着给自己小儿子闺女看着一起带着,毕竟是亲侄子,但是谁也不想要,这要是要了,以后怎么见大嫂呢,很有默契的不接话。 最后一阵来气,江长源自己养了,带回家了里来,这样子太红旗也碍不着其他人的事情了,但是为了这事情,这么多年了一直呕着一口气。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人家孩子不是你养吗,江长源就不明白了,干什么老是管教孩子。 黄佳妮俩孩子跟太红旗差不多大,一个小一岁,一个小三岁,大儿子叫江明日,小女儿叫江明月,看起来期望就不一样。 她就是看着太红旗不顺眼,今天来吃午饭,大家都在那里,太红旗本来在二楼来着,但是宋清如家里味道从后窗户一飘就进来了,他长身体的时候,一下子就饿了。 这就是他家啊,饿了去吃点东西没什么,自己就进了厨房,冬嫂一见他进来就知道饿了,正好有炖好的排骨,先给他盛了一碗。 “来,你在这里吃,吃完了还有啊。” 冬嫂拉了一个小板凳,平时择菜用的,给太红旗一整碗,早上刚送来的排骨,肉多着呢,还带着脆骨,想着要补钙,脆骨就多挑着给太红旗多吃点。 至于江田野跟黄佳妮俩孩子,她不是看着长大的,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啊。 谁知道姜明月闻到味道了,拉了拉黄佳妮衣角,“妈妈,我饿了。” 黄佳妮就去厨房,一下子就看到了太红旗,在那里大马金刀的坐着吃肉呢,心里面就一股子燥,这什么玩意,还好吃好喝养着。 她就是看不起太红旗,更看不起太红旗妈妈,低人一等一样。觉得好人家女孩子,谁跟个男人野合生孩子啊,未婚先孕也就算了,最后人走了还把孩子生下来,多大脸啊。 68.使坏 此为防盗章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 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自己不要脸,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 丈夫死了, 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 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你见过还是怎么的, 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听见了插着腰, 横眉竖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 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这一架打的, 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 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 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 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 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就这样也就算了, 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说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说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没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过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里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说清楚了,我们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过,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说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个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说这个,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个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没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欢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这里啰嗦什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还没答应,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个,应了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头就来捧着我,我就是长得比你漂亮。” 院子浅,一喊后院儿都听见了,王太太出来一看,那还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开,都拼命一样,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气儿下不去。 好容易拉开了,王太太在家里骂闺女,“你谈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还怪谁呢?” 小桂一边做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心里就纳闷了,只以为姥姥对自己妈不是亲生的一样,没想到对三姨也是这样,别看她小,但是心里比谁都看的清楚,不然当初不跟她爸来这边。 这邻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辈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气,谁也不搭理谁,别扭着呢。 所以遇到邻居家里的事,凡事多看开点,吃点小亏也无事,图个安稳,要是过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别去多费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觉丢脸,学校里面呢也不去了,整日里跟着王太太去街道办,倒是有事情干,有点小权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里面憋着坏呢,有一天看见何寡妇跟一个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记在了心里,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妈,何寡妇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还记得是那些人吗?” “这谁还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该下地狱。” 王太太漫不经心的说,也没用脑子,何寡妇确实是私底下有勾连的,偷情这回事,你干了,无论是一回还是几回,总有风声走漏,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了,一个好家庭不容易,别轻易毁了。 享乐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觉得恶心愧疚吗?要是不觉得,那真的是私德有亏,下场好的少见。 同样是寡妇,王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因为她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没跟别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来做人。 三姐儿跟王太太如出一辙的眉峰在黑夜里跳起来,“谁说不是呢,就应该下地狱,一家子下贱人。” 王太太也没放心上,一会就睡了,三姐儿自己寻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来出门口,看见前男友在院子门口等着楠楠上学,手里拎着油条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见三姐儿就低着头不说话,很内秀的一个人,三姐儿是打算结婚的,毕竟现在高中,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啊?” 三姐儿错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一句,她就装作没听见,抬头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谁能想到一切的不幸来的这么突然,临近高中毕业的王三姐儿,就此登上了皖南会馆的舞台,随着跟楠楠的那一场手撕拉开了历史的序幕。 东厢房的田嫂子,天下少有的朴实人,推了推身边的汉子,“快起来了,我怕是那边那太太去了。” 田大叔一个机灵,抬头往外面一看,那家灯火通明,窗户缝溜进来的冷气,不由得心里面叹气,这当家的太太走了,剩下的不过是苦了孩子。 “快穿衣服,去给收拾收拾,帮着照看一下孩子。” 田嫂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心里面难受,突然就抬头看了一眼丈夫,期期艾艾的,“你说,会不会是老三啊。” 宋家老三,那遇春死都放不下的小女儿,大家都没有见过,只知道养着一个生下来就不行的病秧子,为了能活平日里是不见人的。 老一辈讲究,孩子要是不好养活,那就不要人看见,一怕是见的人多了,被阎王爷记起来了,只怕是要勾了命去。再一个,要是真的养不活了,大家相处多了有了情分,以后只怕是要好一顿伤心。 索性这老三生下来身子就不大好,就一直养在隔间里,这么多年,竟然是没人见过,那家为了好养活,对外也只说是个男孩子,不说是女孩子。 当年那老太重金请了个喇嘛,只说是不要人见,当个男孩子养着就好了,最少要人知道。那老太奉为圣旨一样,愣是没给外人看一眼,满人就是信喇嘛。 所以,田嫂子竟然是没见过老三,只知道是个病秧子,并且眼看着要断气的那种,心里面到底是盼望着那遇春活着的。 田大叔眼睛一瞪,“赶紧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都是可怜。” 可不是可怜,无论是谁去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老三只怕是以后好日子到头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当妈的伺候着,这当妈的没了,以后谁有那心思整天伺候着啊,跟着去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遇春结婚了就没工作,家里就靠着丈夫养家,伺候着老三这么多年,用了全部的心思,就这样老三还是半死不活的。 这半死不活的老三,真的是吊着一口仙气,家里面顾不上她,外面忙的跟陀螺一样,只她屋子里面一方死寂。 宋清如迷迷糊糊的转醒,晃晃悠悠的看了一眼这屋顶,上面白色的墙面,绘着彩绘,几种昆虫福兽,描摹的金粉已然褪了不少。 除了眼珠子转悠,半个时辰竟是一动也不动,不是不想动,只是身体根本就是鬼压床一样的沉,宋清如心想,只怕这前身是个病秧子,但就只是这样,她心里面也是不停的阿弥陀福。 前世求神拜佛,才有现在重生的造化,不管是哪里,总归是活着,她已经是满心的欢喜。 那老太掀开帘子来看,心里面记挂着老三,外面好些人来帮忙了,她也算是歇口气,赶紧来看一眼。 给仔细阖上门,屋子里面暗沉沉的,能看见炉子底部红彤彤的火炭子,家里就是再拮据,也不曾在寒冬腊月给老三断了火。 走近了一看,竟看到老三明亮亮的眼睛睁着,里面一股子精神头,枯木逢春一样的劲儿。 “老三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我得带着你去看你妈最后一眼。” 宋清如什么都知道的,那遇春的音容笑貌俱全,一幕幕闪现,只得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再抬眼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想着自己从现在到以后,都是这家人的亲生孩子一样,那遇春就是她生母,从一个孤魂野鬼到一家子,不过是片刻功夫,却是已经感同身受了。 那边那老太看着老三只是怔怔的流眼泪,吃傻了一般,又心酸又害怕,前个儿老三就是听到那遇春没几天的日子了,一时之间受不了刺激,喉咙里面呕出血来,怕家人担心,硬生生咽下去了。 本来三分能活的身子,立时就坏了,成了一口仙气吊着的苦命人,家里人都怕老三,怕她跟那遇春前后脚走。 那老太揽着她,扶着肩头,瘦骨嶙峋的咯人,“三儿,你莫怕,要好好的,你妈盼着你活呢。走的时候最放不下你,只愿你长大成人啊。” 即使宋清如是个外人,这会也是泪丝涟涟,挖心的疼,就在刚刚,她失去了母亲,两辈子唯一的母亲。 她自己抬抬手,竟然能动几分了,给那老太擦擦眼泪,“姥姥,我好着呢,以后也好,你也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我穿衣服,要起来送送我妈。” 老三整日在个隔间里,也不能起床,只能在床上躺着,加上天冷,也不出门,生怕得了风寒掉了命。 那遇春就这样害怕冻着闺女,给做了薄薄的贴身的夹袄棉裤,要起来还要外面穿一层老棉袄老棉裤。 宋清如自己没力气,恍恍惚惚跟个青面獠牙鬼一样,都是病的,没个好气色,她至今也没来得及看自己一眼什么样子,也不在乎了。 好容易穿起来了,外面恰好没人,大家都去外面搭灵堂了,那老太看老三走路都是软的,想着抱起来,竟然也没力气,六七十的老太太了,哪里来的力气。 “没事,姥姥,我自己走过去。” 人就躺在地上,地上是一个床板子,北地的规矩,人要是不行了,大厅里面放个底床板,就是等着穿寿衣了,死在床上的不吉利。 走到跟前,宋清如不知道多久,已是满头的虚汗,看着那遇春躺在那里,穿着红色的寿字唐装,下面是摆裙,两手交衽,只是一双眼睛还没全闭上。 宋清如伸手去合眼,竟是不能。人都不闭眼,得多不甘心啊,“妈,你闭眼啊。” 声音几进哀求,闭眼啊,闭眼才能投胎转世,才能忘却今生,才能下辈子幸福安乐。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这天气冷的人不行,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怎么没有带回来,这妇女看着面相老,还是个小脚,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在门口进来,也不敢去隔间看,很是局促的样子,一身青布衣裳,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来,您歇着。” “没事没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里面夏冬梅坐立难安,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个子小,但是秋收冬藏这些,顶的上一个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说,“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里端着杯子喝水,“就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里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这是家里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里,“吃完了还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没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个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里,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说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子呢。” 周小桂自己掉眼泪,“爸,我吃的饱饱的,这个给你吃,我昨晚上吃不完的。” 半个白面馒头,周大福一看,眼泪哗哗的,“爸不吃这个,白面有啥好吃的,你吃了长个子,昨天打的疼不疼啊。” “我不疼,我知道你打我是为了我好,让我跟着我妈。” “哎哎,不说了,一会有人了,这个你拿好了,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你妈不会做,里面有十块钱,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自己饭都吃不起了,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跟着亲妈肯定好,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一边自己背着人哭,“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说话都不成样子,“爸,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姥姥,咱俩分开捡。” 匆匆说完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拐杖了,自己别在框子里,然后两只手弯下腰来就开始抢。 能在这里混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踩一脚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担心宋清如让人欺负了。 结果压根就没事,宋清如就跟鱼儿到了水里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缝钻,那身姿竟是从没有过的灵活。 她两辈子第一次捡菜叶子吃,但是这心情就跟捡钱一样,全是白来的,尤其是现在肚子里面叽里咕噜的叫,她吃得少,家里粮食确实不够吃,这几天都是欠一点吃饭,大家都这样,卯足了劲儿想着好好吃一顿。 所以,一时之间,颇为凶残,手跟乌鸡爪一样,来回几把就一手的菜。 这会身体也不说不好了,麻溜的厉害,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头,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弯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们早上都能吃饱了,剩下的我们中午烧汤喝。” 宋清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是高兴啊,宋家这一日三餐的构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干粮,晚上更惨,连菜都没有的粥,寡淡的杂粮粥罢了。 这还是多亏了那老太早上去捡一点菜,不然连点菜都没有的。 回家就一个理菜,一个收拾炉子,满满的一锅子菜粥,宋为民眼尖,看见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呛的,手快就这样。 “这手是怎么了?” “我去捡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吃饱了。” 宋为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没说,乐呵呵的,“你别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但是人家亲爹也不要,这孩子干不了什么活,还不是儿子,只吃饭谁愿意养着,来回摧攘了几次。 这不今天又来了,拉着周小桂,手里面拿着一个细竹竿,这是过年的时候放鞭炮,家家户户有个长竹竿,挑起来放鞭炮的。 周大福一脸胡子拉碴,就站在王家那两间屋子门前,“你给我出来,看看你闺女,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亲闺女都不要了。” 一个劲的叫嚷着,拉着的小姑娘就知道哭,哇哇的哭,到底是娘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哪里就能干坐着,屋子里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拉着王大姐坐下来,“别给我出去,你要是出去了,这事情没完。” 说了还不解气,掐着腰指着王大姐,“你就是眼瞎了,看看当初找了个什么玩意,就是下贱,那时候给你介绍多好的不要,就要这么一个下三滥。” 这不是第一次了,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自己手里面的竹竿就抽起来了,周大福这个畜生,对着自己闺女下手,“你给我大声哭,把你妈喊出来,喊不出来我就打死你,打到她出来。” 细竹竿抽上去,孩子腿肚子都打转,薄薄的棉裤都眼见的开裂了,宋清如自己趴在床尾上看,只觉得触目惊心。 孩子嗷嗷的哭,一下子跪在那里,嗓子里面磨了沙子一样,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妈--,妈啊,你出来看看,我是小桂啊,你让我到姥姥家里来吧,我洗衣服做饭,什么都行。我不要打死我了,你出来啊。” 男人喊可以当听不见,可是自己孩子喊,王大姐没一会就冲出来了,眼睛通红,一把夺过来竹竿扔到地上。 挥手就是一巴掌,“你王八蛋,这么打孩子,不就是不想养吗?你个王八蛋,虎毒不食子,我去你大爷的,你不得好死,一辈子绝户。” 周大福看了看孩子的脸,扯着嘴说了一句,“早这样不就行了,用得着费这个劲。” “你等着,我养大了小桂,不会认你的,她没你这个爸。” 王大姐咬着牙说出来,恨不得吃了周大福。 周大福自己很坦荡荡了,一脸的无所谓,“随你,你就当我死了。” 69.战争 此为防盗章  都说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那寡妇又何苦为难寡妇呢?王太太跟何寡妇,都是看不顺眼, 王太太家里三个闺女,喝寡妇年轻点,只一个闺女。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自己不要脸,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 丈夫死了, 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 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 你见过还是怎么的, 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听见了插着腰,横眉竖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 都是寡妇是非多,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 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 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 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说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说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没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过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里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说清楚了,我们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过,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说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个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说这个,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个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没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欢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这里啰嗦什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还没答应,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个,应了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头就来捧着我,我就是长得比你漂亮。” 院子浅,一喊后院儿都听见了,王太太出来一看,那还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开,都拼命一样,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气儿下不去。 好容易拉开了,王太太在家里骂闺女,“你谈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还怪谁呢?” 小桂一边做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心里就纳闷了,只以为姥姥对自己妈不是亲生的一样,没想到对三姨也是这样,别看她小,但是心里比谁都看的清楚,不然当初不跟她爸来这边。 这邻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辈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气,谁也不搭理谁,别扭着呢。 所以遇到邻居家里的事,凡事多看开点,吃点小亏也无事,图个安稳,要是过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别去多费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觉丢脸,学校里面呢也不去了,整日里跟着王太太去街道办,倒是有事情干,有点小权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里面憋着坏呢,有一天看见何寡妇跟一个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记在了心里,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妈,何寡妇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还记得是那些人吗?” “这谁还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该下地狱。” 王太太漫不经心的说,也没用脑子,何寡妇确实是私底下有勾连的,偷情这回事,你干了,无论是一回还是几回,总有风声走漏,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了,一个好家庭不容易,别轻易毁了。 享乐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觉得恶心愧疚吗?要是不觉得,那真的是私德有亏,下场好的少见。 同样是寡妇,王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因为她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没跟别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来做人。 三姐儿跟王太太如出一辙的眉峰在黑夜里跳起来,“谁说不是呢,就应该下地狱,一家子下贱人。” 王太太也没放心上,一会就睡了,三姐儿自己寻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来出门口,看见前男友在院子门口等着楠楠上学,手里拎着油条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见三姐儿就低着头不说话,很内秀的一个人,三姐儿是打算结婚的,毕竟现在高中,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啊?” 三姐儿错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一句,她就装作没听见,抬头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谁能想到一切的不幸来的这么突然,临近高中毕业的王三姐儿,就此登上了皖南会馆的舞台,随着跟楠楠的那一场手撕拉开了历史的序幕。 人不能一直在家里待着,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自己越来越没什么生活情趣了,脱轨了。宋清如看着那老太起来了,外面还是黑着的天,她自己慢慢地穿好衣服,然后伸腿下来,就这么一会还可以,早上起来精神足,沿着床来回转悠。 那老太自己挎着小篮子,这才四点钟,她就起来了,去蔬菜公司的门口,早上正好是忙活的时候,不少工人在那里运输蔬菜,然后给分摊到各个点。 她抗不了菜,但是捡一点菜叶子也是好的,这时候无非就是一点白菜叶子,菠菜叶子,人家扔出来的肯定是不好的,很多老太太来捡菜叶子。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有多少捡多少,她也是富贵过的人,只不过纵观这辈子,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回家就五点钟了,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进屋子一看,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脸上竟然红扑扑的,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到底是没妈了,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走了一个小时了,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她心细如发,天底下第一等的体贴人,想着乌漆吗黑的出去了,这会子再去看看那半篮子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嫌弃。 炉子边上有马扎,拉过来一个,顺手拉了一个菜盆子,就从篮子里面往外理菜。 那老太更心酸了,自己去装水烧锅子,少不得又要流几滴眼泪,心想着这孩子,以前都是清高的不行,不吃这样的菜,也不乐意她去捡,觉得丢人。 屋子里面宋清如看着那菜叶子,都是外面不好的,有的蹭了,有的长得脏,还有的虫眼多。 她自己小心撕着坏了的,烂了的,能吃的就都吃了,老了不新鲜的也吃,现在粮食不够吃,政策上说是以菜代粮,谁管好不好吃,吃饱了就可以。 一家子都起来了,宋为民自己屋子里外收拾着,一对兄姐睁开眼睛就读书了,那老太做饭,一篮子菜,基本上都给吃了,早上起来吃稀的,就靠这点菜,里面抓一把玉米粉。 伸着勺子搅和一下锅子,宋清如老老实实的看着,看着自己姥姥手上都有老年斑了,一点也不白胖,只是干瘦,这老人家一直省着自己的嘴,给孩子吃,给当家的吃。 “姥姥,等我好了,我跟着你一起去。” 那老太把勺子搭在锅盖上,看着宋清如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一双好眼睛,杏核子那么大,眼角开的深。 “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干什么,在家里好好的不生病啊,姥姥就高兴了。” “姥姥,我马上就好了,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说话,给那老太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趁着功夫给梳了个小辫子。 宋清如自己晃了晃脑袋,刚觉得很好看,只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什么好看的都不行了,不过是丑人多作怪罢了。 等饭好了,宋为民从墙角拖出来一个饭桌子,平时碍事都是立起来的,那老太给盛饭,一人都是满满的一大碗,手艺很好,饭菜的原香味。 里面都是菜叶子切成了条,白的绿的都有,一家人都吃的很香。 就是宋清如也有一大碗,剩下的刮了刮锅底,那老太自己也是一碗,只不过平平的稀一点。 看着一锅子多,但是架不住人多,一人一大碗就没有了,宋清如也没有说话,自己拿着勺子慢慢的吃,她拿不起大碗来,吃饭都是勺子。 看她吃得好,宋为民就微微点头,“今天吃饭吃的好,也能自己下来了,多吃点,不够我碗里还有。” 宋清如连忙点点头,“够吃了,够吃了,你还要上班,多吃点好。” 人一会就吃饱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面就冷清下来了,那老太端着一盆子衣服进来,屋子里面洗衣服,省的外面冷。 “姥姥,给你吃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宋清如当然知道姥姥难做,家里面女儿都没有了,一个丈母娘在家里算什么事情呢,所以看着那老太,不停歇的干活,吃饭也心虚,她就故意吃的慢,剩下的都是给那老太留着的。 平日里,各人忙各人的,陪着她最多的就是那老太了,晚上都在这里面照应她,感情不是不深厚的。 前身没了,她也有感觉,一并继承了来,不能割舍。 那老太自己那一碗,菜少汤多,一会就消化了,看宋清如给她吃,一个劲的摆手,“我不吃,我都吃饱了,你放那里,一会儿饿了就吃。” 宋清如不听,给端过来了,一双鸡爪子一样的手,看着就跟要摔了一样,给喂到那老太嘴边上,“吃了吧,吃吧,别舍不得,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 那老太这才喝了,心里面舒坦,可不是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老三这身体一日日的看着好,她这心里面就有盼头。 宋清如心想,自己一定要好起来,这回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正想着怎么饱腹,宋清如老神在在的靠在床腿上,结果外面不想一阵吵闹。 不由得一个机灵,吓的。她平日里安静惯了,就怕吵闹打架,心里面不舒坦,其实就是怂惯了。 老大是人好周正,老二是明理泼辣,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前途光明,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那时候她沾一点光,岂不是很好,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毕竟她没上过学,这叫文盲一个,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太红旗一出来,旁边一个好哥们,叫孙子的,就在那里嘎嘎笑,“出来玩多好,在家里又要看那老娘们脸色,我一天她来了,马上就喊你了。” 孙子也是大院里的,他爹虽然不如太红旗老爹出息,但是好歹是亲爹亲妈,平时对着黄佳妮,就是一口一个老娘们,十分看不惯。 太红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个老娘们计较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谁身上没二两骨头啊,太红旗被黄佳妮从小喊着没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里不是不要尊严的,心想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才行。 不仅仅要比黄佳妮出息,比她父亲丈夫儿子都要出息,而且还要快乐,你越是给我添堵,我越是要开心才好。 所以中午吃了两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娘们,对,就是老娘们,太红旗心里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孙子自己哈哈笑,旁边一起笑,这群孩子,一放假就是灾难,家里大人没时间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处野,到处天生地养。 “对,甭管她,咱们去钓鱼,去拿鱼竿,还有渔网子,我爸下面一个兵转业到地方,工具给我们免费用,晚上咱们就烤鱼吃,再在他那里煮一锅子鱼汤,美死了。” 孙子说的那个人,是以前的转业兵,给安排到河道管理处,对着老领导儿子当亲儿子一样,很热情了,这倒不是拍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战友来了,借工具也是一样的。 太红旗会享受,看他受了气还能吃两大碗排骨就知道了,想想烤鱼也是很有滋味,一群人跟打劫的一样就去了。 孙子今年跟太红旗一样大,人家俩人是一个大院里的,感情好的不行的铁瓷,孙子带着人去拿东西,拖拉着盆子铁罐子,渔网钓竿什么都全了。 “小心点,别给掉冰窟窿里去了。” 那人嘱咐一句,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看着这天色,是又要一场大雪,今年的雪水出奇的多,来年倒是好收成。 “咱们啊把冰块给凿开,这冰厚实着呢。” 太红旗指挥能力很强,人缘也好,大家基本上是听他的,小时候做游戏都是将军。 几个人拿着锥子在那里砸,有劲呢,一会就见水了,太红旗在那水坑四周看了一看,觉得大概塌不下去了。 扭头就去给放渔网了,几个人一连砸了好几个,要么放网子,要么放笼子,还放了俩鱼竿。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了,这帮人就跟山大王一样,日子畅快的不行,哪儿好玩的都会,上山下海的都来劲。 太红旗这一会热的不行了,体质好,自己棉袄一扒拉,里面就是一个羊毛衫,老棉袄一下来,气质更好了。 孙子眼馋的不行,也是到了爱俏的年纪,“你借我穿一天呗,明儿借我,后头我就还给你了。” 这羊毛衫少见,是羊绒毛的,灰色的鸡心领,针线细密又贴身,太红旗这是今天刚上身,过年的时候他爷爷给买的,过年穿新衣服嘛。 现在大家毛衣颜色是真的少见,要么是深红色的,要么是绿色的,都是自己家里当妈的织,基本上一个样,孙子一看就眼馋了。 太红旗自己看了看,没觉得多好看,但是暖和就是了,“行啊,给你穿,回家就给你。” 孙子美的不行了,有个喜欢的姑娘,一寒假不见了,他明儿要骑着自行车去她家窗户底下溜一圈,穿个羊毛衫多洋气啊。 等到了点儿,几个人去巴拉东西,还真的是有鱼呢,六条大鱼,还有巴掌大的小鱼,这个倒是不少,大家吃就吃小鱼,好熟又入味。 在河边冰碴子里就地收拾了,然后几个人就跑到屋子里烤鱼了,里面有炉子刚好暖和,半下午冻坏了。 是真的香啊,冬天的鱼,在下面肥的不行了,又傻又笨,肉质还好吃,炭火一烤就可以了。 孙子自己眼馋,半生不熟的就伸手去拿,几个人都等着呢,不肯吃亏一起抢,竟然一条小鱼,不熟就给抢没了,烫的爪子都红了。 孙子自己小刺都恶狠狠的嚼,“真好吃啊,这一冬天都没吃鱼了,贵的要死不说,吃起来就跟棉花一样。” 冬天里没鲜味,河鲜都少见了,等着从东北运过来的鱼,到这里就是死肉了,那里来的鲜美呢,孙子就算是家里条件好,可是鲜鱼肉也吃不上的。 太红旗自己也喜欢吃,一人拿着一条鱼吃,大家手掌心的鱼,就跟狗啃的一样,只他一个,吃起来都是要从尾巴开始吃,然后慢慢的往上,边上小刺就吃了,最后竟然是一个完整的鱼骨头,算得上是细致了。 他在外面快活,这家里氛围很一般了,江长源吃饭的时候一看太红旗不在,看自己儿子就不大顺眼。 宋清如心里面美滋滋的,觉得运气好,八成是个大美女,看父母都是好容貌,兄姐也是清秀,自己应当不会差的。 结果镜子拿来第一眼,宋清如捂着心肝,倒吸了一口冷气。真的是大晚上见鬼了,但是听着刚才那老太的话,觉得是不是看错眼了,角度不好。 又拿起镜子来转了转脖子,镜子也跟着脖子转悠,这下子是不背光,看的格外的清晰。宋清如不由得深深的闭上了眼睛,闷闷的把镜子给那老太,“姥姥,我睡了。” 那老太也叹了口气,女孩子大了就是这样,喜欢照镜子,但是每次看完了都不高兴,哄着说漂亮都不相信了。 她是真的觉得孩子好看,就是病久了脱了相,要是长开了,绝对是最好看的。把镜子收起来,然后上了锁,自己也去睡了。 宋清如整个内心都是崩溃的,躺在黑暗里,一个接一个的念头,怎么能丑成这样子,丑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可怕,就跟活见鬼了一样,皮肤白的跟粉末似的,眼底下一片青黑,眼窝子深陷,怎么看都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短命样。 可不是短命,这其实就是个去了的人的尸体,宋清如进来这么短时间,还没温养过来呢。 她死死的拽着被子,很是窘迫,不能这么丑下去,这么吓人真的是对不起大家了,很有自尊心了,一想起来刚才镜子里的模样,宋清如就开始做噩梦了。 自古以来,被自己的容貌吓得做恶梦的,也是少见了。 一个大院子里,别家都休息了,就只有西边的王老太太跟大闺女王春花在哪里嘀咕。 可是真的巧了,这边王家三朵金花,家里虽然没儿子,但是王老太太依然精神抖擞,是个大院里面的积极分子,这年头不好,不少人批斗检举的。 这王老太太就闲着没事,每天袖子上一个红袖章,这家看看,那家看看,一时之间,这个时代造就的奇才威风的不行了。 这会儿跟自己大闺女一个屋子睡觉,忍不住就嘀咕,“你说当初让你别结婚,妈给你找个好的,你非得跑到乡下去,现在好了,活成这个样子怪谁呢,我脸都给你丢尽了。” 王老太太一生得意,最爱掐尖要强,养着三个女儿天仙一样,一般人看不上,就想着找那种有钱有势的,女儿又长得好教育的好,真的是不少人追求。 谁知道王大姐没开好头,当初要死要活跟一个穷工人好了,王老太太打死不同意,但是闺女自己跑了,谁能想到这才多久,直接离婚就回来了。 王大姐也不是当初的王大姐了,心灰意冷的,当妈的说话刀子一样,也只知道流眼泪,不会跟当初一样顶嘴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还以为你多大的本事,这么多年了,没见你往家里拿一分钱,欠你的啊。” “你看看你那德行,回来就是哭丧着脸,给谁看呢,离婚了就离婚,再找个就是了,还年轻怕什么。” 这王老太太就不是个安分人,女儿女婿离婚了,只有拍手鼓掌的,一点也不可惜,寻思着大女儿长得漂亮,好好操作一下不成问题。 王大姐本来是闭着眼睛流眼泪,听到后半句,要再找一个,脑袋里面就出现了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这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刚死了老婆的宋为民。 一想想,心里面一阵火热,也哭不出来了,她自己为什么离婚,还不是丈夫不体贴,喝醉了酒就打人,她也不嫌贫爱富,不然当初不去找个工人,就想找个体贴人罢了。 她这刚离婚回来几个月,大家都爱护她,看她每天愁眉苦脸的,也是可怜,有个什么新鲜东西,都给送一点。 那遇春身体好的时候,做饭的好手,什么东西一做,都是好吃的,还是家里面孩子多粮食少逼得,靠着一手好手艺养家。 同是女人,也可怜宋大姐,去挖点野菜什么的,做好了就端一碗过去,家里面孩子们从来不跑腿,那遇春要他们回家就要好好看书,跑腿的就是宋为民了。 一来二去的,只是觉得这人体贴,再加上看着宋为民下班了屋子里外的忙活,看着不是个甩手掌柜,就更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了,跟前夫不是一类人。 那遇春活着的时候没想法,这死了,想法就控制不住了,看了看王老太太,王大姐眼巴巴的提了个话头,“你看着,这一家怎么样啊?” 伸手一指,就是北边宋家那两间屋子。 “啊--” 王老太太一伸手,拧着宋大姐腰间一把细肉,就是没想到自己女儿有这个想法,“你就是贱皮子是不是,苦日子没过够,非得往火堆里钻,我养你干什么的。” “那宋家穷的都不行了,房子卖的只剩下那两间,家里面一个怎么也不死的病秧子,家里面都是张口吃饭的人,你不如去死了算了。” 恨得牙痒痒,王老太太气的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恨不得打死王大姐,没出息的东西。按照她的打算,就是二婚,也能给闺女找个好的,绝对不可能在穷窝子里过。 宋大姐身上应该是有逆骨的,不然不会嫁给了前夫,这会子也起来心思了,“怎么了,一个没老婆,一个没丈夫,凭什么不能在一起,犯法吗?还说人家穷,咱们连两间北屋都没有,只能一家子挤在这西偏房里。” 真的是一个好牙口,戳在王老太太的痛脚上,摸起来鸡毛掸子就开始打,“你给我顶嘴不是,你要是这么大主意,现在你就跟我滚出去,吃我的喝我的,能耐了啊,要不要脸了?” 一时之间几下子,王大姐也不说话了,呜呜的哭,自己命苦而已,她现在就只靠着娘家,离开娘家就真的喝西北风了。 这是个勤快人,等着结束了只把篮子里的菜给了那老太,“您先回去,我再去转一下。” 那自己拿着空篮子又走了,徒让人担心,那老太回家做饭,只对着宋清如絮叨,“你婶子还没回来呢,我们给她留着饭,一双小脚吃这个苦。” 谁说不是呢,小脚女人,走不了路的,就是干活都得歇着,走路不稳当,上了年纪就得拄着拐杖佝偻着腰。 这要是富贵人家还可以,没事就歇着,可要是穷人家还要裹着小脚,那真是一个受罪,要不说封建迷信害人呢? 宋清如也担心,你说这夏冬梅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走了老远,她以前去山里,这时候有腊梅花,那种黄黄的一小朵一小朵的,寒冬腊月才有,她就寻思着这边山上大概也有。 只问了宋为民哪里有山,就拄着拐杖去了,那小花一朵一朵的,摘一上午也那么一点的样子。 再加上山上雪多,又冷又湿,那一大片竟然没人看见,谁也不惜的这时候上山,只她一个人在那里饿着肚子摘。 小脚不稳当,一个不注意就滑了,踩滑了就再起来了,拍拍身上的雪沫子,只大腿侧面粘上了泥,心疼的不得了,拍了一会还是脏。 自己挎着篮子回来,恰好遇见了王太太,夏冬梅是见人就笑,跟你打招呼的,就是对着王太太也这样。 “您出门啊。” 王太太白眼一翻,像是没看见一样,哼了一声就走了,现在对着宋家就是这个态度,其余人不理她,只有夏冬梅眼睛里还能看得见王太太了,孩子们见了,一概不打招呼。 转眼看见了夏冬梅裤子上湿了一大块泥,阴阳怪气的,顺了顺耳边靠近额头的几根头发,脖子高高的立着像是过年敬神的公鸡,“哟,这是哪儿去了,一腿子的泥。” 70.生死之间 此为防盗章 真的是来这边没有吃过鱼, 吃肉也是夏冬梅进门的那一次, 她们家里吃饭都艰难, 更何况是肉这么蛋白质含量丰富的食物。 就喜欢吃肉, 每顿饭都喜欢吃一点,不吃就觉得不大好,跟没吃饭一样,来到这开始是身体不好, 没心情吃, 现在身体好了, 那营养吸收的就很疯狂,经常觉得饿,毕竟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 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 关键是小洋楼, 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 家里条件就这样, 什么棱角都没了, 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 吃饱了要紧, 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来,给你吃一个,刚出来热乎着呢。” 宋清如眼睛一亮,原来是蜜三刀,一块一块方方正正,背面划开三刀,上面撒了白芝麻,入手都还热乎呢,隐约看到里面蜜色流动,顶好的零嘴了。 “爸,你今天怎么买这个了。” 宋清如自己慢慢地在嘴边吃着,一块不小了,真的是蜜一样的幸福,眼睛都眯起来了,圆圆的杏眼一下子就跟个弯月一样,宋为民乐呵呵的。 “都拿去吃,给你大哥二姐一块,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今日是发薪日,手头略微宽裕,想着现在日子有奔头,三儿都好了,就想着给孩子买点零嘴,不多,但是孩子们高兴的跟什么一样。 宋为民自己只拿了一块,跟宋清婉掰开,俩人吃一块,“我们不爱吃甜,就你小孩子还喜欢吃,都给你吃。” “赶紧拿走了,我们要看书呢,只不过别吃多了,不然不想吃饭了,要留着一天吃一块才行。” 这是宋清婉板着脸赶人了,俩人恨不得泡在书的海洋里面,宋清如自来不喜欢看书,跟太红旗一个毛病,喜欢的书很少,一看就跟催眠曲一样。 “那我走了,我拿去给姥姥他们吃了。” 极为快活的走了,临走之前突然转过头来,“大哥,你张开嘴巴,我瞧着你牙齿最后面是不是有虫子了。” 宋清林张开嘴,也觉得最近有点牙疼,结果猝不及防给塞了一块蜜三刀,然后就听见宋清如一阵烟的跑走了。 都沾了口水了,不好拿出来给大家了,刚才那一块,他就掰了一个小角,其余的都给了二姐了,连点蜜糖都没有尝到。 宋清如手里还有三块,她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一块慢慢的磨牙呢,觉得好吃,以前的人实诚,做的东西都是只怕味道不好,材料少了,回头客不来了。 “爸,我觉得应该奖励你一块,你赚钱是很辛苦的。” 又笑吟吟去拿最后那两块,“我觉得姥姥跟婶子也要尝尝,现在不要心疼,等我一后赚钱了,蜜三刀紧着吃。” 一番话说的极为妥帖,因为一包蜜三刀,整个屋子都跟染了蜜一样,幸福感直线上升,夏冬梅还是第一次见,咬到嘴里,一股子蜜流动出来,睡觉前都记得那个味道。 自己洗了脚,看着宋为民给端了洗脚水,夫妻俩人才说上几句话,“你看看,外面有什么伙计,给我招揽一个,也去赚点零用钱。” 夏冬梅是不能闲着,这段时间也熟悉了这边,知道家里开销困难,就想着贴补一点,赚不了大钱,但是买点柴米油盐,给孩子买个本子铅笔还是可以的。 宋为民没说话,主要是夏冬梅是小脚,小脚不能走路,到哪里都是干不了活的,而且外面辛苦,形式也不好,“等过一段时间吧,家里开销还可以,能应付的。” 不好再说什么,第二天起来,夏冬梅去给宋清林收拾书包,看着孩子本子正面反面都写满了,边边角角的都是字,一个个跟米粒子一样,写的小节约本子。 吃过了早饭收拾利索了,就去找田婶子了,自己扶着田家的门框,轻轻地喊门。 “他婶子在屋里吗?” “哎,来了。” “三姐儿,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你空口说白话,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证据就在屋子里,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批斗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批斗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批斗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宋清婉,平日里见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现在都要给个笑脸,打个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吓到了,想着以前为了洗床单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晒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给看着别让人偷走了。 宋清如闲着没事,就从后窗户那里看着一帘子的白床单,隐隐约约老是觉得不好,但是私底下问过宋为民,宋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没什么好让人说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还暗戳戳的把粮食藏了起来,每次用的时候她捯饬很久才拿出来。 太红旗喜欢站在窗户口那里吹风,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白床单,日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床单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大白天怪吓人的。 他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盘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记起来了,老觉得自己窗户对着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闹鬼一样,他其实好奇心不大有,但是这次是真的纳闷了,就是想破了脑袋,太红旗大概也想不出来。 宋清如这性格其实蛮奇怪的,自己藏着一肚子的问题,每天都在烦恼,知道的多当然比别人看的远,其实跟同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只不过是病怏怏的,加上母亲刚去世,家里人倒是没多想,以前就阴阳怪气的,现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么不穿,是太小了还是怎么着啊?” 江长源打量着孙子,觉得过年又长高了,大概是太小了,买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头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红旗瞬间不想说话了,他那羊毛衫借给孙子了,孙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乐还是怎么着,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个寒碜样,太红旗直接送给孙子了。 孙子倒是回家洗了洗,照样皱巴巴的穿在身上,觉得不是一样暖和吗? “没有,天气都热了。” 江长源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北地里春天短,似乎是风停了的瞬间,眨眼间就是暖春了,来不及淅沥几滴雨水,又开始了蝉鸣。 爷俩相依为命,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也是别样的温馨,只是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叫声,又尖又细,紧接着是一阵嘈杂。 太红旗顿了顿筷子,觉得糟心,大晚上的不知道闹腾什么,把碗里的红烧肉巴拉着吃了。 倒是江长源叹了一口气,“现在形势越来越不好,你在外面也要注意点,这些人就跟没脑子一样,不知道猖狂什么,今天去整这个,明天去修理那一个,瞎忙活。” 话说的隐晦,太红旗却是听得明白,点点头,“您放心吧,我有什么好让人说嘴的,我可是朝鲜的。” 江长源虎着脸,“什么朝鲜的,你小子就知道气人。” 亲孙子不能认,只说是收养的,其中滋味,自己知道罢了。 那边宋清如刚坐在炉子边上,慢慢的烤火,一屋子人吃了饭都在小隔间里,暖和一会,等着一壶水烧开各自洗漱了才睡下。 清贫的家里,半饱的肚子,但是因着这些微的温暖,倒是格外的温馨,宋清如最喜欢的就是这会子,她大多数时候就是听着,听大家说话,什么都喜欢听,都觉得新鲜。 结果万万没想到,担心的一切还是发生了,看着水要开了,宋清如就起来想先去窗台上拿水杯,有点口渴了。 刚站起来,就看到院子里进来一群人,惨淡的夜光下面,只有胳膊上的红袖章,刺眼的厉害,后院不大,那架势竟然是直接冲着宋家来的。 这小怂,一时之间只能够嗓子眼里喊一句,伴随着一声踹门的声音,宋家也被拉入了泥潭。 宋为民赶紧走出去,“这么晚了这是干什么,我们家里没有什么东西的,一直是拥戴社会主义。” 话说的极为温和,就连臃肿的身体都有些弯曲,似乎站的矮一点,人家就能手段温和一点。 “嗬,还敢说,你是敌特,是国民党的军官,这么多年竟然没人发现。” 刹那间,宋为民脸色惨白,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马上就有人拿着绳子绑起来。 家里人都在呢,那老太只揽着宋清如,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没事,没事,你别怕,就算有事也跟你没关系的。” 宋清如心里面咯噔咯噔的,她直愣着眼睛看着前面,就跟一个闹剧一样,一时之间恍惚了,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代呢,这其实只是一个历史是不是? 她看着王三姐居高临下,插着腰指着宋为民,就跟以前的判官对着死刑犯一样,看见宋清林被人推开了,碰到了椅子,又看到宋清婉去跟王三姐扑打,最后被婶子死死的抱住,一起瘫在了地上。 举目四看,乱糟糟的,竟然是离魂一样,王三姐疾言厉色,指着那老太,“老太婆一个,竟然没看出来你是满族皇室的,活到这年纪,不知道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罪该万死。” 一切都乱了,邻居都没有敢过来的,这闽南会馆已经变天了,大门上传承百年的对联成了春风里渣滓,一吹就散了,换成了张贴的歪歪扭扭的劣质品。 “庙小神灵多,池浅王八多。” 这是王三姐说的,别看着会馆不大,但是里面的坏分子多了去了,宋家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王三姐现在已经神气的不行了,满院子里的人都要经过她的眼,生怕被她顶上了。 所以宋家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人出来说话,那老太自己拍着地面,忍不住仰天嚎哭,“这还有没有天理啊,老天爷,你不开眼啊。” 上年纪的老太太,声音里面包含着几代风云的沧桑如同惊雷一声,宋清如跟自己说,这不是梦,这是现实,这些受难的都是你最亲爱的人。 她觉得自己是怂,什么都怕,胆子也不大,最喜欢贪生怕死。但是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于是对着王三姐就冲上去了,最起码不能这么随意打人。 可是还没等着开口,王三姐就跟刚看到她一样,确实是第一次见面,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见过宋清如,想了一下才觉起来,“这是你们家的病秧子吧,没想到还活着啊?” “是,我活着,你最好不要气我,不然我死了,你们都是害死我的人呢。” 宋清如梗着脖子站在一群红袖章面前,气喘嘘嘘面色惨白,就跟快不行了一样,期望这样子可以让他们不要那么疯狂。 但是,没用的,宋清如顶多是被推开了,这个样子也没人动手看和就不是长命的人。屋子里面扫荡了一遍,那老太跟宋为民直接就带走了,一个是叛国敌特,一个是封建剥削阶级。 剩下一个后娘,带着三个半大孩子,宋清婉头都破了,自己捂着,还要来拉着宋清如安慰,“三儿,没事,没事的。” 怎么能叫没事呢?这被拉出去的人,没有哪一个是囫囵回来的,不死也要脱皮,宋清如抱着宋清婉哭,宋清林也在一边抹眼泪。 父亲就是天啊,王三姐倒不是空口白话,她是拿着档案来的,里面清楚地写着,国民党军需官,这个帽子摘不下来了。而且刚才箱子里,竟然有一本国民党的委任书,应该是宋为民这一辈子最辉煌的时候了,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军需官,所以这个看起来无比平庸的无比谨慎的男人,竟然还好好的保留着,没想到现在成了索命的刀。 档案是街道办存放的,一般是没人去翻看的,尤其是宋为民在这里几十年的人了,街道办的人都换了不知道几茬子了,根本就不会去翻看档案。 可是世界上从来不缺少有心人,王三姐儿最近因为志同道合,跟革委会的一个主任打的火热,借着形势干的风风火火的,一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架势。 只是房子紧张,要闪婚的时候没房子,王三姐真的是个毒物,竟然看上了宋家那两间北正房,这才想着去找找宋为民有没有什么错处。 没想到一个大惊喜,扑灰的档案打开,没几页就看见了,早些年宋为民竟然是国民党的军需官,又去看那老太,竟然是满族的,祖籍是那拉氏的。 就连已经死了的那遇春,曾经是皇亲国戚,只不过大清没了,一群满腔逊孙隐姓埋名,也翻出来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那遇春不是那老太亲生的,那老太以前是那遇春亲妈的陪嫁丫头,那遇春亲妈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姑奶奶一个,只是后来败了,最后竟然只带着那老太出来了,还有一个襁褓里的那遇春。 贵族女子多体弱,世道艰难,竟然熬了几年就病死了,那遇春也托付给了那老太,那老太也是忠仆了,送着姑奶奶走了,又看着那遇春走了,现在又接过了宋清如,一辈子没歇气。 宋清如自己擦擦眼泪,脑子无比的清晰,从醒过来以后,前所未有的清晰,她知道,这场浩荡没这么简单的,也没那么光明的,能做的就是在最坏的世道里活着,生存。 她低着头仔细的想着,想着这时候有什么好的去处,肯定是能走的就走,留在这里没用,早晚折磨死,这里现在是最乱的地方,政治风暴最严重的地区。 要不说她其实是宋家三个孩子里面脑子最好使的,心眼最多的,倒是让她想出来了一个好地方,陕北,去当知青,这时候北京知青,一般都去云南跟西北,还有东北地区少一点,几百万北京知青陆陆续续下乡。 自从过了年以后,火车站那里每天都是知青专列,一车一车的离开北京,学校也一直宣传政策,希望毕业生提前报名下乡,可以看的出形势严峻,粮食是真的不够了,即使以菜代粮,也养不活这些青年们。 陕北是个好地方,根据后来的知青回忆说,陕北并没有很大的政治风波,人民朴素又善良,很无私的接受了这些知青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们,而且陕北条件最为艰苦,只有成分不好的人才去那里,她想着对于兄姐来说,这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了。 “妈妈,累了你了,跟了我一辈子,却不想我先你一步了,帮我把孩子们都喊过来吧。” 话音刚落,自己已经是泣不成声,满脸的明亮,全是泪珠子趟过的苦。 这么正当年的一个妇人,却是得了病的人,自从一个月以前倒下来,就站不起来了,越来越重的病情,流水般的钱出去了,竟然没什么效果,都说是要命的病,家里好好养着罢了。 天意弄人,这个年纪,最放心不下的,不过是家里面的孩子罢了,她抬起头,隐约看见里间床上,大红的绸缎被面,金丝红线的龙凤双喜,稳稳当当的盖在那里,微微的鼓起,不由的心里面大恸。 这是新婚时候的被面,一直舍不得用,前面俩孩子都舍不得用,可是老三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大一点了,她就拿出来给老三用了,这样寓意极好的东西,她是盼着老三身子康健呢。 她这是临终前,想着嘱托孩子们一番。托了那老太去喊一下孩子们,一会两个孩子就站在跟前了。 一个是大儿子,娘的心头肉。排行第二的是大女儿了,这也是娘的小棉袄。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摸摸这个,再去摸摸那个,千般的舍不得,那老太在边上看着,一个劲的撑着,说着安慰的话,其实心里也知道,大概就是今晚了。 “女婿还没回来,听说一个偏方,今下午就去了,那地方远一点,只怕是半夜里才回来。你且撑住了,到时候一定是药到病除。” 那遇春嘴角一闪的笑,对丈夫没什么不满意的,少年夫妻,这些年不说是恩恩爱爱,但是也是相伴相守。 “我怕是不行了,你们父亲我不担心,我活着对的起他,死了也不叨扰他。” 话到这里,略一停顿,眼眶里又是莹莹的泪,断珠一样的滚下来,阎王爷只怕是个狠心人,世间多少悲伤事。 那遇春先去看老大,“你是长子,当哥哥的,下面两个妹子,要有当哥哥的样子,以后莫让人欺负了两个妹妹去。” 又去看老二,老二已经是强忍着哭声了,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青砖上面已经是一窝子小水潭。 “你是女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出嫁,是我的罪孽。你要跟你哥哥相互扶持,便是再多的苦,也要记着亲兄妹。照顾好自己,到了年纪找个喜欢的人结婚。” 两个孩子不敢开口,一开口便是嚎啕大哭,怕把母亲那即将要走的魂魄惊走了。 两个孩子跪下来,那逢春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里间,那里躺着的是老三,药罐子一样的老三,现在还不省人事。 “老三只怕是不行了,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当兄姐的,多看顾她吧,要是日子熬不下去了,便送着她走了吧,我在那边等着,总不至于让她孤单。” 她的老三啊,最疼的就是老三,生下来就是养不活的,现如今这么大了,当妈的要是不在了,谁能舍得那么多的药钱,谁有那么多耐心嘘寒问暖,谁又能给她一口热饭吃,一碗热汤药啊? 真的是,恨不能带着老三一起去了算了,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样的苦,她的老三只怕是要磋磨死。 但是到底是娘的心,不忍心啊,终究是有一丝儿的希望,万一以后,老三好了呢,身子康健了呢? 老大老二已经是跪下来了,一边一个拉着母亲的手,“妈,你会好起来的,爸去拿药了,那偏方吃了就好的,撑住了就好了。家里面您别担心,我跟大妹好着呢,便是小妹,我们也能照顾的好了。” 那遇春说了这一通话,已经是不行了,脸色纸片一样的开始掉色,眼巴巴的看着里间,她想去看一眼老三的,但是起不来了,家里面老弱病残的,扶她起来都没力气,也只能看着那金丝红线的绸缎被面。 那老太坐在床尾,斜对着那遇春,这孩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脊梁骨了。 “你莫担心,我老婆子一把骨头也有几两沉,只管给你看好了三个孩子,不成人我不咽气的。便是女婿要找个后娘,我也是赖着不走的,我有手有脚,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后妇进门了,也不能赶着我走。” 点了点头,那遇春听着前门院子里隐约有狗叫,那老太一下子站起来,急着往外走,“怕是女婿回来了,一定带了药,我去迎他。” 门开了又关,有一条缝隙,自行车的铰链声已经近了,只是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刻,她撑着抬起了上半身,拼了命的去再去看一眼里间,到死竟是闭不上眼了。 老大老二只盼着父亲推门而入,待着转头一看,那遇春已经是没了气息,到底是没赶上。 俩孩子立时恸哭,嚎啕的嗓子眼里面浸了血一样的痛,椎心泣血啊。一时间门外的人男人听见了,竟然踉跄了一步,膝盖磕到了门槛上,门恰好开了一半,看见里面躺着的人。 71.垃圾人 此为防盗章 东厢房的田嫂子, 天下少有的朴实人,推了推身边的汉子, “快起来了,我怕是那边那太太去了。” 田大叔一个机灵,抬头往外面一看, 那家灯火通明,窗户缝溜进来的冷气,不由得心里面叹气,这当家的太太走了, 剩下的不过是苦了孩子。 “快穿衣服, 去给收拾收拾, 帮着照看一下孩子。” 田嫂子一边穿衣服, 一边心里面难受, 突然就抬头看了一眼丈夫,期期艾艾的,“你说, 会不会是老三啊。” 宋家老三,那遇春死都放不下的小女儿,大家都没有见过,只知道养着一个生下来就不行的病秧子,为了能活平日里是不见人的。 老一辈讲究, 孩子要是不好养活, 那就不要人看见, 一怕是见的人多了, 被阎王爷记起来了,只怕是要勾了命去。再一个,要是真的养不活了,大家相处多了有了情分,以后只怕是要好一顿伤心。 索性这老三生下来身子就不大好,就一直养在隔间里,这么多年,竟然是没人见过,那家为了好养活,对外也只说是个男孩子,不说是女孩子。 当年那老太重金请了个喇嘛,只说是不要人见,当个男孩子养着就好了,最少要人知道。那老太奉为圣旨一样,愣是没给外人看一眼,满人就是信喇嘛。 所以,田嫂子竟然是没见过老三,只知道是个病秧子,并且眼看着要断气的那种,心里面到底是盼望着那遇春活着的。 田大叔眼睛一瞪,“赶紧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都是可怜。” 可不是可怜,无论是谁去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老三只怕是以后好日子到头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当妈的伺候着,这当妈的没了,以后谁有那心思整天伺候着啊,跟着去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遇春结婚了就没工作,家里就靠着丈夫养家,伺候着老三这么多年,用了全部的心思,就这样老三还是半死不活的。 这半死不活的老三,真的是吊着一口仙气,家里面顾不上她,外面忙的跟陀螺一样,只她屋子里面一方死寂。 宋清如迷迷糊糊的转醒,晃晃悠悠的看了一眼这屋顶,上面白色的墙面,绘着彩绘,几种昆虫福兽,描摹的金粉已然褪了不少。 除了眼珠子转悠,半个时辰竟是一动也不动,不是不想动,只是身体根本就是鬼压床一样的沉,宋清如心想,只怕这前身是个病秧子,但就只是这样,她心里面也是不停的阿弥陀福。 前世求神拜佛,才有现在重生的造化,不管是哪里,总归是活着,她已经是满心的欢喜。 那老太掀开帘子来看,心里面记挂着老三,外面好些人来帮忙了,她也算是歇口气,赶紧来看一眼。 给仔细阖上门,屋子里面暗沉沉的,能看见炉子底部红彤彤的火炭子,家里就是再拮据,也不曾在寒冬腊月给老三断了火。 走近了一看,竟看到老三明亮亮的眼睛睁着,里面一股子精神头,枯木逢春一样的劲儿。 “老三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我得带着你去看你妈最后一眼。” 宋清如什么都知道的,那遇春的音容笑貌俱全,一幕幕闪现,只得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再抬眼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想着自己从现在到以后,都是这家人的亲生孩子一样,那遇春就是她生母,从一个孤魂野鬼到一家子,不过是片刻功夫,却是已经感同身受了。 那边那老太看着老三只是怔怔的流眼泪,吃傻了一般,又心酸又害怕,前个儿老三就是听到那遇春没几天的日子了,一时之间受不了刺激,喉咙里面呕出血来,怕家人担心,硬生生咽下去了。 本来三分能活的身子,立时就坏了,成了一口仙气吊着的苦命人,家里人都怕老三,怕她跟那遇春前后脚走。 那老太揽着她,扶着肩头,瘦骨嶙峋的咯人,“三儿,你莫怕,要好好的,你妈盼着你活呢。走的时候最放不下你,只愿你长大成人啊。” 即使宋清如是个外人,这会也是泪丝涟涟,挖心的疼,就在刚刚,她失去了母亲,两辈子唯一的母亲。 她自己抬抬手,竟然能动几分了,给那老太擦擦眼泪,“姥姥,我好着呢,以后也好,你也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我穿衣服,要起来送送我妈。” 老三整日在个隔间里,也不能起床,只能在床上躺着,加上天冷,也不出门,生怕得了风寒掉了命。 那遇春就这样害怕冻着闺女,给做了薄薄的贴身的夹袄棉裤,要起来还要外面穿一层老棉袄老棉裤。 宋清如自己没力气,恍恍惚惚跟个青面獠牙鬼一样,都是病的,没个好气色,她至今也没来得及看自己一眼什么样子,也不在乎了。 好容易穿起来了,外面恰好没人,大家都去外面搭灵堂了,那老太看老三走路都是软的,想着抱起来,竟然也没力气,六七十的老太太了,哪里来的力气。 “没事,姥姥,我自己走过去。” 人就躺在地上,地上是一个床板子,北地的规矩,人要是不行了,大厅里面放个底床板,就是等着穿寿衣了,死在床上的不吉利。 走到跟前,宋清如不知道多久,已是满头的虚汗,看着那遇春躺在那里,穿着红色的寿字唐装,下面是摆裙,两手交衽,只是一双眼睛还没全闭上。 宋清如伸手去合眼,竟是不能。人都不闭眼,得多不甘心啊,“妈,你闭眼啊。” 声音几进哀求,闭眼啊,闭眼才能投胎转世,才能忘却今生,才能下辈子幸福安乐。 这下子就连夏冬梅都笑了,这家里三个孩子,唯独宋清如没上学,以后肯定也没找落,现在还说大话,要是有钱了,那估计是找了个好对象了。 只有这可能,宋清如弄了个大红脸。 不过,她虽然怂,但是见得场面多,心里面小九九多,家里面属于有心眼的那一种。 老大是人好周正,老二是明理泼辣,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前途光明,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那时候她沾一点光,岂不是很好,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毕竟她没上过学,这叫文盲一个,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太红旗一出来,旁边一个好哥们,叫孙子的,就在那里嘎嘎笑,“出来玩多好,在家里又要看那老娘们脸色,我一天她来了,马上就喊你了。” 孙子也是大院里的,他爹虽然不如太红旗老爹出息,但是好歹是亲爹亲妈,平时对着黄佳妮,就是一口一个老娘们,十分看不惯。 太红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个老娘们计较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谁身上没二两骨头啊,太红旗被黄佳妮从小喊着没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里不是不要尊严的,心想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才行。 不仅仅要比黄佳妮出息,比她父亲丈夫儿子都要出息,而且还要快乐,你越是给我添堵,我越是要开心才好。 所以中午吃了两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娘们,对,就是老娘们,太红旗心里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孙子自己哈哈笑,旁边一起笑,这群孩子,一放假就是灾难,家里大人没时间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处野,到处天生地养。 “对,甭管她,咱们去钓鱼,去拿鱼竿,还有渔网子,我爸下面一个兵转业到地方,工具给我们免费用,晚上咱们就烤鱼吃,再在他那里煮一锅子鱼汤,美死了。” 孙子说的那个人,是以前的转业兵,给安排到河道管理处,对着老领导儿子当亲儿子一样,很热情了,这倒不是拍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战友来了,借工具也是一样的。 太红旗会享受,看他受了气还能吃两大碗排骨就知道了,想想烤鱼也是很有滋味,一群人跟打劫的一样就去了。 孙子今年跟太红旗一样大,人家俩人是一个大院里的,感情好的不行的铁瓷,孙子带着人去拿东西,拖拉着盆子铁罐子,渔网钓竿什么都全了。 “小心点,别给掉冰窟窿里去了。” 那人嘱咐一句,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看着这天色,是又要一场大雪,今年的雪水出奇的多,来年倒是好收成。 “咱们啊把冰块给凿开,这冰厚实着呢。” 太红旗指挥能力很强,人缘也好,大家基本上是听他的,小时候做游戏都是将军。 几个人拿着锥子在那里砸,有劲呢,一会就见水了,太红旗在那水坑四周看了一看,觉得大概塌不下去了。 扭头就去给放渔网了,几个人一连砸了好几个,要么放网子,要么放笼子,还放了俩鱼竿。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了,这帮人就跟山大王一样,日子畅快的不行,哪儿好玩的都会,上山下海的都来劲。 太红旗这一会热的不行了,体质好,自己棉袄一扒拉,里面就是一个羊毛衫,老棉袄一下来,气质更好了。 孙子眼馋的不行,也是到了爱俏的年纪,“你借我穿一天呗,明儿借我,后头我就还给你了。” 这羊毛衫少见,是羊绒毛的,灰色的鸡心领,针线细密又贴身,太红旗这是今天刚上身,过年的时候他爷爷给买的,过年穿新衣服嘛。 现在大家毛衣颜色是真的少见,要么是深红色的,要么是绿色的,都是自己家里当妈的织,基本上一个样,孙子一看就眼馋了。 太红旗自己看了看,没觉得多好看,但是暖和就是了,“行啊,给你穿,回家就给你。” 孙子美的不行了,有个喜欢的姑娘,一寒假不见了,他明儿要骑着自行车去她家窗户底下溜一圈,穿个羊毛衫多洋气啊。 等到了点儿,几个人去巴拉东西,还真的是有鱼呢,六条大鱼,还有巴掌大的小鱼,这个倒是不少,大家吃就吃小鱼,好熟又入味。 在河边冰碴子里就地收拾了,然后几个人就跑到屋子里烤鱼了,里面有炉子刚好暖和,半下午冻坏了。 是真的香啊,冬天的鱼,在下面肥的不行了,又傻又笨,肉质还好吃,炭火一烤就可以了。 孙子自己眼馋,半生不熟的就伸手去拿,几个人都等着呢,不肯吃亏一起抢,竟然一条小鱼,不熟就给抢没了,烫的爪子都红了。 孙子自己小刺都恶狠狠的嚼,“真好吃啊,这一冬天都没吃鱼了,贵的要死不说,吃起来就跟棉花一样。” 冬天里没鲜味,河鲜都少见了,等着从东北运过来的鱼,到这里就是死肉了,那里来的鲜美呢,孙子就算是家里条件好,可是鲜鱼肉也吃不上的。 太红旗自己也喜欢吃,一人拿着一条鱼吃,大家手掌心的鱼,就跟狗啃的一样,只他一个,吃起来都是要从尾巴开始吃,然后慢慢的往上,边上小刺就吃了,最后竟然是一个完整的鱼骨头,算得上是细致了。 他在外面快活,这家里氛围很一般了,江长源吃饭的时候一看太红旗不在,看自己儿子就不大顺眼。 话音刚落,自己已经是泣不成声,满脸的明亮,全是泪珠子趟过的苦。 这么正当年的一个妇人,却是得了病的人,自从一个月以前倒下来,就站不起来了,越来越重的病情,流水般的钱出去了,竟然没什么效果,都说是要命的病,家里好好养着罢了。 天意弄人,这个年纪,最放心不下的,不过是家里面的孩子罢了,她抬起头,隐约看见里间床上,大红的绸缎被面,金丝红线的龙凤双喜,稳稳当当的盖在那里,微微的鼓起,不由的心里面大恸。 这是新婚时候的被面,一直舍不得用,前面俩孩子都舍不得用,可是老三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大一点了,她就拿出来给老三用了,这样寓意极好的东西,她是盼着老三身子康健呢。 她这是临终前,想着嘱托孩子们一番。托了那老太去喊一下孩子们,一会两个孩子就站在跟前了。 一个是大儿子,娘的心头肉。排行第二的是大女儿了,这也是娘的小棉袄。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摸摸这个,再去摸摸那个,千般的舍不得,那老太在边上看着,一个劲的撑着,说着安慰的话,其实心里也知道,大概就是今晚了。 “女婿还没回来,听说一个偏方,今下午就去了,那地方远一点,只怕是半夜里才回来。你且撑住了,到时候一定是药到病除。” 那遇春嘴角一闪的笑,对丈夫没什么不满意的,少年夫妻,这些年不说是恩恩爱爱,但是也是相伴相守。 “我怕是不行了,你们父亲我不担心,我活着对的起他,死了也不叨扰他。” 话到这里,略一停顿,眼眶里又是莹莹的泪,断珠一样的滚下来,阎王爷只怕是个狠心人,世间多少悲伤事。 那遇春先去看老大,“你是长子,当哥哥的,下面两个妹子,要有当哥哥的样子,以后莫让人欺负了两个妹妹去。” 又去看老二,老二已经是强忍着哭声了,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青砖上面已经是一窝子小水潭。 “你是女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出嫁,是我的罪孽。你要跟你哥哥相互扶持,便是再多的苦,也要记着亲兄妹。照顾好自己,到了年纪找个喜欢的人结婚。” 两个孩子不敢开口,一开口便是嚎啕大哭,怕把母亲那即将要走的魂魄惊走了。 两个孩子跪下来,那逢春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里间,那里躺着的是老三,药罐子一样的老三,现在还不省人事。 “老三只怕是不行了,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当兄姐的,多看顾她吧,要是日子熬不下去了,便送着她走了吧,我在那边等着,总不至于让她孤单。” 她的老三啊,最疼的就是老三,生下来就是养不活的,现如今这么大了,当妈的要是不在了,谁能舍得那么多的药钱,谁有那么多耐心嘘寒问暖,谁又能给她一口热饭吃,一碗热汤药啊? 真的是,恨不能带着老三一起去了算了,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样的苦,她的老三只怕是要磋磨死。 但是到底是娘的心,不忍心啊,终究是有一丝儿的希望,万一以后,老三好了呢,身子康健了呢? 老大老二已经是跪下来了,一边一个拉着母亲的手,“妈,你会好起来的,爸去拿药了,那偏方吃了就好的,撑住了就好了。家里面您别担心,我跟大妹好着呢,便是小妹,我们也能照顾的好了。” 那遇春说了这一通话,已经是不行了,脸色纸片一样的开始掉色,眼巴巴的看着里间,她想去看一眼老三的,但是起不来了,家里面老弱病残的,扶她起来都没力气,也只能看着那金丝红线的绸缎被面。 那老太坐在床尾,斜对着那遇春,这孩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脊梁骨了。 “你莫担心,我老婆子一把骨头也有几两沉,只管给你看好了三个孩子,不成人我不咽气的。便是女婿要找个后娘,我也是赖着不走的,我有手有脚,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后妇进门了,也不能赶着我走。” 点了点头,那遇春听着前门院子里隐约有狗叫,那老太一下子站起来,急着往外走,“怕是女婿回来了,一定带了药,我去迎他。” 门开了又关,有一条缝隙,自行车的铰链声已经近了,只是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刻,她撑着抬起了上半身,拼了命的去再去看一眼里间,到死竟是闭不上眼了。 老大老二只盼着父亲推门而入,待着转头一看,那遇春已经是没了气息,到底是没赶上。 俩孩子立时恸哭,嚎啕的嗓子眼里面浸了血一样的痛,椎心泣血啊。一时间门外的人男人听见了,竟然踉跄了一步,膝盖磕到了门槛上,门恰好开了一半,看见里面躺着的人。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来,给你吃一个,刚出来热乎着呢。” 宋清如眼睛一亮,原来是蜜三刀,一块一块方方正正,背面划开三刀,上面撒了白芝麻,入手都还热乎呢,隐约看到里面蜜色流动,顶好的零嘴了。 “爸,你今天怎么买这个了。” 宋清如自己慢慢地在嘴边吃着,一块不小了,真的是蜜一样的幸福,眼睛都眯起来了,圆圆的杏眼一下子就跟个弯月一样,宋为民乐呵呵的。 “都拿去吃,给你大哥二姐一块,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今日是发薪日,手头略微宽裕,想着现在日子有奔头,三儿都好了,就想着给孩子买点零嘴,不多,但是孩子们高兴的跟什么一样。 宋为民自己只拿了一块,跟宋清婉掰开,俩人吃一块,“我们不爱吃甜,就你小孩子还喜欢吃,都给你吃。” “赶紧拿走了,我们要看书呢,只不过别吃多了,不然不想吃饭了,要留着一天吃一块才行。” 这是宋清婉板着脸赶人了,俩人恨不得泡在书的海洋里面,宋清如自来不喜欢看书,跟太红旗一个毛病,喜欢的书很少,一看就跟催眠曲一样。 “那我走了,我拿去给姥姥他们吃了。” 极为快活的走了,临走之前突然转过头来,“大哥,你张开嘴巴,我瞧着你牙齿最后面是不是有虫子了。” 宋清林张开嘴,也觉得最近有点牙疼,结果猝不及防给塞了一块蜜三刀,然后就听见宋清如一阵烟的跑走了。 都沾了口水了,不好拿出来给大家了,刚才那一块,他就掰了一个小角,其余的都给了二姐了,连点蜜糖都没有尝到。 宋清如手里还有三块,她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一块慢慢的磨牙呢,觉得好吃,以前的人实诚,做的东西都是只怕味道不好,材料少了,回头客不来了。 “爸,我觉得应该奖励你一块,你赚钱是很辛苦的。” 又笑吟吟去拿最后那两块,“我觉得姥姥跟婶子也要尝尝,现在不要心疼,等我一后赚钱了,蜜三刀紧着吃。” 一番话说的极为妥帖,因为一包蜜三刀,整个屋子都跟染了蜜一样,幸福感直线上升,夏冬梅还是第一次见,咬到嘴里,一股子蜜流动出来,睡觉前都记得那个味道。 自己洗了脚,看着宋为民给端了洗脚水,夫妻俩人才说上几句话,“你看看,外面有什么伙计,给我招揽一个,也去赚点零用钱。” 夏冬梅是不能闲着,这段时间也熟悉了这边,知道家里开销困难,就想着贴补一点,赚不了大钱,但是买点柴米油盐,给孩子买个本子铅笔还是可以的。 宋为民没说话,主要是夏冬梅是小脚,小脚不能走路,到哪里都是干不了活的,而且外面辛苦,形式也不好,“等过一段时间吧,家里开销还可以,能应付的。” 不好再说什么,第二天起来,夏冬梅去给宋清林收拾书包,看着孩子本子正面反面都写满了,边边角角的都是字,一个个跟米粒子一样,写的小节约本子。 吃过了早饭收拾利索了,就去找田婶子了,自己扶着田家的门框,轻轻地喊门。 “他婶子在屋里吗?” “哎,来了。” 这次倒是羡慕人家自行车了,因为看见车把手上面挂着的鱼,这几个人小鱼都吃完了,大鱼每人分了分,一人一条,就拴着一根草绳子挂在车把手上,家里人也尝一尝。 太红旗一点也没看见宋清如,倒是宋清如能清楚的看见那鱼唇甚至能呼吸,伴随着一股子烤鱼的味道,她的口水有点分泌过快了。 真的是来这边没有吃过鱼,吃肉也是夏冬梅进门的那一次,她们家里吃饭都艰难,更何况是肉这么蛋白质含量丰富的食物。 就喜欢吃肉,每顿饭都喜欢吃一点,不吃就觉得不大好,跟没吃饭一样,来到这开始是身体不好,没心情吃,现在身体好了,那营养吸收的就很疯狂,经常觉得饿,毕竟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72.回响 此为防盗章 这话说的大家都开心, 哪怕是买不着,有志气也是好的, 宋清如自己一个劲点头,“姐,等我有钱了, 我也给家里人都买一个。” 这下子就连夏冬梅都笑了,这家里三个孩子,唯独宋清如没上学,以后肯定也没找落, 现在还说大话, 要是有钱了, 那估计是找了个好对象了。 只有这可能, 宋清如弄了个大红脸。 不过, 她虽然怂,但是见得场面多,心里面小九九多, 家里面属于有心眼的那一种。 老大是人好周正,老二是明理泼辣,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 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 前途光明, 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 那时候她沾一点光,岂不是很好,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毕竟她没上过学,这叫文盲一个,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太红旗一出来,旁边一个好哥们,叫孙子的,就在那里嘎嘎笑,“出来玩多好,在家里又要看那老娘们脸色,我一天她来了,马上就喊你了。” 孙子也是大院里的,他爹虽然不如太红旗老爹出息,但是好歹是亲爹亲妈,平时对着黄佳妮,就是一口一个老娘们,十分看不惯。 太红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个老娘们计较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谁身上没二两骨头啊,太红旗被黄佳妮从小喊着没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里不是不要尊严的,心想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才行。 不仅仅要比黄佳妮出息,比她父亲丈夫儿子都要出息,而且还要快乐,你越是给我添堵,我越是要开心才好。 所以中午吃了两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娘们,对,就是老娘们,太红旗心里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孙子自己哈哈笑,旁边一起笑,这群孩子,一放假就是灾难,家里大人没时间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处野,到处天生地养。 “对,甭管她,咱们去钓鱼,去拿鱼竿,还有渔网子,我爸下面一个兵转业到地方,工具给我们免费用,晚上咱们就烤鱼吃,再在他那里煮一锅子鱼汤,美死了。” 孙子说的那个人,是以前的转业兵,给安排到河道管理处,对着老领导儿子当亲儿子一样,很热情了,这倒不是拍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战友来了,借工具也是一样的。 太红旗会享受,看他受了气还能吃两大碗排骨就知道了,想想烤鱼也是很有滋味,一群人跟打劫的一样就去了。 孙子今年跟太红旗一样大,人家俩人是一个大院里的,感情好的不行的铁瓷,孙子带着人去拿东西,拖拉着盆子铁罐子,渔网钓竿什么都全了。 “小心点,别给掉冰窟窿里去了。” 那人嘱咐一句,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看着这天色,是又要一场大雪,今年的雪水出奇的多,来年倒是好收成。 “咱们啊把冰块给凿开,这冰厚实着呢。” 太红旗指挥能力很强,人缘也好,大家基本上是听他的,小时候做游戏都是将军。 几个人拿着锥子在那里砸,有劲呢,一会就见水了,太红旗在那水坑四周看了一看,觉得大概塌不下去了。 扭头就去给放渔网了,几个人一连砸了好几个,要么放网子,要么放笼子,还放了俩鱼竿。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了,这帮人就跟山大王一样,日子畅快的不行,哪儿好玩的都会,上山下海的都来劲。 太红旗这一会热的不行了,体质好,自己棉袄一扒拉,里面就是一个羊毛衫,老棉袄一下来,气质更好了。 孙子眼馋的不行,也是到了爱俏的年纪,“你借我穿一天呗,明儿借我,后头我就还给你了。” 这羊毛衫少见,是羊绒毛的,灰色的鸡心领,针线细密又贴身,太红旗这是今天刚上身,过年的时候他爷爷给买的,过年穿新衣服嘛。 现在大家毛衣颜色是真的少见,要么是深红色的,要么是绿色的,都是自己家里当妈的织,基本上一个样,孙子一看就眼馋了。 太红旗自己看了看,没觉得多好看,但是暖和就是了,“行啊,给你穿,回家就给你。” 孙子美的不行了,有个喜欢的姑娘,一寒假不见了,他明儿要骑着自行车去她家窗户底下溜一圈,穿个羊毛衫多洋气啊。 等到了点儿,几个人去巴拉东西,还真的是有鱼呢,六条大鱼,还有巴掌大的小鱼,这个倒是不少,大家吃就吃小鱼,好熟又入味。 在河边冰碴子里就地收拾了,然后几个人就跑到屋子里烤鱼了,里面有炉子刚好暖和,半下午冻坏了。 是真的香啊,冬天的鱼,在下面肥的不行了,又傻又笨,肉质还好吃,炭火一烤就可以了。 孙子自己眼馋,半生不熟的就伸手去拿,几个人都等着呢,不肯吃亏一起抢,竟然一条小鱼,不熟就给抢没了,烫的爪子都红了。 孙子自己小刺都恶狠狠的嚼,“真好吃啊,这一冬天都没吃鱼了,贵的要死不说,吃起来就跟棉花一样。” 冬天里没鲜味,河鲜都少见了,等着从东北运过来的鱼,到这里就是死肉了,那里来的鲜美呢,孙子就算是家里条件好,可是鲜鱼肉也吃不上的。 太红旗自己也喜欢吃,一人拿着一条鱼吃,大家手掌心的鱼,就跟狗啃的一样,只他一个,吃起来都是要从尾巴开始吃,然后慢慢的往上,边上小刺就吃了,最后竟然是一个完整的鱼骨头,算得上是细致了。 他在外面快活,这家里氛围很一般了,江长源吃饭的时候一看太红旗不在,看自己儿子就不大顺眼。 这边宋家已经是吃饭了,小桌子一围起来,竟然觉得满满当当了,宋为民有事要说,大家都搁着筷子等着呢。 “这是你们夏婶子,以后就在我们家了,你们以后喊妈。” 那老太很诧异,立时就看了夏冬梅一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既是要进门的那一位,只是这面相看起来跟女婿不相配,眼看着老不少呢。 一时之间,大家都看着夏冬梅,都纳闷为什么就选了这人呢,夏冬梅来的时候就怕孩子不好相处,怕这家里不接纳自己。 这回更是心里没个着落,只对着大家笑,一个劲的说,“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以后我给你们做饭洗衣服。” 又看到那老太,这身份更见尴尬了,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平时木讷的很,只是尴尬的笑。 那老太也笑,觉得这人还可以,就是委屈了女婿,不说是相貌堂堂,但是委实是个体面人,还是那句话,不相配。 大家都觉得不相配,但是宋为民既然带回来了,就是自己愿意的,那天跟着族叔回去了,族叔是个热心肠,知道宋为民虽然进了四九城,但是担子也重,不在家里歇一歇吃口饭就走。 竟然是带着窝窝头来的,吃着自己的窝窝头走的,等着回去的时候,族里长辈就都在,问一问是个什么打算。 都喜欢宋为民,小子有出息啊,宋为民自己想了想,“要生过孩子的。” 大家听了点点头,这是想找个好好过日子的,那样子黄花大闺女,要是想着做后娘,只怕是十之八九有图谋,要不就是傻大姐了。 一来二去就只剩下两个人,宋为民自己想了想,最后还是带着夏冬梅回来了。 亡妻已故,他葬礼上不哭,在家里也不哭,老人孩子都在,只是在族叔几个面前,涕泪横流。 “我与亡妻夫妻二十年,下面三个孩子可怜,老丈母娘也可怜,要是再娶,一定是顾家本分的。” 大家也不再去劝,原本是没看好夏冬梅的,只一点,夏冬梅比宋为民还要大三岁,本来就显老,这会儿更是看着年纪大了。 族里一个夏冬梅的本家姐姐,托人要说一说,这才能牵线搭桥,只是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是她。 夏冬梅可怜人一个,她原也是好家庭好出身,只是结婚这么多年,竟然只生了闺女,一口气儿三个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老婆婆指着鼻子骂,丈夫也是抬手就打。 再加上没日没夜的做活,这个年纪一副老态,身体也是不大能生了,那前夫一家也是狠心人,硬生生给赶出来了,不要了,要再去找一个能生儿子的。 她是真的苦命人,苦水里面泡出来的,腊月天里的小白菜,半生坎坷。 宋为民觉得尚可,夏冬梅是个过日子的人,这一点就可以了,老实本分能过日子。 第一面见的时候,宋为民当着族叔的面说,“你尽管放心,我家里孩子多,日子勉强过,只你好好对待家里的孩子老人,谁敢不给你养老送终呢?” 夏冬梅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她没儿子,被人说了无数次,心里也觉得有儿子好,吃尽了没有儿子的苦,听说宋为民家里有一个儿子,不用宋为民说,自己就对着宋清林好。 就是这样一个人,靠着宋为民那番话,自己一个包袱皮,挎着一个小筐子,里面是走之前本家表姐给装的大馒头,“你以后也算是有着落了,在那边好好的,虽然是不能生了,但是对着那边的孩子好,都是有良心的人,到时候你就是亲妈,一样养老送终的。” “妹子啊,这些你带着,去那边给孩子吃,孩子念你的好。” 夏冬梅自己抹着眼泪就走了,一双小脚走了一天,跟着宋为民从天津卫走到了北京城,走到了城南的皖南会馆。 戗面火烧是天津卫的好东西,跟别家火烧不一样,硬邦邦的咬不动,但是人家牙口好,觉得有嚼劲,干吃泡水都行,吃了撑肚子。 表姐家里一点白面,都给做了,那时候的人,对人实诚的很,只有盼着你好的,没有盼着你不好的,做的时候家里孩子馋的咽口水,愣是没给孩子一个吃,全给夏冬梅了。 那老太就是煮了菜粥,然后是杂粮的三合面饼子,都是粗粮,好一点的菜,就是那盘子腊肉了,给放到夏冬梅眼前吃,“你吃这个,多吃这个。” 这就是以前待人接物的本事了,就是家里孩子再想吃,上了桌子,都是紧着客人吃的,孩子都在一边馋的咽口水,看不下去就赶出去玩,待人热情又淳朴。 夏冬梅不吃,只一个劲的端着碗看着眼前的人,眼眶子发热,自己就低着头喝粥,眼泪就掉进碗里,谁也看不见。 宋清如家里面最小,兄姐只是低着头吃饭,看也不看那盘子腊肉,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吃。 何寡妇跪在地上,头发散乱一地,早起来还没洗漱,就被拖出来了,鞋子还在脚后跟上没提上。 “三姐儿,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你空口说白话,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证据就在屋子里,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批斗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批斗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批斗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宋清婉,平日里见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现在都要给个笑脸,打个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吓到了,想着以前为了洗床单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晒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给看着别让人偷走了。 宋清如闲着没事,就从后窗户那里看着一帘子的白床单,隐隐约约老是觉得不好,但是私底下问过宋为民,宋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没什么好让人说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还暗戳戳的把粮食藏了起来,每次用的时候她捯饬很久才拿出来。 太红旗喜欢站在窗户口那里吹风,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白床单,日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床单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大白天怪吓人的。 他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盘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记起来了,老觉得自己窗户对着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闹鬼一样,他其实好奇心不大有,但是这次是真的纳闷了,就是想破了脑袋,太红旗大概也想不出来。 宋清如这性格其实蛮奇怪的,自己藏着一肚子的问题,每天都在烦恼,知道的多当然比别人看的远,其实跟同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只不过是病怏怏的,加上母亲刚去世,家里人倒是没多想,以前就阴阳怪气的,现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么不穿,是太小了还是怎么着啊?” 江长源打量着孙子,觉得过年又长高了,大概是太小了,买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头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红旗瞬间不想说话了,他那羊毛衫借给孙子了,孙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乐还是怎么着,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个寒碜样,太红旗直接送给孙子了。 73.活着 此为防盗章 人不能一直在家里待着, 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自己越来越没什么生活情趣了, 脱轨了。宋清如看着那老太起来了, 外面还是黑着的天, 她自己慢慢地穿好衣服,然后伸腿下来, 就这么一会还可以,早上起来精神足, 沿着床来回转悠。 那老太自己挎着小篮子, 这才四点钟,她就起来了, 去蔬菜公司的门口, 早上正好是忙活的时候, 不少工人在那里运输蔬菜, 然后给分摊到各个点。 她抗不了菜,但是捡一点菜叶子也是好的, 这时候无非就是一点白菜叶子, 菠菜叶子, 人家扔出来的肯定是不好的, 很多老太太来捡菜叶子。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 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 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 有多少捡多少, 她也是富贵过的人, 只不过纵观这辈子,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回家就五点钟了,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进屋子一看,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脸上竟然红扑扑的,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到底是没妈了,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走了一个小时了,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她心细如发,天底下第一等的体贴人,想着乌漆吗黑的出去了,这会子再去看看那半篮子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嫌弃。 炉子边上有马扎,拉过来一个,顺手拉了一个菜盆子,就从篮子里面往外理菜。 那老太更心酸了,自己去装水烧锅子,少不得又要流几滴眼泪,心想着这孩子,以前都是清高的不行,不吃这样的菜,也不乐意她去捡,觉得丢人。 屋子里面宋清如看着那菜叶子,都是外面不好的,有的蹭了,有的长得脏,还有的虫眼多。 她自己小心撕着坏了的,烂了的,能吃的就都吃了,老了不新鲜的也吃,现在粮食不够吃,政策上说是以菜代粮,谁管好不好吃,吃饱了就可以。 一家子都起来了,宋为民自己屋子里外收拾着,一对兄姐睁开眼睛就读书了,那老太做饭,一篮子菜,基本上都给吃了,早上起来吃稀的,就靠这点菜,里面抓一把玉米粉。 伸着勺子搅和一下锅子,宋清如老老实实的看着,看着自己姥姥手上都有老年斑了,一点也不白胖,只是干瘦,这老人家一直省着自己的嘴,给孩子吃,给当家的吃。 “姥姥,等我好了,我跟着你一起去。” 那老太把勺子搭在锅盖上,看着宋清如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一双好眼睛,杏核子那么大,眼角开的深。 “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干什么,在家里好好的不生病啊,姥姥就高兴了。” “姥姥,我马上就好了,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说话,给那老太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趁着功夫给梳了个小辫子。 宋清如自己晃了晃脑袋,刚觉得很好看,只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什么好看的都不行了,不过是丑人多作怪罢了。 等饭好了,宋为民从墙角拖出来一个饭桌子,平时碍事都是立起来的,那老太给盛饭,一人都是满满的一大碗,手艺很好,饭菜的原香味。 里面都是菜叶子切成了条,白的绿的都有,一家人都吃的很香。 就是宋清如也有一大碗,剩下的刮了刮锅底,那老太自己也是一碗,只不过平平的稀一点。 看着一锅子多,但是架不住人多,一人一大碗就没有了,宋清如也没有说话,自己拿着勺子慢慢的吃,她拿不起大碗来,吃饭都是勺子。 看她吃得好,宋为民就微微点头,“今天吃饭吃的好,也能自己下来了,多吃点,不够我碗里还有。” 宋清如连忙点点头,“够吃了,够吃了,你还要上班,多吃点好。” 人一会就吃饱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面就冷清下来了,那老太端着一盆子衣服进来,屋子里面洗衣服,省的外面冷。 “姥姥,给你吃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宋清如当然知道姥姥难做,家里面女儿都没有了,一个丈母娘在家里算什么事情呢,所以看着那老太,不停歇的干活,吃饭也心虚,她就故意吃的慢,剩下的都是给那老太留着的。 平日里,各人忙各人的,陪着她最多的就是那老太了,晚上都在这里面照应她,感情不是不深厚的。 前身没了,她也有感觉,一并继承了来,不能割舍。 那老太自己那一碗,菜少汤多,一会就消化了,看宋清如给她吃,一个劲的摆手,“我不吃,我都吃饱了,你放那里,一会儿饿了就吃。” 宋清如不听,给端过来了,一双鸡爪子一样的手,看着就跟要摔了一样,给喂到那老太嘴边上,“吃了吧,吃吧,别舍不得,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 那老太这才喝了,心里面舒坦,可不是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老三这身体一日日的看着好,她这心里面就有盼头。 宋清如心想,自己一定要好起来,这回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正想着怎么饱腹,宋清如老神在在的靠在床腿上,结果外面不想一阵吵闹。 不由得一个机灵,吓的。她平日里安静惯了,就怕吵闹打架,心里面不舒坦,其实就是怂惯了。 太红旗眉毛挑的老高,自己尖着手指拿了一块,满嘴巴的肉,一咬全是劲儿,心想我还不跟他生气,我吃了这叫更有劲儿生气,来劲了。 也不上去好了,竟然就靠在厨房门口,一口一口吃了一碗肉,这一碗肯定比摆盘子的肉多。 他就等着他爸来了,自己闲的无聊,也不喜欢看书,就在那里闭目养神一样的,这人,看起来虎气,实则心机深沉,平时不大动弹,但是一动起来真的没法说。 这边宋家已经是吃饭了,小桌子一围起来,竟然觉得满满当当了,宋为民有事要说,大家都搁着筷子等着呢。 “这是你们夏婶子,以后就在我们家了,你们以后喊妈。” 那老太很诧异,立时就看了夏冬梅一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既是要进门的那一位,只是这面相看起来跟女婿不相配,眼看着老不少呢。 一时之间,大家都看着夏冬梅,都纳闷为什么就选了这人呢,夏冬梅来的时候就怕孩子不好相处,怕这家里不接纳自己。 这回更是心里没个着落,只对着大家笑,一个劲的说,“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以后我给你们做饭洗衣服。” 又看到那老太,这身份更见尴尬了,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平时木讷的很,只是尴尬的笑。 那老太也笑,觉得这人还可以,就是委屈了女婿,不说是相貌堂堂,但是委实是个体面人,还是那句话,不相配。 大家都觉得不相配,但是宋为民既然带回来了,就是自己愿意的,那天跟着族叔回去了,族叔是个热心肠,知道宋为民虽然进了四九城,但是担子也重,不在家里歇一歇吃口饭就走。 竟然是带着窝窝头来的,吃着自己的窝窝头走的,等着回去的时候,族里长辈就都在,问一问是个什么打算。 都喜欢宋为民,小子有出息啊,宋为民自己想了想,“要生过孩子的。” 大家听了点点头,这是想找个好好过日子的,那样子黄花大闺女,要是想着做后娘,只怕是十之八九有图谋,要不就是傻大姐了。 一来二去就只剩下两个人,宋为民自己想了想,最后还是带着夏冬梅回来了。 亡妻已故,他葬礼上不哭,在家里也不哭,老人孩子都在,只是在族叔几个面前,涕泪横流。 “我与亡妻夫妻二十年,下面三个孩子可怜,老丈母娘也可怜,要是再娶,一定是顾家本分的。” 大家也不再去劝,原本是没看好夏冬梅的,只一点,夏冬梅比宋为民还要大三岁,本来就显老,这会儿更是看着年纪大了。 族里一个夏冬梅的本家姐姐,托人要说一说,这才能牵线搭桥,只是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是她。 夏冬梅可怜人一个,她原也是好家庭好出身,只是结婚这么多年,竟然只生了闺女,一口气儿三个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老婆婆指着鼻子骂,丈夫也是抬手就打。 74.愈合 此为防盗章 田大叔一个机灵, 抬头往外面一看, 那家灯火通明,窗户缝溜进来的冷气,不由得心里面叹气,这当家的太太走了,剩下的不过是苦了孩子。 “快穿衣服, 去给收拾收拾, 帮着照看一下孩子。” 田嫂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心里面难受, 突然就抬头看了一眼丈夫, 期期艾艾的, “你说,会不会是老三啊。” 宋家老三,那遇春死都放不下的小女儿, 大家都没有见过, 只知道养着一个生下来就不行的病秧子,为了能活平日里是不见人的。 老一辈讲究, 孩子要是不好养活, 那就不要人看见, 一怕是见的人多了, 被阎王爷记起来了,只怕是要勾了命去。再一个, 要是真的养不活了, 大家相处多了有了情分, 以后只怕是要好一顿伤心。 索性这老三生下来身子就不大好,就一直养在隔间里,这么多年,竟然是没人见过,那家为了好养活,对外也只说是个男孩子,不说是女孩子。 当年那老太重金请了个喇嘛,只说是不要人见,当个男孩子养着就好了,最少要人知道。那老太奉为圣旨一样,愣是没给外人看一眼,满人就是信喇嘛。 所以,田嫂子竟然是没见过老三,只知道是个病秧子,并且眼看着要断气的那种,心里面到底是盼望着那遇春活着的。 田大叔眼睛一瞪,“赶紧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都是可怜。” 可不是可怜,无论是谁去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老三只怕是以后好日子到头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当妈的伺候着,这当妈的没了,以后谁有那心思整天伺候着啊,跟着去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遇春结婚了就没工作,家里就靠着丈夫养家,伺候着老三这么多年,用了全部的心思,就这样老三还是半死不活的。 这半死不活的老三,真的是吊着一口仙气,家里面顾不上她,外面忙的跟陀螺一样,只她屋子里面一方死寂。 宋清如迷迷糊糊的转醒,晃晃悠悠的看了一眼这屋顶,上面白色的墙面,绘着彩绘,几种昆虫福兽,描摹的金粉已然褪了不少。 除了眼珠子转悠,半个时辰竟是一动也不动,不是不想动,只是身体根本就是鬼压床一样的沉,宋清如心想,只怕这前身是个病秧子,但就只是这样,她心里面也是不停的阿弥陀福。 前世求神拜佛,才有现在重生的造化,不管是哪里,总归是活着,她已经是满心的欢喜。 那老太掀开帘子来看,心里面记挂着老三,外面好些人来帮忙了,她也算是歇口气,赶紧来看一眼。 给仔细阖上门,屋子里面暗沉沉的,能看见炉子底部红彤彤的火炭子,家里就是再拮据,也不曾在寒冬腊月给老三断了火。 走近了一看,竟看到老三明亮亮的眼睛睁着,里面一股子精神头,枯木逢春一样的劲儿。 “老三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我得带着你去看你妈最后一眼。” 宋清如什么都知道的,那遇春的音容笑貌俱全,一幕幕闪现,只得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再抬眼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想着自己从现在到以后,都是这家人的亲生孩子一样,那遇春就是她生母,从一个孤魂野鬼到一家子,不过是片刻功夫,却是已经感同身受了。 那边那老太看着老三只是怔怔的流眼泪,吃傻了一般,又心酸又害怕,前个儿老三就是听到那遇春没几天的日子了,一时之间受不了刺激,喉咙里面呕出血来,怕家人担心,硬生生咽下去了。 本来三分能活的身子,立时就坏了,成了一口仙气吊着的苦命人,家里人都怕老三,怕她跟那遇春前后脚走。 那老太揽着她,扶着肩头,瘦骨嶙峋的咯人,“三儿,你莫怕,要好好的,你妈盼着你活呢。走的时候最放不下你,只愿你长大成人啊。” 即使宋清如是个外人,这会也是泪丝涟涟,挖心的疼,就在刚刚,她失去了母亲,两辈子唯一的母亲。 她自己抬抬手,竟然能动几分了,给那老太擦擦眼泪,“姥姥,我好着呢,以后也好,你也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我穿衣服,要起来送送我妈。” 老三整日在个隔间里,也不能起床,只能在床上躺着,加上天冷,也不出门,生怕得了风寒掉了命。 那遇春就这样害怕冻着闺女,给做了薄薄的贴身的夹袄棉裤,要起来还要外面穿一层老棉袄老棉裤。 宋清如自己没力气,恍恍惚惚跟个青面獠牙鬼一样,都是病的,没个好气色,她至今也没来得及看自己一眼什么样子,也不在乎了。 好容易穿起来了,外面恰好没人,大家都去外面搭灵堂了,那老太看老三走路都是软的,想着抱起来,竟然也没力气,六七十的老太太了,哪里来的力气。 “没事,姥姥,我自己走过去。” 人就躺在地上,地上是一个床板子,北地的规矩,人要是不行了,大厅里面放个底床板,就是等着穿寿衣了,死在床上的不吉利。 走到跟前,宋清如不知道多久,已是满头的虚汗,看着那遇春躺在那里,穿着红色的寿字唐装,下面是摆裙,两手交衽,只是一双眼睛还没全闭上。 宋清如伸手去合眼,竟是不能。人都不闭眼,得多不甘心啊,“妈,你闭眼啊。” 声音几进哀求,闭眼啊,闭眼才能投胎转世,才能忘却今生,才能下辈子幸福安乐。 她不是离婚了,自己倒是干干净净的走了,但是还有个七八岁的闺女,留给前夫了。 那时候幸福啊,觉得嫁给了爱情,飞蛾扑火一样,但是过个几年,就觉得丈夫没什么能耐,年轻帅小伙子也变了,成了喝酒打老婆的人渣。 离婚的时候,有一个闺女周小桂,当娘的看着可怜,想着带走,但是当姥姥的王太太死活不让,养闺女也就算了,还带着拖油瓶,美得你。 但是人家亲爹也不要,这孩子干不了什么活,还不是儿子,只吃饭谁愿意养着,来回摧攘了几次。 这不今天又来了,拉着周小桂,手里面拿着一个细竹竿,这是过年的时候放鞭炮,家家户户有个长竹竿,挑起来放鞭炮的。 周大福一脸胡子拉碴,就站在王家那两间屋子门前,“你给我出来,看看你闺女,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亲闺女都不要了。” 一个劲的叫嚷着,拉着的小姑娘就知道哭,哇哇的哭,到底是娘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哪里就能干坐着,屋子里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拉着王大姐坐下来,“别给我出去,你要是出去了,这事情没完。” 说了还不解气,掐着腰指着王大姐,“你就是眼瞎了,看看当初找了个什么玩意,就是下贱,那时候给你介绍多好的不要,就要这么一个下三滥。” 这不是第一次了,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自己手里面的竹竿就抽起来了,周大福这个畜生,对着自己闺女下手,“你给我大声哭,把你妈喊出来,喊不出来我就打死你,打到她出来。” 细竹竿抽上去,孩子腿肚子都打转,薄薄的棉裤都眼见的开裂了,宋清如自己趴在床尾上看,只觉得触目惊心。 孩子嗷嗷的哭,一下子跪在那里,嗓子里面磨了沙子一样,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妈--,妈啊,你出来看看,我是小桂啊,你让我到姥姥家里来吧,我洗衣服做饭,什么都行。我不要打死我了,你出来啊。” 男人喊可以当听不见,可是自己孩子喊,王大姐没一会就冲出来了,眼睛通红,一把夺过来竹竿扔到地上。 挥手就是一巴掌,“你王八蛋,这么打孩子,不就是不想养吗?你个王八蛋,虎毒不食子,我去你大爷的,你不得好死,一辈子绝户。” 周大福看了看孩子的脸,扯着嘴说了一句,“早这样不就行了,用得着费这个劲。” “你等着,我养大了小桂,不会认你的,她没你这个爸。” 王大姐咬着牙说出来,恨不得吃了周大福。 周大福自己很坦荡荡了,一脸的无所谓,“随你,你就当我死了。” 说完竟然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孩子就这么扔下来了,身边的人都要叹一口气。 那老太自己利索的洗衣服,对着宋清如忍不住唠叨几句,“这是个畜生,就因为离婚了不想要孩子,就不断的打孩子,给孩子打得浑身伤口还要逼着来这边,要不就自己当着面打孩子。” 宋清如知道世界上父母百态,但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多吃几口饭的事情,“没人管吗?” “管啊,怎么不管,但是人家说了自己的孩子,打打怎么了,谁家不打孩子啊?” 那老太说完了,拧干最后一件衣裳,端出去晾上了,一开始大家都劝,可是谁也管不了啊,不是自己家的事情。 王太太自己强忍着怒气,一下子把门关上,自己坐在椅子上,“你给我跪着。” 王大姐牵着孩子,一下子松了手,“妈,我错了,对不起您,但是您原谅我一回,以后都听您的,就养着小桂吧,你看看让那个混蛋要打死了啊。” 声泪俱下,周小桂也跟着跪在一边,挨了打的也不敢出声,只知道眼巴巴看着自己姥姥,她知道爸妈离婚前是姥姥,离婚后就不是姥姥了。 王太太自己看的无动于衷,只觉得烦心,一个女人二婚就不好嫁人了,再带着一个孩子,谁还要啊? 冷冷的看着王大姐,“你记好了,以后都听我的了。” 王大姐砰砰砰三个头,“谢谢妈。” 知道这是同意了,起来了带着小桂去上药了,一边上药一边哭,小桂自己笑了笑,觉得不疼。 每次打她了,她爸都要哭,然后让她来找她妈,说跟着她妈过好日子,有饭吃。 周大福那边,自己喝酒误了工,离婚了没多久工作也没了,家里这边兄弟多,闹腾着分家,他竟然被排挤了,什么也没有,又不是供应粮,自己都要养不活了。 也不知道一个好好的家庭,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刚结婚的时候很好的感情,蜜里调油一样。只是人不一样的年纪需求不一样了,周大福这人老实,不会争抢,厂里面干活不讨好,王大姐气不过,就为了这个拌嘴。 再加上家里妯娌多,是非也多,吵吵闹闹的,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周大福破罐子破摔,竟然染上了酒瘾,喝醉了酒只要王大姐一说,必定是夫妻双打。 宋清如自己不出屋子,只想着养好身体,帮着那老太零碎着干一点活,想着好了多去捡点菜叶子,她冷眼看着,家里是真的没饭吃。 第二天早早地那老太就起来了,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宋清如睡多了,觉浅,自己说话闷闷的,“姥姥,你慢点走,外面下大雪了。” 那老太答应了一声,挎着篮子就出去了,下雪好啊,去的人就少了。 宋清如自己也起来了,要起来锻炼,在屋子里面转,结果就听到声音了,她自己顺着窗户往外面看一眼。 一下子就认出来周大福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父亲,所以印象深刻。 自己病的脱了形状,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一心一意的孝女。 那边太红旗关了窗户,躺在床上养养神,心想他这个房间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但凡是前面闽南会馆里一点风吹草动,声音就能爬到他这二楼来。 昨晚上也不知是谁去了,闹腾了一晚上,太红旗最怕该睡觉的时候闹腾,心里面一股子燥,这会儿关上窗户,竟然还能听见那念经一样的声音。 听不清楚字,就只是嗡嗡嗡,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桌子上摆着一盘子山楂,捡起来一个最大的,然后在手里面掂量了掂量,找一下手感。 那山楂红彤彤艳丽,个头大的跟核桃一样,连着一点点的果蒂,冬日里闲着没事的时候,嘴巴里面打发几个,极有滋味,很是落胃。 要是有心思的,待到晚上的时候,家里面闲着火,给炉子上面一层矮盖子盖起来,上面放几个山楂,细火慢慢的翻着,到山楂软了,一去皮,那滋味,只怕是梦里才有。 太红旗还真的不是自己吃,他推开窗户,看着那青面獠牙鬼一样的,心里面使坏,心想让你大半天出来吓人,还在那里蚊子哼哼,且吃个教训吧。 胳膊往后一拉,然后一伸,那山楂就出去了,这时候的人准头极好,都是皮弹弓练出来的,太红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有的是劲头,吧唧一下。 宋清如自己本来就是强撑着的,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一心一意缅怀亡母,毕竟两辈子才有一个妈。 情到深处,不由得潸然泪下,结果未成想到迎面一个暗器,直接就给脑门子上来了一下,正中眉心处,那力道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宋清如这细皮嫩肉的,立时就一个后仰,本来伸在窗户外的脑袋缩回去了。 宋清如一时间发懵了,脑门子生生的疼,自己两只手撑着床,顾不得稳住身体,哆哆嗦嗦的先去关窗户,看着窗户紧闭,才虚了一口气。 这人也是个怂包,太红旗看着宋清如小王八一样缩回去,嘴角就扯起来了,一脸的坏笑,心里还要骂一句小怂,挨打了就连四处看看也不曾,真是好欺负。 心里面美滋滋的,转身关上窗户竟然心安理得的继续睡了,一点儿内疚心理也没有,只想着要是那蚊子还出来,他见一次打一次。 这人,真的是坏透了,那边宋清如捂着小心脏都吓死了,这边他美滋滋的拉着被子睡大觉。 宋清如手心里攥着那个红山楂,身上的皮肤常年不见光,已经是粉末一样的白,薄皮子底下墨青的血管,她自我欣赏了一下,好似是一副山水墨画,不是留白就是青黑。 小心翼翼的拉开窗户上一条缝,寻思着看看谁打的她,初来乍到的,什么也摸不清楚,结果什么也没有,自己闷闷的躺在那里,精神不济又睡了过去。 要不就是怂,你说你当时挨了打,倒是立时就四处看一看,才能看到谁动的手,结果她非得过这么久才看一眼,人早就跑没了,也就是心里安慰一下自己了。 等着一家子回来,已经是擦黑了,冻得苦哈哈的,这时候踩一天的大雪,鞋子都湿透了,鞋帮子上都是泥水,脚上死人一样的冰。 家里就老三屋子里面有个炉子,最暖和不过了,宋为民就喊着孩子们进去暖一暖,“你们进去暖和一下,再热一下饭菜,我收拾一下就好了。” 这外面的东西都要收拾,桌椅板凳全是租赁的,要结账的也有不少,家里面捉襟见肘,又一场体面的丧事,宋为民拿着算盘在外面来回的拨动。 宋老大先进来,头一眼就是先去看老三,母亲没了,当大哥的到底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自觉关爱下面的妹妹们,只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你快来看看,这额头上是怎么了?” 紧跟在后面老二赶紧快一步,走进了一看,心里面也是一哆嗦,这眉心上面青黑一片,加上刚从坟场回来,第一想的就是祖宗想她妹妹了。 轻轻的去晃悠老三的肩膀,就怕是去见祖宗了,“三儿,醒醒啊。” 来回几次,宋清如悠悠的转醒,看着兄姐一脸关切,也只说自己不下心磕了,绝口不提被打的。 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白嫩嫩的手心里一个大山楂,“姐,你吃。” 宋二姐也松口气,妹妹好她就舒坦,刚才看着就跟个小僵尸一样,额头那一块显得很吓人了。 “唉,这是个好东西,我烤一烤吃。” 宋清林脸色舒缓,自己摊着脚在炉子旁边,已经麻木了,鞋袜里面湿透了。他闲着,就给来回翻着那山楂,宋二姐就去收拾锅子去了,剩饭菜热一热正好吃。 等着山楂烤好了,正好果子收拾好,宋清林自己叠着鞋子,走到床边上给宋清如,“你吃罢,这个开胃的。” 这是当哥的,一点芝麻大小的东西,都想着下面的妹妹们。 “回来了,赶紧喝一点热水,饭快好了,一会就吃。”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这天气冷的人不行,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怎么没有带回来,这妇女看着面相老,还是个小脚,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在门口进来,也不敢去隔间看,很是局促的样子,一身青布衣裳,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来,您歇着。” “没事没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里面夏冬梅坐立难安,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个子小,但是秋收冬藏这些,顶的上一个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说,“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里端着杯子喝水,“就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里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这是家里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里,“吃完了还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没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个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里,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说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子呢。” 周小桂自己掉眼泪,“爸,我吃的饱饱的,这个给你吃,我昨晚上吃不完的。” 半个白面馒头,周大福一看,眼泪哗哗的,“爸不吃这个,白面有啥好吃的,你吃了长个子,昨天打的疼不疼啊。” “我不疼,我知道你打我是为了我好,让我跟着我妈。” “哎哎,不说了,一会有人了,这个你拿好了,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你妈不会做,里面有十块钱,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自己饭都吃不起了,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跟着亲妈肯定好,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一边自己背着人哭,“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说话都不成样子,“爸,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75.加更 此为防盗章  “就这意思, 你们好好念书就可以了,看书时间都不够, 哪里能去做这个分散精力。” 那老太虎着脸,以前就说过这个事情, 就想着要孩子好好读书, “我捡菜为什么, 不就是让你们吃饱了有力气读书,你们跟着我去捡菜干什么?” “为民也别去, 一个大男人, 养家糊口的,跟着我们一群老婆子混干什么, 好好上班才是真的。”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不作声了, 宋为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有时候还要加班加点的,在税务上干就是这样, 工资也就是饿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 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因为饿的,饿怕了, 还不是一两次挨饿, 不知道饿了多少次, 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家里就来人了,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族里的长辈,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下面一个县里的,家族庞大,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你中年丧妻,我们看着也难受,家里面一大摊子,也没人操持,孩子们也还小,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你也没心思去管。再一个,长安米贵,这么多人要吃饭,你一个人赚几个钱啊,找个人来帮衬一下子多好。” “我们给你留意了几个人,都是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几个孩子,你放心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隔间的那老太一脸沉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心里是愿意的,再娶一个,毕竟家里没有女人不像样子,也不叫过日子,只要是个品性好的,没什么愿意不愿意。 总得过日子,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时候人家宋为民没有对不起她,现在一大摊子事情,再找一个无可厚非。 宋为民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答应了,给家里留了话,就跟着族叔去天津卫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时候那老太给带着干粮,一个劲的嘱咐宋为民,“你要是见到好的合适的,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这家里好呢。” 宋为民就这样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对着一对兄姐挤挤眼,“早上来了一个族叔,说是要给爸再找一个,爸去那边看一下。” 这不是孩子该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说,只给孩子吃饱了,“你们好好念书就行了,你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要是人来了,不许给人家看脸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过个好日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宋为民算是乡下混出来的,而且是公家饭,老家很多人都愿意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愿意的。 毕竟是大地方,家里还有房子,丧偶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以后难道还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欢年轻的,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齐了比什么都好使,这是那老太这几天最常说的,怕几个孩子跟后妈不对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个她心里也担心,女婿虽然说是给养老,可是要是人家进门来,没道理供养者你这个前亲家,人家有自己的娘家呢。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醒过来就坐在那里,宋清如一个屋子就听见了,今晚的月光皎洁,别样的好看。 透过窗帘缝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脸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弯弯的月,微微的晃动,宋清如黑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姥姥,你醒了吗?” 那老太自己吓了一跳,“醒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飘,“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就是以后我给你养老,等着我好了,就出去工作了,到时候也能赚钱给你花,你就先照顾着我,等我再大大就好了,你是我姥姥。” “就是我后妈进来了,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不然我也不同意的,爸爸都没有说什么呢,你照顾我最多,我护着你。” 那边那老太靠在床板上,一窝子的眼泪止不住,真的是没想到小三说出来这样子的话。 生下来那么一点,就是她带大的,那时候那遇春坐月子,死活没奶水,都是那老太到处要羊奶,最后给孩子养着出了月子。 身体不好,晚上喝水吃饭,都是她伺候的,再一个孩子长大了,知道一些事情了,难免心情低落。 大家也都知道,病着的人喜欢耍脾气,无缘无故的很气人,但是那老太就没有生过气,一直乐呵呵的,气狠了也要伺候孩子。 这些宋清如都记得呢,一番话说出来,声音虽然小,但是很坚定,就是这么想的,也要准备这么干。 无论最后成不成,那老太现在听了,心里面就跟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样,舒坦的不行了,她老婆子一个,啥也不怕。 一夜好睡,第二天照样早起来去捡菜叶子,一老一少陪伴着也不算是寂寞,几个孩子里面,其实最疼的就是宋清如了,用的时间精力最多,比上面那一对兄姐上心的多。 昨晚听了那一番话,更觉得亲切,宋清如是老太太的心肝眼珠子了。 下午在那里看天色,又是一场大雪,看看那粮食缸子,浅浅的要见底了,这个月才到中旬,已经是没几天的粮食要吃了。一家人指望着宋为民那点工资,虽说是几个孩子都有供应,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点罢了,养不活的。 离婚的时候,有一个闺女周小桂,当娘的看着可怜,想着带走,但是当姥姥的王太太死活不让,养闺女也就算了,还带着拖油瓶,美得你。 但是人家亲爹也不要,这孩子干不了什么活,还不是儿子,只吃饭谁愿意养着,来回摧攘了几次。 这不今天又来了,拉着周小桂,手里面拿着一个细竹竿,这是过年的时候放鞭炮,家家户户有个长竹竿,挑起来放鞭炮的。 周大福一脸胡子拉碴,就站在王家那两间屋子门前,“你给我出来,看看你闺女,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亲闺女都不要了。” 一个劲的叫嚷着,拉着的小姑娘就知道哭,哇哇的哭,到底是娘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哪里就能干坐着,屋子里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拉着王大姐坐下来,“别给我出去,你要是出去了,这事情没完。” 说了还不解气,掐着腰指着王大姐,“你就是眼瞎了,看看当初找了个什么玩意,就是下贱,那时候给你介绍多好的不要,就要这么一个下三滥。” 这不是第一次了,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自己手里面的竹竿就抽起来了,周大福这个畜生,对着自己闺女下手,“你给我大声哭,把你妈喊出来,喊不出来我就打死你,打到她出来。” 细竹竿抽上去,孩子腿肚子都打转,薄薄的棉裤都眼见的开裂了,宋清如自己趴在床尾上看,只觉得触目惊心。 孩子嗷嗷的哭,一下子跪在那里,嗓子里面磨了沙子一样,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妈--,妈啊,你出来看看,我是小桂啊,你让我到姥姥家里来吧,我洗衣服做饭,什么都行。我不要打死我了,你出来啊。” 男人喊可以当听不见,可是自己孩子喊,王大姐没一会就冲出来了,眼睛通红,一把夺过来竹竿扔到地上。 挥手就是一巴掌,“你王八蛋,这么打孩子,不就是不想养吗?你个王八蛋,虎毒不食子,我去你大爷的,你不得好死,一辈子绝户。” 周大福看了看孩子的脸,扯着嘴说了一句,“早这样不就行了,用得着费这个劲。” “你等着,我养大了小桂,不会认你的,她没你这个爸。” 王大姐咬着牙说出来,恨不得吃了周大福。 周大福自己很坦荡荡了,一脸的无所谓,“随你,你就当我死了。” 说完竟然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孩子就这么扔下来了,身边的人都要叹一口气。 那老太自己利索的洗衣服,对着宋清如忍不住唠叨几句,“这是个畜生,就因为离婚了不想要孩子,就不断的打孩子,给孩子打得浑身伤口还要逼着来这边,要不就自己当着面打孩子。” 宋清如知道世界上父母百态,但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多吃几口饭的事情,“没人管吗?” “管啊,怎么不管,但是人家说了自己的孩子,打打怎么了,谁家不打孩子啊?” 那老太说完了,拧干最后一件衣裳,端出去晾上了,一开始大家都劝,可是谁也管不了啊,不是自己家的事情。 76.安可 此为防盗章 这下子就连夏冬梅都笑了, 这家里三个孩子,唯独宋清如没上学, 以后肯定也没找落, 现在还说大话,要是有钱了, 那估计是找了个好对象了。 只有这可能, 宋清如弄了个大红脸。 不过, 她虽然怂, 但是见得场面多,心里面小九九多, 家里面属于有心眼的那一种。 老大是人好周正, 老二是明理泼辣,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 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 前途光明, 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 那时候她沾一点光,岂不是很好,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 毕竟她没上过学, 这叫文盲一个, 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太红旗一出来,旁边一个好哥们,叫孙子的,就在那里嘎嘎笑,“出来玩多好,在家里又要看那老娘们脸色,我一天她来了,马上就喊你了。” 孙子也是大院里的,他爹虽然不如太红旗老爹出息,但是好歹是亲爹亲妈,平时对着黄佳妮,就是一口一个老娘们,十分看不惯。 太红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个老娘们计较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谁身上没二两骨头啊,太红旗被黄佳妮从小喊着没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里不是不要尊严的,心想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才行。 不仅仅要比黄佳妮出息,比她父亲丈夫儿子都要出息,而且还要快乐,你越是给我添堵,我越是要开心才好。 所以中午吃了两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娘们,对,就是老娘们,太红旗心里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孙子自己哈哈笑,旁边一起笑,这群孩子,一放假就是灾难,家里大人没时间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处野,到处天生地养。 “对,甭管她,咱们去钓鱼,去拿鱼竿,还有渔网子,我爸下面一个兵转业到地方,工具给我们免费用,晚上咱们就烤鱼吃,再在他那里煮一锅子鱼汤,美死了。” 孙子说的那个人,是以前的转业兵,给安排到河道管理处,对着老领导儿子当亲儿子一样,很热情了,这倒不是拍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战友来了,借工具也是一样的。 太红旗会享受,看他受了气还能吃两大碗排骨就知道了,想想烤鱼也是很有滋味,一群人跟打劫的一样就去了。 孙子今年跟太红旗一样大,人家俩人是一个大院里的,感情好的不行的铁瓷,孙子带着人去拿东西,拖拉着盆子铁罐子,渔网钓竿什么都全了。 “小心点,别给掉冰窟窿里去了。” 那人嘱咐一句,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看着这天色,是又要一场大雪,今年的雪水出奇的多,来年倒是好收成。 “咱们啊把冰块给凿开,这冰厚实着呢。” 太红旗指挥能力很强,人缘也好,大家基本上是听他的,小时候做游戏都是将军。 几个人拿着锥子在那里砸,有劲呢,一会就见水了,太红旗在那水坑四周看了一看,觉得大概塌不下去了。 扭头就去给放渔网了,几个人一连砸了好几个,要么放网子,要么放笼子,还放了俩鱼竿。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了,这帮人就跟山大王一样,日子畅快的不行,哪儿好玩的都会,上山下海的都来劲。 太红旗这一会热的不行了,体质好,自己棉袄一扒拉,里面就是一个羊毛衫,老棉袄一下来,气质更好了。 孙子眼馋的不行,也是到了爱俏的年纪,“你借我穿一天呗,明儿借我,后头我就还给你了。” 这羊毛衫少见,是羊绒毛的,灰色的鸡心领,针线细密又贴身,太红旗这是今天刚上身,过年的时候他爷爷给买的,过年穿新衣服嘛。 现在大家毛衣颜色是真的少见,要么是深红色的,要么是绿色的,都是自己家里当妈的织,基本上一个样,孙子一看就眼馋了。 太红旗自己看了看,没觉得多好看,但是暖和就是了,“行啊,给你穿,回家就给你。” 孙子美的不行了,有个喜欢的姑娘,一寒假不见了,他明儿要骑着自行车去她家窗户底下溜一圈,穿个羊毛衫多洋气啊。 等到了点儿,几个人去巴拉东西,还真的是有鱼呢,六条大鱼,还有巴掌大的小鱼,这个倒是不少,大家吃就吃小鱼,好熟又入味。 在河边冰碴子里就地收拾了,然后几个人就跑到屋子里烤鱼了,里面有炉子刚好暖和,半下午冻坏了。 是真的香啊,冬天的鱼,在下面肥的不行了,又傻又笨,肉质还好吃,炭火一烤就可以了。 孙子自己眼馋,半生不熟的就伸手去拿,几个人都等着呢,不肯吃亏一起抢,竟然一条小鱼,不熟就给抢没了,烫的爪子都红了。 孙子自己小刺都恶狠狠的嚼,“真好吃啊,这一冬天都没吃鱼了,贵的要死不说,吃起来就跟棉花一样。” 冬天里没鲜味,河鲜都少见了,等着从东北运过来的鱼,到这里就是死肉了,那里来的鲜美呢,孙子就算是家里条件好,可是鲜鱼肉也吃不上的。 太红旗自己也喜欢吃,一人拿着一条鱼吃,大家手掌心的鱼,就跟狗啃的一样,只他一个,吃起来都是要从尾巴开始吃,然后慢慢的往上,边上小刺就吃了,最后竟然是一个完整的鱼骨头,算得上是细致了。 他在外面快活,这家里氛围很一般了,江长源吃饭的时候一看太红旗不在,看自己儿子就不大顺眼。 那老太也叹了口气,女孩子大了就是这样,喜欢照镜子,但是每次看完了都不高兴,哄着说漂亮都不相信了。 她是真的觉得孩子好看,就是病久了脱了相,要是长开了,绝对是最好看的。把镜子收起来,然后上了锁,自己也去睡了。 宋清如整个内心都是崩溃的,躺在黑暗里,一个接一个的念头,怎么能丑成这样子,丑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可怕,就跟活见鬼了一样,皮肤白的跟粉末似的,眼底下一片青黑,眼窝子深陷,怎么看都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短命样。 可不是短命,这其实就是个去了的人的尸体,宋清如进来这么短时间,还没温养过来呢。 她死死的拽着被子,很是窘迫,不能这么丑下去,这么吓人真的是对不起大家了,很有自尊心了,一想起来刚才镜子里的模样,宋清如就开始做噩梦了。 自古以来,被自己的容貌吓得做恶梦的,也是少见了。 一个大院子里,别家都休息了,就只有西边的王老太太跟大闺女王春花在哪里嘀咕。 可是真的巧了,这边王家三朵金花,家里虽然没儿子,但是王老太太依然精神抖擞,是个大院里面的积极分子,这年头不好,不少人批斗检举的。 这王老太太就闲着没事,每天袖子上一个红袖章,这家看看,那家看看,一时之间,这个时代造就的奇才威风的不行了。 这会儿跟自己大闺女一个屋子睡觉,忍不住就嘀咕,“你说当初让你别结婚,妈给你找个好的,你非得跑到乡下去,现在好了,活成这个样子怪谁呢,我脸都给你丢尽了。” 王老太太一生得意,最爱掐尖要强,养着三个女儿天仙一样,一般人看不上,就想着找那种有钱有势的,女儿又长得好教育的好,真的是不少人追求。 谁知道王大姐没开好头,当初要死要活跟一个穷工人好了,王老太太打死不同意,但是闺女自己跑了,谁能想到这才多久,直接离婚就回来了。 王大姐也不是当初的王大姐了,心灰意冷的,当妈的说话刀子一样,也只知道流眼泪,不会跟当初一样顶嘴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还以为你多大的本事,这么多年了,没见你往家里拿一分钱,欠你的啊。” “你看看你那德行,回来就是哭丧着脸,给谁看呢,离婚了就离婚,再找个就是了,还年轻怕什么。” 这王老太太就不是个安分人,女儿女婿离婚了,只有拍手鼓掌的,一点也不可惜,寻思着大女儿长得漂亮,好好操作一下不成问题。 王大姐本来是闭着眼睛流眼泪,听到后半句,要再找一个,脑袋里面就出现了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这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刚死了老婆的宋为民。 一想想,心里面一阵火热,也哭不出来了,她自己为什么离婚,还不是丈夫不体贴,喝醉了酒就打人,她也不嫌贫爱富,不然当初不去找个工人,就想找个体贴人罢了。 她这刚离婚回来几个月,大家都爱护她,看她每天愁眉苦脸的,也是可怜,有个什么新鲜东西,都给送一点。 那遇春身体好的时候,做饭的好手,什么东西一做,都是好吃的,还是家里面孩子多粮食少逼得,靠着一手好手艺养家。 同是女人,也可怜宋大姐,去挖点野菜什么的,做好了就端一碗过去,家里面孩子们从来不跑腿,那遇春要他们回家就要好好看书,跑腿的就是宋为民了。 一来二去的,只是觉得这人体贴,再加上看着宋为民下班了屋子里外的忙活,看着不是个甩手掌柜,就更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了,跟前夫不是一类人。 那遇春活着的时候没想法,这死了,想法就控制不住了,看了看王老太太,王大姐眼巴巴的提了个话头,“你看着,这一家怎么样啊?” 伸手一指,就是北边宋家那两间屋子。 “啊--” 王老太太一伸手,拧着宋大姐腰间一把细肉,就是没想到自己女儿有这个想法,“你就是贱皮子是不是,苦日子没过够,非得往火堆里钻,我养你干什么的。” “那宋家穷的都不行了,房子卖的只剩下那两间,家里面一个怎么也不死的病秧子,家里面都是张口吃饭的人,你不如去死了算了。” 恨得牙痒痒,王老太太气的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恨不得打死王大姐,没出息的东西。按照她的打算,就是二婚,也能给闺女找个好的,绝对不可能在穷窝子里过。 宋大姐身上应该是有逆骨的,不然不会嫁给了前夫,这会子也起来心思了,“怎么了,一个没老婆,一个没丈夫,凭什么不能在一起,犯法吗?还说人家穷,咱们连两间北屋都没有,只能一家子挤在这西偏房里。” 真的是一个好牙口,戳在王老太太的痛脚上,摸起来鸡毛掸子就开始打,“你给我顶嘴不是,你要是这么大主意,现在你就跟我滚出去,吃我的喝我的,能耐了啊,要不要脸了?” 一时之间几下子,王大姐也不说话了,呜呜的哭,自己命苦而已,她现在就只靠着娘家,离开娘家就真的喝西北风了。 何寡妇跪在地上,头发散乱一地,早起来还没洗漱,就被拖出来了,鞋子还在脚后跟上没提上。 “三姐儿,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你空口说白话,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证据就在屋子里,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批斗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批斗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批斗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宋清婉,平日里见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现在都要给个笑脸,打个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吓到了,想着以前为了洗床单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晒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给看着别让人偷走了。 宋清如闲着没事,就从后窗户那里看着一帘子的白床单,隐隐约约老是觉得不好,但是私底下问过宋为民,宋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没什么好让人说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还暗戳戳的把粮食藏了起来,每次用的时候她捯饬很久才拿出来。 太红旗喜欢站在窗户口那里吹风,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白床单,日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床单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大白天怪吓人的。 他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盘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记起来了,老觉得自己窗户对着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闹鬼一样,他其实好奇心不大有,但是这次是真的纳闷了,就是想破了脑袋,太红旗大概也想不出来。 宋清如这性格其实蛮奇怪的,自己藏着一肚子的问题,每天都在烦恼,知道的多当然比别人看的远,其实跟同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只不过是病怏怏的,加上母亲刚去世,家里人倒是没多想,以前就阴阳怪气的,现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么不穿,是太小了还是怎么着啊?” 江长源打量着孙子,觉得过年又长高了,大概是太小了,买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头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红旗瞬间不想说话了,他那羊毛衫借给孙子了,孙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乐还是怎么着,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个寒碜样,太红旗直接送给孙子了。 孙子倒是回家洗了洗,照样皱巴巴的穿在身上,觉得不是一样暖和吗? “没有,天气都热了。” 江长源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北地里春天短,似乎是风停了的瞬间,眨眼间就是暖春了,来不及淅沥几滴雨水,又开始了蝉鸣。 爷俩相依为命,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也是别样的温馨,只是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叫声,又尖又细,紧接着是一阵嘈杂。 太红旗顿了顿筷子,觉得糟心,大晚上的不知道闹腾什么,把碗里的红烧肉巴拉着吃了。 倒是江长源叹了一口气,“现在形势越来越不好,你在外面也要注意点,这些人就跟没脑子一样,不知道猖狂什么,今天去整这个,明天去修理那一个,瞎忙活。” 话说的隐晦,太红旗却是听得明白,点点头,“您放心吧,我有什么好让人说嘴的,我可是朝鲜的。” 江长源虎着脸,“什么朝鲜的,你小子就知道气人。” 亲孙子不能认,只说是收养的,其中滋味,自己知道罢了。 那边宋清如刚坐在炉子边上,慢慢的烤火,一屋子人吃了饭都在小隔间里,暖和一会,等着一壶水烧开各自洗漱了才睡下。 清贫的家里,半饱的肚子,但是因着这些微的温暖,倒是格外的温馨,宋清如最喜欢的就是这会子,她大多数时候就是听着,听大家说话,什么都喜欢听,都觉得新鲜。 结果万万没想到,担心的一切还是发生了,看着水要开了,宋清如就起来想先去窗台上拿水杯,有点口渴了。 刚站起来,就看到院子里进来一群人,惨淡的夜光下面,只有胳膊上的红袖章,刺眼的厉害,后院不大,那架势竟然是直接冲着宋家来的。 这小怂,一时之间只能够嗓子眼里喊一句,伴随着一声踹门的声音,宋家也被拉入了泥潭。 宋为民赶紧走出去,“这么晚了这是干什么,我们家里没有什么东西的,一直是拥戴社会主义。” 话说的极为温和,就连臃肿的身体都有些弯曲,似乎站的矮一点,人家就能手段温和一点。 “嗬,还敢说,你是敌特,是国民党的军官,这么多年竟然没人发现。” 刹那间,宋为民脸色惨白,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马上就有人拿着绳子绑起来。 家里人都在呢,那老太只揽着宋清如,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没事,没事,你别怕,就算有事也跟你没关系的。” 宋清如心里面咯噔咯噔的,她直愣着眼睛看着前面,就跟一个闹剧一样,一时之间恍惚了,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代呢,这其实只是一个历史是不是? 她看着王三姐居高临下,插着腰指着宋为民,就跟以前的判官对着死刑犯一样,看见宋清林被人推开了,碰到了椅子,又看到宋清婉去跟王三姐扑打,最后被婶子死死的抱住,一起瘫在了地上。 举目四看,乱糟糟的,竟然是离魂一样,王三姐疾言厉色,指着那老太,“老太婆一个,竟然没看出来你是满族皇室的,活到这年纪,不知道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罪该万死。” 一切都乱了,邻居都没有敢过来的,这闽南会馆已经变天了,大门上传承百年的对联成了春风里渣滓,一吹就散了,换成了张贴的歪歪扭扭的劣质品。 “庙小神灵多,池浅王八多。” 这是王三姐说的,别看着会馆不大,但是里面的坏分子多了去了,宋家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王三姐现在已经神气的不行了,满院子里的人都要经过她的眼,生怕被她顶上了。 所以宋家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人出来说话,那老太自己拍着地面,忍不住仰天嚎哭,“这还有没有天理啊,老天爷,你不开眼啊。” 上年纪的老太太,声音里面包含着几代风云的沧桑如同惊雷一声,宋清如跟自己说,这不是梦,这是现实,这些受难的都是你最亲爱的人。 她觉得自己是怂,什么都怕,胆子也不大,最喜欢贪生怕死。但是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于是对着王三姐就冲上去了,最起码不能这么随意打人。 可是还没等着开口,王三姐就跟刚看到她一样,确实是第一次见面,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见过宋清如,想了一下才觉起来,“这是你们家的病秧子吧,没想到还活着啊?” “是,我活着,你最好不要气我,不然我死了,你们都是害死我的人呢。” 宋清如梗着脖子站在一群红袖章面前,气喘嘘嘘面色惨白,就跟快不行了一样,期望这样子可以让他们不要那么疯狂。 但是,没用的,宋清如顶多是被推开了,这个样子也没人动手看和就不是长命的人。屋子里面扫荡了一遍,那老太跟宋为民直接就带走了,一个是叛国敌特,一个是封建剥削阶级。 剩下一个后娘,带着三个半大孩子,宋清婉头都破了,自己捂着,还要来拉着宋清如安慰,“三儿,没事,没事的。” 怎么能叫没事呢?这被拉出去的人,没有哪一个是囫囵回来的,不死也要脱皮,宋清如抱着宋清婉哭,宋清林也在一边抹眼泪。 父亲就是天啊,王三姐倒不是空口白话,她是拿着档案来的,里面清楚地写着,国民党军需官,这个帽子摘不下来了。而且刚才箱子里,竟然有一本国民党的委任书,应该是宋为民这一辈子最辉煌的时候了,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军需官,所以这个看起来无比平庸的无比谨慎的男人,竟然还好好的保留着,没想到现在成了索命的刀。 档案是街道办存放的,一般是没人去翻看的,尤其是宋为民在这里几十年的人了,街道办的人都换了不知道几茬子了,根本就不会去翻看档案。 可是世界上从来不缺少有心人,王三姐儿最近因为志同道合,跟革委会的一个主任打的火热,借着形势干的风风火火的,一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架势。 只是房子紧张,要闪婚的时候没房子,王三姐真的是个毒物,竟然看上了宋家那两间北正房,这才想着去找找宋为民有没有什么错处。 没想到一个大惊喜,扑灰的档案打开,没几页就看见了,早些年宋为民竟然是国民党的军需官,又去看那老太,竟然是满族的,祖籍是那拉氏的。 就连已经死了的那遇春,曾经是皇亲国戚,只不过大清没了,一群满腔逊孙隐姓埋名,也翻出来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那遇春不是那老太亲生的,那老太以前是那遇春亲妈的陪嫁丫头,那遇春亲妈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姑奶奶一个,只是后来败了,最后竟然只带着那老太出来了,还有一个襁褓里的那遇春。 贵族女子多体弱,世道艰难,竟然熬了几年就病死了,那遇春也托付给了那老太,那老太也是忠仆了,送着姑奶奶走了,又看着那遇春走了,现在又接过了宋清如,一辈子没歇气。 宋清如自己擦擦眼泪,脑子无比的清晰,从醒过来以后,前所未有的清晰,她知道,这场浩荡没这么简单的,也没那么光明的,能做的就是在最坏的世道里活着,生存。 她低着头仔细的想着,想着这时候有什么好的去处,肯定是能走的就走,留在这里没用,早晚折磨死,这里现在是最乱的地方,政治风暴最严重的地区。 要不说她其实是宋家三个孩子里面脑子最好使的,心眼最多的,倒是让她想出来了一个好地方,陕北,去当知青,这时候北京知青,一般都去云南跟西北,还有东北地区少一点,几百万北京知青陆陆续续下乡。 自从过了年以后,火车站那里每天都是知青专列,一车一车的离开北京,学校也一直宣传政策,希望毕业生提前报名下乡,可以看的出形势严峻,粮食是真的不够了,即使以菜代粮,也养不活这些青年们。 陕北是个好地方,根据后来的知青回忆说,陕北并没有很大的政治风波,人民朴素又善良,很无私的接受了这些知青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们,而且陕北条件最为艰苦,只有成分不好的人才去那里,她想着对于兄姐来说,这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了。 “三儿,你别去了,我跟你姥姥去吧。” 夏冬梅死活不让宋清如早起了,自己踮着小脚就去了,心想身体不好得好好养着,宋清如想去,但是拗不过,第一次才知道,原来后妈也是有脾气的。 这是个勤快人,等着结束了只把篮子里的菜给了那老太,“您先回去,我再去转一下。” 那自己拿着空篮子又走了,徒让人担心,那老太回家做饭,只对着宋清如絮叨,“你婶子还没回来呢,我们给她留着饭,一双小脚吃这个苦。” 谁说不是呢,小脚女人,走不了路的,就是干活都得歇着,走路不稳当,上了年纪就得拄着拐杖佝偻着腰。 这要是富贵人家还可以,没事就歇着,可要是穷人家还要裹着小脚,那真是一个受罪,要不说封建迷信害人呢? 宋清如也担心,你说这夏冬梅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走了老远,她以前去山里,这时候有腊梅花,那种黄黄的一小朵一小朵的,寒冬腊月才有,她就寻思着这边山上大概也有。 只问了宋为民哪里有山,就拄着拐杖去了,那小花一朵一朵的,摘一上午也那么一点的样子。 再加上山上雪多,又冷又湿,那一大片竟然没人看见,谁也不惜的这时候上山,只她一个人在那里饿着肚子摘。 小脚不稳当,一个不注意就滑了,踩滑了就再起来了,拍拍身上的雪沫子,只大腿侧面粘上了泥,心疼的不得了,拍了一会还是脏。 自己挎着篮子回来,恰好遇见了王太太,夏冬梅是见人就笑,跟你打招呼的,就是对着王太太也这样。 “您出门啊。” 王太太白眼一翻,像是没看见一样,哼了一声就走了,现在对着宋家就是这个态度,其余人不理她,只有夏冬梅眼睛里还能看得见王太太了,孩子们见了,一概不打招呼。 转眼看见了夏冬梅裤子上湿了一大块泥,阴阳怪气的,顺了顺耳边靠近额头的几根头发,脖子高高的立着像是过年敬神的公鸡,“哟,这是哪儿去了,一腿子的泥。” 也不听回答,自己掩着嘴,极为快活的走了,讽刺了一句泥腿子,但是夏冬梅也听不明白,自来是不把人往坏处想,只觉得她寡妇一个不容易,自说自话。 “去哪儿了,才回来呢,赶紧吃饭,三儿,给你婶子热一热饭菜。” 那老太手上忙着,指使着宋清如去热菜粥,宋清如已经手脚麻利的放上锅子了,一开炉子有股子炭火为,熏得又咳嗽几声。 77.喷火式机枪 此为防盗章  这外面的男人说话清清楚楚, 一听就不是好招惹的, 还是王大姐的烂摊子。 她不是离婚了, 自己倒是干干净净的走了, 但是还有个七八岁的闺女, 留给前夫了。 那时候幸福啊,觉得嫁给了爱情, 飞蛾扑火一样, 但是过个几年, 就觉得丈夫没什么能耐,年轻帅小伙子也变了,成了喝酒打老婆的人渣。 离婚的时候,有一个闺女周小桂,当娘的看着可怜, 想着带走,但是当姥姥的王太太死活不让, 养闺女也就算了,还带着拖油瓶, 美得你。 但是人家亲爹也不要, 这孩子干不了什么活,还不是儿子,只吃饭谁愿意养着,来回摧攘了几次。 这不今天又来了, 拉着周小桂, 手里面拿着一个细竹竿, 这是过年的时候放鞭炮,家家户户有个长竹竿,挑起来放鞭炮的。 周大福一脸胡子拉碴,就站在王家那两间屋子门前,“你给我出来,看看你闺女,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亲闺女都不要了。” 一个劲的叫嚷着,拉着的小姑娘就知道哭,哇哇的哭,到底是娘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哪里就能干坐着,屋子里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拉着王大姐坐下来,“别给我出去,你要是出去了,这事情没完。” 说了还不解气,掐着腰指着王大姐,“你就是眼瞎了,看看当初找了个什么玩意,就是下贱,那时候给你介绍多好的不要,就要这么一个下三滥。” 这不是第一次了,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自己手里面的竹竿就抽起来了,周大福这个畜生,对着自己闺女下手,“你给我大声哭,把你妈喊出来,喊不出来我就打死你,打到她出来。” 细竹竿抽上去,孩子腿肚子都打转,薄薄的棉裤都眼见的开裂了,宋清如自己趴在床尾上看,只觉得触目惊心。 孩子嗷嗷的哭,一下子跪在那里,嗓子里面磨了沙子一样,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妈--,妈啊,你出来看看,我是小桂啊,你让我到姥姥家里来吧,我洗衣服做饭,什么都行。我不要打死我了,你出来啊。” 男人喊可以当听不见,可是自己孩子喊,王大姐没一会就冲出来了,眼睛通红,一把夺过来竹竿扔到地上。 挥手就是一巴掌,“你王八蛋,这么打孩子,不就是不想养吗?你个王八蛋,虎毒不食子,我去你大爷的,你不得好死,一辈子绝户。” 周大福看了看孩子的脸,扯着嘴说了一句,“早这样不就行了,用得着费这个劲。” “你等着,我养大了小桂,不会认你的,她没你这个爸。” 王大姐咬着牙说出来,恨不得吃了周大福。 周大福自己很坦荡荡了,一脸的无所谓,“随你,你就当我死了。” 说完竟然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孩子就这么扔下来了,身边的人都要叹一口气。 那老太自己利索的洗衣服,对着宋清如忍不住唠叨几句,“这是个畜生,就因为离婚了不想要孩子,就不断的打孩子,给孩子打得浑身伤口还要逼着来这边,要不就自己当着面打孩子。” 宋清如知道世界上父母百态,但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多吃几口饭的事情,“没人管吗?” “管啊,怎么不管,但是人家说了自己的孩子,打打怎么了,谁家不打孩子啊?” 那老太说完了,拧干最后一件衣裳,端出去晾上了,一开始大家都劝,可是谁也管不了啊,不是自己家的事情。 王太太自己强忍着怒气,一下子把门关上,自己坐在椅子上,“你给我跪着。” 王大姐牵着孩子,一下子松了手,“妈,我错了,对不起您,但是您原谅我一回,以后都听您的,就养着小桂吧,你看看让那个混蛋要打死了啊。” 声泪俱下,周小桂也跟着跪在一边,挨了打的也不敢出声,只知道眼巴巴看着自己姥姥,她知道爸妈离婚前是姥姥,离婚后就不是姥姥了。 王太太自己看的无动于衷,只觉得烦心,一个女人二婚就不好嫁人了,再带着一个孩子,谁还要啊? 冷冷的看着王大姐,“你记好了,以后都听我的了。” 王大姐砰砰砰三个头,“谢谢妈。” 知道这是同意了,起来了带着小桂去上药了,一边上药一边哭,小桂自己笑了笑,觉得不疼。 每次打她了,她爸都要哭,然后让她来找她妈,说跟着她妈过好日子,有饭吃。 周大福那边,自己喝酒误了工,离婚了没多久工作也没了,家里这边兄弟多,闹腾着分家,他竟然被排挤了,什么也没有,又不是供应粮,自己都要养不活了。 也不知道一个好好的家庭,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刚结婚的时候很好的感情,蜜里调油一样。只是人不一样的年纪需求不一样了,周大福这人老实,不会争抢,厂里面干活不讨好,王大姐气不过,就为了这个拌嘴。 再加上家里妯娌多,是非也多,吵吵闹闹的,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周大福破罐子破摔,竟然染上了酒瘾,喝醉了酒只要王大姐一说,必定是夫妻双打。 宋清如自己不出屋子,只想着养好身体,帮着那老太零碎着干一点活,想着好了多去捡点菜叶子,她冷眼看着,家里是真的没饭吃。 第二天早早地那老太就起来了,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宋清如睡多了,觉浅,自己说话闷闷的,“姥姥,你慢点走,外面下大雪了。” 那老太答应了一声,挎着篮子就出去了,下雪好啊,去的人就少了。 宋清如自己也起来了,要起来锻炼,在屋子里面转,结果就听到声音了,她自己顺着窗户往外面看一眼。 一下子就认出来周大福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父亲,所以印象深刻。 “想我干啥,在这里好吃好喝的,你一定吃饱了,要是姥姥说你你就听着,懂事点没人赶你走的。” 周小桂自己掉眼泪,“爸,我吃的饱饱的,这个给你吃,我昨晚上吃不完的。” 半个白面馒头,周大福一看,眼泪哗哗的,“爸不吃这个,白面有啥好吃的,你吃了长个子,昨天打的疼不疼啊。” “我不疼,我知道你打我是为了我好,让我跟着我妈。” “哎哎,不说了,一会有人了,这个你拿好了,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你妈不会做,里面有十块钱,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自己饭都吃不起了,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跟着亲妈肯定好,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一边自己背着人哭,“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说话都不成样子,“爸,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姥姥,咱俩分开捡。” 匆匆说完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拐杖了,自己别在框子里,然后两只手弯下腰来就开始抢。 能在这里混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踩一脚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担心宋清如让人欺负了。 结果压根就没事,宋清如就跟鱼儿到了水里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缝钻,那身姿竟是从没有过的灵活。 她两辈子第一次捡菜叶子吃,但是这心情就跟捡钱一样,全是白来的,尤其是现在肚子里面叽里咕噜的叫,她吃得少,家里粮食确实不够吃,这几天都是欠一点吃饭,大家都这样,卯足了劲儿想着好好吃一顿。 所以,一时之间,颇为凶残,手跟乌鸡爪一样,来回几把就一手的菜。 这会身体也不说不好了,麻溜的厉害,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头,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弯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们早上都能吃饱了,剩下的我们中午烧汤喝。” 宋清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是高兴啊,宋家这一日三餐的构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干粮,晚上更惨,连菜都没有的粥,寡淡的杂粮粥罢了。 这还是多亏了那老太早上去捡一点菜,不然连点菜都没有的。 回家就一个理菜,一个收拾炉子,满满的一锅子菜粥,宋为民眼尖,看见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呛的,手快就这样。 “这手是怎么了?” “我去捡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吃饱了。” 宋为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没说,乐呵呵的,“你别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宋清婉一边嚼着,一边瞪了大哥一眼,什么不吃酸,一个两个的,只是就这么一个罢了,不然大家都能吃酸。 放下锅子出去拿煤球,一出帘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家里穷罢了,一点东西都要寒酸成这样。 弯腰去夹煤球,袖子一抹眼泪,再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出来,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外面还是寒天雪地,要是家里能生个火炉子,大家一起烤火说闲话,应该是极好的。 宋家家贫,这么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两间房,虽说是后院两间正房,但是孩子大了也不够住。 只是现在都这样,大家有地方挤挤算是好的了,一直都是那老太跟宋清如一个隔间,方便晚上照应,这隔间是一个房间隔成了俩,外面的是宋为民夫妻,另一件正房也是隔成两间,住着宋清林跟宋清婉,不可谓不局促。 宋清如精神差,看着大家开始吃饭了,认真看着吃什么,不过就是一点剩饭罢了,分给亲戚邻居一点,也就将将够了。 全是粗粮,都是三合面的馒头,然后对着剩菜吃,一共是五个,一人一个,还有一个,那应该是给当家的,只是宋为民看着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比女孩子吃得少。 “我已经饱了,给老大吃,老大小子一个,消化的快。” 宋清林确实饿,他吃一个其实连点感觉都没有,就那么大的馒头,点点头自己吃了,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到处奔走,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累。 宋清如又昏昏睡过去了,耳边是一家子人的声音,间或是这个,间或是那个,声音不轻不重,一点也不刺耳,一时之间熨帖的不像话,她梦里都是喊着笑的。 心想怕什么呢,家里虽然穷,虽然时代不好,但是眼看着七零年了,就是再难过,也就是几年的难过了,熬过去就好了,这几年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没有门路。 那边太红旗对着爷爷吃饭,他自己一个半大孩子,从小就是跟着爷爷的,他爷爷江长源,红一代,风雨飘摇的年代里,也很有底气,因为八辈子祖宗都是贫农,根正苗红。 也没什么文化,混的位置不是很高,但是活的时间长啊,比他功劳大的更有能耐的,大概都没活到建国,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能活到建国的,现在时代不行,大概也都批斗下去了,就他这样子的,功劳不是很大,能力不是很强,但是根正苗红的,能稳稳当当的。 江长源孤寡老头子一个,就他一个人在大院里享受高级待遇,身边没一个孩子,就只带着太红旗,从小看着长到现在的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孙子里面,最疼爱的就是太红旗了。 看着自己孙子大口大口吃饭,高兴的不行,自己也跟着吃,“多吃肉,身体才好,你看看全是五花肉,给送来的都是最好的。” 住在这里面,啥也不缺,各种供应都很足,柴米油盐姜醋茶,要什么有什么,就连五花肉,都有人给送来。 太红旗喜欢吃肉,自己吃了不少,话少的不行,属于实干派的,你说你的,我吃我的,吃完了睡觉。 当爷爷的看着孙子吃的香,比自己吃了高兴,一个劲的给放碗里,太红旗给撕下来瘦的,然后给江长源吃。 江长源年纪大了,吃不了肥肉,但是这是五花肉,备不住就吃了,太红旗就给撕下来,自己吃肥肉,瘦的给江长源。 江长源心里更高兴了,这孙子孝顺他呢,眼睛眯起来,伴着米饭吃了,跟个寻常老人家一样。 “没事别老在家里面,明天出去玩玩。” 在家里就知道睡觉,怎么就这么能睡觉呢?江长源也弄不清楚,觉得大概是孩子内向了,没事就睡觉。 太红旗挑了挑眉,“爷爷,我在家里看书呢。” 给江长源气死了,看着他上楼,心想看鬼啊,一拿书就犯困,看书就跟催眠曲一样,真好意思说自己看书。 太红旗不管这个,进房间先看窗户,下意识看了看对面那个小窗户,关的死死的,但是里面昏黄的灯光晕出来,能看得清楚有人靠在窗户上。 心里面切了一声,觉得那人怎么这样,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靠在窗户上,八成是个瘫子,跟床结缘了。 还真的是八九不离十,宋清如这样子,跟个瘫子也差不多了。 晚上大家都去休息了,宋清如感觉身边有人,睁眼看是那老太,“姥姥,你去睡吧,我好好盖着被子呢。” 说话迷迷糊糊的,听的人心软,那老太是来给掖被子的,这样冷的天,被子盖不好,一晚上漏气,被窝里面很冷了。 她自己坐在床沿上,伸手把宋清如边上碎发别在耳朵后面,粗糙温热的大手,擦过脸蛋额头,宋清如很喜欢这感觉。 “这就去睡了,你也快睡吧。” 宋清如看着老太太要起来,期期艾艾的说出来,“姥姥。我想照照镜子。” 真的是好奇,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想看一眼,做个好梦,哪个姑娘不爱好颜色呢? 那老太起来,她床尾有口大箱子,平日里放衣服之类的东西的,自己掏出钥匙来,从里面找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给你看看,你也是的,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看镜子,不看也是最好看的,长得这么标致,长大了就是个大美人。” 一番话,说的无比自然,无比坦诚。 小时候也许眼馋,但是长大了,也就习惯了,有点好的就放妹妹嘴里,就想着吃一点好的,身体也就好一点。 这些宋清如脑子里一瞬间闪现许多,“大哥,太酸了,我吃不了,你跟二姐吃。” 宋清林也不勉强,到底是一口给放到二姐嘴巴里了,“你全吃了吧,我也不喜欢吃酸。” 宋清婉一边嚼着,一边瞪了大哥一眼,什么不吃酸,一个两个的,只是就这么一个罢了,不然大家都能吃酸。 放下锅子出去拿煤球,一出帘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家里穷罢了,一点东西都要寒酸成这样。 弯腰去夹煤球,袖子一抹眼泪,再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出来,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外面还是寒天雪地,要是家里能生个火炉子,大家一起烤火说闲话,应该是极好的。 宋家家贫,这么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两间房,虽说是后院两间正房,但是孩子大了也不够住。 只是现在都这样,大家有地方挤挤算是好的了,一直都是那老太跟宋清如一个隔间,方便晚上照应,这隔间是一个房间隔成了俩,外面的是宋为民夫妻,另一件正房也是隔成两间,住着宋清林跟宋清婉,不可谓不局促。 宋清如精神差,看着大家开始吃饭了,认真看着吃什么,不过就是一点剩饭罢了,分给亲戚邻居一点,也就将将够了。 全是粗粮,都是三合面的馒头,然后对着剩菜吃,一共是五个,一人一个,还有一个,那应该是给当家的,只是宋为民看着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比女孩子吃得少。 “我已经饱了,给老大吃,老大小子一个,消化的快。” 宋清林确实饿,他吃一个其实连点感觉都没有,就那么大的馒头,点点头自己吃了,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到处奔走,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累。 宋清如又昏昏睡过去了,耳边是一家子人的声音,间或是这个,间或是那个,声音不轻不重,一点也不刺耳,一时之间熨帖的不像话,她梦里都是喊着笑的。 心想怕什么呢,家里虽然穷,虽然时代不好,但是眼看着七零年了,就是再难过,也就是几年的难过了,熬过去就好了,这几年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没有门路。 那边太红旗对着爷爷吃饭,他自己一个半大孩子,从小就是跟着爷爷的,他爷爷江长源,红一代,风雨飘摇的年代里,也很有底气,因为八辈子祖宗都是贫农,根正苗红。 也没什么文化,混的位置不是很高,但是活的时间长啊,比他功劳大的更有能耐的,大概都没活到建国,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能活到建国的,现在时代不行,大概也都批斗下去了,就他这样子的,功劳不是很大,能力不是很强,但是根正苗红的,能稳稳当当的。 江长源孤寡老头子一个,就他一个人在大院里享受高级待遇,身边没一个孩子,就只带着太红旗,从小看着长到现在的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孙子里面,最疼爱的就是太红旗了。 看着自己孙子大口大口吃饭,高兴的不行,自己也跟着吃,“多吃肉,身体才好,你看看全是五花肉,给送来的都是最好的。” 住在这里面,啥也不缺,各种供应都很足,柴米油盐姜醋茶,要什么有什么,就连五花肉,都有人给送来。 太红旗喜欢吃肉,自己吃了不少,话少的不行,属于实干派的,你说你的,我吃我的,吃完了睡觉。 当爷爷的看着孙子吃的香,比自己吃了高兴,一个劲的给放碗里,太红旗给撕下来瘦的,然后给江长源吃。 江长源年纪大了,吃不了肥肉,但是这是五花肉,备不住就吃了,太红旗就给撕下来,自己吃肥肉,瘦的给江长源。 江长源心里更高兴了,这孙子孝顺他呢,眼睛眯起来,伴着米饭吃了,跟个寻常老人家一样。 “没事别老在家里面,明天出去玩玩。” 在家里就知道睡觉,怎么就这么能睡觉呢?江长源也弄不清楚,觉得大概是孩子内向了,没事就睡觉。 太红旗挑了挑眉,“爷爷,我在家里看书呢。” 给江长源气死了,看着他上楼,心想看鬼啊,一拿书就犯困,看书就跟催眠曲一样,真好意思说自己看书。 太红旗不管这个,进房间先看窗户,下意识看了看对面那个小窗户,关的死死的,但是里面昏黄的灯光晕出来,能看得清楚有人靠在窗户上。 心里面切了一声,觉得那人怎么这样,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靠在窗户上,八成是个瘫子,跟床结缘了。 还真的是八九不离十,宋清如这样子,跟个瘫子也差不多了。 晚上大家都去休息了,宋清如感觉身边有人,睁眼看是那老太,“姥姥,你去睡吧,我好好盖着被子呢。” 说话迷迷糊糊的,听的人心软,那老太是来给掖被子的,这样冷的天,被子盖不好,一晚上漏气,被窝里面很冷了。 她自己坐在床沿上,伸手把宋清如边上碎发别在耳朵后面,粗糙温热的大手,擦过脸蛋额头,宋清如很喜欢这感觉。 “这就去睡了,你也快睡吧。” 宋清如看着老太太要起来,期期艾艾的说出来,“姥姥。我想照照镜子。” 真的是好奇,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想看一眼,做个好梦,哪个姑娘不爱好颜色呢? 那老太起来,她床尾有口大箱子,平日里放衣服之类的东西的,自己掏出钥匙来,从里面找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给你看看,你也是的,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看镜子,不看也是最好看的,长得这么标致,长大了就是个大美人。” 一番话,说的无比自然,无比坦诚。 老大是人好周正,老二是明理泼辣,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前途光明,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那时候她沾一点光,岂不是很好,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毕竟她没上过学,这叫文盲一个,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太红旗一出来,旁边一个好哥们,叫孙子的,就在那里嘎嘎笑,“出来玩多好,在家里又要看那老娘们脸色,我一天她来了,马上就喊你了。” 孙子也是大院里的,他爹虽然不如太红旗老爹出息,但是好歹是亲爹亲妈,平时对着黄佳妮,就是一口一个老娘们,十分看不惯。 太红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个老娘们计较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谁身上没二两骨头啊,太红旗被黄佳妮从小喊着没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里不是不要尊严的,心想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才行。 不仅仅要比黄佳妮出息,比她父亲丈夫儿子都要出息,而且还要快乐,你越是给我添堵,我越是要开心才好。 所以中午吃了两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娘们,对,就是老娘们,太红旗心里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孙子自己哈哈笑,旁边一起笑,这群孩子,一放假就是灾难,家里大人没时间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处野,到处天生地养。 “对,甭管她,咱们去钓鱼,去拿鱼竿,还有渔网子,我爸下面一个兵转业到地方,工具给我们免费用,晚上咱们就烤鱼吃,再在他那里煮一锅子鱼汤,美死了。” 孙子说的那个人,是以前的转业兵,给安排到河道管理处,对着老领导儿子当亲儿子一样,很热情了,这倒不是拍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战友来了,借工具也是一样的。 太红旗会享受,看他受了气还能吃两大碗排骨就知道了,想想烤鱼也是很有滋味,一群人跟打劫的一样就去了。 孙子今年跟太红旗一样大,人家俩人是一个大院里的,感情好的不行的铁瓷,孙子带着人去拿东西,拖拉着盆子铁罐子,渔网钓竿什么都全了。 “小心点,别给掉冰窟窿里去了。” 那人嘱咐一句,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看着这天色,是又要一场大雪,今年的雪水出奇的多,来年倒是好收成。 78.第 78 章 此为防盗章  那老太自己挎着小篮子,这才四点钟, 她就起来了, 去蔬菜公司的门口,早上正好是忙活的时候, 不少工人在那里运输蔬菜, 然后给分摊到各个点。 她抗不了菜, 但是捡一点菜叶子也是好的,这时候无非就是一点白菜叶子,菠菜叶子, 人家扔出来的肯定是不好的,很多老太太来捡菜叶子。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 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有多少捡多少,她也是富贵过的人,只不过纵观这辈子, 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 回家就五点钟了, 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 进屋子一看, 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 脸上竟然红扑扑的, 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 到底是没妈了,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走了一个小时了,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她心细如发,天底下第一等的体贴人,想着乌漆吗黑的出去了,这会子再去看看那半篮子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嫌弃。 炉子边上有马扎,拉过来一个,顺手拉了一个菜盆子,就从篮子里面往外理菜。 那老太更心酸了,自己去装水烧锅子,少不得又要流几滴眼泪,心想着这孩子,以前都是清高的不行,不吃这样的菜,也不乐意她去捡,觉得丢人。 屋子里面宋清如看着那菜叶子,都是外面不好的,有的蹭了,有的长得脏,还有的虫眼多。 她自己小心撕着坏了的,烂了的,能吃的就都吃了,老了不新鲜的也吃,现在粮食不够吃,政策上说是以菜代粮,谁管好不好吃,吃饱了就可以。 一家子都起来了,宋为民自己屋子里外收拾着,一对兄姐睁开眼睛就读书了,那老太做饭,一篮子菜,基本上都给吃了,早上起来吃稀的,就靠这点菜,里面抓一把玉米粉。 伸着勺子搅和一下锅子,宋清如老老实实的看着,看着自己姥姥手上都有老年斑了,一点也不白胖,只是干瘦,这老人家一直省着自己的嘴,给孩子吃,给当家的吃。 “姥姥,等我好了,我跟着你一起去。” 那老太把勺子搭在锅盖上,看着宋清如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一双好眼睛,杏核子那么大,眼角开的深。 “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干什么,在家里好好的不生病啊,姥姥就高兴了。” “姥姥,我马上就好了,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说话,给那老太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趁着功夫给梳了个小辫子。 宋清如自己晃了晃脑袋,刚觉得很好看,只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什么好看的都不行了,不过是丑人多作怪罢了。 等饭好了,宋为民从墙角拖出来一个饭桌子,平时碍事都是立起来的,那老太给盛饭,一人都是满满的一大碗,手艺很好,饭菜的原香味。 里面都是菜叶子切成了条,白的绿的都有,一家人都吃的很香。 就是宋清如也有一大碗,剩下的刮了刮锅底,那老太自己也是一碗,只不过平平的稀一点。 看着一锅子多,但是架不住人多,一人一大碗就没有了,宋清如也没有说话,自己拿着勺子慢慢的吃,她拿不起大碗来,吃饭都是勺子。 看她吃得好,宋为民就微微点头,“今天吃饭吃的好,也能自己下来了,多吃点,不够我碗里还有。” 宋清如连忙点点头,“够吃了,够吃了,你还要上班,多吃点好。” 人一会就吃饱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面就冷清下来了,那老太端着一盆子衣服进来,屋子里面洗衣服,省的外面冷。 “姥姥,给你吃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宋清如当然知道姥姥难做,家里面女儿都没有了,一个丈母娘在家里算什么事情呢,所以看着那老太,不停歇的干活,吃饭也心虚,她就故意吃的慢,剩下的都是给那老太留着的。 平日里,各人忙各人的,陪着她最多的就是那老太了,晚上都在这里面照应她,感情不是不深厚的。 前身没了,她也有感觉,一并继承了来,不能割舍。 那老太自己那一碗,菜少汤多,一会就消化了,看宋清如给她吃,一个劲的摆手,“我不吃,我都吃饱了,你放那里,一会儿饿了就吃。” 宋清如不听,给端过来了,一双鸡爪子一样的手,看着就跟要摔了一样,给喂到那老太嘴边上,“吃了吧,吃吧,别舍不得,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 那老太这才喝了,心里面舒坦,可不是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老三这身体一日日的看着好,她这心里面就有盼头。 宋清如心想,自己一定要好起来,这回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正想着怎么饱腹,宋清如老神在在的靠在床腿上,结果外面不想一阵吵闹。 不由得一个机灵,吓的。她平日里安静惯了,就怕吵闹打架,心里面不舒坦,其实就是怂惯了。 大家也都习惯了,这嘴上不饶人,那人乐呵呵就走了,正好宋为民出来上班,看见王大姐抱着一盆子碗筷,只笑笑就走了。 王大姐回去又是一通哭,觉得自己当初提了,这会儿在宋家的就不是那小脚太太了,她嘴巴上不说,但是也瞧不起夏冬梅,小脚太太能干什么啊? 心里面又怨又恨,很是煎熬,怨王太太当初揽着她,又恨亲妈亲姐妹没有人情味,爱虚荣讲面子。 王太太只觉得晦气,“你哭什么哭,留在家里什么都给你哭没了,看你丧气的,我缺你吃了还是喝了,谁家离婚了的娘家还要,你还有脸哭呢?” 王大姐一时之间想起来宋为民刚对着她笑,前尘往事全部勾起来了,也不管不顾,只放声痛哭。 这还是来劲了是吧,王太太鸡毛掸子都拿出来了,心想你不是给我较劲,我养着你难道是为了气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你不想过了就滚,人家要个小脚女人都不要你,你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贱皮子啊?” “你给我滚,不是缺男人缺疯了,现在你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在那里住下来算了,每顿饭混个水饱,饿的皮包着骨头,没事就跟京韵大鼓一样,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是吧?” 王太太这骂人啊,可真的是精粹了,一个脏字不带,但是一句句砸在脸上,生疼,跟唱大戏的一样,有喜欢热闹的,就喜欢凑在王太太边上听她骂人,还带着押韵的呢。 只是屋子浅,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听见,虽没有说出名字来,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为民。 瞬间大院儿都知道了,大院里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听见了,只觉得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狱一样,气的心口疼,本来身体不好,一生闷气脸色就差,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喘气。 你说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没人出去对着王太太骂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这样说宋家,只是夏冬梅新来的不好去招惹别家,那老太也干不出对骂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怂了,只知道生闷气。 这小怂包一个劲的气,在心里跑马,心想你这死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嘴巴坏,死了大概要下地狱,自己养了三个女儿待价而沽,打量谁不知道呢?就连宋清如这样子一年四季躺床上的都知道。 她这身体,好好的开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里面事情多,再加上气闷,脸色刹那就不好了,喘气都觉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床上去平复。 二姐儿放学回来,手里面拿着一颗奶糖,学校里长得漂亮,总有人献殷勤,宋清婉也是个心机女了,她自己来者不拒,给我我就拿着,答不答应自己说了算。 送上门来的,干嘛不要,剥了皮给宋清如,“这可是奶糖呢,我都没舍得吃。” 宋清如一听,恨不得吐出来大家一起分一分,现如今脸上有点肉了,多少还好看一点,不是那么吓人了,宋清婉自己伸手想着捏捏脸上多少肉,到底是没忍心下手。 “怎么了你这是,在床上干什么躺着,不是要吃饭了?” 宋清如声音闷闷的,答非所问,“二姐你以后不要要人家男同学的东西了,扔了也不要。” 给宋清婉气的,什么叫扔了也不要,就你清高,“干什么不要,我也没有问人家要,自己愿意给怎么了?看我拿着了就高兴,我不要人家还生气呢。” 宋清如心里想着,她二姐心是真大,真能想得开啊,干啥都行,一看就是人才。 宋清婉不管这些,自己去问那老太,“姥姥,三儿这是咋了,怎么又躺着了,不是好了吗?” 那老太一边干活,一边也没多想,顺口就说了早上的事情,也没多想啊,这年头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宋清婉这女孩子,在家里没说什么,但是手里活一放下来,自己拖着把椅子就出去了,往王太太门前一放,自己坐下来了。 不管人出不出来,嘴巴一张就是了,“王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欺负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是怎么了?说我们家三儿病秧子,碍着你什么事情了,吃你家饭了,用你们家药了?” “大家来评评理,我们家三儿生下来屋子门口都没有出来过,碍着王太太什么眼了,说话恨不得我门老三去了一样,才转好没几天,听了又不行了,收的一把骨头了,还得听你这刮骨刀一样的话。” “摸摸良心有没有,只怕是黑心肝,比杀人放火更厉害呢。再一个,我们家穷,我们家吃烂菜叶子,管你什么事儿,还是那句话,吃你家的了吗?不偷不抢,我们脸上照样有光彩,有一句说一句,从来不指桑骂槐背后捅刀子。” “自己什么人难道不清楚,大家不说出来是邻居,说出来只怕你脸皮子都没有了,养着三个女儿打量着什么主意大家难道不清楚。我虽然小,但是也知道一个道理,凡事啊,。靠自己。” 宋清婉一句一句,跟蹦豆子一样,正好是午饭点,院子里面人来人往的,竟是看热闹的不少,也觉得解气,只是这宋二姐儿,让人刮目相看,以前只觉得是个清秀姑娘,现在只怕是个厉害角色了。 夏冬梅自己站在门口看,想去说什么,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女孩子,这样子骂街到底是不好,里面宋太太脸都不露。 那老太喊了一句,“二姐儿,回家吃饭了。” 给个台阶下,说也说过了,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谁知道宋清婉头也不回,“一会儿吃,我还没说完。” 宋清婉自己说着说着掉眼泪,她心气儿不是一般的高,这件事情生气也就罢了,只要是也觉得自己家里可怜,是真的穷,老三也是真的看着活不长,人家就专门说你的痛脚。 这要是有钱了,谁还能说一句,谁还能这么欺负人,不看她妈那时候给王太太帮扶多少,也要看看他们兄妹几个刚没了妈。 这王太太做事情,的确是很多人看不惯,所以今天,王太太自己在里面,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恨得牙痒痒,倒是没看出来宋清婉是个能干的,早晚收拾她。 大家记好了一句话,凡自是嘴巴不好的人,说三道四的人,那一定是个小心眼的,记仇。 无时无刻不给你捅刀子,我们叫做小人。 王太太气的心口疼,隔着窗子说话,不想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你个小丫头嘴皮子厉害,伶牙俐齿的,也不怕嫁不出去了。” “嗬,好大的口气,你们家姑娘都能嫁的出去,那我宋清婉凭什么嫁不出去了?” 谁说不是呢,王太太家里三个姑娘没钱的根本不搭理,就等着找有钱的,全靠缘分了,所以婚姻格外艰难,毕竟想着高嫁。 王太太一个倒仰,只伸手顺着心口,“你个天杀的嘴,跟我们家姑娘比,比的了吗?家里穷的叮当响,保不住那一天就饿死了,不留点口德,难道拉着一家子等死。” 要不说这嘴不好,王太太骂人喜欢拖家带口的骂,还得连带着你上辈子下辈子一起骂。 宋清婉坐在那里稳稳当当的,也不见生气,只竖着眉毛,你说一句,我顶一句,务必让你气死了我才走。 最后王太太熄声了,跟小姑娘吵架,赢了也不光彩,倒是见识了一下宋清婉的嘴皮子。宋清婉自己说够了,擦擦眼泪,拖着椅子就回家了。 做人不得有点锋芒,不然人家当你是好欺负,没事就当个乐子说几句,你扎她一回就知道疼了。 宋清如自己听着,也觉得解气,心想自己就是怂,这要是一大早她正说的时候去骂回去,效果比现在还好,且不会生一上午闷气。 她口才不是不好,就是没低下去,拉下脸去撕王太太,宋清婉一张小脸子冷飕飕的,觉得家里人都是受气的性子,看着宋清如没心没肺吃饭,一筷字给戳额头上,“你怎么不气死算了,下次记得骂回去就是了,就知道窝里横。” 宋清林自己看不下去,“你干啥戳三儿,她人都没有见过几个,还指望她骂人?不过你下次不许这样了,不然爸知道了也要打你。” 宋为民有点古板的,要是知道教的闺女这样,还真的是得教育一顿。 夏冬梅自己打量着这继女,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是真的看不出来这么泼辣,宋清婉是真的开批判大会了,给王太太的话一字一句的反驳,里面就有给小脚继母说话的,她心里感激。 乡下来到这大院儿,什么也摸不清,各人脾气什么的都不知道,难免没个着落心里空,今天觉得暖洋洋的,都是好孩子,没有人难为她不说,外面还知道给她挣面子。 晚上难免就跟宋为民说几句心头话,只想着把孩子当成亲生的,拉扯成人算完。 那边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晚上辗转反侧,饭都没吃几口,小桂在边上听见了,也觉得解气,心想气死你算了,平时没少白咧咧。 小桂虽然是有口饭吃了,但是在家里没地位,刷碗洗衣服做饭,样样都来得,用王太太的话来说,就是家里面不养着闲人,难道都要啃着她的骨头吃饭啊? 但是收养不收养的,谁还不清楚啊,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孩子,而且还是朝鲜来的,收养也不用跑那么远。 江长源不是不想让太红旗跟着江田野,毕竟是亲父子,在一起也亲近。 但是江田野结婚了啊,儿媳妇家里也是高门大户的,一样军功赫赫,人家无缘无故当了后妈,肯定是不接受的,再加上江田野也很迅速了,已经有儿子了,比太红旗就小一岁。 太红旗回来的时候,江田野太太是黄佳妮,正好是怀着第二胎,当时就气的肚子疼,江长源也是有点大男子主义,拉着自己儿子说。 “这是你的亲儿子,看看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样,你老婆说是不要,那是因为不是她亲生的,可是这孩子是你亲生的,你得硬气一点说句话。” 江田野这薄情郎,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没有太红旗日子过得更好,“爸,您看现在这样子,佳妮马上就要生了,我前面对不起红旗妈妈,不能再对不起佳妮了,这孩子跟她没关系的。” 话是很有道理,前面跟太红旗妈妈那样子,已经是对不起太红旗妈妈了,可是人死了,没办法了,不能在对不起现在的老婆黄佳妮了,也算的上是一个男人了。 黄佳妮一大家子是很满意了,可是全世界,只不过是对不起太红旗一个人罢了,江长源最后没办法了,他年纪大了,也不能养着孩子了,那么小一个多闹腾。 想着给自己小儿子闺女看着一起带着,毕竟是亲侄子,但是谁也不想要,这要是要了,以后怎么见大嫂呢,很有默契的不接话。 最后一阵来气,江长源自己养了,带回家了里来,这样子太红旗也碍不着其他人的事情了,但是为了这事情,这么多年了一直呕着一口气。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人家孩子不是你养吗,江长源就不明白了,干什么老是管教孩子。 黄佳妮俩孩子跟太红旗差不多大,一个小一岁,一个小三岁,大儿子叫江明日,小女儿叫江明月,看起来期望就不一样。 她就是看着太红旗不顺眼,今天来吃午饭,大家都在那里,太红旗本来在二楼来着,但是宋清如家里味道从后窗户一飘就进来了,他长身体的时候,一下子就饿了。 这就是他家啊,饿了去吃点东西没什么,自己就进了厨房,冬嫂一见他进来就知道饿了,正好有炖好的排骨,先给他盛了一碗。 “来,你在这里吃,吃完了还有啊。” 冬嫂拉了一个小板凳,平时择菜用的,给太红旗一整碗,早上刚送来的排骨,肉多着呢,还带着脆骨,想着要补钙,脆骨就多挑着给太红旗多吃点。 至于江田野跟黄佳妮俩孩子,她不是看着长大的,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啊。 谁知道姜明月闻到味道了,拉了拉黄佳妮衣角,“妈妈,我饿了。” 黄佳妮就去厨房,一下子就看到了太红旗,在那里大马金刀的坐着吃肉呢,心里面就一股子燥,这什么玩意,还好吃好喝养着。 她就是看不起太红旗,更看不起太红旗妈妈,低人一等一样。觉得好人家女孩子,谁跟个男人野合生孩子啊,未婚先孕也就算了,最后人走了还把孩子生下来,多大脸啊。 要是她,先不说不会干这样的事情,就是孩子也绝对不会要了,一根绳子吊死算了,心高气傲。 “哟,别说是一上午没见到人,原来在这里吃肉呢?” 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看了看那碗,有看一看冬嫂,很有警示作用了,冬嫂在家里做事情,肯定是和气为主。 “明月要不要吃一点,正好能吃了,看着大家都饿了,先垫垫,这么大的孩子,都不禁饿。” 黄佳妮也不是不要脸的人,说了这么一句让大家都不痛快了,她就舒坦了,端着一碗,给放到桌子上让两个孩子吃。 等着人走了,冬嫂生怕太红旗不舒坦,想说什么但是没法说。 黄佳妮很来劲了,她可以说太红旗,但是太红旗不能还嘴,不能搭腔,不然刹那就是火山爆发,跟个疯子一样咆哮。 这都是经验,太红旗自己刚才压根就没说话,你说你的呗,我就听听着,看冬嫂神色不对。 太红旗举了举碗,“再来一碗。” “哎哎,好,多着呢。” 其实心酸的不行,孩子哪里能心里舒坦呢,但是看着黄佳妮很正常的一个人,但是就是不喜欢太红旗,太红旗平时当个隐形人最好,不然就发飙。 小时候太红旗顶嘴一次,她就咆哮,对着江田野咆哮,对着家里人咆哮,这就是个心结了,有病了。 所以时间长了,为了求个安稳,只能是没病的让着有病的呗。 大家都这样,有病的大家不敢招惹,怕犯病,那就可劲让没病的忍着,没什么损失。可是这事儿,谁闷气谁知道,谁委屈谁知道。 太红旗自己巴拉了两大碗排骨,自己擦擦嘴,“我出去了,中午不吃饭了。” 自己踩着自行车就出门了,楼底下一溜的小伙伴等着了,自行车铃铛不停地响。 宋清如一直安静惯了,刹那间这么热闹,从后窗户上一看,好家伙,自行车啊,连着好几辆,一个个穿的体面极了,而且还有自行车。 打头的那一个,只觉得眉目英挺逼人,相貌堂堂,十分周正。一行人有说有笑,宋清如迅速的贴标签,有钱还有闲,而且是还有地位。 “就这意思,你们好好念书就可以了,看书时间都不够,哪里能去做这个分散精力。” 那老太虎着脸,以前就说过这个事情,就想着要孩子好好读书,“我捡菜为什么,不就是让你们吃饱了有力气读书,你们跟着我去捡菜干什么?” “为民也别去,一个大男人,养家糊口的,跟着我们一群老婆子混干什么,好好上班才是真的。”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不作声了,宋为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有时候还要加班加点的,在税务上干就是这样,工资也就是饿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因为饿的,饿怕了,还不是一两次挨饿,不知道饿了多少次,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家里就来人了,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族里的长辈,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下面一个县里的,家族庞大,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你中年丧妻,我们看着也难受,家里面一大摊子,也没人操持,孩子们也还小,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你也没心思去管。再一个,长安米贵,这么多人要吃饭,你一个人赚几个钱啊,找个人来帮衬一下子多好。” “我们给你留意了几个人,都是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几个孩子,你放心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隔间的那老太一脸沉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心里是愿意的,再娶一个,毕竟家里没有女人不像样子,也不叫过日子,只要是个品性好的,没什么愿意不愿意。 总得过日子,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时候人家宋为民没有对不起她,现在一大摊子事情,再找一个无可厚非。 宋为民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答应了,给家里留了话,就跟着族叔去天津卫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时候那老太给带着干粮,一个劲的嘱咐宋为民,“你要是见到好的合适的,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这家里好呢。” 宋为民就这样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对着一对兄姐挤挤眼,“早上来了一个族叔,说是要给爸再找一个,爸去那边看一下。” 这不是孩子该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说,只给孩子吃饱了,“你们好好念书就行了,你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要是人来了,不许给人家看脸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过个好日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宋为民算是乡下混出来的,而且是公家饭,老家很多人都愿意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愿意的。 毕竟是大地方,家里还有房子,丧偶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以后难道还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欢年轻的,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齐了比什么都好使,这是那老太这几天最常说的,怕几个孩子跟后妈不对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个她心里也担心,女婿虽然说是给养老,可是要是人家进门来,没道理供养者你这个前亲家,人家有自己的娘家呢。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醒过来就坐在那里,宋清如一个屋子就听见了,今晚的月光皎洁,别样的好看。 透过窗帘缝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脸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弯弯的月,微微的晃动,宋清如黑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姥姥,你醒了吗?” 那老太自己吓了一跳,“醒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飘,“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就是以后我给你养老,等着我好了,就出去工作了,到时候也能赚钱给你花,你就先照顾着我,等我再大大就好了,你是我姥姥。” “就是我后妈进来了,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不然我也不同意的,爸爸都没有说什么呢,你照顾我最多,我护着你。” 那边那老太靠在床板上,一窝子的眼泪止不住,真的是没想到小三说出来这样子的话。 生下来那么一点,就是她带大的,那时候那遇春坐月子,死活没奶水,都是那老太到处要羊奶,最后给孩子养着出了月子。 身体不好,晚上喝水吃饭,都是她伺候的,再一个孩子长大了,知道一些事情了,难免心情低落。 大家也都知道,病着的人喜欢耍脾气,无缘无故的很气人,但是那老太就没有生过气,一直乐呵呵的,气狠了也要伺候孩子。 这些宋清如都记得呢,一番话说出来,声音虽然小,但是很坚定,就是这么想的,也要准备这么干。 79.堵人 此为防盗章  太红旗一点也没看见宋清如, 倒是宋清如能清楚的看见那鱼唇甚至能呼吸,伴随着一股子烤鱼的味道,她的口水有点分泌过快了。 真的是来这边没有吃过鱼,吃肉也是夏冬梅进门的那一次,她们家里吃饭都艰难,更何况是肉这么蛋白质含量丰富的食物。 就喜欢吃肉,每顿饭都喜欢吃一点,不吃就觉得不大好,跟没吃饭一样, 来到这开始是身体不好,没心情吃, 现在身体好了, 那营养吸收的就很疯狂, 经常觉得饿,毕竟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 进出都是自行车, 偶尔还有汽车, 关键是小洋楼, 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 只是吧, 家里条件就这样, 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来,给你吃一个,刚出来热乎着呢。” 宋清如眼睛一亮,原来是蜜三刀,一块一块方方正正,背面划开三刀,上面撒了白芝麻,入手都还热乎呢,隐约看到里面蜜色流动,顶好的零嘴了。 “爸,你今天怎么买这个了。” 宋清如自己慢慢地在嘴边吃着,一块不小了,真的是蜜一样的幸福,眼睛都眯起来了,圆圆的杏眼一下子就跟个弯月一样,宋为民乐呵呵的。 “都拿去吃,给你大哥二姐一块,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今日是发薪日,手头略微宽裕,想着现在日子有奔头,三儿都好了,就想着给孩子买点零嘴,不多,但是孩子们高兴的跟什么一样。 宋为民自己只拿了一块,跟宋清婉掰开,俩人吃一块,“我们不爱吃甜,就你小孩子还喜欢吃,都给你吃。” “赶紧拿走了,我们要看书呢,只不过别吃多了,不然不想吃饭了,要留着一天吃一块才行。” 这是宋清婉板着脸赶人了,俩人恨不得泡在书的海洋里面,宋清如自来不喜欢看书,跟太红旗一个毛病,喜欢的书很少,一看就跟催眠曲一样。 “那我走了,我拿去给姥姥他们吃了。” 极为快活的走了,临走之前突然转过头来,“大哥,你张开嘴巴,我瞧着你牙齿最后面是不是有虫子了。” 宋清林张开嘴,也觉得最近有点牙疼,结果猝不及防给塞了一块蜜三刀,然后就听见宋清如一阵烟的跑走了。 都沾了口水了,不好拿出来给大家了,刚才那一块,他就掰了一个小角,其余的都给了二姐了,连点蜜糖都没有尝到。 宋清如手里还有三块,她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一块慢慢的磨牙呢,觉得好吃,以前的人实诚,做的东西都是只怕味道不好,材料少了,回头客不来了。 “爸,我觉得应该奖励你一块,你赚钱是很辛苦的。” 又笑吟吟去拿最后那两块,“我觉得姥姥跟婶子也要尝尝,现在不要心疼,等我一后赚钱了,蜜三刀紧着吃。” 一番话说的极为妥帖,因为一包蜜三刀,整个屋子都跟染了蜜一样,幸福感直线上升,夏冬梅还是第一次见,咬到嘴里,一股子蜜流动出来,睡觉前都记得那个味道。 自己洗了脚,看着宋为民给端了洗脚水,夫妻俩人才说上几句话,“你看看,外面有什么伙计,给我招揽一个,也去赚点零用钱。” 夏冬梅是不能闲着,这段时间也熟悉了这边,知道家里开销困难,就想着贴补一点,赚不了大钱,但是买点柴米油盐,给孩子买个本子铅笔还是可以的。 宋为民没说话,主要是夏冬梅是小脚,小脚不能走路,到哪里都是干不了活的,而且外面辛苦,形式也不好,“等过一段时间吧,家里开销还可以,能应付的。” 不好再说什么,第二天起来,夏冬梅去给宋清林收拾书包,看着孩子本子正面反面都写满了,边边角角的都是字,一个个跟米粒子一样,写的小节约本子。 吃过了早饭收拾利索了,就去找田婶子了,自己扶着田家的门框,轻轻地喊门。 “他婶子在屋里吗?” “哎,来了。” “我不疼,我知道你打我是为了我好,让我跟着我妈。” “哎哎,不说了,一会有人了,这个你拿好了,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你妈不会做,里面有十块钱,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自己饭都吃不起了,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跟着亲妈肯定好,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一边自己背着人哭,“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说话都不成样子,“爸,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姥姥,咱俩分开捡。” 匆匆说完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拐杖了,自己别在框子里,然后两只手弯下腰来就开始抢。 能在这里混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踩一脚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担心宋清如让人欺负了。 结果压根就没事,宋清如就跟鱼儿到了水里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缝钻,那身姿竟是从没有过的灵活。 她两辈子第一次捡菜叶子吃,但是这心情就跟捡钱一样,全是白来的,尤其是现在肚子里面叽里咕噜的叫,她吃得少,家里粮食确实不够吃,这几天都是欠一点吃饭,大家都这样,卯足了劲儿想着好好吃一顿。 所以,一时之间,颇为凶残,手跟乌鸡爪一样,来回几把就一手的菜。 这会身体也不说不好了,麻溜的厉害,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头,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弯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们早上都能吃饱了,剩下的我们中午烧汤喝。” 宋清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是高兴啊,宋家这一日三餐的构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干粮,晚上更惨,连菜都没有的粥,寡淡的杂粮粥罢了。 这还是多亏了那老太早上去捡一点菜,不然连点菜都没有的。 回家就一个理菜,一个收拾炉子,满满的一锅子菜粥,宋为民眼尖,看见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呛的,手快就这样。 “这手是怎么了?” “我去捡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吃饱了。” 宋为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没说,乐呵呵的,“你别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这是个勤快人,等着结束了只把篮子里的菜给了那老太,“您先回去,我再去转一下。” 那自己拿着空篮子又走了,徒让人担心,那老太回家做饭,只对着宋清如絮叨,“你婶子还没回来呢,我们给她留着饭,一双小脚吃这个苦。” 谁说不是呢,小脚女人,走不了路的,就是干活都得歇着,走路不稳当,上了年纪就得拄着拐杖佝偻着腰。 这要是富贵人家还可以,没事就歇着,可要是穷人家还要裹着小脚,那真是一个受罪,要不说封建迷信害人呢? 宋清如也担心,你说这夏冬梅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走了老远,她以前去山里,这时候有腊梅花,那种黄黄的一小朵一小朵的,寒冬腊月才有,她就寻思着这边山上大概也有。 只问了宋为民哪里有山,就拄着拐杖去了,那小花一朵一朵的,摘一上午也那么一点的样子。 再加上山上雪多,又冷又湿,那一大片竟然没人看见,谁也不惜的这时候上山,只她一个人在那里饿着肚子摘。 小脚不稳当,一个不注意就滑了,踩滑了就再起来了,拍拍身上的雪沫子,只大腿侧面粘上了泥,心疼的不得了,拍了一会还是脏。 自己挎着篮子回来,恰好遇见了王太太,夏冬梅是见人就笑,跟你打招呼的,就是对着王太太也这样。 “您出门啊。” 王太太白眼一翻,像是没看见一样,哼了一声就走了,现在对着宋家就是这个态度,其余人不理她,只有夏冬梅眼睛里还能看得见王太太了,孩子们见了,一概不打招呼。 转眼看见了夏冬梅裤子上湿了一大块泥,阴阳怪气的,顺了顺耳边靠近额头的几根头发,脖子高高的立着像是过年敬神的公鸡,“哟,这是哪儿去了,一腿子的泥。” 也不听回答,自己掩着嘴,极为快活的走了,讽刺了一句泥腿子,但是夏冬梅也听不明白,自来是不把人往坏处想,只觉得她寡妇一个不容易,自说自话。 “去哪儿了,才回来呢,赶紧吃饭,三儿,给你婶子热一热饭菜。” 那老太手上忙着,指使着宋清如去热菜粥,宋清如已经手脚麻利的放上锅子了,一开炉子有股子炭火为,熏得又咳嗽几声。 “咳咳,好嘞。” 夏冬梅自己放下篮子,上面总是盖着一个红布子,“没事,没事,你们吃了就是了,我不饿。” 这是半上午了,摸着黑起来,怎么就不饿呢,宋清如给盛上了,一大海碗,“婶子,热着吃了,不饿也吃了,不然身体撑不住。” 夏冬梅赶紧起来端着,一个劲的应着好,“哎哎,我自己来,自己来。” 低着头喝菜粥,里面都能立住筷子了,心里面热乎的不行,眼窝子都潮湿,以前的时候,但凡是晚了点,谁给她留口饭吃啊? 别说是留饭了,不挨骂就是好的了,看着这菜粥,唏哩呼噜喝了,只觉得现在的日子好,以前竟然是过得畜生日子,干得多吃的少,还要挨骂。 哪里是不饿,是想着省一点,吃了身上一股子热乎气,夏冬梅歇歇脚,就把篮子里面的花倒出来。 “这是什么啊,哪儿来的这么多?” 那老太看了个新鲜,大冬天的没有花,还是新鲜的。 夏冬梅笑了笑,“这是那边小山上的,我寻思着应该有,去了果真有,一大片呢。” “婶子,真的啊,那下午我们还去摘,这个可以吃的。” 宋清如积极性很高了,但凡是能填饱肚子的,一向是很热衷。 “下午不去,雪化了不能走,等着早上去,那时候好。” 夏冬梅说着,也觉得很好,能给大家找点吃的,一边拍了拍腿上的泥印子,干了一下子就下来了。 “一会儿,我给你们炒鸡蛋吃,这个吃了不咳嗽,好着呢。” 宋清如满口答应,很积极的在那里洗菜,她想着明天更早起来,全给撸回来,这才是家里第一个狠心人。 这小黄花儿炒鸡蛋,不过是一个鸡蛋,就被做的香气四溢,宋清如照例做了好饭菜开后窗,飘到大马路上,一阵的香甜。 太红旗家里却是一阵阴雨,一阵狂风的,冬嫂看着,竟然是父亲看不惯孩子,孩子也不服气父亲,不在一起生活,见面倒是成了仇人。 太红旗话都懒得说,只是心里面慢悠悠的寻思着,这一家子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他跟着老爷子长大,干卿何事啊? 为什么家里就太红旗一个人一个姓,这从老爷子到孙子,都是姓江的,太红旗跟他生母一个姓氏。 说来话长,当初江长源瞅着机会送儿子上前线,想着打拼一下也可以有个军功。 谁知道那边拖拖拉拉好几年,男人去了外面大家也知道,再说了去了当地,很受群众爱戴,不少人呢把持不住跟当地妇女有染。 江田野长得好,人家有知道家里父亲是将军,一个朝鲜贵族女就勾搭上了,后来撤退的时候,江田野肯定不会带回去的,政策上也不会允许的。 人家太红旗妈妈就说了,“走可以,只是我怀孕了,这个要告诉你,以后是我们家里的孩子了,跟你们么有关系。” 那时候平壤太家,非同一般的大家族,养个孩子不算什么,生下来就生下来了,当时很多女人都这样,部队一撤走,不会带走任何东西。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这天气冷的人不行,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怎么没有带回来,这妇女看着面相老,还是个小脚,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在门口进来,也不敢去隔间看,很是局促的样子,一身青布衣裳,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来,您歇着。” “没事没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里面夏冬梅坐立难安,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个子小,但是秋收冬藏这些,顶的上一个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说,“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里端着杯子喝水,“就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里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这是家里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里,“吃完了还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没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个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里,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说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子呢。” 只是后来改造,私人买卖是不能够了,上面安排着去了切面店,钱不多,但是好歹是个营生,只是家里两个孩子要念书,田婶子便经常早晚的去找点伙计。 俩人没进屋子,只在门口小声地说话,听见是想要找个赚钱的营生,夏冬梅自己也实诚,“我乡下来的,只盼着几个孩子好,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就想着出来找个营生赚钱,能吃苦着呢,不嫌钱少,有个就成了。” 田婶子这一段时间冷眼看着,心底里觉得是个本分人,做事情应该也不是那样眼高手低的,她认识人多,也能打捞个营生。 等着见了田大叔,也提起来这个事情,“我看着人不错,对孩子们也好,找营生不怕钱少,也能吃苦,应该好找的,你多打听一下。” 家里面谁也不知道,只三天后,吃了早饭没一会儿就看见夏冬梅背着一个大包袱来了,那包袱是真的大,她背都佝偻了,宽比得上她三个。 宋清如赶紧开门,一进门就接到地上来,夏冬梅自己擦擦汗,笑着解释,“这是医院的床单被褥,我拿回来洗,一套一分钱呢。” 看着极为高兴的样子,一套一分钱,医院带回来的消毒液,一套就是枕套床单加上被套。 那老太打开来一看那医院名字,离着这里很远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背回来的,“你别一个人去背了,等着下次让清林跟你去。” 夏冬梅赶紧摆摆手,“这有什么,别耽误孩子,全是被褥又不沉,清林好好看书就行了。” 那老太也跟着一起洗,两个人一起做活,死活不让宋清如沾水,“水凉,你不要沾,到时候肚子疼。” 看着宋清如那双骨节鲜明,嫩白如玉的手,夏冬梅只觉得这不是应该洗衣服的手,她对着前面留下来的孩子,总是极大的宽容,极大的关照。 洗衣服的水,就跟王太太说的一样,哪里能要热水,烧水不要煤啊?煤不要钱啊? 都是冷水,里面是刺骨的凉,不然不够本钱的,这伙计本来就是要求高钱少,拿回去给医院,不干净的都要拿出来重新洗。 上面的污渍特别多,夏冬梅很用心,来回的揉搓,就这样,一上午两个人三分钱,给晾到外面去。 王太太回来了又要骂,觉得院子里面放医院的床单不吉利,白花花的一片,就是找事一样,夏冬梅怕院子里占空,都是自家门口拉起来的绳子。 王太太立着眼睛,修的精致的眉毛,眉尾些微的黄,是眉笔画出来的,穿着掐腰的袄子站在那里,盘着的头发纹丝不乱。 “不是我说,前个儿去捡菜叶子吃,今个儿就去拿这些脏东西回来,难道明天还要去跟死人要吃的,坟地里转悠一圈不成?真的是穷到家里了,什么都缺。” 话说的极为难听,极为缺德,宋清如愣了愣,屋子里面听着,什么叫跟死人要吃的? 80.有钱 此为防盗章 可是心里面都有自己的立场, 她心里肯定是更喜欢更爱护自己的母亲,那遇春到死都记挂着宋清如, 宋清如也是一辈子都不会忘怀生母的,心里就那么大, 放不下许多人。 “婶子,你吃啊, 我们分着吃了,我姥姥做饭好吃。” 夹了一大筷子给放到碗里,夏冬梅受宠若惊,自己看着碗里的肉,也不好拿出来了,“你们也吃,我不吃肉的, 这些就够了。” 宋为民自己也吃了一口, “妈做饭就是好吃,香的很,你们都吃啊, 自家人吃饭不是旁人。” 这下子连宋清林宋清婉都笑了, 都吃的好吃, 家里面无事不吃肉,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诱惑力很大了, 尤其是宋清林, 男孩子需求就更多, 饭都吃不饱,更何况是肉。 夏冬梅自己没舍得吃,自己只把粥喝了,碗底几块肉,真的是一口也没吃,挨着宋清林坐着,看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她就喜欢男孩子,被前夫家里逼得,这是留下来的病根,老觉得男孩子好,看重宋清林跟救命稻草一样,看宋清林吃的香,就给悄悄地夹到宋清林碗里去了。 宋清林自己眼睛一抬,本来心里膈应,觉得到底是个后妈,亲妈陪着这么多年,一时半会不是能消除的感情。 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唏哩呼噜的喝了粥,“我吃饱了,去看书了。” 一顿饭,大家话少,看着是热闹,但是也是七零八落的,各人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都是为了好好在一起。 夏冬梅就在宋家这样子住下来了,没有什么冲突波澜,日子照常要过,只是真的是个勤快人,大概第一天刚来也睡得不踏实,听见隔间有动静,也赶紧起来了。 这样的人,眼睛里有活,闲不住的,转眼看着那老太跟宋清如出来了,自己也挎着一个篮子,在门口等着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清如看了看那小脚,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夏冬梅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脚累些,但是她大概是心里舒坦,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说的不会享福,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着就不行。 那老太自己倒是看的开了,办事也妥帖,“你在家里好了,我看你走过去就不行了,在家里生者炉子,给做饭就红了,这样子我们回来正好吃饭多省劲,孩子也赶着上学呢。” 一番话下来,说的极为妥帖,夏冬梅自己就进去了,小脚不能迈大步,走路也不能走几步,一辈子只能在家里转悠,在家里能做饭,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家里东西不熟悉,但她心思细,自己好好看看,就知道是在哪里,做饭就很上手了,想着孩子读书,男人也上班,要吃的饱肚子一点,早上不能光喝粥。 去看面缸子,里面只浅浅的一点,去拿出来戗面火烧来里面一共是八个,个个都很大,拿出来一个。 省着点吃就好了,那边王太太爬起来睁开眼就气不顺,吃早饭的时候,在那里一个劲的酸,“不是我说,那边宋家都穷疯了,见天的去捡菜叶子,打量谁家不知道呢,都是不能入口东西。” “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然找了个小脚太太,那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真的是笑死了。” 一桌子人吃饭,就听王太太在那里说,一个人说也笑的不行了,硬是有一种花枝乱颤的姿态,对着宋为民一家子一百个看不上,只要没钱,她就看宋家不顺眼。 王大姐是姐妹三个里面的老实人,二妹三妹都是一般的刻薄脾气,二妹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穷到家里了,还有一个病秧子,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饭都吃不起。” 三妹也要补一句,踩着自家大姐,“就这样的,我大姐当初还想着往人家身边凑呢,也不知道想什么。” 王大姐也是有脾气的,筷子一甩,冷着一张脸,“妈说也就算了,我是她闺女,你们说个什么劲儿,当妹妹的这么说姐姐,脸上很好看是不是,要不要脸了?” 连说带削的,一时之间大家脸上都没有了笑,王太太脸色更不好了,“难道你妹妹说的不对吗?要是不对,那你去找个好的,找个有本事的,别在家里吃闲饭。” 王大姐一边刷碗一边掉眼泪,气的,被自己亲妈亲姐妹气的,这家里就没人说话的地方,都想着攀高枝,都闲着找个有钱的,一个劲的踩着她。 她什么也不能说,家里妹妹没结婚,都是待价而沽的物品,王太太也不说一句不好,只有大姐离婚了,竟然成了家里的出气筒。 院子里一排水龙头,也不加一点热水,就冷水刷碗,小桂看着自己妈手通红,吧嗒吧嗒跑进去,拿着水壶出来,“妈,你加一点热水。” 这样的冷水里,不用一分钟手就麻木了,再穷的人家,也要烧点热水的。 只有王太太看见了,一个劲的骂,“都是烧钱的,炭火烧水不要钱啊,那么多去刷碗,合着不是用你的辛苦钱是吧。” 小桂权当听不见,拎着水壶放回去,拿起扫把来就打扫屋子,一会还要洗衣服,家里二姨三姨的衣服都要她来。 院子里人听见了,知道王太太刻薄脾气,只是亲闺女还这样,有听不下去的劝一句,“王太太这么大脾气干什么,你们家大姐苦命,回娘家了享福,多好的闺女啊,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啊。” 王大姐做闺女的时候,就很不错,大家也喜欢,背地里都说歹竹出好笋,三姐妹里面只老大不会狗眼看人低,其余人眼睛啊,都是朝天的。 周小桂自己掉眼泪,“爸,我吃的饱饱的,这个给你吃,我昨晚上吃不完的。” 半个白面馒头,周大福一看,眼泪哗哗的,“爸不吃这个,白面有啥好吃的,你吃了长个子,昨天打的疼不疼啊。” “我不疼,我知道你打我是为了我好,让我跟着我妈。” “哎哎,不说了,一会有人了,这个你拿好了,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你妈不会做,里面有十块钱,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自己饭都吃不起了,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跟着亲妈肯定好,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一边自己背着人哭,“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说话都不成样子,“爸,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姥姥,咱俩分开捡。” 匆匆说完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拐杖了,自己别在框子里,然后两只手弯下腰来就开始抢。 能在这里混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踩一脚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担心宋清如让人欺负了。 结果压根就没事,宋清如就跟鱼儿到了水里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缝钻,那身姿竟是从没有过的灵活。 她两辈子第一次捡菜叶子吃,但是这心情就跟捡钱一样,全是白来的,尤其是现在肚子里面叽里咕噜的叫,她吃得少,家里粮食确实不够吃,这几天都是欠一点吃饭,大家都这样,卯足了劲儿想着好好吃一顿。 所以,一时之间,颇为凶残,手跟乌鸡爪一样,来回几把就一手的菜。 这会身体也不说不好了,麻溜的厉害,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头,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弯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们早上都能吃饱了,剩下的我们中午烧汤喝。” 宋清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是高兴啊,宋家这一日三餐的构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干粮,晚上更惨,连菜都没有的粥,寡淡的杂粮粥罢了。 这还是多亏了那老太早上去捡一点菜,不然连点菜都没有的。 回家就一个理菜,一个收拾炉子,满满的一锅子菜粥,宋为民眼尖,看见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呛的,手快就这样。 “这手是怎么了?” “我去捡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吃饱了。” 宋为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没说,乐呵呵的,“你别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想我干啥,在这里好吃好喝的,你一定吃饱了,要是姥姥说你你就听着,懂事点没人赶你走的。” 周小桂自己掉眼泪,“爸,我吃的饱饱的,这个给你吃,我昨晚上吃不完的。” 半个白面馒头,周大福一看,眼泪哗哗的,“爸不吃这个,白面有啥好吃的,你吃了长个子,昨天打的疼不疼啊。” “我不疼,我知道你打我是为了我好,让我跟着我妈。” “哎哎,不说了,一会有人了,这个你拿好了,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你妈不会做,里面有十块钱,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自己饭都吃不起了,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跟着亲妈肯定好,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一边自己背着人哭,“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说话都不成样子,“爸,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姥姥,咱俩分开捡。” 匆匆说完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拐杖了,自己别在框子里,然后两只手弯下腰来就开始抢。 能在这里混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踩一脚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担心宋清如让人欺负了。 结果压根就没事,宋清如就跟鱼儿到了水里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缝钻,那身姿竟是从没有过的灵活。 她两辈子第一次捡菜叶子吃,但是这心情就跟捡钱一样,全是白来的,尤其是现在肚子里面叽里咕噜的叫,她吃得少,家里粮食确实不够吃,这几天都是欠一点吃饭,大家都这样,卯足了劲儿想着好好吃一顿。 所以,一时之间,颇为凶残,手跟乌鸡爪一样,来回几把就一手的菜。 这会身体也不说不好了,麻溜的厉害,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头,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弯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们早上都能吃饱了,剩下的我们中午烧汤喝。” 宋清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是高兴啊,宋家这一日三餐的构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干粮,晚上更惨,连菜都没有的粥,寡淡的杂粮粥罢了。 这还是多亏了那老太早上去捡一点菜,不然连点菜都没有的。 回家就一个理菜,一个收拾炉子,满满的一锅子菜粥,宋为民眼尖,看见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呛的,手快就这样。 “这手是怎么了?” “我去捡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吃饱了。” 宋为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没说,乐呵呵的,“你别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这天气冷的人不行,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怎么没有带回来,这妇女看着面相老,还是个小脚,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在门口进来,也不敢去隔间看,很是局促的样子,一身青布衣裳,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来,您歇着。” “没事没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里面夏冬梅坐立难安,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个子小,但是秋收冬藏这些,顶的上一个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说,“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里端着杯子喝水,“就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里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这是家里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里,“吃完了还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没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个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里,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说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子呢。” 太红旗一点也没看见宋清如,倒是宋清如能清楚的看见那鱼唇甚至能呼吸,伴随着一股子烤鱼的味道,她的口水有点分泌过快了。 真的是来这边没有吃过鱼,吃肉也是夏冬梅进门的那一次,她们家里吃饭都艰难,更何况是肉这么蛋白质含量丰富的食物。 就喜欢吃肉,每顿饭都喜欢吃一点,不吃就觉得不大好,跟没吃饭一样,来到这开始是身体不好,没心情吃,现在身体好了,那营养吸收的就很疯狂,经常觉得饿,毕竟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81.赌债 此为防盗章 “哎哎, 不说了,一会有人了,这个你拿好了,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 你妈不会做,里面有十块钱,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 自己饭都吃不起了,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 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 跟着亲妈肯定好,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一边自己背着人哭,“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 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 说话都不成样子, “爸, 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 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姥姥,咱俩分开捡。” 匆匆说完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拐杖了,自己别在框子里,然后两只手弯下腰来就开始抢。 能在这里混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踩一脚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担心宋清如让人欺负了。 结果压根就没事,宋清如就跟鱼儿到了水里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缝钻,那身姿竟是从没有过的灵活。 她两辈子第一次捡菜叶子吃,但是这心情就跟捡钱一样,全是白来的,尤其是现在肚子里面叽里咕噜的叫,她吃得少,家里粮食确实不够吃,这几天都是欠一点吃饭,大家都这样,卯足了劲儿想着好好吃一顿。 所以,一时之间,颇为凶残,手跟乌鸡爪一样,来回几把就一手的菜。 这会身体也不说不好了,麻溜的厉害,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头,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弯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们早上都能吃饱了,剩下的我们中午烧汤喝。” 宋清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是高兴啊,宋家这一日三餐的构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干粮,晚上更惨,连菜都没有的粥,寡淡的杂粮粥罢了。 这还是多亏了那老太早上去捡一点菜,不然连点菜都没有的。 回家就一个理菜,一个收拾炉子,满满的一锅子菜粥,宋为民眼尖,看见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呛的,手快就这样。 “这手是怎么了?” “我去捡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吃饱了。” 宋为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没说,乐呵呵的,“你别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一个大男人,现在才来得及看看老妻,死了的人一身轻松,活着的人还有无限烦忧,身后事都得一样一样来。 宋清如指了指那遇春的眼,“爸,让妈放心的走。” 人不能合眼,这是还有挂心事,只要活着的人,给宽慰几句,愿望了了,自然而然就走的干脆利索了。 宋为民想去给那遇春合眼,竟然没合上。宋为民嘴唇有些颤抖,心疼老妻到死不能闭眼,“你放心走吧,家里事别操心了,去那边好好等着,等孩子长大了,我也老了,到时候去找你就是。” 再去合眼,竟是还半睁着,宋清如一阵长声抽泣,死死的捂着嘴,两辈子,竟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人生第一大悲痛事。 无非是活着的人要继续痛苦,死了的人魂魄还要盘旋,一声无可奈何,罢了。 宋为民眼睛通红,几分萧瑟,几分悲凉,听着宋清如一声长泣,嗓子眼里面磋磨出血来,“好好走吧,老三以后我好好对待,有我一口吃的,不叫老三挨饿受冷。” 就这样,那遇春彻底闭眼了,浮萍半生,伶仃而去。 宋清如打量着的宋为民,一个极为清正的中年男人,一言一行都是妥帖,看着是很有担当的一个男人。 只是此时,不由得颓然,上身一件黑格子西装服,不是很有形状,只怕是那遇春裁剪出来的,穿在身上只觉得服帖,下面黑色的裤子,略微臃肿的样子,但是人自有一股子温和,是个好人,宋清如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三儿,你也莫要看了,外面冷了不好,你妈心疼你,去屋子里面好好睡一觉,没事。” 一番话极为温和,抬手想着摸一摸宋清如的头,却只看见自家小女儿簌簌的身子,万分疼惜,又是老妻临终心心念念的孩子,到底是疼惜的。 叹了口气,抱着老三就给送到里间去了,又给掖好了被子,再去看炉子,眼看这没火了,怕闺女冻着了,又去外面拿了小木棒子先去引火,然后再去夹了煤球进来。 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外面已经有人喊了,宋为民赶紧应了一声,匆匆的走,走了几步,刚挑起来帘子,又想起来三儿才转醒,只怕是饿了,要吃东西的。 “先不要睡,去给你炒个鸡蛋吃。” 转身出去了,一会就拿着两个鸡蛋进来,也没什么油烟味,淅淅沥沥一点油,跟没有一样。鸡蛋一磕,沿着锅圈一撒,便是满鼻子的香气了。 又给盛出来放到小碗里,他也是心疼孩子的人,家里面的活都能上手,从来没说是撂挑子不干,下班回来就是个大爷一样的作态,就按着以往老三的食量来的,两个鸡蛋算是足足够了。 宋清如捧着碗,温温的烫着指尖,看着宋为民出去了,一窝心子的暖,她只吃了两口,就撑不住了,想着睡过去了,抬手想着把鸡蛋放到床头柜上,竟是不能,只能枕头边上一放。 转眼就没有精神了,小炉子扑腾扑腾的火,上面温着一个紫铜水壶,黄灿灿的亮,这是刚过来年节,药水儿擦过的。 等着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哭声一片了,那遇春算是寿限短,昨晚上去了,今个儿就得入土去了,不能在家里多待着,不吉利。 乱槽槽的忙,这是要整理好人,要去郊外了,那老太当妈的定然不去,但是她跟宋为民说了,“我们虽然是母女,但是也是故人托付给我的,也是主仆,我得看着她下葬才行。” 到底是跟着去了,走之前也没人来喊宋清如,她这样子的身体,这样子的数九寒天,一出门没等着出城,只怕就跟着那遇春一起去了,家里人也没作声。 前面宋清林打头,捧着一个盆子,这是要摔盆的孝子,边上跟着礼仪先生,走到哪儿开始哭,哪儿摔盆子,哪儿噤声,全是他的指挥。 人走了,家里面也安静了,宋清如迷迷瞪瞪的,这会儿是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了了,这样的身体,只怕是等死的兆头,还要拖累着家里人。 好容易打起精神来,捏了捏自己浑身的每一寸骨头,摸不着肉的都是,都觉得不疼,仔细感受每一个器官,也没有毛病。 心里面就纳了闷了。这到底是什么病,打量着这家里,一片曾经富贵过的样子,金粉掉了也没有描补,只怕是倾然欲推,败落之相。 不过这年头,都穷,这家里养着孩子老人,还带着一个病秧子,勉力维持到现在,再厚的家底只怕是也没了。 宋清如自己熟谙各种佛经,自己不能送母亲一程,心里也不好受,支棱着身子爬起来,硬生生给开了半扇小窗户,胳膊防到窗台上支着,诵起来佛经。 她嘴巴里面不停,声音也不大,只是想着那遇春死不瞑目的双眼,把自己会的都给诵一遍,伴着亡灵上路,加持一下也是极好的。 太红旗后半夜被吵得实在是睡不着了,下午吃了午饭就想着眯一会,这么大的人了,极为喜欢睡觉,身子骨也是很好,这大冷的天,只一床被子就好,屋子里面有暖气,竟然还开着半扇窗户。 一觉起来满足的不行,结果隐隐约约就听见蚊子哼哼,他身后的这一片全是有权有势,从他窗户前的一片全是穷人家,正当眼前的就是闽南会馆。南贫北贱,东贵西富。 到了这会,却是有精神了,侧着脸看了看外面银装素裹,白莹莹的六瓣雪花儿照应的屋子里面朦胧的亮堂,她眼巴巴的看了一会,只觉得这大雪只怕是不吉利了。 “妈妈,累了你了,跟了我一辈子,却不想我先你一步了,帮我把孩子们都喊过来吧。” 话音刚落,自己已经是泣不成声,满脸的明亮,全是泪珠子趟过的苦。 这么正当年的一个妇人,却是得了病的人,自从一个月以前倒下来,就站不起来了,越来越重的病情,流水般的钱出去了,竟然没什么效果,都说是要命的病,家里好好养着罢了。 天意弄人,这个年纪,最放心不下的,不过是家里面的孩子罢了,她抬起头,隐约看见里间床上,大红的绸缎被面,金丝红线的龙凤双喜,稳稳当当的盖在那里,微微的鼓起,不由的心里面大恸。 这是新婚时候的被面,一直舍不得用,前面俩孩子都舍不得用,可是老三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大一点了,她就拿出来给老三用了,这样寓意极好的东西,她是盼着老三身子康健呢。 她这是临终前,想着嘱托孩子们一番。托了那老太去喊一下孩子们,一会两个孩子就站在跟前了。 一个是大儿子,娘的心头肉。排行第二的是大女儿了,这也是娘的小棉袄。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摸摸这个,再去摸摸那个,千般的舍不得,那老太在边上看着,一个劲的撑着,说着安慰的话,其实心里也知道,大概就是今晚了。 “女婿还没回来,听说一个偏方,今下午就去了,那地方远一点,只怕是半夜里才回来。你且撑住了,到时候一定是药到病除。” 那遇春嘴角一闪的笑,对丈夫没什么不满意的,少年夫妻,这些年不说是恩恩爱爱,但是也是相伴相守。 “我怕是不行了,你们父亲我不担心,我活着对的起他,死了也不叨扰他。” 话到这里,略一停顿,眼眶里又是莹莹的泪,断珠一样的滚下来,阎王爷只怕是个狠心人,世间多少悲伤事。 那遇春先去看老大,“你是长子,当哥哥的,下面两个妹子,要有当哥哥的样子,以后莫让人欺负了两个妹妹去。” 又去看老二,老二已经是强忍着哭声了,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青砖上面已经是一窝子小水潭。 “你是女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出嫁,是我的罪孽。你要跟你哥哥相互扶持,便是再多的苦,也要记着亲兄妹。照顾好自己,到了年纪找个喜欢的人结婚。” 两个孩子不敢开口,一开口便是嚎啕大哭,怕把母亲那即将要走的魂魄惊走了。 两个孩子跪下来,那逢春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里间,那里躺着的是老三,药罐子一样的老三,现在还不省人事。 “老三只怕是不行了,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当兄姐的,多看顾她吧,要是日子熬不下去了,便送着她走了吧,我在那边等着,总不至于让她孤单。” 她的老三啊,最疼的就是老三,生下来就是养不活的,现如今这么大了,当妈的要是不在了,谁能舍得那么多的药钱,谁有那么多耐心嘘寒问暖,谁又能给她一口热饭吃,一碗热汤药啊? 真的是,恨不能带着老三一起去了算了,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样的苦,她的老三只怕是要磋磨死。 但是到底是娘的心,不忍心啊,终究是有一丝儿的希望,万一以后,老三好了呢,身子康健了呢? 老大老二已经是跪下来了,一边一个拉着母亲的手,“妈,你会好起来的,爸去拿药了,那偏方吃了就好的,撑住了就好了。家里面您别担心,我跟大妹好着呢,便是小妹,我们也能照顾的好了。” 那遇春说了这一通话,已经是不行了,脸色纸片一样的开始掉色,眼巴巴的看着里间,她想去看一眼老三的,但是起不来了,家里面老弱病残的,扶她起来都没力气,也只能看着那金丝红线的绸缎被面。 那老太坐在床尾,斜对着那遇春,这孩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脊梁骨了。 “你莫担心,我老婆子一把骨头也有几两沉,只管给你看好了三个孩子,不成人我不咽气的。便是女婿要找个后娘,我也是赖着不走的,我有手有脚,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后妇进门了,也不能赶着我走。” 点了点头,那遇春听着前门院子里隐约有狗叫,那老太一下子站起来,急着往外走,“怕是女婿回来了,一定带了药,我去迎他。” 门开了又关,有一条缝隙,自行车的铰链声已经近了,只是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刻,她撑着抬起了上半身,拼了命的去再去看一眼里间,到死竟是闭不上眼了。 老大老二只盼着父亲推门而入,待着转头一看,那遇春已经是没了气息,到底是没赶上。 俩孩子立时恸哭,嚎啕的嗓子眼里面浸了血一样的痛,椎心泣血啊。一时间门外的人男人听见了,竟然踉跄了一步,膝盖磕到了门槛上,门恰好开了一半,看见里面躺着的人。 人不能一直在家里待着,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自己越来越没什么生活情趣了,脱轨了。宋清如看着那老太起来了,外面还是黑着的天,她自己慢慢地穿好衣服,然后伸腿下来,就这么一会还可以,早上起来精神足,沿着床来回转悠。 那老太自己挎着小篮子,这才四点钟,她就起来了,去蔬菜公司的门口,早上正好是忙活的时候,不少工人在那里运输蔬菜,然后给分摊到各个点。 她抗不了菜,但是捡一点菜叶子也是好的,这时候无非就是一点白菜叶子,菠菜叶子,人家扔出来的肯定是不好的,很多老太太来捡菜叶子。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有多少捡多少,她也是富贵过的人,只不过纵观这辈子,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回家就五点钟了,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进屋子一看,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脸上竟然红扑扑的,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到底是没妈了,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走了一个小时了,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82.钻石 此为防盗章 那老太自己挎着小篮子, 这才四点钟, 她就起来了,去蔬菜公司的门口, 早上正好是忙活的时候,不少工人在那里运输蔬菜,然后给分摊到各个点。 她抗不了菜, 但是捡一点菜叶子也是好的,这时候无非就是一点白菜叶子, 菠菜叶子, 人家扔出来的肯定是不好的, 很多老太太来捡菜叶子。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 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有多少捡多少,她也是富贵过的人,只不过纵观这辈子, 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 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 回家就五点钟了,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进屋子一看, 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 脸上竟然红扑扑的, 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 到底是没妈了,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走了一个小时了,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她心细如发,天底下第一等的体贴人,想着乌漆吗黑的出去了,这会子再去看看那半篮子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嫌弃。 炉子边上有马扎,拉过来一个,顺手拉了一个菜盆子,就从篮子里面往外理菜。 那老太更心酸了,自己去装水烧锅子,少不得又要流几滴眼泪,心想着这孩子,以前都是清高的不行,不吃这样的菜,也不乐意她去捡,觉得丢人。 屋子里面宋清如看着那菜叶子,都是外面不好的,有的蹭了,有的长得脏,还有的虫眼多。 她自己小心撕着坏了的,烂了的,能吃的就都吃了,老了不新鲜的也吃,现在粮食不够吃,政策上说是以菜代粮,谁管好不好吃,吃饱了就可以。 一家子都起来了,宋为民自己屋子里外收拾着,一对兄姐睁开眼睛就读书了,那老太做饭,一篮子菜,基本上都给吃了,早上起来吃稀的,就靠这点菜,里面抓一把玉米粉。 伸着勺子搅和一下锅子,宋清如老老实实的看着,看着自己姥姥手上都有老年斑了,一点也不白胖,只是干瘦,这老人家一直省着自己的嘴,给孩子吃,给当家的吃。 “姥姥,等我好了,我跟着你一起去。” 那老太把勺子搭在锅盖上,看着宋清如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一双好眼睛,杏核子那么大,眼角开的深。 “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干什么,在家里好好的不生病啊,姥姥就高兴了。” “姥姥,我马上就好了,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说话,给那老太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趁着功夫给梳了个小辫子。 宋清如自己晃了晃脑袋,刚觉得很好看,只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什么好看的都不行了,不过是丑人多作怪罢了。 等饭好了,宋为民从墙角拖出来一个饭桌子,平时碍事都是立起来的,那老太给盛饭,一人都是满满的一大碗,手艺很好,饭菜的原香味。 里面都是菜叶子切成了条,白的绿的都有,一家人都吃的很香。 就是宋清如也有一大碗,剩下的刮了刮锅底,那老太自己也是一碗,只不过平平的稀一点。 看着一锅子多,但是架不住人多,一人一大碗就没有了,宋清如也没有说话,自己拿着勺子慢慢的吃,她拿不起大碗来,吃饭都是勺子。 看她吃得好,宋为民就微微点头,“今天吃饭吃的好,也能自己下来了,多吃点,不够我碗里还有。” 宋清如连忙点点头,“够吃了,够吃了,你还要上班,多吃点好。” 人一会就吃饱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面就冷清下来了,那老太端着一盆子衣服进来,屋子里面洗衣服,省的外面冷。 “姥姥,给你吃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宋清如当然知道姥姥难做,家里面女儿都没有了,一个丈母娘在家里算什么事情呢,所以看着那老太,不停歇的干活,吃饭也心虚,她就故意吃的慢,剩下的都是给那老太留着的。 平日里,各人忙各人的,陪着她最多的就是那老太了,晚上都在这里面照应她,感情不是不深厚的。 前身没了,她也有感觉,一并继承了来,不能割舍。 那老太自己那一碗,菜少汤多,一会就消化了,看宋清如给她吃,一个劲的摆手,“我不吃,我都吃饱了,你放那里,一会儿饿了就吃。” 宋清如不听,给端过来了,一双鸡爪子一样的手,看着就跟要摔了一样,给喂到那老太嘴边上,“吃了吧,吃吧,别舍不得,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 那老太这才喝了,心里面舒坦,可不是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老三这身体一日日的看着好,她这心里面就有盼头。 宋清如心想,自己一定要好起来,这回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正想着怎么饱腹,宋清如老神在在的靠在床腿上,结果外面不想一阵吵闹。 不由得一个机灵,吓的。她平日里安静惯了,就怕吵闹打架,心里面不舒坦,其实就是怂惯了。 都说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那寡妇又何苦为难寡妇呢?王太太跟何寡妇,都是看不顺眼,王太太家里三个闺女,喝寡妇年轻点,只一个闺女。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自己不要脸,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丈夫死了,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你见过还是怎么的,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听见了插着腰,横眉竖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说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说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没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过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里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说清楚了,我们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过,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说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个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说这个,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个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没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欢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这里啰嗦什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还没答应,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答应了。” 83.打脸 此为防盗章 那老太自己挎着小篮子, 这才四点钟, 她就起来了,去蔬菜公司的门口, 早上正好是忙活的时候,不少工人在那里运输蔬菜, 然后给分摊到各个点。 她抗不了菜,但是捡一点菜叶子也是好的, 这时候无非就是一点白菜叶子, 菠菜叶子,人家扔出来的肯定是不好的, 很多老太太来捡菜叶子。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 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 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 有多少捡多少, 她也是富贵过的人, 只不过纵观这辈子,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回家就五点钟了, 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进屋子一看,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 脸上竟然红扑扑的, 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 到底是没妈了,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走了一个小时了,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她心细如发,天底下第一等的体贴人,想着乌漆吗黑的出去了,这会子再去看看那半篮子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嫌弃。 炉子边上有马扎,拉过来一个,顺手拉了一个菜盆子,就从篮子里面往外理菜。 那老太更心酸了,自己去装水烧锅子,少不得又要流几滴眼泪,心想着这孩子,以前都是清高的不行,不吃这样的菜,也不乐意她去捡,觉得丢人。 屋子里面宋清如看着那菜叶子,都是外面不好的,有的蹭了,有的长得脏,还有的虫眼多。 她自己小心撕着坏了的,烂了的,能吃的就都吃了,老了不新鲜的也吃,现在粮食不够吃,政策上说是以菜代粮,谁管好不好吃,吃饱了就可以。 一家子都起来了,宋为民自己屋子里外收拾着,一对兄姐睁开眼睛就读书了,那老太做饭,一篮子菜,基本上都给吃了,早上起来吃稀的,就靠这点菜,里面抓一把玉米粉。 伸着勺子搅和一下锅子,宋清如老老实实的看着,看着自己姥姥手上都有老年斑了,一点也不白胖,只是干瘦,这老人家一直省着自己的嘴,给孩子吃,给当家的吃。 “姥姥,等我好了,我跟着你一起去。” 那老太把勺子搭在锅盖上,看着宋清如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一双好眼睛,杏核子那么大,眼角开的深。 “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干什么,在家里好好的不生病啊,姥姥就高兴了。” “姥姥,我马上就好了,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说话,给那老太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趁着功夫给梳了个小辫子。 宋清如自己晃了晃脑袋,刚觉得很好看,只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什么好看的都不行了,不过是丑人多作怪罢了。 等饭好了,宋为民从墙角拖出来一个饭桌子,平时碍事都是立起来的,那老太给盛饭,一人都是满满的一大碗,手艺很好,饭菜的原香味。 里面都是菜叶子切成了条,白的绿的都有,一家人都吃的很香。 就是宋清如也有一大碗,剩下的刮了刮锅底,那老太自己也是一碗,只不过平平的稀一点。 看着一锅子多,但是架不住人多,一人一大碗就没有了,宋清如也没有说话,自己拿着勺子慢慢的吃,她拿不起大碗来,吃饭都是勺子。 看她吃得好,宋为民就微微点头,“今天吃饭吃的好,也能自己下来了,多吃点,不够我碗里还有。” 宋清如连忙点点头,“够吃了,够吃了,你还要上班,多吃点好。” 人一会就吃饱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面就冷清下来了,那老太端着一盆子衣服进来,屋子里面洗衣服,省的外面冷。 “姥姥,给你吃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宋清如当然知道姥姥难做,家里面女儿都没有了,一个丈母娘在家里算什么事情呢,所以看着那老太,不停歇的干活,吃饭也心虚,她就故意吃的慢,剩下的都是给那老太留着的。 平日里,各人忙各人的,陪着她最多的就是那老太了,晚上都在这里面照应她,感情不是不深厚的。 前身没了,她也有感觉,一并继承了来,不能割舍。 那老太自己那一碗,菜少汤多,一会就消化了,看宋清如给她吃,一个劲的摆手,“我不吃,我都吃饱了,你放那里,一会儿饿了就吃。” 宋清如不听,给端过来了,一双鸡爪子一样的手,看着就跟要摔了一样,给喂到那老太嘴边上,“吃了吧,吃吧,别舍不得,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 那老太这才喝了,心里面舒坦,可不是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老三这身体一日日的看着好,她这心里面就有盼头。 宋清如心想,自己一定要好起来,这回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正想着怎么饱腹,宋清如老神在在的靠在床腿上,结果外面不想一阵吵闹。 不由得一个机灵,吓的。她平日里安静惯了,就怕吵闹打架,心里面不舒坦,其实就是怂惯了。 太红旗眉毛挑的老高,自己尖着手指拿了一块,满嘴巴的肉,一咬全是劲儿,心想我还不跟他生气,我吃了这叫更有劲儿生气,来劲了。 也不上去好了,竟然就靠在厨房门口,一口一口吃了一碗肉,这一碗肯定比摆盘子的肉多。 他就等着他爸来了,自己闲的无聊,也不喜欢看书,就在那里闭目养神一样的,这人,看起来虎气,实则心机深沉,平时不大动弹,但是一动起来真的没法说。 这边宋家已经是吃饭了,小桌子一围起来,竟然觉得满满当当了,宋为民有事要说,大家都搁着筷子等着呢。 “这是你们夏婶子,以后就在我们家了,你们以后喊妈。” 那老太很诧异,立时就看了夏冬梅一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既是要进门的那一位,只是这面相看起来跟女婿不相配,眼看着老不少呢。 一时之间,大家都看着夏冬梅,都纳闷为什么就选了这人呢,夏冬梅来的时候就怕孩子不好相处,怕这家里不接纳自己。 这回更是心里没个着落,只对着大家笑,一个劲的说,“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以后我给你们做饭洗衣服。” 又看到那老太,这身份更见尴尬了,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平时木讷的很,只是尴尬的笑。 那老太也笑,觉得这人还可以,就是委屈了女婿,不说是相貌堂堂,但是委实是个体面人,还是那句话,不相配。 大家都觉得不相配,但是宋为民既然带回来了,就是自己愿意的,那天跟着族叔回去了,族叔是个热心肠,知道宋为民虽然进了四九城,但是担子也重,不在家里歇一歇吃口饭就走。 竟然是带着窝窝头来的,吃着自己的窝窝头走的,等着回去的时候,族里长辈就都在,问一问是个什么打算。 都喜欢宋为民,小子有出息啊,宋为民自己想了想,“要生过孩子的。” 大家听了点点头,这是想找个好好过日子的,那样子黄花大闺女,要是想着做后娘,只怕是十之八九有图谋,要不就是傻大姐了。 一来二去就只剩下两个人,宋为民自己想了想,最后还是带着夏冬梅回来了。 亡妻已故,他葬礼上不哭,在家里也不哭,老人孩子都在,只是在族叔几个面前,涕泪横流。 “我与亡妻夫妻二十年,下面三个孩子可怜,老丈母娘也可怜,要是再娶,一定是顾家本分的。” 大家也不再去劝,原本是没看好夏冬梅的,只一点,夏冬梅比宋为民还要大三岁,本来就显老,这会儿更是看着年纪大了。 族里一个夏冬梅的本家姐姐,托人要说一说,这才能牵线搭桥,只是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是她。 夏冬梅可怜人一个,她原也是好家庭好出身,只是结婚这么多年,竟然只生了闺女,一口气儿三个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老婆婆指着鼻子骂,丈夫也是抬手就打。 再加上没日没夜的做活,这个年纪一副老态,身体也是不大能生了,那前夫一家也是狠心人,硬生生给赶出来了,不要了,要再去找一个能生儿子的。 她是真的苦命人,苦水里面泡出来的,腊月天里的小白菜,半生坎坷。 宋为民觉得尚可,夏冬梅是个过日子的人,这一点就可以了,老实本分能过日子。 第一面见的时候,宋为民当着族叔的面说,“你尽管放心,我家里孩子多,日子勉强过,只你好好对待家里的孩子老人,谁敢不给你养老送终呢?” 夏冬梅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她没儿子,被人说了无数次,心里也觉得有儿子好,吃尽了没有儿子的苦,听说宋为民家里有一个儿子,不用宋为民说,自己就对着宋清林好。 就是这样一个人,靠着宋为民那番话,自己一个包袱皮,挎着一个小筐子,里面是走之前本家表姐给装的大馒头,“你以后也算是有着落了,在那边好好的,虽然是不能生了,但是对着那边的孩子好,都是有良心的人,到时候你就是亲妈,一样养老送终的。” “妹子啊,这些你带着,去那边给孩子吃,孩子念你的好。” 夏冬梅自己抹着眼泪就走了,一双小脚走了一天,跟着宋为民从天津卫走到了北京城,走到了城南的皖南会馆。 戗面火烧是天津卫的好东西,跟别家火烧不一样,硬邦邦的咬不动,但是人家牙口好,觉得有嚼劲,干吃泡水都行,吃了撑肚子。 表姐家里一点白面,都给做了,那时候的人,对人实诚的很,只有盼着你好的,没有盼着你不好的,做的时候家里孩子馋的咽口水,愣是没给孩子一个吃,全给夏冬梅了。 那老太就是煮了菜粥,然后是杂粮的三合面饼子,都是粗粮,好一点的菜,就是那盘子腊肉了,给放到夏冬梅眼前吃,“你吃这个,多吃这个。” 这就是以前待人接物的本事了,就是家里孩子再想吃,上了桌子,都是紧着客人吃的,孩子都在一边馋的咽口水,看不下去就赶出去玩,待人热情又淳朴。 夏冬梅不吃,只一个劲的端着碗看着眼前的人,眼眶子发热,自己就低着头喝粥,眼泪就掉进碗里,谁也看不见。 宋清如家里面最小,兄姐只是低着头吃饭,看也不看那盘子腊肉,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吃。 一个大男人,现在才来得及看看老妻,死了的人一身轻松,活着的人还有无限烦忧,身后事都得一样一样来。 宋清如指了指那遇春的眼,“爸,让妈放心的走。” 人不能合眼,这是还有挂心事,只要活着的人,给宽慰几句,愿望了了,自然而然就走的干脆利索了。 宋为民想去给那遇春合眼,竟然没合上。宋为民嘴唇有些颤抖,心疼老妻到死不能闭眼,“你放心走吧,家里事别操心了,去那边好好等着,等孩子长大了,我也老了,到时候去找你就是。” 再去合眼,竟是还半睁着,宋清如一阵长声抽泣,死死的捂着嘴,两辈子,竟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人生第一大悲痛事。 无非是活着的人要继续痛苦,死了的人魂魄还要盘旋,一声无可奈何,罢了。 宋为民眼睛通红,几分萧瑟,几分悲凉,听着宋清如一声长泣,嗓子眼里面磋磨出血来,“好好走吧,老三以后我好好对待,有我一口吃的,不叫老三挨饿受冷。” 就这样,那遇春彻底闭眼了,浮萍半生,伶仃而去。 宋清如打量着的宋为民,一个极为清正的中年男人,一言一行都是妥帖,看着是很有担当的一个男人。 只是此时,不由得颓然,上身一件黑格子西装服,不是很有形状,只怕是那遇春裁剪出来的,穿在身上只觉得服帖,下面黑色的裤子,略微臃肿的样子,但是人自有一股子温和,是个好人,宋清如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三儿,你也莫要看了,外面冷了不好,你妈心疼你,去屋子里面好好睡一觉,没事。” 一番话极为温和,抬手想着摸一摸宋清如的头,却只看见自家小女儿簌簌的身子,万分疼惜,又是老妻临终心心念念的孩子,到底是疼惜的。 叹了口气,抱着老三就给送到里间去了,又给掖好了被子,再去看炉子,眼看这没火了,怕闺女冻着了,又去外面拿了小木棒子先去引火,然后再去夹了煤球进来。 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外面已经有人喊了,宋为民赶紧应了一声,匆匆的走,走了几步,刚挑起来帘子,又想起来三儿才转醒,只怕是饿了,要吃东西的。 “先不要睡,去给你炒个鸡蛋吃。” 转身出去了,一会就拿着两个鸡蛋进来,也没什么油烟味,淅淅沥沥一点油,跟没有一样。鸡蛋一磕,沿着锅圈一撒,便是满鼻子的香气了。 又给盛出来放到小碗里,他也是心疼孩子的人,家里面的活都能上手,从来没说是撂挑子不干,下班回来就是个大爷一样的作态,就按着以往老三的食量来的,两个鸡蛋算是足足够了。 宋清如捧着碗,温温的烫着指尖,看着宋为民出去了,一窝心子的暖,她只吃了两口,就撑不住了,想着睡过去了,抬手想着把鸡蛋放到床头柜上,竟是不能,只能枕头边上一放。 转眼就没有精神了,小炉子扑腾扑腾的火,上面温着一个紫铜水壶,黄灿灿的亮,这是刚过来年节,药水儿擦过的。 等着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哭声一片了,那遇春算是寿限短,昨晚上去了,今个儿就得入土去了,不能在家里多待着,不吉利。 乱槽槽的忙,这是要整理好人,要去郊外了,那老太当妈的定然不去,但是她跟宋为民说了,“我们虽然是母女,但是也是故人托付给我的,也是主仆,我得看着她下葬才行。” 到底是跟着去了,走之前也没人来喊宋清如,她这样子的身体,这样子的数九寒天,一出门没等着出城,只怕就跟着那遇春一起去了,家里人也没作声。 前面宋清林打头,捧着一个盆子,这是要摔盆的孝子,边上跟着礼仪先生,走到哪儿开始哭,哪儿摔盆子,哪儿噤声,全是他的指挥。 人走了,家里面也安静了,宋清如迷迷瞪瞪的,这会儿是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了了,这样的身体,只怕是等死的兆头,还要拖累着家里人。 好容易打起精神来,捏了捏自己浑身的每一寸骨头,摸不着肉的都是,都觉得不疼,仔细感受每一个器官,也没有毛病。 心里面就纳了闷了。这到底是什么病,打量着这家里,一片曾经富贵过的样子,金粉掉了也没有描补,只怕是倾然欲推,败落之相。 不过这年头,都穷,这家里养着孩子老人,还带着一个病秧子,勉力维持到现在,再厚的家底只怕是也没了。 宋清如自己熟谙各种佛经,自己不能送母亲一程,心里也不好受,支棱着身子爬起来,硬生生给开了半扇小窗户,胳膊防到窗台上支着,诵起来佛经。 她嘴巴里面不停,声音也不大,只是想着那遇春死不瞑目的双眼,把自己会的都给诵一遍,伴着亡灵上路,加持一下也是极好的。 太红旗后半夜被吵得实在是睡不着了,下午吃了午饭就想着眯一会,这么大的人了,极为喜欢睡觉,身子骨也是很好,这大冷的天,只一床被子就好,屋子里面有暖气,竟然还开着半扇窗户。 一觉起来满足的不行,结果隐隐约约就听见蚊子哼哼,他身后的这一片全是有权有势,从他窗户前的一片全是穷人家,正当眼前的就是闽南会馆。南贫北贱,东贵西富。 “吃没吃饭就走了?” 冬嫂一边上菜,一边答应,“吃了点排骨就走了,没吃饭。” “留饭了没有,一会回来吃,见样的留点。” 冬嫂子自己直起身子来,笑着看了看江长源,“您甭说,都给留好了,回来保管饿不着。” 先问好了,江长源才吃饭,心里面把太红旗当成宝贝。 黄佳妮紧紧捏着筷子,面无表情,心想真的是偏心眼,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呢,倒是先去关心那野孩子,她觉得自己很大度,容忍的很久了。 先不说别的,就光是能看得见的,老爷子这里多少好东西,每个月的供应跟工资,下面的人来探望,太红旗是近水楼台,吃喝不愁,比她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要舒坦的多。 84.见面 此为防盗章  放下锅子出去拿煤球, 一出帘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家里穷罢了, 一点东西都要寒酸成这样。 弯腰去夹煤球, 袖子一抹眼泪,再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出来,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 外面还是寒天雪地, 要是家里能生个火炉子, 大家一起烤火说闲话, 应该是极好的。 宋家家贫, 这么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两间房,虽说是后院两间正房,但是孩子大了也不够住。 只是现在都这样, 大家有地方挤挤算是好的了,一直都是那老太跟宋清如一个隔间,方便晚上照应, 这隔间是一个房间隔成了俩,外面的是宋为民夫妻, 另一件正房也是隔成两间,住着宋清林跟宋清婉,不可谓不局促。 宋清如精神差, 看着大家开始吃饭了, 认真看着吃什么, 不过就是一点剩饭罢了,分给亲戚邻居一点,也就将将够了。 全是粗粮,都是三合面的馒头,然后对着剩菜吃,一共是五个,一人一个,还有一个,那应该是给当家的,只是宋为民看着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比女孩子吃得少。 “我已经饱了,给老大吃,老大小子一个,消化的快。” 宋清林确实饿,他吃一个其实连点感觉都没有,就那么大的馒头,点点头自己吃了,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到处奔走,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累。 宋清如又昏昏睡过去了,耳边是一家子人的声音,间或是这个,间或是那个,声音不轻不重,一点也不刺耳,一时之间熨帖的不像话,她梦里都是喊着笑的。 心想怕什么呢,家里虽然穷,虽然时代不好,但是眼看着七零年了,就是再难过,也就是几年的难过了,熬过去就好了,这几年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没有门路。 那边太红旗对着爷爷吃饭,他自己一个半大孩子,从小就是跟着爷爷的,他爷爷江长源,红一代,风雨飘摇的年代里,也很有底气,因为八辈子祖宗都是贫农,根正苗红。 也没什么文化,混的位置不是很高,但是活的时间长啊,比他功劳大的更有能耐的,大概都没活到建国,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能活到建国的,现在时代不行,大概也都□□下去了,就他这样子的,功劳不是很大,能力不是很强,但是根正苗红的,能稳稳当当的。 江长源孤寡老头子一个,就他一个人在大院里享受高级待遇,身边没一个孩子,就只带着太红旗,从小看着长到现在的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孙子里面,最疼爱的就是太红旗了。 看着自己孙子大口大口吃饭,高兴的不行,自己也跟着吃,“多吃肉,身体才好,你看看全是五花肉,给送来的都是最好的。” 住在这里面,啥也不缺,各种供应都很足,柴米油盐姜醋茶,要什么有什么,就连五花肉,都有人给送来。 太红旗喜欢吃肉,自己吃了不少,话少的不行,属于实干派的,你说你的,我吃我的,吃完了睡觉。 当爷爷的看着孙子吃的香,比自己吃了高兴,一个劲的给放碗里,太红旗给撕下来瘦的,然后给江长源吃。 江长源年纪大了,吃不了肥肉,但是这是五花肉,备不住就吃了,太红旗就给撕下来,自己吃肥肉,瘦的给江长源。 江长源心里更高兴了,这孙子孝顺他呢,眼睛眯起来,伴着米饭吃了,跟个寻常老人家一样。 “没事别老在家里面,明天出去玩玩。” 在家里就知道睡觉,怎么就这么能睡觉呢?江长源也弄不清楚,觉得大概是孩子内向了,没事就睡觉。 太红旗挑了挑眉,“爷爷,我在家里看书呢。” 给江长源气死了,看着他上楼,心想看鬼啊,一拿书就犯困,看书就跟催眠曲一样,真好意思说自己看书。 太红旗不管这个,进房间先看窗户,下意识看了看对面那个小窗户,关的死死的,但是里面昏黄的灯光晕出来,能看得清楚有人靠在窗户上。 心里面切了一声,觉得那人怎么这样,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靠在窗户上,八成是个瘫子,跟床结缘了。 还真的是八九不离十,宋清如这样子,跟个瘫子也差不多了。 晚上大家都去休息了,宋清如感觉身边有人,睁眼看是那老太,“姥姥,你去睡吧,我好好盖着被子呢。” 说话迷迷糊糊的,听的人心软,那老太是来给掖被子的,这样冷的天,被子盖不好,一晚上漏气,被窝里面很冷了。 她自己坐在床沿上,伸手把宋清如边上碎发别在耳朵后面,粗糙温热的大手,擦过脸蛋额头,宋清如很喜欢这感觉。 “这就去睡了,你也快睡吧。” 宋清如看着老太太要起来,期期艾艾的说出来,“姥姥。我想照照镜子。” 真的是好奇,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想看一眼,做个好梦,哪个姑娘不爱好颜色呢? 那老太起来,她床尾有口大箱子,平日里放衣服之类的东西的,自己掏出钥匙来,从里面找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给你看看,你也是的,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看镜子,不看也是最好看的,长得这么标致,长大了就是个大美人。” 一番话,说的无比自然,无比坦诚。 孩子们一哭,大院里都知道,大概是人没了,能起来的就起来了,这样子的事情,邻里之间帮把手,是个情分。 东厢房的田嫂子,天下少有的朴实人,推了推身边的汉子,“快起来了,我怕是那边那太太去了。” 田大叔一个机灵,抬头往外面一看,那家灯火通明,窗户缝溜进来的冷气,不由得心里面叹气,这当家的太太走了,剩下的不过是苦了孩子。 “快穿衣服,去给收拾收拾,帮着照看一下孩子。” 田嫂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心里面难受,突然就抬头看了一眼丈夫,期期艾艾的,“你说,会不会是老三啊。” 宋家老三,那遇春死都放不下的小女儿,大家都没有见过,只知道养着一个生下来就不行的病秧子,为了能活平日里是不见人的。 老一辈讲究,孩子要是不好养活,那就不要人看见,一怕是见的人多了,被阎王爷记起来了,只怕是要勾了命去。再一个,要是真的养不活了,大家相处多了有了情分,以后只怕是要好一顿伤心。 索性这老三生下来身子就不大好,就一直养在隔间里,这么多年,竟然是没人见过,那家为了好养活,对外也只说是个男孩子,不说是女孩子。 当年那老太重金请了个喇嘛,只说是不要人见,当个男孩子养着就好了,最少要人知道。那老太奉为圣旨一样,愣是没给外人看一眼,满人就是信喇嘛。 所以,田嫂子竟然是没见过老三,只知道是个病秧子,并且眼看着要断气的那种,心里面到底是盼望着那遇春活着的。 田大叔眼睛一瞪,“赶紧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都是可怜。” 可不是可怜,无论是谁去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老三只怕是以后好日子到头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当妈的伺候着,这当妈的没了,以后谁有那心思整天伺候着啊,跟着去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遇春结婚了就没工作,家里就靠着丈夫养家,伺候着老三这么多年,用了全部的心思,就这样老三还是半死不活的。 这半死不活的老三,真的是吊着一口仙气,家里面顾不上她,外面忙的跟陀螺一样,只她屋子里面一方死寂。 宋清如迷迷糊糊的转醒,晃晃悠悠的看了一眼这屋顶,上面白色的墙面,绘着彩绘,几种昆虫福兽,描摹的金粉已然褪了不少。 除了眼珠子转悠,半个时辰竟是一动也不动,不是不想动,只是身体根本就是鬼压床一样的沉,宋清如心想,只怕这前身是个病秧子,但就只是这样,她心里面也是不停的阿弥陀福。 前世求神拜佛,才有现在重生的造化,不管是哪里,总归是活着,她已经是满心的欢喜。 那老太掀开帘子来看,心里面记挂着老三,外面好些人来帮忙了,她也算是歇口气,赶紧来看一眼。 给仔细阖上门,屋子里面暗沉沉的,能看见炉子底部红彤彤的火炭子,家里就是再拮据,也不曾在寒冬腊月给老三断了火。 走近了一看,竟看到老三明亮亮的眼睛睁着,里面一股子精神头,枯木逢春一样的劲儿。 “老三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我得带着你去看你妈最后一眼。” 宋清如什么都知道的,那遇春的音容笑貌俱全,一幕幕闪现,只得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再抬眼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想着自己从现在到以后,都是这家人的亲生孩子一样,那遇春就是她生母,从一个孤魂野鬼到一家子,不过是片刻功夫,却是已经感同身受了。 那边那老太看着老三只是怔怔的流眼泪,吃傻了一般,又心酸又害怕,前个儿老三就是听到那遇春没几天的日子了,一时之间受不了刺激,喉咙里面呕出血来,怕家人担心,硬生生咽下去了。 本来三分能活的身子,立时就坏了,成了一口仙气吊着的苦命人,家里人都怕老三,怕她跟那遇春前后脚走。 那老太揽着她,扶着肩头,瘦骨嶙峋的咯人,“三儿,你莫怕,要好好的,你妈盼着你活呢。走的时候最放不下你,只愿你长大成人啊。” 即使宋清如是个外人,这会也是泪丝涟涟,挖心的疼,就在刚刚,她失去了母亲,两辈子唯一的母亲。 她自己抬抬手,竟然能动几分了,给那老太擦擦眼泪,“姥姥,我好着呢,以后也好,你也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我穿衣服,要起来送送我妈。” 老三整日在个隔间里,也不能起床,只能在床上躺着,加上天冷,也不出门,生怕得了风寒掉了命。 那遇春就这样害怕冻着闺女,给做了薄薄的贴身的夹袄棉裤,要起来还要外面穿一层老棉袄老棉裤。 宋清如自己没力气,恍恍惚惚跟个青面獠牙鬼一样,都是病的,没个好气色,她至今也没来得及看自己一眼什么样子,也不在乎了。 好容易穿起来了,外面恰好没人,大家都去外面搭灵堂了,那老太看老三走路都是软的,想着抱起来,竟然也没力气,六七十的老太太了,哪里来的力气。 “没事,姥姥,我自己走过去。” 人就躺在地上,地上是一个床板子,北地的规矩,人要是不行了,大厅里面放个底床板,就是等着穿寿衣了,死在床上的不吉利。 85.成了 此为防盗章  半个白面馒头,周大福一看, 眼泪哗哗的, “爸不吃这个, 白面有啥好吃的,你吃了长个子,昨天打的疼不疼啊。” “我不疼,我知道你打我是为了我好, 让我跟着我妈。” “哎哎,不说了, 一会有人了,这个你拿好了, 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你妈不会做,里面有十块钱, 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自己饭都吃不起了, 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 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 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 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 跟着亲妈肯定好, 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 一边自己背着人哭,“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说话都不成样子,“爸,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姥姥,咱俩分开捡。” 匆匆说完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拐杖了,自己别在框子里,然后两只手弯下腰来就开始抢。 能在这里混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踩一脚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担心宋清如让人欺负了。 结果压根就没事,宋清如就跟鱼儿到了水里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缝钻,那身姿竟是从没有过的灵活。 她两辈子第一次捡菜叶子吃,但是这心情就跟捡钱一样,全是白来的,尤其是现在肚子里面叽里咕噜的叫,她吃得少,家里粮食确实不够吃,这几天都是欠一点吃饭,大家都这样,卯足了劲儿想着好好吃一顿。 所以,一时之间,颇为凶残,手跟乌鸡爪一样,来回几把就一手的菜。 这会身体也不说不好了,麻溜的厉害,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头,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弯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们早上都能吃饱了,剩下的我们中午烧汤喝。” 宋清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是高兴啊,宋家这一日三餐的构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干粮,晚上更惨,连菜都没有的粥,寡淡的杂粮粥罢了。 这还是多亏了那老太早上去捡一点菜,不然连点菜都没有的。 回家就一个理菜,一个收拾炉子,满满的一锅子菜粥,宋为民眼尖,看见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呛的,手快就这样。 “这手是怎么了?” “我去捡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吃饱了。” 宋为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没说,乐呵呵的,“你别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一对兄姐也在边上附和,宋清如自己喝了一大口粥,咸咸的很好喝,“都不能去,我跟姥姥去就好,你们都有自己的事情,睡少了不好。” “就这意思,你们好好念书就可以了,看书时间都不够,哪里能去做这个分散精力。” 那老太虎着脸,以前就说过这个事情,就想着要孩子好好读书,“我捡菜为什么,不就是让你们吃饱了有力气读书,你们跟着我去捡菜干什么?” “为民也别去,一个大男人,养家糊口的,跟着我们一群老婆子混干什么,好好上班才是真的。”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不作声了,宋为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有时候还要加班加点的,在税务上干就是这样,工资也就是饿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因为饿的,饿怕了,还不是一两次挨饿,不知道饿了多少次,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家里就来人了,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族里的长辈,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下面一个县里的,家族庞大,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你中年丧妻,我们看着也难受,家里面一大摊子,也没人操持,孩子们也还小,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你也没心思去管。再一个,长安米贵,这么多人要吃饭,你一个人赚几个钱啊,找个人来帮衬一下子多好。” “我们给你留意了几个人,都是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几个孩子,你放心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隔间的那老太一脸沉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心里是愿意的,再娶一个,毕竟家里没有女人不像样子,也不叫过日子,只要是个品性好的,没什么愿意不愿意。 总得过日子,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时候人家宋为民没有对不起她,现在一大摊子事情,再找一个无可厚非。 宋为民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答应了,给家里留了话,就跟着族叔去天津卫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时候那老太给带着干粮,一个劲的嘱咐宋为民,“你要是见到好的合适的,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这家里好呢。” 宋为民就这样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对着一对兄姐挤挤眼,“早上来了一个族叔,说是要给爸再找一个,爸去那边看一下。” 这不是孩子该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说,只给孩子吃饱了,“你们好好念书就行了,你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要是人来了,不许给人家看脸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过个好日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宋为民算是乡下混出来的,而且是公家饭,老家很多人都愿意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愿意的。 毕竟是大地方,家里还有房子,丧偶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以后难道还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欢年轻的,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齐了比什么都好使,这是那老太这几天最常说的,怕几个孩子跟后妈不对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个她心里也担心,女婿虽然说是给养老,可是要是人家进门来,没道理供养者你这个前亲家,人家有自己的娘家呢。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醒过来就坐在那里,宋清如一个屋子就听见了,今晚的月光皎洁,别样的好看。 透过窗帘缝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脸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弯弯的月,微微的晃动,宋清如黑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姥姥,你醒了吗?” 那老太自己吓了一跳,“醒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飘,“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就是以后我给你养老,等着我好了,就出去工作了,到时候也能赚钱给你花,你就先照顾着我,等我再大大就好了,你是我姥姥。” “就是我后妈进来了,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不然我也不同意的,爸爸都没有说什么呢,你照顾我最多,我护着你。” 那边那老太靠在床板上,一窝子的眼泪止不住,真的是没想到小三说出来这样子的话。 生下来那么一点,就是她带大的,那时候那遇春坐月子,死活没奶水,都是那老太到处要羊奶,最后给孩子养着出了月子。 身体不好,晚上喝水吃饭,都是她伺候的,再一个孩子长大了,知道一些事情了,难免心情低落。 大家也都知道,病着的人喜欢耍脾气,无缘无故的很气人,但是那老太就没有生过气,一直乐呵呵的,气狠了也要伺候孩子。 这些宋清如都记得呢,一番话说出来,声音虽然小,但是很坚定,就是这么想的,也要准备这么干。 无论最后成不成,那老太现在听了,心里面就跟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样,舒坦的不行了,她老婆子一个,啥也不怕。 一夜好睡,第二天照样早起来去捡菜叶子,一老一少陪伴着也不算是寂寞,几个孩子里面,其实最疼的就是宋清如了,用的时间精力最多,比上面那一对兄姐上心的多。 昨晚听了那一番话,更觉得亲切,宋清如是老太太的心肝眼珠子了。 下午在那里看天色,又是一场大雪,看看那粮食缸子,浅浅的要见底了,这个月才到中旬,已经是没几天的粮食要吃了。一家人指望着宋为民那点工资,虽说是几个孩子都有供应,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点罢了,养不活的。 早些年名声就很一般,丈夫在外面的时候就跟别人有点勾连,只是后来闺女大了,为了闺女着想也断了,一心一意守着闺女。 都说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那寡妇又何苦为难寡妇呢?王太太跟何寡妇,都是看不顺眼,王太太家里三个闺女,喝寡妇年轻点,只一个闺女。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自己不要脸,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丈夫死了,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你见过还是怎么的,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听见了插着腰,横眉竖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86.一锅鸡汤 此为防盗章  那老太自己挎着小篮子, 这才四点钟, 她就起来了,去蔬菜公司的门口,早上正好是忙活的时候,不少工人在那里运输蔬菜,然后给分摊到各个点。 她抗不了菜, 但是捡一点菜叶子也是好的, 这时候无非就是一点白菜叶子, 菠菜叶子,人家扔出来的肯定是不好的, 很多老太太来捡菜叶子。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 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 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 有多少捡多少, 她也是富贵过的人, 只不过纵观这辈子, 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 回家就五点钟了,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进屋子一看, 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 脸上竟然红扑扑的, 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 到底是没妈了,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走了一个小时了,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她心细如发,天底下第一等的体贴人,想着乌漆吗黑的出去了,这会子再去看看那半篮子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嫌弃。 炉子边上有马扎,拉过来一个,顺手拉了一个菜盆子,就从篮子里面往外理菜。 那老太更心酸了,自己去装水烧锅子,少不得又要流几滴眼泪,心想着这孩子,以前都是清高的不行,不吃这样的菜,也不乐意她去捡,觉得丢人。 屋子里面宋清如看着那菜叶子,都是外面不好的,有的蹭了,有的长得脏,还有的虫眼多。 她自己小心撕着坏了的,烂了的,能吃的就都吃了,老了不新鲜的也吃,现在粮食不够吃,政策上说是以菜代粮,谁管好不好吃,吃饱了就可以。 一家子都起来了,宋为民自己屋子里外收拾着,一对兄姐睁开眼睛就读书了,那老太做饭,一篮子菜,基本上都给吃了,早上起来吃稀的,就靠这点菜,里面抓一把玉米粉。 伸着勺子搅和一下锅子,宋清如老老实实的看着,看着自己姥姥手上都有老年斑了,一点也不白胖,只是干瘦,这老人家一直省着自己的嘴,给孩子吃,给当家的吃。 “姥姥,等我好了,我跟着你一起去。” 那老太把勺子搭在锅盖上,看着宋清如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一双好眼睛,杏核子那么大,眼角开的深。 “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干什么,在家里好好的不生病啊,姥姥就高兴了。” “姥姥,我马上就好了,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说话,给那老太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趁着功夫给梳了个小辫子。 宋清如自己晃了晃脑袋,刚觉得很好看,只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什么好看的都不行了,不过是丑人多作怪罢了。 等饭好了,宋为民从墙角拖出来一个饭桌子,平时碍事都是立起来的,那老太给盛饭,一人都是满满的一大碗,手艺很好,饭菜的原香味。 里面都是菜叶子切成了条,白的绿的都有,一家人都吃的很香。 就是宋清如也有一大碗,剩下的刮了刮锅底,那老太自己也是一碗,只不过平平的稀一点。 看着一锅子多,但是架不住人多,一人一大碗就没有了,宋清如也没有说话,自己拿着勺子慢慢的吃,她拿不起大碗来,吃饭都是勺子。 看她吃得好,宋为民就微微点头,“今天吃饭吃的好,也能自己下来了,多吃点,不够我碗里还有。” 宋清如连忙点点头,“够吃了,够吃了,你还要上班,多吃点好。” 人一会就吃饱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面就冷清下来了,那老太端着一盆子衣服进来,屋子里面洗衣服,省的外面冷。 “姥姥,给你吃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宋清如当然知道姥姥难做,家里面女儿都没有了,一个丈母娘在家里算什么事情呢,所以看着那老太,不停歇的干活,吃饭也心虚,她就故意吃的慢,剩下的都是给那老太留着的。 平日里,各人忙各人的,陪着她最多的就是那老太了,晚上都在这里面照应她,感情不是不深厚的。 前身没了,她也有感觉,一并继承了来,不能割舍。 那老太自己那一碗,菜少汤多,一会就消化了,看宋清如给她吃,一个劲的摆手,“我不吃,我都吃饱了,你放那里,一会儿饿了就吃。” 宋清如不听,给端过来了,一双鸡爪子一样的手,看着就跟要摔了一样,给喂到那老太嘴边上,“吃了吧,吃吧,别舍不得,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 那老太这才喝了,心里面舒坦,可不是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老三这身体一日日的看着好,她这心里面就有盼头。 宋清如心想,自己一定要好起来,这回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正想着怎么饱腹,宋清如老神在在的靠在床腿上,结果外面不想一阵吵闹。 不由得一个机灵,吓的。她平日里安静惯了,就怕吵闹打架,心里面不舒坦,其实就是怂惯了。 等着见了田大叔,也提起来这个事情,“我看着人不错,对孩子们也好,找营生不怕钱少,也能吃苦,应该好找的,你多打听一下。” 家里面谁也不知道,只三天后,吃了早饭没一会儿就看见夏冬梅背着一个大包袱来了,那包袱是真的大,她背都佝偻了,宽比得上她三个。 宋清如赶紧开门,一进门就接到地上来,夏冬梅自己擦擦汗,笑着解释,“这是医院的床单被褥,我拿回来洗,一套一分钱呢。” 看着极为高兴的样子,一套一分钱,医院带回来的消毒液,一套就是枕套床单加上被套。 那老太打开来一看那医院名字,离着这里很远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背回来的,“你别一个人去背了,等着下次让清林跟你去。” 夏冬梅赶紧摆摆手,“这有什么,别耽误孩子,全是被褥又不沉,清林好好看书就行了。” 那老太也跟着一起洗,两个人一起做活,死活不让宋清如沾水,“水凉,你不要沾,到时候肚子疼。” 看着宋清如那双骨节鲜明,嫩白如玉的手,夏冬梅只觉得这不是应该洗衣服的手,她对着前面留下来的孩子,总是极大的宽容,极大的关照。 洗衣服的水,就跟王太太说的一样,哪里能要热水,烧水不要煤啊?煤不要钱啊? 都是冷水,里面是刺骨的凉,不然不够本钱的,这伙计本来就是要求高钱少,拿回去给医院,不干净的都要拿出来重新洗。 上面的污渍特别多,夏冬梅很用心,来回的揉搓,就这样,一上午两个人三分钱,给晾到外面去。 王太太回来了又要骂,觉得院子里面放医院的床单不吉利,白花花的一片,就是找事一样,夏冬梅怕院子里占空,都是自家门口拉起来的绳子。 王太太立着眼睛,修的精致的眉毛,眉尾些微的黄,是眉笔画出来的,穿着掐腰的袄子站在那里,盘着的头发纹丝不乱。 “不是我说,前个儿去捡菜叶子吃,今个儿就去拿这些脏东西回来,难道明天还要去跟死人要吃的,坟地里转悠一圈不成?真的是穷到家里了,什么都缺。” 话说的极为难听,极为缺德,宋清如愣了愣,屋子里面听着,什么叫跟死人要吃的? 屋子外面邻居就搭话了,“你这嘴巴干什么这样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没用着你家门前的地儿,干什么这么难听,都是邻居。” 宋清如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眼睛都气红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他们家要去跟死人要饭吃,去坟地里面转悠着吃祭祀贡品,心里面发狠,这王太太,简直是欺人太甚。 , “用的不是我家里的地,但是看着不顺眼,你说一个院子住着,怎么就挂着这么些东西,医院里面什么都有,也不怕有病菌回来,回头谁要是生病了,谁知道是怎么得的病呢?” 全是理由,有一种人,无理也要争三分,全世界说到最后都是为了自己转悠的,王太太嘚啵一张嘴,什么扯淡的理由都能找出来。 这张嘴,干的缺德事也不少了,屋子里面夏冬梅坐不住了,擦擦手就起来了,“我去看看,能不能给换个地方去。” “还能到哪里去,院子就这么大,我们在自己家门口晾起来的。” 那老太气的心口疼,你说糟心不糟心,有这样的邻居,隔几天就出来膈应你一下,你气的要死,人家照样吃喝,跟着一起出来。 “王太太,凡事讲个理,我们洗的干干净净拿出来晾,一没用你家门口,二来也没往你脸色糊,你在这里一口一个晦气,一口一个病毒,我倒是问问你,我们往你身上碰了?” “要我说,什么叫晦气,有个你这样的邻居才是晦气呢,平日里不是打骂孩子,就是说被人家里家常里短,就你家没个糟心事,就你家过得最如意是吧?” “闲来莫道他人非,王太太,你看我说的是不是这理?今个儿,我还就把这床单晾这里了,您小心点,别擦到我们家门口,给染了病毒。” 那老头自己说完,门就关上了,一般不计较这个,平时说话尖酸刻薄也忍忍,只是今天过分了,说的话真的是难听死了。 年纪大了动气,中午就没吃进饭去,心口堵得慌,吃了也难受,宋清如觑着那老太脸色,生怕憋出病来,老年人不能生气,不然容易心梗脑血栓,各种癌症然后还心口疼。 “姥姥,甭生气了,你跟她生气不值得,要是真生气了,我晚上悄悄地,趴在他们窗户底装鬼,吓死他们一家人。” 一边说一边还扒拉着头发,意思是自己真的长得很吓人,给那老太气笑了,心口一口气散了大半,“去吓唬她干什么,她亏心事干多了,来找的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 王太太天天在外面跑,干的是什么大家心里有数,现在特殊时期,小人得志,每天戴着红袖章,跟着街道上的积极分子,到处去作孽,威风的不得了。 眼看着这小小的皖南会馆要盛不下她这一尊大神了,什么都要管一管,看什么都要说几句,隐隐压着大家一头的架势。 不就是一个红袖章,就这么一胳膊肘子大的权力,还真的是让这王太太翻出来了浪花。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来,给你吃一个,刚出来热乎着呢。” 宋清如眼睛一亮,原来是蜜三刀,一块一块方方正正,背面划开三刀,上面撒了白芝麻,入手都还热乎呢,隐约看到里面蜜色流动,顶好的零嘴了。 “爸,你今天怎么买这个了。” 宋清如自己慢慢地在嘴边吃着,一块不小了,真的是蜜一样的幸福,眼睛都眯起来了,圆圆的杏眼一下子就跟个弯月一样,宋为民乐呵呵的。 “都拿去吃,给你大哥二姐一块,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今日是发薪日,手头略微宽裕,想着现在日子有奔头,三儿都好了,就想着给孩子买点零嘴,不多,但是孩子们高兴的跟什么一样。 87.约饭 此为防盗章 当时情况特殊, 战争时期的特殊现象, 回来一安逸了, 就不是那回事了, 照样娶妻生子。 这还是后来,老爷子江长源收到了电话,平壤太家没落了, 朝鲜那边情况越来越不好,太红旗妈妈亲自打电话,要把孩子送回来的。 她气性大,眼看着江田野头也不回的走, 到底是女子多情, 生了孩子就气出病来了, 没几年就不行了。太红旗送过来的时候才三岁,江老爷子养着,只说是收养。 但是收养不收养的,谁还不清楚啊, 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孩子,而且还是朝鲜来的,收养也不用跑那么远。 江长源不是不想让太红旗跟着江田野,毕竟是亲父子,在一起也亲近。 但是江田野结婚了啊, 儿媳妇家里也是高门大户的, 一样军功赫赫, 人家无缘无故当了后妈, 肯定是不接受的,再加上江田野也很迅速了,已经有儿子了,比太红旗就小一岁。 太红旗回来的时候,江田野太太是黄佳妮,正好是怀着第二胎,当时就气的肚子疼,江长源也是有点大男子主义,拉着自己儿子说。 “这是你的亲儿子,看看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样,你老婆说是不要,那是因为不是她亲生的,可是这孩子是你亲生的,你得硬气一点说句话。” 江田野这薄情郎,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没有太红旗日子过得更好,“爸,您看现在这样子,佳妮马上就要生了,我前面对不起红旗妈妈,不能再对不起佳妮了,这孩子跟她没关系的。” 话是很有道理,前面跟太红旗妈妈那样子,已经是对不起太红旗妈妈了,可是人死了,没办法了,不能在对不起现在的老婆黄佳妮了,也算的上是一个男人了。 黄佳妮一大家子是很满意了,可是全世界,只不过是对不起太红旗一个人罢了,江长源最后没办法了,他年纪大了,也不能养着孩子了,那么小一个多闹腾。 想着给自己小儿子闺女看着一起带着,毕竟是亲侄子,但是谁也不想要,这要是要了,以后怎么见大嫂呢,很有默契的不接话。 最后一阵来气,江长源自己养了,带回家了里来,这样子太红旗也碍不着其他人的事情了,但是为了这事情,这么多年了一直呕着一口气。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人家孩子不是你养吗,江长源就不明白了,干什么老是管教孩子。 黄佳妮俩孩子跟太红旗差不多大,一个小一岁,一个小三岁,大儿子叫江明日,小女儿叫江明月,看起来期望就不一样。 她就是看着太红旗不顺眼,今天来吃午饭,大家都在那里,太红旗本来在二楼来着,但是宋清如家里味道从后窗户一飘就进来了,他长身体的时候,一下子就饿了。 这就是他家啊,饿了去吃点东西没什么,自己就进了厨房,冬嫂一见他进来就知道饿了,正好有炖好的排骨,先给他盛了一碗。 “来,你在这里吃,吃完了还有啊。” 冬嫂拉了一个小板凳,平时择菜用的,给太红旗一整碗,早上刚送来的排骨,肉多着呢,还带着脆骨,想着要补钙,脆骨就多挑着给太红旗多吃点。 至于江田野跟黄佳妮俩孩子,她不是看着长大的,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啊。 谁知道姜明月闻到味道了,拉了拉黄佳妮衣角,“妈妈,我饿了。” 黄佳妮就去厨房,一下子就看到了太红旗,在那里大马金刀的坐着吃肉呢,心里面就一股子燥,这什么玩意,还好吃好喝养着。 她就是看不起太红旗,更看不起太红旗妈妈,低人一等一样。觉得好人家女孩子,谁跟个男人野合生孩子啊,未婚先孕也就算了,最后人走了还把孩子生下来,多大脸啊。 要是她,先不说不会干这样的事情,就是孩子也绝对不会要了,一根绳子吊死算了,心高气傲。 “哟,别说是一上午没见到人,原来在这里吃肉呢?” 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看了看那碗,有看一看冬嫂,很有警示作用了,冬嫂在家里做事情,肯定是和气为主。 “明月要不要吃一点,正好能吃了,看着大家都饿了,先垫垫,这么大的孩子,都不禁饿。” 黄佳妮也不是不要脸的人,说了这么一句让大家都不痛快了,她就舒坦了,端着一碗,给放到桌子上让两个孩子吃。 等着人走了,冬嫂生怕太红旗不舒坦,想说什么但是没法说。 黄佳妮很来劲了,她可以说太红旗,但是太红旗不能还嘴,不能搭腔,不然刹那就是火山爆发,跟个疯子一样咆哮。 这都是经验,太红旗自己刚才压根就没说话,你说你的呗,我就听听着,看冬嫂神色不对。 太红旗举了举碗,“再来一碗。” “哎哎,好,多着呢。” 其实心酸的不行,孩子哪里能心里舒坦呢,但是看着黄佳妮很正常的一个人,但是就是不喜欢太红旗,太红旗平时当个隐形人最好,不然就发飙。 小时候太红旗顶嘴一次,她就咆哮,对着江田野咆哮,对着家里人咆哮,这就是个心结了,有病了。 所以时间长了,为了求个安稳,只能是没病的让着有病的呗。 大家都这样,有病的大家不敢招惹,怕犯病,那就可劲让没病的忍着,没什么损失。可是这事儿,谁闷气谁知道,谁委屈谁知道。 太红旗自己巴拉了两大碗排骨,自己擦擦嘴,“我出去了,中午不吃饭了。” 自己踩着自行车就出门了,楼底下一溜的小伙伴等着了,自行车铃铛不停地响。 宋清如一直安静惯了,刹那间这么热闹,从后窗户上一看,好家伙,自行车啊,连着好几辆,一个个穿的体面极了,而且还有自行车。 打头的那一个,只觉得眉目英挺逼人,相貌堂堂,十分周正。一行人有说有笑,宋清如迅速的贴标签,有钱还有闲,而且是还有地位。 就这么一个山楂,家里面也是好东西,因为养着病人,有闲钱也都买药了,家里面很少买些零碎果子吃,有一点也是给老三吃了,上面一对双胞胎兄姐,从来不吃的。 小时候也许眼馋,但是长大了,也就习惯了,有点好的就放妹妹嘴里,就想着吃一点好的,身体也就好一点。 这些宋清如脑子里一瞬间闪现许多,“大哥,太酸了,我吃不了,你跟二姐吃。” 宋清林也不勉强,到底是一口给放到二姐嘴巴里了,“你全吃了吧,我也不喜欢吃酸。” 宋清婉一边嚼着,一边瞪了大哥一眼,什么不吃酸,一个两个的,只是就这么一个罢了,不然大家都能吃酸。 放下锅子出去拿煤球,一出帘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家里穷罢了,一点东西都要寒酸成这样。 弯腰去夹煤球,袖子一抹眼泪,再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出来,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外面还是寒天雪地,要是家里能生个火炉子,大家一起烤火说闲话,应该是极好的。 宋家家贫,这么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两间房,虽说是后院两间正房,但是孩子大了也不够住。 只是现在都这样,大家有地方挤挤算是好的了,一直都是那老太跟宋清如一个隔间,方便晚上照应,这隔间是一个房间隔成了俩,外面的是宋为民夫妻,另一件正房也是隔成两间,住着宋清林跟宋清婉,不可谓不局促。 宋清如精神差,看着大家开始吃饭了,认真看着吃什么,不过就是一点剩饭罢了,分给亲戚邻居一点,也就将将够了。 全是粗粮,都是三合面的馒头,然后对着剩菜吃,一共是五个,一人一个,还有一个,那应该是给当家的,只是宋为民看着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比女孩子吃得少。 “我已经饱了,给老大吃,老大小子一个,消化的快。” 宋清林确实饿,他吃一个其实连点感觉都没有,就那么大的馒头,点点头自己吃了,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到处奔走,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累。 宋清如又昏昏睡过去了,耳边是一家子人的声音,间或是这个,间或是那个,声音不轻不重,一点也不刺耳,一时之间熨帖的不像话,她梦里都是喊着笑的。 心想怕什么呢,家里虽然穷,虽然时代不好,但是眼看着七零年了,就是再难过,也就是几年的难过了,熬过去就好了,这几年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没有门路。 那边太红旗对着爷爷吃饭,他自己一个半大孩子,从小就是跟着爷爷的,他爷爷江长源,红一代,风雨飘摇的年代里,也很有底气,因为八辈子祖宗都是贫农,根正苗红。 也没什么文化,混的位置不是很高,但是活的时间长啊,比他功劳大的更有能耐的,大概都没活到建国,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能活到建国的,现在时代不行,大概也都□□下去了,就他这样子的,功劳不是很大,能力不是很强,但是根正苗红的,能稳稳当当的。 江长源孤寡老头子一个,就他一个人在大院里享受高级待遇,身边没一个孩子,就只带着太红旗,从小看着长到现在的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孙子里面,最疼爱的就是太红旗了。 看着自己孙子大口大口吃饭,高兴的不行,自己也跟着吃,“多吃肉,身体才好,你看看全是五花肉,给送来的都是最好的。” 住在这里面,啥也不缺,各种供应都很足,柴米油盐姜醋茶,要什么有什么,就连五花肉,都有人给送来。 太红旗喜欢吃肉,自己吃了不少,话少的不行,属于实干派的,你说你的,我吃我的,吃完了睡觉。 当爷爷的看着孙子吃的香,比自己吃了高兴,一个劲的给放碗里,太红旗给撕下来瘦的,然后给江长源吃。 江长源年纪大了,吃不了肥肉,但是这是五花肉,备不住就吃了,太红旗就给撕下来,自己吃肥肉,瘦的给江长源。 江长源心里更高兴了,这孙子孝顺他呢,眼睛眯起来,伴着米饭吃了,跟个寻常老人家一样。 “没事别老在家里面,明天出去玩玩。” 在家里就知道睡觉,怎么就这么能睡觉呢?江长源也弄不清楚,觉得大概是孩子内向了,没事就睡觉。 太红旗挑了挑眉,“爷爷,我在家里看书呢。” 给江长源气死了,看着他上楼,心想看鬼啊,一拿书就犯困,看书就跟催眠曲一样,真好意思说自己看书。 太红旗不管这个,进房间先看窗户,下意识看了看对面那个小窗户,关的死死的,但是里面昏黄的灯光晕出来,能看得清楚有人靠在窗户上。 心里面切了一声,觉得那人怎么这样,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靠在窗户上,八成是个瘫子,跟床结缘了。 还真的是八九不离十,宋清如这样子,跟个瘫子也差不多了。 晚上大家都去休息了,宋清如感觉身边有人,睁眼看是那老太,“姥姥,你去睡吧,我好好盖着被子呢。” 说话迷迷糊糊的,听的人心软,那老太是来给掖被子的,这样冷的天,被子盖不好,一晚上漏气,被窝里面很冷了。 她自己坐在床沿上,伸手把宋清如边上碎发别在耳朵后面,粗糙温热的大手,擦过脸蛋额头,宋清如很喜欢这感觉。 “这就去睡了,你也快睡吧。” 宋清如看着老太太要起来,期期艾艾的说出来,“姥姥。我想照照镜子。” 真的是好奇,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想看一眼,做个好梦,哪个姑娘不爱好颜色呢? 那老太起来,她床尾有口大箱子,平日里放衣服之类的东西的,自己掏出钥匙来,从里面找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给你看看,你也是的,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看镜子,不看也是最好看的,长得这么标致,长大了就是个大美人。” 一番话,说的无比自然,无比坦诚。 “为民也别去,一个大男人,养家糊口的,跟着我们一群老婆子混干什么,好好上班才是真的。”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不作声了,宋为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有时候还要加班加点的,在税务上干就是这样,工资也就是饿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因为饿的,饿怕了,还不是一两次挨饿,不知道饿了多少次,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家里就来人了,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族里的长辈,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下面一个县里的,家族庞大,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你中年丧妻,我们看着也难受,家里面一大摊子,也没人操持,孩子们也还小,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你也没心思去管。再一个,长安米贵,这么多人要吃饭,你一个人赚几个钱啊,找个人来帮衬一下子多好。” “我们给你留意了几个人,都是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几个孩子,你放心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隔间的那老太一脸沉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心里是愿意的,再娶一个,毕竟家里没有女人不像样子,也不叫过日子,只要是个品性好的,没什么愿意不愿意。 总得过日子,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时候人家宋为民没有对不起她,现在一大摊子事情,再找一个无可厚非。 宋为民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答应了,给家里留了话,就跟着族叔去天津卫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时候那老太给带着干粮,一个劲的嘱咐宋为民,“你要是见到好的合适的,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这家里好呢。” 宋为民就这样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对着一对兄姐挤挤眼,“早上来了一个族叔,说是要给爸再找一个,爸去那边看一下。” 这不是孩子该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说,只给孩子吃饱了,“你们好好念书就行了,你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要是人来了,不许给人家看脸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过个好日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宋为民算是乡下混出来的,而且是公家饭,老家很多人都愿意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愿意的。 毕竟是大地方,家里还有房子,丧偶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以后难道还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欢年轻的,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齐了比什么都好使,这是那老太这几天最常说的,怕几个孩子跟后妈不对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个她心里也担心,女婿虽然说是给养老,可是要是人家进门来,没道理供养者你这个前亲家,人家有自己的娘家呢。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醒过来就坐在那里,宋清如一个屋子就听见了,今晚的月光皎洁,别样的好看。 透过窗帘缝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脸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弯弯的月,微微的晃动,宋清如黑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姥姥,你醒了吗?” 那老太自己吓了一跳,“醒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飘,“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就是以后我给你养老,等着我好了,就出去工作了,到时候也能赚钱给你花,你就先照顾着我,等我再大大就好了,你是我姥姥。” “就是我后妈进来了,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不然我也不同意的,爸爸都没有说什么呢,你照顾我最多,我护着你。” 那边那老太靠在床板上,一窝子的眼泪止不住,真的是没想到小三说出来这样子的话。 生下来那么一点,就是她带大的,那时候那遇春坐月子,死活没奶水,都是那老太到处要羊奶,最后给孩子养着出了月子。 身体不好,晚上喝水吃饭,都是她伺候的,再一个孩子长大了,知道一些事情了,难免心情低落。 大家也都知道,病着的人喜欢耍脾气,无缘无故的很气人,但是那老太就没有生过气,一直乐呵呵的,气狠了也要伺候孩子。 这些宋清如都记得呢,一番话说出来,声音虽然小,但是很坚定,就是这么想的,也要准备这么干。 无论最后成不成,那老太现在听了,心里面就跟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样,舒坦的不行了,她老婆子一个,啥也不怕。 一夜好睡,第二天照样早起来去捡菜叶子,一老一少陪伴着也不算是寂寞,几个孩子里面,其实最疼的就是宋清如了,用的时间精力最多,比上面那一对兄姐上心的多。 昨晚听了那一番话,更觉得亲切,宋清如是老太太的心肝眼珠子了。 下午在那里看天色,又是一场大雪,看看那粮食缸子,浅浅的要见底了,这个月才到中旬,已经是没几天的粮食要吃了。一家人指望着宋为民那点工资,虽说是几个孩子都有供应,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点罢了,养不活的。 “吃没吃饭就走了?” 冬嫂一边上菜,一边答应,“吃了点排骨就走了,没吃饭。” “留饭了没有,一会回来吃,见样的留点。” 冬嫂子自己直起身子来,笑着看了看江长源,“您甭说,都给留好了,回来保管饿不着。” 先问好了,江长源才吃饭,心里面把太红旗当成宝贝。 黄佳妮紧紧捏着筷子,面无表情,心想真的是偏心眼,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呢,倒是先去关心那野孩子,她觉得自己很大度,容忍的很久了。 先不说别的,就光是能看得见的,老爷子这里多少好东西,每个月的供应跟工资,下面的人来探望,太红旗是近水楼台,吃喝不愁,比她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要舒坦的多。 她跟江田野两个人拿工资,但是比不上老爷子一个,平时的稀罕东西也少,养着两个孩子,衣食住行都是要钱得。 江长源一看儿媳妇脸色就觉得糟心,真的不欠她的,你说大家都不养着这个孩子,最后他养着,不是没问黄佳妮要一分钱,没让黄佳妮给做过一次饭,摆个脸色给谁看呢。 只当做看不见,“明日你待会走的时候,记得带着两管子蜂蜜,跟你妹妹一人一瓶子。” 江明日很秀气的一个孩子,笑起来有点羞涩,平时也不说话,“爷爷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喝,喝这个通肠胃的。” 江长源脸色就缓和了,孩子好就好,“没事,爷爷这里还有,你拿去喝就好了。” 一边吃饭,有点难心,你说他在这里一家子吃饭,他大孙子太红旗还在外面晃悠,尤其是江田野这个当爸的,就跟死的一样,绝对不多问一句,生怕跟自己有关系。 吃了饭,江长源是要跟儿子谈一谈的,“现如今你二弟在南京,你妹妹在新疆,也就是你一直在这边了。” 家里三个孩子,都在不同的军区,回来都很困难的,江田野是发展的最好的,能混到中央来。 江田野摸不着头脑,寻思着老爷子难道是想一家子团聚了,但是不可能的,这回来太扎眼睛了,一家子最后出问题了,岂不是一窝端。 江长泽只好自己说明白,不然生闷气的还是自己,“你平时来,怎么就不关心一下红旗,就连话都不肯说一句呢,未免让孩子太寒心了。” 这个孩子不是江田野养的,也不是他陪着长大的,真的是没什么感情的,再加上小时候这孩子诸多不听话,真的是不如一个陌生人了。 江田野这才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他自己也很不耐烦,“我当初就说过了,就算这孩子留下来,跟我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现在以后,都跟我无关。” 听到这句话,说实话,江长泽心里面拔凉拔凉的,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寒心,现实比战场更可怕。 “你走吧,你记住这句话就好,那红旗我当成自己的亲孙子来养的,那就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回去跟你媳妇也说一下,别没事就去找红旗的茬子,说实话,红旗妈也好,红旗也好,都不欠她的,别整天摆脸色了。” 绝情的话谁不会,人家太红旗真的是跟黄佳妮没有任何关系的,为什么黄佳妮每次都跟孩子过不去呢,不大不小的见面就是疙疙瘩瘩。 这几年还收敛了,应该说是太红旗长大了,收敛了情绪不去刺激她了。 这话江田野回家也没跟黄佳妮转达,没意思的,要是能想过来,不至于这么多年还发疯,他现在是往上爬的好时候,家里也没有事情要操心,一辈子一帆风顺。 太红旗就是他一辈子的污点,所以他一开始就考虑的很清楚,这个孩子不能认,现在也不能认,就当没有。 黄佳妮忍不住抱怨,看着女儿在那里巴拉从江长源那里带回来的东西,“你看看爸,把那个孩子当成宝贝一样,什么都不缺,养成了什么脾气,早晚要闯祸的。” 非典型的陷害方式,一般的碎嘴女人都这样,动不动就拿长大了闯祸,长大了就歪这样的预言来警告身边的人,希望大家给孩子一个教训罢了。 这话曾经说过不止一次,一点点小事在太红旗身上就跟罪过一样,太红旗又一次气狠了,冷笑着问她,“你是预言家吗?每次都预言,那你预言一下你自己吧。” 就这么一句话,黄佳妮借着由头又发了一次疯,简直惹不起了。 江田野皱了皱眉头,“你不要去去管他,以后也不用注意,当空气难道不好?” 说完就很糟心了,自己去办公室了,他们这是军属楼,分着房子住,全是军嫂或者是军官公寓,军官公寓是给单身军官的,到了职位就可以申请。 男人走了,只能对孩子抱怨,老大不愿意听这个,觉得太红旗是自己兄弟,就算是不来往也是血缘兄弟,只有江明月跟她妈一个样,和黄佳妮一个鼻孔出气。 “你看看你爸,什么人啊,当初这个孩子来的时候,都已经说不要回来,在朝鲜那边每个月给钱就好了,也不知道你爷爷什么毛病,非得把孩子接回来。” “现在好了,一养这么多年,竟然是个白眼狼一样,不认我也就算了,连你爸爸也不认,跟个畜生有什么区别。” “见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谁欠他的啊,话不多说一句,每天阴着脸不知道想什么,一看就是很有心计,不知道给你爷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什么好的都给他。”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为了江长源的那一点东西,江长源有一句话说得对,家里面三个孩子,就只有江田野在家里,所以基本上他的东西黄佳妮都觉得是自己家里的。 她有点眼皮子浅,不然家里饿不着冷不着的,不至于去惦记老公公的那一点东西,说白了不就是吃喝穿用的东西吗? 但是她自己就为了这些怄气,还不能不去,不去岂不是全给了太红旗,还嘱咐孩子们多去,“你们要经常去爷爷那边,喜欢什么就跟爷爷说,不然一点都没有你们的。” 这话说的偏颇,但是孩子记在心里了,江明日男孩子不去想这些,但是江明月性格竟然跟黄佳妮差不多,老看不惯太红旗,连带着对爷爷也没什么感觉。 那老太自己挎着小篮子,这才四点钟,她就起来了,去蔬菜公司的门口,早上正好是忙活的时候,不少工人在那里运输蔬菜,然后给分摊到各个点。 她抗不了菜,但是捡一点菜叶子也是好的,这时候无非就是一点白菜叶子,菠菜叶子,人家扔出来的肯定是不好的,很多老太太来捡菜叶子。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有多少捡多少,她也是富贵过的人,只不过纵观这辈子,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回家就五点钟了,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进屋子一看,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脸上竟然红扑扑的,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到底是没妈了,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走了一个小时了,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她心细如发,天底下第一等的体贴人,想着乌漆吗黑的出去了,这会子再去看看那半篮子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嫌弃。 炉子边上有马扎,拉过来一个,顺手拉了一个菜盆子,就从篮子里面往外理菜。 那老太更心酸了,自己去装水烧锅子,少不得又要流几滴眼泪,心想着这孩子,以前都是清高的不行,不吃这样的菜,也不乐意她去捡,觉得丢人。 屋子里面宋清如看着那菜叶子,都是外面不好的,有的蹭了,有的长得脏,还有的虫眼多。 她自己小心撕着坏了的,烂了的,能吃的就都吃了,老了不新鲜的也吃,现在粮食不够吃,政策上说是以菜代粮,谁管好不好吃,吃饱了就可以。 一家子都起来了,宋为民自己屋子里外收拾着,一对兄姐睁开眼睛就读书了,那老太做饭,一篮子菜,基本上都给吃了,早上起来吃稀的,就靠这点菜,里面抓一把玉米粉。 伸着勺子搅和一下锅子,宋清如老老实实的看着,看着自己姥姥手上都有老年斑了,一点也不白胖,只是干瘦,这老人家一直省着自己的嘴,给孩子吃,给当家的吃。 88.哭了 此为防盗章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 你见过还是怎么的,捉奸成双, 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 平日里嘴上不饶人, 听见了插着腰,横眉竖眼的, 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 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 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 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 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 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样也就算了, 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 一等一的不对付, 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 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 闺女叫楠楠, 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说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说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没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过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里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说清楚了,我们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过,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说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个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说这个,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个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没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欢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这里啰嗦什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还没答应,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个,应了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头就来捧着我,我就是长得比你漂亮。” 院子浅,一喊后院儿都听见了,王太太出来一看,那还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开,都拼命一样,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气儿下不去。 好容易拉开了,王太太在家里骂闺女,“你谈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还怪谁呢?” 小桂一边做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心里就纳闷了,只以为姥姥对自己妈不是亲生的一样,没想到对三姨也是这样,别看她小,但是心里比谁都看的清楚,不然当初不跟她爸来这边。 这邻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辈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气,谁也不搭理谁,别扭着呢。 所以遇到邻居家里的事,凡事多看开点,吃点小亏也无事,图个安稳,要是过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别去多费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觉丢脸,学校里面呢也不去了,整日里跟着王太太去街道办,倒是有事情干,有点小权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里面憋着坏呢,有一天看见何寡妇跟一个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记在了心里,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妈,何寡妇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还记得是那些人吗?” “这谁还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该下地狱。” 王太太漫不经心的说,也没用脑子,何寡妇确实是私底下有勾连的,偷情这回事,你干了,无论是一回还是几回,总有风声走漏,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了,一个好家庭不容易,别轻易毁了。 享乐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觉得恶心愧疚吗?要是不觉得,那真的是私德有亏,下场好的少见。 同样是寡妇,王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因为她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没跟别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来做人。 三姐儿跟王太太如出一辙的眉峰在黑夜里跳起来,“谁说不是呢,就应该下地狱,一家子下贱人。” 王太太也没放心上,一会就睡了,三姐儿自己寻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来出门口,看见前男友在院子门口等着楠楠上学,手里拎着油条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见三姐儿就低着头不说话,很内秀的一个人,三姐儿是打算结婚的,毕竟现在高中,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啊?” 三姐儿错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一句,她就装作没听见,抬头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谁能想到一切的不幸来的这么突然,临近高中毕业的王三姐儿,就此登上了皖南会馆的舞台,随着跟楠楠的那一场手撕拉开了历史的序幕。 结果镜子拿来第一眼,宋清如捂着心肝,倒吸了一口冷气。真的是大晚上见鬼了,但是听着刚才那老太的话,觉得是不是看错眼了,角度不好。 又拿起镜子来转了转脖子,镜子也跟着脖子转悠,这下子是不背光,看的格外的清晰。宋清如不由得深深的闭上了眼睛,闷闷的把镜子给那老太,“姥姥,我睡了。” 那老太也叹了口气,女孩子大了就是这样,喜欢照镜子,但是每次看完了都不高兴,哄着说漂亮都不相信了。 她是真的觉得孩子好看,就是病久了脱了相,要是长开了,绝对是最好看的。把镜子收起来,然后上了锁,自己也去睡了。 宋清如整个内心都是崩溃的,躺在黑暗里,一个接一个的念头,怎么能丑成这样子,丑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可怕,就跟活见鬼了一样,皮肤白的跟粉末似的,眼底下一片青黑,眼窝子深陷,怎么看都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短命样。 可不是短命,这其实就是个去了的人的尸体,宋清如进来这么短时间,还没温养过来呢。 她死死的拽着被子,很是窘迫,不能这么丑下去,这么吓人真的是对不起大家了,很有自尊心了,一想起来刚才镜子里的模样,宋清如就开始做噩梦了。 自古以来,被自己的容貌吓得做恶梦的,也是少见了。 一个大院子里,别家都休息了,就只有西边的王老太太跟大闺女王春花在哪里嘀咕。 可是真的巧了,这边王家三朵金花,家里虽然没儿子,但是王老太太依然精神抖擞,是个大院里面的积极分子,这年头不好,不少人□□检举的。 这王老太太就闲着没事,每天袖子上一个红袖章,这家看看,那家看看,一时之间,这个时代造就的奇才威风的不行了。 这会儿跟自己大闺女一个屋子睡觉,忍不住就嘀咕,“你说当初让你别结婚,妈给你找个好的,你非得跑到乡下去,现在好了,活成这个样子怪谁呢,我脸都给你丢尽了。” 王老太太一生得意,最爱掐尖要强,养着三个女儿天仙一样,一般人看不上,就想着找那种有钱有势的,女儿又长得好教育的好,真的是不少人追求。 谁知道王大姐没开好头,当初要死要活跟一个穷工人好了,王老太太打死不同意,但是闺女自己跑了,谁能想到这才多久,直接离婚就回来了。 王大姐也不是当初的王大姐了,心灰意冷的,当妈的说话刀子一样,也只知道流眼泪,不会跟当初一样顶嘴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还以为你多大的本事,这么多年了,没见你往家里拿一分钱,欠你的啊。” “你看看你那德行,回来就是哭丧着脸,给谁看呢,离婚了就离婚,再找个就是了,还年轻怕什么。” 这王老太太就不是个安分人,女儿女婿离婚了,只有拍手鼓掌的,一点也不可惜,寻思着大女儿长得漂亮,好好操作一下不成问题。 王大姐本来是闭着眼睛流眼泪,听到后半句,要再找一个,脑袋里面就出现了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这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刚死了老婆的宋为民。 一想想,心里面一阵火热,也哭不出来了,她自己为什么离婚,还不是丈夫不体贴,喝醉了酒就打人,她也不嫌贫爱富,不然当初不去找个工人,就想找个体贴人罢了。 她这刚离婚回来几个月,大家都爱护她,看她每天愁眉苦脸的,也是可怜,有个什么新鲜东西,都给送一点。 那遇春身体好的时候,做饭的好手,什么东西一做,都是好吃的,还是家里面孩子多粮食少逼得,靠着一手好手艺养家。 同是女人,也可怜宋大姐,去挖点野菜什么的,做好了就端一碗过去,家里面孩子们从来不跑腿,那遇春要他们回家就要好好看书,跑腿的就是宋为民了。 一来二去的,只是觉得这人体贴,再加上看着宋为民下班了屋子里外的忙活,看着不是个甩手掌柜,就更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了,跟前夫不是一类人。 那遇春活着的时候没想法,这死了,想法就控制不住了,看了看王老太太,王大姐眼巴巴的提了个话头,“你看着,这一家怎么样啊?” 伸手一指,就是北边宋家那两间屋子。 “啊--” 王老太太一伸手,拧着宋大姐腰间一把细肉,就是没想到自己女儿有这个想法,“你就是贱皮子是不是,苦日子没过够,非得往火堆里钻,我养你干什么的。” “那宋家穷的都不行了,房子卖的只剩下那两间,家里面一个怎么也不死的病秧子,家里面都是张口吃饭的人,你不如去死了算了。” 恨得牙痒痒,王老太太气的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恨不得打死王大姐,没出息的东西。按照她的打算,就是二婚,也能给闺女找个好的,绝对不可能在穷窝子里过。 宋大姐身上应该是有逆骨的,不然不会嫁给了前夫,这会子也起来心思了,“怎么了,一个没老婆,一个没丈夫,凭什么不能在一起,犯法吗?还说人家穷,咱们连两间北屋都没有,只能一家子挤在这西偏房里。” 真的是一个好牙口,戳在王老太太的痛脚上,摸起来鸡毛掸子就开始打,“你给我顶嘴不是,你要是这么大主意,现在你就跟我滚出去,吃我的喝我的,能耐了啊,要不要脸了?” 一时之间几下子,王大姐也不说话了,呜呜的哭,自己命苦而已,她现在就只靠着娘家,离开娘家就真的喝西北风了。 宋清林也不勉强,到底是一口给放到二姐嘴巴里了,“你全吃了吧,我也不喜欢吃酸。” 宋清婉一边嚼着,一边瞪了大哥一眼,什么不吃酸,一个两个的,只是就这么一个罢了,不然大家都能吃酸。 放下锅子出去拿煤球,一出帘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家里穷罢了,一点东西都要寒酸成这样。 弯腰去夹煤球,袖子一抹眼泪,再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出来,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外面还是寒天雪地,要是家里能生个火炉子,大家一起烤火说闲话,应该是极好的。 宋家家贫,这么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两间房,虽说是后院两间正房,但是孩子大了也不够住。 只是现在都这样,大家有地方挤挤算是好的了,一直都是那老太跟宋清如一个隔间,方便晚上照应,这隔间是一个房间隔成了俩,外面的是宋为民夫妻,另一件正房也是隔成两间,住着宋清林跟宋清婉,不可谓不局促。 宋清如精神差,看着大家开始吃饭了,认真看着吃什么,不过就是一点剩饭罢了,分给亲戚邻居一点,也就将将够了。 全是粗粮,都是三合面的馒头,然后对着剩菜吃,一共是五个,一人一个,还有一个,那应该是给当家的,只是宋为民看着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比女孩子吃得少。 “我已经饱了,给老大吃,老大小子一个,消化的快。” 宋清林确实饿,他吃一个其实连点感觉都没有,就那么大的馒头,点点头自己吃了,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到处奔走,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累。 宋清如又昏昏睡过去了,耳边是一家子人的声音,间或是这个,间或是那个,声音不轻不重,一点也不刺耳,一时之间熨帖的不像话,她梦里都是喊着笑的。 心想怕什么呢,家里虽然穷,虽然时代不好,但是眼看着七零年了,就是再难过,也就是几年的难过了,熬过去就好了,这几年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没有门路。 那边太红旗对着爷爷吃饭,他自己一个半大孩子,从小就是跟着爷爷的,他爷爷江长源,红一代,风雨飘摇的年代里,也很有底气,因为八辈子祖宗都是贫农,根正苗红。 也没什么文化,混的位置不是很高,但是活的时间长啊,比他功劳大的更有能耐的,大概都没活到建国,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能活到建国的,现在时代不行,大概也都□□下去了,就他这样子的,功劳不是很大,能力不是很强,但是根正苗红的,能稳稳当当的。 江长源孤寡老头子一个,就他一个人在大院里享受高级待遇,身边没一个孩子,就只带着太红旗,从小看着长到现在的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孙子里面,最疼爱的就是太红旗了。 看着自己孙子大口大口吃饭,高兴的不行,自己也跟着吃,“多吃肉,身体才好,你看看全是五花肉,给送来的都是最好的。” 住在这里面,啥也不缺,各种供应都很足,柴米油盐姜醋茶,要什么有什么,就连五花肉,都有人给送来。 太红旗喜欢吃肉,自己吃了不少,话少的不行,属于实干派的,你说你的,我吃我的,吃完了睡觉。 当爷爷的看着孙子吃的香,比自己吃了高兴,一个劲的给放碗里,太红旗给撕下来瘦的,然后给江长源吃。 江长源年纪大了,吃不了肥肉,但是这是五花肉,备不住就吃了,太红旗就给撕下来,自己吃肥肉,瘦的给江长源。 江长源心里更高兴了,这孙子孝顺他呢,眼睛眯起来,伴着米饭吃了,跟个寻常老人家一样。 “没事别老在家里面,明天出去玩玩。” 在家里就知道睡觉,怎么就这么能睡觉呢?江长源也弄不清楚,觉得大概是孩子内向了,没事就睡觉。 太红旗挑了挑眉,“爷爷,我在家里看书呢。” 给江长源气死了,看着他上楼,心想看鬼啊,一拿书就犯困,看书就跟催眠曲一样,真好意思说自己看书。 太红旗不管这个,进房间先看窗户,下意识看了看对面那个小窗户,关的死死的,但是里面昏黄的灯光晕出来,能看得清楚有人靠在窗户上。 心里面切了一声,觉得那人怎么这样,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靠在窗户上,八成是个瘫子,跟床结缘了。 还真的是八九不离十,宋清如这样子,跟个瘫子也差不多了。 晚上大家都去休息了,宋清如感觉身边有人,睁眼看是那老太,“姥姥,你去睡吧,我好好盖着被子呢。” 说话迷迷糊糊的,听的人心软,那老太是来给掖被子的,这样冷的天,被子盖不好,一晚上漏气,被窝里面很冷了。 她自己坐在床沿上,伸手把宋清如边上碎发别在耳朵后面,粗糙温热的大手,擦过脸蛋额头,宋清如很喜欢这感觉。 “这就去睡了,你也快睡吧。” 宋清如看着老太太要起来,期期艾艾的说出来,“姥姥。我想照照镜子。” 真的是好奇,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想看一眼,做个好梦,哪个姑娘不爱好颜色呢? 那老太起来,她床尾有口大箱子,平日里放衣服之类的东西的,自己掏出钥匙来,从里面找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给你看看,你也是的,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看镜子,不看也是最好看的,长得这么标致,长大了就是个大美人。” 一番话,说的无比自然,无比坦诚。 伴着一阵冷气,后面一个妇女,肩上一个包袱皮,胳膊肘那里挎着一个竹编的筐子,两头圆圆,中间一根挎手,最筐子上面盖着一块红布。 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后面挽着一个缵,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的,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小脚。 “回来了,赶紧喝一点热水,饭快好了,一会就吃。”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这天气冷的人不行,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怎么没有带回来,这妇女看着面相老,还是个小脚,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在门口进来,也不敢去隔间看,很是局促的样子,一身青布衣裳,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来,您歇着。” “没事没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里面夏冬梅坐立难安,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个子小,但是秋收冬藏这些,顶的上一个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说,“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里端着杯子喝水,“就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里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这是家里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里,“吃完了还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没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个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里,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说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子呢。” 可怜宋清如一直低着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瘦骨嶙峋的,恰似一只青面獠牙鬼。 自己病的脱了形状,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一心一意的孝女。 那边太红旗关了窗户,躺在床上养养神,心想他这个房间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但凡是前面闽南会馆里一点风吹草动,声音就能爬到他这二楼来。 昨晚上也不知是谁去了,闹腾了一晚上,太红旗最怕该睡觉的时候闹腾,心里面一股子燥,这会儿关上窗户,竟然还能听见那念经一样的声音。 听不清楚字,就只是嗡嗡嗡,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桌子上摆着一盘子山楂,捡起来一个最大的,然后在手里面掂量了掂量,找一下手感。 那山楂红彤彤艳丽,个头大的跟核桃一样,连着一点点的果蒂,冬日里闲着没事的时候,嘴巴里面打发几个,极有滋味,很是落胃。 要是有心思的,待到晚上的时候,家里面闲着火,给炉子上面一层矮盖子盖起来,上面放几个山楂,细火慢慢的翻着,到山楂软了,一去皮,那滋味,只怕是梦里才有。 太红旗还真的不是自己吃,他推开窗户,看着那青面獠牙鬼一样的,心里面使坏,心想让你大半天出来吓人,还在那里蚊子哼哼,且吃个教训吧。 胳膊往后一拉,然后一伸,那山楂就出去了,这时候的人准头极好,都是皮弹弓练出来的,太红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有的是劲头,吧唧一下。 宋清如自己本来就是强撑着的,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一心一意缅怀亡母,毕竟两辈子才有一个妈。 情到深处,不由得潸然泪下,结果未成想到迎面一个暗器,直接就给脑门子上来了一下,正中眉心处,那力道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宋清如这细皮嫩肉的,立时就一个后仰,本来伸在窗户外的脑袋缩回去了。 宋清如一时间发懵了,脑门子生生的疼,自己两只手撑着床,顾不得稳住身体,哆哆嗦嗦的先去关窗户,看着窗户紧闭,才虚了一口气。 89.老二 此为防盗章  瘦瘦小小的一个人, 后面挽着一个缵, 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的, 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小脚。 “回来了, 赶紧喝一点热水,饭快好了,一会就吃。”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这天气冷的人不行,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 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怎么没有带回来, 这妇女看着面相老, 还是个小脚, 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在门口进来,也不敢去隔间看, 很是局促的样子, 一身青布衣裳, 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 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 自己都坐不住了, “我自己来, 您歇着。” “没事没事, 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里面夏冬梅坐立难安,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个子小,但是秋收冬藏这些,顶的上一个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说,“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里端着杯子喝水,“就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里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这是家里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里,“吃完了还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没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个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里,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说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子呢。” “为民也别去,一个大男人,养家糊口的,跟着我们一群老婆子混干什么,好好上班才是真的。”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不作声了,宋为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有时候还要加班加点的,在税务上干就是这样,工资也就是饿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因为饿的,饿怕了,还不是一两次挨饿,不知道饿了多少次,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家里就来人了,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族里的长辈,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下面一个县里的,家族庞大,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你中年丧妻,我们看着也难受,家里面一大摊子,也没人操持,孩子们也还小,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你也没心思去管。再一个,长安米贵,这么多人要吃饭,你一个人赚几个钱啊,找个人来帮衬一下子多好。” “我们给你留意了几个人,都是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几个孩子,你放心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隔间的那老太一脸沉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心里是愿意的,再娶一个,毕竟家里没有女人不像样子,也不叫过日子,只要是个品性好的,没什么愿意不愿意。 总得过日子,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时候人家宋为民没有对不起她,现在一大摊子事情,再找一个无可厚非。 宋为民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答应了,给家里留了话,就跟着族叔去天津卫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时候那老太给带着干粮,一个劲的嘱咐宋为民,“你要是见到好的合适的,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这家里好呢。” 宋为民就这样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对着一对兄姐挤挤眼,“早上来了一个族叔,说是要给爸再找一个,爸去那边看一下。” 这不是孩子该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说,只给孩子吃饱了,“你们好好念书就行了,你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要是人来了,不许给人家看脸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过个好日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宋为民算是乡下混出来的,而且是公家饭,老家很多人都愿意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愿意的。 毕竟是大地方,家里还有房子,丧偶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以后难道还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欢年轻的,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齐了比什么都好使,这是那老太这几天最常说的,怕几个孩子跟后妈不对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个她心里也担心,女婿虽然说是给养老,可是要是人家进门来,没道理供养者你这个前亲家,人家有自己的娘家呢。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醒过来就坐在那里,宋清如一个屋子就听见了,今晚的月光皎洁,别样的好看。 透过窗帘缝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脸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弯弯的月,微微的晃动,宋清如黑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姥姥,你醒了吗?” 那老太自己吓了一跳,“醒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飘,“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就是以后我给你养老,等着我好了,就出去工作了,到时候也能赚钱给你花,你就先照顾着我,等我再大大就好了,你是我姥姥。” “就是我后妈进来了,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不然我也不同意的,爸爸都没有说什么呢,你照顾我最多,我护着你。” 那边那老太靠在床板上,一窝子的眼泪止不住,真的是没想到小三说出来这样子的话。 生下来那么一点,就是她带大的,那时候那遇春坐月子,死活没奶水,都是那老太到处要羊奶,最后给孩子养着出了月子。 身体不好,晚上喝水吃饭,都是她伺候的,再一个孩子长大了,知道一些事情了,难免心情低落。 大家也都知道,病着的人喜欢耍脾气,无缘无故的很气人,但是那老太就没有生过气,一直乐呵呵的,气狠了也要伺候孩子。 这些宋清如都记得呢,一番话说出来,声音虽然小,但是很坚定,就是这么想的,也要准备这么干。 无论最后成不成,那老太现在听了,心里面就跟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样,舒坦的不行了,她老婆子一个,啥也不怕。 一夜好睡,第二天照样早起来去捡菜叶子,一老一少陪伴着也不算是寂寞,几个孩子里面,其实最疼的就是宋清如了,用的时间精力最多,比上面那一对兄姐上心的多。 昨晚听了那一番话,更觉得亲切,宋清如是老太太的心肝眼珠子了。 下午在那里看天色,又是一场大雪,看看那粮食缸子,浅浅的要见底了,这个月才到中旬,已经是没几天的粮食要吃了。一家人指望着宋为民那点工资,虽说是几个孩子都有供应,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点罢了,养不活的。 转过身来,知道太红旗不大高兴,竟然又端出来一小碗腊肉,“给你拿上去吃,不然一会吃不到几口就没了,待会看在多吃肉的份上,不跟你爸生气。” 太红旗眉毛挑的老高,自己尖着手指拿了一块,满嘴巴的肉,一咬全是劲儿,心想我还不跟他生气,我吃了这叫更有劲儿生气,来劲了。 也不上去好了,竟然就靠在厨房门口,一口一口吃了一碗肉,这一碗肯定比摆盘子的肉多。 他就等着他爸来了,自己闲的无聊,也不喜欢看书,就在那里闭目养神一样的,这人,看起来虎气,实则心机深沉,平时不大动弹,但是一动起来真的没法说。 这边宋家已经是吃饭了,小桌子一围起来,竟然觉得满满当当了,宋为民有事要说,大家都搁着筷子等着呢。 “这是你们夏婶子,以后就在我们家了,你们以后喊妈。” 那老太很诧异,立时就看了夏冬梅一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既是要进门的那一位,只是这面相看起来跟女婿不相配,眼看着老不少呢。 一时之间,大家都看着夏冬梅,都纳闷为什么就选了这人呢,夏冬梅来的时候就怕孩子不好相处,怕这家里不接纳自己。 这回更是心里没个着落,只对着大家笑,一个劲的说,“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以后我给你们做饭洗衣服。” 又看到那老太,这身份更见尴尬了,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平时木讷的很,只是尴尬的笑。 那老太也笑,觉得这人还可以,就是委屈了女婿,不说是相貌堂堂,但是委实是个体面人,还是那句话,不相配。 大家都觉得不相配,但是宋为民既然带回来了,就是自己愿意的,那天跟着族叔回去了,族叔是个热心肠,知道宋为民虽然进了四九城,但是担子也重,不在家里歇一歇吃口饭就走。 竟然是带着窝窝头来的,吃着自己的窝窝头走的,等着回去的时候,族里长辈就都在,问一问是个什么打算。 都喜欢宋为民,小子有出息啊,宋为民自己想了想,“要生过孩子的。” 大家听了点点头,这是想找个好好过日子的,那样子黄花大闺女,要是想着做后娘,只怕是十之八九有图谋,要不就是傻大姐了。 一来二去就只剩下两个人,宋为民自己想了想,最后还是带着夏冬梅回来了。 亡妻已故,他葬礼上不哭,在家里也不哭,老人孩子都在,只是在族叔几个面前,涕泪横流。 “我与亡妻夫妻二十年,下面三个孩子可怜,老丈母娘也可怜,要是再娶,一定是顾家本分的。” 大家也不再去劝,原本是没看好夏冬梅的,只一点,夏冬梅比宋为民还要大三岁,本来就显老,这会儿更是看着年纪大了。 族里一个夏冬梅的本家姐姐,托人要说一说,这才能牵线搭桥,只是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是她。 夏冬梅可怜人一个,她原也是好家庭好出身,只是结婚这么多年,竟然只生了闺女,一口气儿三个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老婆婆指着鼻子骂,丈夫也是抬手就打。 再加上没日没夜的做活,这个年纪一副老态,身体也是不大能生了,那前夫一家也是狠心人,硬生生给赶出来了,不要了,要再去找一个能生儿子的。 她是真的苦命人,苦水里面泡出来的,腊月天里的小白菜,半生坎坷。 宋为民觉得尚可,夏冬梅是个过日子的人,这一点就可以了,老实本分能过日子。 第一面见的时候,宋为民当着族叔的面说,“你尽管放心,我家里孩子多,日子勉强过,只你好好对待家里的孩子老人,谁敢不给你养老送终呢?” 夏冬梅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她没儿子,被人说了无数次,心里也觉得有儿子好,吃尽了没有儿子的苦,听说宋为民家里有一个儿子,不用宋为民说,自己就对着宋清林好。 就是这样一个人,靠着宋为民那番话,自己一个包袱皮,挎着一个小筐子,里面是走之前本家表姐给装的大馒头,“你以后也算是有着落了,在那边好好的,虽然是不能生了,但是对着那边的孩子好,都是有良心的人,到时候你就是亲妈,一样养老送终的。” “妹子啊,这些你带着,去那边给孩子吃,孩子念你的好。” 夏冬梅自己抹着眼泪就走了,一双小脚走了一天,跟着宋为民从天津卫走到了北京城,走到了城南的皖南会馆。 戗面火烧是天津卫的好东西,跟别家火烧不一样,硬邦邦的咬不动,但是人家牙口好,觉得有嚼劲,干吃泡水都行,吃了撑肚子。 表姐家里一点白面,都给做了,那时候的人,对人实诚的很,只有盼着你好的,没有盼着你不好的,做的时候家里孩子馋的咽口水,愣是没给孩子一个吃,全给夏冬梅了。 那老太就是煮了菜粥,然后是杂粮的三合面饼子,都是粗粮,好一点的菜,就是那盘子腊肉了,给放到夏冬梅眼前吃,“你吃这个,多吃这个。” 这就是以前待人接物的本事了,就是家里孩子再想吃,上了桌子,都是紧着客人吃的,孩子都在一边馋的咽口水,看不下去就赶出去玩,待人热情又淳朴。 夏冬梅不吃,只一个劲的端着碗看着眼前的人,眼眶子发热,自己就低着头喝粥,眼泪就掉进碗里,谁也看不见。 宋清如家里面最小,兄姐只是低着头吃饭,看也不看那盘子腊肉,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吃。 离婚的时候,有一个闺女周小桂,当娘的看着可怜,想着带走,但是当姥姥的王太太死活不让,养闺女也就算了,还带着拖油瓶,美得你。 但是人家亲爹也不要,这孩子干不了什么活,还不是儿子,只吃饭谁愿意养着,来回摧攘了几次。 这不今天又来了,拉着周小桂,手里面拿着一个细竹竿,这是过年的时候放鞭炮,家家户户有个长竹竿,挑起来放鞭炮的。 周大福一脸胡子拉碴,就站在王家那两间屋子门前,“你给我出来,看看你闺女,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亲闺女都不要了。” 一个劲的叫嚷着,拉着的小姑娘就知道哭,哇哇的哭,到底是娘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哪里就能干坐着,屋子里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拉着王大姐坐下来,“别给我出去,你要是出去了,这事情没完。” 说了还不解气,掐着腰指着王大姐,“你就是眼瞎了,看看当初找了个什么玩意,就是下贱,那时候给你介绍多好的不要,就要这么一个下三滥。” 这不是第一次了,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自己手里面的竹竿就抽起来了,周大福这个畜生,对着自己闺女下手,“你给我大声哭,把你妈喊出来,喊不出来我就打死你,打到她出来。” 细竹竿抽上去,孩子腿肚子都打转,薄薄的棉裤都眼见的开裂了,宋清如自己趴在床尾上看,只觉得触目惊心。 孩子嗷嗷的哭,一下子跪在那里,嗓子里面磨了沙子一样,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妈--,妈啊,你出来看看,我是小桂啊,你让我到姥姥家里来吧,我洗衣服做饭,什么都行。我不要打死我了,你出来啊。” 男人喊可以当听不见,可是自己孩子喊,王大姐没一会就冲出来了,眼睛通红,一把夺过来竹竿扔到地上。 挥手就是一巴掌,“你王八蛋,这么打孩子,不就是不想养吗?你个王八蛋,虎毒不食子,我去你大爷的,你不得好死,一辈子绝户。” 周大福看了看孩子的脸,扯着嘴说了一句,“早这样不就行了,用得着费这个劲。” “你等着,我养大了小桂,不会认你的,她没你这个爸。” 王大姐咬着牙说出来,恨不得吃了周大福。 周大福自己很坦荡荡了,一脸的无所谓,“随你,你就当我死了。” 说完竟然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孩子就这么扔下来了,身边的人都要叹一口气。 那老太自己利索的洗衣服,对着宋清如忍不住唠叨几句,“这是个畜生,就因为离婚了不想要孩子,就不断的打孩子,给孩子打得浑身伤口还要逼着来这边,要不就自己当着面打孩子。” 宋清如知道世界上父母百态,但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多吃几口饭的事情,“没人管吗?” “管啊,怎么不管,但是人家说了自己的孩子,打打怎么了,谁家不打孩子啊?” 那老太说完了,拧干最后一件衣裳,端出去晾上了,一开始大家都劝,可是谁也管不了啊,不是自己家的事情。 王太太自己强忍着怒气,一下子把门关上,自己坐在椅子上,“你给我跪着。” 王大姐牵着孩子,一下子松了手,“妈,我错了,对不起您,但是您原谅我一回,以后都听您的,就养着小桂吧,你看看让那个混蛋要打死了啊。” 声泪俱下,周小桂也跟着跪在一边,挨了打的也不敢出声,只知道眼巴巴看着自己姥姥,她知道爸妈离婚前是姥姥,离婚后就不是姥姥了。 王太太自己看的无动于衷,只觉得烦心,一个女人二婚就不好嫁人了,再带着一个孩子,谁还要啊? 冷冷的看着王大姐,“你记好了,以后都听我的了。” 王大姐砰砰砰三个头,“谢谢妈。” 知道这是同意了,起来了带着小桂去上药了,一边上药一边哭,小桂自己笑了笑,觉得不疼。 每次打她了,她爸都要哭,然后让她来找她妈,说跟着她妈过好日子,有饭吃。 周大福那边,自己喝酒误了工,离婚了没多久工作也没了,家里这边兄弟多,闹腾着分家,他竟然被排挤了,什么也没有,又不是供应粮,自己都要养不活了。 也不知道一个好好的家庭,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刚结婚的时候很好的感情,蜜里调油一样。只是人不一样的年纪需求不一样了,周大福这人老实,不会争抢,厂里面干活不讨好,王大姐气不过,就为了这个拌嘴。 再加上家里妯娌多,是非也多,吵吵闹闹的,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周大福破罐子破摔,竟然染上了酒瘾,喝醉了酒只要王大姐一说,必定是夫妻双打。 宋清如自己不出屋子,只想着养好身体,帮着那老太零碎着干一点活,想着好了多去捡点菜叶子,她冷眼看着,家里是真的没饭吃。 第二天早早地那老太就起来了,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宋清如睡多了,觉浅,自己说话闷闷的,“姥姥,你慢点走,外面下大雪了。” 那老太答应了一声,挎着篮子就出去了,下雪好啊,去的人就少了。 宋清如自己也起来了,要起来锻炼,在屋子里面转,结果就听到声音了,她自己顺着窗户往外面看一眼。 一下子就认出来周大福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父亲,所以印象深刻。 王太太火气就更足了,对着人开门,阴阳怪气的,自己斜着眉眼,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我说我家闺女,你管的那么多,该上班就上班,杵在那里难道等着我给你饭吃啊。” 大家也都习惯了,这嘴上不饶人,那人乐呵呵就走了,正好宋为民出来上班,看见王大姐抱着一盆子碗筷,只笑笑就走了。 王大姐回去又是一通哭,觉得自己当初提了,这会儿在宋家的就不是那小脚太太了,她嘴巴上不说,但是也瞧不起夏冬梅,小脚太太能干什么啊? 心里面又怨又恨,很是煎熬,怨王太太当初揽着她,又恨亲妈亲姐妹没有人情味,爱虚荣讲面子。 王太太只觉得晦气,“你哭什么哭,留在家里什么都给你哭没了,看你丧气的,我缺你吃了还是喝了,谁家离婚了的娘家还要,你还有脸哭呢?” 王大姐一时之间想起来宋为民刚对着她笑,前尘往事全部勾起来了,也不管不顾,只放声痛哭。 这还是来劲了是吧,王太太鸡毛掸子都拿出来了,心想你不是给我较劲,我养着你难道是为了气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你不想过了就滚,人家要个小脚女人都不要你,你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贱皮子啊?” “你给我滚,不是缺男人缺疯了,现在你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在那里住下来算了,每顿饭混个水饱,饿的皮包着骨头,没事就跟京韵大鼓一样,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是吧?” 王太太这骂人啊,可真的是精粹了,一个脏字不带,但是一句句砸在脸上,生疼,跟唱大戏的一样,有喜欢热闹的,就喜欢凑在王太太边上听她骂人,还带着押韵的呢。 只是屋子浅,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听见,虽没有说出名字来,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为民。 瞬间大院儿都知道了,大院里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听见了,只觉得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狱一样,气的心口疼,本来身体不好,一生闷气脸色就差,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喘气。 你说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没人出去对着王太太骂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这样说宋家,只是夏冬梅新来的不好去招惹别家,那老太也干不出对骂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怂了,只知道生闷气。 这小怂包一个劲的气,在心里跑马,心想你这死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嘴巴坏,死了大概要下地狱,自己养了三个女儿待价而沽,打量谁不知道呢?就连宋清如这样子一年四季躺床上的都知道。 她这身体,好好的开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里面事情多,再加上气闷,脸色刹那就不好了,喘气都觉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床上去平复。 二姐儿放学回来,手里面拿着一颗奶糖,学校里长得漂亮,总有人献殷勤,宋清婉也是个心机女了,她自己来者不拒,给我我就拿着,答不答应自己说了算。 送上门来的,干嘛不要,剥了皮给宋清如,“这可是奶糖呢,我都没舍得吃。” 宋清如一听,恨不得吐出来大家一起分一分,现如今脸上有点肉了,多少还好看一点,不是那么吓人了,宋清婉自己伸手想着捏捏脸上多少肉,到底是没忍心下手。 “怎么了你这是,在床上干什么躺着,不是要吃饭了?” 宋清如声音闷闷的,答非所问,“二姐你以后不要要人家男同学的东西了,扔了也不要。” 给宋清婉气的,什么叫扔了也不要,就你清高,“干什么不要,我也没有问人家要,自己愿意给怎么了?看我拿着了就高兴,我不要人家还生气呢。” 90.北上 此为防盗章  到底是谁养的谁亲近, 当年他还不想养太红旗, 可是这十多年了,感情上来了,说实话,就是大孙子江明日都得往后排。 “吃没吃饭就走了?” 冬嫂一边上菜,一边答应,“吃了点排骨就走了, 没吃饭。” “留饭了没有, 一会回来吃,见样的留点。” 冬嫂子自己直起身子来, 笑着看了看江长源, “您甭说, 都给留好了, 回来保管饿不着。” 先问好了,江长源才吃饭, 心里面把太红旗当成宝贝。 黄佳妮紧紧捏着筷子, 面无表情, 心想真的是偏心眼, 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呢, 倒是先去关心那野孩子, 她觉得自己很大度,容忍的很久了。 先不说别的, 就光是能看得见的, 老爷子这里多少好东西, 每个月的供应跟工资,下面的人来探望,太红旗是近水楼台,吃喝不愁,比她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要舒坦的多。 她跟江田野两个人拿工资,但是比不上老爷子一个,平时的稀罕东西也少,养着两个孩子,衣食住行都是要钱得。 江长源一看儿媳妇脸色就觉得糟心,真的不欠她的,你说大家都不养着这个孩子,最后他养着,不是没问黄佳妮要一分钱,没让黄佳妮给做过一次饭,摆个脸色给谁看呢。 只当做看不见,“明日你待会走的时候,记得带着两管子蜂蜜,跟你妹妹一人一瓶子。” 江明日很秀气的一个孩子,笑起来有点羞涩,平时也不说话,“爷爷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喝,喝这个通肠胃的。” 江长源脸色就缓和了,孩子好就好,“没事,爷爷这里还有,你拿去喝就好了。” 一边吃饭,有点难心,你说他在这里一家子吃饭,他大孙子太红旗还在外面晃悠,尤其是江田野这个当爸的,就跟死的一样,绝对不多问一句,生怕跟自己有关系。 吃了饭,江长源是要跟儿子谈一谈的,“现如今你二弟在南京,你妹妹在新疆,也就是你一直在这边了。” 家里三个孩子,都在不同的军区,回来都很困难的,江田野是发展的最好的,能混到中央来。 江田野摸不着头脑,寻思着老爷子难道是想一家子团聚了,但是不可能的,这回来太扎眼睛了,一家子最后出问题了,岂不是一窝端。 江长泽只好自己说明白,不然生闷气的还是自己,“你平时来,怎么就不关心一下红旗,就连话都不肯说一句呢,未免让孩子太寒心了。” 这个孩子不是江田野养的,也不是他陪着长大的,真的是没什么感情的,再加上小时候这孩子诸多不听话,真的是不如一个陌生人了。 江田野这才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他自己也很不耐烦,“我当初就说过了,就算这孩子留下来,跟我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现在以后,都跟我无关。” 听到这句话,说实话,江长泽心里面拔凉拔凉的,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寒心,现实比战场更可怕。 “你走吧,你记住这句话就好,那红旗我当成自己的亲孙子来养的,那就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回去跟你媳妇也说一下,别没事就去找红旗的茬子,说实话,红旗妈也好,红旗也好,都不欠她的,别整天摆脸色了。” 绝情的话谁不会,人家太红旗真的是跟黄佳妮没有任何关系的,为什么黄佳妮每次都跟孩子过不去呢,不大不小的见面就是疙疙瘩瘩。 这几年还收敛了,应该说是太红旗长大了,收敛了情绪不去刺激她了。 这话江田野回家也没跟黄佳妮转达,没意思的,要是能想过来,不至于这么多年还发疯,他现在是往上爬的好时候,家里也没有事情要操心,一辈子一帆风顺。 太红旗就是他一辈子的污点,所以他一开始就考虑的很清楚,这个孩子不能认,现在也不能认,就当没有。 黄佳妮忍不住抱怨,看着女儿在那里巴拉从江长源那里带回来的东西,“你看看爸,把那个孩子当成宝贝一样,什么都不缺,养成了什么脾气,早晚要闯祸的。” 非典型的陷害方式,一般的碎嘴女人都这样,动不动就拿长大了闯祸,长大了就歪这样的预言来警告身边的人,希望大家给孩子一个教训罢了。 这话曾经说过不止一次,一点点小事在太红旗身上就跟罪过一样,太红旗又一次气狠了,冷笑着问她,“你是预言家吗?每次都预言,那你预言一下你自己吧。” 就这么一句话,黄佳妮借着由头又发了一次疯,简直惹不起了。 江田野皱了皱眉头,“你不要去去管他,以后也不用注意,当空气难道不好?” 说完就很糟心了,自己去办公室了,他们这是军属楼,分着房子住,全是军嫂或者是军官公寓,军官公寓是给单身军官的,到了职位就可以申请。 男人走了,只能对孩子抱怨,老大不愿意听这个,觉得太红旗是自己兄弟,就算是不来往也是血缘兄弟,只有江明月跟她妈一个样,和黄佳妮一个鼻孔出气。 “你看看你爸,什么人啊,当初这个孩子来的时候,都已经说不要回来,在朝鲜那边每个月给钱就好了,也不知道你爷爷什么毛病,非得把孩子接回来。” “现在好了,一养这么多年,竟然是个白眼狼一样,不认我也就算了,连你爸爸也不认,跟个畜生有什么区别。” “见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谁欠他的啊,话不多说一句,每天阴着脸不知道想什么,一看就是很有心计,不知道给你爷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什么好的都给他。”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为了江长源的那一点东西,江长源有一句话说得对,家里面三个孩子,就只有江田野在家里,所以基本上他的东西黄佳妮都觉得是自己家里的。 她有点眼皮子浅,不然家里饿不着冷不着的,不至于去惦记老公公的那一点东西,说白了不就是吃喝穿用的东西吗? 但是她自己就为了这些怄气,还不能不去,不去岂不是全给了太红旗,还嘱咐孩子们多去,“你们要经常去爷爷那边,喜欢什么就跟爷爷说,不然一点都没有你们的。” 这话说的偏颇,但是孩子记在心里了,江明日男孩子不去想这些,但是江明月性格竟然跟黄佳妮差不多,老看不惯太红旗,连带着对爷爷也没什么感觉。 王太太只觉得晦气,“你哭什么哭,留在家里什么都给你哭没了,看你丧气的,我缺你吃了还是喝了,谁家离婚了的娘家还要,你还有脸哭呢?” 王大姐一时之间想起来宋为民刚对着她笑,前尘往事全部勾起来了,也不管不顾,只放声痛哭。 这还是来劲了是吧,王太太鸡毛掸子都拿出来了,心想你不是给我较劲,我养着你难道是为了气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你不想过了就滚,人家要个小脚女人都不要你,你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贱皮子啊?” “你给我滚,不是缺男人缺疯了,现在你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在那里住下来算了,每顿饭混个水饱,饿的皮包着骨头,没事就跟京韵大鼓一样,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是吧?” 王太太这骂人啊,可真的是精粹了,一个脏字不带,但是一句句砸在脸上,生疼,跟唱大戏的一样,有喜欢热闹的,就喜欢凑在王太太边上听她骂人,还带着押韵的呢。 只是屋子浅,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听见,虽没有说出名字来,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为民。 瞬间大院儿都知道了,大院里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听见了,只觉得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狱一样,气的心口疼,本来身体不好,一生闷气脸色就差,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喘气。 你说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没人出去对着王太太骂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这样说宋家,只是夏冬梅新来的不好去招惹别家,那老太也干不出对骂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怂了,只知道生闷气。 这小怂包一个劲的气,在心里跑马,心想你这死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嘴巴坏,死了大概要下地狱,自己养了三个女儿待价而沽,打量谁不知道呢?就连宋清如这样子一年四季躺床上的都知道。 她这身体,好好的开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里面事情多,再加上气闷,脸色刹那就不好了,喘气都觉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床上去平复。 二姐儿放学回来,手里面拿着一颗奶糖,学校里长得漂亮,总有人献殷勤,宋清婉也是个心机女了,她自己来者不拒,给我我就拿着,答不答应自己说了算。 送上门来的,干嘛不要,剥了皮给宋清如,“这可是奶糖呢,我都没舍得吃。” 宋清如一听,恨不得吐出来大家一起分一分,现如今脸上有点肉了,多少还好看一点,不是那么吓人了,宋清婉自己伸手想着捏捏脸上多少肉,到底是没忍心下手。 “怎么了你这是,在床上干什么躺着,不是要吃饭了?” 宋清如声音闷闷的,答非所问,“二姐你以后不要要人家男同学的东西了,扔了也不要。” 给宋清婉气的,什么叫扔了也不要,就你清高,“干什么不要,我也没有问人家要,自己愿意给怎么了?看我拿着了就高兴,我不要人家还生气呢。” 宋清如心里想着,她二姐心是真大,真能想得开啊,干啥都行,一看就是人才。 宋清婉不管这些,自己去问那老太,“姥姥,三儿这是咋了,怎么又躺着了,不是好了吗?” 那老太一边干活,一边也没多想,顺口就说了早上的事情,也没多想啊,这年头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宋清婉这女孩子,在家里没说什么,但是手里活一放下来,自己拖着把椅子就出去了,往王太太门前一放,自己坐下来了。 不管人出不出来,嘴巴一张就是了,“王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欺负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是怎么了?说我们家三儿病秧子,碍着你什么事情了,吃你家饭了,用你们家药了?” “大家来评评理,我们家三儿生下来屋子门口都没有出来过,碍着王太太什么眼了,说话恨不得我门老三去了一样,才转好没几天,听了又不行了,收的一把骨头了,还得听你这刮骨刀一样的话。” “摸摸良心有没有,只怕是黑心肝,比杀人放火更厉害呢。再一个,我们家穷,我们家吃烂菜叶子,管你什么事儿,还是那句话,吃你家的了吗?不偷不抢,我们脸上照样有光彩,有一句说一句,从来不指桑骂槐背后捅刀子。” “自己什么人难道不清楚,大家不说出来是邻居,说出来只怕你脸皮子都没有了,养着三个女儿打量着什么主意大家难道不清楚。我虽然小,但是也知道一个道理,凡事啊,。靠自己。” 宋清婉一句一句,跟蹦豆子一样,正好是午饭点,院子里面人来人往的,竟是看热闹的不少,也觉得解气,只是这宋二姐儿,让人刮目相看,以前只觉得是个清秀姑娘,现在只怕是个厉害角色了。 夏冬梅自己站在门口看,想去说什么,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女孩子,这样子骂街到底是不好,里面宋太太脸都不露。 那老太喊了一句,“二姐儿,回家吃饭了。” 给个台阶下,说也说过了,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谁知道宋清婉头也不回,“一会儿吃,我还没说完。” 宋清婉自己说着说着掉眼泪,她心气儿不是一般的高,这件事情生气也就罢了,只要是也觉得自己家里可怜,是真的穷,老三也是真的看着活不长,人家就专门说你的痛脚。 这要是有钱了,谁还能说一句,谁还能这么欺负人,不看她妈那时候给王太太帮扶多少,也要看看他们兄妹几个刚没了妈。 这王太太做事情,的确是很多人看不惯,所以今天,王太太自己在里面,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恨得牙痒痒,倒是没看出来宋清婉是个能干的,早晚收拾她。 大家记好了一句话,凡自是嘴巴不好的人,说三道四的人,那一定是个小心眼的,记仇。 无时无刻不给你捅刀子,我们叫做小人。 王太太气的心口疼,隔着窗子说话,不想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你个小丫头嘴皮子厉害,伶牙俐齿的,也不怕嫁不出去了。” “嗬,好大的口气,你们家姑娘都能嫁的出去,那我宋清婉凭什么嫁不出去了?” 谁说不是呢,王太太家里三个姑娘没钱的根本不搭理,就等着找有钱的,全靠缘分了,所以婚姻格外艰难,毕竟想着高嫁。 王太太一个倒仰,只伸手顺着心口,“你个天杀的嘴,跟我们家姑娘比,比的了吗?家里穷的叮当响,保不住那一天就饿死了,不留点口德,难道拉着一家子等死。” 要不说这嘴不好,王太太骂人喜欢拖家带口的骂,还得连带着你上辈子下辈子一起骂。 宋清婉坐在那里稳稳当当的,也不见生气,只竖着眉毛,你说一句,我顶一句,务必让你气死了我才走。 最后王太太熄声了,跟小姑娘吵架,赢了也不光彩,倒是见识了一下宋清婉的嘴皮子。宋清婉自己说够了,擦擦眼泪,拖着椅子就回家了。 做人不得有点锋芒,不然人家当你是好欺负,没事就当个乐子说几句,你扎她一回就知道疼了。 宋清如自己听着,也觉得解气,心想自己就是怂,这要是一大早她正说的时候去骂回去,效果比现在还好,且不会生一上午闷气。 她口才不是不好,就是没低下去,拉下脸去撕王太太,宋清婉一张小脸子冷飕飕的,觉得家里人都是受气的性子,看着宋清如没心没肺吃饭,一筷字给戳额头上,“你怎么不气死算了,下次记得骂回去就是了,就知道窝里横。” 宋清林自己看不下去,“你干啥戳三儿,她人都没有见过几个,还指望她骂人?不过你下次不许这样了,不然爸知道了也要打你。” 宋为民有点古板的,要是知道教的闺女这样,还真的是得教育一顿。 夏冬梅自己打量着这继女,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是真的看不出来这么泼辣,宋清婉是真的开批判大会了,给王太太的话一字一句的反驳,里面就有给小脚继母说话的,她心里感激。 乡下来到这大院儿,什么也摸不清,各人脾气什么的都不知道,难免没个着落心里空,今天觉得暖洋洋的,都是好孩子,没有人难为她不说,外面还知道给她挣面子。 晚上难免就跟宋为民说几句心头话,只想着把孩子当成亲生的,拉扯成人算完。 那边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晚上辗转反侧,饭都没吃几口,小桂在边上听见了,也觉得解气,心想气死你算了,平时没少白咧咧。 小桂虽然是有口饭吃了,但是在家里没地位,刷碗洗衣服做饭,样样都来得,用王太太的话来说,就是家里面不养着闲人,难道都要啃着她的骨头吃饭啊? “想我干啥,在这里好吃好喝的,你一定吃饱了,要是姥姥说你你就听着,懂事点没人赶你走的。” 周小桂自己掉眼泪,“爸,我吃的饱饱的,这个给你吃,我昨晚上吃不完的。” 半个白面馒头,周大福一看,眼泪哗哗的,“爸不吃这个,白面有啥好吃的,你吃了长个子,昨天打的疼不疼啊。” “我不疼,我知道你打我是为了我好,让我跟着我妈。” “哎哎,不说了,一会有人了,这个你拿好了,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你妈不会做,里面有十块钱,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自己饭都吃不起了,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跟着亲妈肯定好,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一边自己背着人哭,“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说话都不成样子,“爸,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姥姥,咱俩分开捡。” 匆匆说完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拐杖了,自己别在框子里,然后两只手弯下腰来就开始抢。 能在这里混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踩一脚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担心宋清如让人欺负了。 结果压根就没事,宋清如就跟鱼儿到了水里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缝钻,那身姿竟是从没有过的灵活。 她两辈子第一次捡菜叶子吃,但是这心情就跟捡钱一样,全是白来的,尤其是现在肚子里面叽里咕噜的叫,她吃得少,家里粮食确实不够吃,这几天都是欠一点吃饭,大家都这样,卯足了劲儿想着好好吃一顿。 所以,一时之间,颇为凶残,手跟乌鸡爪一样,来回几把就一手的菜。 这会身体也不说不好了,麻溜的厉害,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头,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弯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们早上都能吃饱了,剩下的我们中午烧汤喝。” 宋清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是高兴啊,宋家这一日三餐的构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干粮,晚上更惨,连菜都没有的粥,寡淡的杂粮粥罢了。 这还是多亏了那老太早上去捡一点菜,不然连点菜都没有的。 回家就一个理菜,一个收拾炉子,满满的一锅子菜粥,宋为民眼尖,看见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呛的,手快就这样。 “这手是怎么了?” “我去捡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吃饱了。” 宋为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没说,乐呵呵的,“你别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东厢房的田嫂子,天下少有的朴实人,推了推身边的汉子,“快起来了,我怕是那边那太太去了。” 田大叔一个机灵,抬头往外面一看,那家灯火通明,窗户缝溜进来的冷气,不由得心里面叹气,这当家的太太走了,剩下的不过是苦了孩子。 “快穿衣服,去给收拾收拾,帮着照看一下孩子。” 田嫂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心里面难受,突然就抬头看了一眼丈夫,期期艾艾的,“你说,会不会是老三啊。” 宋家老三,那遇春死都放不下的小女儿,大家都没有见过,只知道养着一个生下来就不行的病秧子,为了能活平日里是不见人的。 老一辈讲究,孩子要是不好养活,那就不要人看见,一怕是见的人多了,被阎王爷记起来了,只怕是要勾了命去。再一个,要是真的养不活了,大家相处多了有了情分,以后只怕是要好一顿伤心。 索性这老三生下来身子就不大好,就一直养在隔间里,这么多年,竟然是没人见过,那家为了好养活,对外也只说是个男孩子,不说是女孩子。 当年那老太重金请了个喇嘛,只说是不要人见,当个男孩子养着就好了,最少要人知道。那老太奉为圣旨一样,愣是没给外人看一眼,满人就是信喇嘛。 所以,田嫂子竟然是没见过老三,只知道是个病秧子,并且眼看着要断气的那种,心里面到底是盼望着那遇春活着的。 田大叔眼睛一瞪,“赶紧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都是可怜。” 可不是可怜,无论是谁去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老三只怕是以后好日子到头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当妈的伺候着,这当妈的没了,以后谁有那心思整天伺候着啊,跟着去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遇春结婚了就没工作,家里就靠着丈夫养家,伺候着老三这么多年,用了全部的心思,就这样老三还是半死不活的。 这半死不活的老三,真的是吊着一口仙气,家里面顾不上她,外面忙的跟陀螺一样,只她屋子里面一方死寂。 宋清如迷迷糊糊的转醒,晃晃悠悠的看了一眼这屋顶,上面白色的墙面,绘着彩绘,几种昆虫福兽,描摹的金粉已然褪了不少。 除了眼珠子转悠,半个时辰竟是一动也不动,不是不想动,只是身体根本就是鬼压床一样的沉,宋清如心想,只怕这前身是个病秧子,但就只是这样,她心里面也是不停的阿弥陀福。 前世求神拜佛,才有现在重生的造化,不管是哪里,总归是活着,她已经是满心的欢喜。 那老太掀开帘子来看,心里面记挂着老三,外面好些人来帮忙了,她也算是歇口气,赶紧来看一眼。 给仔细阖上门,屋子里面暗沉沉的,能看见炉子底部红彤彤的火炭子,家里就是再拮据,也不曾在寒冬腊月给老三断了火。 走近了一看,竟看到老三明亮亮的眼睛睁着,里面一股子精神头,枯木逢春一样的劲儿。 “老三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我得带着你去看你妈最后一眼。” 宋清如什么都知道的,那遇春的音容笑貌俱全,一幕幕闪现,只得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再抬眼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想着自己从现在到以后,都是这家人的亲生孩子一样,那遇春就是她生母,从一个孤魂野鬼到一家子,不过是片刻功夫,却是已经感同身受了。 那边那老太看着老三只是怔怔的流眼泪,吃傻了一般,又心酸又害怕,前个儿老三就是听到那遇春没几天的日子了,一时之间受不了刺激,喉咙里面呕出血来,怕家人担心,硬生生咽下去了。 本来三分能活的身子,立时就坏了,成了一口仙气吊着的苦命人,家里人都怕老三,怕她跟那遇春前后脚走。 那老太揽着她,扶着肩头,瘦骨嶙峋的咯人,“三儿,你莫怕,要好好的,你妈盼着你活呢。走的时候最放不下你,只愿你长大成人啊。” 91.稳住 此为防盗章 先问好了, 江长源才吃饭, 心里面把太红旗当成宝贝。 黄佳妮紧紧捏着筷子,面无表情, 心想真的是偏心眼, 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呢, 倒是先去关心那野孩子, 她觉得自己很大度, 容忍的很久了。 先不说别的,就光是能看得见的, 老爷子这里多少好东西, 每个月的供应跟工资, 下面的人来探望,太红旗是近水楼台, 吃喝不愁, 比她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要舒坦的多。 她跟江田野两个人拿工资,但是比不上老爷子一个, 平时的稀罕东西也少, 养着两个孩子, 衣食住行都是要钱得。 江长源一看儿媳妇脸色就觉得糟心, 真的不欠她的,你说大家都不养着这个孩子, 最后他养着, 不是没问黄佳妮要一分钱, 没让黄佳妮给做过一次饭, 摆个脸色给谁看呢。 只当做看不见,“明日你待会走的时候,记得带着两管子蜂蜜,跟你妹妹一人一瓶子。” 江明日很秀气的一个孩子,笑起来有点羞涩,平时也不说话,“爷爷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喝,喝这个通肠胃的。” 江长源脸色就缓和了,孩子好就好,“没事,爷爷这里还有,你拿去喝就好了。” 一边吃饭,有点难心,你说他在这里一家子吃饭,他大孙子太红旗还在外面晃悠,尤其是江田野这个当爸的,就跟死的一样,绝对不多问一句,生怕跟自己有关系。 吃了饭,江长源是要跟儿子谈一谈的,“现如今你二弟在南京,你妹妹在新疆,也就是你一直在这边了。” 家里三个孩子,都在不同的军区,回来都很困难的,江田野是发展的最好的,能混到中央来。 江田野摸不着头脑,寻思着老爷子难道是想一家子团聚了,但是不可能的,这回来太扎眼睛了,一家子最后出问题了,岂不是一窝端。 江长泽只好自己说明白,不然生闷气的还是自己,“你平时来,怎么就不关心一下红旗,就连话都不肯说一句呢,未免让孩子太寒心了。” 这个孩子不是江田野养的,也不是他陪着长大的,真的是没什么感情的,再加上小时候这孩子诸多不听话,真的是不如一个陌生人了。 江田野这才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他自己也很不耐烦,“我当初就说过了,就算这孩子留下来,跟我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现在以后,都跟我无关。” 听到这句话,说实话,江长泽心里面拔凉拔凉的,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寒心,现实比战场更可怕。 “你走吧,你记住这句话就好,那红旗我当成自己的亲孙子来养的,那就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回去跟你媳妇也说一下,别没事就去找红旗的茬子,说实话,红旗妈也好,红旗也好,都不欠她的,别整天摆脸色了。” 绝情的话谁不会,人家太红旗真的是跟黄佳妮没有任何关系的,为什么黄佳妮每次都跟孩子过不去呢,不大不小的见面就是疙疙瘩瘩。 这几年还收敛了,应该说是太红旗长大了,收敛了情绪不去刺激她了。 这话江田野回家也没跟黄佳妮转达,没意思的,要是能想过来,不至于这么多年还发疯,他现在是往上爬的好时候,家里也没有事情要操心,一辈子一帆风顺。 太红旗就是他一辈子的污点,所以他一开始就考虑的很清楚,这个孩子不能认,现在也不能认,就当没有。 黄佳妮忍不住抱怨,看着女儿在那里巴拉从江长源那里带回来的东西,“你看看爸,把那个孩子当成宝贝一样,什么都不缺,养成了什么脾气,早晚要闯祸的。” 非典型的陷害方式,一般的碎嘴女人都这样,动不动就拿长大了闯祸,长大了就歪这样的预言来警告身边的人,希望大家给孩子一个教训罢了。 这话曾经说过不止一次,一点点小事在太红旗身上就跟罪过一样,太红旗又一次气狠了,冷笑着问她,“你是预言家吗?每次都预言,那你预言一下你自己吧。” 就这么一句话,黄佳妮借着由头又发了一次疯,简直惹不起了。 江田野皱了皱眉头,“你不要去去管他,以后也不用注意,当空气难道不好?” 说完就很糟心了,自己去办公室了,他们这是军属楼,分着房子住,全是军嫂或者是军官公寓,军官公寓是给单身军官的,到了职位就可以申请。 男人走了,只能对孩子抱怨,老大不愿意听这个,觉得太红旗是自己兄弟,就算是不来往也是血缘兄弟,只有江明月跟她妈一个样,和黄佳妮一个鼻孔出气。 “你看看你爸,什么人啊,当初这个孩子来的时候,都已经说不要回来,在朝鲜那边每个月给钱就好了,也不知道你爷爷什么毛病,非得把孩子接回来。” “现在好了,一养这么多年,竟然是个白眼狼一样,不认我也就算了,连你爸爸也不认,跟个畜生有什么区别。” “见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谁欠他的啊,话不多说一句,每天阴着脸不知道想什么,一看就是很有心计,不知道给你爷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什么好的都给他。”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为了江长源的那一点东西,江长源有一句话说得对,家里面三个孩子,就只有江田野在家里,所以基本上他的东西黄佳妮都觉得是自己家里的。 她有点眼皮子浅,不然家里饿不着冷不着的,不至于去惦记老公公的那一点东西,说白了不就是吃喝穿用的东西吗? 但是她自己就为了这些怄气,还不能不去,不去岂不是全给了太红旗,还嘱咐孩子们多去,“你们要经常去爷爷那边,喜欢什么就跟爷爷说,不然一点都没有你们的。” 这话说的偏颇,但是孩子记在心里了,江明日男孩子不去想这些,但是江明月性格竟然跟黄佳妮差不多,老看不惯太红旗,连带着对爷爷也没什么感觉。 那老太也叹了口气,女孩子大了就是这样,喜欢照镜子,但是每次看完了都不高兴,哄着说漂亮都不相信了。 她是真的觉得孩子好看,就是病久了脱了相,要是长开了,绝对是最好看的。把镜子收起来,然后上了锁,自己也去睡了。 宋清如整个内心都是崩溃的,躺在黑暗里,一个接一个的念头,怎么能丑成这样子,丑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可怕,就跟活见鬼了一样,皮肤白的跟粉末似的,眼底下一片青黑,眼窝子深陷,怎么看都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短命样。 可不是短命,这其实就是个去了的人的尸体,宋清如进来这么短时间,还没温养过来呢。 她死死的拽着被子,很是窘迫,不能这么丑下去,这么吓人真的是对不起大家了,很有自尊心了,一想起来刚才镜子里的模样,宋清如就开始做噩梦了。 自古以来,被自己的容貌吓得做恶梦的,也是少见了。 一个大院子里,别家都休息了,就只有西边的王老太太跟大闺女王春花在哪里嘀咕。 可是真的巧了,这边王家三朵金花,家里虽然没儿子,但是王老太太依然精神抖擞,是个大院里面的积极分子,这年头不好,不少人□□检举的。 这王老太太就闲着没事,每天袖子上一个红袖章,这家看看,那家看看,一时之间,这个时代造就的奇才威风的不行了。 这会儿跟自己大闺女一个屋子睡觉,忍不住就嘀咕,“你说当初让你别结婚,妈给你找个好的,你非得跑到乡下去,现在好了,活成这个样子怪谁呢,我脸都给你丢尽了。” 王老太太一生得意,最爱掐尖要强,养着三个女儿天仙一样,一般人看不上,就想着找那种有钱有势的,女儿又长得好教育的好,真的是不少人追求。 谁知道王大姐没开好头,当初要死要活跟一个穷工人好了,王老太太打死不同意,但是闺女自己跑了,谁能想到这才多久,直接离婚就回来了。 王大姐也不是当初的王大姐了,心灰意冷的,当妈的说话刀子一样,也只知道流眼泪,不会跟当初一样顶嘴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还以为你多大的本事,这么多年了,没见你往家里拿一分钱,欠你的啊。” “你看看你那德行,回来就是哭丧着脸,给谁看呢,离婚了就离婚,再找个就是了,还年轻怕什么。” 这王老太太就不是个安分人,女儿女婿离婚了,只有拍手鼓掌的,一点也不可惜,寻思着大女儿长得漂亮,好好操作一下不成问题。 王大姐本来是闭着眼睛流眼泪,听到后半句,要再找一个,脑袋里面就出现了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这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刚死了老婆的宋为民。 一想想,心里面一阵火热,也哭不出来了,她自己为什么离婚,还不是丈夫不体贴,喝醉了酒就打人,她也不嫌贫爱富,不然当初不去找个工人,就想找个体贴人罢了。 她这刚离婚回来几个月,大家都爱护她,看她每天愁眉苦脸的,也是可怜,有个什么新鲜东西,都给送一点。 那遇春身体好的时候,做饭的好手,什么东西一做,都是好吃的,还是家里面孩子多粮食少逼得,靠着一手好手艺养家。 同是女人,也可怜宋大姐,去挖点野菜什么的,做好了就端一碗过去,家里面孩子们从来不跑腿,那遇春要他们回家就要好好看书,跑腿的就是宋为民了。 一来二去的,只是觉得这人体贴,再加上看着宋为民下班了屋子里外的忙活,看着不是个甩手掌柜,就更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了,跟前夫不是一类人。 那遇春活着的时候没想法,这死了,想法就控制不住了,看了看王老太太,王大姐眼巴巴的提了个话头,“你看着,这一家怎么样啊?” 伸手一指,就是北边宋家那两间屋子。 “啊--” 王老太太一伸手,拧着宋大姐腰间一把细肉,就是没想到自己女儿有这个想法,“你就是贱皮子是不是,苦日子没过够,非得往火堆里钻,我养你干什么的。” “那宋家穷的都不行了,房子卖的只剩下那两间,家里面一个怎么也不死的病秧子,家里面都是张口吃饭的人,你不如去死了算了。” 恨得牙痒痒,王老太太气的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恨不得打死王大姐,没出息的东西。按照她的打算,就是二婚,也能给闺女找个好的,绝对不可能在穷窝子里过。 宋大姐身上应该是有逆骨的,不然不会嫁给了前夫,这会子也起来心思了,“怎么了,一个没老婆,一个没丈夫,凭什么不能在一起,犯法吗?还说人家穷,咱们连两间北屋都没有,只能一家子挤在这西偏房里。” 真的是一个好牙口,戳在王老太太的痛脚上,摸起来鸡毛掸子就开始打,“你给我顶嘴不是,你要是这么大主意,现在你就跟我滚出去,吃我的喝我的,能耐了啊,要不要脸了?” 一时之间几下子,王大姐也不说话了,呜呜的哭,自己命苦而已,她现在就只靠着娘家,离开娘家就真的喝西北风了。 这马路不宽,往日里繁华的不行,一个交通要道,隔着城南跟城东,熙熙攘攘,正是一条分界线。 巧了,这会儿大雪后无人,人人都在家里猫冬,声音也极为空旷,太红旗啪的一声关了窗户,心想管他死活,大白天的出来吓人。 可怜宋清如一直低着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瘦骨嶙峋的,恰似一只青面獠牙鬼。 自己病的脱了形状,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一心一意的孝女。 那边太红旗关了窗户,躺在床上养养神,心想他这个房间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但凡是前面闽南会馆里一点风吹草动,声音就能爬到他这二楼来。 昨晚上也不知是谁去了,闹腾了一晚上,太红旗最怕该睡觉的时候闹腾,心里面一股子燥,这会儿关上窗户,竟然还能听见那念经一样的声音。 听不清楚字,就只是嗡嗡嗡,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桌子上摆着一盘子山楂,捡起来一个最大的,然后在手里面掂量了掂量,找一下手感。 那山楂红彤彤艳丽,个头大的跟核桃一样,连着一点点的果蒂,冬日里闲着没事的时候,嘴巴里面打发几个,极有滋味,很是落胃。 要是有心思的,待到晚上的时候,家里面闲着火,给炉子上面一层矮盖子盖起来,上面放几个山楂,细火慢慢的翻着,到山楂软了,一去皮,那滋味,只怕是梦里才有。 太红旗还真的不是自己吃,他推开窗户,看着那青面獠牙鬼一样的,心里面使坏,心想让你大半天出来吓人,还在那里蚊子哼哼,且吃个教训吧。 胳膊往后一拉,然后一伸,那山楂就出去了,这时候的人准头极好,都是皮弹弓练出来的,太红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有的是劲头,吧唧一下。 宋清如自己本来就是强撑着的,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一心一意缅怀亡母,毕竟两辈子才有一个妈。 情到深处,不由得潸然泪下,结果未成想到迎面一个暗器,直接就给脑门子上来了一下,正中眉心处,那力道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宋清如这细皮嫩肉的,立时就一个后仰,本来伸在窗户外的脑袋缩回去了。 宋清如一时间发懵了,脑门子生生的疼,自己两只手撑着床,顾不得稳住身体,哆哆嗦嗦的先去关窗户,看着窗户紧闭,才虚了一口气。 这人也是个怂包,太红旗看着宋清如小王八一样缩回去,嘴角就扯起来了,一脸的坏笑,心里还要骂一句小怂,挨打了就连四处看看也不曾,真是好欺负。 心里面美滋滋的,转身关上窗户竟然心安理得的继续睡了,一点儿内疚心理也没有,只想着要是那蚊子还出来,他见一次打一次。 这人,真的是坏透了,那边宋清如捂着小心脏都吓死了,这边他美滋滋的拉着被子睡大觉。 宋清如手心里攥着那个红山楂,身上的皮肤常年不见光,已经是粉末一样的白,薄皮子底下墨青的血管,她自我欣赏了一下,好似是一副山水墨画,不是留白就是青黑。 小心翼翼的拉开窗户上一条缝,寻思着看看谁打的她,初来乍到的,什么也摸不清楚,结果什么也没有,自己闷闷的躺在那里,精神不济又睡了过去。 要不就是怂,你说你当时挨了打,倒是立时就四处看一看,才能看到谁动的手,结果她非得过这么久才看一眼,人早就跑没了,也就是心里安慰一下自己了。 等着一家子回来,已经是擦黑了,冻得苦哈哈的,这时候踩一天的大雪,鞋子都湿透了,鞋帮子上都是泥水,脚上死人一样的冰。 家里就老三屋子里面有个炉子,最暖和不过了,宋为民就喊着孩子们进去暖一暖,“你们进去暖和一下,再热一下饭菜,我收拾一下就好了。” 这外面的东西都要收拾,桌椅板凳全是租赁的,要结账的也有不少,家里面捉襟见肘,又一场体面的丧事,宋为民拿着算盘在外面来回的拨动。 宋老大先进来,头一眼就是先去看老三,母亲没了,当大哥的到底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自觉关爱下面的妹妹们,只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你快来看看,这额头上是怎么了?” 紧跟在后面老二赶紧快一步,走进了一看,心里面也是一哆嗦,这眉心上面青黑一片,加上刚从坟场回来,第一想的就是祖宗想她妹妹了。 轻轻的去晃悠老三的肩膀,就怕是去见祖宗了,“三儿,醒醒啊。” 来回几次,宋清如悠悠的转醒,看着兄姐一脸关切,也只说自己不下心磕了,绝口不提被打的。 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白嫩嫩的手心里一个大山楂,“姐,你吃。” 宋二姐也松口气,妹妹好她就舒坦,刚才看着就跟个小僵尸一样,额头那一块显得很吓人了。 “唉,这是个好东西,我烤一烤吃。” 宋清林脸色舒缓,自己摊着脚在炉子旁边,已经麻木了,鞋袜里面湿透了。他闲着,就给来回翻着那山楂,宋二姐就去收拾锅子去了,剩饭菜热一热正好吃。 等着山楂烤好了,正好果子收拾好,宋清林自己叠着鞋子,走到床边上给宋清如,“你吃罢,这个开胃的。” 这是当哥的,一点芝麻大小的东西,都想着下面的妹妹们。 宋为民自己也吃了一口,“妈做饭就是好吃,香的很,你们都吃啊,自家人吃饭不是旁人。” 这下子连宋清林宋清婉都笑了,都吃的好吃,家里面无事不吃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诱惑力很大了,尤其是宋清林,男孩子需求就更多,饭都吃不饱,更何况是肉。 夏冬梅自己没舍得吃,自己只把粥喝了,碗底几块肉,真的是一口也没吃,挨着宋清林坐着,看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她就喜欢男孩子,被前夫家里逼得,这是留下来的病根,老觉得男孩子好,看重宋清林跟救命稻草一样,看宋清林吃的香,就给悄悄地夹到宋清林碗里去了。 宋清林自己眼睛一抬,本来心里膈应,觉得到底是个后妈,亲妈陪着这么多年,一时半会不是能消除的感情。 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唏哩呼噜的喝了粥,“我吃饱了,去看书了。” 一顿饭,大家话少,看着是热闹,但是也是七零八落的,各人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都是为了好好在一起。 夏冬梅就在宋家这样子住下来了,没有什么冲突波澜,日子照常要过,只是真的是个勤快人,大概第一天刚来也睡得不踏实,听见隔间有动静,也赶紧起来了。 这样的人,眼睛里有活,闲不住的,转眼看着那老太跟宋清如出来了,自己也挎着一个篮子,在门口等着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清如看了看那小脚,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夏冬梅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脚累些,但是她大概是心里舒坦,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说的不会享福,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着就不行。 那老太自己倒是看的开了,办事也妥帖,“你在家里好了,我看你走过去就不行了,在家里生者炉子,给做饭就红了,这样子我们回来正好吃饭多省劲,孩子也赶着上学呢。” 一番话下来,说的极为妥帖,夏冬梅自己就进去了,小脚不能迈大步,走路也不能走几步,一辈子只能在家里转悠,在家里能做饭,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家里东西不熟悉,但她心思细,自己好好看看,就知道是在哪里,做饭就很上手了,想着孩子读书,男人也上班,要吃的饱肚子一点,早上不能光喝粥。 去看面缸子,里面只浅浅的一点,去拿出来戗面火烧来里面一共是八个,个个都很大,拿出来一个。 省着点吃就好了,那边王太太爬起来睁开眼就气不顺,吃早饭的时候,在那里一个劲的酸,“不是我说,那边宋家都穷疯了,见天的去捡菜叶子,打量谁家不知道呢,都是不能入口东西。” “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然找了个小脚太太,那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真的是笑死了。” 一桌子人吃饭,就听王太太在那里说,一个人说也笑的不行了,硬是有一种花枝乱颤的姿态,对着宋为民一家子一百个看不上,只要没钱,她就看宋家不顺眼。 王大姐是姐妹三个里面的老实人,二妹三妹都是一般的刻薄脾气,二妹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穷到家里了,还有一个病秧子,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饭都吃不起。” 三妹也要补一句,踩着自家大姐,“就这样的,我大姐当初还想着往人家身边凑呢,也不知道想什么。” 王大姐也是有脾气的,筷子一甩,冷着一张脸,“妈说也就算了,我是她闺女,你们说个什么劲儿,当妹妹的这么说姐姐,脸上很好看是不是,要不要脸了?” 连说带削的,一时之间大家脸上都没有了笑,王太太脸色更不好了,“难道你妹妹说的不对吗?要是不对,那你去找个好的,找个有本事的,别在家里吃闲饭。” 王大姐一边刷碗一边掉眼泪,气的,被自己亲妈亲姐妹气的,这家里就没人说话的地方,都想着攀高枝,都闲着找个有钱的,一个劲的踩着她。 她什么也不能说,家里妹妹没结婚,都是待价而沽的物品,王太太也不说一句不好,只有大姐离婚了,竟然成了家里的出气筒。 院子里一排水龙头,也不加一点热水,就冷水刷碗,小桂看着自己妈手通红,吧嗒吧嗒跑进去,拿着水壶出来,“妈,你加一点热水。” 这样的冷水里,不用一分钟手就麻木了,再穷的人家,也要烧点热水的。 只有王太太看见了,一个劲的骂,“都是烧钱的,炭火烧水不要钱啊,那么多去刷碗,合着不是用你的辛苦钱是吧。” 小桂权当听不见,拎着水壶放回去,拿起扫把来就打扫屋子,一会还要洗衣服,家里二姨三姨的衣服都要她来。 院子里人听见了,知道王太太刻薄脾气,只是亲闺女还这样,有听不下去的劝一句,“王太太这么大脾气干什么,你们家大姐苦命,回娘家了享福,多好的闺女啊,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啊。” 王大姐做闺女的时候,就很不错,大家也喜欢,背地里都说歹竹出好笋,三姐妹里面只老大不会狗眼看人低,其余人眼睛啊,都是朝天的。 也不上去好了,竟然就靠在厨房门口,一口一口吃了一碗肉,这一碗肯定比摆盘子的肉多。 他就等着他爸来了,自己闲的无聊,也不喜欢看书,就在那里闭目养神一样的,这人,看起来虎气,实则心机深沉,平时不大动弹,但是一动起来真的没法说。 这边宋家已经是吃饭了,小桌子一围起来,竟然觉得满满当当了,宋为民有事要说,大家都搁着筷子等着呢。 “这是你们夏婶子,以后就在我们家了,你们以后喊妈。” 那老太很诧异,立时就看了夏冬梅一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既是要进门的那一位,只是这面相看起来跟女婿不相配,眼看着老不少呢。 一时之间,大家都看着夏冬梅,都纳闷为什么就选了这人呢,夏冬梅来的时候就怕孩子不好相处,怕这家里不接纳自己。 这回更是心里没个着落,只对着大家笑,一个劲的说,“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以后我给你们做饭洗衣服。” 又看到那老太,这身份更见尴尬了,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平时木讷的很,只是尴尬的笑。 那老太也笑,觉得这人还可以,就是委屈了女婿,不说是相貌堂堂,但是委实是个体面人,还是那句话,不相配。 大家都觉得不相配,但是宋为民既然带回来了,就是自己愿意的,那天跟着族叔回去了,族叔是个热心肠,知道宋为民虽然进了四九城,但是担子也重,不在家里歇一歇吃口饭就走。 竟然是带着窝窝头来的,吃着自己的窝窝头走的,等着回去的时候,族里长辈就都在,问一问是个什么打算。 都喜欢宋为民,小子有出息啊,宋为民自己想了想,“要生过孩子的。” 大家听了点点头,这是想找个好好过日子的,那样子黄花大闺女,要是想着做后娘,只怕是十之八九有图谋,要不就是傻大姐了。 一来二去就只剩下两个人,宋为民自己想了想,最后还是带着夏冬梅回来了。 亡妻已故,他葬礼上不哭,在家里也不哭,老人孩子都在,只是在族叔几个面前,涕泪横流。 “我与亡妻夫妻二十年,下面三个孩子可怜,老丈母娘也可怜,要是再娶,一定是顾家本分的。” 大家也不再去劝,原本是没看好夏冬梅的,只一点,夏冬梅比宋为民还要大三岁,本来就显老,这会儿更是看着年纪大了。 族里一个夏冬梅的本家姐姐,托人要说一说,这才能牵线搭桥,只是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是她。 夏冬梅可怜人一个,她原也是好家庭好出身,只是结婚这么多年,竟然只生了闺女,一口气儿三个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老婆婆指着鼻子骂,丈夫也是抬手就打。 再加上没日没夜的做活,这个年纪一副老态,身体也是不大能生了,那前夫一家也是狠心人,硬生生给赶出来了,不要了,要再去找一个能生儿子的。 她是真的苦命人,苦水里面泡出来的,腊月天里的小白菜,半生坎坷。 宋为民觉得尚可,夏冬梅是个过日子的人,这一点就可以了,老实本分能过日子。 第一面见的时候,宋为民当着族叔的面说,“你尽管放心,我家里孩子多,日子勉强过,只你好好对待家里的孩子老人,谁敢不给你养老送终呢?” 92.威风 此为防盗章 只是后来改造, 私人买卖是不能够了, 上面安排着去了切面店, 钱不多,但是好歹是个营生, 只是家里两个孩子要念书,田婶子便经常早晚的去找点伙计。 俩人没进屋子,只在门口小声地说话, 听见是想要找个赚钱的营生, 夏冬梅自己也实诚,“我乡下来的,只盼着几个孩子好, 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就想着出来找个营生赚钱, 能吃苦着呢, 不嫌钱少, 有个就成了。” 田婶子这一段时间冷眼看着, 心底里觉得是个本分人, 做事情应该也不是那样眼高手低的, 她认识人多,也能打捞个营生。 等着见了田大叔, 也提起来这个事情, “我看着人不错, 对孩子们也好, 找营生不怕钱少, 也能吃苦,应该好找的,你多打听一下。” 家里面谁也不知道,只三天后,吃了早饭没一会儿就看见夏冬梅背着一个大包袱来了,那包袱是真的大,她背都佝偻了,宽比得上她三个。 宋清如赶紧开门,一进门就接到地上来,夏冬梅自己擦擦汗,笑着解释,“这是医院的床单被褥,我拿回来洗,一套一分钱呢。” 看着极为高兴的样子,一套一分钱,医院带回来的消毒液,一套就是枕套床单加上被套。 那老太打开来一看那医院名字,离着这里很远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背回来的,“你别一个人去背了,等着下次让清林跟你去。” 夏冬梅赶紧摆摆手,“这有什么,别耽误孩子,全是被褥又不沉,清林好好看书就行了。” 那老太也跟着一起洗,两个人一起做活,死活不让宋清如沾水,“水凉,你不要沾,到时候肚子疼。” 看着宋清如那双骨节鲜明,嫩白如玉的手,夏冬梅只觉得这不是应该洗衣服的手,她对着前面留下来的孩子,总是极大的宽容,极大的关照。 洗衣服的水,就跟王太太说的一样,哪里能要热水,烧水不要煤啊?煤不要钱啊? 都是冷水,里面是刺骨的凉,不然不够本钱的,这伙计本来就是要求高钱少,拿回去给医院,不干净的都要拿出来重新洗。 上面的污渍特别多,夏冬梅很用心,来回的揉搓,就这样,一上午两个人三分钱,给晾到外面去。 王太太回来了又要骂,觉得院子里面放医院的床单不吉利,白花花的一片,就是找事一样,夏冬梅怕院子里占空,都是自家门口拉起来的绳子。 王太太立着眼睛,修的精致的眉毛,眉尾些微的黄,是眉笔画出来的,穿着掐腰的袄子站在那里,盘着的头发纹丝不乱。 “不是我说,前个儿去捡菜叶子吃,今个儿就去拿这些脏东西回来,难道明天还要去跟死人要吃的,坟地里转悠一圈不成?真的是穷到家里了,什么都缺。” 话说的极为难听,极为缺德,宋清如愣了愣,屋子里面听着,什么叫跟死人要吃的? 屋子外面邻居就搭话了,“你这嘴巴干什么这样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没用着你家门前的地儿,干什么这么难听,都是邻居。” 宋清如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眼睛都气红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他们家要去跟死人要饭吃,去坟地里面转悠着吃祭祀贡品,心里面发狠,这王太太,简直是欺人太甚。 , “用的不是我家里的地,但是看着不顺眼,你说一个院子住着,怎么就挂着这么些东西,医院里面什么都有,也不怕有病菌回来,回头谁要是生病了,谁知道是怎么得的病呢?” 全是理由,有一种人,无理也要争三分,全世界说到最后都是为了自己转悠的,王太太嘚啵一张嘴,什么扯淡的理由都能找出来。 这张嘴,干的缺德事也不少了,屋子里面夏冬梅坐不住了,擦擦手就起来了,“我去看看,能不能给换个地方去。” “还能到哪里去,院子就这么大,我们在自己家门口晾起来的。” 那老太气的心口疼,你说糟心不糟心,有这样的邻居,隔几天就出来膈应你一下,你气的要死,人家照样吃喝,跟着一起出来。 “王太太,凡事讲个理,我们洗的干干净净拿出来晾,一没用你家门口,二来也没往你脸色糊,你在这里一口一个晦气,一口一个病毒,我倒是问问你,我们往你身上碰了?” “要我说,什么叫晦气,有个你这样的邻居才是晦气呢,平日里不是打骂孩子,就是说被人家里家常里短,就你家没个糟心事,就你家过得最如意是吧?” “闲来莫道他人非,王太太,你看我说的是不是这理?今个儿,我还就把这床单晾这里了,您小心点,别擦到我们家门口,给染了病毒。” 那老头自己说完,门就关上了,一般不计较这个,平时说话尖酸刻薄也忍忍,只是今天过分了,说的话真的是难听死了。 年纪大了动气,中午就没吃进饭去,心口堵得慌,吃了也难受,宋清如觑着那老太脸色,生怕憋出病来,老年人不能生气,不然容易心梗脑血栓,各种癌症然后还心口疼。 “姥姥,甭生气了,你跟她生气不值得,要是真生气了,我晚上悄悄地,趴在他们窗户底装鬼,吓死他们一家人。” 一边说一边还扒拉着头发,意思是自己真的长得很吓人,给那老太气笑了,心口一口气散了大半,“去吓唬她干什么,她亏心事干多了,来找的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 王太太天天在外面跑,干的是什么大家心里有数,现在特殊时期,小人得志,每天戴着红袖章,跟着街道上的积极分子,到处去作孽,威风的不得了。 眼看着这小小的皖南会馆要盛不下她这一尊大神了,什么都要管一管,看什么都要说几句,隐隐压着大家一头的架势。 不就是一个红袖章,就这么一胳膊肘子大的权力,还真的是让这王太太翻出来了浪花。 这下子就连夏冬梅都笑了,这家里三个孩子,唯独宋清如没上学,以后肯定也没找落,现在还说大话,要是有钱了,那估计是找了个好对象了。 只有这可能,宋清如弄了个大红脸。 不过,她虽然怂,但是见得场面多,心里面小九九多,家里面属于有心眼的那一种。 老大是人好周正,老二是明理泼辣,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前途光明,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那时候她沾一点光,岂不是很好,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毕竟她没上过学,这叫文盲一个,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太红旗一出来,旁边一个好哥们,叫孙子的,就在那里嘎嘎笑,“出来玩多好,在家里又要看那老娘们脸色,我一天她来了,马上就喊你了。” 孙子也是大院里的,他爹虽然不如太红旗老爹出息,但是好歹是亲爹亲妈,平时对着黄佳妮,就是一口一个老娘们,十分看不惯。 太红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个老娘们计较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谁身上没二两骨头啊,太红旗被黄佳妮从小喊着没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里不是不要尊严的,心想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才行。 不仅仅要比黄佳妮出息,比她父亲丈夫儿子都要出息,而且还要快乐,你越是给我添堵,我越是要开心才好。 所以中午吃了两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娘们,对,就是老娘们,太红旗心里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孙子自己哈哈笑,旁边一起笑,这群孩子,一放假就是灾难,家里大人没时间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处野,到处天生地养。 “对,甭管她,咱们去钓鱼,去拿鱼竿,还有渔网子,我爸下面一个兵转业到地方,工具给我们免费用,晚上咱们就烤鱼吃,再在他那里煮一锅子鱼汤,美死了。” 孙子说的那个人,是以前的转业兵,给安排到河道管理处,对着老领导儿子当亲儿子一样,很热情了,这倒不是拍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战友来了,借工具也是一样的。 93.尿床 此为防盗章 大家也都习惯了, 这嘴上不饶人,那人乐呵呵就走了, 正好宋为民出来上班,看见王大姐抱着一盆子碗筷,只笑笑就走了。 王大姐回去又是一通哭,觉得自己当初提了, 这会儿在宋家的就不是那小脚太太了, 她嘴巴上不说, 但是也瞧不起夏冬梅, 小脚太太能干什么啊? 心里面又怨又恨,很是煎熬,怨王太太当初揽着她,又恨亲妈亲姐妹没有人情味,爱虚荣讲面子。 王太太只觉得晦气,“你哭什么哭,留在家里什么都给你哭没了, 看你丧气的,我缺你吃了还是喝了, 谁家离婚了的娘家还要,你还有脸哭呢?” 王大姐一时之间想起来宋为民刚对着她笑,前尘往事全部勾起来了,也不管不顾, 只放声痛哭。 这还是来劲了是吧, 王太太鸡毛掸子都拿出来了, 心想你不是给我较劲,我养着你难道是为了气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你不想过了就滚,人家要个小脚女人都不要你,你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贱皮子啊?” “你给我滚,不是缺男人缺疯了,现在你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在那里住下来算了,每顿饭混个水饱,饿的皮包着骨头,没事就跟京韵大鼓一样,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是吧?” 王太太这骂人啊,可真的是精粹了,一个脏字不带,但是一句句砸在脸上,生疼,跟唱大戏的一样,有喜欢热闹的,就喜欢凑在王太太边上听她骂人,还带着押韵的呢。 只是屋子浅,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听见,虽没有说出名字来,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为民。 瞬间大院儿都知道了,大院里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听见了,只觉得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狱一样,气的心口疼,本来身体不好,一生闷气脸色就差,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喘气。 你说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没人出去对着王太太骂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这样说宋家,只是夏冬梅新来的不好去招惹别家,那老太也干不出对骂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怂了,只知道生闷气。 这小怂包一个劲的气,在心里跑马,心想你这死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嘴巴坏,死了大概要下地狱,自己养了三个女儿待价而沽,打量谁不知道呢?就连宋清如这样子一年四季躺床上的都知道。 她这身体,好好的开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里面事情多,再加上气闷,脸色刹那就不好了,喘气都觉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床上去平复。 二姐儿放学回来,手里面拿着一颗奶糖,学校里长得漂亮,总有人献殷勤,宋清婉也是个心机女了,她自己来者不拒,给我我就拿着,答不答应自己说了算。 送上门来的,干嘛不要,剥了皮给宋清如,“这可是奶糖呢,我都没舍得吃。” 宋清如一听,恨不得吐出来大家一起分一分,现如今脸上有点肉了,多少还好看一点,不是那么吓人了,宋清婉自己伸手想着捏捏脸上多少肉,到底是没忍心下手。 “怎么了你这是,在床上干什么躺着,不是要吃饭了?” 宋清如声音闷闷的,答非所问,“二姐你以后不要要人家男同学的东西了,扔了也不要。” 给宋清婉气的,什么叫扔了也不要,就你清高,“干什么不要,我也没有问人家要,自己愿意给怎么了?看我拿着了就高兴,我不要人家还生气呢。” 宋清如心里想着,她二姐心是真大,真能想得开啊,干啥都行,一看就是人才。 宋清婉不管这些,自己去问那老太,“姥姥,三儿这是咋了,怎么又躺着了,不是好了吗?” 那老太一边干活,一边也没多想,顺口就说了早上的事情,也没多想啊,这年头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宋清婉这女孩子,在家里没说什么,但是手里活一放下来,自己拖着把椅子就出去了,往王太太门前一放,自己坐下来了。 不管人出不出来,嘴巴一张就是了,“王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欺负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是怎么了?说我们家三儿病秧子,碍着你什么事情了,吃你家饭了,用你们家药了?” “大家来评评理,我们家三儿生下来屋子门口都没有出来过,碍着王太太什么眼了,说话恨不得我门老三去了一样,才转好没几天,听了又不行了,收的一把骨头了,还得听你这刮骨刀一样的话。” “摸摸良心有没有,只怕是黑心肝,比杀人放火更厉害呢。再一个,我们家穷,我们家吃烂菜叶子,管你什么事儿,还是那句话,吃你家的了吗?不偷不抢,我们脸上照样有光彩,有一句说一句,从来不指桑骂槐背后捅刀子。” “自己什么人难道不清楚,大家不说出来是邻居,说出来只怕你脸皮子都没有了,养着三个女儿打量着什么主意大家难道不清楚。我虽然小,但是也知道一个道理,凡事啊,。靠自己。” 宋清婉一句一句,跟蹦豆子一样,正好是午饭点,院子里面人来人往的,竟是看热闹的不少,也觉得解气,只是这宋二姐儿,让人刮目相看,以前只觉得是个清秀姑娘,现在只怕是个厉害角色了。 夏冬梅自己站在门口看,想去说什么,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女孩子,这样子骂街到底是不好,里面宋太太脸都不露。 那老太喊了一句,“二姐儿,回家吃饭了。” 给个台阶下,说也说过了,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谁知道宋清婉头也不回,“一会儿吃,我还没说完。” 宋清婉自己说着说着掉眼泪,她心气儿不是一般的高,这件事情生气也就罢了,只要是也觉得自己家里可怜,是真的穷,老三也是真的看着活不长,人家就专门说你的痛脚。 这要是有钱了,谁还能说一句,谁还能这么欺负人,不看她妈那时候给王太太帮扶多少,也要看看他们兄妹几个刚没了妈。 这王太太做事情,的确是很多人看不惯,所以今天,王太太自己在里面,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恨得牙痒痒,倒是没看出来宋清婉是个能干的,早晚收拾她。 大家记好了一句话,凡自是嘴巴不好的人,说三道四的人,那一定是个小心眼的,记仇。 无时无刻不给你捅刀子,我们叫做小人。 王太太气的心口疼,隔着窗子说话,不想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你个小丫头嘴皮子厉害,伶牙俐齿的,也不怕嫁不出去了。” “嗬,好大的口气,你们家姑娘都能嫁的出去,那我宋清婉凭什么嫁不出去了?” 谁说不是呢,王太太家里三个姑娘没钱的根本不搭理,就等着找有钱的,全靠缘分了,所以婚姻格外艰难,毕竟想着高嫁。 王太太一个倒仰,只伸手顺着心口,“你个天杀的嘴,跟我们家姑娘比,比的了吗?家里穷的叮当响,保不住那一天就饿死了,不留点口德,难道拉着一家子等死。” 要不说这嘴不好,王太太骂人喜欢拖家带口的骂,还得连带着你上辈子下辈子一起骂。 宋清婉坐在那里稳稳当当的,也不见生气,只竖着眉毛,你说一句,我顶一句,务必让你气死了我才走。 最后王太太熄声了,跟小姑娘吵架,赢了也不光彩,倒是见识了一下宋清婉的嘴皮子。宋清婉自己说够了,擦擦眼泪,拖着椅子就回家了。 做人不得有点锋芒,不然人家当你是好欺负,没事就当个乐子说几句,你扎她一回就知道疼了。 宋清如自己听着,也觉得解气,心想自己就是怂,这要是一大早她正说的时候去骂回去,效果比现在还好,且不会生一上午闷气。 她口才不是不好,就是没低下去,拉下脸去撕王太太,宋清婉一张小脸子冷飕飕的,觉得家里人都是受气的性子,看着宋清如没心没肺吃饭,一筷字给戳额头上,“你怎么不气死算了,下次记得骂回去就是了,就知道窝里横。” 宋清林自己看不下去,“你干啥戳三儿,她人都没有见过几个,还指望她骂人?不过你下次不许这样了,不然爸知道了也要打你。” 宋为民有点古板的,要是知道教的闺女这样,还真的是得教育一顿。 夏冬梅自己打量着这继女,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是真的看不出来这么泼辣,宋清婉是真的开批判大会了,给王太太的话一字一句的反驳,里面就有给小脚继母说话的,她心里感激。 乡下来到这大院儿,什么也摸不清,各人脾气什么的都不知道,难免没个着落心里空,今天觉得暖洋洋的,都是好孩子,没有人难为她不说,外面还知道给她挣面子。 晚上难免就跟宋为民说几句心头话,只想着把孩子当成亲生的,拉扯成人算完。 那边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晚上辗转反侧,饭都没吃几口,小桂在边上听见了,也觉得解气,心想气死你算了,平时没少白咧咧。 小桂虽然是有口饭吃了,但是在家里没地位,刷碗洗衣服做饭,样样都来得,用王太太的话来说,就是家里面不养着闲人,难道都要啃着她的骨头吃饭啊? 巧了,这会儿大雪后无人,人人都在家里猫冬,声音也极为空旷,太红旗啪的一声关了窗户,心想管他死活,大白天的出来吓人。 可怜宋清如一直低着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瘦骨嶙峋的,恰似一只青面獠牙鬼。 自己病的脱了形状,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一心一意的孝女。 那边太红旗关了窗户,躺在床上养养神,心想他这个房间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但凡是前面闽南会馆里一点风吹草动,声音就能爬到他这二楼来。 昨晚上也不知是谁去了,闹腾了一晚上,太红旗最怕该睡觉的时候闹腾,心里面一股子燥,这会儿关上窗户,竟然还能听见那念经一样的声音。 听不清楚字,就只是嗡嗡嗡,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桌子上摆着一盘子山楂,捡起来一个最大的,然后在手里面掂量了掂量,找一下手感。 那山楂红彤彤艳丽,个头大的跟核桃一样,连着一点点的果蒂,冬日里闲着没事的时候,嘴巴里面打发几个,极有滋味,很是落胃。 要是有心思的,待到晚上的时候,家里面闲着火,给炉子上面一层矮盖子盖起来,上面放几个山楂,细火慢慢的翻着,到山楂软了,一去皮,那滋味,只怕是梦里才有。 太红旗还真的不是自己吃,他推开窗户,看着那青面獠牙鬼一样的,心里面使坏,心想让你大半天出来吓人,还在那里蚊子哼哼,且吃个教训吧。 胳膊往后一拉,然后一伸,那山楂就出去了,这时候的人准头极好,都是皮弹弓练出来的,太红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有的是劲头,吧唧一下。 宋清如自己本来就是强撑着的,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一心一意缅怀亡母,毕竟两辈子才有一个妈。 情到深处,不由得潸然泪下,结果未成想到迎面一个暗器,直接就给脑门子上来了一下,正中眉心处,那力道不可谓不大。 94.打人 此为防盗章 夏冬梅死活不让宋清如早起了, 自己踮着小脚就去了,心想身体不好得好好养着,宋清如想去, 但是拗不过,第一次才知道, 原来后妈也是有脾气的。 这是个勤快人, 等着结束了只把篮子里的菜给了那老太, “您先回去,我再去转一下。” 那自己拿着空篮子又走了, 徒让人担心,那老太回家做饭, 只对着宋清如絮叨, “你婶子还没回来呢, 我们给她留着饭,一双小脚吃这个苦。” 谁说不是呢, 小脚女人, 走不了路的,就是干活都得歇着,走路不稳当,上了年纪就得拄着拐杖佝偻着腰。 这要是富贵人家还可以, 没事就歇着,可要是穷人家还要裹着小脚, 那真是一个受罪, 要不说封建迷信害人呢? 宋清如也担心, 你说这夏冬梅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走了老远,她以前去山里,这时候有腊梅花,那种黄黄的一小朵一小朵的,寒冬腊月才有,她就寻思着这边山上大概也有。 只问了宋为民哪里有山,就拄着拐杖去了,那小花一朵一朵的,摘一上午也那么一点的样子。 再加上山上雪多,又冷又湿,那一大片竟然没人看见,谁也不惜的这时候上山,只她一个人在那里饿着肚子摘。 小脚不稳当,一个不注意就滑了,踩滑了就再起来了,拍拍身上的雪沫子,只大腿侧面粘上了泥,心疼的不得了,拍了一会还是脏。 自己挎着篮子回来,恰好遇见了王太太,夏冬梅是见人就笑,跟你打招呼的,就是对着王太太也这样。 “您出门啊。” 王太太白眼一翻,像是没看见一样,哼了一声就走了,现在对着宋家就是这个态度,其余人不理她,只有夏冬梅眼睛里还能看得见王太太了,孩子们见了,一概不打招呼。 转眼看见了夏冬梅裤子上湿了一大块泥,阴阳怪气的,顺了顺耳边靠近额头的几根头发,脖子高高的立着像是过年敬神的公鸡,“哟,这是哪儿去了,一腿子的泥。” 也不听回答,自己掩着嘴,极为快活的走了,讽刺了一句泥腿子,但是夏冬梅也听不明白,自来是不把人往坏处想,只觉得她寡妇一个不容易,自说自话。 “去哪儿了,才回来呢,赶紧吃饭,三儿,给你婶子热一热饭菜。” 那老太手上忙着,指使着宋清如去热菜粥,宋清如已经手脚麻利的放上锅子了,一开炉子有股子炭火为,熏得又咳嗽几声。 “咳咳,好嘞。” 夏冬梅自己放下篮子,上面总是盖着一个红布子,“没事,没事,你们吃了就是了,我不饿。” 这是半上午了,摸着黑起来,怎么就不饿呢,宋清如给盛上了,一大海碗,“婶子,热着吃了,不饿也吃了,不然身体撑不住。” 夏冬梅赶紧起来端着,一个劲的应着好,“哎哎,我自己来,自己来。” 低着头喝菜粥,里面都能立住筷子了,心里面热乎的不行,眼窝子都潮湿,以前的时候,但凡是晚了点,谁给她留口饭吃啊? 别说是留饭了,不挨骂就是好的了,看着这菜粥,唏哩呼噜喝了,只觉得现在的日子好,以前竟然是过得畜生日子,干得多吃的少,还要挨骂。 哪里是不饿,是想着省一点,吃了身上一股子热乎气,夏冬梅歇歇脚,就把篮子里面的花倒出来。 “这是什么啊,哪儿来的这么多?” 那老太看了个新鲜,大冬天的没有花,还是新鲜的。 夏冬梅笑了笑,“这是那边小山上的,我寻思着应该有,去了果真有,一大片呢。” “婶子,真的啊,那下午我们还去摘,这个可以吃的。” 宋清如积极性很高了,但凡是能填饱肚子的,一向是很热衷。 “下午不去,雪化了不能走,等着早上去,那时候好。” 夏冬梅说着,也觉得很好,能给大家找点吃的,一边拍了拍腿上的泥印子,干了一下子就下来了。 “一会儿,我给你们炒鸡蛋吃,这个吃了不咳嗽,好着呢。” 宋清如满口答应,很积极的在那里洗菜,她想着明天更早起来,全给撸回来,这才是家里第一个狠心人。 这小黄花儿炒鸡蛋,不过是一个鸡蛋,就被做的香气四溢,宋清如照例做了好饭菜开后窗,飘到大马路上,一阵的香甜。 太红旗家里却是一阵阴雨,一阵狂风的,冬嫂看着,竟然是父亲看不惯孩子,孩子也不服气父亲,不在一起生活,见面倒是成了仇人。 太红旗话都懒得说,只是心里面慢悠悠的寻思着,这一家子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他跟着老爷子长大,干卿何事啊? 为什么家里就太红旗一个人一个姓,这从老爷子到孙子,都是姓江的,太红旗跟他生母一个姓氏。 说来话长,当初江长源瞅着机会送儿子上前线,想着打拼一下也可以有个军功。 谁知道那边拖拖拉拉好几年,男人去了外面大家也知道,再说了去了当地,很受群众爱戴,不少人呢把持不住跟当地妇女有染。 江田野长得好,人家有知道家里父亲是将军,一个朝鲜贵族女就勾搭上了,后来撤退的时候,江田野肯定不会带回去的,政策上也不会允许的。 人家太红旗妈妈就说了,“走可以,只是我怀孕了,这个要告诉你,以后是我们家里的孩子了,跟你们么有关系。” 那时候平壤太家,非同一般的大家族,养个孩子不算什么,生下来就生下来了,当时很多女人都这样,部队一撤走,不会带走任何东西。 这是个勤快人,等着结束了只把篮子里的菜给了那老太,“您先回去,我再去转一下。” 那自己拿着空篮子又走了,徒让人担心,那老太回家做饭,只对着宋清如絮叨,“你婶子还没回来呢,我们给她留着饭,一双小脚吃这个苦。” 谁说不是呢,小脚女人,走不了路的,就是干活都得歇着,走路不稳当,上了年纪就得拄着拐杖佝偻着腰。 这要是富贵人家还可以,没事就歇着,可要是穷人家还要裹着小脚,那真是一个受罪,要不说封建迷信害人呢? 宋清如也担心,你说这夏冬梅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走了老远,她以前去山里,这时候有腊梅花,那种黄黄的一小朵一小朵的,寒冬腊月才有,她就寻思着这边山上大概也有。 只问了宋为民哪里有山,就拄着拐杖去了,那小花一朵一朵的,摘一上午也那么一点的样子。 再加上山上雪多,又冷又湿,那一大片竟然没人看见,谁也不惜的这时候上山,只她一个人在那里饿着肚子摘。 小脚不稳当,一个不注意就滑了,踩滑了就再起来了,拍拍身上的雪沫子,只大腿侧面粘上了泥,心疼的不得了,拍了一会还是脏。 自己挎着篮子回来,恰好遇见了王太太,夏冬梅是见人就笑,跟你打招呼的,就是对着王太太也这样。 “您出门啊。” 王太太白眼一翻,像是没看见一样,哼了一声就走了,现在对着宋家就是这个态度,其余人不理她,只有夏冬梅眼睛里还能看得见王太太了,孩子们见了,一概不打招呼。 转眼看见了夏冬梅裤子上湿了一大块泥,阴阳怪气的,顺了顺耳边靠近额头的几根头发,脖子高高的立着像是过年敬神的公鸡,“哟,这是哪儿去了,一腿子的泥。” 也不听回答,自己掩着嘴,极为快活的走了,讽刺了一句泥腿子,但是夏冬梅也听不明白,自来是不把人往坏处想,只觉得她寡妇一个不容易,自说自话。 “去哪儿了,才回来呢,赶紧吃饭,三儿,给你婶子热一热饭菜。” 那老太手上忙着,指使着宋清如去热菜粥,宋清如已经手脚麻利的放上锅子了,一开炉子有股子炭火为,熏得又咳嗽几声。 “咳咳,好嘞。” 夏冬梅自己放下篮子,上面总是盖着一个红布子,“没事,没事,你们吃了就是了,我不饿。” 这是半上午了,摸着黑起来,怎么就不饿呢,宋清如给盛上了,一大海碗,“婶子,热着吃了,不饿也吃了,不然身体撑不住。” 夏冬梅赶紧起来端着,一个劲的应着好,“哎哎,我自己来,自己来。” 95.鸡蛋 此为防盗章  这些宋清如脑子里一瞬间闪现许多, “大哥, 太酸了, 我吃不了, 你跟二姐吃。” 宋清林也不勉强,到底是一口给放到二姐嘴巴里了,“你全吃了吧, 我也不喜欢吃酸。” 宋清婉一边嚼着,一边瞪了大哥一眼,什么不吃酸,一个两个的, 只是就这么一个罢了,不然大家都能吃酸。 放下锅子出去拿煤球,一出帘子眼泪就掉下来了, 家里穷罢了, 一点东西都要寒酸成这样。 弯腰去夹煤球, 袖子一抹眼泪,再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出来, 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外面还是寒天雪地, 要是家里能生个火炉子,大家一起烤火说闲话, 应该是极好的。 宋家家贫, 这么一大家子, 竟然只有两间房, 虽说是后院两间正房,但是孩子大了也不够住。 只是现在都这样,大家有地方挤挤算是好的了,一直都是那老太跟宋清如一个隔间,方便晚上照应,这隔间是一个房间隔成了俩,外面的是宋为民夫妻,另一件正房也是隔成两间,住着宋清林跟宋清婉,不可谓不局促。 宋清如精神差,看着大家开始吃饭了,认真看着吃什么,不过就是一点剩饭罢了,分给亲戚邻居一点,也就将将够了。 全是粗粮,都是三合面的馒头,然后对着剩菜吃,一共是五个,一人一个,还有一个,那应该是给当家的,只是宋为民看着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比女孩子吃得少。 “我已经饱了,给老大吃,老大小子一个,消化的快。” 宋清林确实饿,他吃一个其实连点感觉都没有,就那么大的馒头,点点头自己吃了,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到处奔走,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累。 宋清如又昏昏睡过去了,耳边是一家子人的声音,间或是这个,间或是那个,声音不轻不重,一点也不刺耳,一时之间熨帖的不像话,她梦里都是喊着笑的。 心想怕什么呢,家里虽然穷,虽然时代不好,但是眼看着七零年了,就是再难过,也就是几年的难过了,熬过去就好了,这几年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没有门路。 那边太红旗对着爷爷吃饭,他自己一个半大孩子,从小就是跟着爷爷的,他爷爷江长源,红一代,风雨飘摇的年代里,也很有底气,因为八辈子祖宗都是贫农,根正苗红。 也没什么文化,混的位置不是很高,但是活的时间长啊,比他功劳大的更有能耐的,大概都没活到建国,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能活到建国的,现在时代不行,大概也都□□下去了,就他这样子的,功劳不是很大,能力不是很强,但是根正苗红的,能稳稳当当的。 江长源孤寡老头子一个,就他一个人在大院里享受高级待遇,身边没一个孩子,就只带着太红旗,从小看着长到现在的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孙子里面,最疼爱的就是太红旗了。 看着自己孙子大口大口吃饭,高兴的不行,自己也跟着吃,“多吃肉,身体才好,你看看全是五花肉,给送来的都是最好的。” 住在这里面,啥也不缺,各种供应都很足,柴米油盐姜醋茶,要什么有什么,就连五花肉,都有人给送来。 太红旗喜欢吃肉,自己吃了不少,话少的不行,属于实干派的,你说你的,我吃我的,吃完了睡觉。 当爷爷的看着孙子吃的香,比自己吃了高兴,一个劲的给放碗里,太红旗给撕下来瘦的,然后给江长源吃。 江长源年纪大了,吃不了肥肉,但是这是五花肉,备不住就吃了,太红旗就给撕下来,自己吃肥肉,瘦的给江长源。 江长源心里更高兴了,这孙子孝顺他呢,眼睛眯起来,伴着米饭吃了,跟个寻常老人家一样。 “没事别老在家里面,明天出去玩玩。” 在家里就知道睡觉,怎么就这么能睡觉呢?江长源也弄不清楚,觉得大概是孩子内向了,没事就睡觉。 太红旗挑了挑眉,“爷爷,我在家里看书呢。” 给江长源气死了,看着他上楼,心想看鬼啊,一拿书就犯困,看书就跟催眠曲一样,真好意思说自己看书。 太红旗不管这个,进房间先看窗户,下意识看了看对面那个小窗户,关的死死的,但是里面昏黄的灯光晕出来,能看得清楚有人靠在窗户上。 心里面切了一声,觉得那人怎么这样,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靠在窗户上,八成是个瘫子,跟床结缘了。 还真的是八九不离十,宋清如这样子,跟个瘫子也差不多了。 晚上大家都去休息了,宋清如感觉身边有人,睁眼看是那老太,“姥姥,你去睡吧,我好好盖着被子呢。” 说话迷迷糊糊的,听的人心软,那老太是来给掖被子的,这样冷的天,被子盖不好,一晚上漏气,被窝里面很冷了。 她自己坐在床沿上,伸手把宋清如边上碎发别在耳朵后面,粗糙温热的大手,擦过脸蛋额头,宋清如很喜欢这感觉。 “这就去睡了,你也快睡吧。” 宋清如看着老太太要起来,期期艾艾的说出来,“姥姥。我想照照镜子。” 真的是好奇,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想看一眼,做个好梦,哪个姑娘不爱好颜色呢? 那老太起来,她床尾有口大箱子,平日里放衣服之类的东西的,自己掏出钥匙来,从里面找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给你看看,你也是的,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看镜子,不看也是最好看的,长得这么标致,长大了就是个大美人。” 一番话,说的无比自然,无比坦诚。 那老太自己挎着小篮子,这才四点钟,她就起来了,去蔬菜公司的门口,早上正好是忙活的时候,不少工人在那里运输蔬菜,然后给分摊到各个点。 她抗不了菜,但是捡一点菜叶子也是好的,这时候无非就是一点白菜叶子,菠菜叶子,人家扔出来的肯定是不好的,很多老太太来捡菜叶子。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有多少捡多少,她也是富贵过的人,只不过纵观这辈子,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回家就五点钟了,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进屋子一看,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脸上竟然红扑扑的,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到底是没妈了,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走了一个小时了,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她心细如发,天底下第一等的体贴人,想着乌漆吗黑的出去了,这会子再去看看那半篮子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嫌弃。 96.接人 此为防盗章 王太太只觉得晦气, “你哭什么哭, 留在家里什么都给你哭没了,看你丧气的,我缺你吃了还是喝了, 谁家离婚了的娘家还要,你还有脸哭呢?” 王大姐一时之间想起来宋为民刚对着她笑,前尘往事全部勾起来了, 也不管不顾,只放声痛哭。 这还是来劲了是吧,王太太鸡毛掸子都拿出来了, 心想你不是给我较劲, 我养着你难道是为了气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你不想过了就滚,人家要个小脚女人都不要你,你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 贱皮子啊?” “你给我滚,不是缺男人缺疯了,现在你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在那里住下来算了,每顿饭混个水饱,饿的皮包着骨头, 没事就跟京韵大鼓一样, 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是吧?” 王太太这骂人啊, 可真的是精粹了,一个脏字不带,但是一句句砸在脸上,生疼,跟唱大戏的一样,有喜欢热闹的,就喜欢凑在王太太边上听她骂人,还带着押韵的呢。 只是屋子浅,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听见,虽没有说出名字来,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为民。 瞬间大院儿都知道了,大院里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听见了,只觉得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狱一样,气的心口疼,本来身体不好,一生闷气脸色就差,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喘气。 你说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没人出去对着王太太骂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这样说宋家,只是夏冬梅新来的不好去招惹别家,那老太也干不出对骂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怂了,只知道生闷气。 这小怂包一个劲的气,在心里跑马,心想你这死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嘴巴坏,死了大概要下地狱,自己养了三个女儿待价而沽,打量谁不知道呢?就连宋清如这样子一年四季躺床上的都知道。 她这身体,好好的开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里面事情多,再加上气闷,脸色刹那就不好了,喘气都觉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床上去平复。 二姐儿放学回来,手里面拿着一颗奶糖,学校里长得漂亮,总有人献殷勤,宋清婉也是个心机女了,她自己来者不拒,给我我就拿着,答不答应自己说了算。 送上门来的,干嘛不要,剥了皮给宋清如,“这可是奶糖呢,我都没舍得吃。” 宋清如一听,恨不得吐出来大家一起分一分,现如今脸上有点肉了,多少还好看一点,不是那么吓人了,宋清婉自己伸手想着捏捏脸上多少肉,到底是没忍心下手。 “怎么了你这是,在床上干什么躺着,不是要吃饭了?” 宋清如声音闷闷的,答非所问,“二姐你以后不要要人家男同学的东西了,扔了也不要。” 给宋清婉气的,什么叫扔了也不要,就你清高,“干什么不要,我也没有问人家要,自己愿意给怎么了?看我拿着了就高兴,我不要人家还生气呢。” 宋清如心里想着,她二姐心是真大,真能想得开啊,干啥都行,一看就是人才。 宋清婉不管这些,自己去问那老太,“姥姥,三儿这是咋了,怎么又躺着了,不是好了吗?” 那老太一边干活,一边也没多想,顺口就说了早上的事情,也没多想啊,这年头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宋清婉这女孩子,在家里没说什么,但是手里活一放下来,自己拖着把椅子就出去了,往王太太门前一放,自己坐下来了。 不管人出不出来,嘴巴一张就是了,“王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欺负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是怎么了?说我们家三儿病秧子,碍着你什么事情了,吃你家饭了,用你们家药了?” “大家来评评理,我们家三儿生下来屋子门口都没有出来过,碍着王太太什么眼了,说话恨不得我门老三去了一样,才转好没几天,听了又不行了,收的一把骨头了,还得听你这刮骨刀一样的话。” “摸摸良心有没有,只怕是黑心肝,比杀人放火更厉害呢。再一个,我们家穷,我们家吃烂菜叶子,管你什么事儿,还是那句话,吃你家的了吗?不偷不抢,我们脸上照样有光彩,有一句说一句,从来不指桑骂槐背后捅刀子。” “自己什么人难道不清楚,大家不说出来是邻居,说出来只怕你脸皮子都没有了,养着三个女儿打量着什么主意大家难道不清楚。我虽然小,但是也知道一个道理,凡事啊,。靠自己。” 宋清婉一句一句,跟蹦豆子一样,正好是午饭点,院子里面人来人往的,竟是看热闹的不少,也觉得解气,只是这宋二姐儿,让人刮目相看,以前只觉得是个清秀姑娘,现在只怕是个厉害角色了。 夏冬梅自己站在门口看,想去说什么,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女孩子,这样子骂街到底是不好,里面宋太太脸都不露。 那老太喊了一句,“二姐儿,回家吃饭了。” 给个台阶下,说也说过了,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谁知道宋清婉头也不回,“一会儿吃,我还没说完。” 宋清婉自己说着说着掉眼泪,她心气儿不是一般的高,这件事情生气也就罢了,只要是也觉得自己家里可怜,是真的穷,老三也是真的看着活不长,人家就专门说你的痛脚。 这要是有钱了,谁还能说一句,谁还能这么欺负人,不看她妈那时候给王太太帮扶多少,也要看看他们兄妹几个刚没了妈。 这王太太做事情,的确是很多人看不惯,所以今天,王太太自己在里面,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恨得牙痒痒,倒是没看出来宋清婉是个能干的,早晚收拾她。 大家记好了一句话,凡自是嘴巴不好的人,说三道四的人,那一定是个小心眼的,记仇。 无时无刻不给你捅刀子,我们叫做小人。 王太太气的心口疼,隔着窗子说话,不想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你个小丫头嘴皮子厉害,伶牙俐齿的,也不怕嫁不出去了。” “嗬,好大的口气,你们家姑娘都能嫁的出去,那我宋清婉凭什么嫁不出去了?” 谁说不是呢,王太太家里三个姑娘没钱的根本不搭理,就等着找有钱的,全靠缘分了,所以婚姻格外艰难,毕竟想着高嫁。 王太太一个倒仰,只伸手顺着心口,“你个天杀的嘴,跟我们家姑娘比,比的了吗?家里穷的叮当响,保不住那一天就饿死了,不留点口德,难道拉着一家子等死。” 要不说这嘴不好,王太太骂人喜欢拖家带口的骂,还得连带着你上辈子下辈子一起骂。 宋清婉坐在那里稳稳当当的,也不见生气,只竖着眉毛,你说一句,我顶一句,务必让你气死了我才走。 最后王太太熄声了,跟小姑娘吵架,赢了也不光彩,倒是见识了一下宋清婉的嘴皮子。宋清婉自己说够了,擦擦眼泪,拖着椅子就回家了。 做人不得有点锋芒,不然人家当你是好欺负,没事就当个乐子说几句,你扎她一回就知道疼了。 宋清如自己听着,也觉得解气,心想自己就是怂,这要是一大早她正说的时候去骂回去,效果比现在还好,且不会生一上午闷气。 她口才不是不好,就是没低下去,拉下脸去撕王太太,宋清婉一张小脸子冷飕飕的,觉得家里人都是受气的性子,看着宋清如没心没肺吃饭,一筷字给戳额头上,“你怎么不气死算了,下次记得骂回去就是了,就知道窝里横。” 宋清林自己看不下去,“你干啥戳三儿,她人都没有见过几个,还指望她骂人?不过你下次不许这样了,不然爸知道了也要打你。” 宋为民有点古板的,要是知道教的闺女这样,还真的是得教育一顿。 夏冬梅自己打量着这继女,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是真的看不出来这么泼辣,宋清婉是真的开批判大会了,给王太太的话一字一句的反驳,里面就有给小脚继母说话的,她心里感激。 乡下来到这大院儿,什么也摸不清,各人脾气什么的都不知道,难免没个着落心里空,今天觉得暖洋洋的,都是好孩子,没有人难为她不说,外面还知道给她挣面子。 晚上难免就跟宋为民说几句心头话,只想着把孩子当成亲生的,拉扯成人算完。 那边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晚上辗转反侧,饭都没吃几口,小桂在边上听见了,也觉得解气,心想气死你算了,平时没少白咧咧。 小桂虽然是有口饭吃了,但是在家里没地位,刷碗洗衣服做饭,样样都来得,用王太太的话来说,就是家里面不养着闲人,难道都要啃着她的骨头吃饭啊? 老大是人好周正,老二是明理泼辣,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前途光明,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那时候她沾一点光,岂不是很好,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毕竟她没上过学,这叫文盲一个,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97.东北 此为防盗章 都说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那寡妇又何苦为难寡妇呢?王太太跟何寡妇,都是看不顺眼, 王太太家里三个闺女,喝寡妇年轻点, 只一个闺女。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 “自己不要脸, 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丈夫死了, 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 你见过还是怎么的, 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平日里嘴上不饶人, 听见了插着腰, 横眉竖眼的, 最后直接上了手, 都是寡妇是非多, 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 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 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 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说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说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没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过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里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说清楚了,我们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过,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说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个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说这个,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个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没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欢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这里啰嗦什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还没答应,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个,应了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头就来捧着我,我就是长得比你漂亮。” 院子浅,一喊后院儿都听见了,王太太出来一看,那还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开,都拼命一样,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气儿下不去。 好容易拉开了,王太太在家里骂闺女,“你谈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还怪谁呢?” 小桂一边做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心里就纳闷了,只以为姥姥对自己妈不是亲生的一样,没想到对三姨也是这样,别看她小,但是心里比谁都看的清楚,不然当初不跟她爸来这边。 这邻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辈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气,谁也不搭理谁,别扭着呢。 所以遇到邻居家里的事,凡事多看开点,吃点小亏也无事,图个安稳,要是过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别去多费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觉丢脸,学校里面呢也不去了,整日里跟着王太太去街道办,倒是有事情干,有点小权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里面憋着坏呢,有一天看见何寡妇跟一个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记在了心里,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妈,何寡妇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还记得是那些人吗?” “这谁还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该下地狱。” 王太太漫不经心的说,也没用脑子,何寡妇确实是私底下有勾连的,偷情这回事,你干了,无论是一回还是几回,总有风声走漏,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了,一个好家庭不容易,别轻易毁了。 享乐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觉得恶心愧疚吗?要是不觉得,那真的是私德有亏,下场好的少见。 同样是寡妇,王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因为她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没跟别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来做人。 三姐儿跟王太太如出一辙的眉峰在黑夜里跳起来,“谁说不是呢,就应该下地狱,一家子下贱人。” 王太太也没放心上,一会就睡了,三姐儿自己寻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来出门口,看见前男友在院子门口等着楠楠上学,手里拎着油条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见三姐儿就低着头不说话,很内秀的一个人,三姐儿是打算结婚的,毕竟现在高中,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啊?” 三姐儿错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一句,她就装作没听见,抬头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谁能想到一切的不幸来的这么突然,临近高中毕业的王三姐儿,就此登上了皖南会馆的舞台,随着跟楠楠的那一场手撕拉开了历史的序幕。 小时候也许眼馋,但是长大了,也就习惯了,有点好的就放妹妹嘴里,就想着吃一点好的,身体也就好一点。 这些宋清如脑子里一瞬间闪现许多,“大哥,太酸了,我吃不了,你跟二姐吃。” 宋清林也不勉强,到底是一口给放到二姐嘴巴里了,“你全吃了吧,我也不喜欢吃酸。” 宋清婉一边嚼着,一边瞪了大哥一眼,什么不吃酸,一个两个的,只是就这么一个罢了,不然大家都能吃酸。 放下锅子出去拿煤球,一出帘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家里穷罢了,一点东西都要寒酸成这样。 弯腰去夹煤球,袖子一抹眼泪,再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出来,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外面还是寒天雪地,要是家里能生个火炉子,大家一起烤火说闲话,应该是极好的。 宋家家贫,这么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两间房,虽说是后院两间正房,但是孩子大了也不够住。 只是现在都这样,大家有地方挤挤算是好的了,一直都是那老太跟宋清如一个隔间,方便晚上照应,这隔间是一个房间隔成了俩,外面的是宋为民夫妻,另一件正房也是隔成两间,住着宋清林跟宋清婉,不可谓不局促。 宋清如精神差,看着大家开始吃饭了,认真看着吃什么,不过就是一点剩饭罢了,分给亲戚邻居一点,也就将将够了。 全是粗粮,都是三合面的馒头,然后对着剩菜吃,一共是五个,一人一个,还有一个,那应该是给当家的,只是宋为民看着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比女孩子吃得少。 “我已经饱了,给老大吃,老大小子一个,消化的快。” 宋清林确实饿,他吃一个其实连点感觉都没有,就那么大的馒头,点点头自己吃了,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到处奔走,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累。 宋清如又昏昏睡过去了,耳边是一家子人的声音,间或是这个,间或是那个,声音不轻不重,一点也不刺耳,一时之间熨帖的不像话,她梦里都是喊着笑的。 心想怕什么呢,家里虽然穷,虽然时代不好,但是眼看着七零年了,就是再难过,也就是几年的难过了,熬过去就好了,这几年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没有门路。 那边太红旗对着爷爷吃饭,他自己一个半大孩子,从小就是跟着爷爷的,他爷爷江长源,红一代,风雨飘摇的年代里,也很有底气,因为八辈子祖宗都是贫农,根正苗红。 也没什么文化,混的位置不是很高,但是活的时间长啊,比他功劳大的更有能耐的,大概都没活到建国,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能活到建国的,现在时代不行,大概也都□□下去了,就他这样子的,功劳不是很大,能力不是很强,但是根正苗红的,能稳稳当当的。 江长源孤寡老头子一个,就他一个人在大院里享受高级待遇,身边没一个孩子,就只带着太红旗,从小看着长到现在的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孙子里面,最疼爱的就是太红旗了。 看着自己孙子大口大口吃饭,高兴的不行,自己也跟着吃,“多吃肉,身体才好,你看看全是五花肉,给送来的都是最好的。” 住在这里面,啥也不缺,各种供应都很足,柴米油盐姜醋茶,要什么有什么,就连五花肉,都有人给送来。 太红旗喜欢吃肉,自己吃了不少,话少的不行,属于实干派的,你说你的,我吃我的,吃完了睡觉。 当爷爷的看着孙子吃的香,比自己吃了高兴,一个劲的给放碗里,太红旗给撕下来瘦的,然后给江长源吃。 江长源年纪大了,吃不了肥肉,但是这是五花肉,备不住就吃了,太红旗就给撕下来,自己吃肥肉,瘦的给江长源。 江长源心里更高兴了,这孙子孝顺他呢,眼睛眯起来,伴着米饭吃了,跟个寻常老人家一样。 “没事别老在家里面,明天出去玩玩。” 在家里就知道睡觉,怎么就这么能睡觉呢?江长源也弄不清楚,觉得大概是孩子内向了,没事就睡觉。 太红旗挑了挑眉,“爷爷,我在家里看书呢。” 给江长源气死了,看着他上楼,心想看鬼啊,一拿书就犯困,看书就跟催眠曲一样,真好意思说自己看书。 太红旗不管这个,进房间先看窗户,下意识看了看对面那个小窗户,关的死死的,但是里面昏黄的灯光晕出来,能看得清楚有人靠在窗户上。 心里面切了一声,觉得那人怎么这样,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靠在窗户上,八成是个瘫子,跟床结缘了。 还真的是八九不离十,宋清如这样子,跟个瘫子也差不多了。 晚上大家都去休息了,宋清如感觉身边有人,睁眼看是那老太,“姥姥,你去睡吧,我好好盖着被子呢。” 说话迷迷糊糊的,听的人心软,那老太是来给掖被子的,这样冷的天,被子盖不好,一晚上漏气,被窝里面很冷了。 她自己坐在床沿上,伸手把宋清如边上碎发别在耳朵后面,粗糙温热的大手,擦过脸蛋额头,宋清如很喜欢这感觉。 “这就去睡了,你也快睡吧。” 宋清如看着老太太要起来,期期艾艾的说出来,“姥姥。我想照照镜子。” 真的是好奇,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想看一眼,做个好梦,哪个姑娘不爱好颜色呢? 那老太起来,她床尾有口大箱子,平日里放衣服之类的东西的,自己掏出钥匙来,从里面找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给你看看,你也是的,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看镜子,不看也是最好看的,长得这么标致,长大了就是个大美人。” 一番话,说的无比自然,无比坦诚。 老大是人好周正,老二是明理泼辣,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前途光明,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那时候她沾一点光,岂不是很好,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毕竟她没上过学,这叫文盲一个,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太红旗一出来,旁边一个好哥们,叫孙子的,就在那里嘎嘎笑,“出来玩多好,在家里又要看那老娘们脸色,我一天她来了,马上就喊你了。” 孙子也是大院里的,他爹虽然不如太红旗老爹出息,但是好歹是亲爹亲妈,平时对着黄佳妮,就是一口一个老娘们,十分看不惯。 太红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个老娘们计较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谁身上没二两骨头啊,太红旗被黄佳妮从小喊着没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里不是不要尊严的,心想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才行。 不仅仅要比黄佳妮出息,比她父亲丈夫儿子都要出息,而且还要快乐,你越是给我添堵,我越是要开心才好。 所以中午吃了两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娘们,对,就是老娘们,太红旗心里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孙子自己哈哈笑,旁边一起笑,这群孩子,一放假就是灾难,家里大人没时间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处野,到处天生地养。 “对,甭管她,咱们去钓鱼,去拿鱼竿,还有渔网子,我爸下面一个兵转业到地方,工具给我们免费用,晚上咱们就烤鱼吃,再在他那里煮一锅子鱼汤,美死了。” 孙子说的那个人,是以前的转业兵,给安排到河道管理处,对着老领导儿子当亲儿子一样,很热情了,这倒不是拍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战友来了,借工具也是一样的。 太红旗会享受,看他受了气还能吃两大碗排骨就知道了,想想烤鱼也是很有滋味,一群人跟打劫的一样就去了。 孙子今年跟太红旗一样大,人家俩人是一个大院里的,感情好的不行的铁瓷,孙子带着人去拿东西,拖拉着盆子铁罐子,渔网钓竿什么都全了。 “小心点,别给掉冰窟窿里去了。” 那人嘱咐一句,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看着这天色,是又要一场大雪,今年的雪水出奇的多,来年倒是好收成。 “咱们啊把冰块给凿开,这冰厚实着呢。” 太红旗指挥能力很强,人缘也好,大家基本上是听他的,小时候做游戏都是将军。 几个人拿着锥子在那里砸,有劲呢,一会就见水了,太红旗在那水坑四周看了一看,觉得大概塌不下去了。 扭头就去给放渔网了,几个人一连砸了好几个,要么放网子,要么放笼子,还放了俩鱼竿。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了,这帮人就跟山大王一样,日子畅快的不行,哪儿好玩的都会,上山下海的都来劲。 太红旗这一会热的不行了,体质好,自己棉袄一扒拉,里面就是一个羊毛衫,老棉袄一下来,气质更好了。 孙子眼馋的不行,也是到了爱俏的年纪,“你借我穿一天呗,明儿借我,后头我就还给你了。” 98.梦呢 此为防盗章  可是心里面都有自己的立场, 她心里肯定是更喜欢更爱护自己的母亲,那遇春到死都记挂着宋清如,宋清如也是一辈子都不会忘怀生母的,心里就那么大,放不下许多人。 “婶子, 你吃啊, 我们分着吃了, 我姥姥做饭好吃。” 夹了一大筷子给放到碗里,夏冬梅受宠若惊,自己看着碗里的肉, 也不好拿出来了,“你们也吃,我不吃肉的,这些就够了。” 宋为民自己也吃了一口, “妈做饭就是好吃,香的很,你们都吃啊,自家人吃饭不是旁人。” 这下子连宋清林宋清婉都笑了,都吃的好吃, 家里面无事不吃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诱惑力很大了, 尤其是宋清林, 男孩子需求就更多, 饭都吃不饱,更何况是肉。 夏冬梅自己没舍得吃,自己只把粥喝了,碗底几块肉,真的是一口也没吃,挨着宋清林坐着,看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她就喜欢男孩子,被前夫家里逼得,这是留下来的病根,老觉得男孩子好,看重宋清林跟救命稻草一样,看宋清林吃的香,就给悄悄地夹到宋清林碗里去了。 宋清林自己眼睛一抬,本来心里膈应,觉得到底是个后妈,亲妈陪着这么多年,一时半会不是能消除的感情。 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唏哩呼噜的喝了粥,“我吃饱了,去看书了。” 一顿饭,大家话少,看着是热闹,但是也是七零八落的,各人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都是为了好好在一起。 夏冬梅就在宋家这样子住下来了,没有什么冲突波澜,日子照常要过,只是真的是个勤快人,大概第一天刚来也睡得不踏实,听见隔间有动静,也赶紧起来了。 这样的人,眼睛里有活,闲不住的,转眼看着那老太跟宋清如出来了,自己也挎着一个篮子,在门口等着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清如看了看那小脚,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夏冬梅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脚累些,但是她大概是心里舒坦,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说的不会享福,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着就不行。 那老太自己倒是看的开了,办事也妥帖,“你在家里好了,我看你走过去就不行了,在家里生者炉子,给做饭就红了,这样子我们回来正好吃饭多省劲,孩子也赶着上学呢。” 一番话下来,说的极为妥帖,夏冬梅自己就进去了,小脚不能迈大步,走路也不能走几步,一辈子只能在家里转悠,在家里能做饭,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家里东西不熟悉,但她心思细,自己好好看看,就知道是在哪里,做饭就很上手了,想着孩子读书,男人也上班,要吃的饱肚子一点,早上不能光喝粥。 去看面缸子,里面只浅浅的一点,去拿出来戗面火烧来里面一共是八个,个个都很大,拿出来一个。 省着点吃就好了,那边王太太爬起来睁开眼就气不顺,吃早饭的时候,在那里一个劲的酸,“不是我说,那边宋家都穷疯了,见天的去捡菜叶子,打量谁家不知道呢,都是不能入口东西。” “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然找了个小脚太太,那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真的是笑死了。” 一桌子人吃饭,就听王太太在那里说,一个人说也笑的不行了,硬是有一种花枝乱颤的姿态,对着宋为民一家子一百个看不上,只要没钱,她就看宋家不顺眼。 王大姐是姐妹三个里面的老实人,二妹三妹都是一般的刻薄脾气,二妹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穷到家里了,还有一个病秧子,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饭都吃不起。” 三妹也要补一句,踩着自家大姐,“就这样的,我大姐当初还想着往人家身边凑呢,也不知道想什么。” 王大姐也是有脾气的,筷子一甩,冷着一张脸,“妈说也就算了,我是她闺女,你们说个什么劲儿,当妹妹的这么说姐姐,脸上很好看是不是,要不要脸了?” 连说带削的,一时之间大家脸上都没有了笑,王太太脸色更不好了,“难道你妹妹说的不对吗?要是不对,那你去找个好的,找个有本事的,别在家里吃闲饭。” 王大姐一边刷碗一边掉眼泪,气的,被自己亲妈亲姐妹气的,这家里就没人说话的地方,都想着攀高枝,都闲着找个有钱的,一个劲的踩着她。 她什么也不能说,家里妹妹没结婚,都是待价而沽的物品,王太太也不说一句不好,只有大姐离婚了,竟然成了家里的出气筒。 院子里一排水龙头,也不加一点热水,就冷水刷碗,小桂看着自己妈手通红,吧嗒吧嗒跑进去,拿着水壶出来,“妈,你加一点热水。” 这样的冷水里,不用一分钟手就麻木了,再穷的人家,也要烧点热水的。 只有王太太看见了,一个劲的骂,“都是烧钱的,炭火烧水不要钱啊,那么多去刷碗,合着不是用你的辛苦钱是吧。” 小桂权当听不见,拎着水壶放回去,拿起扫把来就打扫屋子,一会还要洗衣服,家里二姨三姨的衣服都要她来。 院子里人听见了,知道王太太刻薄脾气,只是亲闺女还这样,有听不下去的劝一句,“王太太这么大脾气干什么,你们家大姐苦命,回娘家了享福,多好的闺女啊,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啊。” 王大姐做闺女的时候,就很不错,大家也喜欢,背地里都说歹竹出好笋,三姐妹里面只老大不会狗眼看人低,其余人眼睛啊,都是朝天的。 伴随着这莹莹白雪,那拉氏终究走完这短暂的一生,且心头抱着无限的遗憾,恨不能再活几年,最少要看着老三能有个人样子。 孩子们一哭,大院里都知道,大概是人没了,能起来的就起来了,这样子的事情,邻里之间帮把手,是个情分。 东厢房的田嫂子,天下少有的朴实人,推了推身边的汉子,“快起来了,我怕是那边那太太去了。” 田大叔一个机灵,抬头往外面一看,那家灯火通明,窗户缝溜进来的冷气,不由得心里面叹气,这当家的太太走了,剩下的不过是苦了孩子。 “快穿衣服,去给收拾收拾,帮着照看一下孩子。” 田嫂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心里面难受,突然就抬头看了一眼丈夫,期期艾艾的,“你说,会不会是老三啊。” 宋家老三,那遇春死都放不下的小女儿,大家都没有见过,只知道养着一个生下来就不行的病秧子,为了能活平日里是不见人的。 老一辈讲究,孩子要是不好养活,那就不要人看见,一怕是见的人多了,被阎王爷记起来了,只怕是要勾了命去。再一个,要是真的养不活了,大家相处多了有了情分,以后只怕是要好一顿伤心。 索性这老三生下来身子就不大好,就一直养在隔间里,这么多年,竟然是没人见过,那家为了好养活,对外也只说是个男孩子,不说是女孩子。 当年那老太重金请了个喇嘛,只说是不要人见,当个男孩子养着就好了,最少要人知道。那老太奉为圣旨一样,愣是没给外人看一眼,满人就是信喇嘛。 所以,田嫂子竟然是没见过老三,只知道是个病秧子,并且眼看着要断气的那种,心里面到底是盼望着那遇春活着的。 田大叔眼睛一瞪,“赶紧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都是可怜。” 可不是可怜,无论是谁去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老三只怕是以后好日子到头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当妈的伺候着,这当妈的没了,以后谁有那心思整天伺候着啊,跟着去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遇春结婚了就没工作,家里就靠着丈夫养家,伺候着老三这么多年,用了全部的心思,就这样老三还是半死不活的。 这半死不活的老三,真的是吊着一口仙气,家里面顾不上她,外面忙的跟陀螺一样,只她屋子里面一方死寂。 宋清如迷迷糊糊的转醒,晃晃悠悠的看了一眼这屋顶,上面白色的墙面,绘着彩绘,几种昆虫福兽,描摹的金粉已然褪了不少。 除了眼珠子转悠,半个时辰竟是一动也不动,不是不想动,只是身体根本就是鬼压床一样的沉,宋清如心想,只怕这前身是个病秧子,但就只是这样,她心里面也是不停的阿弥陀福。 前世求神拜佛,才有现在重生的造化,不管是哪里,总归是活着,她已经是满心的欢喜。 那老太掀开帘子来看,心里面记挂着老三,外面好些人来帮忙了,她也算是歇口气,赶紧来看一眼。 给仔细阖上门,屋子里面暗沉沉的,能看见炉子底部红彤彤的火炭子,家里就是再拮据,也不曾在寒冬腊月给老三断了火。 走近了一看,竟看到老三明亮亮的眼睛睁着,里面一股子精神头,枯木逢春一样的劲儿。 “老三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我得带着你去看你妈最后一眼。” 宋清如什么都知道的,那遇春的音容笑貌俱全,一幕幕闪现,只得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再抬眼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想着自己从现在到以后,都是这家人的亲生孩子一样,那遇春就是她生母,从一个孤魂野鬼到一家子,不过是片刻功夫,却是已经感同身受了。 那边那老太看着老三只是怔怔的流眼泪,吃傻了一般,又心酸又害怕,前个儿老三就是听到那遇春没几天的日子了,一时之间受不了刺激,喉咙里面呕出血来,怕家人担心,硬生生咽下去了。 本来三分能活的身子,立时就坏了,成了一口仙气吊着的苦命人,家里人都怕老三,怕她跟那遇春前后脚走。 那老太揽着她,扶着肩头,瘦骨嶙峋的咯人,“三儿,你莫怕,要好好的,你妈盼着你活呢。走的时候最放不下你,只愿你长大成人啊。” 即使宋清如是个外人,这会也是泪丝涟涟,挖心的疼,就在刚刚,她失去了母亲,两辈子唯一的母亲。 她自己抬抬手,竟然能动几分了,给那老太擦擦眼泪,“姥姥,我好着呢,以后也好,你也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我穿衣服,要起来送送我妈。” 老三整日在个隔间里,也不能起床,只能在床上躺着,加上天冷,也不出门,生怕得了风寒掉了命。 那遇春就这样害怕冻着闺女,给做了薄薄的贴身的夹袄棉裤,要起来还要外面穿一层老棉袄老棉裤。 宋清如自己没力气,恍恍惚惚跟个青面獠牙鬼一样,都是病的,没个好气色,她至今也没来得及看自己一眼什么样子,也不在乎了。 好容易穿起来了,外面恰好没人,大家都去外面搭灵堂了,那老太看老三走路都是软的,想着抱起来,竟然也没力气,六七十的老太太了,哪里来的力气。 “没事,姥姥,我自己走过去。” 人就躺在地上,地上是一个床板子,北地的规矩,人要是不行了,大厅里面放个底床板,就是等着穿寿衣了,死在床上的不吉利。 走到跟前,宋清如不知道多久,已是满头的虚汗,看着那遇春躺在那里,穿着红色的寿字唐装,下面是摆裙,两手交衽,只是一双眼睛还没全闭上。 宋清如伸手去合眼,竟是不能。人都不闭眼,得多不甘心啊,“妈,你闭眼啊。” 声音几进哀求,闭眼啊,闭眼才能投胎转世,才能忘却今生,才能下辈子幸福安乐。 就喜欢吃肉,每顿饭都喜欢吃一点,不吃就觉得不大好,跟没吃饭一样,来到这开始是身体不好,没心情吃,现在身体好了,那营养吸收的就很疯狂,经常觉得饿,毕竟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来,给你吃一个,刚出来热乎着呢。” 宋清如眼睛一亮,原来是蜜三刀,一块一块方方正正,背面划开三刀,上面撒了白芝麻,入手都还热乎呢,隐约看到里面蜜色流动,顶好的零嘴了。 “爸,你今天怎么买这个了。” 宋清如自己慢慢地在嘴边吃着,一块不小了,真的是蜜一样的幸福,眼睛都眯起来了,圆圆的杏眼一下子就跟个弯月一样,宋为民乐呵呵的。 “都拿去吃,给你大哥二姐一块,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今日是发薪日,手头略微宽裕,想着现在日子有奔头,三儿都好了,就想着给孩子买点零嘴,不多,但是孩子们高兴的跟什么一样。 宋为民自己只拿了一块,跟宋清婉掰开,俩人吃一块,“我们不爱吃甜,就你小孩子还喜欢吃,都给你吃。” “赶紧拿走了,我们要看书呢,只不过别吃多了,不然不想吃饭了,要留着一天吃一块才行。” 这是宋清婉板着脸赶人了,俩人恨不得泡在书的海洋里面,宋清如自来不喜欢看书,跟太红旗一个毛病,喜欢的书很少,一看就跟催眠曲一样。 “那我走了,我拿去给姥姥他们吃了。” 极为快活的走了,临走之前突然转过头来,“大哥,你张开嘴巴,我瞧着你牙齿最后面是不是有虫子了。” 宋清林张开嘴,也觉得最近有点牙疼,结果猝不及防给塞了一块蜜三刀,然后就听见宋清如一阵烟的跑走了。 都沾了口水了,不好拿出来给大家了,刚才那一块,他就掰了一个小角,其余的都给了二姐了,连点蜜糖都没有尝到。 宋清如手里还有三块,她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一块慢慢的磨牙呢,觉得好吃,以前的人实诚,做的东西都是只怕味道不好,材料少了,回头客不来了。 “爸,我觉得应该奖励你一块,你赚钱是很辛苦的。” 又笑吟吟去拿最后那两块,“我觉得姥姥跟婶子也要尝尝,现在不要心疼,等我一后赚钱了,蜜三刀紧着吃。” 一番话说的极为妥帖,因为一包蜜三刀,整个屋子都跟染了蜜一样,幸福感直线上升,夏冬梅还是第一次见,咬到嘴里,一股子蜜流动出来,睡觉前都记得那个味道。 自己洗了脚,看着宋为民给端了洗脚水,夫妻俩人才说上几句话,“你看看,外面有什么伙计,给我招揽一个,也去赚点零用钱。” 夏冬梅是不能闲着,这段时间也熟悉了这边,知道家里开销困难,就想着贴补一点,赚不了大钱,但是买点柴米油盐,给孩子买个本子铅笔还是可以的。 宋为民没说话,主要是夏冬梅是小脚,小脚不能走路,到哪里都是干不了活的,而且外面辛苦,形式也不好,“等过一段时间吧,家里开销还可以,能应付的。” 不好再说什么,第二天起来,夏冬梅去给宋清林收拾书包,看着孩子本子正面反面都写满了,边边角角的都是字,一个个跟米粒子一样,写的小节约本子。 吃过了早饭收拾利索了,就去找田婶子了,自己扶着田家的门框,轻轻地喊门。 “他婶子在屋里吗?” “哎,来了。” 夹了一大筷子给放到碗里,夏冬梅受宠若惊,自己看着碗里的肉,也不好拿出来了,“你们也吃,我不吃肉的,这些就够了。” 宋为民自己也吃了一口,“妈做饭就是好吃,香的很,你们都吃啊,自家人吃饭不是旁人。” 这下子连宋清林宋清婉都笑了,都吃的好吃,家里面无事不吃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诱惑力很大了,尤其是宋清林,男孩子需求就更多,饭都吃不饱,更何况是肉。 夏冬梅自己没舍得吃,自己只把粥喝了,碗底几块肉,真的是一口也没吃,挨着宋清林坐着,看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她就喜欢男孩子,被前夫家里逼得,这是留下来的病根,老觉得男孩子好,看重宋清林跟救命稻草一样,看宋清林吃的香,就给悄悄地夹到宋清林碗里去了。 宋清林自己眼睛一抬,本来心里膈应,觉得到底是个后妈,亲妈陪着这么多年,一时半会不是能消除的感情。 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唏哩呼噜的喝了粥,“我吃饱了,去看书了。” 一顿饭,大家话少,看着是热闹,但是也是七零八落的,各人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都是为了好好在一起。 夏冬梅就在宋家这样子住下来了,没有什么冲突波澜,日子照常要过,只是真的是个勤快人,大概第一天刚来也睡得不踏实,听见隔间有动静,也赶紧起来了。 这样的人,眼睛里有活,闲不住的,转眼看着那老太跟宋清如出来了,自己也挎着一个篮子,在门口等着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清如看了看那小脚,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夏冬梅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脚累些,但是她大概是心里舒坦,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说的不会享福,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着就不行。 那老太自己倒是看的开了,办事也妥帖,“你在家里好了,我看你走过去就不行了,在家里生者炉子,给做饭就红了,这样子我们回来正好吃饭多省劲,孩子也赶着上学呢。” 一番话下来,说的极为妥帖,夏冬梅自己就进去了,小脚不能迈大步,走路也不能走几步,一辈子只能在家里转悠,在家里能做饭,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家里东西不熟悉,但她心思细,自己好好看看,就知道是在哪里,做饭就很上手了,想着孩子读书,男人也上班,要吃的饱肚子一点,早上不能光喝粥。 去看面缸子,里面只浅浅的一点,去拿出来戗面火烧来里面一共是八个,个个都很大,拿出来一个。 省着点吃就好了,那边王太太爬起来睁开眼就气不顺,吃早饭的时候,在那里一个劲的酸,“不是我说,那边宋家都穷疯了,见天的去捡菜叶子,打量谁家不知道呢,都是不能入口东西。” “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然找了个小脚太太,那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真的是笑死了。” 一桌子人吃饭,就听王太太在那里说,一个人说也笑的不行了,硬是有一种花枝乱颤的姿态,对着宋为民一家子一百个看不上,只要没钱,她就看宋家不顺眼。 王大姐是姐妹三个里面的老实人,二妹三妹都是一般的刻薄脾气,二妹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穷到家里了,还有一个病秧子,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饭都吃不起。” 三妹也要补一句,踩着自家大姐,“就这样的,我大姐当初还想着往人家身边凑呢,也不知道想什么。” 王大姐也是有脾气的,筷子一甩,冷着一张脸,“妈说也就算了,我是她闺女,你们说个什么劲儿,当妹妹的这么说姐姐,脸上很好看是不是,要不要脸了?” 连说带削的,一时之间大家脸上都没有了笑,王太太脸色更不好了,“难道你妹妹说的不对吗?要是不对,那你去找个好的,找个有本事的,别在家里吃闲饭。” 王大姐一边刷碗一边掉眼泪,气的,被自己亲妈亲姐妹气的,这家里就没人说话的地方,都想着攀高枝,都闲着找个有钱的,一个劲的踩着她。 她什么也不能说,家里妹妹没结婚,都是待价而沽的物品,王太太也不说一句不好,只有大姐离婚了,竟然成了家里的出气筒。 院子里一排水龙头,也不加一点热水,就冷水刷碗,小桂看着自己妈手通红,吧嗒吧嗒跑进去,拿着水壶出来,“妈,你加一点热水。” 这样的冷水里,不用一分钟手就麻木了,再穷的人家,也要烧点热水的。 只有王太太看见了,一个劲的骂,“都是烧钱的,炭火烧水不要钱啊,那么多去刷碗,合着不是用你的辛苦钱是吧。” 小桂权当听不见,拎着水壶放回去,拿起扫把来就打扫屋子,一会还要洗衣服,家里二姨三姨的衣服都要她来。 院子里人听见了,知道王太太刻薄脾气,只是亲闺女还这样,有听不下去的劝一句,“王太太这么大脾气干什么,你们家大姐苦命,回娘家了享福,多好的闺女啊,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啊。” 王大姐做闺女的时候,就很不错,大家也喜欢,背地里都说歹竹出好笋,三姐妹里面只老大不会狗眼看人低,其余人眼睛啊,都是朝天的。 但是收养不收养的,谁还不清楚啊,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孩子,而且还是朝鲜来的,收养也不用跑那么远。 江长源不是不想让太红旗跟着江田野,毕竟是亲父子,在一起也亲近。 但是江田野结婚了啊,儿媳妇家里也是高门大户的,一样军功赫赫,人家无缘无故当了后妈,肯定是不接受的,再加上江田野也很迅速了,已经有儿子了,比太红旗就小一岁。 太红旗回来的时候,江田野太太是黄佳妮,正好是怀着第二胎,当时就气的肚子疼,江长源也是有点大男子主义,拉着自己儿子说。 “这是你的亲儿子,看看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样,你老婆说是不要,那是因为不是她亲生的,可是这孩子是你亲生的,你得硬气一点说句话。” 江田野这薄情郎,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没有太红旗日子过得更好,“爸,您看现在这样子,佳妮马上就要生了,我前面对不起红旗妈妈,不能再对不起佳妮了,这孩子跟她没关系的。” 话是很有道理,前面跟太红旗妈妈那样子,已经是对不起太红旗妈妈了,可是人死了,没办法了,不能在对不起现在的老婆黄佳妮了,也算的上是一个男人了。 黄佳妮一大家子是很满意了,可是全世界,只不过是对不起太红旗一个人罢了,江长源最后没办法了,他年纪大了,也不能养着孩子了,那么小一个多闹腾。 想着给自己小儿子闺女看着一起带着,毕竟是亲侄子,但是谁也不想要,这要是要了,以后怎么见大嫂呢,很有默契的不接话。 最后一阵来气,江长源自己养了,带回家了里来,这样子太红旗也碍不着其他人的事情了,但是为了这事情,这么多年了一直呕着一口气。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人家孩子不是你养吗,江长源就不明白了,干什么老是管教孩子。 黄佳妮俩孩子跟太红旗差不多大,一个小一岁,一个小三岁,大儿子叫江明日,小女儿叫江明月,看起来期望就不一样。 99.下辈子也没戏 此为防盗章 “三姐儿, 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你空口说白话,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 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 “证据就在屋子里, 资本家做派, 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 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 喝水的杯子, 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 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 有嘴也说不清楚了, 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小声地劝着三姐儿, “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宋清婉,平日里见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现在都要给个笑脸,打个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吓到了,想着以前为了洗床单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晒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给看着别让人偷走了。 宋清如闲着没事,就从后窗户那里看着一帘子的白床单,隐隐约约老是觉得不好,但是私底下问过宋为民,宋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没什么好让人说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还暗戳戳的把粮食藏了起来,每次用的时候她捯饬很久才拿出来。 太红旗喜欢站在窗户口那里吹风,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白床单,日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床单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大白天怪吓人的。 他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盘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记起来了,老觉得自己窗户对着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闹鬼一样,他其实好奇心不大有,但是这次是真的纳闷了,就是想破了脑袋,太红旗大概也想不出来。 宋清如这性格其实蛮奇怪的,自己藏着一肚子的问题,每天都在烦恼,知道的多当然比别人看的远,其实跟同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只不过是病怏怏的,加上母亲刚去世,家里人倒是没多想,以前就阴阳怪气的,现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么不穿,是太小了还是怎么着啊?” 江长源打量着孙子,觉得过年又长高了,大概是太小了,买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头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红旗瞬间不想说话了,他那羊毛衫借给孙子了,孙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乐还是怎么着,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个寒碜样,太红旗直接送给孙子了。 孙子倒是回家洗了洗,照样皱巴巴的穿在身上,觉得不是一样暖和吗? “没有,天气都热了。” 江长源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北地里春天短,似乎是风停了的瞬间,眨眼间就是暖春了,来不及淅沥几滴雨水,又开始了蝉鸣。 爷俩相依为命,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也是别样的温馨,只是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叫声,又尖又细,紧接着是一阵嘈杂。 太红旗顿了顿筷子,觉得糟心,大晚上的不知道闹腾什么,把碗里的红烧肉巴拉着吃了。 倒是江长源叹了一口气,“现在形势越来越不好,你在外面也要注意点,这些人就跟没脑子一样,不知道猖狂什么,今天去整这个,明天去修理那一个,瞎忙活。” 话说的隐晦,太红旗却是听得明白,点点头,“您放心吧,我有什么好让人说嘴的,我可是朝鲜的。” 江长源虎着脸,“什么朝鲜的,你小子就知道气人。” 亲孙子不能认,只说是收养的,其中滋味,自己知道罢了。 那边宋清如刚坐在炉子边上,慢慢的烤火,一屋子人吃了饭都在小隔间里,暖和一会,等着一壶水烧开各自洗漱了才睡下。 清贫的家里,半饱的肚子,但是因着这些微的温暖,倒是格外的温馨,宋清如最喜欢的就是这会子,她大多数时候就是听着,听大家说话,什么都喜欢听,都觉得新鲜。 结果万万没想到,担心的一切还是发生了,看着水要开了,宋清如就起来想先去窗台上拿水杯,有点口渴了。 刚站起来,就看到院子里进来一群人,惨淡的夜光下面,只有胳膊上的红袖章,刺眼的厉害,后院不大,那架势竟然是直接冲着宋家来的。 这小怂,一时之间只能够嗓子眼里喊一句,伴随着一声踹门的声音,宋家也被拉入了泥潭。 宋为民赶紧走出去,“这么晚了这是干什么,我们家里没有什么东西的,一直是拥戴社会主义。” 话说的极为温和,就连臃肿的身体都有些弯曲,似乎站的矮一点,人家就能手段温和一点。 “嗬,还敢说,你是敌特,是国民党的军官,这么多年竟然没人发现。” 刹那间,宋为民脸色惨白,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马上就有人拿着绳子绑起来。 家里人都在呢,那老太只揽着宋清如,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没事,没事,你别怕,就算有事也跟你没关系的。” 宋清如心里面咯噔咯噔的,她直愣着眼睛看着前面,就跟一个闹剧一样,一时之间恍惚了,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代呢,这其实只是一个历史是不是? 她看着王三姐居高临下,插着腰指着宋为民,就跟以前的判官对着死刑犯一样,看见宋清林被人推开了,碰到了椅子,又看到宋清婉去跟王三姐扑打,最后被婶子死死的抱住,一起瘫在了地上。 举目四看,乱糟糟的,竟然是离魂一样,王三姐疾言厉色,指着那老太,“老太婆一个,竟然没看出来你是满族皇室的,活到这年纪,不知道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罪该万死。” 一切都乱了,邻居都没有敢过来的,这闽南会馆已经变天了,大门上传承百年的对联成了春风里渣滓,一吹就散了,换成了张贴的歪歪扭扭的劣质品。 “庙小神灵多,池浅王八多。” 这是王三姐说的,别看着会馆不大,但是里面的坏分子多了去了,宋家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王三姐现在已经神气的不行了,满院子里的人都要经过她的眼,生怕被她顶上了。 所以宋家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人出来说话,那老太自己拍着地面,忍不住仰天嚎哭,“这还有没有天理啊,老天爷,你不开眼啊。” 上年纪的老太太,声音里面包含着几代风云的沧桑如同惊雷一声,宋清如跟自己说,这不是梦,这是现实,这些受难的都是你最亲爱的人。 她觉得自己是怂,什么都怕,胆子也不大,最喜欢贪生怕死。但是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于是对着王三姐就冲上去了,最起码不能这么随意打人。 可是还没等着开口,王三姐就跟刚看到她一样,确实是第一次见面,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见过宋清如,想了一下才觉起来,“这是你们家的病秧子吧,没想到还活着啊?” “是,我活着,你最好不要气我,不然我死了,你们都是害死我的人呢。” 宋清如梗着脖子站在一群红袖章面前,气喘嘘嘘面色惨白,就跟快不行了一样,期望这样子可以让他们不要那么疯狂。 但是,没用的,宋清如顶多是被推开了,这个样子也没人动手看和就不是长命的人。屋子里面扫荡了一遍,那老太跟宋为民直接就带走了,一个是叛国敌特,一个是封建剥削阶级。 剩下一个后娘,带着三个半大孩子,宋清婉头都破了,自己捂着,还要来拉着宋清如安慰,“三儿,没事,没事的。” 怎么能叫没事呢?这被拉出去的人,没有哪一个是囫囵回来的,不死也要脱皮,宋清如抱着宋清婉哭,宋清林也在一边抹眼泪。 父亲就是天啊,王三姐倒不是空口白话,她是拿着档案来的,里面清楚地写着,国民党军需官,这个帽子摘不下来了。而且刚才箱子里,竟然有一本国民党的委任书,应该是宋为民这一辈子最辉煌的时候了,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军需官,所以这个看起来无比平庸的无比谨慎的男人,竟然还好好的保留着,没想到现在成了索命的刀。 档案是街道办存放的,一般是没人去翻看的,尤其是宋为民在这里几十年的人了,街道办的人都换了不知道几茬子了,根本就不会去翻看档案。 可是世界上从来不缺少有心人,王三姐儿最近因为志同道合,跟革委会的一个主任打的火热,借着形势干的风风火火的,一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架势。 只是房子紧张,要闪婚的时候没房子,王三姐真的是个毒物,竟然看上了宋家那两间北正房,这才想着去找找宋为民有没有什么错处。 没想到一个大惊喜,扑灰的档案打开,没几页就看见了,早些年宋为民竟然是国民党的军需官,又去看那老太,竟然是满族的,祖籍是那拉氏的。 就连已经死了的那遇春,曾经是皇亲国戚,只不过大清没了,一群满腔逊孙隐姓埋名,也翻出来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那遇春不是那老太亲生的,那老太以前是那遇春亲妈的陪嫁丫头,那遇春亲妈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姑奶奶一个,只是后来败了,最后竟然只带着那老太出来了,还有一个襁褓里的那遇春。 贵族女子多体弱,世道艰难,竟然熬了几年就病死了,那遇春也托付给了那老太,那老太也是忠仆了,送着姑奶奶走了,又看着那遇春走了,现在又接过了宋清如,一辈子没歇气。 宋清如自己擦擦眼泪,脑子无比的清晰,从醒过来以后,前所未有的清晰,她知道,这场浩荡没这么简单的,也没那么光明的,能做的就是在最坏的世道里活着,生存。 她低着头仔细的想着,想着这时候有什么好的去处,肯定是能走的就走,留在这里没用,早晚折磨死,这里现在是最乱的地方,政治风暴最严重的地区。 要不说她其实是宋家三个孩子里面脑子最好使的,心眼最多的,倒是让她想出来了一个好地方,陕北,去当知青,这时候北京知青,一般都去云南跟西北,还有东北地区少一点,几百万北京知青陆陆续续下乡。 自从过了年以后,火车站那里每天都是知青专列,一车一车的离开北京,学校也一直宣传政策,希望毕业生提前报名下乡,可以看的出形势严峻,粮食是真的不够了,即使以菜代粮,也养不活这些青年们。 陕北是个好地方,根据后来的知青回忆说,陕北并没有很大的政治风波,人民朴素又善良,很无私的接受了这些知青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们,而且陕北条件最为艰苦,只有成分不好的人才去那里,她想着对于兄姐来说,这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了。 航线一跑就是大半年,在家里休息几个月,只是后来遇难死了,一笔赔偿金拉倒,自己带着闺女过日子。 早些年名声就很一般,丈夫在外面的时候就跟别人有点勾连,只是后来闺女大了,为了闺女着想也断了,一心一意守着闺女。 都说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那寡妇又何苦为难寡妇呢?王太太跟何寡妇,都是看不顺眼,王太太家里三个闺女,喝寡妇年轻点,只一个闺女。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自己不要脸,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丈夫死了,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你见过还是怎么的,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听见了插着腰,横眉竖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说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说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没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过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里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说清楚了,我们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过,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说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个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说这个,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个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没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欢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这里啰嗦什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还没答应,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个,应了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头就来捧着我,我就是长得比你漂亮。” 院子浅,一喊后院儿都听见了,王太太出来一看,那还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开,都拼命一样,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气儿下不去。 好容易拉开了,王太太在家里骂闺女,“你谈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还怪谁呢?” 小桂一边做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心里就纳闷了,只以为姥姥对自己妈不是亲生的一样,没想到对三姨也是这样,别看她小,但是心里比谁都看的清楚,不然当初不跟她爸来这边。 这邻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辈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气,谁也不搭理谁,别扭着呢。 所以遇到邻居家里的事,凡事多看开点,吃点小亏也无事,图个安稳,要是过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别去多费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觉丢脸,学校里面呢也不去了,整日里跟着王太太去街道办,倒是有事情干,有点小权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里面憋着坏呢,有一天看见何寡妇跟一个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记在了心里,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妈,何寡妇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还记得是那些人吗?” “这谁还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该下地狱。” 王太太漫不经心的说,也没用脑子,何寡妇确实是私底下有勾连的,偷情这回事,你干了,无论是一回还是几回,总有风声走漏,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了,一个好家庭不容易,别轻易毁了。 享乐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觉得恶心愧疚吗?要是不觉得,那真的是私德有亏,下场好的少见。 同样是寡妇,王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因为她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没跟别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来做人。 三姐儿跟王太太如出一辙的眉峰在黑夜里跳起来,“谁说不是呢,就应该下地狱,一家子下贱人。” 王太太也没放心上,一会就睡了,三姐儿自己寻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来出门口,看见前男友在院子门口等着楠楠上学,手里拎着油条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见三姐儿就低着头不说话,很内秀的一个人,三姐儿是打算结婚的,毕竟现在高中,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啊?” 三姐儿错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一句,她就装作没听见,抬头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谁能想到一切的不幸来的这么突然,临近高中毕业的王三姐儿,就此登上了皖南会馆的舞台,随着跟楠楠的那一场手撕拉开了历史的序幕。 心里面又怨又恨,很是煎熬,怨王太太当初揽着她,又恨亲妈亲姐妹没有人情味,爱虚荣讲面子。 王太太只觉得晦气,“你哭什么哭,留在家里什么都给你哭没了,看你丧气的,我缺你吃了还是喝了,谁家离婚了的娘家还要,你还有脸哭呢?” 王大姐一时之间想起来宋为民刚对着她笑,前尘往事全部勾起来了,也不管不顾,只放声痛哭。 这还是来劲了是吧,王太太鸡毛掸子都拿出来了,心想你不是给我较劲,我养着你难道是为了气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你不想过了就滚,人家要个小脚女人都不要你,你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贱皮子啊?” “你给我滚,不是缺男人缺疯了,现在你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在那里住下来算了,每顿饭混个水饱,饿的皮包着骨头,没事就跟京韵大鼓一样,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是吧?” 王太太这骂人啊,可真的是精粹了,一个脏字不带,但是一句句砸在脸上,生疼,跟唱大戏的一样,有喜欢热闹的,就喜欢凑在王太太边上听她骂人,还带着押韵的呢。 只是屋子浅,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听见,虽没有说出名字来,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为民。 瞬间大院儿都知道了,大院里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听见了,只觉得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狱一样,气的心口疼,本来身体不好,一生闷气脸色就差,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喘气。 你说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没人出去对着王太太骂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这样说宋家,只是夏冬梅新来的不好去招惹别家,那老太也干不出对骂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怂了,只知道生闷气。 这小怂包一个劲的气,在心里跑马,心想你这死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嘴巴坏,死了大概要下地狱,自己养了三个女儿待价而沽,打量谁不知道呢?就连宋清如这样子一年四季躺床上的都知道。 她这身体,好好的开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里面事情多,再加上气闷,脸色刹那就不好了,喘气都觉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床上去平复。 二姐儿放学回来,手里面拿着一颗奶糖,学校里长得漂亮,总有人献殷勤,宋清婉也是个心机女了,她自己来者不拒,给我我就拿着,答不答应自己说了算。 送上门来的,干嘛不要,剥了皮给宋清如,“这可是奶糖呢,我都没舍得吃。” 宋清如一听,恨不得吐出来大家一起分一分,现如今脸上有点肉了,多少还好看一点,不是那么吓人了,宋清婉自己伸手想着捏捏脸上多少肉,到底是没忍心下手。 “怎么了你这是,在床上干什么躺着,不是要吃饭了?” 宋清如声音闷闷的,答非所问,“二姐你以后不要要人家男同学的东西了,扔了也不要。” 给宋清婉气的,什么叫扔了也不要,就你清高,“干什么不要,我也没有问人家要,自己愿意给怎么了?看我拿着了就高兴,我不要人家还生气呢。” 宋清如心里想着,她二姐心是真大,真能想得开啊,干啥都行,一看就是人才。 宋清婉不管这些,自己去问那老太,“姥姥,三儿这是咋了,怎么又躺着了,不是好了吗?” 那老太一边干活,一边也没多想,顺口就说了早上的事情,也没多想啊,这年头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宋清婉这女孩子,在家里没说什么,但是手里活一放下来,自己拖着把椅子就出去了,往王太太门前一放,自己坐下来了。 不管人出不出来,嘴巴一张就是了,“王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欺负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是怎么了?说我们家三儿病秧子,碍着你什么事情了,吃你家饭了,用你们家药了?” 100.勾引 此为防盗章  都说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那寡妇又何苦为难寡妇呢?王太太跟何寡妇,都是看不顺眼,王太太家里三个闺女, 喝寡妇年轻点, 只一个闺女。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自己不要脸, 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丈夫死了, 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 你见过还是怎么的, 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平日里嘴上不饶人, 听见了插着腰,横眉竖眼的, 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 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 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 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 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 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说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说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没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过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里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说清楚了,我们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过,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说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个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说这个,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个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没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欢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这里啰嗦什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还没答应,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个,应了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头就来捧着我,我就是长得比你漂亮。” 院子浅,一喊后院儿都听见了,王太太出来一看,那还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开,都拼命一样,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气儿下不去。 好容易拉开了,王太太在家里骂闺女,“你谈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还怪谁呢?” 小桂一边做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心里就纳闷了,只以为姥姥对自己妈不是亲生的一样,没想到对三姨也是这样,别看她小,但是心里比谁都看的清楚,不然当初不跟她爸来这边。 这邻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辈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气,谁也不搭理谁,别扭着呢。 所以遇到邻居家里的事,凡事多看开点,吃点小亏也无事,图个安稳,要是过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别去多费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觉丢脸,学校里面呢也不去了,整日里跟着王太太去街道办,倒是有事情干,有点小权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里面憋着坏呢,有一天看见何寡妇跟一个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记在了心里,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妈,何寡妇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还记得是那些人吗?” “这谁还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该下地狱。” 王太太漫不经心的说,也没用脑子,何寡妇确实是私底下有勾连的,偷情这回事,你干了,无论是一回还是几回,总有风声走漏,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了,一个好家庭不容易,别轻易毁了。 享乐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觉得恶心愧疚吗?要是不觉得,那真的是私德有亏,下场好的少见。 同样是寡妇,王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因为她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没跟别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来做人。 三姐儿跟王太太如出一辙的眉峰在黑夜里跳起来,“谁说不是呢,就应该下地狱,一家子下贱人。” 王太太也没放心上,一会就睡了,三姐儿自己寻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来出门口,看见前男友在院子门口等着楠楠上学,手里拎着油条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见三姐儿就低着头不说话,很内秀的一个人,三姐儿是打算结婚的,毕竟现在高中,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啊?” 三姐儿错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一句,她就装作没听见,抬头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谁能想到一切的不幸来的这么突然,临近高中毕业的王三姐儿,就此登上了皖南会馆的舞台,随着跟楠楠的那一场手撕拉开了历史的序幕。 她恰好抬眼,夏冬梅一看她就赶紧笑了一笑,她觉得怪心酸的,去了的人已经去了,无论如何希望活着的人好,更何况夏冬梅在老家,是给那遇春的牌位磕过头的。 可是心里面都有自己的立场,她心里肯定是更喜欢更爱护自己的母亲,那遇春到死都记挂着宋清如,宋清如也是一辈子都不会忘怀生母的,心里就那么大,放不下许多人。 “婶子,你吃啊,我们分着吃了,我姥姥做饭好吃。” 夹了一大筷子给放到碗里,夏冬梅受宠若惊,自己看着碗里的肉,也不好拿出来了,“你们也吃,我不吃肉的,这些就够了。” 宋为民自己也吃了一口,“妈做饭就是好吃,香的很,你们都吃啊,自家人吃饭不是旁人。” 这下子连宋清林宋清婉都笑了,都吃的好吃,家里面无事不吃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诱惑力很大了,尤其是宋清林,男孩子需求就更多,饭都吃不饱,更何况是肉。 夏冬梅自己没舍得吃,自己只把粥喝了,碗底几块肉,真的是一口也没吃,挨着宋清林坐着,看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她就喜欢男孩子,被前夫家里逼得,这是留下来的病根,老觉得男孩子好,看重宋清林跟救命稻草一样,看宋清林吃的香,就给悄悄地夹到宋清林碗里去了。 宋清林自己眼睛一抬,本来心里膈应,觉得到底是个后妈,亲妈陪着这么多年,一时半会不是能消除的感情。 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唏哩呼噜的喝了粥,“我吃饱了,去看书了。” 一顿饭,大家话少,看着是热闹,但是也是七零八落的,各人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都是为了好好在一起。 夏冬梅就在宋家这样子住下来了,没有什么冲突波澜,日子照常要过,只是真的是个勤快人,大概第一天刚来也睡得不踏实,听见隔间有动静,也赶紧起来了。 这样的人,眼睛里有活,闲不住的,转眼看着那老太跟宋清如出来了,自己也挎着一个篮子,在门口等着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清如看了看那小脚,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夏冬梅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脚累些,但是她大概是心里舒坦,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说的不会享福,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着就不行。 那老太自己倒是看的开了,办事也妥帖,“你在家里好了,我看你走过去就不行了,在家里生者炉子,给做饭就红了,这样子我们回来正好吃饭多省劲,孩子也赶着上学呢。” 一番话下来,说的极为妥帖,夏冬梅自己就进去了,小脚不能迈大步,走路也不能走几步,一辈子只能在家里转悠,在家里能做饭,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家里东西不熟悉,但她心思细,自己好好看看,就知道是在哪里,做饭就很上手了,想着孩子读书,男人也上班,要吃的饱肚子一点,早上不能光喝粥。 去看面缸子,里面只浅浅的一点,去拿出来戗面火烧来里面一共是八个,个个都很大,拿出来一个。 省着点吃就好了,那边王太太爬起来睁开眼就气不顺,吃早饭的时候,在那里一个劲的酸,“不是我说,那边宋家都穷疯了,见天的去捡菜叶子,打量谁家不知道呢,都是不能入口东西。” “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然找了个小脚太太,那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真的是笑死了。” 一桌子人吃饭,就听王太太在那里说,一个人说也笑的不行了,硬是有一种花枝乱颤的姿态,对着宋为民一家子一百个看不上,只要没钱,她就看宋家不顺眼。 王大姐是姐妹三个里面的老实人,二妹三妹都是一般的刻薄脾气,二妹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穷到家里了,还有一个病秧子,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饭都吃不起。” 三妹也要补一句,踩着自家大姐,“就这样的,我大姐当初还想着往人家身边凑呢,也不知道想什么。” 王大姐也是有脾气的,筷子一甩,冷着一张脸,“妈说也就算了,我是她闺女,你们说个什么劲儿,当妹妹的这么说姐姐,脸上很好看是不是,要不要脸了?” 连说带削的,一时之间大家脸上都没有了笑,王太太脸色更不好了,“难道你妹妹说的不对吗?要是不对,那你去找个好的,找个有本事的,别在家里吃闲饭。” 王大姐一边刷碗一边掉眼泪,气的,被自己亲妈亲姐妹气的,这家里就没人说话的地方,都想着攀高枝,都闲着找个有钱的,一个劲的踩着她。 她什么也不能说,家里妹妹没结婚,都是待价而沽的物品,王太太也不说一句不好,只有大姐离婚了,竟然成了家里的出气筒。 院子里一排水龙头,也不加一点热水,就冷水刷碗,小桂看着自己妈手通红,吧嗒吧嗒跑进去,拿着水壶出来,“妈,你加一点热水。” 这样的冷水里,不用一分钟手就麻木了,再穷的人家,也要烧点热水的。 只有王太太看见了,一个劲的骂,“都是烧钱的,炭火烧水不要钱啊,那么多去刷碗,合着不是用你的辛苦钱是吧。” 小桂权当听不见,拎着水壶放回去,拿起扫把来就打扫屋子,一会还要洗衣服,家里二姨三姨的衣服都要她来。 院子里人听见了,知道王太太刻薄脾气,只是亲闺女还这样,有听不下去的劝一句,“王太太这么大脾气干什么,你们家大姐苦命,回娘家了享福,多好的闺女啊,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啊。” 王大姐做闺女的时候,就很不错,大家也喜欢,背地里都说歹竹出好笋,三姐妹里面只老大不会狗眼看人低,其余人眼睛啊,都是朝天的。 她抗不了菜,但是捡一点菜叶子也是好的,这时候无非就是一点白菜叶子,菠菜叶子,人家扔出来的肯定是不好的,很多老太太来捡菜叶子。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有多少捡多少,她也是富贵过的人,只不过纵观这辈子,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回家就五点钟了,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进屋子一看,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脸上竟然红扑扑的,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到底是没妈了,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走了一个小时了,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她心细如发,天底下第一等的体贴人,想着乌漆吗黑的出去了,这会子再去看看那半篮子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嫌弃。 炉子边上有马扎,拉过来一个,顺手拉了一个菜盆子,就从篮子里面往外理菜。 那老太更心酸了,自己去装水烧锅子,少不得又要流几滴眼泪,心想着这孩子,以前都是清高的不行,不吃这样的菜,也不乐意她去捡,觉得丢人。 屋子里面宋清如看着那菜叶子,都是外面不好的,有的蹭了,有的长得脏,还有的虫眼多。 她自己小心撕着坏了的,烂了的,能吃的就都吃了,老了不新鲜的也吃,现在粮食不够吃,政策上说是以菜代粮,谁管好不好吃,吃饱了就可以。 一家子都起来了,宋为民自己屋子里外收拾着,一对兄姐睁开眼睛就读书了,那老太做饭,一篮子菜,基本上都给吃了,早上起来吃稀的,就靠这点菜,里面抓一把玉米粉。 伸着勺子搅和一下锅子,宋清如老老实实的看着,看着自己姥姥手上都有老年斑了,一点也不白胖,只是干瘦,这老人家一直省着自己的嘴,给孩子吃,给当家的吃。 “姥姥,等我好了,我跟着你一起去。” 那老太把勺子搭在锅盖上,看着宋清如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一双好眼睛,杏核子那么大,眼角开的深。 “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干什么,在家里好好的不生病啊,姥姥就高兴了。” “姥姥,我马上就好了,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说话,给那老太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趁着功夫给梳了个小辫子。 宋清如自己晃了晃脑袋,刚觉得很好看,只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什么好看的都不行了,不过是丑人多作怪罢了。 等饭好了,宋为民从墙角拖出来一个饭桌子,平时碍事都是立起来的,那老太给盛饭,一人都是满满的一大碗,手艺很好,饭菜的原香味。 里面都是菜叶子切成了条,白的绿的都有,一家人都吃的很香。 就是宋清如也有一大碗,剩下的刮了刮锅底,那老太自己也是一碗,只不过平平的稀一点。 看着一锅子多,但是架不住人多,一人一大碗就没有了,宋清如也没有说话,自己拿着勺子慢慢的吃,她拿不起大碗来,吃饭都是勺子。 看她吃得好,宋为民就微微点头,“今天吃饭吃的好,也能自己下来了,多吃点,不够我碗里还有。” 宋清如连忙点点头,“够吃了,够吃了,你还要上班,多吃点好。” 人一会就吃饱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面就冷清下来了,那老太端着一盆子衣服进来,屋子里面洗衣服,省的外面冷。 “姥姥,给你吃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宋清如当然知道姥姥难做,家里面女儿都没有了,一个丈母娘在家里算什么事情呢,所以看着那老太,不停歇的干活,吃饭也心虚,她就故意吃的慢,剩下的都是给那老太留着的。 平日里,各人忙各人的,陪着她最多的就是那老太了,晚上都在这里面照应她,感情不是不深厚的。 前身没了,她也有感觉,一并继承了来,不能割舍。 那老太自己那一碗,菜少汤多,一会就消化了,看宋清如给她吃,一个劲的摆手,“我不吃,我都吃饱了,你放那里,一会儿饿了就吃。” 宋清如不听,给端过来了,一双鸡爪子一样的手,看着就跟要摔了一样,给喂到那老太嘴边上,“吃了吧,吃吧,别舍不得,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 那老太这才喝了,心里面舒坦,可不是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老三这身体一日日的看着好,她这心里面就有盼头。 宋清如心想,自己一定要好起来,这回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正想着怎么饱腹,宋清如老神在在的靠在床腿上,结果外面不想一阵吵闹。 不由得一个机灵,吓的。她平日里安静惯了,就怕吵闹打架,心里面不舒坦,其实就是怂惯了。 只有这可能,宋清如弄了个大红脸。 不过,她虽然怂,但是见得场面多,心里面小九九多,家里面属于有心眼的那一种。 老大是人好周正,老二是明理泼辣,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前途光明,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那时候她沾一点光,岂不是很好,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毕竟她没上过学,这叫文盲一个,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太红旗一出来,旁边一个好哥们,叫孙子的,就在那里嘎嘎笑,“出来玩多好,在家里又要看那老娘们脸色,我一天她来了,马上就喊你了。” 孙子也是大院里的,他爹虽然不如太红旗老爹出息,但是好歹是亲爹亲妈,平时对着黄佳妮,就是一口一个老娘们,十分看不惯。 太红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个老娘们计较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谁身上没二两骨头啊,太红旗被黄佳妮从小喊着没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里不是不要尊严的,心想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才行。 不仅仅要比黄佳妮出息,比她父亲丈夫儿子都要出息,而且还要快乐,你越是给我添堵,我越是要开心才好。 所以中午吃了两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娘们,对,就是老娘们,太红旗心里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孙子自己哈哈笑,旁边一起笑,这群孩子,一放假就是灾难,家里大人没时间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处野,到处天生地养。 “对,甭管她,咱们去钓鱼,去拿鱼竿,还有渔网子,我爸下面一个兵转业到地方,工具给我们免费用,晚上咱们就烤鱼吃,再在他那里煮一锅子鱼汤,美死了。” 孙子说的那个人,是以前的转业兵,给安排到河道管理处,对着老领导儿子当亲儿子一样,很热情了,这倒不是拍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战友来了,借工具也是一样的。 太红旗会享受,看他受了气还能吃两大碗排骨就知道了,想想烤鱼也是很有滋味,一群人跟打劫的一样就去了。 孙子今年跟太红旗一样大,人家俩人是一个大院里的,感情好的不行的铁瓷,孙子带着人去拿东西,拖拉着盆子铁罐子,渔网钓竿什么都全了。 “小心点,别给掉冰窟窿里去了。” 那人嘱咐一句,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看着这天色,是又要一场大雪,今年的雪水出奇的多,来年倒是好收成。 “咱们啊把冰块给凿开,这冰厚实着呢。” 太红旗指挥能力很强,人缘也好,大家基本上是听他的,小时候做游戏都是将军。 几个人拿着锥子在那里砸,有劲呢,一会就见水了,太红旗在那水坑四周看了一看,觉得大概塌不下去了。 扭头就去给放渔网了,几个人一连砸了好几个,要么放网子,要么放笼子,还放了俩鱼竿。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了,这帮人就跟山大王一样,日子畅快的不行,哪儿好玩的都会,上山下海的都来劲。 太红旗这一会热的不行了,体质好,自己棉袄一扒拉,里面就是一个羊毛衫,老棉袄一下来,气质更好了。 孙子眼馋的不行,也是到了爱俏的年纪,“你借我穿一天呗,明儿借我,后头我就还给你了。” 这羊毛衫少见,是羊绒毛的,灰色的鸡心领,针线细密又贴身,太红旗这是今天刚上身,过年的时候他爷爷给买的,过年穿新衣服嘛。 现在大家毛衣颜色是真的少见,要么是深红色的,要么是绿色的,都是自己家里当妈的织,基本上一个样,孙子一看就眼馋了。 太红旗自己看了看,没觉得多好看,但是暖和就是了,“行啊,给你穿,回家就给你。” 孙子美的不行了,有个喜欢的姑娘,一寒假不见了,他明儿要骑着自行车去她家窗户底下溜一圈,穿个羊毛衫多洋气啊。 等到了点儿,几个人去巴拉东西,还真的是有鱼呢,六条大鱼,还有巴掌大的小鱼,这个倒是不少,大家吃就吃小鱼,好熟又入味。 在河边冰碴子里就地收拾了,然后几个人就跑到屋子里烤鱼了,里面有炉子刚好暖和,半下午冻坏了。 是真的香啊,冬天的鱼,在下面肥的不行了,又傻又笨,肉质还好吃,炭火一烤就可以了。 孙子自己眼馋,半生不熟的就伸手去拿,几个人都等着呢,不肯吃亏一起抢,竟然一条小鱼,不熟就给抢没了,烫的爪子都红了。 孙子自己小刺都恶狠狠的嚼,“真好吃啊,这一冬天都没吃鱼了,贵的要死不说,吃起来就跟棉花一样。” 冬天里没鲜味,河鲜都少见了,等着从东北运过来的鱼,到这里就是死肉了,那里来的鲜美呢,孙子就算是家里条件好,可是鲜鱼肉也吃不上的。 太红旗自己也喜欢吃,一人拿着一条鱼吃,大家手掌心的鱼,就跟狗啃的一样,只他一个,吃起来都是要从尾巴开始吃,然后慢慢的往上,边上小刺就吃了,最后竟然是一个完整的鱼骨头,算得上是细致了。 他在外面快活,这家里氛围很一般了,江长源吃饭的时候一看太红旗不在,看自己儿子就不大顺眼。 不过,她虽然怂,但是见得场面多,心里面小九九多,家里面属于有心眼的那一种。 老大是人好周正,老二是明理泼辣,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前途光明,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那时候她沾一点光,岂不是很好,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毕竟她没上过学,这叫文盲一个,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太红旗一出来,旁边一个好哥们,叫孙子的,就在那里嘎嘎笑,“出来玩多好,在家里又要看那老娘们脸色,我一天她来了,马上就喊你了。” 孙子也是大院里的,他爹虽然不如太红旗老爹出息,但是好歹是亲爹亲妈,平时对着黄佳妮,就是一口一个老娘们,十分看不惯。 太红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个老娘们计较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谁身上没二两骨头啊,太红旗被黄佳妮从小喊着没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里不是不要尊严的,心想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才行。 不仅仅要比黄佳妮出息,比她父亲丈夫儿子都要出息,而且还要快乐,你越是给我添堵,我越是要开心才好。 所以中午吃了两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娘们,对,就是老娘们,太红旗心里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孙子自己哈哈笑,旁边一起笑,这群孩子,一放假就是灾难,家里大人没时间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处野,到处天生地养。 “对,甭管她,咱们去钓鱼,去拿鱼竿,还有渔网子,我爸下面一个兵转业到地方,工具给我们免费用,晚上咱们就烤鱼吃,再在他那里煮一锅子鱼汤,美死了。” 孙子说的那个人,是以前的转业兵,给安排到河道管理处,对着老领导儿子当亲儿子一样,很热情了,这倒不是拍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战友来了,借工具也是一样的。 101.收拾 此为防盗章 宋清如心想, 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因为饿的,饿怕了, 还不是一两次挨饿,不知道饿了多少次, 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 家里就来人了,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 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族里的长辈,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下面一个县里的,家族庞大, 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你中年丧妻,我们看着也难受, 家里面一大摊子,也没人操持,孩子们也还小, 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你也没心思去管。再一个, 长安米贵, 这么多人要吃饭, 你一个人赚几个钱啊, 找个人来帮衬一下子多好。” “我们给你留意了几个人,都是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几个孩子,你放心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隔间的那老太一脸沉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心里是愿意的,再娶一个,毕竟家里没有女人不像样子,也不叫过日子,只要是个品性好的,没什么愿意不愿意。 总得过日子,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时候人家宋为民没有对不起她,现在一大摊子事情,再找一个无可厚非。 宋为民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答应了,给家里留了话,就跟着族叔去天津卫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时候那老太给带着干粮,一个劲的嘱咐宋为民,“你要是见到好的合适的,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这家里好呢。” 宋为民就这样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对着一对兄姐挤挤眼,“早上来了一个族叔,说是要给爸再找一个,爸去那边看一下。” 这不是孩子该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说,只给孩子吃饱了,“你们好好念书就行了,你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要是人来了,不许给人家看脸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过个好日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宋为民算是乡下混出来的,而且是公家饭,老家很多人都愿意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愿意的。 毕竟是大地方,家里还有房子,丧偶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以后难道还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欢年轻的,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齐了比什么都好使,这是那老太这几天最常说的,怕几个孩子跟后妈不对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个她心里也担心,女婿虽然说是给养老,可是要是人家进门来,没道理供养者你这个前亲家,人家有自己的娘家呢。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醒过来就坐在那里,宋清如一个屋子就听见了,今晚的月光皎洁,别样的好看。 透过窗帘缝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脸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弯弯的月,微微的晃动,宋清如黑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姥姥,你醒了吗?” 那老太自己吓了一跳,“醒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飘,“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就是以后我给你养老,等着我好了,就出去工作了,到时候也能赚钱给你花,你就先照顾着我,等我再大大就好了,你是我姥姥。” “就是我后妈进来了,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不然我也不同意的,爸爸都没有说什么呢,你照顾我最多,我护着你。” 那边那老太靠在床板上,一窝子的眼泪止不住,真的是没想到小三说出来这样子的话。 生下来那么一点,就是她带大的,那时候那遇春坐月子,死活没奶水,都是那老太到处要羊奶,最后给孩子养着出了月子。 身体不好,晚上喝水吃饭,都是她伺候的,再一个孩子长大了,知道一些事情了,难免心情低落。 大家也都知道,病着的人喜欢耍脾气,无缘无故的很气人,但是那老太就没有生过气,一直乐呵呵的,气狠了也要伺候孩子。 这些宋清如都记得呢,一番话说出来,声音虽然小,但是很坚定,就是这么想的,也要准备这么干。 无论最后成不成,那老太现在听了,心里面就跟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样,舒坦的不行了,她老婆子一个,啥也不怕。 一夜好睡,第二天照样早起来去捡菜叶子,一老一少陪伴着也不算是寂寞,几个孩子里面,其实最疼的就是宋清如了,用的时间精力最多,比上面那一对兄姐上心的多。 昨晚听了那一番话,更觉得亲切,宋清如是老太太的心肝眼珠子了。 下午在那里看天色,又是一场大雪,看看那粮食缸子,浅浅的要见底了,这个月才到中旬,已经是没几天的粮食要吃了。一家人指望着宋为民那点工资,虽说是几个孩子都有供应,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点罢了,养不活的。 “爸,我想你。” “想我干啥,在这里好吃好喝的,你一定吃饱了,要是姥姥说你你就听着,懂事点没人赶你走的。” 周小桂自己掉眼泪,“爸,我吃的饱饱的,这个给你吃,我昨晚上吃不完的。” 半个白面馒头,周大福一看,眼泪哗哗的,“爸不吃这个,白面有啥好吃的,你吃了长个子,昨天打的疼不疼啊。” “我不疼,我知道你打我是为了我好,让我跟着我妈。” “哎哎,不说了,一会有人了,这个你拿好了,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你妈不会做,里面有十块钱,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自己饭都吃不起了,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跟着亲妈肯定好,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一边自己背着人哭,“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说话都不成样子,“爸,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姥姥,咱俩分开捡。” 匆匆说完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拐杖了,自己别在框子里,然后两只手弯下腰来就开始抢。 能在这里混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踩一脚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担心宋清如让人欺负了。 结果压根就没事,宋清如就跟鱼儿到了水里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缝钻,那身姿竟是从没有过的灵活。 她两辈子第一次捡菜叶子吃,但是这心情就跟捡钱一样,全是白来的,尤其是现在肚子里面叽里咕噜的叫,她吃得少,家里粮食确实不够吃,这几天都是欠一点吃饭,大家都这样,卯足了劲儿想着好好吃一顿。 所以,一时之间,颇为凶残,手跟乌鸡爪一样,来回几把就一手的菜。 这会身体也不说不好了,麻溜的厉害,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头,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弯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们早上都能吃饱了,剩下的我们中午烧汤喝。” 宋清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是高兴啊,宋家这一日三餐的构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干粮,晚上更惨,连菜都没有的粥,寡淡的杂粮粥罢了。 这还是多亏了那老太早上去捡一点菜,不然连点菜都没有的。 回家就一个理菜,一个收拾炉子,满满的一锅子菜粥,宋为民眼尖,看见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呛的,手快就这样。 “这手是怎么了?” “我去捡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吃饱了。” 宋为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没说,乐呵呵的,“你别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太红旗一点也没看见宋清如,倒是宋清如能清楚的看见那鱼唇甚至能呼吸,伴随着一股子烤鱼的味道,她的口水有点分泌过快了。 真的是来这边没有吃过鱼,吃肉也是夏冬梅进门的那一次,她们家里吃饭都艰难,更何况是肉这么蛋白质含量丰富的食物。 就喜欢吃肉,每顿饭都喜欢吃一点,不吃就觉得不大好,跟没吃饭一样,来到这开始是身体不好,没心情吃,现在身体好了,那营养吸收的就很疯狂,经常觉得饿,毕竟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来,给你吃一个,刚出来热乎着呢。” 宋清如眼睛一亮,原来是蜜三刀,一块一块方方正正,背面划开三刀,上面撒了白芝麻,入手都还热乎呢,隐约看到里面蜜色流动,顶好的零嘴了。 “爸,你今天怎么买这个了。” 宋清如自己慢慢地在嘴边吃着,一块不小了,真的是蜜一样的幸福,眼睛都眯起来了,圆圆的杏眼一下子就跟个弯月一样,宋为民乐呵呵的。 “都拿去吃,给你大哥二姐一块,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今日是发薪日,手头略微宽裕,想着现在日子有奔头,三儿都好了,就想着给孩子买点零嘴,不多,但是孩子们高兴的跟什么一样。 宋为民自己只拿了一块,跟宋清婉掰开,俩人吃一块,“我们不爱吃甜,就你小孩子还喜欢吃,都给你吃。” “赶紧拿走了,我们要看书呢,只不过别吃多了,不然不想吃饭了,要留着一天吃一块才行。” 这是宋清婉板着脸赶人了,俩人恨不得泡在书的海洋里面,宋清如自来不喜欢看书,跟太红旗一个毛病,喜欢的书很少,一看就跟催眠曲一样。 “那我走了,我拿去给姥姥他们吃了。” 极为快活的走了,临走之前突然转过头来,“大哥,你张开嘴巴,我瞧着你牙齿最后面是不是有虫子了。” 宋清林张开嘴,也觉得最近有点牙疼,结果猝不及防给塞了一块蜜三刀,然后就听见宋清如一阵烟的跑走了。 都沾了口水了,不好拿出来给大家了,刚才那一块,他就掰了一个小角,其余的都给了二姐了,连点蜜糖都没有尝到。 102.笑话 此为防盗章  小时候也许眼馋, 但是长大了, 也就习惯了, 有点好的就放妹妹嘴里,就想着吃一点好的,身体也就好一点。 这些宋清如脑子里一瞬间闪现许多,“大哥, 太酸了, 我吃不了,你跟二姐吃。” 宋清林也不勉强,到底是一口给放到二姐嘴巴里了, “你全吃了吧, 我也不喜欢吃酸。” 宋清婉一边嚼着, 一边瞪了大哥一眼,什么不吃酸, 一个两个的, 只是就这么一个罢了,不然大家都能吃酸。 放下锅子出去拿煤球, 一出帘子眼泪就掉下来了, 家里穷罢了,一点东西都要寒酸成这样。 弯腰去夹煤球, 袖子一抹眼泪,再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出来, 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 外面还是寒天雪地, 要是家里能生个火炉子,大家一起烤火说闲话,应该是极好的。 宋家家贫,这么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两间房,虽说是后院两间正房,但是孩子大了也不够住。 只是现在都这样,大家有地方挤挤算是好的了,一直都是那老太跟宋清如一个隔间,方便晚上照应,这隔间是一个房间隔成了俩,外面的是宋为民夫妻,另一件正房也是隔成两间,住着宋清林跟宋清婉,不可谓不局促。 宋清如精神差,看着大家开始吃饭了,认真看着吃什么,不过就是一点剩饭罢了,分给亲戚邻居一点,也就将将够了。 全是粗粮,都是三合面的馒头,然后对着剩菜吃,一共是五个,一人一个,还有一个,那应该是给当家的,只是宋为民看着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比女孩子吃得少。 “我已经饱了,给老大吃,老大小子一个,消化的快。” 宋清林确实饿,他吃一个其实连点感觉都没有,就那么大的馒头,点点头自己吃了,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到处奔走,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累。 宋清如又昏昏睡过去了,耳边是一家子人的声音,间或是这个,间或是那个,声音不轻不重,一点也不刺耳,一时之间熨帖的不像话,她梦里都是喊着笑的。 心想怕什么呢,家里虽然穷,虽然时代不好,但是眼看着七零年了,就是再难过,也就是几年的难过了,熬过去就好了,这几年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没有门路。 那边太红旗对着爷爷吃饭,他自己一个半大孩子,从小就是跟着爷爷的,他爷爷江长源,红一代,风雨飘摇的年代里,也很有底气,因为八辈子祖宗都是贫农,根正苗红。 也没什么文化,混的位置不是很高,但是活的时间长啊,比他功劳大的更有能耐的,大概都没活到建国,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能活到建国的,现在时代不行,大概也都□□下去了,就他这样子的,功劳不是很大,能力不是很强,但是根正苗红的,能稳稳当当的。 江长源孤寡老头子一个,就他一个人在大院里享受高级待遇,身边没一个孩子,就只带着太红旗,从小看着长到现在的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孙子里面,最疼爱的就是太红旗了。 看着自己孙子大口大口吃饭,高兴的不行,自己也跟着吃,“多吃肉,身体才好,你看看全是五花肉,给送来的都是最好的。” 住在这里面,啥也不缺,各种供应都很足,柴米油盐姜醋茶,要什么有什么,就连五花肉,都有人给送来。 太红旗喜欢吃肉,自己吃了不少,话少的不行,属于实干派的,你说你的,我吃我的,吃完了睡觉。 当爷爷的看着孙子吃的香,比自己吃了高兴,一个劲的给放碗里,太红旗给撕下来瘦的,然后给江长源吃。 江长源年纪大了,吃不了肥肉,但是这是五花肉,备不住就吃了,太红旗就给撕下来,自己吃肥肉,瘦的给江长源。 江长源心里更高兴了,这孙子孝顺他呢,眼睛眯起来,伴着米饭吃了,跟个寻常老人家一样。 “没事别老在家里面,明天出去玩玩。” 在家里就知道睡觉,怎么就这么能睡觉呢?江长源也弄不清楚,觉得大概是孩子内向了,没事就睡觉。 太红旗挑了挑眉,“爷爷,我在家里看书呢。” 给江长源气死了,看着他上楼,心想看鬼啊,一拿书就犯困,看书就跟催眠曲一样,真好意思说自己看书。 太红旗不管这个,进房间先看窗户,下意识看了看对面那个小窗户,关的死死的,但是里面昏黄的灯光晕出来,能看得清楚有人靠在窗户上。 心里面切了一声,觉得那人怎么这样,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靠在窗户上,八成是个瘫子,跟床结缘了。 还真的是八九不离十,宋清如这样子,跟个瘫子也差不多了。 晚上大家都去休息了,宋清如感觉身边有人,睁眼看是那老太,“姥姥,你去睡吧,我好好盖着被子呢。” 说话迷迷糊糊的,听的人心软,那老太是来给掖被子的,这样冷的天,被子盖不好,一晚上漏气,被窝里面很冷了。 她自己坐在床沿上,伸手把宋清如边上碎发别在耳朵后面,粗糙温热的大手,擦过脸蛋额头,宋清如很喜欢这感觉。 “这就去睡了,你也快睡吧。” 宋清如看着老太太要起来,期期艾艾的说出来,“姥姥。我想照照镜子。” 真的是好奇,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想看一眼,做个好梦,哪个姑娘不爱好颜色呢? 那老太起来,她床尾有口大箱子,平日里放衣服之类的东西的,自己掏出钥匙来,从里面找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给你看看,你也是的,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看镜子,不看也是最好看的,长得这么标致,长大了就是个大美人。” 一番话,说的无比自然,无比坦诚。 隔着一条不宽的大马路,一头是南边的闽南会馆里宋清如挂在窗户上念经,一头是东边的太红旗在二楼窗户上见鬼一样的晦气。 这马路不宽,往日里繁华的不行,一个交通要道,隔着城南跟城东,熙熙攘攘,正是一条分界线。 巧了,这会儿大雪后无人,人人都在家里猫冬,声音也极为空旷,太红旗啪的一声关了窗户,心想管他死活,大白天的出来吓人。 可怜宋清如一直低着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瘦骨嶙峋的,恰似一只青面獠牙鬼。 自己病的脱了形状,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一心一意的孝女。 那边太红旗关了窗户,躺在床上养养神,心想他这个房间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但凡是前面闽南会馆里一点风吹草动,声音就能爬到他这二楼来。 昨晚上也不知是谁去了,闹腾了一晚上,太红旗最怕该睡觉的时候闹腾,心里面一股子燥,这会儿关上窗户,竟然还能听见那念经一样的声音。 听不清楚字,就只是嗡嗡嗡,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桌子上摆着一盘子山楂,捡起来一个最大的,然后在手里面掂量了掂量,找一下手感。 那山楂红彤彤艳丽,个头大的跟核桃一样,连着一点点的果蒂,冬日里闲着没事的时候,嘴巴里面打发几个,极有滋味,很是落胃。 要是有心思的,待到晚上的时候,家里面闲着火,给炉子上面一层矮盖子盖起来,上面放几个山楂,细火慢慢的翻着,到山楂软了,一去皮,那滋味,只怕是梦里才有。 太红旗还真的不是自己吃,他推开窗户,看着那青面獠牙鬼一样的,心里面使坏,心想让你大半天出来吓人,还在那里蚊子哼哼,且吃个教训吧。 胳膊往后一拉,然后一伸,那山楂就出去了,这时候的人准头极好,都是皮弹弓练出来的,太红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有的是劲头,吧唧一下。 宋清如自己本来就是强撑着的,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一心一意缅怀亡母,毕竟两辈子才有一个妈。 情到深处,不由得潸然泪下,结果未成想到迎面一个暗器,直接就给脑门子上来了一下,正中眉心处,那力道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宋清如这细皮嫩肉的,立时就一个后仰,本来伸在窗户外的脑袋缩回去了。 宋清如一时间发懵了,脑门子生生的疼,自己两只手撑着床,顾不得稳住身体,哆哆嗦嗦的先去关窗户,看着窗户紧闭,才虚了一口气。 这人也是个怂包,太红旗看着宋清如小王八一样缩回去,嘴角就扯起来了,一脸的坏笑,心里还要骂一句小怂,挨打了就连四处看看也不曾,真是好欺负。 心里面美滋滋的,转身关上窗户竟然心安理得的继续睡了,一点儿内疚心理也没有,只想着要是那蚊子还出来,他见一次打一次。 这人,真的是坏透了,那边宋清如捂着小心脏都吓死了,这边他美滋滋的拉着被子睡大觉。 宋清如手心里攥着那个红山楂,身上的皮肤常年不见光,已经是粉末一样的白,薄皮子底下墨青的血管,她自我欣赏了一下,好似是一副山水墨画,不是留白就是青黑。 小心翼翼的拉开窗户上一条缝,寻思着看看谁打的她,初来乍到的,什么也摸不清楚,结果什么也没有,自己闷闷的躺在那里,精神不济又睡了过去。 要不就是怂,你说你当时挨了打,倒是立时就四处看一看,才能看到谁动的手,结果她非得过这么久才看一眼,人早就跑没了,也就是心里安慰一下自己了。 等着一家子回来,已经是擦黑了,冻得苦哈哈的,这时候踩一天的大雪,鞋子都湿透了,鞋帮子上都是泥水,脚上死人一样的冰。 家里就老三屋子里面有个炉子,最暖和不过了,宋为民就喊着孩子们进去暖一暖,“你们进去暖和一下,再热一下饭菜,我收拾一下就好了。” 这外面的东西都要收拾,桌椅板凳全是租赁的,要结账的也有不少,家里面捉襟见肘,又一场体面的丧事,宋为民拿着算盘在外面来回的拨动。 宋老大先进来,头一眼就是先去看老三,母亲没了,当大哥的到底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自觉关爱下面的妹妹们,只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你快来看看,这额头上是怎么了?” 紧跟在后面老二赶紧快一步,走进了一看,心里面也是一哆嗦,这眉心上面青黑一片,加上刚从坟场回来,第一想的就是祖宗想她妹妹了。 轻轻的去晃悠老三的肩膀,就怕是去见祖宗了,“三儿,醒醒啊。” 来回几次,宋清如悠悠的转醒,看着兄姐一脸关切,也只说自己不下心磕了,绝口不提被打的。 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白嫩嫩的手心里一个大山楂,“姐,你吃。” 宋二姐也松口气,妹妹好她就舒坦,刚才看着就跟个小僵尸一样,额头那一块显得很吓人了。 “唉,这是个好东西,我烤一烤吃。” 宋清林脸色舒缓,自己摊着脚在炉子旁边,已经麻木了,鞋袜里面湿透了。他闲着,就给来回翻着那山楂,宋二姐就去收拾锅子去了,剩饭菜热一热正好吃。 等着山楂烤好了,正好果子收拾好,宋清林自己叠着鞋子,走到床边上给宋清如,“你吃罢,这个开胃的。” 这是当哥的,一点芝麻大小的东西,都想着下面的妹妹们。 103.年尾 此为防盗章  一个大男人, 现在才来得及看看老妻,死了的人一身轻松, 活着的人还有无限烦忧, 身后事都得一样一样来。 宋清如指了指那遇春的眼,“爸, 让妈放心的走。” 人不能合眼, 这是还有挂心事,只要活着的人, 给宽慰几句,愿望了了,自然而然就走的干脆利索了。 宋为民想去给那遇春合眼,竟然没合上。宋为民嘴唇有些颤抖, 心疼老妻到死不能闭眼, “你放心走吧, 家里事别操心了, 去那边好好等着,等孩子长大了, 我也老了, 到时候去找你就是。” 再去合眼, 竟是还半睁着, 宋清如一阵长声抽泣,死死的捂着嘴, 两辈子, 竟觉得此时此刻, 此情此景,人生第一大悲痛事。 无非是活着的人要继续痛苦,死了的人魂魄还要盘旋,一声无可奈何,罢了。 宋为民眼睛通红,几分萧瑟,几分悲凉,听着宋清如一声长泣,嗓子眼里面磋磨出血来,“好好走吧,老三以后我好好对待,有我一口吃的,不叫老三挨饿受冷。” 就这样,那遇春彻底闭眼了,浮萍半生,伶仃而去。 宋清如打量着的宋为民,一个极为清正的中年男人,一言一行都是妥帖,看着是很有担当的一个男人。 只是此时,不由得颓然,上身一件黑格子西装服,不是很有形状,只怕是那遇春裁剪出来的,穿在身上只觉得服帖,下面黑色的裤子,略微臃肿的样子,但是人自有一股子温和,是个好人,宋清如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三儿,你也莫要看了,外面冷了不好,你妈心疼你,去屋子里面好好睡一觉,没事。” 一番话极为温和,抬手想着摸一摸宋清如的头,却只看见自家小女儿簌簌的身子,万分疼惜,又是老妻临终心心念念的孩子,到底是疼惜的。 叹了口气,抱着老三就给送到里间去了,又给掖好了被子,再去看炉子,眼看这没火了,怕闺女冻着了,又去外面拿了小木棒子先去引火,然后再去夹了煤球进来。 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外面已经有人喊了,宋为民赶紧应了一声,匆匆的走,走了几步,刚挑起来帘子,又想起来三儿才转醒,只怕是饿了,要吃东西的。 “先不要睡,去给你炒个鸡蛋吃。” 转身出去了,一会就拿着两个鸡蛋进来,也没什么油烟味,淅淅沥沥一点油,跟没有一样。鸡蛋一磕,沿着锅圈一撒,便是满鼻子的香气了。 又给盛出来放到小碗里,他也是心疼孩子的人,家里面的活都能上手,从来没说是撂挑子不干,下班回来就是个大爷一样的作态,就按着以往老三的食量来的,两个鸡蛋算是足足够了。 宋清如捧着碗,温温的烫着指尖,看着宋为民出去了,一窝心子的暖,她只吃了两口,就撑不住了,想着睡过去了,抬手想着把鸡蛋放到床头柜上,竟是不能,只能枕头边上一放。 转眼就没有精神了,小炉子扑腾扑腾的火,上面温着一个紫铜水壶,黄灿灿的亮,这是刚过来年节,药水儿擦过的。 等着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哭声一片了,那遇春算是寿限短,昨晚上去了,今个儿就得入土去了,不能在家里多待着,不吉利。 乱槽槽的忙,这是要整理好人,要去郊外了,那老太当妈的定然不去,但是她跟宋为民说了,“我们虽然是母女,但是也是故人托付给我的,也是主仆,我得看着她下葬才行。” 到底是跟着去了,走之前也没人来喊宋清如,她这样子的身体,这样子的数九寒天,一出门没等着出城,只怕就跟着那遇春一起去了,家里人也没作声。 前面宋清林打头,捧着一个盆子,这是要摔盆的孝子,边上跟着礼仪先生,走到哪儿开始哭,哪儿摔盆子,哪儿噤声,全是他的指挥。 人走了,家里面也安静了,宋清如迷迷瞪瞪的,这会儿是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了了,这样的身体,只怕是等死的兆头,还要拖累着家里人。 好容易打起精神来,捏了捏自己浑身的每一寸骨头,摸不着肉的都是,都觉得不疼,仔细感受每一个器官,也没有毛病。 心里面就纳了闷了。这到底是什么病,打量着这家里,一片曾经富贵过的样子,金粉掉了也没有描补,只怕是倾然欲推,败落之相。 不过这年头,都穷,这家里养着孩子老人,还带着一个病秧子,勉力维持到现在,再厚的家底只怕是也没了。 宋清如自己熟谙各种佛经,自己不能送母亲一程,心里也不好受,支棱着身子爬起来,硬生生给开了半扇小窗户,胳膊防到窗台上支着,诵起来佛经。 她嘴巴里面不停,声音也不大,只是想着那遇春死不瞑目的双眼,把自己会的都给诵一遍,伴着亡灵上路,加持一下也是极好的。 太红旗后半夜被吵得实在是睡不着了,下午吃了午饭就想着眯一会,这么大的人了,极为喜欢睡觉,身子骨也是很好,这大冷的天,只一床被子就好,屋子里面有暖气,竟然还开着半扇窗户。 一觉起来满足的不行,结果隐隐约约就听见蚊子哼哼,他身后的这一片全是有权有势,从他窗户前的一片全是穷人家,正当眼前的就是闽南会馆。南贫北贱,东贵西富。 外面宋为民刚好进来,人到中年,又是丧妻,一夜之间胡子邋遢,憔悴的不像样子。 到底是男人力气大,“三儿,好好跟你妈说几句,你妈才放心。” 一个大男人,现在才来得及看看老妻,死了的人一身轻松,活着的人还有无限烦忧,身后事都得一样一样来。 宋清如指了指那遇春的眼,“爸,让妈放心的走。” 人不能合眼,这是还有挂心事,只要活着的人,给宽慰几句,愿望了了,自然而然就走的干脆利索了。 宋为民想去给那遇春合眼,竟然没合上。宋为民嘴唇有些颤抖,心疼老妻到死不能闭眼,“你放心走吧,家里事别操心了,去那边好好等着,等孩子长大了,我也老了,到时候去找你就是。” 再去合眼,竟是还半睁着,宋清如一阵长声抽泣,死死的捂着嘴,两辈子,竟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人生第一大悲痛事。 无非是活着的人要继续痛苦,死了的人魂魄还要盘旋,一声无可奈何,罢了。 宋为民眼睛通红,几分萧瑟,几分悲凉,听着宋清如一声长泣,嗓子眼里面磋磨出血来,“好好走吧,老三以后我好好对待,有我一口吃的,不叫老三挨饿受冷。” 就这样,那遇春彻底闭眼了,浮萍半生,伶仃而去。 宋清如打量着的宋为民,一个极为清正的中年男人,一言一行都是妥帖,看着是很有担当的一个男人。 只是此时,不由得颓然,上身一件黑格子西装服,不是很有形状,只怕是那遇春裁剪出来的,穿在身上只觉得服帖,下面黑色的裤子,略微臃肿的样子,但是人自有一股子温和,是个好人,宋清如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三儿,你也莫要看了,外面冷了不好,你妈心疼你,去屋子里面好好睡一觉,没事。” 一番话极为温和,抬手想着摸一摸宋清如的头,却只看见自家小女儿簌簌的身子,万分疼惜,又是老妻临终心心念念的孩子,到底是疼惜的。 叹了口气,抱着老三就给送到里间去了,又给掖好了被子,再去看炉子,眼看这没火了,怕闺女冻着了,又去外面拿了小木棒子先去引火,然后再去夹了煤球进来。 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外面已经有人喊了,宋为民赶紧应了一声,匆匆的走,走了几步,刚挑起来帘子,又想起来三儿才转醒,只怕是饿了,要吃东西的。 “先不要睡,去给你炒个鸡蛋吃。” 转身出去了,一会就拿着两个鸡蛋进来,也没什么油烟味,淅淅沥沥一点油,跟没有一样。鸡蛋一磕,沿着锅圈一撒,便是满鼻子的香气了。 又给盛出来放到小碗里,他也是心疼孩子的人,家里面的活都能上手,从来没说是撂挑子不干,下班回来就是个大爷一样的作态,就按着以往老三的食量来的,两个鸡蛋算是足足够了。 宋清如捧着碗,温温的烫着指尖,看着宋为民出去了,一窝心子的暖,她只吃了两口,就撑不住了,想着睡过去了,抬手想着把鸡蛋放到床头柜上,竟是不能,只能枕头边上一放。 转眼就没有精神了,小炉子扑腾扑腾的火,上面温着一个紫铜水壶,黄灿灿的亮,这是刚过来年节,药水儿擦过的。 等着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哭声一片了,那遇春算是寿限短,昨晚上去了,今个儿就得入土去了,不能在家里多待着,不吉利。 104.初三 此为防盗章  她气性大, 眼看着江田野头也不回的走, 到底是女子多情,生了孩子就气出病来了,没几年就不行了。太红旗送过来的时候才三岁,江老爷子养着,只说是收养。 但是收养不收养的, 谁还不清楚啊,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孩子, 而且还是朝鲜来的,收养也不用跑那么远。 江长源不是不想让太红旗跟着江田野, 毕竟是亲父子,在一起也亲近。 但是江田野结婚了啊,儿媳妇家里也是高门大户的,一样军功赫赫, 人家无缘无故当了后妈,肯定是不接受的, 再加上江田野也很迅速了, 已经有儿子了, 比太红旗就小一岁。 太红旗回来的时候,江田野太太是黄佳妮,正好是怀着第二胎,当时就气的肚子疼, 江长源也是有点大男子主义, 拉着自己儿子说。 “这是你的亲儿子, 看看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样,你老婆说是不要,那是因为不是她亲生的,可是这孩子是你亲生的,你得硬气一点说句话。” 江田野这薄情郎,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没有太红旗日子过得更好,“爸,您看现在这样子,佳妮马上就要生了,我前面对不起红旗妈妈,不能再对不起佳妮了,这孩子跟她没关系的。” 话是很有道理,前面跟太红旗妈妈那样子,已经是对不起太红旗妈妈了,可是人死了,没办法了,不能在对不起现在的老婆黄佳妮了,也算的上是一个男人了。 黄佳妮一大家子是很满意了,可是全世界,只不过是对不起太红旗一个人罢了,江长源最后没办法了,他年纪大了,也不能养着孩子了,那么小一个多闹腾。 想着给自己小儿子闺女看着一起带着,毕竟是亲侄子,但是谁也不想要,这要是要了,以后怎么见大嫂呢,很有默契的不接话。 最后一阵来气,江长源自己养了,带回家了里来,这样子太红旗也碍不着其他人的事情了,但是为了这事情,这么多年了一直呕着一口气。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人家孩子不是你养吗,江长源就不明白了,干什么老是管教孩子。 黄佳妮俩孩子跟太红旗差不多大,一个小一岁,一个小三岁,大儿子叫江明日,小女儿叫江明月,看起来期望就不一样。 她就是看着太红旗不顺眼,今天来吃午饭,大家都在那里,太红旗本来在二楼来着,但是宋清如家里味道从后窗户一飘就进来了,他长身体的时候,一下子就饿了。 这就是他家啊,饿了去吃点东西没什么,自己就进了厨房,冬嫂一见他进来就知道饿了,正好有炖好的排骨,先给他盛了一碗。 “来,你在这里吃,吃完了还有啊。” 冬嫂拉了一个小板凳,平时择菜用的,给太红旗一整碗,早上刚送来的排骨,肉多着呢,还带着脆骨,想着要补钙,脆骨就多挑着给太红旗多吃点。 至于江田野跟黄佳妮俩孩子,她不是看着长大的,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啊。 谁知道姜明月闻到味道了,拉了拉黄佳妮衣角,“妈妈,我饿了。” 黄佳妮就去厨房,一下子就看到了太红旗,在那里大马金刀的坐着吃肉呢,心里面就一股子燥,这什么玩意,还好吃好喝养着。 她就是看不起太红旗,更看不起太红旗妈妈,低人一等一样。觉得好人家女孩子,谁跟个男人野合生孩子啊,未婚先孕也就算了,最后人走了还把孩子生下来,多大脸啊。 要是她,先不说不会干这样的事情,就是孩子也绝对不会要了,一根绳子吊死算了,心高气傲。 “哟,别说是一上午没见到人,原来在这里吃肉呢?” 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看了看那碗,有看一看冬嫂,很有警示作用了,冬嫂在家里做事情,肯定是和气为主。 “明月要不要吃一点,正好能吃了,看着大家都饿了,先垫垫,这么大的孩子,都不禁饿。” 黄佳妮也不是不要脸的人,说了这么一句让大家都不痛快了,她就舒坦了,端着一碗,给放到桌子上让两个孩子吃。 等着人走了,冬嫂生怕太红旗不舒坦,想说什么但是没法说。 黄佳妮很来劲了,她可以说太红旗,但是太红旗不能还嘴,不能搭腔,不然刹那就是火山爆发,跟个疯子一样咆哮。 这都是经验,太红旗自己刚才压根就没说话,你说你的呗,我就听听着,看冬嫂神色不对。 太红旗举了举碗,“再来一碗。” “哎哎,好,多着呢。” 其实心酸的不行,孩子哪里能心里舒坦呢,但是看着黄佳妮很正常的一个人,但是就是不喜欢太红旗,太红旗平时当个隐形人最好,不然就发飙。 小时候太红旗顶嘴一次,她就咆哮,对着江田野咆哮,对着家里人咆哮,这就是个心结了,有病了。 所以时间长了,为了求个安稳,只能是没病的让着有病的呗。 大家都这样,有病的大家不敢招惹,怕犯病,那就可劲让没病的忍着,没什么损失。可是这事儿,谁闷气谁知道,谁委屈谁知道。 太红旗自己巴拉了两大碗排骨,自己擦擦嘴,“我出去了,中午不吃饭了。” 自己踩着自行车就出门了,楼底下一溜的小伙伴等着了,自行车铃铛不停地响。 宋清如一直安静惯了,刹那间这么热闹,从后窗户上一看,好家伙,自行车啊,连着好几辆,一个个穿的体面极了,而且还有自行车。 打头的那一个,只觉得眉目英挺逼人,相貌堂堂,十分周正。一行人有说有笑,宋清如迅速的贴标签,有钱还有闲,而且是还有地位。 “就这意思,你们好好念书就可以了,看书时间都不够,哪里能去做这个分散精力。” 那老太虎着脸,以前就说过这个事情,就想着要孩子好好读书,“我捡菜为什么,不就是让你们吃饱了有力气读书,你们跟着我去捡菜干什么?” “为民也别去,一个大男人,养家糊口的,跟着我们一群老婆子混干什么,好好上班才是真的。”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不作声了,宋为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有时候还要加班加点的,在税务上干就是这样,工资也就是饿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因为饿的,饿怕了,还不是一两次挨饿,不知道饿了多少次,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家里就来人了,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族里的长辈,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下面一个县里的,家族庞大,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你中年丧妻,我们看着也难受,家里面一大摊子,也没人操持,孩子们也还小,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你也没心思去管。再一个,长安米贵,这么多人要吃饭,你一个人赚几个钱啊,找个人来帮衬一下子多好。” “我们给你留意了几个人,都是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几个孩子,你放心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隔间的那老太一脸沉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心里是愿意的,再娶一个,毕竟家里没有女人不像样子,也不叫过日子,只要是个品性好的,没什么愿意不愿意。 总得过日子,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时候人家宋为民没有对不起她,现在一大摊子事情,再找一个无可厚非。 宋为民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答应了,给家里留了话,就跟着族叔去天津卫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时候那老太给带着干粮,一个劲的嘱咐宋为民,“你要是见到好的合适的,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这家里好呢。” 宋为民就这样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对着一对兄姐挤挤眼,“早上来了一个族叔,说是要给爸再找一个,爸去那边看一下。” 这不是孩子该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说,只给孩子吃饱了,“你们好好念书就行了,你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要是人来了,不许给人家看脸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过个好日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宋为民算是乡下混出来的,而且是公家饭,老家很多人都愿意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愿意的。 毕竟是大地方,家里还有房子,丧偶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以后难道还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欢年轻的,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齐了比什么都好使,这是那老太这几天最常说的,怕几个孩子跟后妈不对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个她心里也担心,女婿虽然说是给养老,可是要是人家进门来,没道理供养者你这个前亲家,人家有自己的娘家呢。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醒过来就坐在那里,宋清如一个屋子就听见了,今晚的月光皎洁,别样的好看。 透过窗帘缝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脸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弯弯的月,微微的晃动,宋清如黑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姥姥,你醒了吗?” 那老太自己吓了一跳,“醒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飘,“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就是以后我给你养老,等着我好了,就出去工作了,到时候也能赚钱给你花,你就先照顾着我,等我再大大就好了,你是我姥姥。” “就是我后妈进来了,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不然我也不同意的,爸爸都没有说什么呢,你照顾我最多,我护着你。” 那边那老太靠在床板上,一窝子的眼泪止不住,真的是没想到小三说出来这样子的话。 生下来那么一点,就是她带大的,那时候那遇春坐月子,死活没奶水,都是那老太到处要羊奶,最后给孩子养着出了月子。 身体不好,晚上喝水吃饭,都是她伺候的,再一个孩子长大了,知道一些事情了,难免心情低落。 大家也都知道,病着的人喜欢耍脾气,无缘无故的很气人,但是那老太就没有生过气,一直乐呵呵的,气狠了也要伺候孩子。 这些宋清如都记得呢,一番话说出来,声音虽然小,但是很坚定,就是这么想的,也要准备这么干。 无论最后成不成,那老太现在听了,心里面就跟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样,舒坦的不行了,她老婆子一个,啥也不怕。 一夜好睡,第二天照样早起来去捡菜叶子,一老一少陪伴着也不算是寂寞,几个孩子里面,其实最疼的就是宋清如了,用的时间精力最多,比上面那一对兄姐上心的多。 昨晚听了那一番话,更觉得亲切,宋清如是老太太的心肝眼珠子了。 下午在那里看天色,又是一场大雪,看看那粮食缸子,浅浅的要见底了,这个月才到中旬,已经是没几天的粮食要吃了。一家人指望着宋为民那点工资,虽说是几个孩子都有供应,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点罢了,养不活的。 105.夜半十分 此为防盗章  先问好了, 江长源才吃饭,心里面把太红旗当成宝贝。 黄佳妮紧紧捏着筷子, 面无表情, 心想真的是偏心眼, 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呢,倒是先去关心那野孩子, 她觉得自己很大度, 容忍的很久了。 先不说别的, 就光是能看得见的, 老爷子这里多少好东西,每个月的供应跟工资,下面的人来探望, 太红旗是近水楼台,吃喝不愁,比她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要舒坦的多。 她跟江田野两个人拿工资, 但是比不上老爷子一个, 平时的稀罕东西也少, 养着两个孩子,衣食住行都是要钱得。 江长源一看儿媳妇脸色就觉得糟心,真的不欠她的,你说大家都不养着这个孩子,最后他养着, 不是没问黄佳妮要一分钱, 没让黄佳妮给做过一次饭, 摆个脸色给谁看呢。 只当做看不见,“明日你待会走的时候,记得带着两管子蜂蜜,跟你妹妹一人一瓶子。” 江明日很秀气的一个孩子,笑起来有点羞涩,平时也不说话,“爷爷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喝,喝这个通肠胃的。” 江长源脸色就缓和了,孩子好就好,“没事,爷爷这里还有,你拿去喝就好了。” 一边吃饭,有点难心,你说他在这里一家子吃饭,他大孙子太红旗还在外面晃悠,尤其是江田野这个当爸的,就跟死的一样,绝对不多问一句,生怕跟自己有关系。 吃了饭,江长源是要跟儿子谈一谈的,“现如今你二弟在南京,你妹妹在新疆,也就是你一直在这边了。” 家里三个孩子,都在不同的军区,回来都很困难的,江田野是发展的最好的,能混到中央来。 江田野摸不着头脑,寻思着老爷子难道是想一家子团聚了,但是不可能的,这回来太扎眼睛了,一家子最后出问题了,岂不是一窝端。 江长泽只好自己说明白,不然生闷气的还是自己,“你平时来,怎么就不关心一下红旗,就连话都不肯说一句呢,未免让孩子太寒心了。” 这个孩子不是江田野养的,也不是他陪着长大的,真的是没什么感情的,再加上小时候这孩子诸多不听话,真的是不如一个陌生人了。 江田野这才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他自己也很不耐烦,“我当初就说过了,就算这孩子留下来,跟我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现在以后,都跟我无关。” 听到这句话,说实话,江长泽心里面拔凉拔凉的,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寒心,现实比战场更可怕。 “你走吧,你记住这句话就好,那红旗我当成自己的亲孙子来养的,那就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回去跟你媳妇也说一下,别没事就去找红旗的茬子,说实话,红旗妈也好,红旗也好,都不欠她的,别整天摆脸色了。” 绝情的话谁不会,人家太红旗真的是跟黄佳妮没有任何关系的,为什么黄佳妮每次都跟孩子过不去呢,不大不小的见面就是疙疙瘩瘩。 这几年还收敛了,应该说是太红旗长大了,收敛了情绪不去刺激她了。 这话江田野回家也没跟黄佳妮转达,没意思的,要是能想过来,不至于这么多年还发疯,他现在是往上爬的好时候,家里也没有事情要操心,一辈子一帆风顺。 太红旗就是他一辈子的污点,所以他一开始就考虑的很清楚,这个孩子不能认,现在也不能认,就当没有。 黄佳妮忍不住抱怨,看着女儿在那里巴拉从江长源那里带回来的东西,“你看看爸,把那个孩子当成宝贝一样,什么都不缺,养成了什么脾气,早晚要闯祸的。” 非典型的陷害方式,一般的碎嘴女人都这样,动不动就拿长大了闯祸,长大了就歪这样的预言来警告身边的人,希望大家给孩子一个教训罢了。 这话曾经说过不止一次,一点点小事在太红旗身上就跟罪过一样,太红旗又一次气狠了,冷笑着问她,“你是预言家吗?每次都预言,那你预言一下你自己吧。” 就这么一句话,黄佳妮借着由头又发了一次疯,简直惹不起了。 江田野皱了皱眉头,“你不要去去管他,以后也不用注意,当空气难道不好?” 说完就很糟心了,自己去办公室了,他们这是军属楼,分着房子住,全是军嫂或者是军官公寓,军官公寓是给单身军官的,到了职位就可以申请。 男人走了,只能对孩子抱怨,老大不愿意听这个,觉得太红旗是自己兄弟,就算是不来往也是血缘兄弟,只有江明月跟她妈一个样,和黄佳妮一个鼻孔出气。 “你看看你爸,什么人啊,当初这个孩子来的时候,都已经说不要回来,在朝鲜那边每个月给钱就好了,也不知道你爷爷什么毛病,非得把孩子接回来。” “现在好了,一养这么多年,竟然是个白眼狼一样,不认我也就算了,连你爸爸也不认,跟个畜生有什么区别。” “见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谁欠他的啊,话不多说一句,每天阴着脸不知道想什么,一看就是很有心计,不知道给你爷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什么好的都给他。”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为了江长源的那一点东西,江长源有一句话说得对,家里面三个孩子,就只有江田野在家里,所以基本上他的东西黄佳妮都觉得是自己家里的。 她有点眼皮子浅,不然家里饿不着冷不着的,不至于去惦记老公公的那一点东西,说白了不就是吃喝穿用的东西吗? 但是她自己就为了这些怄气,还不能不去,不去岂不是全给了太红旗,还嘱咐孩子们多去,“你们要经常去爷爷那边,喜欢什么就跟爷爷说,不然一点都没有你们的。” 这话说的偏颇,但是孩子记在心里了,江明日男孩子不去想这些,但是江明月性格竟然跟黄佳妮差不多,老看不惯太红旗,连带着对爷爷也没什么感觉。 那老太自己挎着小篮子,这才四点钟,她就起来了,去蔬菜公司的门口,早上正好是忙活的时候,不少工人在那里运输蔬菜,然后给分摊到各个点。 她抗不了菜,但是捡一点菜叶子也是好的,这时候无非就是一点白菜叶子,菠菜叶子,人家扔出来的肯定是不好的,很多老太太来捡菜叶子。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有多少捡多少,她也是富贵过的人,只不过纵观这辈子,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回家就五点钟了,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进屋子一看,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脸上竟然红扑扑的,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到底是没妈了,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走了一个小时了,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她心细如发,天底下第一等的体贴人,想着乌漆吗黑的出去了,这会子再去看看那半篮子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嫌弃。 炉子边上有马扎,拉过来一个,顺手拉了一个菜盆子,就从篮子里面往外理菜。 那老太更心酸了,自己去装水烧锅子,少不得又要流几滴眼泪,心想着这孩子,以前都是清高的不行,不吃这样的菜,也不乐意她去捡,觉得丢人。 屋子里面宋清如看着那菜叶子,都是外面不好的,有的蹭了,有的长得脏,还有的虫眼多。 她自己小心撕着坏了的,烂了的,能吃的就都吃了,老了不新鲜的也吃,现在粮食不够吃,政策上说是以菜代粮,谁管好不好吃,吃饱了就可以。 一家子都起来了,宋为民自己屋子里外收拾着,一对兄姐睁开眼睛就读书了,那老太做饭,一篮子菜,基本上都给吃了,早上起来吃稀的,就靠这点菜,里面抓一把玉米粉。 伸着勺子搅和一下锅子,宋清如老老实实的看着,看着自己姥姥手上都有老年斑了,一点也不白胖,只是干瘦,这老人家一直省着自己的嘴,给孩子吃,给当家的吃。 “姥姥,等我好了,我跟着你一起去。” 那老太把勺子搭在锅盖上,看着宋清如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一双好眼睛,杏核子那么大,眼角开的深。 “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干什么,在家里好好的不生病啊,姥姥就高兴了。” “姥姥,我马上就好了,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说话,给那老太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趁着功夫给梳了个小辫子。 宋清如自己晃了晃脑袋,刚觉得很好看,只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什么好看的都不行了,不过是丑人多作怪罢了。 等饭好了,宋为民从墙角拖出来一个饭桌子,平时碍事都是立起来的,那老太给盛饭,一人都是满满的一大碗,手艺很好,饭菜的原香味。 里面都是菜叶子切成了条,白的绿的都有,一家人都吃的很香。 就是宋清如也有一大碗,剩下的刮了刮锅底,那老太自己也是一碗,只不过平平的稀一点。 看着一锅子多,但是架不住人多,一人一大碗就没有了,宋清如也没有说话,自己拿着勺子慢慢的吃,她拿不起大碗来,吃饭都是勺子。 看她吃得好,宋为民就微微点头,“今天吃饭吃的好,也能自己下来了,多吃点,不够我碗里还有。” 宋清如连忙点点头,“够吃了,够吃了,你还要上班,多吃点好。” 人一会就吃饱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面就冷清下来了,那老太端着一盆子衣服进来,屋子里面洗衣服,省的外面冷。 “姥姥,给你吃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宋清如当然知道姥姥难做,家里面女儿都没有了,一个丈母娘在家里算什么事情呢,所以看着那老太,不停歇的干活,吃饭也心虚,她就故意吃的慢,剩下的都是给那老太留着的。 平日里,各人忙各人的,陪着她最多的就是那老太了,晚上都在这里面照应她,感情不是不深厚的。 前身没了,她也有感觉,一并继承了来,不能割舍。 那老太自己那一碗,菜少汤多,一会就消化了,看宋清如给她吃,一个劲的摆手,“我不吃,我都吃饱了,你放那里,一会儿饿了就吃。” 宋清如不听,给端过来了,一双鸡爪子一样的手,看着就跟要摔了一样,给喂到那老太嘴边上,“吃了吧,吃吧,别舍不得,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 那老太这才喝了,心里面舒坦,可不是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老三这身体一日日的看着好,她这心里面就有盼头。 宋清如心想,自己一定要好起来,这回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正想着怎么饱腹,宋清如老神在在的靠在床腿上,结果外面不想一阵吵闹。 不由得一个机灵,吓的。她平日里安静惯了,就怕吵闹打架,心里面不舒坦,其实就是怂惯了。 江长源不是不想让太红旗跟着江田野,毕竟是亲父子,在一起也亲近。 但是江田野结婚了啊,儿媳妇家里也是高门大户的,一样军功赫赫,人家无缘无故当了后妈,肯定是不接受的,再加上江田野也很迅速了,已经有儿子了,比太红旗就小一岁。 太红旗回来的时候,江田野太太是黄佳妮,正好是怀着第二胎,当时就气的肚子疼,江长源也是有点大男子主义,拉着自己儿子说。 “这是你的亲儿子,看看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样,你老婆说是不要,那是因为不是她亲生的,可是这孩子是你亲生的,你得硬气一点说句话。” 江田野这薄情郎,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没有太红旗日子过得更好,“爸,您看现在这样子,佳妮马上就要生了,我前面对不起红旗妈妈,不能再对不起佳妮了,这孩子跟她没关系的。” 话是很有道理,前面跟太红旗妈妈那样子,已经是对不起太红旗妈妈了,可是人死了,没办法了,不能在对不起现在的老婆黄佳妮了,也算的上是一个男人了。 黄佳妮一大家子是很满意了,可是全世界,只不过是对不起太红旗一个人罢了,江长源最后没办法了,他年纪大了,也不能养着孩子了,那么小一个多闹腾。 想着给自己小儿子闺女看着一起带着,毕竟是亲侄子,但是谁也不想要,这要是要了,以后怎么见大嫂呢,很有默契的不接话。 最后一阵来气,江长源自己养了,带回家了里来,这样子太红旗也碍不着其他人的事情了,但是为了这事情,这么多年了一直呕着一口气。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人家孩子不是你养吗,江长源就不明白了,干什么老是管教孩子。 黄佳妮俩孩子跟太红旗差不多大,一个小一岁,一个小三岁,大儿子叫江明日,小女儿叫江明月,看起来期望就不一样。 她就是看着太红旗不顺眼,今天来吃午饭,大家都在那里,太红旗本来在二楼来着,但是宋清如家里味道从后窗户一飘就进来了,他长身体的时候,一下子就饿了。 这就是他家啊,饿了去吃点东西没什么,自己就进了厨房,冬嫂一见他进来就知道饿了,正好有炖好的排骨,先给他盛了一碗。 “来,你在这里吃,吃完了还有啊。” 冬嫂拉了一个小板凳,平时择菜用的,给太红旗一整碗,早上刚送来的排骨,肉多着呢,还带着脆骨,想着要补钙,脆骨就多挑着给太红旗多吃点。 至于江田野跟黄佳妮俩孩子,她不是看着长大的,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啊。 谁知道姜明月闻到味道了,拉了拉黄佳妮衣角,“妈妈,我饿了。” 黄佳妮就去厨房,一下子就看到了太红旗,在那里大马金刀的坐着吃肉呢,心里面就一股子燥,这什么玩意,还好吃好喝养着。 她就是看不起太红旗,更看不起太红旗妈妈,低人一等一样。觉得好人家女孩子,谁跟个男人野合生孩子啊,未婚先孕也就算了,最后人走了还把孩子生下来,多大脸啊。 要是她,先不说不会干这样的事情,就是孩子也绝对不会要了,一根绳子吊死算了,心高气傲。 “哟,别说是一上午没见到人,原来在这里吃肉呢?” 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看了看那碗,有看一看冬嫂,很有警示作用了,冬嫂在家里做事情,肯定是和气为主。 “明月要不要吃一点,正好能吃了,看着大家都饿了,先垫垫,这么大的孩子,都不禁饿。” 黄佳妮也不是不要脸的人,说了这么一句让大家都不痛快了,她就舒坦了,端着一碗,给放到桌子上让两个孩子吃。 等着人走了,冬嫂生怕太红旗不舒坦,想说什么但是没法说。 黄佳妮很来劲了,她可以说太红旗,但是太红旗不能还嘴,不能搭腔,不然刹那就是火山爆发,跟个疯子一样咆哮。 这都是经验,太红旗自己刚才压根就没说话,你说你的呗,我就听听着,看冬嫂神色不对。 太红旗举了举碗,“再来一碗。” “哎哎,好,多着呢。” 其实心酸的不行,孩子哪里能心里舒坦呢,但是看着黄佳妮很正常的一个人,但是就是不喜欢太红旗,太红旗平时当个隐形人最好,不然就发飙。 小时候太红旗顶嘴一次,她就咆哮,对着江田野咆哮,对着家里人咆哮,这就是个心结了,有病了。 所以时间长了,为了求个安稳,只能是没病的让着有病的呗。 大家都这样,有病的大家不敢招惹,怕犯病,那就可劲让没病的忍着,没什么损失。可是这事儿,谁闷气谁知道,谁委屈谁知道。 太红旗自己巴拉了两大碗排骨,自己擦擦嘴,“我出去了,中午不吃饭了。” 自己踩着自行车就出门了,楼底下一溜的小伙伴等着了,自行车铃铛不停地响。 宋清如一直安静惯了,刹那间这么热闹,从后窗户上一看,好家伙,自行车啊,连着好几辆,一个个穿的体面极了,而且还有自行车。 打头的那一个,只觉得眉目英挺逼人,相貌堂堂,十分周正。一行人有说有笑,宋清如迅速的贴标签,有钱还有闲,而且是还有地位。 “三儿,你别去了,我跟你姥姥去吧。” 夏冬梅死活不让宋清如早起了,自己踮着小脚就去了,心想身体不好得好好养着,宋清如想去,但是拗不过,第一次才知道,原来后妈也是有脾气的。 这是个勤快人,等着结束了只把篮子里的菜给了那老太,“您先回去,我再去转一下。” 那自己拿着空篮子又走了,徒让人担心,那老太回家做饭,只对着宋清如絮叨,“你婶子还没回来呢,我们给她留着饭,一双小脚吃这个苦。” 谁说不是呢,小脚女人,走不了路的,就是干活都得歇着,走路不稳当,上了年纪就得拄着拐杖佝偻着腰。 这要是富贵人家还可以,没事就歇着,可要是穷人家还要裹着小脚,那真是一个受罪,要不说封建迷信害人呢? 宋清如也担心,你说这夏冬梅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走了老远,她以前去山里,这时候有腊梅花,那种黄黄的一小朵一小朵的,寒冬腊月才有,她就寻思着这边山上大概也有。 只问了宋为民哪里有山,就拄着拐杖去了,那小花一朵一朵的,摘一上午也那么一点的样子。 再加上山上雪多,又冷又湿,那一大片竟然没人看见,谁也不惜的这时候上山,只她一个人在那里饿着肚子摘。 小脚不稳当,一个不注意就滑了,踩滑了就再起来了,拍拍身上的雪沫子,只大腿侧面粘上了泥,心疼的不得了,拍了一会还是脏。 自己挎着篮子回来,恰好遇见了王太太,夏冬梅是见人就笑,跟你打招呼的,就是对着王太太也这样。 “您出门啊。” 王太太白眼一翻,像是没看见一样,哼了一声就走了,现在对着宋家就是这个态度,其余人不理她,只有夏冬梅眼睛里还能看得见王太太了,孩子们见了,一概不打招呼。 转眼看见了夏冬梅裤子上湿了一大块泥,阴阳怪气的,顺了顺耳边靠近额头的几根头发,脖子高高的立着像是过年敬神的公鸡,“哟,这是哪儿去了,一腿子的泥。” 也不听回答,自己掩着嘴,极为快活的走了,讽刺了一句泥腿子,但是夏冬梅也听不明白,自来是不把人往坏处想,只觉得她寡妇一个不容易,自说自话。 “去哪儿了,才回来呢,赶紧吃饭,三儿,给你婶子热一热饭菜。” 那老太手上忙着,指使着宋清如去热菜粥,宋清如已经手脚麻利的放上锅子了,一开炉子有股子炭火为,熏得又咳嗽几声。 “咳咳,好嘞。” 夏冬梅自己放下篮子,上面总是盖着一个红布子,“没事,没事,你们吃了就是了,我不饿。” 这是半上午了,摸着黑起来,怎么就不饿呢,宋清如给盛上了,一大海碗,“婶子,热着吃了,不饿也吃了,不然身体撑不住。” 夏冬梅赶紧起来端着,一个劲的应着好,“哎哎,我自己来,自己来。” 低着头喝菜粥,里面都能立住筷子了,心里面热乎的不行,眼窝子都潮湿,以前的时候,但凡是晚了点,谁给她留口饭吃啊? 别说是留饭了,不挨骂就是好的了,看着这菜粥,唏哩呼噜喝了,只觉得现在的日子好,以前竟然是过得畜生日子,干得多吃的少,还要挨骂。 哪里是不饿,是想着省一点,吃了身上一股子热乎气,夏冬梅歇歇脚,就把篮子里面的花倒出来。 “这是什么啊,哪儿来的这么多?” 那老太看了个新鲜,大冬天的没有花,还是新鲜的。 夏冬梅笑了笑,“这是那边小山上的,我寻思着应该有,去了果真有,一大片呢。” “婶子,真的啊,那下午我们还去摘,这个可以吃的。” 宋清如积极性很高了,但凡是能填饱肚子的,一向是很热衷。 “下午不去,雪化了不能走,等着早上去,那时候好。” 夏冬梅说着,也觉得很好,能给大家找点吃的,一边拍了拍腿上的泥印子,干了一下子就下来了。 “一会儿,我给你们炒鸡蛋吃,这个吃了不咳嗽,好着呢。” 宋清如满口答应,很积极的在那里洗菜,她想着明天更早起来,全给撸回来,这才是家里第一个狠心人。 106.算计 此为防盗章  “为民也别去, 一个大男人, 养家糊口的, 跟着我们一群老婆子混干什么, 好好上班才是真的。” 一番话, 说的大家都不作声了, 宋为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 有时候还要加班加点的, 在税务上干就是这样, 工资也就是饿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 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 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 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因为饿的,饿怕了, 还不是一两次挨饿, 不知道饿了多少次,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 家里就来人了,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 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 族里的长辈, 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 下面一个县里的, 家族庞大, 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你中年丧妻,我们看着也难受,家里面一大摊子,也没人操持,孩子们也还小,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你也没心思去管。再一个,长安米贵,这么多人要吃饭,你一个人赚几个钱啊,找个人来帮衬一下子多好。” “我们给你留意了几个人,都是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几个孩子,你放心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隔间的那老太一脸沉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心里是愿意的,再娶一个,毕竟家里没有女人不像样子,也不叫过日子,只要是个品性好的,没什么愿意不愿意。 总得过日子,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时候人家宋为民没有对不起她,现在一大摊子事情,再找一个无可厚非。 宋为民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答应了,给家里留了话,就跟着族叔去天津卫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时候那老太给带着干粮,一个劲的嘱咐宋为民,“你要是见到好的合适的,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这家里好呢。” 宋为民就这样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对着一对兄姐挤挤眼,“早上来了一个族叔,说是要给爸再找一个,爸去那边看一下。” 这不是孩子该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说,只给孩子吃饱了,“你们好好念书就行了,你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要是人来了,不许给人家看脸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过个好日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宋为民算是乡下混出来的,而且是公家饭,老家很多人都愿意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愿意的。 毕竟是大地方,家里还有房子,丧偶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以后难道还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欢年轻的,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齐了比什么都好使,这是那老太这几天最常说的,怕几个孩子跟后妈不对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个她心里也担心,女婿虽然说是给养老,可是要是人家进门来,没道理供养者你这个前亲家,人家有自己的娘家呢。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醒过来就坐在那里,宋清如一个屋子就听见了,今晚的月光皎洁,别样的好看。 透过窗帘缝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脸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弯弯的月,微微的晃动,宋清如黑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姥姥,你醒了吗?” 那老太自己吓了一跳,“醒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飘,“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就是以后我给你养老,等着我好了,就出去工作了,到时候也能赚钱给你花,你就先照顾着我,等我再大大就好了,你是我姥姥。” “就是我后妈进来了,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不然我也不同意的,爸爸都没有说什么呢,你照顾我最多,我护着你。” 那边那老太靠在床板上,一窝子的眼泪止不住,真的是没想到小三说出来这样子的话。 生下来那么一点,就是她带大的,那时候那遇春坐月子,死活没奶水,都是那老太到处要羊奶,最后给孩子养着出了月子。 身体不好,晚上喝水吃饭,都是她伺候的,再一个孩子长大了,知道一些事情了,难免心情低落。 大家也都知道,病着的人喜欢耍脾气,无缘无故的很气人,但是那老太就没有生过气,一直乐呵呵的,气狠了也要伺候孩子。 这些宋清如都记得呢,一番话说出来,声音虽然小,但是很坚定,就是这么想的,也要准备这么干。 无论最后成不成,那老太现在听了,心里面就跟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样,舒坦的不行了,她老婆子一个,啥也不怕。 一夜好睡,第二天照样早起来去捡菜叶子,一老一少陪伴着也不算是寂寞,几个孩子里面,其实最疼的就是宋清如了,用的时间精力最多,比上面那一对兄姐上心的多。 昨晚听了那一番话,更觉得亲切,宋清如是老太太的心肝眼珠子了。 下午在那里看天色,又是一场大雪,看看那粮食缸子,浅浅的要见底了,这个月才到中旬,已经是没几天的粮食要吃了。一家人指望着宋为民那点工资,虽说是几个孩子都有供应,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点罢了,养不活的。 田大叔一个机灵,抬头往外面一看,那家灯火通明,窗户缝溜进来的冷气,不由得心里面叹气,这当家的太太走了,剩下的不过是苦了孩子。 “快穿衣服,去给收拾收拾,帮着照看一下孩子。” 田嫂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心里面难受,突然就抬头看了一眼丈夫,期期艾艾的,“你说,会不会是老三啊。” 宋家老三,那遇春死都放不下的小女儿,大家都没有见过,只知道养着一个生下来就不行的病秧子,为了能活平日里是不见人的。 老一辈讲究,孩子要是不好养活,那就不要人看见,一怕是见的人多了,被阎王爷记起来了,只怕是要勾了命去。再一个,要是真的养不活了,大家相处多了有了情分,以后只怕是要好一顿伤心。 索性这老三生下来身子就不大好,就一直养在隔间里,这么多年,竟然是没人见过,那家为了好养活,对外也只说是个男孩子,不说是女孩子。 当年那老太重金请了个喇嘛,只说是不要人见,当个男孩子养着就好了,最少要人知道。那老太奉为圣旨一样,愣是没给外人看一眼,满人就是信喇嘛。 所以,田嫂子竟然是没见过老三,只知道是个病秧子,并且眼看着要断气的那种,心里面到底是盼望着那遇春活着的。 田大叔眼睛一瞪,“赶紧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都是可怜。” 可不是可怜,无论是谁去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老三只怕是以后好日子到头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当妈的伺候着,这当妈的没了,以后谁有那心思整天伺候着啊,跟着去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遇春结婚了就没工作,家里就靠着丈夫养家,伺候着老三这么多年,用了全部的心思,就这样老三还是半死不活的。 这半死不活的老三,真的是吊着一口仙气,家里面顾不上她,外面忙的跟陀螺一样,只她屋子里面一方死寂。 宋清如迷迷糊糊的转醒,晃晃悠悠的看了一眼这屋顶,上面白色的墙面,绘着彩绘,几种昆虫福兽,描摹的金粉已然褪了不少。 除了眼珠子转悠,半个时辰竟是一动也不动,不是不想动,只是身体根本就是鬼压床一样的沉,宋清如心想,只怕这前身是个病秧子,但就只是这样,她心里面也是不停的阿弥陀福。 前世求神拜佛,才有现在重生的造化,不管是哪里,总归是活着,她已经是满心的欢喜。 那老太掀开帘子来看,心里面记挂着老三,外面好些人来帮忙了,她也算是歇口气,赶紧来看一眼。 给仔细阖上门,屋子里面暗沉沉的,能看见炉子底部红彤彤的火炭子,家里就是再拮据,也不曾在寒冬腊月给老三断了火。 107.有嘴说不清 此为防盗章  太红旗眉毛挑的老高, 自己尖着手指拿了一块,满嘴巴的肉,一咬全是劲儿, 心想我还不跟他生气, 我吃了这叫更有劲儿生气,来劲了。 也不上去好了,竟然就靠在厨房门口, 一口一口吃了一碗肉,这一碗肯定比摆盘子的肉多。 他就等着他爸来了,自己闲的无聊,也不喜欢看书,就在那里闭目养神一样的, 这人, 看起来虎气, 实则心机深沉, 平时不大动弹, 但是一动起来真的没法说。 这边宋家已经是吃饭了,小桌子一围起来,竟然觉得满满当当了,宋为民有事要说,大家都搁着筷子等着呢。 “这是你们夏婶子, 以后就在我们家了, 你们以后喊妈。” 那老太很诧异, 立时就看了夏冬梅一眼,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既是要进门的那一位,只是这面相看起来跟女婿不相配,眼看着老不少呢。 一时之间,大家都看着夏冬梅,都纳闷为什么就选了这人呢,夏冬梅来的时候就怕孩子不好相处,怕这家里不接纳自己。 这回更是心里没个着落,只对着大家笑,一个劲的说,“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以后我给你们做饭洗衣服。” 又看到那老太,这身份更见尴尬了,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平时木讷的很,只是尴尬的笑。 那老太也笑,觉得这人还可以,就是委屈了女婿,不说是相貌堂堂,但是委实是个体面人,还是那句话,不相配。 大家都觉得不相配,但是宋为民既然带回来了,就是自己愿意的,那天跟着族叔回去了,族叔是个热心肠,知道宋为民虽然进了四九城,但是担子也重,不在家里歇一歇吃口饭就走。 竟然是带着窝窝头来的,吃着自己的窝窝头走的,等着回去的时候,族里长辈就都在,问一问是个什么打算。 都喜欢宋为民,小子有出息啊,宋为民自己想了想,“要生过孩子的。” 大家听了点点头,这是想找个好好过日子的,那样子黄花大闺女,要是想着做后娘,只怕是十之八九有图谋,要不就是傻大姐了。 一来二去就只剩下两个人,宋为民自己想了想,最后还是带着夏冬梅回来了。 亡妻已故,他葬礼上不哭,在家里也不哭,老人孩子都在,只是在族叔几个面前,涕泪横流。 “我与亡妻夫妻二十年,下面三个孩子可怜,老丈母娘也可怜,要是再娶,一定是顾家本分的。” 大家也不再去劝,原本是没看好夏冬梅的,只一点,夏冬梅比宋为民还要大三岁,本来就显老,这会儿更是看着年纪大了。 族里一个夏冬梅的本家姐姐,托人要说一说,这才能牵线搭桥,只是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是她。 夏冬梅可怜人一个,她原也是好家庭好出身,只是结婚这么多年,竟然只生了闺女,一口气儿三个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老婆婆指着鼻子骂,丈夫也是抬手就打。 再加上没日没夜的做活,这个年纪一副老态,身体也是不大能生了,那前夫一家也是狠心人,硬生生给赶出来了,不要了,要再去找一个能生儿子的。 她是真的苦命人,苦水里面泡出来的,腊月天里的小白菜,半生坎坷。 宋为民觉得尚可,夏冬梅是个过日子的人,这一点就可以了,老实本分能过日子。 第一面见的时候,宋为民当着族叔的面说,“你尽管放心,我家里孩子多,日子勉强过,只你好好对待家里的孩子老人,谁敢不给你养老送终呢?” 夏冬梅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她没儿子,被人说了无数次,心里也觉得有儿子好,吃尽了没有儿子的苦,听说宋为民家里有一个儿子,不用宋为民说,自己就对着宋清林好。 就是这样一个人,靠着宋为民那番话,自己一个包袱皮,挎着一个小筐子,里面是走之前本家表姐给装的大馒头,“你以后也算是有着落了,在那边好好的,虽然是不能生了,但是对着那边的孩子好,都是有良心的人,到时候你就是亲妈,一样养老送终的。” “妹子啊,这些你带着,去那边给孩子吃,孩子念你的好。” 夏冬梅自己抹着眼泪就走了,一双小脚走了一天,跟着宋为民从天津卫走到了北京城,走到了城南的皖南会馆。 戗面火烧是天津卫的好东西,跟别家火烧不一样,硬邦邦的咬不动,但是人家牙口好,觉得有嚼劲,干吃泡水都行,吃了撑肚子。 表姐家里一点白面,都给做了,那时候的人,对人实诚的很,只有盼着你好的,没有盼着你不好的,做的时候家里孩子馋的咽口水,愣是没给孩子一个吃,全给夏冬梅了。 那老太就是煮了菜粥,然后是杂粮的三合面饼子,都是粗粮,好一点的菜,就是那盘子腊肉了,给放到夏冬梅眼前吃,“你吃这个,多吃这个。” 这就是以前待人接物的本事了,就是家里孩子再想吃,上了桌子,都是紧着客人吃的,孩子都在一边馋的咽口水,看不下去就赶出去玩,待人热情又淳朴。 夏冬梅不吃,只一个劲的端着碗看着眼前的人,眼眶子发热,自己就低着头喝粥,眼泪就掉进碗里,谁也看不见。 宋清如家里面最小,兄姐只是低着头吃饭,看也不看那盘子腊肉,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吃。 巧了,这会儿大雪后无人,人人都在家里猫冬,声音也极为空旷,太红旗啪的一声关了窗户,心想管他死活,大白天的出来吓人。 可怜宋清如一直低着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瘦骨嶙峋的,恰似一只青面獠牙鬼。 自己病的脱了形状,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一心一意的孝女。 那边太红旗关了窗户,躺在床上养养神,心想他这个房间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但凡是前面闽南会馆里一点风吹草动,声音就能爬到他这二楼来。 昨晚上也不知是谁去了,闹腾了一晚上,太红旗最怕该睡觉的时候闹腾,心里面一股子燥,这会儿关上窗户,竟然还能听见那念经一样的声音。 听不清楚字,就只是嗡嗡嗡,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桌子上摆着一盘子山楂,捡起来一个最大的,然后在手里面掂量了掂量,找一下手感。 那山楂红彤彤艳丽,个头大的跟核桃一样,连着一点点的果蒂,冬日里闲着没事的时候,嘴巴里面打发几个,极有滋味,很是落胃。 要是有心思的,待到晚上的时候,家里面闲着火,给炉子上面一层矮盖子盖起来,上面放几个山楂,细火慢慢的翻着,到山楂软了,一去皮,那滋味,只怕是梦里才有。 太红旗还真的不是自己吃,他推开窗户,看着那青面獠牙鬼一样的,心里面使坏,心想让你大半天出来吓人,还在那里蚊子哼哼,且吃个教训吧。 胳膊往后一拉,然后一伸,那山楂就出去了,这时候的人准头极好,都是皮弹弓练出来的,太红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有的是劲头,吧唧一下。 宋清如自己本来就是强撑着的,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一心一意缅怀亡母,毕竟两辈子才有一个妈。 情到深处,不由得潸然泪下,结果未成想到迎面一个暗器,直接就给脑门子上来了一下,正中眉心处,那力道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宋清如这细皮嫩肉的,立时就一个后仰,本来伸在窗户外的脑袋缩回去了。 宋清如一时间发懵了,脑门子生生的疼,自己两只手撑着床,顾不得稳住身体,哆哆嗦嗦的先去关窗户,看着窗户紧闭,才虚了一口气。 这人也是个怂包,太红旗看着宋清如小王八一样缩回去,嘴角就扯起来了,一脸的坏笑,心里还要骂一句小怂,挨打了就连四处看看也不曾,真是好欺负。 心里面美滋滋的,转身关上窗户竟然心安理得的继续睡了,一点儿内疚心理也没有,只想着要是那蚊子还出来,他见一次打一次。 这人,真的是坏透了,那边宋清如捂着小心脏都吓死了,这边他美滋滋的拉着被子睡大觉。 宋清如手心里攥着那个红山楂,身上的皮肤常年不见光,已经是粉末一样的白,薄皮子底下墨青的血管,她自我欣赏了一下,好似是一副山水墨画,不是留白就是青黑。 108.妄想症 此为防盗章  宋清林也不勉强, 到底是一口给放到二姐嘴巴里了, “你全吃了吧, 我也不喜欢吃酸。” 宋清婉一边嚼着,一边瞪了大哥一眼, 什么不吃酸,一个两个的,只是就这么一个罢了, 不然大家都能吃酸。 放下锅子出去拿煤球, 一出帘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家里穷罢了, 一点东西都要寒酸成这样。 弯腰去夹煤球,袖子一抹眼泪,再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出来,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外面还是寒天雪地, 要是家里能生个火炉子,大家一起烤火说闲话, 应该是极好的。 宋家家贫,这么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两间房, 虽说是后院两间正房, 但是孩子大了也不够住。 只是现在都这样, 大家有地方挤挤算是好的了, 一直都是那老太跟宋清如一个隔间, 方便晚上照应,这隔间是一个房间隔成了俩,外面的是宋为民夫妻,另一件正房也是隔成两间,住着宋清林跟宋清婉,不可谓不局促。 宋清如精神差,看着大家开始吃饭了,认真看着吃什么,不过就是一点剩饭罢了,分给亲戚邻居一点,也就将将够了。 全是粗粮,都是三合面的馒头,然后对着剩菜吃,一共是五个,一人一个,还有一个,那应该是给当家的,只是宋为民看着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比女孩子吃得少。 “我已经饱了,给老大吃,老大小子一个,消化的快。” 宋清林确实饿,他吃一个其实连点感觉都没有,就那么大的馒头,点点头自己吃了,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到处奔走,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累。 宋清如又昏昏睡过去了,耳边是一家子人的声音,间或是这个,间或是那个,声音不轻不重,一点也不刺耳,一时之间熨帖的不像话,她梦里都是喊着笑的。 心想怕什么呢,家里虽然穷,虽然时代不好,但是眼看着七零年了,就是再难过,也就是几年的难过了,熬过去就好了,这几年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没有门路。 那边太红旗对着爷爷吃饭,他自己一个半大孩子,从小就是跟着爷爷的,他爷爷江长源,红一代,风雨飘摇的年代里,也很有底气,因为八辈子祖宗都是贫农,根正苗红。 也没什么文化,混的位置不是很高,但是活的时间长啊,比他功劳大的更有能耐的,大概都没活到建国,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能活到建国的,现在时代不行,大概也都□□下去了,就他这样子的,功劳不是很大,能力不是很强,但是根正苗红的,能稳稳当当的。 江长源孤寡老头子一个,就他一个人在大院里享受高级待遇,身边没一个孩子,就只带着太红旗,从小看着长到现在的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孙子里面,最疼爱的就是太红旗了。 看着自己孙子大口大口吃饭,高兴的不行,自己也跟着吃,“多吃肉,身体才好,你看看全是五花肉,给送来的都是最好的。” 住在这里面,啥也不缺,各种供应都很足,柴米油盐姜醋茶,要什么有什么,就连五花肉,都有人给送来。 太红旗喜欢吃肉,自己吃了不少,话少的不行,属于实干派的,你说你的,我吃我的,吃完了睡觉。 当爷爷的看着孙子吃的香,比自己吃了高兴,一个劲的给放碗里,太红旗给撕下来瘦的,然后给江长源吃。 江长源年纪大了,吃不了肥肉,但是这是五花肉,备不住就吃了,太红旗就给撕下来,自己吃肥肉,瘦的给江长源。 江长源心里更高兴了,这孙子孝顺他呢,眼睛眯起来,伴着米饭吃了,跟个寻常老人家一样。 “没事别老在家里面,明天出去玩玩。” 在家里就知道睡觉,怎么就这么能睡觉呢?江长源也弄不清楚,觉得大概是孩子内向了,没事就睡觉。 太红旗挑了挑眉,“爷爷,我在家里看书呢。” 给江长源气死了,看着他上楼,心想看鬼啊,一拿书就犯困,看书就跟催眠曲一样,真好意思说自己看书。 太红旗不管这个,进房间先看窗户,下意识看了看对面那个小窗户,关的死死的,但是里面昏黄的灯光晕出来,能看得清楚有人靠在窗户上。 心里面切了一声,觉得那人怎么这样,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靠在窗户上,八成是个瘫子,跟床结缘了。 还真的是八九不离十,宋清如这样子,跟个瘫子也差不多了。 晚上大家都去休息了,宋清如感觉身边有人,睁眼看是那老太,“姥姥,你去睡吧,我好好盖着被子呢。” 说话迷迷糊糊的,听的人心软,那老太是来给掖被子的,这样冷的天,被子盖不好,一晚上漏气,被窝里面很冷了。 她自己坐在床沿上,伸手把宋清如边上碎发别在耳朵后面,粗糙温热的大手,擦过脸蛋额头,宋清如很喜欢这感觉。 “这就去睡了,你也快睡吧。” 宋清如看着老太太要起来,期期艾艾的说出来,“姥姥。我想照照镜子。” 真的是好奇,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想看一眼,做个好梦,哪个姑娘不爱好颜色呢? 那老太起来,她床尾有口大箱子,平日里放衣服之类的东西的,自己掏出钥匙来,从里面找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给你看看,你也是的,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看镜子,不看也是最好看的,长得这么标致,长大了就是个大美人。” 一番话,说的无比自然,无比坦诚。 这是个勤快人,等着结束了只把篮子里的菜给了那老太,“您先回去,我再去转一下。” 那自己拿着空篮子又走了,徒让人担心,那老太回家做饭,只对着宋清如絮叨,“你婶子还没回来呢,我们给她留着饭,一双小脚吃这个苦。” 谁说不是呢,小脚女人,走不了路的,就是干活都得歇着,走路不稳当,上了年纪就得拄着拐杖佝偻着腰。 这要是富贵人家还可以,没事就歇着,可要是穷人家还要裹着小脚,那真是一个受罪,要不说封建迷信害人呢? 宋清如也担心,你说这夏冬梅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走了老远,她以前去山里,这时候有腊梅花,那种黄黄的一小朵一小朵的,寒冬腊月才有,她就寻思着这边山上大概也有。 只问了宋为民哪里有山,就拄着拐杖去了,那小花一朵一朵的,摘一上午也那么一点的样子。 再加上山上雪多,又冷又湿,那一大片竟然没人看见,谁也不惜的这时候上山,只她一个人在那里饿着肚子摘。 小脚不稳当,一个不注意就滑了,踩滑了就再起来了,拍拍身上的雪沫子,只大腿侧面粘上了泥,心疼的不得了,拍了一会还是脏。 自己挎着篮子回来,恰好遇见了王太太,夏冬梅是见人就笑,跟你打招呼的,就是对着王太太也这样。 “您出门啊。” 王太太白眼一翻,像是没看见一样,哼了一声就走了,现在对着宋家就是这个态度,其余人不理她,只有夏冬梅眼睛里还能看得见王太太了,孩子们见了,一概不打招呼。 转眼看见了夏冬梅裤子上湿了一大块泥,阴阳怪气的,顺了顺耳边靠近额头的几根头发,脖子高高的立着像是过年敬神的公鸡,“哟,这是哪儿去了,一腿子的泥。” 也不听回答,自己掩着嘴,极为快活的走了,讽刺了一句泥腿子,但是夏冬梅也听不明白,自来是不把人往坏处想,只觉得她寡妇一个不容易,自说自话。 “去哪儿了,才回来呢,赶紧吃饭,三儿,给你婶子热一热饭菜。” 那老太手上忙着,指使着宋清如去热菜粥,宋清如已经手脚麻利的放上锅子了,一开炉子有股子炭火为,熏得又咳嗽几声。 “咳咳,好嘞。” 夏冬梅自己放下篮子,上面总是盖着一个红布子,“没事,没事,你们吃了就是了,我不饿。” 这是半上午了,摸着黑起来,怎么就不饿呢,宋清如给盛上了,一大海碗,“婶子,热着吃了,不饿也吃了,不然身体撑不住。” 夏冬梅赶紧起来端着,一个劲的应着好,“哎哎,我自己来,自己来。” 低着头喝菜粥,里面都能立住筷子了,心里面热乎的不行,眼窝子都潮湿,以前的时候,但凡是晚了点,谁给她留口饭吃啊? 别说是留饭了,不挨骂就是好的了,看着这菜粥,唏哩呼噜喝了,只觉得现在的日子好,以前竟然是过得畜生日子,干得多吃的少,还要挨骂。 哪里是不饿,是想着省一点,吃了身上一股子热乎气,夏冬梅歇歇脚,就把篮子里面的花倒出来。 “这是什么啊,哪儿来的这么多?” 那老太看了个新鲜,大冬天的没有花,还是新鲜的。 夏冬梅笑了笑,“这是那边小山上的,我寻思着应该有,去了果真有,一大片呢。” “婶子,真的啊,那下午我们还去摘,这个可以吃的。” 宋清如积极性很高了,但凡是能填饱肚子的,一向是很热衷。 “下午不去,雪化了不能走,等着早上去,那时候好。” 夏冬梅说着,也觉得很好,能给大家找点吃的,一边拍了拍腿上的泥印子,干了一下子就下来了。 “一会儿,我给你们炒鸡蛋吃,这个吃了不咳嗽,好着呢。” 宋清如满口答应,很积极的在那里洗菜,她想着明天更早起来,全给撸回来,这才是家里第一个狠心人。 这小黄花儿炒鸡蛋,不过是一个鸡蛋,就被做的香气四溢,宋清如照例做了好饭菜开后窗,飘到大马路上,一阵的香甜。 太红旗家里却是一阵阴雨,一阵狂风的,冬嫂看着,竟然是父亲看不惯孩子,孩子也不服气父亲,不在一起生活,见面倒是成了仇人。 太红旗话都懒得说,只是心里面慢悠悠的寻思着,这一家子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他跟着老爷子长大,干卿何事啊? 为什么家里就太红旗一个人一个姓,这从老爷子到孙子,都是姓江的,太红旗跟他生母一个姓氏。 说来话长,当初江长源瞅着机会送儿子上前线,想着打拼一下也可以有个军功。 谁知道那边拖拖拉拉好几年,男人去了外面大家也知道,再说了去了当地,很受群众爱戴,不少人呢把持不住跟当地妇女有染。 江田野长得好,人家有知道家里父亲是将军,一个朝鲜贵族女就勾搭上了,后来撤退的时候,江田野肯定不会带回去的,政策上也不会允许的。 人家太红旗妈妈就说了,“走可以,只是我怀孕了,这个要告诉你,以后是我们家里的孩子了,跟你们么有关系。” 那时候平壤太家,非同一般的大家族,养个孩子不算什么,生下来就生下来了,当时很多女人都这样,部队一撤走,不会带走任何东西。 不由得撑不住,一屁股摊在那遇春边上,背对着门口,眼泪刷刷的掉,打在寿衣上,一圈圈的暗红。 宋清如这身体根本不行,只哭了几声,已经喘不动气了,那老太想着拉她起来,地上多冷啊,宋清如也想起来,但是竟是烂泥一样的起不来。 外面宋为民刚好进来,人到中年,又是丧妻,一夜之间胡子邋遢,憔悴的不像样子。 到底是男人力气大,“三儿,好好跟你妈说几句,你妈才放心。” 一个大男人,现在才来得及看看老妻,死了的人一身轻松,活着的人还有无限烦忧,身后事都得一样一样来。 宋清如指了指那遇春的眼,“爸,让妈放心的走。” 109.家庭 此为防盗章  “哎哎, 不说了, 一会有人了,这个你拿好了, 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你妈不会做, 里面有十块钱,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自己饭都吃不起了, 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 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跟着亲妈肯定好, 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一边自己背着人哭, “桂啊, 爸没本事, 你以后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 说话都不成样子, “爸, 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 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姥姥,咱俩分开捡。” 匆匆说完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拐杖了,自己别在框子里,然后两只手弯下腰来就开始抢。 能在这里混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踩一脚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担心宋清如让人欺负了。 结果压根就没事,宋清如就跟鱼儿到了水里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缝钻,那身姿竟是从没有过的灵活。 她两辈子第一次捡菜叶子吃,但是这心情就跟捡钱一样,全是白来的,尤其是现在肚子里面叽里咕噜的叫,她吃得少,家里粮食确实不够吃,这几天都是欠一点吃饭,大家都这样,卯足了劲儿想着好好吃一顿。 所以,一时之间,颇为凶残,手跟乌鸡爪一样,来回几把就一手的菜。 这会身体也不说不好了,麻溜的厉害,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头,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弯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们早上都能吃饱了,剩下的我们中午烧汤喝。” 宋清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是高兴啊,宋家这一日三餐的构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干粮,晚上更惨,连菜都没有的粥,寡淡的杂粮粥罢了。 这还是多亏了那老太早上去捡一点菜,不然连点菜都没有的。 回家就一个理菜,一个收拾炉子,满满的一锅子菜粥,宋为民眼尖,看见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呛的,手快就这样。 “这手是怎么了?” “我去捡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吃饱了。” 宋为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没说,乐呵呵的,“你别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外面宋为民刚好进来,人到中年,又是丧妻,一夜之间胡子邋遢,憔悴的不像样子。 到底是男人力气大,“三儿,好好跟你妈说几句,你妈才放心。” 一个大男人,现在才来得及看看老妻,死了的人一身轻松,活着的人还有无限烦忧,身后事都得一样一样来。 宋清如指了指那遇春的眼,“爸,让妈放心的走。” 人不能合眼,这是还有挂心事,只要活着的人,给宽慰几句,愿望了了,自然而然就走的干脆利索了。 宋为民想去给那遇春合眼,竟然没合上。宋为民嘴唇有些颤抖,心疼老妻到死不能闭眼,“你放心走吧,家里事别操心了,去那边好好等着,等孩子长大了,我也老了,到时候去找你就是。” 再去合眼,竟是还半睁着,宋清如一阵长声抽泣,死死的捂着嘴,两辈子,竟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人生第一大悲痛事。 无非是活着的人要继续痛苦,死了的人魂魄还要盘旋,一声无可奈何,罢了。 宋为民眼睛通红,几分萧瑟,几分悲凉,听着宋清如一声长泣,嗓子眼里面磋磨出血来,“好好走吧,老三以后我好好对待,有我一口吃的,不叫老三挨饿受冷。” 就这样,那遇春彻底闭眼了,浮萍半生,伶仃而去。 宋清如打量着的宋为民,一个极为清正的中年男人,一言一行都是妥帖,看着是很有担当的一个男人。 只是此时,不由得颓然,上身一件黑格子西装服,不是很有形状,只怕是那遇春裁剪出来的,穿在身上只觉得服帖,下面黑色的裤子,略微臃肿的样子,但是人自有一股子温和,是个好人,宋清如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三儿,你也莫要看了,外面冷了不好,你妈心疼你,去屋子里面好好睡一觉,没事。” 一番话极为温和,抬手想着摸一摸宋清如的头,却只看见自家小女儿簌簌的身子,万分疼惜,又是老妻临终心心念念的孩子,到底是疼惜的。 叹了口气,抱着老三就给送到里间去了,又给掖好了被子,再去看炉子,眼看这没火了,怕闺女冻着了,又去外面拿了小木棒子先去引火,然后再去夹了煤球进来。 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外面已经有人喊了,宋为民赶紧应了一声,匆匆的走,走了几步,刚挑起来帘子,又想起来三儿才转醒,只怕是饿了,要吃东西的。 “先不要睡,去给你炒个鸡蛋吃。” 转身出去了,一会就拿着两个鸡蛋进来,也没什么油烟味,淅淅沥沥一点油,跟没有一样。鸡蛋一磕,沿着锅圈一撒,便是满鼻子的香气了。 又给盛出来放到小碗里,他也是心疼孩子的人,家里面的活都能上手,从来没说是撂挑子不干,下班回来就是个大爷一样的作态,就按着以往老三的食量来的,两个鸡蛋算是足足够了。 宋清如捧着碗,温温的烫着指尖,看着宋为民出去了,一窝心子的暖,她只吃了两口,就撑不住了,想着睡过去了,抬手想着把鸡蛋放到床头柜上,竟是不能,只能枕头边上一放。 转眼就没有精神了,小炉子扑腾扑腾的火,上面温着一个紫铜水壶,黄灿灿的亮,这是刚过来年节,药水儿擦过的。 等着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哭声一片了,那遇春算是寿限短,昨晚上去了,今个儿就得入土去了,不能在家里多待着,不吉利。 乱槽槽的忙,这是要整理好人,要去郊外了,那老太当妈的定然不去,但是她跟宋为民说了,“我们虽然是母女,但是也是故人托付给我的,也是主仆,我得看着她下葬才行。” 到底是跟着去了,走之前也没人来喊宋清如,她这样子的身体,这样子的数九寒天,一出门没等着出城,只怕就跟着那遇春一起去了,家里人也没作声。 前面宋清林打头,捧着一个盆子,这是要摔盆的孝子,边上跟着礼仪先生,走到哪儿开始哭,哪儿摔盆子,哪儿噤声,全是他的指挥。 人走了,家里面也安静了,宋清如迷迷瞪瞪的,这会儿是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了了,这样的身体,只怕是等死的兆头,还要拖累着家里人。 好容易打起精神来,捏了捏自己浑身的每一寸骨头,摸不着肉的都是,都觉得不疼,仔细感受每一个器官,也没有毛病。 心里面就纳了闷了。这到底是什么病,打量着这家里,一片曾经富贵过的样子,金粉掉了也没有描补,只怕是倾然欲推,败落之相。 不过这年头,都穷,这家里养着孩子老人,还带着一个病秧子,勉力维持到现在,再厚的家底只怕是也没了。 宋清如自己熟谙各种佛经,自己不能送母亲一程,心里也不好受,支棱着身子爬起来,硬生生给开了半扇小窗户,胳膊防到窗台上支着,诵起来佛经。 她嘴巴里面不停,声音也不大,只是想着那遇春死不瞑目的双眼,把自己会的都给诵一遍,伴着亡灵上路,加持一下也是极好的。 太红旗后半夜被吵得实在是睡不着了,下午吃了午饭就想着眯一会,这么大的人了,极为喜欢睡觉,身子骨也是很好,这大冷的天,只一床被子就好,屋子里面有暖气,竟然还开着半扇窗户。 一觉起来满足的不行,结果隐隐约约就听见蚊子哼哼,他身后的这一片全是有权有势,从他窗户前的一片全是穷人家,正当眼前的就是闽南会馆。南贫北贱,东贵西富。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110.北京 此为防盗章  只是后来改造, 私人买卖是不能够了,上面安排着去了切面店, 钱不多, 但是好歹是个营生,只是家里两个孩子要念书,田婶子便经常早晚的去找点伙计。 俩人没进屋子, 只在门口小声地说话, 听见是想要找个赚钱的营生,夏冬梅自己也实诚, “我乡下来的,只盼着几个孩子好,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就想着出来找个营生赚钱,能吃苦着呢,不嫌钱少, 有个就成了。” 田婶子这一段时间冷眼看着,心底里觉得是个本分人, 做事情应该也不是那样眼高手低的, 她认识人多,也能打捞个营生。 等着见了田大叔,也提起来这个事情,“我看着人不错, 对孩子们也好, 找营生不怕钱少, 也能吃苦,应该好找的,你多打听一下。” 家里面谁也不知道,只三天后,吃了早饭没一会儿就看见夏冬梅背着一个大包袱来了,那包袱是真的大,她背都佝偻了,宽比得上她三个。 宋清如赶紧开门,一进门就接到地上来,夏冬梅自己擦擦汗,笑着解释,“这是医院的床单被褥,我拿回来洗,一套一分钱呢。” 看着极为高兴的样子,一套一分钱,医院带回来的消毒液,一套就是枕套床单加上被套。 那老太打开来一看那医院名字,离着这里很远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背回来的,“你别一个人去背了,等着下次让清林跟你去。” 夏冬梅赶紧摆摆手,“这有什么,别耽误孩子,全是被褥又不沉,清林好好看书就行了。” 那老太也跟着一起洗,两个人一起做活,死活不让宋清如沾水,“水凉,你不要沾,到时候肚子疼。” 看着宋清如那双骨节鲜明,嫩白如玉的手,夏冬梅只觉得这不是应该洗衣服的手,她对着前面留下来的孩子,总是极大的宽容,极大的关照。 洗衣服的水,就跟王太太说的一样,哪里能要热水,烧水不要煤啊?煤不要钱啊? 都是冷水,里面是刺骨的凉,不然不够本钱的,这伙计本来就是要求高钱少,拿回去给医院,不干净的都要拿出来重新洗。 上面的污渍特别多,夏冬梅很用心,来回的揉搓,就这样,一上午两个人三分钱,给晾到外面去。 王太太回来了又要骂,觉得院子里面放医院的床单不吉利,白花花的一片,就是找事一样,夏冬梅怕院子里占空,都是自家门口拉起来的绳子。 王太太立着眼睛,修的精致的眉毛,眉尾些微的黄,是眉笔画出来的,穿着掐腰的袄子站在那里,盘着的头发纹丝不乱。 “不是我说,前个儿去捡菜叶子吃,今个儿就去拿这些脏东西回来,难道明天还要去跟死人要吃的,坟地里转悠一圈不成?真的是穷到家里了,什么都缺。” 话说的极为难听,极为缺德,宋清如愣了愣,屋子里面听着,什么叫跟死人要吃的? 屋子外面邻居就搭话了,“你这嘴巴干什么这样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没用着你家门前的地儿,干什么这么难听,都是邻居。” 宋清如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眼睛都气红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他们家要去跟死人要饭吃,去坟地里面转悠着吃祭祀贡品,心里面发狠,这王太太,简直是欺人太甚。 , “用的不是我家里的地,但是看着不顺眼,你说一个院子住着,怎么就挂着这么些东西,医院里面什么都有,也不怕有病菌回来,回头谁要是生病了,谁知道是怎么得的病呢?” 全是理由,有一种人,无理也要争三分,全世界说到最后都是为了自己转悠的,王太太嘚啵一张嘴,什么扯淡的理由都能找出来。 这张嘴,干的缺德事也不少了,屋子里面夏冬梅坐不住了,擦擦手就起来了,“我去看看,能不能给换个地方去。” “还能到哪里去,院子就这么大,我们在自己家门口晾起来的。” 那老太气的心口疼,你说糟心不糟心,有这样的邻居,隔几天就出来膈应你一下,你气的要死,人家照样吃喝,跟着一起出来。 “王太太,凡事讲个理,我们洗的干干净净拿出来晾,一没用你家门口,二来也没往你脸色糊,你在这里一口一个晦气,一口一个病毒,我倒是问问你,我们往你身上碰了?” “要我说,什么叫晦气,有个你这样的邻居才是晦气呢,平日里不是打骂孩子,就是说被人家里家常里短,就你家没个糟心事,就你家过得最如意是吧?” “闲来莫道他人非,王太太,你看我说的是不是这理?今个儿,我还就把这床单晾这里了,您小心点,别擦到我们家门口,给染了病毒。” 那老头自己说完,门就关上了,一般不计较这个,平时说话尖酸刻薄也忍忍,只是今天过分了,说的话真的是难听死了。 年纪大了动气,中午就没吃进饭去,心口堵得慌,吃了也难受,宋清如觑着那老太脸色,生怕憋出病来,老年人不能生气,不然容易心梗脑血栓,各种癌症然后还心口疼。 “姥姥,甭生气了,你跟她生气不值得,要是真生气了,我晚上悄悄地,趴在他们窗户底装鬼,吓死他们一家人。” 一边说一边还扒拉着头发,意思是自己真的长得很吓人,给那老太气笑了,心口一口气散了大半,“去吓唬她干什么,她亏心事干多了,来找的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 王太太天天在外面跑,干的是什么大家心里有数,现在特殊时期,小人得志,每天戴着红袖章,跟着街道上的积极分子,到处去作孽,威风的不得了。 眼看着这小小的皖南会馆要盛不下她这一尊大神了,什么都要管一管,看什么都要说几句,隐隐压着大家一头的架势。 不就是一个红袖章,就这么一胳膊肘子大的权力,还真的是让这王太太翻出来了浪花。 只是后来改造,私人买卖是不能够了,上面安排着去了切面店,钱不多,但是好歹是个营生,只是家里两个孩子要念书,田婶子便经常早晚的去找点伙计。 俩人没进屋子,只在门口小声地说话,听见是想要找个赚钱的营生,夏冬梅自己也实诚,“我乡下来的,只盼着几个孩子好,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就想着出来找个营生赚钱,能吃苦着呢,不嫌钱少,有个就成了。” 田婶子这一段时间冷眼看着,心底里觉得是个本分人,做事情应该也不是那样眼高手低的,她认识人多,也能打捞个营生。 等着见了田大叔,也提起来这个事情,“我看着人不错,对孩子们也好,找营生不怕钱少,也能吃苦,应该好找的,你多打听一下。” 家里面谁也不知道,只三天后,吃了早饭没一会儿就看见夏冬梅背着一个大包袱来了,那包袱是真的大,她背都佝偻了,宽比得上她三个。 宋清如赶紧开门,一进门就接到地上来,夏冬梅自己擦擦汗,笑着解释,“这是医院的床单被褥,我拿回来洗,一套一分钱呢。” 看着极为高兴的样子,一套一分钱,医院带回来的消毒液,一套就是枕套床单加上被套。 那老太打开来一看那医院名字,离着这里很远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背回来的,“你别一个人去背了,等着下次让清林跟你去。” 夏冬梅赶紧摆摆手,“这有什么,别耽误孩子,全是被褥又不沉,清林好好看书就行了。” 那老太也跟着一起洗,两个人一起做活,死活不让宋清如沾水,“水凉,你不要沾,到时候肚子疼。” 看着宋清如那双骨节鲜明,嫩白如玉的手,夏冬梅只觉得这不是应该洗衣服的手,她对着前面留下来的孩子,总是极大的宽容,极大的关照。 洗衣服的水,就跟王太太说的一样,哪里能要热水,烧水不要煤啊?煤不要钱啊? 都是冷水,里面是刺骨的凉,不然不够本钱的,这伙计本来就是要求高钱少,拿回去给医院,不干净的都要拿出来重新洗。 上面的污渍特别多,夏冬梅很用心,来回的揉搓,就这样,一上午两个人三分钱,给晾到外面去。 王太太回来了又要骂,觉得院子里面放医院的床单不吉利,白花花的一片,就是找事一样,夏冬梅怕院子里占空,都是自家门口拉起来的绳子。 王太太立着眼睛,修的精致的眉毛,眉尾些微的黄,是眉笔画出来的,穿着掐腰的袄子站在那里,盘着的头发纹丝不乱。 “不是我说,前个儿去捡菜叶子吃,今个儿就去拿这些脏东西回来,难道明天还要去跟死人要吃的,坟地里转悠一圈不成?真的是穷到家里了,什么都缺。” 话说的极为难听,极为缺德,宋清如愣了愣,屋子里面听着,什么叫跟死人要吃的? 屋子外面邻居就搭话了,“你这嘴巴干什么这样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没用着你家门前的地儿,干什么这么难听,都是邻居。” 宋清如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眼睛都气红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他们家要去跟死人要饭吃,去坟地里面转悠着吃祭祀贡品,心里面发狠,这王太太,简直是欺人太甚。 , “用的不是我家里的地,但是看着不顺眼,你说一个院子住着,怎么就挂着这么些东西,医院里面什么都有,也不怕有病菌回来,回头谁要是生病了,谁知道是怎么得的病呢?” 全是理由,有一种人,无理也要争三分,全世界说到最后都是为了自己转悠的,王太太嘚啵一张嘴,什么扯淡的理由都能找出来。 这张嘴,干的缺德事也不少了,屋子里面夏冬梅坐不住了,擦擦手就起来了,“我去看看,能不能给换个地方去。” “还能到哪里去,院子就这么大,我们在自己家门口晾起来的。” 那老太气的心口疼,你说糟心不糟心,有这样的邻居,隔几天就出来膈应你一下,你气的要死,人家照样吃喝,跟着一起出来。 “王太太,凡事讲个理,我们洗的干干净净拿出来晾,一没用你家门口,二来也没往你脸色糊,你在这里一口一个晦气,一口一个病毒,我倒是问问你,我们往你身上碰了?” “要我说,什么叫晦气,有个你这样的邻居才是晦气呢,平日里不是打骂孩子,就是说被人家里家常里短,就你家没个糟心事,就你家过得最如意是吧?” “闲来莫道他人非,王太太,你看我说的是不是这理?今个儿,我还就把这床单晾这里了,您小心点,别擦到我们家门口,给染了病毒。” 那老头自己说完,门就关上了,一般不计较这个,平时说话尖酸刻薄也忍忍,只是今天过分了,说的话真的是难听死了。 年纪大了动气,中午就没吃进饭去,心口堵得慌,吃了也难受,宋清如觑着那老太脸色,生怕憋出病来,老年人不能生气,不然容易心梗脑血栓,各种癌症然后还心口疼。 “姥姥,甭生气了,你跟她生气不值得,要是真生气了,我晚上悄悄地,趴在他们窗户底装鬼,吓死他们一家人。” 111.九分 此为防盗章 那老太自己挎着小篮子, 这才四点钟,她就起来了, 去蔬菜公司的门口,早上正好是忙活的时候, 不少工人在那里运输蔬菜,然后给分摊到各个点。 她抗不了菜,但是捡一点菜叶子也是好的,这时候无非就是一点白菜叶子,菠菜叶子,人家扔出来的肯定是不好的,很多老太太来捡菜叶子。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有多少捡多少, 她也是富贵过的人,只不过纵观这辈子, 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 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回家就五点钟了, 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 进屋子一看, 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 脸上竟然红扑扑的, 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 到底是没妈了,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走了一个小时了,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她心细如发,天底下第一等的体贴人,想着乌漆吗黑的出去了,这会子再去看看那半篮子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嫌弃。 炉子边上有马扎,拉过来一个,顺手拉了一个菜盆子,就从篮子里面往外理菜。 那老太更心酸了,自己去装水烧锅子,少不得又要流几滴眼泪,心想着这孩子,以前都是清高的不行,不吃这样的菜,也不乐意她去捡,觉得丢人。 屋子里面宋清如看着那菜叶子,都是外面不好的,有的蹭了,有的长得脏,还有的虫眼多。 她自己小心撕着坏了的,烂了的,能吃的就都吃了,老了不新鲜的也吃,现在粮食不够吃,政策上说是以菜代粮,谁管好不好吃,吃饱了就可以。 一家子都起来了,宋为民自己屋子里外收拾着,一对兄姐睁开眼睛就读书了,那老太做饭,一篮子菜,基本上都给吃了,早上起来吃稀的,就靠这点菜,里面抓一把玉米粉。 伸着勺子搅和一下锅子,宋清如老老实实的看着,看着自己姥姥手上都有老年斑了,一点也不白胖,只是干瘦,这老人家一直省着自己的嘴,给孩子吃,给当家的吃。 “姥姥,等我好了,我跟着你一起去。” 那老太把勺子搭在锅盖上,看着宋清如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一双好眼睛,杏核子那么大,眼角开的深。 “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干什么,在家里好好的不生病啊,姥姥就高兴了。” “姥姥,我马上就好了,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说话,给那老太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趁着功夫给梳了个小辫子。 宋清如自己晃了晃脑袋,刚觉得很好看,只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什么好看的都不行了,不过是丑人多作怪罢了。 等饭好了,宋为民从墙角拖出来一个饭桌子,平时碍事都是立起来的,那老太给盛饭,一人都是满满的一大碗,手艺很好,饭菜的原香味。 里面都是菜叶子切成了条,白的绿的都有,一家人都吃的很香。 就是宋清如也有一大碗,剩下的刮了刮锅底,那老太自己也是一碗,只不过平平的稀一点。 看着一锅子多,但是架不住人多,一人一大碗就没有了,宋清如也没有说话,自己拿着勺子慢慢的吃,她拿不起大碗来,吃饭都是勺子。 看她吃得好,宋为民就微微点头,“今天吃饭吃的好,也能自己下来了,多吃点,不够我碗里还有。” 宋清如连忙点点头,“够吃了,够吃了,你还要上班,多吃点好。” 人一会就吃饱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面就冷清下来了,那老太端着一盆子衣服进来,屋子里面洗衣服,省的外面冷。 “姥姥,给你吃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宋清如当然知道姥姥难做,家里面女儿都没有了,一个丈母娘在家里算什么事情呢,所以看着那老太,不停歇的干活,吃饭也心虚,她就故意吃的慢,剩下的都是给那老太留着的。 平日里,各人忙各人的,陪着她最多的就是那老太了,晚上都在这里面照应她,感情不是不深厚的。 前身没了,她也有感觉,一并继承了来,不能割舍。 那老太自己那一碗,菜少汤多,一会就消化了,看宋清如给她吃,一个劲的摆手,“我不吃,我都吃饱了,你放那里,一会儿饿了就吃。” 宋清如不听,给端过来了,一双鸡爪子一样的手,看着就跟要摔了一样,给喂到那老太嘴边上,“吃了吧,吃吧,别舍不得,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 那老太这才喝了,心里面舒坦,可不是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老三这身体一日日的看着好,她这心里面就有盼头。 宋清如心想,自己一定要好起来,这回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正想着怎么饱腹,宋清如老神在在的靠在床腿上,结果外面不想一阵吵闹。 不由得一个机灵,吓的。她平日里安静惯了,就怕吵闹打架,心里面不舒坦,其实就是怂惯了。 大家也都习惯了,这嘴上不饶人,那人乐呵呵就走了,正好宋为民出来上班,看见王大姐抱着一盆子碗筷,只笑笑就走了。 王大姐回去又是一通哭,觉得自己当初提了,这会儿在宋家的就不是那小脚太太了,她嘴巴上不说,但是也瞧不起夏冬梅,小脚太太能干什么啊? 心里面又怨又恨,很是煎熬,怨王太太当初揽着她,又恨亲妈亲姐妹没有人情味,爱虚荣讲面子。 王太太只觉得晦气,“你哭什么哭,留在家里什么都给你哭没了,看你丧气的,我缺你吃了还是喝了,谁家离婚了的娘家还要,你还有脸哭呢?” 王大姐一时之间想起来宋为民刚对着她笑,前尘往事全部勾起来了,也不管不顾,只放声痛哭。 这还是来劲了是吧,王太太鸡毛掸子都拿出来了,心想你不是给我较劲,我养着你难道是为了气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你不想过了就滚,人家要个小脚女人都不要你,你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贱皮子啊?” “你给我滚,不是缺男人缺疯了,现在你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在那里住下来算了,每顿饭混个水饱,饿的皮包着骨头,没事就跟京韵大鼓一样,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是吧?” 王太太这骂人啊,可真的是精粹了,一个脏字不带,但是一句句砸在脸上,生疼,跟唱大戏的一样,有喜欢热闹的,就喜欢凑在王太太边上听她骂人,还带着押韵的呢。 只是屋子浅,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听见,虽没有说出名字来,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为民。 瞬间大院儿都知道了,大院里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听见了,只觉得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狱一样,气的心口疼,本来身体不好,一生闷气脸色就差,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喘气。 你说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没人出去对着王太太骂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这样说宋家,只是夏冬梅新来的不好去招惹别家,那老太也干不出对骂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怂了,只知道生闷气。 这小怂包一个劲的气,在心里跑马,心想你这死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嘴巴坏,死了大概要下地狱,自己养了三个女儿待价而沽,打量谁不知道呢?就连宋清如这样子一年四季躺床上的都知道。 她这身体,好好的开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里面事情多,再加上气闷,脸色刹那就不好了,喘气都觉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床上去平复。 二姐儿放学回来,手里面拿着一颗奶糖,学校里长得漂亮,总有人献殷勤,宋清婉也是个心机女了,她自己来者不拒,给我我就拿着,答不答应自己说了算。 送上门来的,干嘛不要,剥了皮给宋清如,“这可是奶糖呢,我都没舍得吃。” 宋清如一听,恨不得吐出来大家一起分一分,现如今脸上有点肉了,多少还好看一点,不是那么吓人了,宋清婉自己伸手想着捏捏脸上多少肉,到底是没忍心下手。 112.九大爷 此为防盗章  前边中院儿有个何寡妇, 早些年家底好,丈夫是个船员,跑的是国际航线的, 这都是来钱的。 航线一跑就是大半年, 在家里休息几个月,只是后来遇难死了, 一笔赔偿金拉倒,自己带着闺女过日子。 早些年名声就很一般, 丈夫在外面的时候就跟别人有点勾连,只是后来闺女大了, 为了闺女着想也断了, 一心一意守着闺女。 都说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那寡妇又何苦为难寡妇呢?王太太跟何寡妇, 都是看不顺眼, 王太太家里三个闺女, 喝寡妇年轻点,只一个闺女。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 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自己不要脸, 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 丈夫死了,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 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 你见过还是怎么的, 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听见了插着腰,横眉竖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说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说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没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过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里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说清楚了,我们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过,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说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个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说这个,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个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没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欢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这里啰嗦什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还没答应,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个,应了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头就来捧着我,我就是长得比你漂亮。” 院子浅,一喊后院儿都听见了,王太太出来一看,那还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开,都拼命一样,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气儿下不去。 好容易拉开了,王太太在家里骂闺女,“你谈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还怪谁呢?” 小桂一边做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心里就纳闷了,只以为姥姥对自己妈不是亲生的一样,没想到对三姨也是这样,别看她小,但是心里比谁都看的清楚,不然当初不跟她爸来这边。 这邻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辈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气,谁也不搭理谁,别扭着呢。 所以遇到邻居家里的事,凡事多看开点,吃点小亏也无事,图个安稳,要是过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别去多费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觉丢脸,学校里面呢也不去了,整日里跟着王太太去街道办,倒是有事情干,有点小权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里面憋着坏呢,有一天看见何寡妇跟一个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记在了心里,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妈,何寡妇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还记得是那些人吗?” “这谁还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该下地狱。” 王太太漫不经心的说,也没用脑子,何寡妇确实是私底下有勾连的,偷情这回事,你干了,无论是一回还是几回,总有风声走漏,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了,一个好家庭不容易,别轻易毁了。 享乐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觉得恶心愧疚吗?要是不觉得,那真的是私德有亏,下场好的少见。 同样是寡妇,王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因为她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没跟别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来做人。 三姐儿跟王太太如出一辙的眉峰在黑夜里跳起来,“谁说不是呢,就应该下地狱,一家子下贱人。” 王太太也没放心上,一会就睡了,三姐儿自己寻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来出门口,看见前男友在院子门口等着楠楠上学,手里拎着油条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见三姐儿就低着头不说话,很内秀的一个人,三姐儿是打算结婚的,毕竟现在高中,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啊?” 三姐儿错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一句,她就装作没听见,抬头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谁能想到一切的不幸来的这么突然,临近高中毕业的王三姐儿,就此登上了皖南会馆的舞台,随着跟楠楠的那一场手撕拉开了历史的序幕。 当时情况特殊,战争时期的特殊现象,回来一安逸了,就不是那回事了,照样娶妻生子。 这还是后来,老爷子江长源收到了电话,平壤太家没落了,朝鲜那边情况越来越不好,太红旗妈妈亲自打电话,要把孩子送回来的。 她气性大,眼看着江田野头也不回的走,到底是女子多情,生了孩子就气出病来了,没几年就不行了。太红旗送过来的时候才三岁,江老爷子养着,只说是收养。 但是收养不收养的,谁还不清楚啊,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孩子,而且还是朝鲜来的,收养也不用跑那么远。 江长源不是不想让太红旗跟着江田野,毕竟是亲父子,在一起也亲近。 但是江田野结婚了啊,儿媳妇家里也是高门大户的,一样军功赫赫,人家无缘无故当了后妈,肯定是不接受的,再加上江田野也很迅速了,已经有儿子了,比太红旗就小一岁。 太红旗回来的时候,江田野太太是黄佳妮,正好是怀着第二胎,当时就气的肚子疼,江长源也是有点大男子主义,拉着自己儿子说。 “这是你的亲儿子,看看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样,你老婆说是不要,那是因为不是她亲生的,可是这孩子是你亲生的,你得硬气一点说句话。” 江田野这薄情郎,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没有太红旗日子过得更好,“爸,您看现在这样子,佳妮马上就要生了,我前面对不起红旗妈妈,不能再对不起佳妮了,这孩子跟她没关系的。” 话是很有道理,前面跟太红旗妈妈那样子,已经是对不起太红旗妈妈了,可是人死了,没办法了,不能在对不起现在的老婆黄佳妮了,也算的上是一个男人了。 113.南下 此为防盗章  不过, 她虽然怂, 但是见得场面多,心里面小九九多, 家里面属于有心眼的那一种。 老大是人好周正,老二是明理泼辣, 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 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 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前途光明, 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 那时候她沾一点光, 岂不是很好, 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毕竟她没上过学, 这叫文盲一个,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 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太红旗一出来, 旁边一个好哥们,叫孙子的, 就在那里嘎嘎笑, “出来玩多好, 在家里又要看那老娘们脸色, 我一天她来了,马上就喊你了。” 孙子也是大院里的,他爹虽然不如太红旗老爹出息,但是好歹是亲爹亲妈,平时对着黄佳妮,就是一口一个老娘们,十分看不惯。 太红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个老娘们计较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谁身上没二两骨头啊,太红旗被黄佳妮从小喊着没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里不是不要尊严的,心想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才行。 不仅仅要比黄佳妮出息,比她父亲丈夫儿子都要出息,而且还要快乐,你越是给我添堵,我越是要开心才好。 所以中午吃了两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娘们,对,就是老娘们,太红旗心里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孙子自己哈哈笑,旁边一起笑,这群孩子,一放假就是灾难,家里大人没时间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处野,到处天生地养。 “对,甭管她,咱们去钓鱼,去拿鱼竿,还有渔网子,我爸下面一个兵转业到地方,工具给我们免费用,晚上咱们就烤鱼吃,再在他那里煮一锅子鱼汤,美死了。” 孙子说的那个人,是以前的转业兵,给安排到河道管理处,对着老领导儿子当亲儿子一样,很热情了,这倒不是拍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战友来了,借工具也是一样的。 太红旗会享受,看他受了气还能吃两大碗排骨就知道了,想想烤鱼也是很有滋味,一群人跟打劫的一样就去了。 孙子今年跟太红旗一样大,人家俩人是一个大院里的,感情好的不行的铁瓷,孙子带着人去拿东西,拖拉着盆子铁罐子,渔网钓竿什么都全了。 “小心点,别给掉冰窟窿里去了。” 那人嘱咐一句,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看着这天色,是又要一场大雪,今年的雪水出奇的多,来年倒是好收成。 “咱们啊把冰块给凿开,这冰厚实着呢。” 太红旗指挥能力很强,人缘也好,大家基本上是听他的,小时候做游戏都是将军。 几个人拿着锥子在那里砸,有劲呢,一会就见水了,太红旗在那水坑四周看了一看,觉得大概塌不下去了。 扭头就去给放渔网了,几个人一连砸了好几个,要么放网子,要么放笼子,还放了俩鱼竿。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了,这帮人就跟山大王一样,日子畅快的不行,哪儿好玩的都会,上山下海的都来劲。 太红旗这一会热的不行了,体质好,自己棉袄一扒拉,里面就是一个羊毛衫,老棉袄一下来,气质更好了。 孙子眼馋的不行,也是到了爱俏的年纪,“你借我穿一天呗,明儿借我,后头我就还给你了。” 这羊毛衫少见,是羊绒毛的,灰色的鸡心领,针线细密又贴身,太红旗这是今天刚上身,过年的时候他爷爷给买的,过年穿新衣服嘛。 现在大家毛衣颜色是真的少见,要么是深红色的,要么是绿色的,都是自己家里当妈的织,基本上一个样,孙子一看就眼馋了。 太红旗自己看了看,没觉得多好看,但是暖和就是了,“行啊,给你穿,回家就给你。” 孙子美的不行了,有个喜欢的姑娘,一寒假不见了,他明儿要骑着自行车去她家窗户底下溜一圈,穿个羊毛衫多洋气啊。 等到了点儿,几个人去巴拉东西,还真的是有鱼呢,六条大鱼,还有巴掌大的小鱼,这个倒是不少,大家吃就吃小鱼,好熟又入味。 在河边冰碴子里就地收拾了,然后几个人就跑到屋子里烤鱼了,里面有炉子刚好暖和,半下午冻坏了。 是真的香啊,冬天的鱼,在下面肥的不行了,又傻又笨,肉质还好吃,炭火一烤就可以了。 孙子自己眼馋,半生不熟的就伸手去拿,几个人都等着呢,不肯吃亏一起抢,竟然一条小鱼,不熟就给抢没了,烫的爪子都红了。 孙子自己小刺都恶狠狠的嚼,“真好吃啊,这一冬天都没吃鱼了,贵的要死不说,吃起来就跟棉花一样。” 冬天里没鲜味,河鲜都少见了,等着从东北运过来的鱼,到这里就是死肉了,那里来的鲜美呢,孙子就算是家里条件好,可是鲜鱼肉也吃不上的。 太红旗自己也喜欢吃,一人拿着一条鱼吃,大家手掌心的鱼,就跟狗啃的一样,只他一个,吃起来都是要从尾巴开始吃,然后慢慢的往上,边上小刺就吃了,最后竟然是一个完整的鱼骨头,算得上是细致了。 他在外面快活,这家里氛围很一般了,江长源吃饭的时候一看太红旗不在,看自己儿子就不大顺眼。 在一个即将破冬的早上,王三姐儿带着一群红袖章,踏着第一缕晨光,雄赳赳气昂昂的推开皖南会馆的大门,像是一只满弦的箭,必须要钉出血来才行。 于是皖南会馆只有过年才开的大门打开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何寡妇跟楠楠,罪名也很好拿捏,一群人本来就是只怕见不到血,只怕抓不到人民的叛徒。 再加上王三姐儿作证,信誓旦旦的在那里指证,“就是她不知道检点,败坏风气,我不止一次见到她跟有妇之夫勾搭,晚上偶尔也能看到影子,对主席保证,这是破鞋,今天举报,就是请求上级能够对她进行教育。” 何寡妇跪在地上,头发散乱一地,早起来还没洗漱,就被拖出来了,鞋子还在脚后跟上没提上。 “三姐儿,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你空口说白话,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证据就在屋子里,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114.两看相厌 此为防盗章  半个白面馒头, 周大福一看,眼泪哗哗的,“爸不吃这个,白面有啥好吃的, 你吃了长个子,昨天打的疼不疼啊。” “我不疼, 我知道你打我是为了我好,让我跟着我妈。” “哎哎, 不说了,一会有人了, 这个你拿好了,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 你妈不会做,里面有十块钱,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 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 自己饭都吃不起了, 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 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 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 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 跟着亲妈肯定好, 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 一边自己背着人哭,“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说话都不成样子,“爸,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姥姥,咱俩分开捡。” 匆匆说完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拐杖了,自己别在框子里,然后两只手弯下腰来就开始抢。 能在这里混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踩一脚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担心宋清如让人欺负了。 结果压根就没事,宋清如就跟鱼儿到了水里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缝钻,那身姿竟是从没有过的灵活。 她两辈子第一次捡菜叶子吃,但是这心情就跟捡钱一样,全是白来的,尤其是现在肚子里面叽里咕噜的叫,她吃得少,家里粮食确实不够吃,这几天都是欠一点吃饭,大家都这样,卯足了劲儿想着好好吃一顿。 所以,一时之间,颇为凶残,手跟乌鸡爪一样,来回几把就一手的菜。 这会身体也不说不好了,麻溜的厉害,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头,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弯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们早上都能吃饱了,剩下的我们中午烧汤喝。” 宋清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是高兴啊,宋家这一日三餐的构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干粮,晚上更惨,连菜都没有的粥,寡淡的杂粮粥罢了。 这还是多亏了那老太早上去捡一点菜,不然连点菜都没有的。 回家就一个理菜,一个收拾炉子,满满的一锅子菜粥,宋为民眼尖,看见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呛的,手快就这样。 “这手是怎么了?” “我去捡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吃饱了。” 宋为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没说,乐呵呵的,“你别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到了这会,却是有精神了,侧着脸看了看外面银装素裹,白莹莹的六瓣雪花儿照应的屋子里面朦胧的亮堂,她眼巴巴的看了一会,只觉得这大雪只怕是不吉利了。 “妈妈,累了你了,跟了我一辈子,却不想我先你一步了,帮我把孩子们都喊过来吧。” 话音刚落,自己已经是泣不成声,满脸的明亮,全是泪珠子趟过的苦。 这么正当年的一个妇人,却是得了病的人,自从一个月以前倒下来,就站不起来了,越来越重的病情,流水般的钱出去了,竟然没什么效果,都说是要命的病,家里好好养着罢了。 天意弄人,这个年纪,最放心不下的,不过是家里面的孩子罢了,她抬起头,隐约看见里间床上,大红的绸缎被面,金丝红线的龙凤双喜,稳稳当当的盖在那里,微微的鼓起,不由的心里面大恸。 这是新婚时候的被面,一直舍不得用,前面俩孩子都舍不得用,可是老三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大一点了,她就拿出来给老三用了,这样寓意极好的东西,她是盼着老三身子康健呢。 她这是临终前,想着嘱托孩子们一番。托了那老太去喊一下孩子们,一会两个孩子就站在跟前了。 一个是大儿子,娘的心头肉。排行第二的是大女儿了,这也是娘的小棉袄。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摸摸这个,再去摸摸那个,千般的舍不得,那老太在边上看着,一个劲的撑着,说着安慰的话,其实心里也知道,大概就是今晚了。 “女婿还没回来,听说一个偏方,今下午就去了,那地方远一点,只怕是半夜里才回来。你且撑住了,到时候一定是药到病除。” 那遇春嘴角一闪的笑,对丈夫没什么不满意的,少年夫妻,这些年不说是恩恩爱爱,但是也是相伴相守。 “我怕是不行了,你们父亲我不担心,我活着对的起他,死了也不叨扰他。” 话到这里,略一停顿,眼眶里又是莹莹的泪,断珠一样的滚下来,阎王爷只怕是个狠心人,世间多少悲伤事。 那遇春先去看老大,“你是长子,当哥哥的,下面两个妹子,要有当哥哥的样子,以后莫让人欺负了两个妹妹去。” 又去看老二,老二已经是强忍着哭声了,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青砖上面已经是一窝子小水潭。 “你是女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出嫁,是我的罪孽。你要跟你哥哥相互扶持,便是再多的苦,也要记着亲兄妹。照顾好自己,到了年纪找个喜欢的人结婚。” 两个孩子不敢开口,一开口便是嚎啕大哭,怕把母亲那即将要走的魂魄惊走了。 两个孩子跪下来,那逢春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里间,那里躺着的是老三,药罐子一样的老三,现在还不省人事。 “老三只怕是不行了,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当兄姐的,多看顾她吧,要是日子熬不下去了,便送着她走了吧,我在那边等着,总不至于让她孤单。” 她的老三啊,最疼的就是老三,生下来就是养不活的,现如今这么大了,当妈的要是不在了,谁能舍得那么多的药钱,谁有那么多耐心嘘寒问暖,谁又能给她一口热饭吃,一碗热汤药啊? 真的是,恨不能带着老三一起去了算了,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样的苦,她的老三只怕是要磋磨死。 但是到底是娘的心,不忍心啊,终究是有一丝儿的希望,万一以后,老三好了呢,身子康健了呢? 老大老二已经是跪下来了,一边一个拉着母亲的手,“妈,你会好起来的,爸去拿药了,那偏方吃了就好的,撑住了就好了。家里面您别担心,我跟大妹好着呢,便是小妹,我们也能照顾的好了。” 那遇春说了这一通话,已经是不行了,脸色纸片一样的开始掉色,眼巴巴的看着里间,她想去看一眼老三的,但是起不来了,家里面老弱病残的,扶她起来都没力气,也只能看着那金丝红线的绸缎被面。 那老太坐在床尾,斜对着那遇春,这孩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脊梁骨了。 “你莫担心,我老婆子一把骨头也有几两沉,只管给你看好了三个孩子,不成人我不咽气的。便是女婿要找个后娘,我也是赖着不走的,我有手有脚,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后妇进门了,也不能赶着我走。” 点了点头,那遇春听着前门院子里隐约有狗叫,那老太一下子站起来,急着往外走,“怕是女婿回来了,一定带了药,我去迎他。” 门开了又关,有一条缝隙,自行车的铰链声已经近了,只是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刻,她撑着抬起了上半身,拼了命的去再去看一眼里间,到死竟是闭不上眼了。 老大老二只盼着父亲推门而入,待着转头一看,那遇春已经是没了气息,到底是没赶上。 俩孩子立时恸哭,嚎啕的嗓子眼里面浸了血一样的痛,椎心泣血啊。一时间门外的人男人听见了,竟然踉跄了一步,膝盖磕到了门槛上,门恰好开了一半,看见里面躺着的人。 小时候也许眼馋,但是长大了,也就习惯了,有点好的就放妹妹嘴里,就想着吃一点好的,身体也就好一点。 这些宋清如脑子里一瞬间闪现许多,“大哥,太酸了,我吃不了,你跟二姐吃。” 宋清林也不勉强,到底是一口给放到二姐嘴巴里了,“你全吃了吧,我也不喜欢吃酸。” 宋清婉一边嚼着,一边瞪了大哥一眼,什么不吃酸,一个两个的,只是就这么一个罢了,不然大家都能吃酸。 放下锅子出去拿煤球,一出帘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家里穷罢了,一点东西都要寒酸成这样。 115.欠收拾 此为防盗章  老大是人好周正, 老二是明理泼辣,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 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 前途光明, 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那时候她沾一点光, 岂不是很好, 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 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毕竟她没上过学,这叫文盲一个, 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 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太红旗一出来, 旁边一个好哥们, 叫孙子的,就在那里嘎嘎笑,“出来玩多好, 在家里又要看那老娘们脸色,我一天她来了,马上就喊你了。” 孙子也是大院里的, 他爹虽然不如太红旗老爹出息, 但是好歹是亲爹亲妈, 平时对着黄佳妮,就是一口一个老娘们,十分看不惯。 太红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个老娘们计较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谁身上没二两骨头啊,太红旗被黄佳妮从小喊着没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里不是不要尊严的,心想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才行。 不仅仅要比黄佳妮出息,比她父亲丈夫儿子都要出息,而且还要快乐,你越是给我添堵,我越是要开心才好。 所以中午吃了两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娘们,对,就是老娘们,太红旗心里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孙子自己哈哈笑,旁边一起笑,这群孩子,一放假就是灾难,家里大人没时间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处野,到处天生地养。 “对,甭管她,咱们去钓鱼,去拿鱼竿,还有渔网子,我爸下面一个兵转业到地方,工具给我们免费用,晚上咱们就烤鱼吃,再在他那里煮一锅子鱼汤,美死了。” 孙子说的那个人,是以前的转业兵,给安排到河道管理处,对着老领导儿子当亲儿子一样,很热情了,这倒不是拍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战友来了,借工具也是一样的。 太红旗会享受,看他受了气还能吃两大碗排骨就知道了,想想烤鱼也是很有滋味,一群人跟打劫的一样就去了。 孙子今年跟太红旗一样大,人家俩人是一个大院里的,感情好的不行的铁瓷,孙子带着人去拿东西,拖拉着盆子铁罐子,渔网钓竿什么都全了。 “小心点,别给掉冰窟窿里去了。” 那人嘱咐一句,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看着这天色,是又要一场大雪,今年的雪水出奇的多,来年倒是好收成。 “咱们啊把冰块给凿开,这冰厚实着呢。” 太红旗指挥能力很强,人缘也好,大家基本上是听他的,小时候做游戏都是将军。 几个人拿着锥子在那里砸,有劲呢,一会就见水了,太红旗在那水坑四周看了一看,觉得大概塌不下去了。 扭头就去给放渔网了,几个人一连砸了好几个,要么放网子,要么放笼子,还放了俩鱼竿。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了,这帮人就跟山大王一样,日子畅快的不行,哪儿好玩的都会,上山下海的都来劲。 太红旗这一会热的不行了,体质好,自己棉袄一扒拉,里面就是一个羊毛衫,老棉袄一下来,气质更好了。 孙子眼馋的不行,也是到了爱俏的年纪,“你借我穿一天呗,明儿借我,后头我就还给你了。” 这羊毛衫少见,是羊绒毛的,灰色的鸡心领,针线细密又贴身,太红旗这是今天刚上身,过年的时候他爷爷给买的,过年穿新衣服嘛。 现在大家毛衣颜色是真的少见,要么是深红色的,要么是绿色的,都是自己家里当妈的织,基本上一个样,孙子一看就眼馋了。 太红旗自己看了看,没觉得多好看,但是暖和就是了,“行啊,给你穿,回家就给你。” 孙子美的不行了,有个喜欢的姑娘,一寒假不见了,他明儿要骑着自行车去她家窗户底下溜一圈,穿个羊毛衫多洋气啊。 等到了点儿,几个人去巴拉东西,还真的是有鱼呢,六条大鱼,还有巴掌大的小鱼,这个倒是不少,大家吃就吃小鱼,好熟又入味。 在河边冰碴子里就地收拾了,然后几个人就跑到屋子里烤鱼了,里面有炉子刚好暖和,半下午冻坏了。 是真的香啊,冬天的鱼,在下面肥的不行了,又傻又笨,肉质还好吃,炭火一烤就可以了。 孙子自己眼馋,半生不熟的就伸手去拿,几个人都等着呢,不肯吃亏一起抢,竟然一条小鱼,不熟就给抢没了,烫的爪子都红了。 孙子自己小刺都恶狠狠的嚼,“真好吃啊,这一冬天都没吃鱼了,贵的要死不说,吃起来就跟棉花一样。” 冬天里没鲜味,河鲜都少见了,等着从东北运过来的鱼,到这里就是死肉了,那里来的鲜美呢,孙子就算是家里条件好,可是鲜鱼肉也吃不上的。 太红旗自己也喜欢吃,一人拿着一条鱼吃,大家手掌心的鱼,就跟狗啃的一样,只他一个,吃起来都是要从尾巴开始吃,然后慢慢的往上,边上小刺就吃了,最后竟然是一个完整的鱼骨头,算得上是细致了。 他在外面快活,这家里氛围很一般了,江长源吃饭的时候一看太红旗不在,看自己儿子就不大顺眼。 “妈妈,累了你了,跟了我一辈子,却不想我先你一步了,帮我把孩子们都喊过来吧。” 话音刚落,自己已经是泣不成声,满脸的明亮,全是泪珠子趟过的苦。 这么正当年的一个妇人,却是得了病的人,自从一个月以前倒下来,就站不起来了,越来越重的病情,流水般的钱出去了,竟然没什么效果,都说是要命的病,家里好好养着罢了。 天意弄人,这个年纪,最放心不下的,不过是家里面的孩子罢了,她抬起头,隐约看见里间床上,大红的绸缎被面,金丝红线的龙凤双喜,稳稳当当的盖在那里,微微的鼓起,不由的心里面大恸。 这是新婚时候的被面,一直舍不得用,前面俩孩子都舍不得用,可是老三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大一点了,她就拿出来给老三用了,这样寓意极好的东西,她是盼着老三身子康健呢。 她这是临终前,想着嘱托孩子们一番。托了那老太去喊一下孩子们,一会两个孩子就站在跟前了。 一个是大儿子,娘的心头肉。排行第二的是大女儿了,这也是娘的小棉袄。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摸摸这个,再去摸摸那个,千般的舍不得,那老太在边上看着,一个劲的撑着,说着安慰的话,其实心里也知道,大概就是今晚了。 “女婿还没回来,听说一个偏方,今下午就去了,那地方远一点,只怕是半夜里才回来。你且撑住了,到时候一定是药到病除。” 那遇春嘴角一闪的笑,对丈夫没什么不满意的,少年夫妻,这些年不说是恩恩爱爱,但是也是相伴相守。 “我怕是不行了,你们父亲我不担心,我活着对的起他,死了也不叨扰他。” 话到这里,略一停顿,眼眶里又是莹莹的泪,断珠一样的滚下来,阎王爷只怕是个狠心人,世间多少悲伤事。 那遇春先去看老大,“你是长子,当哥哥的,下面两个妹子,要有当哥哥的样子,以后莫让人欺负了两个妹妹去。” 又去看老二,老二已经是强忍着哭声了,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青砖上面已经是一窝子小水潭。 “你是女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出嫁,是我的罪孽。你要跟你哥哥相互扶持,便是再多的苦,也要记着亲兄妹。照顾好自己,到了年纪找个喜欢的人结婚。” 两个孩子不敢开口,一开口便是嚎啕大哭,怕把母亲那即将要走的魂魄惊走了。 两个孩子跪下来,那逢春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里间,那里躺着的是老三,药罐子一样的老三,现在还不省人事。 “老三只怕是不行了,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当兄姐的,多看顾她吧,要是日子熬不下去了,便送着她走了吧,我在那边等着,总不至于让她孤单。” 她的老三啊,最疼的就是老三,生下来就是养不活的,现如今这么大了,当妈的要是不在了,谁能舍得那么多的药钱,谁有那么多耐心嘘寒问暖,谁又能给她一口热饭吃,一碗热汤药啊? 真的是,恨不能带着老三一起去了算了,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样的苦,她的老三只怕是要磋磨死。 但是到底是娘的心,不忍心啊,终究是有一丝儿的希望,万一以后,老三好了呢,身子康健了呢? 老大老二已经是跪下来了,一边一个拉着母亲的手,“妈,你会好起来的,爸去拿药了,那偏方吃了就好的,撑住了就好了。家里面您别担心,我跟大妹好着呢,便是小妹,我们也能照顾的好了。” 116.有钱没钱 此为防盗章  甭管是什么病, 多溜溜总比一直躺在床上好, 不妨大胆假设一下,这前身就是个富贵病, 娘胎里不行,生下来的时候也不好生,磕绊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人不能一直在家里待着,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自己越来越没什么生活情趣了, 脱轨了。宋清如看着那老太起来了, 外面还是黑着的天, 她自己慢慢地穿好衣服,然后伸腿下来,就这么一会还可以,早上起来精神足, 沿着床来回转悠。 那老太自己挎着小篮子,这才四点钟, 她就起来了,去蔬菜公司的门口,早上正好是忙活的时候,不少工人在那里运输蔬菜, 然后给分摊到各个点。 她抗不了菜,但是捡一点菜叶子也是好的, 这时候无非就是一点白菜叶子, 菠菜叶子, 人家扔出来的肯定是不好的,很多老太太来捡菜叶子。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有多少捡多少,她也是富贵过的人,只不过纵观这辈子,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回家就五点钟了,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进屋子一看,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脸上竟然红扑扑的,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到底是没妈了,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走了一个小时了,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她心细如发,天底下第一等的体贴人,想着乌漆吗黑的出去了,这会子再去看看那半篮子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嫌弃。 炉子边上有马扎,拉过来一个,顺手拉了一个菜盆子,就从篮子里面往外理菜。 那老太更心酸了,自己去装水烧锅子,少不得又要流几滴眼泪,心想着这孩子,以前都是清高的不行,不吃这样的菜,也不乐意她去捡,觉得丢人。 屋子里面宋清如看着那菜叶子,都是外面不好的,有的蹭了,有的长得脏,还有的虫眼多。 她自己小心撕着坏了的,烂了的,能吃的就都吃了,老了不新鲜的也吃,现在粮食不够吃,政策上说是以菜代粮,谁管好不好吃,吃饱了就可以。 一家子都起来了,宋为民自己屋子里外收拾着,一对兄姐睁开眼睛就读书了,那老太做饭,一篮子菜,基本上都给吃了,早上起来吃稀的,就靠这点菜,里面抓一把玉米粉。 伸着勺子搅和一下锅子,宋清如老老实实的看着,看着自己姥姥手上都有老年斑了,一点也不白胖,只是干瘦,这老人家一直省着自己的嘴,给孩子吃,给当家的吃。 “姥姥,等我好了,我跟着你一起去。” 那老太把勺子搭在锅盖上,看着宋清如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一双好眼睛,杏核子那么大,眼角开的深。 “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干什么,在家里好好的不生病啊,姥姥就高兴了。” “姥姥,我马上就好了,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说话,给那老太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趁着功夫给梳了个小辫子。 宋清如自己晃了晃脑袋,刚觉得很好看,只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什么好看的都不行了,不过是丑人多作怪罢了。 等饭好了,宋为民从墙角拖出来一个饭桌子,平时碍事都是立起来的,那老太给盛饭,一人都是满满的一大碗,手艺很好,饭菜的原香味。 里面都是菜叶子切成了条,白的绿的都有,一家人都吃的很香。 就是宋清如也有一大碗,剩下的刮了刮锅底,那老太自己也是一碗,只不过平平的稀一点。 看着一锅子多,但是架不住人多,一人一大碗就没有了,宋清如也没有说话,自己拿着勺子慢慢的吃,她拿不起大碗来,吃饭都是勺子。 看她吃得好,宋为民就微微点头,“今天吃饭吃的好,也能自己下来了,多吃点,不够我碗里还有。” 宋清如连忙点点头,“够吃了,够吃了,你还要上班,多吃点好。” 人一会就吃饱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面就冷清下来了,那老太端着一盆子衣服进来,屋子里面洗衣服,省的外面冷。 “姥姥,给你吃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宋清如当然知道姥姥难做,家里面女儿都没有了,一个丈母娘在家里算什么事情呢,所以看着那老太,不停歇的干活,吃饭也心虚,她就故意吃的慢,剩下的都是给那老太留着的。 平日里,各人忙各人的,陪着她最多的就是那老太了,晚上都在这里面照应她,感情不是不深厚的。 前身没了,她也有感觉,一并继承了来,不能割舍。 那老太自己那一碗,菜少汤多,一会就消化了,看宋清如给她吃,一个劲的摆手,“我不吃,我都吃饱了,你放那里,一会儿饿了就吃。” 宋清如不听,给端过来了,一双鸡爪子一样的手,看着就跟要摔了一样,给喂到那老太嘴边上,“吃了吧,吃吧,别舍不得,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 那老太这才喝了,心里面舒坦,可不是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老三这身体一日日的看着好,她这心里面就有盼头。 宋清如心想,自己一定要好起来,这回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正想着怎么饱腹,宋清如老神在在的靠在床腿上,结果外面不想一阵吵闹。 不由得一个机灵,吓的。她平日里安静惯了,就怕吵闹打架,心里面不舒坦,其实就是怂惯了。 转过身来,知道太红旗不大高兴,竟然又端出来一小碗腊肉,“给你拿上去吃,不然一会吃不到几口就没了,待会看在多吃肉的份上,不跟你爸生气。” 太红旗眉毛挑的老高,自己尖着手指拿了一块,满嘴巴的肉,一咬全是劲儿,心想我还不跟他生气,我吃了这叫更有劲儿生气,来劲了。 也不上去好了,竟然就靠在厨房门口,一口一口吃了一碗肉,这一碗肯定比摆盘子的肉多。 他就等着他爸来了,自己闲的无聊,也不喜欢看书,就在那里闭目养神一样的,这人,看起来虎气,实则心机深沉,平时不大动弹,但是一动起来真的没法说。 这边宋家已经是吃饭了,小桌子一围起来,竟然觉得满满当当了,宋为民有事要说,大家都搁着筷子等着呢。 “这是你们夏婶子,以后就在我们家了,你们以后喊妈。” 那老太很诧异,立时就看了夏冬梅一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既是要进门的那一位,只是这面相看起来跟女婿不相配,眼看着老不少呢。 一时之间,大家都看着夏冬梅,都纳闷为什么就选了这人呢,夏冬梅来的时候就怕孩子不好相处,怕这家里不接纳自己。 这回更是心里没个着落,只对着大家笑,一个劲的说,“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以后我给你们做饭洗衣服。” 又看到那老太,这身份更见尴尬了,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平时木讷的很,只是尴尬的笑。 那老太也笑,觉得这人还可以,就是委屈了女婿,不说是相貌堂堂,但是委实是个体面人,还是那句话,不相配。 大家都觉得不相配,但是宋为民既然带回来了,就是自己愿意的,那天跟着族叔回去了,族叔是个热心肠,知道宋为民虽然进了四九城,但是担子也重,不在家里歇一歇吃口饭就走。 竟然是带着窝窝头来的,吃着自己的窝窝头走的,等着回去的时候,族里长辈就都在,问一问是个什么打算。 都喜欢宋为民,小子有出息啊,宋为民自己想了想,“要生过孩子的。” 大家听了点点头,这是想找个好好过日子的,那样子黄花大闺女,要是想着做后娘,只怕是十之八九有图谋,要不就是傻大姐了。 一来二去就只剩下两个人,宋为民自己想了想,最后还是带着夏冬梅回来了。 亡妻已故,他葬礼上不哭,在家里也不哭,老人孩子都在,只是在族叔几个面前,涕泪横流。 “我与亡妻夫妻二十年,下面三个孩子可怜,老丈母娘也可怜,要是再娶,一定是顾家本分的。” 大家也不再去劝,原本是没看好夏冬梅的,只一点,夏冬梅比宋为民还要大三岁,本来就显老,这会儿更是看着年纪大了。 族里一个夏冬梅的本家姐姐,托人要说一说,这才能牵线搭桥,只是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是她。 夏冬梅可怜人一个,她原也是好家庭好出身,只是结婚这么多年,竟然只生了闺女,一口气儿三个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老婆婆指着鼻子骂,丈夫也是抬手就打。 再加上没日没夜的做活,这个年纪一副老态,身体也是不大能生了,那前夫一家也是狠心人,硬生生给赶出来了,不要了,要再去找一个能生儿子的。 她是真的苦命人,苦水里面泡出来的,腊月天里的小白菜,半生坎坷。 宋为民觉得尚可,夏冬梅是个过日子的人,这一点就可以了,老实本分能过日子。 第一面见的时候,宋为民当着族叔的面说,“你尽管放心,我家里孩子多,日子勉强过,只你好好对待家里的孩子老人,谁敢不给你养老送终呢?” 夏冬梅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她没儿子,被人说了无数次,心里也觉得有儿子好,吃尽了没有儿子的苦,听说宋为民家里有一个儿子,不用宋为民说,自己就对着宋清林好。 就是这样一个人,靠着宋为民那番话,自己一个包袱皮,挎着一个小筐子,里面是走之前本家表姐给装的大馒头,“你以后也算是有着落了,在那边好好的,虽然是不能生了,但是对着那边的孩子好,都是有良心的人,到时候你就是亲妈,一样养老送终的。” “妹子啊,这些你带着,去那边给孩子吃,孩子念你的好。” 夏冬梅自己抹着眼泪就走了,一双小脚走了一天,跟着宋为民从天津卫走到了北京城,走到了城南的皖南会馆。 戗面火烧是天津卫的好东西,跟别家火烧不一样,硬邦邦的咬不动,但是人家牙口好,觉得有嚼劲,干吃泡水都行,吃了撑肚子。 表姐家里一点白面,都给做了,那时候的人,对人实诚的很,只有盼着你好的,没有盼着你不好的,做的时候家里孩子馋的咽口水,愣是没给孩子一个吃,全给夏冬梅了。 那老太就是煮了菜粥,然后是杂粮的三合面饼子,都是粗粮,好一点的菜,就是那盘子腊肉了,给放到夏冬梅眼前吃,“你吃这个,多吃这个。” 这就是以前待人接物的本事了,就是家里孩子再想吃,上了桌子,都是紧着客人吃的,孩子都在一边馋的咽口水,看不下去就赶出去玩,待人热情又淳朴。 117.捞女 此为防盗章 王大姐回去又是一通哭, 觉得自己当初提了, 这会儿在宋家的就不是那小脚太太了, 她嘴巴上不说,但是也瞧不起夏冬梅,小脚太太能干什么啊? 心里面又怨又恨,很是煎熬,怨王太太当初揽着她, 又恨亲妈亲姐妹没有人情味,爱虚荣讲面子。 王太太只觉得晦气, “你哭什么哭,留在家里什么都给你哭没了, 看你丧气的, 我缺你吃了还是喝了,谁家离婚了的娘家还要, 你还有脸哭呢?” 王大姐一时之间想起来宋为民刚对着她笑, 前尘往事全部勾起来了,也不管不顾, 只放声痛哭。 这还是来劲了是吧,王太太鸡毛掸子都拿出来了, 心想你不是给我较劲,我养着你难道是为了气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 “你不想过了就滚, 人家要个小脚女人都不要你, 你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 贱皮子啊?” “你给我滚,不是缺男人缺疯了,现在你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在那里住下来算了,每顿饭混个水饱,饿的皮包着骨头,没事就跟京韵大鼓一样,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是吧?” 王太太这骂人啊,可真的是精粹了,一个脏字不带,但是一句句砸在脸上,生疼,跟唱大戏的一样,有喜欢热闹的,就喜欢凑在王太太边上听她骂人,还带着押韵的呢。 只是屋子浅,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听见,虽没有说出名字来,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为民。 瞬间大院儿都知道了,大院里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听见了,只觉得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狱一样,气的心口疼,本来身体不好,一生闷气脸色就差,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喘气。 你说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没人出去对着王太太骂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这样说宋家,只是夏冬梅新来的不好去招惹别家,那老太也干不出对骂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怂了,只知道生闷气。 这小怂包一个劲的气,在心里跑马,心想你这死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嘴巴坏,死了大概要下地狱,自己养了三个女儿待价而沽,打量谁不知道呢?就连宋清如这样子一年四季躺床上的都知道。 她这身体,好好的开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里面事情多,再加上气闷,脸色刹那就不好了,喘气都觉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床上去平复。 二姐儿放学回来,手里面拿着一颗奶糖,学校里长得漂亮,总有人献殷勤,宋清婉也是个心机女了,她自己来者不拒,给我我就拿着,答不答应自己说了算。 送上门来的,干嘛不要,剥了皮给宋清如,“这可是奶糖呢,我都没舍得吃。” 宋清如一听,恨不得吐出来大家一起分一分,现如今脸上有点肉了,多少还好看一点,不是那么吓人了,宋清婉自己伸手想着捏捏脸上多少肉,到底是没忍心下手。 “怎么了你这是,在床上干什么躺着,不是要吃饭了?” 宋清如声音闷闷的,答非所问,“二姐你以后不要要人家男同学的东西了,扔了也不要。” 给宋清婉气的,什么叫扔了也不要,就你清高,“干什么不要,我也没有问人家要,自己愿意给怎么了?看我拿着了就高兴,我不要人家还生气呢。” 宋清如心里想着,她二姐心是真大,真能想得开啊,干啥都行,一看就是人才。 宋清婉不管这些,自己去问那老太,“姥姥,三儿这是咋了,怎么又躺着了,不是好了吗?” 那老太一边干活,一边也没多想,顺口就说了早上的事情,也没多想啊,这年头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宋清婉这女孩子,在家里没说什么,但是手里活一放下来,自己拖着把椅子就出去了,往王太太门前一放,自己坐下来了。 不管人出不出来,嘴巴一张就是了,“王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欺负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是怎么了?说我们家三儿病秧子,碍着你什么事情了,吃你家饭了,用你们家药了?” “大家来评评理,我们家三儿生下来屋子门口都没有出来过,碍着王太太什么眼了,说话恨不得我门老三去了一样,才转好没几天,听了又不行了,收的一把骨头了,还得听你这刮骨刀一样的话。” “摸摸良心有没有,只怕是黑心肝,比杀人放火更厉害呢。再一个,我们家穷,我们家吃烂菜叶子,管你什么事儿,还是那句话,吃你家的了吗?不偷不抢,我们脸上照样有光彩,有一句说一句,从来不指桑骂槐背后捅刀子。” “自己什么人难道不清楚,大家不说出来是邻居,说出来只怕你脸皮子都没有了,养着三个女儿打量着什么主意大家难道不清楚。我虽然小,但是也知道一个道理,凡事啊,。靠自己。” 宋清婉一句一句,跟蹦豆子一样,正好是午饭点,院子里面人来人往的,竟是看热闹的不少,也觉得解气,只是这宋二姐儿,让人刮目相看,以前只觉得是个清秀姑娘,现在只怕是个厉害角色了。 夏冬梅自己站在门口看,想去说什么,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女孩子,这样子骂街到底是不好,里面宋太太脸都不露。 那老太喊了一句,“二姐儿,回家吃饭了。” 给个台阶下,说也说过了,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谁知道宋清婉头也不回,“一会儿吃,我还没说完。” 宋清婉自己说着说着掉眼泪,她心气儿不是一般的高,这件事情生气也就罢了,只要是也觉得自己家里可怜,是真的穷,老三也是真的看着活不长,人家就专门说你的痛脚。 这要是有钱了,谁还能说一句,谁还能这么欺负人,不看她妈那时候给王太太帮扶多少,也要看看他们兄妹几个刚没了妈。 这王太太做事情,的确是很多人看不惯,所以今天,王太太自己在里面,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恨得牙痒痒,倒是没看出来宋清婉是个能干的,早晚收拾她。 大家记好了一句话,凡自是嘴巴不好的人,说三道四的人,那一定是个小心眼的,记仇。 无时无刻不给你捅刀子,我们叫做小人。 王太太气的心口疼,隔着窗子说话,不想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你个小丫头嘴皮子厉害,伶牙俐齿的,也不怕嫁不出去了。” “嗬,好大的口气,你们家姑娘都能嫁的出去,那我宋清婉凭什么嫁不出去了?” 谁说不是呢,王太太家里三个姑娘没钱的根本不搭理,就等着找有钱的,全靠缘分了,所以婚姻格外艰难,毕竟想着高嫁。 王太太一个倒仰,只伸手顺着心口,“你个天杀的嘴,跟我们家姑娘比,比的了吗?家里穷的叮当响,保不住那一天就饿死了,不留点口德,难道拉着一家子等死。” 要不说这嘴不好,王太太骂人喜欢拖家带口的骂,还得连带着你上辈子下辈子一起骂。 宋清婉坐在那里稳稳当当的,也不见生气,只竖着眉毛,你说一句,我顶一句,务必让你气死了我才走。 最后王太太熄声了,跟小姑娘吵架,赢了也不光彩,倒是见识了一下宋清婉的嘴皮子。宋清婉自己说够了,擦擦眼泪,拖着椅子就回家了。 做人不得有点锋芒,不然人家当你是好欺负,没事就当个乐子说几句,你扎她一回就知道疼了。 宋清如自己听着,也觉得解气,心想自己就是怂,这要是一大早她正说的时候去骂回去,效果比现在还好,且不会生一上午闷气。 她口才不是不好,就是没低下去,拉下脸去撕王太太,宋清婉一张小脸子冷飕飕的,觉得家里人都是受气的性子,看着宋清如没心没肺吃饭,一筷字给戳额头上,“你怎么不气死算了,下次记得骂回去就是了,就知道窝里横。” 宋清林自己看不下去,“你干啥戳三儿,她人都没有见过几个,还指望她骂人?不过你下次不许这样了,不然爸知道了也要打你。” 宋为民有点古板的,要是知道教的闺女这样,还真的是得教育一顿。 夏冬梅自己打量着这继女,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是真的看不出来这么泼辣,宋清婉是真的开批判大会了,给王太太的话一字一句的反驳,里面就有给小脚继母说话的,她心里感激。 乡下来到这大院儿,什么也摸不清,各人脾气什么的都不知道,难免没个着落心里空,今天觉得暖洋洋的,都是好孩子,没有人难为她不说,外面还知道给她挣面子。 晚上难免就跟宋为民说几句心头话,只想着把孩子当成亲生的,拉扯成人算完。 那边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晚上辗转反侧,饭都没吃几口,小桂在边上听见了,也觉得解气,心想气死你算了,平时没少白咧咧。 小桂虽然是有口饭吃了,但是在家里没地位,刷碗洗衣服做饭,样样都来得,用王太太的话来说,就是家里面不养着闲人,难道都要啃着她的骨头吃饭啊? 118.拽头发 此为防盗章  一个大男人, 现在才来得及看看老妻,死了的人一身轻松,活着的人还有无限烦忧, 身后事都得一样一样来。 宋清如指了指那遇春的眼, “爸,让妈放心的走。” 人不能合眼, 这是还有挂心事,只要活着的人,给宽慰几句,愿望了了, 自然而然就走的干脆利索了。 宋为民想去给那遇春合眼, 竟然没合上。宋为民嘴唇有些颤抖, 心疼老妻到死不能闭眼, “你放心走吧, 家里事别操心了, 去那边好好等着,等孩子长大了,我也老了,到时候去找你就是。” 再去合眼,竟是还半睁着, 宋清如一阵长声抽泣,死死的捂着嘴, 两辈子, 竟觉得此时此刻, 此情此景,人生第一大悲痛事。 无非是活着的人要继续痛苦,死了的人魂魄还要盘旋,一声无可奈何,罢了。 宋为民眼睛通红,几分萧瑟,几分悲凉,听着宋清如一声长泣,嗓子眼里面磋磨出血来,“好好走吧,老三以后我好好对待,有我一口吃的,不叫老三挨饿受冷。” 就这样,那遇春彻底闭眼了,浮萍半生,伶仃而去。 宋清如打量着的宋为民,一个极为清正的中年男人,一言一行都是妥帖,看着是很有担当的一个男人。 只是此时,不由得颓然,上身一件黑格子西装服,不是很有形状,只怕是那遇春裁剪出来的,穿在身上只觉得服帖,下面黑色的裤子,略微臃肿的样子,但是人自有一股子温和,是个好人,宋清如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三儿,你也莫要看了,外面冷了不好,你妈心疼你,去屋子里面好好睡一觉,没事。” 一番话极为温和,抬手想着摸一摸宋清如的头,却只看见自家小女儿簌簌的身子,万分疼惜,又是老妻临终心心念念的孩子,到底是疼惜的。 叹了口气,抱着老三就给送到里间去了,又给掖好了被子,再去看炉子,眼看这没火了,怕闺女冻着了,又去外面拿了小木棒子先去引火,然后再去夹了煤球进来。 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外面已经有人喊了,宋为民赶紧应了一声,匆匆的走,走了几步,刚挑起来帘子,又想起来三儿才转醒,只怕是饿了,要吃东西的。 “先不要睡,去给你炒个鸡蛋吃。” 转身出去了,一会就拿着两个鸡蛋进来,也没什么油烟味,淅淅沥沥一点油,跟没有一样。鸡蛋一磕,沿着锅圈一撒,便是满鼻子的香气了。 又给盛出来放到小碗里,他也是心疼孩子的人,家里面的活都能上手,从来没说是撂挑子不干,下班回来就是个大爷一样的作态,就按着以往老三的食量来的,两个鸡蛋算是足足够了。 宋清如捧着碗,温温的烫着指尖,看着宋为民出去了,一窝心子的暖,她只吃了两口,就撑不住了,想着睡过去了,抬手想着把鸡蛋放到床头柜上,竟是不能,只能枕头边上一放。 转眼就没有精神了,小炉子扑腾扑腾的火,上面温着一个紫铜水壶,黄灿灿的亮,这是刚过来年节,药水儿擦过的。 等着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哭声一片了,那遇春算是寿限短,昨晚上去了,今个儿就得入土去了,不能在家里多待着,不吉利。 乱槽槽的忙,这是要整理好人,要去郊外了,那老太当妈的定然不去,但是她跟宋为民说了,“我们虽然是母女,但是也是故人托付给我的,也是主仆,我得看着她下葬才行。” 到底是跟着去了,走之前也没人来喊宋清如,她这样子的身体,这样子的数九寒天,一出门没等着出城,只怕就跟着那遇春一起去了,家里人也没作声。 前面宋清林打头,捧着一个盆子,这是要摔盆的孝子,边上跟着礼仪先生,走到哪儿开始哭,哪儿摔盆子,哪儿噤声,全是他的指挥。 人走了,家里面也安静了,宋清如迷迷瞪瞪的,这会儿是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了了,这样的身体,只怕是等死的兆头,还要拖累着家里人。 好容易打起精神来,捏了捏自己浑身的每一寸骨头,摸不着肉的都是,都觉得不疼,仔细感受每一个器官,也没有毛病。 心里面就纳了闷了。这到底是什么病,打量着这家里,一片曾经富贵过的样子,金粉掉了也没有描补,只怕是倾然欲推,败落之相。 不过这年头,都穷,这家里养着孩子老人,还带着一个病秧子,勉力维持到现在,再厚的家底只怕是也没了。 宋清如自己熟谙各种佛经,自己不能送母亲一程,心里也不好受,支棱着身子爬起来,硬生生给开了半扇小窗户,胳膊防到窗台上支着,诵起来佛经。 她嘴巴里面不停,声音也不大,只是想着那遇春死不瞑目的双眼,把自己会的都给诵一遍,伴着亡灵上路,加持一下也是极好的。 太红旗后半夜被吵得实在是睡不着了,下午吃了午饭就想着眯一会,这么大的人了,极为喜欢睡觉,身子骨也是很好,这大冷的天,只一床被子就好,屋子里面有暖气,竟然还开着半扇窗户。 一觉起来满足的不行,结果隐隐约约就听见蚊子哼哼,他身后的这一片全是有权有势,从他窗户前的一片全是穷人家,正当眼前的就是闽南会馆。南贫北贱,东贵西富。 田大叔一个机灵,抬头往外面一看,那家灯火通明,窗户缝溜进来的冷气,不由得心里面叹气,这当家的太太走了,剩下的不过是苦了孩子。 “快穿衣服,去给收拾收拾,帮着照看一下孩子。” 田嫂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心里面难受,突然就抬头看了一眼丈夫,期期艾艾的,“你说,会不会是老三啊。” 宋家老三,那遇春死都放不下的小女儿,大家都没有见过,只知道养着一个生下来就不行的病秧子,为了能活平日里是不见人的。 老一辈讲究,孩子要是不好养活,那就不要人看见,一怕是见的人多了,被阎王爷记起来了,只怕是要勾了命去。再一个,要是真的养不活了,大家相处多了有了情分,以后只怕是要好一顿伤心。 索性这老三生下来身子就不大好,就一直养在隔间里,这么多年,竟然是没人见过,那家为了好养活,对外也只说是个男孩子,不说是女孩子。 当年那老太重金请了个喇嘛,只说是不要人见,当个男孩子养着就好了,最少要人知道。那老太奉为圣旨一样,愣是没给外人看一眼,满人就是信喇嘛。 所以,田嫂子竟然是没见过老三,只知道是个病秧子,并且眼看着要断气的那种,心里面到底是盼望着那遇春活着的。 田大叔眼睛一瞪,“赶紧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都是可怜。” 可不是可怜,无论是谁去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老三只怕是以后好日子到头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当妈的伺候着,这当妈的没了,以后谁有那心思整天伺候着啊,跟着去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遇春结婚了就没工作,家里就靠着丈夫养家,伺候着老三这么多年,用了全部的心思,就这样老三还是半死不活的。 这半死不活的老三,真的是吊着一口仙气,家里面顾不上她,外面忙的跟陀螺一样,只她屋子里面一方死寂。 宋清如迷迷糊糊的转醒,晃晃悠悠的看了一眼这屋顶,上面白色的墙面,绘着彩绘,几种昆虫福兽,描摹的金粉已然褪了不少。 除了眼珠子转悠,半个时辰竟是一动也不动,不是不想动,只是身体根本就是鬼压床一样的沉,宋清如心想,只怕这前身是个病秧子,但就只是这样,她心里面也是不停的阿弥陀福。 前世求神拜佛,才有现在重生的造化,不管是哪里,总归是活着,她已经是满心的欢喜。 那老太掀开帘子来看,心里面记挂着老三,外面好些人来帮忙了,她也算是歇口气,赶紧来看一眼。 给仔细阖上门,屋子里面暗沉沉的,能看见炉子底部红彤彤的火炭子,家里就是再拮据,也不曾在寒冬腊月给老三断了火。 走近了一看,竟看到老三明亮亮的眼睛睁着,里面一股子精神头,枯木逢春一样的劲儿。 “老三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我得带着你去看你妈最后一眼。” 宋清如什么都知道的,那遇春的音容笑貌俱全,一幕幕闪现,只得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再抬眼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想着自己从现在到以后,都是这家人的亲生孩子一样,那遇春就是她生母,从一个孤魂野鬼到一家子,不过是片刻功夫,却是已经感同身受了。 那边那老太看着老三只是怔怔的流眼泪,吃傻了一般,又心酸又害怕,前个儿老三就是听到那遇春没几天的日子了,一时之间受不了刺激,喉咙里面呕出血来,怕家人担心,硬生生咽下去了。 119.头上有点绿 此为防盗章  那老太自己挎着小篮子, 这才四点钟,她就起来了, 去蔬菜公司的门口,早上正好是忙活的时候,不少工人在那里运输蔬菜,然后给分摊到各个点。 她抗不了菜,但是捡一点菜叶子也是好的,这时候无非就是一点白菜叶子,菠菜叶子,人家扔出来的肯定是不好的, 很多老太太来捡菜叶子。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 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 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 有多少捡多少,她也是富贵过的人,只不过纵观这辈子,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 回家就五点钟了, 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 进屋子一看, 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 脸上竟然红扑扑的, 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 到底是没妈了,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走了一个小时了,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她心细如发,天底下第一等的体贴人,想着乌漆吗黑的出去了,这会子再去看看那半篮子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嫌弃。 炉子边上有马扎,拉过来一个,顺手拉了一个菜盆子,就从篮子里面往外理菜。 那老太更心酸了,自己去装水烧锅子,少不得又要流几滴眼泪,心想着这孩子,以前都是清高的不行,不吃这样的菜,也不乐意她去捡,觉得丢人。 屋子里面宋清如看着那菜叶子,都是外面不好的,有的蹭了,有的长得脏,还有的虫眼多。 她自己小心撕着坏了的,烂了的,能吃的就都吃了,老了不新鲜的也吃,现在粮食不够吃,政策上说是以菜代粮,谁管好不好吃,吃饱了就可以。 一家子都起来了,宋为民自己屋子里外收拾着,一对兄姐睁开眼睛就读书了,那老太做饭,一篮子菜,基本上都给吃了,早上起来吃稀的,就靠这点菜,里面抓一把玉米粉。 伸着勺子搅和一下锅子,宋清如老老实实的看着,看着自己姥姥手上都有老年斑了,一点也不白胖,只是干瘦,这老人家一直省着自己的嘴,给孩子吃,给当家的吃。 “姥姥,等我好了,我跟着你一起去。” 那老太把勺子搭在锅盖上,看着宋清如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一双好眼睛,杏核子那么大,眼角开的深。 “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干什么,在家里好好的不生病啊,姥姥就高兴了。” “姥姥,我马上就好了,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说话,给那老太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趁着功夫给梳了个小辫子。 宋清如自己晃了晃脑袋,刚觉得很好看,只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什么好看的都不行了,不过是丑人多作怪罢了。 等饭好了,宋为民从墙角拖出来一个饭桌子,平时碍事都是立起来的,那老太给盛饭,一人都是满满的一大碗,手艺很好,饭菜的原香味。 里面都是菜叶子切成了条,白的绿的都有,一家人都吃的很香。 就是宋清如也有一大碗,剩下的刮了刮锅底,那老太自己也是一碗,只不过平平的稀一点。 看着一锅子多,但是架不住人多,一人一大碗就没有了,宋清如也没有说话,自己拿着勺子慢慢的吃,她拿不起大碗来,吃饭都是勺子。 看她吃得好,宋为民就微微点头,“今天吃饭吃的好,也能自己下来了,多吃点,不够我碗里还有。” 宋清如连忙点点头,“够吃了,够吃了,你还要上班,多吃点好。” 人一会就吃饱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面就冷清下来了,那老太端着一盆子衣服进来,屋子里面洗衣服,省的外面冷。 “姥姥,给你吃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宋清如当然知道姥姥难做,家里面女儿都没有了,一个丈母娘在家里算什么事情呢,所以看着那老太,不停歇的干活,吃饭也心虚,她就故意吃的慢,剩下的都是给那老太留着的。 平日里,各人忙各人的,陪着她最多的就是那老太了,晚上都在这里面照应她,感情不是不深厚的。 前身没了,她也有感觉,一并继承了来,不能割舍。 那老太自己那一碗,菜少汤多,一会就消化了,看宋清如给她吃,一个劲的摆手,“我不吃,我都吃饱了,你放那里,一会儿饿了就吃。” 宋清如不听,给端过来了,一双鸡爪子一样的手,看着就跟要摔了一样,给喂到那老太嘴边上,“吃了吧,吃吧,别舍不得,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 那老太这才喝了,心里面舒坦,可不是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老三这身体一日日的看着好,她这心里面就有盼头。 宋清如心想,自己一定要好起来,这回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正想着怎么饱腹,宋清如老神在在的靠在床腿上,结果外面不想一阵吵闹。 不由得一个机灵,吓的。她平日里安静惯了,就怕吵闹打架,心里面不舒坦,其实就是怂惯了。 于是皖南会馆只有过年才开的大门打开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何寡妇跟楠楠,罪名也很好拿捏,一群人本来就是只怕见不到血,只怕抓不到人民的叛徒。 再加上王三姐儿作证,信誓旦旦的在那里指证,“就是她不知道检点,败坏风气,我不止一次见到她跟有妇之夫勾搭,晚上偶尔也能看到影子,对主席保证,这是破鞋,今天举报,就是请求上级能够对她进行教育。” 何寡妇跪在地上,头发散乱一地,早起来还没洗漱,就被拖出来了,鞋子还在脚后跟上没提上。 “三姐儿,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你空口说白话,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证据就在屋子里,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120.合谈 此为防盗章 “我不疼, 我知道你打我是为了我好,让我跟着我妈。” “哎哎, 不说了,一会有人了,这个你拿好了, 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你妈不会做, 里面有十块钱,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 自己饭都吃不起了,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跟着亲妈肯定好,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 一边自己背着人哭, “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 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 说话都不成样子, “爸,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姥姥,咱俩分开捡。” 匆匆说完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拐杖了,自己别在框子里,然后两只手弯下腰来就开始抢。 能在这里混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踩一脚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担心宋清如让人欺负了。 结果压根就没事,宋清如就跟鱼儿到了水里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缝钻,那身姿竟是从没有过的灵活。 她两辈子第一次捡菜叶子吃,但是这心情就跟捡钱一样,全是白来的,尤其是现在肚子里面叽里咕噜的叫,她吃得少,家里粮食确实不够吃,这几天都是欠一点吃饭,大家都这样,卯足了劲儿想着好好吃一顿。 所以,一时之间,颇为凶残,手跟乌鸡爪一样,来回几把就一手的菜。 这会身体也不说不好了,麻溜的厉害,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头,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弯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们早上都能吃饱了,剩下的我们中午烧汤喝。” 宋清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是高兴啊,宋家这一日三餐的构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干粮,晚上更惨,连菜都没有的粥,寡淡的杂粮粥罢了。 这还是多亏了那老太早上去捡一点菜,不然连点菜都没有的。 回家就一个理菜,一个收拾炉子,满满的一锅子菜粥,宋为民眼尖,看见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呛的,手快就这样。 “这手是怎么了?” “我去捡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吃饱了。” 宋为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没说,乐呵呵的,“你别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只是后来改造,私人买卖是不能够了,上面安排着去了切面店,钱不多,但是好歹是个营生,只是家里两个孩子要念书,田婶子便经常早晚的去找点伙计。 俩人没进屋子,只在门口小声地说话,听见是想要找个赚钱的营生,夏冬梅自己也实诚,“我乡下来的,只盼着几个孩子好,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就想着出来找个营生赚钱,能吃苦着呢,不嫌钱少,有个就成了。” 田婶子这一段时间冷眼看着,心底里觉得是个本分人,做事情应该也不是那样眼高手低的,她认识人多,也能打捞个营生。 等着见了田大叔,也提起来这个事情,“我看着人不错,对孩子们也好,找营生不怕钱少,也能吃苦,应该好找的,你多打听一下。” 家里面谁也不知道,只三天后,吃了早饭没一会儿就看见夏冬梅背着一个大包袱来了,那包袱是真的大,她背都佝偻了,宽比得上她三个。 宋清如赶紧开门,一进门就接到地上来,夏冬梅自己擦擦汗,笑着解释,“这是医院的床单被褥,我拿回来洗,一套一分钱呢。” 看着极为高兴的样子,一套一分钱,医院带回来的消毒液,一套就是枕套床单加上被套。 那老太打开来一看那医院名字,离着这里很远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背回来的,“你别一个人去背了,等着下次让清林跟你去。” 夏冬梅赶紧摆摆手,“这有什么,别耽误孩子,全是被褥又不沉,清林好好看书就行了。” 那老太也跟着一起洗,两个人一起做活,死活不让宋清如沾水,“水凉,你不要沾,到时候肚子疼。” 看着宋清如那双骨节鲜明,嫩白如玉的手,夏冬梅只觉得这不是应该洗衣服的手,她对着前面留下来的孩子,总是极大的宽容,极大的关照。 洗衣服的水,就跟王太太说的一样,哪里能要热水,烧水不要煤啊?煤不要钱啊? 都是冷水,里面是刺骨的凉,不然不够本钱的,这伙计本来就是要求高钱少,拿回去给医院,不干净的都要拿出来重新洗。 上面的污渍特别多,夏冬梅很用心,来回的揉搓,就这样,一上午两个人三分钱,给晾到外面去。 王太太回来了又要骂,觉得院子里面放医院的床单不吉利,白花花的一片,就是找事一样,夏冬梅怕院子里占空,都是自家门口拉起来的绳子。 王太太立着眼睛,修的精致的眉毛,眉尾些微的黄,是眉笔画出来的,穿着掐腰的袄子站在那里,盘着的头发纹丝不乱。 “不是我说,前个儿去捡菜叶子吃,今个儿就去拿这些脏东西回来,难道明天还要去跟死人要吃的,坟地里转悠一圈不成?真的是穷到家里了,什么都缺。” 话说的极为难听,极为缺德,宋清如愣了愣,屋子里面听着,什么叫跟死人要吃的? 屋子外面邻居就搭话了,“你这嘴巴干什么这样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没用着你家门前的地儿,干什么这么难听,都是邻居。” 宋清如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眼睛都气红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他们家要去跟死人要饭吃,去坟地里面转悠着吃祭祀贡品,心里面发狠,这王太太,简直是欺人太甚。 , “用的不是我家里的地,但是看着不顺眼,你说一个院子住着,怎么就挂着这么些东西,医院里面什么都有,也不怕有病菌回来,回头谁要是生病了,谁知道是怎么得的病呢?” 全是理由,有一种人,无理也要争三分,全世界说到最后都是为了自己转悠的,王太太嘚啵一张嘴,什么扯淡的理由都能找出来。 这张嘴,干的缺德事也不少了,屋子里面夏冬梅坐不住了,擦擦手就起来了,“我去看看,能不能给换个地方去。” “还能到哪里去,院子就这么大,我们在自己家门口晾起来的。” 那老太气的心口疼,你说糟心不糟心,有这样的邻居,隔几天就出来膈应你一下,你气的要死,人家照样吃喝,跟着一起出来。 “王太太,凡事讲个理,我们洗的干干净净拿出来晾,一没用你家门口,二来也没往你脸色糊,你在这里一口一个晦气,一口一个病毒,我倒是问问你,我们往你身上碰了?” “要我说,什么叫晦气,有个你这样的邻居才是晦气呢,平日里不是打骂孩子,就是说被人家里家常里短,就你家没个糟心事,就你家过得最如意是吧?” “闲来莫道他人非,王太太,你看我说的是不是这理?今个儿,我还就把这床单晾这里了,您小心点,别擦到我们家门口,给染了病毒。” 那老头自己说完,门就关上了,一般不计较这个,平时说话尖酸刻薄也忍忍,只是今天过分了,说的话真的是难听死了。 年纪大了动气,中午就没吃进饭去,心口堵得慌,吃了也难受,宋清如觑着那老太脸色,生怕憋出病来,老年人不能生气,不然容易心梗脑血栓,各种癌症然后还心口疼。 “姥姥,甭生气了,你跟她生气不值得,要是真生气了,我晚上悄悄地,趴在他们窗户底装鬼,吓死他们一家人。” 一边说一边还扒拉着头发,意思是自己真的长得很吓人,给那老太气笑了,心口一口气散了大半,“去吓唬她干什么,她亏心事干多了,来找的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 王太太天天在外面跑,干的是什么大家心里有数,现在特殊时期,小人得志,每天戴着红袖章,跟着街道上的积极分子,到处去作孽,威风的不得了。 眼看着这小小的皖南会馆要盛不下她这一尊大神了,什么都要管一管,看什么都要说几句,隐隐压着大家一头的架势。 不就是一个红袖章,就这么一胳膊肘子大的权力,还真的是让这王太太翻出来了浪花。 121.拆迁 此为防盗章  这下子连宋清林宋清婉都笑了, 都吃的好吃,家里面无事不吃肉,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诱惑力很大了,尤其是宋清林, 男孩子需求就更多,饭都吃不饱,更何况是肉。 夏冬梅自己没舍得吃, 自己只把粥喝了,碗底几块肉,真的是一口也没吃, 挨着宋清林坐着,看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她就喜欢男孩子, 被前夫家里逼得,这是留下来的病根,老觉得男孩子好, 看重宋清林跟救命稻草一样,看宋清林吃的香, 就给悄悄地夹到宋清林碗里去了。 宋清林自己眼睛一抬, 本来心里膈应, 觉得到底是个后妈, 亲妈陪着这么多年, 一时半会不是能消除的感情。 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 唏哩呼噜的喝了粥, “我吃饱了,去看书了。” 一顿饭,大家话少,看着是热闹,但是也是七零八落的,各人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都是为了好好在一起。 夏冬梅就在宋家这样子住下来了,没有什么冲突波澜,日子照常要过,只是真的是个勤快人,大概第一天刚来也睡得不踏实,听见隔间有动静,也赶紧起来了。 这样的人,眼睛里有活,闲不住的,转眼看着那老太跟宋清如出来了,自己也挎着一个篮子,在门口等着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清如看了看那小脚,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夏冬梅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脚累些,但是她大概是心里舒坦,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说的不会享福,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着就不行。 那老太自己倒是看的开了,办事也妥帖,“你在家里好了,我看你走过去就不行了,在家里生者炉子,给做饭就红了,这样子我们回来正好吃饭多省劲,孩子也赶着上学呢。” 一番话下来,说的极为妥帖,夏冬梅自己就进去了,小脚不能迈大步,走路也不能走几步,一辈子只能在家里转悠,在家里能做饭,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家里东西不熟悉,但她心思细,自己好好看看,就知道是在哪里,做饭就很上手了,想着孩子读书,男人也上班,要吃的饱肚子一点,早上不能光喝粥。 去看面缸子,里面只浅浅的一点,去拿出来戗面火烧来里面一共是八个,个个都很大,拿出来一个。 省着点吃就好了,那边王太太爬起来睁开眼就气不顺,吃早饭的时候,在那里一个劲的酸,“不是我说,那边宋家都穷疯了,见天的去捡菜叶子,打量谁家不知道呢,都是不能入口东西。” “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然找了个小脚太太,那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真的是笑死了。” 一桌子人吃饭,就听王太太在那里说,一个人说也笑的不行了,硬是有一种花枝乱颤的姿态,对着宋为民一家子一百个看不上,只要没钱,她就看宋家不顺眼。 王大姐是姐妹三个里面的老实人,二妹三妹都是一般的刻薄脾气,二妹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穷到家里了,还有一个病秧子,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饭都吃不起。” 三妹也要补一句,踩着自家大姐,“就这样的,我大姐当初还想着往人家身边凑呢,也不知道想什么。” 王大姐也是有脾气的,筷子一甩,冷着一张脸,“妈说也就算了,我是她闺女,你们说个什么劲儿,当妹妹的这么说姐姐,脸上很好看是不是,要不要脸了?” 连说带削的,一时之间大家脸上都没有了笑,王太太脸色更不好了,“难道你妹妹说的不对吗?要是不对,那你去找个好的,找个有本事的,别在家里吃闲饭。” 王大姐一边刷碗一边掉眼泪,气的,被自己亲妈亲姐妹气的,这家里就没人说话的地方,都想着攀高枝,都闲着找个有钱的,一个劲的踩着她。 她什么也不能说,家里妹妹没结婚,都是待价而沽的物品,王太太也不说一句不好,只有大姐离婚了,竟然成了家里的出气筒。 院子里一排水龙头,也不加一点热水,就冷水刷碗,小桂看着自己妈手通红,吧嗒吧嗒跑进去,拿着水壶出来,“妈,你加一点热水。” 这样的冷水里,不用一分钟手就麻木了,再穷的人家,也要烧点热水的。 只有王太太看见了,一个劲的骂,“都是烧钱的,炭火烧水不要钱啊,那么多去刷碗,合着不是用你的辛苦钱是吧。” 小桂权当听不见,拎着水壶放回去,拿起扫把来就打扫屋子,一会还要洗衣服,家里二姨三姨的衣服都要她来。 院子里人听见了,知道王太太刻薄脾气,只是亲闺女还这样,有听不下去的劝一句,“王太太这么大脾气干什么,你们家大姐苦命,回娘家了享福,多好的闺女啊,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啊。” 王大姐做闺女的时候,就很不错,大家也喜欢,背地里都说歹竹出好笋,三姐妹里面只老大不会狗眼看人低,其余人眼睛啊,都是朝天的。 那老太虎着脸,以前就说过这个事情,就想着要孩子好好读书,“我捡菜为什么,不就是让你们吃饱了有力气读书,你们跟着我去捡菜干什么?” “为民也别去,一个大男人,养家糊口的,跟着我们一群老婆子混干什么,好好上班才是真的。”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不作声了,宋为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有时候还要加班加点的,在税务上干就是这样,工资也就是饿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因为饿的,饿怕了,还不是一两次挨饿,不知道饿了多少次,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家里就来人了,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族里的长辈,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下面一个县里的,家族庞大,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你中年丧妻,我们看着也难受,家里面一大摊子,也没人操持,孩子们也还小,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你也没心思去管。再一个,长安米贵,这么多人要吃饭,你一个人赚几个钱啊,找个人来帮衬一下子多好。” “我们给你留意了几个人,都是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几个孩子,你放心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隔间的那老太一脸沉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心里是愿意的,再娶一个,毕竟家里没有女人不像样子,也不叫过日子,只要是个品性好的,没什么愿意不愿意。 总得过日子,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时候人家宋为民没有对不起她,现在一大摊子事情,再找一个无可厚非。 宋为民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答应了,给家里留了话,就跟着族叔去天津卫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时候那老太给带着干粮,一个劲的嘱咐宋为民,“你要是见到好的合适的,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这家里好呢。” 宋为民就这样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对着一对兄姐挤挤眼,“早上来了一个族叔,说是要给爸再找一个,爸去那边看一下。” 这不是孩子该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说,只给孩子吃饱了,“你们好好念书就行了,你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要是人来了,不许给人家看脸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过个好日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宋为民算是乡下混出来的,而且是公家饭,老家很多人都愿意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愿意的。 毕竟是大地方,家里还有房子,丧偶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以后难道还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欢年轻的,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齐了比什么都好使,这是那老太这几天最常说的,怕几个孩子跟后妈不对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个她心里也担心,女婿虽然说是给养老,可是要是人家进门来,没道理供养者你这个前亲家,人家有自己的娘家呢。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醒过来就坐在那里,宋清如一个屋子就听见了,今晚的月光皎洁,别样的好看。 透过窗帘缝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脸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弯弯的月,微微的晃动,宋清如黑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姥姥,你醒了吗?” 那老太自己吓了一跳,“醒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飘,“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个事。” 122.分房 此为防盗章 那老太也叹了口气, 女孩子大了就是这样, 喜欢照镜子, 但是每次看完了都不高兴, 哄着说漂亮都不相信了。 她是真的觉得孩子好看,就是病久了脱了相,要是长开了,绝对是最好看的。把镜子收起来,然后上了锁, 自己也去睡了。 宋清如整个内心都是崩溃的, 躺在黑暗里, 一个接一个的念头,怎么能丑成这样子,丑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可怕,就跟活见鬼了一样,皮肤白的跟粉末似的, 眼底下一片青黑, 眼窝子深陷,怎么看都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短命样。 可不是短命,这其实就是个去了的人的尸体,宋清如进来这么短时间, 还没温养过来呢。 她死死的拽着被子, 很是窘迫, 不能这么丑下去, 这么吓人真的是对不起大家了,很有自尊心了,一想起来刚才镜子里的模样,宋清如就开始做噩梦了。 自古以来,被自己的容貌吓得做恶梦的,也是少见了。 一个大院子里,别家都休息了,就只有西边的王老太太跟大闺女王春花在哪里嘀咕。 可是真的巧了,这边王家三朵金花,家里虽然没儿子,但是王老太太依然精神抖擞,是个大院里面的积极分子,这年头不好,不少人□□检举的。 这王老太太就闲着没事,每天袖子上一个红袖章,这家看看,那家看看,一时之间,这个时代造就的奇才威风的不行了。 这会儿跟自己大闺女一个屋子睡觉,忍不住就嘀咕,“你说当初让你别结婚,妈给你找个好的,你非得跑到乡下去,现在好了,活成这个样子怪谁呢,我脸都给你丢尽了。” 王老太太一生得意,最爱掐尖要强,养着三个女儿天仙一样,一般人看不上,就想着找那种有钱有势的,女儿又长得好教育的好,真的是不少人追求。 谁知道王大姐没开好头,当初要死要活跟一个穷工人好了,王老太太打死不同意,但是闺女自己跑了,谁能想到这才多久,直接离婚就回来了。 王大姐也不是当初的王大姐了,心灰意冷的,当妈的说话刀子一样,也只知道流眼泪,不会跟当初一样顶嘴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还以为你多大的本事,这么多年了,没见你往家里拿一分钱,欠你的啊。” “你看看你那德行,回来就是哭丧着脸,给谁看呢,离婚了就离婚,再找个就是了,还年轻怕什么。” 这王老太太就不是个安分人,女儿女婿离婚了,只有拍手鼓掌的,一点也不可惜,寻思着大女儿长得漂亮,好好操作一下不成问题。 王大姐本来是闭着眼睛流眼泪,听到后半句,要再找一个,脑袋里面就出现了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这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刚死了老婆的宋为民。 一想想,心里面一阵火热,也哭不出来了,她自己为什么离婚,还不是丈夫不体贴,喝醉了酒就打人,她也不嫌贫爱富,不然当初不去找个工人,就想找个体贴人罢了。 她这刚离婚回来几个月,大家都爱护她,看她每天愁眉苦脸的,也是可怜,有个什么新鲜东西,都给送一点。 那遇春身体好的时候,做饭的好手,什么东西一做,都是好吃的,还是家里面孩子多粮食少逼得,靠着一手好手艺养家。 同是女人,也可怜宋大姐,去挖点野菜什么的,做好了就端一碗过去,家里面孩子们从来不跑腿,那遇春要他们回家就要好好看书,跑腿的就是宋为民了。 一来二去的,只是觉得这人体贴,再加上看着宋为民下班了屋子里外的忙活,看着不是个甩手掌柜,就更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了,跟前夫不是一类人。 那遇春活着的时候没想法,这死了,想法就控制不住了,看了看王老太太,王大姐眼巴巴的提了个话头,“你看着,这一家怎么样啊?” 伸手一指,就是北边宋家那两间屋子。 “啊--” 王老太太一伸手,拧着宋大姐腰间一把细肉,就是没想到自己女儿有这个想法,“你就是贱皮子是不是,苦日子没过够,非得往火堆里钻,我养你干什么的。” “那宋家穷的都不行了,房子卖的只剩下那两间,家里面一个怎么也不死的病秧子,家里面都是张口吃饭的人,你不如去死了算了。” 恨得牙痒痒,王老太太气的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恨不得打死王大姐,没出息的东西。按照她的打算,就是二婚,也能给闺女找个好的,绝对不可能在穷窝子里过。 宋大姐身上应该是有逆骨的,不然不会嫁给了前夫,这会子也起来心思了,“怎么了,一个没老婆,一个没丈夫,凭什么不能在一起,犯法吗?还说人家穷,咱们连两间北屋都没有,只能一家子挤在这西偏房里。” 真的是一个好牙口,戳在王老太太的痛脚上,摸起来鸡毛掸子就开始打,“你给我顶嘴不是,你要是这么大主意,现在你就跟我滚出去,吃我的喝我的,能耐了啊,要不要脸了?” 一时之间几下子,王大姐也不说话了,呜呜的哭,自己命苦而已,她现在就只靠着娘家,离开娘家就真的喝西北风了。 真的是来这边没有吃过鱼,吃肉也是夏冬梅进门的那一次,她们家里吃饭都艰难,更何况是肉这么蛋白质含量丰富的食物。 就喜欢吃肉,每顿饭都喜欢吃一点,不吃就觉得不大好,跟没吃饭一样,来到这开始是身体不好,没心情吃,现在身体好了,那营养吸收的就很疯狂,经常觉得饿,毕竟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来,给你吃一个,刚出来热乎着呢。” 宋清如眼睛一亮,原来是蜜三刀,一块一块方方正正,背面划开三刀,上面撒了白芝麻,入手都还热乎呢,隐约看到里面蜜色流动,顶好的零嘴了。 “爸,你今天怎么买这个了。” 宋清如自己慢慢地在嘴边吃着,一块不小了,真的是蜜一样的幸福,眼睛都眯起来了,圆圆的杏眼一下子就跟个弯月一样,宋为民乐呵呵的。 “都拿去吃,给你大哥二姐一块,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今日是发薪日,手头略微宽裕,想着现在日子有奔头,三儿都好了,就想着给孩子买点零嘴,不多,但是孩子们高兴的跟什么一样。 宋为民自己只拿了一块,跟宋清婉掰开,俩人吃一块,“我们不爱吃甜,就你小孩子还喜欢吃,都给你吃。” 123.爆发 此为防盗章  巧了, 这会儿大雪后无人, 人人都在家里猫冬, 声音也极为空旷, 太红旗啪的一声关了窗户, 心想管他死活,大白天的出来吓人。 可怜宋清如一直低着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 瘦骨嶙峋的, 恰似一只青面獠牙鬼。 自己病的脱了形状, 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 一心一意的孝女。 那边太红旗关了窗户,躺在床上养养神, 心想他这个房间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 但凡是前面闽南会馆里一点风吹草动,声音就能爬到他这二楼来。 昨晚上也不知是谁去了,闹腾了一晚上,太红旗最怕该睡觉的时候闹腾, 心里面一股子燥, 这会儿关上窗户,竟然还能听见那念经一样的声音。 听不清楚字,就只是嗡嗡嗡, 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 桌子上摆着一盘子山楂, 捡起来一个最大的, 然后在手里面掂量了掂量,找一下手感。 那山楂红彤彤艳丽,个头大的跟核桃一样,连着一点点的果蒂,冬日里闲着没事的时候,嘴巴里面打发几个,极有滋味,很是落胃。 要是有心思的,待到晚上的时候,家里面闲着火,给炉子上面一层矮盖子盖起来,上面放几个山楂,细火慢慢的翻着,到山楂软了,一去皮,那滋味,只怕是梦里才有。 太红旗还真的不是自己吃,他推开窗户,看着那青面獠牙鬼一样的,心里面使坏,心想让你大半天出来吓人,还在那里蚊子哼哼,且吃个教训吧。 胳膊往后一拉,然后一伸,那山楂就出去了,这时候的人准头极好,都是皮弹弓练出来的,太红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有的是劲头,吧唧一下。 宋清如自己本来就是强撑着的,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一心一意缅怀亡母,毕竟两辈子才有一个妈。 情到深处,不由得潸然泪下,结果未成想到迎面一个暗器,直接就给脑门子上来了一下,正中眉心处,那力道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宋清如这细皮嫩肉的,立时就一个后仰,本来伸在窗户外的脑袋缩回去了。 宋清如一时间发懵了,脑门子生生的疼,自己两只手撑着床,顾不得稳住身体,哆哆嗦嗦的先去关窗户,看着窗户紧闭,才虚了一口气。 这人也是个怂包,太红旗看着宋清如小王八一样缩回去,嘴角就扯起来了,一脸的坏笑,心里还要骂一句小怂,挨打了就连四处看看也不曾,真是好欺负。 心里面美滋滋的,转身关上窗户竟然心安理得的继续睡了,一点儿内疚心理也没有,只想着要是那蚊子还出来,他见一次打一次。 这人,真的是坏透了,那边宋清如捂着小心脏都吓死了,这边他美滋滋的拉着被子睡大觉。 宋清如手心里攥着那个红山楂,身上的皮肤常年不见光,已经是粉末一样的白,薄皮子底下墨青的血管,她自我欣赏了一下,好似是一副山水墨画,不是留白就是青黑。 小心翼翼的拉开窗户上一条缝,寻思着看看谁打的她,初来乍到的,什么也摸不清楚,结果什么也没有,自己闷闷的躺在那里,精神不济又睡了过去。 要不就是怂,你说你当时挨了打,倒是立时就四处看一看,才能看到谁动的手,结果她非得过这么久才看一眼,人早就跑没了,也就是心里安慰一下自己了。 等着一家子回来,已经是擦黑了,冻得苦哈哈的,这时候踩一天的大雪,鞋子都湿透了,鞋帮子上都是泥水,脚上死人一样的冰。 家里就老三屋子里面有个炉子,最暖和不过了,宋为民就喊着孩子们进去暖一暖,“你们进去暖和一下,再热一下饭菜,我收拾一下就好了。” 这外面的东西都要收拾,桌椅板凳全是租赁的,要结账的也有不少,家里面捉襟见肘,又一场体面的丧事,宋为民拿着算盘在外面来回的拨动。 宋老大先进来,头一眼就是先去看老三,母亲没了,当大哥的到底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自觉关爱下面的妹妹们,只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你快来看看,这额头上是怎么了?” 紧跟在后面老二赶紧快一步,走进了一看,心里面也是一哆嗦,这眉心上面青黑一片,加上刚从坟场回来,第一想的就是祖宗想她妹妹了。 轻轻的去晃悠老三的肩膀,就怕是去见祖宗了,“三儿,醒醒啊。” 来回几次,宋清如悠悠的转醒,看着兄姐一脸关切,也只说自己不下心磕了,绝口不提被打的。 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白嫩嫩的手心里一个大山楂,“姐,你吃。” 宋二姐也松口气,妹妹好她就舒坦,刚才看着就跟个小僵尸一样,额头那一块显得很吓人了。 “唉,这是个好东西,我烤一烤吃。” 宋清林脸色舒缓,自己摊着脚在炉子旁边,已经麻木了,鞋袜里面湿透了。他闲着,就给来回翻着那山楂,宋二姐就去收拾锅子去了,剩饭菜热一热正好吃。 等着山楂烤好了,正好果子收拾好,宋清林自己叠着鞋子,走到床边上给宋清如,“你吃罢,这个开胃的。” 这是当哥的,一点芝麻大小的东西,都想着下面的妹妹们。 伴着一阵冷气,后面一个妇女,肩上一个包袱皮,胳膊肘那里挎着一个竹编的筐子,两头圆圆,中间一根挎手,最筐子上面盖着一块红布。 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后面挽着一个缵,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的,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小脚。 “回来了,赶紧喝一点热水,饭快好了,一会就吃。”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这天气冷的人不行,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怎么没有带回来,这妇女看着面相老,还是个小脚,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在门口进来,也不敢去隔间看,很是局促的样子,一身青布衣裳,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来,您歇着。” “没事没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124.糊涂账 此为防盗章  这外面的男人说话清清楚楚, 一听就不是好招惹的,还是王大姐的烂摊子。 她不是离婚了,自己倒是干干净净的走了, 但是还有个七八岁的闺女,留给前夫了。 那时候幸福啊, 觉得嫁给了爱情, 飞蛾扑火一样,但是过个几年, 就觉得丈夫没什么能耐, 年轻帅小伙子也变了,成了喝酒打老婆的人渣。 离婚的时候, 有一个闺女周小桂,当娘的看着可怜,想着带走, 但是当姥姥的王太太死活不让,养闺女也就算了,还带着拖油瓶,美得你。 但是人家亲爹也不要,这孩子干不了什么活, 还不是儿子,只吃饭谁愿意养着, 来回摧攘了几次。 这不今天又来了, 拉着周小桂, 手里面拿着一个细竹竿, 这是过年的时候放鞭炮,家家户户有个长竹竿,挑起来放鞭炮的。 周大福一脸胡子拉碴,就站在王家那两间屋子门前,“你给我出来,看看你闺女,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亲闺女都不要了。” 一个劲的叫嚷着,拉着的小姑娘就知道哭,哇哇的哭,到底是娘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哪里就能干坐着,屋子里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拉着王大姐坐下来,“别给我出去,你要是出去了,这事情没完。” 说了还不解气,掐着腰指着王大姐,“你就是眼瞎了,看看当初找了个什么玩意,就是下贱,那时候给你介绍多好的不要,就要这么一个下三滥。” 这不是第一次了,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自己手里面的竹竿就抽起来了,周大福这个畜生,对着自己闺女下手,“你给我大声哭,把你妈喊出来,喊不出来我就打死你,打到她出来。” 细竹竿抽上去,孩子腿肚子都打转,薄薄的棉裤都眼见的开裂了,宋清如自己趴在床尾上看,只觉得触目惊心。 孩子嗷嗷的哭,一下子跪在那里,嗓子里面磨了沙子一样,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妈--,妈啊,你出来看看,我是小桂啊,你让我到姥姥家里来吧,我洗衣服做饭,什么都行。我不要打死我了,你出来啊。” 男人喊可以当听不见,可是自己孩子喊,王大姐没一会就冲出来了,眼睛通红,一把夺过来竹竿扔到地上。 挥手就是一巴掌,“你王八蛋,这么打孩子,不就是不想养吗?你个王八蛋,虎毒不食子,我去你大爷的,你不得好死,一辈子绝户。” 周大福看了看孩子的脸,扯着嘴说了一句,“早这样不就行了,用得着费这个劲。” “你等着,我养大了小桂,不会认你的,她没你这个爸。” 王大姐咬着牙说出来,恨不得吃了周大福。 周大福自己很坦荡荡了,一脸的无所谓,“随你,你就当我死了。” 说完竟然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孩子就这么扔下来了,身边的人都要叹一口气。 那老太自己利索的洗衣服,对着宋清如忍不住唠叨几句,“这是个畜生,就因为离婚了不想要孩子,就不断的打孩子,给孩子打得浑身伤口还要逼着来这边,要不就自己当着面打孩子。” 宋清如知道世界上父母百态,但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多吃几口饭的事情,“没人管吗?” “管啊,怎么不管,但是人家说了自己的孩子,打打怎么了,谁家不打孩子啊?” 那老太说完了,拧干最后一件衣裳,端出去晾上了,一开始大家都劝,可是谁也管不了啊,不是自己家的事情。 王太太自己强忍着怒气,一下子把门关上,自己坐在椅子上,“你给我跪着。” 王大姐牵着孩子,一下子松了手,“妈,我错了,对不起您,但是您原谅我一回,以后都听您的,就养着小桂吧,你看看让那个混蛋要打死了啊。” 声泪俱下,周小桂也跟着跪在一边,挨了打的也不敢出声,只知道眼巴巴看着自己姥姥,她知道爸妈离婚前是姥姥,离婚后就不是姥姥了。 王太太自己看的无动于衷,只觉得烦心,一个女人二婚就不好嫁人了,再带着一个孩子,谁还要啊? 冷冷的看着王大姐,“你记好了,以后都听我的了。” 王大姐砰砰砰三个头,“谢谢妈。” 知道这是同意了,起来了带着小桂去上药了,一边上药一边哭,小桂自己笑了笑,觉得不疼。 每次打她了,她爸都要哭,然后让她来找她妈,说跟着她妈过好日子,有饭吃。 周大福那边,自己喝酒误了工,离婚了没多久工作也没了,家里这边兄弟多,闹腾着分家,他竟然被排挤了,什么也没有,又不是供应粮,自己都要养不活了。 也不知道一个好好的家庭,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刚结婚的时候很好的感情,蜜里调油一样。只是人不一样的年纪需求不一样了,周大福这人老实,不会争抢,厂里面干活不讨好,王大姐气不过,就为了这个拌嘴。 再加上家里妯娌多,是非也多,吵吵闹闹的,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周大福破罐子破摔,竟然染上了酒瘾,喝醉了酒只要王大姐一说,必定是夫妻双打。 宋清如自己不出屋子,只想着养好身体,帮着那老太零碎着干一点活,想着好了多去捡点菜叶子,她冷眼看着,家里是真的没饭吃。 第二天早早地那老太就起来了,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宋清如睡多了,觉浅,自己说话闷闷的,“姥姥,你慢点走,外面下大雪了。” 那老太答应了一声,挎着篮子就出去了,下雪好啊,去的人就少了。 宋清如自己也起来了,要起来锻炼,在屋子里面转,结果就听到声音了,她自己顺着窗户往外面看一眼。 一下子就认出来周大福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父亲,所以印象深刻。 自己病的脱了形状,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一心一意的孝女。 那边太红旗关了窗户,躺在床上养养神,心想他这个房间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但凡是前面闽南会馆里一点风吹草动,声音就能爬到他这二楼来。 昨晚上也不知是谁去了,闹腾了一晚上,太红旗最怕该睡觉的时候闹腾,心里面一股子燥,这会儿关上窗户,竟然还能听见那念经一样的声音。 听不清楚字,就只是嗡嗡嗡,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桌子上摆着一盘子山楂,捡起来一个最大的,然后在手里面掂量了掂量,找一下手感。 那山楂红彤彤艳丽,个头大的跟核桃一样,连着一点点的果蒂,冬日里闲着没事的时候,嘴巴里面打发几个,极有滋味,很是落胃。 要是有心思的,待到晚上的时候,家里面闲着火,给炉子上面一层矮盖子盖起来,上面放几个山楂,细火慢慢的翻着,到山楂软了,一去皮,那滋味,只怕是梦里才有。 太红旗还真的不是自己吃,他推开窗户,看着那青面獠牙鬼一样的,心里面使坏,心想让你大半天出来吓人,还在那里蚊子哼哼,且吃个教训吧。 胳膊往后一拉,然后一伸,那山楂就出去了,这时候的人准头极好,都是皮弹弓练出来的,太红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有的是劲头,吧唧一下。 宋清如自己本来就是强撑着的,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一心一意缅怀亡母,毕竟两辈子才有一个妈。 情到深处,不由得潸然泪下,结果未成想到迎面一个暗器,直接就给脑门子上来了一下,正中眉心处,那力道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宋清如这细皮嫩肉的,立时就一个后仰,本来伸在窗户外的脑袋缩回去了。 宋清如一时间发懵了,脑门子生生的疼,自己两只手撑着床,顾不得稳住身体,哆哆嗦嗦的先去关窗户,看着窗户紧闭,才虚了一口气。 这人也是个怂包,太红旗看着宋清如小王八一样缩回去,嘴角就扯起来了,一脸的坏笑,心里还要骂一句小怂,挨打了就连四处看看也不曾,真是好欺负。 心里面美滋滋的,转身关上窗户竟然心安理得的继续睡了,一点儿内疚心理也没有,只想着要是那蚊子还出来,他见一次打一次。 这人,真的是坏透了,那边宋清如捂着小心脏都吓死了,这边他美滋滋的拉着被子睡大觉。 宋清如手心里攥着那个红山楂,身上的皮肤常年不见光,已经是粉末一样的白,薄皮子底下墨青的血管,她自我欣赏了一下,好似是一副山水墨画,不是留白就是青黑。 小心翼翼的拉开窗户上一条缝,寻思着看看谁打的她,初来乍到的,什么也摸不清楚,结果什么也没有,自己闷闷的躺在那里,精神不济又睡了过去。 要不就是怂,你说你当时挨了打,倒是立时就四处看一看,才能看到谁动的手,结果她非得过这么久才看一眼,人早就跑没了,也就是心里安慰一下自己了。 等着一家子回来,已经是擦黑了,冻得苦哈哈的,这时候踩一天的大雪,鞋子都湿透了,鞋帮子上都是泥水,脚上死人一样的冰。 家里就老三屋子里面有个炉子,最暖和不过了,宋为民就喊着孩子们进去暖一暖,“你们进去暖和一下,再热一下饭菜,我收拾一下就好了。” 这外面的东西都要收拾,桌椅板凳全是租赁的,要结账的也有不少,家里面捉襟见肘,又一场体面的丧事,宋为民拿着算盘在外面来回的拨动。 宋老大先进来,头一眼就是先去看老三,母亲没了,当大哥的到底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自觉关爱下面的妹妹们,只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你快来看看,这额头上是怎么了?” 紧跟在后面老二赶紧快一步,走进了一看,心里面也是一哆嗦,这眉心上面青黑一片,加上刚从坟场回来,第一想的就是祖宗想她妹妹了。 轻轻的去晃悠老三的肩膀,就怕是去见祖宗了,“三儿,醒醒啊。” 来回几次,宋清如悠悠的转醒,看着兄姐一脸关切,也只说自己不下心磕了,绝口不提被打的。 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白嫩嫩的手心里一个大山楂,“姐,你吃。” 宋二姐也松口气,妹妹好她就舒坦,刚才看着就跟个小僵尸一样,额头那一块显得很吓人了。 “唉,这是个好东西,我烤一烤吃。” 宋清林脸色舒缓,自己摊着脚在炉子旁边,已经麻木了,鞋袜里面湿透了。他闲着,就给来回翻着那山楂,宋二姐就去收拾锅子去了,剩饭菜热一热正好吃。 等着山楂烤好了,正好果子收拾好,宋清林自己叠着鞋子,走到床边上给宋清如,“你吃罢,这个开胃的。” 这是当哥的,一点芝麻大小的东西,都想着下面的妹妹们。 江长源不是不想让太红旗跟着江田野,毕竟是亲父子,在一起也亲近。 但是江田野结婚了啊,儿媳妇家里也是高门大户的,一样军功赫赫,人家无缘无故当了后妈,肯定是不接受的,再加上江田野也很迅速了,已经有儿子了,比太红旗就小一岁。 太红旗回来的时候,江田野太太是黄佳妮,正好是怀着第二胎,当时就气的肚子疼,江长源也是有点大男子主义,拉着自己儿子说。 “这是你的亲儿子,看看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样,你老婆说是不要,那是因为不是她亲生的,可是这孩子是你亲生的,你得硬气一点说句话。” 江田野这薄情郎,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没有太红旗日子过得更好,“爸,您看现在这样子,佳妮马上就要生了,我前面对不起红旗妈妈,不能再对不起佳妮了,这孩子跟她没关系的。” 话是很有道理,前面跟太红旗妈妈那样子,已经是对不起太红旗妈妈了,可是人死了,没办法了,不能在对不起现在的老婆黄佳妮了,也算的上是一个男人了。 125.夜半时分 此为防盗章 “就这意思,你们好好念书就可以了, 看书时间都不够, 哪里能去做这个分散精力。” 那老太虎着脸, 以前就说过这个事情,就想着要孩子好好读书, “我捡菜为什么, 不就是让你们吃饱了有力气读书,你们跟着我去捡菜干什么?” “为民也别去, 一个大男人, 养家糊口的, 跟着我们一群老婆子混干什么,好好上班才是真的。”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不作声了, 宋为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 有时候还要加班加点的,在税务上干就是这样,工资也就是饿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 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 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因为饿的, 饿怕了, 还不是一两次挨饿, 不知道饿了多少次, 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家里就来人了,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族里的长辈,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下面一个县里的,家族庞大,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你中年丧妻,我们看着也难受,家里面一大摊子,也没人操持,孩子们也还小,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你也没心思去管。再一个,长安米贵,这么多人要吃饭,你一个人赚几个钱啊,找个人来帮衬一下子多好。” “我们给你留意了几个人,都是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几个孩子,你放心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隔间的那老太一脸沉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心里是愿意的,再娶一个,毕竟家里没有女人不像样子,也不叫过日子,只要是个品性好的,没什么愿意不愿意。 总得过日子,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时候人家宋为民没有对不起她,现在一大摊子事情,再找一个无可厚非。 宋为民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答应了,给家里留了话,就跟着族叔去天津卫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时候那老太给带着干粮,一个劲的嘱咐宋为民,“你要是见到好的合适的,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这家里好呢。” 宋为民就这样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对着一对兄姐挤挤眼,“早上来了一个族叔,说是要给爸再找一个,爸去那边看一下。” 这不是孩子该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说,只给孩子吃饱了,“你们好好念书就行了,你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要是人来了,不许给人家看脸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过个好日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宋为民算是乡下混出来的,而且是公家饭,老家很多人都愿意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愿意的。 毕竟是大地方,家里还有房子,丧偶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以后难道还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欢年轻的,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齐了比什么都好使,这是那老太这几天最常说的,怕几个孩子跟后妈不对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个她心里也担心,女婿虽然说是给养老,可是要是人家进门来,没道理供养者你这个前亲家,人家有自己的娘家呢。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醒过来就坐在那里,宋清如一个屋子就听见了,今晚的月光皎洁,别样的好看。 透过窗帘缝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脸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弯弯的月,微微的晃动,宋清如黑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姥姥,你醒了吗?” 那老太自己吓了一跳,“醒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飘,“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就是以后我给你养老,等着我好了,就出去工作了,到时候也能赚钱给你花,你就先照顾着我,等我再大大就好了,你是我姥姥。” “就是我后妈进来了,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不然我也不同意的,爸爸都没有说什么呢,你照顾我最多,我护着你。” 那边那老太靠在床板上,一窝子的眼泪止不住,真的是没想到小三说出来这样子的话。 生下来那么一点,就是她带大的,那时候那遇春坐月子,死活没奶水,都是那老太到处要羊奶,最后给孩子养着出了月子。 身体不好,晚上喝水吃饭,都是她伺候的,再一个孩子长大了,知道一些事情了,难免心情低落。 大家也都知道,病着的人喜欢耍脾气,无缘无故的很气人,但是那老太就没有生过气,一直乐呵呵的,气狠了也要伺候孩子。 这些宋清如都记得呢,一番话说出来,声音虽然小,但是很坚定,就是这么想的,也要准备这么干。 无论最后成不成,那老太现在听了,心里面就跟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样,舒坦的不行了,她老婆子一个,啥也不怕。 一夜好睡,第二天照样早起来去捡菜叶子,一老一少陪伴着也不算是寂寞,几个孩子里面,其实最疼的就是宋清如了,用的时间精力最多,比上面那一对兄姐上心的多。 昨晚听了那一番话,更觉得亲切,宋清如是老太太的心肝眼珠子了。 下午在那里看天色,又是一场大雪,看看那粮食缸子,浅浅的要见底了,这个月才到中旬,已经是没几天的粮食要吃了。一家人指望着宋为民那点工资,虽说是几个孩子都有供应,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点罢了,养不活的。 到底是谁养的谁亲近,当年他还不想养太红旗,可是这十多年了,感情上来了,说实话,就是大孙子江明日都得往后排。 “吃没吃饭就走了?” 冬嫂一边上菜,一边答应,“吃了点排骨就走了,没吃饭。” “留饭了没有,一会回来吃,见样的留点。” 冬嫂子自己直起身子来,笑着看了看江长源,“您甭说,都给留好了,回来保管饿不着。” 先问好了,江长源才吃饭,心里面把太红旗当成宝贝。 黄佳妮紧紧捏着筷子,面无表情,心想真的是偏心眼,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呢,倒是先去关心那野孩子,她觉得自己很大度,容忍的很久了。 先不说别的,就光是能看得见的,老爷子这里多少好东西,每个月的供应跟工资,下面的人来探望,太红旗是近水楼台,吃喝不愁,比她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要舒坦的多。 她跟江田野两个人拿工资,但是比不上老爷子一个,平时的稀罕东西也少,养着两个孩子,衣食住行都是要钱得。 江长源一看儿媳妇脸色就觉得糟心,真的不欠她的,你说大家都不养着这个孩子,最后他养着,不是没问黄佳妮要一分钱,没让黄佳妮给做过一次饭,摆个脸色给谁看呢。 只当做看不见,“明日你待会走的时候,记得带着两管子蜂蜜,跟你妹妹一人一瓶子。” 江明日很秀气的一个孩子,笑起来有点羞涩,平时也不说话,“爷爷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喝,喝这个通肠胃的。” 江长源脸色就缓和了,孩子好就好,“没事,爷爷这里还有,你拿去喝就好了。” 一边吃饭,有点难心,你说他在这里一家子吃饭,他大孙子太红旗还在外面晃悠,尤其是江田野这个当爸的,就跟死的一样,绝对不多问一句,生怕跟自己有关系。 吃了饭,江长源是要跟儿子谈一谈的,“现如今你二弟在南京,你妹妹在新疆,也就是你一直在这边了。” 家里三个孩子,都在不同的军区,回来都很困难的,江田野是发展的最好的,能混到中央来。 江田野摸不着头脑,寻思着老爷子难道是想一家子团聚了,但是不可能的,这回来太扎眼睛了,一家子最后出问题了,岂不是一窝端。 江长泽只好自己说明白,不然生闷气的还是自己,“你平时来,怎么就不关心一下红旗,就连话都不肯说一句呢,未免让孩子太寒心了。” 这个孩子不是江田野养的,也不是他陪着长大的,真的是没什么感情的,再加上小时候这孩子诸多不听话,真的是不如一个陌生人了。 江田野这才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他自己也很不耐烦,“我当初就说过了,就算这孩子留下来,跟我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现在以后,都跟我无关。” 听到这句话,说实话,江长泽心里面拔凉拔凉的,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寒心,现实比战场更可怕。 126.拆迁分房 此为防盗章  “三姐儿,你说话要讲良心, 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 你空口说白话, 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 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 “证据就在屋子里, 资本家做派, 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 一窝蜂的进了屋子, 这一进去, 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 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 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小声地劝着三姐儿, “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宋清婉,平日里见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现在都要给个笑脸,打个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吓到了,想着以前为了洗床单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晒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给看着别让人偷走了。 宋清如闲着没事,就从后窗户那里看着一帘子的白床单,隐隐约约老是觉得不好,但是私底下问过宋为民,宋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没什么好让人说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还暗戳戳的把粮食藏了起来,每次用的时候她捯饬很久才拿出来。 太红旗喜欢站在窗户口那里吹风,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白床单,日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床单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大白天怪吓人的。 他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盘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记起来了,老觉得自己窗户对着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闹鬼一样,他其实好奇心不大有,但是这次是真的纳闷了,就是想破了脑袋,太红旗大概也想不出来。 宋清如这性格其实蛮奇怪的,自己藏着一肚子的问题,每天都在烦恼,知道的多当然比别人看的远,其实跟同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只不过是病怏怏的,加上母亲刚去世,家里人倒是没多想,以前就阴阳怪气的,现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么不穿,是太小了还是怎么着啊?” 江长源打量着孙子,觉得过年又长高了,大概是太小了,买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头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红旗瞬间不想说话了,他那羊毛衫借给孙子了,孙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乐还是怎么着,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个寒碜样,太红旗直接送给孙子了。 孙子倒是回家洗了洗,照样皱巴巴的穿在身上,觉得不是一样暖和吗? “没有,天气都热了。” 江长源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北地里春天短,似乎是风停了的瞬间,眨眼间就是暖春了,来不及淅沥几滴雨水,又开始了蝉鸣。 爷俩相依为命,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也是别样的温馨,只是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叫声,又尖又细,紧接着是一阵嘈杂。 太红旗顿了顿筷子,觉得糟心,大晚上的不知道闹腾什么,把碗里的红烧肉巴拉着吃了。 倒是江长源叹了一口气,“现在形势越来越不好,你在外面也要注意点,这些人就跟没脑子一样,不知道猖狂什么,今天去整这个,明天去修理那一个,瞎忙活。” 话说的隐晦,太红旗却是听得明白,点点头,“您放心吧,我有什么好让人说嘴的,我可是朝鲜的。” 江长源虎着脸,“什么朝鲜的,你小子就知道气人。” 亲孙子不能认,只说是收养的,其中滋味,自己知道罢了。 那边宋清如刚坐在炉子边上,慢慢的烤火,一屋子人吃了饭都在小隔间里,暖和一会,等着一壶水烧开各自洗漱了才睡下。 清贫的家里,半饱的肚子,但是因着这些微的温暖,倒是格外的温馨,宋清如最喜欢的就是这会子,她大多数时候就是听着,听大家说话,什么都喜欢听,都觉得新鲜。 结果万万没想到,担心的一切还是发生了,看着水要开了,宋清如就起来想先去窗台上拿水杯,有点口渴了。 刚站起来,就看到院子里进来一群人,惨淡的夜光下面,只有胳膊上的红袖章,刺眼的厉害,后院不大,那架势竟然是直接冲着宋家来的。 这小怂,一时之间只能够嗓子眼里喊一句,伴随着一声踹门的声音,宋家也被拉入了泥潭。 宋为民赶紧走出去,“这么晚了这是干什么,我们家里没有什么东西的,一直是拥戴社会主义。” 话说的极为温和,就连臃肿的身体都有些弯曲,似乎站的矮一点,人家就能手段温和一点。 “嗬,还敢说,你是敌特,是国民党的军官,这么多年竟然没人发现。” 刹那间,宋为民脸色惨白,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马上就有人拿着绳子绑起来。 家里人都在呢,那老太只揽着宋清如,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没事,没事,你别怕,就算有事也跟你没关系的。” 宋清如心里面咯噔咯噔的,她直愣着眼睛看着前面,就跟一个闹剧一样,一时之间恍惚了,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代呢,这其实只是一个历史是不是? 她看着王三姐居高临下,插着腰指着宋为民,就跟以前的判官对着死刑犯一样,看见宋清林被人推开了,碰到了椅子,又看到宋清婉去跟王三姐扑打,最后被婶子死死的抱住,一起瘫在了地上。 举目四看,乱糟糟的,竟然是离魂一样,王三姐疾言厉色,指着那老太,“老太婆一个,竟然没看出来你是满族皇室的,活到这年纪,不知道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罪该万死。” 127.要回来 此为防盗章  宋清婉收拾了桌子,看着她还在那里看, 只当是她羡慕人家的自行车, “等我以后上班了,给你也买一个, 到时候你不用走路也能到处玩。” 这话说的大家都开心,哪怕是买不着,有志气也是好的, 宋清如自己一个劲点头,“姐, 等我有钱了, 我也给家里人都买一个。” 这下子就连夏冬梅都笑了,这家里三个孩子,唯独宋清如没上学,以后肯定也没找落,现在还说大话, 要是有钱了,那估计是找了个好对象了。 只有这可能, 宋清如弄了个大红脸。 不过,她虽然怂,但是见得场面多,心里面小九九多, 家里面属于有心眼的那一种。 老大是人好周正, 老二是明理泼辣, 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 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前途光明,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那时候她沾一点光,岂不是很好,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毕竟她没上过学,这叫文盲一个,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太红旗一出来,旁边一个好哥们,叫孙子的,就在那里嘎嘎笑,“出来玩多好,在家里又要看那老娘们脸色,我一天她来了,马上就喊你了。” 孙子也是大院里的,他爹虽然不如太红旗老爹出息,但是好歹是亲爹亲妈,平时对着黄佳妮,就是一口一个老娘们,十分看不惯。 太红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个老娘们计较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谁身上没二两骨头啊,太红旗被黄佳妮从小喊着没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里不是不要尊严的,心想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才行。 不仅仅要比黄佳妮出息,比她父亲丈夫儿子都要出息,而且还要快乐,你越是给我添堵,我越是要开心才好。 所以中午吃了两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娘们,对,就是老娘们,太红旗心里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孙子自己哈哈笑,旁边一起笑,这群孩子,一放假就是灾难,家里大人没时间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处野,到处天生地养。 “对,甭管她,咱们去钓鱼,去拿鱼竿,还有渔网子,我爸下面一个兵转业到地方,工具给我们免费用,晚上咱们就烤鱼吃,再在他那里煮一锅子鱼汤,美死了。” 孙子说的那个人,是以前的转业兵,给安排到河道管理处,对着老领导儿子当亲儿子一样,很热情了,这倒不是拍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战友来了,借工具也是一样的。 太红旗会享受,看他受了气还能吃两大碗排骨就知道了,想想烤鱼也是很有滋味,一群人跟打劫的一样就去了。 孙子今年跟太红旗一样大,人家俩人是一个大院里的,感情好的不行的铁瓷,孙子带着人去拿东西,拖拉着盆子铁罐子,渔网钓竿什么都全了。 “小心点,别给掉冰窟窿里去了。” 那人嘱咐一句,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看着这天色,是又要一场大雪,今年的雪水出奇的多,来年倒是好收成。 “咱们啊把冰块给凿开,这冰厚实着呢。” 太红旗指挥能力很强,人缘也好,大家基本上是听他的,小时候做游戏都是将军。 几个人拿着锥子在那里砸,有劲呢,一会就见水了,太红旗在那水坑四周看了一看,觉得大概塌不下去了。 扭头就去给放渔网了,几个人一连砸了好几个,要么放网子,要么放笼子,还放了俩鱼竿。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了,这帮人就跟山大王一样,日子畅快的不行,哪儿好玩的都会,上山下海的都来劲。 太红旗这一会热的不行了,体质好,自己棉袄一扒拉,里面就是一个羊毛衫,老棉袄一下来,气质更好了。 孙子眼馋的不行,也是到了爱俏的年纪,“你借我穿一天呗,明儿借我,后头我就还给你了。” 这羊毛衫少见,是羊绒毛的,灰色的鸡心领,针线细密又贴身,太红旗这是今天刚上身,过年的时候他爷爷给买的,过年穿新衣服嘛。 现在大家毛衣颜色是真的少见,要么是深红色的,要么是绿色的,都是自己家里当妈的织,基本上一个样,孙子一看就眼馋了。 太红旗自己看了看,没觉得多好看,但是暖和就是了,“行啊,给你穿,回家就给你。” 孙子美的不行了,有个喜欢的姑娘,一寒假不见了,他明儿要骑着自行车去她家窗户底下溜一圈,穿个羊毛衫多洋气啊。 等到了点儿,几个人去巴拉东西,还真的是有鱼呢,六条大鱼,还有巴掌大的小鱼,这个倒是不少,大家吃就吃小鱼,好熟又入味。 在河边冰碴子里就地收拾了,然后几个人就跑到屋子里烤鱼了,里面有炉子刚好暖和,半下午冻坏了。 是真的香啊,冬天的鱼,在下面肥的不行了,又傻又笨,肉质还好吃,炭火一烤就可以了。 孙子自己眼馋,半生不熟的就伸手去拿,几个人都等着呢,不肯吃亏一起抢,竟然一条小鱼,不熟就给抢没了,烫的爪子都红了。 孙子自己小刺都恶狠狠的嚼,“真好吃啊,这一冬天都没吃鱼了,贵的要死不说,吃起来就跟棉花一样。” 冬天里没鲜味,河鲜都少见了,等着从东北运过来的鱼,到这里就是死肉了,那里来的鲜美呢,孙子就算是家里条件好,可是鲜鱼肉也吃不上的。 太红旗自己也喜欢吃,一人拿着一条鱼吃,大家手掌心的鱼,就跟狗啃的一样,只他一个,吃起来都是要从尾巴开始吃,然后慢慢的往上,边上小刺就吃了,最后竟然是一个完整的鱼骨头,算得上是细致了。 他在外面快活,这家里氛围很一般了,江长源吃饭的时候一看太红旗不在,看自己儿子就不大顺眼。 宋清如心里面美滋滋的,觉得运气好,八成是个大美女,看父母都是好容貌,兄姐也是清秀,自己应当不会差的。 结果镜子拿来第一眼,宋清如捂着心肝,倒吸了一口冷气。真的是大晚上见鬼了,但是听着刚才那老太的话,觉得是不是看错眼了,角度不好。 又拿起镜子来转了转脖子,镜子也跟着脖子转悠,这下子是不背光,看的格外的清晰。宋清如不由得深深的闭上了眼睛,闷闷的把镜子给那老太,“姥姥,我睡了。” 那老太也叹了口气,女孩子大了就是这样,喜欢照镜子,但是每次看完了都不高兴,哄着说漂亮都不相信了。 她是真的觉得孩子好看,就是病久了脱了相,要是长开了,绝对是最好看的。把镜子收起来,然后上了锁,自己也去睡了。 宋清如整个内心都是崩溃的,躺在黑暗里,一个接一个的念头,怎么能丑成这样子,丑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可怕,就跟活见鬼了一样,皮肤白的跟粉末似的,眼底下一片青黑,眼窝子深陷,怎么看都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短命样。 可不是短命,这其实就是个去了的人的尸体,宋清如进来这么短时间,还没温养过来呢。 她死死的拽着被子,很是窘迫,不能这么丑下去,这么吓人真的是对不起大家了,很有自尊心了,一想起来刚才镜子里的模样,宋清如就开始做噩梦了。 自古以来,被自己的容貌吓得做恶梦的,也是少见了。 一个大院子里,别家都休息了,就只有西边的王老太太跟大闺女王春花在哪里嘀咕。 可是真的巧了,这边王家三朵金花,家里虽然没儿子,但是王老太太依然精神抖擞,是个大院里面的积极分子,这年头不好,不少人□□检举的。 这王老太太就闲着没事,每天袖子上一个红袖章,这家看看,那家看看,一时之间,这个时代造就的奇才威风的不行了。 这会儿跟自己大闺女一个屋子睡觉,忍不住就嘀咕,“你说当初让你别结婚,妈给你找个好的,你非得跑到乡下去,现在好了,活成这个样子怪谁呢,我脸都给你丢尽了。” 王老太太一生得意,最爱掐尖要强,养着三个女儿天仙一样,一般人看不上,就想着找那种有钱有势的,女儿又长得好教育的好,真的是不少人追求。 谁知道王大姐没开好头,当初要死要活跟一个穷工人好了,王老太太打死不同意,但是闺女自己跑了,谁能想到这才多久,直接离婚就回来了。 王大姐也不是当初的王大姐了,心灰意冷的,当妈的说话刀子一样,也只知道流眼泪,不会跟当初一样顶嘴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还以为你多大的本事,这么多年了,没见你往家里拿一分钱,欠你的啊。” “你看看你那德行,回来就是哭丧着脸,给谁看呢,离婚了就离婚,再找个就是了,还年轻怕什么。” 这王老太太就不是个安分人,女儿女婿离婚了,只有拍手鼓掌的,一点也不可惜,寻思着大女儿长得漂亮,好好操作一下不成问题。 王大姐本来是闭着眼睛流眼泪,听到后半句,要再找一个,脑袋里面就出现了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这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刚死了老婆的宋为民。 一想想,心里面一阵火热,也哭不出来了,她自己为什么离婚,还不是丈夫不体贴,喝醉了酒就打人,她也不嫌贫爱富,不然当初不去找个工人,就想找个体贴人罢了。 她这刚离婚回来几个月,大家都爱护她,看她每天愁眉苦脸的,也是可怜,有个什么新鲜东西,都给送一点。 128.碾压 此为防盗章  冬嫂一边上菜, 一边答应, “吃了点排骨就走了,没吃饭。” “留饭了没有,一会回来吃,见样的留点。” 冬嫂子自己直起身子来,笑着看了看江长源,“您甭说,都给留好了, 回来保管饿不着。” 先问好了,江长源才吃饭,心里面把太红旗当成宝贝。 黄佳妮紧紧捏着筷子, 面无表情, 心想真的是偏心眼, 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呢,倒是先去关心那野孩子, 她觉得自己很大度,容忍的很久了。 先不说别的, 就光是能看得见的,老爷子这里多少好东西,每个月的供应跟工资, 下面的人来探望, 太红旗是近水楼台, 吃喝不愁, 比她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要舒坦的多。 她跟江田野两个人拿工资, 但是比不上老爷子一个,平时的稀罕东西也少,养着两个孩子,衣食住行都是要钱得。 江长源一看儿媳妇脸色就觉得糟心,真的不欠她的,你说大家都不养着这个孩子,最后他养着,不是没问黄佳妮要一分钱,没让黄佳妮给做过一次饭,摆个脸色给谁看呢。 只当做看不见,“明日你待会走的时候,记得带着两管子蜂蜜,跟你妹妹一人一瓶子。” 江明日很秀气的一个孩子,笑起来有点羞涩,平时也不说话,“爷爷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喝,喝这个通肠胃的。” 江长源脸色就缓和了,孩子好就好,“没事,爷爷这里还有,你拿去喝就好了。” 一边吃饭,有点难心,你说他在这里一家子吃饭,他大孙子太红旗还在外面晃悠,尤其是江田野这个当爸的,就跟死的一样,绝对不多问一句,生怕跟自己有关系。 吃了饭,江长源是要跟儿子谈一谈的,“现如今你二弟在南京,你妹妹在新疆,也就是你一直在这边了。” 家里三个孩子,都在不同的军区,回来都很困难的,江田野是发展的最好的,能混到中央来。 江田野摸不着头脑,寻思着老爷子难道是想一家子团聚了,但是不可能的,这回来太扎眼睛了,一家子最后出问题了,岂不是一窝端。 江长泽只好自己说明白,不然生闷气的还是自己,“你平时来,怎么就不关心一下红旗,就连话都不肯说一句呢,未免让孩子太寒心了。” 这个孩子不是江田野养的,也不是他陪着长大的,真的是没什么感情的,再加上小时候这孩子诸多不听话,真的是不如一个陌生人了。 江田野这才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他自己也很不耐烦,“我当初就说过了,就算这孩子留下来,跟我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现在以后,都跟我无关。” 听到这句话,说实话,江长泽心里面拔凉拔凉的,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寒心,现实比战场更可怕。 “你走吧,你记住这句话就好,那红旗我当成自己的亲孙子来养的,那就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回去跟你媳妇也说一下,别没事就去找红旗的茬子,说实话,红旗妈也好,红旗也好,都不欠她的,别整天摆脸色了。” 绝情的话谁不会,人家太红旗真的是跟黄佳妮没有任何关系的,为什么黄佳妮每次都跟孩子过不去呢,不大不小的见面就是疙疙瘩瘩。 这几年还收敛了,应该说是太红旗长大了,收敛了情绪不去刺激她了。 这话江田野回家也没跟黄佳妮转达,没意思的,要是能想过来,不至于这么多年还发疯,他现在是往上爬的好时候,家里也没有事情要操心,一辈子一帆风顺。 太红旗就是他一辈子的污点,所以他一开始就考虑的很清楚,这个孩子不能认,现在也不能认,就当没有。 黄佳妮忍不住抱怨,看着女儿在那里巴拉从江长源那里带回来的东西,“你看看爸,把那个孩子当成宝贝一样,什么都不缺,养成了什么脾气,早晚要闯祸的。” 非典型的陷害方式,一般的碎嘴女人都这样,动不动就拿长大了闯祸,长大了就歪这样的预言来警告身边的人,希望大家给孩子一个教训罢了。 这话曾经说过不止一次,一点点小事在太红旗身上就跟罪过一样,太红旗又一次气狠了,冷笑着问她,“你是预言家吗?每次都预言,那你预言一下你自己吧。” 就这么一句话,黄佳妮借着由头又发了一次疯,简直惹不起了。 江田野皱了皱眉头,“你不要去去管他,以后也不用注意,当空气难道不好?” 说完就很糟心了,自己去办公室了,他们这是军属楼,分着房子住,全是军嫂或者是军官公寓,军官公寓是给单身军官的,到了职位就可以申请。 男人走了,只能对孩子抱怨,老大不愿意听这个,觉得太红旗是自己兄弟,就算是不来往也是血缘兄弟,只有江明月跟她妈一个样,和黄佳妮一个鼻孔出气。 “你看看你爸,什么人啊,当初这个孩子来的时候,都已经说不要回来,在朝鲜那边每个月给钱就好了,也不知道你爷爷什么毛病,非得把孩子接回来。” “现在好了,一养这么多年,竟然是个白眼狼一样,不认我也就算了,连你爸爸也不认,跟个畜生有什么区别。” “见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谁欠他的啊,话不多说一句,每天阴着脸不知道想什么,一看就是很有心计,不知道给你爷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什么好的都给他。”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为了江长源的那一点东西,江长源有一句话说得对,家里面三个孩子,就只有江田野在家里,所以基本上他的东西黄佳妮都觉得是自己家里的。 她有点眼皮子浅,不然家里饿不着冷不着的,不至于去惦记老公公的那一点东西,说白了不就是吃喝穿用的东西吗? 但是她自己就为了这些怄气,还不能不去,不去岂不是全给了太红旗,还嘱咐孩子们多去,“你们要经常去爷爷那边,喜欢什么就跟爷爷说,不然一点都没有你们的。” 这话说的偏颇,但是孩子记在心里了,江明日男孩子不去想这些,但是江明月性格竟然跟黄佳妮差不多,老看不惯太红旗,连带着对爷爷也没什么感觉。 辛辛苦苦拿来的药,绳子一下子就散了,一包包的掉在地上,纸团子开口,那老太看着,不过是几味寻常药。 心里也清楚,这世界上哪里来的救命的偏方,不过是抱着些微的心思,给大家一个安慰罢了。 伴随着这莹莹白雪,那拉氏终究走完这短暂的一生,且心头抱着无限的遗憾,恨不能再活几年,最少要看着老三能有个人样子。 孩子们一哭,大院里都知道,大概是人没了,能起来的就起来了,这样子的事情,邻里之间帮把手,是个情分。 东厢房的田嫂子,天下少有的朴实人,推了推身边的汉子,“快起来了,我怕是那边那太太去了。” 田大叔一个机灵,抬头往外面一看,那家灯火通明,窗户缝溜进来的冷气,不由得心里面叹气,这当家的太太走了,剩下的不过是苦了孩子。 “快穿衣服,去给收拾收拾,帮着照看一下孩子。” 田嫂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心里面难受,突然就抬头看了一眼丈夫,期期艾艾的,“你说,会不会是老三啊。” 宋家老三,那遇春死都放不下的小女儿,大家都没有见过,只知道养着一个生下来就不行的病秧子,为了能活平日里是不见人的。 老一辈讲究,孩子要是不好养活,那就不要人看见,一怕是见的人多了,被阎王爷记起来了,只怕是要勾了命去。再一个,要是真的养不活了,大家相处多了有了情分,以后只怕是要好一顿伤心。 索性这老三生下来身子就不大好,就一直养在隔间里,这么多年,竟然是没人见过,那家为了好养活,对外也只说是个男孩子,不说是女孩子。 当年那老太重金请了个喇嘛,只说是不要人见,当个男孩子养着就好了,最少要人知道。那老太奉为圣旨一样,愣是没给外人看一眼,满人就是信喇嘛。 所以,田嫂子竟然是没见过老三,只知道是个病秧子,并且眼看着要断气的那种,心里面到底是盼望着那遇春活着的。 田大叔眼睛一瞪,“赶紧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都是可怜。” 可不是可怜,无论是谁去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老三只怕是以后好日子到头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当妈的伺候着,这当妈的没了,以后谁有那心思整天伺候着啊,跟着去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遇春结婚了就没工作,家里就靠着丈夫养家,伺候着老三这么多年,用了全部的心思,就这样老三还是半死不活的。 这半死不活的老三,真的是吊着一口仙气,家里面顾不上她,外面忙的跟陀螺一样,只她屋子里面一方死寂。 宋清如迷迷糊糊的转醒,晃晃悠悠的看了一眼这屋顶,上面白色的墙面,绘着彩绘,几种昆虫福兽,描摹的金粉已然褪了不少。 除了眼珠子转悠,半个时辰竟是一动也不动,不是不想动,只是身体根本就是鬼压床一样的沉,宋清如心想,只怕这前身是个病秧子,但就只是这样,她心里面也是不停的阿弥陀福。 前世求神拜佛,才有现在重生的造化,不管是哪里,总归是活着,她已经是满心的欢喜。 那老太掀开帘子来看,心里面记挂着老三,外面好些人来帮忙了,她也算是歇口气,赶紧来看一眼。 给仔细阖上门,屋子里面暗沉沉的,能看见炉子底部红彤彤的火炭子,家里就是再拮据,也不曾在寒冬腊月给老三断了火。 走近了一看,竟看到老三明亮亮的眼睛睁着,里面一股子精神头,枯木逢春一样的劲儿。 129.献爱心 此为防盗章  “想我干啥,在这里好吃好喝的, 你一定吃饱了, 要是姥姥说你你就听着, 懂事点没人赶你走的。” 周小桂自己掉眼泪, “爸,我吃的饱饱的, 这个给你吃,我昨晚上吃不完的。” 半个白面馒头, 周大福一看, 眼泪哗哗的,“爸不吃这个,白面有啥好吃的,你吃了长个子,昨天打的疼不疼啊。” “我不疼, 我知道你打我是为了我好,让我跟着我妈。” “哎哎,不说了,一会有人了,这个你拿好了, 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 你妈不会做,里面有十块钱, 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 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 自己饭都吃不起了,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跟着亲妈肯定好,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一边自己背着人哭,“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说话都不成样子,“爸,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姥姥,咱俩分开捡。” 匆匆说完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拐杖了,自己别在框子里,然后两只手弯下腰来就开始抢。 能在这里混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踩一脚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担心宋清如让人欺负了。 结果压根就没事,宋清如就跟鱼儿到了水里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缝钻,那身姿竟是从没有过的灵活。 她两辈子第一次捡菜叶子吃,但是这心情就跟捡钱一样,全是白来的,尤其是现在肚子里面叽里咕噜的叫,她吃得少,家里粮食确实不够吃,这几天都是欠一点吃饭,大家都这样,卯足了劲儿想着好好吃一顿。 所以,一时之间,颇为凶残,手跟乌鸡爪一样,来回几把就一手的菜。 这会身体也不说不好了,麻溜的厉害,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头,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弯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们早上都能吃饱了,剩下的我们中午烧汤喝。” 宋清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是高兴啊,宋家这一日三餐的构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干粮,晚上更惨,连菜都没有的粥,寡淡的杂粮粥罢了。 这还是多亏了那老太早上去捡一点菜,不然连点菜都没有的。 回家就一个理菜,一个收拾炉子,满满的一锅子菜粥,宋为民眼尖,看见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呛的,手快就这样。 “这手是怎么了?” “我去捡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吃饱了。” 宋为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没说,乐呵呵的,“你别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王大姐一时之间想起来宋为民刚对着她笑,前尘往事全部勾起来了,也不管不顾,只放声痛哭。 这还是来劲了是吧,王太太鸡毛掸子都拿出来了,心想你不是给我较劲,我养着你难道是为了气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你不想过了就滚,人家要个小脚女人都不要你,你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贱皮子啊?” “你给我滚,不是缺男人缺疯了,现在你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在那里住下来算了,每顿饭混个水饱,饿的皮包着骨头,没事就跟京韵大鼓一样,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是吧?” 王太太这骂人啊,可真的是精粹了,一个脏字不带,但是一句句砸在脸上,生疼,跟唱大戏的一样,有喜欢热闹的,就喜欢凑在王太太边上听她骂人,还带着押韵的呢。 只是屋子浅,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听见,虽没有说出名字来,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为民。 瞬间大院儿都知道了,大院里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听见了,只觉得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狱一样,气的心口疼,本来身体不好,一生闷气脸色就差,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喘气。 你说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没人出去对着王太太骂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这样说宋家,只是夏冬梅新来的不好去招惹别家,那老太也干不出对骂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怂了,只知道生闷气。 这小怂包一个劲的气,在心里跑马,心想你这死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嘴巴坏,死了大概要下地狱,自己养了三个女儿待价而沽,打量谁不知道呢?就连宋清如这样子一年四季躺床上的都知道。 她这身体,好好的开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里面事情多,再加上气闷,脸色刹那就不好了,喘气都觉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床上去平复。 二姐儿放学回来,手里面拿着一颗奶糖,学校里长得漂亮,总有人献殷勤,宋清婉也是个心机女了,她自己来者不拒,给我我就拿着,答不答应自己说了算。 送上门来的,干嘛不要,剥了皮给宋清如,“这可是奶糖呢,我都没舍得吃。” 宋清如一听,恨不得吐出来大家一起分一分,现如今脸上有点肉了,多少还好看一点,不是那么吓人了,宋清婉自己伸手想着捏捏脸上多少肉,到底是没忍心下手。 “怎么了你这是,在床上干什么躺着,不是要吃饭了?” 宋清如声音闷闷的,答非所问,“二姐你以后不要要人家男同学的东西了,扔了也不要。” 给宋清婉气的,什么叫扔了也不要,就你清高,“干什么不要,我也没有问人家要,自己愿意给怎么了?看我拿着了就高兴,我不要人家还生气呢。” 宋清如心里想着,她二姐心是真大,真能想得开啊,干啥都行,一看就是人才。 宋清婉不管这些,自己去问那老太,“姥姥,三儿这是咋了,怎么又躺着了,不是好了吗?” 那老太一边干活,一边也没多想,顺口就说了早上的事情,也没多想啊,这年头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宋清婉这女孩子,在家里没说什么,但是手里活一放下来,自己拖着把椅子就出去了,往王太太门前一放,自己坐下来了。 不管人出不出来,嘴巴一张就是了,“王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欺负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是怎么了?说我们家三儿病秧子,碍着你什么事情了,吃你家饭了,用你们家药了?” “大家来评评理,我们家三儿生下来屋子门口都没有出来过,碍着王太太什么眼了,说话恨不得我门老三去了一样,才转好没几天,听了又不行了,收的一把骨头了,还得听你这刮骨刀一样的话。” “摸摸良心有没有,只怕是黑心肝,比杀人放火更厉害呢。再一个,我们家穷,我们家吃烂菜叶子,管你什么事儿,还是那句话,吃你家的了吗?不偷不抢,我们脸上照样有光彩,有一句说一句,从来不指桑骂槐背后捅刀子。” 130.政治家 此为防盗章  伴着一阵冷气, 后面一个妇女, 肩上一个包袱皮, 胳膊肘那里挎着一个竹编的筐子, 两头圆圆,中间一根挎手,最筐子上面盖着一块红布。 瘦瘦小小的一个人, 后面挽着一个缵, 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的, 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小脚。 “回来了, 赶紧喝一点热水, 饭快好了, 一会就吃。”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 这天气冷的人不行, 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怎么没有带回来,这妇女看着面相老, 还是个小脚, 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 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 在门口进来,也不敢去隔间看, 很是局促的样子, 一身青布衣裳, 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来,您歇着。” “没事没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里面夏冬梅坐立难安,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个子小,但是秋收冬藏这些,顶的上一个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说,“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里端着杯子喝水,“就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里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这是家里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里,“吃完了还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没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个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里,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说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子呢。” 大家也都习惯了,这嘴上不饶人,那人乐呵呵就走了,正好宋为民出来上班,看见王大姐抱着一盆子碗筷,只笑笑就走了。 王大姐回去又是一通哭,觉得自己当初提了,这会儿在宋家的就不是那小脚太太了,她嘴巴上不说,但是也瞧不起夏冬梅,小脚太太能干什么啊? 心里面又怨又恨,很是煎熬,怨王太太当初揽着她,又恨亲妈亲姐妹没有人情味,爱虚荣讲面子。 王太太只觉得晦气,“你哭什么哭,留在家里什么都给你哭没了,看你丧气的,我缺你吃了还是喝了,谁家离婚了的娘家还要,你还有脸哭呢?” 王大姐一时之间想起来宋为民刚对着她笑,前尘往事全部勾起来了,也不管不顾,只放声痛哭。 这还是来劲了是吧,王太太鸡毛掸子都拿出来了,心想你不是给我较劲,我养着你难道是为了气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你不想过了就滚,人家要个小脚女人都不要你,你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贱皮子啊?” “你给我滚,不是缺男人缺疯了,现在你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在那里住下来算了,每顿饭混个水饱,饿的皮包着骨头,没事就跟京韵大鼓一样,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是吧?” 王太太这骂人啊,可真的是精粹了,一个脏字不带,但是一句句砸在脸上,生疼,跟唱大戏的一样,有喜欢热闹的,就喜欢凑在王太太边上听她骂人,还带着押韵的呢。 只是屋子浅,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听见,虽没有说出名字来,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为民。 瞬间大院儿都知道了,大院里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听见了,只觉得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狱一样,气的心口疼,本来身体不好,一生闷气脸色就差,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喘气。 你说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没人出去对着王太太骂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这样说宋家,只是夏冬梅新来的不好去招惹别家,那老太也干不出对骂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怂了,只知道生闷气。 这小怂包一个劲的气,在心里跑马,心想你这死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嘴巴坏,死了大概要下地狱,自己养了三个女儿待价而沽,打量谁不知道呢?就连宋清如这样子一年四季躺床上的都知道。 她这身体,好好的开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里面事情多,再加上气闷,脸色刹那就不好了,喘气都觉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床上去平复。 二姐儿放学回来,手里面拿着一颗奶糖,学校里长得漂亮,总有人献殷勤,宋清婉也是个心机女了,她自己来者不拒,给我我就拿着,答不答应自己说了算。 送上门来的,干嘛不要,剥了皮给宋清如,“这可是奶糖呢,我都没舍得吃。” 宋清如一听,恨不得吐出来大家一起分一分,现如今脸上有点肉了,多少还好看一点,不是那么吓人了,宋清婉自己伸手想着捏捏脸上多少肉,到底是没忍心下手。 “怎么了你这是,在床上干什么躺着,不是要吃饭了?” 宋清如声音闷闷的,答非所问,“二姐你以后不要要人家男同学的东西了,扔了也不要。” 给宋清婉气的,什么叫扔了也不要,就你清高,“干什么不要,我也没有问人家要,自己愿意给怎么了?看我拿着了就高兴,我不要人家还生气呢。” 宋清如心里想着,她二姐心是真大,真能想得开啊,干啥都行,一看就是人才。 宋清婉不管这些,自己去问那老太,“姥姥,三儿这是咋了,怎么又躺着了,不是好了吗?” 那老太一边干活,一边也没多想,顺口就说了早上的事情,也没多想啊,这年头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宋清婉这女孩子,在家里没说什么,但是手里活一放下来,自己拖着把椅子就出去了,往王太太门前一放,自己坐下来了。 不管人出不出来,嘴巴一张就是了,“王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欺负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是怎么了?说我们家三儿病秧子,碍着你什么事情了,吃你家饭了,用你们家药了?” “大家来评评理,我们家三儿生下来屋子门口都没有出来过,碍着王太太什么眼了,说话恨不得我门老三去了一样,才转好没几天,听了又不行了,收的一把骨头了,还得听你这刮骨刀一样的话。” “摸摸良心有没有,只怕是黑心肝,比杀人放火更厉害呢。再一个,我们家穷,我们家吃烂菜叶子,管你什么事儿,还是那句话,吃你家的了吗?不偷不抢,我们脸上照样有光彩,有一句说一句,从来不指桑骂槐背后捅刀子。” “自己什么人难道不清楚,大家不说出来是邻居,说出来只怕你脸皮子都没有了,养着三个女儿打量着什么主意大家难道不清楚。我虽然小,但是也知道一个道理,凡事啊,。靠自己。” 宋清婉一句一句,跟蹦豆子一样,正好是午饭点,院子里面人来人往的,竟是看热闹的不少,也觉得解气,只是这宋二姐儿,让人刮目相看,以前只觉得是个清秀姑娘,现在只怕是个厉害角色了。 夏冬梅自己站在门口看,想去说什么,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女孩子,这样子骂街到底是不好,里面宋太太脸都不露。 那老太喊了一句,“二姐儿,回家吃饭了。” 给个台阶下,说也说过了,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谁知道宋清婉头也不回,“一会儿吃,我还没说完。” 宋清婉自己说着说着掉眼泪,她心气儿不是一般的高,这件事情生气也就罢了,只要是也觉得自己家里可怜,是真的穷,老三也是真的看着活不长,人家就专门说你的痛脚。 131.新年 此为防盗章 “留饭了没有, 一会回来吃, 见样的留点。” 冬嫂子自己直起身子来,笑着看了看江长源, “您甭说, 都给留好了,回来保管饿不着。” 先问好了,江长源才吃饭, 心里面把太红旗当成宝贝。 黄佳妮紧紧捏着筷子, 面无表情,心想真的是偏心眼, 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呢, 倒是先去关心那野孩子, 她觉得自己很大度, 容忍的很久了。 先不说别的, 就光是能看得见的,老爷子这里多少好东西, 每个月的供应跟工资,下面的人来探望,太红旗是近水楼台,吃喝不愁,比她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要舒坦的多。 她跟江田野两个人拿工资,但是比不上老爷子一个, 平时的稀罕东西也少, 养着两个孩子, 衣食住行都是要钱得。 江长源一看儿媳妇脸色就觉得糟心,真的不欠她的,你说大家都不养着这个孩子,最后他养着,不是没问黄佳妮要一分钱,没让黄佳妮给做过一次饭,摆个脸色给谁看呢。 只当做看不见,“明日你待会走的时候,记得带着两管子蜂蜜,跟你妹妹一人一瓶子。” 江明日很秀气的一个孩子,笑起来有点羞涩,平时也不说话,“爷爷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喝,喝这个通肠胃的。” 江长源脸色就缓和了,孩子好就好,“没事,爷爷这里还有,你拿去喝就好了。” 一边吃饭,有点难心,你说他在这里一家子吃饭,他大孙子太红旗还在外面晃悠,尤其是江田野这个当爸的,就跟死的一样,绝对不多问一句,生怕跟自己有关系。 吃了饭,江长源是要跟儿子谈一谈的,“现如今你二弟在南京,你妹妹在新疆,也就是你一直在这边了。” 家里三个孩子,都在不同的军区,回来都很困难的,江田野是发展的最好的,能混到中央来。 江田野摸不着头脑,寻思着老爷子难道是想一家子团聚了,但是不可能的,这回来太扎眼睛了,一家子最后出问题了,岂不是一窝端。 江长泽只好自己说明白,不然生闷气的还是自己,“你平时来,怎么就不关心一下红旗,就连话都不肯说一句呢,未免让孩子太寒心了。” 这个孩子不是江田野养的,也不是他陪着长大的,真的是没什么感情的,再加上小时候这孩子诸多不听话,真的是不如一个陌生人了。 江田野这才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他自己也很不耐烦,“我当初就说过了,就算这孩子留下来,跟我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现在以后,都跟我无关。” 听到这句话,说实话,江长泽心里面拔凉拔凉的,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寒心,现实比战场更可怕。 “你走吧,你记住这句话就好,那红旗我当成自己的亲孙子来养的,那就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回去跟你媳妇也说一下,别没事就去找红旗的茬子,说实话,红旗妈也好,红旗也好,都不欠她的,别整天摆脸色了。” 绝情的话谁不会,人家太红旗真的是跟黄佳妮没有任何关系的,为什么黄佳妮每次都跟孩子过不去呢,不大不小的见面就是疙疙瘩瘩。 这几年还收敛了,应该说是太红旗长大了,收敛了情绪不去刺激她了。 这话江田野回家也没跟黄佳妮转达,没意思的,要是能想过来,不至于这么多年还发疯,他现在是往上爬的好时候,家里也没有事情要操心,一辈子一帆风顺。 太红旗就是他一辈子的污点,所以他一开始就考虑的很清楚,这个孩子不能认,现在也不能认,就当没有。 黄佳妮忍不住抱怨,看着女儿在那里巴拉从江长源那里带回来的东西,“你看看爸,把那个孩子当成宝贝一样,什么都不缺,养成了什么脾气,早晚要闯祸的。” 非典型的陷害方式,一般的碎嘴女人都这样,动不动就拿长大了闯祸,长大了就歪这样的预言来警告身边的人,希望大家给孩子一个教训罢了。 这话曾经说过不止一次,一点点小事在太红旗身上就跟罪过一样,太红旗又一次气狠了,冷笑着问她,“你是预言家吗?每次都预言,那你预言一下你自己吧。” 就这么一句话,黄佳妮借着由头又发了一次疯,简直惹不起了。 江田野皱了皱眉头,“你不要去去管他,以后也不用注意,当空气难道不好?” 说完就很糟心了,自己去办公室了,他们这是军属楼,分着房子住,全是军嫂或者是军官公寓,军官公寓是给单身军官的,到了职位就可以申请。 男人走了,只能对孩子抱怨,老大不愿意听这个,觉得太红旗是自己兄弟,就算是不来往也是血缘兄弟,只有江明月跟她妈一个样,和黄佳妮一个鼻孔出气。 “你看看你爸,什么人啊,当初这个孩子来的时候,都已经说不要回来,在朝鲜那边每个月给钱就好了,也不知道你爷爷什么毛病,非得把孩子接回来。” “现在好了,一养这么多年,竟然是个白眼狼一样,不认我也就算了,连你爸爸也不认,跟个畜生有什么区别。” “见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谁欠他的啊,话不多说一句,每天阴着脸不知道想什么,一看就是很有心计,不知道给你爷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什么好的都给他。”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为了江长源的那一点东西,江长源有一句话说得对,家里面三个孩子,就只有江田野在家里,所以基本上他的东西黄佳妮都觉得是自己家里的。 她有点眼皮子浅,不然家里饿不着冷不着的,不至于去惦记老公公的那一点东西,说白了不就是吃喝穿用的东西吗? 但是她自己就为了这些怄气,还不能不去,不去岂不是全给了太红旗,还嘱咐孩子们多去,“你们要经常去爷爷那边,喜欢什么就跟爷爷说,不然一点都没有你们的。” 这话说的偏颇,但是孩子记在心里了,江明日男孩子不去想这些,但是江明月性格竟然跟黄佳妮差不多,老看不惯太红旗,连带着对爷爷也没什么感觉。 谁说不是呢,小脚女人,走不了路的,就是干活都得歇着,走路不稳当,上了年纪就得拄着拐杖佝偻着腰。 这要是富贵人家还可以,没事就歇着,可要是穷人家还要裹着小脚,那真是一个受罪,要不说封建迷信害人呢? 宋清如也担心,你说这夏冬梅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走了老远,她以前去山里,这时候有腊梅花,那种黄黄的一小朵一小朵的,寒冬腊月才有,她就寻思着这边山上大概也有。 只问了宋为民哪里有山,就拄着拐杖去了,那小花一朵一朵的,摘一上午也那么一点的样子。 再加上山上雪多,又冷又湿,那一大片竟然没人看见,谁也不惜的这时候上山,只她一个人在那里饿着肚子摘。 小脚不稳当,一个不注意就滑了,踩滑了就再起来了,拍拍身上的雪沫子,只大腿侧面粘上了泥,心疼的不得了,拍了一会还是脏。 自己挎着篮子回来,恰好遇见了王太太,夏冬梅是见人就笑,跟你打招呼的,就是对着王太太也这样。 “您出门啊。” 王太太白眼一翻,像是没看见一样,哼了一声就走了,现在对着宋家就是这个态度,其余人不理她,只有夏冬梅眼睛里还能看得见王太太了,孩子们见了,一概不打招呼。 转眼看见了夏冬梅裤子上湿了一大块泥,阴阳怪气的,顺了顺耳边靠近额头的几根头发,脖子高高的立着像是过年敬神的公鸡,“哟,这是哪儿去了,一腿子的泥。” 也不听回答,自己掩着嘴,极为快活的走了,讽刺了一句泥腿子,但是夏冬梅也听不明白,自来是不把人往坏处想,只觉得她寡妇一个不容易,自说自话。 “去哪儿了,才回来呢,赶紧吃饭,三儿,给你婶子热一热饭菜。” 那老太手上忙着,指使着宋清如去热菜粥,宋清如已经手脚麻利的放上锅子了,一开炉子有股子炭火为,熏得又咳嗽几声。 “咳咳,好嘞。” 夏冬梅自己放下篮子,上面总是盖着一个红布子,“没事,没事,你们吃了就是了,我不饿。” 这是半上午了,摸着黑起来,怎么就不饿呢,宋清如给盛上了,一大海碗,“婶子,热着吃了,不饿也吃了,不然身体撑不住。” 夏冬梅赶紧起来端着,一个劲的应着好,“哎哎,我自己来,自己来。” 低着头喝菜粥,里面都能立住筷子了,心里面热乎的不行,眼窝子都潮湿,以前的时候,但凡是晚了点,谁给她留口饭吃啊? 别说是留饭了,不挨骂就是好的了,看着这菜粥,唏哩呼噜喝了,只觉得现在的日子好,以前竟然是过得畜生日子,干得多吃的少,还要挨骂。 哪里是不饿,是想着省一点,吃了身上一股子热乎气,夏冬梅歇歇脚,就把篮子里面的花倒出来。 “这是什么啊,哪儿来的这么多?” 那老太看了个新鲜,大冬天的没有花,还是新鲜的。 夏冬梅笑了笑,“这是那边小山上的,我寻思着应该有,去了果真有,一大片呢。” “婶子,真的啊,那下午我们还去摘,这个可以吃的。” 宋清如积极性很高了,但凡是能填饱肚子的,一向是很热衷。 “下午不去,雪化了不能走,等着早上去,那时候好。” 夏冬梅说着,也觉得很好,能给大家找点吃的,一边拍了拍腿上的泥印子,干了一下子就下来了。 “一会儿,我给你们炒鸡蛋吃,这个吃了不咳嗽,好着呢。” 宋清如满口答应,很积极的在那里洗菜,她想着明天更早起来,全给撸回来,这才是家里第一个狠心人。 132.牡丹 此为防盗章  再加上王三姐儿作证, 信誓旦旦的在那里指证, “就是她不知道检点, 败坏风气,我不止一次见到她跟有妇之夫勾搭, 晚上偶尔也能看到影子,对主席保证, 这是破鞋, 今天举报,就是请求上级能够对她进行教育。” 何寡妇跪在地上,头发散乱一地,早起来还没洗漱,就被拖出来了, 鞋子还在脚后跟上没提上。 “三姐儿, 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 你空口说白话,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 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 “证据就在屋子里, 资本家做派, 现在还要大家同情, 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 一窝蜂的进了屋子, 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宋清婉,平日里见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现在都要给个笑脸,打个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吓到了,想着以前为了洗床单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晒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给看着别让人偷走了。 宋清如闲着没事,就从后窗户那里看着一帘子的白床单,隐隐约约老是觉得不好,但是私底下问过宋为民,宋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没什么好让人说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还暗戳戳的把粮食藏了起来,每次用的时候她捯饬很久才拿出来。 太红旗喜欢站在窗户口那里吹风,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白床单,日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床单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大白天怪吓人的。 他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盘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记起来了,老觉得自己窗户对着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闹鬼一样,他其实好奇心不大有,但是这次是真的纳闷了,就是想破了脑袋,太红旗大概也想不出来。 宋清如这性格其实蛮奇怪的,自己藏着一肚子的问题,每天都在烦恼,知道的多当然比别人看的远,其实跟同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只不过是病怏怏的,加上母亲刚去世,家里人倒是没多想,以前就阴阳怪气的,现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么不穿,是太小了还是怎么着啊?” 江长源打量着孙子,觉得过年又长高了,大概是太小了,买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头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红旗瞬间不想说话了,他那羊毛衫借给孙子了,孙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乐还是怎么着,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个寒碜样,太红旗直接送给孙子了。 孙子倒是回家洗了洗,照样皱巴巴的穿在身上,觉得不是一样暖和吗? “没有,天气都热了。” 江长源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北地里春天短,似乎是风停了的瞬间,眨眼间就是暖春了,来不及淅沥几滴雨水,又开始了蝉鸣。 爷俩相依为命,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也是别样的温馨,只是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叫声,又尖又细,紧接着是一阵嘈杂。 太红旗顿了顿筷子,觉得糟心,大晚上的不知道闹腾什么,把碗里的红烧肉巴拉着吃了。 倒是江长源叹了一口气,“现在形势越来越不好,你在外面也要注意点,这些人就跟没脑子一样,不知道猖狂什么,今天去整这个,明天去修理那一个,瞎忙活。” 话说的隐晦,太红旗却是听得明白,点点头,“您放心吧,我有什么好让人说嘴的,我可是朝鲜的。” 江长源虎着脸,“什么朝鲜的,你小子就知道气人。” 亲孙子不能认,只说是收养的,其中滋味,自己知道罢了。 那边宋清如刚坐在炉子边上,慢慢的烤火,一屋子人吃了饭都在小隔间里,暖和一会,等着一壶水烧开各自洗漱了才睡下。 清贫的家里,半饱的肚子,但是因着这些微的温暖,倒是格外的温馨,宋清如最喜欢的就是这会子,她大多数时候就是听着,听大家说话,什么都喜欢听,都觉得新鲜。 结果万万没想到,担心的一切还是发生了,看着水要开了,宋清如就起来想先去窗台上拿水杯,有点口渴了。 刚站起来,就看到院子里进来一群人,惨淡的夜光下面,只有胳膊上的红袖章,刺眼的厉害,后院不大,那架势竟然是直接冲着宋家来的。 这小怂,一时之间只能够嗓子眼里喊一句,伴随着一声踹门的声音,宋家也被拉入了泥潭。 宋为民赶紧走出去,“这么晚了这是干什么,我们家里没有什么东西的,一直是拥戴社会主义。” 话说的极为温和,就连臃肿的身体都有些弯曲,似乎站的矮一点,人家就能手段温和一点。 “嗬,还敢说,你是敌特,是国民党的军官,这么多年竟然没人发现。” 刹那间,宋为民脸色惨白,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马上就有人拿着绳子绑起来。 家里人都在呢,那老太只揽着宋清如,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没事,没事,你别怕,就算有事也跟你没关系的。” 宋清如心里面咯噔咯噔的,她直愣着眼睛看着前面,就跟一个闹剧一样,一时之间恍惚了,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代呢,这其实只是一个历史是不是? 她看着王三姐居高临下,插着腰指着宋为民,就跟以前的判官对着死刑犯一样,看见宋清林被人推开了,碰到了椅子,又看到宋清婉去跟王三姐扑打,最后被婶子死死的抱住,一起瘫在了地上。 举目四看,乱糟糟的,竟然是离魂一样,王三姐疾言厉色,指着那老太,“老太婆一个,竟然没看出来你是满族皇室的,活到这年纪,不知道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罪该万死。” 一切都乱了,邻居都没有敢过来的,这闽南会馆已经变天了,大门上传承百年的对联成了春风里渣滓,一吹就散了,换成了张贴的歪歪扭扭的劣质品。 “庙小神灵多,池浅王八多。” 这是王三姐说的,别看着会馆不大,但是里面的坏分子多了去了,宋家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王三姐现在已经神气的不行了,满院子里的人都要经过她的眼,生怕被她顶上了。 133.人都坏了 此为防盗章 航线一跑就是大半年,在家里休息几个月, 只是后来遇难死了, 一笔赔偿金拉倒, 自己带着闺女过日子。 早些年名声就很一般,丈夫在外面的时候就跟别人有点勾连,只是后来闺女大了,为了闺女着想也断了, 一心一意守着闺女。 都说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那寡妇又何苦为难寡妇呢?王太太跟何寡妇, 都是看不顺眼, 王太太家里三个闺女, 喝寡妇年轻点, 只一个闺女。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 “自己不要脸, 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丈夫死了,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 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 你见过还是怎么的, 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 平日里嘴上不饶人, 听见了插着腰, 横眉竖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说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说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没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过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里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说清楚了,我们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过,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说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个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说这个,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个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没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欢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这里啰嗦什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还没答应,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个,应了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头就来捧着我,我就是长得比你漂亮。” 院子浅,一喊后院儿都听见了,王太太出来一看,那还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开,都拼命一样,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气儿下不去。 好容易拉开了,王太太在家里骂闺女,“你谈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还怪谁呢?” 小桂一边做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心里就纳闷了,只以为姥姥对自己妈不是亲生的一样,没想到对三姨也是这样,别看她小,但是心里比谁都看的清楚,不然当初不跟她爸来这边。 这邻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辈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气,谁也不搭理谁,别扭着呢。 所以遇到邻居家里的事,凡事多看开点,吃点小亏也无事,图个安稳,要是过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别去多费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觉丢脸,学校里面呢也不去了,整日里跟着王太太去街道办,倒是有事情干,有点小权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里面憋着坏呢,有一天看见何寡妇跟一个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记在了心里,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妈,何寡妇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还记得是那些人吗?” “这谁还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该下地狱。” 王太太漫不经心的说,也没用脑子,何寡妇确实是私底下有勾连的,偷情这回事,你干了,无论是一回还是几回,总有风声走漏,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了,一个好家庭不容易,别轻易毁了。 享乐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觉得恶心愧疚吗?要是不觉得,那真的是私德有亏,下场好的少见。 同样是寡妇,王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因为她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没跟别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来做人。 三姐儿跟王太太如出一辙的眉峰在黑夜里跳起来,“谁说不是呢,就应该下地狱,一家子下贱人。” 王太太也没放心上,一会就睡了,三姐儿自己寻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来出门口,看见前男友在院子门口等着楠楠上学,手里拎着油条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见三姐儿就低着头不说话,很内秀的一个人,三姐儿是打算结婚的,毕竟现在高中,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啊?” 三姐儿错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一句,她就装作没听见,抬头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谁能想到一切的不幸来的这么突然,临近高中毕业的王三姐儿,就此登上了皖南会馆的舞台,随着跟楠楠的那一场手撕拉开了历史的序幕。 那老太也叹了口气,女孩子大了就是这样,喜欢照镜子,但是每次看完了都不高兴,哄着说漂亮都不相信了。 她是真的觉得孩子好看,就是病久了脱了相,要是长开了,绝对是最好看的。把镜子收起来,然后上了锁,自己也去睡了。 宋清如整个内心都是崩溃的,躺在黑暗里,一个接一个的念头,怎么能丑成这样子,丑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可怕,就跟活见鬼了一样,皮肤白的跟粉末似的,眼底下一片青黑,眼窝子深陷,怎么看都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短命样。 可不是短命,这其实就是个去了的人的尸体,宋清如进来这么短时间,还没温养过来呢。 她死死的拽着被子,很是窘迫,不能这么丑下去,这么吓人真的是对不起大家了,很有自尊心了,一想起来刚才镜子里的模样,宋清如就开始做噩梦了。 自古以来,被自己的容貌吓得做恶梦的,也是少见了。 一个大院子里,别家都休息了,就只有西边的王老太太跟大闺女王春花在哪里嘀咕。 可是真的巧了,这边王家三朵金花,家里虽然没儿子,但是王老太太依然精神抖擞,是个大院里面的积极分子,这年头不好,不少人□□检举的。 这王老太太就闲着没事,每天袖子上一个红袖章,这家看看,那家看看,一时之间,这个时代造就的奇才威风的不行了。 这会儿跟自己大闺女一个屋子睡觉,忍不住就嘀咕,“你说当初让你别结婚,妈给你找个好的,你非得跑到乡下去,现在好了,活成这个样子怪谁呢,我脸都给你丢尽了。” 王老太太一生得意,最爱掐尖要强,养着三个女儿天仙一样,一般人看不上,就想着找那种有钱有势的,女儿又长得好教育的好,真的是不少人追求。 谁知道王大姐没开好头,当初要死要活跟一个穷工人好了,王老太太打死不同意,但是闺女自己跑了,谁能想到这才多久,直接离婚就回来了。 王大姐也不是当初的王大姐了,心灰意冷的,当妈的说话刀子一样,也只知道流眼泪,不会跟当初一样顶嘴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还以为你多大的本事,这么多年了,没见你往家里拿一分钱,欠你的啊。” “你看看你那德行,回来就是哭丧着脸,给谁看呢,离婚了就离婚,再找个就是了,还年轻怕什么。” 这王老太太就不是个安分人,女儿女婿离婚了,只有拍手鼓掌的,一点也不可惜,寻思着大女儿长得漂亮,好好操作一下不成问题。 王大姐本来是闭着眼睛流眼泪,听到后半句,要再找一个,脑袋里面就出现了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这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刚死了老婆的宋为民。 一想想,心里面一阵火热,也哭不出来了,她自己为什么离婚,还不是丈夫不体贴,喝醉了酒就打人,她也不嫌贫爱富,不然当初不去找个工人,就想找个体贴人罢了。 她这刚离婚回来几个月,大家都爱护她,看她每天愁眉苦脸的,也是可怜,有个什么新鲜东西,都给送一点。 那遇春身体好的时候,做饭的好手,什么东西一做,都是好吃的,还是家里面孩子多粮食少逼得,靠着一手好手艺养家。 同是女人,也可怜宋大姐,去挖点野菜什么的,做好了就端一碗过去,家里面孩子们从来不跑腿,那遇春要他们回家就要好好看书,跑腿的就是宋为民了。 一来二去的,只是觉得这人体贴,再加上看着宋为民下班了屋子里外的忙活,看着不是个甩手掌柜,就更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了,跟前夫不是一类人。 那遇春活着的时候没想法,这死了,想法就控制不住了,看了看王老太太,王大姐眼巴巴的提了个话头,“你看着,这一家怎么样啊?” 伸手一指,就是北边宋家那两间屋子。 “啊--” 王老太太一伸手,拧着宋大姐腰间一把细肉,就是没想到自己女儿有这个想法,“你就是贱皮子是不是,苦日子没过够,非得往火堆里钻,我养你干什么的。” 134.好儿子 此为防盗章  一边做活, 一边叹气,也不知道女婿什么时候回来。 正想着呢, 外面就有人说话,快到了门口,她从隔间出来,只看着宋为民走在前面,开门的时候, 一个雪花子飘进来,打着旋儿一到地上就化了。 伴着一阵冷气,后面一个妇女,肩上一个包袱皮, 胳膊肘那里挎着一个竹编的筐子, 两头圆圆, 中间一根挎手,最筐子上面盖着一块红布。 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后面挽着一个缵, 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的, 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小脚。 “回来了,赶紧喝一点热水, 饭快好了, 一会就吃。”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这天气冷的人不行, 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 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 怎么没有带回来,这妇女看着面相老,还是个小脚,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在门口进来,也不敢去隔间看,很是局促的样子,一身青布衣裳,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来,您歇着。” “没事没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里面夏冬梅坐立难安,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个子小,但是秋收冬藏这些,顶的上一个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说,“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里端着杯子喝水,“就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里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这是家里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里,“吃完了还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没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个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里,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说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子呢。” 这次倒是羡慕人家自行车了,因为看见车把手上面挂着的鱼,这几个人小鱼都吃完了,大鱼每人分了分,一人一条,就拴着一根草绳子挂在车把手上,家里人也尝一尝。 太红旗一点也没看见宋清如,倒是宋清如能清楚的看见那鱼唇甚至能呼吸,伴随着一股子烤鱼的味道,她的口水有点分泌过快了。 真的是来这边没有吃过鱼,吃肉也是夏冬梅进门的那一次,她们家里吃饭都艰难,更何况是肉这么蛋白质含量丰富的食物。 就喜欢吃肉,每顿饭都喜欢吃一点,不吃就觉得不大好,跟没吃饭一样,来到这开始是身体不好,没心情吃,现在身体好了,那营养吸收的就很疯狂,经常觉得饿,毕竟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135.戳穿 此为防盗章  到了这会,却是有精神了, 侧着脸看了看外面银装素裹, 白莹莹的六瓣雪花儿照应的屋子里面朦胧的亮堂,她眼巴巴的看了一会, 只觉得这大雪只怕是不吉利了。 “妈妈, 累了你了, 跟了我一辈子,却不想我先你一步了,帮我把孩子们都喊过来吧。” 话音刚落, 自己已经是泣不成声, 满脸的明亮,全是泪珠子趟过的苦。 这么正当年的一个妇人,却是得了病的人,自从一个月以前倒下来,就站不起来了, 越来越重的病情,流水般的钱出去了, 竟然没什么效果,都说是要命的病, 家里好好养着罢了。 天意弄人, 这个年纪,最放心不下的, 不过是家里面的孩子罢了, 她抬起头, 隐约看见里间床上,大红的绸缎被面,金丝红线的龙凤双喜,稳稳当当的盖在那里,微微的鼓起,不由的心里面大恸。 这是新婚时候的被面,一直舍不得用,前面俩孩子都舍不得用,可是老三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大一点了,她就拿出来给老三用了,这样寓意极好的东西,她是盼着老三身子康健呢。 她这是临终前,想着嘱托孩子们一番。托了那老太去喊一下孩子们,一会两个孩子就站在跟前了。 一个是大儿子,娘的心头肉。排行第二的是大女儿了,这也是娘的小棉袄。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摸摸这个,再去摸摸那个,千般的舍不得,那老太在边上看着,一个劲的撑着,说着安慰的话,其实心里也知道,大概就是今晚了。 “女婿还没回来,听说一个偏方,今下午就去了,那地方远一点,只怕是半夜里才回来。你且撑住了,到时候一定是药到病除。” 那遇春嘴角一闪的笑,对丈夫没什么不满意的,少年夫妻,这些年不说是恩恩爱爱,但是也是相伴相守。 “我怕是不行了,你们父亲我不担心,我活着对的起他,死了也不叨扰他。” 话到这里,略一停顿,眼眶里又是莹莹的泪,断珠一样的滚下来,阎王爷只怕是个狠心人,世间多少悲伤事。 那遇春先去看老大,“你是长子,当哥哥的,下面两个妹子,要有当哥哥的样子,以后莫让人欺负了两个妹妹去。” 又去看老二,老二已经是强忍着哭声了,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青砖上面已经是一窝子小水潭。 “你是女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出嫁,是我的罪孽。你要跟你哥哥相互扶持,便是再多的苦,也要记着亲兄妹。照顾好自己,到了年纪找个喜欢的人结婚。” 两个孩子不敢开口,一开口便是嚎啕大哭,怕把母亲那即将要走的魂魄惊走了。 两个孩子跪下来,那逢春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里间,那里躺着的是老三,药罐子一样的老三,现在还不省人事。 “老三只怕是不行了,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当兄姐的,多看顾她吧,要是日子熬不下去了,便送着她走了吧,我在那边等着,总不至于让她孤单。” 她的老三啊,最疼的就是老三,生下来就是养不活的,现如今这么大了,当妈的要是不在了,谁能舍得那么多的药钱,谁有那么多耐心嘘寒问暖,谁又能给她一口热饭吃,一碗热汤药啊? 真的是,恨不能带着老三一起去了算了,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样的苦,她的老三只怕是要磋磨死。 但是到底是娘的心,不忍心啊,终究是有一丝儿的希望,万一以后,老三好了呢,身子康健了呢? 老大老二已经是跪下来了,一边一个拉着母亲的手,“妈,你会好起来的,爸去拿药了,那偏方吃了就好的,撑住了就好了。家里面您别担心,我跟大妹好着呢,便是小妹,我们也能照顾的好了。” 那遇春说了这一通话,已经是不行了,脸色纸片一样的开始掉色,眼巴巴的看着里间,她想去看一眼老三的,但是起不来了,家里面老弱病残的,扶她起来都没力气,也只能看着那金丝红线的绸缎被面。 那老太坐在床尾,斜对着那遇春,这孩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脊梁骨了。 “你莫担心,我老婆子一把骨头也有几两沉,只管给你看好了三个孩子,不成人我不咽气的。便是女婿要找个后娘,我也是赖着不走的,我有手有脚,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后妇进门了,也不能赶着我走。” 点了点头,那遇春听着前门院子里隐约有狗叫,那老太一下子站起来,急着往外走,“怕是女婿回来了,一定带了药,我去迎他。” 门开了又关,有一条缝隙,自行车的铰链声已经近了,只是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刻,她撑着抬起了上半身,拼了命的去再去看一眼里间,到死竟是闭不上眼了。 老大老二只盼着父亲推门而入,待着转头一看,那遇春已经是没了气息,到底是没赶上。 俩孩子立时恸哭,嚎啕的嗓子眼里面浸了血一样的痛,椎心泣血啊。一时间门外的人男人听见了,竟然踉跄了一步,膝盖磕到了门槛上,门恰好开了一半,看见里面躺着的人。 再加上王三姐儿作证,信誓旦旦的在那里指证,“就是她不知道检点,败坏风气,我不止一次见到她跟有妇之夫勾搭,晚上偶尔也能看到影子,对主席保证,这是破鞋,今天举报,就是请求上级能够对她进行教育。” 何寡妇跪在地上,头发散乱一地,早起来还没洗漱,就被拖出来了,鞋子还在脚后跟上没提上。 “三姐儿,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你空口说白话,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证据就在屋子里,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136.难兄难弟 此为防盗章  宋清如这身体根本不行, 只哭了几声, 已经喘不动气了,那老太想着拉她起来,地上多冷啊, 宋清如也想起来,但是竟是烂泥一样的起不来。 外面宋为民刚好进来, 人到中年, 又是丧妻,一夜之间胡子邋遢, 憔悴的不像样子。 到底是男人力气大,“三儿,好好跟你妈说几句, 你妈才放心。” 一个大男人,现在才来得及看看老妻,死了的人一身轻松, 活着的人还有无限烦忧, 身后事都得一样一样来。 宋清如指了指那遇春的眼,“爸, 让妈放心的走。” 人不能合眼, 这是还有挂心事, 只要活着的人,给宽慰几句, 愿望了了, 自然而然就走的干脆利索了。 宋为民想去给那遇春合眼, 竟然没合上。宋为民嘴唇有些颤抖,心疼老妻到死不能闭眼,“你放心走吧,家里事别操心了,去那边好好等着,等孩子长大了,我也老了,到时候去找你就是。” 再去合眼,竟是还半睁着,宋清如一阵长声抽泣,死死的捂着嘴,两辈子,竟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人生第一大悲痛事。 无非是活着的人要继续痛苦,死了的人魂魄还要盘旋,一声无可奈何,罢了。 宋为民眼睛通红,几分萧瑟,几分悲凉,听着宋清如一声长泣,嗓子眼里面磋磨出血来,“好好走吧,老三以后我好好对待,有我一口吃的,不叫老三挨饿受冷。” 就这样,那遇春彻底闭眼了,浮萍半生,伶仃而去。 宋清如打量着的宋为民,一个极为清正的中年男人,一言一行都是妥帖,看着是很有担当的一个男人。 只是此时,不由得颓然,上身一件黑格子西装服,不是很有形状,只怕是那遇春裁剪出来的,穿在身上只觉得服帖,下面黑色的裤子,略微臃肿的样子,但是人自有一股子温和,是个好人,宋清如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三儿,你也莫要看了,外面冷了不好,你妈心疼你,去屋子里面好好睡一觉,没事。” 一番话极为温和,抬手想着摸一摸宋清如的头,却只看见自家小女儿簌簌的身子,万分疼惜,又是老妻临终心心念念的孩子,到底是疼惜的。 叹了口气,抱着老三就给送到里间去了,又给掖好了被子,再去看炉子,眼看这没火了,怕闺女冻着了,又去外面拿了小木棒子先去引火,然后再去夹了煤球进来。 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外面已经有人喊了,宋为民赶紧应了一声,匆匆的走,走了几步,刚挑起来帘子,又想起来三儿才转醒,只怕是饿了,要吃东西的。 “先不要睡,去给你炒个鸡蛋吃。” 转身出去了,一会就拿着两个鸡蛋进来,也没什么油烟味,淅淅沥沥一点油,跟没有一样。鸡蛋一磕,沿着锅圈一撒,便是满鼻子的香气了。 又给盛出来放到小碗里,他也是心疼孩子的人,家里面的活都能上手,从来没说是撂挑子不干,下班回来就是个大爷一样的作态,就按着以往老三的食量来的,两个鸡蛋算是足足够了。 宋清如捧着碗,温温的烫着指尖,看着宋为民出去了,一窝心子的暖,她只吃了两口,就撑不住了,想着睡过去了,抬手想着把鸡蛋放到床头柜上,竟是不能,只能枕头边上一放。 转眼就没有精神了,小炉子扑腾扑腾的火,上面温着一个紫铜水壶,黄灿灿的亮,这是刚过来年节,药水儿擦过的。 等着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哭声一片了,那遇春算是寿限短,昨晚上去了,今个儿就得入土去了,不能在家里多待着,不吉利。 乱槽槽的忙,这是要整理好人,要去郊外了,那老太当妈的定然不去,但是她跟宋为民说了,“我们虽然是母女,但是也是故人托付给我的,也是主仆,我得看着她下葬才行。” 到底是跟着去了,走之前也没人来喊宋清如,她这样子的身体,这样子的数九寒天,一出门没等着出城,只怕就跟着那遇春一起去了,家里人也没作声。 前面宋清林打头,捧着一个盆子,这是要摔盆的孝子,边上跟着礼仪先生,走到哪儿开始哭,哪儿摔盆子,哪儿噤声,全是他的指挥。 人走了,家里面也安静了,宋清如迷迷瞪瞪的,这会儿是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了了,这样的身体,只怕是等死的兆头,还要拖累着家里人。 好容易打起精神来,捏了捏自己浑身的每一寸骨头,摸不着肉的都是,都觉得不疼,仔细感受每一个器官,也没有毛病。 心里面就纳了闷了。这到底是什么病,打量着这家里,一片曾经富贵过的样子,金粉掉了也没有描补,只怕是倾然欲推,败落之相。 不过这年头,都穷,这家里养着孩子老人,还带着一个病秧子,勉力维持到现在,再厚的家底只怕是也没了。 宋清如自己熟谙各种佛经,自己不能送母亲一程,心里也不好受,支棱着身子爬起来,硬生生给开了半扇小窗户,胳膊防到窗台上支着,诵起来佛经。 她嘴巴里面不停,声音也不大,只是想着那遇春死不瞑目的双眼,把自己会的都给诵一遍,伴着亡灵上路,加持一下也是极好的。 太红旗后半夜被吵得实在是睡不着了,下午吃了午饭就想着眯一会,这么大的人了,极为喜欢睡觉,身子骨也是很好,这大冷的天,只一床被子就好,屋子里面有暖气,竟然还开着半扇窗户。 一觉起来满足的不行,结果隐隐约约就听见蚊子哼哼,他身后的这一片全是有权有势,从他窗户前的一片全是穷人家,正当眼前的就是闽南会馆。南贫北贱,东贵西富。 三十多岁的妇人,曾经的滋润红颜现已经被折腾的不成样子了,浑浊的眼睛半开半合,蜡黄的肤色紧紧包着骨头。看着就是一股子巴巴的可怜劲,今个儿话都说的不行了,数着日子就等着闭眼睛了。 到了这会,却是有精神了,侧着脸看了看外面银装素裹,白莹莹的六瓣雪花儿照应的屋子里面朦胧的亮堂,她眼巴巴的看了一会,只觉得这大雪只怕是不吉利了。 “妈妈,累了你了,跟了我一辈子,却不想我先你一步了,帮我把孩子们都喊过来吧。” 话音刚落,自己已经是泣不成声,满脸的明亮,全是泪珠子趟过的苦。 这么正当年的一个妇人,却是得了病的人,自从一个月以前倒下来,就站不起来了,越来越重的病情,流水般的钱出去了,竟然没什么效果,都说是要命的病,家里好好养着罢了。 天意弄人,这个年纪,最放心不下的,不过是家里面的孩子罢了,她抬起头,隐约看见里间床上,大红的绸缎被面,金丝红线的龙凤双喜,稳稳当当的盖在那里,微微的鼓起,不由的心里面大恸。 这是新婚时候的被面,一直舍不得用,前面俩孩子都舍不得用,可是老三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大一点了,她就拿出来给老三用了,这样寓意极好的东西,她是盼着老三身子康健呢。 她这是临终前,想着嘱托孩子们一番。托了那老太去喊一下孩子们,一会两个孩子就站在跟前了。 一个是大儿子,娘的心头肉。排行第二的是大女儿了,这也是娘的小棉袄。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摸摸这个,再去摸摸那个,千般的舍不得,那老太在边上看着,一个劲的撑着,说着安慰的话,其实心里也知道,大概就是今晚了。 “女婿还没回来,听说一个偏方,今下午就去了,那地方远一点,只怕是半夜里才回来。你且撑住了,到时候一定是药到病除。” 那遇春嘴角一闪的笑,对丈夫没什么不满意的,少年夫妻,这些年不说是恩恩爱爱,但是也是相伴相守。 “我怕是不行了,你们父亲我不担心,我活着对的起他,死了也不叨扰他。” 话到这里,略一停顿,眼眶里又是莹莹的泪,断珠一样的滚下来,阎王爷只怕是个狠心人,世间多少悲伤事。 那遇春先去看老大,“你是长子,当哥哥的,下面两个妹子,要有当哥哥的样子,以后莫让人欺负了两个妹妹去。” 又去看老二,老二已经是强忍着哭声了,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青砖上面已经是一窝子小水潭。 “你是女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出嫁,是我的罪孽。你要跟你哥哥相互扶持,便是再多的苦,也要记着亲兄妹。照顾好自己,到了年纪找个喜欢的人结婚。” 两个孩子不敢开口,一开口便是嚎啕大哭,怕把母亲那即将要走的魂魄惊走了。 两个孩子跪下来,那逢春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里间,那里躺着的是老三,药罐子一样的老三,现在还不省人事。 137.第 137 章 此为防盗章  王太太只觉得晦气, “你哭什么哭,留在家里什么都给你哭没了,看你丧气的, 我缺你吃了还是喝了, 谁家离婚了的娘家还要,你还有脸哭呢?” 王大姐一时之间想起来宋为民刚对着她笑,前尘往事全部勾起来了,也不管不顾,只放声痛哭。 这还是来劲了是吧,王太太鸡毛掸子都拿出来了, 心想你不是给我较劲,我养着你难道是为了气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你不想过了就滚,人家要个小脚女人都不要你,你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贱皮子啊?” “你给我滚,不是缺男人缺疯了, 现在你就去啊, 看看人家要不要你, 在那里住下来算了,每顿饭混个水饱, 饿的皮包着骨头, 没事就跟京韵大鼓一样, 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是吧?” 王太太这骂人啊, 可真的是精粹了,一个脏字不带,但是一句句砸在脸上,生疼,跟唱大戏的一样,有喜欢热闹的,就喜欢凑在王太太边上听她骂人,还带着押韵的呢。 只是屋子浅,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听见,虽没有说出名字来,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为民。 瞬间大院儿都知道了,大院里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听见了,只觉得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狱一样,气的心口疼,本来身体不好,一生闷气脸色就差,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喘气。 你说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没人出去对着王太太骂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这样说宋家,只是夏冬梅新来的不好去招惹别家,那老太也干不出对骂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怂了,只知道生闷气。 这小怂包一个劲的气,在心里跑马,心想你这死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嘴巴坏,死了大概要下地狱,自己养了三个女儿待价而沽,打量谁不知道呢?就连宋清如这样子一年四季躺床上的都知道。 她这身体,好好的开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里面事情多,再加上气闷,脸色刹那就不好了,喘气都觉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床上去平复。 二姐儿放学回来,手里面拿着一颗奶糖,学校里长得漂亮,总有人献殷勤,宋清婉也是个心机女了,她自己来者不拒,给我我就拿着,答不答应自己说了算。 送上门来的,干嘛不要,剥了皮给宋清如,“这可是奶糖呢,我都没舍得吃。” 宋清如一听,恨不得吐出来大家一起分一分,现如今脸上有点肉了,多少还好看一点,不是那么吓人了,宋清婉自己伸手想着捏捏脸上多少肉,到底是没忍心下手。 “怎么了你这是,在床上干什么躺着,不是要吃饭了?” 宋清如声音闷闷的,答非所问,“二姐你以后不要要人家男同学的东西了,扔了也不要。” 给宋清婉气的,什么叫扔了也不要,就你清高,“干什么不要,我也没有问人家要,自己愿意给怎么了?看我拿着了就高兴,我不要人家还生气呢。” 宋清如心里想着,她二姐心是真大,真能想得开啊,干啥都行,一看就是人才。 宋清婉不管这些,自己去问那老太,“姥姥,三儿这是咋了,怎么又躺着了,不是好了吗?” 那老太一边干活,一边也没多想,顺口就说了早上的事情,也没多想啊,这年头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宋清婉这女孩子,在家里没说什么,但是手里活一放下来,自己拖着把椅子就出去了,往王太太门前一放,自己坐下来了。 不管人出不出来,嘴巴一张就是了,“王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欺负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是怎么了?说我们家三儿病秧子,碍着你什么事情了,吃你家饭了,用你们家药了?” “大家来评评理,我们家三儿生下来屋子门口都没有出来过,碍着王太太什么眼了,说话恨不得我门老三去了一样,才转好没几天,听了又不行了,收的一把骨头了,还得听你这刮骨刀一样的话。” “摸摸良心有没有,只怕是黑心肝,比杀人放火更厉害呢。再一个,我们家穷,我们家吃烂菜叶子,管你什么事儿,还是那句话,吃你家的了吗?不偷不抢,我们脸上照样有光彩,有一句说一句,从来不指桑骂槐背后捅刀子。” “自己什么人难道不清楚,大家不说出来是邻居,说出来只怕你脸皮子都没有了,养着三个女儿打量着什么主意大家难道不清楚。我虽然小,但是也知道一个道理,凡事啊,。靠自己。” 宋清婉一句一句,跟蹦豆子一样,正好是午饭点,院子里面人来人往的,竟是看热闹的不少,也觉得解气,只是这宋二姐儿,让人刮目相看,以前只觉得是个清秀姑娘,现在只怕是个厉害角色了。 夏冬梅自己站在门口看,想去说什么,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女孩子,这样子骂街到底是不好,里面宋太太脸都不露。 那老太喊了一句,“二姐儿,回家吃饭了。” 给个台阶下,说也说过了,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谁知道宋清婉头也不回,“一会儿吃,我还没说完。” 宋清婉自己说着说着掉眼泪,她心气儿不是一般的高,这件事情生气也就罢了,只要是也觉得自己家里可怜,是真的穷,老三也是真的看着活不长,人家就专门说你的痛脚。 这要是有钱了,谁还能说一句,谁还能这么欺负人,不看她妈那时候给王太太帮扶多少,也要看看他们兄妹几个刚没了妈。 这王太太做事情,的确是很多人看不惯,所以今天,王太太自己在里面,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恨得牙痒痒,倒是没看出来宋清婉是个能干的,早晚收拾她。 大家记好了一句话,凡自是嘴巴不好的人,说三道四的人,那一定是个小心眼的,记仇。 无时无刻不给你捅刀子,我们叫做小人。 王太太气的心口疼,隔着窗子说话,不想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你个小丫头嘴皮子厉害,伶牙俐齿的,也不怕嫁不出去了。” “嗬,好大的口气,你们家姑娘都能嫁的出去,那我宋清婉凭什么嫁不出去了?” 谁说不是呢,王太太家里三个姑娘没钱的根本不搭理,就等着找有钱的,全靠缘分了,所以婚姻格外艰难,毕竟想着高嫁。 王太太一个倒仰,只伸手顺着心口,“你个天杀的嘴,跟我们家姑娘比,比的了吗?家里穷的叮当响,保不住那一天就饿死了,不留点口德,难道拉着一家子等死。” 要不说这嘴不好,王太太骂人喜欢拖家带口的骂,还得连带着你上辈子下辈子一起骂。 宋清婉坐在那里稳稳当当的,也不见生气,只竖着眉毛,你说一句,我顶一句,务必让你气死了我才走。 最后王太太熄声了,跟小姑娘吵架,赢了也不光彩,倒是见识了一下宋清婉的嘴皮子。宋清婉自己说够了,擦擦眼泪,拖着椅子就回家了。 做人不得有点锋芒,不然人家当你是好欺负,没事就当个乐子说几句,你扎她一回就知道疼了。 宋清如自己听着,也觉得解气,心想自己就是怂,这要是一大早她正说的时候去骂回去,效果比现在还好,且不会生一上午闷气。 她口才不是不好,就是没低下去,拉下脸去撕王太太,宋清婉一张小脸子冷飕飕的,觉得家里人都是受气的性子,看着宋清如没心没肺吃饭,一筷字给戳额头上,“你怎么不气死算了,下次记得骂回去就是了,就知道窝里横。” 宋清林自己看不下去,“你干啥戳三儿,她人都没有见过几个,还指望她骂人?不过你下次不许这样了,不然爸知道了也要打你。” 宋为民有点古板的,要是知道教的闺女这样,还真的是得教育一顿。 夏冬梅自己打量着这继女,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是真的看不出来这么泼辣,宋清婉是真的开批判大会了,给王太太的话一字一句的反驳,里面就有给小脚继母说话的,她心里感激。 乡下来到这大院儿,什么也摸不清,各人脾气什么的都不知道,难免没个着落心里空,今天觉得暖洋洋的,都是好孩子,没有人难为她不说,外面还知道给她挣面子。 晚上难免就跟宋为民说几句心头话,只想着把孩子当成亲生的,拉扯成人算完。 那边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晚上辗转反侧,饭都没吃几口,小桂在边上听见了,也觉得解气,心想气死你算了,平时没少白咧咧。 小桂虽然是有口饭吃了,但是在家里没地位,刷碗洗衣服做饭,样样都来得,用王太太的话来说,就是家里面不养着闲人,难道都要啃着她的骨头吃饭啊? 他就等着他爸来了,自己闲的无聊,也不喜欢看书,就在那里闭目养神一样的,这人,看起来虎气,实则心机深沉,平时不大动弹,但是一动起来真的没法说。 这边宋家已经是吃饭了,小桌子一围起来,竟然觉得满满当当了,宋为民有事要说,大家都搁着筷子等着呢。 “这是你们夏婶子,以后就在我们家了,你们以后喊妈。” 138.自杀 此为防盗章  田婶子应着来开门, 他们家里屋子更紧张了,就那么一间屋子,还要带着两个儿子一起住, 以前是在门口卖油条的,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卖早点, 烧饼油条加上豆汁, 刚好一套。 只是后来改造, 私人买卖是不能够了, 上面安排着去了切面店,钱不多,但是好歹是个营生,只是家里两个孩子要念书, 田婶子便经常早晚的去找点伙计。 俩人没进屋子, 只在门口小声地说话,听见是想要找个赚钱的营生,夏冬梅自己也实诚,“我乡下来的,只盼着几个孩子好,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就想着出来找个营生赚钱,能吃苦着呢, 不嫌钱少, 有个就成了。” 田婶子这一段时间冷眼看着, 心底里觉得是个本分人, 做事情应该也不是那样眼高手低的,她认识人多,也能打捞个营生。 等着见了田大叔,也提起来这个事情,“我看着人不错,对孩子们也好,找营生不怕钱少,也能吃苦,应该好找的,你多打听一下。” 家里面谁也不知道,只三天后,吃了早饭没一会儿就看见夏冬梅背着一个大包袱来了,那包袱是真的大,她背都佝偻了,宽比得上她三个。 宋清如赶紧开门,一进门就接到地上来,夏冬梅自己擦擦汗,笑着解释,“这是医院的床单被褥,我拿回来洗,一套一分钱呢。” 看着极为高兴的样子,一套一分钱,医院带回来的消毒液,一套就是枕套床单加上被套。 那老太打开来一看那医院名字,离着这里很远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背回来的,“你别一个人去背了,等着下次让清林跟你去。” 夏冬梅赶紧摆摆手,“这有什么,别耽误孩子,全是被褥又不沉,清林好好看书就行了。” 那老太也跟着一起洗,两个人一起做活,死活不让宋清如沾水,“水凉,你不要沾,到时候肚子疼。” 看着宋清如那双骨节鲜明,嫩白如玉的手,夏冬梅只觉得这不是应该洗衣服的手,她对着前面留下来的孩子,总是极大的宽容,极大的关照。 洗衣服的水,就跟王太太说的一样,哪里能要热水,烧水不要煤啊?煤不要钱啊? 都是冷水,里面是刺骨的凉,不然不够本钱的,这伙计本来就是要求高钱少,拿回去给医院,不干净的都要拿出来重新洗。 上面的污渍特别多,夏冬梅很用心,来回的揉搓,就这样,一上午两个人三分钱,给晾到外面去。 王太太回来了又要骂,觉得院子里面放医院的床单不吉利,白花花的一片,就是找事一样,夏冬梅怕院子里占空,都是自家门口拉起来的绳子。 王太太立着眼睛,修的精致的眉毛,眉尾些微的黄,是眉笔画出来的,穿着掐腰的袄子站在那里,盘着的头发纹丝不乱。 “不是我说,前个儿去捡菜叶子吃,今个儿就去拿这些脏东西回来,难道明天还要去跟死人要吃的,坟地里转悠一圈不成?真的是穷到家里了,什么都缺。” 话说的极为难听,极为缺德,宋清如愣了愣,屋子里面听着,什么叫跟死人要吃的? 屋子外面邻居就搭话了,“你这嘴巴干什么这样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没用着你家门前的地儿,干什么这么难听,都是邻居。” 宋清如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眼睛都气红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他们家要去跟死人要饭吃,去坟地里面转悠着吃祭祀贡品,心里面发狠,这王太太,简直是欺人太甚。 , “用的不是我家里的地,但是看着不顺眼,你说一个院子住着,怎么就挂着这么些东西,医院里面什么都有,也不怕有病菌回来,回头谁要是生病了,谁知道是怎么得的病呢?” 全是理由,有一种人,无理也要争三分,全世界说到最后都是为了自己转悠的,王太太嘚啵一张嘴,什么扯淡的理由都能找出来。 这张嘴,干的缺德事也不少了,屋子里面夏冬梅坐不住了,擦擦手就起来了,“我去看看,能不能给换个地方去。” “还能到哪里去,院子就这么大,我们在自己家门口晾起来的。” 那老太气的心口疼,你说糟心不糟心,有这样的邻居,隔几天就出来膈应你一下,你气的要死,人家照样吃喝,跟着一起出来。 “王太太,凡事讲个理,我们洗的干干净净拿出来晾,一没用你家门口,二来也没往你脸色糊,你在这里一口一个晦气,一口一个病毒,我倒是问问你,我们往你身上碰了?” “要我说,什么叫晦气,有个你这样的邻居才是晦气呢,平日里不是打骂孩子,就是说被人家里家常里短,就你家没个糟心事,就你家过得最如意是吧?” “闲来莫道他人非,王太太,你看我说的是不是这理?今个儿,我还就把这床单晾这里了,您小心点,别擦到我们家门口,给染了病毒。” 那老头自己说完,门就关上了,一般不计较这个,平时说话尖酸刻薄也忍忍,只是今天过分了,说的话真的是难听死了。 年纪大了动气,中午就没吃进饭去,心口堵得慌,吃了也难受,宋清如觑着那老太脸色,生怕憋出病来,老年人不能生气,不然容易心梗脑血栓,各种癌症然后还心口疼。 “姥姥,甭生气了,你跟她生气不值得,要是真生气了,我晚上悄悄地,趴在他们窗户底装鬼,吓死他们一家人。” 一边说一边还扒拉着头发,意思是自己真的长得很吓人,给那老太气笑了,心口一口气散了大半,“去吓唬她干什么,她亏心事干多了,来找的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 王太太天天在外面跑,干的是什么大家心里有数,现在特殊时期,小人得志,每天戴着红袖章,跟着街道上的积极分子,到处去作孽,威风的不得了。 眼看着这小小的皖南会馆要盛不下她这一尊大神了,什么都要管一管,看什么都要说几句,隐隐压着大家一头的架势。 不就是一个红袖章,就这么一胳膊肘子大的权力,还真的是让这王太太翻出来了浪花。 王太太只觉得晦气,“你哭什么哭,留在家里什么都给你哭没了,看你丧气的,我缺你吃了还是喝了,谁家离婚了的娘家还要,你还有脸哭呢?” 王大姐一时之间想起来宋为民刚对着她笑,前尘往事全部勾起来了,也不管不顾,只放声痛哭。 这还是来劲了是吧,王太太鸡毛掸子都拿出来了,心想你不是给我较劲,我养着你难道是为了气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你不想过了就滚,人家要个小脚女人都不要你,你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贱皮子啊?” “你给我滚,不是缺男人缺疯了,现在你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在那里住下来算了,每顿饭混个水饱,饿的皮包着骨头,没事就跟京韵大鼓一样,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是吧?” 王太太这骂人啊,可真的是精粹了,一个脏字不带,但是一句句砸在脸上,生疼,跟唱大戏的一样,有喜欢热闹的,就喜欢凑在王太太边上听她骂人,还带着押韵的呢。 只是屋子浅,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听见,虽没有说出名字来,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为民。 瞬间大院儿都知道了,大院里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听见了,只觉得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狱一样,气的心口疼,本来身体不好,一生闷气脸色就差,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喘气。 你说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没人出去对着王太太骂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这样说宋家,只是夏冬梅新来的不好去招惹别家,那老太也干不出对骂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怂了,只知道生闷气。 这小怂包一个劲的气,在心里跑马,心想你这死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嘴巴坏,死了大概要下地狱,自己养了三个女儿待价而沽,打量谁不知道呢?就连宋清如这样子一年四季躺床上的都知道。 她这身体,好好的开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里面事情多,再加上气闷,脸色刹那就不好了,喘气都觉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床上去平复。 二姐儿放学回来,手里面拿着一颗奶糖,学校里长得漂亮,总有人献殷勤,宋清婉也是个心机女了,她自己来者不拒,给我我就拿着,答不答应自己说了算。 送上门来的,干嘛不要,剥了皮给宋清如,“这可是奶糖呢,我都没舍得吃。” 宋清如一听,恨不得吐出来大家一起分一分,现如今脸上有点肉了,多少还好看一点,不是那么吓人了,宋清婉自己伸手想着捏捏脸上多少肉,到底是没忍心下手。 “怎么了你这是,在床上干什么躺着,不是要吃饭了?” 宋清如声音闷闷的,答非所问,“二姐你以后不要要人家男同学的东西了,扔了也不要。” 给宋清婉气的,什么叫扔了也不要,就你清高,“干什么不要,我也没有问人家要,自己愿意给怎么了?看我拿着了就高兴,我不要人家还生气呢。” 宋清如心里想着,她二姐心是真大,真能想得开啊,干啥都行,一看就是人才。 宋清婉不管这些,自己去问那老太,“姥姥,三儿这是咋了,怎么又躺着了,不是好了吗?” 那老太一边干活,一边也没多想,顺口就说了早上的事情,也没多想啊,这年头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宋清婉这女孩子,在家里没说什么,但是手里活一放下来,自己拖着把椅子就出去了,往王太太门前一放,自己坐下来了。 139.六十万 此为防盗章  隔着一条不宽的大马路,一头是南边的闽南会馆里宋清如挂在窗户上念经, 一头是东边的太红旗在二楼窗户上见鬼一样的晦气。 这马路不宽, 往日里繁华的不行, 一个交通要道,隔着城南跟城东,熙熙攘攘,正是一条分界线。 巧了, 这会儿大雪后无人, 人人都在家里猫冬, 声音也极为空旷, 太红旗啪的一声关了窗户, 心想管他死活, 大白天的出来吓人。 可怜宋清如一直低着头, 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瘦骨嶙峋的, 恰似一只青面獠牙鬼。 自己病的脱了形状, 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一心一意的孝女。 那边太红旗关了窗户,躺在床上养养神, 心想他这个房间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但凡是前面闽南会馆里一点风吹草动,声音就能爬到他这二楼来。 昨晚上也不知是谁去了, 闹腾了一晚上, 太红旗最怕该睡觉的时候闹腾, 心里面一股子燥,这会儿关上窗户,竟然还能听见那念经一样的声音。 听不清楚字,就只是嗡嗡嗡,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桌子上摆着一盘子山楂,捡起来一个最大的,然后在手里面掂量了掂量,找一下手感。 那山楂红彤彤艳丽,个头大的跟核桃一样,连着一点点的果蒂,冬日里闲着没事的时候,嘴巴里面打发几个,极有滋味,很是落胃。 要是有心思的,待到晚上的时候,家里面闲着火,给炉子上面一层矮盖子盖起来,上面放几个山楂,细火慢慢的翻着,到山楂软了,一去皮,那滋味,只怕是梦里才有。 太红旗还真的不是自己吃,他推开窗户,看着那青面獠牙鬼一样的,心里面使坏,心想让你大半天出来吓人,还在那里蚊子哼哼,且吃个教训吧。 胳膊往后一拉,然后一伸,那山楂就出去了,这时候的人准头极好,都是皮弹弓练出来的,太红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有的是劲头,吧唧一下。 宋清如自己本来就是强撑着的,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一心一意缅怀亡母,毕竟两辈子才有一个妈。 情到深处,不由得潸然泪下,结果未成想到迎面一个暗器,直接就给脑门子上来了一下,正中眉心处,那力道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宋清如这细皮嫩肉的,立时就一个后仰,本来伸在窗户外的脑袋缩回去了。 宋清如一时间发懵了,脑门子生生的疼,自己两只手撑着床,顾不得稳住身体,哆哆嗦嗦的先去关窗户,看着窗户紧闭,才虚了一口气。 这人也是个怂包,太红旗看着宋清如小王八一样缩回去,嘴角就扯起来了,一脸的坏笑,心里还要骂一句小怂,挨打了就连四处看看也不曾,真是好欺负。 心里面美滋滋的,转身关上窗户竟然心安理得的继续睡了,一点儿内疚心理也没有,只想着要是那蚊子还出来,他见一次打一次。 这人,真的是坏透了,那边宋清如捂着小心脏都吓死了,这边他美滋滋的拉着被子睡大觉。 宋清如手心里攥着那个红山楂,身上的皮肤常年不见光,已经是粉末一样的白,薄皮子底下墨青的血管,她自我欣赏了一下,好似是一副山水墨画,不是留白就是青黑。 小心翼翼的拉开窗户上一条缝,寻思着看看谁打的她,初来乍到的,什么也摸不清楚,结果什么也没有,自己闷闷的躺在那里,精神不济又睡了过去。 要不就是怂,你说你当时挨了打,倒是立时就四处看一看,才能看到谁动的手,结果她非得过这么久才看一眼,人早就跑没了,也就是心里安慰一下自己了。 等着一家子回来,已经是擦黑了,冻得苦哈哈的,这时候踩一天的大雪,鞋子都湿透了,鞋帮子上都是泥水,脚上死人一样的冰。 家里就老三屋子里面有个炉子,最暖和不过了,宋为民就喊着孩子们进去暖一暖,“你们进去暖和一下,再热一下饭菜,我收拾一下就好了。” 这外面的东西都要收拾,桌椅板凳全是租赁的,要结账的也有不少,家里面捉襟见肘,又一场体面的丧事,宋为民拿着算盘在外面来回的拨动。 宋老大先进来,头一眼就是先去看老三,母亲没了,当大哥的到底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自觉关爱下面的妹妹们,只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你快来看看,这额头上是怎么了?” 紧跟在后面老二赶紧快一步,走进了一看,心里面也是一哆嗦,这眉心上面青黑一片,加上刚从坟场回来,第一想的就是祖宗想她妹妹了。 轻轻的去晃悠老三的肩膀,就怕是去见祖宗了,“三儿,醒醒啊。” 来回几次,宋清如悠悠的转醒,看着兄姐一脸关切,也只说自己不下心磕了,绝口不提被打的。 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白嫩嫩的手心里一个大山楂,“姐,你吃。” 宋二姐也松口气,妹妹好她就舒坦,刚才看着就跟个小僵尸一样,额头那一块显得很吓人了。 “唉,这是个好东西,我烤一烤吃。” 宋清林脸色舒缓,自己摊着脚在炉子旁边,已经麻木了,鞋袜里面湿透了。他闲着,就给来回翻着那山楂,宋二姐就去收拾锅子去了,剩饭菜热一热正好吃。 等着山楂烤好了,正好果子收拾好,宋清林自己叠着鞋子,走到床边上给宋清如,“你吃罢,这个开胃的。” 这是当哥的,一点芝麻大小的东西,都想着下面的妹妹们。 “婶子,你吃啊,我们分着吃了,我姥姥做饭好吃。” 夹了一大筷子给放到碗里,夏冬梅受宠若惊,自己看着碗里的肉,也不好拿出来了,“你们也吃,我不吃肉的,这些就够了。” 宋为民自己也吃了一口,“妈做饭就是好吃,香的很,你们都吃啊,自家人吃饭不是旁人。” 这下子连宋清林宋清婉都笑了,都吃的好吃,家里面无事不吃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诱惑力很大了,尤其是宋清林,男孩子需求就更多,饭都吃不饱,更何况是肉。 夏冬梅自己没舍得吃,自己只把粥喝了,碗底几块肉,真的是一口也没吃,挨着宋清林坐着,看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她就喜欢男孩子,被前夫家里逼得,这是留下来的病根,老觉得男孩子好,看重宋清林跟救命稻草一样,看宋清林吃的香,就给悄悄地夹到宋清林碗里去了。 宋清林自己眼睛一抬,本来心里膈应,觉得到底是个后妈,亲妈陪着这么多年,一时半会不是能消除的感情。 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唏哩呼噜的喝了粥,“我吃饱了,去看书了。” 一顿饭,大家话少,看着是热闹,但是也是七零八落的,各人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都是为了好好在一起。 夏冬梅就在宋家这样子住下来了,没有什么冲突波澜,日子照常要过,只是真的是个勤快人,大概第一天刚来也睡得不踏实,听见隔间有动静,也赶紧起来了。 这样的人,眼睛里有活,闲不住的,转眼看着那老太跟宋清如出来了,自己也挎着一个篮子,在门口等着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清如看了看那小脚,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夏冬梅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脚累些,但是她大概是心里舒坦,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说的不会享福,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着就不行。 那老太自己倒是看的开了,办事也妥帖,“你在家里好了,我看你走过去就不行了,在家里生者炉子,给做饭就红了,这样子我们回来正好吃饭多省劲,孩子也赶着上学呢。” 一番话下来,说的极为妥帖,夏冬梅自己就进去了,小脚不能迈大步,走路也不能走几步,一辈子只能在家里转悠,在家里能做饭,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家里东西不熟悉,但她心思细,自己好好看看,就知道是在哪里,做饭就很上手了,想着孩子读书,男人也上班,要吃的饱肚子一点,早上不能光喝粥。 去看面缸子,里面只浅浅的一点,去拿出来戗面火烧来里面一共是八个,个个都很大,拿出来一个。 省着点吃就好了,那边王太太爬起来睁开眼就气不顺,吃早饭的时候,在那里一个劲的酸,“不是我说,那边宋家都穷疯了,见天的去捡菜叶子,打量谁家不知道呢,都是不能入口东西。” “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然找了个小脚太太,那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真的是笑死了。” 一桌子人吃饭,就听王太太在那里说,一个人说也笑的不行了,硬是有一种花枝乱颤的姿态,对着宋为民一家子一百个看不上,只要没钱,她就看宋家不顺眼。 140.长大 此为防盗章  只是后来改造, 私人买卖是不能够了, 上面安排着去了切面店, 钱不多,但是好歹是个营生, 只是家里两个孩子要念书, 田婶子便经常早晚的去找点伙计。 俩人没进屋子,只在门口小声地说话, 听见是想要找个赚钱的营生, 夏冬梅自己也实诚, “我乡下来的,只盼着几个孩子好, 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就想着出来找个营生赚钱,能吃苦着呢, 不嫌钱少,有个就成了。” 田婶子这一段时间冷眼看着, 心底里觉得是个本分人,做事情应该也不是那样眼高手低的, 她认识人多, 也能打捞个营生。 等着见了田大叔, 也提起来这个事情, “我看着人不错, 对孩子们也好, 找营生不怕钱少, 也能吃苦,应该好找的,你多打听一下。” 家里面谁也不知道,只三天后,吃了早饭没一会儿就看见夏冬梅背着一个大包袱来了,那包袱是真的大,她背都佝偻了,宽比得上她三个。 宋清如赶紧开门,一进门就接到地上来,夏冬梅自己擦擦汗,笑着解释,“这是医院的床单被褥,我拿回来洗,一套一分钱呢。” 看着极为高兴的样子,一套一分钱,医院带回来的消毒液,一套就是枕套床单加上被套。 那老太打开来一看那医院名字,离着这里很远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背回来的,“你别一个人去背了,等着下次让清林跟你去。” 夏冬梅赶紧摆摆手,“这有什么,别耽误孩子,全是被褥又不沉,清林好好看书就行了。” 那老太也跟着一起洗,两个人一起做活,死活不让宋清如沾水,“水凉,你不要沾,到时候肚子疼。” 看着宋清如那双骨节鲜明,嫩白如玉的手,夏冬梅只觉得这不是应该洗衣服的手,她对着前面留下来的孩子,总是极大的宽容,极大的关照。 洗衣服的水,就跟王太太说的一样,哪里能要热水,烧水不要煤啊?煤不要钱啊? 都是冷水,里面是刺骨的凉,不然不够本钱的,这伙计本来就是要求高钱少,拿回去给医院,不干净的都要拿出来重新洗。 上面的污渍特别多,夏冬梅很用心,来回的揉搓,就这样,一上午两个人三分钱,给晾到外面去。 王太太回来了又要骂,觉得院子里面放医院的床单不吉利,白花花的一片,就是找事一样,夏冬梅怕院子里占空,都是自家门口拉起来的绳子。 王太太立着眼睛,修的精致的眉毛,眉尾些微的黄,是眉笔画出来的,穿着掐腰的袄子站在那里,盘着的头发纹丝不乱。 “不是我说,前个儿去捡菜叶子吃,今个儿就去拿这些脏东西回来,难道明天还要去跟死人要吃的,坟地里转悠一圈不成?真的是穷到家里了,什么都缺。” 话说的极为难听,极为缺德,宋清如愣了愣,屋子里面听着,什么叫跟死人要吃的? 屋子外面邻居就搭话了,“你这嘴巴干什么这样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没用着你家门前的地儿,干什么这么难听,都是邻居。” 宋清如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眼睛都气红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他们家要去跟死人要饭吃,去坟地里面转悠着吃祭祀贡品,心里面发狠,这王太太,简直是欺人太甚。 , “用的不是我家里的地,但是看着不顺眼,你说一个院子住着,怎么就挂着这么些东西,医院里面什么都有,也不怕有病菌回来,回头谁要是生病了,谁知道是怎么得的病呢?” 全是理由,有一种人,无理也要争三分,全世界说到最后都是为了自己转悠的,王太太嘚啵一张嘴,什么扯淡的理由都能找出来。 这张嘴,干的缺德事也不少了,屋子里面夏冬梅坐不住了,擦擦手就起来了,“我去看看,能不能给换个地方去。” “还能到哪里去,院子就这么大,我们在自己家门口晾起来的。” 那老太气的心口疼,你说糟心不糟心,有这样的邻居,隔几天就出来膈应你一下,你气的要死,人家照样吃喝,跟着一起出来。 “王太太,凡事讲个理,我们洗的干干净净拿出来晾,一没用你家门口,二来也没往你脸色糊,你在这里一口一个晦气,一口一个病毒,我倒是问问你,我们往你身上碰了?” “要我说,什么叫晦气,有个你这样的邻居才是晦气呢,平日里不是打骂孩子,就是说被人家里家常里短,就你家没个糟心事,就你家过得最如意是吧?” “闲来莫道他人非,王太太,你看我说的是不是这理?今个儿,我还就把这床单晾这里了,您小心点,别擦到我们家门口,给染了病毒。” 那老头自己说完,门就关上了,一般不计较这个,平时说话尖酸刻薄也忍忍,只是今天过分了,说的话真的是难听死了。 年纪大了动气,中午就没吃进饭去,心口堵得慌,吃了也难受,宋清如觑着那老太脸色,生怕憋出病来,老年人不能生气,不然容易心梗脑血栓,各种癌症然后还心口疼。 “姥姥,甭生气了,你跟她生气不值得,要是真生气了,我晚上悄悄地,趴在他们窗户底装鬼,吓死他们一家人。” 一边说一边还扒拉着头发,意思是自己真的长得很吓人,给那老太气笑了,心口一口气散了大半,“去吓唬她干什么,她亏心事干多了,来找的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 王太太天天在外面跑,干的是什么大家心里有数,现在特殊时期,小人得志,每天戴着红袖章,跟着街道上的积极分子,到处去作孽,威风的不得了。 眼看着这小小的皖南会馆要盛不下她这一尊大神了,什么都要管一管,看什么都要说几句,隐隐压着大家一头的架势。 不就是一个红袖章,就这么一胳膊肘子大的权力,还真的是让这王太太翻出来了浪花。 宋清婉一边嚼着,一边瞪了大哥一眼,什么不吃酸,一个两个的,只是就这么一个罢了,不然大家都能吃酸。 放下锅子出去拿煤球,一出帘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家里穷罢了,一点东西都要寒酸成这样。 弯腰去夹煤球,袖子一抹眼泪,再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出来,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外面还是寒天雪地,要是家里能生个火炉子,大家一起烤火说闲话,应该是极好的。 宋家家贫,这么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两间房,虽说是后院两间正房,但是孩子大了也不够住。 只是现在都这样,大家有地方挤挤算是好的了,一直都是那老太跟宋清如一个隔间,方便晚上照应,这隔间是一个房间隔成了俩,外面的是宋为民夫妻,另一件正房也是隔成两间,住着宋清林跟宋清婉,不可谓不局促。 宋清如精神差,看着大家开始吃饭了,认真看着吃什么,不过就是一点剩饭罢了,分给亲戚邻居一点,也就将将够了。 全是粗粮,都是三合面的馒头,然后对着剩菜吃,一共是五个,一人一个,还有一个,那应该是给当家的,只是宋为民看着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比女孩子吃得少。 “我已经饱了,给老大吃,老大小子一个,消化的快。” 宋清林确实饿,他吃一个其实连点感觉都没有,就那么大的馒头,点点头自己吃了,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到处奔走,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累。 宋清如又昏昏睡过去了,耳边是一家子人的声音,间或是这个,间或是那个,声音不轻不重,一点也不刺耳,一时之间熨帖的不像话,她梦里都是喊着笑的。 心想怕什么呢,家里虽然穷,虽然时代不好,但是眼看着七零年了,就是再难过,也就是几年的难过了,熬过去就好了,这几年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没有门路。 那边太红旗对着爷爷吃饭,他自己一个半大孩子,从小就是跟着爷爷的,他爷爷江长源,红一代,风雨飘摇的年代里,也很有底气,因为八辈子祖宗都是贫农,根正苗红。 也没什么文化,混的位置不是很高,但是活的时间长啊,比他功劳大的更有能耐的,大概都没活到建国,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能活到建国的,现在时代不行,大概也都□□下去了,就他这样子的,功劳不是很大,能力不是很强,但是根正苗红的,能稳稳当当的。 江长源孤寡老头子一个,就他一个人在大院里享受高级待遇,身边没一个孩子,就只带着太红旗,从小看着长到现在的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孙子里面,最疼爱的就是太红旗了。 看着自己孙子大口大口吃饭,高兴的不行,自己也跟着吃,“多吃肉,身体才好,你看看全是五花肉,给送来的都是最好的。” 住在这里面,啥也不缺,各种供应都很足,柴米油盐姜醋茶,要什么有什么,就连五花肉,都有人给送来。 太红旗喜欢吃肉,自己吃了不少,话少的不行,属于实干派的,你说你的,我吃我的,吃完了睡觉。 141.阴谋阳谋 此为防盗章  江长源不是不想让太红旗跟着江田野, 毕竟是亲父子, 在一起也亲近。 但是江田野结婚了啊, 儿媳妇家里也是高门大户的, 一样军功赫赫, 人家无缘无故当了后妈, 肯定是不接受的, 再加上江田野也很迅速了, 已经有儿子了,比太红旗就小一岁。 太红旗回来的时候, 江田野太太是黄佳妮,正好是怀着第二胎, 当时就气的肚子疼,江长源也是有点大男子主义,拉着自己儿子说。 “这是你的亲儿子, 看看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样,你老婆说是不要, 那是因为不是她亲生的, 可是这孩子是你亲生的,你得硬气一点说句话。” 江田野这薄情郎, 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没有太红旗日子过得更好,“爸, 您看现在这样子, 佳妮马上就要生了, 我前面对不起红旗妈妈,不能再对不起佳妮了,这孩子跟她没关系的。” 话是很有道理,前面跟太红旗妈妈那样子,已经是对不起太红旗妈妈了,可是人死了,没办法了,不能在对不起现在的老婆黄佳妮了,也算的上是一个男人了。 黄佳妮一大家子是很满意了,可是全世界,只不过是对不起太红旗一个人罢了,江长源最后没办法了,他年纪大了,也不能养着孩子了,那么小一个多闹腾。 想着给自己小儿子闺女看着一起带着,毕竟是亲侄子,但是谁也不想要,这要是要了,以后怎么见大嫂呢,很有默契的不接话。 最后一阵来气,江长源自己养了,带回家了里来,这样子太红旗也碍不着其他人的事情了,但是为了这事情,这么多年了一直呕着一口气。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人家孩子不是你养吗,江长源就不明白了,干什么老是管教孩子。 黄佳妮俩孩子跟太红旗差不多大,一个小一岁,一个小三岁,大儿子叫江明日,小女儿叫江明月,看起来期望就不一样。 她就是看着太红旗不顺眼,今天来吃午饭,大家都在那里,太红旗本来在二楼来着,但是宋清如家里味道从后窗户一飘就进来了,他长身体的时候,一下子就饿了。 这就是他家啊,饿了去吃点东西没什么,自己就进了厨房,冬嫂一见他进来就知道饿了,正好有炖好的排骨,先给他盛了一碗。 “来,你在这里吃,吃完了还有啊。” 冬嫂拉了一个小板凳,平时择菜用的,给太红旗一整碗,早上刚送来的排骨,肉多着呢,还带着脆骨,想着要补钙,脆骨就多挑着给太红旗多吃点。 至于江田野跟黄佳妮俩孩子,她不是看着长大的,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啊。 谁知道姜明月闻到味道了,拉了拉黄佳妮衣角,“妈妈,我饿了。” 黄佳妮就去厨房,一下子就看到了太红旗,在那里大马金刀的坐着吃肉呢,心里面就一股子燥,这什么玩意,还好吃好喝养着。 她就是看不起太红旗,更看不起太红旗妈妈,低人一等一样。觉得好人家女孩子,谁跟个男人野合生孩子啊,未婚先孕也就算了,最后人走了还把孩子生下来,多大脸啊。 要是她,先不说不会干这样的事情,就是孩子也绝对不会要了,一根绳子吊死算了,心高气傲。 “哟,别说是一上午没见到人,原来在这里吃肉呢?” 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看了看那碗,有看一看冬嫂,很有警示作用了,冬嫂在家里做事情,肯定是和气为主。 “明月要不要吃一点,正好能吃了,看着大家都饿了,先垫垫,这么大的孩子,都不禁饿。” 黄佳妮也不是不要脸的人,说了这么一句让大家都不痛快了,她就舒坦了,端着一碗,给放到桌子上让两个孩子吃。 等着人走了,冬嫂生怕太红旗不舒坦,想说什么但是没法说。 黄佳妮很来劲了,她可以说太红旗,但是太红旗不能还嘴,不能搭腔,不然刹那就是火山爆发,跟个疯子一样咆哮。 这都是经验,太红旗自己刚才压根就没说话,你说你的呗,我就听听着,看冬嫂神色不对。 太红旗举了举碗,“再来一碗。” “哎哎,好,多着呢。” 其实心酸的不行,孩子哪里能心里舒坦呢,但是看着黄佳妮很正常的一个人,但是就是不喜欢太红旗,太红旗平时当个隐形人最好,不然就发飙。 小时候太红旗顶嘴一次,她就咆哮,对着江田野咆哮,对着家里人咆哮,这就是个心结了,有病了。 所以时间长了,为了求个安稳,只能是没病的让着有病的呗。 大家都这样,有病的大家不敢招惹,怕犯病,那就可劲让没病的忍着,没什么损失。可是这事儿,谁闷气谁知道,谁委屈谁知道。 太红旗自己巴拉了两大碗排骨,自己擦擦嘴,“我出去了,中午不吃饭了。” 自己踩着自行车就出门了,楼底下一溜的小伙伴等着了,自行车铃铛不停地响。 宋清如一直安静惯了,刹那间这么热闹,从后窗户上一看,好家伙,自行车啊,连着好几辆,一个个穿的体面极了,而且还有自行车。 打头的那一个,只觉得眉目英挺逼人,相貌堂堂,十分周正。一行人有说有笑,宋清如迅速的贴标签,有钱还有闲,而且是还有地位。 这还是后来,老爷子江长源收到了电话,平壤太家没落了,朝鲜那边情况越来越不好,太红旗妈妈亲自打电话,要把孩子送回来的。 她气性大,眼看着江田野头也不回的走,到底是女子多情,生了孩子就气出病来了,没几年就不行了。太红旗送过来的时候才三岁,江老爷子养着,只说是收养。 但是收养不收养的,谁还不清楚啊,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孩子,而且还是朝鲜来的,收养也不用跑那么远。 江长源不是不想让太红旗跟着江田野,毕竟是亲父子,在一起也亲近。 但是江田野结婚了啊,儿媳妇家里也是高门大户的,一样军功赫赫,人家无缘无故当了后妈,肯定是不接受的,再加上江田野也很迅速了,已经有儿子了,比太红旗就小一岁。 太红旗回来的时候,江田野太太是黄佳妮,正好是怀着第二胎,当时就气的肚子疼,江长源也是有点大男子主义,拉着自己儿子说。 “这是你的亲儿子,看看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样,你老婆说是不要,那是因为不是她亲生的,可是这孩子是你亲生的,你得硬气一点说句话。” 江田野这薄情郎,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没有太红旗日子过得更好,“爸,您看现在这样子,佳妮马上就要生了,我前面对不起红旗妈妈,不能再对不起佳妮了,这孩子跟她没关系的。” 话是很有道理,前面跟太红旗妈妈那样子,已经是对不起太红旗妈妈了,可是人死了,没办法了,不能在对不起现在的老婆黄佳妮了,也算的上是一个男人了。 黄佳妮一大家子是很满意了,可是全世界,只不过是对不起太红旗一个人罢了,江长源最后没办法了,他年纪大了,也不能养着孩子了,那么小一个多闹腾。 想着给自己小儿子闺女看着一起带着,毕竟是亲侄子,但是谁也不想要,这要是要了,以后怎么见大嫂呢,很有默契的不接话。 最后一阵来气,江长源自己养了,带回家了里来,这样子太红旗也碍不着其他人的事情了,但是为了这事情,这么多年了一直呕着一口气。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人家孩子不是你养吗,江长源就不明白了,干什么老是管教孩子。 黄佳妮俩孩子跟太红旗差不多大,一个小一岁,一个小三岁,大儿子叫江明日,小女儿叫江明月,看起来期望就不一样。 她就是看着太红旗不顺眼,今天来吃午饭,大家都在那里,太红旗本来在二楼来着,但是宋清如家里味道从后窗户一飘就进来了,他长身体的时候,一下子就饿了。 这就是他家啊,饿了去吃点东西没什么,自己就进了厨房,冬嫂一见他进来就知道饿了,正好有炖好的排骨,先给他盛了一碗。 “来,你在这里吃,吃完了还有啊。” 冬嫂拉了一个小板凳,平时择菜用的,给太红旗一整碗,早上刚送来的排骨,肉多着呢,还带着脆骨,想着要补钙,脆骨就多挑着给太红旗多吃点。 至于江田野跟黄佳妮俩孩子,她不是看着长大的,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啊。 谁知道姜明月闻到味道了,拉了拉黄佳妮衣角,“妈妈,我饿了。” 黄佳妮就去厨房,一下子就看到了太红旗,在那里大马金刀的坐着吃肉呢,心里面就一股子燥,这什么玩意,还好吃好喝养着。 她就是看不起太红旗,更看不起太红旗妈妈,低人一等一样。觉得好人家女孩子,谁跟个男人野合生孩子啊,未婚先孕也就算了,最后人走了还把孩子生下来,多大脸啊。 142.离家出走 此为防盗章  一对兄姐也在边上附和, 宋清如自己喝了一大口粥,咸咸的很好喝, “都不能去,我跟姥姥去就好, 你们都有自己的事情, 睡少了不好。” “就这意思,你们好好念书就可以了,看书时间都不够, 哪里能去做这个分散精力。” 那老太虎着脸, 以前就说过这个事情, 就想着要孩子好好读书, “我捡菜为什么,不就是让你们吃饱了有力气读书, 你们跟着我去捡菜干什么?” “为民也别去, 一个大男人, 养家糊口的,跟着我们一群老婆子混干什么,好好上班才是真的。” 一番话, 说的大家都不作声了, 宋为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 有时候还要加班加点的,在税务上干就是这样, 工资也就是饿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 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 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因为饿的,饿怕了,还不是一两次挨饿,不知道饿了多少次,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家里就来人了,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族里的长辈,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下面一个县里的,家族庞大,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你中年丧妻,我们看着也难受,家里面一大摊子,也没人操持,孩子们也还小,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你也没心思去管。再一个,长安米贵,这么多人要吃饭,你一个人赚几个钱啊,找个人来帮衬一下子多好。” “我们给你留意了几个人,都是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几个孩子,你放心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隔间的那老太一脸沉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心里是愿意的,再娶一个,毕竟家里没有女人不像样子,也不叫过日子,只要是个品性好的,没什么愿意不愿意。 总得过日子,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时候人家宋为民没有对不起她,现在一大摊子事情,再找一个无可厚非。 宋为民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答应了,给家里留了话,就跟着族叔去天津卫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时候那老太给带着干粮,一个劲的嘱咐宋为民,“你要是见到好的合适的,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这家里好呢。” 宋为民就这样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对着一对兄姐挤挤眼,“早上来了一个族叔,说是要给爸再找一个,爸去那边看一下。” 这不是孩子该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说,只给孩子吃饱了,“你们好好念书就行了,你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要是人来了,不许给人家看脸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过个好日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宋为民算是乡下混出来的,而且是公家饭,老家很多人都愿意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愿意的。 毕竟是大地方,家里还有房子,丧偶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以后难道还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欢年轻的,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齐了比什么都好使,这是那老太这几天最常说的,怕几个孩子跟后妈不对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个她心里也担心,女婿虽然说是给养老,可是要是人家进门来,没道理供养者你这个前亲家,人家有自己的娘家呢。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醒过来就坐在那里,宋清如一个屋子就听见了,今晚的月光皎洁,别样的好看。 透过窗帘缝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脸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弯弯的月,微微的晃动,宋清如黑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姥姥,你醒了吗?” 那老太自己吓了一跳,“醒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飘,“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就是以后我给你养老,等着我好了,就出去工作了,到时候也能赚钱给你花,你就先照顾着我,等我再大大就好了,你是我姥姥。” “就是我后妈进来了,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不然我也不同意的,爸爸都没有说什么呢,你照顾我最多,我护着你。” 那边那老太靠在床板上,一窝子的眼泪止不住,真的是没想到小三说出来这样子的话。 生下来那么一点,就是她带大的,那时候那遇春坐月子,死活没奶水,都是那老太到处要羊奶,最后给孩子养着出了月子。 身体不好,晚上喝水吃饭,都是她伺候的,再一个孩子长大了,知道一些事情了,难免心情低落。 大家也都知道,病着的人喜欢耍脾气,无缘无故的很气人,但是那老太就没有生过气,一直乐呵呵的,气狠了也要伺候孩子。 这些宋清如都记得呢,一番话说出来,声音虽然小,但是很坚定,就是这么想的,也要准备这么干。 无论最后成不成,那老太现在听了,心里面就跟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样,舒坦的不行了,她老婆子一个,啥也不怕。 一夜好睡,第二天照样早起来去捡菜叶子,一老一少陪伴着也不算是寂寞,几个孩子里面,其实最疼的就是宋清如了,用的时间精力最多,比上面那一对兄姐上心的多。 昨晚听了那一番话,更觉得亲切,宋清如是老太太的心肝眼珠子了。 下午在那里看天色,又是一场大雪,看看那粮食缸子,浅浅的要见底了,这个月才到中旬,已经是没几天的粮食要吃了。一家人指望着宋为民那点工资,虽说是几个孩子都有供应,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点罢了,养不活的。 家里面谁也不知道,只三天后,吃了早饭没一会儿就看见夏冬梅背着一个大包袱来了,那包袱是真的大,她背都佝偻了,宽比得上她三个。 宋清如赶紧开门,一进门就接到地上来,夏冬梅自己擦擦汗,笑着解释,“这是医院的床单被褥,我拿回来洗,一套一分钱呢。” 看着极为高兴的样子,一套一分钱,医院带回来的消毒液,一套就是枕套床单加上被套。 那老太打开来一看那医院名字,离着这里很远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背回来的,“你别一个人去背了,等着下次让清林跟你去。” 夏冬梅赶紧摆摆手,“这有什么,别耽误孩子,全是被褥又不沉,清林好好看书就行了。” 那老太也跟着一起洗,两个人一起做活,死活不让宋清如沾水,“水凉,你不要沾,到时候肚子疼。” 看着宋清如那双骨节鲜明,嫩白如玉的手,夏冬梅只觉得这不是应该洗衣服的手,她对着前面留下来的孩子,总是极大的宽容,极大的关照。 洗衣服的水,就跟王太太说的一样,哪里能要热水,烧水不要煤啊?煤不要钱啊? 都是冷水,里面是刺骨的凉,不然不够本钱的,这伙计本来就是要求高钱少,拿回去给医院,不干净的都要拿出来重新洗。 上面的污渍特别多,夏冬梅很用心,来回的揉搓,就这样,一上午两个人三分钱,给晾到外面去。 王太太回来了又要骂,觉得院子里面放医院的床单不吉利,白花花的一片,就是找事一样,夏冬梅怕院子里占空,都是自家门口拉起来的绳子。 王太太立着眼睛,修的精致的眉毛,眉尾些微的黄,是眉笔画出来的,穿着掐腰的袄子站在那里,盘着的头发纹丝不乱。 “不是我说,前个儿去捡菜叶子吃,今个儿就去拿这些脏东西回来,难道明天还要去跟死人要吃的,坟地里转悠一圈不成?真的是穷到家里了,什么都缺。” 话说的极为难听,极为缺德,宋清如愣了愣,屋子里面听着,什么叫跟死人要吃的? 屋子外面邻居就搭话了,“你这嘴巴干什么这样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没用着你家门前的地儿,干什么这么难听,都是邻居。” 宋清如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眼睛都气红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他们家要去跟死人要饭吃,去坟地里面转悠着吃祭祀贡品,心里面发狠,这王太太,简直是欺人太甚。 , “用的不是我家里的地,但是看着不顺眼,你说一个院子住着,怎么就挂着这么些东西,医院里面什么都有,也不怕有病菌回来,回头谁要是生病了,谁知道是怎么得的病呢?” 143.背锅 此为防盗章 “婶子, 你吃啊,我们分着吃了, 我姥姥做饭好吃。” 夹了一大筷子给放到碗里,夏冬梅受宠若惊, 自己看着碗里的肉,也不好拿出来了,“你们也吃, 我不吃肉的,这些就够了。” 宋为民自己也吃了一口, “妈做饭就是好吃, 香的很, 你们都吃啊,自家人吃饭不是旁人。” 这下子连宋清林宋清婉都笑了, 都吃的好吃, 家里面无事不吃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诱惑力很大了, 尤其是宋清林,男孩子需求就更多, 饭都吃不饱, 更何况是肉。 夏冬梅自己没舍得吃,自己只把粥喝了, 碗底几块肉, 真的是一口也没吃, 挨着宋清林坐着,看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她就喜欢男孩子,被前夫家里逼得,这是留下来的病根,老觉得男孩子好,看重宋清林跟救命稻草一样,看宋清林吃的香,就给悄悄地夹到宋清林碗里去了。 宋清林自己眼睛一抬,本来心里膈应,觉得到底是个后妈,亲妈陪着这么多年,一时半会不是能消除的感情。 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唏哩呼噜的喝了粥,“我吃饱了,去看书了。” 一顿饭,大家话少,看着是热闹,但是也是七零八落的,各人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都是为了好好在一起。 夏冬梅就在宋家这样子住下来了,没有什么冲突波澜,日子照常要过,只是真的是个勤快人,大概第一天刚来也睡得不踏实,听见隔间有动静,也赶紧起来了。 这样的人,眼睛里有活,闲不住的,转眼看着那老太跟宋清如出来了,自己也挎着一个篮子,在门口等着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清如看了看那小脚,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夏冬梅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脚累些,但是她大概是心里舒坦,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说的不会享福,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着就不行。 那老太自己倒是看的开了,办事也妥帖,“你在家里好了,我看你走过去就不行了,在家里生者炉子,给做饭就红了,这样子我们回来正好吃饭多省劲,孩子也赶着上学呢。” 一番话下来,说的极为妥帖,夏冬梅自己就进去了,小脚不能迈大步,走路也不能走几步,一辈子只能在家里转悠,在家里能做饭,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家里东西不熟悉,但她心思细,自己好好看看,就知道是在哪里,做饭就很上手了,想着孩子读书,男人也上班,要吃的饱肚子一点,早上不能光喝粥。 去看面缸子,里面只浅浅的一点,去拿出来戗面火烧来里面一共是八个,个个都很大,拿出来一个。 省着点吃就好了,那边王太太爬起来睁开眼就气不顺,吃早饭的时候,在那里一个劲的酸,“不是我说,那边宋家都穷疯了,见天的去捡菜叶子,打量谁家不知道呢,都是不能入口东西。” “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然找了个小脚太太,那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真的是笑死了。” 一桌子人吃饭,就听王太太在那里说,一个人说也笑的不行了,硬是有一种花枝乱颤的姿态,对着宋为民一家子一百个看不上,只要没钱,她就看宋家不顺眼。 王大姐是姐妹三个里面的老实人,二妹三妹都是一般的刻薄脾气,二妹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穷到家里了,还有一个病秧子,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饭都吃不起。” 三妹也要补一句,踩着自家大姐,“就这样的,我大姐当初还想着往人家身边凑呢,也不知道想什么。” 王大姐也是有脾气的,筷子一甩,冷着一张脸,“妈说也就算了,我是她闺女,你们说个什么劲儿,当妹妹的这么说姐姐,脸上很好看是不是,要不要脸了?” 连说带削的,一时之间大家脸上都没有了笑,王太太脸色更不好了,“难道你妹妹说的不对吗?要是不对,那你去找个好的,找个有本事的,别在家里吃闲饭。” 王大姐一边刷碗一边掉眼泪,气的,被自己亲妈亲姐妹气的,这家里就没人说话的地方,都想着攀高枝,都闲着找个有钱的,一个劲的踩着她。 她什么也不能说,家里妹妹没结婚,都是待价而沽的物品,王太太也不说一句不好,只有大姐离婚了,竟然成了家里的出气筒。 院子里一排水龙头,也不加一点热水,就冷水刷碗,小桂看着自己妈手通红,吧嗒吧嗒跑进去,拿着水壶出来,“妈,你加一点热水。” 这样的冷水里,不用一分钟手就麻木了,再穷的人家,也要烧点热水的。 只有王太太看见了,一个劲的骂,“都是烧钱的,炭火烧水不要钱啊,那么多去刷碗,合着不是用你的辛苦钱是吧。” 小桂权当听不见,拎着水壶放回去,拿起扫把来就打扫屋子,一会还要洗衣服,家里二姨三姨的衣服都要她来。 院子里人听见了,知道王太太刻薄脾气,只是亲闺女还这样,有听不下去的劝一句,“王太太这么大脾气干什么,你们家大姐苦命,回娘家了享福,多好的闺女啊,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啊。” 王大姐做闺女的时候,就很不错,大家也喜欢,背地里都说歹竹出好笋,三姐妹里面只老大不会狗眼看人低,其余人眼睛啊,都是朝天的。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来,给你吃一个,刚出来热乎着呢。” 宋清如眼睛一亮,原来是蜜三刀,一块一块方方正正,背面划开三刀,上面撒了白芝麻,入手都还热乎呢,隐约看到里面蜜色流动,顶好的零嘴了。 “爸,你今天怎么买这个了。” 宋清如自己慢慢地在嘴边吃着,一块不小了,真的是蜜一样的幸福,眼睛都眯起来了,圆圆的杏眼一下子就跟个弯月一样,宋为民乐呵呵的。 “都拿去吃,给你大哥二姐一块,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今日是发薪日,手头略微宽裕,想着现在日子有奔头,三儿都好了,就想着给孩子买点零嘴,不多,但是孩子们高兴的跟什么一样。 宋为民自己只拿了一块,跟宋清婉掰开,俩人吃一块,“我们不爱吃甜,就你小孩子还喜欢吃,都给你吃。” “赶紧拿走了,我们要看书呢,只不过别吃多了,不然不想吃饭了,要留着一天吃一块才行。” 这是宋清婉板着脸赶人了,俩人恨不得泡在书的海洋里面,宋清如自来不喜欢看书,跟太红旗一个毛病,喜欢的书很少,一看就跟催眠曲一样。 144.姑娘 此为防盗章 心里也清楚, 这世界上哪里来的救命的偏方, 不过是抱着些微的心思, 给大家一个安慰罢了。 伴随着这莹莹白雪, 那拉氏终究走完这短暂的一生, 且心头抱着无限的遗憾, 恨不能再活几年,最少要看着老三能有个人样子。 孩子们一哭,大院里都知道, 大概是人没了, 能起来的就起来了,这样子的事情,邻里之间帮把手, 是个情分。 东厢房的田嫂子,天下少有的朴实人,推了推身边的汉子,“快起来了, 我怕是那边那太太去了。” 田大叔一个机灵, 抬头往外面一看,那家灯火通明, 窗户缝溜进来的冷气,不由得心里面叹气,这当家的太太走了, 剩下的不过是苦了孩子。 “快穿衣服, 去给收拾收拾, 帮着照看一下孩子。” 田嫂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心里面难受,突然就抬头看了一眼丈夫,期期艾艾的,“你说,会不会是老三啊。” 宋家老三,那遇春死都放不下的小女儿,大家都没有见过,只知道养着一个生下来就不行的病秧子,为了能活平日里是不见人的。 老一辈讲究,孩子要是不好养活,那就不要人看见,一怕是见的人多了,被阎王爷记起来了,只怕是要勾了命去。再一个,要是真的养不活了,大家相处多了有了情分,以后只怕是要好一顿伤心。 索性这老三生下来身子就不大好,就一直养在隔间里,这么多年,竟然是没人见过,那家为了好养活,对外也只说是个男孩子,不说是女孩子。 当年那老太重金请了个喇嘛,只说是不要人见,当个男孩子养着就好了,最少要人知道。那老太奉为圣旨一样,愣是没给外人看一眼,满人就是信喇嘛。 所以,田嫂子竟然是没见过老三,只知道是个病秧子,并且眼看着要断气的那种,心里面到底是盼望着那遇春活着的。 田大叔眼睛一瞪,“赶紧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都是可怜。” 可不是可怜,无论是谁去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老三只怕是以后好日子到头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当妈的伺候着,这当妈的没了,以后谁有那心思整天伺候着啊,跟着去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遇春结婚了就没工作,家里就靠着丈夫养家,伺候着老三这么多年,用了全部的心思,就这样老三还是半死不活的。 这半死不活的老三,真的是吊着一口仙气,家里面顾不上她,外面忙的跟陀螺一样,只她屋子里面一方死寂。 宋清如迷迷糊糊的转醒,晃晃悠悠的看了一眼这屋顶,上面白色的墙面,绘着彩绘,几种昆虫福兽,描摹的金粉已然褪了不少。 除了眼珠子转悠,半个时辰竟是一动也不动,不是不想动,只是身体根本就是鬼压床一样的沉,宋清如心想,只怕这前身是个病秧子,但就只是这样,她心里面也是不停的阿弥陀福。 前世求神拜佛,才有现在重生的造化,不管是哪里,总归是活着,她已经是满心的欢喜。 那老太掀开帘子来看,心里面记挂着老三,外面好些人来帮忙了,她也算是歇口气,赶紧来看一眼。 给仔细阖上门,屋子里面暗沉沉的,能看见炉子底部红彤彤的火炭子,家里就是再拮据,也不曾在寒冬腊月给老三断了火。 走近了一看,竟看到老三明亮亮的眼睛睁着,里面一股子精神头,枯木逢春一样的劲儿。 “老三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我得带着你去看你妈最后一眼。” 宋清如什么都知道的,那遇春的音容笑貌俱全,一幕幕闪现,只得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再抬眼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想着自己从现在到以后,都是这家人的亲生孩子一样,那遇春就是她生母,从一个孤魂野鬼到一家子,不过是片刻功夫,却是已经感同身受了。 那边那老太看着老三只是怔怔的流眼泪,吃傻了一般,又心酸又害怕,前个儿老三就是听到那遇春没几天的日子了,一时之间受不了刺激,喉咙里面呕出血来,怕家人担心,硬生生咽下去了。 本来三分能活的身子,立时就坏了,成了一口仙气吊着的苦命人,家里人都怕老三,怕她跟那遇春前后脚走。 那老太揽着她,扶着肩头,瘦骨嶙峋的咯人,“三儿,你莫怕,要好好的,你妈盼着你活呢。走的时候最放不下你,只愿你长大成人啊。” 即使宋清如是个外人,这会也是泪丝涟涟,挖心的疼,就在刚刚,她失去了母亲,两辈子唯一的母亲。 她自己抬抬手,竟然能动几分了,给那老太擦擦眼泪,“姥姥,我好着呢,以后也好,你也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我穿衣服,要起来送送我妈。” 老三整日在个隔间里,也不能起床,只能在床上躺着,加上天冷,也不出门,生怕得了风寒掉了命。 那遇春就这样害怕冻着闺女,给做了薄薄的贴身的夹袄棉裤,要起来还要外面穿一层老棉袄老棉裤。 宋清如自己没力气,恍恍惚惚跟个青面獠牙鬼一样,都是病的,没个好气色,她至今也没来得及看自己一眼什么样子,也不在乎了。 好容易穿起来了,外面恰好没人,大家都去外面搭灵堂了,那老太看老三走路都是软的,想着抱起来,竟然也没力气,六七十的老太太了,哪里来的力气。 “没事,姥姥,我自己走过去。” 人就躺在地上,地上是一个床板子,北地的规矩,人要是不行了,大厅里面放个底床板,就是等着穿寿衣了,死在床上的不吉利。 走到跟前,宋清如不知道多久,已是满头的虚汗,看着那遇春躺在那里,穿着红色的寿字唐装,下面是摆裙,两手交衽,只是一双眼睛还没全闭上。 宋清如伸手去合眼,竟是不能。人都不闭眼,得多不甘心啊,“妈,你闭眼啊。” 声音几进哀求,闭眼啊,闭眼才能投胎转世,才能忘却今生,才能下辈子幸福安乐。 “就这意思,你们好好念书就可以了,看书时间都不够,哪里能去做这个分散精力。” 那老太虎着脸,以前就说过这个事情,就想着要孩子好好读书,“我捡菜为什么,不就是让你们吃饱了有力气读书,你们跟着我去捡菜干什么?” “为民也别去,一个大男人,养家糊口的,跟着我们一群老婆子混干什么,好好上班才是真的。”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不作声了,宋为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有时候还要加班加点的,在税务上干就是这样,工资也就是饿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因为饿的,饿怕了,还不是一两次挨饿,不知道饿了多少次,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家里就来人了,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族里的长辈,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下面一个县里的,家族庞大,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你中年丧妻,我们看着也难受,家里面一大摊子,也没人操持,孩子们也还小,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你也没心思去管。再一个,长安米贵,这么多人要吃饭,你一个人赚几个钱啊,找个人来帮衬一下子多好。” “我们给你留意了几个人,都是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几个孩子,你放心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隔间的那老太一脸沉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心里是愿意的,再娶一个,毕竟家里没有女人不像样子,也不叫过日子,只要是个品性好的,没什么愿意不愿意。 总得过日子,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时候人家宋为民没有对不起她,现在一大摊子事情,再找一个无可厚非。 宋为民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答应了,给家里留了话,就跟着族叔去天津卫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时候那老太给带着干粮,一个劲的嘱咐宋为民,“你要是见到好的合适的,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这家里好呢。” 宋为民就这样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对着一对兄姐挤挤眼,“早上来了一个族叔,说是要给爸再找一个,爸去那边看一下。” 这不是孩子该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说,只给孩子吃饱了,“你们好好念书就行了,你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要是人来了,不许给人家看脸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过个好日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宋为民算是乡下混出来的,而且是公家饭,老家很多人都愿意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愿意的。 145.还钱 此为防盗章 “婶子, 你吃啊,我们分着吃了, 我姥姥做饭好吃。” 夹了一大筷子给放到碗里,夏冬梅受宠若惊, 自己看着碗里的肉,也不好拿出来了, “你们也吃, 我不吃肉的,这些就够了。” 宋为民自己也吃了一口, “妈做饭就是好吃, 香的很, 你们都吃啊, 自家人吃饭不是旁人。” 这下子连宋清林宋清婉都笑了, 都吃的好吃,家里面无事不吃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诱惑力很大了,尤其是宋清林, 男孩子需求就更多, 饭都吃不饱,更何况是肉。 夏冬梅自己没舍得吃, 自己只把粥喝了, 碗底几块肉, 真的是一口也没吃, 挨着宋清林坐着,看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她就喜欢男孩子,被前夫家里逼得,这是留下来的病根,老觉得男孩子好,看重宋清林跟救命稻草一样,看宋清林吃的香,就给悄悄地夹到宋清林碗里去了。 宋清林自己眼睛一抬,本来心里膈应,觉得到底是个后妈,亲妈陪着这么多年,一时半会不是能消除的感情。 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唏哩呼噜的喝了粥,“我吃饱了,去看书了。” 一顿饭,大家话少,看着是热闹,但是也是七零八落的,各人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都是为了好好在一起。 夏冬梅就在宋家这样子住下来了,没有什么冲突波澜,日子照常要过,只是真的是个勤快人,大概第一天刚来也睡得不踏实,听见隔间有动静,也赶紧起来了。 这样的人,眼睛里有活,闲不住的,转眼看着那老太跟宋清如出来了,自己也挎着一个篮子,在门口等着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清如看了看那小脚,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夏冬梅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脚累些,但是她大概是心里舒坦,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说的不会享福,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着就不行。 那老太自己倒是看的开了,办事也妥帖,“你在家里好了,我看你走过去就不行了,在家里生者炉子,给做饭就红了,这样子我们回来正好吃饭多省劲,孩子也赶着上学呢。” 一番话下来,说的极为妥帖,夏冬梅自己就进去了,小脚不能迈大步,走路也不能走几步,一辈子只能在家里转悠,在家里能做饭,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家里东西不熟悉,但她心思细,自己好好看看,就知道是在哪里,做饭就很上手了,想着孩子读书,男人也上班,要吃的饱肚子一点,早上不能光喝粥。 去看面缸子,里面只浅浅的一点,去拿出来戗面火烧来里面一共是八个,个个都很大,拿出来一个。 省着点吃就好了,那边王太太爬起来睁开眼就气不顺,吃早饭的时候,在那里一个劲的酸,“不是我说,那边宋家都穷疯了,见天的去捡菜叶子,打量谁家不知道呢,都是不能入口东西。” “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然找了个小脚太太,那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真的是笑死了。” 一桌子人吃饭,就听王太太在那里说,一个人说也笑的不行了,硬是有一种花枝乱颤的姿态,对着宋为民一家子一百个看不上,只要没钱,她就看宋家不顺眼。 王大姐是姐妹三个里面的老实人,二妹三妹都是一般的刻薄脾气,二妹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穷到家里了,还有一个病秧子,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饭都吃不起。” 三妹也要补一句,踩着自家大姐,“就这样的,我大姐当初还想着往人家身边凑呢,也不知道想什么。” 王大姐也是有脾气的,筷子一甩,冷着一张脸,“妈说也就算了,我是她闺女,你们说个什么劲儿,当妹妹的这么说姐姐,脸上很好看是不是,要不要脸了?” 连说带削的,一时之间大家脸上都没有了笑,王太太脸色更不好了,“难道你妹妹说的不对吗?要是不对,那你去找个好的,找个有本事的,别在家里吃闲饭。” 王大姐一边刷碗一边掉眼泪,气的,被自己亲妈亲姐妹气的,这家里就没人说话的地方,都想着攀高枝,都闲着找个有钱的,一个劲的踩着她。 她什么也不能说,家里妹妹没结婚,都是待价而沽的物品,王太太也不说一句不好,只有大姐离婚了,竟然成了家里的出气筒。 院子里一排水龙头,也不加一点热水,就冷水刷碗,小桂看着自己妈手通红,吧嗒吧嗒跑进去,拿着水壶出来,“妈,你加一点热水。” 这样的冷水里,不用一分钟手就麻木了,再穷的人家,也要烧点热水的。 只有王太太看见了,一个劲的骂,“都是烧钱的,炭火烧水不要钱啊,那么多去刷碗,合着不是用你的辛苦钱是吧。” 小桂权当听不见,拎着水壶放回去,拿起扫把来就打扫屋子,一会还要洗衣服,家里二姨三姨的衣服都要她来。 院子里人听见了,知道王太太刻薄脾气,只是亲闺女还这样,有听不下去的劝一句,“王太太这么大脾气干什么,你们家大姐苦命,回娘家了享福,多好的闺女啊,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啊。” 王大姐做闺女的时候,就很不错,大家也喜欢,背地里都说歹竹出好笋,三姐妹里面只老大不会狗眼看人低,其余人眼睛啊,都是朝天的。 就喜欢吃肉,每顿饭都喜欢吃一点,不吃就觉得不大好,跟没吃饭一样,来到这开始是身体不好,没心情吃,现在身体好了,那营养吸收的就很疯狂,经常觉得饿,毕竟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来,给你吃一个,刚出来热乎着呢。” 宋清如眼睛一亮,原来是蜜三刀,一块一块方方正正,背面划开三刀,上面撒了白芝麻,入手都还热乎呢,隐约看到里面蜜色流动,顶好的零嘴了。 “爸,你今天怎么买这个了。” 宋清如自己慢慢地在嘴边吃着,一块不小了,真的是蜜一样的幸福,眼睛都眯起来了,圆圆的杏眼一下子就跟个弯月一样,宋为民乐呵呵的。 “都拿去吃,给你大哥二姐一块,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今日是发薪日,手头略微宽裕,想着现在日子有奔头,三儿都好了,就想着给孩子买点零嘴,不多,但是孩子们高兴的跟什么一样。 146.见家长 此为防盗章  “回来了,赶紧喝一点热水, 饭快好了, 一会就吃。”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这天气冷的人不行, 只是纳闷这妇女是哪一个, 不是去老家再找一个, 怎么没有带回来,这妇女看着面相老, 还是个小脚, 只当是哪一个亲戚。 宋为民也不说, 只说一句待会吃饭说。那妇女手足无措了,在门口进来, 也不敢去隔间看,很是局促的样子, 一身青布衣裳, 脚上是黑布鞋, 尖尖的那小脚,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 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来,您歇着。” “没事没事,走了一天的路, 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 先喝点热水, 不然吃了难受。” 说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个炉子,就一直坐在那里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过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过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还缺点菜,他们家里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没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里开着,拿出来一个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里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过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里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里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过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过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没细问呢,你爸说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过我不管这些,我要好好看书。” 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欢听这个,喜欢孩子们读书,这一对孩子,家里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过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说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过人情厚实,但凡是有个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过那老太不说,也不会去刺探,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里面夏冬梅坐立难安,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个子小,但是秋收冬藏这些,顶的上一个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说,“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里端着杯子喝水,“就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里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这是家里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里,“吃完了还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没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个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里,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说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子呢。” 王太太只觉得晦气,“你哭什么哭,留在家里什么都给你哭没了,看你丧气的,我缺你吃了还是喝了,谁家离婚了的娘家还要,你还有脸哭呢?” 王大姐一时之间想起来宋为民刚对着她笑,前尘往事全部勾起来了,也不管不顾,只放声痛哭。 这还是来劲了是吧,王太太鸡毛掸子都拿出来了,心想你不是给我较劲,我养着你难道是为了气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你不想过了就滚,人家要个小脚女人都不要你,你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贱皮子啊?” “你给我滚,不是缺男人缺疯了,现在你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在那里住下来算了,每顿饭混个水饱,饿的皮包着骨头,没事就跟京韵大鼓一样,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是吧?” 王太太这骂人啊,可真的是精粹了,一个脏字不带,但是一句句砸在脸上,生疼,跟唱大戏的一样,有喜欢热闹的,就喜欢凑在王太太边上听她骂人,还带着押韵的呢。 只是屋子浅,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听见,虽没有说出名字来,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为民。 瞬间大院儿都知道了,大院里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听见了,只觉得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狱一样,气的心口疼,本来身体不好,一生闷气脸色就差,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喘气。 你说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没人出去对着王太太骂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这样说宋家,只是夏冬梅新来的不好去招惹别家,那老太也干不出对骂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怂了,只知道生闷气。 这小怂包一个劲的气,在心里跑马,心想你这死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嘴巴坏,死了大概要下地狱,自己养了三个女儿待价而沽,打量谁不知道呢?就连宋清如这样子一年四季躺床上的都知道。 她这身体,好好的开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里面事情多,再加上气闷,脸色刹那就不好了,喘气都觉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床上去平复。 二姐儿放学回来,手里面拿着一颗奶糖,学校里长得漂亮,总有人献殷勤,宋清婉也是个心机女了,她自己来者不拒,给我我就拿着,答不答应自己说了算。 送上门来的,干嘛不要,剥了皮给宋清如,“这可是奶糖呢,我都没舍得吃。” 宋清如一听,恨不得吐出来大家一起分一分,现如今脸上有点肉了,多少还好看一点,不是那么吓人了,宋清婉自己伸手想着捏捏脸上多少肉,到底是没忍心下手。 “怎么了你这是,在床上干什么躺着,不是要吃饭了?” 宋清如声音闷闷的,答非所问,“二姐你以后不要要人家男同学的东西了,扔了也不要。” 给宋清婉气的,什么叫扔了也不要,就你清高,“干什么不要,我也没有问人家要,自己愿意给怎么了?看我拿着了就高兴,我不要人家还生气呢。” 宋清如心里想着,她二姐心是真大,真能想得开啊,干啥都行,一看就是人才。 宋清婉不管这些,自己去问那老太,“姥姥,三儿这是咋了,怎么又躺着了,不是好了吗?” 那老太一边干活,一边也没多想,顺口就说了早上的事情,也没多想啊,这年头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宋清婉这女孩子,在家里没说什么,但是手里活一放下来,自己拖着把椅子就出去了,往王太太门前一放,自己坐下来了。 不管人出不出来,嘴巴一张就是了,“王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欺负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是怎么了?说我们家三儿病秧子,碍着你什么事情了,吃你家饭了,用你们家药了?” 147.赢宝 此为防盗章 但是人家亲爹也不要, 这孩子干不了什么活,还不是儿子, 只吃饭谁愿意养着,来回摧攘了几次。 这不今天又来了, 拉着周小桂, 手里面拿着一个细竹竿,这是过年的时候放鞭炮, 家家户户有个长竹竿,挑起来放鞭炮的。 周大福一脸胡子拉碴, 就站在王家那两间屋子门前, “你给我出来,看看你闺女,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亲闺女都不要了。” 一个劲的叫嚷着, 拉着的小姑娘就知道哭,哇哇的哭, 到底是娘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哪里就能干坐着, 屋子里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拉着王大姐坐下来,“别给我出去, 你要是出去了, 这事情没完。” 说了还不解气, 掐着腰指着王大姐, “你就是眼瞎了,看看当初找了个什么玩意,就是下贱,那时候给你介绍多好的不要,就要这么一个下三滥。” 这不是第一次了,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自己手里面的竹竿就抽起来了,周大福这个畜生,对着自己闺女下手,“你给我大声哭,把你妈喊出来,喊不出来我就打死你,打到她出来。” 细竹竿抽上去,孩子腿肚子都打转,薄薄的棉裤都眼见的开裂了,宋清如自己趴在床尾上看,只觉得触目惊心。 孩子嗷嗷的哭,一下子跪在那里,嗓子里面磨了沙子一样,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妈--,妈啊,你出来看看,我是小桂啊,你让我到姥姥家里来吧,我洗衣服做饭,什么都行。我不要打死我了,你出来啊。” 男人喊可以当听不见,可是自己孩子喊,王大姐没一会就冲出来了,眼睛通红,一把夺过来竹竿扔到地上。 挥手就是一巴掌,“你王八蛋,这么打孩子,不就是不想养吗?你个王八蛋,虎毒不食子,我去你大爷的,你不得好死,一辈子绝户。” 周大福看了看孩子的脸,扯着嘴说了一句,“早这样不就行了,用得着费这个劲。” “你等着,我养大了小桂,不会认你的,她没你这个爸。” 王大姐咬着牙说出来,恨不得吃了周大福。 周大福自己很坦荡荡了,一脸的无所谓,“随你,你就当我死了。” 说完竟然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孩子就这么扔下来了,身边的人都要叹一口气。 那老太自己利索的洗衣服,对着宋清如忍不住唠叨几句,“这是个畜生,就因为离婚了不想要孩子,就不断的打孩子,给孩子打得浑身伤口还要逼着来这边,要不就自己当着面打孩子。” 宋清如知道世界上父母百态,但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多吃几口饭的事情,“没人管吗?” “管啊,怎么不管,但是人家说了自己的孩子,打打怎么了,谁家不打孩子啊?” 那老太说完了,拧干最后一件衣裳,端出去晾上了,一开始大家都劝,可是谁也管不了啊,不是自己家的事情。 王太太自己强忍着怒气,一下子把门关上,自己坐在椅子上,“你给我跪着。” 王大姐牵着孩子,一下子松了手,“妈,我错了,对不起您,但是您原谅我一回,以后都听您的,就养着小桂吧,你看看让那个混蛋要打死了啊。” 声泪俱下,周小桂也跟着跪在一边,挨了打的也不敢出声,只知道眼巴巴看着自己姥姥,她知道爸妈离婚前是姥姥,离婚后就不是姥姥了。 王太太自己看的无动于衷,只觉得烦心,一个女人二婚就不好嫁人了,再带着一个孩子,谁还要啊? 冷冷的看着王大姐,“你记好了,以后都听我的了。” 王大姐砰砰砰三个头,“谢谢妈。” 知道这是同意了,起来了带着小桂去上药了,一边上药一边哭,小桂自己笑了笑,觉得不疼。 每次打她了,她爸都要哭,然后让她来找她妈,说跟着她妈过好日子,有饭吃。 周大福那边,自己喝酒误了工,离婚了没多久工作也没了,家里这边兄弟多,闹腾着分家,他竟然被排挤了,什么也没有,又不是供应粮,自己都要养不活了。 也不知道一个好好的家庭,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刚结婚的时候很好的感情,蜜里调油一样。只是人不一样的年纪需求不一样了,周大福这人老实,不会争抢,厂里面干活不讨好,王大姐气不过,就为了这个拌嘴。 再加上家里妯娌多,是非也多,吵吵闹闹的,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周大福破罐子破摔,竟然染上了酒瘾,喝醉了酒只要王大姐一说,必定是夫妻双打。 宋清如自己不出屋子,只想着养好身体,帮着那老太零碎着干一点活,想着好了多去捡点菜叶子,她冷眼看着,家里是真的没饭吃。 第二天早早地那老太就起来了,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宋清如睡多了,觉浅,自己说话闷闷的,“姥姥,你慢点走,外面下大雪了。” 那老太答应了一声,挎着篮子就出去了,下雪好啊,去的人就少了。 宋清如自己也起来了,要起来锻炼,在屋子里面转,结果就听到声音了,她自己顺着窗户往外面看一眼。 一下子就认出来周大福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父亲,所以印象深刻。 宋清如在屋子里听着叮铃铃的自行车铃铛,眼巴巴的自己凑到后窗户上看,一群人骑着自行车回来了,她认得呢,打头的还是太红旗。 这次倒是羡慕人家自行车了,因为看见车把手上面挂着的鱼,这几个人小鱼都吃完了,大鱼每人分了分,一人一条,就拴着一根草绳子挂在车把手上,家里人也尝一尝。 太红旗一点也没看见宋清如,倒是宋清如能清楚的看见那鱼唇甚至能呼吸,伴随着一股子烤鱼的味道,她的口水有点分泌过快了。 真的是来这边没有吃过鱼,吃肉也是夏冬梅进门的那一次,她们家里吃饭都艰难,更何况是肉这么蛋白质含量丰富的食物。 就喜欢吃肉,每顿饭都喜欢吃一点,不吃就觉得不大好,跟没吃饭一样,来到这开始是身体不好,没心情吃,现在身体好了,那营养吸收的就很疯狂,经常觉得饿,毕竟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来,给你吃一个,刚出来热乎着呢。” 宋清如眼睛一亮,原来是蜜三刀,一块一块方方正正,背面划开三刀,上面撒了白芝麻,入手都还热乎呢,隐约看到里面蜜色流动,顶好的零嘴了。 “爸,你今天怎么买这个了。” 宋清如自己慢慢地在嘴边吃着,一块不小了,真的是蜜一样的幸福,眼睛都眯起来了,圆圆的杏眼一下子就跟个弯月一样,宋为民乐呵呵的。 148.少年夫妻老来伴 此为防盗章  前边中院儿有个何寡妇, 早些年家底好,丈夫是个船员,跑的是国际航线的,这都是来钱的。 航线一跑就是大半年,在家里休息几个月,只是后来遇难死了,一笔赔偿金拉倒, 自己带着闺女过日子。 早些年名声就很一般, 丈夫在外面的时候就跟别人有点勾连,只是后来闺女大了, 为了闺女着想也断了, 一心一意守着闺女。 都说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那寡妇又何苦为难寡妇呢?王太太跟何寡妇,都是看不顺眼, 王太太家里三个闺女,喝寡妇年轻点, 只一个闺女。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 “自己不要脸,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 丈夫死了,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 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 你见过还是怎么的, 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听见了插着腰,横眉竖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说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说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没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过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里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说清楚了,我们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过,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说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个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说这个,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个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没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欢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这里啰嗦什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还没答应,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个,应了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头就来捧着我,我就是长得比你漂亮。” 院子浅,一喊后院儿都听见了,王太太出来一看,那还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开,都拼命一样,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气儿下不去。 好容易拉开了,王太太在家里骂闺女,“你谈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还怪谁呢?” 小桂一边做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心里就纳闷了,只以为姥姥对自己妈不是亲生的一样,没想到对三姨也是这样,别看她小,但是心里比谁都看的清楚,不然当初不跟她爸来这边。 这邻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辈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气,谁也不搭理谁,别扭着呢。 所以遇到邻居家里的事,凡事多看开点,吃点小亏也无事,图个安稳,要是过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别去多费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觉丢脸,学校里面呢也不去了,整日里跟着王太太去街道办,倒是有事情干,有点小权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里面憋着坏呢,有一天看见何寡妇跟一个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记在了心里,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妈,何寡妇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还记得是那些人吗?” “这谁还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该下地狱。” 王太太漫不经心的说,也没用脑子,何寡妇确实是私底下有勾连的,偷情这回事,你干了,无论是一回还是几回,总有风声走漏,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了,一个好家庭不容易,别轻易毁了。 享乐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觉得恶心愧疚吗?要是不觉得,那真的是私德有亏,下场好的少见。 同样是寡妇,王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因为她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没跟别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来做人。 三姐儿跟王太太如出一辙的眉峰在黑夜里跳起来,“谁说不是呢,就应该下地狱,一家子下贱人。” 王太太也没放心上,一会就睡了,三姐儿自己寻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来出门口,看见前男友在院子门口等着楠楠上学,手里拎着油条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见三姐儿就低着头不说话,很内秀的一个人,三姐儿是打算结婚的,毕竟现在高中,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啊?” 三姐儿错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一句,她就装作没听见,抬头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谁能想到一切的不幸来的这么突然,临近高中毕业的王三姐儿,就此登上了皖南会馆的舞台,随着跟楠楠的那一场手撕拉开了历史的序幕。 放下锅子出去拿煤球,一出帘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家里穷罢了,一点东西都要寒酸成这样。 弯腰去夹煤球,袖子一抹眼泪,再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出来,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外面还是寒天雪地,要是家里能生个火炉子,大家一起烤火说闲话,应该是极好的。 宋家家贫,这么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两间房,虽说是后院两间正房,但是孩子大了也不够住。 只是现在都这样,大家有地方挤挤算是好的了,一直都是那老太跟宋清如一个隔间,方便晚上照应,这隔间是一个房间隔成了俩,外面的是宋为民夫妻,另一件正房也是隔成两间,住着宋清林跟宋清婉,不可谓不局促。 宋清如精神差,看着大家开始吃饭了,认真看着吃什么,不过就是一点剩饭罢了,分给亲戚邻居一点,也就将将够了。 全是粗粮,都是三合面的馒头,然后对着剩菜吃,一共是五个,一人一个,还有一个,那应该是给当家的,只是宋为民看着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比女孩子吃得少。 “我已经饱了,给老大吃,老大小子一个,消化的快。” 宋清林确实饿,他吃一个其实连点感觉都没有,就那么大的馒头,点点头自己吃了,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到处奔走,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累。 宋清如又昏昏睡过去了,耳边是一家子人的声音,间或是这个,间或是那个,声音不轻不重,一点也不刺耳,一时之间熨帖的不像话,她梦里都是喊着笑的。 心想怕什么呢,家里虽然穷,虽然时代不好,但是眼看着七零年了,就是再难过,也就是几年的难过了,熬过去就好了,这几年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没有门路。 149.投资 此为防盗章 只要说起来何寡妇,王太太就是一百个瞧不起, “自己不要脸, 何苦生下来个闺女当杂种, 丈夫死了,每晚帐子里人都不一样,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 你见过还是怎么的,捉奸成双,你见过吗?” 何寡妇也是泼辣, 平日里嘴上不饶人, 听见了插着腰,横眉竖眼的, 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一时之间成为会管里的笑话,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 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 能不恨吗?一个人过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 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就这样也就算了, 偏偏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还喜欢同一个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欢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个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欢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个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说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还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里一个男生关系好,喜欢人家,那人家里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说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说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没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过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里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说清楚了,我们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过,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说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个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说这个,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个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没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欢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这里啰嗦什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还没答应,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个,应了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头就来捧着我,我就是长得比你漂亮。” 院子浅,一喊后院儿都听见了,王太太出来一看,那还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开,都拼命一样,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气儿下不去。 好容易拉开了,王太太在家里骂闺女,“你谈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还怪谁呢?” 小桂一边做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心里就纳闷了,只以为姥姥对自己妈不是亲生的一样,没想到对三姨也是这样,别看她小,但是心里比谁都看的清楚,不然当初不跟她爸来这边。 这邻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辈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气,谁也不搭理谁,别扭着呢。 所以遇到邻居家里的事,凡事多看开点,吃点小亏也无事,图个安稳,要是过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别去多费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觉丢脸,学校里面呢也不去了,整日里跟着王太太去街道办,倒是有事情干,有点小权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里面憋着坏呢,有一天看见何寡妇跟一个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记在了心里,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妈,何寡妇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还记得是那些人吗?” “这谁还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该下地狱。” 王太太漫不经心的说,也没用脑子,何寡妇确实是私底下有勾连的,偷情这回事,你干了,无论是一回还是几回,总有风声走漏,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了,一个好家庭不容易,别轻易毁了。 享乐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觉得恶心愧疚吗?要是不觉得,那真的是私德有亏,下场好的少见。 同样是寡妇,王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因为她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没跟别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来做人。 三姐儿跟王太太如出一辙的眉峰在黑夜里跳起来,“谁说不是呢,就应该下地狱,一家子下贱人。” 王太太也没放心上,一会就睡了,三姐儿自己寻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来出门口,看见前男友在院子门口等着楠楠上学,手里拎着油条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见三姐儿就低着头不说话,很内秀的一个人,三姐儿是打算结婚的,毕竟现在高中,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啊?” 三姐儿错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一句,她就装作没听见,抬头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谁能想到一切的不幸来的这么突然,临近高中毕业的王三姐儿,就此登上了皖南会馆的舞台,随着跟楠楠的那一场手撕拉开了历史的序幕。 她抗不了菜,但是捡一点菜叶子也是好的,这时候无非就是一点白菜叶子,菠菜叶子,人家扔出来的肯定是不好的,很多老太太来捡菜叶子。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有多少捡多少,她也是富贵过的人,只不过纵观这辈子,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回家就五点钟了,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进屋子一看,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脸上竟然红扑扑的,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到底是没妈了,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走了一个小时了,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她心细如发,天底下第一等的体贴人,想着乌漆吗黑的出去了,这会子再去看看那半篮子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嫌弃。 炉子边上有马扎,拉过来一个,顺手拉了一个菜盆子,就从篮子里面往外理菜。 那老太更心酸了,自己去装水烧锅子,少不得又要流几滴眼泪,心想着这孩子,以前都是清高的不行,不吃这样的菜,也不乐意她去捡,觉得丢人。 屋子里面宋清如看着那菜叶子,都是外面不好的,有的蹭了,有的长得脏,还有的虫眼多。 她自己小心撕着坏了的,烂了的,能吃的就都吃了,老了不新鲜的也吃,现在粮食不够吃,政策上说是以菜代粮,谁管好不好吃,吃饱了就可以。 一家子都起来了,宋为民自己屋子里外收拾着,一对兄姐睁开眼睛就读书了,那老太做饭,一篮子菜,基本上都给吃了,早上起来吃稀的,就靠这点菜,里面抓一把玉米粉。 伸着勺子搅和一下锅子,宋清如老老实实的看着,看着自己姥姥手上都有老年斑了,一点也不白胖,只是干瘦,这老人家一直省着自己的嘴,给孩子吃,给当家的吃。 “姥姥,等我好了,我跟着你一起去。” 那老太把勺子搭在锅盖上,看着宋清如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一双好眼睛,杏核子那么大,眼角开的深。 “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干什么,在家里好好的不生病啊,姥姥就高兴了。” 150.枭雄本色 此为防盗章  这不今天又来了, 拉着周小桂,手里面拿着一个细竹竿, 这是过年的时候放鞭炮, 家家户户有个长竹竿, 挑起来放鞭炮的。 周大福一脸胡子拉碴,就站在王家那两间屋子门前, “你给我出来,看看你闺女, 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亲闺女都不要了。” 一个劲的叫嚷着,拉着的小姑娘就知道哭,哇哇的哭,到底是娘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哪里就能干坐着,屋子里王太太气的不行了,拉着王大姐坐下来,“别给我出去, 你要是出去了, 这事情没完。” 说了还不解气, 掐着腰指着王大姐,“你就是眼瞎了, 看看当初找了个什么玩意, 就是下贱, 那时候给你介绍多好的不要, 就要这么一个下三滥。” 这不是第一次了,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自己手里面的竹竿就抽起来了,周大福这个畜生,对着自己闺女下手,“你给我大声哭,把你妈喊出来,喊不出来我就打死你,打到她出来。” 细竹竿抽上去,孩子腿肚子都打转,薄薄的棉裤都眼见的开裂了,宋清如自己趴在床尾上看,只觉得触目惊心。 孩子嗷嗷的哭,一下子跪在那里,嗓子里面磨了沙子一样,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妈--,妈啊,你出来看看,我是小桂啊,你让我到姥姥家里来吧,我洗衣服做饭,什么都行。我不要打死我了,你出来啊。” 男人喊可以当听不见,可是自己孩子喊,王大姐没一会就冲出来了,眼睛通红,一把夺过来竹竿扔到地上。 挥手就是一巴掌,“你王八蛋,这么打孩子,不就是不想养吗?你个王八蛋,虎毒不食子,我去你大爷的,你不得好死,一辈子绝户。” 周大福看了看孩子的脸,扯着嘴说了一句,“早这样不就行了,用得着费这个劲。” “你等着,我养大了小桂,不会认你的,她没你这个爸。” 王大姐咬着牙说出来,恨不得吃了周大福。 周大福自己很坦荡荡了,一脸的无所谓,“随你,你就当我死了。” 说完竟然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孩子就这么扔下来了,身边的人都要叹一口气。 那老太自己利索的洗衣服,对着宋清如忍不住唠叨几句,“这是个畜生,就因为离婚了不想要孩子,就不断的打孩子,给孩子打得浑身伤口还要逼着来这边,要不就自己当着面打孩子。” 宋清如知道世界上父母百态,但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多吃几口饭的事情,“没人管吗?” “管啊,怎么不管,但是人家说了自己的孩子,打打怎么了,谁家不打孩子啊?” 那老太说完了,拧干最后一件衣裳,端出去晾上了,一开始大家都劝,可是谁也管不了啊,不是自己家的事情。 王太太自己强忍着怒气,一下子把门关上,自己坐在椅子上,“你给我跪着。” 王大姐牵着孩子,一下子松了手,“妈,我错了,对不起您,但是您原谅我一回,以后都听您的,就养着小桂吧,你看看让那个混蛋要打死了啊。” 声泪俱下,周小桂也跟着跪在一边,挨了打的也不敢出声,只知道眼巴巴看着自己姥姥,她知道爸妈离婚前是姥姥,离婚后就不是姥姥了。 王太太自己看的无动于衷,只觉得烦心,一个女人二婚就不好嫁人了,再带着一个孩子,谁还要啊? 冷冷的看着王大姐,“你记好了,以后都听我的了。” 王大姐砰砰砰三个头,“谢谢妈。” 知道这是同意了,起来了带着小桂去上药了,一边上药一边哭,小桂自己笑了笑,觉得不疼。 每次打她了,她爸都要哭,然后让她来找她妈,说跟着她妈过好日子,有饭吃。 周大福那边,自己喝酒误了工,离婚了没多久工作也没了,家里这边兄弟多,闹腾着分家,他竟然被排挤了,什么也没有,又不是供应粮,自己都要养不活了。 也不知道一个好好的家庭,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刚结婚的时候很好的感情,蜜里调油一样。只是人不一样的年纪需求不一样了,周大福这人老实,不会争抢,厂里面干活不讨好,王大姐气不过,就为了这个拌嘴。 再加上家里妯娌多,是非也多,吵吵闹闹的,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周大福破罐子破摔,竟然染上了酒瘾,喝醉了酒只要王大姐一说,必定是夫妻双打。 宋清如自己不出屋子,只想着养好身体,帮着那老太零碎着干一点活,想着好了多去捡点菜叶子,她冷眼看着,家里是真的没饭吃。 第二天早早地那老太就起来了,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宋清如睡多了,觉浅,自己说话闷闷的,“姥姥,你慢点走,外面下大雪了。” 那老太答应了一声,挎着篮子就出去了,下雪好啊,去的人就少了。 宋清如自己也起来了,要起来锻炼,在屋子里面转,结果就听到声音了,她自己顺着窗户往外面看一眼。 一下子就认出来周大福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父亲,所以印象深刻。 就喜欢吃肉,每顿饭都喜欢吃一点,不吃就觉得不大好,跟没吃饭一样,来到这开始是身体不好,没心情吃,现在身体好了,那营养吸收的就很疯狂,经常觉得饿,毕竟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家里条件就这样,什么棱角都没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来,给你吃一个,刚出来热乎着呢。” 宋清如眼睛一亮,原来是蜜三刀,一块一块方方正正,背面划开三刀,上面撒了白芝麻,入手都还热乎呢,隐约看到里面蜜色流动,顶好的零嘴了。 “爸,你今天怎么买这个了。” 宋清如自己慢慢地在嘴边吃着,一块不小了,真的是蜜一样的幸福,眼睛都眯起来了,圆圆的杏眼一下子就跟个弯月一样,宋为民乐呵呵的。 “都拿去吃,给你大哥二姐一块,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今日是发薪日,手头略微宽裕,想着现在日子有奔头,三儿都好了,就想着给孩子买点零嘴,不多,但是孩子们高兴的跟什么一样。 宋为民自己只拿了一块,跟宋清婉掰开,俩人吃一块,“我们不爱吃甜,就你小孩子还喜欢吃,都给你吃。” “赶紧拿走了,我们要看书呢,只不过别吃多了,不然不想吃饭了,要留着一天吃一块才行。” 151.献殷勤 此为防盗章  但是收养不收养的, 谁还不清楚啊,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孩子, 而且还是朝鲜来的, 收养也不用跑那么远。 江长源不是不想让太红旗跟着江田野, 毕竟是亲父子,在一起也亲近。 但是江田野结婚了啊, 儿媳妇家里也是高门大户的,一样军功赫赫, 人家无缘无故当了后妈,肯定是不接受的,再加上江田野也很迅速了,已经有儿子了,比太红旗就小一岁。 太红旗回来的时候,江田野太太是黄佳妮,正好是怀着第二胎,当时就气的肚子疼,江长源也是有点大男子主义, 拉着自己儿子说。 “这是你的亲儿子, 看看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样, 你老婆说是不要,那是因为不是她亲生的, 可是这孩子是你亲生的, 你得硬气一点说句话。” 江田野这薄情郎, 抹了一把脸, 觉得自己没有太红旗日子过得更好,“爸,您看现在这样子,佳妮马上就要生了,我前面对不起红旗妈妈,不能再对不起佳妮了,这孩子跟她没关系的。” 话是很有道理,前面跟太红旗妈妈那样子,已经是对不起太红旗妈妈了,可是人死了,没办法了,不能在对不起现在的老婆黄佳妮了,也算的上是一个男人了。 黄佳妮一大家子是很满意了,可是全世界,只不过是对不起太红旗一个人罢了,江长源最后没办法了,他年纪大了,也不能养着孩子了,那么小一个多闹腾。 想着给自己小儿子闺女看着一起带着,毕竟是亲侄子,但是谁也不想要,这要是要了,以后怎么见大嫂呢,很有默契的不接话。 最后一阵来气,江长源自己养了,带回家了里来,这样子太红旗也碍不着其他人的事情了,但是为了这事情,这么多年了一直呕着一口气。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人家孩子不是你养吗,江长源就不明白了,干什么老是管教孩子。 黄佳妮俩孩子跟太红旗差不多大,一个小一岁,一个小三岁,大儿子叫江明日,小女儿叫江明月,看起来期望就不一样。 她就是看着太红旗不顺眼,今天来吃午饭,大家都在那里,太红旗本来在二楼来着,但是宋清如家里味道从后窗户一飘就进来了,他长身体的时候,一下子就饿了。 这就是他家啊,饿了去吃点东西没什么,自己就进了厨房,冬嫂一见他进来就知道饿了,正好有炖好的排骨,先给他盛了一碗。 “来,你在这里吃,吃完了还有啊。” 冬嫂拉了一个小板凳,平时择菜用的,给太红旗一整碗,早上刚送来的排骨,肉多着呢,还带着脆骨,想着要补钙,脆骨就多挑着给太红旗多吃点。 至于江田野跟黄佳妮俩孩子,她不是看着长大的,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啊。 谁知道姜明月闻到味道了,拉了拉黄佳妮衣角,“妈妈,我饿了。” 黄佳妮就去厨房,一下子就看到了太红旗,在那里大马金刀的坐着吃肉呢,心里面就一股子燥,这什么玩意,还好吃好喝养着。 她就是看不起太红旗,更看不起太红旗妈妈,低人一等一样。觉得好人家女孩子,谁跟个男人野合生孩子啊,未婚先孕也就算了,最后人走了还把孩子生下来,多大脸啊。 要是她,先不说不会干这样的事情,就是孩子也绝对不会要了,一根绳子吊死算了,心高气傲。 “哟,别说是一上午没见到人,原来在这里吃肉呢?” 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看了看那碗,有看一看冬嫂,很有警示作用了,冬嫂在家里做事情,肯定是和气为主。 “明月要不要吃一点,正好能吃了,看着大家都饿了,先垫垫,这么大的孩子,都不禁饿。” 黄佳妮也不是不要脸的人,说了这么一句让大家都不痛快了,她就舒坦了,端着一碗,给放到桌子上让两个孩子吃。 等着人走了,冬嫂生怕太红旗不舒坦,想说什么但是没法说。 黄佳妮很来劲了,她可以说太红旗,但是太红旗不能还嘴,不能搭腔,不然刹那就是火山爆发,跟个疯子一样咆哮。 这都是经验,太红旗自己刚才压根就没说话,你说你的呗,我就听听着,看冬嫂神色不对。 太红旗举了举碗,“再来一碗。” “哎哎,好,多着呢。” 其实心酸的不行,孩子哪里能心里舒坦呢,但是看着黄佳妮很正常的一个人,但是就是不喜欢太红旗,太红旗平时当个隐形人最好,不然就发飙。 小时候太红旗顶嘴一次,她就咆哮,对着江田野咆哮,对着家里人咆哮,这就是个心结了,有病了。 所以时间长了,为了求个安稳,只能是没病的让着有病的呗。 大家都这样,有病的大家不敢招惹,怕犯病,那就可劲让没病的忍着,没什么损失。可是这事儿,谁闷气谁知道,谁委屈谁知道。 太红旗自己巴拉了两大碗排骨,自己擦擦嘴,“我出去了,中午不吃饭了。” 自己踩着自行车就出门了,楼底下一溜的小伙伴等着了,自行车铃铛不停地响。 宋清如一直安静惯了,刹那间这么热闹,从后窗户上一看,好家伙,自行车啊,连着好几辆,一个个穿的体面极了,而且还有自行车。 打头的那一个,只觉得眉目英挺逼人,相貌堂堂,十分周正。一行人有说有笑,宋清如迅速的贴标签,有钱还有闲,而且是还有地位。 她抗不了菜,但是捡一点菜叶子也是好的,这时候无非就是一点白菜叶子,菠菜叶子,人家扔出来的肯定是不好的,很多老太太来捡菜叶子。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有多少捡多少,她也是富贵过的人,只不过纵观这辈子,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回家就五点钟了,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进屋子一看,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脸上竟然红扑扑的,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到底是没妈了,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走了一个小时了,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她心细如发,天底下第一等的体贴人,想着乌漆吗黑的出去了,这会子再去看看那半篮子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嫌弃。 炉子边上有马扎,拉过来一个,顺手拉了一个菜盆子,就从篮子里面往外理菜。 那老太更心酸了,自己去装水烧锅子,少不得又要流几滴眼泪,心想着这孩子,以前都是清高的不行,不吃这样的菜,也不乐意她去捡,觉得丢人。 屋子里面宋清如看着那菜叶子,都是外面不好的,有的蹭了,有的长得脏,还有的虫眼多。 她自己小心撕着坏了的,烂了的,能吃的就都吃了,老了不新鲜的也吃,现在粮食不够吃,政策上说是以菜代粮,谁管好不好吃,吃饱了就可以。 一家子都起来了,宋为民自己屋子里外收拾着,一对兄姐睁开眼睛就读书了,那老太做饭,一篮子菜,基本上都给吃了,早上起来吃稀的,就靠这点菜,里面抓一把玉米粉。 伸着勺子搅和一下锅子,宋清如老老实实的看着,看着自己姥姥手上都有老年斑了,一点也不白胖,只是干瘦,这老人家一直省着自己的嘴,给孩子吃,给当家的吃。 “姥姥,等我好了,我跟着你一起去。” 那老太把勺子搭在锅盖上,看着宋清如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一双好眼睛,杏核子那么大,眼角开的深。 “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干什么,在家里好好的不生病啊,姥姥就高兴了。” “姥姥,我马上就好了,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说话,给那老太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趁着功夫给梳了个小辫子。 宋清如自己晃了晃脑袋,刚觉得很好看,只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什么好看的都不行了,不过是丑人多作怪罢了。 等饭好了,宋为民从墙角拖出来一个饭桌子,平时碍事都是立起来的,那老太给盛饭,一人都是满满的一大碗,手艺很好,饭菜的原香味。 里面都是菜叶子切成了条,白的绿的都有,一家人都吃的很香。 就是宋清如也有一大碗,剩下的刮了刮锅底,那老太自己也是一碗,只不过平平的稀一点。 看着一锅子多,但是架不住人多,一人一大碗就没有了,宋清如也没有说话,自己拿着勺子慢慢的吃,她拿不起大碗来,吃饭都是勺子。 看她吃得好,宋为民就微微点头,“今天吃饭吃的好,也能自己下来了,多吃点,不够我碗里还有。” 宋清如连忙点点头,“够吃了,够吃了,你还要上班,多吃点好。” 人一会就吃饱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面就冷清下来了,那老太端着一盆子衣服进来,屋子里面洗衣服,省的外面冷。 “姥姥,给你吃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宋清如当然知道姥姥难做,家里面女儿都没有了,一个丈母娘在家里算什么事情呢,所以看着那老太,不停歇的干活,吃饭也心虚,她就故意吃的慢,剩下的都是给那老太留着的。 平日里,各人忙各人的,陪着她最多的就是那老太了,晚上都在这里面照应她,感情不是不深厚的。 前身没了,她也有感觉,一并继承了来,不能割舍。 那老太自己那一碗,菜少汤多,一会就消化了,看宋清如给她吃,一个劲的摆手,“我不吃,我都吃饱了,你放那里,一会儿饿了就吃。” 宋清如不听,给端过来了,一双鸡爪子一样的手,看着就跟要摔了一样,给喂到那老太嘴边上,“吃了吧,吃吧,别舍不得,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 那老太这才喝了,心里面舒坦,可不是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老三这身体一日日的看着好,她这心里面就有盼头。 宋清如心想,自己一定要好起来,这回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正想着怎么饱腹,宋清如老神在在的靠在床腿上,结果外面不想一阵吵闹。 不由得一个机灵,吓的。她平日里安静惯了,就怕吵闹打架,心里面不舒坦,其实就是怂惯了。 不过,她虽然怂,但是见得场面多,心里面小九九多,家里面属于有心眼的那一种。 老大是人好周正,老二是明理泼辣,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前途光明,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那时候她沾一点光,岂不是很好,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152.一轮明月 此为防盗章  她抗不了菜, 但是捡一点菜叶子也是好的,这时候无非就是一点白菜叶子, 菠菜叶子,人家扔出来的肯定是不好的,很多老太太来捡菜叶子。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 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 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 有多少捡多少, 她也是富贵过的人,只不过纵观这辈子,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回家就五点钟了, 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 进屋子一看, 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 脸上竟然红扑扑的, 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到底是没妈了, 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 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 走了一个小时了, 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她心细如发,天底下第一等的体贴人,想着乌漆吗黑的出去了,这会子再去看看那半篮子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嫌弃。 炉子边上有马扎,拉过来一个,顺手拉了一个菜盆子,就从篮子里面往外理菜。 那老太更心酸了,自己去装水烧锅子,少不得又要流几滴眼泪,心想着这孩子,以前都是清高的不行,不吃这样的菜,也不乐意她去捡,觉得丢人。 屋子里面宋清如看着那菜叶子,都是外面不好的,有的蹭了,有的长得脏,还有的虫眼多。 她自己小心撕着坏了的,烂了的,能吃的就都吃了,老了不新鲜的也吃,现在粮食不够吃,政策上说是以菜代粮,谁管好不好吃,吃饱了就可以。 一家子都起来了,宋为民自己屋子里外收拾着,一对兄姐睁开眼睛就读书了,那老太做饭,一篮子菜,基本上都给吃了,早上起来吃稀的,就靠这点菜,里面抓一把玉米粉。 伸着勺子搅和一下锅子,宋清如老老实实的看着,看着自己姥姥手上都有老年斑了,一点也不白胖,只是干瘦,这老人家一直省着自己的嘴,给孩子吃,给当家的吃。 “姥姥,等我好了,我跟着你一起去。” 那老太把勺子搭在锅盖上,看着宋清如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一双好眼睛,杏核子那么大,眼角开的深。 “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干什么,在家里好好的不生病啊,姥姥就高兴了。” “姥姥,我马上就好了,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说话,给那老太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趁着功夫给梳了个小辫子。 宋清如自己晃了晃脑袋,刚觉得很好看,只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什么好看的都不行了,不过是丑人多作怪罢了。 等饭好了,宋为民从墙角拖出来一个饭桌子,平时碍事都是立起来的,那老太给盛饭,一人都是满满的一大碗,手艺很好,饭菜的原香味。 里面都是菜叶子切成了条,白的绿的都有,一家人都吃的很香。 就是宋清如也有一大碗,剩下的刮了刮锅底,那老太自己也是一碗,只不过平平的稀一点。 看着一锅子多,但是架不住人多,一人一大碗就没有了,宋清如也没有说话,自己拿着勺子慢慢的吃,她拿不起大碗来,吃饭都是勺子。 看她吃得好,宋为民就微微点头,“今天吃饭吃的好,也能自己下来了,多吃点,不够我碗里还有。” 宋清如连忙点点头,“够吃了,够吃了,你还要上班,多吃点好。” 人一会就吃饱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面就冷清下来了,那老太端着一盆子衣服进来,屋子里面洗衣服,省的外面冷。 “姥姥,给你吃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宋清如当然知道姥姥难做,家里面女儿都没有了,一个丈母娘在家里算什么事情呢,所以看着那老太,不停歇的干活,吃饭也心虚,她就故意吃的慢,剩下的都是给那老太留着的。 平日里,各人忙各人的,陪着她最多的就是那老太了,晚上都在这里面照应她,感情不是不深厚的。 前身没了,她也有感觉,一并继承了来,不能割舍。 那老太自己那一碗,菜少汤多,一会就消化了,看宋清如给她吃,一个劲的摆手,“我不吃,我都吃饱了,你放那里,一会儿饿了就吃。” 宋清如不听,给端过来了,一双鸡爪子一样的手,看着就跟要摔了一样,给喂到那老太嘴边上,“吃了吧,吃吧,别舍不得,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 那老太这才喝了,心里面舒坦,可不是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老三这身体一日日的看着好,她这心里面就有盼头。 宋清如心想,自己一定要好起来,这回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正想着怎么饱腹,宋清如老神在在的靠在床腿上,结果外面不想一阵吵闹。 不由得一个机灵,吓的。她平日里安静惯了,就怕吵闹打架,心里面不舒坦,其实就是怂惯了。 话音刚落,自己已经是泣不成声,满脸的明亮,全是泪珠子趟过的苦。 这么正当年的一个妇人,却是得了病的人,自从一个月以前倒下来,就站不起来了,越来越重的病情,流水般的钱出去了,竟然没什么效果,都说是要命的病,家里好好养着罢了。 天意弄人,这个年纪,最放心不下的,不过是家里面的孩子罢了,她抬起头,隐约看见里间床上,大红的绸缎被面,金丝红线的龙凤双喜,稳稳当当的盖在那里,微微的鼓起,不由的心里面大恸。 这是新婚时候的被面,一直舍不得用,前面俩孩子都舍不得用,可是老三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大一点了,她就拿出来给老三用了,这样寓意极好的东西,她是盼着老三身子康健呢。 她这是临终前,想着嘱托孩子们一番。托了那老太去喊一下孩子们,一会两个孩子就站在跟前了。 一个是大儿子,娘的心头肉。排行第二的是大女儿了,这也是娘的小棉袄。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摸摸这个,再去摸摸那个,千般的舍不得,那老太在边上看着,一个劲的撑着,说着安慰的话,其实心里也知道,大概就是今晚了。 “女婿还没回来,听说一个偏方,今下午就去了,那地方远一点,只怕是半夜里才回来。你且撑住了,到时候一定是药到病除。” 那遇春嘴角一闪的笑,对丈夫没什么不满意的,少年夫妻,这些年不说是恩恩爱爱,但是也是相伴相守。 “我怕是不行了,你们父亲我不担心,我活着对的起他,死了也不叨扰他。” 话到这里,略一停顿,眼眶里又是莹莹的泪,断珠一样的滚下来,阎王爷只怕是个狠心人,世间多少悲伤事。 那遇春先去看老大,“你是长子,当哥哥的,下面两个妹子,要有当哥哥的样子,以后莫让人欺负了两个妹妹去。” 又去看老二,老二已经是强忍着哭声了,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青砖上面已经是一窝子小水潭。 “你是女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出嫁,是我的罪孽。你要跟你哥哥相互扶持,便是再多的苦,也要记着亲兄妹。照顾好自己,到了年纪找个喜欢的人结婚。” 两个孩子不敢开口,一开口便是嚎啕大哭,怕把母亲那即将要走的魂魄惊走了。 两个孩子跪下来,那逢春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里间,那里躺着的是老三,药罐子一样的老三,现在还不省人事。 “老三只怕是不行了,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当兄姐的,多看顾她吧,要是日子熬不下去了,便送着她走了吧,我在那边等着,总不至于让她孤单。” 她的老三啊,最疼的就是老三,生下来就是养不活的,现如今这么大了,当妈的要是不在了,谁能舍得那么多的药钱,谁有那么多耐心嘘寒问暖,谁又能给她一口热饭吃,一碗热汤药啊? 真的是,恨不能带着老三一起去了算了,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样的苦,她的老三只怕是要磋磨死。 但是到底是娘的心,不忍心啊,终究是有一丝儿的希望,万一以后,老三好了呢,身子康健了呢? 老大老二已经是跪下来了,一边一个拉着母亲的手,“妈,你会好起来的,爸去拿药了,那偏方吃了就好的,撑住了就好了。家里面您别担心,我跟大妹好着呢,便是小妹,我们也能照顾的好了。” 那遇春说了这一通话,已经是不行了,脸色纸片一样的开始掉色,眼巴巴的看着里间,她想去看一眼老三的,但是起不来了,家里面老弱病残的,扶她起来都没力气,也只能看着那金丝红线的绸缎被面。 那老太坐在床尾,斜对着那遇春,这孩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脊梁骨了。 “你莫担心,我老婆子一把骨头也有几两沉,只管给你看好了三个孩子,不成人我不咽气的。便是女婿要找个后娘,我也是赖着不走的,我有手有脚,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后妇进门了,也不能赶着我走。” 点了点头,那遇春听着前门院子里隐约有狗叫,那老太一下子站起来,急着往外走,“怕是女婿回来了,一定带了药,我去迎他。” 门开了又关,有一条缝隙,自行车的铰链声已经近了,只是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刻,她撑着抬起了上半身,拼了命的去再去看一眼里间,到死竟是闭不上眼了。 老大老二只盼着父亲推门而入,待着转头一看,那遇春已经是没了气息,到底是没赶上。 俩孩子立时恸哭,嚎啕的嗓子眼里面浸了血一样的痛,椎心泣血啊。一时间门外的人男人听见了,竟然踉跄了一步,膝盖磕到了门槛上,门恰好开了一半,看见里面躺着的人。 “妈妈,累了你了,跟了我一辈子,却不想我先你一步了,帮我把孩子们都喊过来吧。” 话音刚落,自己已经是泣不成声,满脸的明亮,全是泪珠子趟过的苦。 这么正当年的一个妇人,却是得了病的人,自从一个月以前倒下来,就站不起来了,越来越重的病情,流水般的钱出去了,竟然没什么效果,都说是要命的病,家里好好养着罢了。 天意弄人,这个年纪,最放心不下的,不过是家里面的孩子罢了,她抬起头,隐约看见里间床上,大红的绸缎被面,金丝红线的龙凤双喜,稳稳当当的盖在那里,微微的鼓起,不由的心里面大恸。 这是新婚时候的被面,一直舍不得用,前面俩孩子都舍不得用,可是老三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大一点了,她就拿出来给老三用了,这样寓意极好的东西,她是盼着老三身子康健呢。 她这是临终前,想着嘱托孩子们一番。托了那老太去喊一下孩子们,一会两个孩子就站在跟前了。 一个是大儿子,娘的心头肉。排行第二的是大女儿了,这也是娘的小棉袄。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摸摸这个,再去摸摸那个,千般的舍不得,那老太在边上看着,一个劲的撑着,说着安慰的话,其实心里也知道,大概就是今晚了。 153.大结局一 此为防盗章 “想我干啥, 在这里好吃好喝的, 你一定吃饱了,要是姥姥说你你就听着,懂事点没人赶你走的。” 周小桂自己掉眼泪,“爸, 我吃的饱饱的, 这个给你吃,我昨晚上吃不完的。” 半个白面馒头, 周大福一看, 眼泪哗哗的, “爸不吃这个,白面有啥好吃的,你吃了长个子,昨天打的疼不疼啊。” “我不疼,我知道你打我是为了我好, 让我跟着我妈。” “哎哎,不说了,一会有人了, 这个你拿好了, 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你妈不会做, 里面有十块钱, 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 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 自己饭都吃不起了,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跟着亲妈肯定好,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一边自己背着人哭,“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说话都不成样子,“爸,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姥姥,咱俩分开捡。” 匆匆说完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拐杖了,自己别在框子里,然后两只手弯下腰来就开始抢。 能在这里混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踩一脚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担心宋清如让人欺负了。 结果压根就没事,宋清如就跟鱼儿到了水里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缝钻,那身姿竟是从没有过的灵活。 她两辈子第一次捡菜叶子吃,但是这心情就跟捡钱一样,全是白来的,尤其是现在肚子里面叽里咕噜的叫,她吃得少,家里粮食确实不够吃,这几天都是欠一点吃饭,大家都这样,卯足了劲儿想着好好吃一顿。 所以,一时之间,颇为凶残,手跟乌鸡爪一样,来回几把就一手的菜。 这会身体也不说不好了,麻溜的厉害,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头,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弯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们早上都能吃饱了,剩下的我们中午烧汤喝。” 宋清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是高兴啊,宋家这一日三餐的构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干粮,晚上更惨,连菜都没有的粥,寡淡的杂粮粥罢了。 这还是多亏了那老太早上去捡一点菜,不然连点菜都没有的。 回家就一个理菜,一个收拾炉子,满满的一锅子菜粥,宋为民眼尖,看见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呛的,手快就这样。 “这手是怎么了?” “我去捡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吃饱了。” 宋为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没说,乐呵呵的,“你别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何寡妇跪在地上,头发散乱一地,早起来还没洗漱,就被拖出来了,鞋子还在脚后跟上没提上。 “三姐儿,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你空口说白话,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证据就在屋子里,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批斗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批斗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批斗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宋清婉,平日里见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现在都要给个笑脸,打个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吓到了,想着以前为了洗床单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晒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给看着别让人偷走了。 宋清如闲着没事,就从后窗户那里看着一帘子的白床单,隐隐约约老是觉得不好,但是私底下问过宋为民,宋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没什么好让人说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还暗戳戳的把粮食藏了起来,每次用的时候她捯饬很久才拿出来。 太红旗喜欢站在窗户口那里吹风,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白床单,日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床单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大白天怪吓人的。 他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盘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记起来了,老觉得自己窗户对着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闹鬼一样,他其实好奇心不大有,但是这次是真的纳闷了,就是想破了脑袋,太红旗大概也想不出来。 宋清如这性格其实蛮奇怪的,自己藏着一肚子的问题,每天都在烦恼,知道的多当然比别人看的远,其实跟同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只不过是病怏怏的,加上母亲刚去世,家里人倒是没多想,以前就阴阳怪气的,现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么不穿,是太小了还是怎么着啊?” 江长源打量着孙子,觉得过年又长高了,大概是太小了,买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头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红旗瞬间不想说话了,他那羊毛衫借给孙子了,孙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乐还是怎么着,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个寒碜样,太红旗直接送给孙子了。 154.大结局二 此为防盗章 等着见了田大叔, 也提起来这个事情, “我看着人不错,对孩子们也好,找营生不怕钱少,也能吃苦,应该好找的,你多打听一下。” 家里面谁也不知道,只三天后, 吃了早饭没一会儿就看见夏冬梅背着一个大包袱来了,那包袱是真的大, 她背都佝偻了,宽比得上她三个。 宋清如赶紧开门,一进门就接到地上来,夏冬梅自己擦擦汗,笑着解释, “这是医院的床单被褥, 我拿回来洗, 一套一分钱呢。” 看着极为高兴的样子, 一套一分钱, 医院带回来的消毒液, 一套就是枕套床单加上被套。 那老太打开来一看那医院名字, 离着这里很远了, 也不知道她怎么背回来的, “你别一个人去背了, 等着下次让清林跟你去。” 夏冬梅赶紧摆摆手,“这有什么,别耽误孩子,全是被褥又不沉,清林好好看书就行了。” 那老太也跟着一起洗,两个人一起做活,死活不让宋清如沾水,“水凉,你不要沾,到时候肚子疼。” 看着宋清如那双骨节鲜明,嫩白如玉的手,夏冬梅只觉得这不是应该洗衣服的手,她对着前面留下来的孩子,总是极大的宽容,极大的关照。 洗衣服的水,就跟王太太说的一样,哪里能要热水,烧水不要煤啊?煤不要钱啊? 都是冷水,里面是刺骨的凉,不然不够本钱的,这伙计本来就是要求高钱少,拿回去给医院,不干净的都要拿出来重新洗。 上面的污渍特别多,夏冬梅很用心,来回的揉搓,就这样,一上午两个人三分钱,给晾到外面去。 王太太回来了又要骂,觉得院子里面放医院的床单不吉利,白花花的一片,就是找事一样,夏冬梅怕院子里占空,都是自家门口拉起来的绳子。 王太太立着眼睛,修的精致的眉毛,眉尾些微的黄,是眉笔画出来的,穿着掐腰的袄子站在那里,盘着的头发纹丝不乱。 “不是我说,前个儿去捡菜叶子吃,今个儿就去拿这些脏东西回来,难道明天还要去跟死人要吃的,坟地里转悠一圈不成?真的是穷到家里了,什么都缺。” 话说的极为难听,极为缺德,宋清如愣了愣,屋子里面听着,什么叫跟死人要吃的? 屋子外面邻居就搭话了,“你这嘴巴干什么这样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没用着你家门前的地儿,干什么这么难听,都是邻居。” 宋清如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眼睛都气红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他们家要去跟死人要饭吃,去坟地里面转悠着吃祭祀贡品,心里面发狠,这王太太,简直是欺人太甚。 , “用的不是我家里的地,但是看着不顺眼,你说一个院子住着,怎么就挂着这么些东西,医院里面什么都有,也不怕有病菌回来,回头谁要是生病了,谁知道是怎么得的病呢?” 全是理由,有一种人,无理也要争三分,全世界说到最后都是为了自己转悠的,王太太嘚啵一张嘴,什么扯淡的理由都能找出来。 这张嘴,干的缺德事也不少了,屋子里面夏冬梅坐不住了,擦擦手就起来了,“我去看看,能不能给换个地方去。” “还能到哪里去,院子就这么大,我们在自己家门口晾起来的。” 那老太气的心口疼,你说糟心不糟心,有这样的邻居,隔几天就出来膈应你一下,你气的要死,人家照样吃喝,跟着一起出来。 “王太太,凡事讲个理,我们洗的干干净净拿出来晾,一没用你家门口,二来也没往你脸色糊,你在这里一口一个晦气,一口一个病毒,我倒是问问你,我们往你身上碰了?” “要我说,什么叫晦气,有个你这样的邻居才是晦气呢,平日里不是打骂孩子,就是说被人家里家常里短,就你家没个糟心事,就你家过得最如意是吧?” “闲来莫道他人非,王太太,你看我说的是不是这理?今个儿,我还就把这床单晾这里了,您小心点,别擦到我们家门口,给染了病毒。” 那老头自己说完,门就关上了,一般不计较这个,平时说话尖酸刻薄也忍忍,只是今天过分了,说的话真的是难听死了。 年纪大了动气,中午就没吃进饭去,心口堵得慌,吃了也难受,宋清如觑着那老太脸色,生怕憋出病来,老年人不能生气,不然容易心梗脑血栓,各种癌症然后还心口疼。 “姥姥,甭生气了,你跟她生气不值得,要是真生气了,我晚上悄悄地,趴在他们窗户底装鬼,吓死他们一家人。” 一边说一边还扒拉着头发,意思是自己真的长得很吓人,给那老太气笑了,心口一口气散了大半,“去吓唬她干什么,她亏心事干多了,来找的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 王太太天天在外面跑,干的是什么大家心里有数,现在特殊时期,小人得志,每天戴着红袖章,跟着街道上的积极分子,到处去作孽,威风的不得了。 眼看着这小小的皖南会馆要盛不下她这一尊大神了,什么都要管一管,看什么都要说几句,隐隐压着大家一头的架势。 不就是一个红袖章,就这么一胳膊肘子大的权力,还真的是让这王太太翻出来了浪花。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不作声了,宋为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有时候还要加班加点的,在税务上干就是这样,工资也就是饿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自己这姥姥还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干劲了,她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是对着吃的来劲。 国人为啥喜欢屯粮,因为饿的,饿怕了,还不是一两次挨饿,不知道饿了多少次,多少年了。 刚吃了饭,家里就来人了,那老太赶紧托人去前面街上打电话,喊宋为民回来。 来的是宋家的老亲,族里的长辈,宋为民老家是天津卫,下面一个县里的,家族庞大,一个人少年时期就出来谋生活了。 “你中年丧妻,我们看着也难受,家里面一大摊子,也没人操持,孩子们也还小,平日里家长里短的你也没心思去管。再一个,长安米贵,这么多人要吃饭,你一个人赚几个钱啊,找个人来帮衬一下子多好。” “我们给你留意了几个人,都是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几个孩子,你放心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隔间的那老太一脸沉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心里是愿意的,再娶一个,毕竟家里没有女人不像样子,也不叫过日子,只要是个品性好的,没什么愿意不愿意。 总得过日子,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时候人家宋为民没有对不起她,现在一大摊子事情,再找一个无可厚非。 宋为民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答应了,给家里留了话,就跟着族叔去天津卫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时候那老太给带着干粮,一个劲的嘱咐宋为民,“你要是见到好的合适的,不用顾忌我们,我们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这家里好呢。” 宋为民就这样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对着一对兄姐挤挤眼,“早上来了一个族叔,说是要给爸再找一个,爸去那边看一下。” 这不是孩子该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说,只给孩子吃饱了,“你们好好念书就行了,你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要是人来了,不许给人家看脸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过个好日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宋为民算是乡下混出来的,而且是公家饭,老家很多人都愿意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愿意的。 毕竟是大地方,家里还有房子,丧偶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以后难道还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欢年轻的,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齐了比什么都好使,这是那老太这几天最常说的,怕几个孩子跟后妈不对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个她心里也担心,女婿虽然说是给养老,可是要是人家进门来,没道理供养者你这个前亲家,人家有自己的娘家呢。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醒过来就坐在那里,宋清如一个屋子就听见了,今晚的月光皎洁,别样的好看。 透过窗帘缝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脸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弯弯的月,微微的晃动,宋清如黑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姥姥,你醒了吗?” 那老太自己吓了一跳,“醒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飘,“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就是以后我给你养老,等着我好了,就出去工作了,到时候也能赚钱给你花,你就先照顾着我,等我再大大就好了,你是我姥姥。” “就是我后妈进来了,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不然我也不同意的,爸爸都没有说什么呢,你照顾我最多,我护着你。” 那边那老太靠在床板上,一窝子的眼泪止不住,真的是没想到小三说出来这样子的话。 生下来那么一点,就是她带大的,那时候那遇春坐月子,死活没奶水,都是那老太到处要羊奶,最后给孩子养着出了月子。 身体不好,晚上喝水吃饭,都是她伺候的,再一个孩子长大了,知道一些事情了,难免心情低落。 大家也都知道,病着的人喜欢耍脾气,无缘无故的很气人,但是那老太就没有生过气,一直乐呵呵的,气狠了也要伺候孩子。 这些宋清如都记得呢,一番话说出来,声音虽然小,但是很坚定,就是这么想的,也要准备这么干。 无论最后成不成,那老太现在听了,心里面就跟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样,舒坦的不行了,她老婆子一个,啥也不怕。 一夜好睡,第二天照样早起来去捡菜叶子,一老一少陪伴着也不算是寂寞,几个孩子里面,其实最疼的就是宋清如了,用的时间精力最多,比上面那一对兄姐上心的多。 昨晚听了那一番话,更觉得亲切,宋清如是老太太的心肝眼珠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