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图鉴》 第1章 去世 鬼之一词起源于商朝,刻于甲骨文上,其形似人身头大的怪物,由原始社会中人戴着的一种吓人面具演变而成。 《礼记·祭义》中曾记载: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骨肉葬于下,阴为野土。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凄怆,此百物之精也,神之着也。因物之精制为之极,明命鬼神以为黔首,则百众以畏,万民以服。封建帝制时代,鬼被作为君主统治民众的精神工具而存在,教民反古复始,不忘其所由生也,是以致民敬,发其情,竭力从事以报其亲,不敢弗尽也。 后《尔雅·释训》中有言:鬼之为言归也。鬼有所归,乃不为厉,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其也是现代对于鬼的最早解释,认为鬼有所去处,才不至于积累怨念而成为厉鬼。 鬼被创立之初,本义是指宗教或迷信的人认为肉身死亡之后的灵魂,道家认为人在修得肉身圆满之后,即便凡胎消弭,灵魂也会永世存在。后历经12次变迁,才成为现代人口中常提起的邪恶、恐怖之物。但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灵魂存在这件事,却是亘古不变的谜题,毕竟也没有多少人愿意碰见鬼这类群体…… 初春的阳光慢吞吞地越过厚厚的挡风玻璃,弥漫在被涂画地斑驳的课桌面板上,教室里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东倒西歪地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忙碌着什么,最后两排的学生低头窃窃私语着,不时响起一两句不合时宜的国粹经典。整个教室在午后的温暖中,愈发让人感到昏昏欲睡。 李晚站在讲台上,面朝着黑板,仿佛听不到看不到任何似的,只面无表情地用粉笔在黑板上画着这堂课所讲的素描画绘画技巧。只有在翻动演示文档的时候,才会回头看一眼依旧萎靡不振的学生,继而又自顾地在黑板上画着。 “今天讲的知识你们有什么感兴趣或不懂的地方吗?” 临下课最后一分钟,她将半截白色粉笔直直地放进粉笔盒,一边将课本合起来,一边抬眼看了看教室里的学生。 “铃铃铃……” “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下课。”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有两个学生率先冲出了教室。不过没有任何人感到不尊敬老师,毕竟连李晚自己都已经习以为常。她原本就不是一个好的老师,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处于初中年龄段的学生相处,就连工作也只是顺了家人的愿望而已。 拿着东西慢步走出教室的李晚,心里也不过是想着一天的课总算是上完了,写完今天的教学日志就可以想一想回家应该做什么饭了。 “李老师,今天课上完了啊?晚上要不要一起去逛个街啊,最近我们班学生可真的是闹的我头疼。”李晚刚将课本放在办公室的桌子上,还没来得及坐下,旁边二班的班主任便端着自己的保温杯走了过来。 “王老师,下节课是一班的数学课?”李晚用湿巾擦着手,连头都没抬起看他。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一阵电话铃声却让他悻悻而归。 手机屏幕显示是家里打来的,她皱了皱眉,想着家里在白天即便是有事也只会给她发微信留言而已。扔掉用过的湿巾,她隐隐不安地接通了电话:“喂?妈,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嘈杂声,接着是门被关上的声音,几声抽泣过后,听筒才又传来声音:“小晚,你奶奶……走了……” 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不断地收紧,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嗡鸣声,旋即放大到整个脑部,整个身体都开始变得麻木,她长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胸口像是被人重重地踩着一样。 “小晚,小晚你说话啊,你别吓我,你奶奶走的时候很安详,她没有留下任何遗憾啊……”电话那端不断地传来焦急的声音,似乎将李晚唤回了一丝神志。 “我马上回来。”她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便挂断了电话,站起来的身体不由得踉跄了几下。 “李老师,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啊?”一班的语文老师急忙扶住了她要倒下的身体,想要让她坐下,却被她轻轻地拂开。 “刘老师,我家里有人过世了,麻烦你帮我给教导主任请几天假,我就先走了。”她说完之后就推开门往学校大门口跑去,丝毫顾不得身后女人的大声问候。 “师傅,北郊立景佳苑,麻烦快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李晚只带着手机就坐了上去,恨不能下一秒就能从南郊出现在北郊的家中。 车辆快速地穿行在南北主路上,每一次的超车都让人看得胆战心惊,坐在后座的李晚却只是紧闭着眼睛,双拳紧紧地握着,指甲不知道已经嵌进去了多深。她浑身轻微地颤抖着,竭力地想回想起与奶奶在一起的记忆,越是想回忆,越是发觉大脑空白地厉害。直到出租车一个急刹车,她才满头大汗地睁开了双眼。 “姑娘,到了,是不是这儿啊?”中年男性师傅回过头来向她递上了付款码,她扫了一眼窗外,便立马付了钱从车上下来,头也不回地朝熟悉的那栋楼跑去。 越靠近那栋楼,李晚的眼睛就越觉得刺痛,她麻木地看着电梯上的数字变换着到了7楼,直到看到狭小的楼道里到处站着身穿白色孝服的人,她才第一次感觉到了惊恐不安。 所有人都看着她一步步地走向那扇开着的门,一时间周围静的仿佛能够听见里间香燃着的声音。她越过那道门槛,前方的人自动为她让出了一条通道。 她就站在门口的走廊处,静静地看着被放置在客厅中央矮床上的人,阳台拉起的厚重的窗帘遮挡了所有的阳光,只能透过蜡烛的微弱光芒看清熟悉的房间。躺着的人脸上蒙着一张白布并看不到脸,身上盖着红色的被子,脚冲着门口的方向,正前方方桌上摆放着香炉,里面的几支香已经燃了大半截。 她紧皱着眉走到盖着红被的人的身侧,静静地跪了下来,凝视着那张白布看了一会儿,终于缓缓伸手捏住了一角…… 第2章 梦魇 初二那年的夏天,是李晚第一次亲眼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断了最后一口气。亲戚家75岁的姥爷躺在床上,身体早已瘦骨嶙峋,她曾经跟着父亲去看望过几次,每次都只能听到老人微弱的哼唧声。她那时并不知道人死亡时对于生的渴求有多强烈,只是看到老人瞪大了双眼,如柴的手臂竭力地想向空中拉拽着什么东西,喉咙里含混不清地念着什么的时候,她才后退了几步惊恐地退缩到了门口的位置。看着老人不甘心地咽下最后一口气,所有人这才如释重负地跪到了地上,站在门口的李晚却转身逃也似的跑出了充斥着哭声的屋子。 之后她再也没有亲眼见过人死亡时的情景,记忆在她的脑海里描绘的永远是狰狞可怖的画面,即便是再亲近的人的葬礼,她也找了各种由头避开。此刻捏着白色盖布的几根手指微微颤抖着,她无法想象奶奶在离去的时候是不是同样地充满着遗憾,更害怕揭开盖布之后,露出的脸不复往日温馨慈祥的熟悉感。 她就这样僵硬了几秒,最终还是屏住了呼吸,强烈的想要再见奶奶最后一面的欲望压制了内心的恐惧。她换了两只手缓缓地将白布揭开,视线从耳朵移到眉毛,再到紧闭的双眼,之后是依旧小巧的鼻头,直到看到前几天视频通话时还一张一合的嘴唇此刻紧抿着,她才明白原来人真的可以在一瞬间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她已经做好了面对狰狞面目的准备,此刻望着盖布下平静入睡的面孔,她发现奶奶除了没有呼吸之外,与平时并无一二。不知道为什么,她跪直着的身体并没有因为奶奶走得安详而有些许放松,反而变得越来越颤抖,两只胳膊早已举得酸疼也不愿放下。她似乎有些责怪奶奶走得太快,并且看起来没有任何的遗憾,可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做,很多话没来得及说,只留下她会抱憾终身。 这张祥和睡着的面孔早已被岁月蹉跎出了诸多的皱纹,每一条沟壑都显示着她曾经给予的温柔,可她却抛下了自己,连最后一面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眼睛酸涩地实在是厉害,她知道不应该有这样责怪的念头,她知道自己应该闷头痛哭,但她只是重新将白布盖上,攥紧了拳头,一声不吭地看着膝盖底下的垫子。 “哎,小晚从小跟着奶奶长大,除了她奶奶,跟她父母话都不多。这不哭出来可怎么行,人难过到极点,可是会憋坏的啊……” …… 周围的人说了些什么李晚再没听进去,只是双眼无神地看着地面发呆,期间有不少人在她附近说些宽慰的话,她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膝盖跪的实在受不了,她就坐一会儿,吃饭也是母亲端着递给她,不过三餐也不过寥寥几口便再吃不下,她几乎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夜晚守陵不需要女子守着,她便和衣躺在床上,睁大着眼睛看天花板,丝毫没有困意,一看就是一整宿,凌晨五点便又早早地跪到灵前。 直到三天后起灵,这天太阳时隐时现地在天空中高悬着,李晚看着父亲亲手将骨灰盒放置进双人墓穴的左边坑位,上面用黑色的石板压住,再用厚厚的水泥糊地密不透风,她跪在墓碑前一下一下地烧着纸钱,听着周围跪拜在地上的人的哭声和不断忙碌着封穴事宜的陵园看守人的高嗓门,她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来。 李晚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她站在正前方看了一眼墓碑上刻的墓志铭,抬眼看了看周围寂寥的青柏,连裤子上沾染的泥土都没有拂去,空洞着眼神离开了这个不时传来一丝凉意的陵园。 “爸,都弄好了……” 回到家时,厚重的窗帘已经被拉开,家具也已经移回了原位,平日宽阔的客厅此时人满为患,李晚的父亲将遗像放置到阳台的灵位上,对着坐在沙发上头发已经斑白的爷爷说了一声。 透过人群的缝隙,李晚看到爷爷似乎一瞬间又老了那么几岁,好像腰也一下子弓了些许。她张了张嘴,想像往常那样跟他说说今天的天气如何,却又只是将嘴抿上。 “好,哎……忙完了都去歇着,不用管我,我还得继续活着呐……” 等到所有人都陆续离开这个狭小的空间,李晚才终于走到了阳台,燃烧着的蜡烛无声无息地照耀着黑色相框里笑得异常慈祥的面孔。她不记得这是奶奶什么时候去拍的照片,但肯定不是这一两年,她不明白为什么前些日子看着身体依旧很灵巧康健的人,只是几天不见,就只留下了一张遗像。她不禁想着,会不会奶奶换了一个世界生活,而那个世界她看不到,如果她也接近死亡的话,会不会就可以和奶奶继续陪伴在一起。 “小晚啊,别看了,人都走了,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这个在旁人知晓后一定会大惊失色的念头被一阵沧桑的声音打断,李晚回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边的爷爷,正用自己看不懂的眼神凝视着相片。 “几天都没好好睡觉了,快回去睡会儿,活着的人永远都是要活着的。”爷爷摸了摸李晚的头发,对她笑了笑,便进了自己的房间,转身将门关上了。 她看着紧闭的深红色房门,门外依稀能够听见父母送别亲朋的声音,再次回头望了望笑容凝固的照片,继而提脚进了自己的房间,将门反锁上,拉起窗帘。房间里一下子暗了下来,稍许有些闷热,李晚和衣将自己跌倒进了松软的床上,这次却是立马陷入了沉睡中。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事情,她只觉得越睡越累,眼皮睁都睁不开,身体像是在空中不断地旋转一样,脑袋一阵的晕眩,浑身全部都是冷汗。朦朦胧胧中,她依稀记得,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床边不断低声念叨着什么,仔细去听却又听不到任何声响…… 第3章 梦醒 “小晚,小晚,糟了,这额头怎么这么烫……” 睡梦中李晚依稀记得有人脱掉了她身上的衣服,并且还盖上了被子,冷和热的交替侵袭让她很快就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她最后一次清晰的记忆,是看到父亲带着社区的医生站在她的床边,这之后她就再感知不到任何外界的信息。 “小晚……你不希望我离开吗……小晚……可我也想再继续陪着你和爷爷啊……” “为什么……你不会走的对吗……再等等我,我也要跟你一起的……” 她陷入了一场梦中,梦里一直都是漆黑的,偶尔会闪过李晚和爷爷奶奶在一起散步晒太阳的画面,她不断地在黑暗中快步走着,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要停下来,往前面快点跑不要回头。她没有问为什么,只觉得这道声音异常地让人有安全感,所以她拼了命地往前跑,哪怕前方一片黑暗。不记得跑了有多远,直到跑得虚脱,俯在地上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倏忽间抬头发现前面站着一个白色的影子。 “你……你是谁?”她试探着问出口,仿佛眼前这团白色的影子是她所认识的人。 过了良久,那团影子都没有任何回应,李晚稍微缓了过来,手撑着地站起来,咽了口唾沫,慢慢腾挪着走向那团影子…… “奶奶,是你吗?你没有离开我是不是……你也不舍得离开这个世界……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她走到那团白雾面前,缓缓将右手抬起,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准备迎接记忆中的触觉。 “呼……” 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白雾头部的时候,突然一阵风吹来,裹挟着沙尘迷了李晚的眼,她只好伸手去遮挡脸部,过了半分钟,这阵莫名的风才停息下来。等她再回过神去看,却发现那团影子又站的离她远了一些。 “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靠近你,你不要我了吗?爷爷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她着急地往前跨了一步,没等反应过来,那团白雾却像是发了疯一般向她冲过来,在快要被白雾撞到面前的时候,她感觉到像是有人在左侧拽了她的胳膊一把,恰巧躲开了白雾的攻击。 “啊……” 白色的影子直接略过了李晚身旁,转身再次向她袭来的时候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叫声,她分不清那是男性还是女性的声音,只能仓皇地躲避着它的攻击。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的奶奶,你把她还给我!” 李晚此刻也已经意识到面前这团白雾绝非自己爱着的家人,刚刚建立的希望霎时被摧毁,她边躲避着攻击,边嘶吼着喉咙破口大骂着,眼睛因为用力过度充斥着鲜红的血丝。 突然,一个趔趄,李晚倒在了地上,白雾从半空中向她落下来,她看着在瞳孔里不断放大的影子,认命般地闭上了双眼,一行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到了漆黑的地上。过了两秒,她没有等待到疼痛的降临,便迷茫地睁开了双眼。只见在距她半臂远的地方,那团白色影子突然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纹丝不动,接着她隐约听到了一声叹息,就看见从四面八方投射来无比刺眼的光茫。 李晚用手连忙捂住眼睛,透过缝隙微眯着眼睛看到白雾尖叫着声音升腾到空中,直至消失地毫无踪影。下一秒,漆黑的房间中,李晚突然睁开了双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是黏腻腻的汗水。 她艰难地转动着眼睛,看清是自己的房间之后这才放下心来,她试着咽了口唾沫,却被喉咙传来的刺痛感疼得皱紧了眉头。她缓了口气,接着十分缓慢地侧身,两只手撑在床上摇晃着坐了起来。 “嘶……” 此刻手腕上传来了一阵灼烧感,她揭开袖子借着微弱的光芒看到右手手腕上有几道深色的痕迹,她将左手在上面比了比,发现的确是被人用手攥过的痕迹。她坐在寂静的房间中,不禁想起刚才那个怪异的梦境,还有那道虚幻的叹息声。她就这样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母亲推开门发现她终于醒了过来,不禁动容地紧紧抱着她,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睡了不断的时间。 “你可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真要去你奶奶墓前好好祈祷祈祷了!” 看着母亲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和明显憔悴了几分的神情,虽然她仍然不接受奶奶离开的事实,但从小的教育使得她还是不愿意让亲人再为自己担心。 “妈,没事了,我睡了多长时间了?”她说话的声音沙哑地像是受过火烧一样,让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都睡了四天了,你奶奶下完葬那天到现在,今天是你奶奶的头七了已经。”母亲揉了揉脸,又站起身来慌忙地让她躺下再眯一会儿,“我去跟你爷爷说声你醒了,再给你做些好消化的饭,你安心睡,学校那边你爸都给你请假了,等病好了再去。” 母亲将被角给她掖好,便关上房门退了出去。李晚望着手腕上的几道痕迹,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任何事情,便又再次睡了过去。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要中午了,李晚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便吃了几口清淡的饭菜,跟爷爷坐着聊了会儿天,确定爷爷没有大碍之后,她才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趁着天色还亮便离开了家。 “小晚……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要离开的,不过是早晚的差距,你奶奶她……真的没有任何遗憾,你也不要给自己什么负担……”母亲将她送到小区门口,握着她的手满眼的疼惜。 李晚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覆在上面,勾了勾嘴角:“妈,我知道,放心,我回学校了,你们好好照顾自己,我没事就会回来的。” 她在拐角处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母亲,又招了招手,这才走到了大路上。回学校的路上,她不断地感觉到右眼有一些模糊,便使劲眨了眨眼睛,只当是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第4章 车祸 地铁车厢里挤满了下班通勤的男男女女,李晚站在最后一节车厢的中部,正对着一个靠在挡板上休憩的男人。她的右手紧紧拉着上方的手环,随着每一站上上下下的人而调整着自己的姿势,还没有完全恢复好的身体隐隐有些吃不消,她的额头不一会儿就渗出了一层细汗。 她看了看周围,发现并没有人有下车的预兆,大多数人都埋头看着手机,站着的人也都疲惫地靠在车厢上。学校在很远的南郊,李晚要坐到最后一站,再走十几分钟才能到学校门口。列车还有十几站才到,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头脑的些许眩晕感让她有些难以站稳,她将头轻轻靠在胳膊上,微眯着眼睛缓解。 不一会儿,李晚感觉到衣角被人拽了一下,她缓慢地睁开眼去看,发现正对面坐着的男人已经挪到了旁边的位置,看到她低头对上他的视线,他用头示意了一下空着的座位。李晚实在是有些累了,便浅笑了一下,随后坐到了面前的位置上。 “谢谢……” 她回头对着身旁穿着黑色外套,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低声道了句谢,待看到男人同样回以一个微笑之后,她看了看还有一段距离的指示灯,便靠在了一侧的挡板上,闭着眼睛继续休息。 “阿晚……回来……阿晚……”很快地,她觉得自己像是又陷入了梦境中,梦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她的名字,她听不清到底是男是女,便不断地开口问对方到底是谁,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你好,醒醒,到终点了。” 她感到有人在晃动她,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条件反射地挥手拨开了正在摇晃她的手。 “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列车快到终点了。”男人歉疚地将手收回,看着逐渐从梦中清醒过来的李晚。 她环顾了一下周围,发现列车上已经没剩多少人了,广播提醒着下一站就到终点了。她呼了口气,这才回过头看着仍注视着她的男人:“不好意思,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你手没事?” 男人摇了摇头,对着她浅笑了一下:“没事。” 列车刚好停稳,李晚没再和男人说什么,便第一个走下了列车,她揉了揉仍有些模糊的右眼,刷卡过了闸机,出站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快快快,听说前面发生交通事故了,咱们刚好去抢个第一线……” “啊……”李晚走在人行道上,被后面的两个人不小心撞了一下,差点撞在了路边的垃圾桶上。 “小姐姐,不好意思啊,我们赶着去报道新闻呢……” 李晚看着穿着一身职业装,手里拿着话筒跑得飞快的女记者和后面扛着摄像机努力追赶的摄影师,这才发现前面路口有不少人都在围观着什么,很多车辆都放慢了通过的速度。 越往前面走,李晚才看到原来是两辆小汽车在十字路口相撞了,看起来当时应该车速很快,左拐的车辆被直行的车辆已经撞得凹进去了一大部分,车底下还残留着一大摊的血迹。赶到的交警已经将现场封锁了,警察和救护车都在路边停着,李晚走近的时候,刚好看到医护人员将伤者抬上救护车。 围观的人群将道路挤得有些拥挤,再加上过往的车辆越来越多,一时间李晚竟是不知该如何通过这段路程,只好站在路边等着交警稍微疏通一些人群。 “哎哟,那男的被撞得可真惨,那头上血呼啦次的,腿都折了都……” “就是,那俩司机都没啥事,就副驾那小伙子被撞得惨,你说说车开那么快干什么,让一让不就得了嘛。” “哎,就是嘛,年纪轻轻的,开车不知道慢些,害人害已嘛这不是。” …… 李晚听着身边几个长辈略微有点激动的讨论声,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稍微站远了些。不一会儿,事故车辆就被带离了现场,围观的人群和车辆也都慢慢疏通起来,李晚随着人群走过斑马线,视线不经意间看到路口中央处还站立了一个人。 她走到马路的对面,回过头看着那个人旁若无人地站在中央刚才发生事故的地方,更奇怪的是,来来往往的车辆像是没有人发现他似的,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减速。她皱着眉头看了看周围的人,发现除了自己外并没有人在看着他。 她往前不自觉地走了几步,走到了路沿上,看到那个人背对着她站着,低头一直看着地面上的血迹。 “诶,姑娘,往里边站,你这多危险呐,车快一点就把你带下去了。”旁边的交警向她走过来,示意她站到安全的地方。 “您好,路中间有个人站在那里很危险,您能过去看看吗?”李晚伸手指了指路中央的那个男人,往路里边退了一步。 年岁稍大的交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她:“没有人啊,你说哪个路中间有人?” “没有?就在路中央啊,他一直……”李晚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辆车直直地开向了那个男人,她张大了嘴想去喊,接着就看到那辆车直接穿过了那个男人。 “一直怎么了?姑娘?” 男人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猛地回头朝李晚所在的方向看过来,视线交汇的那刻,李晚分明看到了他眼中充斥着的红色和满脸的血迹。 她只看了一眼,便突然躲开了浑身血迹的男人的视线,转过身猛地跑了起来,脑海里有一个念头告诉她,快点离开这里,绝对不要回头,否则会发生她无法预想的事情。 “诶?姑娘,你没事?” 身后的交警喊了几声,她完全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来,只能用尽了全力奔跑向学校的方向。直到看到学校门口亮着灯的门卫室,她才弯下腰扶着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 突然,有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第5章 新来的数学老师 学校附近一到晚上就越发显得安静,几栋教学楼也是漆黑一片,外墙的掉皮从远处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巨蟒盘踞在楼身上似的。只有门卫室微弱的灯光让李晚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教师宿舍楼在整个学校的最北面,每次李晚深夜穿过教学楼的时候,都觉得黑暗中总有人在窥视着自己。 此刻被一只手轻轻地触碰着,让她一下子惊惧地失了声,本能地用手去挥开,本就弯着的身体顷刻失去了平衡,她趔趄了一下,侧身直接要摔在地上,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拽住半倒在怀里。 “不好意思,我好像又吓到你了。” 男人熟悉的声音让她轻呼了口气放松下来,她很快抽身离开站到了距他一米开外的地方。如果说偶然的一次相遇是美好的缘分使然,那么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再次的相遇让李晚觉得这一定不是偶然事件。她没有开口,只静静地站着,第一次认真地审视着面前的男人。 李晚穿上鞋的高度是165厘米,他要比李晚高出一个头的距离,戴着黑色的鸭舌帽,不过也能看出来他的头发是乌黑偏长的。他的一半脸都藏在阴影里,看不到此刻的神情,细细看来,李晚才发觉他的脸型是受很多人喜爱的类型,尤其是下颌线分明的棱角。一身黑色的休闲装和简单的白色运动鞋,虽然看不出来身材究竟如何,不过从刚才他强劲地拽着她的力度,应该也绝对不会差的。 他绝对是会在生活中引得别人注目的人,按理说刚才在地铁上他们就已经打过照面,李晚不可能会对这样的脸没有任何的记忆,但无论她如何回想,她都觉得地铁上男人的长相实在是模糊。如果不是同样的声音,李晚根本就认不出来面前这个容貌姣好的男人是谁。 路旁昏暗的灯光从树叶的间隙投射下来,斑斑驳驳的,一身黑色衣服的男人背光站着,见李晚轻轻皱着眉头认真审视他的模样,不由得浅笑了一下,心里暗想着她是在防备着陌生人,不觉有些欣慰。不过要是他此刻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应该是会对自己的欣慰感到头疼的。 “我们刚才在地铁上见过,你放心,我不是在尾随你,只是我也要来这所学校。见你弯着腰喘气,我还以为你身体不舒服,想问你一声。如果你还不放心的话,呐,这是我的教师证,我明天第一天报道,今天只是提前过来收拾一下宿舍。” 看到男人从带着的书包里掏出证件递到自己身前,她伸手拿过仔细地翻看着。借着灯光,李晚看到里页男人的蓝底证件照果然像她想的一样,实在是一副姣好的面容。底下的姓名一栏写着阎明两个字,他是一名数学老师。李晚将证件还给他,但是心底还存有着疑虑。 “我叫李晚,学校的美术老师,在这儿待了两年。”她说完便提脚越过他往学校门口走去,跟门卫大爷打过招呼之后,刷卡开门进了学校。 “诶,李老师,我不熟悉学校里的布局,能麻烦你带我去宿舍楼吗,你应该也要回宿舍?”身后的阎明跟门卫稍微解释了几句,这才追上来与她一同并肩走着。 李晚内心仍觉得眼前这个人不靠谱,但架不住这一路的黝黑,便没有作声默许了他跟着自己。 “李老师,你怕黑吗,刚才为什么看到我那么害怕,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人一样?” 想到刚才在路口看到的事情,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正笑得一脸无辜的阎明,面无表情地开口:“你认为这世界上有鬼吗?” 后者轻笑了一声,弯腰直视着她的眼睛,看了两秒才又直起身来:“李老师,虽然我们是教书育人的老师,按理来说不应该有这样的封建迷信思想。不过,这世界上没有被人探知的东西我认为肯定是存在的,至于是不是你所说的鬼怪,我并不能确认,也许它是存在的。” 李晚听着他漫不经心的声音,突然有些觉得自己身上好像真的起了什么变化,过往二十四年的平静生活,似乎开始泛起了波澜。她继续往前走着,不再去想刚才看到的是人或是其他的什么。 “李老师,你一直这么沉默寡言吗?我听说每一个艺术家都是特立独行的,你也是这样的吗?” …… 李晚忍着阎明一路的聒噪,等到终于走到宿舍楼底下,她才冷冷地回头看着正满脸好奇的人:“阎老师,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是同事的关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交集。你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好奇,我只是个很无趣的人,学校的事情如果你有需要了解的,可以找教导主任。还有,我自认并不是个艺术家,至于你所说的特立独行,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宿舍楼到了,希望明天阎老师可以按时教书育人,再见。” 不等阎明再开口,李晚就快步走上了宿舍楼,男老师的宿舍在一二楼,女老师的宿舍在三四楼,李晚掏出钥匙打算打开三楼左侧宿舍门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走到过道边往下看了一眼。 阎明一袭黑衣站在楼底下,像是早就预料到似的,李晚的视线刚好和他交汇,他冲着李晚招了招手,笑容依旧那般的明媚。 李晚看了他一眼,便毫不犹豫地转身打开了门,之后又将门紧紧地关上,并且从里面上了锁。待一番洗漱过后,时间已经是很晚了,李晚看了看手机,确认没有任何需要回复的消息后,便合上了放在一旁,关上灯躺在床上很快地就睡着了,她的身体还是没有恢复完全。 “阿晚,我很开心……阿晚,跟我回去好吗……我后悔了……” 这天晚上,李晚又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穿着很繁复的衣服,坐在铺着青瓦的屋顶上,天空是墨黑墨黑的,当中的月亮大得出奇。她看得出了神,只听见有人在不断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却丝毫动弹不得。 第6章 祸国殃民的新老师 第二天早上是礼拜一,李晚的闹铃七点钟就开始嗡嗡作响,她习惯了早睡早起,常常六点多就已经自然醒了,有条不紊地洗漱完,然后去外面的早餐铺子点一碗稀饭和半笼包子,之后又是一整天的教学工作。 只是今天她直睡到闹铃响了许久,才从睡梦中艰难地苏醒过来。脑袋仍是昏昏沉沉的,她的右眼好像还是很模糊,她起身坐在床边轻轻揉了揉眼睛,才叠好被子去洗漱。她穿着睡衣打开窗户感受了一下室外的温度,安陵市的初春从来都只短暂地停留一段时间,才刚三月中旬的天气,温度已然是很温暖了。 她换下睡衣,只穿了衬衫和西装外套就出了教师宿舍,每周的周一,全校师生都要在操场进行上周的总结大会。李晚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讨厌一身西服的束缚,好在除了周一,剩下的几天她都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情。 “嗨,早呀,李老师。要一起去吃早饭吗,我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早餐。” 满怀着郁闷和疲累心情的李晚刚一下楼就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看着一身服帖西装懒散地靠在墙上的阎明,脑海里自动跳出“祸国殃民”这四个字。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往学校侧门走,再一次默许了他跟上自己。 “李老师昨天是没睡好吗?要注意身体哦,万一哪天病倒了,可是会出现大事的哦……” 阎明与她并肩走着,看似漫不经心的话却让李晚又出了神,大事……好像自从那天从陵园回来之后,她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中,除了晚上总是做一些无法名状的梦,导致她白天根本就没有什么精神之外,她的右眼也偶尔会一阵模糊。尤其是昨天晚上在路口处,她与那个人四目相对时,右眼更是隐隐有灼烧的感觉,那种感觉与胳膊上的痛感似乎是一样的。 她向来不信鬼神之谈,但此刻隐约有些怀疑,她会不会真的是因为一场高烧,导致自己的身体起了某种变化,所以才会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嗡……” 李晚思考地出了神,完全没留意到呼啸而过的摩托车,幸好阎明拉了她一把,将她拽向了自己。 “我说李老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实在是不应该?” 她挣了一下胳膊,走到了对面的早餐铺子,点了平时爱吃的东西后坐到了最里面的位置。看着阎明自动地坐到她对面,她才小声地开口:“谢谢,早饭我请你。” 正在擦拭桌子的男人动作稍微停滞了一会儿,继而轻声笑了一下:“不习惯说谢谢可以不用说,至少我不在乎。但是你的身体的确是太差了,不好好锻炼的话,真的会出现大事的。” 她并不否定阎明对自己身体素质的质疑,一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的落荒而逃,她暗自想着也许是该每天做一些锻炼,如果自己真的可以看到不寻常的事情,至少跑路的技能还是很重要的。 二人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饭,李晚结过账后,便又一同去了教学楼的办公室。李晚的办公室在二楼,她先带阎明去了三楼教导主任的办公室,才又下了二楼准备写一下自己这一周落下的各种资料。 “诶,李老师回来了?家里还好,可一定要注意身体啊。”对面办公位是一位教了很多年语文的男老师,年龄应该五十岁左右。他是第一个到的,正在桌子上看着什么东西,看到李晚进来了,停下手头的工作看着她,整个办公室也就只有他能让李晚有些许亲切感。 她浅笑了一下,站在桌子旁边开口:“嗯,家里都好,多谢赵老师的挂心。” 得到她感谢的赵老师从抽屉里取出了几颗糖果放到了她的桌子上:“给,那天学生给我的,我不爱吃这些甜食。人不开心的时候,糖分会刺激多巴胺分泌,即便是被动地改变,也好过一直的低沉。” 李晚默默地点了点头,拉开凳子坐下,一个接一个地补着欠缺的资料。后来到的老师都和她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去了。 早自习快要结束的时候,李晚才终于补齐了立刻要交的资料,不过还有最大头的教学日志她还没来得及弄,看来今天早下班是不可能的了。广播的声音响起之后,她跟着其他的老师往操场走去,在一楼碰到了与教导主任走在一起的阎明,不过二人并未打招呼,只随着人群走着。李晚在最后面听着中年的教导主任对阎明的一阵夸赞,都不免怀疑他是给主任下了药,否则这个平日里最是颐指气使的人,不会是现在这样殷勤的模样。 大会很快就要结束了,一众老师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不断地聊着天,新来的阎明周围很是围了不少老师。李晚站在最边缘,想着大会一结束立马就能上楼回办公室。 “嗯,咳咳……这周六所有初二年级的学生和代课老师,要共同去参观市里边的抗战纪念馆,宣扬红色精神。大会结束后,由年级主任将事项具体安排到各人……” 开完大会后,李晚第一个快步走上楼梯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自己只不过是美术老师,应该还轮不到自己去参观纪念馆。没想到刚坐到椅子上,就被后进办公室的主任安排着到时候负责学生的安全和引导。 这一天的时间李晚都在上课和补写资料中度过,偶尔路过教室的时候,李晚能看到站在讲台上讲课的阎明,用意气风发来形容也只觉是辱没了他。之后的几天李晚都再没有和他有过多的交流,只经常听其他的老师谈论他的学术造诣和讲课技巧有多么出色,完全不像是刚刚毕业的学生可以做到的,不过这些事情也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与她并无干系。 但唯有一件事,说来也奇怪,自从周天晚上做过那场梦之后,接下来的几天,李晚的睡眠质量都出奇地好,就算做梦也不再是那般诡异的梦,而且手臂的伤痕恢复的速度也很快。再加上再也没有看到过奇怪的事情,一度让李晚觉得自己是不是想错了。只是右眼的模糊感依旧存在,让李晚觉得自己不得不需要抽个时间去看看医生了。 第7章 参观纪念馆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五的课程结束,全校12个班级,美术老师也才不过只有3个人,在这个人从一出生就被各项任务压得喘不过来气的时代,李晚的课堂也更多地是让他们能够得以片刻的放松就够了。至于能够将美学知识传递给多少人,李晚却并没有多大的期望,她总觉得这世上人能否发现美的事物是要由自己来决定的。 将一天的日志撰写完之后,她去向教导主任打了招呼,提前下班去了附近的医院,已经挂了号要看一看眼睛,实在是耽搁了太长的时间了,周六要带学生参观,周天李晚的闺蜜还要来探望她,她都不知道何时自己的档期在周末都可以安排地满满当当。 “你好,我挂了下午四点半的眼科。”医院里不论何时都显得人满为患,众生疾苦汇聚的地方永远让李晚觉得浑身不适,她拿到号之后就顺着指示牌赶紧去了眼科。 然而医生对她做完所有的检查之后,却没有发现任何病变或潜在的病源,只说她可能是由于缺乏休息或者是心理压力有些大造成的短期视力模糊,建议她多注意休息和心理放松。李晚将攥着的一沓检查单胡乱塞进包里,眨了眨眼睛,便在回去的路上买了一份炒饭带回宿舍。 “嗡嗡……” 吃完饭后她躺在床上不觉有些迷迷糊糊的,手机传来的振动声将她一下子吵醒,她眯着眼睛打开手机看到微信明晃晃地显示着阎明的好友申请,她轻皱了下眉,便同意了他的申请,只是已毫无睡意。 “李老师,吃完饭要不要消一下食?刚好讨论一下明天带队的事情。” 看到蓝色哆啦a梦头像发来的消息,她再一次怀疑阎明在自己身上装了监控,以公事为由,她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 “我马上下来,稍等。” 她起身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外卖盒,叹了口气便套上外套拿了手机和垃圾出了门。到一楼的时候,阎明早已经靠在墙上等着了。看到她的时候,他嘴角弯起了一个完美的弧度,不过后者只嗯了一声,便提着垃圾走到了垃圾桶前,她不想跟眼前这个人有过多的交集。 “李老师,我们关系已经这么亲切了吗?” “嗯?” 她迷茫地看了看视线正聚焦在她头发上的阎明,突然想到自己起身就出了门,便微红了脸将头发理顺。她听见他又轻轻地笑了声,便立马沿着道路往操场走去,七点的学校,学生早已放学回家了,老师一般也不会在这里来。 “刚来学校太忙了,这一周没顾得上其他的事情……你这几天睡觉还做噩梦吗?别老吃外卖,你肠胃不是不好嘛……” 他们走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李晚听着他过分亲昵的对话,不明白为什么他对自己这么自来熟:“阎老师,你很了解我吗?你为什么知道我晚上会做噩梦,为什么知道我肠胃不好?我们之前并不认识。” 正欲接着说话的阎明突然神色黯淡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往日的玩世不恭:“也许我的确很久之前就认识你呢?李老师,你既然相信鬼神的存在,那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他此刻站在李晚面前,声音却像是从深渊响起一样,她忙不迭地别开头,不自在地往前走着:“阎老师,我想我们的话题应该是明天活动的具体内容。” 身后的阎明看着她熟悉的背影,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埋藏在心底的画面一时间交汇重合,让他有些许的失神。久等不见身后之人追赶上来的李晚回头疑惑地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站在原地,一脸哀伤和孤寂的男人。不过只一会儿他就又快步赶了上来,脸上依旧是笑靥如花,她都怀疑自己再一次看错了。 晚上九点才回到宿舍的李晚坐在床边不由得有些好笑,明明工作内容每个人都被分配地很详尽了,而且他们也没有什么需要提前沟通的内容,李晚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答应他的邀请,最后听了将近两个小时他的琐事。 “嘶……” 右眼突然又传来一丝灼烧感,她走到洗漱台前,不断地用凉水冲洗着,直到感到好了许多,她才草草地洗漱完关了灯上床睡觉。黑夜中李晚摸了摸手臂,胳膊上的伤痕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仔细看并看不出淡淡的痕迹,之后她又想了些今晚的事情,便又睡着了。 周六李晚起了个大早,负责带队的教师在七点就已经集合完毕了,4个班将近200人的队伍,李晚和赵老师分到了同一辆大巴上,拿着花名册点完名后,她才坐下将一颗糖塞进嘴里,弥补早饭或缺的糖分。 “同学们,我们等会儿进馆之后一定要紧紧地跟随着前方的队伍,认真听讲解员的解说,期间有需要离队的同学,一定要告知带队老师之后,才能暂时离开,大家都听到了吗?” “听到啦……” 四十分钟的车程后,站在内敛沉稳的抗战纪念馆门口,出发时悻悻然的学生此刻都变得兴奋起来。教导主任一声令下之后,各带队老师便引导着学生排队进入场馆。李晚所在的3班排在最后,她在人群的末尾慢慢走着,前面的讲解员讲了什么她并听不清,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保护学生安全上。 场馆足足有四层,预计参观的时间在2个小时,参观的顺序由一楼开始,解说员声情并茂地在前面不断讲解着,学生们的注意力也渐渐地被红色文化吸引,甚至有的女生都在小声地抽泣着。 每一代的青年接受历史文化教育的意义,李晚想大概就在于此。吾辈不忘今日之衣食无忧,皆由前人热血浇灌而来,如此才算是传承了千年的祖辈志向。 临近中午的时候,参观的队伍上到了四楼的百团大战展览馆,待参观完下到三楼后,李晚上四楼去取被自己落在洗漱间的指挥旗,经过门口的时候,她余光撇见一位穿着旧式军装的男人背手站在一个展柜前。 今日纪念馆为了学生的参观已经提前取消了上午的散客参观时间,李晚以为男人不小心走错了地方,便向着他走过去,在即将靠近的时候,她喊了几声“先生”都没得到回应。 最终她走到他身侧,伸手想要在他肩上拍一拍,却发现手指直接越过了男人的身体,她呆滞在原地,看着他缓缓转过身,用半边被火烧得变了形的脸直视着她…… 第8章 白衣男子 原本也要一同组织参观活动的阎明,看着李晚回到宿舍后,便一个人趁着夜色离开了学校。要是刚好有人在旁边的话,说不定一眨眼的功夫,就再看不到他的身影。 不过一瞬的时间,阎明就出现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古建筑门前,错落的房屋隐藏在浓密的深山老林中,周围连任何活物的身形都不见,隐隐透露出一丝诡异的气息。他像是早已习惯了似的,轻车熟路地在众多房屋中穿梭着,偌大的宅子竟是连一个人影都不见。最终他走进了一间毫不起眼的院落,直接坐到了院子中间的石桌边,随手拿起放着的茶壶倒了杯水,并未入口,只兴致缺缺地看着天上半隐半现的一轮满月。 “啧啧啧,不喝就别浪费我好不容易摘来的茶叶,简直是糟蹋。”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从里屋走了出来,一身素色的衣袍衬得他的肤色更加地苍白,其相貌比之女人都要更加地妖艳,额前的碎发不时掠过眼部,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这妖冶的男人一边摇着手里的扇子,一边轻步走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坐下。 阎明斜眼瞥了一下他扇子上画的饕餮,端起桌子上仍浮着热气的茶水抿了一口:“天气还不至于热到需要扇子的地步。” “哼哼,你我是受天气影响的生物吗?只不过是个造型罢了。”他将扇子放置在石桌上,白皙的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这才抬眼看着面前一袭黑色衣服的阎明,“怎么,这次找到真的了?” 黑色衣服的男人将茶杯放下,又继续看着空悬的月亮:“嗯,应该不会再错了,她是唯一一个能看到死去之人灵魂的。不过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她好像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灵魂,好在那天我帮她处理了一条灵魂,不然她的身体就会被夺舍了。” 正要喝一口茶水的男人不觉停下了动作,继而“啪”地一声将茶杯放在桌上,起身就欲往外走。 “没用的,她连我都不认识,而且一直对我很防备。”阎明看着一脸急躁的白色男子,轻轻摇了摇头。 后者看到阎明脸上的一丝落寞,叹了口气又重新坐到了桌边:“阿明……你说,她还能回来吗,都过了这么许久了,我快要忘记自己在等待着什么了。” 阎明看着天上异常明亮的月亮,良久才又幽幽地开口:“长溪,只要她能恢复记忆,愿意回来,我付出生命都可以……” 被唤为长溪的男人回过头轻皱着眉头看他:“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被问及的阎明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幽幽地开口:“我曾在古籍中查阅到,众生入六道轮回,皆因缘果所致,有其念,则形其身,仙魔亦如此。当日她甘愿舍弃仙身入六道轮回,散尽三魂七魄,我用了百年才将其重聚注入轮转盘。如今想让她恢复记忆,再归十殿,唯有借四十九道亡魂转生之力,以我根骨,重塑她的仙身。” “你说什么,以你根骨?”长溪从凳子上起身,满脸惊讶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的根骨乃是……” “长溪,我自有考量,这是我欠她的……” 白衣男子颓废地低下头颅,不一会儿又坚定地抬眼看他:“哎,也罢,这都是我们欠她的,届时我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尽全力助你。” 阎明站起身平视着面前长相妖冶的长溪,接着转身朝里屋走去:“房间今日开始征用,最近用了不少精气,待我恢复好了,我要再好好查阅查阅古籍。” “诶,那我住哪儿?你这个人,倒是回她身边去啊!” “那么多屋子,便就这间。” 任凭长溪再哀嚎,阎明也只是啪地一声将门关上,连着好几天为治疗李晚手臂的伤,他的确是耗了不少精气,此刻瘫倒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临近中午,躺在床上的阎明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什么,突然睁开了双眼,紧接着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了纪念馆的四楼男卫生间里。 刚刚站定,他就快速地往展览馆里边跑去,他能够感受到李晚此刻身旁有一个强劲的灵魂,如果它起了歹念想要占据李晚的身体,后果是他无法承受的起的。 “阿晚,阿晚……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他心里不断地默念着,不一会儿就看到李晚正僵硬在原地,对面站着的灵魂正用好奇的眼神探视着她。 他快步走上前,伸手捏了个法诀将灵魂与她隔绝开一段距离,自己挡在了李晚面前:“大胆,宵小之物,为何不入九泉,这人世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一身黄色军装的人仍背着手,听到他的话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中:“人世……不该……” 身后的李晚睁眼看着突然出现挡在自己身前的人,脑海里浮现出上周在路口见过的男人,再听到此刻阎明所说的话,她终于是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确是能够看到鬼魂的,而且这件事情从奶七那天就开始了。 她稍微往外迈了一步,抬眼看着不远处那个略微低着头的男人,从完好的半张脸不难看出他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眉眼有着凌厉的气质,甚至还有一些稚气。但另外半张脸就有些显得面目可怖了,被火烧得虬曲的皮肤蜿蜒成沟沟壑壑,有些部位甚至都有些发黑了。李晚心里想着,天使与魔鬼同时出现在一副身体上,也应是这般模样了。 阎明本可以让眼前的灵魂直接消散,此时看着并无恶灵趋势的男人,想到古籍上提及的方法,他心中暗暗地将他视为了第一个目标。 三人僵持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之后,身着军装的男人才缓缓地抬起头,身子站得笔直笔直地,用平和的目光直视着露出半个身子的李晚,用极其沙哑的嗓音说道:“我想应该是有81年了,你还是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 第9章 身着军装的男人 李晚自小就沉默寡言,许是童年缺少父母悉心教导的原因,除了爷爷奶奶之外,她对旁人的行为举止都无多大的反应,时常会让人感到她是个极其孤僻的性子。但不听不问不代表她不通情世间万物,恰恰相反,少有的几个熟悉她的人都知道,李晚绝对拥有着超越常人的思维和辨析能力。 此时望着不远处一身正义凛然之气的人,李晚抬眼瞧了瞧突然出现站在自己身前的阎明,他似乎知道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而且他绝对有着应对的方法。思及此,李晚垂眸看着阎明攥起的拳头,不自觉地摸了摸略微灼热的右眼,随即便从他的背后走出来,同阎明站到了一排。 她将身子挺直了一些,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那双凌厉的眼睛,声音平和又坚毅:“你对我没有恶意,你身上的衣服不允许你撒谎。” 穿着军装的男人略微愣怔了一下,很快便又轻笑了一声:“纵使身葬黄沙中,军人,也绝不会遗忘自己保卫百姓的使命!” 他的脸部是微笑着的,说话的声音也很轻,李晚不知道阎明是何感受,只觉这短短的几句话,落入她的耳中却如雷霆般掷地有声,她丝毫不怀疑,文字的确是拥有着最能够撼动人心的力量。 她抬脚刚跨出了一步,就被阎明握住了手腕,看着他此刻严阵以待的模样,李晚觉得很是熟悉,却又确定自己从未在其他地方与他相识过。她将有些凉意的手缓缓从手腕上拿掉,唇角勾起了一个浅笑:“不知道为什么,我很确定你不会让我出现任何事情,不用担心,我有自己的考量。” 说完之后她没等阎明的回复,便又继续向着站立在展览柜前的人走去,在距他两米左右的距离处,李晚停住了脚步,只默默地看着他,等着他再次开口。她有些微妙的预感,眼前的这个男人,说不定可以帮助她找到隐藏在自己身上的秘密。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终是男人忍不住,便放下了背着的双手。他慢慢地走到放置着文物的展柜前,手直接穿过玻璃,轻轻地抚摸着那只绿色的水壶。他的手指并触不到实物,只是覆盖在上面比划着,动作轻柔地像是怕不小心弄坏了一样。 面对着这样神态的男人,李晚再次坚定了他不会伤害自己的想法,便大胆地走到了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同样望着被他视若珍宝的那只水壶。 她看了眼底下的铭牌,上面写着这只水壶的来历,只有一句话的简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她望着男人完好的侧脸,见他仍看得出神,不禁有些好奇地开口:“这只水壶,对你来说应该有着弥足珍贵的意义?” 听到她的声音,穿着整齐军服的男人这才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正对着她,声音带有了一丝欢欣感:“我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平常都是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偶尔碰到的像我一样的人,我也实在是没什么兴趣。你倒是第一个活着且能够看到我的人,这可真是有趣,你可以跟我说说话吗?” 李晚没有想到刚才还一脸凛然模样的大男人,此刻竟看着有些小孩子的感觉,他脸上流露出的兴奋,就像是学校里十四五岁的孩子,眼睛也像极了他们在听到什么新鲜事情时突然亮起的双眼。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应当是差不多的年纪罢,毕竟脸上仍带有着一丝稚气,这样想,李晚便更有了面对学生时的亲切感,她笑着回应他:“可以是可以,不过这里好像并不是个适合谈话的地方。” 她说完之后便转过身走到了阎明的面前,抬眼看着已然是放松了不少警惕的人:“我想你应该知道他该去什么地方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听听他的故事。” 她的声音很笃定,这让阎明倒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他自然能够看透李晚心里在想着什么,不过却未料到她再次面对鬼魂时,能够这般的镇定自若,丝毫不见第一次的惊慌失措。自然,李晚也想不到,这个建议恰恰是合了阎明的意,让她主动地开始这个计划。 阎明晦涩莫深地看着她澄澈如水的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有一个地方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不过,他愿意跟我们走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还有,那就再麻烦你搞定一下监控,你肯定有办法。” 看着果断转过身又朝着其他人走去的李晚,阎明竟有些觉得好笑,这次,倒像是他被治得死死的。他只看到李晚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穿着军服的男人就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着她,俨然一副被老师调教过的模样。 “走,等我先去跟教导主任说声,你最好还是别出现,不然又要解释半天。” 那人想要跟着她一起离开,却被阎明伸手拦住了去路,只好眼巴巴地望着李晚。 “你跟他在一起会更安全,看着他办好事情后,我在门口等你们。” 李晚没有再说什么,将鬼魂交给阎明后,便下了楼去集合的地方。学生们刚好都上了车,教导主任在做最后的人数清点,看到李晚迟迟出现的身影,将要开口问责,就被李晚直接打断。 “主任,我突然有急事,学生回学校之后就直接回家了,车上有赵老师看着,我就不跟着回学校了。麻烦主任了,您一定能负责好学生的安全的,我就先走了,谢谢主任。” 一阵连珠语之后,不待教导主任应声,李晚便转身直接快步跑到了拐角处消失不见。直到听到车辆接连发动离开的声响,李晚才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在大门口等了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人一鬼幽幽地走了出来。 “处理好了?”李晚上前问了一句,看到阎明默默地点了点头,才又开口,“接下来去哪儿?” “有一个地方,这世上只有三个人能够找到,等会儿我带你们穿越空间的时候,记得抓紧我。” 他们走到一处隐秘的角落,确认四周无人之后,阎明便在空中画出了一道黑色的门,李晚看到这个充斥着诡异气息的门,下意识想退却一步,却被阎明一把握住了手腕:“很安全,别挣扎,一眨眼的功夫。” 接着他另外一只手挥了一下,便不见了鬼魂的身影,李晚闭着眼睛,抬脚与他二人就跨进了这道门中…… 第10章 隐秘的府宅 双脚再次踏在坚硬地面上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踏入那道门之后,她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那晚所做的梦。她穿着繁复的衣服,坐在沐浴着无尽月辉的青瓦屋顶,隐隐听到了有人低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她刚想侧过身去看那人的面容,就被阎明的声音一下子唤醒。 “到了。” 她缓缓地睁开眼,待看清面前的建筑物后,不由得心底有些惊讶,仅凭借着眼前这威严内敛的大门,她就知道这座建筑绝非凡尘之物可以企及,尤其是周围参天的古木,更赋予了这座庞大院落神秘的色彩。 她表面上依旧不露声色,心底却是对阎明的身份有了更多的好奇,也许可以通过他,实现自己心中所想也并非是绝无可能。 李晚掩藏起自己的心思,轻声说了句:“走。” 阎明本打算回答她关于鬼魂消失的问题,想好的解释却未料到她只字未提,他看着神色自若地观瞧着宅子的侧脸,不由得感叹,同样的躯壳,竟也可以是这般的判若两人。 他苦笑了一下,便先行一步往熟悉的方向走去:“这里很安全,你不用担心会出现任何威胁到你安全的人。” 李晚紧随在他身后,不过仍与他保持着相对的距离,她对于阎明并不能完全地卸下防备,虽然隐约知道自己可能毫无胜算,但还是保持着警惕。 “吱……” 顺着台阶走到近前的时候,紧闭着的大门就自行敞了开来,蕴藏着历史气息的吱呀声,让李晚不禁被吓了一跳。她轻呼了口气,看着脚步丝毫没有停滞的阎明,便又继续跟着他。 方才从外面看这座院落,李晚就深觉里面是错综复杂,此刻跟着阎明的步伐,她都来不及细瞧一下经过的风景,起初还想着要在脑海里描绘出这条道路,直到后来拐的路越来越多,她才终是放弃了这样的念头。天知道她以后还会不会再来到这个让她觉得十分有压迫感的地方,毕竟这个地方,也是她作为人来说,不敢轻易试探的领域。 只记得大概走了有一二十分钟,路上的确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别说是人的影子,连一只鸟的影子她都没见到,她都有些忧愁这偌大的院落的卫生情况。最终他们二人走进了一处并不起眼的院子,院子里除了一处石桌之外,再无任何的装饰物品。 “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这里有个人,我想你应该要见一见。” 阎明让她留在院子里,便自行进了里屋,李晚站在原地等了几分钟,见他还没有出来,便自顾地坐到了石桌边,环顾起这个院落来。进门之后直面的应该是主屋,左右各有一间屋子,三个屋子合起来占地面积大概有学校一个操场那么大,这还是李晚瞧着最小的院子。整体的建筑风格都是很原始的感觉,这种原始并不是说它粗旷,而是完完全全的大自然的感觉,就连那最质朴的顶梁柱,都透露着一丝敬畏感。 李晚观瞧了一会儿,便不再有任何的举动,心下自是明了了,这个地方恐怕比已知的所有古建筑都要更为古老。 “阿晚……” 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的声音,李晚抬头看见阎明和另外一个男人朝着自己走过来,二人一黑一白,倒有些像是地狱的黑白无常。她细细地看着刚才唤自己的男人,身形与阎明别无二致,一身素色衣袍,皮肤白地不像话,甚至可以说是惨白,五官较之阎明,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更多的是一种妖艳的感觉。 李晚看着他带有一丝急切地走向自己,生怕他下一秒就会跌倒在地上,然后一觉不起,便赶忙从石凳上起身,稍微往后退了几步。饶是她再佯装镇定,眼里透露出的一丝慌乱却没能逃得了长溪的眼。 他想起刚才阎明说的话,还是强忍着冲动将自己的脚步放慢了一些,此刻还是不能操之过急。明明几步路的距离,对他来说像是走了一趟刀山似的。待好容易走到跟前儿,他才笑着开口:“我叫长溪,是这里的掌管者,在这里你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因为除了我们之外,旁人是无法找到这里并且强行入内的。” 李晚紧攥着的拳头听到他轻柔的声音略微松开了一些,想也是,若他二人想做些什么,只怕她此刻已然是毫无反手之力。随即她便松开了攥着的手,抬眼直视着长溪的双眼:“你好,我叫李晚。” 阎明看着对面虽仍未完全放下戒备心,却好在并没有抵触的人,这才开口说道:“来日方长,我已经跟他说了来此的目的,先进里屋。” 李晚跟着他们进到里屋,竟又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只觉宽阔的屋中陈列着的所有东西,随便一件都称得上是价值连城。一间不起眼的院落尚且如此,遑论这宅子中的其他地方。 像是察觉到了她心中所想,阎明转过身对着她笑了笑:“这些东西并不稀奇,毕竟这院子也存在了不知多少年了。如果李老师喜欢的话,随便要多少都可以。” 听到此话,李晚有些轻皱起了眉头,饶是知晓二人身份不一般,也不免有些不快,她轻笑了一声,看着阎明开口:“阎老师自是说的是,不过,无功不受禄,拿人钱财的事情,我可不敢心安理得,还是办正事。”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李老师……” “好了阎老师,我现在对正事还是更感兴趣一些。” 说完之后,李晚没再去看阎明,径直越过他,朝着长溪的方向走去。 “阿明可是从来不会说这些话的,阿晚,他待你已不是……” “我可以称呼你长溪吗?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长溪被李晚的话打断,只好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身后的阎明,便接着开口:“阿晚,我知道你现在很着急,可是在此之前,我想你应该了解一些关于‘它们’的事情。” 李晚微仰着头看向长溪,不免有些疑惑:“它们?你说的是……我见到的……” “嗯,也就是你所看到的鬼魂,关于它们,还有我们……” 第11章 晚来眠 如果说此前李晚并不相信这世间是存在怪力乱神,甚至有些刻意避开带有宗教色彩的事物的话,那么此刻她就对长溪口中的话有多么深信不疑。 “跟我们先去个地方,你应该就会明白一些东西。” 素色衣袍的男人瞥了一眼走过来的阎明,便径直走到了屋子的尽头,李晚跟着他二人一齐站在一面空无一物的墙跟前,只见长溪闭眼,手里快速地做了几个手势,嘴里念了一句“以十殿阎罗为契,幽冥空境,现!” 长溪语毕睁眼的瞬间,李晚就看到墙面上陡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紧接着而来的是无比强烈的飓风,她伸手不自觉地挡在了眼前,这种从四面八方袭的压力,让她感到连呼吸都困难。她只觉自己快要被吸入到那深不可测的漩涡中去,下一秒却感到这股压力消逝地无影无踪。 她睁开眼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阎明握住了她的手腕,皮肤处仍是一股凉意。等她看到他们二人气定神闲地站立着的时候,她知道是阎明替他阻挡了那股力量。这个眼前讳莫如深地望着她一脸歉疚的男人,让李晚这么多年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一丝探究的欲望,不过她很快就又清醒过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利用他实现自己的愿望。 “这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你还是人的身体,自会受到它的排斥,我将自身气息笼罩住你,过去之后切记不要离开我周身三尺距离。” 李晚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三人便一同跨入了这道漩涡中。不同的是,李晚这次并没有闭上眼睛,她怕自己又回想起那个不应属于自己的画面。但是她只看到了一片黑暗,紧接着很快眼前就又出现了光线。 “到了,阿晚,跟紧阿明,这里还是很危险的哟。”看着长溪灿烂的笑容,她并没有因此而怀疑他的善意提醒。 阎明仍握着她的手腕,三人并排走在宽阔的道路上,两旁仍能允许两辆汽车通过。李晚默默地瞧着周围,这里虽然是黑夜,不过当中悬挂的明月照耀地此地仍如白昼。两侧的房屋建筑风格倒是同外面并无多大差别,只是看着明显豪华了许多,这里并没有高楼大厦,所有的建筑都是照着独栋别墅来建造的。 道路上有很多人来来往往,长相看着也只是惨白了些许,临街有不少摊贩在售卖着东西,也瞧见有人在摊位前挑选着,奇怪的是,李晚竟听不到任何说话的声音。走近的时候,她刻意去看那些摊位上放置的东西,发现绝大多数都是各种形状的蜡烛和香,只有少数的摊贩在售卖着手工玩具之类普通的东西。更奇怪的是,李晚走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任何代步的工具,她平日里就不爱运动,加上今天从早上到现在她都没有进食,实在是快要走不动了。 “我们……要一直这样步行吗?” 听到李晚的话,阎明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见她少见地抿着嘴,轻轻地皱着眉,便想起她这具身体实在是缺乏锻炼,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已然是过了午饭的时间了。 “这里用不到外面的车辆,心之所想,瞬间便可抵达。但是人身在这里会受到极大的限制,我们只能选择步行。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地方了。” 李晚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又继续赶着路,最终他们在一栋古代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似乎只有这个地方显得格格不入。门上赫赫然书写着“晚来眠”三个字,李晚瞧着只觉得没来由一阵心酸。房屋似乎并没有人居住,他们三人推门进去,只见长溪径直走进了其中的一间房。 刚跨进这扇门,阎明就将她松开,她感到并无任何不适之后,便没再管他,自行跟着长溪进了那间房。 “阿晚,你可认得这个地方?”瞧见她进来,长溪将手里拿着的一本古书递给她。 李晚接过瞧了瞧这间房子,发现除了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外,便只剩满屋的书籍,就连地上都摞地满满当当,她摇了摇头开口:“我应该认识吗?” 面前的男人呆滞了一会儿,便又恢复了笑容:“自是不认得的……不过,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就在你手上。” 李晚将手上的古籍攥紧了一些,她自认将自己已经隐藏地足够好了,没想到还是被他看了出来,她冷眼看着长溪,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你不用紧张,我和阿明只是想帮你,因为你长得很像我们的一个故人。” 她不想思考这句话的真假,既然他如此说了,对她既无任何影响,又何乐而不为。李晚没再去看他,便赶忙翻看着手中的古籍,直到一段话映入她的眼帘:自天地人三分,唯有人难命过百也,其身消,魂入九泉,一载转生,人欲再复其肉身,唯以七七四十九道灵魂转生之力,方有一线生机,此后长生。 李晚将这段话瞧了又瞧,反复确认是真的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浑身颤抖着,一种兴奋感在心底缓缓地浮现。她猛地抬头看着长溪,着急地问道:“要怎么做才可以?” “你想要救的人,一年之后就会再次转生,想要再次回到人间,就必须要集够四十九道灵魂转生之时的业力,到时我会帮你重塑身体。不过,这四十九道灵魂,须得是以纯净之身,不带任何遗憾和怨念转生才行。” “他说的没错,带你来这里,你才能够相信我们,我可以帮你,但有一个条件。人身能够看见灵魂的人少之又少,而我们需要你作为灵魂的引导者,让它们顺利地回到九渊。我们虽有着非同寻常的能力,却仍不能过多地进行干扰,多一个恶灵,就得耗费几倍的精力去处理。” 随后走进来的阎明站在她背后说完了这段话,之后静静地等待着李晚的回应,只是他看着那抹背影的哀伤神色,被长溪尽瞧入眼中。 片刻之后,李晚才终于是转过了身,坚定地看着他:“我答应你的条件,现在,该讲讲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了……” 第12章 三界幻化 那天在陵园的时候,最后只剩她独自站在郁郁葱葱的青柏林中,那是李晚第一次去到在世人眼中显得尤为可怕的地方,虽然之前她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奇怪的是,一旦人知晓自己最为熟知的人就安安静静地被塞在那个方寸之间的时候,她开始对陵墓有了不一样的感觉,甚至她可以不分日夜地守在那方石碑前。 应该承认的是,李晚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接受奶奶死亡的事实,她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地十分完美,再加上冷漠惯了的性子,旁人总以为她是忧伤过度导致的,但她却明白,她只是为自己臆想了一个仍旧很圆满的世界罢了。 此刻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听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的法子,她仍旧是深信不疑的,内心强烈的情绪让她实在是无法冷静下来。 阎明看着一扫冷漠情绪,此时心绪剧烈波动瞧着他的李晚,不觉有些质疑自己是不是正确的,但又想着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便走到了院里的亭子下,一眨眼的功夫桌子上就放满了点心:“先吃些东西,这个故事应该不会太短的……” 李晚心想,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她认为也无非就是自己在电视剧中所看过的内容罢了,便信步地走过去坐了下来,捏起了一块糕点吃起来。 “长溪……”阎明对着身后的人喊了一声,接着李晚就听见长溪的声音幽幽传来。 “这世上的人大都知晓神话小说和宗教故事中的情节,连三岁小儿都懂得有神仙和妖魔的存在。诚然,故事的缘起必定是有所因,刚开始的时候,这些故事也许还较为准确,可一旦知道的人多了,时间长了,便难免会被传播地越来越具有夸张和离奇的部分,倒也是天性使然。 天地初开时,世间本只有人这一族的存在,并非像神话故事中所讲,是由女娲创造出来的,她也不过是因为机缘巧合寻到了一块陨石,被当作闲谈的主角罢了。人族由世间最精纯的业力幻化而生,他们不会生病,亦不会真正地死去,往往会经过漫长的几百年,最终只会重新化为业力回到天地间。但无论如何,新幻化成的人族,是绝对不可能再与死去之人完全相同的。 直到后来,幻化出的人族越来越多,寿命也越来越长,天地间的业力早也变得稀薄,往往数百年才能够再次幻化出一个人族。当时有一个人,人们唤她为西王母,是众多领地中的一个首领,她听闻有几个首领在暗中以杀害别地人族的方式收集业力,预想到再过不久,也许人族会开始通过自相残杀来收集业力,进而扩张自己所处的领地。 她实在是不愿见到人族自相残杀,便以献出领主身份为由,将所有的首领都聚集在了一起。她提议所有人停止无端的自相残杀行为,重新划分领地,并设置专门的地方来收集消散之人的业力,待业力重新幻化之后,可自行决定要去的领地。起初他们并无一人同意,但惧于西王母的实力,最终仍是同意了这个提议。 各领地都派出了几名自己的亲信参与这个组织的构成,他们有着自己独立的领域,除了他们,任何人都没有收集业力的权利。西王母遵守自己的约定,独自前往一个偏僻的岛屿从此与世隔绝,其他首领也都回到了各自的领地。 久而久之,这些独立的领地便被后来幻化出的人族称为神界,但由于业力仍稀薄的缘故,后来出生的人族,他们的寿命也大不如最初的人族。当初被赋予收集业力的组织,原本不叫做地府,而是叫做往生殿,只是由于所处的地势较低,才被人们戏称为地府。后来他们渐渐地形成了一个新的领地,也有了自己的首领,也就是现在人们所说的阎王爷。 这位领主也是最初被幻化出来的人族,随着幻化出的人族寿命越来越短,幻化的频率越来越快,他隐隐觉得往生殿不应该再暴露于人族眼前,便暗中将其建造在了地下,从此只有最初的一批人才知道往生殿的具体位置。 之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世间逐渐被分成了神、人、鬼三界,鬼界负责着另外两界的人的消逝和幻化,而神界留存的最初的人也早已是所剩无几。往往要经过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间,才能够再次幻化出与最初的人族最为接近的人。 业力重新幻化的过程是极其复杂的,要由专人负责收集,之后带回到往生殿,经过重重的筛选,精纯的业力和浑浊的业力会在转生轮中幻化为不同的形象,也就是后来出现的六道。 由于后来分割的时间越来越长,三界之间竟出现了天然的屏障,只有为数不多的拥有着强劲业力的人族才可以通过这些屏障。往生殿后来设置了十殿阎罗来辅助进行业力的转化,每一殿都负责不同的步骤。至于广为流传的牛头马面之类的人物,也不过是碰巧被人撞见了,十殿阎罗幻化出的形象罢了。 但是,这世间每天都不断地有数以万计的人族消逝,单靠十殿阎罗是根本无法收集完成的,所以我们也一直在寻找身上带有原始精纯业力的人族,通过他们来帮助往生殿收集业力。 而我和阿明,就是十殿阎罗中的其中两殿,我们都是由最原始的精纯业力幻化而生的,自一出生就有无尽的寿命,当然能力也是无法想象的,即便是这样,我们在人界也存在着诸多的限制。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你来进行业力的收集,因为你能够看到灵魂,你的身上存在着原始的精纯业力。” 李晚吃着糕点的动作早就停了下来,听着长溪讲出的话,她只觉得仿佛自己所知晓的事情全部都被打碎重建了。业力?他说她的身上存在着原始的精纯业力?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她能够看到灵魂的缘故,那为什么是从奶奶去世之后,她的这种能力才被激发了出来? 她默默地想着,深深地陷入到了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惶惑、不安、恐惧,在她的心底慢慢地荡漾开…… 第13章 中阴身 这世界上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死亡,哪怕自己身边少有,李晚也知晓死亡这件事的绝望感。尤其在亲眼看到朝夕相处的人消散时,那种无力和绝望感,在一瞬间足以让人心神崩溃。 她没有宗教的信仰,也不信神话传说中能够解救天下苍生的神仙。她此前24年的人生,一直都是重复地生活着,以为可以这样一直到老去,死去。直到此刻身处这个神秘的地方,和两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人同处一个院落,李晚才深觉自己对世界的认知究竟有多么浅薄无知。 在暗自惊惧了片刻之后,李晚强迫着自己恢复了思考的能力。她站起身来走到了亭子的角落,望着墨色的天空缓缓开口:“我并不怀疑你刚才所说的一切,但我有个问题,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阎明的出现并不是个意外对吗?还有,为什么直到最近我才拥有这种能力,是什么导致的这种情况?你们并没有告诉我实话。” 天空中的月亮大得出奇,李晚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它像极了那天梦里的月亮。她轻轻地靠在亭子的柱子上,静静等着他们其中一人的回应。 又是一阵沉默,接着响起的是阎明的声音:“每个人身上都有业力,只有出现了像你这样拥有精纯业力的人,我们才能感应到。那天在地铁上,我用了障眼法,所以你并没有认出我。不是每个有着精纯业力的人都能够看到灵魂,我们只会让能看见灵魂的人看到我们的真实面目。 想必你也清楚,那天晚上你看到的就是灵魂。我们不会放弃每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当然,成为你的同事,也自然不是一件难事。至于为什么你此前并未显露出这种能力,我想应该是因为你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才唤醒了隐藏的业力。” 李晚回想起奶七那天的凌晨所做的梦,此时想来似乎也是有所启示。她转过身看着阎明,眸子里仍是一抹冷淡:“你是说,我的能力是被自己激发了出来……刚才长溪说,你们是十殿阎罗中的两殿,那么,现在可以让我先看看我想见到的人吗?” 阎明依旧坐在石凳上,他的目光越过李晚,直直地看着夜空中的明月:“抱歉,我们不能做超出界限的事情,助你实现目的,这已经是我们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更何况,一年已是我们超越了界限所争取的时间。” “阿晚,我知道你仍有诸多疑问,但既已告知你我二人的身份,那自是不会害你的。我们拥有的业力越精纯,在人界受到的限制就会更多,力量也会被虚弱。你之前见到的院落,是我的所属地,只有通过十殿阎罗的所属地,才能够抵达往生殿,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冥界。得到阎罗的同意,你才能够见到他的属地。” 李晚一直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长溪见她第一面就称呼她为“阿晚”,与她梦中听到的称呼是相同的。既然都是由业力幻化而来,那么她会不会恰巧还存留着前世的记忆。这个想法一出来,就让她浑身的汗毛倒立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得通她所做的梦。 她抬眼望着已经走到身前的长溪,缓缓地开口:“照你刚才所说,后来的人都是由前人业力幻化而生,会不会……有的人还留存着之前的记忆?”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你还记得前世的记忆?” 听到她的话,后者迫切地往前走了几步,伸出双手惊讶地握着她的肩膀。 “长溪……莫要糊涂,业力的幻化从来没有出现过记忆留存的人。”阎明大跨了几步走过来,拿掉了放在李晚肩膀上的手,“李老师,我想你应该是电视剧看多了,这种情况无数年来从未有过。” 被突然斥责的长溪眨了眨眼睛,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恢复了灿烂的笑脸看着李晚:“阿晚,你肯定是电视剧看多了,业力幻化从未出现过任何问题的。我之所以这样称谓你,只是少见的看到同行,有些自来熟罢了。” “是嘛……”李晚看着信誓旦旦的二人,虽然仍觉得疑惑,但还是没有讲出自己的梦,“开个玩笑罢了,人总归是有求知欲的。对了,为什么在这里我可以如此自由,在外面就会有危险?” 长溪不知道从何处拿出了一把扇子,轻摇着坐到了石凳上:“那是自然,这院子原是十殿阎罗中,第十位阎罗的府邸,外面的灵魂是不敢靠近的。他们都是因为俗愿未了,才能维持着人形,殿主怕他们为乱人间,便允许他们在此生活,直到甘愿再次幻化。不过,你的情况比较特殊……灵魂是可以夺取你这类人的身体的,届时,你的灵魂就会直接化为业力,自行幻化,也就是转生。” “原来如此……那,我应该怎么集齐这四十九道灵魂的业力呢?” “人在意外或自然去世后,七天之内会处于中阴身的状态,这个时候的灵魂,可以自由进出人间任何人为设置的地方,其行进的速度也非正常人可想象。如果不能在七天内收集灵魂中的业力,它们就会成为真正的鬼魂。 鬼魂所拥有的力量要比中阴身强大得多,这个时候要想再收集业力,就得耗费更多的精力。四十九天后,鬼魂身上的业力就会消散,此时的业力是无法收集的。失去了业力约束的鬼魂,可以通过附身在像你这样的人的身上,获得另外意义上的重生。 只要赶在七七之内,我们就可以收集到精纯的业力。待集齐四十九道后,就可以重塑肉身,将灵魂引入其中,或许能成为像我们一样的人族。” 阎明的一番话,给予了李晚莫大的希望,她想象着再次见到奶奶时的情景,恨不能现在就开始收集业力。但她不知道的是,这绝非是一件安全的事情,甚至在将来的某一天,她可能会因此失去性命。 第14章 月光下的少年 “你刚才说,49天之后人身上的业力就会消失,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鬼魂。凭你们仅有的几个人,那这世上岂不是有很多在游荡的灵魂,我要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 李晚悠然地坐到了长溪的对面,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凌厉的目光看向正笑着看他的人。 “简单!阿明保护你就可以了啊。你负责中阴身的牵引,他负责收集业力,男女搭配,自然是事半功倍~” 李晚刚想开口反驳长溪的调侃,就又被阎明的声音打断:“开始我会慢慢教你,直到有一天你可以独当一面。不过……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应该是加强锻炼,至少打不过了,就得跑得过,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 “哼哼,这是自然,我既答应你们的条件,就得留着性命完成不是?”她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把茶杯放到了石桌上,“刚才的那个鬼魂呢?照你的说法,他应该身上也是没有业力的?” 阎明看着仰起头,忍住好奇心此刻才问起的李晚,不由得轻笑了一声:“他已经存活了很长时间,业力早已消散,不过我方才试探了一下他的能力,跟同样阶段的灵魂相比,他的能力实在是微不足道。虽然没有办法收集到业力,但让你拿来练手也是不错的。” 李晚只看到阎明的手翻动了一下,紧接着眼前就出现了那道身影。 还没等到她看清脸,那抹黄色的身影就扑到了她的面前,声音显得有些焦躁:“你这个小丫头,竟然让他把我关了这么久,背信弃义!” “放肆!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长溪快速闪过身挡在了她的面前,扇子抵着那人的胸口,具有震慑力的声音让李晚都不自觉心跳了一下。果然,面前的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她心里想着还好自己有筹码可以交换,否则连他们的眼都入不了。 “哼,不就是往生殿的地界嘛,我好歹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事儿没听说过?”身着军装的男人挑眼睨了长溪一眼,伸出手随意地拨开了抵在胸口的扇子,“放心,我对她的身体没兴趣,我感兴趣的,是她这个人本身。” 李晚瞧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起身走到了他们中间,正视着那张天使与魔鬼共存的面庞:“看起来你似乎有很多事情要告诉我?” 李晚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和厌恶,他不记得有多久了,再次看到这般纯粹的眼神,像极了他活着的时候所爱着的那些人。 他勾着唇角开口:“唔,你果然是个很有趣的人。我见过不少像你这般人身却拥有原始业力的人,他们有的人一见到我,二话不说就开始跟我动手,再有的,就是眼里布满了厌恶和畏惧。说起来,你现在应该什么都不会?不过凭着你见我第一眼的感觉,我倒是相信你也许会成为那个人。” “我并不想成为任何人,我只会是现在的我自己。还有,我不是个没有恐惧感和淡薄生命的人,只是知道你不会对我造成任何伤害罢了。”李晚将手臂横抱在胸前,幽幽地沉了口气,“先互相认识一下,你好,我叫李晚,他们二人我就不介绍了,我想你比我知道的可能更多。” “哈哈,你可真是有意思,就像一只刺猬一样。”男人向李晚伸出了一只手,“你好,我叫王二铁,死亡年岁16岁,灵魂年岁81岁。” 看着悬在半空中黑峻峻的手,李晚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些奇怪的感觉,面前的这个人仍是少年的面庞,即便他以灵魂状态存活了这么多年,可眼里的光是完全无法隐藏的。就像她所看到的这般,他一直都是一个少年,一个还未成年却过多地拥有了沧桑感的少年。 她缓缓地伸出手,原以为手会直接越过他的身体,直到感觉器官传来一阵凉意的时候,李晚的心突然快速地跳动起来,这似乎在向她预示着,即将要实现的愿望。 身侧的阎明看着李晚紧紧地握着那只手,不禁轻皱着眉头上前了几步:“在这里灵魂是能够以实体状态存在的,所以你能够触摸到他。” “好了,别站着了,看得我头晕。”长溪看着直愣愣地盯着二人握紧的手的阎明,赶忙伸手拉过李晚坐回了石桌边。 她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自己的胳膊,对着少年说道:“我的学生也跟你差不多一般大,若是活在当世,你一定会是家长和老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少年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身望着那轮明月,身子站的直挺挺的:“往日一直听说,往生殿的月亮要比这天下所有地方都要圆都要亮,今日一见,倒真是名不虚传。‘月亮’自古以来就代表了团圆的意义,想必殿主也是为了给这些流连之人一个念想。不过,念想念想,总念着就总会想着,又怎么可能忘得掉呢……” 看着少年坚硬挺拔的背影,李晚禁不住开口:“你是说,是往生殿的殿主造出了这轮月亮?” 周围的空气似乎短时间地停滞了一下,接着李晚就看到长溪用扇子掩着嘴“噗”地笑了出来:“哈哈,阿晚,人家正伤感呢,你怎么这么煞风景?往生殿只有黑夜,这月亮并非是外界的,而是殿主以自身业力幻化出来的,可耗费了不少心神呢。” “好了长溪……”阎明沉声瞥了一眼长溪,又转过头看向李晚,声音轻柔了几许:“李老师,有其他想知道的事情,日后有的是时间我会告诉你。” “咳咳,这不是重点。”少年转过身看了看身边的三人,最后将目光集中在李晚身上,缓缓地开口:“这是我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向一个人说起这些事情。我父母没有读过书,父亲是个打铁匠,给我起名二铁,是因为我是家里的老二,大哥叫一铁,我还有两个妹妹。 以前的人都觉得,生活已经那么艰苦了,可能把名字起得低贱一些,人叫得多了,也许命运就会不一般了。 可是,命运总归是命运,每个人生来就有自己的职责,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有指责过命运的不公……” 第15章 战火纷飞的年代 往生殿的月辉无尽地投洒在院落中四人的身上,李晚瞧着沐浴在月光中的少年,他说起往事时那般炽烈和真挚的眼神,在与自己的学生相仿的年纪,却有着无尽的魄力,让她不禁又生起了一丝感伤。 “我出生在1925年的6月,具体是几号早已经忘了,爹娘只顾得上为家中几口人的温饱而奔波,怕是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几个孩子什么时候出生的。 我不禁很多次想,那个年代的人,为什么明明养不起孩子,却总是拼了命地要生孩子。好像只要有一个孩子能够大富大贵,自己的人生就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似的。 小时候我总是羡慕村儿里的有钱人家,他们吃的白面馍馍是我们这种人梦寐以求的食物。只有在过年除夕那天的晚上,好心的人家会将一小个白面馒头分给我们这些孩子,一番大打出手之后,往往每个人只能分到极其小的一块儿。即便是连味道都尝不出来,但一整个过年期间都是开心的。奇怪,那个年代人们只要吃到一个馒头都那么开心,如今的人对这些东西唾手可及,他们拥有着我们一生追求的东西,为什么还是不快乐呢……” 少年的声音停顿下来,耷拉着眼睛望向地面,长长的睫毛掩映着瞳孔,让人看不清此时他在想什么,李晚攥紧了右手,轻皱着眉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片刻后,一侧的阎明沉着声音开口:“每个时期的人,对于物质和精神的需求都是不同的。这些需求往往会构成一个循环,在朝代的更迭中反复出现。你所处的环境决定了大部分人们只能为了实现温饱而终日奔波。世间万物发展的规律皆如此,又岂是人力可为。你既已见过诸多现世的人心,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听到这番话的少年颤抖了一下睫毛,旋即抬眼看向他,微微地勾起了唇角:“我在这世间看了不少人的故事,如你所说,一切的悲欢离合都源自于人心的欲望。人活着,总归是有个无法断舍的目的支撑着。可过了这么久,我都已经忘了自己要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是什么了。 我还记得,在我3岁那年,爹娘将刚出生的五妹送给了隔壁村子的一对夫妻,在他们看来,只有绝对的劳动力才是最重要的,比血缘关系都重要。大哥不过比我长了2岁,早早地便进了城在车站搬运货物,我一年都见不到他一两次,只有每个月固定的那么几天,我能看到他托人带回来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 起初的时候,他会给我们捎带些城里的点心或者是糖块,不多,也就堪堪只够一个人吃一口的量。可我知道啊,那肯定是他自己都舍不得吃攒下来的。他那么小,却要负担起三个兄弟姐妹的期望,我们每个月最快乐的时候就是看到送钱的人来家里。 直到他送的钱越来越少,爹娘每次拿到钱脸上的笑容就越发少见,最后干脆连看都懒得看,只顾打发掉送钱的人。直到有一天,我在睡梦中听到三妹在院子里大哭大闹,我赶忙跑到院中去看她。发现爹娘正拽着她往外走,还一边说着‘我告诉你个赔钱货,人家张老爷看上你那是咱们家的福气,你过去了以后那就不愁吃穿,还能接济接济我跟你爹,你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 我想起那个已经快40岁的张老爷,如今只有11岁的三妹,立马跟他们拉扯了起来,可是任凭我如何挣扎、如何拖拽,我终究是亲眼看着他们把三妹抬进了那个恶心的宅子。我恨不能杀了那个张老爷,可等我揣着菜刀跑到张府门口的时候,我被人像拎鸡仔一样扔到地上,连菜刀都被夺了去。 他们将我打得半死扔回了家,又将一小块银子丢给我爹娘,银子呀,那可是银子啊……他们满脸笑着送走那些打手,将我关在房子里整整两天,我哭着喊着没力气最后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的时候,我看到刚10岁的四妹蹲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躺在炕上的我。看到我醒了,她像是突然恢复了生机一样,冲过来抱着我就哇哇大哭。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太弱小了,我根本没有保护任何人的权利。我逼着自己忘了三妹,整日将四妹带在身边看得死死的,旁人都以为我犯了癔症一样。 后来又过了不到半年,城里有人带来了消息,大哥在搬运货物的过程中不小心掉进了车轨,早已埋了。那人只匆匆给了一张100块钱的法币,便头也不转地离开了我们家。 哼哼,可笑,一条人命也不过是能换来一头牛的价值。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想要找一个人的下落简直比登天还难,人家说死了就是死了,我又能如何呢。更何况,看着自己的爹娘兴高采烈地拿着钱换回一大堆东西的时候,我连大声哭一场都不敢。” 听到这里的李晚再按捺不住自己的心绪,她站起身来走到少年的面前,攥紧了拳头看着他:“当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的时候,你也不过才12岁……12岁的孩子能够活下来已实属不易,虽然你的父母生你却未尽到为人父母的职责,但若你大哥知道你今日是这般正直坚毅的人,他一定会为你高兴的。你三妹的事,也不是你的错……” 李晚说话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她是在气愤,她见过不少学生的家长,每每遇到毫不在意、对自己孩子大打出手的父母,她总疑惑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这样自私的父母存在。若是没有身为父母应良好教育孩子的认知,只是为了完成所谓的责任,或者是为了养育一个送老的工具,这样无疑是对弱小心灵的践踏! 少年看着攥紧了拳头的李晚,不觉眉头有些舒展,他笑着低眉看她:“我就说你是个很有趣的人。其实我早已不在意了,他们做的并没有错,当初我恨他们也没有错,只是处于时代的洪荒中,我们有着不同的立场罢了…… 后来,敌人的战火很快就烧到了我们村子附近,有些有权势的人,早早就托关系买票坐车离开了这个国家。三妹被张老爷带着最后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可我们绝大部分的老百姓哪有离开的机会呢? 我们战战兢兢地将自己锁在院子里,把所有能吃的食物全部藏在了房子里最隐蔽的地方。敌人一天天靠近这个村子,就越能听见响亮的炮弹声,终于,有一天晚上,趁着他们睡熟了,我带了不少干粮,拉着四妹跳墙跑出了这坐牢笼 我们死命地朝着与炮火相反的方向跑,一直跑啊跑,仿佛只要还能继续奔跑,我们的生命就会获得新生一样……” 第16章 我也想保护千千万万个人 漫天的繁星将原本漆黑如墨的苍穹映照地隐隐露出了淡蓝色,不远处连续不断炸裂着的炮弹,在燃烧的那一刻将天空霎时分成了两半,一半依旧沉寂,一半亮如白昼。两个小小的身影此刻仓惶地穿梭在田间地头,被拽着跑动的女孩在经过田埂的时候,稍不留神被绊倒,面朝着黄土地“啊”了一声。 男孩转过身使出浑身力气将女孩从地上拉扯起来,连土都来不及拍,就又摸着黑往未知的前方跑去:“四妹,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可以离敌人远远的了……你看,前面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在等着我们呢,快了,就快了……就快了……” 男孩的声音逐渐变得如苍蝇的嗡鸣声一般小,直到累得再说不出任何话,只能凭借着本能机械地拉着女孩往前走。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甚至前方一片黑暗中是否隐藏着危机他都不知道,此时他心中只知道唯一的一件事,那就是绝对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停下来,一旦被那些无恶不作的人发现,他们怕是最终尸骨都无存。 身后的人用极其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二哥,我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啊,为什么不带着爹娘呢?阿四好累,阿四实在是走不动了……” 她的问题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呼呼而过的寒风掠过断壁残垣发出的呜咽声回应着她。好在他们已经离交战的地方远远的了,只能隐隐地听见炮弹的声音。这一路上男生没有见到任何亮着灯的地方,他们不敢往村子里面走,生怕哪个村子已经受了荼毒。等到终于再听不到一丝炮火的声音,男生带着女生躲到了一个山洞里,外面天色还早,他将衣服盖在妹妹的身上,搂着她靠在洞壁上,一不小心就累得睡着了。 “快点快点,动作都放麻利些,狗日的敌人等会儿就又追上来了。” 男孩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她捂着妹妹的嘴巴对她做出了一个“嘘”声的动作,随后蹑手蹑脚地往洞口走,随着听到的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一队身着蓝色衣服、背着长枪的人出现在了他眼前。他听村里有见识的人说过,坏人穿的是黄色的衣服,而且都长地凶神恶煞,好人穿的都是蓝衣服,长相一看就会让人觉得安心。他看着疾步通过洞口的一队人,不由得又往外走了几步。 站在队伍中不时吼一嗓子催促的男人,一下子就发现了他的身影,他从队伍中走过来,一把将他拎了出来:“诶,我说你这个小孩,你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家跟爹娘待一块儿,不知道现在有多危险吗?” 说着他就要将男孩带离山洞,却被后者一把挥开:“我才不回去,我要跟妹妹去很远的地方,去一个能吃饱穿暖的地方!” 说完之后他就跑进了洞里,将干粮背好穿好外套藏起来,之后拉着妹妹就往外走,碰上了迎面走来的男人。 “嘿,我说你这小子,带着妹妹瞎跑什么,你爹娘呢?”男人的长相带了几分书生气,说出口的话却是五大三粗的,他跟着二人走到洞口,瞪大着眼睛看着这倔犟的小子。 男孩走出洞口,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村子的方向,声音稚嫩,表情却很决绝:“那里,奇村,我们从那里离开的,爹娘早就死了,就剩我和妹妹。昨晚炮弹的声音那么近,不跑,我等着敌人杀了我们吗?” “奇村……那不是……”身后的男人刚刚经历了一夜鏖战,遗憾的是,等到他们赶到的时候,奇村的老百姓早已经被敌人屠杀殆尽了,“那他们岂不是唯一的幸存者了……” 身处战火的年代,他虽然早已习惯了身边战友的牺牲,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看着前面两个弱小的背影,他不禁感叹,百姓又是何其无辜啊…… 他快走了几步追上前面走得并不快的两个小人:“喂,我说你这个小孩,叫什么名字?既然你爹娘都已经去世了,你一个人带着妹妹又能去什么地方?这年头到处都在打仗,就算是你自己都难活下去,你打算把你妹妹也带到危险当中去?” “你胡说什么!我会保护好我妹妹的,男子汉大丈夫,如果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我还算什么男人!”男孩向他大吼了一声,红着眼牵着妹妹继续往前走,不过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一直在跟着队伍行进的方向。 “小子,我欣赏你的志气,男子汉就得首先保护好自己的家人,要是连家人都不保护,那他就不算是个人。”男人伸手在他头上使劲地揉了揉,随即又被一把挥开,“不过,你这只能算作小志气。知道什么是大志气吗?护一人,这不算什么,只要你肯豁得出去,那就是有这个机会的,可是,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还没有家人去保护呢,那他们又该去找谁呢?” 男生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开口问他:“那你说说什么是大志气?谁去保护那些没有家人护着的人呢?” 男人大笑了几声,拍着自己的胸脯:“哈哈,那自然是靠我们人民子弟兵了!你现在看到的和看不到的每个人,他们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够豁出性命保护千千万万的人,你说说,你跟他们比,是不是小家子气!” “你才小家子气,我可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男孩对着他喊了一声,之后就又沉默地跟着队伍走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哥……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女孩悄声地在男孩耳朵边问了一声,但是仍没有得到回应。 身边的男人没再理他,一边催促着队伍继续加快行进的步伐,一边不时地查看着周围的情况。 男孩低着头走了片刻,他能够听到男人喊的每一句话,他没有念过书,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字也是村里的一个老爷爷闲来无事教他认的。他绞尽脑汁地思考着男人刚才说的话,最终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一样。 他抬起头找到了男人所在的位置,拉着妹妹就跑了过去,没等站定就开口问他:“我想明白你刚才说的话了,我也想成为这样可以保护千千万万的人!” 第17章 自称老邓的男人 少年在此刻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一丝光明的期待,过去他活得畏畏缩缩,甚至无法保护自己爱着的人。他恨自己的软弱可欺,却又深觉自己的无能为力。就在他对于前路充满迷茫和恐慌的时候,这个男人出现了,他身上穿着的蓝色军装即便已经破败不堪,还沾染了许多污迹,可在他的眼中依旧那么耀眼,仿佛他就是决定自己命运的主宰者一样。 男人看着眼中满是熊熊火焰的少年,他不知道见过多少双这样的眼睛,可每次见,每次都忍不住满腔的热血。他在少年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大笑了几声:“哈哈,好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你!我姓邓,同志们都叫我老邓,你以后也这么叫我。等到了根据地,我就把你妹妹交给那些救死扶伤的医生,那可比我们待的地方安全多了。对了,小子,你还没自报家门呢。” 少年蹙了一下眉,看着大笑的老赖:“我叫王二铁,我妹妹叫王四铁。老赖,你真的可以让我去保护千千万万个人,拥有大志气吗?” 老邓收起了笑容,调整了一下帽子的位置,在少年的面前站得笔直:“小子,我向你保证,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保护千万百姓的强者!但前提是你得把本事都学到手,小命要是丢了,拿什么去保护别人?” 说完之后,老邓就大跨步朝队伍前方走去,他对着一个士兵说了些什么,又指了指他们二人,便转过身随着队伍往前走了。 年轻的士兵朝着他们跑过来,站定之后向他们敬了个礼:“你好,我是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三团二营的警务员,我叫赵树生。这一路上由我来负责你们的安全,等到了根据地,再安排你们的去处。” 兄妹俩跟着浩荡的队伍一路走着,部队经过的都是人烟荒芜的地方,路也自然是难走的多,他们磕磕绊绊地赶着队伍的行进步伐,期间整队休息了一次,警务员给他们拿了水和干粮,将近天黑,他们才终于走到了队伍的根据地。 少年在靠近的时候四下探看着周围的环境,这里似乎是一个荒废了的村子,到处都是破败的黄土坯房子。除了不时见到的士兵,他就只看到了一个穿着普通衣服的大娘。 “你们俩先在这里等一会儿。”王二铁跟着警务员七拐八拐地进了一座破败房子,他站在略显地干净些的院子里,紧紧地攥着妹妹的手,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他看到屋里还没有亮起灯,不时有士兵从那扇小门进进出出。没等多长时间,警务员就走了出来,将他们带到了不远处的一户人家。 “大娘!”院子里挂着稀疏的几串红辣椒,他对着里面喊了一声,就看到一位身着黑粗布袄子、下身穿着肥大棕色棉裤、脚蹬黑色布鞋的大娘走了出来,那裤子上明晃晃地打着两个大大的补丁。 她的手里还拿着正在缝制的军服,着急忙慌地边走边说:“树生啊,你咋过来了,是不是连长有啥任务了?” “没有没有,那人不是这才刚打了一仗回来了嘛。”树生回过身又走到了兄妹二人身边,“这不,连长在路上又捡着了好苗子,叫我把人安排到你这儿。明儿一天你先带他俩熟悉熟悉咱们队伍,等过几天连长说让人把小姑娘送到战区医院去。” “好好好,大娘我保证完成任务,好好照看这俩孩子。” “那我就先回去了大娘,连长还安排我有其他事儿呢。”树生说完又转向二铁看着他,“有什么事你俩都问大娘,不过千万不能离开村子的范围,后天就开始训练,四铁就跟着大娘找一些能做的事。” 看着树生消失在门口,少年低头看了看早就累得快要站不稳的妹妹,他眼里满都是歉疚。 “你这孩子……好了,还没来得及吃饭,快进来,大娘这还有窝头和几根红薯呢。”他们二人畏手畏脚地走进了漆黑的屋子,大娘摸着黑熟练地点燃了灯油,一下子重新看到光明的少年,只觉得恍惚间时间像是过去了很久很久。 大娘从里间拿出了吃食塞到他们手上,又去桌子上倒了两碗水:“快点吃,这不知道哪天就会飞过来一颗炮弹的日子,没有一个好的身体,你连枪到时候都扛不动,只有活活被敌人打的份儿!” “二哥,四铁想睡觉……”看着一边吃着窝头一边打着瞌睡的妹妹,少年恶狠狠地将手里的窝头狼吞虎咽吃完,又喝了一大碗水,抹了把嘴。 “大娘,我们兄妹二人今天睡在什么地方?” 独自躺在炕上的王二铁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房顶,他等着妹妹睡着之后,才出了里屋睡到了侧屋,虽然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奔波,但他此刻仍睡不着。外面不时会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他警惕地听着黑暗中发出的一举一动,直到夜深也没有等到任何事情发生,之后他就实在禁不住困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二哥,二哥,醒醒,我们要出去看那些大哥哥训练了……” 少年正梦见大哥与自己一同坐在火车头上,一列一列地数着进站的火车,他们穿着鲜亮整洁的衣服,头发显得精气十足。接着他就听见一阵声音将他唤醒,他眯着眼睛看到四妹正站在炕边晃着他的胳膊,一时间突然惊醒坐了起来。 女孩被吓了一跳,连忙收回自己的手:“二哥,你做噩梦了?大娘让我喊你起来呢。”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隐隐约约听见外头响起的队伍操练的声音,便一个翻身下了炕:“走,二哥从今天开始要让自己成为最强大的人,这样不仅能保护你,还能保护千千万万个需要人保护的人!” “嗯!我相信二哥肯定可以的,四铁也一定会保护自己爱的人的!” 女孩蹦跳着跟在他后面出了房间,此时天色才刚麻麻亮,二人匆匆吃过大娘准备好的窝头之后,便由大娘带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不断靠近着。 第18章 我只是服你 “那是咱们团长的院子……这是我们平时给大伙做饭的地方……” 跟着大娘在村子里穿梭了许久,大致的路线他已经都记得差不多了,他自认为的确是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唯独记忆力还算是比常人要好一些。太阳彻底升起来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到了训练的地方,就在村子侧面几百米外一处树林中。 “一、二、三、四” 还没走到跟前,他远远地就望见穿着蓝色衣服的士兵列队训练的身影。 “二哥二哥,你快看,那些人在扔什么东西呢!” 循着四铁的声音望过去,少年看到不远处还有一批人站在一个位置,稍远些的地方放置了两个竹篓子,那些人排着队往里边扔着什么东西。 “那是在进行投弹的训练呢,咱们整个队伍里,能培养出几个一投一个准的好苗子,那不知道得多管用嘞!”大娘带着他们走到了近前,在旁边大致给他们指了指都在练习什么内容,便打算让他们回去村儿里。 “大娘,我在这里再看一会儿,您先带着我妹妹回去。这里这么多人,不会有什么事的。”待终于看着大娘和妹妹的身影消失,王二铁这才聚精会神地看起他们训练来。 他站在树底下看了许久,发现这些士兵练习的内容主要包括了瞄准、刺杀、投弹,还有一部分人在进行单个战斗训练。看着这些比他大了没几岁的人使出浑身解数拼搏的情形,他不知怎的,内心暗自翻涌着一种兴奋,越看越按耐不住。 “在跟敌人对刀的时候,一定要记住,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个刺不准,你们的小命就成为了他们越发嚣张的资本。今天你们练得有多准,明天就能多杀他几个敌人,多保护几个老百姓!给我都打起精神往死了练,谁要是不好好练,就趁早给我滚蛋……” …… 少年往日在村中虽听人说起过,这些穿着蓝色衣服的人,是会拼了命保护自己的人。他也曾幻想过见到这些人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自称老赖的人的直爽,树生大哥的细腻,大娘的热情,此时正破口大骂着的人……这些由形形色色的人组合成的队伍,看起来好像并不能让人觉得整齐划一。但就是这样的一支队伍,却是整个国家此时唯一的希望…… 他一边听着训练的要点,一边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截干树枝,模仿着这些士兵练习拼刺的动作,一会儿又学着他们打拳的动作,直到临近中午,队伍结束训练的时候,他早已经累出了一身汗。 训练的士兵列着队往村子里走,刚才不断说着粗俗话的那个男人,拿着帽子朝王二铁走了过来。 他两脚岔开站着,歪着头上下打量着少年,拍了拍手里的帽子:“小子诶,猫这儿学了半天,给我说说你都学到什么东西了?” 王二铁瞪着眼睛看着面前比他高出两个头的男人,攥紧了拳头喊着:“我学会了拼刺刀,学会了打拳!我不怕敌人!” “哈哈,吹牛皮你,简直是笑话。就这半天你就说你学会了?那你把我们这些人的脸往哪儿放?还学会了,别以为我没看到,你那净是些花拳绣腿,老子一根儿手指头都能把你戳倒!” 少年听到他一下子戳穿了自己,憋红着脸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无声地瞪着他。 “怎么?不信?行,今儿也没活动开,陪你过过瘾,来,老子保证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撂在地上!” 男人将帽子戴在头上,又调整了一下,后退了几步,手插着腰对少年招了招手。 “啊!” 王二铁大叫一声朝男人冲过去,右手挥拳直冲着面门而去,后者轻巧的一个闪身躲过了拳风,使出的力没有着力点,少年稍微踉跄了几步,立时他又转过身来,抬脚想去绊倒男人,但旋即脚腕就被一只强劲了不知几倍的腿压制住。见动弹不得,少年抬起另一只脚,借着被掣肘的力踹向男人的胸前,等到他整个人都悬在半空中,男人突然往后撤了几步,受地心引力的作用,王二铁侧身直摔在了黄土地上。来不及感受疼痛,他顺势翻滚了几圈,一只手撑着地又站了起来。 “身手到是还算灵活,是个好苗子。哈哈,再来!”男人更笑地大声了些,对着灰头土脸的少年招了招手。 少年心里暗自想着,双方的力量实在是悬殊,只能通过取巧的方式了。他快速向着男人冲过去,同时抬起了一只手佯装要挥拳,趁着他躲闪的间隙,王二铁立马抓住了他的一只胳膊,紧接着用两只手环抱着,双腿也同时去缠绕他的腰身。 突如其来的抱敌方式让男人短暂地征楞了一瞬,但即便被少年如蛇般地缠绕着,他也只是左右大力地甩了几下,便看到王二铁又掉落在了地上。 “你这种方式对付敌人,无异于是自杀行为,勇气可嘉,但实在是不够动脑子。我可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出呢。”男人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行了,明天早上过来一块儿训练,听到哨声就赶紧给我集合,晚到一次就给我滚蛋。我林江的队伍,不需要没有纪律要求的兵。” 王二铁躺在地上,用一只手撑起半个身子,他看着转身大跨步离去的男人,一个翻身从地上起来,快跑了一段路追上了他。 “喂,我可没有完全使出自己的本事呢,以后我一定会打败你的!”少年扬了扬拳头,很快就又装得一副老沉的样子看着他,“我一定会成为比所有人都厉害的兵,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能打败你,然后保护千千万个弱小的人。” 林江没有放缓前行的步伐,斜着眼睨了他一眼,朝着灰蓝的天空自言自语着:“这里的每个人都想成为最强大的人,有多少人是抱着雄心壮志、保家卫国的心来到这里的……可是已经有数以万计的同志倒在了这条路上啊……这暗黑的时期,不知道什么时候黎明才能到来……” 说完他看着身后紧追着的少年:“诶,可一定要活着看到光亮起的时候啊!” 第19章 无比强烈的欲望 1937年7月,战争全面爆发后,日军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攻占了北平和天津,其后在8月份进行的“淞沪会战”,中方更是投入了70余万将士,战火持续了三月之久,我方死亡的将士足足有30万余!战争失败后,日军于年底攻占南京,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约30万无辜同胞被残忍杀害…… 林江当时参与了淞沪会战,他还清晰地记得,一次又一次向敌人进攻的将士,一个又一个倒在冲锋线上的将士,一个又一个继续冲阵的将士。 王二铁并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看着林江突然低沉了的面容,他想都没想便开口说道:“刚才我听有士兵叫你连长,我以后也叫你连长!连长,我保证不会让自己轻易死掉的,我要留着命做更多的事情。” “狗屁!废话一天天怎么这么多!回去找管后勤的人,给你领身军服去,明天跟其他新兵蛋子一块儿开始练。” 跟随队伍回到村子里后,王二铁一刻都没停留,便到处去找妹妹的身影。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她,自己明天就要开始训练了,他已经能够保护她了。 老远他就看见大娘带着妹妹在给士兵们发放食物,他越往跟前跑,越觉得妹妹好像突然间长大了不少。看着她利索地帮大娘递东西的身影,两根辫子垂在肩膀处轻微甩动着,他想,他和妹妹日后一定会好好地活着,带着另外三个人的期望活下去。 “诶,二哥!”一抬头瞥见正跑过来的二铁,妹妹忙对他招了招手,“你快看,我已经能帮大娘干活了!” 少年跑到她身前站定,喘着气在她头上揉了揉:“四妹跟二哥一样厉害!等过几天去了战区医院,也一定没问题的!” 听到不久就要离开这里,少女不由得眼神有些暗淡下来,她抿了抿嘴,皱着眉看他:“二哥……四铁一定要去吗?我现在跟你在这里,你训练,我帮大娘干活,不好吗?” “听话,这里肯定没有战区医院安全,你在那里待着二哥才能好好地保护更多人。我们很快就可以打败敌人,然后回村子里了,到时候二哥给你取个小嫂子不好吗?” 他没再去看妹妹的眼睛,只接过她手中的大勺,自行去帮大娘了。他亦不想二人分别,但明知道自己在这乱世是无法时刻照看她的,此时有着更为安全的去处,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他想着早一天让这混乱的日子结束,就能带着妹妹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说不定还能找到三妹呢…… 王二铁吃完饭后就问了大娘领衣服的地方,等到他拿到了一身显得有些破破烂烂的衣服之后,他便立马换上跑到了早上队伍训练的地方。林江并未让他直接开始参与训练,只是挥了一把手,让他站到了不碍事的地方看着。这一整个下午都过得飞快,他偶尔会跑到训练其他项目的地方,看着看着就不禁在一旁学了起来。 直到晚上躺在炕上,他将那身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枕头旁边,这是他长这么大,为数不多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东西。第二天早上集合时间还没到,他便早早地就出了门到了列队的地方,等到站岗的哨兵换哨的时候,天刚麻麻亮,集合的时间也到了。 他跟随着队伍一路前进到训练的地方,就看到连长早就已经在打着拳了,他们这个队伍只有一个年轻的老兵负责带着,其余的十几个都是新兵蛋子。说是老兵,也就只是提前了一年入伍。 各队分开训练后,林江走到了他们这支队伍跟前,依旧手叉着腰双脚岔开站着:“你们这些新兵蛋子给我听好了,既然来到了这个地方,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干什么的,但是在这儿,你们就是一名士兵,一名可以上阵杀敌的士兵。部队,不需要无组织、无纪律意识的士兵,上级的指令,你们必须要无条件地服从!铁一般的纪律才能造就出铁骨铮铮的汉子,而不是个只会吃奶的娃娃。”他慢慢地踱步在队伍的面前,一一扫视着面前仍显稚嫩的面孔: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都憋着一口气想要实现伟大的抱负,但是人不可能一口就吃成个两百斤的大胖子,你们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把本事学会的!从现在开始,每个人都给我踏踏实实地好好学,不要让我发现谁有着歪门邪路的念头,我们革命的队伍,个个都是光明磊落的一条好汉!” …… 王二铁不知道此刻站在他身边的其他士兵是怎么想的,他有着极为迫切的想要变强的念头,这个欲望从那天醒来之后看到一脸委屈无助盯着他的四妹的时候就有了,直到他站在这里,他的这股欲望都没有消减半分。他默默地听着连长的讲话,却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劲。 之后进行的正式训练,他们是从队列一步步开始的,从头到脚的行装要求都被他印在了脑海中,再到后来的练习瞄准、刺杀、投弹、单个战斗动作等,行进技术与夜间动作、班战斗动作及防空纪律条令、内务条令等教育。 在那样迫切的背景下,平日的训练强度已然是多出了将近一倍,时间渐渐地过去,他也亲自看着妹妹被人送往战区医院。他知道不能急于求成,却还是在日常训练结束之后,仍有着浑身的劲头,除过站岗的日子,他会自己一个人摸黑偷偷地跑到训练的场地加练。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每次悄悄加练的时候,林江都会隔着一段距离看顾着他,等到没有危险情况出现时,他才又回到村里处理其他的事情。也许在他看来,这个一心只想着训练上阵杀敌的愣头青小子,真是像极了他刚入伍的时候。 1937年,日军占领东北地区后,想在三个月内实现灭华的目的,兵分三路分别对平绥、津辅、平汉铁路沿线发动进攻,不久,保定、sjz、hd沦陷,此后,日方沿正太路向我西部进攻,直到1937年年底,日方彻底占领宁沪杭地区。 而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的建立,对日方占领的北平、sjz等战略要地及平汉、平绥、正太等主要交通干线造成了严重威胁,日方于11月下旬集结两万余人,兵分八路对晋察冀抗日根据地进行围攻…… 第20章 我想我有了足够的能力 1937年11月下旬,日方企图以八路围攻方式摧毁晋察冀抗日根据地,进而确保战略要地和重要铁路沿线运输的安全。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当时辖区为雁北、平西、平汉铁路保定至北平段以西冀西地区,从10月中旬开始,部队就开始为反围攻战做准备,采取游击战、偷袭敌后方据点和交通线、结合群众武装力量等方式,避其锋芒、削弱、疲惫敌人。 随着战火的不断蔓延,王二铁所在的3团也早已率众参与了此次反围攻,村子里只留下了少部分力量以及新入伍的士兵留守据点。他还记得那天深夜大概3、4点的时候,外面部队集结的嘈杂声就让他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他跟着同住的几名士兵仓惶穿起衣服跑到屋外,就看到很多人穿戴整齐背着枪,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跑步前进着,村子里一时间从四面八方响起列队出发的声音。 “这是要打仗了吗……” “我们才练了不到两个月,不会让我们也上战场……” “上就上,俺倒还真想试试这杆子枪呢!” …… 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话,王二铁并没有听进去多少,他看着严阵以待的众人,一心只想着要同他们踏上真正的战场。这段时间夜以继日的训练,他自认比同期的战友不知道强出了多少倍,此时正好是检验检验成果的时候。 他望着队伍汇集的方向,朝着那个方向就跑了过去。突然其余的人看着撒丫子跑开的王二铁,面面相觑了片刻,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随即却一股脑地跟在他后面跑着。一时间,他们一行人在整齐划一的行进队伍中显得格格不入。 可王二铁此时根本来不及顾虑这些,他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前面的路,在人群中寻找着连长的身影。好不容易,他终于看到连长从一座院子中走出来,脚步匆匆就要朝村外走,他赶忙跑到了跟前,张开双手拦住了连长的去路,随后又站地直直地,对着连长敬了一个军礼。 “报告!连长,我请求参与此次作战行动,保证不给队伍添乱,誓死完成作战任务,请连长向我们下达行动指令!” 随后赶到的几个人在看到连长后,齐刷刷地刹住了脚步,紧接着排成了一排,对着连长敬了个军礼:“连长!” “怎么,一个个都要造反了不成!老子现在没时间跟你们扯淡,敌人可不等我到了才开始打仗,不让你们参与作战那是为你们好,急什么急!给我都好好待在这守着剩下的人,要是连自个儿家都守不住,你们都给老子滚蛋!” 说完林江就直接越过他们,迈大了步伐往军队集结的方向走去。王二铁还想再继续追上去争取参与作战的机会,却被几个人拽住了胳膊,拦住了去路。 “二铁,你咋这么楞,连长这也是为了我们好。” “对啊,你说我们就算去了能帮上什么忙,到时候是谁救谁?” “以后有的是机会。” …… 王二铁起初挣扎着想甩开他们的束缚,奈何直到看不见连长的身影了,他们都还紧紧地拦着自己,等到队伍的声音渐渐变小,村子里又恢复了平静之后,王二铁才彻底放弃了反抗。回去的路上,他紧紧地攥着拳头,紧咬着牙看着队伍离开的方向,天空已经露出了淡蓝色,再过不久太阳就又会升起来。他不禁幻想着双方在交战时的场景,想象自己将敌人制服在地时的感觉,一转眼却发现自己只能在村子里站岗巡哨,整日过的不是滋味。 王二铁在村子里站哨的同时,前线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与日方先后在乱岭关、北府口进行了作战,共歼敌400余人,由保定、易县西犯涞源的3000余日军,在途径北齐村等地时,连续遭遇骑兵营和第一军分区的沉重打击。12月19日,进攻涞源的日军在我方不断侵袭下,交通受阻,补给无法供应,被迫弃城撤退。 同时,晋察冀军区第3、4军分区对由定县、井陉等地向曲阳、平山、孟县进攻的日军5000余人造成了沉重打击。直至22日,进攻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的日军除浑源、蔚县等部队外,余皆撤退。 此次“反八路围攻”作战,我方可谓是大获全胜,战争持续月余,他们回来的那天,王二铁听到他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共歼灭了敌方2000余人,缴械的武器装备也是一大批。 在这短暂的一个月当中,他每日听着最新的战报都揪心不已,等着、盼着一日又一日,夜晚独自加练的时候也时不时地会向着队伍离开的方向看几眼。他暗暗地在心底想着,下一次,他一定要跟随队伍参与作战行动!尤其是看到大部队凯旋归来时,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他突然有些明白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的意义。 之后他随着队伍仍进行着训练,只是训练地更为坚毅和高强度,期间他跟着连长曾悄悄潜入过距离最近的县城,那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敌人,看着他们穿着整洁的衣服,配备着精良的武器,偶尔还能见到腰间佩挂着军刀的士官,他真想把他们身上的武器装备带回根据地,但却只能悄悄地看几眼。 连长带他在县里七拐八拐地,绕了好大一圈路,最后进了一家布料店,二人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诗词,之后三人便进了屋子。对话的内容都是关于驻地日方的一切行动趋势,王二铁那时候才知道,这宽广的大地上早已星罗棋布地遍布着与他一样拥有共同前进目标的人。 “反八路围攻”作战结束之后,王二铁等人也终于相继参与了后续小型行动计划,他还记得第一次参与作战的时候,队伍按照命令埋伏在敌军的必经之路上,他趴在山坡上连大气都不敢出,持着枪的右手手心不断地出着汗。待敌军一行几十人终于走进他们的包围圈后,随着一声令下,接着他就看见身边的人齐刷刷地扬起了枪支,对着敌人一阵扫射。子弹穿膛而过的声音让他略微反应慢了几秒,紧接着他就睁大了眼睛紧盯着底下的敌人,快速扬起枪对准一个又一个敌军。 他们冲下山坡全歼敌人后,王二铁在打扫战场时,看着地下横七竖八倒成一片的敌军,他竟没有一丝恐惧感,只有轻微颤动的身体在告诉他,他在那刻是感受到了无尽的成就和勇气,他想,他终于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四妹和数以万计的人民了…… 第21章 大龙华歼灭战 1938年5月,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接到易县之敌向西进犯占领大龙华、涞源之敌向东发展的情报指令后,军分区司令员杨成武对战事立刻作出了分析,最终得出日方企图阻止我方北进、缩小封锁我方控制区域、配合进攻五台之战的意图,下令部队要力争将从保定、易县西犯涞源的三千余名日军及大龙华之敌全数歼灭,彻底打消日方企图消灭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的念头。 在对地形作出充分研究后,我方将1团、3团一个营、分区骑兵营、特务营、炮兵连和两个游击支队投入战斗,总兵力达3000多人。1团1营和2营7连采取快速战斗的方式消灭大龙华之敌,1团主力和第3游击支队1个连隐蔽在小龙华、老虎岭东南高地上,配合1营歼灭大龙华逃出之敌,分区骑兵营、特务营、炮兵连和3团3营隐蔽于大龙华至梁各庄之间的大红门地区,利用炮火在运动战中消灭西援敌人,第5游击支队2团隐蔽在井尔峪一带山村,待西援敌人通过大红门地区后,从敌侧后出击堵敌后路,全歼援敌。3团、1团分别警戒姚村、解村之敌,配合主力牵制敌增援部队。 待作战命令下达后,秉持着游击战争的战略战术,19日傍晚,3团3营参战将士吃饱喝足之后,趁着西沉的暮色,奉命从驻地赶往大红门地区,将部队隐蔽在作战区域内。 20日1点整,主力部队战斗打响,经过3个小时多的战斗,残存的敌军退守到据地的一座院落中进行顽强抵抗,我方主力部队也进行了暂时的休整。8时左右,敌军在强炮火掩护下冲破了我方防守,逃往小龙华方向。被埋伏的1团、3支队、骑兵营又打回了大龙华。与此同时,梁各庄驻守敌军在收到大龙华增援电报后,向大龙华方向搜索前进。隐蔽于山坡上的5支队2团不小心被敌军发现,在艰难逼退首批和第二批增援队伍后,骑兵营接到命令对敌军侧翼进行攻击。 “连长,他们又过来了……” 王二铁所在的3团3营于20日凌晨埋伏在梁各庄附近的山坡上,趴了一整晚的王二铁,跟随部队从8时左右击退了两次敌军的进攻。在看到敌军增援部队第三次出现在作战区域内,仍是浑身用不完的力气。 “你小子,打仗要都像你这么着急,那还打个屁!”连长同他一样趴在坡顶上,目不斜视地看着一步步落入包围圈的敌军,猫着声音头也不回地回他,“老子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请君入瓮!看好了,今天这些敌军,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好好学着点儿。” 王二铁所在的3团3营在中午12时左右遭到了敌方第3批增援部队的猛烈炮火攻击,短时间内五六百发炮弹就会落在阵地上,所有的战士按兵不动,待日方行进到30米左右时,一齐开火,共打退了敌方6次进攻。下午2时左右,司令员命令1团主力迂回至敌侧后方,3团3营、骑兵营、特务营绕到另一侧,使日方腹背受敌,造成伤亡100余人,分路退回至梁各庄。 大龙华战斗中,我方歼大龙华之敌260余人,于大红门处毙伤130余人,共计400余人,缴获武器装备颇多,对第一军分区是一次空前的胜利,大大地巩固了晋察冀抗日根据地。 接到战斗结束,部队撤回的命令后,部队在快速打扫战场的时候,林江在王二铁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小子,学会了没有?打仗,咱不怕他对面武器精良,老祖宗留下的兵法那可不是吹的,一招请君入瓮你看打得他们屁滚尿流的。你现在嘛,本事倒是学的还挺像样,就是还跟个愣头和尚一样,光知道冲,什么时候把你这脑子好好进修进修。” 王二铁挠了挠头发,背着一身的战利品跟在他的后面:“嘿嘿,连长,那你多教教我呗,我以后也想成为像司令员那样把敌人摸得透透的人。” “你们几个,动作快点,赶紧打扫完撤退。”林江对着旁边正在拾取战利品的士兵喊了几声,这才回过来伸手用帽子在王二铁头上打了一下,“没文化,那叫运筹帷幄!大字都不识几个,《水浒》都没念过,还想学人家诸葛亮,给老子滚一边儿去。” “连长,那我也没偷懒啊,我现在可是跟你能过几招的。” 林江瞥了他一眼,指挥着队伍向据点出发:“以后打仗多看着,老子可不轻易教谁。学不会就趁早滚蛋。” 王二铁立马立正向他敬了个礼:“报告连长,保证把你的本事都学会!” “嘿,你小子,欠打是不是?” 林江的手刚扬起来,少年就赶忙跑开,帮着队伍将物资运回据地。此后,王二铁跟随所在的第一军分区参先后参与了春季、秋季反围攻作战,全区于1938年多次对平汉、平绥、正太、平津铁路等进行破袭,连续挫败日方对冀中区、北岳区的进攻。 不知不觉中,王二铁已经入伍了一年多,也成为了后来新入伍的士兵口中的老兵,还当了排长。在一次又一次的作战中,他终是将自己的性子磨砺地无比坚韧和处变不惊。自去年年末四妹去到战区医院后,二人再没见过。战事进行地越发激烈,他只能偶尔收到她从后方医院送来的消息,通常就只是一两句话,告知自己近来一切安好,已经能够得心应手地帮助医生照看病人了。他倒是只托人带过一次口信,也只是简短地告知自己同样安好,现在已经是一个排长了。 这年过年除夕的那天晚上,他照常在据点巡逻,迎面碰上连长正偷偷地抽着缴获的烟,看到是他也没藏着,只一边望着天际一边对他招了招手:“你小子来一年多了,现在总算是长进了不少,还好没丢了老子和当初把你捡回来的老邓的脸。” 成长地越发挺拔的少年,皮肤早已粗糙黝黑了不少,他走上前站到林江身边,同他一起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烟火光亮:“营长见我第一面就知道我必定能有一番作为的,连长你大可以放心。我们还没有实现保护千千万万个人的伟大理想呢……” 后者将烟头狠狠地扔在地上,用脚踩灭:“哈哈哈,快了,就快了啊……” “是啊,快了,肯定会看到的。” …… 村子里的几个小孩在互相打闹着,不时会传来一阵嘈杂的笑声,在偶尔被映照出一丝光亮的苍穹下,显得又虚幻又仓惶。 第22章 四铁 随着战火进行地愈加激烈,革命队伍的规模也在持续地扩大,至1939年年底,整个晋察冀军区主力部队及游击部队总兵力将近10万人。 王二铁所在的第一军分区于1939年11月集结6个多团的兵力,在民兵的配合下,与日方2万余人在黄土岭激战7余天,共歼敌900余人,缴获大量军用物资。尤其在此战役中,部队击毙了日军统帅阿部规秀,这是战争开始以来我方击毙的日方最高级别将领。 此时的王二铁,已是一名拥有着2年丰富作战经验的老兵,在跟随着3团不断地征战在华北地区的过程中,他早已褪去了当初青涩的容颜和稚嫩的心智,取而代之的是受风吹日晒的粗糙脸庞和坚毅的目标。 “报告连长,营长找你呢。” 部队刚经历了一场艰苦奋战,王二铁正盘腿坐在炕上擦拭自己的配枪,就听见特派员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他将枪踹进枪套里,大跨步地朝着营长的院子走去。 “老林,找我有啥事。” 还没等跨进那扇门,王二铁就先行对着屋内喊了一声。 “二哥!” 里间的人闻声跑出来满脸带着笑意,王二铁愣神了须臾,待看清面前人的轮廓之后,他才大为惊讶地喊了一声。 “四铁!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上前了几步,欣喜地看着面前差点认不出来的妹妹,她长高了不少,已经都到自己胸口的位置了,编成的两根辫子越发地乌黑,一双杏眼在相对来说很是光滑的肌肤映衬下,更显得顾盼生巧。她身上还穿着白色的褂子,在一群灰蓝色军装中尤为地突出。 “二哥,我此次待不了多久,医疗队派我和另外一名医生在附近的据点执行救治任务,他已经先行过去了,护送我前来的士兵还在等着我,我知晓此举违反了纪律,但此时不见不知下次要到何时。你我阔别许久,如今看到你已经成长到这般境地,大哥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四铁上前紧紧地攥着王二铁的胳膊,眼睛里霎时噙满了泪水。 跟随着出来的林江见其下一秒就要抱头痛哭,他实在是见不得这般情景,便出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行行行了,就这么点儿时间,有什么话抓紧时间说,以后有的是时间再见。” 听闻此言的四铁擦了擦眼睛,随即笑着看向王二铁:“也是,时间仓促,二哥,你切记要保护好自己,我们一定要坚持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到时候找回三妹她们。” “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一定要注重自己的安危,我们很快就能再次相见,到时候二哥给你买吃不完的糖块儿。”他伸手在妹妹的头发上揉了揉,就像以往无数次做过的那样,随后便牵着她的胳膊,“我送你到村外。” 通往村外的路他走了不知多少次,唯有此次觉得实在是过于短了,但脚底下又不能慢下片刻,二人一路无言,直走到村外士兵等候的地方,四铁突然回过身伸手环抱住了王二铁,她将头埋在胸前,带着哭腔开口:“二哥,我们都一定要活着回家……” 他咽了口唾沫,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二哥答应你会好好活着的,路上注意隐蔽,快走,趁着天还亮着。” 他站在村口一动不动地望着妹妹远去,直至消失不见的身影,西边的落日余晖将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显得有些单薄。等到半轮残月悬挂在天上的时候,他才摸了摸腰间的配枪,伴着隐藏在黑夜中的岗哨,朝营长所在的院子走去。 看到王二铁一脸落寞地进了门,林江不由得暗自叹息了一声,但又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咋呼姿态:“哟,舍得回来了?行了,能见面都不知道比其他人强到哪儿去了,商量商量正事儿。” “整个晋察冀军区,能够走到现在兵力将近10万人,不知道牺牲了多少革命的同志。当初杨司令员的独立团也才不过一千七百余人,谁能想到现在都他娘有六个军分区了……咱们一军分区下辖1团和3团跟120师配合的这一年,多次击败日军,战功不可谓不辉煌啊。 但是你说说,上级传达命令,部队要进行政治整军,你说整军就整军,偏偏将咱们3团落下了,其他队伍要不去打朱怀冰了,要不就是去打石友三了,我跟团长提议向上级请示请示让咱们也参战,他还把我撅了一顿,这哪儿有这样的道理,兵不打仗光整顿,那不得急坏老子。” 看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的林江,王二铁不觉有些好笑,当时的愣头青已经学会了沉稳,将自己的心性磨砺地愈发坚韧,此刻反倒是林江显得愣头了许多。他不动声色地走到炕上坐下,给自己倒了碗水,才看向林江:“我说你好歹也是个营长,手底下管着这么多兵,那道理你能不懂?要都像你这个样子,革命什么时候能胜利。要我说,整军未必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们的队伍近来打的胜仗的确是多了不少,但你也应该注意到了,各种问题层出不穷,尤其是贪功冒进跟形式主义作风,现在倒还没出大事,上级在此时进行整军,那才是真的为革命发展道路着想。整军也是一次与自己进行的艰难斗争,你还真别看轻了。” 他这一番话说完,站着的林江便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之后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他:“嘿,我说你小子,当兵才不过两年,你这思想觉悟倒是比我还高了不成,都能在这给我教育了?看来这两年书没白读,也不枉政委掉的那几根头发,怕是打仗都比教你轻松地多。” “哈哈,你这可是嫉妒了啊。团里哪个士兵想学政委不教?你就是懒得学。” 林江一屁股坐在炕上,穿着鞋将腿盘起来:“行行行,你现在跟政委一个样,说不过说不过。哎,也好,让老子好好过段训人的日子也还算凑合,再多出几个好苗子,再提升提升意识,也好过上战场丢了命强哇……” 王二铁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看着缺了一口的黑白花碗中的水,幽幽地开口:“是啊,我们可都要活着,到时候把酒喝个够!” “哈哈哈,没出息,老子到时候一定要做将军……” 1940年初,晋察冀军区进行了为期6个月的整军,有效克服了队伍中的形式主义及部分干部存在的军阀主义等不良习气,全军呈现出焕然一新的革命新风貌。 第23章 百团大战的初始 1940年3月和6月,日方与重庆国民政府代表相继秘密进行了停战条件的谈判,各地都开始对我革命队伍进行压制活动。接连发生的博山惨案、平江惨案等事件,更是让全国抗战局面出现了空前的危机。 此外,日方的“囚笼政策”更是直接威胁着我后方战场的队伍,尤以华北地区最为激烈。仅1939年和1940年,华北地区日军发动的千人以上规模“扫荡”就有109次,投入的总兵力更是逾50万人。历经4个多月的百团大战,共作战1824次,我方以17万余人的代价,毙伤敌军25万余人,俘获日方及伪军近2万人,破坏铁路470余公里,公路1500余公里。 1940年7月初,中央指出当前日方企图封锁我国际交通线、通过正面进攻等方式分裂我内部,从而达到灭亡我方的目的。号召全国应团结一致对外,决定实施破袭正太路的设想,对敌后方交通线进行攻击,粉碎日方企图,扭转全国局势。 22日,正在进行日常训练的王二铁看到警务员风风火火地朝自己跑来,气都没来得及喘便开口:“上级有任务下达,营长让你速去找他。” 王二铁最近听闻了不少关于作战的事情,他们整支队伍整军的时间已经是足够长了,他时常觉得手里的枪杆子都快要生锈了。他一边往村子里跑,一边心底热情澎湃着,想到要与熟悉的敌军作战,他是一阵激昂。 “老林,老林……我们3团这回终于是要练一练枪了吗!” 他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差点撞上迎面走出来的林江。 二人错开位置站定,林江伸手在王二铁头上拍了一下,假装嫌弃地开口:“我说你能不能别一打仗就咋咋呼呼的,从政委那学的沉稳风气呢,整军的效果呢!”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们这兵可磨砺了小半年了,再不拉出去溜溜,枪杆子可就真生锈了!你快说,到底什么命令。”王二铁喜笑颜开地在身前甩了甩手,早已是迫不及待。 林江恢复了一脸严肃的神情,接着快速说道:“今早,总部向晋察冀军区、第129、第120师下达了《战役预备命令》,要求我派出10个团,129师8个团,120师4至6个团,包括总部的炮兵团大部、工兵一部,直接参与正太铁路沿线的作战。最快,月初就要参与作战。” 王二铁紧紧皱着眉看向林江:“这么多兵力?看来这场战役的重要性非同寻常,连总部的兵力都用上了。” “嗯,预计参与此次作战的队伍人数,规模应当是空前的!这场仗,倒是真能打个痛快,整个华北地区到时候肯定是遍地开花!哈哈,爽!”林江一想到各处协同作战的场景,就情不自禁地大笑了几声。 “预计何时出发?” 林江摇了摇头,随即又看向王二铁:“现在只是预备命令,不过有消息说,最快就是下个月初,毕竟我方目前的处境,也不容乐观。这段时间,利用一切空余时间,对全营进行严格加强训练,我们3团,势要抢他个头等功劳!” “是!保证完成任务!” 王二铁从院子里出来后,就又朝着训练场地大跨步走去,此时阳光刚跳出水平线不久,天际线上红黄色的云彩交映着。他目不斜视地朝前走着,黝黑的面庞上不经意间漾起了一丝微笑。 此后,全营利用一切可用的时间,对部队的整体作战水平进行加强训练,同时,王二铁在夜间经常与林江研究正太铁路沿线环境,制定了各项协同作战计划,针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制定了相应的对策。他们都在等待着作战命令下达的一日,剑已经打磨地足够锋利,只一声令下,便有着破千军的势头。 27日,晋察冀军区发出作战命令,军区副参谋长唐延杰率侦查人员前往正太铁路附近进行侦查任务。 8月8日,总部终于下达了《战役行动命令》,命令晋察冀军区以主力10个团破坏正太铁路平定至sjz站,重点破坏娘子关、平定段,并阻击向正太铁路增援的敌军;129师以主力8个团及总部炮兵团1个营,破袭平定至榆次段,重点破坏阳泉、张净段;120师派出20个团破袭平遥以北同蒲铁路及汾离公路,并阻击向正太路增援的敌军,以约2个团的兵力配合129师作战。总部特务团集结于下良、西营等地区待命,确定战役发起时间为8月20日。 接到总部下达的命令后,三大集团立即重点对各自负责区域的地形、敌情等情况进行了侦查,组织参战部队进行短期攻坚和破路训练,准备相应物资,进行战前动员。 15日下午,晋察冀分区于吊儿村召开主攻作战会议,会后,杨成武传达会议结果,命令王二铁所在的3团执行进攻井陉煤矿的任务。当时的井陉煤矿是全国三大煤矿之一,具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位置,矿区中的铁路直通正太铁路,东可迅速对sjz进行出击,西可据守娘子关险要位置,是日方主要的燃料提供源,战争的首要目标就是摧毁井陉煤矿的敌军据点。 指挥此次作战的杨成武在充分分析整个敌情后,毅然决定将该项重要任务分配给战斗力最强的3团,并命令1营进攻新矿,3营进攻老矿,2营负责进攻煤矿附近的贾庄炮楼。接到具体作战命令的3团,即刻在全军下发通知,命令所有人员于20日清晨出发,埋伏在煤矿附近,等待作战命令。 19日晚,结束战前动员的王二铁在队伍准备出发前,被叫到了林江的院子。 “报告!” “进。” 林江正擦拭着自己的配枪,见他进来起身将枪装进枪套中,转身二话不说就对着王二铁面门送去一拳,后者轻笑了一声,迅速闪身躲过迎面而来的拳头,紧接着快速绕到林江侧后方,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林江转身挣脱束缚,起脚欲踹向王二铁的小腿,二人片刻之间,便已在狭小的房间过了数十招。 不过此时的林江,已不是王二铁的对手,少年不着痕迹地让了几招,最终还是以林江失败结束了这场战前热身。 第24章 向着不屈的意志 “行行行,不打了不打了,留着劲儿好好打敌人。” 林江摆了摆手,讪笑着退后了几步。王二铁也并未戳穿他,只是收起了架势,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他透过窗户看了看薄暮的天空,声音有些听不出来在想什么:“看着这天儿是快要下雨了……”林江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只看到了隐匿的天空:“是啊,看起来是要下雨了,队伍行军途中一定要注意隐蔽。这次直接参与作战的团有20个,还不知道有多少配合我们三大集团军作战的队伍,我们中央纵队此次进攻的据点,可谓是重中之重,千万不能在我们这里打了败仗!” 王二铁侧头看了看身旁的人,他入伍不过2年多的时间,可不知道怎么的,此刻细细瞧着这个第一天就给他上了一课的人,突然觉得他的脸上多了许多皱纹,眉眼间的沧桑让王二铁看着不由心头一颤。这两年他早已把林江当做了自己的亲人,对他来说,林江不仅仅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更是无法割舍的牵挂,他不再看他,端正了一下帽子:“该出发了,这条路应该不会好走的,你可别为了贪功而逞强。” “呸,老子从不打没有胜率的仗,定要全歼了不可,出发!” 二人并行向着队伍集结的方向走去,当他们一队人浩浩汤汤地离开据点的时候,天空也恰好下起了蒙蒙细雨,不过倒是刚好,消散了不少三伏天的燥热。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在雨中行军,于暴雨中渡过了滹沱河,在下午抵达了距离井陉煤矿10里处进行隐蔽埋伏,等待作战命令的下达。 王二铁他们埋伏在一片树林中,等候作战命令的间隙,他和林江在外围勘探着四周的环境,便对着旁边的人聊了起来:“老林,打完这场仗,咱们好好喝一次酒,也算是庆祝我入伍两年的时间了。” 林江一边用望远镜看着远处的道路,一边斜睨了他一眼:“有这么快吗?我咋记得你就像是昨天刚来队伍一样,还是打不过我,哈哈哈……不过,你小子不是不会喝酒么,上次好不容易缴获了瓶儿洋酒,还白白让你浪费了一瓶盖儿,我才不跟你喝酒,没劲儿,你去找政委读什么三字经去。” 王二铁掩映在一棵树后,同样瞧着另一方的道路:“早都不读三字经了,政委连《孙子兵法》都给我讲透彻了。” 确认并无任何异常情况后,林江收起了望远镜,嘱咐了把守的士兵几句,便又快速往林子深处走去:“哟,现在连兵法都学会了,那你说说,这次总部派这么多人破袭正太铁路沿线目的是什么?” 王二铁跟在林江侧后方一臂远的距离,便自顾地说了起来:“正太铁路东起平汉线的河北正定,横穿太行山脉,西至山西榆次与同蒲铁路接轨,上又抵太原,是沟通河北与山西的交通大动脉。日方从去年冬天就对我方实施‘囚笼政策’,而正太铁路恰恰是这一政策的重要支柱之一,铁路沿线的大小城镇、车站桥梁等地均设了据点,每个据点都有数十名到百人驻守,还有装甲车不断地进行巡逻。日方企图通过正太铁路沿线隔绝我总部与129师、晋察冀军区的联系,以为后续进攻我方抗战据点提供基础。” 听着王二铁噼里啪啦地说话的时候,林江频频地回头看着他,虽然他仍是皱着眉头,但眼里的笑意却是实在掩盖不住的:“嗯,倒是有些成效。不过你说的这些东西,但凡稍微留心一些的普通士兵,都能够说出来,还不上什么大的长进。” 王二铁没有看他,仍接着开口:“去年年底到今年春天,我方友军在华北地区挑起的反抗高潮,我想大家应该都是记忆尤深的,对我方山西新军和八路军发动的猛烈进攻,更是给了日方趁机推进政策的机会,给我方作战计划造成了不小的阻碍。长此以往,若真等到‘囚笼政策’彻底实施,届时,我方就将面临孤立无援的境地,被逐一击破,只不过是时间的长短问题而已。更何况,我们的武器装备虽说比前年要好不知多少,但跟日方和名义上的友军比起来,仍旧是相差了很大距离。” 王二铁说完之后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就听见林江的声音幽幽响起:“哼,老子不管什么差不差距,只知道是任务就必须要完成,即便是要牺牲,那也得是在战斗的过程中,到时候还得拉几个共赴黄泉的敌军路上过过瘾。我倒是没想到你如今能看到这一步,总算是没白费我教你这么长时间。不过有一点你还是没能看透,那就是我们永远都要比对方有着更为深远的智慧,他们的一切计划,都不会有实现的机会!” 王二铁没有说,他起初是并不理解这样的精神和意志的,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亲身经历的离去越多,他越能够体会到当初邓团长和老林口中所说的话,以及他们眼神中充斥着的他看不透的东西。直到后来,与他一同参加新兵训练的战友,突如其来就被一颗子弹贯穿了眉心,当时他就在距他一米开外的地方趴着,那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同时又该死地有那么一丝庆幸,好在那颗子弹不是从自己的脑袋穿了过去。 他慌忙地开着枪击退敌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没有任何时间去思考身边刚刚有个熟悉的人去世了。战斗结束后,他亲手掩埋了对方的尸体,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表明他身份的信息,只放了一颗其貌不扬的土块在上面,只有他知道这土块下面压着的是什么人…… 那时他就明白了,总有人在离去,既然他无法选择离去的时间,至少还可以选择去往‘离去’的道路。他突然理解了那样的眼神,那是一种经历了无数死亡之后的无奈,但同时又不甘地暗含着期望,期望有一天,有那么一些人可以秉持着同样的精神和意志,代替所有的人继续生存在无尽的天际下。 在快到达部队集合的地方时,王二铁默默地说了声:“如果有一天我无法继承这种智慧,我希望永远会有人继续为之而奋斗终生。” 后者头也没回地扬了扬手:“扯淡,老子听不懂……” 第25章 进攻井陉煤矿 回到隐蔽地的二人命令队伍继续耐心等待作战命令的下达,王二铁和林江就进攻新矿的具体事项做着一遍又一遍的确认。 此次作战的指挥部同样设立在距井陉煤矿1公里处的小村子内,直到黄昏时分,杨成武亲自化妆成农民,潜伏到矿区附近侦查地形,对整个矿区进行了更为细致的摸排,确定了攻坚的突破口。命令整只队伍于傍晚时分秘密前行,匍匐到作战位置,做好隐蔽工作,等待下一步的作战指令。 “快快快,动作都快点,注意隐蔽。” 接到命令后,傍晚时分,王二铁跟随队伍朝着新矿附近一路疾行,于晚8时许,整只队伍到达作战位置,并全体隐蔽在新矿外围。王二铁他们埋伏的位置距新矿只有几百米的位置,他可以清楚地看到碉堡里守卫的敌军,此次对井陉煤矿的作战,尤以进攻新矿最为艰难,敌军在此修建的10米高的碉堡,易守难攻。 一直埋伏到晚10时,一颗红色的信号弹在不远处的天空炸裂,红光霎时映透了半个天空,照亮了他们隐匿在黑暗中的身影。各路队伍像猛虎般冲向敌军的据点,不断有雷鸣般的炮弹声在附近响起,整个正太铁路沿线一时间陷入了炮火连天中。 “冲啊……” 随着红色信号弹的出现,3团正式发起了对井陉煤矿的进攻。 身边的战士一齐从地上快速爬起来,朝着碉堡的方向前进,王二铁的身边不断地掠过穿着粗制蓝色布衣,举着长杆枪的战士。在他们发动进攻的同时,矿区里的矿工早已联合起来剪断了电线,并在外围壕沟上架设了一条条木板。陷入黑暗中的敌军不明所以,一时间乱成了一团。 工兵队伍摸着黑到了外围的警戒电网处,其中一名士兵戴着自制的皮手套,举起大刀对着铁丝网猛砍,很快就将铁丝网看出了一个大口,被敌人发现之后,不幸被炮火击中,但他仍忍着疼痛砍断了第二道铁丝网,将手中唯一的手榴弹扔向敌人的碉堡后,才跳进了壕沟中躲避战火。接着,战士们连续剪断了第3道有刺的铁丝网,再戴上篮球胎改制成的橡皮手套,快速剪断了3道电网。很快,部队就突破了第一道防线,为后续部队打开了进攻通道,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警备队尽数歼灭。此时才反应过来的残存守军,全部退缩进了碉堡中顽强抵抗。 待他们前进到碉堡附近时,顷刻间,子弹从10米高的碉堡里无尽地投散下来,上下两层重机枪的轮番扫射,让王二铁他们的进攻受到了极大阻碍,战士们一个接着一个倒在进攻的路上,伤亡惨重。 被敌军的炮火打得一再收缩进攻距离的王二铁,隐蔽在草垛后面扯着嗓子对不远处的林江喊道:“老林,这样下去恐怕不行,敌人的火力猛烈,再多人上去只能当肉垫子!让我带爆破组上,其余人负责掩护!” 重机枪扫射到跟前,林江蹲下身来躲避敌人的火力,同样扯着嗓子喊道:“操他奶奶的,这缩头乌龟躲里边儿还真难打。你带爆破组上,其余人掩护你们。” 林江起身对着碉堡的敌军开了几枪,对着所有人喊道:“所有人,集中火力,掩护爆破组进攻!” “爆破组,跟着我上,把你们手榴弹和炸药都给我抱紧了,我说什么时候扔你们再扔……” 王二铁带领着几名战士,在我方火力的掩护下,艰难朝着碉堡的方向进攻。 随着他们的进攻,敌军一再退缩至山头的最后一座碉堡内,但此时敌军已是毫无退路,破釜沉舟的士气让王二铁他们久攻不下。这座碉堡外围的几道铁丝网还都是完好的,其中一名叫做吴鸿奚的士兵,想到战争刚开始时那名士兵坚持疼痛剪断铁丝网的情形,便冲了出去,但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被猛烈进攻的敌军打中了身上的手榴弹,没有反应过来,手榴弹便应声炸裂,其他战士们将受了重伤的吴鸿奚带回了据点,但没能坚持多长时间,这名战士便光荣牺牲了…… 随后,1营对最后一座碉堡的进攻一直持续到了将近凌晨…… 与此同时,负责进攻老矿的3营,在顺利拿下附近的碉堡之后,遭遇了敌军悄悄释放的毒气弹。负责进攻贾庄炮楼的2营已经顺利拿下了该据点。 听闻其他两个营都已经顺利完成了任务,负责牵制援军的3连连长沈万玉,得知部队在进攻新矿时遭遇到了阻碍,主攻请求加入了此次战斗,在几个连队的轮番进攻下,部队终于是拿下了新矿的最后一座碉堡。 在接到上级命令后,王二铁他们炸毁了日军在新矿的十几台采矿机、锅炉、鼓风机等设备,不给日方留下任何可以再次使用井陉煤矿的机会。 随后,王二铁带领着一堆人员前往炸毁附近的火车站,负责戍守的敌军早已是溃不成军,久等援军不至,他们很快就掌控了火车站。 正在安排部署炸毁任务的王二铁,看到手底下负责排查任务的士兵走了过来:“报告!连长,还有最后一间房我们没有拿下,我们已经确认里边并非日方军队人员,没有任何武器威胁。请您过去看看。” 他皱了皱眉,心底最是害怕这种情景出现,在面对日方敌军时,他可以做到毫不留情,因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情形下,二者是处于同等位置的。但面对毫无抵抗力的百姓,即便是敌对房的,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便只好跟着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待走到火车站的办公区域时,他看到几名士兵围着一间屋子,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只不过门锁着,只有两个半大的女孩子缩在墙角。 “什么情况?”他对着周围的战士问了一句。 “报告!已经查明,这两名孩子是火车站副站长加藤清利夫妇的孩子,不过夫妇二人均已在战斗中死亡,整个火车站只有这俩孩子。” 王二铁看着瑟缩在墙角的两个孩子,大一些的看着也不过5岁,另外一个小的看起来更是连1岁都不到。她们眼神中透露出的迷茫和些许恐惧,让他仿佛看到了当初带着四铁在黑夜中独自逃跑的自己…… 第26章 跑,别回头 我方对井陉煤矿的攻击一直持续了整整3昼夜,直到8月24日,一分区全员才安全撤离了煤矿地区。在武装力量进攻的同时,工兵队伍四处都设置了炸药,虽然将矿内的建筑物严重炸毁,但由于缺乏专业的知识,煤矿庞大的锅炉、高耸的烟囱等重要建筑物均未得到彻底的损毁。 21日天亮后,新矿的工程师对我方工兵队伍进行了全方位的指导,在其帮助下,矿内储存的100多吨煤油被发现,并作为燃料与炸药一同使用。很快,锅炉和发动机所在的部位就传来一阵轰鸣声,随后,烟囱等重要部位也都被一一炸毁。 新矿的延伸长度大概在20里,当时在矿内工作的数千名旷工仍不知道地面上发生了什么,3团的副团长亲自带领着士兵深入到矿井中,将这些被压迫了许久的人带了出来。紧接着,一桶接一桶的煤油被倒入了矿井中,随着一把火的燃烧,整个新矿顷刻间便成为了一片火海。 在顺利拿下最后一座碉堡后,王二铁便与林江兵分两路,由他带领一队人马清除附近火车站残余势力,并执行炸毁任务,林江带领其余士兵继续对井陉煤矿增援兵力进行歼灭任务。在即将炸毁火车站之际,此刻眼前出现的一双孤儿,让王二铁不由得有些愣了神。他看着仍瑟缩的两个孩子,往门前稍微走近了一些。 “报告!炸药安装完毕。”负责安装炸药的士兵此时跑了过来,此时120师和129师仍在正太铁路沿线作战,此处火车站一旦炸毁,日方增援各处的速度势必会受到极大的阻碍。他心想绝对不能有片刻耽搁,便下令所有人撤离火车站,十分钟后引爆炸药。 此时整个火车站里静悄悄的,不远处一列火车孤零零地停在铁轨上。他不禁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梦里他和大哥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容光焕发地坐在火车车头上,肆无忌惮地数着进出站的火车。他想,终究梦还是与现实相反的…… 他看到地面上残留的几滩血渍,将手里的枪上了保险,装进了腰间的枪套里。随后敲了敲玻璃门,用很慢的语速说道:“你们能听懂汉语吗?听我说,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的父母已经去世了,这里现在很危险,我要把你们带去安全的地方,然后送你们回家,你们可以把门打开吗?”他提着嗓子用很温柔的语气一边说着话,一边还用手比划着动作,许久,他不曾像现在这样用哄孩子的语气说话了,上一次还是在送四妹离开据点的时候,也都已经是2年前多了。 直到他讲了几分钟,两个孩子才逐渐放松下来,慢慢地往门前挪了几步。“诶,对对对,把门开开,哥哥带你们回家。”他温柔地笑着鼓励着动作缓慢的老大,但实则心里已然是万分着急,只有不到四分钟的时间了,炸弹马上就要被引爆,到时候三个人都出不去了。他回头看了看车站外的方向,计算着自己抱着两个孩子跑出去的时间,心想时间还是充足的。再回过头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走到了门后,刚好将门锁打了开来。 “快,我带你们出去……”他快速地将门打开,刚要抱起两个孩子,就看到她们身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个敌军,对着自己举起了长枪。来不及掏枪,他一把搂过两个孩子就势倒在了地上,自己又快速起身闪到了一旁,并趁机掏出了腰间的手枪。刚要射击,就看到对方抱起了较小的孩子,朝停放着火车的地方后退着。老大仍坐在地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着就要起身去追自己的妹妹,被王二铁伸手拦在了身后。他跟着对方一步步地前进,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时间就只剩不到2分钟了,他不断在脑海里盘算着所有制服对方的方式,几次想要射击都被孩子挡了回来。最后直退到了火车边,对方才一把扔下了抱着的孩子,他纵身接住了懵懂的孩子,安稳地放在地上,起身看到敌军紧闭着车头的门,正要发动火车。 “连长!要引爆炸药了,你快出来……”一名士兵此时冲着他的方向跑来,他蹲下身对着二人快速说道:“乖,朝那个哥哥尽全力跑过去,别回头,姐姐带着妹妹,跟那个哥哥去安全的地方。”他回头冲士兵大喊了一声:“我命令你带这两个孩子迅速撤离此处!”“快跑!”他在背后推了二人一把,之后姐姐就带着妹妹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他没再去看,果断转身爬上了车头,此刻火车已经缓缓行进,他用力踹碎了门窗玻璃,跳进了驾驶室。狭小的空间内对他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对方举起枪对着他,被他一手抓住枪身,二人旋转了几圈,他起脚踹在了对方的腰间,夺下了他手中的枪。 此时火车的速度已经是提升了不少,他绝对不能让这列火车再度落回到敌军手中,便转身赶忙去拉停火车,随着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对方也从地上起身再度与他纠缠在了一起。二人在近距离身体搏斗中扯掉了王二铁腰间的枪套,手枪也随之掉在了地上。他倒是没想到对方看起来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士兵,身手竟是比林江还要好上不少。 “轰……”此时车站中的炸药已经被引爆,王二铁看着炸药一步步从月台靠近自己,逐渐皮肤开始感受到熟悉的灼烧感。但铁一般的意志让他没有产生一丝撤离的念头。 几个呼吸间,热浪就已经到了近前,铁轨不断地被炸断,即将就到了他所在的地方。敌军眼看火车要完全停止,知晓终究是跑不出去了,便恼羞成怒地掏出了怀里的手榴弹,拔掉插销用手举着抱住了王二铁。 他刚挣脱开对方的束缚,正欲跳窗,就看到一团火焰在眼前不断地放大,放大……直至被红色的火焰吞噬…… “砰……” 随着炸药包的引爆,王二铁所在的车头被炸毁地四分五裂,他在最后一秒听见身旁的敌军大叫了一声“kidaku”,便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1940年8月21日,这列不知名的火车永远停在了一个不知名的火车站…… 第27章 于无尽黑暗中踽踽而行 “二铁……二铁……” “谁?是谁在叫我?大哥……大哥是你吗?” 王二铁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他只记得自己在黑暗中沉睡了很久很久,仿佛像是要把这15年缺少的觉给补回来。 后来他做了一场梦,梦里到处都是花,五颜六色的不知名的小花,和着绿色的小草,铺满了整个地面。微风习习地略过他的手指,转而盘旋到唇角,再到眉梢。阳光不温不燥,晒得人暖洋洋的。 他看到不远处站着几个人,在对着他招手,但是看不清楚那几人的长相。略微走近了一些,他才看清原来是大哥和三个妹妹站在那里,正笑着看他。 “大哥,三妹,四妹,五妹,你们来看我了?”他兴冲冲地朝他们跑过去,却发现怎么跑,他们之间的距离都没有缩小分寸,他伸手去够大哥伸出的手,用尽全力也抓不到。 “大哥,你们往前走几步,我们一起回家……”他用最后一分力气对着微笑的大哥喊了一声,然而后者仍只是微笑着看他。最后他只能看着眼前的人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天边。 他累得瘫倒在地上,望着墨蓝墨蓝的天空大口喘着气,阳光大得简直不像话,他觉得伸出手就能够触碰到。然而他刚伸出手,就被眼前一道刺眼的白光闪得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一阵笑声,其中夹杂着男人和女人的声音,仿佛还有孩子的笑声。 “哈哈,快过来,阿二,吃饭了……” “爹,我要继续玩弹弓!娘,你快看我多厉害!” 他挣扎着张开眼睛,眯了一条缝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就看到了自己从小玩到大的房子,爹正在院子里陪着自己在玩弹弓,身边的娘围着围裙,在一旁看着,笑得十足地幸福。 他的眼睛此刻已经适应了光线,看着爹娘脸上的笑,他有些不可置信。在他的记忆中,他们似乎每时每刻不是为了钱而活着。小时候他总以为爹娘是因为忙于养活这一大家子人,才没有时间陪他玩。直到稍微长大懂事了一些,他才明白不是他们没有时间,而是自始至终,他们就没有一天是以父母的心理看待他。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奢求过,别人有的新玩意儿他自己会悄悄地看一眼,然后照着样子仿制出来,一遍又一遍,直到看起来实在是没有那么粗制滥造,但也只是背着人玩,从不敢在其他孩子面前露出来。 爹正站在院子里,手把手地教着自己打弹弓,见他未打中,一边大笑着一边仍鼓励着他。随后二人都被娘赶去了房子里,看着他们在饭桌上不断夹着菜的模样,王二铁眼睛竟有些泛酸。 “啊,对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应该还活得挺好的,已经好久不曾想起过他们了。”他看着面前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不禁愣了神。 “啊!好疼啊……是你,你个杀千刀的,都怪你,我们死的好惨……你为什么要跑,为什么!我们缺你吃穿了吗,你个没良心的,死得好,死得好啊……” 他眼前的景色又变了样子,整个房屋突然燃起了熊熊火焰,他看着小时候的自己消失不见了,可是爹娘还坐在桌子边,他们被火焰吞噬发出的凄厉喊叫声贯穿着王二铁的脑海。 他着急地想跑过去将他们身上的火扑灭,却怎么都迈不出腿,只能大叫着:“快跑,快跑啊……”任凭他喊得声嘶力竭,喊得力气殆尽,他们二人仍端坐在桌边,维持着正在夹菜的姿势,直到那阵凄厉的惨叫声逐渐减小,最终恢复平静。 “不是,不怪我……我不恨你们,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他坐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双手抱着头埋在膝盖处,嘴里一直自言自语着,周围的环境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他睁着空洞的眼睛,觉得泛酸地厉害,只机械地偶尔眨动一下。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他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却又十分清晰:“走,往前走,你的羁绊已断,已无留下的必要。往前,你会获得永久的解脱……” 他从膝盖中抬起头来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四周漆黑一片,那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响起似的。 “你是谁?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他对着黑暗喊了一声,等了一会儿仍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之后他从地上站起来,缓慢地挪动了一周,但只能看到无边的黑暗。 他吸了口气,又轻轻吐出,随便选了一个方向慢慢地往前走着。他不知道在黑暗中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但却知道继续待在原地,只能是死路一条。 “嗯?倒是个倔性子的……呵,有意思。”一直潜伏在黑暗中的男人看着慢步挪动着的王二铁,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嘴角,“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运气。” 王二铁分不清任何方向,他只能不停地走着,想着要赶紧回去处理后续的事情,3团怎么能少的了他呢,老林还在等他执行完任务回去喝酒,说好要带四妹去吃糖块儿……他还没见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呢,怎么能一直沉睡在梦里。 “醒过来,快点醒过来王二铁,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承诺还没兑现呢……王二铁,赶紧醒醒!外面战火还没有停息,硝烟没有散尽的时候,你他娘好意思安心地睡觉吗!” 他越走越破口大骂着,2年多的时间他本以为磨砺地足够坚韧和处变不惊,如今孤身一人处于无尽的黑暗中,四周连一丝其他气息都感受不到,他恍惚间像是回到了那晚奔逃的时候,同样地感到恐惧和迷茫,甚至是更加地焦躁不安。 “二铁……回来喝酒了,老林不嫌弃你浪费酒了……回来,怎么就没回来呢……” 就在他正要放弃的时候,王二铁突然听到了一阵抽泣的声音,他停下脚步仔细地辨别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突然,他听出这是老林的声音,紧接着他就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光点隐隐约约地出现在了不远处。 第28章 “活着” 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独自前行的人——王二铁一直认为同他一起战斗的士兵都是这样的人。为了同样一个目的,数以万计的青年在本该安然享受青春的年龄,被动地背起了沉甸甸的枪支。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是没有接受过什么教育的,只有最原始的意志支撑着他们背井离乡,不断地重复着搏斗与牺牲,甚至有一部分人再也看不到目的实现的那一天。 可当真正在黑暗中前行的时候,独自一个人的压迫感,对他们这样的少年来说,却是无法坦然面对的。王二铁不禁想,如果他生活在一个平和的年代,此时的他应该还会在上学,有着幸福圆满的家庭,放学之后有一众伙伴在村子里玩捉迷藏,或去林子里打弹弓。他也曾怨憎过这世道为何如此苍凉动荡,命运又为何让自己降生为一个籍籍无名之辈,但所有的不甘又都好似没有更好的回应,毕竟这个时代本身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一样的方式。 他就这样走着,也就慢慢平息了自己内心涌起的憎恶感,又坚持走了一段,在即将绝望的时候,他看到眼前白色光点的出现,一下子喜上眉梢,又提起了一身力气向着那道光跑过去。 “快了,快了,我终于要醒了……” 这次,这道光并没有躲避他,他看着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耀眼的白光,边跑边伸出了手,等到好不容易触摸到了光圈的范围,一阵刺眼的光亮迫使他闭上了眼睛…… “啧啧啧,这下好了,又省了我动手了。”黑暗中的男人摩挲了一下手指,看着王二铁消失的地方,又揉了揉鼻子,“也是缘分未尽,罢了,就再多活些日子。” 说完他就消失在了黑暗中,四周顿时又陷入了一阵寂静中。 “你这个傻子哟……”一阵白光过后,王二铁听到了老林的声音,他放下了方才挡在眼前的手臂,便看到老林正坐在一处土坡上,手里还拿着一瓶酒,看起来有些伤痛地看着远方。 “老林,我回来了!”王二铁高兴地朝着老林走过去,伸手想去拿他手上的酒瓶,却发现手直接越了过去,而老林的眼神更是像没有看到似的,仍直直地望着远方。 他又试着抓了几次,同样都是直接越了过去,心底里有种早就蔓延的不安情绪在此刻被无限地放大,他咽了口唾沫,又在林江的眼前挥了挥手:“老林?老林?你能看见我吗,别装作看不见我的样子啊,我以后打架可不让着你了。” 他越发使劲地挥了挥手,可老林还是一副发呆的样子。最终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半晌都是只盯着地面。 “你说,那边的世界会不会也有敌人,死了还用打仗吗?老天爷应该不会让每个地方都充斥着硝烟……嗯,那应该也算是唯一一件能让人觉得安心的事情了……”老林说完将一些酒倒在地上,自己又仰头喝了一大口,接着将剩余的酒全部倾倒在黄土地上,扯着嗓子唱道:“全国武装的弟兄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把他消灭,把他消灭,冲啊……” 瘫坐在地上的王二铁听着老林的破锣嗓子,不禁有些动然,林江连着唱了三遍,最后一遍的时候,王二铁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跟着他朝远方共同撕裂着嗓子大声唱着。 那声音十足地宏亮,虽听来并未在调上,却有一番高亢壮烈的意味,若有人听到的话,一定会为之动容。 林江红着眼眶眺望着远方,西边的太阳即将要落入地平线,天空被映照地通红通红的,美得简直是不像话。他对着夕阳低声说了句:“愣头小子,可走慢些,等着我老林来找你,到时候再跟你打一架,一定得分出胜负才罢休……” “你可千万慢着些,我可不希望再见到你。带着我们共同的目的和意志……”王二铁回头释然地笑着看他,雾气氤氲了眼眶,他伸手立时拂掉了。 跟随着林江一路回到据点,他从其他人的谈话中才知道此时已经是8月24日了。对井陉煤矿的进攻一直持续到今天才结束,一分区刚刚撤离井陉煤矿附近,准备继续配合其他队伍对正太铁路沿线的进攻。 他一直跟在林江的身边,听他像往日那样安排部署着作战计划,很多次他都跟着参与到计划制定中,最后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房间后,过了很久他才发觉只剩自己一人在自言自语:“啊,是了,没人能听见啊……” 后来,他从当时参与炸毁火车站任务的士兵口中听说,那两个女孩子被送去了晋察冀军区总部,由聂帅亲自写信,将两个女孩子送回了家。而自己,则在那场炸毁任务中尸骨无存。他听闻之后倒反而觉得有些舒了口气,因为最后一项任务,他还是顺利地完成了,也算是实现了自己当初想要保护千千万万个人的愿望。 随后他跟随着3团继续征战在沙场上,9月10日,正太铁路沿线破袭战取得了重大胜利,标志着第一阶段战役的目的已基本实现,120师于晋西北先后作战180余次,有力支援了129师和晋察冀进去的作战。 同日,总部下达第二阶段作战命令,命令所有参战部队扩大战果,继续对日方交通要线实施破坏,深入摧毁其根据地的某些据点。其中,晋察冀军区主要进行了涞灵战役,129师主要进行榆辽战役,120师主要破袭同蒲铁路沿线。第二阶段的战役一直持续到10月上旬。19日,总部下达反“扫荡”作战计划,由此,各个部队开始了第三阶段的作战计划。 百团大战从1940年8月20日开始,其中历经了三个作战阶段,直到1941年1月24日,日方全军退回到原据地,才标志着百团大战的结束。此次战役,我方三大集团军及各配合行动部队,总共参战兵力达105个团,约20余万人,仅到12月10日,就已经进行了1824次战斗。战役结束时,日方共伤亡5万余人,我方伤亡17万余人,中毒2万余人,有力地打击了日方华北军。 王二铁整日穿梭在人群中,他触摸不到任何东西,起初只能在一旁大声地叫喊着,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他也逐渐地不再参与到作战的队伍中,只是一直陪同在老林旁边。但令他感到疑惑的是,自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同他一样的存在…… 第29章 来无镜 他不知道在这期间见证了多少同辈之人的牺牲,原以为每个人都会成为像他一般的存在,但奇怪的是,每次都只能见到他们的身体浮起一阵淡白的烟雾,转而在空中消失不见。 百团大战结束后,我方的势力一度逼迫日方不断地退缩。1941年秋季,晋察冀军区挫败了日方7万余人对根据地的攻击,其中“”就出自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第1团。 王二铁在跟随着林江征战的过程中,曾听他提起到这件事情。当时整个军区都忙于反“大扫荡”,在完成掩护狼牙山地区党政机关、主力部队和群众的撤离任务时,他们5个人担任后卫阻击,掩护全连撤退,多次打退敌人的进攻,直到弹药全部用尽后,又继续用石块攻击,一直到次日,面对进攻到眼前的敌军,他们销毁了枪支,纵身跃下了悬崖。 但好在还有两名战士存活了下来,1942年8月,为了纪念这五名战士及宣扬革命英雄主义精神而修建的“狼牙山三烈士纪念塔”落成,1959年和1986年,才在原址修建了后来的“纪念塔”。当年王二铁还曾去看过这个塔,塔高四丈六尺一寸,有五面,每面宽6尺,站在上面能够望见平坦的原野,就像是这座碑仍在继续守卫着这广袤大地一般。 王二铁以另类的方式继续活着的过程中,也逐渐地适应了如今的这种状态。没有任何人注意和在意的这种感受,直到过了一年多,他才完全地习惯。不过倒也有意外收获,那就是可以随时随地地听到和看到一些难以知晓的事情,这恐怕也是唯一一件可以让他有兴致的事情了。 1944年,林江在对日方主要城镇和铁路沿线进行攻势作战时,不幸被敌方的炮火击中,当场就失去了性命。王二铁当时就站在他身边,看着炮火毫不留情地炸毁在老林身边,他呆愣了半晌,旋即目眦欲裂地看着那些攻上来的敌军,恨不得拿起尖刀刺向他们的胸膛。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他为数不多的念想又消亡了一些,他知道自己其实什么也做不了,就连再见一次老林都做不到。他在那刻突然厌倦了这样的存在,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自己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战争结束后,士兵将林江掩埋在作战附近的原野上,同许多牺牲的战士一起,长眠在这个寂寥荒芜的地方。王二铁在老林埋葬的地方静静地站着,他没有眼泪可以哭出来,哪怕心里早已是千疮百孔。头七过后,王二铁便离开了这里,四处去找寻四妹的下落,他想着只要再见一次四妹,确认她足够安全之后,他就去找寻彻底解脱的方法…… 可是在这个家书值万金的纷乱年代,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更何况他还是用漫无目的的走路的方式。他根本就不知道战区医院在什么地方,除了打仗,他熟悉的地方就只有王庄和常年驻守的据点。 于是他不断地飘荡着,走到一个地方就停一停,等到从过往的人口中得知可能是战区医院的方向,他就立马动身前往。有很多次他都走到了下一个地方,但听别人说战区医院在他来时的方向,他又继续折返了回去。 可能有人不禁会想,战区医院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会这么难找呢?但是他们忘了,他也只不过是个15岁的孩子,出了村子就只会打仗的孩子…… 一直听少年缓缓叙述的三人,不知不觉间外表都覆盖上了一层无法名状的情绪。阎明不知道在接近无限的时间中听过多少这样的故事,但看着李晚听得入神,脸上满溢的悲痛感,他仍是用平稳的语气说道:“照这样看来,你并没有找到她,否则也不会停留了这么长时间。” 王二铁一直站立在亭子的边缘,说话间背对他们三人,站姿挺拔地眺望着不远处那轮巨大的月亮。他回过身来看着神色淡漠的阎明,轻轻地摇了摇头:“战争彻底结束那年,我在广场上看到了她……当时她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她看起来又高了不少,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她挽着那人的胳臂笑的很幸福。之后我在她身边停留了一些日子,她的丈夫是当时战区医院的医生。革命胜利之后,他们又继续被分配到了当时的同仁医院。她偶尔会在夜晚望着天空伤神,不过很快她的丈夫就会发现并安慰她,他实在是要比我更为爱护她……一段时间后,我想她已经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就开始到处寻求解脱的办法。” “她怎么可能不需要你的保护呢……你可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李晚垂着眼眸看着青石板地面,声音低低地,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语。 将自己的脸隐藏在扇子后面的长溪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他看着越发阴郁了的阿晩,不禁轻皱起了眉头看向王二铁:“世人总以自己的主观意志评判他人的思维,过了这无尽的年月,倒真是一分都不变。也罢,要不是看在……” 长溪看了眼一言不发的李晚,随后折起扇子,从怀中拿出了一面镜子,往稍远处抛了过去。只见那方寸大的铜镜在空中瞬间放大,落在地上的时候已然是足足有一人多高,镜面也变成了一片浓雾包裹着。 “这是……”王二铁看向继又摇着扇子的长溪,露出了些许惊讶的深色,“来无镜?” “还算是没白活这么多年。去,这机会我可不常给任何人。”长溪浅笑着歪了歪头,向他扬了扬下巴。 看着王二铁缓缓朝着镜子腾挪,李晚也不自觉地站起身来,但她只是站在了原地。随着少年站定在那面镜子前,包裹着镜面的浓雾也渐渐地散开了,不过她并不能看到什么东西,只是看见了很普通的镜面。 然而此时站立在镜子前的人,内心却早已是狂风骤雨…… 第30章 无望海 镜面上有波纹荡漾了一下,紧接着王二铁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面前。那是四妹和他的丈夫站在一起,怀里还抱着婴儿,用襁褓包裹着。 他们站在后来建立的井陉煤矿纪念馆内,对着出生不久的孩子讲述着那些他亲身经历的过往。这个地方王二铁曾停留了很长时间,他熟悉每一张照片和物件儿。看着她缓缓地走过每一张黑白照片,微笑着对自己的孩子描述着他这个,他 画面波动了一下,紧接着王二铁就看到场景变了。这次是在房间里,连家具的格局都没有什么改变,她围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容颜略微苍老了一些,但仍掩盖不了她的动人。这时刚好丈夫带着孩子开门走了进来,婴儿已然是成长为背着书包的小男生了,眉眼像极了她。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饭桌边,就像他在沉睡时梦到过的那场景般,平和、快乐、幸福……泪水有些模糊了视线,他贪婪地伸出手想去触碰这个小外甥的头发,在即将碰到镜面的时候,画面却再一次转变。 这次,她看起来更加苍老了一些,不过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却是美极了。看起来今天是这个外甥结婚的日子,新房里到处张灯结彩着,她穿着红色的旗袍站在来往的宾客前,笑意盈盈,十足地幸福。他想,四妹终于是在过着当初想要的幸福的生活了,好在还有一个人可以带着他们的愿景继续正常地活着。 王二铁手垂在两侧,泪眼婆娑地看着一对新人从外面走进来,男孩儿如今戴上了眼镜,一身儒雅的书生气质,倒是跟他父亲更为相似。他此刻竟有些后悔,自己本可以完全地参与这每一个过程,亲自看着妹妹的孩子成家立业…… 画面再次波动了一下,这次又回到了熟悉的房间里。房间里只有四铁一个人,她坐在客厅阳台的摇椅上,阳光慷慨地倾洒在她身上,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张黑白的遗像。她的头发早已花白,脸上的皱纹也清晰可见,任谁看了,怕是都要说这是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王二铁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让他曾厌恶了许久的、那半张爬满了沟壑的脸,很粗糙,而且早已失去了弹性,比看着更为丑陋。除了仍旧是少年的外表,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少年的地方了。隔了一会儿,许是阳光晒得有些困了,她缓缓地躺了下来,将手叠放在身前。她闭上了眼睛,躺下的动作使摇椅轻微地晃动着。又过了一会儿,王二铁听见她闭着眼睛呢喃着说了句:“二哥……四铁终于能和你一起回家了……”之后头发花白的四铁胸膛便没了起伏。 “四铁!四铁!……”王二铁突然扶着镜子,冲里面喊了几声,随后他很快便想起来自己这样是没用的,便苦笑着松开了手。来无镜之所以如此珍贵,不就在于此处嘛…… 镜面再无任何的波动,李晚上前了几步,在少年的身后站定。看着这个刚才还挺拔站立着的人,此刻垂着脑袋,俨然一副失去了生机的模样。饶是他刚才讲述战役失败时,都没有如此灰心丧气过。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空中的月亮仍照得院子里亮堂堂的,外面照旧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一切都静悄悄的,除了几人呼吸的声音。所以她只是静静站着,想等他自己从弥漫的悲伤气息中缓过来,因为她切身感受过这样的无助。 长溪伸出手对镜子挥了挥,就看到镜子在空中又变回了之前的方寸大,他随手揣进怀里,朝少年走了过去:“你以为她不需要你,其实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停止过对你的念想。你本可以有机会同她走完这一程,偏生信了自己的偏颇。” “这世间诸多选择早已有定数,百转千回都是躲不过的。你大可不必为了当初的选择而痛心疾首,毕竟……她在最后一刻,都是以自己最为满足的意念而消散的。”阎明说着话走到了李晚的旁边,他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他竟也会开导别人。 听闻此言的少年转过身来,满脸委屈地看向李晚:“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离开她,要是我一直在的话,她就不会这么孤独地离开,说不定,她也可以跟我现在一样,我们也可以一直在一起。” “并不是每个人在死亡之后都会成为你这样的存在。人在死亡后,灵魂会短暂地陷入沉睡,可能是几分钟几个小时,也可能是几天,只有在7天之内,你对于世间仍有着强烈的羁绊,再加上有亲近之人强烈的呼唤,灵魂才会从沉睡的‘无望海’中醒过来,成为游荡的灵魂。怎么,这件事情你竟然不知道?”长溪站在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话语中却是有着否定的语气。 “是啊,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在她的墓前待了不知道有多久,任我如何思念她,她都没有回来啊……”少年的眼睛虽然看着李晚,但却已然是失了焦。 “不,我不认为是你做错了。这件事情本身就没有任何对错之分,即便你留在她身边,她也看不到你更感受不到你的存在,只是徒增了你自己的悲伤而已。更何况……”李晚坚定地看着王二铁,停顿了一下又看了看身边站得很近的阎明,“阎明刚才说,你的妹妹消散的时候,是不带有任何遗憾的。” 阎明看着李晚的侧脸,她的嘴唇紧抿着,呼吸略有些快,他知晓她仍是带入了太多自己的感情,暗自叹了口气,又看向对面的少年:“即便是在7天内,她也没有强烈的羁绊可以让你呼唤。所以,于她而言,你仍是个好哥哥。” 王二铁此时眼睛恢复了清明,他苦笑着看了眼阎明,又看着李晚,叹了口气:“我自是知晓她的业力已散,任谁都没有办法再让我与她相见。只是我终究是靠着这样的念头才‘活着’的,就是骗一骗自己罢了。悔的,不过是没有亲自陪着她罢了……” 阎明转过身望着这轮永远悬挂在空中的月亮,说话的声音略带了些沙哑:“我也曾有这样的遗憾,恨自己怨自己为什么没有多停留在亲近之人的身侧,等到她消散了才幡然醒悟。可错过就是错过了,纠缠于过往无济于事,如今你我应该做的,是让这样的遗憾不会再次出现。如此,才有下一次机会啊……” 李晚望着阎明的背影,月光照耀地他周身都泛起了一层朦胧,他突然散发出的寂寥感,让李晚竟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第31章 原始业力密地 在奶奶离世之后,李晚曾不止一次地怨憎过自己,她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能够作出选择的时候毅然走向对的道路,而是自私地将自己包裹起来,终日惶惶度日。阎明说的话不无道理,每个人的选择都是已经决定好了的,她的本我早已经预示了她终究是要充斥着遗憾与不甘。 而此时阎明心中却在想,历经了这么久的时间,才足够让人明白一个道理。这样的代价好在就此可以终结,如今他只想用尽一切办法弥补过往的缺陷,不仅是对阿晩,同样也是对身后之人。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王二铁又恢复成了少年的心性,他大跨了几步坐到石桌边,抓起上面摆着的点心吃了起来:“晤……早听闻只有在往生殿,灵魂才能够如常人般进食,而不是通过吸食烟火。今日有如此幸运之事,也不枉解脱前的一件乐事,便是足矣了。” 李晚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吃着那一小块点心,不觉又有些奇怪的意味在心底蔓延,她看着那半张完好的童颜,疑惑地问道:“你说灵魂只有在这里才能像人一样进食,那为何我来时,外面竟无一人售卖所谓的吃食,而都是上供的烛火?” 王二铁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阎明,见他并无解释的意图,便抹了抹手,双手撑着下巴抵在桌子上,用富有故事感的声音说道:“外面那些灵魂可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哟……你应该也知道,他们都是被抓回来的,虽然殿主让他们待在这里,直到有一天甘愿入往生轮。但是说到底,被动地让他们再次经历业力幻化也是轻而易举。能够让他们有暂存之地,已是莫大的恩许,烛火也只是让他们不至于心生恶灵。至于这吃食……往生殿内,只有十殿阎罗和殿主用自身业力为引,灵魂才能得以尝到为人之时的滋味。你说说,普通的灵魂够这个资格吗?” 少年的表情此时有着说不出的老成和阅历,李晚看着看着就忘却了他年轻的外表,她心想,自己答应他们二人的事情,究竟是不是一件正确的选择。但此时既无退路,她也只好步步为营,便又沉着地问道:“我不是灵魂,那这个……可有什么影响?” “不会,对尚存之人并无任何影响。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自然是沾染了我身上的业力,他也只不过是沾了光而已。”阎明抢在王二铁开口前径直对李晚说道,随后斜睨了他一眼,后者灿烂地笑着无声地直视着他。 王二铁站起身来,手叉着腰左右看了看两旁的阎明和长溪:“好了,这故事也说完了,接下来就说说正事,你们肯定有办法让我解脱?” “缘机未到,恕无办法。”长溪轻轻地摇动着扇子,将身子斜倚在梁柱上,说不尽的魅惑。 王二铁沉声看向长溪:“怎么可能缘机未到,我已经没有任何羁绊了,为何还不能求一个解脱!” 长溪的目光越过少年,迷离地看着天空中的明月,悠悠地说道:“你再着急也是没有用的,我刚刚说了,你从无望海中苏醒是因为你有着强烈的羁绊,再加上亲近之人的呼唤。如今你虽已了却羁绊,但亲近之人却是未停止对你的念想。” “我曾听闻,人要经历三次死亡。第一次是生物意义上的消亡,第二次是社会关系,也就是附属物质消耗殆尽时的死亡,第三次是亲近之人的彻底遗忘。等到这世界上再无任何一人记得你的存在,牵挂着你,灵魂自然也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魂野鬼’。”李晚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她还是不久前才留心这些所谓的“封建迷信”言论的,但越发地知晓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她就越发觉得自己的生活每一秒才是有意义的…… “你说的这三个概念,只是被后来的人族捕风捉影罢了,在最初的时候并不是这样说的。那时,人族的寿命都很漫长,往往很久才会有人消散,第一个人消散时,西王母就已经预料到此后必定会有更多的人消散。她的力量是人族中最为强大的,经过了一番调查,随即她便宣称,人族的寿命并非无尽的,在肉身消散之后,体内的灵魂会短暂地虚像化,在冥冥中被引导至原始业力积聚的密地。此后,业力会在这里被抽离出来,灵魂逐渐地消亡。最后,抽离出的业力会被净化,等待着再次幻化。”阎明停顿了一下,看着李晚并无任何不解之处,才又继续说道,“也就是说,人在经历死亡的三个阶段,第一次是肉身消亡,第二次则是灵魂消亡,至于这第三次,其实已与原本之人并无多大干系,而只是他身上的业力再次幻化罢了。” 王二铁双臂抱于胸前,好奇地看向阎明:“原来如此……我倒是听闻过不少关于业力的事情,密地倒还是第一次听说。那后来是发现了密地吗,为什么如今是往生殿在负责业力幻化?” “这无尽的时间内,只有西王母知晓密地所在的位置,也是她教会了往生殿的人,如何收集业力,包括存留至今的转生轮,皆出自她的手。如此,你就能明白她究竟有多么强大的能量。”长溪讳莫如深地看着王二铁,竟也少许地严肃了起来,“这件事情,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但对原始业力的向往,这么久了,这些人都没停止过探索。希望你能保守秘密哟,不过你也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机会。” 王二铁戏谑地看了眼长溪,挑眉说道:“如此大的秘密,你就这样对我和这个丫头说了出来,不怕我用她来威胁你们吗?” “她本来就应该知道。至于你,只不过是微渺的灵魂而已,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李晚知道阎明的这番话听起来有些猖狂,但她也同样莫名地相信他绝对有这样的能力。只是,威胁?她倒并不认为他们二人会被她而影响任何的判断。 “那你到还真是想多了,我只不过是帮他们收集业力而已,威胁的事情,你不应该选择我,更何况,你也不会。” “呵,我说了,你果然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有趣,但同时又傻地厉害。世间万物,为何总是令人矛盾啊……” 老成的少年望着她的眼神,让她有种被彻底看透的感觉,她瑟缩了几分眼神,避开了他的视线,却仍在回想他所说的“傻地厉害”,又是什么意思。 第32章 你该吃饭了 “好了,别担心,我还不至于自找没趣。”二人对峙了一会儿,随后王二铁笑着挥了挥手,又看向李晚,“更何况,即便过了这么久,军人的意志是永不磨灭的。” “你们肯定有办法。”李晚肯定地对阎明说道,她不知道这么多年王二铁是怎么过来的,但她知道在生命终结的这个年纪,他本该像自己的学生那样,驰骋在知识和青春的洋流中。 长溪看了看阎明,见他神色并无异常,便紧接着开口:“你说你花那么长时间找一个解脱的办法,但其实你压根不想?因为你明明知道只有一个办法。” “你说的该不会是……”李晚心下有了隐隐不安的想法,她静静地看向对面的王二铁,手掌微微地攥紧了些。 “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当年的战友,很多都被授予了军衔,得以安度此生。我其实早就没有任何遗憾了,如今国泰民安,人民生活富裕,再也没有任何人敢像那般欺凌我们。我只是贪恋着,想再多看看这广阔的原野,去我从来都没去过的地方转一转……”少年眺望着漆黑的夜空,眼神越发显得苍凉,“我原以为这世间再碰不到同我一般的灵魂,但后来直到我遇见的灵魂越多,知道的事情越多,我才发觉自己真的是孤陋寡闻。我倔强的、执拗的东西,很多都是徒增的烦恼,人都想以这样的方式继续‘活着’,就像围墙外拼了命往里钻的人,怎么会知道墙后是无尽的折磨。自然,我也是知道,能让自己解脱的办法,但我不能,也不会让自己亲近之人无端地离去。这不仅是身为一名战士,更是身为一个人的意义!” 他的身影在月辉下显得越发地挺拔,李晚从未觉得,就连他受伤残缺的侧脸,都在此刻熠熠生辉。那是荣耀的象征,她想,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荣耀究竟有着多么大的魅力。 “是不是只要亲近之人不再对他抱有遗憾,他就可以得到解脱?”她猛地回头看向阎明,像是笃定般的语气。 阎明暗自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李晚,即便是不复往日的记忆和能力,也还是这么容易将自己陷入到别人的世界中,但他还是没有任何办法。他微微地点了点头:“要让人放下对逝去之人的执念,换做是你,你会觉得很容易吗?” 李晚下意识地心漏跳了一下,执念……她又何尝不是有执念的人,但又一想,人不都是渡得了旁人,渡不了自己。她再次看向严明的时候,心里已然是足够澄澈了。 “可现在的人并不是我,你若想让我继续帮你完成对业力的收集,这对我们双方来说,岂不是共赢。” “哈哈,不愧是阿晩,阿明在你跟前,可真真是从未赢过半分。”长溪从梁柱上直起身来,走到了李晚的身旁,“阿明,这不正好是个机会嘛。” 阎明冷眼看了长溪一下,走到了李晚的面前:“今天花的时间已经太长了,外面都到了晚上了,李老师,你该吃饭了。” 李晚愣了愣神,脱口而出:“……啊?”原本以为阎明会说些什么解决的办法,没想到他竟还惦记着自己一天都没吃饭的事情。不过这一下午的确是听故事听得过于沉迷,此刻听他提起来,才发觉自己早已是饥肠辘辘了。 阎明不由分说地朝着院外走,同时拉过了仍呆愣着的李晚,对着背后笑意盈盈看着的长溪说道:“把他放在这里,空了我会带阿晩再过来,可别跑了。” “我办事,什么时候让殿……让往生殿操心过,你们可慢走哟,下次再来。”长溪兴致盎然地对着看不到的二人挥了挥扇子,就像是怡红院的妈妈一样,笑得万分地灿烂。 待二人走出院落后,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对着一旁站着的少年指了指另外一座院子:“你就待在旁边那座院子,这里两个人着实是有些拥挤的。” 王二铁看了看这足足有三间巨大房间的院落,不禁好笑道:“我看是你不愿意让我待在这里。而且,刚才那个人的身份,应该没有几个人知道。” 长溪霎时冷着脸看向他,晃动着扇子的手都停了下来:“你说的是哪个人?” “你自然该知道我说的是谁。我以灵魂的状态存活了虽没多少年,但知道的事情却是要比成百年的灵魂要多。他能轻而易举地将人身带到这个地方,就凭这一点,他的身份就不一般。那原始的禁制,又岂是十殿阎罗可以做得到的。”长溪知晓他并无任何的威胁之意,但他实在是对无关之人提不起任何兴趣,便冷哼了一声:“哼,你倒是知道的还真不少,阿晩的眼光果然从来都是不同寻常。不过,那又如何?” “你们三个人倒真是有意思,各有各的傻……那姑娘看着虽文弱,性子却是我见过最烈最倔的,心地实在是过于善良,又太容易相信别人,完全地将自己置之其内,到头来,终究害的是自己……”他对着李晚刚才离开的方向,微眯着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 长溪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空荡荡的大门,良久才又说道:“她这个性子向来如此,有利就总会有弊,我不愿意去改正她的喜好,那样对她而言,无异于是最为痛苦的事情。她已经因此受了莫须有的罪,此后,我定然是不会再让她陷入痛苦中。” 王二铁回头看着眼前一身白袍、长相魅惑的男人,他不喜这般柔弱的外表,但也丝毫不怀疑他对于那个姑娘的决心。只是,王二铁不知,他究竟是看不明白,亦或是不愿看明白,自己终归是个局外人。 而另一边,任凭阎明拽着往外走的李晚,此刻却是一脸的不知所措。她自小由于性格孤僻的原因,旁人总不愿与她亲近,就连仅有的几个好友,也是当初费了一番力气才走进她的生活。 然而看着阎明挺拔的背影,她却再一次有了异样的感受,她实在是讨厌这样不受控制的自己,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却让她抽不出手。正纠结的时候,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害她差点撞上了后背。 第33章 我不会再走 “阿晚,等会儿出去记得像来时一样,跟紧我。”阎明回过身看向李晚,像是并未发觉她的异常般。 回去的路上,李晚再次留心观察了下沿途的景象,不过看起来与来时并无任何不同。这里的灵魂依旧满脸阴郁的模样,看着着实是会影响人的心情。 “这里的灵魂为什么都是苦大仇深的模样,与二铁看着完全不同?”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阎明。 阎明目视着前方,他的眼睛片刻都未停留在周围的事物上,脚下快步地往出口的方向走着:“往生殿地域辽阔,但终日是黑夜,就连月亮都是殿主制造出来的,体验过人世的繁华无尽,他们又怎么可能真的会爱上这无边的黑暗呢……” 他的语气依旧是平静如水的,可李晚听着他的话,莫名感到了一丝孤寂。他们有着远超出人类的生命,自然见识过更过的事情,但谁又能明白穿梭于两个世界,或许也并非他所愿。 “我想,总会有人生活在黑暗中的,不一定每个人都喜欢光明。黑夜,可以见到很多无法想象的事情,也说不定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从小就怕极了黑夜,连一个人睡觉都会害怕,此时竟也能说出这样违心的话。 阎明的嘴角略微扬起,眼睛里噙了几分笑意,他其实早就已经习惯了黑暗,甚至是有些喜欢这样的感觉。在黑暗中,人可以耐心地旁观着这世间的万千变化,没有嘈杂、繁复的其他干扰,这很适合他。 不过曾经她是他黑暗的世界中唯一的光亮,现在,他想也许依旧是这样:“总需要有人站立在黑暗中,静静地眺望着这个世界。也许以后你也会是,同我们一样。” 李晚没有回答他的话,因为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这样的勇气,孤身一人面对无尽的黑暗。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出口,她往后退了几步,等着阎明像之前长溪那样施展动作,但他只是站在墙壁前,挥了一下手,就看见熟悉的黑洞又出现在了眼前。 他对着李晚伸出了一只手,后者轻轻地搭了上去,在跨入黑洞前,她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月亮依旧亮得如太阳般,四周并看不到往生殿的疆域有多宽广,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道路,两旁的建筑也与人间并无多大的差异。但奇怪的是,就是这样的地方,让她有隐隐的亲切感,她突然想到了梦中自己穿着繁复的衣服坐在房顶的青石瓦上,头顶的月亮实在是像极了眼前这个。 不过还未等她再细想,阎明已经拉着她跨入了黑洞中,一阵强劲的吸力过后,二人又回到了先前巨大的宅子中。 他们走出房间的时候,天色已经是黑了下来,李晚跟着他往外走,也懒得再记线路,便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的八点了,微信的未读消息足足有几十条。她赶忙打开之后,发现并没有家中之人的消息,这才不慌不忙地翻看着。 除了学校老师群里发布的很多照片和一阵寒暄外,就是明日说好要来找她的闺蜜,却又说她临时有事,不来找她了。她回了一句“好”,便将手机揣进了兜里,她想着明天刚好可以睡个懒觉,今天的确是耗费了不少心神,她需要时间好好消化消化这些东西。 他们二人七拐八拐地出了宅子,阎明又再次画了一个黑洞,将她带回了学校附近。 “这是学校附近的公园里面,平时晚上也没有什么人在这里出现,以后就当作是我们的一个传送地点。” 李晚刚想开口回答她,就听见肚子咕咕地响了几声,在幽静的竹林中显得尤为响亮。她将目光移向别处,轻轻地吭了一声:“嗯。不过现在还是去吃饭,今天的确是花费了很长时间。” 阎明在黑暗中笑着看向她,眼光十足地温柔。她这副假装冷静的模样,可实在是少见:“走。” 二人并肩往附近的夜市上走,一路上再没有什么交谈。 “老板,要一份抄手,再要一笼包子。” 夜市上有着各种各样的小吃,摊贩的车辆足足排满了半条街,四周的声音也是十分的嘈杂。在这个远离城市中心的郊区,李晚最是喜欢夜晚在这里吃饭。她喜欢坐在路边的小凳子上,一边吹着风一边看着路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很多人都觉得路边摊卫生堪忧,但她打小是吃惯了的,小区里有很多叔叔阿姨都是摆了半辈子的路边摊,她往日最喜欢和奶奶坐在一边,听他们唠嗑。有人的时候就看着他们做饭,没人的时候,大家围在一起聊家常也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对李晚来说,路边摊对她是一种自由的象征,无论任何时候,只要坐在这里静静地吃一顿饭,她就又会有着继续前行的毅力。 她看着依旧站在一旁,明显是在思考该不该坐下的阎明,不觉有些好笑。 她站起身来凑到他的跟前,低声地说道:“喂,其实没有什么的,路边摊都是很好吃的,别看卫生不怎么样,但真的要比大饭店里自由自在地多了。” 阎明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样,他从未想过,曾经以吃遍天下珍馐为目的的人,如今竟是如此满足于再普通不过的食物。他轻笑了一下,便径自对着老板喊了句:“老板,跟她一样的东西来一份”,然后走到了她的对面坐下。 但他一米八的身高,坐在这矮矮的桌子旁,腿都无法施展开,实在是让李晚看着都好笑。她也是没有想到,老师们口中仪表堂堂的阎老师,现在也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正常人所过的生活。 “好嘞,二位先坐,马上就好。” 老板大声地回了一句。李晚坐下来将桌子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等待着饭好的间隙,她打量着对面仍有些不自在的人,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个不真实的梦一样。她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就说了出来:“你会不会是我做的一场梦呢……” 对面的人听见她的呢喃,脸上的笑容越发地灿烂,全然没有之前的严肃威严感:“阿晚,不是梦,我就在这里,不会再走的。” 第34章 十殿阎罗 “来喽~趁热吃。” 摊铺老板将两碗馄饨放在仍有些油腻的桌面上,转身又拿来了两笼包子,打断了二人之间的不明情绪。 “咳,尝尝,挺好吃的。”李晚低头拿起勺子,便大口地对着浓郁的汤底发动了进攻,她一向不在意自己吃饭的形象,但好在奶奶自小就对她言传身教,因此她的行为举止,说是大家闺秀也并不为过。 对面的阎明看她埋头细嚼慢咽吃着饭的样子,恍惚间记忆中的身影与她重叠在了一起。他紧闭了一下眼睛,睁眼的时候又只看着李晚:“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绝大多数人可能一生都接触不到我们所在的世界,当然,除非在必要的时候。” 李晚的动作并没有片刻的停顿,她夹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才看向他:“还是吃完饭再说,食不言。” 阎明低眉看了眼她筷子上夹的包子,不由轻笑了一声,便也拿起了勺子,他面不改色地将一小只馄饨塞进嘴里,随即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意料之外的神情。他虽独自活了这漫长的时间,但今日却是第一次坐在人界的路边,感受着不一样的烟火气。 “走,今天这顿饭我请你。权当见面礼,以后合作愉快。” 李晚结完账后,二人顺着马路边的人行道往回走,昏黄的路灯间隔地稍微有些远,时间稍晚一些,这里就只偶尔才有人经过。整条道路都有些阴暗的氛围,平日李晚都是加快了脚步走回学校的,今天有一个不寻常的人在身侧,她才缓缓地走着,内心莫名地有了许多安全感。 阎明看着心情还算是愉悦的李晚,眼神中不自觉地带有了稍许的宠溺:“往生殿除了殿主之外,下设十殿阎罗。平日的诸项事宜基本上都由殿司处理,至于殿主,饶是十殿阎罗都不曾知晓他的身份,除非遇到连殿司都不能决断的事情,我们才会通过特定的方式跟殿主联系。” “这个往生殿的殿主将自己的身份隐藏地如此隐秘,是有什么缘由吗?” 李晚边走边漫不经心地数着路边的路灯,这些事情似乎在她看来,并不显得有多么重要,因为她知道,自己在结束这段关系之后,便不会跟他们再有任何牵扯,又何必那么在意。 阎明自是知晓她心中所想,起初靠近她时,他原本就是抱有目的的,可真正了解她之后,他有时候会想,也许现在这样,也说不定就是当初阿晚所希冀的生活呢。他有些犹豫,在这段明显的互相利用的关系中,她显然要比自己想的更为洒脱。 “往生殿的殿主比十殿阎罗存在的时间更久,据说,他是为数不多还存活着的最初的人族。自然,也就行踪更不易被人发觉。”阎明看着默默点了点头,又沉默了的人,继续说道,“世人常说,人死后灵魂会入黄泉,地府会根据此人生前的善恶而决定他是要受无尽的地狱折磨还是进入六道轮回。 先秦时,世人创造了‘九泉’一词,‘九’有着极限的意思,本是指道家学派修道的人生境界和方法,而并非指代阴间。后来随着流言的传播,‘九泉’逐渐失了原本的意义,变为了阴间的指代物。 但有一点自始至终没改变的是,世人肉身消散后,灵魂会经历十殿的查验,方可走过奈何桥,幻化为业力进入转生轮。 一殿主要是去除灵魂身上的恶念,二殿主要是审查灵魂是否犯过罪,三殿至九殿主要负责消除灵魂上的诸般恶鬼,至于十殿……却是最为重要的一殿,专司各殿解送的灵魂,区分其本源的善恶,并核定灵魂的等级,继而决定灵魂应在转生轮中往何处幻化。” 李晚听着这些陌生又带有神秘色彩的话,不禁开口问道:“你的能力能够在十殿中排到什么位置呢?” 阎明倒是没想到她好奇的竟是这个问题,挑了挑眉,笑着看向她:“十殿阎罗本身所擅长的领域就不同,就像打游戏一样,人总是会擅长一个种类的人物,互相配合才能够发挥出最大的力量。但也存在着一种人,那就是接近于全领域的人,这样,你可明白?” 李晚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二人此时也已经走到了校门口,她掏出门禁卡打开门就往里走,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如此说来,你倒是电视剧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类人了?” 阎明岂能听不出她话中的调侃之意,不过令他欣慰的是,她竟可以同他开玩笑了。 他跟上她,脸上又像往日那般浮现了不羁的笑容:“说是这种程度,也并不为过。至少到目前为止,除了殿主没交过手之外,其他阎罗倒还真不是我的对手。” 李晚放慢了脚步等他走上来,与他并肩朝着宿舍楼走去,她余光瞥见阎明脸上的笑,实在是不能将他和方才在往生殿那般严肃威严的模样相比:“是嘛。那你和长溪分别是几殿的阎罗?” 阎明侧了侧头,俯眼瞧着黑暗中略微笑着的李晚:“我是二殿阎罗,长溪是一殿阎罗,往日我们都在自己所辖的区域,因为比邻的缘由,也较为往来。” 李晚瞥了瞥他,声音依旧很清冷:“嗯,也难怪,你二人倒的确是相似,至少都有一副不为人知的面孔。不过,这里是你所辖的区域吗?” 阎明摇了摇头,收起了笑容:“我负责的区域不在此处,只是有着必须要做的事情,才会在这里。” 李晚稍微顿了顿,看到宿舍楼前的灯光出现在了不远处,才开口说道:“你说的,该不会是我……” 阎明跟着她一路走着,也并不着急她的回答:“嗯,阿晚还是这么聪明……不过,出现一个能够看见灵魂的人身并不常见,因此我们都是秉持着绝不错过的目的的,这个你并不用多虑。” 阎明义正辞严的话,却让李晚觉得脸有些微红,说实话,她刚才的确是有些想到了其他的地方。 她只“嗯”了一声,便立马要上楼,却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但是,阿晚,我并不以此为目的,你只要知道,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片刻……” 李晚并不理解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只是他言语中的孤寂实在是太过于让人心疼,她连头都没回便说道:“嗯,我没有怀疑过……明日我们商讨一下关于如何帮他的事。” 说完她便急匆匆地上了楼,没有看到身后之人突然暗淡了的眼眸和无声的叹息。 第35章 灵魄手串 阎明看着李晚上楼的背影,直到房间里亮起灯了,他才又走到了没人的地方,再次唤出了黑洞,下一秒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看到阎明再次出现在眼前,在院中等了许久的长溪连忙收起了扇子,朝着他走过去:“你这样……可是违反了跟他们的协定。若是有一天被发现了,只怕是……” “无碍,任凭他们几人,还束缚不了我。”阎明背着手望着天幕中的月亮,周身的气息越发显得孤寂,“长溪,你说我应该让她回想去过去吗?毕竟……现在的她,也许就是她想要成为的人。” “怎么会!你我筹谋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步,怎能轻言放弃?我并非不知你心中所想,只是,当初阿晚消散之时,她对你始终是执着着的……”长溪皱着眉看向他,语气略微沉闷了些,“更何况,我自始至终都认为,阿晚最想成为的人,也不过是偏安于这晚来眠。” 二人沉默不语着,长溪知道他这么多年是怎么度过的,便也不再更多地规劝,他只是希望如今的阎明,可以真正地懂得当初阿晚所做的一切。 二人无语地看了半晌夜空,阎明才又突然开口:“对了,方才安置在这里的人,他还小,经历了那么多生离死别,想必内心也是极度地孤寂……给十殿的人传个信儿,让他入转生轮之前,免去那些审查。” 长溪撑开扇子挑眉看着他,脸上浮现了一丝打趣:“认识你这许久,倒不常见你如此有人情味的时候。看来还是只有阿晚能改变你,哎,可枉费我千百年来孤家寡人陪着你哟……” 阎明含着笑意瞥了一脸哀怨至极的人,轻声笑了一下:“你这一殿看来是闲散惯了,要不我给你找些事情做做?好缓解一下你无处安放的孤寂?” “诶,别别别。我这一殿阎罗当的好好的,平日也没少干活呢。”长溪晃动了几下扇子,便朝着里屋走去,对着仍站在原地的人说道:“自古总是人自扰之,你如今应是明了阿晚当初所感,就别再畏畏缩缩了,她向来等的人就只有你……” 一身黑衣的人笼罩在月色中,巨大的月亮丝毫没有夺去他不同寻常的气势,反衬得他如降世的神只。看着长溪晃悠悠地进了屋子,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若我早明白就好了……” 而另一边的李晚,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着方才阎明的那番话,还有他俨然不同的两幅面孔,再也不会离开?她不明白为什么里面会出现“再”这个字眼,仿佛他二人早就相识般。直到她看了一眼手机,已然是凌晨2点了,她才强迫自己睡着。 “阿明……哈哈,你快看……” 李晚又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她仍穿着繁复的衣服,天空中的月亮未减弱分毫光亮。她似乎拉着一个人在跑,可她却怎么都看不清身后之人的模样,周围的景色不断地略过,她只记得有无数盏黄色的灯光浮现在眼前。 “阿明……你再走快些……” 她突然听清了自己口中说的话,阿明?那个被她称之为“阿明”的人就站在不远处,周身笼罩着一层迷雾,她往前走了一步想看清楚……突然,那人就变成了一只恶鬼朝自己扑来…… “啊!” 李晚从梦中惊醒过来,她双眼无神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等到心绪终于平静下来,她动了动身子,才发现浑身都是黏腻腻的,应是出了不少汗。 “嗡嗡嗡……” 手机传来一阵振动的声音,她缓慢地爬起身来,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是阎明打来的电话。 “喂?” 她的声音沙哑地厉害,不禁吓了自己一跳。 听筒那边的人听见她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醒了吗?下楼我们商量一下关于那个灵魂的事。” “好,稍微等一下,我去洗漱。” 挂断电话之后,李晚从床上爬起来,快速地冲了个澡之后,将湿了的睡衣塞进洗衣机,随便换了一身衣服就出了门。 意料之中的,阎明已经在楼梯口等着了。看到她无精打采地下来,他有些懊悔昨晚没有陪在她身边。如今她的体质出现了变化,若是没有自己气息的压制,夜晚她极易陷入到无尽的梦魇中。 方才他感知到她的灵魂出现了波动,才急匆匆地从往生殿赶回来。好在并没有出现问题,否则他该如何是好…… 他从神识中取出自己早就以本源业力凝结好的灵魄手串递到她面前:“这个手串能够让我时刻感知你的危机情况,有任何情况我都能第一时间出现。” 李晚看到他毫不在意地将其递给自己,看着这平平无奇的白玉手串,心想应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便伸手接过向他道了谢。 此时已经是早上的十点了,不过早餐店还是有不少人。二人坐在狭促的空间内,李晚将最后一勺红豆粥塞进嘴里,擦了擦嘴说道:“我想过了,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绝大多数人肯定都没有自己的照片,自然只能靠着记忆怀念过往。我既然是一名美术老师,就应该充分发挥我的能力。” 阎明的眼神在她手腕上的灵魄扫了一下,笑着看向恢复了不少精气的李晚:“你是说……肖像?” “嗯,没错!我想为他画一幅画,然后送给他的亲近之人。他们回忆故人的方式,应该有个具体的承载物。也许……人在完全释放情绪之后,自身的执念才能减轻几分……” 这番话,李晚不知有几分同样是告诉自己的。但不同的是,她知道自己的情绪终究是没有办法完全释放的。 阎明的眼底浮起了一丝怜惜,他仍笑得明艳地看向她:“好,我没有任何意见。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安全方面的问题你完全不用担心。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吗?” 李晚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带了一抹狡黠:“唔,我需要特制的画纸,不会毁坏不会皱褶的那种,并且永远不会褪色。我想你应该会有这样的画纸。” 阎明眼底的笑意愈发地深,他再一次有了熟悉的感觉:“当然,需要什么东西都可以。” 坐在对面的李晚抚了抚被风扬起的发丝,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这个笑容过分温柔的男人,她想,时间也是偶尔可以短暂地停滞这么几分,也未尝不好。 第36章 灵魂画像 “阿明,我想要吃遍人界的各种美食,看尽人界的万般风景,终此一生,我只有这一个愿望……” “阿明,若有一日往生殿你实在是待得太沉闷了,我们就在人界再建一个‘晚来眠’可好……” …… 那个一直呼唤自己为“阿明”的人,他似乎习以为常了她的不羁和出格,任凭她在自己周身徘徊。他总习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将自己择的一干二净。那时候的她,原本应该纵情于无垠的天地间,却偏偏委屈了自己…… “阎明?阎明?你有在听我说的话吗?” 看着突然沉默、双眼放空的阎明,李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陷入回忆中的人一下子清醒过来,又恢复了往日和煦的笑容:“抱歉,刚在想其他事情。你说什么?” 李晚撇了撇嘴,起身结了早饭的钱:“走,边走边说。” “我方才说,还需要把画架带过去,待你准备好画纸之后,我就去晚来眠给他画像。” 二人顺着静谧的小路漫无目的的走着,今日的阳光就像阎明脸上的笑容般和煦,4月的天,安陵市还没有热起来的迹象。 一想到阿晩曾有一段时间热衷于搜罗天下的珍贵物件,阎明眼里的笑意又浓了几分:“晚来眠有着不计其数的奇珍异宝,字画古玩也是应有尽有,若你需要,任何东西都可以任你使用,就算是收入囊中,也没有任何人反对。” 身侧的银杏树栽种了整个道路,鲜绿的树叶斑驳的身影落在身上,影影绰绰的,像是漫画里绘就的色彩。 李晚勾着唇角看了他一眼:“你们往生殿的阎罗,每招揽一个协助者,都会送上如此大礼吗?” 阎明思忖了片刻才又开口:“因人而异,普通的协助者,可是连往生殿在何处都无权知晓的……不过,协助者也不常见,如此,对你也不算是违规。” “是嘛……如此,那我可是不会客气的。”李晚抬眼望了望刺眼的太阳,“我们现在就去,有些故事,我想他应该还没有讲完。”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公园里除了鸟叫声外,便再无他人。二人走到偏僻处,便从黑洞到了先前的宅院门前。 “这个地方是长溪的宅邸,也是传承自原始的一殿阎罗,如今名唤‘青宇’,每个阎罗所在的宅邸都传承自原始的十殿阎罗。我所在的宅邸,名唤‘无往’,毗邻此地。每个宅邸都受到往生殿的平日我鲜少驻守在那里,下次可以带你去看看。” 与上次不同的是,阎明这次边往里面走,边对李晚述说着这座宅邸的故事。 李晚已经对这里的路线有了大致的记忆,所以可以分心好好地观瞧观瞧:“这些宅邸,应是见证了两界的交替更迭。不过……只能通过这里到达往生殿吗?” “往生殿所处的地方是在地下,位于大陆的最西方,当初西王母耗费了巨大的业力才修建了这十个通道。自此,便再无人有这样的能力。所以,也并非是刻意要隐瞒你,而是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同样也是为了保护往生殿。” 李晚知晓阎明每踏入此地,便会换上另外一张面孔。她竟也是习惯了他在威严和开朗之间的切换。 二人走到墙壁前,李晚稍微退后了些,她仍对那阵猛烈的吸力有着一丝畏惧。 “抓着我就可以。” 阎明将一只手递到她面前,后者只堪堪攥住了他的手腕。 “以十殿阎罗之身,幽冥空境,现!” 和上次长溪所做的一样,待黑洞显现出来之后,阎明反手牵住了李晚的手,不等她挣扎便踏了进去。 刚眼前刚浮现出熟悉的场景,李晚就要抽出手,却被阎明牵制住:“直到踏入晚来眠,期间都不能离开我周边。” 从他手心里传来的仍是冰凉的感觉,这好像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牵手了,李晚并非扭捏之人,言下便不再挣扎,只朝着晚来眠走去。 “你身上惨存着精纯业力,待此事完结,长溪会教你进入此地的方式,我会将你的气息隐藏起来,这样你便可以自由往来此地。” 李晚不解地看向他:“你刚给了我这串手环,现在又要让我随意往来往生殿,此地难道不应该限制我的行动吗?” 阎明只顾牵着她往前走,仿佛她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嗯,对旁人是如此,对你……你自然可以,因为你不会泄露半分有关这里的事情。” “你似乎对我很了解?” “唔,大抵是……” 一路无言,很快,二人就到了晚来眠的门口。一入此地的范围,李晚就连忙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她连手心都是凉的。 “我说了那个房间不能进!” “怎么你能进去我就不能?你不知道体恤体恤即将要再一次死去的人吗!” 那我可还要恭喜你呢,早日得以解脱!” …… 院子中的二人不知道在争吵着什么,但看着那分庭抗礼的架势,李晚倒觉得实在是像极了小学生在吵架。 “诶,丫头来了。” 王二铁余光瞥见了李晚的身影,霎时间就往她走过来,全然看不见背后之人如刀般的注视。 “咦,你这个白玉手串……”少年瞧着李晚手腕上戴着的珠串,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身后眼神凌厉的阎明,“哈哈,挺好看的,可一定要随身戴着啊,据说白玉是可以安眠的哟~” 李晚将胳膊抬起了一些,心想这手串看着只不过是质地好一些的白玉罢了,实在是看不出另外的玄妙。 王二铁拍了拍她的胳膊,将双手背在后面,脸上的笑容从未停止过:“好了,时刻戴着就是了,我活了这么久,总归是不会骗你的。你既然过来了,就应该找到帮我的办法了。” 李晚的神色严肃了几分,坚定地看向这个虽有着少年面庞,却历经了沧桑的男人:“我想为你画一幅肖像,亲自交给你的亲近之人。” 王二铁仰头笑了几声:“画像?哈哈……有意思,说起来,我倒还真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究竟是什么样子。四妹终其一生,也不过是靠着回忆……唔,那我们该从何开始呢?” 第37章 玄赭画册 李晚转过身看向慢条斯理走过来的阎明:“东西在什么地方?” 后者视线在王二铁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径直越过了二人,走到了长溪身侧,压低了声音说道:“长溪,阿晚的东西可以物归原主了。” “阿晚那些东西终于可以得见天日了!往后应是不用再替她清扫了……”长溪将扇子合上,笑逐颜开地对李晚招了招手,“阿晚,我带你去看你的东西。” “等我拿来画纸之后,我们就开始。” 李晚叮嘱了王二铁一句,便跟着长溪往更里面走去。 待二人离开之后,阎明淡漠地看向王二铁,眼神中暗含着不明的情绪。 王二铁装作没看见阎明凛冽的眼神,仍笑着对他说道:“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我早就说过,我知晓这天下不少事情。方才那个手串,应是你以本源业力凝结成的?” 阎明无声地看了看他,轻微抬了抬眼“你既已知晓,也就罢了。但是阿晚……” “放心,我不会告诉她。不过……你这样做,可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本源之力,又岂是那么轻易修复的。”少年的眼神蔓延向阎明的身后,“她……或许希望自己是知道的。” “有些事情,只我自身承受便足够……”阎明转过身看向李晚消失的方向,眼睛有些许的迷离,“如今不应再让她陷入到任何的境地之中,她本就应该拥有世间所有的欢乐。” …… 跟随着长溪一路进到里屋的李晚,略微打量了一下这里边的装饰。房间内外的风格都是统一的古代建筑,以木材为主要建造物,房内的空间比之青宇肯定是小了很多,但仍是比学校宿舍大了几倍不止。 看起来这间房只是用来存放物品的,地上到处摆放着瓷器和青铜类的物体,倒是都摆放地井然有序,不似先前满是书籍的屋子。 “这间房子里面的东西你都可以随意使用,包括这整个晚来眠,以后都由你的意愿支配。”长溪站在一众字画中间,煞有其事地张开了双手,“阿晚,这里终于又等到你来打理了。” 李晚的眼神扫过房中众多的物品,发现并没有女性所使用的饰品之类的东西,所有的东西都有内敛的气质,无华贵之气,尽显着文雅的气息,想来这晚来眠原先的主人,一定是个超凡脱俗之人。 “毕竟无功不受禄,我只当你们是暂且交由我使用。至于这些东西,它们还是保存在这里的好。拿了画纸我们就出去。”李晚淡淡地看向长溪,示意着他告知自己画纸的所在。 “你还是……咳,也罢。”长溪摇了摇头,走到了摆放字画的地方,很快手中就多了一本暗红色封面的画册,足足有电脑屏幕般大,“这画册名为玄赭画册,原是千百年前一位隐士的画家所赠,里面的纸张都是以药材所制,先前的主人用业力使其能够永存不坏,颜色不褪。还一直以为用不上了,今日倒多亏了你,让它能够物尽其用。” 李晚接过这本厚厚的画册,足有大拇指的长度般厚,她伸手摸了摸封面,指尖有些许粗糙感,还有浅浅的纹路,质地是牛皮的,看着应该是年代久远了。她轻轻地翻开封面,里面的画纸是淡黄色的,比寻常的画纸要轻薄了不少,还隐隐有着一阵药香味。 李晚自学画起就用了不少画册,至少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家中从未短缺过。可此刻看着眼前这本画册,才让她觉得先前那些真的是云泥之别,单就这封面的精致程度,就不由得让她心下一喜,满是珍惜之情。 她笑着将画册合上,其他东西再入不了眼:“我还需要画架和画笔,同样是特制的。” “阿明早就传信让我准备好了,已经在外面的亭子中放着了。”长溪眨了眨眼睛,扬起下巴向她指了指外面。 出于对绘画之物的天生爱惜,李晚加快了脚步朝着院中走去。 “看来是找到合适的了。”阎明和王二铁还站在庭院中,见到她显然欣喜了不少的心情,阎明笑着向她说道:“画架和画笔已经在亭子里了,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李晚快步走到了亭子中,看到桌面上规规整整摆放着各种画笔,心下便是更为欣喜了些。 “我们开始。” “好,看了几十年别人拍照画画,如今也好让我来感受感受。” 这本画册中的纸是可以单独拿出来的,李晚从中抽出了一张画纸夹在画架上,在王二铁思考着该做何姿态时,快速地削好了铅笔。 王二铁站在不远处僵硬地摆着姿势,鼓弄了半天都仍觉得不自在,便彻底放弃了:“诶,丫头,你说我该摆什么姿势和表情好?能够显得亲切又威严一些。” 李晚画过不少人物的肖像,在学校的时候成绩便一直排在专业的前几名。她喜欢观察每个人物的脸部轮廓,发现它们隐藏的诸般情绪。 她自认为已经是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但看着面前开心却又手足无措的大男人,尤其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纪的人,她却觉得自己实在是对这个世界过于自信了些。 李晚淡淡地笑着,眼睛越过画架的上沿看向他:“其实站在那里就好,你站着的样子,就已经十足地让人觉得有安全感了。” “哈哈,是嘛!好,摆其他姿势我不行,军姿我可是最拿手的,一两个小时完全不在话下。”说着他就立马收起了笑容,在亮如白昼的月光下站得如同一棵松柏。 李晚手下也快速地挥动起来,她高中和大学都军训过,实在是对站军姿有着深切的体会,同样也是不愿让他维持太久。 画起画来的李晚一向都是旁若无人,全身心只关注于画笔和人物。 阎明站在庭院中,看着不远处端坐着的李晚,她不断地挥动着画笔,时而抬眼观瞧一下被画者,专注的模样让他不禁晃了神,只觉这天地间再美的事物也不及眼前的人。 而另一侧的长溪,将这一切都收入眼里,他轻轻地晃动着扇子,眼神在二人之间流转了几番,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了李晚身上,只是那眼神中的落寞,却是一闪而过。 第38章 画中眺望远方的少年 时间在沙沙的画笔声中过得很快,四人沉默不语着,却都在专注于自己的内心。往生殿的温度一直维持在冷热适宜的程度,尤其在月光的照耀下,使得李晚在不知觉中对这里逐渐地产生了亲切感。她一边画着画一边看着挺拔站立的少年,朦胧的光晕缠绕着他,虽不致像阎明那般如神只,却也是美得不像话的一幅景致。 再看独自站着军姿的少年,他的每一根关节都在用力地维持着姿势的标准,时间已经快过去了两个小时,可他仍未有丝毫的颤动。只是那炯炯有神的目光,眺望着远方,眼里全是向往之情。 “呼……终于画好了,你可以来看一下了。希望不会太过令你失望。”李晚停下画画的动作,长出了口气将铅笔放在桌子上,站起身来稍微伸了个懒腰。 院中的少年听闻此言,遂换上了满脸的期待,僵直着身子一瘸一拐地朝着亭子跑来。 “你不用活动一下四肢吗?”李晚看着他明显没有缓过来的身体,不禁伸出手想扶一扶他,却被他摆了摆手婉拒了。 “哈哈,不用不用,快让我看看画的画。”少年忽闪着大大的眼睛,殷切地看向李晚,后者轻笑了一下,便挪了挪位置,让他完全地站到了画的正面。 甫一看到这幅只用铅笔和碳笔画出的素描画,少年脸上的笑容霎时就消失不见了。李晚本想着他会呈现出兴高采烈的模样,都已经准备好了相应的措辞,如今看到他这副一言不发的样子,不禁生出了一阵紧张感,紧紧地攥着双手,生怕自己的画没有满足他的期望。 阎明此时也已经走到了李晚的身旁,他看着满脸紧张地望着少年的李晚,轻轻地开口:“别紧张,再等等。” 他说话的声音只能让二人听清,李晚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只淡淡地回了句:“嗯……” 而此时沉默不语,定定地望着这幅画的王二铁,内心早已是溃不成军。在还活着的时候,他只经常在水中看到自己的模样,偶尔可能会有那么几次照镜子的机会,不过他总觉得镜子这个能照出自己模样的东西,实在不是什么好物件,自己的长相反正也并不重要,模糊就模糊一些,总归别人能认得自己就行。 后来他以灵魂的状态活着的时候,起初是看到很多人穿戴地光鲜亮丽地进入照相馆,用一个放在地上的盒子“咔嚓”闪一下光,然后隔一段时间就可以看到自己的照片了。他也曾好奇地站在那些人的后面,跟着他们一起看向那个黑色的所谓“镜头”的东西,但每次那些照片上都没有他…… 再后来,他便只看着那些人拍照,看他们满怀欣喜地进来,又出去……再后来,大家越来越少地在照相馆拍照了,而是用起了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盒子,也没有闪光的东西了。王二铁只看着他们按下一个按钮,然后将一卷像是果丹皮的东西放在液体中,之后果然就又出来了照片。 后来又过了很长时间,路上的照相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好像都不见了踪影,跟他年纪相仿的孩子,又都手里拿着更小的长方形盒子,他们每天不论干什么事都要带上这个盒子,经常几个凑在一起,将盒子拿得稍微远一些,然后就又能拍出照片了。 王二铁也曾见过很多画家画的画,他只听别人说这个画家很厉害,画的画有多么出神入化,可他看不懂究竟好在什么地方,那些画明明看起来都长的一样。但是他想让他们帮他也画一幅画,他缠在那些人身边很久很久,却没有一个人听见他的请求。 他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想要被画下来或者拍下来的想法,只是每次看到四铁只能坐在煤矿门口,轻轻地抚摸着纪念墙的时候,他的这种想法就更加地强烈。直到四铁也消失不见了,他的这种念头才稍许地暂缓了一段时间。 可此刻望着这画中的人,他才第一次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模样,画面中的少年身着一身军装挺拔地站立着,身型虽有些瘦削,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看着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上下,眉宇间仍有着稚气。他脸部的线条很坚毅,在现在的人们看来,无疑是长相姣好的一类人。少年坚定不移地眺望着远方,黑白分明的眼中隐隐闪露着一丝雾气,那眼神中有着向往,有着淡然,有着倔强和坚韧…… 王二铁良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眼睛竟然有了酸涩的感觉,可灵魂本不会有任何为人之时的五感的。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不过也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至少这正是他所想要的。 他抬起头来看着仍攥着双手凝视着他的李晚,淡淡地笑着说道:“谢谢,这是我见过画的最好的画。我想……我应该是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只是可惜,四铁却是再也看不到这张画了……” 李晚提着的心此时才完全地放下来,他这一看,足足看了有二十分钟,她也跟着紧张了二十分钟。不过听到他声音中隐含的一丝失落,她却总觉得好像还缺了什么。 “画是没有问题了,可是阿晚,你要以什么方式和说辞交给他的亲近之人呢?”站在另一边观望了很久的长溪,此时才终于走上前来,眼里全无先前的晦涩不明。 “先前我想过是否应该以悄无声息的方式,不过现在,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她看向王二铁,眼里含了笑意,“这幅画,还是由你交给他最为合适。” “我?”王二铁指了指自己,疑惑地看着李晚,“可是我要怎么交给他?” 李晚没有回答他,又笑着看向身旁的阎明:“我想你应该有办法。” 似是料到了,又或者是习惯了,阎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可以帮他入梦,不过只有一柱香的时间。” 第39章 转生轮 李晚看了看时间,此时已经是下午的5点多了,择日不如撞日,她到底是个急性子的人。 “我看,要不就今天晚上?”她轻声地对着少年说了一句,但话中的急切感,却是三个人都感知到了。 王二铁默默地抬头看了看月亮,良久之后才说道:“再过几天……后天,后天应该会是个好日子……” “可是……” “后天我们再过来。” 李晚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阎明突然打断了,她咬了下下嘴唇的内里,想着他应是有什么理由,便不再做声。 “今日就到这里。”阎明对着王二铁说道,又看向长溪,“这里就交给你了。” “走走,反正我们刚好孤家寡人,可以接着好好探讨探讨刚才的话题。”长溪对阎明摇了摇扇子,便转身又进了先前的屋子。 “阿晚,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这里先不着急。”阎明轻柔地对李晚说道,后者不舍地看了眼方才作好的画,便只好跟着阎明往外走。 出了门之后,李晚隐隐约约地听到王二铁说道“也许有一天你终会明白……”她细细去听,却又再无声音,以为是自己太过于执着,倒出现了幻听。二人沿着相反的方向走着,李晚知道这不是通往出口的路,但也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猜测他要干什么。 渐渐地,道路两旁的建筑出现了变化,越来越多的古建筑出现在了李晚的眼前。她曾去过很多历史遗留的建筑地写生过,虽算不上精通,但也是略懂一二。但眼前这些古建筑,除了能够看出年代很久远之外,那些繁复的花纹和精巧的建筑方式她却从未见过。 身旁的人看出她的疑惑,浅笑着向她解释道:“这个区域是原先最早的建筑,用于往生殿的人居住,不过后来就只剩了十殿阎罗,再加上我们都有各自的府邸,如今你所看到的这些建筑,里面居住的大多是存活了很久的灵魂。” “这里似乎与外面完全不同,外面……好像并没有这里的人自在快乐些。”这里的人大多都穿着李晚从未见过的衣服,说是像现在的汉服,倒不如说是汉服衍生自这些衣服。更与外面不同的是,这里的人各个都是面带着笑容的,毫无愁云惨淡之神色,言谈之间尽显着自由和潇洒的气息。 “原本他们也如边缘区域的那些人一般,许是因为存活的时间越长,看待事物也早已是物是人非罢了。”阎明又将她拉进了一些,这次李晚倒并没有挣脱的想法,“越靠近往生殿的里面,这些灵魂的能力就会越强大,虽然这些灵魂不会互相攻击,但若是被他们发现了你,怕是我都很艰难护着你。” “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吗?”李晚仍淡淡地回了一句,颇有兴致地研究着擦肩而过的灵魂。 “快到了。”阎明看着她全无害怕之意的样子,不禁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个个性张扬,永远不知恐惧为何物的人的身影。二人默默地走着,直到道路两旁的灵魂渐渐变少了许多,最终李晚就只能看到有一座建造在半山坡上的建筑物。 “到了,上面就是往生殿的议事处了。”阎明停下脚步,松开了李晚的手,在这里,她有着绝对的安全。 “我们要进去吗?”李晚没有问他在这里是否绝对的安全,只是松开手的瞬间,那股异样的感觉却让她有些微妙的变化。 “走。” 阎明看着处于半山腰的建筑,先行跨上了青石台阶,整个人的气势似乎在瞬间变得更为地凛冽和威严。 李晚与他隔了几级台阶默默地走着,他的背影在她看来依旧是那般寂寥,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时候,越靠近天空中悬着的月亮,越发显得他清冷了一些。她想伸手去抱抱他,还没来得及伸出手,李晚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清醒过来。 原以为这里会有驻守的人,不过奇怪的是,一直到他二人走到了议事厅的门口,李晚都不见有任何人过来阻拦他们。 “没有人敢靠近这里,除了管事,不过他今日不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阎明抬眼看了看门口匾额上的字,眼神晦涩着,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李晚只看到了一栋很普通的古建筑,比之青宇差了不少,也只有暗含的压迫感才让李晚觉得这里像是最为严肃的地方。门口的匾额上书写着“往生殿”三个大字,黑底红字,看着就让人一阵压抑的感觉。 此时阎明又恢复了平静,他淡淡地看向李晚:“这里鲜少有人出现,殿主的一部分业力留在这里镇守着此地,有着绝对的安全。转生轮就在里面,我带你去看看。” 看起来阎明对这里颇为熟悉,只见他带着李晚不假思索就朝着里面走去。这里倒是没有青宇那般四通八达,廊道就已经贯穿了整个建筑。整体的装修风格也是以暗色为主,前后分为两部分。二人朝着最里面走,再上了一段青石阶,李晚就看到有一座巨大的转轮屹立在开阔的山顶上。 再靠近了些,李晚能清晰地看到转生轮轨道上面所画的独特纹路,看起来像是树干或者叶脉一样。金色的往生轮以极慢的速度运转着,在极度靠近月亮的地方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李晚只觉得眼前这幅景象实在是过于美丽了,用任何词汇都无法描述它的神秘和梦幻。她看得入了迷,不知不觉间就想离转生轮更近一些。 身旁的阎明一把拽住了李晚的胳膊,使得她立时清醒过来:“转生轮对灵魂有着极强的引力,也正是因为此,所以才能承载众多灵魂。一旦灵魂靠近到足够的范围,便会瞬间消散,自此再无任何停留的痕迹,说是转生,也不过是残存美好的愿景罢了……” 李晚没有回答阎明的话,她只是再次默默地看着不远处散发着光芒的转生轮,心里暗自想着,一入此轮,大抵才算是彻底消散在这世上了,再无肉身,再无业力,再无灵魂,再无丝毫继续的可能。不过还好,她竟还有机会,可以让人再活一次。 第40章 不能有丝毫危险 “人一旦有了殷切的期盼,往往就会很容易失去了沉着思考的能力。”阎明缓缓松开手,将双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看着缓缓转动的金色巨轮,“我知晓你如今的心情,这样的感受,我曾见过无数次。但他们绝大多数人,到最后还是入了这转生轮。之所以方才拦着你,是想让你知道,每个人的急切和悲哀,都应得到最好的释放。” 其实在看到转生轮的那一瞬,李晚就知道自己刚才是做错了的。她的期望不应该建立在任何人的身上,就像这么多年以来一样,想要的东西,她只愿意通过同等的价值交换而得到:“方才是我急切了,你说的对,人往往在欲望和现实中,选择跳入欲望的深海,只为了换取片刻的欢愉。想要的东西,还是应该通过自己本身的努力才行……” 阎明淡淡地笑着看向她,月光照耀得眼前的人皮肤都散发着光芒:“这世上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人离去,开始总归是困难的,我和长溪都会一直在的。” 二人无言地又望了良久转生轮,之后又听见李晚平静的声音响起:“说起来,我还没有向你道过谢。我们相遇的时机虽然并非偶然,但那段时间我是真的很茫然无措。可以说,你的出现给了我也许可以继续生存下去的另外一个理由。不过,终究我们只能存在各取所需的关系。” “至少目前是如此。但未来发生的事情,你我都并不知晓。更何况……罢了,我们走,不早了,往生殿的灵魂活动地越发频繁了。”阎明说完就示意着李晚往山下走,待走出往生殿后,李晚才发现他所说的活动频繁究竟是何意。 只见他们方才经过的地方到处都挤满了人,宽阔的街道两旁出现了很多的摊贩,与前面不同的是,这个地方终于有一些类似人间的集市氛围。更为重要的是,这里竟出现了食物的身影,不过阎明告诉她,那些食物仍旧是用蜡制成的,只不过是不同颜色的罢了。她看得越发好奇,不禁都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全然忘却了阎明所说的危险。 身边的灵魂与李晚擦肩而过,起初并没有任何异常,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道路上出现的灵魂越来越多,二人行走也十分地不便,阎明只好也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将周身的气息又加强了几分笼罩在李晚身上。饶是这样,却仍有一些存活了许久的灵魂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他们中有人细细地审视起了街上的身影。阎明自是发觉了有人的视线在他们身上不断地扫过,他虽然能直接传送到入口处,但此举必定会被那些老家伙感知到,到时又不免制造很多麻烦。因此他紧紧地牵着李晚的手,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每每入夜之后,灵魂都会出来大肆活动,虽然这里只有黑夜,不过时间仍旧是与外界相通的,并且夜晚时,灵魂所受到的压制会少那么几分。我虽可以直接带你到入口处,但难免会被那些存活了许久的灵魂感知到,届时必定会有很多麻烦。所以我们此时必须快速离开这里,一定要跟上我的步伐。”阎明快速地说完后,就带着李晚加速往外围走去。 等到他们终于又走到外围区域的时候,阎明才略微放慢了脚步。李晚看到熟悉的现代建筑之后,便终于将自己的疑问说出了口:“你既然是阎罗,先前又说过除了殿主,无人可与你一决高下。既如此,为何方才要急着离开那片区域?” 说话间二人继续朝着入口处走去,阎明在即将到达入口的时候,才开口回答她:“论能力的确如此,但这往生殿存在着诸多强大的灵魂,我一人对付虽容易,但你的人身若暴露出来,势必会引起他们的纠缠。杀了他们易如反掌,但让你陷入有可能的危险之中,我是段段不会的。”通过入口回到青宇之后,阎明才彻底地松开了李晚的手,若是与李晚相比的话,他倒是并不在意那些灵魂是否有继续存活下去的必要,更何况他们毫无比较的资格。但他的确是不允许将阿晚陷入到任何的危险之中,过去是,现在也是,即便那个时候他并未做到。 重新出现在公园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是完全黑下来了,李晚看了看时间,晚上的八点多,他们又花费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待走出公园后,二人又到了之前的夜市上,李晚点了份炒河粉坐了下来,边擦桌子边说:“时间就定在周二的晚上。说也奇怪,明明只过了两天,我却觉得像是经历了许久似的,从未觉得如此充实过。” “平常人要接受这些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相比要比你耗费更多的时间,你已经是我见过接受能力最快的辅助者了。也许是因为你比他们有着更为强烈的目的,所以这些事情在你看来就都只是过眼云烟罢了。”阎明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接替她擦起了桌子,“不过你现在接触的东西也的确是没有什么重要的,往后我会将往生殿的一切事项都讲给你听,关于业力的一切自然也会。” “我想其他的事情也不一定适合让我知晓。”李晚掰开筷子搓了搓,夹起了一根河粉塞进嘴里,完全咀嚼完后又接着说道:“今日我所用的那本画册,你知道是什么来历吗?” “玄赭画册,是晚来眠先前的主人所收集的,她喜好山川河流,因此结交了不少志同道合人士,听她说,这画册是夏朝一位画家所赠,不过具体是谁我并未问过她。这画册存放了许久,如今也是得其所用,至于这画册的其他作用,日后你可以慢慢发现。”阎明并未告诉李晚的是,这画册原本是他交由那位画家,借他手又送给了阿晚的,是他收集了诸多名贵药材制作而成,只因他知道她必定会喜欢…… “是嘛……”李晚淡淡地回了句,便埋头吃饭不再言语。拿到画册的时候,她就知道那绝非凡物,因为上面缓缓流过的淡绿色业力与阎明身上的别无二致。不过她没有告诉他们,她能够隐约地看到他们身上的业力这件事,直觉告诉李晚,这件事情似乎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第41章 莫攀缘 “啊,明天又是面对熊孩子们的一天……”回到教师宿舍后,李晚便一下子瘫倒在床上,屋顶的天花板依旧是雪白雪白的,她怔楞地望了一会儿,想起下午画的那副画和玄赭画册,还有那金色的转生轮,不由得又陷入了更深的思考中。 “嗡嗡嗡……”电话传来一阵振动,李晚目不转睛地摸索了一会儿。才从衣服下面拽出了手机,屏幕上赫然出现了“妈”这个代名词。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快速接通了电话:“喂,妈,怎么了?” “诶,小晚啊,这么晚了没打扰到你休息。”听筒那边传来了母亲略微有些压低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处于不方便的状态下。 “没有,妈,现在才九点多。是家里有什么事吗,你在什么地方?”李晚虽自小与父母并不大亲近,但懂事之后内心也是有着潜在的羁绊感,她的敏锐让她知道,母亲必定是有什么话想告知她。 电话那边沉默了两秒,紧接着就又听见她恢复了平静的声音:“没有,家里一切都好,我在客厅呢,你爸忙了一天睡着了。这周你没回家,我就想着打电话问问你在学校怎么样,这不是怕你们年轻人老觉得我们上了年纪的人唠叨嘛。” 李晚此时才明白,母亲刚才的沉默是什么原因,因为她始终是有着顾及的,在面对李晚的时候,父母总是站在了亏欠的一方。对于她的任何决定,他们向来不会反对,连大学填报志愿都是随了她的意愿,甚至毕业后,她拒绝了家里的工作安排,他们也没有丝毫的生气,只是默默地为她准备好了一切东西。 倒是她本身,反而经常为了小时候他们不知如何去与她亲近而怨怼了这么多年,强迫着自己习惯只有爷爷奶奶的命运,刻意地忽略他们为这个家所做出的牺牲。只是,深处戏中的人,习惯了这样的设定之后,便会贪恋戏中的生活而不愿清醒过来。她亦如此,即便如今想要转变自己的执拗,也不知该如何做。 “我在学校挺好的,这两天和朋友出去逛了逛,不小心忘了给家里打电话了,以后要是周末不回家,我提前给你打个电话。”李晚自是不能告诉她这两天她都遇到了什么事情,更不能告诉她自己正在寻找让奶奶复活的方法,这无疑会让母亲更为担心自己。 果然,在听到李晚的这番话后,对面的人终于是笑了几声,听着声音都略微大了些:“好好好,没事,多跟朋友逛一逛散散心,你们现在工作压力都那么大,多释放释放总归是好的。我跟你爸在家里会照顾好爷爷的,没事的时候我们就到处溜达溜达,不用担心。好了,也不早了,明天周一,你还要上课呢,妈就挂电话了,快睡觉啊。” 挂断电话之后,李晚看着黑掉的屏幕,轻轻地叹了口气,暗自想着也许以后每个周末都应该回去看看。洗漱完之后已经是晚上的十一点了,她关掉灯之后翻来覆去了许久都睡不着,突然想起王二铁之前说过的话,便在黑暗中从桌子上拿起了那条白玉手串戴到手上,再次躺下不久,她就沉沉地睡着了…… “早啊,李老师。”一夜无梦,李晚早早地就起床下楼准备去吃早餐,刚一下楼就碰见了站在楼梯口等着的阎明,此刻他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看向她。不过她现在已然是习惯了,二人一路吃过早饭之后,学生也已然是陆陆续续进了学校。 “赵老师,早。” 在二楼分开后,李晚一踏进办公室,就跟对面的赵老师打了个招呼,倒是吓了正在喝着枸杞的人一跳。他将保温杯放到桌上,慈祥地看了看李晚:“李老师,最近好像是有什么高兴的事,人都开朗了不少。” 随后进来的初二历史老师,是位年纪在40岁左右的女老师,姓孙,已经是两个女孩的母亲了,平日也是对李晚颇有照顾,听见赵老师的话,便笑着说道:“赵老师,你没看见啊?李老师最近可跟咱们新来的阎老师关系好着呢,他们年纪相仿,肯定是有很多的共同话题,不像跟咱们这些有家庭有孩子的人在一块儿,除了柴米油盐就是家长里短。我看挺好的,那阎老师我倒也很喜欢。” “哈哈,是嘛,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倒是明白了。想当年我跟我家那位恋爱的时候,人也是整日精神倍爽的。”二位老师又旁若无人地探讨了一番关于阎明的事情,充分剖析了他们二人的性格,最终得出了一致的结论,那就是他们二人实在是般配。不过好在办公室其他老师还没来,要不然李晚可真的想离开这里。 “咳咳,呃,下周,咱们学校要举办春季运动会,要求除了学生之外,老师们也要积极地参与。大会结束之后,各个年级主任负责安排好教师的具体参赛项目,争取为此次运动会画上完满的句号……” “李老师,你说就你这身体,到时候怕是连参加50米赛跑都不行……即便是艺术家,也是需要一具好的身体的。我看我这段时间就带着你每天早晚锻炼锻炼,不用谢我。” 阎明在开大会的间隙凑到了李晚的身边,其余老师在赵老师和孙老师的怂恿下不知觉将二人隔绝了开来。主席台上的校长还在讲些什么李晚倒是没听进去,不过看着阎明判若两人的模样,她实在是忍不住开口:“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你在人界的时候可以如此开朗不羁,反而在往生殿的时候,却又是换上了一副严肃威严的外表?” 身旁的阎明依旧笑靥地看向她,眼睛中充满了柔溺的意味:“因为……这是在人界啊,是可以自由、无畏行走的世界,是可以见到山川河流和日月交辉的人界,是没有任何争端的人界。更是……你心中所一直向往的地方,你始终抱有遗憾的梦想。” 李晚听来这番话,觉得他说的虽并没有错,但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分明像极了在透过她对另一个人交流。不过她只是片刻的恍惚,便不再纠结,佛家有言: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缘深缘浅,缘聚缘散,惜缘,随缘,但不应攀缘…… 第42章 独守空城的少女 “人界的确是与往生殿截然不同,但我自认为其各有千秋。也许你更喜欢人界的无限风景,但也有人更喜欢时间停滞的感觉。不过是,因为太过于厌倦久处的环境罢了。”李晚抱着手臂看向面前站着的身穿蓝色校服的学生们,“更何况你待的时间那般漫长,自是这万千浮华更有意思些。” “因为一个人而习惯了一种事物,人总会觉得是爱屋及乌,但等到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或许才会明白,若非本身喜欢,又岂能习惯,只是身为一个契机罢了。”阎明与她一同看向这些学生的背影,有的人在窃窃私语,有的人在怔愣着发呆,每个存在的个体都具有非凡的内在,又岂非是平庸之辈,“明日等学校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们便动身。” “嗯。”李晚本想问他是否还需要准备其他的东西,但话出口的瞬间又收了回来,心细如他,必定是要比自己更为思虑齐全的。 大会结束之后,二人便朝着办公室走去,同行的几位老师此时才上前来与阎明相谈甚欢,李晚便默默地退到了后面,自行跟着往教学楼走去。学生此时也一同涌入了教学楼与操场的入口处,尽管大多数学生都会避开老师行走,但李晚还是被身后跑过来的学生不小心撞了个趔趄,好在阎明及时伸出手扶稳了她的身体。 “不好意思,老师。”待看清道歉的人是自己所带班级的学生之后,李晚笑了笑便让她回了教室。只是一旁的阎明看着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波动。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李晚轻轻拂开了阎明的手,看到他仍注视着那个离开的学生。 阎明将手揣进兜里,笑着回道:“没有,走。” 快到五月份了,下午的天气稍微热了几分,美术课上学生们都是昏昏欲睡的,李晚也放轻了声音好让他们可以打个盹:“今天我们来欣赏一下梵高的画,这是老师最喜欢的画家,希望你们在以后的人生中也会有着自己独特的审美,每个人都应该有着只属于自己的一片世界。” 一堂课过去的很快,李晚收拾完东西刚走出教室不远就被一道怯怯的声音叫住,她回过身发现眼前的女生恰巧是早上不小心撞到自己的人,本着教书育人的理念,她走到了过道靠外的一侧听她继续开口:“李老师……你说,人真的可以有自己特有的世界吗,真的可以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吗?” 面前的女生留着短发,说话的声音畏缩着,略微低着头,李晚并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不过她能看得出来女孩的长相是很漂亮的:“我们都应当有着只属于自己的世界,但是也不能将自己完全地束缚在这里面而错过了其他世界的美好。你……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可以讲给老师听听吗?” 女孩扬起了脸看向李晚,眼神中带有了一丝讽刺:“老师,如果其他世界并没有那么美好呢,你还会奋不顾身地跳进去吗?” 李晚刚想开口告诉她,这世界上总会有美好的世界是值得她去探索的,便被女孩的声音打断:“呵……我知道老师想说什么,但你不曾真正经历过,又哪里来的资格告诉别人这世界总归是有着美好的事物的。老师,你会明白的,你会明白我所说的话的。” 不等她开口,女孩就转身回了教室,李晚皱了皱眉,心想现在的孩子还真是特立独行,只道她是青春期的多愁善感,便也转过身回了办公室。等到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李晚在刚吃完饭回到学校之后,就被阎明在宿舍楼底下拽去了操场。简单的热身过后,阎明硬是拉着她跑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步,将她吃进去的饭消化了个彻彻底底。 “我……我说……你们不是有很强大的力量吗,为什么,还要像现在的人族一样锻炼身体呢?这实在是说不通……”李晚坐在跑道旁边的草地上,气喘吁吁地质问着阎明。 后者只是轻描淡写地站在塑胶跑道上,不知道从哪儿拿了水递给她:“我们的确是有着很强大的力量,但天外有天,对于自身的磨练是终日不可少的,还有关于睡觉这个问题,我们都是人族,自然是需要的,只是肯定要比你们少很多罢了。至于磨练的方式,比之现在这种,简直是天壤之别。为了日后万一会出现意外,你就能够争取到更多的自救时间,等我来救你。” “如此……嗯,也是,毕竟你不可能随时出现在我刚好需要你的时候。”李晚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扬起脸对着阎明笑了笑,只是在对视的瞬间,二人心中都有着各自不明的想法。 第二天早上依旧,不过六点半的时间,李晚就已经站在寥寥数人的操场上了。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跑完步后浑身轻快的感觉的确是有些缓解了早起的怨愤感的。二人各自分开去往办公室后,李晚隔了一段距离就看到走廊里站着昨天的那个女生,她正仰着头,似乎看着天上的什么东西。 此时是早自习的时间,其他的学生都在教室里大声地朗读课文,看起来应该是他们班主任没有在教室,否则也不会任她站在外面,毕竟也没有一大早就犯事的学生。女生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突然回过头看向李晚,并且微微地笑了笑。 那个笑容,李晚当时只觉得一阵凄凉,但又同时觉得她美得惊心动魄。她就站在那里,眼中全然是向死而生的无畏和坦然,仿佛她的眼前有千军万马,而她屹立在城墙之上,手中执剑独守着这空城。 李晚一时间看得有些怔愣,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看到女生匆忙转身进了教室。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走到了刚才她所站立的地方,抬眼瞧去,不过只看到了蔚蓝色的天空和几片浮云。她又望了望教室的方向,轻轻皱了皱眉头,便又进了办公室。 第43章 走吧,还等什么呢 当夕阳彻底落入地平线、天际蓝色和墨色的云层交相辉映的时候,他们约定的时刻也已经到了。李晚放学之后在对面的甜品店只点了块蛋糕,便一直坐着等待阎明来找她。直到她吃完整个蛋糕,又看了许久外面路过的行人之后,阎明才姗姗地出现在门口,对她招了招手。 “走,现在去找他们吗?”已经是晚上的8点了,外面的天已然是全部黑了下来,路两旁的灯光依旧是昏黄昏黄的。李晚只觉得今晚的天空似乎更暗了些,竟是除了启明星之外,便再看不清其它的星星。 “不急,现在还早,我们慢慢过去。”阎明今日仍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在她的印象中,他倒是一直没有其他的颜色,不过李晚瞥见了他衣服上的花纹,竟是与转生轮上面的极为相似。 李晚只跟着阎明朝马路边走去,自是也不问他究竟是朝哪个地方而去:“你们往生殿的人……生活方式也会像我们一样吗?” 二人走到马路边,阎明从兜里拿出一把车钥匙按了下,随即停在路旁的一辆黑色车辆便闪了几下车灯。他上前几步为李晚打开了车门:“随着年代的更迭,我们需要做出相应的改变,这是往生殿每个人都要学会的事情。但有些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就像长溪习惯了住在晚来眠,而我习惯漫游于这天地间。还有你好奇的,下次可以带你去制衣局看看,那是往生殿专为阎罗服务的店铺。” 李晚虽已习惯了阎明的见微知着,但方才自己不经意的一个眼神就被对方捕捉到,看来她还是有些疏忽了他的能力:“谢谢。”她勾了勾唇角,平静地表示着自己的不置可否,随即坐上了这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车。 车辆一路平稳地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他们是向着东郊的方向而去,其中不可避免地要经过绕城环线。即便是在周内,道路上的车辆仍旧是川流不息,一时间二人竟是被堵在了高架桥上。李晚见惯了如今的人的浮躁与焦急,常常在坐车的时候会碰见破口大骂的司机,一般情况下她都是漠视不理的,只觉得等待也并非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不过今日堵车的时间的确是有些久了,她坐在车内越发地晕车严重。反观坐在驾驶座的人,倒还是一脸的从容不迫。 阎明将自己旁边的车窗稍微打开了半扇:“快到了,下次,还是用最快的方式好。” “你不知道我晕车?”李晚没来由的问了一句,之后才觉得这句话是有些欠妥,“唔,我的意思是,不能悄无声息地让车辆顺利行驶起来吗……” “只是不知道是何种程度,这次就知道了。”阎明转过头又看向车外:“我们不能做出任何可能会暴露或者改变人界自然法则的事情,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李晚只见到他轻轻挥了挥手,眼前的车辆就不见了踪影,宽阔的环线立交上,登时就只剩下了他们的身影,阎明对着她清浅地笑了笑,一边发动着车辆:“平行隧道罢了,这下的确是很快就到了。” 接下来的一路都畅通无阻,李晚在市里待了这么多年,今天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里的空旷,目之所及全无任何人的身影,这种感觉,像极了丧尸电影里,在风中独自屹立着的孤城。她心想,这必定不是阎明第一次处于这样的环境,只是见到这样的荒芜,她就已经是心有不安了,她无法想象,一个人长久地生存在这样的世界,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孤寂,也难怪,她总觉得他被笼罩在孤独之中…… “到了。”车辆在东郊的一个老小区门口停下,顺着阎明的视线,李晚看到小区门口侧面的匾额上写着“同济医院家属院”的字样,有很多老年人正坐在门口闲聊着,看着倒是一片的祥和安乐。这个小区处于东郊的一条老巷子中,道路堪堪只能容许两辆车同时通过,两旁的路灯也是坏了几盏,隔一段距离才有一些光亮,不过倒并不显得黝黑恐怖,因为有很多熟悉的摊贩分散在路的两旁,这让李晚感觉到了一阵亲切。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这里的车辆都摆放在了路的一侧,因而也没有人来驱赶他们。 “长溪他们等会儿就过来。饿吗?”阎明见她正打量着外面的小吃,猜想她可能是有些饿了,反正时间还尚早。 “不了,不合时宜。他的亲近之人,这些年……过得好吗?”李晚不是对这个世界没有过期望,只是每天层出不穷的新闻还有亲眼所见,让她渐渐地不再对这个世界抱有任何的愿景。她仍旧相信总有那么一些人,一直在坚持改变这个世界,只是这份力量,她知道始终是无法赋予到每个人身上的。 “好与不好,评判的人只有自己,任何旁观者的角度去看,都已经是一种违背。”阎明抬眼朝着一处地方看去,看到熟悉的白色身影已经站在了一颗榕树下,同时身边还有一个神色讳莫的人,“来了。” 他们下车之后走到了那颗榕树下,长溪将手中拿着的玄赭画册递给李晚,便又拿出了自己的扇子:“阿晩,这本画册本来就是你的,以后还是你来保管,要不然哪天我不小心扯坏了这画纸,你可得心疼了。” “玄赭画册岂是能轻易撕毁的?”阎明看了看李晚手中拿着的画册,便对着仍发呆的少年说道:“这个地方,你应该比我们更熟悉。人皆熙攘,你当知该何去何从。” 少年缓慢地抬起了眼,这个地方,这里的树木,他自是再熟悉不过,早已记不清来了多少次,从四铁还在的时候……说来也真是奇怪,自己一直在寻求的东西,如今到了眼前却生出了畏惧之情,明明早已不该有任何留恋……他像还活着的时候那样,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出,像是终于下了决定,毅然地笑着开口:“走,早就该做的事,还有什么可等的呢。” 第44章 他是个英雄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在年轻人刚开始夜生活的时候,便进入了梦乡。他们跟在王二铁的后面,慢慢朝着院内走去。李晚将画册抱在身前,看着身穿军装的少年以一种平淡又不舍的眼神注视着经过的每一棵树。小区门口虽设置了门卫室,不过只见到灯亮着,并未看到门卫的身影。他们走到了院内,这里只有老旧的四五栋楼,都是七层高的建筑,院内也只有三四盏路灯用以照明,好在路面是足够平整的,弥补了视线不足的问题。李晚抬眼看了看这些楼,小区里大部分住的都是医院的退休人员,并且独居老人占了多数,他们在车内等待的时候,那些老人便早早地就回了小区,此时基本上已经没有亮着灯的住户了。 “那里,5楼。”王二铁伸出左手对着一栋楼指了指。 “我们要怎么做?”李晚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向阎明。只见他抬手指了指李晚腕上戴着的白玉手串:“我和长溪,若是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们是看不到的。这个手串,可以用来隐藏你的身形。我们走,时间已经到了。” 几人跟随着上到了五楼,正如李晚所料想的那样,这里的楼道也是很狭窄的,只能容许两个成年人同时通过,墙壁倒是整洁,只是扶手的深绿色油漆有些斑驳,感应灯也并没有多么亮。小小的空间容不下几人的身形,李晚站在拐角的楼梯处,看到阎明在防盗门上点了点:“好了,进去。” ”长溪和王二铁先行穿过了外面深绿色的防盗门和里面浅黄色的门,阎明站在门侧,向她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李晚紧了紧手中的画册,虽然他们没有任何恶意,但这样不请自入,她到还真是第一次。不过此时也已经顾不得如此多了,她走到门前,迈出脚的瞬间闭上了眼睛,她往前走了几步,待再次感受到坚实的地面之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噗,阿晩,就只是个穿墙的小事罢了,你怎么这般畏缩了。”李晚睁眼就看见长溪已经侧卧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只胳膊撑着头部,正笑着打趣她。而王二铁却不见了身影。 李晚淡淡地看了长溪一眼,借着外面的灯光,便打量起房间的格局来。这是一个两室的房子,面朝南,客厅并算不上大,简单的几件家具也都看着有些年头了,但依旧收拾地很干净。厨房设置在客厅的隔壁,再往右是洗漱间,最南边应该就是两个卧室,东边的房门紧闭着,西边敞开着的门,李晚看到里面摆放着同样简单的几件家具,应该是留给老人的子女或者孙子辈居住的。 后面进来的阎明静静等着李晚看完整个房间的布局,才开口说道:“等会儿我会让他入梦,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待完成之后,需要你将他的灵魂送往转生轮,长溪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我们进去,他已经在里面了。” “去去,我就懒得动了,在这里好生安歇着。阿晩,你放心,等会儿无论见到什么,你都不会有危险的。”长溪对着二人说完,便彻底地躺在了沙发上,竟是闭上眼睛真的休息了起来。 李晚跟随着阎明再次穿过那扇红棕色的门,不过这次是睁开着眼睛的,只一秒他们就已经进到了卧室中。只见在路灯的照耀下,身着军装的少年正挺拔地站立在窗前背对着他们,这种感觉,倒是有些像阎明身上的孤寂感。床上的两位老人已然是处于熟睡之中,幸好他们并感受不到有这么多人出现在了自己的家中,否则怕是真要在深夜被吓出什么好歹。 “开始,我准备好了。”王二铁转过身来看着阎明,垂着的两只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只见阎明走到了床的正对面,抬手快速做了几个手势,同时嘴里低声念着“记来时之路,往无尽幽冥,人身为饵,请君……”话音刚落,李晚便看到王二铁被一阵无形的力量卷入了老人的额头中,整个房间瞬间又恢复了宁静,只余下呼吸声。 “他……已经入梦了?对你,有什么影响吗?”方才阎明做着动作的时候,李晚看到他身上淡绿色的业力变亮了许多,此时又变成了平时浅浅的颜色。 “不会有任何影响,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就可以了。若你想看的话,也是可以的。”阎明朝她走近了几步,脸上又恢复了往日和煦的笑容。 李晚摇了摇头,目光看向床上的老人,他的容颜虽已老去,但依稀可以看出,二人的眉宇间有着极为相似的地方:“我想还是不看的好,你说呢?” “听你的,我们去外面等。让长溪告诉你等会儿应该怎么做。” 另一边,被一阵极强的力量吸入梦境中的少年,待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处于一片漆黑中了。他看着这极为熟悉的地方,不禁想到了自己刚去世时,也是在这样漆黑的环境中待了许久。不记得听谁说的,灵魂只有在头七那天可以选择一个人入他的梦境,若是错过了,便再没有入梦的可能,这么多年他寻找过无数的方法,但终究还是抵不过这样的规则。想来这个帮助他的人,的确是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走开……你们都走开……”他听到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声音,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他隐约看到前面的地上蹲着一个人,待走近了之后,他才发现正是少年时期的王念二,也就是四铁的孩子,他唯一的外甥。 “念二,念二?”他轻声地呼唤着蹲在地上的人,见他仍将自己缩成一团,便俯下身来也蹲在了他旁边,声音从未有过的轻柔,“念二,我是舅舅,你怎么了,是遇到坏人了吗?舅舅帮你去打跑坏人好不好?” 埋着头的人听到他的话,稍微将头抬了抬,但还是没有完全放下戒备心,瓮声地说道:“你跟他们一样,都是骗子,我才没有舅舅,妈妈和爸爸总告诉我,我的舅舅是个大英雄,可是他们连一张照片都不让我看。他们都笑我是个撒谎精,他们不跟我玩……” 第45章 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王二铁曾多次来看望过他们,不过往往只是远远地瞧一眼,见他们一家人过得足够幸福安乐,他便又很快地离去。此时听到外甥的这番话,他才想起自己长久以来好像的确是并未留心过他的生活究竟是怎么样的。因为自己的主观臆测,他不知道这么多年错过了多少东西。 “没有的事,爸爸和妈妈怎么会骗你呢。舅舅是不是个大英雄倒真不一定,但他一定是个为了保护他人安全,能够无私奉献自己的战士。你应该感到骄傲呀,自己的舅舅这么厉害。”王二铁坐下来,轻轻地用一根手指戳了戳他,“妈妈其实也很难过的,因为她也没有舅舅的照片呀,每次只能通过模糊的回忆来怀念舅舅。” 念二缓缓地将头从臂弯中抬起来,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看向他,不过六七岁般大的孩子,仍旧是充满着童真:“你说的是真的吗?妈妈不是在骗我,是因为她也没有舅舅的照片?” 王二铁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语气中不自觉多了几分面对四铁时的温柔:“当然啦,我们当兵的人,怎么会欺骗你一个小朋友呢。念二要快快长大,成为能够保护爸爸妈妈的大男孩,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妈妈没有舅舅的照片呢?”念二此时已经卸下了防备心,一脸天真地望向他,“妈妈说,我们现在之所以能够吃饱穿暖,是因为有很多像舅舅一样的人保护着我们,他们打跑了那些坏人。” 王二铁沉默了一会儿,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曾经历过的一切,那些战争的画面,就像一幅幅画般,从他的眼前倏忽间略过,那些长眠在地底的战士,一次次回想起,都会让他的心感到颤动。良久,他才又笑着说道:“妈妈说的并没有错,如今你看到的繁荣昌盛,是很多先辈付出了生命和鲜血才换来的……所以,念二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人,好吗?” “嗯!念二也想保护爸爸妈妈,保护很多人,念二不想被坏人欺负!我以后也要当一名跟舅舅一样的战士,这样妈妈就不会再偷偷哭了。”他说话的声音略微有些沉了下来,许是想到了四铁每每望着窗外暗自伤神的场景。 二人沉默着,王二铁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又过了一会儿,响起了念二糯糯的声音:“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谁呢。” 王二铁回过头看向他,脸上的笑容越发地灿烂:“我啊,我就是舅舅啊。”话音刚落,王二铁就看到眼前的孩子不见了踪影,紧接着他就看到不远处出现了另外一个身影。他从地上起来,朝着那个站着的人走过去。 “为什么就是我不行呢……明明我也这么努力……”站着的人身穿着绿色的军装,正低头看着地面,看起来颇为烦闷的样子,嘴里还自言自语着什么。王二铁走到他身侧的时候,他才发觉有人靠近他,瞬间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面前严阵以待的人,王二铁看出这是长大了不少的念二,眉眼间的英气,倒是像极了自己。他站在原地,笑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这个,你应该不陌生?” 念二细细观察了他身上穿着的衣服,随即放下了些许的防备:“上世纪抗战时期的军装,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穿着之前的军装?” 王二铁没有回答他的话,眼神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一片漆黑:“我跟你一样,也是一名战士。刚进部队的时候,心高气傲,以为自己就是最厉害的,轻轻松松就能打败任何人。但是慢慢地,我发现这里的每个人好像都比我要厉害,他们比我能跑,比我作战能力强,对于武器的使用比我要精通。那个时候,我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是不是无论我做多少努力,都无法追赶上别人的步伐,但是后来我想通了,大家都是兵,为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所以,我拼了命地训练,一倍不够就两倍,一天不够就两天,渐渐地,我在训练中赶上了他们,后来竟然比他们还要厉害。哈哈,那种感觉,别提有多骄傲了。” “可明明我也没少努力,为什么我还是成绩最差的……”少年的眼光稍微有些黯淡,无神地看着地面。 “那是因为……”王二铁停顿了片刻,待少年好奇地抬眼看向他时,又接着开口,语气更加地坚毅和激昂,“知道为什么你超越不了别人吗?因为你的努力,远远不够,你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你问问自己真的已经是尽了百分之两百的力气了吗,真的已经是毫无任何的方式了吗!没有,你没有,因为你的努力,只是你自以为的够了,你根本就没有付出更多时间和心血去超越别人!” “不是,不是,我很努力,我每天都要比别人付出一倍的时间训练,可我还是不行,我不行……”少年颓废地望向地面,王二铁沉默着定定地看向他,他在等,等他自己真正想清楚。片刻之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少年的眼神逐渐冷静下来,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王二铁有一瞬间似乎看到了当年驰骋沙场的自己,“你说的对,的确是我做的还不够,我既然能够付出一倍的时间和精力训练,为什么不能付出两倍甚至是更多?哈哈,谢谢你,我想明白了,我不应该执拗与于旁人之间的追赶,我应该做的,是超越昨天的自己。” 王二铁轻声笑了笑,年少的外表覆上了几分欣慰:“倒是比我想得要快,既然明白了,就利用一切的时间,抓住机会,别让自己有任何遗憾……” 少年向他敬了个军礼,此时已完全放下了戒备:“我已经完全考虑明白了。我叫王念二,不知您是哪支部队的?” 第46章 人总应为自己而活 “我是……”王二铁想说自己隶属于晋察冀军区,开口的瞬间却突然想起,建国之后,晋察冀军区历经了几次军改,早已被撤去了番号,层层追溯起来,如今陆军第八十一集团军一九三师五七七团,勉强能算得上是当初第一军分区3团的后代。但就在他深思的间隙,少年时期的王念二已然是消失不见了。 “唉……” 他听见背后有人叹息的声音,转过身后发现此时已经是人到中年的王念二了,他穿着青灰色的外套,里面是棕黄色的衬衫,灰麻布长裤,有些破旧的皮鞋。退伍之后,他进了当地的一家事业单位,薪水并不算高,堪堪能维持生计的水平。旁人总以为他们光鲜亮丽,工作轻松,端着“铁饭碗”,这一辈子都不愁吃穿。可货架上林立的商品,价格却是水涨船高,整日的辛劳,他也是被迫戴上了斯文的眼镜,只有依旧如故的坚韧,还能看得出来他曾经是一名战士。 王二铁看到他这幅比自己还沧桑了不少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有些憋闷地朝着他走过去:“念二……”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念二将头抬起来看向王二铁,眼神中仍有些迷离:“谁?是谁在叫我?”好久,不曾有人这样称呼自己了,所有的人都习惯了称呼他为“老王”,他都快忘了自己这个名字的意义。对面的人并没有回应,他回过神来仔细地瞧着眼前身穿军服的年轻人:“是你在叫我?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王二铁同样选择了沉默,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知道,你肩负着整个家庭的责任,你过得很累,甚至开始怀疑存在的意义……但是千万别忘了,你曾经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也有着敢为天下先的豪情壮志。即便现在的生活再困苦,也不能磨灭了身为一个战士的毅力!” “毅力……身为一名战士……毅力……”对面的人喃喃自语着,不断地重复着这几句话,他时而焦躁,时而低落,在旁人看来他此刻就像是一名躁郁症患者。而王二铁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相较而言,他虽然是少年的面庞,却是更为地沉着冷静了。 “你说,人为什么总是不能以儿时的理想而存在,反倒越长大,越成为了自己都厌倦的人。”王念二最终还是颓丧地叹了口气,无力地抬头看向王二铁,“我还能怎么样呢,我的心未死,可也不过是此番情景了。” “人一旦自身都选择沉入深渊,任旁人如何拉扯,都是于事无补的。你似乎忘记了,战士之所以是战士,是因为他们的灵魂和意志永垂不朽。”王二铁再次看向他时,眼神里又有了几分慈爱,“念二,永远不要失去任何希望,人活着,总归是要经历无尽的冒险,上天既然让你还能好好地活着,就一定不会亏待你。” “是嘛……不会亏待我吗……”王念二抬头看向漆黑的上空,眼中泛起了一丝波澜,“我还能继续活着,是因为还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的……只是好与坏,要从何知晓呢。” 王二铁轻轻笑了笑:“你知道墨菲定律吗?我听人说,每件事情都存在发生的几率,即便是微乎其微。更奇怪的是,你越相信,这件事情就越有可能发生。所以,大可不必如此杞人忧天,因为绝大多数事件,都是由你的决定而改变的。” “你说的是庸人自扰。”王念二此时脸上有了几分释然,他上前了几步,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人:“说也奇怪,这般话,我并非第一次听,也并不是不知晓这些道理。但听你说来,似乎总觉得有什么不同之处,莫名的让人相信这世界的确是可以变得更好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王二铁笑着凝视着他,全然不似少年的成熟:“我叫王二铁。” 对面的人默念了几遍这个熟悉的名字,越念眉头皱得越紧,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你是……” 王二铁轻轻地点了点头,便看到中年男人眼中隐隐泛着泪光消失在了眼前:“挺好的,至少人活着,就一切都有个盼头。” “你……你是……” 下一秒,王二铁就听到身后之人的声音,他转过身看到如今正躺在床上的人的面容,此时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是你,你,舅舅……”他激动地往前走了几步,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略微都有些颤抖。 王二铁轻轻将他的手握住,一个是挺拔的少年,一个已是迟暮的老人,在黑暗中,这幅画面似是减轻了几许压抑:“嗯,是我。我来见你最后一面,该走了……” “怎么,怎么这么快,娘她盼了一辈子都没盼到啊……为什么现在才来,你怎么现在才来……”老人越说越有些情难自抑,竟是低声呜咽了起来。 王二铁并没有阻止他,只是将这双手握得更紧了:“是我来得太晚了,实在是太晚了,我对不起四铁的期望……实在是太晚了……” 老人停止了呜咽,这才开口:“娘她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你,从未间断过。我以为这辈子我都完成不了她的遗愿了。”他细细地看着王二铁的脸,最终像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没错,娘说的没错,你跟她描述的一模一样,意气风发,血气方刚。还好,还好,我还是等到了。” 王二铁轻轻将自己的手放下:“我该去找她了,往后,不必再有任何执着了,我们终于可以团聚了……你没有违背儿时的承诺,你做得很好,念二,人生终究应为了自己而活,别再有任何执着了……”他往后退了几步,身影渐渐地有些透明,最终无声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舅舅!” …… 王二铁在痛心疾首的呼唤中出了梦境,他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老人,便笑着走出了房间…… 第47章 消失在薄暮中的少年 客厅中的二人早已结束了对李晚的短暂培训,阎明站在靠窗的位置正看着外面,李晚找了把凳子坐在茶几边,将画册放在了腿上,沙发上依旧懒懒地躺着身穿白衣的长溪,他闭着眼睛手指缓缓地在身上打着拍子。看到王二铁出来,李晚立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不过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开口。 王二铁抬眼看了看她,视线又移到了窗户处,说话的节奏十分地缓慢:“走,再最后去一个地方,天快要亮了。” 沙发上的人这时才睁开了双眼,从沙发上坐起来看向李晚:“阿晚,把画像交给他。” 李晚从画册中拿出那副素描画递到了他的面前,后者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接过之后环视了一圈客厅,最终走到了摆放着四铁遗像的桌子旁,将画像轻轻地靠在了她旁边。借着昏暗的路灯,李晚仿佛看到他对着黑白照片温柔地笑了笑。 阎明转过身的时候,王二铁的手刚离开画像,他对着长溪示意了一下,后者便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了那扇棕黄色的门前,紧接着那扇门就变成了一个黑洞。等到长溪和王二铁相继踏入黑洞后,阎明这才笑着走到李晚身边:“走,画册我暂时帮你保管。” 李晚倒是有一瞬间思虑要不要拒绝他,不过转念一想,这画册虽然自己是实在喜欢,但毕竟不是自己的物品,便将手中暗红色的画册交给他,自己先行踏入了黑洞中,阎明将画册收进空间中,抬眼最后瞧了瞧紧闭着的房门,在黑暗中径自跨入了黑洞中。而等到他们离开之后,房中沉睡着的人也渐渐地有了苏醒的迹象…… 只一瞬间的功夫,李晚他们就到了相隔一千多公里以外的地方。此时天空的颜色已经越来越淡了,再过不到一个小时,怕是太阳就要从地平线升起了。李晚到的时候,就看到王二铁正站在纪念墙的上面,眼神平静地看着天际。她站在底下,不知道为什么,抬眼看着那个身形坚毅的少年的时候,突然觉得他的背影实在是单薄地紧。 “你说,他现在在想什么?”李晚听到后面有人走近的脚步声,头都没回就问了一句。 阎明在她的身旁站定,同她一起看着那个站着军姿的男人:“有的人穷尽一生都想要获得的东西,在别人眼中可能也不过如此。一旦人的欲望和贪念都消失殆尽,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解脱。他现在,就是这样超脱了三界的人。” 李晚没有回答他,她仍看着那个少年,心中细细思考着阎明所说的抛去一切欲望的心境究竟是何种感受。过了一会儿,有微风渐渐地吹来,就听见长溪在旁边说道:“阿明,你说人真的可以去除一切的杂念吗?你我看了这不知几千年,又有多少人是真正地解脱而去的……” “也许真到了那一天,你我自会知晓一切。”阎明侧过头看向李晚,浅浅地笑着,“阿晚,去,到时候了。” 李晚对着他二人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便朝着少年所站的方向走去,边走边攥紧了拳头。等到她也站在相同的位置的时候,她才发现此处可以看到当初井陉煤矿的区域。 少年等她走到身旁,转过身来平和地看着她:“你是我遇见的最后一个人了,谢谢你替我画了画像,让我真正可以得到解脱。我这一生,活着的时候最快乐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参加了革命的队伍,那是第一次,我清晰地明白了自己存在的价值。‘虽千万人吾往矣’,我觉得只有这句话最符合当时的我们,那么坚定,那么无畏,为了共同的理念而不惜奉献自己的一切。我很庆幸,这么多年可以亲眼看着这繁荣昌盛,连带着他们的……” 李晚略微扬起了脸,看向面前的少年,攥着的手也有些放松下来:“现在的我们,你应该可以十足地放心,再没有任何人敢随意欺凌我们。” 少年笑了笑,转过身望向已经露出鱼肚白的天际:“那是自然,我从未怀疑过千千万万同胞的决心。我徘徊了这么多年,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这个世界,等到最后只剩我自己,其实也是有些安心的,至少他们都不留遗憾,如今也该到我了……谢谢你,我终于可以说我完成了任务,这样在见到老林的时候,我就不用被他训斥了。天快亮了,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开始……” 李晚看着已经泛红的天际,脑海里回想着方才长溪教给她的方法,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心里有一丝闷窒。她站在身后,静静地同他观望着天际,微风夹杂了泥土的味道,有些微的腥气。等到太阳终于露出了头,李晚后退了几步,缓缓地做着几个繁复的手势,同时口中还说道:“以转生之轮为媒,召唤无尽业力,散尽此世哀叹,缚灵!” 最后一字落下,李晚便看到在他的脚下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圆环状光圈,那花纹与转生轮上面的别无二致,紧接着光圈变成了一条线,开始快速地上升缠绕着他,等到金线缠绕到他脖颈处,李晚便看到眼前的人逐渐变得透明了起来,同时掀起了一阵狂风。 她后退了几步,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眼中不自禁地有些泛红,她与他相识不过几日,却是知晓了他的整个人生,这般美好的人,却偏偏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她心里有些难受有些怨怼,更何况还是自己亲自动的手,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抹杀了一个人的‘生命’…… 等到那抹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李晚看到他转过身,在灿烂的日出光辉中对着她开口道:“谢谢,你会是一个很好的辅助者的,还有,大可以试试让更多人走进你的世界,有他在,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丫头,那副画,真的是我见过画的最好的画了……” 少年的声音彻底消失在了眼前,李晚只能看到那轮升起的太阳将天空映照地火红火红的,紧接着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些湿湿的,她伸手摸了摸,看着指尖的眼泪有些晃神。她心里想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真的已经是再也见不到了…… 第48章 你的任何情绪都是自由 少年彻底消失的那一瞬间,沉睡着的老人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悲痛地大叫了一声:“舅舅……” 身旁的老伴被惊醒,不禁着急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待看清自己仍身处熟悉的房间的时候,他才轻微呼了口气,只当自己做了个太过于奇怪的梦。将老伴安慰好后,他便戴上眼镜起身打算去厨房先做好早饭。 “吱……”房门打开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轻轻地关上门,在即将踏进厨房的时候,余光突然瞥见两张遗像旁多了个什么东西。他缓缓地靠近那张抵在墙边的桌子,弯腰终于看清了画像中的人之后,立时后退了两步,不可思议地盯着画中那人的脸。他想起整晚做的梦,记忆清晰地简直是像亲身经历过一般,梦中那人的模样竟是与这画中一模一样…… “舅舅……”他看着那幅画,不自觉地就说出了这两个字,旋即记忆像是滔天的洪水般向他席卷而来,他回想起小时候经常听母亲提起的故事,慢慢地将脑海中虚构的人物的身形与画中之人重叠在一起。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等到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早已是泪流满面了。这个他听闻了一生、执着了一生,却从未见过的人,竟然有一天还能让自己等到……他噙着泪看向旁边的遗像,终究是忍不住哭出了声:“娘啊……等到了,我终究还是等到了,你终于可以安心地走了……只是怎么才来,怎么才来啊,太晚了,太晚了……” 他压低了哭泣的声音,寂静的房间中只有他缓慢的缀泣声,此时天光已然大亮,他伸出枯槁的双手拿起这幅画,轻柔地抚摸着画中之人的身形,然后将母亲的遗像打开,把这幅画放了进去。他又审视了一下,发现并看不出任何异样,此时门外传来了几下敲门声,他揉了揉脸,边问着门外是谁,边打开了里面的门。 “爸!” “爷爷!” 门外站着一家三口,正是他的女儿一家人,因为工作的原因,每年女儿都会带着孙女去住上一段时间,没想到女婿这次也回了家。他欣喜地打开门,将三人迎了进来,弯腰抱起来了不过三岁的孙女:“不是说中午才到嘛,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跟你妈还都没准备呢。” 女人一边将行李放进西边的屋子,一边对着屋外说道:“飞机早到了,刚好这次万强回国要办理些公事,能待上大半个月呢。” “是不是女儿回来了?”他的老伴从房内走出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忙不迭地抱过了孙女,“奶奶可想了好长时间我们家小爱了,可算是回来了。奶奶中午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呀?” “哈哈哈,咱们一家人都好久没好好吃过饭了。这下可算是团圆了。” …… 另一边的李晚并不知晓此时正在发生的事情,跳出地平线的太阳,将自身的光热无私地投散在星星点点的大地上,李晚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只觉得一阵的凉意。她看着少年消失的地方,任她如何寻找都没有发现他存在过的痕迹,她走到了方才金色光圈出现的地方,低头看着坚硬的地面,仍是没有任何的反应。随后她抬起头,眺望着他看了不知多久的地方,眼睛还是有些酸涩地厉害,只是已经没有眼泪在打着转了。轻柔的微风拂过她的衣角还有她的指尖,略微有些凉凉的,她独自站在墙上,身形看着徒增了几分寂寥。 站在墙下的两个人,一个紧皱着眉头,一个仍旧是波澜不惊地看着她,终究还是长溪忍不住开了口:“阿明,阿晚她……真的不用担心吗?毕竟是她以这个身份的第一次,我怕……” “没事的,我相信她,你我何时见过她因为这些事情而受到任何影响,只会让她变得更加坚定罢了。即便不复往日,但有些东西,任凭岁月变迁,总归是无法改变的。”阎明侧过头看向长溪,对他轻浅地笑了笑,“好了,往生殿那边还等着你呢,不早了。” 长溪拿着扇子的手紧了紧,又抬眼看向仍站在原地的李晚,最终只是轻微地叹了口气,便直接转身消失在了原地。只是李晚没看到,他甚至都没有通过黑洞就回了往生殿。待长溪离开后,阎明的脸上才出现了一丝波动,他缓缓地走到了李晚的身旁,侧眼看着似乎并未发觉他靠近的人的侧脸:“第一次,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对于他而言,是最好的选择,你不用心存任何歉疚和负担,你是在帮助他……” 李晚转过身来打断了他的话,只是看向他的眼神中仍有些不明的情绪:“我知道,也许对他来说,我是帮助了他的人。但是对我而言,我是剥夺了他生命的人,即便这个生命是不应该存在的。也许像你说的,第一次,总归是艰难的,以后我会习惯,说不定可以完全漠视这样的感觉,但是现在,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的内心的确是存有歉疚的。” 阎明的眼睛流转了一下,转过身来正对着她,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阿晚,我同样希望你明白,无论任何情绪,都是你的自由,我不会有任何的干涉,只要你愿意。还有,已经是第二天了,你一晚没睡了。” “嗯?”还沉浸在一丝悲痛情绪中的李晚,似是没有料到他话题转换地如此之快,不禁有些愣神,但听他问起来,此刻才觉得自己脑袋实在是晕胀得厉害,不由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绯红。 阎明看着她微红的脸,笑容越发地温柔了几分:“走,你今天只有下午的课,早上可以多休息一会儿。”说完他便在身旁画出了黑洞,自然地握着李晚的手腕,同她一起到了学校附近的公园。经过早餐店的时候,阎明帮她打包了一份豆浆和一笼包子,又将她送到了办公室门口,将画册再一次交给她之后,他才转身上了三楼。 说也奇怪,这天早上,李晚其实并没有感觉到多大的困意,只睡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精神状态完全地恢复了正常,然而她只觉得是自己身体的恢复机制足够地好,并未联想到任何其他的可能。 第49章 微笑着死亡的少女 经历了一整晚波折的李晚,一进入办公室就草草地吃完了早饭,随后与角落的老师换了办公的地方,好在他们都看出来李晚昨夜的确是没有睡好,便都帮她打着掩护。李晚将玄赭画册放在手边,便趴在桌子上枕着靠垫睡了起来,她仍回想着不久前站在清晨阳光下的背影,想着想着就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她只觉睡得异常地沉,完全感知不到外界发生的一切,等到她终于睁开眼睛之后,两个胳膊竟都有了麻意。她轻微地伸了个懒腰,看到办公室里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桌子上钟表的时针指向了9和10之间,其他人应该都去上课了,她心里这样想着。 她睡了不过两个小时,不过已经完全没有疲累的感觉了。一边揉着胳膊,李晚的眼神瞥见手边的画册,还是忍不住将它翻开了。当看到画册中赫然出现自己所画的那幅画的时候,李晚的动作一下子呆滞起来,她细细地瞧着这幅画,试图找出任何他人所画的痕迹,最终确定果真是她所画的。 “明明留在了那个地方,怎么会……”她轻皱着眉头,手指摩挲着画纸,心中正思虑着要不要问问阎明,便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就看见赵老师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站到了她旁边。 “哎呀,李老师,你可终于醒了,刚才怎么叫你你都没有醒过来。”他伸出手指了指外面,“快快快,出事儿了出事儿了,学生现在都乱了套了,所有的老师都在外面维持秩序呢,你快点跟我出去帮忙。” 她看到一向沉稳的赵老师此刻满头是汗,紧紧地锁着眉头,言辞间满是惊慌失措,心中隐隐地觉得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便快速地将画册合上,大跨了几步塞进了自己的柜子中,随后就跟着他快步朝门外走去:“发生什么事了,您怎么这么着急?” “哎,我教书教了一辈子,从未碰见这样的事情啊……李老师,你等会儿千万要注意,一定要控制好学生的情绪,千万别让他们传出去任何夸大的消息。”他们朝着楼下赶去,李晚瞧了瞧二楼的教室,发现本应该上课的学生此时都不见了踪影,她的眉头不禁轻微地皱了皱,紧接着又听身旁的人压低了声音说道,“二年级的一个女学生,刚才跳楼了,就从这栋楼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上去的,现在下面简直是乱成了一团!学校已经叫了救护车过来了,我们现在得赶紧把那些围观的学生疏散回教室。” “女学生?跳楼?” 李晚听着这些话,大脑里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嗡鸣声,她越发加快了脚步,心中的不安感愈加强烈起来,待看到楼底下水泄不通地围了几圈的学生之后,她的脸色竟是有些苍白。已经有很多老师负责在疏散学生了,不过人数毕竟比不过学生,只有少数的学生慢慢地往教学楼中走去,更多的人还是站在原地,或者是从另一个方向伸长了脖子往中心区域眺望着。 她听见老师们都扯着嗓子疏散着围观的学生,但她此时顾不得这些,便费力地挤了进去,朝着中心区域前行着。等到穿过了几层学生之后,她看到阎明的身影出现在了前方,待终于挤进中心后,她已是有些气喘,来不及调整自己的呼吸,她就看到铺着棕红色地砖的地面上躺着一个人,周围站着学校的领导层,其中几个人正神色凝重地打着电话。躺在地上的人穿着蓝色的校服,上半身被阎明的身影挡住了,地面上大摊的暗红色血迹传来的味道,让李晚不禁有些胸闷。 阎明察觉到了李晚,转过身来看向她,待看到李晚苍白的脸色后,他脸上的神色又严肃了几分,便上前了几步挡住了她的视线,同时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想将她往外围带:“别待在这里,你疏散学生就好了。” 李晚站在原地,一只手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胳膊,眼神向地面瞧着:“我要待在这里。”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让人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可是阎明听出了她的坚定。二人僵持了一会儿,终究阎明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缓缓地放开了手。 “谢谢。”李晚轻声地说了一句,便绕过他朝着躺在地上的人走去。她的脚步有些沉重起来,不过几步的距离,却犹如千斤重担压在身上般。她看到躺在地上的人头发已经散了开来,脑后不断地往外流着鲜血,有不少都已经凝结成了块,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看起来竟有些微笑的感觉,甚至还画了淡妆,说是睡美人也并非不可,她的四肢轻柔地放在地面上,李晚看到她的指甲涂了粉色的指甲油。 任谁看,这都像是一个睡着了的人,可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却让李晚彻彻底底地感觉到了无尽的寒意,那个站在楼道中,抬头仰望天空的少女,那个以一人之力便可抵挡千军万马的巾帼,她还记得她毫不畏惧的笑容,那双眼睛中流露出的温柔……她当时问她,这世界上是否有个足够美好的地方等待着自己去探索,那个时候,李晚就已经察觉到了一丝怪异,可她却自认为是少女青春期的善感。如果,李晚心想,若是她能再追问几句,是否今天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她红着眼眶定定地凝视着她的容颜,嘴角抿得越发僵滞,很快,她就听见又传来一阵嘈杂声,随后人群便被扯开了一个口子,救护车缓缓地开了进来。紧接着从车上下来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他们将急救箱放在地上,只检查了片刻,就起身对着旁边的人说着什么,同时还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不会的……为什么不救她呢,为什么!”李晚的双手攥得紧紧的,指甲深深地嵌入到了掌心中,她目眦欲裂地看着地面上躺着的少女,喃喃自语着。她刚想上前让医生再做些什么,便被阎明强劲地拉着一只胳膊朝外面走去。她无声地挣扎着,却始终挣脱不开,在即将拐角的时候,李晚回头看向救护车的方向,正好看到他们将担架抬上救护车,那上面的人,只用一张白布盖着…… 第50章 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阎明将她带出人群后便一路走到了教学楼后的操场上,此时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前面,这里倒是显得格外的寂静。待走到一处座椅跟前,阎明将牵着的魂不守舍的李晚按坐在了上面,自己也随之坐在了她旁边:“她的死亡,并非是你造成的结果,她的灵魂已经进了无望海,没有生还的可能了,况且还不知道能不能从无望海中挣脱出来。如果你想为她做些什么事情,也只能是将她的灵魂送往转生轮。” “你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对不对,那天在楼梯口的时候你就已经发觉她的不对劲了是吗?”李晚的声音此时不复往日的平静,话语中明显夹杂了一些怒气,她知道不应该将情绪转移到阎明身上,可是她如何都忍不住他对自己的隐瞒。 阎明靠在座椅上,静静地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人在即将死亡的时候,周身的业力会浮现出来,自然,只有往生殿的殿主和阎罗才能看到。我虽然知道她的命运,但是我不能做出任何可能影响她的命运轨迹的举动,这件事情,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 “呵,所以即便你知道她与我有关,也不能告知我任何信息,你怕我会做些什么事情,从而改变了她的命运。”李晚抬起头来看向阎明,他的侧脸依旧那般美好,只是李晚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冷漠:“你们往生殿有自己的规矩,这我可以理解,但既然我现在和你是合作的关系,是不是你可以告知我这些事情,否则,我似乎无法相信这样的你。” “阿晚,你还是没有半分改变,还是这么注重他人的一切……”阎明收回眺望的眼神,侧过身与李晚四目相对,语气又柔和了许多,“阿晚,很多事情即便我告诉你,也是无法改变的,就算你可以阻止她今天的行为,可总有一天她会以别的方式再次走上既定的轨道。你现在已经是辅助者了,就应该更多地站在往生殿的角度思考这些问题,而不是过多地代入自己的情绪,影响自己的判断。” 听着他的话,李晚的心脏不由抽疼了一下,她知道阎明说的话都是事实,可还是觉得胸口实在闷得厉害:“也许你说的并没有错,但是我和你终究不同,我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但选择权应该在我,你不应该瞒着我。我也许不能改变她的命运,但至少,我可以让她没有任何遗憾和不甘。” 阎明的眼睛在她脸上流转了一下,他活了不知多少年,早已有着洞察人心的能力,唯独遇见阿晚,他自认为完全地明白她的想法,却还是失去了一切。此刻望着眼前流露出一模一样坚毅神色的李晚,他不禁有些感怀:“是我思虑的过多了,对不起,以后不会再瞒着你了。”他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样抚摸她的头发,却被李晚下意识地避开了,他掩盖了自己失落的心情,又继续说道,“那个女生,身上发生过很多事情,不管是学校,还是她的家庭,甚至是自己喜欢的人,她对这个世界早已失去了信心,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有自杀的行为了。阿晚,如果你想知道她的一切的话,一定要保证不能将你自身代入过多。” 李晚轻轻地点了点头,她内心其实早有所察觉,这个女生身上无畏和坦然的心态,实在是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倒像极了经历过诸多生死的王二铁身上的气质。她刚想开口继续追问阎明,就发现自己的右眼突然变得模糊了起来,紧接着就传来一阵灼烧感,她用右手捂着眼睛,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阿晚,你怎么了?”阎明略微凑近了一些,伸手想要去触碰她的右手,却被她用左手一下子阻止了开。 “没事,就是突然眼睛有些不舒服,可能是风沙进了眼睛了,一会儿就好了。”右眼传来的剧痛让她浑身都轻微地颤抖着,她咬紧了牙关,不禁咽了口唾沫,握着阎明的左手都有些虚弱无力,甚至开始轻微喘息了起来。 阎明见她这般疼痛,便不由分手地拿开了她的右手,下一秒就将自己的掌心覆在了李晚的眼睛上:“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不疼了。” 李晚本想拿开他的手,但实在是疼得没有力气了,只好将手搭在了他的手上面。眼睛传来的凉意让李晚霎时就觉得清凉了许多,她见的确是有效,便自顾地放开了手,果然过了不到几分钟,李晚便再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阎明将手拿开之后,李晚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并没有看到方才阎明的神情,否则怕是又要追问一番。 “谢谢,已经不疼了。”李晚的眼睛看向地面,此时有些许尴尬。 见她已经无碍,阎明便站起身来:“学生已经疏散了,警察正在学校里调查,我想有些事情,你过会儿就能知道了。”李晚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快速地起身朝着教学楼走去,阎明跟在她的后面紧抿着嘴唇,望向她的目光不知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刚走进教学楼,李晚就看见方才围得水泄不通的地方,此时只剩下了警察和校领导的身影,马路边还停放着两辆警车,有几名警察已经在进行案发现场的取证了。李晚朝着他们走过去,看到旁边的教室都紧闭着门窗,窗帘都被拉了起来,只是仍旧有老师说话的声音传来。 看到他二人的身影,年级主任立马指着阎明,对着旁边的警察说道:“诶,警察同志,这位阎老师是第一个发现孩子跳楼的人。” 待阎明走到近前,这位看起来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的男警官对他伸出了手:“你好阎老师,要麻烦你配合一下我们工作,详细地告知你所看到的事情。” 阎明波澜不惊地与他握了握手,眼神瞥了一下旁边的年级主任,随后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是我带的学生,我希望还她一个真相。” “谢谢,这也是我们警察应该做的事情。”这名干练的警察对着阎明示意了一下,便对着另外一边的人喊道:“小刘,勘察完现场准备做笔录。”后者的年轻人答应了一声,一行人便在年级主任的带领下,去了教学楼的会议室,至于李晚,也同样是以代课老师的身份,进行案件的问询。 第51章 真实的证据 “麻烦你们到这儿来,接下来我们进行例行的案件问询,你们一个一个来,不要抢着说话。”跟着年级主任,一行人走到大会议室里面局促地站立着,中年警官和那个被称作小刘的年轻警官让他们放轻松,便坐在了他们的对面。 “先请阎老师给我们描述一下案发时候你看到的场景。” 阎明坐在皮质座椅上,轻轻地靠着椅背,两手交叠放在身前,神情并未有任何异常:“我当时正要去教师宿舍楼取东西,刚走下楼就看到她掉下来的身影,我当时看了一眼她掉下来的方向,并没有任何奇怪的人出现。那个时候刚好是大课间,已经有很多学生都看到了,有几个人胆子大的甚至都围了过去。为了防止再出现其他状况,我便着急着跑了过去,让那几个围观的学生去通知了校长和校医,而我就一直守在她身边。” “当时她还有生存的迹象吗?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旁边做着笔录的年轻警官问了句。 阎明低眼思考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我曾经在蓝天救援队当过一段时间的志愿者,她脑后的伤口破损程度……她当时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不过很快就彻底没了呼吸。”阎明停顿了一会儿,会议室里的几个人神色都略微地有些差异,紧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继续开口,“倒是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她当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但是眼睛却一直看着对面的楼,而且还微笑着。我以为她是想告诉我什么信息,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对面是初三的教学楼,很多学生当时都趴在上面看着我们,我没有发现她是在看谁。等我再回过头的时候,她已经闭上眼睛了。” 对面的中年警官沉默着,他看了一眼阎明,随后又转向旁边的李晚:“这个学生平时在学校是什么样的状态,学习成绩怎么样?” 李晚将放在桌子下的手攥成了一团,表面上依旧冷静地直视着他:“我是她的美术代课老师,平日的课程学生本来就很疲累,所以美术课大多我都是以欣赏画作的方式让他们能够放松一些。在这之前我只是认识她是哪个班的学生,却并不知道每个学生的名字。 我们唯一一次的交流,就是在昨天上完课后,她在教室外面问了我有关课堂上我讲的话。她问我,这个世界上是否绝对有一个美好的世界等着她去探索,如果那个世界并非是美好的,我还愿不愿意走进去。我回答她当然有,但她似乎并不相信,还说……并非每个人都能遇到美好的世界,她说总有一天我会明白。我本想再追问她,但是她没有再与我继续交流。” “我对这个学生有印象,这孩子叫兰榛,长得比一般孩子好看,我私下听几个学生说,好像还是咱们学校的校花什么的。”一边正用浅蓝色手帕擦着汗的年级主任畏缩地说道,“您也知道,现在的孩子家长都娇惯的很,私底下在学校都会有一些自己的活动,我们这些老师平时都会多关心关心。之后我去找了她的班主任,跟他交谈了关于这件事的想法,本想着让她好好将精力放在学习上,不要私下跟他们那些学生弄一些什么校花啊校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是,哎,谁知道这孩子命也是不好,摊上那么个成天赌博的父亲,父母离婚之后,她妈妈就去了很远的地方嫁了人了,留下她自己成天一个人在家,还得在放学之后去餐馆里打黑工挣学费。你说说,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父母。” 坐在另一边的校长突然涨红了脸轻轻拍了下桌子,言辞激动地说道:“胡闹!我们学校不是有贫困生资助金吗,这孩子的情况完全符合要求啊,怎么还能去打黑工呢,好好的上学的年纪。” “哎呀校长,那贫困的孩子也不只有她一个人啊,每年就那么多名额,一个班也只不过只有两个名额啊。再说了,这孩子的学习成绩,实在是只能算得上中等水平啊……”年级主任脸上的汗越发地多了起来,不断地用手帕揩拭着。 哼,两个名额?李晚听到年级主任说的话,不由得用冰冷嘲讽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她自是知道学校里有贫困补助金,但往往早就已经由班主任内定好了人选。要不然就是班里学习成绩好的孩子,要不然就是班主任偏爱的孩子,她既然没有得到这个名额,李晚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她不禁又有些心疼,像她这样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轮得到她呢…… “好了,我们现在就是要调查清楚这件事情究竟是人为还是蓄意谋杀,请你们注意自己的情绪。”年轻的警官对着他们冷眼说到,李晚能看得出来,他分明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好了,大概情况我们了解了,你们毕竟只是代课老师,所知甚少,至于校领导,那就更不了解具体的事情了。”中年警官顿了顿,“麻烦这位年级主任,把这个孩子的班主任还有平日与她关系亲近一些的学生叫到这里来。你们几位可以走了,有任何需要,我们会随时再联系你们,要是你们有想起的事情,也可以随时告诉我们警方。谢谢你们的配合。” 待他们几人都离开会议室后,中年警官对着身边的小刘说道:“学校这个教书育人的地方,不知道是谁教会了谁某些东西……你去让人通知一下她的父母,让人过来看看确认身份。再让人广泛地问问学校里的学生,看看有什么事情是只有学生才能知道的。这个孩子,身上一定有着什么故事。 年轻的警官站起身来,干脆地应了一声:“是!”随后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师傅,你觉得这是自杀案件吗?” 中年警官白了他一眼,拿起刚才的笔录:“所有的案件调查结果,我们都是要依靠证据的。即便有些时候,这些真实的证据并非是众人所想的。赶紧去办事!” 第52章 天真的掩饰外表 “哎,这都什么事儿啊,这消息肯定是封锁不了了,到时候其他家长要是闹起来,学校可有得头疼了……真是的,非得挑在学校里面……”他们出了会议室后,校长就立马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边走一边不断地接打着电话,李晚和阎明跟着年级主任往教学楼方向走去,外面的阳光有些晒,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后背隐隐得渗了些汗,一直在用那张手帕擦着汗,脸上还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主任,我们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还给这个孩子一个真相,避免这样的悲剧以后再落到其他孩子的身上,而不应该为了一些虚无的东西,让此刻本该坐在教室的人就这么……”天上的太阳炽烈地厉害,李晚向来不喜欢这个主任,对他的颐指气使一直都是能忍则忍,但此刻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实在是没想到,他竟还一门心思地想着学校的声明,一个人的死亡,在他眼中仿佛就像是不小心拍死了一只苍蝇般。 他难得地意识到自己所说的话的确是有些不恰当,便尴尬地咳嗽了两下,眼神飘忽不定地看着其他地方,说也奇怪,这学校里这么多老师,还没有不给他几分面子的,偏偏每次见到这个一身冷漠的李晚,他的劲儿都像是使在了棉花上,让他越发地害怕跟她对视:“咳咳,呃,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大家都很悲痛,校方肯定是会尽一切努力查明真相,但是毕竟学生们都看见了,还是会造成一定的影响,我这不是怕给孩子们幼小的心灵造成伤害么。” 李晚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便不再去理会他。一直沉默着的阎明此刻才缓缓地说道:“李老师也是爱学生的心切,主任相必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有些东西,主任还是要好好地思考思考,毕竟学校里这么多老师,可是都看着呢。” 这个身形略微有些发福的主任听得云里雾里的,便疑惑地看向阎明,在看到后者一脸灿烂笑容的时候,他只觉今日的太阳温度还是低了些,那眼睛里面流露出的森森寒意让他额上的汗都凉了几分:“诶,呵呵,阎老师说的有道理,我自当以后以身作则,让其他老师们都成为更好的教育者的……”二人没再说什么,阎明的视线一直注视着李晚,她应是还在思考关于那孩子的事情,哎……阎明心里想,看来他还是得想办法解决她容易共情的问题,至少可以让她不用这么累。 三人到了二楼的办公室,年级主任领着班主任去了教室,接着李晚就看到又有几个学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会议室。她本想跟上去,但又想到自己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便扭头看向一旁的阎明,直到后者好笑地摇了摇头,带着她去了楼顶天台。 阎明走到背光处,伸手在墙上画了一个圈,紧接着李晚就看到墙上出现了一面蓝色边框的镜子,里面正是会议室的画面,几个学生和班主任都坐在两个警察的对面:“这面镜子能实时看到会议室的画面,我在旁边等你。”说完后,阎明便走到了天台边,不知在眺望着什么,李晚此刻心思全在镜中,便也没再管他。 “不用紧张,把你们知道的事实告诉我们就可以了。”中年警察露出了相对而言比较柔和的笑容对着几个紧张的学生说道,随后又将目光看向一旁的班主任:“那我们就先从班主任开始。对于兰榛这个孩子,你是怎么看待的呢?” 带着金色边框眼睛,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眼神看向桌面,随后又看向他:“我们班有42个学生,她的学习成绩平日都排在30名左右,各科也都堪堪及格的水平。刚升初二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她的学习成绩下滑地厉害,我就找了她谈话,这才知道她那段时间起早贪黑忙着打工挣钱,疏忽了学业,后来追问下,她才告诉我她的父亲沾染了赌博,母亲又远嫁了旁人。哎,也是我的问题,只顾着抓了学习,对学生的家庭状况大都不了解,我虽然知道她父母离婚了,却实在不知竟那般不负责任。她的父亲从未出现在学校里,打电话也是一直含糊不清,不过看她成绩有所好转,久而久之,我也就疏忽了,谁知道这孩子这么命苦,这么好的年纪……”说着说着,他便唉声叹气起来,还摇了摇头。 “最近这段时间她有什么异常吗?比如说,有没有与他人发生过争吵或者类似的事情?”年轻的警察出言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这孩子性子内向,不可能会与其他学生有矛盾,也不太会主动挑起事端,她不是一个坏孩子。”中年男人突然又看向旁边的几个学生,“兰榛平日总与你们几个在一起,我倒是瞧见好几次,有没有发生什么老师不知道的事情?” “没有,没有,我们没有欺负她,是兰榛自己跳楼的,跟我们可没关系。”其中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连忙摆了摆手,脸都有些煞白,另外三个学生看到她这副样子,面面相觑了一下,便都低头不语着。 饶是李晚都能看得出来这几个孩子肯定隐瞒了什么事情,自然是逃不过三个成年人的眼。中年警察看得出来,这个女孩是个突破口,便放轻了声音对她说道:“把你们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就好,你们年纪还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现在都应该要配合警察叔叔好吗?” 那个留着短发的女孩不安地看了他一眼,两只手不断地抠着,过了一会儿才用很小的声音说道:“我们只是笑她是个没有人要的孩子,平时会让她请我们吃东西而已,也就是偶尔,会把她的东西扔进男厕所……她长得那么好看,我们剪一剪她的头发,也是不影响的。再说了,她怎么能喜欢学长呢,她那样没人要的人,才配不上学长呢,我们就给她画了很难看的妆……但是她跳楼的事情,可真的跟我们没有关系,她这个人半天都说不出几个字,跟个闷葫芦一样……” 她的声音很小,但仍能听清全部的话,李晚不知道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她用那幅童真的外表说出来的话,却让李晚胸闷地说不出来话,仅仅是听着这些话,她的眼眶都不禁有些泛红。 第62章 作为一种回敬 “李老师?李老师?” 李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由得有些屏蔽了外界的一切。江磊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几下,她才反应过来。 “奥,没事。按照你们刚才说的一切,我大概有想法了。不早了,你们下午还得上课,都快要考试了。要是再有想起来觉得重要的事情,你们随时再来告诉我。现在先回去,今天就到这儿。” “李老师……”林山犹豫地叫了她一声,随后又看了一眼江磊。后者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下,便跟李晚道了别,离开了这片树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林山,我不想以过来人的身份和经验告诉你应该怎么做,或者是站在任何角度指责评判。我认为,不管是什么样的道理,只有在自己亲身经历过那些之后,人才能真正懂得该怎么面对生活中的一切。”李晚的眼神越过林山的肩膀,看向站在他身后,刚出现不久的兰榛。“你现在应该做的,是继续学习,我只能告诉你,你想要的一切,未来不一定全都能实现,但努力是永远不会被忽略的。” 林山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彳亍了良久,他也没有再开口,最后便只好离开了这里。待林山走后,李晚才不紧不慢地看向兰榛:“我想我有些知道,为什么你要选择在学校里,选择这样的方式。” 兰榛仍浅浅地笑着,但那笑容此时却渗透不进她的眼中:“哼……李老师,你跟这个学校里其他的人都不同,他们除了教授我们知识,偶尔也会掺杂一些课本之外的东西。但归根结底,是想让我们成长为一棵正直的参天树木,至于其他的……我想你比我更有体会?” 李晚自是知晓兰榛口中所说,不过这千百年来形成的习惯,又岂是一朝一夕,或者是一部分人所能改变的:“兰榛,我跟所有的老师其实本质上并没有任何区别,即便最初我的目的的确是有些偏颇。可是在学校里的这几年,我教过的学生越多,对于你们我就更有了不一样的责任感。为什么,在受到不公正的对待的时候,你要选择沉默的方式呢?” 兰榛轻轻地摇了摇头:“李老师,我说过了你跟他们都不同的。虽然你只是教我们美术,但每次只有上你的课时,我们是真正觉得是没有负担的一件事情。那些画里藏着的故事,我每次听都会觉得很新鲜,在你的世界里,我想任何物体都是富有生命力的。 可是李老师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着足以对抗这个不完美世界的魄力和耐力。有时候,人连勇气这个词都会觉得是一种奢望。你应该也知道了,关于我的家庭的事情。其实昨天我离开后回家了一趟,我还怀有着希望,以为他会有一些身为父亲的悲伤。可是你知道吗,人就不应该有希望这个念头,至少就不会有任何失落。” 李晚沉默了几秒,她看着兰榛身上那层朦胧的绿色业力,声音又轻柔了几许:“那其他的人呢,你还有喜欢的勇气。” 兰榛侧过头望了望教学楼的方向:“即便是每天放学之后要去打工到很晚,回家之后做完作业每每都到了凌晨,我都没有觉得生活对我是不公平的。直到遇到林山,我的生活的确是有了一些明亮。他虽然是个外表看起来很沉默寡言的人,但我知道,他其实内心很脆弱。我知道别人眼中的林山,是个足够完美的人,但我喜欢他,恰恰是因为我喜欢他的缺点,准确来说,是喜欢真实的他自己。 我知道,可能在其他人看来,这样的年纪,我们完全误解了这样的感觉。青春是足够美好的,那些关于青春的电影,大部分都是遗憾的。不过完全一样的是,拍电影的人和写剧本的人,也经历过这个年纪,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些千篇一律的剧情往往最能让人引起共鸣?因为这就是事实,在这个年纪,在面对喜欢这件事情上,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 “既然这样,那又为什么让自己失去了这个勇气呢?”李晚稍微往前迈了一步,语速有些加快,“究竟是为什么,在一切事情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你要选择以这样的方式……” 李晚还是没有忍心说出那几个字眼,不过兰榛也知道是何意:“在那之前,我记得自己是一个正常的学生。每天正常地上课,和同学一起吃饭聊天。我也算是个性格好的人,除了每天放学后要打工外,我的生活再没有任何意外。 直到那天,我决定跨入另外一个世界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我执迷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一切,表达着任何我想告诉他的话。我以为我的世界终于可以有一些不同的东西了,可是我却忽视了其他的世界。我每天只顾着找林山,久而久之,其他的同学不再与我相伴,她们只认为我是个奇怪了的人。不过我并不在乎,因为那时我已经踏入了另外一个没有他们的世界。 后来有一天我向林山说完那一番话后,有几个外班的人来找我,他们以帮助我由,整天让我听他们的吩咐。更可笑的是,我竟然也是深信不疑,即便他们在我的脸上抹了彩色的化妆品,将我的头发按照他们的喜好装饰,我仍然认为他们是在帮我。 也许是终究老天爷不忍心再看我这样,我才无意间听到他们的对话。原来那些被撕碎了的课本和被划得不像样的桌子,以及偶尔出现在书页中的蚯蚓,都是他们所为。我曾经问过你,是否总会有一个美好的世界在等着我,现在我的回答可以告诉你,也许有,但我的世界没有。” 看着她的笑脸,李晚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所以,你选择这样的方式,是在为自己的情绪发声,作为对他们的……也许是一种回敬吗……” 第54章 擅长掩饰的林山 看着稍许有些陈旧空旷的天台上站立着的两个人,李晚不禁咽了口唾沫,算起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见到灵魂了,可身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此刻她还是有些紧张了起来。想象着即将要看到的灵魂的脸,李晚不由绷紧了身体,为任何情况做好了准备,随后便以正常行走的速度向着天台边走去。 待李晚走到近前的时候,身穿蓝白色校服的兰榛转过了身来:“老师,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她转过身后对着李晚歪了歪头,依旧是笑着,说话的语气明显轻快了许多。李晚并未看到想象中的灵魂的模样,彻底地松了口气,她细细地查看着眼前的少女,发现她除了外貌并无二致外,整个人都不似先前那般阴郁了,此刻她才真正地符合一个“少女”的外表。 “你……”李晚轻轻地开口,却又实在不知该问什么,似乎问她现在过得好不好简直是不合时宜。 兰榛虽然疏于学业,但并不代表她的智商比任何人差,相反,她早已习惯了隐藏自己,不管是学习还是任何方面。她浅浅地笑着,目光一直看着李晚:“没关系的老师,现在这样的状态我很满意,更方便我做任何事情。至于其他的,我想老师应该会帮我的?” “你……你真的是自杀的吗?”李晚的眼神有些躲避,她不知道这样的困惑会不会对她再一次造成伤害,但又非问不可。 “我不知道自杀的定义是否仅仅只是自己动手,就可以被称之为自杀。老师,你看不到的地方每秒都有人在死去,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总归结果是一样的,区别不过在于受到惩罚的主体不同罢了。但是,老师,什么事情都没有那么绝对,不是吗?”兰榛脸上的笑容从未消失过半分,可是李晚越瞧着,就越觉得她的眼中多了几分道不明的情愫。 是的,这世上所有的事情,向来都没有绝对的界限,更是不可能有绝对的对错之分,这样想着,李晚的眉头不禁又轻微皱了起来:“你说的没错,即便是知道他们对你所做的事,我,包括这个社会都无法对他们作出更为有效的解决措施。我的确是无法改变你的命运,但我向你保证,老师一定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公之于众,还你一个公道,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兰榛明显呆愣了一下,在这样的状态下,她也是第一次知道神话故事中的事情并非一切都是虚构的,更是没有想到,平日给自己上课的老师,竟然也属于故事中的一个参与者。不过很快她就又恢复了笑容:“老师,你还是像那天一样,不过我始终是相信,最后你总能明白的。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李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这段时间她似乎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中,时常会觉得自己的智商或者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否则怎么会经常听不懂这些人或者是灵魂所说的话。不过不等她继续追问,李晚就看到兰榛退后了几步,紧接着快速转过身站到了天台的边沿上,她回过头再次笑着看向李晚的瞬间,那般熟悉的感觉让李晚又是心漏跳了一下,仿佛此刻她就是站在城墙之上,下面有着千军万马在破城般。紧接着,兰榛就纵身跳了下去,李晚忙不迭地跑到了天台边,朝下望去的时候,却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她没事,也算是身为灵魂的一种能力。”阎明拉着李晚的胳膊,轻轻地将她从天台上拉开,“她去找那个男生了。”“你说林山?他在会议室吗?”在得到阎明的肯定后,李晚刚要下楼往会议室走去,又突然想起只能通过镜子查看会议室,“对了,为什么镜子消失了?” 阎明脸上灿烂的笑容掩饰了他真实的想法:“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少浪费一些你的时间。现在可以继续看了。”说完他便又走到了那面墙前,这次是与李晚一同听着他们的对话,同时镜中还出现了兰榛的身影,她就站在林山的对面。 在班主任带着几个学生离开之后,中年警察便让自己的徒弟叫来了林山。他没有着急开始做笔录,反倒认真地观察起了这个招很多女孩子喜欢的男生。他静静地端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即便穿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校服,也依旧是掩盖不住他姣好的外表。他的肤色并非很白皙,只是比绝大多数男生白了不少,却胜在并无任何的瑕疵,这样一副斯文的外表和不苟言笑的神情,再加上优异的成绩和运动能力,还有神秘的家世,自然是很容易招致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喜欢。饶是中年警察都在心里默默地点了点头。 自坐下后,林山的眼神就一直疏离地直视着面前不断审视着自己的警察,自小良好的家风熏陶,让他在面对任何事情的时候,都是这般波澜不惊。 中年警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办案这么多年,他有着绝对的敏锐度,眼前这个男生,实在是太过于冷静了,倒像是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你叫林山是吗,认识兰榛吗?” 意料之中的,林山的回答果然像他所想的那样:“您说的是今天跳楼自杀的那个女生,我想学校现在所有的人都认识她。” 他轻声地笑了笑:“我问的可不是今天,我是问在这之前,你和兰榛有什么关系?我要提醒你,你有配合警察办案的义务。” 对面的人依旧不改神色地说道:“警察叔叔,如果有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向你告白,并且还每天以各种理由出现在你身边,你可能会知道她的名字,但你会说你认识她吗?我认为,认识一个人的前提,并不只是知道对方的名字就可以的。” “这么说,兰榛的确是向你表白过,可你并没有接受?” “是的,我并不喜欢她,自然不会将时间耗费在与她纠缠上。除此之外,我并不知晓任何其他的事情,她的朋友,她的家庭,她的一切。” 中年警察没有继续追问他,只是让他签了个字,便结束了问话的过程,他知道即便这个男生掩饰地再好,眼神中却还是夹杂了一丝痛苦。他倒是不着急,可以等着林山主动告诉自己所有的事情。 第55章 这世界有很多相同的人 “师傅,就这样让他走了吗?这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啊。”年轻的警察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师傅,他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不能直接地问林山关于兰榛的事情。 中年警察不成器地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就往外面走:“我都不知道你怎么进的警校。走,那边的调查情况应该也出来了,我们整理整理信息。”二人照着原路又返回到了教学楼的区域,刚好碰上另外一组广泛调查的警察。 在他们走出会议室之后,李晚眼前的镜子就消失了,她只最后看到兰榛跟着林山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照阎明的话来说,就是一切室外发生的事情,她都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因为过不了多久,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两组人碰面之后,他们又对校方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便离开了学校。 此时李晚和阎明正从天台上下来,刚好看到一众警察正站在教学楼中心区域的空地上,也就是案发现场旁与校方在说着什么,没过一会儿这些人都各自散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李晚总觉得那个中年警察的眼神在他们身上略微停留了一下。 “接下来就只需要等着就好了,这件事情,大概率也就是这样了……”阎明站在楼道的阴影里,对着李晚说道,“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能选择最为旁观者。” 李晚沉默着,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兰榛当时躺着的地方,那块地上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但教室里已经是恢复了正常上课的秩序。李晚都不禁有些恍惚,仿佛这所学校里,今天没有发生任何不幸的事情,一切都是她在做梦般。只有那片血迹提醒着李晚,在她的眼前的确是有一条鲜活的生命再一次消散了:“你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像兰榛这样的孩子,除了要应对生活的苦痛外,还要被迫忍受来自身边人的恶意……我想她当初应该也是怀着一定能够好起来的想法,却生生被其他人剥夺了最后的一丝希望。你说人在自杀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她也会害怕吗,还是因为即将获得解脱而毫无畏惧。” 阎明看向李晚,说话的声音有些淡漠:“人与人总归不同,善恶也并非降生所决定,转生轮所选择的每一个角色,都有其存在的意义。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在面对转生轮的时候,都是同样的。你可以说是公平的,也可以说是不公的,就像她方才所说,没有绝对之分,左右不过是自己的选择。” 李晚无声叹了口气,有些无力地开口:“我自是知道,从未有过真正的公平存在。只是……我做不到改变其他人,唯独可以约束好自己。” 就在二人说话的间隙,林山从操场的方向走了过来,见到他二人便端正地站着:“老师们好。”林山不认识这位初二年级的数学代课老师,却是认识这位教美术的老师,在他的印象中,学校里仅有的三位美术老师,就属李晚给他的感觉最为舒适,像是独立于荷叶上的丹顶鹤般。 李晚只负责初二年级的美术课,平时也是两耳不闻身外事,对这个声名赫赫的林山,她实在是没有任何印象,更何况兰榛的事情,让她先入为主地对他有了一丝疏离:“嗯,快回去上课。” 林山点了点头,便绕过他们准备上楼,刚走到楼梯口,却又转过来看向李晚:“李老师,你有听过学校里流传的那些事情吗?你……也是像其他人所认为的那样吗?” 李晚皱了皱眉,不解地看了他片刻:“你说的是什么事?” 林山略微有些讶异,随后又想到,似乎也是合乎情理:“那老师还是不知道的好,毕竟也都是学生们自娱自乐罢了。” 待林山消失在楼梯拐角后,李晚便立马向阎明问道:“他方才所说的事情,你知道吗?”阎明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放学的时候了,便与李晚一同朝着学校的教职工食堂走去:“无非就是你刚才所听到的事情,关于他和兰榛的流言,还有对他家世的猜测。林山这个孩子,年纪虽小,却是比之你心思都更为深沉一些,有些事情你很快便会知道的。”阎明没再继续说下去,李晚知道再追问他也不会将所有的事情告诉自己,便只好作罢,等着他口中的时机到来,只是方才她说林山比自己心思更为深沉,也不知道是夸她还是在损她。 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李晚昨夜熬了一宿,早上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实在已经是心力交瘁了,吃完饭后躺在床上,她才感到自己的身体越发地沉重,不消片刻就睡了过去。下午她只有一节课,不过看来学生们并未从早上的大事件中抽离出来,将年级主任的话都抛到了脑后,反而越发激烈地讨论了起来。尤其在美术课上,李晚坐在讲台上都可以明显地听到他们讨论的声音,不过她也是无心上课,从早上到现在,她再没见到兰榛的身影,此时借着上课的机会,她倒是可以多打听一些事情。 “咳咳,大家都安静一下,接下来老师要问你们一些事情,是关于早上所发生的案件。但是这些话我们不能让年级主任还有你们的班主任听到,所以我们要小声一些可以吗?”听到终于有老师和他们有着同样的想法,教室里的学生们都纷纷压低了声音,欣喜地等待着老师提问到自己。 “关于兰榛,你们知道她自杀的原因吗?” 教室里短暂沉默了两秒,紧接着就不断地有学生发出了声音。 “我猜测,肯定是因为她爸爸赌输了钱,她不堪重压。” “不可能,兰榛那么拼命打工挣钱,她不会因为钱的事情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倒是那个林山,我看就是因为爱而不得。” “我看是因为经常欺负她的那几个人,他们经常让兰榛花钱买东西,还嘲笑讽刺她,校园暴力啊大哥们,你们没有看过那么多真实的新闻吗?” “要我说,他们每个人都是凶手,包括她爸都是,兰榛怎么这么命苦,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她本来可以过得很好的。” …… 教室里层出不穷的声音让李晚有些头疼,她一直默默地听着,尽量捕捉着有用的信息。从这些孩子说话的神情中,她鲜少看到有悲痛的情绪,更多的是好奇、窃喜、漠不关心,他们始终在乎的,只是兰榛为什么自杀…… 第56章 寻求你的帮助 李晚的脑袋有些木讷感,教室里的风扇在不断地转悠着,她只能听见扇叶划破空气的气流声,坐在讲台底下的学生们仍在七嘴八舌地激烈讨论着,场面像极了学术研讨会的场景。她听了半晌,发现再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便出声打断了他们:“好了,讨论的也够了。作为你们的老师,即便是代课老师,我也有教书育人的权利。兰榛是你们的同学,她和你们都是同样的人,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每个人都是无法选择的。我相信有很多像兰榛这样的家庭,他们的父母也许没有肩负起应尽的责任,但身为他们的孩子,却是及其无辜的。我不希望你们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待兰榛的自杀,相反,我们应该做的,是反思反思自己有没有推动过这个结局。这世上只有一个兰榛,却永远都有下一个兰榛。”此时刚好下课铃声响了,李晚收拾好东西便走出了教室,她没有去管里面的学生是否听懂了这些话,以及听懂了之后会如何做。 而另一边,从会议室出来之后就消失的兰榛,此时正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审视着自己的尸体。校方和警方在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她的父母,她倒是没抱什么希望会有人来看自己,反正也早已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活着。“这下你可终于不用再忍受任何事情了。”对着自己的身体,兰榛没有丝毫的悲痛,只有彻底解脱的轻松与欢愉。她终于可以做以往做不了的事情,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活着了。“接下来,可以做做实验了……”她最后看了一眼被白布遮上的尸体,神色冷漠地消失在了太平间。 这一天过去得很快,学生放学之后,整个学校里都显得空荡荡的。早上在会议室进行问询的几个学生趁着人乱跑到了天台上,聚集在一起,离得远远地看着兰榛跳下去的地方。短头发略有些胖胖的女生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说兰榛的鬼魂会不会来找我们?我们要不要买一些纸钱烧给她啊,我实在是有些害怕她来报复我们。”旁边精瘦精瘦的男生白了她一眼,提高了声音吼道:“没出息,怕什么,她活着的时候都不敢反抗,死了就算变成鬼,也肯定没有那个胆子回来找我们。”“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突然有些冷啊……” 此话一出口,三人不禁都打了个寒颤,太阳即将要沉入地平线的云朵下,天色越发地暗了许多,兰榛就站在他们的身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三人的表情。她到的确是想做些什么,不过现在单单看着他们恐惧的模样,她只觉得有些可悲。 “电影里都说人死了之后要是还有怨气,就会变成厉鬼来索命。虽然我们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不怕她来找我们。”精瘦的男生咽了口唾沫顿了顿,“不过看在我们好歹同学一场的份上,明天我们就买些纸钱来烧给她,就当做是让她赶紧上路的盘缠得了。” 三人达成一致后,便仓惶地离开了天台,兰榛自始至终只是抱臂看着他们,她想了很多报复的行为,却又不知自己为何犹豫了。她再次走到了天台边,看着自己当时躺着的那个地方,血迹还没有被彻底地清除掉。“当鬼好歹视力还变得更好了些,比人倒是强了不少,还真是……呵,有意思……” “除此之外你也再做不了什么了。”兰榛猛地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看到突然出现在她左侧墙壁阴影里的阎明。他懒散地靠在墙上,眼神疏离地看着她,白天的时候,兰榛就知道眼前这个人绝对是自己不能触碰的存在,那种从心底蔓延出的压迫感,无论如何都是她掩藏不了的。 “你为什么又在这里。”她警备地盯着他,白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只是简短地对自己说:我对你没有兴趣,也不会做什么,你只需要在这里等着阿晚过来就行。她本想立刻离开,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动弹不得,不过见他后来也的确是没有再做什么,她才有些许放心下来,等着看这个人倒是要做些什么。直到感觉到来的人是李晚,她身上的束缚才消失不见,她有一个猜测,那就是这个男人绝对与李老师有着什么关联,而且绝对不会伤害与李老师有关的任何人。 阎明抬了抬眼,只看着墨黑的天空,今晚并没有月亮,看起来明天又是一个阴天:“我只是提醒你,即便你想做些什么,也是徒劳。倒不如去寻求别人的帮助,说不定还能更快一些。” 兰榛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人是谁,不过还是假装不知道问他:“你是说……李老师?” “你想要的,只有她能帮你实现。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人。选不选择,是你的自由。”说完之后,兰榛只觉得眼前黑了一瞬,紧接着就看到阎明消失在了原地。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又索了片刻,随后便朝着教师宿舍楼而去。 李晚在放学后,将画册带回了宿舍,这两天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让她的思绪有些混乱,她打算先从第一件事情开始解决,刚要打电话问问阎明画册的事情,右眼突然又轻微地灼烧了起来。她只好放下电话,跑去卫生间用流水洗了洗眼睛,等到稍微缓解了一些,她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房间中央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看着床上放的画册。 “兰榛?”李晚对着那人叫了一声,后者转过身来,将手背在身后,笑容满脸地看着李晚。 “李老师,我们又见面啦。”兰榛对着李晚歪了歪头,朝着她走过去,“之前你说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寻求你的帮助,现在这个承诺还有用吗?” 李晚沉默着,试图在她的表情中发现什么,但见她好像并没有低迷的迹象,便浅浅地笑着回她:“当然,即便是以现在这样的状况,我也依旧是你的老师,任何力所能及的帮助,我都不会拒绝。” “那就……先谢谢李老师了。不过今天恐怕是不行了,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明晚我再来找你,李老师再见。”兰榛对着李晚挥了挥手,便直接走出了大门,只剩下李晚一人,望着禁闭的门口,不知在想什么。 第57章 深夜悲伤的林山 离开教师宿舍楼的兰榛,出了校门就直奔着自己所谓家的方向而去。在她还上小学的时候,那时还是与父母一同住在这个狭小熙攘的城中村里。倒不是说兰榛对这个地方有着厌恶的情愫,相反,即便别的同学说她是村里来的孩子,她也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妥。她喜欢这个地方,喜欢这里的熙熙攘攘,看着来自不同地方的人每日得空闲聊那么一会儿,她总能从别人的故事中发现许多新奇的事情。她同样喜欢这里浓郁的烟火气,相比于鳞次栉比的高楼商超,兰榛还是更钟情于邻居们时常对她的小吃投喂。 入夜之后的村子是最为繁华的,这般热闹一直会持续到凌晨的三四点,各种烹炒煎炸的声音偶有停歇的时候。兰榛穿梭于巷子中,看着昨天晚上还跟她打过招呼的人的面孔,已经没有任何动静的心脏,却还是有了一丝胸闷。她缓慢地穿过熙攘的人群,走到村子中央的区域,又进了一条小巷子,接着进了一栋三层高的房子。村里的人为了多容纳些住户,基本上家家都是违规建筑,里面鲜少能见到阳光,但好在并不潮湿。此时那些打了一天工的叔叔阿姨刚回来,正在楼道里闲谈着。 兰榛走到二楼一间房的门口,房里没有任何声音,但兰榛知道自己的父亲此时就躺在床上。她捏了捏拳,径直穿过了房门。房间还是如此地小,不过10平米,她心里想。家里只摆放着破旧的桌椅和沙发,电视柜上摆放着老式的大屁股电视,两张单人床间拉了一道帘子,窗外还搭着她昨天洗的衣服,外边的床上赫然躺着一个男人,靠墙是一个简易的储物架,旁边放着三脚洗脸架。除此之外,这间房里再没有任何物件。兰榛就站在门口,一览无余地审视着自己从小住的地方,最后将视线落在床上的人身上。他穿着洗得泛白的蓝色外套,青灰色的长裤,脚上十几块的黑色运动鞋都没脱掉搭在床尾。他的脸有些泛红,地上还放着几个空的啤酒瓶,兰榛每天回来看到的几乎都是这副场景,她会熟练地脱掉父亲的鞋,给他盖上被子,将酒瓶收起来,攒到足够的数量她也能卖一些钱。 “小……” 兰榛听着他的梦呓,想来又是梦到了赌钱的场景罢。她嗤笑了一声,学校应该早就通知了他自己的死讯,她还是抱有了不该有的期望……随后她便果断地转身离开了这里,她想,往后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又少了无关紧要的一条。等到她离开之后不久,床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房间的黑暗让他有些不习惯,他愣了愣,脑袋仍有些迷糊。随后他缓慢地起身打开房间的灯,一下子的光明让他只得眯着眼睛,他站在原地看着窗子外挂的衣服,蓝色的校服外套突然有些扎眼。他平静地走到窗边将衣服收了回来,连同衣架一股脑地塞进了储物架,随后便关上灯出了门…… 兰榛出门之后没再停留,她朝着林山家的方向而去,那个在同学们口中家世显赫的男生。他们就读的学校是安陵市第三十五中学,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中学,里面学生的父母大多都只是工薪阶层,兰榛不明白,为什么像林山这样的人,当时会选择这样的一所初中。她走过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街道,最后停在了学校附近房价最贵的小区外。不过以往她都只是被门卫拦在外面,等着林山最后出来找她,此时虽然能进去,她倒还真不知道林山家具体的位置。不过她现在有的是时间,也不用休息,这样想着,兰榛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这个高档小区。虽然这里的小区基本上都是独栋的,但架不住一个个地找,兰榛不记得寻找了有多久,最后终于在西区找到了林山家。 正如同学们所说的,兰榛只是看到他们家客厅中摆放着的众多字画和陶器,就知道他们所说的话的确是真的。一楼的客厅中央挂着林山一家三口的合影,她上到二楼,在东边的最后一间房看到了林山。他的房间,兰榛想应该能有自己家五六倍那么大小。他还没有睡觉,正在桌前坐着,只开着一盏台灯,背对着房门,将自己的双腿蜷缩在椅上。兰榛走上前,看到桌面上放着几张照片和一个日记本。这几张照片,是刚升入初二的时候,学校里举办的秋季运动会上,兰榛当时正和几个同学一起,给班里参加运动会比赛项目的学生发着水,照片中所有的焦点都在兰榛身上,她不知道自己穿着校服的样子,竟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好看了许多。她不记得当时有人在拍照,那就只能是林山自己拍的。 她震惊地看向林山,不知道为什么平日对她总是冷眼相向的人,却要在她离开之后,对着这些照片看得如此出神,更不理解,为什么在去年,他就已经认识自己,却总要将她推得远远地。“也许他当时只是顺手拍下的,不过他竟然也是对自己有些不舍,毕竟自己打搅了他许久,人的习惯果然还是很难改变的。”她心里这样想着,便有了些许安慰,好在他并不是完全地对自己没有感情。她站在墙边,凝视着林山发呆的神情,良久后他终于伸手摩挲了一下日记本,随后翻开了不知道看了有多少遍的日记本。兰榛没有去看他的隐私,即便她现在可以毫无顾忌。 只见林山一页一页地翻着,每页纸都写得满满的,越往后看,林山的表情看起来就越痛苦,最终他“啪”地一声合上了日记本,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错,要是我可以早些说出来,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他说话的声音最后有些颤抖,兰榛看到他的指缝有几滴泪水掉了下来。她不知道他在悔恨什么,但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她只想告诉他一切都没关系,可是她的声音都听不到,任凭她如何尝试,她的手都无法触碰到林山的身体。最终兰榛放弃了这种想法,只是紧紧地咬着唇,蹙着眉头满眼心疼地看着林山。 第58章 全校都知道兰榛喜欢林山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兰榛……” 天快亮的时候,看着林山终于躺在床上入睡的模样,兰榛终于放心地站在床边守着他。透过窗帘的缝隙,兰榛望着外面灰蓝色的云层,突然有些恍惚,她记得第一次见到林山的时候是在篮球场上,夏日的风吹起了少年的衣角,他的发丝有些打湿,兰榛看不懂篮球,只觉得他的动作比场上所有男生都要优雅轻快地多。青春的悸动总是发生在一瞬间,像场边的大多数女生一样,兰榛很快地就喜欢上了这个“陌上人如玉”的少年。 此后,她便一发不可收拾,时常寻找各种理由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她打听林山的各种兴趣爱好,关注他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甚至为此差点耽误了放学后的工作。虽然林山从未与她有过任何交流,权当她这个人没有存在,但她自是乐在其中。不过现在想来,自己也的确是疯魔了,又有什么,是无法割舍的,至少对自己来说……她并不傻,看到那几张照片的时候,她就知道林山对自己也并非是毫无感情的。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终究是没有这个资格。不过……我想我可以一直以这样的方式在你身边就可以了。”兰榛凝视着仍睡得不踏实的林山,温柔地低语了一声。 七点钟的时候,闹铃声吵醒了林山,他从床上支起身来关掉了闹铃,又看了眼桌子上放着的照片,便起身换了衣服洗了个澡,连佣人做好的早饭都没吃,径直出门去了学校。 “哟,林山,这下没有跟屁虫了,你可终于是摆脱兰榛了。” 快八点的时候,兰榛跟着林山进了学校,除过他去厕所的时间,她是一步都不舍得离开他分秒。林山刚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就有一个留着短发,黑瘦黑瘦的男生凑到了他的桌子边,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撑在林山桌子上的课本上,脸上的笑容略带了一丝挑衅。 林山停下拿出课本的动作,将书包放在桌子上,起身冷冽地凝视着他:“趁我还没有对你产生兴趣之前,马上把你的手拿开。” 林山面前的男生与他差不多高,一黑一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二人就这么僵持着,任谁都能看得出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势。 “林山,别蹬鼻子上脸,这学校谁给你三分面子,我江磊可不会。”自称江磊的男生将手从林山的桌子上拿开,此时脸上满是怒气地看着林山,“你别以为自己隐藏地很好,兰榛的死,旁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地很,都是因为你!她本来就已经活得很累了,结果偏偏又喜欢上了你,你是谁啊,你可是老师捧在手心儿的好学生,连校长都要对你另眼相待,你怎么可能会喜欢兰榛。都是因为你,你要是早些拒绝她,她就不会不堪重负,变成现在这样,林山,你是杀人犯,是你害死了兰榛!”江磊的身体因为气愤而浑身颤抖着,他怒目圆睁地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林山,更是生气地厉害。 “说完了吗?说完麻烦离开我的座位,马上上课了。”林山平静地看着脸色通红的江磊,他们虽然在同一个班,平日也在一起打篮球,但关系也就是普通同学的程度,他不明白为什么江磊对于兰榛的死这么气愤,印象中他和兰榛从未有过任何交集。不过他也懒得去想原因,他自己此刻已是疲累不已,并不想与他再做任何计较,便转过身要坐回到座位上。 身前的江磊见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以为自己的话全被林山当做了空气,便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这就没了?你到底把兰榛当做什么了,跟班,还是一个你炫耀自己姿色的工具?看到她每天出现在你身边,你应该很开心,怎么,现在这个人彻底消失了,你就可以当做她从未出现过吗!” “啊……” 围观的学生中突然传出了一阵惊呼,只见林山一下子甩开了江磊的手,紧接着就一拳打向了他的脸。二人都是篮球队的队员,身体素质自是不必说,转眼间就只能看到他们扭打在了一起,半个教室的课桌都被他们撞得七倒八歪,书本和文具散落了一地。 二人脸上很快就挂了彩,手上脸上都沾染上了血迹,但谁都没有退缩的迹象,仍使足了力气不断地将拳头挥向对方。打着打着二人便在地上扭成了团,此时林山揪着江磊的衣领,骑坐在他的身上,嘶吼着声音说道:“你他妈以为我不难过吗!啊?我都想替兰榛去死!全校的人都知道兰榛喜欢林山,可是林山不能,他不敢,他不敢喜欢兰榛!你知道吗,我不敢!我不敢喜欢兰榛啊……我不敢啊……” 兰榛一直就站在他们的旁边,她无数次想要制止他们,可任凭自己如何大声地嘶吼,如何挥动着双手,没有人能听见看见她。她看到一向淡然的林山此刻疯了一般地与人扭打在一起,并且其因还是自己,心疼地实在是说不出话,她想哭出来,可是眼泪却一滴都流不出来。 “够了,够了,不要打了……”她跪在林山的旁边,摇着头满眼悲伤地看着他,伸出手的手一次又一次穿过了他的身体。 躺在地上的江磊,一脸茫然地看着悲痛欲绝的林山,他说话的声音带有了哭腔,手上的力度也随之松了下来。一时间教室里静悄悄的,寂静得只有呼吸的声音。江磊也不明白,林山方才说的话的意思,他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兰榛,此时也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林山疲惫地从他身上离开,靠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喘着粗气说道:“你说得没有错,是我害死了兰榛,若是我思虑得足够少,再多一些勇气的话,我们本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开心快乐……” 人群中有人高声喊了一句:“老师来了。”紧接着就看到教室门口出现了几个老师的身影,将二人带回了办公室。 第59章 兰榛的结局是他造成的 林山和江磊打架的事情,很快就在这所并不大的中学里传了开来,同时传的沸沸扬扬的一件事,就是兰榛并非单向的喜欢林山,林山也同样喜欢着兰榛。这件事情在学生间流传地越广泛,就越发地有人坚信兰榛的死亡的确是由林山造成的,由于他对她的不理睬,对她遭受到的欺凌的漠视。 李晚正在办公室里准备着上午上课要用的东西,听闻林山打架的消息,便立马去了三楼的教师办公室,她在外面彳亍了几圈,最终决定还是以找阎明有事为借口,可以趁机留在办公室听他们的对话。如此,她便信心满满地推门走了进去。 “你们俩到底为什么打架!都不会说话吗!” 刚一进门,李晚就被拍桌子的声音猛地吓了一跳,阎明正饶有兴致地靠在办公室右侧的座位上,见到李晚这般,不禁冷眼看了看正怒不可遏地拍着桌子的中年女人。他起身朝着李晚走过去:“是有事要找我李老师,我们去我的位置商讨。”阎明又转过身对着正发火的人说道,“王老师继续教育学生,学校内打架,的确是应该好好管管。” “诶,好好好。”被称作王老师的女人和眉善目地对着阎明笑了笑,又以极快的速度转变成了方才生气的神情。“你们俩,今天要是一句都不吭,就趁早把你们家长给我叫来,即便是学习好也不能在学校里打架啊。” 李晚跟着阎明边走边心中感慨地想到,不论在哪个年代,老师们总能遇到打架的学生,而学生们总能遇到苦口婆心教导自己的老师。这应该也算是一种独特的循环罢。“坐着看,时间可能长一些。”阎明将李晚推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自己又拉了旁边去上课的老师的椅子坐下,手撑在桌子上浅笑着看着李晚。 不过此时李晚也懒得注意他的注视,她的心思全放在了办公室中央的三个人身上,望眼欲穿的神情,就差凑到他们跟前去听了。阎明看着她的模样,越发地眼神柔和了起来。 最终还是林山先开了口:“老师,我们知道错了,是因为他不小心弄掉了我的课本,再加上我昨晚没休息好,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所以才动手打了他,是我先动手的,与他无关。” “你放……”江磊倒是有些意外他将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不过刚好,让他在老师心中的完美形象出现破损也并非是件坏事。“咳,老师,嗯,就是他说的那样,是林山先动的手,与我无关。” “江磊!”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又拍了拍桌子,不成器地指着他,“你当我这么多年班主任白当的,啊?林山是轻易能被什么事情捅火的吗,我这看人的目光还从来没出过错,你到底干了什么事,赶紧说!”江磊被一番话给噎住,只好眼神飘忽地看向地板,他的性格向来不允许他撒任何谎,不过说实话肯定是不行的,一时间他有些着急起来,用力地攥紧了拳头。 一旁的林山瞥了瞥他的模样,咽了咽唾沫眼神疲惫地说道:“江磊说兰榛的死是我造成的,而我也的确是推动这件事情的其中一人。” 办公室的老师不在少数,一时间却寂静地没有任何声音,从昨天发生那件事情起,校方就要求他们再三地缄默,可他们终究是教书育人的老师,面对即便不是自己带课的学生的死亡,又怎么可能做到无动无衷。坐在椅子上的女人一时间也沉默着,她思虑着如何要谈论这件事情,又不能伤害到任何人,良久她才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林山,老师知道学校里流传的事情,你们还小,不懂喜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老师也曾在这个年纪有过这样的感情,但到最后,你会明白这并不是真正的喜欢。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否真的发生过什么事,可就我所知道的,你并没有错,你将精力放在学习上,这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至于你的不回应,也许是助推她死亡的其中一个原因,但就像‘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一样,亘古就没有绝对的评判。” 一旁的江磊攥着拳头,抬起头的眼睛中充满了血丝,他压抑着声音看着自己的老师:“老师,分明是他的错,如果他能做些什么的话,兰榛就不会死,你为什么还要帮他说话?都是因为他和那些人,要不然兰榛根本不会出事!” “江磊!”女人的怒气应是到了一定的程度,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紧皱着眉头颤抖着看向江磊,“兰榛的死警方还在调查中,最终一定会有结果,你不相信我,连警察你都不信了吗!” 江磊没有再反驳她,他知道再说下去,怕是老师的心脏病都要被自己气出来,但要让他原谅包括在内的人,他绝对是做不到的。 “行了,你们回教室上课去,这件事情我就不追究了。要是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篮球队我看你们也别参加了。”最终这位王老师抚着自己的头坐了下来,看都没看对着他们挥了挥手。其余的老师见状让他们二人赶紧离开了办公室,又简短地安慰了一下王老师。 “这就完了?你不是说时间会很久?”李晚转过头疑惑地看向阎明,她倒是并不在意这位班主任是否生气,她此刻在乎的,是刚才的谈话中,她只获取到了非常有限的信息。 阎明转变了注视着她的目光:“唔,人总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嘛,谁知道这两个孩子这么快就交代了,更没想到这位王老师竟然如此大度。” 李晚无可奈何地白了他一眼,便从椅子上起身,略微提高了声音开口:“啊,阎老师,那我们后面有时间了再继续商量这件事,就不打扰你备课了。”说完李晚便赶紧出了三楼的办公室,她要追上那两个孩子问清楚一些事情。 第60章 她那么骄傲的人 快步离开三楼教师办公室的李晚,在楼梯拐角追上了林山和江磊。她的眼神似有若无地从旁边的兰榛身上停留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对他们说道:“你们俩等一下,关于兰榛的事情,我有事情想问你们,我跟你们一样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林山的眼角旁还有淤青,眼睛也有些肿胀,看着全无往日的翩翩少年的模样,不过却并不影响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李晚:“李老师,我知道你跟他们不同,但你也做不了任何事,不是吗?” “林山你会不会说话,李老师也是好意,就算你不想把她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也不用这样直接,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到现在还是这副闷不吭声的德行,简直是活该……”江磊骂骂咧咧着白了林山一眼,随后又看向李晚,“李老师,你真的可以帮我们吗?” 李晚与他四目相对,只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向你们保证,我不会漠视每个人的生命,也不会允许任何人践踏她人的生命。”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此时面前的两个人莫名地对她的话坚信不疑了起来。 “中午放学后,我在操场等你们,现在先回去上课。”李晚并不想耽搁他们上课的时间,毕竟也快到了考试的时候了,待二人十分不甘愿地离开之后,李晚走到了过道边,抬头看着依旧湛蓝的天空,“他们始终坚信你并不是一个会自尽的人,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为什么人可以轻易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呢,痛苦的人只会更多……” 身旁的少女与她一同仰望着一片天空,片刻之后才说道:“李老师,你有坐过过山车吗?我没有,我只知道很多人在车辆快速下降的时候会禁不住地呐喊,那是本能的保护机制在起作用。可你知道吗,当我站在天台上的时候,我只感觉到了自由,风吹过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可以任意飞翔的麻雀。于是我听从了它的召唤,尤其是在跨出那一步之后,我能很清晰地感受到空气包裹着我,那一刻我的确是飞翔着的,不受一切约束和禁锢,而是作为我自己。人可以轻易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吗,这个问题,我想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回答,因为我只感到了快乐,其他的,真的还重要吗……” 一阵微热的风吹过,李晚身旁的人顷刻间消失不见了,她怔楞地看着方才兰榛站着的地方,心里又有些堵塞的感觉。“快乐……只需要快乐就可以了吗?可是还留着的人又怎么快乐呢……”她看着地面喃喃自语着,直到下课的铃声响起,李晚才想到自己还有课要上,便赶忙回了二楼的办公室。 早上的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已经到了他们约定的时间,没来得及吃饭,李晚便早早地在操场西边的隐蔽处,找了个阴凉地等着他们。十二点刚过没几分钟,李晚就看到林山和江磊的身影出现在了操场上。她走了出去对着他们招了招手,便等着他们穿过操场。 “李老师,我们去那里边坐着,操场中午经常有学生吃完饭散步。” 李晚应了声,三人又一同走到了更里边,不过却并没有长椅可做,他们只好站着,林山第一个开口说道:“李老师,我相信你能帮兰榛找回她应得的东西,希望我接下来说的话能起到作用。”得到李晚眼神的肯定后,林山便望着一旁的树木,边回想边继续说道:“说起来,我才是最先动心的那个人。第一次见到兰榛的时候,是去年的秋季运功会上,那时她刚好在给自己班上的同学发着物资,而我当时是负责我们班整个运动会的拍摄任务。我记得那天路过的时候,第一眼我就在人群中发现了她,即便穿着肥大的校服,简单地将头发扎成了一个马尾,我也觉得她是黑夜中最耀眼的星辰。所以,自然而然地,我站在不远处暗自拍了几张她的照片,但她并不知晓。 运动会每个班级都有固定的位置,我知道她是初二年级的,此后便一直留心着她的一切。学校每次月考和统考,成绩都会进行公示,她的排名一直处于中等偏下的位置,我那时想,她笨一些也没关系,我负责智商就可以了。刚好学校篮球队也有她们班上的男生,偶尔我会听他们说到她,关于她的家庭,她那个爱赌博的父亲,还有她要打很多份工自己挣钱交学费…… 从小我习惯了家中所拥有的一切,因此在亲眼看到她在一个小餐厅里当服务员的时候,我无法说出那种感受,周围浓烈的油烟味道对她仿佛没有任何影响,我站在街对面看了许久她不断地穿梭在后厨和前厅。我很想带她离开那个地方,可我又有什么理由呢?还有离开之后呢,我又能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改变她的现状呢,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于是我在她打工的各个地方跟那些老板商量好了给她涨工资,当然多出来的部分是拿我自己的零花钱补上的。可是后来我发现这样根本就没有用,她挣的钱绝大部分都让她那个父亲给拿去赌博了。就在我思考其他方法的时候,偶然的一次,她路过篮球场看到了我,并且正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开始出现在我身边。 那段时间,我第一次觉得我的生活照进了光亮,不再只是复杂的数学公式。放学后又陪她去打工,同时借用了一些我父亲的权利,让她的父亲没有地方可去赌博。等到终于渐渐好一些了,我就想等到毕业之后再告诉她,那时候,我想我就可以有一定的能力。 可我根本就不知道,她竟然受到了欺凌。跟其他的人一样,我以为她们是朋友,毕竟她的笑看起来并非是伪装的。而且,就连他们班上的人都告诉我,那几个人对兰榛很好。直到前几天我才知道,这个‘很好’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质问他们为什么要隐瞒兰榛被欺凌的事,可他们却告诉我,那是蓝臻亲口所说……我做不了任何事,我甚至不能同样地报复那几个人。江磊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其中一个凶手,在她已经无尽黑暗的世界里,我并没有及时地作为一丝光亮……” 第53章 以同样的方式 无论处于什么年代,无论在任何地方,似乎有生物的地方永远都会存在着相互竞争的关系,即便是看起来柔弱无力的水流,日积月累也会将山石岩洞给冲刷个透彻。李晚从小就听爷爷奶奶讲,这世界上总会有好人和坏人之分,即便她做不了一个好人,也万万不能做任何伤害别人甚至是花草树木的事情。她一直牢牢谨记着这些教导,永远都以和善的姿态与所有的人保持着相对的距离,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思想,她这些年倒是都过得不错。 不过李晚并没有想到,她也是在毕业走出大学之后才慢慢知晓世界上存在的不那么美好的事情,也并非是没有听过有关于校园里发生的真实故事,不过她一直都觉得,现在的孩子比之自己所处的年代,已然是成熟了不少,类似于影视剧中的情节,她向来都认为是极少数。然而等到自己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时候,她才第一次明白,原来她还是对这个世界抱有了太多的期望和愿景。 “你们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的严重程度!你们这样做已经犯法了!”本来正襟危坐着的班主任,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噌地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怒目圆睁地看着自己的学生,眼神中满是恨不成器:“你们还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怎么能做伤害他人的事情呢,老师平日在课上给你们讲的那些史事和道理,都被你们学到哪儿去了!”他的身体轻微颤抖着,脸色也因为生气憋的通红,几个学生见到一向温和的老师这般模样,更加惊慌失措地低下了头。 “现在还是在案情调查阶段,暂时并不能确定兰榛的死亡是由于这些造成的。你作为老师,还是先冷静下来。”中年警察仍端坐在椅子上,劝说他坐下来继续配合案件调查,接着又用严峻的眼神看着对面的几个学生,“至于你们,任何伤害他人的行为,即便你们还在上学,也应该知道这是错误的行为。希望你们能够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为你们曾经做出的行为负责。” 李晚看到那个班主任缓缓地坐了下来,再一次用悲伤的眼神冲着他们说道:“还不把你们知道的事情都告诉警察,兰榛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自杀的,她到底是不是自杀的!” “老师,我们真的没有再做什么事情了,她跳楼的时候,我们还正找她呢……”另外一个扎着马尾,稍微有些胖胖的女生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老师,“兰榛自杀肯定和我们没有关系,一定是因为林山,肯定是他害的兰榛。” “这个林山,又是什么人?”年轻的警察边写着笔录边问到。 “林山是初三一班的学长,学校里有很多人都喜欢他,他长的好看,篮球又打得好,最重要的是学习成绩一直都是年级前几名,而且,有人说,好几次都看到他们家用不同的车辆来接他回家。”留着短发的女生此时也突然打开了话匣子,“要不是因为兰榛与我喜欢上了同一个人,我也不会那么讨厌她,她这个人虽然闷了点,平日也只惦记着打工,跟她做朋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谁让她偏偏要跑去给林学长告白,不过好在人家都没有搭理她,否则我们只会更讨厌她。” “就因为她和你喜欢同一个男生,所以你就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情吗……”李晚一直站在镜子前默默地看着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听着听着她终究还是忍不住代入了过多自己的情绪,心中对兰榛的歉疚,也是越发多了起来。 中年警察继续用平静如水的语气问道:“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你们说兰榛的死是由林山造成的?她已经长期地遭受着你们所做的一切,就因为告白被拒,所以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吗?” “警察叔叔,你并不知道兰榛有多喜欢林山,学校里的人都知道,有林山的地方就一定有兰榛,可是林山一直都没有回应过她,为情所困,最后以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爱,这完全是说得通的啊,再说了,可是有好多人当时都看到了,兰榛在即将离去的时候,还不舍地看着林山所在的教室呢。”另外一个看起来精瘦、留着寸头有些憨厚的男生用极其尖锐的声音说完了这一番话,李晚再一次在他的言辞和神情中感受到了他对于生命和死者的轻视。 中年警察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对面这些本应该天真灿烂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却变成了如今这幅漠视他人生命,全然不知善良为何物的样子。不过当了半辈子警察,他也看得出来,这些孩子已经提供不了其他的线索了,便站起身来看向他们:“好了,你们先回去,后续有任何需要,我们会再联系你们。还有,你们所做的一切虽然暂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但在整个案件调查结束后,针对你们的行为,我们会有最公正的决定。”他转过身又看向那个班主任,“身为他们的班主任,我想他们的家长也需要知道这些事情,同时也方便我们后续案件的进行。” “应该的应该的,一定大力配合警察的工作。等会儿我就通知他们的家长到学校来一趟。”中年班主任连忙站起身来,再三保证后便呵斥着他们跟自己回了教学楼。听到要将自己所做的事情告知家长,这几个孩子才开始有了后悔害怕的感觉,李晚隐隐地听到他们边走边对着自己的老师求情,她轻蔑地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着什么。紧接着镜子就消失不见了,只出现了方才的白色墙面。 李晚想接着看接下来是何人接受调查,便赶忙向着方才阎明站立的地方走去,等到走过拐角的时候,李晚突然发现阎明的身旁站了一个人,那人穿着蓝色的校服,头发披散着,风吹动着李晚和阎明的头发,可她的发丝,却纹丝未动,那人虽然背对着她,可李晚很确定,她就是兰榛。兰榛……她竟然也以这般方式…… 第61章 年纪还小便是一切的不该 快要五月的天了,不过李晚却觉得今年安陵市的夏天来得的确是晚了许多。即便外面是大太阳,站在阴凉处也是会有一些凉意的。对于早恋这件事情,李晚从来都不反对,他们这个年纪,正是青春的情愫萌动的最好时候,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曾懵懵懂懂地习惯看着同班的一个男生,不过倒是没有那么幸运,她那是只以为是简单的好奇。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她认同林山所说的一切。在她看来,这似乎连真正的喜欢都有些勉强,更遑论是爱情。林山的面部因为悲痛而略微抽搐着,倒是一旁的江磊忍不住先开了口。 “呵,我以为你林山到底有多不同,原来你也不过如此。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在自我感动而已,细想想,你又真的做了什么呢?你口口声声说要等到毕业之后再告诉兰榛你对她的感情,可是你却连她被欺凌的事情都不知道,还是说你分明就是在假装不知道?”江磊讥笑着看向林山,讽刺地摇了摇头,又接着开口,“我第一次见到兰榛的时候,就知道她的眼神永远在你身上,她那样美好的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喜欢你。你说你害怕她受到伤害,因此不敢在旁人面前回应她半分,就连一个眼神的交汇你都不愿给她,你有什么资格说你有一天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林山,你不配!自始至终都是你不配!” “江磊,你先别激动。”李晚趁势将他拉地离林山远了一些,“我们现在是要综合所有的信息,查清楚兰榛到底为什么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并且还是在学校里以这样的方式。” 紧接着李晚又看向另一边的林山:“我不知道其他老师是如何看待的,不过仅就我个人而言,我完全不反对你们在这个年纪就对喜欢一个人这件事有了初次的了解。也许江磊说的并非是对的,你足够明白自己有多喜欢兰榛,所以才有多么害怕她会遭受到的一切。不过,我想有一件事你需要知道,那就是喜欢,一旦掺入了杂质,它就没有那么让人心生向往了。我不做任何评判,也不会质疑你的付出,也许以后你能明白,喜欢一个人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李晚并没有将话说的很透彻,她不想,也认为不应该对他们说着经历了一番事才能懂的道理,就像年长的人每每将自己的切身体会告诉年轻人的时候,几乎每个年轻人都是一笑而过罢了。他后来一定会明白,但肯定是在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之后,紧接着自己就又转换为年长者的角色。人类一切的延续,总是在不断的循环之中的。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江磊也已经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他瞥了一眼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的林山。随后便对着李晚缓缓地开口:“我和林山在一个班,恰巧也在篮球队,他知道的事情,基本上我也都知道。起初我并不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兰榛喜欢林山的时候,我也并没有任何的其他想法。直到后来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她出现在我们班门口,还有篮球场上,甚至是学校饭堂。只要我能看到林山的地方,紧接着就一定能看到兰榛的身影。 自然而然地,也算是我认识了这个人。我开始对这个女生产生了一丝好奇,先看看林山这样装模作样的人究竟有什么值得她这么费力地付出。可我不知道,往往喜欢一个人就是从不经意的好奇开始的……我每天看着她的笑容,看她和同学嬉闹的样子,看她忘了带课本而被罚站在过道里,看她在体育课上稍微跑了几圈就气喘吁吁脸红的样子……我慢慢地竟然也喜欢上了兰榛,而且还是只敢偷偷藏着的喜欢。她站在篮球场旁边的时候,我会想象她只是来看我的,她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我总是会觉得自己听不见任何声音,眼睛、耳朵,全部都只能看到她听到她。 再后来,我发现她脸上的笑容少了许多,经常与她一起玩闹的同学换了几个人。我向人打听过那几个人,得到的回应与林山所知是一样的,我暂且相信了,因为至少兰榛那时候看着还没有太大的问题。直到那天她真正地在篮球场边向林山告白被拒,我才发现事情越来越不对劲。 我知道她的家庭并不完满,甚至可能要比很多人都过得更为辛苦,所以我总是偷偷地在他们上体育课的时候拿走她的饭卡,然后给她充一部分饭钱每次我都只敢充一些,怕她会发觉。 我以为她是因为家里的原因所以有一段时间情绪低落,但过了好几个星期,她还是不开心,并且人也越来越瘦。所以我趁着放学后的时间,暗中观察了一阵时间,开始的时候她仍是正常地去打工然后回家。直到偶然有一天,我看到平日与她经常在一起的几个学生跟她一起进了女卫生间,很长一段时间后,等其他人都走了,她再出来的时候,脸上却是湿哒哒的,还有红色和黑色的印迹,甚至头发也看着明显被剪过。 我当时就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我忍住了,我不想让她在那般情况下再去面对一个陌生人。所以我暗自决定了,打算第二天好好地与欺负她的人交谈交谈,让他们再不敢做任何事。第二天我也的确是这样做了,他们当时答应我了的,我确定后来我再没见过他们欺负蓝臻。可我根本没想到,为什么兰榛还是…… 昨晚我在学校外面还堵到了他们几个人,可是他们告诉我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都没有再对兰榛做什么,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撒谎。所以,李老师,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兰榛会选择在学校里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们。明明前几天我还看到她放学后去打工了……” 李晚听着他们的话,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按照他们所说的,兰榛既然没有再受到任何伤害,也在正常地打工挣钱,完全没有任何理由自寻短见。除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萌生在李晚心底的一个念头将她吓了一跳,她不确定这个念头是否会让一切都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走去。 第63章 你想她快乐那就快乐 当真正看到兰榛沉默不语的时候,李晚才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应了阎明所说的话,她始终是只习惯于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待问题,往往看到的事情只是自己想看到的。就像她从一开始就将兰榛完全地放置在了完美受害者的位置。 兰榛仍微笑着看向李晚,她对于李晚脸上忽而疑惑忽而丧气的神情很是觉得有意思,她闷声笑了几下:“哼哼,李老师,你真的很有趣。我所说的话可全都是实话,如今你又有什么可疑惑的呢?啊,我明白了,会不会你是觉得我以这种方式,有些太过于激进了?” 李晚深吸了口气,紧皱着眉头抬眼看着兰榛:“你不后悔吗?生命……在很多人面前都是任何东西无法替换的。更何况……”李晚咬了咬嘴唇内里,停留了几秒,又接着开口。“即便是这样,那些人,那些之前伤害过你的人,他们的生活却是仍旧会继续过下去的。” 兰榛不再看她,侧过身看向隔了一个操场的教学楼,她清浅地微笑着,眼神里满是不屑:“站在上面的时候我就已经考虑过这件事情了,或许你说得对,他们不值得我用这样的方式。但在我看来,从此以后,在他们的生命中会无时无刻地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并且为此痛苦不已。等到他们有一天会幡然醒悟,那时候可就更有意思了,因为他们这一生,直到跟我同样离开这个世界,都带着永远无法被饶恕的罪恶。他们的灵魂得不到任何的救赎,这样,岂不是要比我更为悲凉。如此,您还认为我的选择是没有价值的吗?” “荒谬!你简直是荒谬!”李晚紧攥着拳头靠近了她几步,因为生气和怜惜让她的音调不自觉地有些颤抖,她看着一阵风略过,发丝仍平静如水的少女,心中满是恨不成器。她摇了摇头,眉头越发皱紧了些。“我从未替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感到惋惜,无论受到何种惩罚,那都是他们应得的。也许你害怕说出这些事情会遭到别人异样的同情,又或者你在当时就认定没有任何人会向你伸出援手。所以即便你仍对自己不甚幸福的人生有着期盼,在一次次的希望和绝望中不断反复,你终究还是选择了最不应该选择的方式,去为他们留下一生的惩罚。可是你忘记了,无论是你的父亲也好,或者是那几个嫉妒你的人也罢,再甚者包括林山和江磊在内的人,他们自始至终都无权决定你的人生,你能够以怎样的方式存在,旁人终究只是一部分影响因素,最终的决策权一直都是在于你自己啊……” “在于我自己?”兰榛突然转过身打断了李晚的话,她的脸上出现了新的表情,用着狰狞的面孔对着李晚喊着,“您还真是事不关己,说到底永远只能以旁观者的姿态说教亲历者。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凭借自己的意愿决定自己的命运的,你以为我没有付出过努力吗,正因为在泥潭中挣扎过,所以我更明白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让自己获得永远的解脱。你可以说我是逃避,但你也不会真正理解这样的感受。因为你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是,我怨憎着他们,我无尽地渴望着他们受到同我一样的惩罚,但那天我明白了,身体的痛远比不上心灵的伤,这就是对他们最好的礼物。” 看着兰榛周身淡绿色的业力有些变得浑浊了起来,李晚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那林山呢,你也想让他背负着这样的伤痛吗?” 兰榛明显愣了,她张了张嘴,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有些沉降下来:“林山……他也许是唯一一个我怀有歉疚的人,他没做错任何事,他只是,太过于优柔寡断了些。让他此后的人生不再有类似的遗憾,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好在我现在有无限的时间了,我可以等他来见我的那一天,我会一直陪着他的。” 李晚想告诉她,即便可以,但那时的林山早已不是如今的林山了。虽然她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忍心看着此刻她脸上的温柔笑容消失,但她想,让兰榛知道一半还是可以的,至少她可以自己选择:“人在肉身消亡后的7天内,灵魂会处于中阴身的状态,这期间你身上会有一种物质维持着你的灵魂状态可以进入转生轮,也就是人们所说的‘投胎’。一旦过了7天,你身上的这种物质就会消失,在49天之内,你仍会以灵魂的状态存在,通过一定的办法,你还是可以进入转生轮的。可一旦过了这个期限,你就会彻底地成为‘鬼’这个存在,你会存在相当长的时间,通过一定的训练,的确是可以做到常人无法做到的事,但同时,你的这种执念会让你再也无法进入转生轮。由于你这样的存在并不多,所以就算你原意等,林山也不一定会再次见到你。” 兰榛的笑容还是逐渐消失了,她慌张地看着李晚,满是不知所措:“你是说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成为现在的状态?” 李晚没有说话,只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看着兰榛退后了几步,嘴里喃喃自语着“不会,怎么会,这不可能……”,她很想伸出手拍怕她的肩膀,给她一个拥抱,但是在现在的世界中,她没有办法做到:“你可以选择任何一条道路,但重要的是你要为谁而活着,我希望你能够拥有自己真正的快乐,而不是将它建立在任何人身上。” 兰榛抬眼看了看李晚,她的眼中有些迷离和彷徨,她毫不怀疑李晚所说的话,仅凭她能够看到自己,兰榛就知道她有着非凡的能力,更何况还有那个人。可同时她也有些接受不了这个消息,所以她只复杂地看了眼李晚,便快速跑离了此地,只剩李晚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皱得越发紧。 “都走远了,还有什么好看的。”突然从树林后面出现的阎明将李晚的情绪一下子打破,同时也得到了李晚凌厉的凝视。“咳咳,呃,下次我吭个声。不过你不用着急,不是说了她今晚会来找你嘛,等着就好了,我想到时候她肯定能想通的,兰榛可比同龄人强得多,你不用担心。快快快,我给你买了爱吃的寿司,这都一点多了都。” 李晚并没有与他推辞的打算,果断地拆开了盒子便塞了一整个寿司进嘴里:“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你预料中,那我是不是该问问你,兰榛最后会是快乐的吗?” 阎明背手看着李晚鼓着的嘴,笑容都快要溢出来似的:“唔,阿晩想是快乐的,那她就是咯。” 李晚白了他一眼,便往树林外走,她打算在回去的路上吃完寿司,然后抓紧时间再睡个午觉,身后的阎明笑嘻嘻地跟着他。李晚不知道,此刻正有一个人目睹了这一切。 第64章 引灵花 看着李晚回到宿舍后,阎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瞥了瞥不远处躲在树后的人。他早就知道有人一路跟着他们,不过刚好,也省得他自己费工夫。他挑了挑眉,走进了自己的宿舍,门关上的瞬间就到了青宇门口。 “这下可被我逮到了,看你们还怎么隐瞒,哈哈,学校可终于是能有点新鲜事儿了。”一路跟随着他们的人从树后走了出来,一边还得意洋洋地看着手机里刚拍摄到的照片,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头上还留有不知道什么鸟类的分泌物。 阎明快速地穿过庭院,找到了正在捣鼓什么东西的长溪。后者蹲在院子里,一手拿着锤子一手扶着什么东西,不等阎明凑近,便起身收了起来,边转身边开口:“这回又是什么事儿啊,先说明啊,除了阿晩的事情,其他的你找别人,我这忙着呢。” 阎明扫了眼他手上被砸到的泛红的地方,并未追问:“其他的事情已经由殿司处理了,找你自是有关阿晩的事情。自从前几日她亲自进行缚灵之后,我越发觉得她身上的气息像极了以往,而且那天你也看到了,一般的辅助者是无法发挥那般效力的。今日来找你,是要让你去一趟灵岛,那里的引灵花就快要出世了,我担心阿晩恢复的速度远超我们的预期。引灵花识主,这是阿晩的一缕气息,要赶在它绽放之前投进去。” 长溪接过他手中的白色瓷瓶,用手指摩挲了几下:“阿晩可有异常?她毕竟是第一次缚灵,亲眼看着别人在自己眼前消散,心中势必会有诸般感慨,她那样的性子,怕是难过自己的关。” 已经是到了夏天了,青宇附近的树木成长地越发青葱,遮天蔽日起来,从庭院中可以一览周围的山势。阎明眺望着那些树木,凌厉的眼神略微有些柔和下来:“却是不可操之过急。阿晩那边,我自是片刻不离。她这性子不管过了多久,还是如往常倔强,须得循循善诱,让她自己做出选择才好。好了,你且动身,我还得回学校上课。对了,你那手上的伤也处理处理,好歹也是阎罗。” 长溪低眉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红痕,想着也不知道阿明有没有看到自己在做什么:“咳,无碍。我这就赶往灵岛,你快回去。” 阎明没再说什么,很快便又离开了青宇,等到他回到学校的时候,学生已经陆陆续续地踏入教室了,李晚也已经坐在办公室了。不过这一路上她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每个老师看到她时都笑眯眯地,那神情着实让她内心有些不安。尤其是她一进到办公室,孙老师就立马凑到她跟前,明里暗里地问着她对阎明的看法。直到她下午上完课,从洗手间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才在门外听到他们谈论的事情。 “诶,听说没有,中午休息的时候,李老师和阎老师两个人在操场的树林里约会呢,有人在学校贴里匿名发了照片呢。” “我也看到了,哎哟,两个人你别说还挺般配的。就是李老师这人太冷了些,不知道阎老师有没有那个福气哟。” …… 李晚站在门口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关于自己的绯闻,这才明白这些人今天为何这般怪异。不过她倒是丝毫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她疑惑的,是阎明肯定知道当时有人在观察着他们,却为何没有告诉她呢。这个问题她一直疑惑到下午放学都没有思考清楚,她认真选择了几个方向,不过每次只走了几步就再说不通了。秉持着今日事今日毕的原则,她打算等会儿吃完饭去找阎明问问,包括有关画册的事情,她想着不能再忘记了。 “嗨,要去吃饭吗?”李晚刚走出教学楼的范围,就看到阎明在拐角处对着自己招了招手,一时间身边的学生和老师都投来道不明的目光。 她平静地走到阎明面前,然后径直略过他朝着学校外面走去。 “诶,等等我。”阎明追上来,丝毫不避讳地与她走得极近,“晚上兰榛找你的时候我还得保护你呢,所以今天这顿饭得你请了。” 李晚斜睨了一眼笑容不羁的阎明,百无聊赖地出了校门朝着自己的归属地走去:“想蹭饭就直说。但你是不是得先解释解释中午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哈哈,我以为阿晩你是不会在意的。不过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当时就在那啊,顺手拍了张照片刚好拍到了我们两个,我也没有理由制止他啊。” 李晚差点就相信了他用无辜的表情说出的谎话,他要是想,恐怕那人根本就没有拍照的机会,更别提还发布在了学校的贴上。除非是他根本就不打算制止,否则李晚想不到是什么原因:“我问的是,为什么你会让那个人传播我们的谣言,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作用吗?” “作用嘛,自然是有,不过现在自然是不能告诉你,日后你就会知道的。” 李晚都已经懒得再去追问他了,即便追问了她想结果也是一样的。坐在路边桌子旁的时候,李晚细细端详着阎明,他似乎总在自己面前保持着微笑的状态,但那笑容她看得出来,直达眼底的次数少之又少。他这个人也是个顶奇怪的人,明明让自己不要有丝毫的隐瞒,却每次都将他自己隐藏起来,在这个方面,他二人倒也的确是相同。 阎明将刚下好的没有紫菜的一碗馄饨递到她面前:“在想什么?若你实在有担忧,帖子我现在就可以全部撤掉。” 李晚将自己的思绪收回来,洗了洗鼻子,对着勺子中的馄饨呼着气:“没必要,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不同,他们开心便就自己开心,权当我为人无私奉献。” 吃完饭后,阎明又带着李晚在操场锻炼了许久,等到她实在是不愿意再踏上跑道,马上就要用眼神凌迟阎明,二人这才回了宿舍。刚走到楼下,李晚就看到兰榛出现在了一楼拐角的阴影处,看起来似乎是等了许久。 第65章 自欺欺人 “去,我在楼底下等你。不过带她去青宇应该是更好的选择。”阎明轻声地对李晚说了声,示意她不用担心任何事情。有些话,他想还是她二人单独交流比较好。李晚看向阎明,轻轻地点了下头,她并不认为兰榛会做出伤害其他人的事,随即便一个人上了楼。 “我想我们的谈话要持续很长时间,有个更合适的地方,你相信我吗?”李晚站在距她三个台阶处,抬头看着阴影里的少女。她看不清兰榛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脸上。沉默了几秒后,兰榛轻轻点了点头。李晚清浅地笑了一下,转身下楼:“走,你不会失望的。” 三个不同身份的“人”随后一起走进了附近的公园内部,树影婆娑,灯光昏暗,刚入夜没多久,李晚看到这幅场景只觉莫名的好笑,也只有在阎明在的情况下,她才不会认为这些东西是带有恐怖色彩的。不过这个念头只存在了短暂的瞬间,她便被自己的心思惊了一跳,随即又将注意力放在兰榛身上。阎明用余光瞥了瞥神色忽明忽暗的人,不露声色地笑了笑,下一秒面前就出现了熟悉的穿梭隧道。他站在一旁,向李晚示意了下,后者对兰榛投以了安心的目光,二人便先行踏入了黑洞中。 相较于兰榛的自我防御,李晚倒显得轻车熟路起来。她伸手指着巍峨台阶上的建筑群落:“这里是十殿阎罗的管辖地,除了特定的人之外,任何生物都无法靠近这里。不过你不用担心,这里仍然是在人界。” “十殿……阎罗?”兰榛望着矗立在丛林中的宏大古建筑,已然是被震惊地挪不开视线了,更是不解李晚所说的阎罗究竟是否同神话故事中所说的一样。 随后踏上这片草地的阎明,连眼都懒得抬一抬,直接略过她们朝着紧闭的木门走去:“跟你想的差不太多,不过并没有那么可怖罢了。”经过兰榛身边的时候,阎明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回应了她的疑惑。三人按照相同的道路,一路走到了先前的院落中。按照以往,长溪应该早就出来见他们了,不过今天倒是奇怪,直到她们走进院落良久,都不见他的身影。 看出了李晚念头的阎明扯了扯嘴角,不知是该喜还是气:“长溪可能一段时间都不会出现,他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不过你不用担心他的安全,这世上也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咳……奥。”李晚掩饰地咳嗽了一声,她倒是并未有那般关心比自己强了不知多少倍的人的安全。 阎明轻轻摇了摇头,笑着走到李晚身侧,柔声说道:“你就在这处院落与她商谈,此处的房间都可以自由出入,其他的地方,待日后有空,让长溪带你转转。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晚一些再来接你。若是饿了,房间里都备着吃食。”待得到李晚的同意之后,阎明这才转身出了院子。 李晚看着阎明的背影消失不见,转过身就看见兰榛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地方,不过比她当时少了一些自如。她温和地笑了笑,自行坐在了石凳上:“这里叫做青宇,是十殿阎罗中一殿阎罗的管辖地,不过他们没有神话故事中那么夸张。对了,阎明就是二殿阎罗,他倒是个例子。” “阎老师也是阎罗?”即便兰榛再想假装自己有多么沉着冷静,话语中也掩饰不了地有着惊诧,不过她一向接受新鲜事物的速度都很快,再联想到自己以此刻的状态第一次见到阎明的时候,那种骨子里的压迫感,因而只是一瞬间,她就不再疑惑了。 李晚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好了,知道这些其实也没有什么用。还是说正事,接下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兰榛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开始自己的叙述,李晚并不着急,离7天还有几天时间,她认为是肯定来得及的,便转过头看着远处的郁郁葱葱。 “我知道,很多人都以为即便我的家庭是个累赘,凭借自己的努力,或许以后我可以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包括看起来没那么靠谱的班主任在内,起初我对这些话深信不疑,认为他们只是单纯地想鼓励我而已。所以我拼了命地活着,除过学习之外,便一直到处打工,还要防着那个人拿我的钱。在遇到林山之前,我的生活很充实,不过说到底,也只是为了虚无缥缈的信念而已。直到遇到他,我的生活开始有了不一样的目的,我真正地开始想要让自己的人生轨迹走上正途。你可能觉得我年纪小并不懂事,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任何人都是一样的。会为了对方而严格要求自己,迫使自己不断成长为更配得上他的存在。那段时间我很快乐,忘却了一切家庭的不幸,遗忘了所有离我而去的朋友。不过我并不后悔,因为他让我有了继续活着的真正理由。 直到这样的生活越来越久,最终有一天,我突然醒悟了。那些平日鼓励我的话语和友善的笑容,原来都是暗含着嘲讽和不屑的,同情,永远都是强者对弱者的鄙夷。我自以为的朋友,也不过是打着帮助我的旗号,用尽了各种方法摧毁我的生活的一群恶魔。所以我想通了,如果人注定是要这样自欺欺人下去的话,那还不如以唯一自由的方式离开,总之是没有任何人会惋惜的。更何况,也只有这样的方式,可以回敬我遭受到的不公与愤懑。你问我可曾觉得不值,呵,李老师,我从未有一瞬是不觉得自由轻快的。” 李晚看着她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依旧清澈如水,她并未反驳兰榛的话,同时她也有些明白,不在其位,她没有任何权利劝说她:“我不反对你的任何决定,也许对你而言,这就是最好的选择。可是,除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林山不能作为你继续活着的理由吗?为了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你说自己毫无遗憾,难道又不是自欺欺人吗?”兰榛的睫毛忽闪了几下,她转过身看着山谷生机勃勃的杉木,身上的坚硬外壳似乎突然有了彻底崩塌的征兆。 第66章 热爱自己 “我喜欢的一位作家曾在书里说,爱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它比翡翠更珍奇,比圆润的蛋白石更昂贵。用珍珠和石榴换不来它,市场上寻不着它,从商人那买不到它,也不能把它放在天平上称了,兑成金子。初读时,我只当他在描述世间的大爱,可越了解这个作者的生平,我才知道他只是在倾诉自己的爱意罢了。即便名满天下,他也终究躲不过爱这个泥潭。”兰榛侧着头看向李晚,眼睛里面充斥着浓郁的哀伤。“我不后悔做出的任何抉择,却唯独只负了一人。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那就是你看轻了林山的情感,他远比你认为的成熟。” 李晚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她没想到兰榛的情感已经执着到了这般地步:“若如你所说的,你打算一直以这样的方式守着林山吗?我大抵与你认为的不同,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世人所谓的成全不过是失败者的自我排解。旁人无意就罢,若两情相悦都要找了百般的原因逃避,于我而言,无非就是情不深意不真。你说你原意,可在我看来,这就是借口,至少在对林山这件事情上,你当真是只遂了自己的愿。” “你闭嘴!”兰榛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尖锐地对着李晚咆哮了一声。“我没有,我没有自私地只想着自己。可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我真的太累了。这样难道不好吗?总归也是没有任何人看好的,那我就以这样的身份永远守着他就可以了,也许以后他会遇到比我更合适的人……不,他不会的,林山说过,除了我之外,他对任何人都没有兴趣。所以我只要等着他来见我就可以了……李老师,你帮帮我,你快点让他来找我,其他人我都不在乎,我只要林山……” 看着兰榛歇斯底里的模样,李晚内心纵是再不忍,也只是坐在凳子上,假装平心静气地看着她。但过了一会儿,李晚就发觉到不对劲了,兰榛身上淡绿色的线条随着她情绪的波动逐渐加速运转了起来,并且还隐隐地有着向黑色转变的趋势。“不好!”她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虽然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她此刻却异常地坚信这并非是好的征兆。她快速从凳子上起身,大跨了几步冲上前,双手环抱住了兰榛的身形,任凭兰榛再挣脱,她也没有减小自己丝毫的力气,并且提高了声音不断地对她喊着:“兰榛,冷静下来,只要你冷静下来,我发誓,我会竭尽所能帮你完成所有的心愿……”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眼看着兰榛身上的业力终于恢复了平静,李晚才稍许放松了自己的力气,此刻她才感到自己额上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不过李晚仍环抱着兰榛,并且还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兰榛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了下来,此刻她将头靠在李晚的肩膀上,紧闭着眼睛。又过了片刻,兰榛才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不过已经毫无之前疯魔的神色。她轻轻推开了李晚,再看向李晚的时候,已然又是独立于孤城之上的少女:“抱歉李老师,方才吓到你了。你说的对,如果两个彼此喜欢的人都不能自由在一起的话,那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付出的呢。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之前说7天之内人还是可以转生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晚见她神色中的确并无异样,便摆了摆手,快步走进了左侧的房间内,没一会儿就端着一套茶具走了出来。“哐当”一声放在石桌上,自己喝了满满一杯茶水之后,这才又坐到了凳子上:“见谅,老师这身板实在是没多大力气。我之前只是粗略地说过,现在跟你仔细地讲讲。并非每个人在死亡之后都有机会成为你这样的存在,只有有着十分执着的意念的人,才能渡过无望海,成为中阴身,也就是你现在这样。但是,只有在7天之内,了却所有的遗憾和执着之后,你才能够重新进入转生轮,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跟重新转世差不多一个意思。 一旦超过7天,你身上的某种物质就会消失,成为类似于鬼魂的存在,此时要再想入转生轮,于一般人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也并非是完全没有方法。超过49天之后,你就会彻底沦为鬼魂,但同时你也能获得相应的一些能力,暂且你就当做是电视剧里演的能穿墙能瞬移。49天后,即便是了却了所有的执念,你将再难入转生轮,除非……”李晚端着杯子的手顿了顿,她用指腹摩挲了几下杯身,又短暂地将其放在了桌面上。“这些后话就暂且不告诉你了。总之,你现在需要明白的是,7天之内,你必须要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否则你很难入转生轮了。” 兰榛直视着李晚的眼睛,大大的眼睛忽闪了几下:“原来传说也并非都是虚假的。我知道老师是为我好,可是……人的执念又岂是轻易可以解开的。更何况,若我当着就这样重新转生了,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啪!”李晚重重地在桌面上拍了一下,站起身来,深吸了口气,叹气的同时又抚着自己的额头,随后恨不成器地看向兰榛:“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不同寻常的孩子,枉我费了这许久的功夫,你竟还没有想通!我倒要问问你,究竟什么是值得,自己孤苦无依地等待着一个不确定的结果那就叫值得吗?我既已答应你,便会尽我所能完成你所有的遗憾与不甘,你最应该做的,就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人要是不懂得首先珍重自己,又哪里来的底气要求别人对自己视若珍宝!” 犹如一记当头钟声般,兰榛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自己做家务、打工的场景,随后又是追逐着林山背影的场景。记忆里,她好像永远都在忙碌着,但似乎也不是真正地为了自己而活着。她有珍重过自己吗?兰榛仔细想了想,她认为是没有的。一个人习惯了付出,往往就忘记了要如何热爱自己,就像很多父母在培养孩子的过程中渐渐丢失了自己一样,你要说快乐,那也是有的,但付出的无疑更多。该如何热爱自己呢?兰榛并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她隐约地觉得,也许自己的确是错过了很多东西。 “好,我答应你……” 第67章 我与你不同 就在李晚与兰榛商讨的时候,另一边,林山和江磊在放学后,不约而同地找到了那三个欺负兰榛的学生。 “我都已经说了很多遍了,这件事情跟我们没有关系,你们还想怎么样?难道让我们也效仿兰榛吗?”精瘦的男生不胜其烦地诉说着自己的无奈,他还是有些畏惧面前这两个面色凝重的人的。 留着短发的女生一把拨开了男生的身形,稍微昂起了头颅看向他们:“就是,我们虽然瞧不上兰榛,但也不至于害人性命,平时的恶作剧我们也已经听你的再也没做过了。即便我们的确有错,那也还轮不到你们来判罚。” 林山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他们一圈:“我们的确是没有权利判罚你们过去的行为,但你们也一定会得到应有的赎罪。今天再来找你们,是想让你们再好好回忆回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成为兰榛自杀的导火索。” “今天要是想不出来,我看你们就别回去了,去天台等着兰榛来找你们聊天!”江磊环抱着双臂恶狠狠地看着三人,与林山一唱一和倒是颇有默契。 三人还想继续反驳,但一想到江磊平时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便只好苦思冥想起来。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看着林山和江磊仍旧严阵以待的模样,三人越发地焦急。“诶!”突然,留着马尾的微胖女生双手合十拍了一下,睁大了眼睛看向林山,“我想起来了,周一上早自习的时候,那个时候楼道没有人,我刚好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兰榛着急忙慌地从老师办公室的方向跑进了教室。那一天我都感觉她精神有些恍惚,而且还时不时地就看着窗户外头的天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林山和江磊四目相对,二人都隐约觉得这件事情也许能解开他们心中的疑惑。“还有呢,你们两个有想起来什么异常的事情吗?” 留着短发的女生抿了抿嘴:“要这样说的话,倒还真有。那天开完大会后,我看到兰榛在上楼的时候撞到了李老师,本想着去教育她几句,刚好撞见她从三楼下来。我跟她说话,她反常地没有理会我,而且看我的眼神……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那就是不屑的感觉,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林山搓了搓手指,视线瞥向最右侧的男生:“你呢?” 后者唰地举起了手掌,身体绷地笔直:“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事情。之前是我们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确是做了很多错事,但是经过警察和学校的教育,我们都已经洗心革面了,你们就别咄咄逼人了。要是还不让我们走,我们可要报警了。” 听闻此言,江磊撸了撸自己不存在的袖子,作势就要冲上前去:“你一句洗心革面就能换回兰榛的命吗!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们放过你们!”“你们赶紧走。”林山挡在江磊的面前,双手与他推搡着,拦住了他的去路,待三人快速离开之后,他才松开了手。 江磊的火气无处可撒,便一股脑地倾倒在了林山身上:“林山,你为什么拦着我?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我认为你应该先冷静下来,如果任何事情都像你一样需要用武力解决的话,那要是遇到比你强大百倍的对手呢,你还有这样的信心吗?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来找他们打架,即便是,那也用不着两个人。你刚才也听到了,真正的转变应该就是周一那天兰榛听到或者看到了什么事情,才让她有了极端的想法。既然有了线索,那就证明我们离真相不远了。现在,还是先回家,明天早上再去找当时在办公室的老师问问。”说完之后,林山便越过他径直朝家的方向走,自从他遇到兰榛之后,便再没让家中的司机接送过他,都是自己坐地铁加上步行的。 “你等等。”江磊从后面追上来,二人并肩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先说明,我还是不喜欢你这副做派,你这个人活的毫不真实,我只是暂且和你合作。”林山瞥了瞥昂着头的江磊,丝毫不在意:“你喜欢兰榛,却从来没告诉她,反而到现在才表露出来。你跟我,并没有什么不同。” 江磊缄口不言沉默了半晌,二人静静地走着,直到快到地铁站的时候,他才又开口:“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是一个勇敢的人,连自己的喜欢都不敢说出口。也许兰榛从来不记得有过我这个人,我的喜欢也只不过是停留在自我感动阶段罢了。但是……”他停下脚步看着林山,“林山,我与你却是不同的,因为你在拥有的时候都没有勇敢过。而至少,我为她曾付出过,” “在拥有的时候……”看着江磊独自进入地铁站的背影,林山静静地在原地矗立了许久。直到他回到只有管家和保姆所在的家,躺在自己黑暗的房间时,他思考着江磊所说的话,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懊悔中。 …… “既然如此,总得先说说你都有哪些没放下的事情。”这边李晚看到终于松了口的兰榛,自己紧绷着的弦也稍许有了些放松。 兰榛皱着眉抿了抿嘴:“这……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最无法割舍的东西是什么。按照你所说,当时在无望海的时候,我只记得自己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但具体是什么事情,连我自己都无法说清。” 李晚看着桌面,眼神有些放空:“这样啊……行,我知道了。你的事情我也了解得不少了,该怎么做我大抵有数。长溪既然不在的话,这里也就是空房,你在外面总不能一直游荡着,要是原意的话,不如就住在这里。” 兰榛环视了一下四周,惴惴不安地看向李晚,她可不想待在阎罗的地界:“李老师,这里空无一人,我待在这里有些不安心,还是让我出去陪着林山,毕竟我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李晚看出了她眼中的瑟缩,心中思考着下次再见到长溪,一定要让他好好改造一下这里的风格,这样就不至于连灵魂都能吓到:“嗯,那便随你。” 话音刚落,就听见阎明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阿晩,我们该走了。不早了。” 第68章 这世界并非非黑即白 话音刚落,就听见阎明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阿晩,我们该走了。不早了。” 李晚都有些怀疑阎明根本就没有离开这里,否则这点未免也掐的太准了一些。她回头看的时候,阎明就倚靠在门框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她撇了撇嘴,转过身对着兰榛说道:“走。” 三人从公园出来后,兰榛便与他们分开,自行去找林山了。李晚与阎明和着夜色往学校走去,也已经很深了,不过今晚的月亮倒是较往日要亮得许多:“你真的是刚处理完事情吗,不是一直躲在暗处听我们讲话?” 阎明饶有意味地看着李晚,不禁笑出了声:“哈哈,阿晩,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啊?即便我不在,这世上发生的任何事情,只要我想知道,就没有什么秘密。我当真是去处理一些事情了,不过你们的谈话我也是一直在听的。” 李晚突然停下了脚步,面色凝重地注视着阎明:“你该不会,也能听见人心里想的话?你还能做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像鬼怪里面演得那样吗?” 阎明伸手在她头顶轻轻地敲了一下,宠溺溢于言表:“你电视剧倒是看得不少哇。不过你也算猜对了,我的确可以听见人心中所想,但前提是我想。放心,我是不会不经你同意就倾听你内心真实世界的。阎罗能做到的事情,远超乎你的想象,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慢慢地向你展示。” 李晚狐疑地睨了他一眼,对于阎明的半句话,她已经见惯不怪了:“我就当做这是你的君子之约,反正问了也是白问。对了,这几天忙的晕头转向,忘记问你,那画册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画又回来了?” “嗯?长溪没有告诉你吗?”待看到李晚摇了摇头之后,阎明挑了下眉毛,“那画册本就沾染了原先十殿阎罗的业力,久而久之,也就成为了类似灵物的存在。画册中的画纸,会自动保留作画的痕迹,也就是说,你从画册中抽取了多少画纸,相应地,它就会重新再增添完全相同的画纸,并且保留你留下的痕迹。” 二人继续朝着学校走去,李晚低眉思索了一会儿:“那这画册,岂不是像魔术擦一样?我若想继续作画,就得把之前的画作擦除?否则一旦画满了,它就没有办法再继续使用了。” “也并非如此绝对,等到真正画满的那一天,它会发生什么,我也不能确定,也许全部清零重头再来也未尝不可。” 李晚没有再问他,毕竟那本画册那般厚重,她要想画完,不知道都得到什么时候。没有发生的事情,她向来都不愿去思考。除了门卫室还有微弱的光芒外,学校里到处都是黑峻峻的,二人进了学校之后,便各自回了宿舍,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的一点多了。李晚摩挲着左手手腕戴着的手串,黑暗中白玉隐隐地散发着光亮,她心里想着,最近这段时间当真是这二十几年来过得最充实的日子啊,随后她便疲惫地陷入了梦境。 “阿晩……若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断不会再让你一人……” “她托我告诉你,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再不会错过任何人……” “嗡嗡嗡” 被手机闹铃吵醒的时候,李晚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枕头都被打湿了一大块。她伸手拂去脸上的泪水,眼神凝滞地看着天花板。她又做了奇怪的梦,梦里她看到在一片草地上,有一个人穿着黑衣站立着,静静地望着地上的两人。一个穿着红衣跪坐在地上的男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女人,身着一袭白裙,那人的脸李晚如何看都看不清,只是她能够肯定,那女人已经是毫无生机了的。她隐约能够听见二人之间的只言片语,跪坐在地上的人口中叫着的名字,像极了阎明叫自己的时候。她还想再回忆一些细节,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一晚没睡好,李晚连早饭都没吃,便进了办公室,刚坐下没几分钟,就看见刘老师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诶,我刚看见之前调查案件的两个警察上了三楼了,你们说是不是案子结果出来了?” 话音刚落,李晚就从座位上蹭得站了起来,夺门而出上了三楼,恰巧看见之前的警察走进了主任的办公室。她正欲走上前偷听他们的对话,就被阎明拦住了去路:“你站在门口也是听不到的。”随后阎明便将她带到了过道的另一边,双手在她的耳朵上覆盖了一会儿,紧接着李晚的耳朵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这次过来,是通知一下校方警方的调查结果。经过我们的调查,最终确认,兰榛的死亡的确是自杀。案件中所涉及的学生,经过我们的调查取证,结合同学们之间的证词,相关部门已经向法院提起了诉讼。学校方面,到时也要参与庭审,根据实际的职责进行判罚。案件我们已经移交给了检察院,具体的开庭时间,以收到传召为准。”说话的是那个年轻的警察,语速稍微快些,李晚能听出他是有些指责的意味的。 紧接着回话的是主任的声音,李晚都能想到他用手帕擦拭汗水的模样:“诶,是是是。校长那边应该也已经知道了。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加大对学生们校园安全的教育,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还麻烦二位警察跑一趟,实在是有劳有劳。”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好了,局里还有事情,我们就不多打扰了。这件事情在孩子和家长中影响较深,社会上也有颇多关注,希望校方能做好完善的工作,避免事件再次发酵。”最后说话的是中年的警察,紧接着李晚就看到办公室的门打开,三个人都走了出来。 主任殷切地在前面做了个请的姿势:“我送二位到门口。” “不必麻烦了,教育祖国的未来要重要得多。”中年警察对着他做出了留步的手势,余光瞥到了过道边站着的李晚和阎明,低头对着他二人说了些什么,便走到了李晚的面前。“案件调查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这些年经我手的案件少说也有几百件,有很多案件,也许结果并不如人意。这样的事情,可以说每天都在发生,想要彻底消除,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个非黑即白的人,但往往很容易就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该怎么实现自己的价值,站在眼光下,这对你来说是一件没那么容易的事情。你很像我年轻的时候,今天也是我话多,你会是一个好的老师的,无关乎所教授的课程。” 看着中年警察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身影,李晚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也不知他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话。但奇怪的是,他的话忽然让李晚的脑海里产生了不一样的认知。 第69章 坚守自己的一片天地 直到三人的身影彻底看不见,学生们也都在教室上着早自习,李晚仍旧看着楼梯的拐角:“你说人能够有几次选择是能够随自己心意的呢?” 阎明伸了伸懒腰,转过身趴在了过道的墙上:“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没有选择的权利,在自己还有选择的权利的时候,你已经要比大多数人幸运的多。” “也对,走,至少现在,我还有能做的事情。” 李晚独自下了二楼,正巧碰见林山和江磊站在办公室门口犹豫不决的模样,看见她过来,二人便打算离开:“你俩给我站住。”李晚低声地喊了一句,快步走到了他们面前,“是有什么事情吗?” 江磊瞥了一眼林山,见他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噼里啪啦地就开了口:“李老师,昨晚我们找到了那几个经常和兰榛在一块儿的学生。他们说,看到兰榛在周一开大会之前,从办公室的方向着急忙慌跑回了教室,之后就整个人都变得奇奇怪怪的。所以我们想着,找兰榛的班主任再问问,周一那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李老师,你也在这个办公室里,周一开大会之前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周一?”李晚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周一开大会之前,她只短暂地和赵老师、孙老师闲聊了一会儿关于阎明的事情,之后感到实在是饿得不行,便离开了教室,偷偷跑到学校外面吃了早饭,回学校的时候就直接去了操场参加大会,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她倒还真不知道,也并未听办公室的老师提起过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我倒是没有听到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那时我恰巧不在。这样,你俩先回去上早自习,我等会儿进去问问其他当时在场的老师,有消息了我再联系你们。” “谢谢李老师,我们就先回教室了。”林山对着李晚道完谢之后,就拉着江磊回了教室。 办公室里除了几个班主任不在之外,其他的代课老师都在准备着上课要用的课件,并且还讨论着自己发现的新鲜事情。平时孙老师是个最热心的人,李晚打算从她这里下手,便径直走到了她身边:“孙老师,我刚才去看了,警察是来通知学校案件处理结果的,不过现在只有校方领导层才知道。我刚才隐约地听到,他们在调查的过程中,好像说是周一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兰榛性情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孙老师,你还记不记得,周一有发生过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吗?我想了半天都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闲聊的意味,不过好在孙老师向来也不会觉得她是个有别的企图的人,一下子便来了兴致:“真的,案件这么快就有结果了?这现在警察办案效率果然是高。你说周一发生了什么事,哟,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除了开了个大会,就是正常的上课,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还能躲过得咱们孙老师的情报网吗?”一旁的老师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善意地打趣到。 “哈哈,那倒是,要说这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孙老师要是不知道,那可就真没有老师知道了。” “行行行,我可当你们这是夸我了啊,以后再想知道什么事情,我可要开始收费了奥。”孙老师不在意地跟众人开着玩笑,思索了片刻之后,又对着李晚说道,“我想过来想过去,周一那天的确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早上我们就是在办公室闲聊了一会儿。之后开完大会就是正常地上课下课,除此之外,我也没听见有哪个老师说了新鲜事儿。” 李晚假装有些失望地看着她:“哦,是嘛……那说不定可能是我听错了。”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诶,那你们当时都在办公室里聊了什么?我当时不是不在办公室嘛。” “嗨,别提了,还好你不在,要不然你都气够呛。”另一边的赵老师适时地插了一嘴。 李晚心里暗自一喜,她直觉接下来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关键。 “哦我想起来了,周一你出去之后,我们几个老师就和兰榛的班主任闲聊,聊着聊着我就说到了蓝臻这孩子最近数学成绩有些下降,想问问他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大家也都知道这孩子家里的情况,我本来想着要怎么帮帮兰榛。 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可倒好,直接一甩手,跟我说兰榛的成绩也就那样了,他作为班主任,只要兰榛行为举止符合学校的规范,至于成绩差一些,不影响班里的其他同学,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说,兰榛家庭条件本来就不好,成天忙着打工,学习成绩不好那是自然的,至于能不能上大学那都是未知数,当然是要先能够让自己活下去了,让我不用再管她的学习成绩了,只需要好好关注那几个尖子生。 你说说,这叫什么话,我当时就气的够呛,兰榛家庭情况又不关孩子的事,再说了,谁不知道学校里补助金都是已经定好的,他要是真心疼自己的学生,那怎么一次补助金都不给兰榛争取争取。我当时就这么质问他的,你猜猜又怎么着,人又说,哎呀,学习好的学生自然是要经常受到鼓励的,要不然就会失去了学习的动力,至于兰榛,他认为天降大任于斯人也,自然有她的福分在后头。 你说,我还能说什么,当时办公室老师基本上都在,连赵老师都说他这个思想不对,但我们不管怎么说,到最后他还是坚持己见,聊着聊着就不欢而散了。我现在想想都觉得气的够呛,这为人师表,怎么就为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是太过于偏颇了。” “行了,都在一个办公室,以后还要见几十年呢,你也别跟他一般计较了,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赵老师开口打了个圆场,李晚又跟她寒暄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看来很有可能兰榛当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这才让她的世界逐渐崩塌的。”李晚心里这样想着,不禁叹了口气,再一次感到了对于这个世界的无能为力,她改变不了任何人的想法,唯一能做的,只是坚守自己的一片天地。 第70章 一切开始的地方 今天是周五,李晚只有下午的一节课,所以早上一直在办公室里思索着要从哪里入手帮助兰榛。欺凌兰榛的三个学生此时应该已经知道了等待着自己的结果,至于是否真正地认为自己有错,那倒还有待商榷。兰榛的班主任自出事之后便只有接受调查的那天,李晚才觉得他是个合格的教师,这几天她经常在办公室里见到他高谈阔论的姿态,丝毫不像是自己的班级发生了重大的事情。至于这学校里的其他人,只在前几天热情且激烈地争吵着,这两天也逐渐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唯独广场上残留的几块血渍,还在顽强地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临近中午放学的时候,李晚打算先去告诉林山和江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便在他们下课的楼梯口等着。 从教室出来的二人看到李晚,脸上都浮现出了喜色,快步走了过来,林山先行开了口:“李老师,是不是有消息了?” 李晚轻轻点了点头:“嗯,这里人多,去操场。”三人走到操场安静的地方,李晚才接着开口。“周一开大会之前,兰榛应该是在办公室外听到了几个老师的谈话,对于自己存在的价值产生了动摇,所以那天之后才性情大变的。谈话的内容大致是关于兰榛家庭和学习成绩的事情,但具体的对话我不方便告知,还请你们谅解。” 江磊本就是个急性子,听到李晚的话不由得更为急躁了些:“不是,老师,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都是为了同样一个目的啊,再说,我们又不会告诉别人。” “谢谢老师,我们知道了。”林山出言打断了江磊,眼神中却更为疲惫了几分,“至少我们现在终于知道是什么原因了,那些欺凌她的人,再过不久也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只是,即便知道原因,我们似乎也做不了什么,还有更多的人,他们看似没有做出任何明显伤害的行径,却无时无刻摧残着她的灵魂……” 一旁的江磊攥紧了拳头,低声咒骂了一句:“我真是无能……” 李晚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们,毕竟连她自己,似乎也无可奈何:“我始终相信,人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引发其他相关事情的发展,一旦做出了相应的选择,就早已得到了回应,只是这个结果需要时间发现而已,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几年后,也许在死亡后。但无论如何,结果早已是存在的。” 林山抬头凝视了片刻天空,他不知道兰榛在望着那天的天空时,究竟想的是什么,他也不能感同身受她当时所经历的思想斗争,他深深感到自己的无力,似乎除了学习之外,他连轻而易举的关心都做不到。自己一直坚信的未来,此刻想起来竟不值一提:“我想,不,我确定我曾经的想法和行为也对她造成了难以挽回的伤害,我不能背离法律为她做任何事,如果她要的是自由,我想我能做的,是用尽全力拯救这世界上与她相同遭遇的人,直到再也没有一个人受到不公正的暴行。” 江磊红着眼眶看着林山,声音已然是嘶哑了:“如果这是她唯一的心愿,我愿意跟你这个讨厌的人一起完成……” 他们二人离开后,李晚没有任何胃口,便找了阴凉处的凳子坐着。最近几天的太阳越发地厉害了,中午已经没有人再在操场上消食了。李晚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夏蝉嘶鸣的声音逐渐在脑海里清晰,甚至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她都觉得宽慰许多。 “有一句俗语怎么说的来着。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听见熟悉的声音,她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拖长了声音回他:“嗯,可惜啊……你不是人。” 阎明轻笑了几声,坐到了椅子的另一端。他丝毫不介意李晚的打趣,甚至有些期待她这样的反应:“泡菜寿司,总归你还是现在意义上的人。” 李晚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椅子中间放着一盒摆放精致的寿司,一下子被勾起了食欲,并不客气地便拆了开来:“不用说,你早就知道兰榛那天听到的事情。有什么高见吗?我答应兰榛要帮她,却总觉得有些无力,若是警察叔叔能解决世间所有的事,那该有多好。” “那你倒不如指望一下我,毕竟这千百年,我也不是平添了岁数。”阎明眉眼带笑地看着她,然而只得到了对方的白眼,“你觉得无力,是因为大多数你认为有罪的人是没有办法通过恰当的方式处理的,这种情况下,一般有两种选择,走向极端,或者是接受。但这两条路你都不会走,所以才会觉得更加地无力,因为超出了你的认知范畴。” 李晚咽下嘴里的食物,看着操场上不时飞过的麻雀:“你说的没错,他们大多数人甚至不明白自己所做的事究竟是对还是错,法都不责众,我又有什么权利呢。不过正因为如此,才产生了‘老师’这个身份,不是吗?” “社会秩序存在的本质,是为了约束绝大多数人的欲望,习惯了长时间处于规划内的标准,一旦出现了认知之外的事物,人们才会醒悟,也许是时候恰当地调整一下现有的秩序了。你要相信,你已经比大多数人认知这个世界的能力要强了。年龄并非一无是处,除了数字之外,它会带给每个人幡然醒悟。也许你应该换个角度,从一切开始的地方。” “一切开始的地方?”李晚侧过头看向阎明,他像自己方才那样紧闭着眼睛,将脑袋靠在椅背上。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被削弱了炽热,映照在他靠着的椅背上,李晚审视着他的侧脸,卷曲的睫毛根根分明地镶嵌在他的眼角,那张时而威严时而不羁的面庞,此刻有些柔和了下来。一阵夹杂着热气的微风吹过,他的发梢有些凌乱,李晚伸出手轻柔地替他抚平了发丝,随后又将头靠在了椅背上。“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谢谢。” 第71章 哪有什么无忧无虑 周五下午放学后,李晚等办公室里的老师都离开之后,在兰榛班主任那里找到了她家的地址,天色尚早,她便独自出了学校。步行将近二十分钟之后,李晚站在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城中村入口前。入口处的马路左边立着一块方形石碑,上面写着“石家村”三个宋体汉字,左右的小路上停满了共享单车和电动车,有很多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倚靠在各色的电动车上,一边交谈一边吆喝着“走不走,地铁口地铁口”之类的话。平时李晚总是绕着这些人行走,她对这些横冲直撞的电摩师傅并没有很好的印象。 靠外面的马路上林立着许多店铺,看起来还稍微地干净敞亮了许多。李晚穿过马路从入口往里走,巷子两旁还有中间全部都是夜市的摊贩,人在这里行走,都是摩肩接踵的,必须得侧着身子走,以防一个不小心,谁手中提着的食物就洒了自己一身。耳边不断地传来各种煎炒烹炸的声音,各种食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再加上人群的密集,李晚都有些觉得自己呼吸不畅。 好在越往里走,摊贩的身影就越少,更多的是两旁的单间商铺。各个城市的城中村大抵都是差不多的,有灯火通明的巷子,自然就有黝黑潮湿的小路。李晚一边看着手机里拍摄的图片,一边费力地识别着这里的门牌号,天色逐渐地暗了下来,有些巷子中的路灯早已破败不堪,她只能打着手电筒继续寻找。不时有喝了几杯酒的人出现在巷子里,李晚虽然不怕,却还是紧紧地贴着另一边的墙站着,等着他们走过一段距离后,才安心地找着下一家。 “呼,终于找到了。”经历了一番苦找之后,李晚站在一栋三层高的违建民房前,长长地呼了口气。 青绿色的雕花铁门半掩着,院子里有一盏昏暗的灯亮着。李晚看到有人正在院子里洗着衣服,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吱……”一阵刺耳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她站在原地皱着眉,又轻轻叹了口气。 “我就说这房东成天光知道收房租,也没说修一下这破门,整天吱吱呀呀的,冷不丁简直能吓死人。我说……”正在洗衣服的中年妇女扔下手中的衣服,甩了两下手里的水,回过头来厌烦地看向李晚。待看清穿着干净的李晚之后,才转起身来好奇地打量着她,“哟,您……该不会是要来这里租房子?看这打扮,姑娘,我劝你还是多花点钱,去外面那有保安巡逻的小区找房子。为了省钱,你们这些孩子连自己安危都不顾,也真是不知道父母知道了咋想哟……” 说完后她便又转过身去继续洗衣服,李晚挑了挑眉,走到了她身边:“大姐,我是兰榛的老师,是来找她的父亲的,您知道她家在几楼吗?” 中年妇女洗衣服的手停顿了下来,紧接着从凳子上起身直直地看着李晚:“兰榛?你是兰榛的什么老师?” “我是她的美术老师,今天过来,是想找兰榛的父亲问一些有关于她的事情。” “警察和学校的领导都已经来过了,该说的都告诉警察了,你再问她那个不靠谱的爹,能问出什么来,还是赶紧回去,别在这地方待着了。” 眼看着她就要再次坐下洗衣服,李晚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大姐,我虽然只是兰榛的代课老师,但是她总归是我的学生,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都很悲伤。我知道警方已经结案了,但是您也不想兰榛带着遗憾离开,她家里的情况,您应该也知道的。我今天过来,就是想替兰榛与她父亲好好交流一下,让她能安心地离开,下辈子能够无忧无虑地生活。” “哼,还下辈子呢,谁知道人有没有下辈子,连这辈子都活不明白。”中年妇女轻声叹了口气,在衣服上抹干了手上的水渍,“你瞧瞧这地方,不见天日,住在这里的人,每天只是为了一口饱饭活着。什么无忧无虑,那都是衣食无忧的人才有资格说的话。你想找,那我就带你去,不过,你可做好空手而归的准备,跟我来。” 李晚跟随着她走上了狭小陡峭的楼梯,楼梯的栏杆早已是锈迹遍布,李晚小心地走着,分不出心观察这个地方。旁边的房间里不断传来嘈杂的声音,混合着电视机的声音和婴孩啼哭的声音,碰到楼上的人下来,她们只能侧着身等待对方经过之后,才能继续上楼。 “诶,王大姐,这你家亲戚啊?”一个留着寸头的年轻男人经过的时候对着身前的人打了声招呼,眼神不断地审视着身后的李晚。 被称作王大姐的中年妇女使劲在他胳膊上打了一巴掌:“呸,你个小崽子,成天吊儿郎当的,该干啥干啥去。” “哎呦,行行行,您忙您忙。”年轻男人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胳膊,讪笑着快步跑下了楼。 “别在意,这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习惯了就好了,不过,大多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的,可怂着呢。女人,还是要强悍些,不受委屈。”直到上了三楼,二人在一间漆黑的屋子前停下了脚步,“行了,就这个,估计也快醒了。你俩谈,我就搁下边洗衣服呢,有事你喊我。” “谢谢王大姐。”李晚向她道过谢,看着她甩了甩手,转身又下了楼。她站在原地看了看旁边的屋子,三楼总共有4间房子,其他的都亮着灯,李晚能听见有男人和女人说话、争吵的声音。她又看向对面的三楼,这里的格局似乎是一样的,四方形的结构,每面都是三层,房屋的上部封了顶,只开了一小块天井,不见天日,到还真是。 她转过身看着紧闭的房门,屋子里听不见任何声响,她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等了片刻没有任何回应,紧接着她又敲了三下,等到要敲第三次的时候,她听到房间里传来了一个浑浊的声音:“谁呀?” 第72章 因为是人,所以才要努力 李晚并未回应他的问题,又接着第三次敲了三下门板。屋里的人此时才不耐烦地从床上起身,李晚听到屋内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略微退后了一步。 “谁啊?”门开之后,屋内的人略微怔楞了片刻,他还没有从半梦半醒中清醒过来,只能眯着眼睛看着李晚,最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你谁啊,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说着他就要关上门,李晚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您是兰榛的父亲。你好,我叫李晚,是兰榛的美术老师。” 男人的脸部隐藏在黑暗里,李晚只能看到他侧着的身体有些许的僵硬,随后他的身体又佝偻了起来,将门完全地打开,自己朝着里面走去:“你们这些老师还真是闲的厉害,一个个地都来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跟警察说过了,你去问他们。” 他汲着拖鞋摸黑又躺会了床上,期间还碰倒了旁边放着的啤酒瓶。李晚凭着经验在左边的墙壁上摩挲了一会儿,打开了房间的灯,就看到窗边站立着的兰榛正直直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她瞥了一眼李晚,随后又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李晚细细地打量着这个房子,这间房的大小,李晚一眼就能看完,简单到不能再破旧的几件家具,地面上零零散散地堆放着各个牌子的空啤酒瓶,桌子上放着从外面小摊上打包的食物,有些早都已经发霉了。床对面的简易衣柜大敞着,里面的衣服互相交错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裤脚哪个是衣袖。 兰榛的父亲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身下的床单也早已洗得泛白,薄薄的一层被子被他横七竖八地盖在自己身上。中间的帘子被拉开,他的后面还有一张单人床,上面铺着粉色的床单,被子仍叠得整整齐齐地靠在墙角,这是整间房唯一一处干净的地方。 看到床边凌乱的啤酒瓶,李晚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她走进这间狭小的屋子,关山了门,却并没有再往里走:“我知道案件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警方应该也已经通知您了。今天过来,我不是为了案件的事情,而是作为兰榛的朋友,我想跟您聊一聊关于她的事情。毕竟,我想您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床上的人仍闭着眼睛,李晚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她等了一会儿,以为对方又睡着了,正要上前,就看见对方缓缓睁开了眼睛,双眼无神地瞥了自己一眼,从床上艰难地坐了起来:“离开这个世界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情,有什么可遗憾的。你们这些人对生有强烈的执着,难道还不允许其他人对生有厌倦的心了?我看挺好的,一了百了。” 李晚看向窗边仍站着的兰榛,她紧咬着嘴,双手不断地用力抠着,眼睛依旧望着泛黄的地面。李晚拿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兰榛曾对我说过,即便是在她的母亲离开之后,她也没有任何一刻是责备过您的。她始终认为,只要自己再多打几份工,再多挣些钱,自己的人生就会变得完全不一样,也能让你再次成为她记忆中的父亲。” “哼哼,这我倒还真不知道。”他终于第一次抬眼,正视起门口站着的李晚,像是在审视着一件有趣的东西似的,“跟她那个妈一样,成天只想着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什么让自己的人生变得不一样,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钱。记忆中的我?呵,她小的时候我不也是现在这样,孩子的话,你这个老师怎么还能当真呢。”说完他又从地上的酒瓶中拿起了一个还未喝完的酒瓶,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一旁的沙发上。“不是,根本不是。”一直沉默的兰榛此时突然着急地看向李晚,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不少,“小的时候,他明明会给我买很多好看的衣服,好吃的东西,还会给我讲很多新鲜的事情,他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李晚对兰榛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随后又看向正在喝酒的男人:“您听过这世界上有这样一类人吗。他们也许是男人,也许是女人,也许是老人,也许是孩童,在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的时候,会通过哭泣、谩骂、诅咒或者其他任何形式来宣泄自己的无能为力。这之后,他们往往会选择逃避,蜷缩在自己的安全空间内,满足于现时的轻松和愉悦。一旦再次接触到同样的事情,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会直接崩溃,有些幸运的人,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也许会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而另一类人,他们在遇到同样一件事情的时候,即便自己也是无能为力,但他们选择了继续应对,不断寻求各种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当然,也许这两类人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只是时间长短的差距罢了。您认为,人应该选择成为哪一类人呢?” “要我选?”兰榛的父亲将酒瓶重重地放在了茶几上,斜倚在沙发上迷蒙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要我说,这两类人都别选,下场都一样,有什么可选的,蚂蚱就算跳得再高,也不过就是蚂蚱。人啊,就应该活在当下,全凭自己开心就好,什么羁绊啊,什么现实啊,管他呢,到头来不都得去见阎王,再蹦跶也没用。” “所以你选择了成为第二类人。这就是您逃避的借口吗,为了掩盖自己婚姻不幸的事实?可对兰榛来说,这并不是她最大的缺憾。” 李晚的话第二次让他有了不一样的神色,他面部严肃地看向李晚,眼神已然是清澈了不少:“你又知道什么,我自己的孩子我能不知道吗?怪只怪我这个做爹的没本事,给不了她一个完整的家庭,连她上学都要自己挣钱。可你看,她都已经像你所说的那样努力了,又有什么用,不还是死了,你真的认为努力是有用的吗!” “有用。”没有丝毫犹豫,李晚立刻回答了他的问题,“有用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人要都像你这样活着,就失去了作为人的意义。因为是人,所以才更要努力。” 第73章 她从未怪过你 忘了是在哪本书上,李晚曾看过这样一句话:也许所有的戏谑滑稽、俏皮妙语都只不过是人的悲剧的表现。此刻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在听到她的话后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李晚想,看来她的目的大概是已经达到了。 “您应该能理解我所说的话,在兰榛的记忆里,您并非是位才学浅陋的父亲。我知道这其中发生了很多事情,才导致您对生活甚至生存都失去了期望,可即便这样,人也总归是要走完这一生的。有一件事我想您应该知道,绝大部分时间下,兰榛并不责怪自己的父亲是如今这般模样,她一直都认为自己有一个好的父亲。打扰了这么久,该说的话我也已经传达到了,再见。”李晚微微低头对他告别,最后看了一眼沙发上胡子拉碴的男人,便转过身打开了门。 身后的人在李晚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终于再次沙哑着声音开口:“兰榛她,真的没有怪我过吗……” “我想身为你的女儿,她是感到幸福的。”李晚说完便跨出了房门,轻轻关上了这扇破败不堪的房门,她没有听到,在她离开之后,房中之人压抑了许久的哭声。 下口之后,李晚看到王大姐还坐在院子中洗着衣服,便上前跟她打招呼:“王大姐,谢谢您刚才帮我带路,希望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见。” “事儿说完了啊,行,走,我送你出去。”她从凳子上起身,在身上再一次抹干了水渍,拉着李晚的胳膊就朝外走。 “没关系的,我记得出去的路,您还是忙您的事,实在不好再麻烦您了。”晚在与她一来一往的推搡中,被她终究是推出了门,便也没有再继续推脱。 巷子里依旧是黑漆漆的,只有从旁边的窗户中透出来的些许光亮,能让她们正常地行走。身旁的王大姐拽着她的胳膊,缓缓地开口:“兰榛这孩子从小我看着长大的,上小学那时候,她妈是跟南边的男人跑了,听说那人有钱,开了个大厂子,从此就没了消息。我都记得那天放学回来啊,孩子大哭大闹了大半宿要她妈,他爸就搁那看着,两眼都没神,直愣愣地看着兰榛在那哭。最后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把孩子带回了楼下,叫她跟我们睡了一晚上。这孩子打小就坚强,第二天就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早早就起来上学去了,可她越这样,越看得我们这些大人心里是真心疼啊。唉,摊上了个这么娘,也不知道上辈子是欠谁的。” “那她的父亲,是因为这件事情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吗?” 王大姐再一次叹了口气:“可不是,你说男人在外面累死累活不就是为了家里几口人和和美美的。唉,倒也是能理解,他当年也是苦命奋斗的人呐,你别看他现在这样,以前人可热情可阳光了。老天爷当真是捉弄人,人都这么艰难地活着了,怎么还让他遇上了这样的事儿,这不,一下子就泄了气了,这么多年都没恢复过来,也是可怜呐。” 李晚沉默了一会儿,她可以理解人在绝对悲观时的堕落,却不能认同他对兰榛的冷漠:“但这样对兰榛实在是不公平,她明明也那么小就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王大姐轻笑了一声,在李晚的胳膊上轻轻地拍了几下:“咳,哪有什么公不公平啊。不常有这样一句话么,‘孩子是意外,父母是真爱’,旁人怎么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过也的确是苦了兰榛这孩子,好在我们这些邻居平日里不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给孩子捎一份,偶尔还能找几件干净的衣服给她。这村里开店的人也都照顾她,让她好歹能给自己攒些学费和生活费。就是没想到啊,我们管得了她的外表,却还是救不了她的性命啊……” 李晚听到黑暗中身旁人抽泣了几下,她没再说话,只专心地避开脚底下的积水。过了将近十分钟,二人终于走到了外面灯火辉煌、烟雾缭绕的大路上,李晚在路口与她道别,又一次向她道了谢。 “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个好老师,可惜兰榛没有这个福分了……不早了,快回去啊,以后就别来这种地方了。” 李晚穿过依旧拥挤的人群,走到村口的时候,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她不确定自己想看到什么,只是视线中只有各种小吃摊贩的时候,她确定自己的心里是有着一丝落寞的。 “处理完了吗?” 她被近在咫尺的声音吓了一跳,即便是经历了这么多次,李晚还是有着想打人的冲动。 她对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阎明翻了个白眼,顺着马路往学校走去:“你怎么来了。” 阎明勾着唇角跟在她身侧,脸上的笑容像个热恋中的小女生:“11点了,接你回去啊,你不知道你的体质很容易在夜半时分对灵魂产生独特的吸引力吗?” “嗯,那还真是多谢你为我的安危着想了,希望你不是为了图我这个人。”李晚揉了揉眼睛,脚步也变得缓慢起来,她感到自己有些困意袭来。 阎明在心底苦涩地笑了笑,看着她疲惫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离7天还有几天,你完全可以做到的。” 李晚慵懒地瞥了瞥他,张了个大大的哈欠:“我知道还有几天,可你不是说,人的业力只能存在7天嘛,我想着早一些,总比晚了要好。再说,虽然我答应了兰榛会帮她,但终究心里是没底的。”阎明知道再说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便只好作罢,跨了一步拦住了李晚的去路,四目相对的瞬间,就看到李晚缓缓闭上了眼睛。阎明将她打横抱起,下一秒直接回到了李晚的房间,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看着她睡着的样子,阎明轻声说道:“阿晩,若有一日你当真恢复记忆的话,会不会怪我又自作主张了呢……”他又看了片刻她的睡颜,最终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74章 简兮简兮 “嗡嗡嗡” 周六早上,李晚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她迷蒙着眼睛从身上摸索出了手机,没有看清是谁就接通了电话,声音里满都是懒散:“喂?” “小晚呐,还没睡醒吗,妈是不是吵到你了?要不等会儿你醒了再给我打过来。” “没事不用不用。”当反应过来电话那端是自己亲妈的时候,李晚强迫自己清醒了过来,一下子从床上坐起了身,“妈,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听筒传来几声轻笑:“咳,没什么事情,就是你大姨家的表姐,明天在市里办婚礼呢,你不是这周也没回来嘛,我就打电话问问,看你明天有没有时间过去。” 李晚想起自己前几天在朋友圈看到的婚礼请柬,这几天忙得实在是忘了:“明天要是学校没什么事,我尽量赶过去,你把爷爷也带上。” “诶,好好好,你爷爷刚还问你这周怎么没回来呢,我说你学校里事多,忙忘了也说不定。那你明天差不多十点多过去就行了,不着急早起。好了,你快再睡会儿,妈刚好出门买菜去。” 挂掉电话之后,李晚看到屏幕上时间已经是九点多了,也实在是算不得早,便下床打算洗漱,去找林山再谈一谈。她刚站在地上,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不禁睁大了眼睛瞧着自己:“诶?我怎么回来的……”她皱眉倒放着昨天的记忆,画面定格在最后看到阎明的那一刻,伸手抚着自己的额头,“好你个阎明……” 下楼的时候,李晚看了看阎明紧闭着的房门,本想叫他一起吃早饭,不过又想到已经临近中午了,况且他也实在是不需要每顿饭都吃,便自己去校外的早餐店草草吃过饭,照着联系录上的地址,去找林山了。 毕业三年,李晚从来都没有要学驾照的想法,即便是路程再远的地方,她也丝毫不觉得公共交通麻烦。不过好在去林山家只需要步行加地铁,刚好也当做是她放松身心的途径。照着地址到了林山家所在小区的门口时,李晚才觉得学校里盛传的流言可能的确是真的,因为这个小区从外表和门卫的配置上,就已经让她觉得只有非富即贵才配得上了。 小区的安保人员十分地尽心尽责且热情,看到李晚站在门口怔怔地望着巨大的人造水景,他还是依旧专业地走到了她身边:“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啊?”李晚正在思考这样规模的水景需要花费多少设计费的时候,被身材硕长的安保人员的问话问的措手不及,“奥,不好意思,你们小区水景挺好看的。我是学校的老师,是来进行家访的。” 长相帅气的男人仍旧维持着和煦的微笑,对她做出了邀请的手势:“那麻烦您到门卫室登记一下,等我们跟业主确定之后,再让您进去。” 李晚跟随着他往一旁的门卫室走,不时有车辆进出,她随意瞥了眼,就看到一辆跑车刚好进了小区,不禁在心底暗自想,果然这世界上贫富差距是无法消除的。李晚登记过后给他们看了看自己的教师证件,又说出了林山父母的名字,便在一旁等候,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她就被放进了小区。 “先直走,然后看到花园往西走……”李晚按照门卫告诉自己的线路,一步一步地在偌大的小区内寻找着林山家的位置,她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她走了这么久,却还是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了,因为靠走,实在是走不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李老师……”正在李晚犹豫着要不要找个地方先歇一歇的时候,就看到林山骑着自行车朝自己飞奔而来,在她面前来了个急刹车,一并出现的,还有兰榛,“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李晚伸手对他扬起了手掌,脸上浮现出笑意:“不用着急,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我今天来,只是想跟你再聊聊关于兰榛的事情。你们家就不用去了,就在这里的花园聊。”三人走到花园坐下后,李晚趁林山不注意对兰榛笑了笑,紧接着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其他人的事情,已经基本上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兰榛父亲那边,我昨晚刚去找过,也算是替她了了一个牵挂。那几个欺凌她的学生,在检察院走一遭,也已经多次被学校和家长教育过了,至于到底是不是真正改正,我们也只能做到这里了。接下来就只剩你了。” 林山攥着拳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压抑着声音说道:“您是说,只有我一个人还执着于兰榛的死亡吗……” 李晚摇了摇头,她能看得出来林山最近这段时间都十分地疲惫,身体上的折磨是可以通过休息恢复的,但心理上的折磨,她想还是需要他自己想通:“并非执着就是坏事。我只是想告诉你,记住一个人的方式,并非只能通过折磨自己。带着逝去之人的愿望和期盼度过这一生,代替她好好地活着,好好地去看看这个世界,也是你可以选择的方式。” “您放心,我不会因此就堕落下去的,她的愿望我一定会实现的。我只是……”林山将自己的拳头攥地更紧了一些,眼神死死地盯着地面,“我只是责怪我自己没有在她活着的时候,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兰榛此时就站在他身旁,她伸出手想触碰林山的头发,却抓了个空,最终叹了口气看向李晚:“李老师,麻烦您告诉林山,我从未怪过任何人,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不求任何回报的。” 李晚对她点了点头,从帆布袋里拿出了一个粉色的头绳递给他:“这是那天,我在她身旁捡到的,我想,你应该知道以后要怎么做的。” 粉色头绳上有一只很小的塑料制的兔子,上面依稀还有几处锈红。林山眼眶微红地看着这个粉色头绳,许久才颤抖着手拿了过去。 “兰榛让我告诉你,她从未埋怨过任何人,喜欢一个人本来就不应该求任何回报。也许此时另一个时空的你们正坐在一起,探讨着未来美好的人生,或者是早已长大成人,手牵着手并肩行走在宽阔的马路上。” 李晚沿着来时的路缓缓地走向小区的出口,假装自己并没有看到少年倏忽间落下的眼泪。她看着不那么湛蓝的天空,突然想起之前曾看到过的一句诗词: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 第75章 人为什么活着 李晚踱着步走出林山家所在的小区之后,正犹豫着要不要联系一下阎明,就听到兰榛在身后叫住了她:“李老师,谢谢。” 李晚将手机重新又塞回包里,转过身示意她跟自己走到无人的地方:“明天就是第七天了,今天晚上你可以入一个人的梦,我不干涉你的选择。到时我和阎明都会跟你在一起,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之后我会尊重你的决定,无论是永远维持现在的状态,还是真正开始下一段人生。你好好考虑考虑,晚上我们再见。” 李晚没有急着回学校,好在今天是阴天,可以让她无所顾忌地走在马路上。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在公园的一处凉亭下坐下,看着不远处嬉闹的孩子和谈笑的家长。她记得小时候她也有很多伙伴,那时候的学生并没有多大的学习压力,每天放学很快就可以写完作业,然后直接玩到晚上八九点。直到慢慢长大,同一个小区的玩伴大都选择了不一样的道路,联系方式还在,却是终究失了年少的感觉。尤其是在毕业之后,李晚越发地对朋友这件事情失去了兴致,她只想完成每天的教学任务,然后在周末或者回家,或者在宿舍随意地打发。她没有想象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因为一个人而有了改变自己的想法。 她坐着看了许久,直到看出了神,直到玩闹的人都不见踪影,连阎明出现在身边都没有感觉到。 阎明刚从往生殿出来,最近各个势力都越发暗流涌动起来,单凭殿司已经是难以抵抗了。他瞧着李晚出神的模样,还是忍住了探听她内心想法的冲动:“在想什么,还在为了兰榛的事情伤神吗?” 她被迫从自己的世界中挣脱出来,眼神恢复了清明看着阎明:“兰榛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她最后的执念只能靠她自己想通了。我只是在思考人活着的意义。” 阎明笑着坐到了她旁边,手撑着下巴歪头看着她:“人活着总归是为了一个目的。也许是为了必须要见到的人,也许是为了必须要去的地方,也许是为了必须要完成的事情。每个人都是身负责任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等到完成了自己的职责之后,他的生命也就到了结束的时候。但这并不是终结,而是为了下一次生命的开始。” 李晚看了看阎明,眼睛又看向桌面:“我欺骗了兰榛,我告诉她只要她放下所有的执念,就可以像神话故事中那样转生为人,可她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更不可能带着记忆再次转生。我只是为了完成我的目的而已。” 阎明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还是伸手轻柔地在她头发上抚了抚:“阿晩,你并没有做错,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带有先前之人的业力,这同样是代替他们活着。而且,人是需要理由离开的,所谓的放下所有的执念,是为了让还活着的人更加轻松地度过这短暂的一生。你是在帮助他们,这并不能算作是欺骗。” 李晚的眼睛忽闪了几下,她扯了扯嘴角看向阎明:“你倒还真是会说安慰人的话,不过,有句话我倒是同意。那就是人的确是需要一个不那么完美的理由,告诉自己必须是要离开了。晚上你应该知道兰榛会去找谁,现在我们该做些什么?” “带你去个地方。” 李晚一坐上阎明的车就很快地睡着了,她睡前还想着要质问质问他昨天没经过自己的允许,就擅自让她昏睡了过去,结果很快就再一次安心地睡了过去。等到阎明叫醒她的时候,她才发现车子是停在了自己大学的门口。 “我们学校?你怎么知道……”她刚要问阎明怎么知道自己是哪个学校的,又想起来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带你重温一下青春的气息,感受感受现在年轻人的朝气。”李晚翻了个白眼,已经懒得与他辩驳,不过她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开心,刚好此时她需要这样的地方让她寻找继续的理由。他们这一届毕业之后,听学弟学妹们说起过,学校在那年暑假立刻重新修建了食堂和操场,不过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回来看看,此刻站在翻修过的食堂前,她深深地感受到了学校对他们这届学生的艰苦磨练。“你说是不是每个学校都一样,在一批学生毕业之后,就会重新修建一下学校的某个地方,好迎接下一批的学子,我记得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学校里当时也是重新修建了操场。” 学校主干道上的学生来来往往,即便是周末,学校里也并不显得空旷。他们二人站在人群中,李晚咬着嘴看着明亮的食堂,一旁的阎明双手背在身后,就像是一对真正在热恋的情侣般靠得李晚很近:“也许是,再去看看操场,你可能会更加惊喜。” “嗯?”李晚转过头想问他为什么,鼻尖差点触碰到阎明的侧脸,她愣了半刻,旋即立马往后撤了几步,埋着头朝着操场的方向走去,脸上微微地有些泛红。 阎明在背后看着落荒而逃的人,眼神肆无忌惮地将温柔投散在李晚的身上:“阿晩,快了,就快了,没人能再拦着了。” “我去……不是。”看到操场的那刻,李晚忍不住说了句优美的语言,她是真正理解了阎明口中的惊喜是什么了。“我们在的时候,这草皮,那简直就是沙子上长了几棵草,还有这跑道,动不动就能让人摔个四仰八叉,还有这看台,哪里来的这么整洁的看台?还有那里的健身器材和旁边的球场……学校真的当我们是亲生的学生吗……” 阎明站在她旁边,看着跑道上两两成对的年轻男女,不禁想逗一逗李晚:“哈哈,好啦,以后有的是时间过来。要不要,在吃饭前锻炼锻炼?刚好体验体验这里的跑道,为了晚上能有力气解决兰榛的事情。” 李晚举起拳头在他面前扬了扬:“你有毒,谁要在这里锻炼啊,我要感受感受这里的草皮,看看跟咱们学校的有什么不一样,回去好跟校长建议建议。” 看着她终于露出笑颜的脸,阎明温柔地笑着说道:“好~那回头我跟校长建议建议。”只要你开心就好…… 第76章 小雪球 李晚就读的大学,位于城市南郊的南郊,属于大学城中的一个。学校不远处就是山脉,每天早上李晚都可以看到山上缭绕的云雾,天气好的时候,甚至可以山上蜿蜒曲折的道路。这里的学校,几乎可以说是远离一切的喧嚣。附近的各个院校,李晚都去过,但还是最喜欢自己学校的这片星空,不过自从毕业之后,她便再没有看过这样繁密的星海。 此刻李晚毫不避讳地躺在人造草皮上,大喇喇地放松着自己的身体,悠悠地看着不断闪烁的星星:“你说,兰榛会选择哪条路呢。” 阎明在一旁站立着看着李晚,他早已看过千万遍这空中的星海,仍是觉得不及地上躺着的人:“作何选择都是她的自由,我们从来不会限制他们的选择,只要不做出伤害人类的事情,他们可以一直存在,直到所有的执念消失。幸运的话,也许还能碰上十殿阎罗,帮助他们解脱。你应该为她感到庆幸,因为无论做出任何选择,你都会帮她。” 李晚低眉瞥了瞥阎明,随后从地上坐了起来:“也罢,多想无益。时间还早,再在学校里转转,去看看食堂的那家香锅有没有换了味道。” 另一边,经历了一番波折,好不容易才到灵岛的长溪,看着眼前五彩斑斓的岛屿,仰天长出了口气:“啊!你们这些老不死的,迟早阿明要送你们全部进转生轮。” “啾……” 空中不知道什么生物适时地叫了一声,长溪平复平复了心情,便径直踏上了这座只有阎明和自己知晓的岛屿。按照测算的日期,这几天就是引灵花绽放的关键时期了,他需要赶在这之前将阿晩的气息投入其中,然后等待半年之后成熟就好了。但奈何他寻找了许久,几乎将整个岛屿的花看了个遍,也没有发现引灵花的踪迹,不免有些焦急起来:“到底在哪儿啊这是……” “啾……” 又是之前听到的声音,长溪警惕地看着四周,这岛屿虽说阿明已经收服了大部分的遗留灵兽,但或可存在未知的生物也是有的。他小心地判断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突然眼神一冷,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折扇便向着一处飞去。 “啾!” 折扇从树冠中不知道击打下来了什么东西,裹成一团快速窜到了树的后面,长溪只看到了一抹莹白色:“什么东西,快点出来,趁我还不打算对你动手。要不然,我可把这树砍了啊。” “啾啾啾……”话音刚落,长溪就看到树后探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看起来长得像是一只小鸡一样,圆滚滚的身体,尖尖的嘴巴,浑身是雪白雪白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只不知道是什么的生物,此刻正一脸殷切地看着他:“你这个生物,从我入岛就跟着我,究竟有什么企图。” 小白雪球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转过身朝着岛屿的更深处走,看到长溪仍停留在原地,又对着他“啾”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着他叫了一声。长溪这才明白它应该是示意自己跟上它,思忖之后,便快步上前跟着它朝灵岛中心区域走去。 说也有意思,这生物看起来动作不便的样子,在长溪跟上它之后便径直飞了起来。一人一动物以极快的速度靠近中心区域,眼看着就要到岛中心了,长溪有些不耐烦地开口:“我说你这个小白雪球,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啾。” 小雪球回头对着他明显提高了声音,紧接着在一棵树前停了下来,扑闪了几下翅膀,头也不回地就钻进了树中。 看见消失在树中的生物,长溪在心底不禁暗道:“这树竟然被布了结界,怪不得我找了这许久都没找见。”随后他收起折扇,确认并未感受到任何危险的气息之后,抬脚也穿过了这处结界。 “啾~” 早已等待的小雪球欢快地朝前跑去,长溪一进来就看到这里种满了各色的花朵,似是一个小的独立空间,此刻那雪球正绕着一株白色的花不断地扑闪着自己的翅膀。 “引灵花!”长溪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欣喜,那白色的花骨朵明显就是自己找了许久的引灵花,他快步走上前去,拿出了阿明交予他的白色瓷瓶,将李晚的一丝业力倾到在了上面。看着引灵花将业力完全吸收之后,他才舒了口气,看向一旁仍殷切地看着自己的小雪球,“你竟然知道我在找什么,这灵岛当真是令人惊喜,多谢了啊,以后再来看你。” 他站起身来看了看周围,这里栽种的花几乎都是世人求而不得的灵药,在此处倒显得是颇为寻常了。他倒是产生了将这里的灵药一尽打包带走的念头,不过既然有人在此曾布过结界,想必是有主之物,看来回去他得问问阿明是否知晓此事。 他轻松地走出结界,想着可以赶回去再看看阿晩这次收集业力的过程,此时还来得及。却被这只雪球拦住了去路:“啾。” 圆滚滚的小雪球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他朝左走它便往左飞,朝后退一步它便进一步,最终长溪实在是躲不开,便直视着它:“你要跟我一起走?” “啾!” 他思索了片刻,眼前这小雪球看起来人畜无害,再加上又帮了自己,想来应该是无碍,倒可以带回去送给阿晩。更何况,还有阿明在,量它也做不了什么事情:“行,看在你帮了我的份上,就带你出去玩一玩,下次再把你送回来。” “啾~” 他将小雪球放进了自己的空间中,只身快速地离开了灵岛的范围。外面虎视眈眈的人不在少数,这些狼子野心的人,长溪懒得和他们再对上,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之后,这才放心地通过空洞回到了安陵。 再转到李晚和阎明这边,二人吃过饭后,一直在学校里慢悠悠地转到将近十点,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出了校门,驾车朝着最后的地方驶去。 第77章 我们只是不懂如何喜欢一个人 将近凌晨的城市,道路上的车辆已经越发地少了,尤其是在远离城市中心的郊区。不过李晚倒觉得这样刚好,宽阔的道路可以任凭车辆疾驰,也不至于晕车。十一点刚过,阎明将车辆停在了路边,李晚往窗外看了看,果然,兰榛最后还是选择了林山。 “走,她已经在了。”阎明伸手拿掉了李晚身上的安全带,他的泰然让李晚有些许地安心下来。 二人下车后走到了监控的死角,下一秒就出现在了林山家门前。像第一次那样,没有人能够看得见他们,李晚站在门口深呼了口气,径直穿过了厚重的木门。客厅里留着微弱的灯光,借着灯光,她能够看到客厅里陈列着的字画和青瓷器,这些物件单单是仿制品就已经是价值不菲了,看来林山家比她想象的还要更为优渥一些。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之前在青宇和晚来眠看到的那些奇珍异宝。 整个家里都是静悄悄的,只有中央空调运转的细小声音。李晚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在严明的带领下进入了最后一间房。房里一片漆黑,但李晚能看见此时兰榛就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躺着的林山。看到她和阎明进来,兰榛终于动了动自己的脖子,她已经等了许久了:“李老师,我要怎么做才能进他的梦里呢。” 虽然知道她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但本着自己的心,李晚还是轻声问了句:“你确定这唯一的一次入梦的机会,是在这里吗?” 兰榛缓缓地走到了林山的床前,他的呼吸很均匀,不过眉头看着仍是皱着的:“嗯,我确定。我爸他……没有我的陪伴,已经可以重新活下去了。” “把你的手放在林山的额头上,闭上眼睛,静静感受他的呼吸,你只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按照李晚的指示,兰榛将左手放在了睡熟的林山的额头上,这是她唯一一次可以触碰到他的机会,紧接着李晚就看到兰榛消失在了原地,她成功地进入了林山的梦境。 待兰榛消失之后,阎明这才打开了话匣子:“等着也是无事可做,不如我们商量一下,明天你表姐的婚礼,我们一起去。” 李晚转过头一脸诧异地看向他:“哈?为什么你要跟我一起去我表姐的婚礼?” 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些许月光照在实木的地板上,看着一脸嫌弃的李晚,阎明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因为……你明天大抵是来不及的。” 在外面的二人交谈着什么,兰榛是听不见的。她只觉得有一阵强劲的力量吸引着她,紧接着睁开眼她就看到了正站在篮球场边的林山。往日他都是篮球场上最夺目的那抹身影,此刻站在人群外围,连他的背影,兰榛都觉得有些哀伤。她缓缓地靠近了林山,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啊,林山。” 男生的身体瞬间绷紧,他转过身看到日思夜想的人,眼眶瞬间泛红了起来:“你……我……” 兰榛笑着对他摇了摇头:“没关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真的没关系,我不怪你,你只是比我考虑的多了那么一些罢了。”她故作轻松的模样让林山心里又是一阵悔意,他心疼地看着眼前的人,周围的学生下一秒全部消失不见了:“兰榛,我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像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你。也许你并不相信,毕竟我连正面回应你的勇气都没有。如果当时我可以勇敢一些,多关注你一些,或许你现在还活着,我们可以一起去想上的大学,一起去做想做的事情。可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是我太过怯懦……” 林山说话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颤抖着声音,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手臂的青筋都明显地凸起。兰榛并不想他这样折磨自己,但也并未阻止他,所有的情绪最终都是需要发泄的,等到发泄完之后,人就有了继续生活的毅力。她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轻轻拥抱住了林山,头抵在他的胸口:“林山,我说了,我从未怪过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我只是放心不下你一个人而已。” 林山激动地用双手握住了兰榛的肩膀,将她拉开了一些距离看着她:“不,不行,既然放不下我,为什么你要离开。你回来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对你抱有恶意,至少我会永远和你站在一起的。” 兰榛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山,她在等,等他彻底地冷静下来。没有得到回应的林山,最终认命般地松开了自己的双手,眼神空洞地看着橡胶地面:“你还是怪我,你还是不肯回来……” 兰榛轻柔地捏住了他的衣角,俯身将头凑到了他的面前,她尽量笑地很轻松:“林山,我好不容易来找你,别想不开心的事情了好吗,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嘛。要不你跟我讲讲你是怎么对我一见钟情的,这样我们就算扯平了。” 看着她的笑脸,林山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伸手帮她将发丝别到了耳后。脑海里回忆起当时她的模样:“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你刚上二年级那年,学校里正在举办运动会,我刚好拿着相机路过,看到你当时在给班里的运动员发物资。那天阳光有些晒,你的发丝沾上了汗水,也许在旁人看来有些狼狈,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你,我就觉得周围的人自动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我躲在一边看你不断地忙碌着,拿相机拍了你很多照片。也就是那一天之后,我开始留心关于你的一切消息,陪你放学之后去打工,送你回到家里,还拿我的零花钱跟老板说作为给你涨的工资。 就这样过了快一年,我没想到的是,那天你也只是在人群中第一次见到我,就这么大胆地开始追求我了。可我想的太复杂了,不管是学校还是我们的家庭,我每天都在尽量地避开你,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在关注着你的举动,所以我更不敢表现出丝毫异常的地方,我怕会影响你的学习,甚至会让你连学校都待不下去。我想等到我们再长大一些了,等到我足够有能力的时候了,那个时候就可以不用再顾及任何人了。可是我忘了,我忘了感情从来都是不允许怯懦的,你这么勇敢,我却没有来得及跟你站在一起,而且还让你经历了那么多不开心的事情。对不起,兰榛,是我咎由自取。” 兰榛此时也红了眼眶,即便是她第二次听到这些话,她也依旧无法克制自己的激动:“你没有错,林山,我们只是……还太小了,还不懂得应该如何去喜欢一个人,保护一个人……” 第78章 我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愿望活着 画面再次转换,兰榛到了林山的家中,看到他正在和父母争吵着什么,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这般激动。 “我说过了,我已经能够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你们不要再为我安排任何事情了,这只会是我的负担!” “胡闹!”林山的父亲坐在沙发上,波澜不惊地看着自己年少的孩子,“你们学校这几天自杀那孩子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你还没从中吸取到教训吗?要是她的父母能多为自己的孩子考虑考虑,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我们为你安排的路,你只需要走就可以了,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等你长大了你自然会感谢我们。” “这跟兰榛有什么关系,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所谓的为我好,只不过是想将我掌控在你们手里罢了,我看我还不如兰榛活得自在!从今往后,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插手。”林山冷着脸离开了偌大的客厅,丝毫没有在意身后之人将茶杯摔在地上的声音,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受够了,他受够了这样被操纵的生活,他想这样的醒悟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兰榛很早就知道他过得并不开心,即便他学习成绩再好,获得的奖项再多,似乎也永远满足不了父母对于自己的期望。她看了看客厅仍铁青着脸的男人,还有一旁不断安慰着的女人,毅然走进了林山的卧室,看到他正颓废地瘫坐在床边:“林山?”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幻听,直到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人,才一股脑从地上起身,惊喜地看着她:“兰榛?你怎么……” 兰榛将手背在身后,踮着脚靠近他:“有人不开心,我当然是来安慰安慰他的啊。” “你都听到了?”林山脸上的表情再次阴郁起来,皱眉看着轻快的兰榛,“对不起,又让你为我担心了。不过我以后肯定不会再这样了,我想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活着。” 兰榛凑到他面前,笑着扯了扯他的脸:“要多笑一笑,你总是这样不苟言笑,别人想靠近你都有些害怕。你的父母其实也没有错,他们希望你不用再走错的路不也是为你好。我觉得你可以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谈一谈,他们肯定能明白的,你就不用再自己生闷气了。” 林山沉默了半晌,他注视着面前的人,眼睛里充满着遗憾:“我想带着你所有的愿望活着。” 兰榛笑着轻柔地抚平了他皱着的眉头:“嗯,好啊,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希望林山可以快乐地活着,忘记所有的不开心,也忘了……兰榛这个人……” “不,怎么会呢,我怎么可能忘记你。你是不是怪我没有答应你,我现在答应你,还不晚,你别离开……” 看着他的歇斯底里,兰榛知道自己这下是真的可以放心地离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最后一次注视着他的眼睛:“林山,答应我好好地活着,别去跟任何人计较。我从未后悔过与你相识,只是,我有些累了,你就当我去了很远的地方旅行,忘了我这个人。不再见啦,林山……” “兰榛!” 兰榛的身形渐渐在他的眼前模糊,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空中早已是一片虚无。 李晚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看着仍熟睡着的林山:“你说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会说些什么呢?” 阎明笑着靠在窗棂上,看着外面被云层遮住了的月亮:“想知道的话,现在我就可以让你看见。” “那还有什么意思,有时候未知也是一种残缺的美。”李晚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了,“应该快出来了,我们要不要猜一猜她的选择会是什么?”阎明回过头微眯着眼睛,看向正在轻轻活动着身体的李晚:“你确定要跟我赌?不下彩头的话可没意思哦。” 李晚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他:“说好啊,你不能使用你的任何能力,我们全凭个人感觉。要是你赢了的话,我就带你去参加我表姐的婚礼。要是我赢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情,具体我还没想好,想到了再说。” “好,可以。不过听起来好像是我有些吃亏了。”阎明假装后知后觉的样子,双手抱臂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此举又得到了李晚的一枚白眼。 二人又等待了几分钟,就看到兰榛再一次出现在了卧室内,看着表情比之前释然了不少:“李老师,我们去学校的天台。” 李晚看了眼床上躺着的林山,点了点头,三人便跨出门直接到了学校的天台上。凌晨刚过不久,学校里除了几盏灯之外再无其他,一阵风吹过,李晚觉得还是有些闷热,这是她第一次在夜里站在这个角度观察这个学校。兰榛缓缓地走到了天台边,再次站上了那堵墙,她的发丝和衣角纹丝未动,李晚却仿佛又看到了当时那个俾睨天下的将士。 “你那天见到我的时候,天空很蓝很蓝,云朵也白得像是染上去的一样,当时我就想,要是自己可以摸一摸天空就好了,它一定是很光滑的,像绸缎一样,云朵也一定是软绵绵的,可以载着我尽情地去到任何地方。我这短暂的一生从来没有什么伟大的愿望和理想,我曾以为我只需要和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一样活着就好了,我和爸爸可以平安地度过这一生,他会看着我结婚生子,然后平和地结束他的生命。我认为就是这样再好不过了,直到我的生命出现了那么一丝意外,我开始对自由这件事情有了深深的向往,可是好像总是这样,命运不会平白无故就完成你的心愿,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都成为了自己不愿成为的样子。”兰榛转过身来看向李晚,“李老师,爸爸已经将我的骨灰洒进了海里,这也是我想要的。我改变不了所有的人,但如果可以让一部分人改变的话,也算是我做了正确的事。我的生命应该就到这里了,这样再好不过了,谢谢,我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了。” 李晚看了看阎明,在后者赞同的眼神下,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按照记忆念出了古老的咒语:以转生之轮为媒,召唤无尽业力,散尽此世哀叹,缚灵…… 第79章 初次见面 有人说任何不幸都是可以承受的,天下没有走不出的困境。李晚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起初在面对兰榛死亡的时候,她是实在理解不了的。自己千方百计想要奶奶再次回来的念头第一次产生了动摇,如果她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呢?她不知道这样是否正确。 “我曾经爱过这个世界,也恨过这个世界,现在我只感到了自由,谢谢……”兰榛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李晚看着她一秒一秒很快地消失在自己眼前,那样恣意的笑容,她想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就在兰榛消失的最后一秒,一直观望着的阎明突然对着她伸出了手,紧接着李晚就看到从兰榛身上剥离出的业力缓缓地飘到了阎明的手上,并且凝固成了一团淡绿色的圆形球体。 阎明将手伸到李晚的身前:“这是你收集到的第一个业力。” 看着那团散发出淡淡荧绿色光芒的球体,李晚似乎觉得那就是兰榛的生命一般,她好像亲手将她困在了小小的球体里面一样:“它……是兰榛吗?” “离开人体之后,业力就会自动地进入转生轮,它不会携带任何记忆,是没有生命残留的。兰榛,她已经完全地消失了,这个球体不是禁锢她的地方。”阎明知道李晚此刻在想什么,但他也只能让她自己想明白,只要她还有当初的目的。 李晚在心里又一次懊恼了自己的圣母心,阎明都这样说了,那肯定是不会有任何问题,自己只是庸人自扰了。她没再看那团业力,不禁担心地看着阎明:“那,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你不是说业力会自动进入转生轮,现在我们强行留下它,没有人发现吗?” 阎明将业力收进了自己的存储空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有什么可担心的,没有任何人发现,即便是有人发现了,他们也拿我无可奈何,你要相信长溪说的话,这世上除了个别人之外,的确是没有人能够威胁到我的。” “哦,那就好。”很明显,李晚虽然觉得他很厉害,但对于他说的这般狂妄的话,还是有一些怀疑的,因此她只是很敷衍地回答了他。 正说话间,天台上便又出现了一个黑洞,长溪的人和声音是一同出现的:“哎呦,总算是赶上了。怎么样,收集到了吗?” 长溪的衣袍平时都是十分平整的,并且不沾一丝污垢,即便是借着月光,李晚也能看到此时他的衣服上有好几块深色的污渍,不由得有些担心:“你,这是受伤了吗?” “啊?”被问到的人愣了愣,待明白了李晚是在关心自己之后,马上喜笑颜开,“啊~阿晩是在担心我了。没事,这些都不是我的血迹,就是没来得及换衣服,怕错过了你第一次收集业力,阿晩可别嫌弃我啊。” “怎……怎么会。”李晚脸有些微红,她还是有些不习惯长溪对自己这般熟稔,还好现在夜色已经很深了。“阎明刚才已经收集到业力了。” “那就好,阿晩没有负疚感就行了。我这次出远门还给你带了好玩的东西。当当……”长溪对着李晚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她看清没有,紧接着他的手上就出现了一团白色的东西。“啾!” 小雪球一看到李晚,立马从萎靡不振当中清醒了过来,它在长溪的空间内待得晕头转向的,此时看到李晚,一下子从他手上跳到了李晚的身上。李晚连它的长相都没看清,就被它吓了一跳,但还是立马伸出手捧住了它的身体,怕它掉到地上。 “啾~” 这团白色的小家伙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李晚,李晚也瞧着它,一人一动物不禁看得有些入神。李晚对小动物一直都没有什么兴趣,甚至有些抗拒动物的毛发,但瞧着眼前这团看着像是小鸡一样的动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向自己撒娇一样。 “可爱,我就知道阿晩会喜欢,不枉我千里迢迢把它带回来,生怕它闷坏了。”长溪不知何时又拿出了他的扇子,洋洋得意地扇了几下空气。 一旁的阎明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微眯着,一直审视着被李晚捧着的那团雪球,心里想着:终究还是找到了阿晩,自己当真无法改变这一次的结局吗…… “阿明?你在想什么,怎么眼神这么严肃,是这个小家伙有什么问题吗?”长溪用扇子在阎明眼前晃了晃,他现在才想起来应该先让阿明瞧瞧有没有什么问题的,好在目前看来伤无大碍,可万一突然伤到了阿晩,他可是追悔莫及。 阎明在李晚抬头看向他的瞬间将自己的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没事,阿晩要是喜欢的话,就留着。”说不定紧要关头还能暂且保护一下她。 “可以吗?”李晚喜出望外地看着阎明,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眼前这个小家伙莫名地喜欢,“唔,那我们来给你起个名字,你这么白白胖胖的,不如就叫雪球好不好?小雪球?” “啾!” 小雪球很明显对于自己的名字很是满意,因为它已经从李晚的手上飞了起来,围绕着李晚开心地转了几圈,又落到了李晚的头上。 “啊,你还会飞啊。长溪,它到底是个什么动物啊,看起来不像是鸟类啊。”李晚惊喜地指着自己头上的雪球,它并没有多少重量。 长溪尴尬地笑了笑,心想着他要是知道这是什么动物,也就不会第一眼就叫它是小鸡了:“这……哈哈,阿明肯定知道,他可比我知道的多了。” 阎明淡淡地瞥了瞥长溪,又笑着对李晚说道:“此动物名唤鸾鸟,也算是个福瑞之物。阿晩喜欢便留着,日后或可有大作用也未可知。好了,不早了,明天我们还要去参加婚礼,回去睡觉。” “好,走。”三人从学校的花园里穿梭而过,李晚兴致昂扬地带着雪球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给它倒了些牛奶,又放了些吃食,终于感到了一阵困意。半梦半醒间,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和阎明打赌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但实在是太困了,便睡了过去。 第80章 婚礼 将李晚送回宿舍后,阎明和长溪站在楼底下,二人静静地看着空中的月亮,半晌长溪对着身边的阎明问道:“阿明,那当真是鸾鸟?看着完全不像啊。” 阎明仍望着空中的月亮,记忆却回到了许久之前:“当年鸾鸟受到了重伤几近丧命,是我将它放入灵岛的,那里的灵泉可以让它恢复。我当时困于往生殿的事情,便忘却了,此后我并未见过它,今天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它,虽然形态有所差异,但气息错不了,大抵是回到了幼年的形态。” 长溪突然转过身看着李晚紧闭着的房门:“那阿晩……它难道是闻到了我身上沾染的阿晩的气息,这才同我一道从灵岛出来的?” 阎明轻轻将手搭在长溪的肩膀上:“无碍,不用担心,鸾鸟不会伤害阿晩的。它既然认出了阿晩,就自会护着她。”只是不知道是否会应了那占卜。 这天晚上,李晚又做了个梦,梦里她看到兰榛站在天台上,风扬起了她的发丝和身着的白色衣裙,她望着湛蓝的天空,纵身而跃,突然间径直飞向了天空。她回头看着仍站在原地的李晚,笑着对李晚招了招手,又化为了一只白鹤,消失在天际线。从梦中醒过来的时候,李晚就看到小雪球正窝在自己的枕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到她醒了,发出了一声欢快的“啾”,又跳到了李晚身上。 “早上好啊,小雪球。”李晚从枕头底下摸出了手机,已经是早上九点了,她的母亲大人半个小时前给她发了微信问她有没有起床。“快快快,来不及了,小雪球,我们起床出门了。” 她快速地从床上起身,熟练地叠好了被子,匆匆洗漱完之后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带着雪球就着急忙慌地下了楼。 早已等候的阎明正站在楼梯下,手里还拿着买好的早饭,看到李晚匆匆忙忙从楼上下来,对她扬了扬手里的早餐:“我说你会来不及。我送你过去。” 李晚本想悄无声息地自己一个人去参加婚礼,此时正好被抓了个正着,不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呵呵,好,反正你开车总比我坐车快。” 酒店位于城西二环,二人一路上了绕城高速,好在周六的早上还不是很堵车,有着小雪球陪自己一路嬉闹,李晚只觉时间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酒店门口。此时刚好是十点半,李晚带着雪球在门口等阎明停车,一边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诶,妈,你们到了吗?我现在在酒店门口呢,在几楼啊?” “好了,走。” 二人一同上了六楼宴会厅,刚出电梯李晚就看到自己的母亲和小姨站在不远处正交谈地热火朝天。她走上前去同她们打招呼:“小姨,妈。” “哟,小晚来了。诶,这怎么还带了个小鸡呢这是,不过这怎么是白的呢。”小姨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自己肩膀上的雪球吸引,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旁站着的阎明。 “小晚,这是……”还是自己的母亲第一个注意到了紧跟在她身后的人,并且还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 李晚尽量落落大方地走到了阎明的身侧,和善地介绍道:“这是我们学校新来的数学老师,阎明,阎王的阎,明天的明。他家住得远,周末也没事做,我们都是年轻人,我就把他拉来这儿了,你们可别误会啊,我们就是同事。” “阿姨好,小姨好。没有事先告知你们,有些冒昧了,希望没有给你们造成困扰。”阎明在李晚说完之后对她们微微颔首示意,笑容可谓是无懈可击。 小姨笑着十分熟稔地拍了拍阎明的胳膊:“嗨,不麻烦,有什么困扰的,我们家小晚多长时间都没带朋友来见我们了,挺好的挺好的。阎老师今年多大啊,有没有女朋友啊,要不要阿姨给你介绍介绍啊,我跟你说……” “诶,那个,爷爷呢,他没有来吗?”李晚仓惶打断了自家小姨的话,她小姨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热情了。 一旁李晚的母亲笑着将小姨往宴会厅里拉,她看出了自家闺女的不自在:“爷爷在等候室呢,你表姐也在那,这里人太多了,他嫌闷得慌,你带着他过去看看你表姐那边还有什么要帮忙的。我跟你小姨去看看里边还有什么没弄好的。” “好,那我们马上去看看。”说完不等阎明反应,李晚就拉着他直奔等候室而去,“你别介意啊,我小姨她就是过于热情了些。” “啾”阎明笑着看向正拉着自己胳膊的手:“不会,你们家人都很可爱。” 等候室的人也不在少数,除了新娘伴娘化妆师外,还有一众表姐的女性朋友在,倒是爷爷和表姐的爷爷坐在远处的角落,二人同样交谈地热火朝天,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李晚上前恭敬地对二位爷爷打了个招呼:“爷爷,爷爷,你们怎么坐在这里啊。” 李晚的爷爷坐着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孙女,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哦,小晚来了啊。这不是只有你表姐这儿清净嘛,你表姐夫那儿简直能把人吵死,外面又闷得慌,我们待在这儿不碍事的,等会儿宴会开始了,我们再出去。诶,这是哪家的小伙子啊。” “爷爷,这是我们学校的阎老师,我们是同事,今天他刚好没事,就跟我来凑个热闹。” 李晚不记得今天向别人介绍了多少次阎明,也不记得解释了多少次自己与阎明的关系。直到婚礼正式开始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的世界有了片刻的安宁,但仍能听到周围亲戚对他们的探讨。她心里暗自想着,以后再也不想带自己的异性朋友参与任何类似的活动了。 敬酒的间隙,李晚的表姐凑到自己跟前,悄声调侃着李晚:“你男朋友挺帅啊,比你姐夫好看多了。” “表姐,他真不是。啊,我心好累。” “好好好,不是不是。不过我可告诉你啊,那眼睛可是骗不了人的哟~” 看着不断忙碌着的表姐和表姐夫,李晚实在是无法想象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婚礼上的主角之一。她会喜欢上一个人吗?答案是肯定的。可他们会有结果吗?至少现在李晚是否定的。她看向身边坐着的阎明,刚好他也正在看着自己。她对着阎明笑了笑,便低头只顾吃饭。 第81章 子不教,父之过 宴会结束之后,李晚又被拉着和众多亲戚寒暄了许久,最终还是她借口要回学校准备教案,才终于从酒店里走了出来,不由得长出了口气:“呼,我可真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啾!” 李晚用手指戳了戳雪球的身体:“哈哈,小雪球是不是也不喜欢呀,那我们回去好不好。对了,它从昨天到现在就只喝了些牛奶,吃了些面包屑,倒忘了问你要怎么养它了。” 二人一边往停车场走去,阎明瞥了瞥那白团子:“就照着人养活,它自理能力没那么弱,毕竟也算是神鸟。” “就它这个样子?神鸟?”李晚再次一脸怀疑地看了看正趴在自己腿上的雪球。 “啾!” 阎明伸手想将它从李晚的腿上拿开,却被它躲了开,并且还受到了来自它的嫌弃:“呵,还没长大呢,但你还是希望它长得慢些,可能没有你预料中的那么可爱。” 回学校的路上,李晚收到了来自母亲的深切问候,很简短的几个字:这个男生不错。她轻轻皱了皱眉,神情全被阎明看在眼里,后者又是一阵苦涩。“不回学校了,带你去个地方。” 车辆登时调转了方向,李晚已经懒得问他要去什么地方了,只是车辆停在一处施工地门口的时候,她还是不免头上冒出了黑线:“我们是要来考察工地吗,你要搞房地产开发?” 阎明轻声笑了笑,他有时候的确是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不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等了大概有五六分钟的时间,李晚即将失去耐性的时候,突然看到工地的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再三确认之后,发现那人的确是兰榛的父亲:“他怎么会在这儿?” 不等阎明回答,李晚就着急地跳下了车,朝着兰榛的父亲走了过去:“您是兰榛的父亲?” 正抽着烟的男人愣了几秒,待认出李晚之后便立马灭了手里的烟:“你是,李老师?你怎么在这里,这儿离学校也不近啊。”男人剪短了头发,穿着工地发的橙色工服,手里还拎着安全帽,虽然并不多干净,却也与之前李晚在家中见到时截然不同。 李晚掩饰性地笑了笑:“奥,我刚好从这儿路过来着,刚才还以为看错了呢。您是在这里工作吗?” 兰榛的父亲点了点头:“嗯,人总得活着,我也不想让她走得不安心。要是看到我如今这样她能开心些的话,那就好了。” “兰榛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孩子,她肯定知道您可以做到的,逝者已矣,我们还活着的人也要好好地生活。对了,听说那几个孩子的父母提出要给您赔偿,您拒绝了?”“子不教父之过。他们做过的事理应由法律判罚,我不要他们的钱。学校方面的赔偿我接受了。” 阎明走到李晚身边的时候,手上多了李晚放在书桌里的画册:“阿晩,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兰榛的爸爸嘛。” “你……”李晚无奈地看了阎明一眼,从他手里拿过画册,抽出了第二张画纸递给兰榛的父亲,“这是我为兰榛画的画,我想应该把它交给您。” 男人在看到画上之人后,手中的安全帽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他红着眼眶,将双手在身上使劲擦拭了一下,然后颤抖着捏着画纸的两个角接了过去。 李晚知道自此以后她再也不用为这个人而担心了,便对他微微颔首:“那我就先走了,您保重,再见。” 车辆离开工地的时候,李晚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手上的画像。但他的身边多了个女人,跟他穿着同样的衣服,手里拿着他掉在地上的安全帽,也静静地站着。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回过头看向阎明:“知不知道随意偷拿他人物品,可是犯法的行为啊?” “知道啊,这不是刚好你没有带嘛,我只是成人之美。下不为例,下次我会提前问你,征得你的同意再拿。” 李晚翻了翻白眼,其实她原本没有打算将画像交给兰榛的父亲,只是那天看到兰榛站在过道上望着天空的模样,这才动了心思将她画下来,谁知道后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也好,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画家,只是个美术爱好者而已。如果自己的画可以有那么一些作用的话,她倒也是很开心的,如此说来,她还要感谢阎明。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她轻声说了句:“谢谢。” 周一早上,校长在全校大会上对兰榛自杀的案件做了通报,发表了痛心疾首的讲话,要求所有的班主任在会议结束之后,立即对本班学生进行关于校园暴力的教育,同时规定要定期对学生进行心理测评。最后,将原定的夏季运动会开幕式放在了这周三。看起来似乎兰榛的事情终于有了圆满的结局,可李晚知道,再也没有一个叫做兰榛的女生,能够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完成自己美好的人生了。后来再过了几年,李晚在一次教师聚会上听到了关于林山的消息,有人说他考上了国内最好的大学,却偏偏选了心理咨询师这个专业,并且在自己父亲的帮助下,创立了反对校园暴力基金会。李晚想,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究竟能够产生多大的影响,才可以让他为了一个目的而改变自己的命运呢。 李晚随着人潮往教学楼走,在入口她停了停,却没有等到那个撞到自己的人,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阎明从后面过来,拽着她的胳膊将她带出了人群聚集的地方:“在想什么?是不是担心过几天教师接力赛你们拿不到名次啊。” “那你可小看我了,虽然我平时运动是能躲就躲,但是我底子还是很好的好。你就等着瞧,我们肯定是女教师里的第一名!”李晚对着他挑了挑眉毛,就不再理他,上了二楼教师的办公室。 看着她跑开的背影,阎明在心底想着:阿晩,我可以用尽一切改变你的命运…… 第82章 不速之客 “啾……” 办公室的几个老师正围在小雪球的身边,伸长了手想要抚摸它白色的毛发,被它不断地躲避着。看到李晚终于从门口进来,一头钻进了她怀里。 “李老师,你从哪里买的这么可爱的小鸡啊,我想给我们家孩子也买一只。”孙老师一上来就拉着李晚的胳膊,脸上的笑容十足地明媚,让李晚心里的阴霾有些许的舒缓。 “孙老师,这不是小鸡,这是一种鸟类,具体是什么我还真不知道,是朋友送我的,回头我帮你问问。”李晚打着马虎眼糊弄了过去,她总不能告诉别人这是上古的神兽,那她怕是会被当做教材了。 “李老师,你把这小家伙带到办公室,可千万别让主任看见了,他最近因为家里孩子学游泳的事儿,火气大得很,正没处撒呢。”一旁伏在桌上看着教案的赵老师插入了他们的话题。 一时间办公室的八卦之心全部都燃烧了起来,暂时忘记了雪球这个小家伙。 “他家孩子不才小学嘛,小孩子学个游泳能有多大事儿?” “这你就不知道了。他家孩子学游泳的那个地方就在咱们学校附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是哪个教练出了事,有人说半夜经常能听见奇怪的声音,还有模糊的影子。这消息传出去,谁还敢让孩子去啊,这不,家长们闹着要退钱,还要赔偿,游泳馆也不乐意啊,说没有的事儿,除非他们拿出证据,坚决不退学费。” “不会,这都什么年头了,还有封建迷信这一套呢。不会是工作人员看错了,树影或者是建筑物的声音。” “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老祖宗几千年留下来的东西,那肯定都是有道理的啊。听说还有好几个孩子都莫名其妙地发烧了呢。” …… 办公室里吵吵闹闹的,据此展开了激烈的辩论。李晚实在是被吵得有些头疼,便偷偷地带上小雪球离开了办公室。此时正好是上第一节课的时间,李晚在楼梯拐角正好听见兰榛的班主任在讲台上讲话。 “同学们,刚才我说了这么多,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无论发生任何事,只要你认为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一定要告诉你的老师你的家长,要勇敢地说出来。你们要相信,那些施暴者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我不要求你们成长为活菩萨一样的存在,但你们必须要清楚地知道,任何伤害他人的言语或行为,都是不可取的,都是可耻的。 有一位作家曾在书里说过,人天生就是不可预测、难以捉摸、十分危险的,如同从未知山谷奔腾而下的急流,一开始,它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只是在丛林间横冲直撞,而且,跟丛林一样,它需要得到净化,不能任由它胡乱成长。因此,学校的任务就是强行制服和教化人,使他成为社会中有用的一员,点燃并培养他身上的一些品质,引导他到达胜利的彼岸。 我可以原谅你们过去因为年龄和见识而做出的行为,但从今天开始,你们没有任何借口可以为自己的野蛮行为狡辩。人之所以为人,是在能分辨善恶对错,敢于向所有不公正说不。你们的人生还很漫长,不要因此时的意气用事而毁了自己一生,追悔莫及……” 李晚不知道他前面讲了些什么,也许有关于兰榛的话,也许没有。她原本认为他也是其中一个不可原谅的成分,但这一番话却让她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人常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她何尝不是先入为主地就对兰榛的班主任判了死刑。也许他当时是真的有站在兰榛的角度考虑过,李晚心里这样想着,不过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啾……”她伸手摸了摸雪球的脑袋,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我没事,带你去玩。” 她从学校画室取了画具和画架,在操场找了块阴凉的地方,直接坐在了花坛边上,让雪球在自己旁边随意地玩着。今天的天气很好,李晚早上没有课,画着画着就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出现在背后的人。 她刚放下画笔,准备欣赏欣赏自己的画作时,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嗯,画的很好,有时间了能不能麻烦给我老头子画一张画,我活了这么久了,还没被谁画过呢。” 李晚从花坛上起来,警惕地看着花坛对面的老人,他手里拿着扫帚,应该是学校的清洁师傅,身形有些消瘦,年龄看着像在60岁左右。虽然笑着,但李晚总觉得他的眼神让自己有一种被看穿的畏惧感,但她还是维持着礼貌:“您是学校里的清洁人员吗,好像没有见过您。” “哈哈,学校里人多了,你也不可能每个都见过。”老人笑着说道,突然神色有些异样,又紧接着开口,“不速之客,以后我再来找你索画。” “啾!” 小雪球从旁边窜出来一下子飞到了李晚的面前,并且还对着刚才老人站着的地方,李晚再去看,那老人早已消失不见了。她正想着这人手脚还挺麻利,就看到阎明惊慌失措地朝自己跑过来。 他停到李晚面前,又看了看四周,这才看向李晚:“你没事?” 李晚皱了皱眉,不解地看着他:“啊?我能有什么事啊。是发生什么了吗,你看起来好像很担心。” “没事就好。只是刚才感受不到你的气息,我以为你遇到了什么危险。”阎明脸上又浮现出笑意,余光瞥见李晚空荡荡的手腕的时候,神色突然凛冽起来,“我给你的手串呢?” 李晚低眼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心虚地对阎明笑了几下:“早上出门忘了,以后肯定会记得的。” 阎明无奈地看着她,也实在是生气不起来:“无论我在不在,手串一定要戴着,这样我能随时找到你。万一你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哎呀,好了好了,我不是没事嘛。走走走,你帮我把这些东西搬回画室。”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离开操场的时候,阎明瞥了眼方才那老人站着的地方,眼底满是寒意,心中想道:这么快就找了过来,还真是嫌自己活得时间太久了,看来也不需手下留情了。 第83章 阿梧 二人将画具放到画室后,也已经快到了中午放学的时间了,他们打算就在这里待一会儿,放学后再走。阎明搬了把椅子靠在墙边,对着正在收拾画具的李晚说道:“主任他们家的事儿,早上你应该都听他们说过了。” 李晚正专心地将画笔和颜料分类放好,小雪球无聊地趴在桌子上,她头都没抬就回他:“嗯,他们早上讨论得挺激烈的,所以我才去操场画画的。有什么问题吗?你还有八卦之魂啊。” “那倒不是。他们说的话,的确是真的。那个游泳馆的确有鬼,确切来说,还在中阴身阶段。” “啾!” 小雪球一下子像是来了兴致,从桌子上飞了起来。李晚将最后一根画笔放好,才抬头挑了挑眉:“你是说他身上的业力还在?”阎明不置可否地对她笑了笑,此时刚好放学的铃声响起。“吃饭,下午放学了咱们去看看。” 下午李晚只有一节课,之后就被主任安排上了运动会主持人的这个职位,她原本打算言辞坚决地拒绝,转念又想到,万一接力赛没有拿到名次,正好可以以此为借口。忙于一个人挑起整个运动会的主持工作,想必大家也能够理解的。但很快她就后悔了,年轻人的打脸总是下一秒就会来临。她还是低估了主任派给自己的任务,一整个流程的串词全部需要她自己来写也就罢了,竟然连流程都是要由她自己来安排,然而她只拿到了运动会三天每天都要完成的事项。 “我为什么要拿一个深渊填补一口小锅啊……啊,谁来救救我!” “啾!” 她坐在午后的办公室里,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其他的老师都去上课了,回应她的只有小雪球伸出的长满了白色羽毛的翅膀。虽然极其不情愿,但是她还是没有勇气搞砸运动会的,所以只能绞尽脑汁地伏案苦思冥想着各个流程的时间和衔接。好在有赵老师这位语文老师的帮助,到下午放学的时候,运动会的框架和所有流程已经全部都制作好了,明天只需要花时间再填补进剩余的衔接词就可以了。 “呼,可真是给自己揽了个好差事……”李晚站在学校门口等阎明,百无聊赖地看着学生们一个个走出大门,成群地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这世界总有人正青春年少,只是她的青春,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成长有时候总会失去一些东西,但她倒挺喜欢现在的自己的。 直到学生全部都消失在了学校门口,阎明才姗姗地从教学楼走出来:“先去吃饭,现在还早,他是不会出来的。” 李晚点了点头,对于阎明的安排,她莫名地很放心。车辆很快就停在了附近一家看起来就很贵的长梧饭庄前,李晚第一次听办公室老师说到这个地方的物价的时候,她只是觉得贵,倒也没有其他感受。此时跟着服务生往里走的时候,她才发现贵是有道理的。他们刚下车就有身材高挑长相端庄的服务生迎了上来,她身上穿的衣服,李晚曾在商场的专柜里见过,只能说价格是在四位数。这里的装饰风格和青宇倒有些像,整体都是古代茶楼的风格。廊道的一侧是完全自然生长的植物景观,不乏几百年的树木和珍稀的动物,另一侧是独立的房间,李晚只能在门开合的间隙听见里面传出的声音。他们一直被带到了整个饭庄最僻静的地方,木质的房门紧闭着,服务生将他们带到之后就离开了,甚至连站在李晚肩膀的雪球,她都没有多余抬眼看一看。 “没有不习惯的地方?”阎明转过身来正对着李晚,从进门起他就没有说任何话。 李晚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习不习惯,只是吃饭的地方而已。再高雅再奢靡的地方,对我来说都一样。” 门在此刻突然打开,里面站着一个妙龄的女生,看着不过十七八上下,身穿一身黑色长裙,性感不失优雅。只见她开心地望着李晚:“阿晩果然不一般,这个地方你肯定会喜欢的。” 李晚迟疑了下,看了看一脸平静的阎明,试探地问道:“我们,认识吗?” 少女跨过门槛,亲切地挽住了李晚的胳膊,将她拉进了房间内:“不认识啊,现在不就认识了。你可以叫我阿梧,梧桐的梧。我可跟阎明一样哦~” 他们所在的包间似乎是这里最大的一个,中间是一个大的宴席厅,摆放着巨大的黑色实木圆桌,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小的宴席厅,同样摆放着黑色的圆桌,三个区域被画着山水画的屏风相隔开,只是并不高。房间内摆放着不少扇子,五颜六色的,天花板上挂的也是扇子。三人走到房间内,李晚有些求助地看了眼身后的阎明。 收到求助信号的阎明笑了笑,对着阿梧说道:“好了,以后时间还长,先把她放开。”接着他又看向李晚,“阿梧是三殿阎罗,所辖的区域在南方,长梧就是她创办的,除了平时用来接待普通的客人外,偶尔我们阎罗也会在这里商量一些事情。她最近都会在这里,要是你想来的话随时都可以过来,她这里的菜色也还算行,重要的是不用花钱。” “哟,什么时候雷厉风行的阎明都懂得借花献佛了。”阿梧摇晃着身姿靠近了李晚,戳了戳她肩膀上的雪球,“鸾鸟怎么变得这么丑了。阿晚,你随时都可以过来找我,吃什么都不要钱,想待多久就待多久。这店里的人我都吩咐过了,你就放心地吃喝。” 李晚淡淡地笑了笑,不似方才那般拘束,她总觉得眼前的少女很是熟悉:“谢谢,不过,听说这里的物价还挺贵的,你对每个初次见面的人都这么热情嘛。” 阿梧摇了摇头:“那怎么可能,开门做生意,谁不挣钱谁傻啊。但是阿晚不一样啊,你这么可爱,当然可以白吃白喝了。”你曾经热衷于这天下的美食,如今我都替你搜集了来,若是还不够,我便继续为你寻遍这世上每一个角落…… 第84章 被废弃的游泳馆 他们进入房间不一会儿,就有服务生布满了整整一桌子的菜肴,李晚打小吃饭是有些挑食的,但也仍旧是尝试了不少看起来就很贵的菜色,当然,味道也的确是配得上昂贵的物价的。 “怎么样,好吃,阿晩,还有好多菜都没排上队做呢,要不是阎明说怕你嫌弃我浪费,这里的菜色够你吃一个月都不重样呢。”期间阿梧一直在李晚旁边坐着,不等她吃完就又将她的碗碟夹地满满的,最后还是阎明看她实在是吃不下去了,才出口阻拦了阿梧的筷子。 “今天只是带阿晩来认个门,下次有时间了再叫上长溪。”李晚和阎明在门口与阿梧告别,临走的时候,阿梧还添加了她的微信,并扬言以后她的一日三餐都要由她来负责,自然,她是含蓄地婉拒了的。 李晚坐在车上揉着自己吃得鼓起来的胃,直视着前方偶尔略过的车辆:“你们每个人是不是都有很多财产,除了那些寻常的金银珠宝之外?” 阎明认真地看了眼她揉着肚子的动作,思考了一会儿:“活的时间久了,自然是会有些连自己都想不起来的财产的,不过也并非是本意使然,那些宅子之类的东西,总归每隔一段时间都是要改头换脸的,我嫌麻烦,便一直是长溪在替我打理,倒还真不知道如今有多少,回头我问问,让他都交给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晚心里暗自黑线,“我的意思是,没想到你们之中还会有人热衷于做生意,我以为你们只负责解决这些逝去之人的事情。” “阿梧曾经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是晚来眠的主人,她们互相陪伴了很多年。晚来眠的主人很喜欢到处游玩,因此也算是尝尽了天下的美食。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她消失了,阿梧怎么找都找不到她,便修建了一座酒楼。她不断地搜集天下的名厨和食谱,就是为了有一天那个人回来的时候,可以让她尝尽所有的美食。不过她等了很多年,那个人都再也没有出现。”阎明将车停在路边,看向副驾驶座的李晚,“阿梧的能力不比长溪弱,更何况,她是真心喜欢你,你不用有什么顾忌。我们这些人之中,太多人怀着别样的心思,像她这样的人,已经很少了。走,到了。” 阎明自行下了车,李晚看了看方才阿梧在微信上发给自己的一个小猫的表情包,她回了一个睡觉的表情包,对她说了句:很高兴认识你阿梧,晚安。之后便下车准备开始今天真正要做的事情了。 周围的街道只亮着路灯,此时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多了,李晚的视线内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只有他们的黑色车辆显得有些扎眼。面前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那个游泳馆,这个游泳馆早先是被建造用于某一年的全省青少年游泳比赛的,后来随着经济的发展,这里就慢慢地被荒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培训机构承包用于青少年游泳培训基地了。 李晚好奇地看了看游泳馆入口左侧的门卫室,里面显然没有人值守:“里面怎么漆黑一片,连门卫室都没有人看管。” “这里已经不再用于承办各项赛事了,平时又不会有人想着要偷盗这里,门卫自然是不上心,再加上最近这里传出闹鬼的谣言,人们可都不会主动在深夜靠近这里的。”阎明看了看身边的人,似乎并没有惧色,“走,刚好省了很多麻烦。” 二人畅通无阻地从入口的侧门走进了游泳馆的范围内,里面的路灯全部都是黑着的,旁边的花坛内也只有零零星星的几朵花绽放着,大部分都是杂草丛生。也只有这里的道路,还算的上是能稍微好一些,至少没有坑坑洼洼的。他们慢慢地靠近了这里唯一的一座建筑,从他们下车的地方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半圆形建筑。随着与游泳馆的距离越来越近,李晚逐渐地能看到它的全貌了。 整个游泳馆都是十几年前的建筑风格,大部分地方都是用蓝白相间的瓷砖贴着的。入口处只有一扇双开的玻璃门,此时紧闭着。两旁的廊道略微有些狭窄,宽度也不过现在双车道的一半,尽头分别是男性和女性的卫生间,原木色的门也紧紧地关着。他们踏上了几级台阶就到了玻璃门前,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远处住宅区星星点点的灯光。 “我们要进去吗?”李晚将小雪球捧在手里,她紧跟在阎明的身后,方才的镇定有些动摇,右眼不知道怎么回事,隐隐地有一丝难受。 阎明上前透过玻璃门朝里面看了看,转过身看到李晚有些紧张的神情:“再等等,马上就出来了。害怕吗?” 李晚摇了摇头,她是有些害怕出现电影里的剧情,但是心中强烈要实现的目的迫使她不能后退:“没事,我可以。总得要习惯,不可能每次你都在。” 阎明犹豫了一下,便立马上前握住了李晚的左手:“先暂时这样,我不是要占你便宜,只是更方便一些,万一遇到什么事。” 李晚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将小雪球放回了自己的肩膀上。二人在门侧又静静等了一会儿,阎明手上传来的凉意让她有些平静下来。 “准备……” 突然,李晚听到从游泳馆内传来了一阵模糊的声音,她的身体突然紧绷起来,不自觉地攥紧了握着阎明的手。 “来了。走,不用害怕,相信我。”阎明紧了紧握着她的手,等待着她踏出第一步。 李晚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阎明,对他点了点头。随后就跟随着他进入了游泳馆。玻璃门的锁并不能阻挡阎明,他推门的瞬间锁就已经解了开了。二人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越靠近,李晚就越觉得眼睛灼烧地厉害。她只能将右眼微闭着,用另外一只眼睛观察周围的景物。 第85章 出言不逊的男人 游泳馆内一片漆黑,只有从几片玻璃中透出的微弱的月光能够让他们继续往前行走。李晚紧紧握着阎明的手,心跳不禁有些加快。两边的墙壁有些斑驳,墙皮都有些掉落。穿过面前的几个屋子之后,才能去到后面的游泳池。在即将走到拐角的时候,李晚再一次清晰地听见了从里面传来的声音。 “腿……” 他们缓慢地走过拐角,远远地,李晚就看到不远处的游泳池似乎有个人,那人站在几层楼高的跳板上,岿然不动。四面都是观众席,他们正好站在狭窄的入口处,两旁是稍微有些矮的墙壁。由于视线稍微有些模糊,她并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还好还好。”李晚在心底暗自安慰了下自己,还好看起来那人似乎并没有很可怕。 然而下一秒,他们的细微动作还是有可能惊扰到了那个鬼魂,他猛地回过头看向她和阎明站立的地方,突然朝着他们飞了过来。此时月光有些明亮了起来,借着水面的反射光,李晚越来越清晰地看到了他的长相。他的表面狰狞着,眼睛瞪得很大,像是要凸出来一样。李晚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呆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同时随着他的靠近,她右边的眼睛也变得越来越炽烈起来。 “啾!” 在他即将就要凑到李晚面前的时候,一直安静待在李晚肩膀上的小雪球,突然一下子飞了起来,拦在了她面前。李晚只看到他不断地靠近,最终在离他们一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此时李晚能够看到他身上缓慢地飘动着黑色的气体,跟之前在兰榛身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 “你们是谁,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似乎是察觉到了实力的差距,男人警惕地看着一脸平静的阎明,又瞪大了眼睛看向一旁仍旧是一脸冷漠的李晚。他的声音很嘶哑,配合着他和阎明差不多的身高,李晚只觉得十分刺耳。不过好在现在看起来他对自己造成不了什么威胁,而且眼睛也没有方才那般灼烧,李晚松开阎明的手,将小雪球捧在了手上,又平静地看着他。 “我们只是刚好路过,听见里面有声音,所以来看看。你说的你们是谁?他们为什么不放过你?” 男人不屑地笑了笑,他根本不相信李晚所说的话:“路过?普通人看到刚才的画面怕是要尖叫着跑出去,你们此刻能这么冷静地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当我是傻子吗?你们跟他们一样,都不坏好心,你们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滚,快滚,别玷污了这里。”他边说边退后了几步,紧接着便转身朝后走去,径直跳进了泳池内。“他的执念太深了,已经到了快无法控制的地步,小心一些。”阎明低声嘱咐了她一句,便也朝着游泳池走去。 李晚仍站在原地,在阎明朝前走的时候,她在脑海里思考了好几个逃离的路线,万一他真的到了魔障的地步,她不能给阎明拖后腿,最终她决定了最好的逃跑路线,那就是按照原路返回。这才快步朝着阎明走去。 馆内总共有8条赛道,每条赛道都是按照标准建造的,上面漂浮着彩色的带子。李晚不会游泳,虽然上大学的时候有游泳课,但她每次都有各种借口留在岸上,实在躲不过去了也只是在水池里站一会儿就遛上岸了。她看到那人魁梧地飘荡在泳池的底部,闭着眼睛优哉游哉的样子,实在是无法想象。 “离水池远一些,他已经有了触碰实体的能力,可能会将你拖下水。”阎明将她拉得离岸边远了一些,优雅地蹲在了水池边,“我可以帮你实现所有的愿望,但你要付出同等的代价,这笔买卖,有兴趣吗?” 男人连眼睛都没有睁开,飘得又离岸边远了一些:“滚,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我知道你比我强大,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犯不着来招惹我。” 李晚再次听到他的出言不逊,不禁有些担心阎明会对他做出什么举动。但是阎明只是沉默了几秒,又接着开口:“你应该也知道自己在某些情况下能够触碰到实体,这样的状况会持续一段时间,但是你不想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吗?比如……你最终会成为一个没有任何感情和感知外界变化能力的存在,甚至无法再自由地飘荡在水里。” 似乎是阎明的哪个词语刺激到了他,他瞬间张开了眼睛,浮到了水面上,仍狰狞地看着阎明:“你要得到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连命都没有。” 阎明从岸边直起身来,抚平了自己的衣角,轻松地看向水面上被黑气围绕的人:“这个好办,自然是你能给得起的东西,不过不着急,先帮你完成所有的事情了再说。明天我们再来找你,希望明天见面的时候,你能想好自己想解决的事情,也不要像今天这般没礼貌,吓着我的同伴。” 阎明转过身再次牵着李晚的手,二人沿着进来的路,很快就走到了外面宽阔的马路上。门卫室还是没有人,道路上也是没有任何人影,只有他们的车辆还停在原地。李晚站在路灯下,看着满脸严峻的阎明,以为他是在生方才那人的气,笑着安慰他:“刚才那个人挺没礼貌的,你应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明天再过来我替你教训他,多骂他几句给你报仇,别生气了。” 阎明低头看向浅浅笑着的人,突然伸手拥抱住了李晚:“我并未气被他辱骂,这还算不得什么。我只是气自己,让他有些吓到你了。早知道你会被吓到,我就应该提前解决了他。” 李晚的双手悬在空中,阎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他将头抵在李晚的肩颈处,气息让她有些痒痒的。李晚轻笑了一下,将手覆上了他的后背:“我还以为什么呢。不碍事的,习惯就好了,下次就不会再被吓到了,怪我胆子实在是太小了。人总得成长啊,以后我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阎明沉默着,之后又瓮声说道:“那还是算了,我宁愿你不能独当一面。” 凌晨的道路上空空荡荡的,只有昏黄路灯下拥抱着的他们,后来李晚曾想,那应该是她第一次对他彻底放下了防备,才让他们后来有了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第86章 清理人族 回去的路上,李晚稍微有些拘谨,除了上小学和男生跳过交际舞之外,她是再没有和任何男生有亲密接触的,就连最适合谈恋爱的大学期间,她都没有对任何男生感到过兴趣。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阎明笑着打破了僵局:“对了,运动会的事情需要我帮你吗?” “奥,不用,赵老师今天已经帮我理顺了很大一部分了,只需要明天再花些时间写串词就可以了。”说完后又是一阵沉默,李晚实在是有些坐立不安,便想着问一些关于那个灵魂的事情。“你刚才为什么告诉他,我们明天再去找他。他身上的业力,你不担心会出什么事情吗?” 阎明目视着前方,耐心地讲解着:“你能够看到的黑色的物质,有时候本质是不同的。一定条件下它代表着中阴身极有可能转变为恶灵,但有些情况下,它也代表着中阴身自身业力的燃烧速度。他就是属于后者,过度地使用了自身的业力,所以才有了能够触碰实体和自由转移位置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他不会成为恶灵?”待看到阎明轻轻点了点头后,李晚又继续问道,“那他这样大量地消耗业力,会有什么后果吗?” “每个人身上的业力并非是无穷无尽的,只有极少数的一部分人,他们通过一定的方式可以让自身业力缓慢地增长。而绝大多数人,如果一旦将自身业力完全消耗殆尽后,就会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无论是活着的时候还是像他这样。这也就是为什么,具有原始业力的人族,可以获得及其长久的生命的原因。” 李晚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略过的黑色树影:“这世界向来就是不公平的,有人穷极一生求之不得的东西,却是别人唾手可得的,更可笑的是,这却是命运的一部分。” 阎明知晓她自是又想到了关于奶奶的事情,转过头担心地看了看她:“人自降生起就被赋予了相应的命轨,但从未有人说过,这命轨是无法更改的。” “呵。”李晚不自觉地笑了声,她知道阎明是在安慰她,“我不怨恨自己的命运,想要得到的东西,从小我就知道要通过自己的努力。你说得对,但谁又知道那些看起来过着别人艳羡的生活的人,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艰苦呢。” “阿晩只要记得,你想做到的事情,我会用尽一切帮你实现。” 李晚没有回答他,回到学校后,她与阎明在楼底下告别,约定好明天晚上再过去游泳馆。一直等到她睡着,阎明才又趁着夜色去了长梧。此时已经是深夜了,长梧的客人早已人去楼空,门口的侍者像是没有看到他似的,任凭阎明大摇大摆地行走。他走到了不久前曾带着李晚吃饭的那间房前,里面早已有人在等着了。 “阿晩休息了?”一看到她进来,阿梧立马停下了手上倒茶的动作看向他,同时她的对面,还坐着一个身着麻灰色长袍的长溪。 “嗯。”阎明点了点头,坐到了二人中间,自行替自己倒了杯茶,“明晚再去,它今天有些吓到了阿晩,我在想要不要让它痛苦地消失。” “什么?一个中阴身,竟然还敢吓我们阿晩,看我不让它灰飞烟灭。”说着阿梧起身就要往外走,身上腾腾升起了火气。长溪见状一个箭步拦住了她,将她按回了座位上:“哎呀我的祖宗,你可别去了,到时候阿晩肯定不开心的。你就放心,有阿明在,他还能没有我们两个想得周到嘛。” 阿梧没好气地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瞪着眼看向长溪:“你什么时候对阎明这么唯命是从了,他不就是比你厉害了一些嘛,他能做,你为什么不能做?那可是阿晩!” “我……”长溪呆愣地站在桌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好了,阿晩毕竟不是当初的人族了,她现在只是一个人类,切莫急切。”阎明的眼神在长溪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便又落在手中的茶盏上,“今天让你们过来,是要告诉你们,老家伙们已经找到阿晩了,就在几天前。” “你说什么?这么快?”阿梧再一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显得更为地焦躁,“不行不行,我们好不容易费了这么大劲才找到她,怎么能让他们再害她一次。我要带阿晩离开,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阎明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茶盏,靠在椅子上,神色平静地看向阿梧:“你能带她去哪里?普天之大,总有一天你们会被找到。” “那就这样等着他们害阿晩吗!” 长溪姣好的脸上此时少见地皱着眉看向她:“阿梧,你别着急,这件事情阿明已经告诉我了。我们商量了下,也许他们找到了阿晩并非是件坏事,这说明阿晩身上的能力的确是在恢复,否则他们是断然不会发现的。如今阿明一直陪在阿晩身边,暂时他们肯定不会轻举妄动,更何况阿晩身上还有灵魄,一旦发生任何事,我和阿明都会第一时间赶到的。再不济,鸾鸟如今也在,关键时刻还是能抵挡一阵的。” 阎明的视线扫过二人,相对于其他人来说,他更愿意相信他们对阿晩的情感丝毫不少于自己:“有我在,那几个老家伙如今是不敢有什么举动的。但就怕到时候他们会告诉阿晩当年的事情,让她不愿意恢复自己的能力。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在引灵花成熟之前,清理清理他们的势力,让他们无暇顾及阿晩这边。” “好啊,终于能让我活动活动了,这么多年都忍着,如今真该让后来的人看看,三殿绝非是好惹的。”阿梧捏了捏自己的双拳,眼神中满是嗜血的兴奋,“不过,阿晩那边我还是不放心,我会随时过去找她的,你不能拦着。” 阎明淡淡地看了眼她,思考了一会儿:“阿晩的性情如今有很多地方不同,她似乎没有什么朋友,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切记要时刻留心她的情绪。” “那是自然,没有谁能比我更懂阿晩了。” 三人在今夜定下的决定,一时间在人族内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随着三个殿的阎罗的行动,其他阎罗也都暗中参与了这次的清理。人族一时自顾不暇,倒也让李晚的行动更为地顺畅,不过这一切,李晚自然是不知道。 第87章 冲动消费 周二早上李晚起了个大早,匆匆吃过早饭后就埋头于写串词的事业中,好不容易赶在中午放学前总算是写完了。 “呼,可算是写完了。”李晚揉了揉自己有些酸涩的眼睛,伸了伸懒腰,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打算动身去食堂吃饭。 “那个,诶,李老师,你在呢。”在铃声响起的前几分钟,年级主任适时地走进了二楼的办公室,并站到了李晚跟前,“下午四点到操场上彩排一下。明天的运动会,你记得把自己收拾得正式一些,校长专门跟我说了,咱们学校就得靠着这次运动会一扫前段时间的阴霾呢。记得啊,千万可别穿的这么休闲了。” 李晚张了张嘴,坐在椅子上目送着他着急地来,又着急地出了办公室。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着的印花t恤和牛仔裤,又晃了晃脚上的帆布鞋,无奈地撇了撇嘴。除了这些休闲的衣服外,她就只有一身西装,裙子之类的衣服,她总觉得麻烦,早在她小学毕业之后就再没穿过。她将头枕在胳膊上,暗自叹息了一声,这次不仅要当主持人,还要搭一身衣服进去,她可真是做了一笔赔本的买卖。以至于中午吃饭的时候,她都觉得饭菜有些不那么好吃了。 下午上完第一节课后,李晚便掐着点到了主席台附近,离老远都能听见操场上调试话筒和音乐的声音。秉着做什么事都要认真负责的态度,她还是很配合地走完了整个程序,结束的时候,整个校园里就只剩下漫天的余晖。她慢悠悠地往校外走,打算简单地吃个饭,然后去附近的商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衣服。今天一天都没看见阎明,她总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 “阿晩。”李晚刚走出校门,就听见马路边有人在喊着自己的名字,她循着声音去看,发现是阿梧,戴着墨镜,依旧是一身黑色长裙,脚上的高跟鞋亮晃晃地,过路的人不时地对她行以注目礼。她正靠在路边的黑色车辆上,对李晚不断地挥舞着胳膊。 李晚对于她真的来找自己有些惊讶,但还是快走了几步站在她面前:“阿梧。你怎么来找我了?” “嗯?我以为你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啊。”阿梧将墨镜拉到鼻尖,对李晚眨了眨眼睛,“不过不影响,走,带你去逛街。” 李晚被她一气呵成打开车门推她坐到副驾驶上,并为她系好安全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的动作搞得一阵呆愣。尤其是在看到她上车之后十分娴熟地从后排拿出拖鞋换上之后,她不禁觉得眼前这个叫做阿梧的人,似乎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嘿嘿,行车规范不能忘。坐好了,我们要出发啦~”阿梧回头对着李晚笑了笑,黑色的车辆便快速地消失在了学校门口,直奔着市中心而去。 直到车辆在不那么拥挤的车流中终于达到了目的地之后,李晚才看清眼前有着巨幅led幕墙的商场,是整个市内最大、装修最豪华、各种奢侈品爱好者的天堂。李晚从来没有进入过这个商场,她的资产也不足以支撑她在这里消费,不过她看着轻车熟路带着她进入商场的阿梧,再想到他们几个人的身份,到也觉得这个商场是有些配不上他们的。 “我们先去吃饭,这里的饭菜虽然比不上长梧,但是有一家勉勉强强还算可以,保证阿晩喜欢吃。”二人一路上了顶层,进了一家以江南菜为主的店,听阿梧说,这家店对于客人的挑选也是有要求的,非达官显贵不接待。李晚看着优雅安静的包间内,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上的静置食物,想着怪不得刚才看到其他店门口都有排队的人,唯独这家店门口门可罗雀。 吃饭期间阿梧一直不断地给李晚夹着菜,丝毫不顾她的婉拒,一旦李晚入口之后有些许的停顿,她便会立即叫人撤掉相应的菜,等到李晚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阿梧忙不迭地凑到李晚面前,满怀期待地看着她:“怎么样,还可以,阿晩没有不喜欢。” 李晚轻轻地揉着自己的胃,像看孩子般笑着回她:“谢谢,这里的菜的确是比不得你的长梧,不过也很好吃了,我都有些吃撑了。” “好吃回去我就让长梧的厨子全部学会。走,我今天可是带着其他任务的,刚好能帮你消消食。”阿梧一把拉起了李晚,二人又直接到了四楼女性服装区域。“阎明就算是不说,我也会给阿晩买所有的东西的。那家店怎么样,要不要进去看看?” 阿梧兴奋地对着李晚指了指一旁以c开头的服装店,下一秒就要拽着她进去,却被李晚一下子拽着停在了原地:“阿梧,他们家衣服太贵了,我今天也打算买一件衣服的,不过只是为了明天学校的一个活动,要不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你说什么呢阿晩,我的就是你的啊。再说了,这里的衣服你随便挑多少件,就是全部都买下来阿梧都是有钱的,我可不是白活了这么长时间的。哎呀,你就别管了,就当是我今天开心,送你的礼物呗。好不好啊~”李晚实在是招架不住阿梧一身性感装扮,却拉着自己的一只胳膊撒娇的样子,便立马点头,拽着她就往一旁的店里走去。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边挂着的那些,都拿号,给她试。”一进入店里,还没等售货人说上一句完整的欢迎光临,阿梧就伸手指着陈列在店里的一众衣服,将她推到了最前面。 店里的服务人员自然是认识阿梧的,只道了一声“好的”之后,李晚便被好几个人簇拥着,换了一套又一套衣服,还要一次次地展示给阿梧看。最后终于勉为其难地,她们将十几个服装袋塞到了阿梧的车上。本来她还要去逛一逛珠宝店,最后还是被李晚十分强硬地拽回了车上,以自己还有事情要忙阻拦了她的冲动消费。 “要不是因为你今天有事,我一定把所有好看的都给你买回家。下次你可别再拦着我了。”开车送李晚回学校的路上,阿梧一直委屈地倾诉着自己的不满,李晚只是一直笑着听着,她看着气鼓鼓的阿梧,内心突然变得十分地柔软。 第88章 你应该过什么样的生活 快到学校的时候,阿梧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她瞥了瞥嘴接通了:“喂?怎么了?”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就听见阿梧又说道,“我必须参与,否则我现在就带人跑路。”紧接着又停顿了一会儿,李晚才看到她满意地挂断了电话。 “走,带你去抓灵魂。”车辆一个掉转,李晚就发现她们是朝着游泳馆的方向而去。她猜想刚才与阿梧通话的人应该就是阎明,不知道他答应了阿梧什么事,原本打算阿梧将自己送回学校之后,她再自行过去,现在看来倒是这个队伍越来越庞大了。 车辆很快就到了游泳馆门口,依旧是孤独的街道和路灯,依旧不见其他过路人的影踪,只是这次路旁停着两辆黑色的车。李晚看到阎明正靠在自己的车上,见到她们下车才放下了抱在胸前的手臂。 “走,他已经在了。”阎明柔声对着李晚说了句,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阿梧,三人便一道由原先的路进入了游泳馆。 刚从玻璃门入口进来,阿梧就突然皱着眉将手指放在了鼻尖:“这里的味道也太难闻了,你就不能解决了再让阿晩过来嘛。” 李晚深深地闻了一下这里的气味,除了消毒水和淡淡的霉味,她并没有闻见很奇怪的气味:“嗯?有什么味道吗?” “她暂时还闻不到。”阎明走在她们前面,漆黑又狭窄的廊道里面,他头都没回地回应了阿梧。后者神色复杂地看向李晚,李晚却看不清阿梧的眼神,只是她突然又安静了下来,并且没有再捂着鼻子。 转过拐角后,三人又到了之前的通道口。今晚的月色有些黯淡,整个游泳馆显得越发地漆黑,李晚只能看到很模糊的一个身影漂浮在池子的中间。 “诶,还多了个人,你们这些人每天都这么空闲吗,大晚上的还如此有精力。”他们刚走到岸边,就听到泳池中央传来一阵懒散的声音。 阎明站在离岸边一掌远的地方,说话的声音有些淡漠:“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你要是想好了,我们就可以开始交易了。” 泳池里的人沉默了片刻,之后李晚就看到一团黑色的影子从水面上浮了起来,走到了岸边,与阎明相隔一段距离对视着:“这笔交易我可以跟你做,但你要是没有达到我的要求呢?” “那你也并没有任何损失,没有达到你的要求,我不会拿走属于你的一件东西,虽然我完全可以现在就做到。”阎明转过身对着李晚伸出了右手,“阿晩,交给你了。” “阿晩别怕,我们随便一个人都可以秒掉它的。”阿梧在旁边不屑地瞥了眼水上的人,拍了拍李晚的肩膀。 李晚对着她笑了笑,便平和地走到了阎明的身边,抬头看向他:“你好,我叫李晚,跟他们不同,我只是跟你一样的人类,对你造成不了任何危险。我会尽我的一切努力,完成你在这世间所有的遗憾与不甘,希望合作愉快。” “呵,行,反正我也没抱任何希望,这世界,能好才奇了怪了。”男人从水面上走到了岸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李晚,环抱着双臂带着不信任地开口,“说,要我怎么做。” 李晚现在能够清晰地看到他身上的黑色丝线似乎黯淡了许多,她没有着急回应,同样认真地审视着他。他的五官很硬朗,再配上一米八几的身高和略短的头发,虽然算不得大众主流认为的帅哥形象,但是硬汉风格却是完全符合的,更何况仅穿着游泳衣李晚都觉得他的身材一定是足够有诱惑力的。这样的人,李晚只能觉得他可能是因为事业上的事情,而留有遗憾,可这却是她没有办法改变的:“先做个自我介绍,我总得要知道你的生平事迹。” “啊……这个词还真是不习惯用在自己身上啊。”男人怅然若失地笑了笑,看向旁边站着的两个人,“我只告诉她一个人,你们可以走了,放心,我还不至于害人。”“这怎么可以,不行。”阿梧上前几步走到了李晚的旁边跟他对峙着,“我劝你要有些自知之明,你应该可以感受到一些东西的。” 众人沉默了下来,李晚看了看仍不惧地看着阿梧的男人,轻声对阿梧说到:“阿梧,没关系,他不会伤害我的。你和阎明在外面等我好吗,我很快就出来。” “阿晩……” “走,我们在外面等你。”阿梧还想再继续挣扎,却被阎明一句话给全部打消了,只好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 整个游泳馆瞬间安静了下来,李晚能听见有风吹过水面的声音,还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她虽然相信眼前的人不会伤害她,但不免还是有些紧张:“现在可以说了。” “呵,我还以为你一点儿都不害怕呢。”男人低声笑了笑,顺势坐在了岸边,将腿耷拉进了水池里,“放心,外面那两个人可以在我动手的瞬间杀掉我,这我还是分得清的。坐着,我可不想梗着脖子说话。” 李晚看了看干燥的地面,便脱掉了鞋,同他一样将脚塞进了池子里,水有些凉,她不禁蜷了蜷脚趾。 男人瞥见了她的动作,勾了勾唇角:“应该是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人们习惯了的气味,触感,风景,听说失去了视觉的人,听力会变得很好,这是不是代表,只有失去了,一件东西才能充分发挥它的价值?” 李晚摇了摇头,水流的触感让她有些放松了下来:“事物的价值始终都存在,只是主体不同,便被赋予了不同的价值,但本质是从未改变的。之所以在被剥夺之后才被人发现它的价值,只是因为拥有的人从未珍稀过罢了。就像现在很多人都习惯了另一半的无私付出,却并不珍稀,一旦失去了,才患得患失,着急着要挽回一样。” 男人回过头看着李晚,他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你这个年纪不应该懂得这样的道理。有爱自己的家人,体贴自己的男朋友,无话不谈的朋友,这才应该是你过的生活。” 李晚笑了笑,轻轻地用脚波动了一下水面:“什么生活是一个人应该过的呢?也许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但答案一定是正确的吗?那些有着明确人生目标的人,就真的生活得很好吗?” 第89章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空荡无人的游泳馆内,只有水被拨动时溅起的声音,在漆黑的夜色中听起来有些寂寥。李晚同他坐在池边,不时地翘动一下双脚,感受着被水流包裹的阻力。身边的男人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东西, “你说得也许对,但这个世界向来真实到令人惊惧,有人为了钱可以放弃所有的底线,自然也有人沿街乞讨却甘之如饴。”男人眨了眨眼睛,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着,“我叫曲鸿离,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鸿,离别的离。” 李晚偏过头看向他,眼神略过他身上淡淡的黑色丝线:“你能看到在你身上的东西吗?” “你是说这些黑色的丝线?”曲鸿离用手试着去抓那些缓缓流动着的丝线,却只抓到了空气,“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些线是在我死后第二天出现的,从那天我就发现自己偶尔能碰到一些东西,也有人偶尔能听见我的声音。” 李晚看着那些黑色丝线,缓缓地将手伸到了他面前,用力去抓,却也只抓到了空气,果然还是像她想的那样,她没有办法自己收集业力:“这些黑色的线,叫做业力,你可以把它理解为玄幻小说里面的灵力。原本应该是绿色的,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被你在短时间内过度地消耗,才变成了黑色。昨天我见到你的时候,颜色要比现在深得多。” 曲鸿离又用手挥了挥自己身上缠绕着的线条,没有任何的表情波动:“过度消耗,那是不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比如类似你说的这个东西消耗完了,是不是我就一命呜呼了?啊,不对,我本来就已经一命呜呼了,还能再死一遍不成。” “唔……”李晚犹豫了一下,虽然最后的结果没有什么分别,但她还是原意让他自己做选择,“人死后7天之内是处于中阴身的状态,一旦消耗殆尽的话,你就会彻底消失,失去转生的机会。但如果你不想转生的话,7天之后这些业力就会消失,只是你将很难再进入转生轮,而真正成为孤魂野鬼。之所以你能够拥有现在的能力,就是因为过度消耗了业力。” 曲鸿离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笑了起来:“奥,这样啊。那你是不是也想得到这个什么业力。” 李晚的手指不自觉地蜷曲了下,她看着此刻笑意未达眼底的人,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极了那些剥削的资产阶级:“抱歉,我……我的确是……” “哈哈,开玩笑的,不用当真。”曲鸿离出声打断了李晚的话,他大笑着将双手撑在身后,看着眼神有些飘忽的李晚,“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再说了,你就这么确定可以完成我的要求吗?” 李晚抬起头来看着他,只思考了几秒,便郑重地摇了摇头:“我说过了,我只是尽我所有的努力帮你完成想要做的事情,但我不是神,没有改变一切的能力。” 曲鸿离静静地直视着她,神色有些黯淡了下来,他转过头不再看李晚:“呵,你的确没有办法做到一切事情。不过,我也没有什么损失,不过就是多了个说话的人罢了。好了,那你就帮我办第一件事情,去看看我的父母,帮我安慰安慰他们,让他们忘了我这个儿子。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 李晚将脚从水里拿出来,光着脚站在了岸边:“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有人说会在深夜听到这里传出奇怪的声音?是你故意吓他们的吗?” “奇怪的声音?”曲鸿离抬起头来看着俯视着自己的李晚,不由得有些好笑,“呵,只不过是我在自言自语,有时候对着泳池回想教孩子们游泳的情形罢了。那几个经常负责打扫游泳馆的人,自己胆小能怪谁,平日做的亏心事多了,才害怕有冤魂找他们报仇。” “我走了,明天我再来找你,今天是个不错的开始,希望合作愉快。还有,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曲鸿离对着她挥了挥手,李晚便弯腰拿起地上的鞋,光着脚往外面走,在即将走出入口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看仍坐在岸边的人,他将手放在腿上,低头不知道在看着什么。月亮此时刚好跳出了云层,水面的反光折射在墙壁上,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看起来竟有些透明,像易碎的玻璃一样。她沿着漆黑的廊道刚走了没几步,就感到自己的身体直接腾空了起来,阎明一看到她走了出来,就直接将她打横抱着往外走。 “诶,没事,我可以自己走。”李晚将手上的鞋稍微提远了一些,尴尬地望向阎明。 后者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地上很脏,而且你的脚是湿的。” 李晚看着自己仍挂着水滴的脚,小声地嘟囔着:“可我的脚已经踩在地上了啊……” “阿晩,那个东西刚才有没有为难你,为什么你光着脚出来了?”一旁的阿梧瞪了眼阎明,看向李晚的时候又恢复了满脸的关心。 李晚摇了摇头,笑着回她:“没有,我们就是正常地说了会儿话,刚好坐在岸边,我就把鞋脱了,图个凉快。还有,阿梧,他叫曲鸿离,虽然现在是中阴身,但他毕竟也是个人。” “好好,看在你的份上,我姑且就当他是个人。”阿梧宠溺地笑了笑,三人很快就走出了游泳馆,她一个箭步冲到了自己车前,打开了车门,“阿晩要坐我的车。” 然而阎明并未理会她,只是打开自己车辆副驾驶的车门,让李晚坐到了车上,又从车上的夹层里拿出了湿巾,十分娴熟地替李晚擦着脚上沾着的灰尘,之后又帮她穿好了鞋袜。这过程李晚和阿梧都是怔楞着看着的,李晚的脚有些酥麻的感觉,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阿梧也不明白,为什么阎明如今要做这样的举动,他根本不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弥补什么,然而她看着李晚一直看向阎明的眼神,还是安静地关上了自己的车门。 第90章 她和他 阿梧也曾想过,若是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知道该如何对待阿晩,会不会现在,他们四个人还依旧可以无所顾忌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可即便是他们,也没有改变已经发生的结果的能力。现在看着经历了几千年寻找的阎明,她有些觉得是否这件事情本身就没有对与错的评判。她怨怼地看着阎明:“我可还是孤家寡人呢,好不容易找到阿晩,又被你抢走了,怎么总是你。” 李晚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眉尾,她刚才只是被阎明的动作惊讶到了而已:“阿梧,我们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只是朋友的关系,与你是一样的。不过,现在的确是太晚了,我跟他又都在学校住着,你今天已经陪我逛了很久了,下次我请你吃饭好吗?” “你请我吃饭?”阿梧突然惊喜地望着李晚,并且蹦跳着跑到了她面前,“什么时候?” 李晚思考着一直要到周五才结束的运动会,她一定是分身乏术的:“唔,周六好不好?” “好好好,那到时候我去学校接你。”阿梧回过头幽怨地看了看阎明,用手指向自己的车后箱,“那里面都是给阿晩买的衣服,你负责放到她的房间里。” 终于看着阿梧的车辆消失在这条马路尽头的时候,他们才在夜色中回到了学校。好在阎明可以将一众购物袋全部闪现到房间内,否则看着整整齐齐占满了整个地面的购物袋,李晚实在是有些头疼。她随手打开了一个购物袋,思考着适不适合明天运动会上穿,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着站在一旁看着的阎明:“阿梧似乎对你有些意见,你是做了什么事情惹她不开心了吗?” “嗯,做了很不好的事情,我伤害了她最好的朋友。” 李晚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想到之前阎明告诉过自己的事情,不禁惊讶地看向阎明:“很不好的事情?你不会……” 后者无奈地叹了口气,笑着看向李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跟任何人在一起过。只是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以后你就会知道的。好了,早点睡觉,明天你可有得忙,记得别穿太高的鞋,这条裙子很好看。” 看着阎明走出门外并带上了门,李晚不知道方才他算不算是在向自己解释着什么,他从未跟任何人在一起过?李晚看着手里的白色长裙,她还是有些持怀疑态度的,毕竟他活了那么久,除非他的取向有问题,但看着又不太像。 “乱想什么呢,跟你有什么关系!”她摇了摇头,看着小雪球趴在自己给它做的小窝里,从昨天开始它就一直昏昏欲睡的,基本就没有醒来过,她将衣服放在衣架上,戳了戳雪球的脑袋,“小雪球,你怎么了?还没有睡醒吗?” 呼呼大睡的小雪球咕噜着声音,并未回应她,看着完全就是一副没有睡够的样子,并且还翻了个身。李晚只当它是累极了,便又重新换了水和食物,也自行睡觉了。 而另一边,手里拿着车钥匙,开心地往长梧最里面走的阿梧,突然停下了步伐:“阿晩说的是周六……那今天是周几?” “今天是周三,明天是周四。” 看着突然从身后出现的长溪,阿梧不禁眼神有些闪烁:“你,你怎么来了,阿晩今天不在这儿。” 长溪摇晃着自己的扇子,越过她慢悠悠地朝里边走:“我不找阿晩,只是今天有些无聊,来找你喝酒。” 阿梧低头看着地上铺着的名贵的木材,钻进了手里的车钥匙:“我只是你无聊时候才会想起来的人嘛……”“嗯?”长溪转过身看向阿梧的背影,他无声地叹息了下,望着庭院中的流水,“我和你相识千年,有很多时候,早已忘却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你我不似阿明,肩负着那般重担,能凭借自己的心意来去,已经是莫大的奢求了。阿梧,说到底,我和你,没有什么不同。只有阿晩,才是能和他一直走下去的人。” 阿梧回过头激动地对着长溪喊道:“可如今不是当年,阿晩什么都不记得,你就甘心吗?你就这么相信你认识的阎明?” “信与不信,又有何意义呢。终究是,鱼沈燕杳天涯路……” …… 第二天不到七点,李晚就换了衣服,稍微画了个淡妆,脚上穿着帆布鞋,手里拎着高跟鞋就去了操场。5点天就已经大亮了,主席台上还摆放着昨天彩排用的桌子,操场四周都插了彩色的旗帜。有几个来的早的老师已经在主席台上调整设备,摆放名牌了。 “诶,李老师来了。”第一个发现她的是依旧热心的孙老师,她放下手里的名牌,走到主席台边欣慰地看着李晚,“我要是没记错,这可是我第一次见你穿裙子。就是嘛,女孩子多好的年纪,干嘛整天都素面朝天的,也得让某些人多惊艳惊艳呐。” 跟随着孙老师挤眉弄眼的目光,李晚疑惑地看向自己的身后,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阎明已经站在了她身边。她略微后退了一步,脸上有些微红:“你走路怎么还是没声音呢!” “我说了裙子肯定会好看的,阿梧的眼光倒是一向可以。”阎明轻轻拿过了她手上拎着的袋子,将买好的早饭递到她手上,凑到李晚的耳边,“吃饭,可别弄脏了裙子,不过我觉得,以后还是只见我的时候穿裙子。” 李晚涨红了脸站在原地,孙老师和其他老师都十分有眼力劲地在主席台上一边假装干活一边不时地笑着瞥她一眼。她大口咬了一口包子,像个兔子般咀嚼着,悄悄看了眼正在主席台上一起帮忙摆放桌椅的阎明。他今天穿了黑色的衬衫,将袖子卷到了手肘处,露出白皙的胳膊,最上面的纽扣被解了开来,弯腰的时候,李晚能看到他精致的锁骨。她将包子一口咽下,突然想到自己现在的念头十分可怕,立马回过头不再去看他,只是刚恢复正常的脸,再一次泛红了。 站在主席台上的阎明将李晚所有的动作都看在眼底,他宠溺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想着这次他终于是没有晚一步了,紧接着又继续与旁边的人交谈。 第91章 运动会开幕 周三早上八点整,所有的学生和教师都集中在操场上,每个人脸上洋溢的笑容,都快要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温暖了。底下的学生都在窃窃私语着,李晚站在主席台侧,等待着校领导都入座后,呼了口气,挺直了腰板走到了主席台的右前方,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李晚感到每个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她的目光扫过底下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尊敬的各位领导,亲爱的老师和同学们,大家早上好。今天是我们学校一年一度的春季运动会,在这个阳光灿烂、草长莺飞的季节中,除了学习之外,我们更应该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与希望。希望在未来三天的运动会过程中,每位学子都能够积极地参与到每一项活动中,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班集体而奋斗。我们的老师们,也会时刻作为大家的后援……” 一阵官方的说辞之后,李晚紧接着介绍了到场的校领导,又是一阵长篇大论后,运动会的帷幕才终于被拉开。每个班级都已经提前划分好了各自的区域,各班带回到指定区域,作为整个运动会唯一的主持人,虽然她已经安排了两位学生辅助自己的工作,但也需要随时在主席台上处理突发的事情。 “去那边坐着,不影响安排事情的。”阎明一直都待在李晚旁边,这也算是身为代课老师唯一的好处,那就是在这种场合十分地自由。 二人走到主席台最右侧的桌子旁坐下,李晚看着端正地坐在主席台前边,正在整理着运动会流程表的男生,只觉得恍如隔世:“听说林山毕业后要去首都读书,你说这算是一件好的事情吗?” 阎明将手撑在桌子上,顺着李晚的视线看向林山的背影:“好与不好,他心里早有了答案。有时候暂时地离开,可以让一个人成长到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地步。” 看着明显有些瘦削了的林山,李晚不知道他的决定能让他成长为怎么样的人,但她坚信林山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你也有执念吗?比如无法释怀的事,或者无法舍弃的人。你有为之而做过一些事情吗?” 阎明转过头看着李晚,勾起了唇角:“每个人都有,我也只是个和你一样的人。我有一个难以忘却的人,但因为一些事情,不小心让她走失了,我找了很多很多年,最近似乎有了她的消息,不过她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我正在努力让她回想起来,然后向她道歉,征得她的原谅。” 李晚心里隐隐地觉得阎明口中说的人,应该就是阿梧所说的那个朋友,那个晚来眠的主人,她心里竟有些堵塞的感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真的是不愿意再记起以前的事情呢?”阎明直视着她的眼睛,虽然仍笑着,李晚却觉得突然落寞了许多:“如果你最爱的人伤害了你,你为他付出了很多都没有得到回应,在你选择离开之后,那个人才终于醒悟,转过身来想挽回你,可是发生了很多事情,你已经不记得他了。要是有个人告诉你,可以让你恢复记忆,你会怎么选呢?” “唔……”李晚低眉看着桌面,一会儿后又看向他:“如果当时我过得很快乐的话,我想我不愿意再想起这个人,即便我曾经很爱他,但失去的就是失去了。” 似乎早就猜测到她的回答,阎明笑意盈盈地从桌子上起身拍了拍李晚的头顶:“那阿晩现在快乐吗?” 她的眼神在阎明脸上停留了会儿,她想回答自己是快乐的,但又想到还没有实现自己的目的,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李老师,这里有个问题可能得需要您看一下。” 此时刚好林山走了过来,李晚如释重负地跟着他走到了一边。身后的阎明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眼神有些闪烁,他心里暗自想着:我只希望能让你拥有选择的权利。 …… 结束了一天的运动会后,李晚早已是精疲力尽了,连跟阎明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都不住地打着哈欠。不过好在时间还尚早,她想着可以回宿舍再睡一会儿,晚些再去游泳馆。 阎明笑着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走到了后面的墙上,转动了一只瓷瓶,紧接着就看到一扇门打了开来:“累了就睡会儿,阿梧今天不在,没人吵你,上次她忘了告诉你,这后面是单独为你开辟的一间院子。” “单独?一个院子?”李晚惊讶着松开了阎明的手,她大跨步地走过了这扇门,经过了一段不太长的通道,就看到前方的确是有着一个院落,并且和晚来眠的那间房子很像,“这里,为什么和晚来眠那么像?” “阿梧知道你一定会喜欢这样的风格,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她亲自置办的。好了,你休息,我在外面等你,出口有一只灯盏,转动它门就会开。”阎明说完后就转身进了刚才的宴会厅。 李晚怅然若失地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似乎是另外一个空间,房子的背后是天然的山体,旁边还有十分茂密的竹林,一眼望不到尽头,李晚都能听见鸟鸣和附近瀑布水流迸溅的微弱声音。这里除了入口的一扇门,似乎没有其他的出口。李晚抬头瞧了瞧依旧明朗的天空,便走进了唯一的一间房。一推开房门,李晚就看到里面的空间远比自己想得要大许多,这里的所有家具全部都是上好的木料制成的,散发着淡淡的木香。桌子上放着许多新鲜的水果和糕点,淡紫色的床上放了许多可爱的玩偶,柜子里早已被新的换洗衣物塞得满满的,甚至连内衣都应有尽有。 李晚脱掉了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她实在是来不及将这里参观完了,房间里燃着的香让她昏昏欲睡,她光着脚径直走到了床边,揭开被子就钻了进去,抱着玩偶很快就陷入了梦里。 而外边,阎明回到宴会厅之后,长溪已经在等着他了:“这段时间那些老家伙集结起来,要对往生殿出手了。” 阎明冷笑了一声,又坐到了椅子上:“哼,就凭他们也妄想毁了往生殿。你去告诉连图那个老家伙,要是不想整个族群都消失,就别轻举妄动,我可以给他们苟延残喘的机会,只要他们安分些。阿晩还需要时间,暂时还不能让他们釜底抽薪。” “好,我现在就去找连图,阿梧还在跟他们斡旋,你也小心一些。”说完长溪就直接消失在了眼前,只剩阎明冷峻着脸,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第92章 他的父亲母亲 李晚做了一个梦,她又梦见了和自己长得极为相似的女人,身着一袭红衣屹立于山崖上,另一侧站着许多人,李晚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其中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老头沙哑着声音跟她说话:“阿晩,要怪就怪你遇人不淑,走错了道,可怨不得我们!” “我呸,你们这些老不死的,想尽办法要夺取往生殿,今天就全部给我把命留在这儿……” “不识抬举,你的能力即便再强大,不能任凭我使用,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双方很快就交战在一起,李晚能感受到从那个红衣女子身上释放出的巨大能量。很奇怪的是,李晚并不认识她,却莫名地希望她能够战胜对面的人。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对面就失去了绝大多数的人,就在李晚以为她要赢了的时候,却突然看到她单膝跪在了地上,紧接着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她大声呼喊着想让她再次站起来,却完全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她就那样躺在被鲜血染红的草地上,对面的人也只是看着,认为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机。画面的最后,李晚看到从遥远的天边有一只鸟飞了过来,那鸟上好像还有一个穿着黑衣的人。等她再想仔细看看,便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李晚一骨碌从床上下来,便穿上鞋走出了房间。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黑色的幕布上缀满了星星。她惊喜地看了一会儿,想起还有事情要做,便连忙走到了门前,转动了那盏孤灯。阎明此时正好从门外进来,看到李晚站在房间内,瞬间恢复了脸上的笑意。 “醒了,那我们走。” 李晚看到了阎明身上逐渐消失不见的黑色丝线,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让他竟然动用了自己的原始业力:“你……干嘛去了?” “出去透透气罢了,怎么了?” “奥,没有,我们走。”去往游泳馆的路上,李晚心想,他们之间终究还是有着诸多隐瞒,是否会有一天,她能够真正做到和他坦诚相待呢…… “来了啊。还真慢。”他们一进入游泳馆内,就听见曲鸿离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李晚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坐在通道上的人,今晚他换上了一身比较休闲的衣服,竭力地掩饰着自己望眼欲穿的神态。 李晚好奇地看向他:“你们……真的能换衣服?” 曲鸿离从通道的墙上跳下来,十分不屑地瞥了眼李晚:“你不是说我有着什么能力么,这岂不是很容易做到?赶紧走。” “一般情况下,灵魂是无法更换衣物的。他是因为知道该如何使用业力,才能够复制衣物,倒是挺有天赋,应该练习了不少时间。” “你在夸人?” “阐述事实而已,不能算作是夸。至少要达到你的水平,才能让我夸赞。” 李晚翻了个白眼,就当做是他对自己能力的认同。 三人共同上了阎明的车,在曲鸿离的带领下,到了离游泳馆不远的一处小区门口。这里周围全部都是家属院,不过由于去年城建部门统一翻修了老旧小区,从外面看着倒也还算是崭新的。小区门口没有牌匾,只在右上角的墙上贴了一块门牌,上面写着“电信局小区”还有小区的门牌号。李晚觉得这里有些像之前去过的四铁家,不过这城市里,到处都是老旧小区,与其花费大价钱收购这些楼盘,还不如重新开发新的楼盘来得划算。他们将车停在了路边的停车位里,毫无阻碍地进入了小区里面。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小区里亮着灯的房间都已经不太多了,不同的是,这里的路很平整,路灯也很明亮。曲鸿离带着他们拐了好几个弯,才到了他家楼下。 “这里,3楼,东户。”看着他犹豫的样子,李晚能够明白他此时的心情,要是奶奶看到自己当时颓废的样子,她应该也会很难过:“你不上去吗?害怕见到自己父母伤心的样子?可是你不想他们吗?你还能看到他们在你离开之后的生活,这对很多人来说是无法做到的事情,更何况我还能帮你。” 似乎是被李晚说服了,他抬头看了看仍亮着灯的房间,看向李晚:“走。我跟你们上去。” 相似的楼道,相似的防盗门,李晚站在三楼东户的门口,深吸了口气,敲了敲门。 “谁啊?”很快门就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位女性,看起来应该是曲鸿离的母亲,身材瘦削,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穿着一身黑色的旗袍,将有些花白的头发挽了起来,身高与李晚差不多,“你们是?” 李晚微微俯了下身体,脸上带着一丝悲伤:“阿姨好,我们是鸿离的朋友。之前在外地有事耽搁了,今天才刚回来,就听说了他去世的消息,想来看看他。” “奥,鸿离的朋友啊,那快快快,进来。老头子,有客人来了。” 他们走入屋内,曲鸿离跟在他们的后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母亲的背影。李晚快速打量了一下屋内,房间的整体装修风格属于上世纪90年代,到处悬挂着丹青和水墨画。敞开的一间房应该是书房,里面的书柜摆满了书,桌子上还放着未完成的丹青。看起来他的父母应当是知书达理的人。 “鸿离的朋友啊,快坐着,别站着了。”她的母亲从屋内叫出了曲鸿离的父亲,跟李晚想象中的差不多,他戴着眼镜,身形看着没有那么瘦削,高大,但不失文雅。他们一同坐到了沙发上,鸿离的母亲倒了两杯茶放在他们面前。“鸿离倒是从未跟我们提起过您二位。” 身旁的阎明抢在李晚开口前说道:“我们跟他认识时间不长,恰巧前段时间孩子在那里学游泳,这才认识的。他是个很好的教练,也是个很好的朋友。今天刚听说这件事,我们就立马赶过来了。希望没有打扰你们。” 他的父亲摇了摇头:“怎么会呢,谢谢你们对他的肯定。我想他应该也很高兴,能够认识你们这样的朋友。” 李晚将早已写好的姓名和电话号码递给了他的父亲:“叔叔,阿姨,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们。” “麻烦你们了,麻烦你们了。”男人颤抖着双手接过,眼眶瞬间有些泛红,“鸿离这孩子,命薄,留下我和他妈,自己倒是先走了。不过人都要一死,也没什么差别,就是他看这个世界的日子太短了呀……” 始终站在一旁的曲鸿离早已红了眼眶,他紧紧捏着拳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压抑着声音说道:“对不起……” 第93章 小阿离 房间内的灯闪烁了几下,眼看着曲鸿离身上的业力又有了趋近于黑色的态势,李晚皱了皱眉,看向陷入了悲伤中的二人:“叔叔,阿姨,你们这样,鸿离是会走得不安心的。他已经离开了,可你们的生活总归是要继续的。” 身着旗袍的女人捂着心口,摇着头有气无力地看着紧闭着的房门:“怎么能,我们怎么能好好地活着呢,白发人送黑发人,此后余生不过是傀儡罢了……” “唉,人都走了,人姑娘说得对,咱们还能不活了不成。” “你倒是反过来劝我了,是谁成天躲在书房里写着儿子的名字的!” 曲鸿离的父亲唯有叹息了一声,李晚张了张嘴,她知道这种情况下劝解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便只好对着一直静静地听着的阎明使了使眼色。后者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便坐直了身体对着他们。 “鸿离在离开之前跟我们经常在一起吃饭,我们之间一向都是无话不谈,总觉得与他相识恨晚。不知道你们相不相信这世上真的会有托梦这件事情,但昨天晚上我的确是梦见了鸿离,而且他还告诉了我很多事情。所以一早起来我就赶紧联系他,发现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最后还是问了游泳馆的负责人,才知道他出了事,因此我们才着急地从外地赶了回来。为了方便你们理解,我会直接转述他的话,我想听完之后,您二位应该会知道该怎么做的。”阎明的眼神不经意地撇过一旁站着的曲鸿离,等待着他开口。 听闻此言,坐着的两人立时停止了悲伤,都期待地看着阎明:“他都说了些什么?” 此时曲鸿离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缓缓地蹲了下去,并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母亲的手上:“爸,妈,我知道从小你们就告诉我,做人要当一个坦坦荡荡,永不后悔的人……” 阎明不紧不慢地转述着他的话,一个字都没有差别:“……而我也是这样做的。我很努力地工作,很努力地生活,从体校毕业之后,我换了很多份工作,我知道你们是因为关心我才会一直反对我频繁地换工作,也气我拒绝了你们为我好不容易安排的工作。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们,我找不到快乐的事情,似乎除了运动之外,我再没有能开心起来的事情。所以我才会不断地换工作,我想找到我存在的意义,我想知道这个世界对我来说究竟还有什么其他的价值。 我知道,可能你们无法体会到这样的感觉,所以为了不让你们为我担心,我选择了离开这个家,可这却是我人生唯一一件后悔的事。我不后悔救了那个孩子,也不希望他因为我而终生怀有愧疚,更不希望你们为了我失去了好好活下去的念头。你们的儿子是个英雄啊,你们应该骄傲才对,为你们教育出了这样一个见义勇为的人而自豪。当我第一次看着那些孩子笨拙地在水里学着憋气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到了对的地方,所以我一刻都不停歇地去教他们,乐此不疲地将自己所有的技巧教给他们,我发现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让我觉得我是有价值的。 我原本想着再过段时间就回家来看你们的,但是也许因为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所以老天爷急着叫我回去处理其他的事情。爸,妈,不用难过,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家里到处都是我的气味,还有小阿离陪着你们呢。我很开心,因为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我也很开心,我终于找到了我人生的意义。所以你们更要好好地活着,像对我说的那样,不留任何遗憾地活着。” 转述到此为止,曲鸿离没有再开口,只是眼眶红得厉害地看着自己的父母,脸上还带着淡淡的释怀的笑意。 整个屋子安静了一会儿,紧接着李晚就看到女人双手掩面哭泣了起来:“都怪我,都怪我,我只记得要教你为人正直,却忘了教你第一件事情就应该保护好自己。是我错了……” “我们的孩子是个英雄,应该为他感到骄傲,他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好,我跟你妈会好好活着的……会的……”男人终究是禁不住,哭出了声,但还是一边安慰着自己的妻子。曲鸿离在他们的哭声中毅然决然地走出了门。过了良久,他们二人才从自己悲伤的情绪中冷静下来。 “不好意思啊,在你们面前失态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年轻人还要忙的事情多着呢,快回,有时间了就来看看我们。”男人起身让自己的妻子回了房间,自己拿了钥匙坚持要送他们下楼,在楼下,李晚看到曲鸿离孤零零地站在一棵歪脖子树下望着他们。 他们一同走到了离家稍微远些的地方,周围显得静悄悄的,男人停下了脚步看向阎明:“我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我这一辈子读了不少书,但仍觉得自己是个所知甚少的人。我只想知道,鸿离现在过得好吗,他真的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了吗?” 李晚抬眼瞧了瞧不远处的人,看着他对自己缓缓点了点头。这才笑着回他:“他现在过得很好,没有任何的痛苦,没有任何的遗憾。他只希望你们能够为了自己而度过每一天。” 男人又一次红了眼眶,颤抖着双手握紧了李晚的手:“谢谢,谢谢……” 他们走出小区的时候,李晚回头看着他站在了方才曲鸿离站着的那棵树下,眺望着他们的身影,还一边张望着什么。在夜色中,他的身形看起来似乎没有初见时那般高大了。 “走,此后我与他们,再无任何联系。”曲鸿离最后看了眼自己的父亲,转过身掩入了夜色中。 他们离开之后,男人又站立了许久,最后终于是接受了什么一样,大跨步地回到了家中。他打开了那扇紧闭着的门,房内的摆设依旧如常,床的正对面摆放着曲鸿离的照片,那是他获得全国大学生游泳比赛第三名,咬着奖牌时拍的照片,炉子里的香还焚着,他的妻子正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灵台上的照片。 “我们小阿离呢?是不是该吃饭了?”男人对着床底下拍了两下手,就见一只金色毛发,不过三四个月大的小狗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围着男人绕了几圈。“那去叫奶奶一起喂你吃饭好不好?” 小狗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又跑向床边的人,轻轻地用爪子扒拉着她的腿部。她紧锁着眉头看着脚边的小狗,它的毛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泥土,脸上也脏脏的,看起来十分地邋遢,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地看着她,一动不动的。她咽了口唾沫,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小阿离饿了啊,走,奶奶给你做好吃的,吃完饭我们洗得干干净净的。” 最后一个出门的男人反手想将门关上,犹豫了一会儿,又轻轻地将门全部敞开,转身去找自己的妻子。 第94章 擅长伪装的两人 三人出了小区之后,便和曲鸿离一同站在门口的树下,他愣愣地盯着天上的下弦月,装作很轻松的样子问李晚:“你相信他们往后的人生可以过得很好吗?” 李晚回头看了看只亮着一盏指路灯的门口,偶尔也有晚归的青年男女从那里出入,他们看都看没站在树下的几人,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他们之后的人生过得怎样我并不能保证,但我知道的是,他们不会因此而失去了继续面对这个世界的能力。” 曲鸿离转过身歪着头瞧了会儿李晚,又看了看一旁的阎明,突然笑了一声:“呵,你们两个人还真奇怪,一个总是漠不关心的样子,一个总是装作看透了这个世界的样子。但偏偏又都是个擅长伪装的人,让人实在不知道你们对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看待的,这样活着不累吗?唔,不过倒也无所谓,反正跟我也只有交易的关系而已。好了,我走了,明天白天来游泳馆找我。”说完他便转过身,对着二人招了招手,顺着空荡荡的马路独自走了,不时有人径直穿过他的身体,他连避让都懒得动弹。 李晚看着他高大的身影逐渐在路的尽头变得矮小,变得模糊,这天地再广阔,似乎他也无处可去般地孤独。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李晚还是没有挪动自己的视线:“你说,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是在说我们不懂得如何表达真实的自己吗?难道现在的我,看起来这么不真切吗?” 阎明站在她的旁边,轻轻皱了下眉头,又笑着将手放在李晚的头上:“你又想多了,他并不了解你,不知道这原本就是真实的你。人应该随心所欲地度过每一天,若是整日都只想着要如何应对这个世界,那岂不是本末倒置。只是你现在所见所闻都还少,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们可以慢慢地看清楚这个世界,那时候阿晩肯定会有不同的见地。” 李晚并没有拂掉他的手,只是转过头幽幽地看着阎明:“所以你也认为我刚才所说的话,是不成熟的。” “这……”阎明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这段时间李晚一直在他面前都表现地十分得当,有时候会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认为她早已经是一个波澜不惊的性格,如今才想起来,她现在也只不过是只有二十几岁的孩子罢了。他将手从李晚的头顶挪开,明媚地笑着凑到了她面前,“难不成,你现在是在埋怨我认为你不成熟?可是女孩子不都想让自己永远天真烂漫下去吗,谁还想让自己的一生历尽千般波折呢?” “你……”李晚后退了一步,有些无语凝噎地瞪了他一眼,“我都已经25了,实在不是小孩子了,也许对你而言我的经历实在是不值一提,但站在大多数人的角度,这个年纪的青年,都是被逼迫着成长的。我倒是想自己一世都活在天真和纯粹中,但现实不允许,也不会有一个人专门为我创造这样的环境,更别提小白兔的生活,本就不是我想要的。”她径直绕过了阎明,在夜色中走向了路旁停着的黑色车辆,想起车门并没有打开,转过身看向阎明的时候,后者刚好抹去了自己眼底的情绪,笑着拿出车钥匙打开了车门。 这天夜里,李晚正熟睡的时候,阎明又回到了往生殿,满脸冷峻地坐在往生殿殿主的位置上,看着偌大的殿堂内,站在台阶下的两个人。 身着灰色长袍,手中执扇的长溪对着阎明恭敬地行了礼,举止一反往常地严肃:“殿主,连图传来消息,说他们愿意停止这场争斗,但要让你让出灵岛,否则他们就鱼死网破。我已经告知他们此事无商量的机会,便又费了些时间将他们清理,现在只剩下一小部分人还负隅抵抗,其余的那几个老家伙都已经各自回了自己的驻地。唯独连图一部,似乎是非灵岛不可,阿梧现在还在看着他们。” 一旁站着的穿着白色绣莲长袍的人,看起来年龄与他们不相上下,只是肤色更为白皙了一些,甚至是有些惨白,对着阎明同样行了礼:“殿主,您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如今找到了十殿主,那灵岛原本就是为十殿主所有,想必连图是还觊觎着当初十殿主的能力,听信了谣言,认为您将十殿主的业力封存在岛上。” 阎明轻轻用手指敲了几下石椅的垫手,抬眼看着长溪:“他既然这么想得到阿晩的业力,不如就遂了他的心愿。密地也许久不曾有原始业力注入了,我看,不如就让他先行一步。你跟阿梧,不用再顾及了。” “是。”长溪再次对他行了礼,便出了往生殿,径直朝着阿梧所在的方向而去,他内心已经预料到了,此次争斗或许能够完全地让这些人放弃对他们的阻拦。 看着长溪走后,身着白袍的殿司才再次开口:“殿主,关于十殿主的事,您现在有何打算?” “十殿已经空置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重新回到往生殿了。你最近派人整理一下十殿的区域,将散落在外面的人都召集回来,让他们准备迎接自己的殿主。没其他事情的话,就退下。” “是。” 二人都离开之后,空阔的往生殿便就只剩下了阎明一人。他不禁想着阿晩还在的时候,这往生殿每日都是充满着欢声笑语的,歌酒从未断过,即便是只有他们几人,也都是十分有趣的。他那时整日只顾忙着往生殿的事情,习惯了每天归来之时都能够看到阿晩的身影,久而久之,便忘了阿晩究竟是等待了多长时间,她原本就钟爱于山水之间,向来厌倦暗无天日的往生殿,却偏偏在他眼前装作一刻都不想离开这里的样子,而他也以为她就是那样所想的。看着眼前的寂寥,阎明已然是悔恨了千百年,想着阿晩即将就要回到这里,阎明不禁眯着眼睛,攥紧了拳头,心里暗道任何人都不能阻拦他…… 第95章 风水师? “正站在处3号跑道的江城同学,你是我们班级的骄傲,无论比赛的结果是什么,努力拼搏,不留任何遗憾。加油,加油,加油……” 运动会第二天,李晚怏怏地坐在主席台靠里的桌子旁,除了颁奖的时候需要她亲自带着校领导为获奖同学颁发奖牌之外,其余时间她全部都交给了林山和另外一个女生去处理。而自己则在思考着该用什么样的理由说服教导主任给她放半天假。 然而这世界上的事情总归是那么邪乎,她正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要不要装病算了,身旁就突然响起了教导主任的声音:“李老师,让你当咱们这次运动会主持人不是让你一直坐在这里的,你别把事儿全部都交给人家俩学生啊,出了什么事情这怎么能行呢。” “啊?”李晚被他吓了一跳,有些呆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迅速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啊,主任啊,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今天早上起来头疼地实在不行,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睡觉着凉了,总觉得晕晕乎乎的。您看,这俩孩子也主持地挺好的,我能不能请半天假回去休息休息,要不然我怕到时候以我这状态,让领导看见了不好。” 原本想出声拒绝的教导主任,听见最后几句话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他假装大为赞赏地看了看端坐在话筒前的两个学生,又回头不成器地看着李晚,语重心长地说道:“好,那我就给你放半天假,回去抓紧时间休息,明天可是运动会最后一天,你总不能指望让其他人代替你走完流程,更何况还有教职工的比赛呢。务必明天让校领导以及全校师生都看到你昂扬的外貌。行了行了,回去回去。” “诶,好嘞。谢谢主任,天热,您也别老待在太阳底下。”李晚假装强打着精神,对他道了谢,又吩咐了林山几句注意事宜,仍揉着脑袋慢悠悠地下了主席台,从台后绕道走出了操场。 早已等候在操场出口走廊的阎明,看到李晚从操场出来,笑着从柱子后走了出来:“要休息吗,还是直接过去?” “只是寻了个借口罢了,我昨晚睡得挺好的。走,现在里面应该甚是热闹,是个刺探情报的好时候。”李晚抚了抚头发,也没问阎明找了什么由头,二人便经过空旷的教学楼,去了游泳馆。 外面的太阳晒得有些厉害,叶子都被晒得有些卷了起来。二人经过游泳馆正门的时候,门卫室的大爷懒洋洋地从桌子一角拿出了折角的登记簿,对着他们招呼了一声:“诶,来登记一下。” 李晚填写资料的间隙看到了自己的前一条记录,还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她站在窗口笑着看向大爷:“大爷,这里晚上也有人值班吗?” “晚上?”大爷睁开了眼睛煞有介事地看着李晚,“哎呦,闺女,你不知道这里闹怪事哟,晚上谁敢待在这里啊。前段时间来学游泳的孩子还不少呢,最近家长都闹着要退学费呢。诶,你们也是家长来要学费的,怎么没见过你们呢。”李晚十分坦然地笑了笑:“奥,我亲戚家孩子在这儿学游泳,人家拜托我来的,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门卫大爷起身看了看四周,小声地对李晚说道:“孩子,我跟你说,这里晚上经常传出很诡异的声音呢,有人看到在泳池里飘着一个巨大的男性尸体呢,可邪乎了。你不知道,我们这里前几天刚好有个游泳教练在外面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给溺亡了,之后就传出闹鬼的事情了。你说这事儿邪不邪乎。” “呵呵,大爷,天底下哪有鬼神啊,说不定是那些人听错了看错了呢。您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李晚道过谢后,便同阎明朝里走去,身后的大爷仍好心地对着他们喊了一声,嘱咐他们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越朝里面走,李晚越发感到了这里的荒芜,明明是白天,却跟夜晚并无二致:“这里白天都一片寂静,看来曲鸿离当真是吓着那些人了。” “里面可热闹着呢。”阎明对着前面不远处的游泳馆扬了扬下巴,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你们都说说,怎么办,再没有生源,大家都得喝西北风。” 还未走近游泳池,李晚就在走廊里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声音,她停住脚步看向一旁的阎明,后者示意她继续往里面走。直到走到了熟悉的场馆入口的过道,李晚站在矮墙边,看到泳池旁站着七八个穿着泳衣的人,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个身形更为魁梧的男人,背对着她,正在给他们训话。 “说啊,一个个怎么都不说话。家长这几天好不容易消停了,我们要想办法重新让这里运转起来啊!” 其中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小的男人举了举自己的手:“大哥,要不我们找风水大师看一看?不闹鬼了不就自然有人了。” 男人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你他娘说得容易,你倒是给我请个过来,那不得花大价钱啊,你出钱呐?再想。” 于是四周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哟呵,来了。”曲鸿离不知道什么站在了通道的上方,等到他们说完之后,才对着李晚打了声招呼,而对阎明置若未闻。 李晚在心里暗自说了句脏话,抬起头瞪了眼站在上方的男人,小声地说道:“让我们来是要干什么?” 曲鸿离耸了耸肩膀,大声地说道:“唔,我也不知道,但就是觉得你们应该来这里看看,看看这里白天的泳池,有多么好看。” “你……” “谁啊?”李晚刚要出声,就被方才看到的男人发现,循着声音找过来。不过她并未想着要躲藏,早已在心中想好了对策,反正也是为了了解他的生平事迹。 “你们是谁?没见过你们啊,要钱没有,要学继续。”男人打量了他们二人一会儿,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之后,便转过身打算不再理他们。 身后的李晚清了清嗓子,对着他的背影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们不是家长,是你们现在需要的风水师。” 男人的身影顿了顿,回过头来警惕地看着她:“风水师?就你这丫头片子,骗钱都不知道咋骗是,赶紧走,别耽误我功夫。” 第96章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面对如此年轻且自称风水师的李晚,男人自然是有着怀疑。但李晚早就料到他不会信,只坦然地笑了笑,云淡风轻地继续说道:“我昨晚恰巧路过这里,在夜色下便看到这里的建筑全部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掐指一算,便知这里必定是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如今一进来,看到你们之中有人印堂发黑,自然是错不了。我这个人,总见不得其他人陷入困境,可别怪我现在没提醒你们,若这里的问题得不到化解,你们这些人,此后的路途,可都充满着艰难坎坷呀。” 李晚顿了顿,看着对面的男人半信半疑地又打量着她。她在心底轻笑了一声,看来自己的法子还是有效的,只需要再让他巩固一下。随后她便转过身,对着一边的阎明说道:“看来我终究是帮不了这世上所有的人,也罢,不过人各有其命,随缘。我们还是走。” 眼看着李晚转身就要走,男人这才着急地从后面跑了过来,拦在了李晚面前,讪讪地笑着:“有话好商量,好商量,别着急走啊大师。怪我有眼不识泰山,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但就是有个前提,这事儿您要是解决不了,那可一分钱没有啊。” “哼。你这人到还真是会做生意。也罢,我也不是为钱而来。”李晚装作十分大度的模样摆了摆手,转过身对着泳池扬了扬下巴,“那池子里,的确是有些异样,你们最近还是别下水的好。” 男人大惊失色地看向李晚,双手不自觉地上下摆动着:“什么?什么异样,难不成是他变成了水鬼不成?哟,大师,这可不行啊,我们这可是游泳培训的地方啊,下不了水可怎么营业啊。您一定得想想办法啊。” 眼看着男人的手就要抓到李晚的胳膊上,在一旁静静看着的阎明上前将他与李晚分隔开,眼里明显带了警告的意味:“她说了帮你们就一定会做到,可以不用如此紧张,以免惊扰到某些东西,可就得不偿失了。” 男人被阎明看得一阵心寒,躲闪着眼神看向李晚:“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继续,继续,我知无不言。” “咳,不仅你一个人,这里的所有人我都要问话。你去将他们叫过来。”李晚背着手对着男人吩咐道,紧接着后者就快速地跑了开,不一会儿就带着所有人到了李晚面前。 “大师问你们什么,你们就回答什么,要是有任何隐瞒,挡了游泳馆的营业,你们就给我走着瞧。”男人低声对自己的员工吼道,又笑着看向李晚,“呵呵,大师,我叫吕得龙,您怎么称呼都行。您看,要不现在就开始?” 李晚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站成一排身高体型都不一的几个人:“这段时间,你们这里都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要听到的是你们亲自看到或听到的事情。” 对面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紧接着李晚就听到他们争先恐后的声音响起:“诶,我我我。前两天我下班下得比较晚,唔,其实是打游戏忘了时间,等我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这里都一片漆黑了。我就顺着泳池往外走,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泳池的另一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似的,我还以为听错了,结果走了没几步,又听见了水声。我想着该不是什么小猫小狗不小心掉了进去,就走过去看了看,可是什么都没有看着。就在我转过身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我就看到不远处的泳池边站了一个人,还对着我招了招手。但是很快就又消失了。我这人胆子大,根本不信什么鬼神,当时就以为是谁跟我恶作剧呢。结果第二天来问了一圈,没有任何人承认,我才觉得我可能是真的碰见死了没多久的那个人了。” “诶,我跟他也差不多,不过我胆子小,当时可没吓死我。那天我到家了才发现忘了拿东西,到这儿的时候都十点多了,进来的时候还没什么异样,可等我拿了东西出来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循着声音找过去,就看到在我旁边观赛台的座椅上坐了个人,我问他是谁,他却只是笑,不搭理我。那笑声,真是让人毛骨悚然,然后我就看到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还朝着我走过来。我大叫了一声,就赶紧跑了出去。” …… 后面的几个人说的事情也都差不多类似,基本上都是独自在深夜的时候待在游泳馆时,见到了一些异常的事情。李晚听着他们说话的间隙不动声色地瞥了瞥站在他们身后的曲鸿离,后者只是天真灿烂地微笑着,仿佛他们探讨的人不是他似的。 李晚听得脑袋都有些昏沉,她伸出双手在空中做了个拒绝的手势:“好了好了,大致我都知道了。基本上可以肯定,你们这里的确是藏着逝去之人的灵魂。他之所以不愿离去,必定是有缘由的,只要解了这结,你们这里自然可以恢复。一般来说,灵魂之所以停留在一个地方,除了有留恋之外,就是对某些人有着怨怼,所以才会以这样的方式惊吓你们。” 吕得龙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手,指着对面的几个人:“你们,肯定是你们平时对鸿离做了什么坏事,才让他回来报复你们!” “这话咱可不能乱说啊大哥,咱们平时对鸿离那可都是很照顾的,他的学生可是最多的啊。”说话的是方才向吕得龙推荐风水大师的男人。 “你还好意思说,你嫉妒鸿离能力好,又长得好看,千方百计地抢他的学生,人家都不跟你计较,可你还在背后到处说他的坏话。这就叫你对他的照顾?”这次说话的是一直站在一旁,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个字的一个女生,留着短发,个子比李晚矮了一个头,看起来十分小鸟依人,但眼神却满是嘲讽。 一旁个子稍微有些矮,但长相看起来还挺清秀的男生瞥了眼叫做江雪的女生:“诶,江雪你这话说得可不太好。人鸿离那是自愿把自己的学生划到升哥名下的,那他能怪谁。再说了,他每天要教那么多学生,不也是缓解他的压力么。” 江雪不屑地冷笑了下:“哼,是,他每天是很累,但他跟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是开心的,而不是像你们,仅仅是为了挣钱。你们一个嫉妒他学生多,一个怨恨他抢了自己的风头,可真是一丘之貉。要我说,鸿离就应该一起带走你们,而不是这么简单就吓吓你们。你们永远都不知道知足……” 第97章 促膝而坐的两人 两个男生被江雪呛地有口难言,只能憋红着脸装作不与她计较的样子撇开了头。李晚心里想,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地对超越自己能力的人心怀嫉妒,这其中自然也是包括相貌的,这本就是无口厚非的事情。关键在于自己是否能将这样的嫉妒克制在一定范围内,或者将其转化为追赶、超越对方的动力。不过看着对面这几个人,想必他们也不会是那般少数人中的一份子。 李晚心下明了了几分,怕是曲鸿离之所以有执念,不单单只是因为家里人和自己的爱好使然。她装作完全不知晓曲鸿离是何人的样子,笑着看向江雪:“方才听他们叫你江雪,听起来似乎你很熟知曲鸿离这个人。可以跟我讲讲都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之前一脸怨怼的江雪剜了一眼旁边的两个男人,看向李晚的时候眼神也只不过是收敛了几分而已:“我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还是只是个想骗钱的神棍。但我要告诉你的是,鸿离是我认识的人中最好的一个,他永远都只会为别人考虑,周全别人的一切,哪怕是将自己的利益完全放置一旁。他做的一切事情绝对有他的理由,即便是他真的化成鬼报复他们,我也认为他做的对,只可惜他还是太过善良,对他们还是有所保留。你要是真的能够看见鸿离并且和他交流,请你转告他,让他离开这里,这里没有任何值得他再付出的了。别做了鬼,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江雪,怎么跟大师说话呢!”一直安心看着戏的吕德龙此时才出声做作地喊了一句,又讪笑着看向李晚,“呵呵,大师,你看,就这么一点小事嘛,不过就是大家为了活下去嘛。这件事情没有对错的呀,那我也没有亏待过他啊,哪个月他不是工资最高的?我可是把他当我们这里的吉祥物的啊。大师,这该了解也了解了,到底有没有办法把他赶走啊,我们活人还是要继续做生意的啊。” “呵,生意?”刚平静了几秒的江雪刹那间又像是被点燃了的火苗,怒目圆睁地看着他,“你们可真是枉为人啊。一个个的,都只想着要怎么压迫他!没有亏待过他?只是正常的竞争?亏你说得出口!他不知道为你揽了多少财,你给他的有一分吗?平日里过得去也就罢了,如今人都没了,为什么你们还是不愿意承认你们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们根本就不配嘲笑他的梦想,因为你们连梦想这两个字都不配!” 在激烈情绪波动中,李晚很明显地看到她的眼眶中强忍着要流出的泪水,只是在即将哭出来的瞬间,她越过众人,越过李晚的身侧,从她背后的通道口跑了出去,只留下几个面面相觑的人,默不作声。李晚纵是再不开窍,也知道这个叫江雪的女生对曲鸿离必定是有着独特的情感,她看向一旁仍安静站着的男人,他似乎并没有要去看看她的想法,只是直直地看着泳池。 “咳,我大概也了解了,这事情好处理,只要你们对着泳池,诚心地向他致歉,承认自己的嫉妒之心和取巧之心,若他接受了你们的道歉,想必就会安然地离开这里了。我言尽于此,至于你们能做到什么地步,那就看你们自己了。”李晚瞧了眼没有任何表示的曲鸿离,又装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奥,对了,若是他的怨念消散了的话,我是能够看见的,所以你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了哦,我在外面等你们,不打扰诸位。入夜之后,我会只身前来,亲自做法消除残留的怨念。切记,这世间一切事物都有源头,你们所遭遇的事情都是亲自种的果,能不能解,只在乎是否诚心。” 李晚没再看站着的几个人,她转身走出了通道,示意阎明留在场馆里,也权当是代替自己看着那些人向曲鸿离忏悔。而她自己,则打算要去找江雪再求证一些事情。 从潮湿的通道走出玻璃大门的时候,外面的太阳光线已经弱了不少,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李晚四下瞧了瞧,隐约听见从不远处的花坛边传来了很小的哭泣的声音。她循着方向走过去,在花坛的另一侧看到了坐在砖头上,正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声缀泣的江雪。她没有立马上前,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等着她发泄完自己的情绪。不知道过了多久,江雪才完全地停止了哭泣,缓缓地把头抬起来看向李晚。 李晚从衣服兜里拿出纸巾递给她,浅浅地笑着:“我没有想打扰你,只是关于他的事情,我还有些事情想要问你。我不是什么骗子,我的确可以看到他,而且还可以跟他沟通,只是有些话,他不愿意告诉我。” 江雪的眼睛哭得有些肿胀,她艰难地眨了眨眼睛,吸了下鼻子看着李晚:“你这样站着我脖子疼,能不能坐下说话。” 李晚抬了抬眉,从花坛边顺手抄了一块砖头,就坐在了她旁边。 江雪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李晚,耷拉着嘴:“你说你能看见他,还能跟他说话,那为什么你还告诉他们,你是无意间看到这里被什么黑气笼罩着的?” 李晚轻轻笑了笑,此时的江雪看起来实在是像极了受了很大委屈的孩子:“不这么说的话,我怎么光明正大地帮他?他只是叫我白天来这里,却并未告知我具体要做什么,你让我如何帮他?” 江雪着急地将手攀上了李晚的胳膊,眼巴巴地望着她:“那阿离为什么不来找我呢?他是不是现在就在这里,我也可以帮他的啊。” 李晚摇了摇头:“是因为我的体质特殊,所以才能跟他交流,可你是正常人。他现在就在场馆里,刚才也一直都在。我之所以来找你,是想问你,他不是为了报复那些人而留下的,还有什么原因,是他必须要留在这里的呢?只有知道这个原因,我才能让他安心地离开。” 江雪丧气地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耷拉着脑袋看着地面:“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阿离不愿意离开这里,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我……” 第98章 动摇了的理想 李晚和江雪并排坐在花坛边的空心砖上,听到阿离这个名字,她的脑海里突然想到了那晚在曲鸿离家看到的那只小狗:“可我看来,似乎他对你并没有任何关注,倒是对那几个人倒是颇有兴趣。” 江雪仍耷拉着头看向地面,轻轻摇了摇头:“阿离是去年夏天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见到他的时候,我只记得周围所有的同事和学生们都不停地夸赞他长得有多帅气,他的言行举止多么儒雅。可是我能看得出来,他的笑容里面好像总是掺杂着一些无奈和疏离。我对于人情绪的变化自小就很敏感,所以我总是不自觉地避开带有消极和悲观情绪的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很确定,他的眼睛里面从来没有出现过光芒。所以除了必要沟通的事情之外,我尽量都是远离他的。” 李晚轻皱着眉头,想到第一次在游泳馆见到曲鸿离的时候,他可当真是给自己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似乎并不像你口中描述的那般悲观,恰恰相反,我认为他是一个性格,唔……可以说是有些跳脱的人。” “那是后来,这其中发生了很多事情,不知道哪一刻开始,他的性格有了很大的变化。”江雪抬头看了看玻璃门的方向,又空洞地望着脚底下的水泥地面,“起初一段时间,他跟这里的同事都相处地极好,任何人对他的求助他都从未拒绝过,而且老板也很喜欢他,因为他总能毫不费力地就招揽到很多学员。说也奇怪,那天我偶然间在教学的间隙看到他面对那些孩子的样子,那样的笑容是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是完完全全的那种开心,豪不夸张地说,我认为他当时是发着光的。那天下班之后,我一个人在游泳馆里想了很久,我好像第一次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我有些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刻意忽视是不是合理的,也许他并不是我第一天认为的那样。所以之后我对他进行了更多的观察,可是越留意他,我就越发觉得他实在是一个傻极了的人,傻得让人心疼。” “你是说那些人,后来对他的看法发生了变化,从而做了一些……”李晚伸手指了指游泳馆的方向,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所做的事情。 “嗯。”江雪知道李晚想说什么,她的声音从喉咙中闷着跳了出来,“那些家长和孩子都喜欢阿离,所以他的学生是最多的,而且他也永远不拒绝老板给他安排的课程,即便是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连休息的间歇都没有,他都没有一句推辞的话。可是这天底下的人本来就是善变的,一旦牵扯到自身的利益,谁又能记得你曾经对他做了多少不求回报的事情。慢慢地,那些人开始明着暗着抢他的学生,甚至在家长和孩子们面前说一些很难听的话,类似于阿离是个很阴晴不定的人,又或者,他们说阿离根本就不屑一顾与他们共事,一副瞧不起他们的样子。总之就是各种诋毁阿离的话,更有甚至,还翻了阿离的柜子,看到了里面放着的救生志愿者组织的宣传单,这更加让他们坚信阿离从始至终都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过。” 李晚不禁嗤笑了声:“因为身边有人已经比自己能力强,却还要追求不断上进,所以产生了更加嫉妒的心理。呵,还真是可笑,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想要不断地提升自己都是一种罪了……” “其实这些倒还没什么,我气不过跟他们理论的时候,阿离一直告诉我他根本就不在乎,如果因为别人的嫉妒而使自己停滞不前,那对他而言才是真正地遂了他们的愿。”江雪顿了顿,两只拳头突然攥地越发紧了些,眼眶也因为情绪波动而有些泛红,“可是后来他们越发地无所顾忌,不仅经常当众嘲讽阿离的梦想,而且还到处欺负他,简直是像极了那些霸凌的人。我哭着问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对他,仅仅是因为他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强吗?阿离只是想更好地教那些孩子学游泳,他有什么错!他比任何人都要更为纯粹地喜欢孩子,喜欢这里。” 江雪回过头看向李晚时,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委屈,眼泪怎么擦都擦不掉。李晚干脆将自己兜里的一包纸巾都塞到她手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那他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如果只是喜欢教孩子们游泳的话,也不只是这一个地方的。” 江雪胡乱地将纸巾在脸上抹了抹,又噘着嘴看向地面:“我问过他为什么不干脆去其他培训的地方,以他的能力,可以很轻松地就找到更好的。可是他告诉我,他已经去了很多很多地方了,也从事过很多不同的工作,每个地方的人都大同小异。他习惯了与所有的人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经常会出现像他们这样的人,他一直都是不愿意与他们争执的,因为他知道那些人只不过是通过对他的冷嘲热讽来宣泄自己的无能为力罢了。他告诉我,他的理想是寻找一个只有自我的地方,旁的人好坏,他根本就不想回应。” “那他为什么选择停留在这里呢?寻找只有自我的地方,又是什么意思呢?” “人,见过的经历过的事情越多,就越发地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一种介乎悲悯和逃离的情绪,阿离就是这样。之所以停留在这里,除了他的父母生活在这里之外,还有面对那些孩子时的自由,他认为也许这里会让他对于自我有更加深刻的认知。”江雪停止了抽泣,呆愣地看着天空,“可是,也许终究还是我毁了他的梦想。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我就越想改变他的思想,让他能够活在现实当中。可是我忘了,他原本就不是属于这里的人,因为我而有些许动摇的理想,又怎么能是完整的阿离呢……” 第99章 一只两只暖手袋 外面的天色有些暗了下来,李晚远远地就瞧见门口的保安大爷关上门不知道从哪儿牵出来了一辆自行车,优哉游哉地离开了这里。她看着仍望着天空的江雪,心下又没那么着急了:“我不知道对你而言他的改变是好或坏,但如果是我自己的话,我会因为一个人改变,只是因为那个人值得而已。” 江雪低下头浅笑着看她,默不作声,眼神中有一些只有她知晓的情绪:“我跟你讲讲我们的故事,要是干说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要从何让你理解。唔,就从我们真正开始熟悉彼此之后开始说起,那是去年的冬天……” …… 透过窗户,江雪能看见外面灰色的天空中悠悠荡荡地下着小雪。每年这个时候,算是他们这些人最悠闲的时候了,有用不完的偷懒的时间。她坐在看台上,对着隔了一个座位的曲鸿离说道:“今年冬天好像格外地冷,学生比去年这个时候少多了。老板这几天肯定又要让我们干一些其他的事情,以前不是帮他的亲戚整理一些货物,就是让我们去参加各种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宴会撑场面,不知道今年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尤其还有你这个么招财猫在这里。” 曲鸿离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底下的泳池,冬天的泳池,里面的硫酸铜似乎都没有那么明艳了。其他人早就不知道钻到了什么地方偷懒去了,偌大的游泳馆,此时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坐在这里:“春天的风筝,夏天的烧烤,秋天的石榴,冬天的火锅,它们都有最适合自己停留的季节。我们这里,也算不上是例外。” 江雪白了一眼他,也学着他靠在椅背上,场馆里有些冷,她将双手塞进袖子里,紧紧地抱在胸前:“你这个人呐,也难怪他们老欺负你,干嘛总这么说实话呢,同事之间偶尔对于同一件事情的吐槽,是有利于情感增进的好嘛!” “我并不认为一个人说实话是低情商的表现,也不认为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的情感会是长久且真挚的。”曲鸿离看着她缩成一团的样子,从兜里拿出了一只暖手袋放到了中间的座位上,“就像你一直如此,又到底得到了多少呢?” “你……”江雪被噎得哑口无言,只好愤愤地从座位上拿了暖手袋塞进袖子中,撅着嘴看着底下的泳池,“不识好人心,我只是不想你被他们再冷嘲热讽而已。明明你样样都比他们厉害,为什么还这么忍气吞声。这要是我,看我不跟他们打起来。” 似是她的表情太过于委屈,曲鸿离不禁勾起了唇角,将手撑在膝盖上抵着自己的脑袋看着江雪:“依你看,我应该怎么报复他们?是打他们一顿,还是让老板把他们全部辞退,又或者我把他们的生源全部抢断?” 江雪一下子被他的提问有些难到,她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都不知道该选择哪一个,却又不甘心什么都不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你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任由他们。” “呵呵。”曲鸿离轻轻笑了一声,又坐直了身体看向泳池上方的跳台:“那个跳台,有十米高,相当于三四层楼那么高,第一次站上那里的时候,我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在摇晃,底下蓝色的泳池仿佛深不见底的海洋。可当我纵身一跃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浑身的不适感突然消失了,看着越来越近的池面,我第一次觉得,好像生命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小到我根本就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和力气为了根本就不重要的事情而有短暂的停留。你问我为什么不反击,那是因为我曾经那样做过,除了你说的结果之外,我还得到了他们更为隐忍的仇恨。当然,那个时候我并不在乎,可随着矛盾越发激烈,我就越发地觉得自己的确是做错了,不是因为应该忍气吞声,而是不应为了这些事情平白地浪费自己的生命。所以我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他们的本质,果不其然,人对另外一个人的敌意,只是由于对自己的自卑罢了。时间是只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只需要让它发挥自己的价值,足矣。” 江雪眨巴着眼睛看着曲鸿离,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跳板那里,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注视:“那……没有一个人在你眼中是例外吗?” “自然是有的,黑与白也并非是界限分明。就像我的父母,他们从小教导我要成为一个正直无畏的人,可却从未教我要如何去爱自己和其他人。你问我有没有过埋怨,那必然是有的,尤其是在看着一个个人离开自己的时候。可后来我明白了,那些悄然离去的人,必定是不会留下的人,可大多数人的父母会。所以我回来了,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也许他们仍然不知道要怎么教我爱这件事情,但每句话每件事,都是他们真正爱我的证据。”曲鸿离回过头看着江雪,仍浅浅地笑着,“我遇见过很多说爱我的人,他们当中有男生有女生,也有说过想和我共度余生的人,可是最终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有一个人留下。我的确因为他们某些人学会了如何去爱一个人,只是我学会了,却并未将它再交给任何人。” 他的释然让江雪内心突然有些疼痛,她挪开了自己的视线,攥紧了怀里的暖手袋:“那你,现在依旧没有这样的想法吗……” 曲鸿离静静地凝视着她,她紧抿着的嘴角显露了此时她的心情,他轻声从喉咙里发出了声音:“嗯,现在这样挺好的。外面下着雪,里面又安静,还有什么是缺憾的呢?人生也不过如此,能有人陪自己在下雪的时候静静地聊聊天,要是能将我的暖手袋再还给我就好了,毕竟还是有些冷的。” “哦……”江雪耷拉着嘴角回了句,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看向曲鸿离,“诶,你这个人,哪有要回去的道理,人家男生都怎么做的,你能不能学学,别这么直男。” “你也说了是其他男生,那又与我何干?” “哼!”江雪实在不忍心看见对面的人笑容消失,便只好又装作委屈的模样,“想要回去也可以,你答应从今往后只让我一个人叫你阿离,我就还给你。” 对面的人笑容有些许的凝滞,但片刻之后,他又像方才一样笑着回她:“好,只让你一个人这么叫我。不过暖手袋还是你留着,毕竟我也不傻,怎么会冻着自己。” 看着他从右边兜里又拿出了一只暖手袋,江雪再也忍不住地,看着他笑了起来。 第100章 这样的生活,我也可以 江雪说话的声音很轻柔,眼角的笑意任谁看都是藏不住的。李晚心知,这虚无缥缈的羁绊二字,早已将他们捆在了一起:“那后来呢,他既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你能将他改变到何种地步呢?” 太阳此时已经完全地落了下去,但仍有外面马路上路灯的微弱光亮。周围的杂草有些过于茂盛,蚊子嗡鸣的声音不断地在她们胳膊和手上响起。江雪皱着眉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去其他地方,入夜这里实在是不适合人待。” 李晚倒觉得那些蚊子似乎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兴趣,她身上一个蚊子包都没有,但还是跟着她走进了游泳馆里,从相反的方向进了一间办公室。 “这里是接待学生家长的会客室,不过最近也没什么用。”江雪将办公室的门关上,随意地坐在了左侧的黑色皮质沙发上,“想必他们现在在里面道歉,也是你诓骗他们的话。” 这里的空间不过十平米,所有的陈设一眼就可以看完,李晚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也不算是诓骗,一定程度上来说,他们的道歉的确是可以让曲鸿离有那么一些释然。” 江雪笑着摇了摇头:“呵,你不懂阿离,他从未真的埋怨过任何人……” …… 这年冬天,江雪一直都和曲鸿离形影不离,无论是在游泳馆里,还是在周末放假的时候,总能看到江雪蹦蹦跳跳地在他身边,还一直不断地喊着“阿离”。他们从未像一般的朋友或恋人般逛街看电影,大部分时间都是静静地坐在一个地方,看着眼前不断经过的人群,从天谈到地。 樱花第一次完全盛开的时候,江雪和曲鸿离坐在马路边的椅子上,悠闲地看着过往形色各异的人。这条道路的两旁种满了樱花,他们正好坐在其中一棵树下,不时有花瓣掉在椅子上:“阿离,你的梦想是什么呢?我的梦想是这一辈子都可以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不管有没有钱,有多少钱。” 有一只小狗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跑到了曲鸿离的脚下,趴了许久,他也未去赶走它:“以前我总认为,这世上的所有黑暗和冷漠都是可以被治愈的,所以我不断地寻找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总想着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改变一些什么。当然,也的确是有了一些小的改变,可总的来说,无数人经过漫长的努力才能完全改变的某些因素,仅凭我短暂的一生是无法做到的。我曾为了帮工人讨债,跟着他们守在无良公司附近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每天除了正常的上班,就是无尽的等候。也曾为了隔壁小区经常发生电瓶车被盗的事情,一个人在炎炎夏日奔走在无数的街头巷尾,只为了给他们争取应有的权益。甚至为了防止有人溺水,而跟着那些救助人员从河流的上游一直奔走到下游,只为了劝说那些贪凉的人群。 你问我这些事情值得吗,我的答案依旧是值得,只是后来我发现,我是可以将自己的时间全部都用在改变所有的不堪上,但我又有多少时间呢?所以我换了另外一种方式,这些事情应该有更合适的人和组织去做,如果有人拖欠工人的工资,我便告诉他们寻求法律的帮助,并且向媒体曝光;如果一直有偷盗发生,我便让他们联名向有关部门提请安装监控;如果有人总想着贪图一时的刺激,我便向有关组织建议,让他们加大宣传的力度,并且设置救生设施。 所以你看,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是有限的,可是你可以让它变得无限。我依旧会寻求自己的道路,但并不妨碍它变得更为宽阔。但是现在的话,我认为我有了第二件想做的事情,我想在我有限的时间内,尽我的一切保护好应该保护的人。” 江雪静静地听着,她将一片花瓣捏在指尖,轻轻地摩挲着:“那阿离现在想保护的人,都有谁呢?” 曲鸿离弯下腰用手抚摸着脚边小狗的脑袋:“现在啊,这里就有啊。” 江雪的手指颤动了一下,花瓣从指尖不小心落到了腿上,她抬眼看着正逗弄着小狗的人,局促地眨了眨眼睛。 曲鸿离笑了笑,伸手将小狗抱了起来,冲着江雪挥舞了几下爪子:“我在说它,它在这儿待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人来找,许是走失了。我们先将它带回去,贴个告示,等它的主人来找。” “啊,奥,好……”江雪的脸颊有些微红,她咳嗽了一声挪开了自己的视线,从椅子上起身,“好了,回去,不还得给它买一些东西,如果要养的话。” 曲鸿离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将小狗放在地上,自己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对着它说道:“我们要回家了,如果你想跟我们先回去等你的主人来找的话,那就自己跟上来。” 浑身金色毛发的小狗吐了吐舌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随后在他的脚边转了几圈,蹲在地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回去的路上,他们在两边走着,小狗在中间走着,偶尔超出了他们一段距离,又不知道往哪儿走,便蹲在原地等他们追上它。江雪转过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不少的人:“它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即便是只养一会儿,也总得是有个名字的。不如,叫它小阿离,刚好跟你的名字一样,好记。” 曲鸿离失声笑了一下,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柔声地说道:“嗯,好,总归是还有个小字,也不是与我完全相同。” “小阿离,等等我和阿离,等会儿你又跑丢了,可不一定能碰到我们这样的好人啊……” 身后的男生看着张牙舞爪跑向小阿离的女生,眼中的笑意愈发地深刻,他在心底暗自想着:小雪要是能一直这么开心的话,即便是做任何事,我想也都是值得的,过去的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有着想要看一个人一直微笑下去的念头,似乎,这样的生活,也是我可以拥有的。 第101章 变得有烟火气了 透过办公室里的窗户,李晚依稀还能听到游泳馆内传来的模糊的声音,没想到他们竟然道了这么长时间的歉。江雪恹恹地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李晚看着她微微勾起的唇角,有些为她而惋惜:“听起来,你们的感情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 江雪没有动弹,只低眼看了看李晚,并对她笑了一下:“也许,不过我们从未越过那条线,他不提,我便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有着很多还没来得及做的事情,我总想着有一天他会做完想做的事情,然后就能看到我了。只是……我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是对还是错……” …… 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今天的夏天比往年来得晚了些,游泳馆里的学生也渐渐地多了起来。这几天他们都忙着招生和训练的事情,只有很少的时间可以坐下来好好地聊聊。好不容易结束了今天一天的工作,江雪却到处都找不到曲鸿离的人:“阿离,阿离,你在哪儿啊?奇怪,人呢。” “江雪,离开曲鸿离你就不能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吗?” 正在游泳馆寻找曲鸿离身影的江雪没有注意到身后之人的靠近,她听到声音就知道又免不了一阵口舌,便径直往前走,打算绕一圈走出场馆。 “喂,我跟你说话呢。”身后的人追上来,张开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江雪,你能不能离曲鸿离远一些,他那么淡漠的一个人,你究竟能在他身上得到什么呢?” 江雪翻了个白眼,轻轻叹了口气:“刘天,我不想跟你吵架,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更清楚。麻烦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平时你们欺他也就罢了,人家都懒得与你们计较,怎么你还黑白不分呢。”她说完便转过身想离开,却又被刘天抓住了胳膊。 他紧皱着眉头看着江雪,并未因她的挣扎而松手:“江雪,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他就是长得好看,会讨那些家长和孩子欢心罢了,你就是被他的外貌蒙蔽了。江雪,我喜欢你,这你一直是知道的,平日你护着他跟我们作对我根本就不计较,我也知道你现在不能马上接受我,但是曲鸿离这个人,你真的不能跟他走得太近了,他会把你拖入深渊的。”江雪的怒气已经积攒到了无法再心平气和与他交流的地步,她可以忍受他的自大狂妄,却唯独听不得他对阿离的诋毁,因此用尽了力气挣脱了他的桎梏,因为生气而浑身颤抖着看他:“刘天,我今天就告诉你,我们只是同事的关系,原本想着留几分面子,不至于相处得太过难堪。但你刚才说的话真的是太过分了,你了解阿离吗,你真的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你只不过是嫉妒他罢了,因为你无论哪一样都比不过他,你无法忍受自己被抢去了所有的目光,所以你才恨极了他。与他相比,你简直就是小人!呵,不,你根本就不配与他相比!” “江雪,你听我说,你现在需要冷静……啊……”刘天还想伸手去抓江雪的胳膊,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曲鸿离一把推进了泳池内,他很快就站直了身体,在水里生气地看着岸上的他,“你疯了吗这是,不想在这里待了吗?” “哼”曲鸿离冷笑了一声,不屑地看着底下一身狼狈的刘天,“我不跟你们计较平时你们所做的事情,并非是我不在乎,而是懒得与你们浪费时间。人的生命都是短暂的,你们不拿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每天却为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勾心斗角,当真是不累吗?至于江雪跟我在一起的事情,我想与你也没有任何关系,你喜欢她她就要受着吗?难不成老板说喜欢你,你就原意为了钱而跟他在一起吗?刘天,我并非是个好惹的人,不要把我对你的耐心消磨殆尽。” 他眼神中透露出的胁迫感让刘天有些许的畏惧,但还是不愿意输了气势地伸手指着他:“你……我们走着瞧!” “乐意至极。”曲鸿离冷笑着再次看了他一眼,便直接牵着江雪的手走出了场馆。 而机械地跟他走着的江雪,此时非但没有一丝后悔,反而觉得有些欣喜,她看着曲鸿离坚毅的侧脸,终于觉得他变得有了一丝人味儿。她笑地没心没肺地对着他说道:“阿离,你生气了吗?我只是跟他理论而已,谁让他那样说你,他又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一直到走出了大门,走到了路边的人行道上,曲鸿离这才松开了她的手腕,脸上的神情有些微的缓和:“我方才气,只是气他对你动手,也气你不知道保护自己,并非是气他所说的话。” 江雪凑到他面前,眨了几下眼睛,笑的十足地开心:“嘿嘿,哎呀,没事的啦。他又伤不了我的。好了好了,我饿了,我们去吃饭,还要赶紧回去看小阿离呢。”说完她便赶紧往前走了几步,生怕阿离再说些什么话。 曲鸿离轻轻皱了皱眉头,又无声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笑着走到了她身边:“我方才是因为听到了场馆周围有猫叫的声音,所以才去看了看。以后找不到我的时候,就待在原地,等着我来找你就可以了。” “嗯嗯,好,知道了。不过……”江雪接连点了几下头,又转过头挑了一下眉看向他,对着他竖了根大拇指,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阿离将他推进水里的时候,可真帅气!不对,是更帅了,因为你会生气了!” 曲鸿离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你呀,一天天。想吃什么,先说好啊,你这几天生理期,刺激的一律不行。” “嗨呀,我还想吃辣的呢……” ……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说话的时候,还是我主动的。那时候我问他,下班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他想都没想,就只回答了我一个‘好’字。那天之后,我便知道,大概我是有些喜欢这个不太喜欢讲话的人的……” 第102章 最后一次机会 办公室里沉寂了许久,李晚不知道该用何语言来安慰此刻的江雪,她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也不知道这个人会对自己有着怎样的意义:“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我想应该不比珍爱自己家人的感情少。” 江雪将自己的头从沙发靠背上直了起来,她笑了笑,仿佛并没有想通过李晚而有些许的慰藉:“感情这种事,旁人都没有办法劝解,你不用有什么压力。我只是唯一遗憾,没有先跟他说我喜欢他,要是早一点说的话,也许他今天还会站在这里。” “你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从未表露过彼此的心意吗?那……”李晚的话语停顿了下来,她想问这样的陪伴是否有意义,却又觉得不太合适。 江雪摇了摇头,眼里的光有暗了一些:“我原本想着时间还长,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一起做很多事情,相比之下,那几个字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在那之后的每天,我们几乎都形影不离,我能看得出来他待我完全不同,只是他依旧与这个世界有着很大的距离。” 李晚看了看窗外,外面的动静似乎小了许多,她们也该出去了:“你后悔没有将他改变得再与这个世界融合一些吗?有些人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原意抛弃很多东西。” “融合?”江雪挑着眉看向她,脸上的笑意有些不可置信,“我能看得出来,你跟他很像,这句话换做问你,你作何感想?” 拒绝。这是李晚心里瞬间蹦出来的两个字。她向来都习惯了独来独往,也厌烦透了这个世界,让她变得更加地融入这个世界,那简直是比死亡还要恐惧的一件事:“抱歉,是我先入为主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他自然也有这个权利。我只是,有些觉得可惜而已。” “我不后悔没有将他改变得再彻底些,反而有些庆幸,他没有成为外面的那些人,这是我最初喜欢他的理由。”江雪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跟前将门打开,“外面好像没动静了,我想我的确是也没有什么事情再能告诉你了。” 二人穿过廊道,又回到了之前的地方,池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看起来都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而阎明只是站在一旁,悠闲地做着督工,看到李晚进来,他主动迎了上来,笑着对她说:“方才你要是在,应该会觉得这几个人实在是有趣,那可真是足足一场大戏。” 李晚自是能想到,为了自己往后的人生能够一帆风顺,这些人巴不得将自己做过的所有不堪的事情倒出来:“嗯,也能想象得到,这些秘密你一个人听到就行了,我可不想日后被人惦记。” “大仙,诶呀,你可来了,可累死我了。”躺在池边的吕德龙看到李晚的身影,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跑到李晚面前谄笑着,声音已经沙哑地不像样了,他对着李晚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大仙,实在是不行了,祖上八辈的事情都说完了,您看看,他倒是走了没走啊。” 李晚轻轻笑了笑,她顺势看了一周场馆,发现曲鸿离正坐在右边看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底下的泳池。她回过头对吕德龙点了点头:“已经没有黑气了,他已经离开了。接下来我要单独在这里为他做一场法事,你们赶快离开。明天这里就一切恢复正常了。” “真的假的,真这么灵?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话可不可靠?”身后的几个人已经都从地上站了起来,其中一个长得稍微有些好看的男生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李晚。 “你是刘天,既然你们已经信了我的话,在这里忏悔了许久,又怎么现在觉得后悔了?”李晚带着笑意往他靠近了几步,但那笑容任谁看怕是都不会觉得是和善的笑容,“更何况,我可是帮你们。还是你觉得,你自己可以解决这件事情呢?要不要我再将他叫回来,还是由你们自行解决?” 刘天的表情变得尴尬了几分,这提议可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刚好瞎猫碰上死耗子,好巧不巧李晚就路过这里,要是老板真让他自己解决的话,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呵呵,您看您说的,这不要钱的事,我们也没什么损失,我当然相信您的实力了,这就走,这就走,给您腾地方。老板,您说呢?” 在一旁只顾看着的吕德龙尴尬地咳嗽了一下,“诶,对对对,这又没有什么东西是可让人惦记的,大仙您就自便,我们就先走了,您注意安全啊。快快快,赶紧都给我滚,明天正常上班,我看谁明天迟到。” 得到指令的几个人终于像获得了解脱似的,着急忙慌地从入口跑了出去,生怕自己又被老板叫住。等到他们都离开之后,李晚转过身发现江雪仍站在原地看着她:“他们都走了,我还想问你一件事,你能让我再见他一面吗?我想你应该能做到。有些话,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 李晚直视着她的眼睛,只思考了一会儿,便点了点头:“你能在梦中见到他,如果他愿意的话。” “谢谢。”江雪对着她微微弯腰道过谢,红着眼眶也消失在了入口处。 阎明走到李晚的身边,同她一起看着江雪消失的方向:“你不问问那小子的意见?” “需要吗?我只是告诉她,如果那小子愿意的话。”李晚转过头用无辜的眼神看了看阎明,便朝着坐在看台上像座钟的曲鸿离走去。“喂,刚才的话你应该听见了,有何感想?” 曲鸿离低眉瞧着看台底下的李晚,又将视线聚焦到了远处的跳台上:“嗯,听见了。没有什么感想。刚才被那些人吵得头疼,现在思考不了问题。” 李晚瞥了瞥嘴,抬头将音量提高了几分:“你跟我年纪也差不多,有些道理我可能还不如你懂得多。方才江雪告诉了我很多事情,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只说我的想法。她是一个思绪很敏感的人,你也应该能感受到,但幸运也不幸运的是,她遇到的是思绪更为敏感的你。你只有一次见她的机会,就在明天晚上,明天我会再来找你,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只要你不后悔就好。就这样,回见。” 第103章 不用看就知道是你赢 整个游泳馆瞬间又陷入了黑暗,李晚走的时候将这里的灯光全部关闭了,她并不怕黑,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怕极了黑暗中可能隐藏在角落的未知。她和阎明二人离开后,曲鸿离坐在黑暗中的看台上,他能够清晰地看到池底的沉渣反射的月光,他凝视了许久那个跳台,最终缓缓地踏了上去,闭着眼睛一跃而下,水面却并没有任何变化。 回去的路上,李晚怔怔地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建筑物,像是比以往更寂寥了一些:“今天江雪告诉我,他们之间从未真正地表露过自己的情义,他有着未抵达的世界,她就愿意一直跟随着他。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这样的感情可以延续多久,也有些怀疑这样的暧昧不清是否也是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为什么人就一定要谈恋爱结婚生子呢,我一直想不明白所谓的责任究竟为什么要存在。” 阎明目视着前方,唇角有淡淡的笑意:“很长。” “嗯?什么很长?”李晚回过头疑惑地看向他,等待着他的解释。 “没什么。”阎明轻声笑了下,将自己的思绪又拉回到现实,“感情能够延续的时间长短是不能以任何目的为前提的。你说人类为什么要结婚生子,甚至有绝大多数人并不是因为爱而结婚,而只是由于对方符合自己的某些利益需求。那是因为,这可能是世界发展到一定阶段所衍生的法则,不存在对与错之分,各取所需历来都存在。但也有很多人,仍然可以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而情愿付出一切,包括生命。结婚生子并不是最初的目的,而是因为你选择了这个人,所以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与责任无关,也并不是任何人可以强迫你的理由,毕竟其他人的强求只是能够加速你本有的妥协而已。更何况,你也不会存在这样的问题。” “你是说我遇不到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人?” “你会遇到的,并且很快这个人就会出现,只是决定权只在于你自己。” 李晚恹恹地抬了抬眼,打了个哈欠,又看向窗外:“那我希望这个人不要出现,我的世界已经容不下任何人了。” 她没有看见,阎明握紧方向盘的手泛红的关节,也没有看见,他眼睛里逐渐黯淡下去了的光亮。 回到学校后,李晚拖着疲惫的身体想径直回宿舍,却在踏上台阶时被阎明叫住了身影:“阿晩,要是你曾经很喜欢一个人,甚至为这个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如今可以再选择一次的话,你会怎么选呢?” 李晚站在台阶上,看着几步远更高的台阶上,不知道谁掉了一块儿点心,上面正攀爬着几只蚂蚁,她连头都懒得回,便果断地开口:“我不管当初我有多爱这个人,也不管他对我究竟是何态度,我只知道人死了,那便是一切都结束了。早点睡觉,哦对,你不用睡觉。那我就先回去睡觉了。” 李晚冲着背后招了招手,她实在不愿意去思考阎明所问之话究竟有何含义,她只知道自己现在过得很好,为了即将实现的目的,她没有其余的心思可供她消遣。阎明看着她回到宿舍,又一个人在原地站了许久,神情肃穆地望着天上的下弦月:阿晩,我终究还是得不到你的原谅吗…… “今天,是夏季运动会的最后一天,我们即将迎来最后的挑战。努力拼搏的运动健儿们,拿出你们所有的光和热,尽情地让自己享受这个夏天的美好!时光是不可挽回的,但此刻你们挥洒的汗水,将会永远停留在学校的跑道上,证明你们的无悔青春!” 李晚今天又从一堆还未剪标的衣服中拿出了一件看起来并不显眼的裙子穿上,今天是运动会的最后一天,校领导都要致闭幕词,她又要担负起唯一的主持人的担子。为学生们加完油后,她便坐在旁边顺着下午的稿子。 突然出现在一边的阎明,从李晚的身后弯腰将头凑到了她手上的卡片上,小声念了几句之后,又偏过头看向李晚:“运动会最后一项比赛项目是老师的400米接力赛,你到时候能来得及换衣服吗?” 李晚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裙子:“那有什么办法,主任让我必须穿裙子。我只能比完赛后赶紧到卫生间又换好裙子和鞋,我可不想将这么好的裙子塞进我的几十块钱的衣服里,那不是白费了阿梧的心意。” 阎明挑了挑眉,笑着又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上:“阿梧钱很多,你不必为她省钱。对了,她最近刚从外面回来,你抽空去看看她,她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情,又不方便告诉我和长溪。” “阿梧出什么事了?”李晚登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脚下的高跟鞋不禁一个趔趄,幸好阎明抓住了她的胳膊。 阎明轻皱着眉看着她叫上的高跟鞋,一边轻声说道:“她没有受伤,放心,是其他的事情。别这么冒冒失失的,她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李晚瞥了瞥嘴,又顺势坐回了凳子上:“哦,那也是。她那么厉害,也没有谁能伤害她。那我明天忙完了去看看她。” 很快,夏季运动会就到了最后一项带有表演性质的接力赛了,李晚提前已经换了运动装,又做了一会儿热身,在四周围得水泄不通的目光中走到了最后一棒的交接位置,并且还给自己打了打气:“加油啊李晚,你可是被阎明拉着锻炼了这么长时间,要是最后一名可是很丢人的啊!” “加油,加油……” 随着一声枪响,四周的学生瞬间被点燃了最火热的激情,他们不断地呐喊着,为自己的年级老师加油,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场。周围的声音实在是吵得厉害,李晚看着第一棒第二棒不断地交接完成,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死死地盯着靠近自己的队友,突然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快点,再快点……拿到了!” 她伸手接过最后的交接棒,四周的声音再次如瀑布坠落般在耳边响起,她拼尽了全力跑着,模糊中看到冲线处好像阎明站在那里对自己招了招手。她咬紧了牙,从未有过的竞技念头在心底蔓延开,“一个,两个……”她的身前再无任何人的身影,红色的绸缎顷刻间缠绕在她的腰间。 “啊!李老师!我们二年级赢了!” 人群不断地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李晚扶着膝盖喘着气,顾不上跟其他人庆贺,往四周去寻找熟悉的身影,终于在人群的后面发现了他的身影。她着急地跑过去,对着那人挥了挥手里的交接棒:“你看,我赢了,你的训练还是有效果的啊……” 对面的人轻柔地笑着,替她将碎发别到了耳后:“嗯,阿晩本来就很厉害,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你赢。” 第104章 你可千万别伤害她 很多年之后,李晚都时刻会回想起那天,她手中挥舞着红白相间的交接棒,周围满都是学生和教师,但她心里当时只想着要得到对面之人的认可,全然顾不上四周的人都干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坏了,换衣服要来不及了……”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年级主任的身影,笑容凝滞着将交接棒塞到了阎明的怀里,转过身向着教学楼的卫生间跑去。 在一旁默默看了一会儿的赵老师,待李晚跑开去换衣服的时候,凑到了阎明身边:“阎老师,我看这李老师对着你的时候倒还真不一样啊,我跟她在一个办公室少说也有三年了,这孩子虽好,平时却也都是很少主动跟我们交流,更别提像刚才那样蹦蹦跳跳的了,尤其是在她家里有人去世后,性子更是沉默了不少。阎老师,我是看着小晚在学校里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你可千万别伤害她啊。” 阎明的视线一直看着李晚离开的方向,等到看不到她之后,他转过头对着赵老师笑了笑:“那是自然。” “亲爱的同学们,在经历了三天的拼搏之后,我们的运动会也已经接近尾声了。在这最后的几分钟内,我想告诉你们,青春最美好的时刻并不只有这三天,也并不仅存在于书本和学校中。我们的人生还很漫长,漫长到或许有一天你会因为各种各样的艰难困苦而失去了生活的动力,我们的人生也很短暂,短暂到当你老了,躺在摇椅上的时候,恍惚间会觉得这场运动会就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人生总会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探寻,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以尽情地享受现在所拥有的时光,该学习的时候就认真地学习,但同时也不要停止探索这个世界的步伐……” “啊,可终于是结束了,我再也不想当主持人了……”闭幕式结束之后,所有的人都在有序地离场,李晚搬了把凳子坐在了主席台侧,等着人群散去,一边揉着自己因为着急上主席台而差点崴了的脚。 “晚上还要去处理中阴身的事情,你的脚能行吗?”阎明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冰袋,搬了把椅子坐下之后,将李晚脚上的高跟鞋脱掉,径直放到了自己的腿上,又用冰袋捂着。 李晚看着他娴熟的动作,脸不由得有些泛红:“咳,奥,没事,不影响的,又没有真的崴脚了,今天可是最后一天,我怕到时候他还是有些事情想不开。” 阎明轻轻地将冰袋压在她脚踝的地方,看向她的眼神有了一丝担忧:“你对别人的事情太过于上心了,我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我就说过,不要把自己的私人感情掺杂得太多,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他们只不过是及其普通的人类,所发生的事情也都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了。” “阎明,我知道,你怕我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解救这些人上。但我一刻都没有忘记过自己的目的,我不介意你有着很多秘密,但只要这件事情你没有欺瞒我,我就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做这些事,一方面是不想看着它们像我一样抱有遗憾,另一方面也只是为了更快地搜集到业力而已。”李晚将自己的脚从他的腿上挪开,又换上了放在一旁的运动鞋,“走,先去吃饭,实在是饿了。”二人在学校附近随便吃了些东西之后,到达游泳馆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有些暗了下来。守门的大爷看到他们,熟稔地打了个招呼:“你们又来了,哎呦,这钱这下肯定是要不回来了。今天早上这游泳馆负责人就通知所有的家长了,说是昨天请了个很厉害的大师,把这里的脏东西都赶走了,这不,今天这里可是热闹了一天了,孩子们都才刚走没多久。怎么,你们没有收到通知吗?” 李晚上前和善地微笑着:“自然是收到通知了,我们来不是要钱的,是想咨询一下加课的事情。您忙,我们就先进去了,我怕人家到时候下班了。” “诶好好好,去去,人老板倒是开心了,我可又得在这儿待到大半夜了哟……” 二人穿过熟悉的玻璃门,场馆里面的灯光已经全部都关闭了,只有从接待室的门里透出来的光亮。他们并未惊扰里面的人,径直走到了游泳馆内,就看到曲鸿离正站在跳板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底下的池水,就像他们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我这个人,虽然没有很大的能力,却也的确是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人。我自认为已经足够了解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了,却在最近才想明白,原来自己实在是渺小地厉害,我拯救不了所有陷在苦难中的人,就连自己最重要的几个人也没能保护好。你说我是不是个很失败的人呢。” 李晚抬头仰望着他,言辞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失败不失败,我想应该是由你最重要的人决定的,你还有机会可以亲自去问问。” 跳板上的人叹了口气:“走,这个地方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们走出游泳馆,经过门卫室的时候,李晚看到老头正用手撑着脑袋,不断地打着瞌睡,她心想,也许他从来都没有认为过这个地方是真正存在所谓的“鬼魂”的,毕竟人的年岁越大,越是最不恐惧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像她的爷爷奶奶一样,总是笑她未免胆子太小。 他们一直跟在曲鸿离的身后,没有问他要去做什么。直到走到了游泳馆附近小区集中建造的地方,这里的街道十分地热闹,他最终停在了一家卖米粉的店前,江雪应是刚吃完饭,正在结账。 “老板,我这信号太差了,我回去连网给你转过来奥。” 有人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好,不给都行,算我请你的,赶紧回去,你这今天回来够晚的啊,也没见之前那小子陪着你。” 江雪微微笑了笑,并没有解释:“嗯,今天工作有些忙。好了,不打扰您了,您赶紧收拾完关门,再见。” 他们站在马路对面的树下,看着她突然消失了笑容的神情,李晚觉得内心有一丝异样的波动,好像这样的感觉,她已经经历了无数次般熟悉。 第105章 入梦 他们三人跟随着江雪,看她从米粉店出来之后,自己一个人慢慢地踱着步,马路两边还有不少摆着摊的小贩,有很多人还在夜晚徘徊。她走到了一家宠物店门口,门口的白色笼子里关着几只小猫,有一只看起来很小的灰色小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对着她叫了几声。 江雪停下了脚步,蹲下身来将帆布包放在腿上,静静地看着这只出生没多久的小猫:“这么小就要出来卖艺挣钱,这家老板还真是跟我们老板有得一拼。你是不是饿了啊,你的爸爸妈妈呢?” “喵……” 小猫又叫了一声,凑到笼子跟前用爪子轻轻地够她的手指,还用自己的乳牙咬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味道不对,它很快就松开了江雪的手指,又窝到了笼子的另一角。 “你好,买猫吗,那只小的1500,现在买给你送个猫砂盆。”店里的老板兴冲冲地拿着手机走了出来,手机里还播放着最新的玄幻电视剧,是个三十上下的瘦瘦的女人。 江雪从地上起身,礼貌地微笑了下:“不用了,我只是看看,谢谢。” “哦,那行,那你随便看。”女店主大方地笑了笑,又抱着手机进了店里。 江雪看了眼那只窝在角落的小猫,又继续朝着租住的地方走。小区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每隔几天都会便宜处理要过期的食物,江雪买了一大堆,拎着大大的塑料袋进了小区,这是她接下来一周的早餐和晚饭。她所住的小区是个看起来没那么新的回迁房小区,门口的门卫也不曾阻拦一个进进出出的人。他们跟随着她左转右转,进了一栋离街道最远的楼房中。 “我们是不是又该隐身了?”电梯的字数在不断地上升,曲鸿离早已跟着江雪进了电梯,他们二人则还站在一楼。 阎明笑着将手覆盖在李晚头上,只停留了一秒便说道:“走,已经好了。” 他们上到21楼,这里的每层楼都有6户人家,阎明伸手指了指最左边的一间房:“602。” 他们穿门而过进到房间的时候,客厅里只坐着曲鸿离,卫生间的门关着,从里面传来了洗澡的声音。李晚站在原地打量着四周,这是一间两室的房子,入门就是客厅,左手边是厨房和次卧,右手边是主卧和卫生间,看着大小应该是在90平左右。客厅靠墙摆放着沙发,中间只铺了灰白相间的地毯,整个墙面都贴了暖黄色的墙布,装修看起来还算是比较新的,客厅的角落里还放着一个黑色的铁笼,上面架着几个小的食盆。曲鸿离坐在浅绿色的麻布沙发上,眼睛有些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晚看了看墙上挂钟的时间,时间刚好是十一点:“再过一会儿,你就可以进入他人的梦境,我再最后问你一声,你确定这最后一次与别人相见的机会,要在这里吗?”曲鸿离抬眼看着李晚,又将视线挪到卫生间的门上:“她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人。” 话音刚落,卫生间的门就打开了,江雪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还回复着手机上的消息。吹风机一阵嗡鸣之后,她便关了客厅的灯,进了右边的房间,此时时间刚好是十一点半。李晚在她吹头发的间隙已经坐到了另外一边的沙发上,阎明懒散地靠在她旁边的沙发上,房间彻底黑下来之后,她有了一丝熟悉的安全感:“你有想过,她以后一个人是怎么生活的吗?” 曲鸿离转过头看向左边的次卧,那里的门紧闭着:“那是我之前住的房间,我们住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每天都很快乐。我出事之后,江雪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了我的父母,什么都没有留下,但我知道她将那些东西全部都藏在心里,想要自己一个人消化。她还是会去我们经常吃饭的餐馆,还有我们曾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我原本打算以这样的方式一直陪着她,但这几天我有些想通了,我不该自私地让她一直活在重复中,她本来是个很爱笑,又无所畏惧的人。她往后的生活,一定会有一个比我更好的人陪着她。” 一旁的阎明适时地插话道:“她睡着了,你可以将这些话亲自告诉她。” 三人起身共同进到房间内,李晚看到床头亮着一盏微弱的灯,江雪已经睡着了,手机还被她攥在手里,想着应该是太过于疲累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李晚看到弹窗上出现了一句话,发消息的人被她备注为救援队-老林:明天早上九点集合别忘记了,晚安。 李晚回过头对着一边的曲鸿离说道:“将你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感受她的梦境。” 曲鸿离轻轻地走到了江雪的旁边,蹲下身来温柔地看着她,将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紧接着就消失在了房间内。 李晚眼神讳莫地看着熄灭了的手机屏幕:“你说,这个老林是什么人呢,大半夜的,还要给她发消息。” 阎明轻笑了一声,在她的头上敲了一下:“别想那么多,每个人身边都会有关心自己的人的。” “哦,那也是。”李晚撇了撇嘴,二人又走出了房间,将时间交给他们。 进入到梦境中的曲鸿离,此时正站在游泳馆的看台上,底下的江雪对着他招了招手:“阿离,下来啊,我们下班要去吃饭了,刘天说今天他请客。” 从看台上下来之后,刘天突然从背后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笑的异常地灿烂:“阿离,吃饭都不积极啊,我可好不容易请一回客,你还不抓紧时间去换衣服。” 他原本想推开刘天,又一想到这是江雪的梦境,里面的事情应该都是按照她的心意所发生的,便笑着说道:“好,马上去换衣服。” 走出游泳馆的时候,曲鸿离便看到在现实世界里永远看不惯他的几个人,此时竟然都在门口等着他。看到他出来,他们都开玩笑地抱怨道:“哎呀,你这换个衣服怎么跟人家江雪一个女生一样慢啊,我们可都快饿死了,快快快,赶紧走,那家店的烧烤每天可都是限量供应的,晚了可就没了……” 他们七手八脚地过来拽住曲鸿离的胳膊,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推着他就往外走,他回过头看了看,江雪还站在台阶上,正红着眼眶看着他的背影。一旁的刘天回过头对她招了招手:“江雪,快点啊,你不怕我们吃了你的阿离啊?” 江雪仰着头不屑地笑了笑:“切,阿离才不会被你们欺负呢,走开,我要跟阿离走在一起。”她笑着跑上前轻轻推开了他们搭在曲鸿离身上的胳膊,又自己挽着他的胳膊,抬头看着他,“阿离可是最喜欢我的,今天一定要吃穷你不可。” “哈哈哈,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饭量了……” 一行人在夜色薄暮中朝外走着,曲鸿离看着江雪挽着自己的手,想着这样的生活或许是他永远都给不了的…… 第106章 她盼了许久的生活 “阿离,我告诉你……我可真的是喜欢江雪,可是奈何感情这个东西它没有办法强求,所以我只能祝福你俩。但是……嗝,你要是有一天对她有半点不好,我警告你,我会立马把她追回来……” 一行人吃完饭后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到深夜了。刘天喝了不少酒,有些不省人事,拉着曲鸿离的胳膊一直不愿意放开,最后还是江雪看不下去硬生生掰开了他的手,将他塞给了另外几个人。 曲鸿离也喝了几杯酒,他不知道梦里人竟也有这样真实的感觉,他们沿着马路往回走,吹来的风还是有些微热。江雪将手背在后面,走路的时候还是蹦蹦跳跳的:“真是的,喝了酒就爱瞎讲,阿离,你别在意他的话。” 曲鸿离站在原地,看着前面离自己几步远的江雪的背影:“他说的也没有错,要是有一天我真的做了伤害你的事情,我希望你可以忘了我这个人。你的人生还很长,不值得为我这样的人停留。” 江雪没有转过身,只是将头低了下去,说话的声音有些沉闷:“为什么你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告诉我要忘记……阿离,你可不可以不要走,我一个人真的好难过,我真的很害怕……” 他紧紧地攥着拳头,却还是忍住了拥抱她的念头:“对不起……可我已经没有办法再陪着你走下去了,你以后……” “我不要以后,我要的只是现在!”江雪回过头大声地朝着他喊了一句,四周的场景一瞬间变了样子,这次他们是在一家婚纱店里,他早已穿好了西装在外面等着。 “先生,这身衣服您穿着可真是帅气,新娘子看见一定会更加为您着迷的。”旁边的工作人员满脸微笑地夸赞着他,也不知道是职业话术还是发自内心地认为这身衣服的确是适合他。 “新娘子好了……”另外一个工作人员在里面喊了一声,紧接着曲鸿离就看到圆形的幕布被拉开,江雪的身影一点点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并不是没有想象过她穿上婚纱的样子,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远比他想象地要更为夺目。白色的缀珠婚纱完美地贴合着她的腰线,将她的身材衬托地更加迷人,纤细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让人忍不住想要抚摸它的细腻。江雪眼含笑意羞怯地看着他,这应该是每个女生人生中最为重要的几个时刻之一。 “阿离,我好看吗,你怎么眼睛眨都不眨的?”她从台子上下来,轻快地凑到了他面前,身后的长纱长长地拖在白色的瓷砖上,就像是刚从城堡中逃出来的公主。 曲鸿离低眉看着她,毫无保留地倾泻着自己的情意:“嗯,当然好看,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子。” 江雪假装生气地看着他,但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都忍不住的:“啊,只是最漂亮的新娘子吗?难道阿离认为我平时难道很丑吗?” “唔,就比今天差了那么几毫米的差距。要是没有差距的话,世上的人为什么这种在意自己婚礼的模样呢。”曲鸿离俯下身来用手指比了比,又在她鼻尖点了一下,“我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不能亲眼看着你走进婚礼的现场。” 江雪歪着头挽着他的胳膊,撅着嘴说道:“阿离在说什么呢,你当然能亲自看见了,那门一开你不就看到我了。除非你不想跟我结婚了。” “怎么会,你又想到哪儿去了。”曲鸿离笑了笑,无奈地在她的头顶敲了一下,“我怎么会不想跟你携手一直走完此生呢,只是我怕,人事无常,若最后陪你走下去的人不是我,你也要开开心心的,一直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活着。” 江雪缓缓地松开了挽着他的胳膊,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她看着光洁的地面,眼眶红得厉害:“如果不是你的话,这人生我不要也罢……” 四周的场景再一次改变,曲鸿离回到了他们之前住的地方,只是里面的装修完全不一样了。暖黄色的墙布被换成了淡绿色的,次卧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拆了,改造成了一个小型的花园。家里满满当当地摆放着许多东西,电视机前也放了许多照片。曲鸿离凑到近前,看到里面全部都是他和江雪的合影,从年轻到逐渐衰老,只有几张是有着模糊的其他人,看起来他们去过了很多地方,生活得很幸福。 “老头子,我饿了,你什么时候做饭啊?”江雪从主卧出来,她的身形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更瘦了些,头发微卷着,脸上有着岁月的痕迹,但眼睛还是十分地清澈透明,看到曲鸿离蹲在电视前看着照片,她嗔怪地笑了笑,“有什么好看的,都看了几十年快一辈子了,我这大活人就在你眼前杵着呢。快快快,做饭去,我想吃饺子。” 曲鸿离的眼神闪烁了几下,但他还是起身朝着厨房走去,只是路过穿衣镜的时候,他看到他的脸上也有不少皱纹,头发也已经有些花白了:“想吃什么馅儿的饺子?” 江雪正在隔壁拿着花洒准备浇花,听见他的话不禁皱了皱眉:“嗯?不还是跟平时一样韭菜鸡蛋的嘛,你老糊涂了不成?我跟你说啊,隔壁李大爷可就是早先没注意,以为自己是健忘,结果到最后忘性越来越大,他儿子带他去检查才知道是阿尔兹海默症。哟,不行,我得带你去查查,上次体检都过了多长时间了。”说着她便将花洒放在了阳台上,作势就要拉着曲鸿离去医院。 曲鸿离好笑地伸手拽住了她,柔声地解释着:“不用担心,我不是生病了,只是考验考验你,以免你忘记了。快去浇花,等会儿饭就好了。” 江雪疑惑地看了看他:“真的?那我继续去浇花了啊?你真的是在考验我的记忆力,这么明显的吗?” “当然啦,不明显你也发觉不了啊。好了,出去,厨房都是油烟。” 隔了一会儿,正在浇花的江雪突然才想起来他这句话的意思,不由得失声笑了出来。她看着外面蔚蓝的天空,想着吃完饭或许可以去附近的公园散散步,孩子也不需要自己照顾了,如今只有他二人,这样的生活,可是她盼了许久的啊。 第107章 最后叫我一次 “饺子做好了,快来吃饭。”梦里的时间似乎都过得很快,江雪只觉得自己才浇了没多长时间的花,就听见阿离叫自己吃饭的声音。 她从盘子里夹了一只饱满的饺子塞进嘴里,熟悉的味道让她有些觉得恍惚,她一边嚼着,一边含混不清地说着话:“唔,还是阿离做的饺子好吃,楼底下的饺子馆都没有你做的好吃……”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不自然地僵硬了起来,举着筷子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曲鸿离轻轻叹了口气,从她手中接过筷子放在了盘子边:“我们以前经常去那家饺子馆吃饺子,你说你只喜欢吃他们家的素饺子,所以我每隔几天就会给你做很多放在冰箱里,想吃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吃。应该是在过完年,三月份的时候,饺子馆老板的母亲去世了,他回了老家处理后事,便关了店,再没回来过。我还记得,你因此惋惜了很久,说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饺子了。我原本希望自己能够为你做一生的一日三餐,老了就陪你在附近的公园乘凉散步,也不需要儿女们的照顾,可如今看来却是怎么都做不到了,我从未对你有过任何语言上的承诺,你就当做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别再沉浸于这样的梦境中了,我不想看着你如此折磨自己,你原本是一个那么爱笑的人……” “阿离”江雪打断了他的话,她静静地看着他,此时的容貌又恢复成了年轻的模样,房间中的布局也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我们会住在一起吗?是因为你说,你已经飘荡了很多年,好像终于有了停留下来的念头。你从未承诺过我任何,可我知道,你是在乎的,你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只是你还没有真正地习惯这样的生活。所以我愿意等,等你将一切都想明白,等你心甘情愿地落回到这个世界。阿离,我不是执着于你的离去,我知道你的人生是由你自己选择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也许有一天真如你所说,我会遇到另外一个能够和我走完余生的人,但是现在,我不后悔和你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我们去过的地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这都是我的回忆,我没有办法忘记。我知道你担心我深陷其中惶惶度日,但是相信我,我不会的,我会带着你所有的理想和梦想活着,然后期盼着有一天能够再度和你相遇在另外一个世界。阿离,我现在很好,真的很好,这就是我想要的,只是要是你还在的话,我会更加快乐。” “江雪……”曲鸿离的双手攥地紧紧的,他红着眼眶痛苦地看着江雪,早已是恨极了自己。 江雪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眼泪有些模糊了她的视线:“阿离,你从未叫过我其他的名字,别的情侣都会有独属于自己的昵称,你再最后叫我一声好吗?” 他哽咽了一下,随后笑着将她眼底的泪水抹去:“我叫你雪儿可好?” “雪儿?”江雪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紧接着开心地点了几下头,“嗯,好听,阿离以后就这样叫我。”房间内的景物开始模糊了起来,曲鸿离知道自己的时间快要到了,他伸手触摸着江雪的脸庞,眼里满是缱绻:“雪儿,这次我真的要走了,我不信什么来世,但若真的有来世的话,我希望老天爷可以念在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人的情分上,让我下辈子可以再遇到你。那个时候,换我来找你好不好?” “嗯,好,我哪儿也不去,就等着阿离来找我,你一定要记得我啊……”江雪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着,看着曲鸿离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四周的场景也逐渐地消失,在他即将消失前,江雪凑到他面前,轻轻在他唇瓣上吻了一下,“阿离,我爱你……” …… 李晚和阎明一直在客厅等着,时针指向数字1的时候,阎明轻轻拍了拍睡着的李晚:“好像结束了。” 她睁开眼睛怔楞地看着陌生的环境,隔了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在何处,心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然睡着了,她刚想说话,就看到曲鸿离从房间内走了出来,沉闷地对她说道:“走,去我离开的地方。” 临出门的时候,李晚最后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她不知道江雪醒过来的时候,还能记得几分梦境中发生过的事,但她确定,这样的记忆一定会跟随着她,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 “阿离……”他们离开后,江雪从梦里醒了过来,枕头早已被自己的泪水打湿了一大片,她起身胡乱地抹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水,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自己不过睡了一会儿,离天亮还早得很。她将手指按在自己的唇瓣上,仿佛还能闻到梦里阿离的香气,她不知道刚才所做的梦是不是真实的。她看了看四周,突然看到床头柜的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摊开了,上面的纸张好像有些破了,她将本子凑到台灯下,看到那两处歪歪扭扭的破损好像是“xe”的样子…… 从小区出来之后,他们便沿着空旷的道路继续走着,已经是凌晨了,外面的街道上偶尔才有车辆和行人经过,他们静静地跟在他的后面,李晚没有问他自己做出了什么选择,也没有问他事情解决地怎么样,她想到奶奶刚去世的那几天,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想搭理,一句话也不想说的时候,便只是陪在他后面默默地走着。 约莫走了快一个小时,他们走到了附近的江边,到这里已经是没有人的身影了,只有间隔一定距离的路灯还亮着。江边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这是一条支流,平时也鲜少有人经过,江水倒是清澈了不少,此时也显得很平稳。曲鸿离站在江边,伸手指了指右边不远处:“那里,我遇到那个孩子的时候,他已经被湍急的水流冲到了江中央……” 第108章 世界上与你相似之人 凌晨的江边有些寒冷,即便是在夏天,这里流动的水也留不住任何的热意。李晚静静地听他陈述着自己人生最后一个场景。 “那天我从家里出来,跟父母谈话的过程还算融洽,他们很欣慰,我终于愿意回到这个城市,回到现实世界中。但我不知道怎么,心情好像没那么好,便一个人走到了家附近的这条江边。当时其实还有几个孩子,应该是附近的学生,还穿着校服。想着放学了来这条江嬉闹,却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了自然的残酷。我不知道那个孩子在我看到他的时候已经坚持了多久,他抓着江中央的枯木桩,绝望地看着岸上几个一脸煞白的同学…… 其实那个时候我是有些犹豫的,江流那么湍急,虽然我能够游到江中央,但没有办法保证能让我们两个人都活着回到岸上。我的大脑瞬间思考了好几种救人的办法,但下水却是必要的前提。依着我多年参加救援队的经验,我让那几个孩子去附近喊其他人,找一找有没有任何救生的设施,让他们离岸边远一些。他们泡开之后,紧接着我打了救助电话,脱掉自己的衣物就跳进了江里。 江水很凉很凉,我的身体有些僵硬,水流不断地冲击着我的身体,我只好用尽全力朝着他游过去。费了很大的功夫,我才游到了他身边。他死死地抓着那根木桩,说什么也不愿意相信我。此时岸上又出现了几个人,他们手里拿着绳子和救生圈跑了过来,我知道时间越长我的体能消耗地就越厉害,因此我强硬地带着他就往回游,让其他人在半路接应他。那个孩子的水性并不好,只是初学者的水平而已,我一只手拖着他,一只手费力地挥动着,很快就感觉到了吃力。 但好在他没有激烈地挣扎,岸上有人带着救生设施又跳了下来,我竭尽全力朝着他游过去,终于将那个孩子交到了他手上。我们快速地将游泳圈和绳子套在他身上,岸边的人一起拉着将他往回拽。我原以为自己可以顺利地回到岸上,可好巧不巧,刚好有一阵大浪打了过来,我没来得及抓住绳子,一下子被冲散了,还不等我露出水面,下一波浪又卷了过来,将我彻底地压在了水下。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因此只能感受着江水不断地涌入我的喉咙,我的胸腔,直到再也无法呼吸。都说人死前会经历跑马灯,将自己的人生都过一遍,我看到了自己前二十几年的生活,它们只在我眼前快速地闪过,最后停留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我刚要开始的第二段人生,就那么戛然而止了吗?我还有没来得及对她说的话呢,冰箱里的菜都放了好几天了,我还想着晚上要给她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一直到闭上眼睛之前,我才彻底想明白,原来我一直寻找的,早就已经出现在我身边了。”阎明站在李晚的身侧,替她挡着侧面吹过来的风,一袭黑色的着装,与这寂寥的江水到有说不出的般配。他望着此刻缓缓流动的水面,平静地说道:“是因为你有很强的执念,所以如今才能站在这里。只有当一切执念了结之后,你才能真正地去往转生,否则,再过不久,你就会成为鬼魂,可就没那么容易再入转生了。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这样的机会,能够完成自己活着时候的遗憾,你应该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呵,幸运吗……”曲鸿离失声笑了出来,唯有他的发丝丝毫不受风力的影响,他的笑容在李晚看来有些无可奈何,“也是,如果不幸运的话,早就该在几天之前就彻底离开了。只是谁又不恨呢,恨自己怎么没有再多一些幸运,我时常不屑许多人的不知足,没想到现在自己也成为了这样的人。我了了他们的结,可我的结,却又去往何处呢。” 李晚从阎明的身边走到了他的面前,风此刻变强劲了不少,她的头发肆意地被吹向相反的方向:“我也曾像你一样怨恨过这个世界,甚至一度想一了百了,可你知道为什么如今我还能站在这里吗?不是因为我没有成为你,而是因为有一天我终于想明白了,要在活着的时候就不留给自己任何的遗憾。这样即便是到了死亡的那一刻,我也能够毫无牵挂地重新开始我的下一个人生。你说你仍不满足,可明明是你最后让他们从泥淖中走了出来,重新有了继续下去的勇气。你不是不满足于自己得到的,只是不满足于自己得到的太过短暂,比那些从未得到的人来说,你着实是幸运地多。” 曲鸿离静静地看着李晚,他的眼神中不断地闪过悲伤、疑惑、释然的情绪,约莫过了将近十分钟,他的眼神才终于停留在了释然上面:“原来如此……你说的对,重要的并不是旁人眼中的得到,而是我本就经历过的一切,你就当做刚才是我最后身为人的念头。我既已不是原来的我,便没有了强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他们已经不再需要我了。你之前说过的东西,我想我现在可以答应你了。” 李晚的嘴唇轻微颤抖了一下,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越发地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般地天真,那般地无所畏惧,那般地游离于人群之外,仿佛自己永远都会随风漂泊一样。可现在就在她的眼前,看着那么像自己的一个人好不容易从空中落下来,却又不得不再次消失,她心里有了一丝难受,可却只能问一句:“你确定吗?” 曲鸿离轻轻点了点头:“嗯,不早了,风大,早些回。” 李晚咽了口唾沫,直视着他后退了一步,缓缓地念出了熟悉的文字:以转生之轮为媒,召唤无尽业力,散尽此世哀叹,缚灵…… 话音刚落,曲鸿离的脚底下就出现了金色的铭文,淡绿色的业力缓缓地从他身上剥离出来,他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起来。他微笑着看着李晚,眼眶有些泛红:“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我的名字取自诗经,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我希望你不会是这样……谢谢,若真的有来生,你一定是我最好的朋友……” 四周再次陷入了沉寂,风力有些弱了下来,天空中开始下起了细雨,李晚的脸上沾染了雨水,她的眼眶通红,好似和着泪水,一同流到了地上。 第109章 再回长梧 雨似乎向来就有一种让人伤春感怀的能力,尤其是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李晚更觉得悲凉了许多。她不禁想到了自己,最终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不过幸运的话,她或许不用再经历第二次死亡。只是现在的她,还没有到能够彻底安然接受的地步,曲鸿离有句话说的是对的,可能她的确是在用假装看清这个世界的方式保护着自己,但实际上,她也跟他是差不多的。 她想得入了神,丝毫没有感受到雨下得越发地大了,阎明并未打扰她,只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把伞,给她遮挡住了呼啸而来的雨水。又过了一会儿,李晚终于从自己的世界中反应过来,她看了看自己头上的雨伞,又看向早已淋湿了的阎明,眼睛仍有着雾气,说话的声音有些像是在寻求安慰:“阎明,等我有一天到了离开的时候,你一定要提前告诉我,好让我做完该做的事情,不至于再经历一次死亡。我这个人,实在是不愿意亲眼看着别人为自己难过。” 阎明平稳地举着伞,雨水似乎对他没有任何的影响,他轻柔地笑了笑,即便头发已经完全湿透,也未减少一分他的淡然:“不会的,你跟他虽有很多地方相似,但本质上却是不同的。若真有这么一天的话,我想你也不会跟这些人一样,你要知道,你比任何人都要独特。” 李晚不知道这些话是不是他为了安慰自己而说的客套话,不过她也不想显得过于矫情:“独特……也是只有你会这么看我,不然也不会遇见我。你淋湿了,我们回去。” 第三个……他们离开江边的时候,暴雨仍下得很大,雨水遮得路灯都看不真切,李晚最后一次回过头看了眼方才他消失的地方,那里的一切痕迹被雨水冲刷地干干净净。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凌晨的三点多了,李晚匆匆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树被风吹得弯成了30度,她叹了口气,还是起床打开了台灯,合着窗外的疾风骤雨,翻开了那本赤红的画册。等到她再次回到床上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有些亮了。她临睡前突然想起淋了雨的阎明,想着要不要问问他有没有生病,不过她又觉得自己是多此一举,他们这些人又怎么会因为淋了场雨而生病呢,随后她便睡了过去。这一觉醒来,窗外的风雨已经是止息了,李晚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看着桌子上凌乱地摆放着的画笔,画册还翻开着,上面已然是有了曲鸿离的画像,是初见他时,他毅然决然地站在跳板上,俾睨着底下池水的模样。 “嗡嗡……” 手机震动了两下,李晚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看到是阎明发来的消息,心想他这个点还掐的挺准:我告诉阿梧你要去找她,她让人做了很多吃的,已经在等着你了。 李晚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下午的一点了,阿梧十点的时候就给她发了消息,问她醒了没有。她赶忙打开对话框,告诉阿梧她马上过去,说自己刚才醒。对方很快就回了消息,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小猫,还噘着嘴,紧接着她又发了一条语音,声音依旧很轻快:“哈哈,阿晩不着急,女孩子出门绝对不能催!反正这些吃的凉了我就让他们重做,保证你来的时候饭菜都是最佳的品尝时间!”李晚只回了一个ok的手势,便马上下床进了卫生间,倒不是有多着急,只是她怕她又太过浪费粮食。连桌子上的画笔都没来得及收拾,她就赶紧跑下了楼,而阎明已经又在等着她了,她时刻怀疑他在自己的房间装了摄像头:“你怎么每次都知道我什么时候下楼?” 阎明将车钥匙在自己指尖转了转,玩味地笑了笑:“这还不简单。只需要听就可以了,放心,摄像头这种东西,对我们来说是没有什么用的。” 车辆很快就又停在了长梧门口,这几次他们都是长驱直入,门口的迎宾只是对他们鞠了个躬,便再没人管他们。李晚走在最前面,奔着最里边的房间而去,没等她到跟前,就看见阿梧打开门冲了出来,作势要拥抱她,只是又突然停了下来,皱着眉委屈地看着她:“阿晩,我伤口扯到了……” “你腿怎么了?”李晚又赶紧跑了几步,伸手扶着她,看到她衣裙下面的右腿大腿处缠了纱带。 阿梧开心地挥了挥手,心里想着阿晩可真是好骗:“没事没事,就是前几天跟人打架,不小心被他拉了一刀罢了,很快就好了。不过我倒是没事,这房间里的饭菜可有事了,它们可都快过了最佳的食用时间了哦。” 李晚看着她还能贫嘴的样子,想着应是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还是不禁有些担心她这个爱动的性子,肯定会影响伤口的恢复:“好,我这不赶紧来吃了,生怕晚了几秒,里边的饭菜可全被你倒了,那我可真是罪过了。不过,吃饭之前我还是得再啰嗦一句,不管多小的伤口,你都得等它完全恢复了再上蹿下跳。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人打架。”她将阿梧扶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又坐在她旁边,不出所料,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又是完全不同的新菜式。 “嗯嗯嗯,好好好。”阿梧赶忙点了点头,又拉着李晚的胳膊,“阿晩说的我都听,不过你这两天都要陪着我,等上课了你再回学校,不然我就出去到处跑,让这伤口恢复它个一年半载的。” 李晚无奈地笑了笑:“好,反正我这两天没事儿,就在这儿陪你。” 阿梧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应,便作势又要站起来,被李晚按回了椅子上:“吃饭!” 吃完饭后,阎明说自己有事,便先行离开了,她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旁人总归是插不上话的。李晚扶着阿梧,从通道进了后院,周围还是参天的竹林,只是院子里多了架秋千,上面似乎还有什么纹路。她站在院子中间看着那架秋千,总觉得十分地熟悉。阿梧已经走到了门前,回过头对她招了招手:“阿晩,快过来呀。” 她回过神来,笑着回她道:“你慢些。”这个比我大了不知道多少的小孩子。 第110章 突然出现的男人 “阎明告诉我你最近因为一些事郁郁寡欢,怕不是你们合着伙骗我过来?”李晚继续扶着阿梧进到屋内,里面的设施没有任何改变,还是一尘不染。 阿梧心虚地笑了笑,一屁股坐在了竹椅上:“要不是这样你能来看我啊,再说了,我不是怕说我受伤你担心嘛。” 李晚撇了撇嘴,无奈地笑了下:“要是你们这样的人都会受伤的话,那对方肯定是个很厉害的存在,我也只能在后方,动动嘴罢了,如果你需要的话。” “当然需要了,哎呦……”阿梧激动地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小心又扯到了伤口,一下子又跌坐了下去,龇牙咧嘴地看着李晚,“阿晩,你不用这样妄自菲薄,你可是很厉害的,只是你现在还没到时候,能力还没恢复呢,以前你可是……” 她说话的声音停顿了下来,表情有些凝滞。李晚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是扯到伤口了?” 阿梧立马摇了摇头,脸上又浮现出了笑意:“没有没有,区区小伤,不足挂齿。不过,虽然他们不让我动弹,但一直待在这里未免太过憋屈了。要不要我带你去其他地方转转啊?” 没等她回应,阿梧就又拉着她出了房门,下一秒就到了往生殿的街道上。李晚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巨大月亮,这里的街道她没有来过,不过看着应是外围区域,建筑风格都是不一的,人也很少。她紧紧地牵着阿梧的手,想到之前阎明对她说的话:“阿梧,它们能发现我吗?” 阿梧豪壮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放心,即便是在殿前,它们都发现不了你,我三殿也不是白干了这么多年的。走,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二人兴冲冲地奔着人群密集的方向而去,之前来这里的时候,李晚总觉得有一些拘束,此时跟着阿梧,被她的性情影响,竟也毫不避讳地逛了起来。这里的街道完整地保存着原有的风格,甚至是脚下的垫石,都让李晚这个美术生为之倾倒,如果你知道样式雷的话,就会发现其中有很多元素都沿袭了这里的建筑。 而阿梧则是专注于周围众多的美男子无法自拔,二人走走停停逛了大半天,此时人群突然朝着相同的方向而去。李晚正想抓个人问问,就被阿梧一把拽住:“阿晩,你别老看那些房子了,有什么好看的呀,难道帅哥都得不到你的关注了吗。我跟你说,前面马上要放烟花了,我们去抢个好位置,那边肯定有很多好看的灵魂。” 只是,李晚没有想到,阿梧找的好位置居然是房顶,此刻她坐在屋顶的瓦片上,脑子里仍回想着自己方才被扔上楼的情景,那可真可谓是人生无法想象之事。她回过头看着兴致盎然的阿梧,后者依旧一脸兴奋地看着底下的男男女女,主要是男:“阿梧,你说的好地方当真是房顶,不怕烟花炸到我们?” 阿梧连头都没回,只摆了摆手:“不会不会,你好好看烟花,这位置我可是精心挑选的,肯定不会让你受伤的。” 李晚再一次无奈地抚了抚自己的额头,看起来,果然还是阎明更为靠谱一些。 “砰……”随着一声巨响,李晚被吓了一跳,就看见无数烟花在空中炸裂开来,她们所在的位置的确是最佳的观赏地方,那烟花仿佛就在咫尺之外燃烧一样。李晚还记得,上次亲眼看到烟花还是在高一的时候,从那之后她便再没有看过烟花,因为有人说燃放烟花会产生严重的环境污染,所以烟花这个自古以来就带有节日色彩的东西,不知道要被禁止多久。每一种不同颜色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就像无数朵从黑色深渊中生长出的璀璨花朵,她看得着了迷,眼里不禁有些雾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烟花,她总觉得无比地感动,就像内心长久以来的黑暗慢慢被驱散了般地温暖。 正当她看得入迷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奇怪的声音,直听得她毛骨悚然。身边的阿梧像是没有发现似的,仍兴高采烈地眺望着底下聚集的人群。她转过身去看,正看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分不清是男是女的人披散着长发,就蹲在不远处直愣愣地看着她,二人打了个照面,它的肤色白的不像话,五官就像是画上去的一样,说不出的怪异,李晚一阵心凉从脚底窜到了头顶,而后者只阴恻恻地笑着望着她。李晚一时被惊地说不出话,正要伸手去拉一旁的阿梧,就看到对方伏在屋顶上,直奔着自己而来。她睁大了眼睛,用最快的速度朝后退想与它拉开距离,却忘了此时自己是在屋顶上,一下子脚下踩空,快速地朝下面跌落。 此时阿梧才反应过来,她与那人只过了几招,对方就悻悻地逃跑了,紧接着她也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想要追上李晚。身体腾空的失重感让李晚觉得无比地眩晕,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阿梧,李晚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人死亡之前内心的想法。出乎意料的,她没有任何痛苦,更多的却是一种解脱感,再也没有任何的忧愁,没有任何的牵绊,她望着天空中的那轮月亮,只觉得自己离它越来越近了…… 她渐渐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身体与地面碰撞的巨大作用力,那种力量会将自己的五脏六腑冲击地彻底粉碎。然而就在快要坠落到地面的时候,李晚感到自己好像跌进了谁的怀里,她想着阿梧终于还是追上了自己,没能让她提前获得解脱。 “阿晩……” 从头顶上传来的声音并不是阿梧的,李晚缓缓地睁开眼,看到抱着她的,是一个并不认识的男人,正紧张地看着她,生得倒是十分地好看,不差于阎明和长溪,只是眉眼间明显多了几分凌厉。她又看了看四周,发现阿梧正严阵以待地看着此时抱着自己的人。她挣扎着从那人的怀里站到地上,周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散了,她微微地对着那人笑了笑,不过头还是有些眩晕,男人伸手扶住了她:“谢谢你救了我,如果有什么我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不会推辞。” “阿晩,你快过来,他不是什么好人。”身后的阿梧着急地对着她喊道,作势就要冲上前来。 “你应该知道我不会伤害她,别打扰我们。”男人似乎无意与阿梧纠缠,他一把揽过李晚抱起她,就朝着一个方向快速飞去,很快就将阿梧甩了开来。 第111章 连阙 身边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李晚被这人挟持着,只得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自从认识阎明以来,她这段时间遇到的新奇事情,怕是都比往前二十几年多了。李晚大脑飞速运转着,面对敌强我寡的态势,她觉得自己还是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地好,即便是他刚才告诉阿梧,并不会伤害自己。 他们很快就到了边缘地区,这里已经没有了建筑和任何人的身影,四周全部都是荒凉的岩壁。他站稳后将李晚放到了地上:“对不起,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害怕。我只是不想让其他人打扰我们,他们太烦人了。” 眼前的男人不似方才那般凌厉,面对她说话的模样竟有些委屈在里头。李晚的身上还是没有多少力气,她找了旁边的一块石头坐下,看着不远处的男人,他似乎并不担心她会突然反抗:“你为什么要绑架我?” 男人慌忙摇了摇头,双手在胸前仓惶地摆动着:“不是不是,怎么会是绑架呢。我怎么可能绑架阿晩呢。我就是刚巧看到你从楼上掉下来,然后就赶紧接住你了。阿梧那个丫头,平时就她最聒噪了,我好不容易才再找到你,绝对不能让她打扰我们。” 男人此时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孩子般地看着她,这让李晚更为疑惑了:“你……认识我吗?” “当然了,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呢。只是,阿晩,你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连阙啊,是那个你从小看到大的连阙啊。”男人快速上前几步蹲到了李晚的面前,并且激动地握着她放在膝上的手。 李晚轻轻皱着眉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神色淡漠地看着他:“我叫李晚,并不是你口中的阿晩,我确定我不认识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连阙仔细地审视着她的脸,过了一会儿,又焦急地抓住了她的胳膊:“阿晩,你就是阿晩,否则阿梧也不会像方才那般紧张。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会不认识我了呢?他们说你去云游四海了,我找了你很多很多年了,可是一直都找不到你。阿晩,你是不是还在怪连阙当初没有帮到你,所以才不想理我的啊?” 李晚被他晃得更为头晕了一些,她用力拂掉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别晃了,我头晕。你说你认识我,可我的确是不认识你,至于阿梧,我们也是最近才认识的,没有你说的很多很多年,我才不过二十几岁。” 连阙的表情有些凝滞,他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晚:“怎么可能呢,这脸,还有这气息,完全一样啊,为什么你说你才二十几岁呢……不可能啊,怎么云游一趟回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眼前一米八几身高的男人席坐在地上,自言自语的模样让李晚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现在她倒是可以确定,他应该是不会伤害自己的:“那个,我知道你找人心切,不过我的确不是你要找的人,要不你还是将我送回去,或者你告诉我路,我自己走回去。”连阙抬起头幽怨地看着她:“不要,我是不会认错人的,除非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难不成……不,这怎么可能呢……” 连阙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李晚,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直看得李晚心里一阵发毛:“你,你别这样看着我好,我真不认识你。” 坐在地上的人没有说话,他似乎要将李晚看个透彻,视线突然瞥到她手上戴着的手串,更是加深了几分心里的猜测:“你手腕上戴着的,应该是灵魄,是不是阎明给你的?” 李晚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摸了摸那白玉手串,警惕地看着连阙:“你怎么知道?” “呵……”连阙不屑地笑了笑,满眼悲痛地看着她,“阿晩,你为什么就是看不清他这个人呢,他根本就不值得你为他再付出任何。这灵魄是以他的原始业力凝结而成,除非他身死道消,否则根本不会毁坏,阿晩,他这是还想要禁锢你啊!” 李晚的眉头越发地紧锁着,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直觉,眼前这个人,似乎知道很多关于她的事情:“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从未见过你,你却知道这么多关于我的事情?” 连阙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悲痛:“是不是,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他从地上站起身来,接连做了几个手势,轻轻在李晚额间点了一下。接着李晚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温度在快速地上升,像是有什么东西全部都冲着额间去一样,很快,李晚就觉得自己的头实在是疼得厉害,她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紧闭着双眼,因为剧烈的疼痛,她身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密汗:“连阙,你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我的头这么疼!” “阿晩,你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连阙此时也万分焦急地看着她,只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不得不这样做。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李晚只觉得自己要疼地晕厥过去,突然感到有一股清凉的气息将身体里的燥热压了下去,最终又恢复了平静。 “阿晩,你怎么样?”连阙再一次蹲在她面前,用袖子擦掉了她额头上的汗,待李晚摇了摇头之后,他才又继续说道,“我猜的果然没错,阿晩,我没有找错人,你看,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你额间的印记,是自出生起就有的,因为蕴含的力量太过强大,所以只能通过灵魄一直压制着,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 “印记?”李晚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间,除了正常皮肤的触感外,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待看到连阙拿出一面镜子放在自己面前,李晚这才看到自己的额间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印记,那纹路似乎之前自己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她摩挲着那处印记,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心里突然有了一阵巨大的恐慌,“你们这里的人初次见我的时候,都将我叫做阿晩,起初我以为是我名字中带有‘晚’字的缘由,但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你们,到底是谁,我又是谁,为什么都将我叫做阿晩呢?” 第112章 岛屿中的木屋 “阿晩!” 连阙正待说话,就听见阿梧的声音在不远处想起,二人回头去看,发现她的身边还站着长溪和阎明,三人皆是一副严肃的模样,尤其是阎明,周身都散发着令人恐惧的气息。 连阙低头看着仍坐在石头上的李晚,委屈地撅了一下嘴:“阿晩,看来我们得另外找个清净的地方了,真碍事。” 李晚静静地看着相隔不远的阎明,他的背后是望不见边际的荒野,配着他此刻的神情,更让李晚觉得有些恍惚。他似乎并不着急有人挟持了自己,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确切来说,是看着她额间的花纹。 一旁的长溪用扇子指了指连阙,却并未上前:“连阙,你到底想干什么,阿晩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你切莫做无用之事。” “无用之事?你告诉我什么叫无用,什么叫有用!”连阙回过头怒目圆睁地看着他,“我倒是想问问你们,你们又做了什么,要不是当初阿晩以命相抵,你们还能站在这儿吗!到如今了你们还要瞒着我,亲眼看着我寻找了这么多地方,这么多年,你们到真看得心安理得!阿晩不需要你们这些虚伪的朋友,从今以后,她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连阙,没有人想故意隐瞒你,我们实在是有不得已的缘由……” 阿梧出声毅然地打断了长溪,作势就要冲上前来:“够了,长溪,跟他废什么话,我们无需告诉他缘由。快将阿晩从他手下救回来。” “你们走。”一直没有说话的阎明,却在此时突然出声阻拦了阿梧,他看着李晚的时候,全然没有往日的柔和,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疏离,“连阙不会伤害你,他应该会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待你听完后,我会等你来找我。” 李晚不知道此时她应该说什么,这段时间以来她似乎有些习惯了阎明在她与旁人面前不同的面孔,但像现在的疏离感,却是她从未感受到的。她静静地看着阎明,试图在他眼睛里找到一些其他的情绪,可是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一旁的连阙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又转过身对着自己伸出了手:“阿晩,我们走。有很多事情,关于你的身世,我想你应该要知道。” 李晚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最后看了一眼站着的三人,除了他二人明显表露出担忧的神情外,阎明依旧是云淡风轻。她沉了口气,起身看向连阙:“走。” “阿晩……” 长溪还是忍不住喊了她一声,不过李晚并未转过身去看。她心情沉闷地看着灰青色的地面,低声说道:“阿晩……你们叫的这个人,究竟是我还是另外一个人呢……”他们二人从另外的入口离开了往生殿,之后连阙将她带到了一个岛上。听连阙一路兴奋地向她介绍,不过她思考着其他事情,只记得这座岛屿并不大,但胜在处于深海,平时根本就无人经过,就连现在的科技手段都无法发现这处岛屿。连阙还告诉她,这是她以前最爱的几个地方之一,上面的一草一木都是她亲自设计的,就连房子都是她自己建造的。不过李晚知道,他说的也并不是她。 “到了,阿晩。” 李晚根本无心留意沿途的景色,也不记得进入这里中心区域的线路。听到连阙的声音,她终于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精致,却一下子被吸引到了。她前面不远处有一座两层高的木屋,建造的风格古朴却又不失精致,二楼屋檐的左上角悬挂着一串用贝壳穿起来的风铃,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木屋的前方有小溪经过,上面有用简易木板搭制的一小段横桥,李晚此时站着的地方,脚下有一条歪歪斜斜的十子路,直接通往木屋,路的四周全部都栽种着白色的花,由六片像雪花般的花瓣组成,中间的花蕊也是白色的圆球形,看起来很像是蒲公英的一种,不过李晚并不认识这是什么花,但她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 连阙笑着凑到她面前,笑容像个孩子般看着她:“好看,这些花名曰雪止,是你在云游的途中发现并带回来的,你当时说这花只剩下了最后一株,因此常年待在此处,耗费心神养育这些花,如今好不容易成了一片花海,也总算是没白费你的辛劳。” “嗯,这里的确很漂亮。”李晚轻轻点了点头,越过他朝着木屋走去。 越靠近木屋,李晚就越觉得这里实在是莫名地熟悉,就连应该踏上哪一块石头,似乎早就已经是她的习惯使然了般。她走上木屋的台阶,轻轻推开了这扇门。连阙站在门口,只看着她打量着此处。木屋的地上放了很多的竹简,大约占了有一半的位置,不过倒还摞得整齐,另一边放置了很多的栽花的工具,诸如铲子、榔头之类的东西,整个一口连一把椅子和一张桌子都没有。李晚接着又上了二楼,这里总算是见到了床,还有放在窗边的桌子和椅子,全部都是由木头制成的,桌子上面放着几本书和文房四宝,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简洁地不像是一个女孩子住的地方。李晚伏在桌子上推开了窗子,似乎只有这一个方向能够眺望到外面的海平面,其他三个方向只能看到参天的树木。 连阙倚在墙上,看着李晚望着海面出了神,他轻轻地说道:“阿晩,不管你如今是谁,你永远都是阿晩,不用介怀任何人所说的话,你是不会改变的。” 李晚沉默了片刻,海面上吹来的风有些潮湿,她还是喜欢北方干燥的空气:“连阙,我不知道你想告诉我什么,也不知道过去的自己究竟是什么人,我只想问你,你确定你接下来所说的话,不会对我产生坏的影响吗?” 连阙收起了自己的笑容,神色严肃地看着她:“至于结果是什么,我想你到时候会有自己的选择,我从未质疑过你的任何决定。就像这个房间一样,它本来就该属于你,连同你的过去一起……” 第113章 你这小孩 窗外的海风从海面上无尽地涌进这间小屋,带着有些腥咸的味道,李晚知道这个故事应该会很漫长,便坐到了桌前的椅子上,一边看着外面不时越过的白鸟,一边等待着连阙开口。 “你原是最初诞生的人族,与西王母同样,由本源业力幻化而成。你心智总像个孩子般,身边之人总说你较其他人成长地晚,所以就把你称作阿晩。可是你所拥有的力量,是最为纯净最为强大的,只是在当时的人族看来,你们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有西王母才知道这件事情。人族自诞生后很长时间都是相安无事的,直到开始有人族消散,各部落之间才开始有了私心,为了得到更多的业力,他们甚至开始了自相残杀。你和西王母自诞生起就在一处,只是你天性使然,根本无心于任何的争斗,但后来西王母实在不忍看到人族走向毁灭,所以提议由各部落各自派出几人组建名为往生殿的势力,这股势力不听命于任何一个部落,只听从于殿主的命令,专为收集消散的人族的业力。西王母以自己的领地为条件,推荐你做了这第一任殿主,但你知道的时候,已是木已成舟,即便你心在四海,但为了整个人族,也还是听了她的话,带着一众殿徒远离众部落修建了往生殿,也就是如今你们所说的冥界……” …… 房内只有阿晩和西王母二人,在旁人看来,她们的样貌看起来都不过才二十几岁,但实际上,她们已经活了有数百年了:“阿晩,你可怨我自作主张,让你做这往生殿的第一任殿主?” 西王母穿着纯白的繁复衣衫坐在椅子上,面前站着同样穿着纯白衣衫的阿晩。她紧抿着嘴唇,只一言不发地看着地面,良久之后才红着眼眶抬头看向西王母:“阿姊,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最合适的人,你明知道我心不在此,人族的未来何故托付于我一人肩上?” 西王母叹了口气:“我自是知晓,可如今这位置只能由你来坐。人族各部落近百年来纷争不断,若放任下去,怕是终究会走向灭亡。我以领地为交换条件,这才换了你做这殿主,你可知究竟为何?” 阿晩咬了下自己的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西王母起身轻轻地抚摸着阿晩的脸庞,眼里满是怜惜:“那是因为你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过自己的力量,他们都以为往生殿形同虚设,但恰恰相反,我让你做这殿主,就是要让你通过自己的能力,彻底打消他们的私心,让人族能够长久地繁衍生息。往生殿只听从殿主的号令,从此便是唯一能够收集业力的势力,我让他们以本源业力为引签订了这合约,便是有了最好的束缚,你只需要放心大胆去做就可。你性子向来跳脱,但又刚正不阿,无畏于任何人,只有交给你我才能放心地离开。” 听到阿姊要离开,阿晩着急地捉住了她的胳膊:“离开?你要去什么地方?” 西王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道:“我要去守着人族的根本,同你一样,也是在守着整个人族。” “阿姊,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族,偏偏这事要由我们来做……” 西王母的视线看向她身后的天空,在陆地的最西边,有一座十分隐秘的岛屿,那里有着不能被任何人族知晓的秘密,她此一生,怕是都要守着那座孤岛而过:“总得有人要去做,为何不能是你我呢?阿晩,你不是牺牲了自己的所有,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所做的事情,是为了整个人族,也同样是为了你自己……” …… 阿晩带着一众人离开了自己居住了许久的部落,他们在一望无际的荒原深处修建了往生殿,这里的气候十分恶劣,若无寻死的念头,常人是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阿晩坐在殿前的台阶上,看着眼前依旧荒芜的原野,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了,她的容颜还跟过去一样,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看起来变得更加沉稳和寡言了许多。她的行事风格向来凌厉,刚开始的百年内惹了不少人,但仗着没人能打得过自己,因此久而久之,也再没人找自己的麻烦。如今往生殿的名声无人不晓,再无人族敢私自收集业力,她做到了阿姊交给自己的任务,只是不知道这任务还要做到何时,她仍未觉得自己有丝毫的开心,也很想知道阿姊此刻在做些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阿晩费了很大的劲,才在各个地方设置了可以直接到达往生殿的通道,不过她一直懒得出去,因此也只是教给了他们收集业力的方法,自己借着坐镇往生殿的理由,整日无所事事。有人刚从外面收集完业力回来,见到她对她行了个礼:“殿主,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阿晩懒散地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想着怎么让这里变得好看一些而已。你这次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那人思索了一会儿:“倒还真有。最近这些年,我发现业力出现的速度好像稍微快了些。要不要再找些人,现在殿里的人手,可能还真不够。” “嗯,知道了,这段时间我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苗子带回来。快回去歇着。”那人离开之后,阿晩低声嘟囔着,“果然如阿姊所料,人族消散的速度加快了……看来我又有理由可以出去玩一玩了。” 阿晩隔天就通过通道随机到了一个地方,她许久不出来了,外面的世界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所处的地方以前是哪个部落了。她走到了附近用石头垒起来的很高的一座建筑内,门口的牌子上还写着她不认识的几个字。跟以往相比,现在的人族生活倒是丰富了许多,街道两旁不计其数的店铺,还有很多推着小车做生意的人。各种各样的东西让她有些看花了眼,她不知道从何时,外界竟变成了这般有意思的模样,很多东西她连见都没见过,人族各自说的话也都让她觉得十分地新奇。 “站住,少主,危险啊……” 她买了个被称作馒头的东西,正欲要吃,就被突然窜出来的一个小孩撞到了,手中的馒头掉到了地上,沾满了泥土。 “你这小孩……”她欲好好教育教育这不过一米来高的孩子,却被他生得十分好看的眼睛夺去了注意力。 第114章 我见过你 阿晩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呼喊的声音,想着应该是这小孩私自跑出来,家里的随从正在后面追着呢。她本懒得管这事,一个不慎还会被别人当做是自己拐走了着孩子。她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想着这小孩生得倒还算是白净,眉眼清秀,尤其一双眼睛,当真是我见犹怜,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小朋友,你家大人找你呢,没人告诉你乱跑会让爹娘担心吗?” 这小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拽着她的衣服不肯撒手:“姐姐姐姐,我不想回家,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爹娘都去世得早,他们都苛待我不给我饭吃,你救救我……” 说话间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到了跟前,他们粗鲁地扯过过路人的衣领,大声询问着自家少主的去向。阿晩的眸子略微眯了眯,看起来这些人平时没少为非作歹,她一把将拉着自己袖子的小团子塞进了摊贩的储物柜里,看着他们走开好远,才将他放了出来:“好了,他们都走了,这下你想去哪儿都没人管你了。” 阿晩大摇大摆地继续往前走,天色不知不觉都有些暗了,她想着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反正自己也不着急回去。 不过走了一路,阿晩都发现自己的身后总有个小尾巴跟着,她实在无奈地回头看着他:“你老跟着我干什么!天大地大,任你挑选,我可不是什么良人。” 那尾巴正是先前的孩子,他瘪着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阿晩,未说一句话,但旁人都当做是阿晩欺负了他,更有甚者,说是亲娘在教育自己的孩子。二人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阿晩认命般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爱跟就跟着,过几天送你回去就是。” 对面的粉团子瞬间就开朗起来,蹦跳着又拽住了阿晩的袖子,笑得人实在是没有抵抗力:“姐姐真好,我叫连阙,他们都叫我小不点儿,你也可以这么叫。” 阿晩轻笑了一下,不远处刚好有家看起来挺贵的客栈,她任凭他拽着自己的袖子朝着那里走去:“小不点儿?他们为什么这样叫你?” 小连阙眨巴了几下眼睛:“我想大抵是因为我今年已经八岁了,然而个头并没有同龄人那么高的缘故。” 阿晩瞥了瞥他的个头,相比于同龄人来说,他的确是矮了些,不过他的关节都很纤长,以后长成一个大高个应不是问题,无非就是因为营养跟不上罢了:“嗯,你的确是矮,我就暂且这样叫你。” 在客栈入住的时候,她也懒得与店家解释二人的关系,还是小不点跟人家解释自己是他的姐姐,又要了几份吃食送到了房间里。不管是谁来看,阿晩都觉得自己像是被这个小孩子照顾着一样。 她并没有什么胃口,只看着他大快朵颐地吃干净了几碟饭菜,待客栈的人打扫完后,她早就困得不行了,但还是看着他懂事地从柜子里拿出被子铺到了地上:“姐姐,你睡床,我睡底下就好。”小团子乖巧地躺在地上,眼睛看着看着她就闭上睡着了,小小的一团,实在是有些可爱。 “呵,孩童睡觉都这般快吗。”阿晩伸了个懒腰,将他轻轻地抱了起来放到了床的内侧,和衣拉过被子盖住二人,便也睡了过去。只是她不知道,在她睡着后,小团子慢慢睁开了眼睛,先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之后才又睡着。 “开门,开门!” “谁啊,烦不烦人!”阿晩还没睡醒,便被一阵敲门声吵得头疼,她掀开被子气冲冲地将门打开,气势吓得外面的人登时停住了动作,“我还没睡醒,吵什么吵,你们最好有天大的事情,否则我让你们见不了明天的太阳。” “咳……”从那些人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咳嗽,众人让开,阿晩看到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出来,精神矍铄,身姿挺拔,她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很熟悉。那人笑着走上前来,“实在是抱歉,打扰了姑娘的美梦,只是我这小孙儿太过顽皮,又不谙世事,还是不要打扰姑娘地为好。连阙,跟我回家。” “你说回就回?当我这是什么地方?”阿晩自是相信眼前这老头子是小不点的爷爷,不过看着这架势,恨不得生吃了自己,想必对待这小不点也好不到哪儿去,还不如让自己带走得了。她拦在门前,大有气吞山河之势,一时间众人不知该如何应对。“爷爷,我想我还是跟着姐姐走比较好,您觉得呢?”连阙从她的身后走出来,镇静沉着的样子看起来丝毫不像是八岁孩童,他拽了拽阿晩的衣服,“姐姐,我跟爷爷说几句话,你等等我。” 他们二人走到另外一间空房内,阿晩自是有办法听到他们的对话,不过她不愿意偷听,过了约莫十几分钟,连阙才又蹦跳着出来,拽住了阿晩的袖子:“姐姐,爷爷答应我和你走了,我们走。” 老头也随后走到了她面前,对着她拱了拱手:“我这小孙子,就劳烦姑娘照顾了,若是有任何需要,只要在沿路有梅花标记的店铺知会一声就可,自会有人帮助姑娘。” 阿晩对着他也同样拱手道:“好说,我叫阿晩,你家孩子跟着我不会委屈的,他要是想回来随时我会将他送回来。告辞。” 二人出了客栈,漫无目的地又逛了逛,她看到这城内的确有很多店铺门前都有梅花的标记,之后实在逛地无聊了,他们便出城随便找了个方向,朝着东边去了,也不知道要去何处。 夜晚二人露宿在林子里,阿晩看着他无一丝的害怕,乖巧地拨弄着火堆:“连家……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个老头子是叫连图?他怎么老得这么快?” 连阙的动作没有一瞬的停滞,转身又将一截木头扔进了火里,才看着阿晩:“嗯,他是我爷爷,原本他此时看着应与四十上下的人看着一般,不过他贪心,总想着获得更多的业力,为此耗费了不少本源业力,这才老得快了许多。”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还不死心。”阿晩懒懒地躺在地上,将手枕在脑后看着夜空,“那你当真八岁了?你知道我是谁?” 连阙起身凑到了阿晩身旁,探头挡住了她的视线:“姐姐,我真的是八岁,我从未见过你,只是凑巧在爷爷的画室里见过你的画像罢了,上面不知道是谁写着你的名字和你现在的身份。我只告诉爷爷,你就是往生殿的殿主,他就自动让我跟着你了。” 阿晩抬眼瞧了瞧他那双眼睛,对着他挥了挥手:“让开,别挡着我看月亮。爱跟就跟着,我没有什么损失。” 第115章 重回往生殿 阿晩带着连阙接连又在这块大地上逛了将近一个月,他们不断地走走停停,听见什么地方有好吃的好玩的,便会毫不犹豫地改变自己的方向。阿晩倒不是个没心眼之人,只是看着这一个月连阙并未有什么举动,才略微对他放心了些。 “喂,小不点,我们也逛了这么长时间了,你可有想去的地方?”阿晩与连阙坐在附近楼阁的房顶上,城里的景色被尽收眼底,她的手边还放着刚买来的点心。 连阙将一小块点心塞进嘴里,拍了拍手:“姐姐,我没有想去的地方,自记事起,我就没见过我的父母,爷爷说他们是因为一场战争而丢了性命,但至于原因究竟是什么,也只有他知道。不过我也没有想要查清楚的想法,毕竟,有时候事实的真相恐怕会让人无法承受。姐姐,我想跟你就像现在这样,每天都可以去不同的地方,见不同的人,感受不一样的生命,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阿晩的嘴角微微扬起,她手托着腮望着即将要落下去的夕阳:“小不点,你倒是看得透彻。其实啊,我有个很想见到的人,只是我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我们很久都没有联系过了,可是我又怕她并不想见到我,我们都有各自的使命,我每天都在想,她会不会责怪我没有好好地完成她交给我的任务。” “所以你这些天走了这么多地方,只是为了打听他的消息?” “也不尽然,你既然知晓我是往生殿的殿主,便知道我此生无法逃离那个地方,我也只是发发牢骚,这次借口出来游玩,也是为了找几个好苗子带回去罢了。”阿晩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将没吃完的点心揣进了衣服里,“走,也逛得差不多了,看在你这些天表现不错的份上,带你去看看传说中的‘冥府’。” 连阙站起身来仰视着她,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有了几许不知名的情愫:“姐姐,你不怕我这些时日只是在隐藏自己,好获得你的信任,以便得到什么东西吗?” 阿晩不屑地大笑了几声,俯下身来满不在乎地看着他:“哈哈,你这个小孩儿,我活了有多久怕是我都懒得记了,你以为这个殿主是好生容易做的吗?好了,走,再说了,我也没有什么可让你惦记的。” 如若我惦记的是姐姐你这个人呢…… 连阙跟在阿晩的后面,他的眼睛中倒映着她的身影,夕阳的金色光辉洒在她的身上,每一根发丝似乎都在透着光芒,他乖巧地跟在她的身后,她的影子有一部分与自己重叠在一起,此时连阙的内心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未有一件事情欺瞒于她,唯独所求的,不过是她这个人。初见面时,他就知道自己是躲不过的,但所幸自己还有无尽的时间…… 本以为他们会直接回到往生殿,没想到他又跟着阿晩逛了许久街,买了不少吃的玩的东西,听她说,是为了改善改善往生殿的伙食,顺便装点一下自己的宫殿。深夜时分,二人才走到了城外十几里的一处密林中,阿晩带着连阙一通好找,才在林子中心处的一处清潭边找到了一面没有刻字的石碑:“这里是多年以前,唔,至于到底是多少年前我已记不清了,总之是我开辟的其中一个通道,只有往生殿的人才可以借由通道随意进出,你应该感到荣幸,以后你就是其中一个。” 树林中的树木生长地极为茂密,参天的树木将月色都遮挡住了一大半,他笑着看向阿晩:“好,那我以后都陪着姐姐,你想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你想吃什么我就买来给你。” 阿晩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我还用你买,我自己有钱。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今天这话都是童言无忌罢了。” 阿晩左手牵着连阙的手,将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石碑上,紧接着石碑表面就变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阿晩轻声说道:“别怕,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就回家了。” 连阙重重点了点头,眼里全无惧意,反倒有些期待。他们一同抬脚跨入了石碑中,果然说她所说的那样,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们眼前的景色就变了样。连阙只看到四周是漫无边际的荒野,上面偶尔有几株干枯的植物生长着,他们的头顶此刻也是挂着一轮圆月,不远处有一座灯火通明的宫殿,不过说是宫殿,也不过是几层楼高的建筑罢了。它形单影只地矗立在这里,越发地显得这里更加地空旷。 连阙伸手指了指那处宫殿:“姐姐,那个就是往生殿,看起来它好孤独,你一直都待在这样的地方吗?” 阿晩撒开他的手,径自朝着那里走去:“对啊,这里是往生殿,也是我这么多年的家,家有什么可孤单的,里面可都是我的兄弟姐妹啊。你可记住了,我们往生殿的人可是最看重情义的,决不允许背叛家人,这是你在这里待下去的唯一的条件。至于规矩什么的,往生殿没有任何的条条框框约束,全凭自觉。” 连阙跑了几步追上了她:“姐姐,你大可放心,任谁背叛你,我都不会的,我可以本源业力起誓。” “呸呸呸,你咒我是,巴不得有人背叛往生殿?”阿晩回过身欲在他头顶上狠狠地敲打一下,不过又想着他年岁还小,不宜这般暴力,便加快了步伐,“我跟你说,不能白吃白喝,你可是要做事的,我会让人教你如何收集业力,待学会了,你就赶紧出去独当一面。别借着叫我一声姐姐的由头,就想着可以混吃混喝。” 连阙蹦跳着跟在阿晩的身侧,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最开心的时刻:“姐姐,你放心,我保证以后往生殿的事情不让你费一丝心力,你要相信我的学习能力。” “嗯,好好好。”阿晩敷衍地回了他几句,她倒也没想着这小不点能很快就做些什么,只是看他与自己有些地方相似,这才好心将他带回来,省得被他那个不靠谱的爷爷不知道哪一天害死。 第116章 划分十殿 “殿主?你可算回来了。”往生殿的人大抵是起夜看到了阿晩,走上前来对她行了礼,又看着她身后的连阙,“这是新带回来的人吗?” 她一把将连阙从身后揪出来推到他面前:“以后就由你负责他在这里的一切,不早了,我回去睡觉了。” “诶,殿主……” “姐姐……” 二人异口同声地想要再做些挣扎,却只听见阿晩打哈欠的声音,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好了就这样,早些歇息。” 连阙幽怨地看着她的背影,嘴角耷拉地十分明显:姐姐竟然这么随意就将我交由他人,也不知道她这般随性,究竟是怎么在这地方待下去的,我一定要带她离开这里。 一旁的男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唉,殿主总是对这些事情不甚在乎,也罢,以后你就跟着我,我叫肖午,殿主既然把你带回来,就说明你必定适合这里,慢慢熟悉。我先带你去休息,明天问问殿主有什么安排。” 连阙被带到了宫殿最西边的一间房间,他的房间对面就住着肖午,安排好一切之后,已是深夜了,肖午临走之前又叮嘱他,殿主的房间在最高层4楼,除了她的房间,殿里的任何地方他都可以进出。待肖午离开后,连阙一个人躺在偌大的房间内,却丝毫没有睡意,这房间内初看觉得温馨,但自己一个人待着,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他有些怀念跟阿晩睡在一起的时候,就这样想着想着,天快亮的时候,他也睡着了。 而独自回到自己房间的阿晩,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她实在困得厉害,一进门就倒头睡着了,哪里想得到此刻连阙在想些什么。 “连阙,醒醒……” 第二天早上,连阙被肖午叫醒,他向来只需要睡几个时辰便足够,此刻也是精神饱满。 “这里是厨房,平时在的人都会在这里吃饭,殿主吩咐过,我们总共也没多少人,就每个月按照顺序给大家做饭,也算是给大伙换换口味。以后我不在的时候,饭点你自行过来用饭便可。” 连阙知道阿晩喜爱美食,从她这段时日看见美食就走不动道便可知道,只是他没想到,这殿里的一个小小的厨房,竟也丝毫不差于外面的酒楼。这里说是厨房,不如说是一个只有一层的小型酒楼。厨房之大,怕是要顶自己房间三四个大,灶台搭在屋子的最东边,光案板就有三个,灶眼则是有两个,不远处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桌子,上面放了不少已经做好的菜,有很多人正在穿梭将菜夹进自己的碗里。屋子的中央摆放了很多桌子,不少人已经坐着吃饭了。肖午站在门口大声地向他们介绍了自己,立时就有很多人围上来热情地看着他。 “啊,新来的小弟弟好可爱,跟着我们,你绝对不会吃亏的。”“你可快吃饭,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可别吓着人孩子。” “小连阙,这里有很多好吃的,想吃多少就有多少,没有的姐姐给你去买。” “诶,怎么,嫌我们这个月做的饭不好吃是,回头我告诉殿主。小连阙,你别听他们的,快过来吃早饭,好不容易有人来,他们太热情了。” 肖午拍了拍他的肩膀:“很久没人来了,大家热情了些,不用太过在意。往后肯定都会照拂你的,快去吃饭。” 连阙被一众人拉着走到了放置饭菜的地方,他们乐此不疲地为他介绍着每一道菜,恨不能让他尝个遍。自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旁人对待自己这般地热情,一时间他竟有些感慨,命运有时候是如此地意想不到,也许他执意来此地,算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正在连阙被众人围绕的时候,肖午悄悄地离开了厨房,找到了正坐在殿前台阶上看着荒野的阿晩:“殿主,连阙看起来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阿晩没有回头,她仍托腮看着底下的荒野:“嗯,那就好。你让他们别太热情吓跑了人,那小孩儿自小没了父母,你们就多照拂些。偶尔出去有任务了,带他熟悉熟悉,切勿操之过急。对了,我此次出去,这外面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人族的数量增长了不少,业力也越来越稀薄了。” 肖午站在她侧后方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样子,她在这里坐着看这荒野已经有数百年了,这里的人都知道,殿主做事雷厉风行,却始终感觉她不快乐,尤其是她坐在这里望着这处荒原的时候,更是让人觉得她单薄地厉害:“殿主许久不曾出去,外界变化的速度是极快的,各部落都在争抢着地界,有人所在的地方,这是无法避免的,早已不是当初的人族了。” 阿晩伸了伸懒腰,仍显得有些颓废:“看来那几个当初选择偏安一隅的老家伙,也是聪明的,是料到了会演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也罢,现在往生殿也算是站稳了脚跟,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咱们人还是太少了,这地方也未免太荒凉了些。” “殿主可是有什么想法?” 阿晩回过头狡黠地看着他:“你说,我将往生殿分为十殿可好?按照人族一生的善恶将其划分,各殿负责不同的范围,如此也省得大家这般劳累奔波。只是苦于没有具体的计划。” 肖午略微思考了一下:“此方法倒是可行,但这十殿也得需有一人坐镇。既然是按照范围划分,不若就将这十殿的人分布于各处,就选在各通道处,也方便他们进出往生殿。” 阿晩赞许地点了点头:“嗯,不错,你这个提议可以,那此事就交给你了,这几天就着手办。只需切记,这十殿殿主的人选,还有具体划分的细则。” 肖午恭敬地对着她行了个礼:“是。我这就去办。” 阿晩对着她摆了摆手,又继续看着荒野:“好了,去吃饭,再晚可就被他们吃光了。” 肖午最终看了一眼她的侧脸,风有些吹乱了她的头发,在她的脸上不断划过,乌黑的发丝衬得她的肤色更加地白皙,只是他知道,她终究还是不属于这里。 第117章 离开这里吧,我会替你守着这里 自打来到往生殿之后,已经过了有一个月的时间,可连阙却再没有见过阿晩,整日除了吃饭,就是被一众人各般逗弄,看他们有吵不完的架,说不完的故事,再不就是偶尔跟着肖午出去,看他是如何收集业力的。总之,生活过得别提有多悠闲了,但他仍不开心,因为没有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师父,为什么在殿里永远见不到姐姐呢?”这天他跟着肖午从外面忙完回来,天色刚亮,他们走在荒野上,连阙还是忍不住问了他。 “叫殿主。”肖午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责怪他的不敬,“我知道你是殿主带回来的,总归对她有依赖,但殿主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可能整天陪着你,她肩负着太多东西,已经是很累了,就别去打扰她了。” 连阙只知晓她是这神秘的往生殿的殿主,却不知晓她究竟都经历过什么:“姐姐她,这么多年,都经历了些什么事?师父,你能告诉我吗,我想知道,我可以帮上忙的。” 肖午轻声笑了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只是不知该如何说起。这殿里的大多数人,都是最早跟随殿主来到这里的,起初这里什么都没有,众人又并不服气她,那可真是艰难啊……不过还好,后来这些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对殿主佩服地五体投地,也不枉她殚精竭虑那么多年。” 连阙同这些人待在一起不过月余,不过饶是他都看得出来,这些人个个绝非等闲之辈,可想而知当初她是花费了多少功夫,才让这些人心服口服,他不免有些为她感到心疼,明明她那般钟情于山川河流,却要被禁锢在这里:“师父,姐姐她不能离开这里吗,如今往生殿不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听闻此言,肖午又想起之前殿主交代给自己的事情,这件事最近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只是他仍有些犹豫,不知道这究竟能不能让她有片刻的缓解:“也只是现在无甚大碍,这段时间你也跟我出去了不少次,想必也听他们提起过,如今人族的繁衍速度过快,各部落都在争抢着领地,原始业力的精纯度已经是越来越低了,长此以往,怕是会极大地缩短幻化的时间。像我们这样拥有可以说是无尽寿命的人族,怕是很少出现了,所以殿主才想着,将一部分人分散出去,划分为不同的领域,由他们自己各当一殿殿主,自行寻找可用的人才,也不至于让我们太过劳累。” 连阙同他一行走上往生殿的台阶,边走边问道:“师父你也是其中一人吗?可这殿里有这么多人呢。” 肖午只含糊地回道:“嗯,剩下的人要随时待命,负责解决突发状况。不过十殿的殿主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要回来向殿主禀明一切事项,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时间越长,忘了自己的身份。” 二人正说话间,连阙就听到台阶最上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喂,小不点,最近学得怎么样啊,肖午有没有好好教你啊?” 连阙惊喜地抬头去看,果然看到阿晩正坐在台阶上,手托着腮看着他,眼里含着笑意。他忙跑了几步,跨上台阶到了他面前,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子:“姐姐,你怎么坐在这里啊?我好长时间没见你了。” 阿晩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小不点,我可是殿主,很忙的嘞,哪有时间陪你玩。我看看,怎么觉得你变黑了呢,肖午,你怎么让小不点晒黑了啊!你看看都变难看了。” 肖午站在几级台阶外,无可奈何地看了看自家的殿主:“殿主,你是不是看错了?连阙……可是要比所有人都白皙啊……” “啊,是吗?那怎么我觉得他没有来的时候白净了呢……”阿晩双手捧着连阙的脸,左瞧瞧右瞧瞧,满脸的疑惑,“唔,也许是天还没大亮的缘由,这手感至少是没变的,甚至还有些长胖了。” “姐姐!”连阙撅着嘴将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假装生气地看着她,“我脸都被你捏疼了,你还好意思说,自从你把我扔给师父,你就没来关心过我,说好的要好好照顾我呢!” 阿晩尴尬地笑了笑,讨好地凑近了他:“哎呀,我们家小不点生气啦?好了好了,姐姐以后会经常带你出去玩的,这总行了。” “这还差不多……”连阙揉了揉自己的脸,坐到了她的旁边,“姐姐,师父说你要设置十殿,那你还会一直待在这里吗?” 阿晩笑了笑,并未回他,只是看向仍站在底下的肖午:“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算算时日,也差不多了。” 肖午恭敬地对阿晩行了礼:“回殿主,十殿的位置已经都选好了,我已经让人在各处修建了住宅,纵是有人发现,也有个说辞。人选我也已经选好了,就等殿主看过之后,没有问题,他们便可以动身前往了,这是名册。” 阿晩接过肖午递过的名册,打开看了看,直到看到十殿殿主的名字,她沉了口气,抬头若有所思地看向肖午:“这十殿,你有何说法?” 肖午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有些莫名的情绪:“十殿所处位置据此最远,因此须得最信任之人才可,我会留在此处,往生殿不会有任何问题。这也是我能为殿主做的为数不多的一件事。” 连阙从阿晩手中拿过了名册,她并未阻拦,他径直看向最后一殿殿主的名字,直到看到赫然写着阿晩的名字,他才知道为何她突然神色这般异样。 “殿主,这地方我们待了许多年,如今已是站稳了,无需你再为此殚精竭虑了。我知道你过得并不开心,离开这里,我会代替你守着这里,不让任何人、任何事情威胁到往生殿的存在。”此时天光大亮,阳光投射到了三人所在的台阶上,肖午的眼眶有些许地泛红,“阿晩,你我认识多年,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你,我亲眼看着你一点点将往生殿建立起来,在这荒原上有了一个家,可我知道你并不快乐,无非是因为你承诺过她人。离开这里,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会在这里,无论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我都在。” 阿晩静静地看着他,肖午是这些人里面最懂她的人,即便她什么也没有说过。她裂开了嘴角看向他,眼眶有些湿润:“肖午,谢谢……” 多年后,每当连阙回想起今天,他都觉得当时的自己实在是过于狭隘,错将这样的情感,当做了世俗眼中的情爱…… 第118章 终于离开了这里 第二天,天彻底大亮的时候,平时空空荡荡的往生殿里站满了人,而阿晩坐在殿里唯一的石椅上,不疾不徐地扫视了下面的人一遍,他们的脸上依旧平静如水,即便这是时隔多年的集体相聚,也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发声。阿晩的声音从上面适时响起:“今天让你们都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我跟肖午商量过了,从今天开始往生殿就分为十个殿,由各自的殿主负责一方,以后只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回来向殿里汇报一下即可,殿主可以从现在的人族中自由挑选合适的下属人员,但要慎之又慎。具体的事项,就让肖午告诉你们,其余的人,在负责往生殿修建的同时,要时刻做好处理突发事件的准备。唔,就这样,希望各位能够谨记往生殿的职责,切莫丢了本心。” “是,谨遵殿主教诲……” 一众人恭敬地向阿晩行过礼,看着她伸着懒腰走下了台阶,离开了大殿,他们向来不问殿主的行事缘由,因为从一开始,这个看起来瘦削的女子所做的任何决定,就从来没有出过错。 肖午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他看着阿晩离开的背影,内心只为她的一丝解脱而感到开心:“接下来,我念到名字的人,可以自行前往所属区域了……” 连阙一直在殿外偷听,待看到阿晩从殿里出来之后,他立马跟了上去:“姐姐,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带走连阙好不好?” 阿晩眯着惺忪的眼睛瞥了眼他,朝着楼上走去:“乖,姐姐还没睡醒,等我睡醒了再说哈。” “不行!”连阙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子,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开,“你就是想躲着我直接离开,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这里有师父坐镇,必必定是不会发生任何问题的。” 阿晩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眼睛逐渐恢复了清明,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跟了自己没多久的小不点:“连阙,你可想好了,待在殿里,会有肖午照拂你,即便是你很笨,也没有人会指责你,可是跟着我就不一定了,我的要求可是很严格的,你师父都要怕我几分。” 连阙想都没想便干脆地回道:“我不怕,姐姐对我要求越严格,就证明我对姐姐越重要,连阙能想得明白。更何况,我可是自小就过惯了苦日子,你要是带走我,我可以每天给你做好多好吃的。” 阿晩失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行,那以后的一日三餐就交给你了,不好吃我就遣你回来看大门。” “姐姐放心!”阿晩越过他往楼上继续走去,她本不打算带走连阙,不过想着自己做饭的水平,有一个人能给自己做做饭,也未尝不好。她走上往生殿的顶楼,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踏上四楼,即便是肖午,也仅上来过一次。 整个四楼的窗户都是紧紧关着的,这里没有任何的东西,只有最中央放置着一个巨大的金色转轮。她慢慢地走到那金色转轮跟前,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纹路:“我守了你千年,如今真的要到离开的时候,却总觉得空落落的,阿姊她这么多年都未曾联系过我,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妹妹。当初她将你交给我,千叮咛万嘱咐我一定要日夜不离地守着你,将我牢牢地栓在这里。此一去,我不知何时回来,不过好在这世上仅有几个人知道你的存在,也应是无甚大碍,底下还有我设的结界,阿姊便可放心,只我一日在,这结界就不会消失。我的朋友,你转了这几千年,有时候我倒真想问问你累不累,独自承受着天底下所有人族的幻灭,想必你要比我累的多……” 直到所有的人都散去,九个殿的殿主也离开了往生殿,阿晩才从楼上下来,就看到肖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等着她了。 看到阿晩下来,他云淡风轻地看着她:“殿主,其他人都走了,你何时动身?连阙那小子,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在殿前坐着等你。” 阿晩轻轻笑了笑,朝着楼下走去,肖午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你好歹叫人一声徒弟,如今我将人带走,你可觉得有何不妥?” “连阙天资聪颖,又没有什么别的心思,跟着殿主最为合适不过。只是……”肖午略微停顿了下,“他年纪尚小,虽说是长在连家,不过那连图想必也没多少心思放在他身上,不免得殿主多费心。” 阿晩走下最后一个台阶,远远地瞧着坐在台阶上等着的小不点:“放心,人是我带回来的,既叫我一声姐姐,那以后便是我的弟弟。” 连阙听到身后传来的细微声响,回过头看到阿晩的那刻,欣喜地起身朝着她跑过来:“姐姐,我们走,其他人都已经走完了,这天色都已经很晚了。” 她柔和地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顶:“嗯,好,走。” 他们同肖午告过别,便头也不回地朝着传送通道走去,在即将跨入通道前,阿晩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瞧了瞧不远处不甚巍峨的往生殿,这是她待了几千年、守了几千年前的地方,如今终于是能离这里稍微远些了,这是她一直都期盼的事情,只是看到肖午的身影依旧还站在殿前时,她心里总觉得有一丝堵塞。 连阙拉了拉她的袖子,用少有的严肃神情看着她:“姐姐,既已决定了,便莫要回头再看。往后,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这往生殿,师父也必定会照料地很好。” 她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再没回头看,连同连阙一起,踏入了通道,离开了这处荒野,内心有些期待自己真正要开始的下一段人生。只是她没有想到,多年后自己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往生殿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没想到,自己穷尽一生,到最后还是无法逃脱这里…… 第119章 以后,你就叫阎明吧 月黑风高,阿晩与连阙出现在一片密林中,四周除了参天的树木之外,没有任何的声音,树叶将月光挡地严严实实的,说是伸手不见五指都不为过。 连阙紧紧地攥着阿晩的袖子,咽了口口水:“姐姐,这地方怎的比之前那林子还要可怖几分,你平日不会做了什么事惹师父生气了,他才将你发配到此处?” “我呸!”阿晩敲了下他的脑袋,环视了一圈四周,“谁教你的在背后编排自家师父?肖午既是让我来此处,那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可以不相信我的眼光,但千万不要怀疑他的眼光。走,去找找我们的宅子。” 阿晩胳膊上挂着连阙,二人朝着一个方向便摸着黑前行,他们沿着林子走了许久,也看不出来这里究竟有多大,四周仍是静悄悄的,也无法通过月亮辨别方向。 林子的树木太过茂密,阿晩越发走得不耐烦起来,便停下脚步叉着腰皱着眉头:“嘿,奇了怪了,这地方怎么这么古怪,按说走了这么久也应该早就到了啊。” 连阙看着身边的树木,微眯着眼睛看向一个方向:“姐姐,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我们像是走过?” “嗯?你是说我们在原地打转?” 连阙伸手指了指前面漆黑一片的树林:“那里,好像有人的样子。” 跟随着他手指的方向,阿晩静静地看着前方的静谧,方才只顾得上走路,她对肖午太过放心了,根本就没有想到此处会出现什么问题,如今听连阙这样说,她才发觉周围的确是有还有其他人的气息,很微弱,而且看起来这个人似乎很是警惕,不知道跟了他们多长时间。不过很快,阿晩就找到了那个人藏身的地方,她双手抱臂靠在一旁的树上,对着连阙挑了挑眉:“呐,考考你,既然都跟你师父学了这么长时间了,要不你去将这个人揪出来?” 连阙清了清嗓子,稍微扬起了头颅:“这还不简单,去去就来,姐姐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看我抓到他不得好好收拾他,敢让我们走这么长时间。” 说完连阙便一个人摸着黑朝着刚才的方向快速移动过去,丝毫不见刚到这里时的畏惧,阿晩靠在树上,笑了笑,看着只露出一丝光亮的夜空:“这孩子,得亏是被我带了回来,不然不知道将来会祸祸多少少女哟。” 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要不是能感受到连阙并未出现任何意外,阿晩等得都快要睡着了,此时早都过了她睡觉的时间,她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才看见前面有两个黑影快速朝着自己过来。来人正是连阙和另外一个男孩,两人的身上都沾满了泥土,看起来甚是大动干戈了一番。连阙气呼呼地走到她跟前,伸手指着身后满脸铁青的人:“姐姐,就是他,害我们走了这么久。” 阿晩细细地打量着站着一声不吭的男孩,他的个子比连阙要高出了一个头,五官十分地精致,就是肤色略微黑了些。身上的衣服倒是能比连阙干净一些,不过衣服明显看着小了几分,袖子都已经遮不住手腕了。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看着阿晩,脸上的表情异常地坚毅,全然不像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模样。 阿晩又打了个哈欠,走到他面前俯身看着他:“啧,你这孩子,可真没有我们家小不点可爱。小小年纪这副神情,活像个现在的人族口中经常说的活阎王。可有名字啊,为什么将我们困在这里?” 少年毫不畏惧地看着她,冷冷地说道:“我要跟你走。” 阿晩轻声笑了下,直起身来,并没有对他的答非所问感到意外:“哦?为什么?是你将我们困在这里的,要说也是你带我们出去啊。” 少年看向地面,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挣扎什么,随后又看向她:“我看到了,你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里,一定不是寻常人。这林子我设了机关,一般人根本无法靠近这里,即便误打误撞走了进来,也绝对走不出去,而你们深夜行走在林子里,全无惧意,甚至还有说有笑。更重要的是,你能发现我的位置,就连这个没我高的小屁孩,也比我能力强。所以,我要跟着你,我要变得强大。” 阿晩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个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眼睛却是比活了几十年的人都要凌厉,像他这样的孩子她见过不少,无非就是幼年遭遇了巨大变故,除此之外再无缘由,她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连阙横在他二人中间,张开双手一脸防备地看着他:“你想得美,还想让姐姐教你。” 少年并未在意他的举动,仍抬头看着阿晩:“我没有名字,生下来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是这林子里的猴群将我养大的。我在这林子里待了很长时间,也曾出去见过这天地,才深觉自己的弱小。我只想变得更加强大,能够保护这林子里的千万生物,再无他求。我知晓你的顾虑,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洗衣做饭我都可以学。我知道你要去什么地方,我可以带你们去。” 他的脸上沾染了几滴泥土,看起来有些狼狈,看向她的眸子却是十分地晶亮,少年的天真和纯粹显露无疑。她沉了口气,将连阙的手拦了下去:“行,多个人也热闹,那就走,别耽搁我睡觉。” 连阙回过头委屈地看着阿晩,噘着嘴说道:“姐姐,你当真要带着他,不怕他有什么其他的企图吗?” 阿晩摸了摸他的头发,又打了个哈欠:“乖,我们家小不点不难过,多个人给我们做饭洗衣服不好吗?以后你们可是同住一个屋檐下,要想打架有的是时间,现在,不要耽搁姐姐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少年适时地插话道:“林子里的机关我已经都去了,我带你们过去。” 二人跟在他后面默默地走着,一个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有些老干的少年,一个幽怨地看着他的背影。阿晩瞧了瞧头上的夜空,漫不经心的声音在林子里显得越发地悠长:“以后,你就叫阎明,阎王的阎,月明星稀的明……” 第120章 以后挣钱养家的事就交给你了 三人安静地行走在密林中,自阎明撤掉自己布下的机关后,林子里渐渐地有了不少动物的声音响起。 阿晩抬眼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前面少年的背影:“你这些布机关的方法,都是谁教给你的?” “无人,皆是在外自己看着学来的。方才你们一直在一个地方兜圈子,只是凭借了这里的地势而为,若你从一开始就起疑,这些机关对你们来说毫无意义。”阎明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他伸手拨开了前面的一丛树叶,自己站到了旁边,“到了。” 待看到前方终于露出的建筑物之后,阿晩不禁觉得自己是否有些被肖午那个家伙给蒙骗了。这哪是什么寻欢的好地方,分明就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竹屋罢了,顶多也就是多了几个屋子。不知道其他派去各地的人,他们所住的地方是否也同她眼前这房子一般寒酸。 连阙轻轻拽了拽阿晩的袖子,甚是认真地看着她:“姐姐,咱们家是不是很缺钱啊,为何师父建造的房屋这般……” 阿晩尴尬地甩了甩袖子,大踏步朝着竹屋走去:“咳,呃,那个,咱们家肯定是不缺钱的,你想想能在这种地方盖房子那能差钱嘛。无非就是小了些,不过说不定里面别有洞天呢。” 三人很快地走到了竹屋前面,越靠近阿晩就越觉得这里实在是寒酸地厉害,且不说这里的东西是否精美,单单齐全怕是都指望不上。她一时不知该不该推开面前的门,怕结果会让连阙受不了。 阎明上前推开了房门,又点亮了桌子上放着的蜡烛,站在屋里看着阿晩:“这里的房子是数月前建造的,全由一人完成,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每日都会花费很长的时间亲自建造。他一直知晓我的存在,不过并未阻挡我的靠近,房子建好那天,他告诉我日后会有一人到此处,让我代他好生照顾,我想这个人应该就是你。” “呵……”阿晩低头轻声笑了笑,内心不禁有些动容,“没想到他还有这闲情雅致,好,那看起来也不算是寒酸了。连阙,以后好好挣钱,我们争取把这里建造得比家里还大。” 连阙委屈地看着阿晩,又看向房中站着的阎明:“姐姐,你这是将家里的重担全扔在我肩上了……那他呢?要挣钱大家一起挣。” 阿晩扬了扬手,进房将阎明赶了出去,双手把在门上,看着他们二人:“嗯,好好好,那你们自行商讨。不早了,你们就随便找个房间睡觉,这间主屋我住,有事明天再说,不送。” “啪!” 二人被关在门外,面面相觑,随后连阙瞪了他一眼,便自行去了左手边的房子,同样也啪地关上了门。阎明站在庭院中间,看着仍亮着灯的房间,轻声地默念着:“阎明……从今天开始,我也是有名字的人了……” 听到外面的声响消失之后,阿晩躺在肖午亲手做的木床上,方才的困意有些消散。这屋子里的东西虽说没有多精致,但也都是她平日喜爱之物:“这个肖午,原是早就替我想好了一切……不过也好,没想到我能这么简单地就离开往生殿,可真是欠了个不小的人情啊。” 一夜无事,阿晩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才醒过来,她许久都不曾睡得这般沉过,这几千年夜夜守着那大转轮,可真是没睡过好觉。 连阙在外面敲了几下门,声音软软地喊道:“姐姐,你醒了吗,再不醒都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她有些贪恋这样的感觉,便闭着眼睛仍躺在床上回他:“别喊了,醒了。” 下一秒阿晩就听到连阙推门进来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蹦蹦跳跳的脚步声,她再睁眼的时候,就看到连阙白皙的脸凑到了自己跟前:“姐姐,快起来,你一定想象不到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阿晩笑着在他的脸上捏了捏,柔和地看着他:“嗯?有什么无法想象的,无非就是树罢了。” 连阙无可奈何地揉了揉自己的脸,伸手将她从床上拽起来:“哎呀,岂止,你快起来,你看了就知道了。” “好好好,走,我随你出去看看风景。” 她打着哈欠,一边伸着懒腰站在了门口,手刚举到半空中,就被门外的景色吸引住,停滞在了半空。只见门外参天的树木环绕着这里,刚好将此处形成了一个十分开阔的地方,阳光无限地从树叶的间隙投散下来,金光闪闪的。门前是一大片郁郁青青的草地,靠近林子的地方,有一大片白色的花海。她所在的屋子不远处恰巧有一条小溪从这里经过,不时水光会映照在竹屋的房梁上。但这还不是最让她意外的,她意外的,是眼前出现的不计其数的动物,它们悠闲自在地或站或躺在草地上,沐浴着阳光,溪边还有正在饮水的动物,而此时,它们的中间坐着一个人,正是昨晚见到的少年。他盘腿坐在地上,身边有不少动物围绕着他,一只十分漂亮的白色小鸟正立在他的肩膀上梳理着自己的羽翼。 他看到阿晩从房间里走出来,便静静地看着她,看她刚睡醒有些惺忪的眼睛,瞧着这景看得入迷,看得停止了自己的动作,不觉间嘴角便扬了起来。而另一边的阿晩,也正静静地看着他。看他独自坐在万兽间,阳光在他身后高高悬挂着,仿佛世界皆在他掌控中般,他明明年纪尚小,却有着俾睨天下的气势。一时间,二人皆看得入了迷。 “姐姐,姐姐!”一旁的连阙接连喊了好几声,她才瞬间觉得自己方才实在是失态,便故作轻松地又将手扬了起来,伸了个完整的懒腰。 “就看这啊,也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嘛,无非就是动物多了些,他自小便是被这林子里的动物们养大的,自然是要更亲近它们的。不奇怪不奇怪,诶,你方才说要吃午饭了,饭呢?” 连阙狐疑地看了看她,自行跑去厨房给她拿吃的,她抬眼瞧了瞧阎明所在的地方,他已经不在那里了,便如释重负地悄声嘀咕道:“小小年纪长得这般妖孽,昨天太黑了都没看清,怎么比连阙还好看……” 而此时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阎明,自是听见了她的话,笑着问她:“你说的,可是我?” 第121章 我不会背叛她的 正暗自腹诽的阿晩被身后之人吓了一跳,转过身蹙着眉无语地看着他:“走路就没有声音的吗,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呐!” 被莫名指责的阎明竟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是极其认真地看着她:“知道了,以后走路尽量不走在你后面。你先吃饭,吃完我们就开始训练。” 说完阎明便冷着脸离开了,只剩一脸茫然待在门口的阿晩,以至于她思考了片刻自己方才是不是说了什么话,不小心伤害到了他。不过也只是短暂的片刻,她便被连阙端着的饭菜香搅乱了心绪。 酒足饭饱,阿晩擦了擦嘴角,摸着肚子大喇喇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对坐在对面的连阙说:“没想到你做饭还可以啊,小小年纪有这般手艺,丝毫不差外面那些酒楼,以后家里的饭可就靠你了。” 而后者只是再次幽怨地看了看她,一声不吭将她吃完的碗筷收拾好,便出了房门。短短一段时间内,她竟然惹得两个人都不开心,不过她也懒得去想,只认为是少年期的多愁善感罢了。 等到终于消化地差不多了,也已经是过了中午,阳光正是和煦。她悠闲地走到了之前阎明坐着的地方,清了清嗓子,大喊了一声:“你们俩,到前面空地上来,我要开始教你们真本事了。” 话音刚落,只见阎明从一旁的树林中窜了出来,带落了不少树叶,而连阙也从房里走出来,铁青着脸瞥了瞥挺拔地站着的阎明,走到了另一边待着。阿晩自是察觉到了连阙的情绪,自从来到这他就怪怪的,她想着教完他们一定得好好地问问他。 “这样,开始之前我先试试你们能力如何。连阙先来。” 她对着连阙招了招手,后者稍微扬了扬头颅,斜了一眼一旁的阎明。二人很快就交起了手,他们倒也没避讳阎明,连阙使出浑身解数与阿晩周旋着,除了身体的对抗之外,对于业力的控制也是他这段时间以来跟肖午学习的重中之重。只见空间中不断地出现黑色漩涡,双方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在不同的空间中,约莫过了半刻,这场试炼以连阙被阿晩点着额头结束。 阿晩轻轻揉着连阙的头发,十分满意地看着他:“嗯,到没跟肖午白学,不过月余而已,对业力的控制便有了如此长进,我们家小不点还是很聪明的啊。” “嘿嘿,我知道姐姐是让着我的,否则我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他回头看了看一旁沉默着的阎明,略微有些得意,“该你了。” 阎明方才一直看着他们,他心中虽然知道眼前这二人并非普通人,却还是被他们的试炼震撼到了。他们竟然能恣意地在不同的空间中穿梭,并且速度远超常人,这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不同的认知,但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他要跟着阿晩的念头:“我只会用身体打斗,你们方才那些黑色的漩涡,我不会。” “无碍,只是看看你究竟有何潜质罢了。尽管使出你的全力即可。”后者点了点头,便只看见他快速地朝着阿晩跑过去,竟是比寻常人快了几倍,阿晩悠然地站在原地,待他到近前了,略微闪了一下躲过了他伸向自己的手。而阎明似是料到了她会躲开,突然一个急刹车转过身来,伸手去抓她的胳膊。阿晩轻笑了一声,仍是轻巧地躲过了他的手。二人你来我往,竟是要比先前耗费了一些时间,阿晩只是单纯地做着闪避,而阎明也丝毫不见气馁,仍是想尽办法想要靠近她。 阿晩趁着他转身的间隙,退后了几步站定看着他:“好了,到此为止,已经够了。” 少年略微喘着气定定地看着她,似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到她对自己的评价。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过遥远了,又岂止是天壤之别,他不免有些担心阿晩会后悔之前答应自己的事情。 而此时阿晩也在思考着,眼前的少年看起来虽然是很普通的人族,但常人要做到他这般行动迅速,那也是极难的,即便是从小在这林子里生长,爬惯了枝繁叶茂的树木,那也是说不通的。除非,他早在不知不觉中唤醒了自己体内的业力,自己还不知道罢了。有意思,这一个两个的,误打误撞这么快就让自己找到了可用之人。 “作为从未接受过任何训练的人来说,你,尚可。今后就跟着连阙一起练。”看到少年不着痕迹地放松了一些之后,她轻轻地笑了笑,“今天的训练内容,就是你俩去林子里跑上两个时辰,然后再回来做晚饭,要知道,体力可是十分重要的,关键时刻能救你们的小命。” 二人互相看了看,便同时朝着同一个方向跑了出去,看着他们的背影,阿晩似乎有些明白了连阙为何突然有了脾性,她只道这人还真是有意思,一旦有了对比,即便自己再不情愿,内心也是会有比较的。她打了个哈欠,干脆躺在了草地上,阳光不骄不躁,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她不免有些昏昏沉沉,她闭着眼睛感受着四周的一切,各种动物鸣叫的声响,树叶摩挲的声音,都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欢愉。 而另一边,快速在林子中穿梭的二人却是一个不肯落下。只见透过微弱光芒的林子里,两团黑影不断地前行着,偶尔上升、下落,不时惊起了正在休憩的动物,一时间树叶翻飞。 连阙一边快速行进着,一边朝着不远处的阎明喊道:“我能看得出来,姐姐方才是很高兴的,你若要跟着她,就切记千万不要做任何背叛她的事情,也不能惹她不开心,否则我立马让姐姐赶你走。” 阎明面无表情地瞧了眼他,熟练地躲过了前面的粗壮树枝:“我承认你现在比我强很多,但今后的我会一步一步追上并且超过你。至于你说的事情,我既已决定跟着你姐姐,便不会做出任何背叛她的事情,你大可放心。” “哼,那便最好。” 一直留心着他们的阿晩,听到二人的对话不禁宛然一笑:“呵,明明是两个小屁孩,怎么说话都这么假装成熟。放心,我看上的人,可从来没差过呢……” 第122章 只要你想,我便会实现 三个人的生活在不知不觉中过得飞快,阿晩一人拉扯着两个孩子,时常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心累,除了每天要教他们一些运用业力的方法外,还得经常出去解决解决人族身后的事情。她不禁有些怀念当初在往生殿时,自己只需要守着那破轮就好,不过想着也许这就是甜蜜的痛苦。 “师父,饭做好了,连阙从外面回来,带了你爱吃的栗子。” 他们二人初来这林中,还不过是春天,如今一晃眼,竟也到了冬天,外面翻飞着的鹅毛大雪,将四周的树木都淋成了白色的,院前的草地上也覆盖了厚厚的积雪,许多动物都钻进了山洞中,好久都不曾见它们在那上面打滚了。阿晩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阎明进门随手关上了门。她怕极了冷,也不知道别的人族会不会笑她畏寒,即便屋子里生着炭火,她仍觉得手脚冰凉。 “连阙呢,怎么还不过来吃饭啊。” 这将近一年来,两个少年成长的速度都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尤其是阎明,对于业力的掌控程度现在丝毫不亚于连阙,二人甚至可以说是旗鼓相当,若当真再比试比试,还真不一定能分出个胜负,至少在这一点上,她还是很欣慰自己的运气的。看着桌子对面身高已经跟自己差不多的阎明,她有些预感,这孩子将来必定会成为不一般的存在。 “来了来了。”连阙大叫着推门跑了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他的个头如今也跟阎明差不多,想着刚开始他比阎明还要低一个头,她更觉得欣慰了。连阙将怀里的栗子放在她面前,蹦蹦跳跳地坐到了她旁边,“我刚买回来,捂了一路,还热着呢,我都剥好了,你尝尝甜不甜,改日我再去买。” 她笑着从袋子里拿了一颗塞进嘴里,软糯香滑,入口即化,身上的寒意也瞬间消了一些:“嗯,好吃。不知为何,这外面的糖炒栗子总比咱们自己做的要好吃。” 一旁的阎明将盛好的饭放在她面前,将栗子放到了桌子的另一端:“吃完饭了再吃,下次再买,你还是在饭后给她吃,不然这饭做了给谁吃。” 连阙翻了个白眼,不过也并未与他争吵:“就你会说话,阿晩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哪管她什么时候吃。” 阿晩用筷子敲了敲连阙的额头,装作十分严肃地看着他:“叫姐姐,没大没小。” 连阙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白皙的脸庞有些微微泛红:“我叫你名字有何不可,反正你又不是我亲姐姐。” “好了,吃饭,快凉了。”阎明出声打断了他们继续要争执下去的态势,仿佛他才是这个家最说一不二的家长。 “你们近日在外面处理事情的过程中,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饭后阎明自行去洗碗,她和连阙待在炉火旁,吃着还有些余热的栗子。 连阙望了望房梁,稍微思索了下:“唔,倒是没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是偶尔碰上的人,实在是难缠,明明都一了百了了,却还是有那么多的执念,我们又不是帮他们完成心愿的。”她望着燃烧的炉火,轻轻笑了笑:“小不点,你跟着肖午的时候,应是也见过他的行事风格,自是比任何人都要果决。可时间长了你总会明白,为何我让你和阎明总是多给那些人一段时间,让他们了了所有的执念,心甘情愿地离开。” “我知晓你是何意。我们往生殿的人向来都是只为了快速完成任务,从来不愿意在乎那些人的想法,遇见胆敢反抗的,也不过就是一挥手的事情。当初往生殿就只有几十个人,只有这样的办法才能快速让你们站稳脚跟,可时间长了,很多人都忘了如今的人类也是人族,仍秉持着原先的行事作风,也难怪被称为阎王殿。” 阿晩抬头满意地看向他,当初那个小不点如今已经无需她再过多操心了:“当初往生殿初建立,我为了让那些老家伙不敢动不该有的心思,便允许他们行事狠绝,也的确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可后来我突然发现,人族总归是要消散的,也许不久的将来,你、我,还有肖午,我们都会身归来处,既然往生殿已然不再是各方争夺的目的,那便应该有所改变。可是我低估了人的习惯是十分可怕的,这几千年来的积累不是我一时就可以改变的,可我越发地有一种预感,我似乎没有多长时间了,所以我必须要找到可以彻底地改变往生殿现状的人。小不点,你和阎明或许就是可以改变往生殿的人。” 连阙皱着眉攥紧了拳头看向他:“不会的,姐姐你总归不会比我那个便宜的爷爷还要……往生殿自一开始就只能有你一个殿主,即便现在是师父在守着那里,你也是唯一的殿主,你切莫担心。至于你所说的事,我和阎明一定会做到的,你想去何处我们就陪你去。” 阎明推门从外进来,带进了一些雪花,他径直走到了阿晩旁边坐下,斜了一眼连阙:“放心,你姐姐只是在逗你开心而已,她就是怕你吃光了她的栗子。” 被戳破的阿晩连忙将最后一颗栗子塞进嘴里,笑完了眼睛看向连阙。后知后觉的连阙气鼓鼓地撅着嘴将一根木炭放进火炉里:“哼,你就知道欺负我,姐姐就是偏心他。” “哈哈,哎呀,我们家小不点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啊,好啦好啦,下次你再买了栗子,你吃一半我吃一半可好,不给他吃?” “这还差不多……” …… 入夜之后,阿晩趁着他们都各自回房休息,便偷偷地跑到了院前的草地上,站在雪中享受着万物静籁的时刻。她虽怕冷,但却爱极了这雪。 身后的人将一件厚厚的红色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将她头上的雪抚了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她回头去看,便看见阎明正无奈地笑着看着她,雪花落在他的肩上,他的发丝上,显得格外地好看,她不禁想,这人可生得真是妖孽:“怎的不休息,年轻人不是觉多嘛,连阙整日都睡不够,你到看起来总不像同年纪的。” 阎明缓缓地眨了下眼睛,声音十分地轻柔:“师父说笑了,我们已经都不小了,一般的人这般大,都已经成家了。” 她侧过身继续看着雪:“嗯,也是。你们的确是不小了,这往生殿,总归是要靠你们的。” 阎明看着她柔和的侧脸,向来波澜不惊的心绪总是会在看着她时有片刻的慌乱:“放心,我会做到的。只要是师父想的,我会竭尽一切实现。” 第123章 上元灯会 这个冬天过得比想象中的还要快一些,林子里的积雪虽然还很厚,可是门前的小溪已经汩汩流动了,这是他们在这里过的第一个年。 连阙照常将做好的饭菜放到阿晩房间的桌子上,坐下来满眼期待地看着她:“阿晩,马上就要到上元节了,我们出去看看可好,你都已经睡了一个冬天了。” 房子里的炉火才停了没几天,以往在往生殿待了那么多年都不曾感到过寒冷,没想到只不过是第一次在人界过冬,就让她冷得实在受不了。不过好在温度渐渐地暖和了起来,她的兴致也比以往高些,因此也没有计较连阙又不叫自己姐姐的事情:“上元节是何物?” 连阙摇了摇头,眉飞色舞地为她描述着:“不是物,上元节是一个节日,这一天所有适龄的男子和女子都会上街参与灯会,人们都会借由赏灯的由头,趁机为自己物色心仪之人,场面极其地热闹。不过我们就只是去看看热闹,我之前听好多人说,上元灯会可好看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阎明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外面进来,将菜放到了她面前:“去看看,都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冬天了,殿主不也得视察视察民情。” “行,那就去看看呗。” 现在的人族每天变着花样地想一些节日,很多节日她都不知道由何而来,但为了好好地感受感受人界的节日,阿晩还是拿出了自己之前做的从未穿过的红色衣裙。连阙和阎明在门口等着她换好衣服,待见到她一袭红裙,未施粉黛却美得不可方物时,二人的心里都有些道不明的滋味。 他们定定看着阿晩的目光让她有些怀疑是否这衣裙过了时:“呆着干什么,不好看吗?” 阎明抢在连阙开口前说道:“好看,师父必定是今晚灯会最好看的女子。” 后者白了他一眼,便上前挽着阿晩的胳膊走下了台阶,顺手在前面打开了空间黑洞:“姐姐今天一定会受到很多男子的仰慕,我可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三人先后进入了空间黑洞,眨眼间就出现在了附近城里的一条小巷中,能隐约听见外面的喧嚣声。 阿晩喜上眉梢,她喜欢人间的热闹与烟火气,便冲在了最前头走出了巷子:“听起来挺热闹的,我可不管你们了,走丢了就自行回去即可。” “姑娘来看看我家花灯,可保你今日找到心仪之人。” “刚出炉的包子,不好吃不要钱……”“走过路过的都来瞧一瞧,猜对灯谜有大奖相送……” 从巷子里出来,阿晩就被眼前的繁华景色瞬间吸引住了。宽阔的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的琳琅货物,人群熙熙攘攘地在道路中间缓缓移动,叫卖声不绝于耳,两旁的屋角上都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年轻男女和孩子们手中都提着灯笼,喜笑颜开的模样,仿佛是这世上最珍贵的画面。 她立即抛弃了身后的二人,满怀欣喜地欣赏起周边的景色来,一会儿在猜灯谜的摊贩前瞅瞅,一会儿又在现场制作灯笼的地方问东问西,总之是玩得不亦乐乎。倒是真被连阙那个小子说中了,的确是有不少人界的男子向她示好,邀请她一同观赏上元灯会,再不就是想请她到湖中的船上泛舟片刻,她最终还是学很多人那样,买了一只兔子面具带上,这才没人再搅扰她。等到走得有些累了,她想停下来歇歇,才发现连阙和阎明早已不见了人影,便买了一包栗子,跑到了城里最高的阁楼上,边吃着栗子,边看着万家灯火。 “师父可玩得开心?”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阿晩吓了一跳,手中刚剥好的栗子顺着房檐滚了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砸到人。她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穿着一身黑袍的人,无奈地看着他:“阿明,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这么神出鬼没的,真的会吓死师父的。” 阎明挑了挑眉,低头俯视着砸着嘴的人:“师父这胆子未免也太小了,让旁的人族知道往生殿的殿主这般胆小,不知道还会不会觉得你很有威严。” 阿晩不屑地笑了笑,又给自己重新剥了颗栗子:“嘁,你以为那些老家伙怕我是因为什么,只有绝对的强大,才能让任何人都不敢有丝毫的僭越。” “那你为何对殿里的人这般犹豫,我想只要你要求他们善待如今的人族,应不会有人不从。” “殿里的人族,跟他们不同……我大可以强硬地让他们花更多的时间解决那些人族,但难就难在我不能。你知道这世上现在每天有多少人族死去吗?很多,是不计其数的那种,我们根本没有时间陪着他们度过7天,除非你想看到这些灵魂失去控制,变成没有思想的鬼魂。这就是为什么我设置了十殿,让他们自行去寻找合适的辅助者,而且必须是现在的人族。只是希望为时不晚。” 阎明轻轻皱了皱眉头:“听连阙上次从殿里回来说,各殿已经寻到了不少辅助者,情况是有在慢慢改善的。但我有个问题,为何我们这一殿,你不曾再寻找其他人呢。” 阿晩笑出声来抬头看向他:“谁说没有,你不就是我找的最合适的人,你一人足可代替十余人,够了,我们家小,装不了那么多人。今晚的月色这般美好,你当真不好好欣赏欣赏吗?” 她望着阎明的眸子璨若星河,浅笑的模样倒映在他的眼中,红色的衣裙随着清风缓缓飘动着,当真是倾国倾城,又撩拨得阎明心绪乱得厉害,他掩饰了自己眼神的闪烁,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月亮:“嗯,今晚的月色的确是美不胜收。”你也是。 阿晩将最后一颗栗子吃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残渣,从房檐上站起身来:“这人界的灯火总是要比其他地方的好看,何时殿里有如此景象,那便好了。我们下去再逛逛,一年可就这一次上元灯会,可好?” 阎明转过头看着她,轻柔地笑了笑:“好,师父想去何处都可以。” 第124章 我可以一生不娶 “阿明,快点儿,前面看着好生热闹,慢了就看不上了。”街道上人来人往,阿晩戴着面具,牵着阎明的手腕穿梭在人群中,他并未戴面具,较好的面容引得周围的年轻女子频频注视。前方搭建的戏台上正有人在表演着节目,阿晩挤进了最前排,津津有味地看着台上之人的身姿:“阿明,看不出来你这么招年轻女子青睐啊,要不要师父去给你物色物色?” 阎明含笑瞥了她一眼,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狐狸的面具戴上:“师父还是操心操心自己,都活了几千年了,也没见遇着一个喜欢的人,不知道最后便宜了谁。” “嘿……”阿晩嗔怪地翻了个白眼,“你怎的也跟连阙那小子不学好。并非是我不愿,只是我们最初诞生的人族寿命接近无限,又能与现在的人族恩爱多久呢,不过是徒劳罢了。也许明天我就会遇到跟我一样的人族呢,只是时机未到。” 阎明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攥紧,面具下的眼神闪烁了几下:“师父说的是,若不能长久地陪伴,倒还不如从未相见。” 阿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学着他也将手背在身后,但总有些稚气:“阿明,你跟着我也有快一年之久了,可曾觉得自己身上有何改变?” “想必师父要问的,是我身上的业力。”阎明牵着她走出了人群聚集的地方,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自是远比不上师父,不过与连阙相比,熟练度略胜一筹。” 意料之中,阿晩欣慰地笑了笑:“你与连阙不同,他虽不是最初诞生的人族,但身上的业力也来自原始业力,虽说较我们差一些,但也不是差之千里。他已经比很多人都努力了,你的业力虽无法与他相比,但仅凭熟练度就能与他旗鼓相当,可见你付出了更多。你可对你的将来有打算?” 阎明停下步伐,站在原地坚定地望着她:“我们初次相见我就说过,一天你比我强,我都会继续跟你学下去。何况我还未完成你的心愿。这才堪堪过了一年,莫不是师父想赶我走?” “岂会!”阿晩连忙招了招手,此时入夜已久,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少了许多,她取下了面具笑得十分灿烂,“我可巴不得你能一直跟连阙帮我,上哪儿找这么得力的徒弟。只是人之常情,你日后总会成婚,我怕给你太多束缚。” 话音刚落,阎明的声音就紧接着响起:“我可以一生不娶妻,直到完成你的心愿。”她愣了一会儿,旋即柔和地看着他:“有时候到真觉得,我和连阙在你面前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若是有你在,诸般事情我便可以放心地交给你。” “师父自是可以放心,我答应过连阙,绝不做背叛你的事情。”阎明也将戴着的狐狸面具取了下来,低眉看着她,晚风轻扬着二人的衣角,不时交错在一起,红与黑的配色,向来都是那般地赏心悦目。“你想去何处,我都在这儿等你回来。” 自己的心思被一下子看穿,阿晩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么轻易就被你看穿了,当真是无趣。明日你随连阙去殿里一趟,该交代的事情我都已经提前告知过肖午了,他会告诉你应该做什么的。待明日,我可终于能好好地去看看这世间了,说不定到时候还能给你们再带回来几个小师弟小师妹的。” 后者正欲开口,就听见连阙的声音响起,二人回头去看,却见他身上的衣服都有些凌乱:“好啊,阿晩你也太偏心了,就带着他不带我,我一个人逛地好生无聊,方才还被好多女子围在一起,你看她们将我衣物扯得,我好不容易才脱身。” 阿晩开心地笑了几声,走到他近前将他的衣服抚平:“这说明我们家小不点实在是招人喜欢啊,又有何生气的,难不成你还能被那些个女子给吃了去?” 连阙撅着嘴幽怨地看着她:“哼,姐姐就知道打趣我。明天我不带他去殿里了,除非你哄得我开心。” 阿晩轻轻捏着他的脸颊,如今连阙长得越发挺拔,她得抬起隔壁才行:“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可爱生气了啊?好啦好啦,姐姐明天给你们做饭可好,我可是轻易不下厨的哦~” “你这到底是哄我还是哄他……好了算了,也算是便宜他了。” “哈哈,这就对嘛,我们家连阙可是最善解人意了,我保证明天给你们做一顿大餐。” “希望你不是炸了厨房就行……” 月光亮如白昼,宽阔的街道上人烟稀少,喧嚣过后的宁静,只有屋檐上仍亮着的红色灯笼和河里还在不断漂流着的河灯,以及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中间的三人。 “咳咳咳……这做饭可真不是人能做的。”第二天一大早,阿晩特意起得早早地,自己一人钻进厨房,本想给他们个惊喜,只是无奈自己虽好吃,也知道吃过的东西是如何做的,但却从来没有亲自做过,差点还被烟呛死。 被吵醒的阎明一推开厨房的门,便有一阵烟从里头冲了出来,紧接着就看见她挥舞着手臂,不停地搅动着周围的空气。他不悦地皱着眉,快步冲过去拽住她的胳膊就将她带到了院子里:“不会做饭就别逞强,是要烧了整个院子吗?” 阿晩扶着腰,冲他摆了摆手,半天只咳嗽了两声:“咳咳……这不是昨晚答应要给你们做吃的,想来个惊喜,没想到做饭这么难,我菜都切好了,没成想生个柴火差点呛死我。算了算了,我还是放弃,人总有不擅长的东西。” “好了,去洗洗脸,我来做。”阎明在她后背顺了几下,无奈地摇着头转身进了厨房,只是在看见案板上被切成手指粗细并且长短不一的土豆时,他不禁笑出了声,想着自己还是高估了她。 阿晩回到房间洗净了脸上的炭灰,等到连阙和阎明前往往生殿之后,她也会离开这里,自己在这里已经悉心教导了他们一年的时间,好在他们成长的速度远超过了自己的预期,她也是时候该真正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只是看着房间内的物件,还有前面那一大片茵绿,她竟有一丝的不舍。 第125章 这个破轮子 较晚才醒过来的连阙,看着桌子上摆满的饭菜,与平时并无二致,甚至刀工还差了许多,他有些肯定地夹起了盘子里的一根土豆:“姐姐,这饭……应该不是你做的?” 阿晩心虚地清了清嗓子:“唔,那个,这菜可都是我切得,人总是得有进步的,下一次我一定给你们一个真正的惊喜。现在你们就快吃饭,吃完就启程去殿里。” 连阙挑了挑眉,他也没指望她能做出多么精致的饭菜,昨天只不过是给她一个台阶下罢了,毕竟自己家的姐姐,还是得自己受着。 连阙在出门前腻腻歪歪了好长时间,好不容易真正要走了,他却突然抱着阿晩,嗓音都有些沉闷:“阿晩,你在家里等我回来,我将他交给师父就回来了,你可一定等我回来。” 阿晩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孩子般耐心:“好好好,你尽管去,我就在这儿等你们回来。”我保证一定会回来的…… 在即将看不到屋子的时候,阎明最后回过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阿晩,她穿着白色的衣裙,跟那晚初见她时并无二致,只是自己却多了很多凌乱的思绪。他看向平时与他斗嘴能斗一天,此时却默不作声的连阙:“你知道等我们回来,她便已经不在这里了。” 连阙冷笑了一声,并未看他:“她想做的事,一定都会有原因,她不说,我便不问,她若要去,我便在此等她回来。” 看着他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林中,阿晩深深地叹了口气:“唉,希望你们能好好的,将这一堆事交给你们,我着实是能放心的。不过我终于能无所挂碍地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了,等着我回来,再好好地讲与你们听,就别怪我的不告而别了。” 她未带任何东西,只穿了来时的一身白裙,便离开了这里。没有任何方向,没有任何目的,自阿姊交给她往生殿以来,过了这几千年,她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念走下去了。 而另一边通过通道进入往生殿的阎明,在看到眼前的景色时,突然有些更加心疼起她来。头顶的太阳剧烈地照射着大地,看不到任何的生物,他看着一望无际的荒原,孤独地矗立在不远处的建筑,这里几乎是寸草不生,她就这样守了这里几千年,她那般爱玩的性子,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紧皱着眉头朝着往生殿走去:“这里的环境如何恶劣,为何还要固执地守在此处?”连阙自是看出他的不悦,像他刚来到这里时一样,他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只是他现在已经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往生殿一直坚守此处必是有不得已的缘由。此地位于这片荒原的最深处,寻常人根本无法到达,原先阿晩也曾想过另择他处,但再没有比此地更为合适的。照她的说法,是看着这里与往生殿的气质颇为符合,又早已习惯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人发现这里,便足已说明此地的安全。” 哪里是什么符合往生殿的气质,想必是她寻了不少地方,却因为不得已的缘由才只好继续待在这里。也许她一直都在等着,有一天那个人会亲自来找她。“她喜欢人界的花草树木,喜欢那里的房屋建筑,既然无法离开这里,我们可以让此处变成第二个人界。”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但落在连阙的耳中却觉得振聋发聩,他一直都在想着要怎么让她摆脱这里,却忘了她待在这里也是为了心心念念的阿姊有一天能找到自己。若当真无法离开这里,自己又为何从未想过,可以将这里变得让她开心一些呢? “有一天你我二人若真能做得了这里的主,我必定会让这里成为第二个人界。” 二人很快便走到了殿前,这里留着的人没有多少,不过能力皆不差于肖午。他带着阎明一路走到了殿里,肖午正坐在下面的桌前看着文书,上面的椅子依旧空空荡荡:“师父,我带他过来了。” 肖午放下手中的文书,抬眼看了看他身侧的阎明:“嗯,阿晩的眼光向来不会出问题。连阙,你先去外面,我跟他有话要说。” 待连阙离开后,肖午这才笑着开口:“别来无恙啊,阿明。” 阎明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面前本应十分熟悉的人,却有一些陌生:“往日我都叫你肖大哥,如今在这个地方相见,我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肖午笑着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站起身朝他走过来:“你啊,光跟着阿晩学了本事了,可却没学到她待人的精髓。这天上地下,任凭你是何人,只要一日待她好,再见,她亦待你如何。你不用感到任何拘束,继续叫我肖大哥就好。” 阎明低眼看了看地上,旋即笑着看向他:“肖大哥,别来无恙。” 肖午欣慰地看着他:“早该如此。好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阎明跟在肖午的后面,随着他穿过走廊,又上了几层楼,最终停在了一处楼梯的入口处。肖午转过身来看着他:“这上面阿晩只让你一人上去,等你下来了,我再告知你所有的事情。我在此处等你,去。” 阎明微微点了下头,便越过他踏上了楼梯,他刚一踏上楼梯,便觉得身前有什么东西似乎一下子消失了,等他踏上第二层楼梯,便没有了这种感觉。他缓缓地走到了楼梯的最后一层,便看到在空旷的顶楼正中央,悬空着一个巨大的金色转轮。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阿晩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守着的,必定是眼前这个转轮,他突然有些觉得这个轮子实在是碍眼,竟束缚了她这么多年。他皱着眉走到了转轮的近前,看到它一直在缓慢地旋转着,轮身上还刻着奇特的花纹,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纹路,看着就让人有一种压迫和神秘感。他原想触碰这转轮,手刚到近前便被它弹了开来,便只能作罢。他静静地凝视着看了许久,不知道阿晩让他来此地究竟有何意图,这转轮又有何用途。只是一想到她经常守在这里,似乎周围的空气都沾染了她的气息,变得有些恬淡起来,也让他焦躁的心绪慢慢地平静下来。最终他在夜幕时分转身离开了这里,急着去找肖午理清这一切。 第126章 从此你便是殿司 阎明从顶楼下来的时候,肖午的确还站在楼梯口等他,他早预料到他会有何样的反应:“我想你应该会有很多问题,不急,有的是时间。跟我去外面坐坐。” 他带着阎明下了楼,期间不时有人从他们面前经过,看起来这里只有晚上才稍微有些人气。肖午带着他径直走到了以往阿晩常常坐着的地方,不过他只是给他指了指:“那个位置,以前阿晩总喜欢坐在那里,经常一看就是一整天,看着殿里的兄弟出去,又迎接他们回来,从早到晚。殿里的人都不知道殿主整日在看什么,只是觉得她坐在那里的时候,寂寥地厉害,总让人觉得有些孤独。可我知道啊,殿主是在看着外面的世界,她希冀着有一天自己能够看到完全不同的景色,这地方桎梏了她这么多年,她从未有片刻是真正喜欢这里的。” 这些话,他曾听连阙讲起过,只是如今看着那个台阶,阎明心中更是有了深切的体会,望不到边的荒野,了无生机的一切,只是看着,他都觉得心疼:“是因为那个破轮子,所以她才没办法一走了之。” 肖午轻微地点了点头:“你看到的那个转轮,名曰转生轮,是当初殿主的阿姊,也就是西王母交给她的,无人知晓这件东西的来历,就连殿主也只是知道它与业力有着万分密切的关联,是这世间的根本。来此之前,西王母曾告诉殿主,她必须要时刻守着转生轮,绝对不可将其交由他人,除非有一天出现了可以替代她的人。” 阎明的手指稍微有些弯曲,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她那晚问自己的问题:“你说的可替代她的人,应是我罢,可我只是个普通的人族。” 肖午缓缓地摇了摇头:“殿主与你相识时间并不长,对我们来说,你们在一起的一年不过是一眨眼的瞬间,可她却偏生坚信你就是这个人,你可知为何?” 是因为我进步快,还是因为我说要实现她的心愿,否则就不会娶妻?不,她那般的人,已经见遍了这世上的一切,绝非几句誓言就能轻易改变的。可我,的确是没有其他任何的长处……阎明沉默了良久,他不断地思索着自己究竟有何过人之处,才让她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就认定自己是那个可以代替她的人。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自认并未有任何可以替代她的地方。” “殿主一向看人很准,只一眼她便知道此人今后会是何等人。往生殿从不缺少能力强的人族,必定不是因为你现在的能力。她看准的,是你一定能够改变往生殿现状的能力。至于你只是普通人族的事情,我想等你下次再见到殿主了,还是由她告诉你。以后你便就留在这里,我会带着你慢慢地了解这里,对外,殿主已经都吩咐下去了,以后你就是往生殿的殿司,只听从于殿主的命令。给你安排的房间就在我对面,以前是连阙那小子住的,他说他要回去,便将房间让出来与你。你先待一会儿,我让他过来找你。”肖午在他的肩膀轻轻拍了一下,便进了殿里,只剩他一人站在原地。 望着漆黑的荒野,阎明在风中喃喃道:“你怎的如此确定,我就是那个人呢……还真是一个大大的惊喜啊。不过也好,你自去想去的地方,若用我这短暂的一生能够换取你片刻的恣意,也总归是值当的。”过了不久,连阙从殿里出来,他穿着一身白衣,那清冷的气质竟有些像阿晩。他走到阎明的身旁,与他平齐看着眼前的荒野:“以往我常问她,为何总喜欢坐在这里,你知道她是怎么回答我的吗?她说,只有坐在这里看着日升日落,才会让她觉得自己是真正活着的。她有着近似无限的寿命,却活的还不如如今普通的一个人族恣意。若这是她要付出的代价,那我便替她担了这责那又如何。可她说我不能,她说我应有更好的去处,不应像她一般。如今她既已选了你,那你就好生替她担着这责任,我不管你是否情愿,因为在我看来,我宁愿这个人是我。” 阎明转过身坚定地看着他:“我说过,哪怕竭尽我这一生,我都会完成她的心愿,往后亦如此,从不曾变。你若当真为她好,便应该想着要如何与我一同实现。” 后来过了很多年,每每连阙想起今晚阎明说话的语气和他那坚定的眼神,都会更加地气愤,气他最先忘却了二人的约定,气他在不断的执念中渐渐忘却了他们所做之事的理由,更气他,是他一手造成了阿晩的结局。 此后,阎明便一直待在往生殿,他还是会处理阿晩负责区域的中阴身,但他再没回过那个所谓的家,完全地将往生殿当成了自己唯一停留的地方。起初殿里的人族并不服从他,无论是能力还是任何方面,他都实在与他们相差甚远,但他从未放弃过,每日都花费七八个时辰练习,只留了一两个时辰的睡眠时间。好在在肖午的帮助下,即便很多人还是对他并不在意,也再没有过什么怨言,他们只当是自家殿主短暂地出去游玩了一段时日,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这天晚上,肖午坐在殿下的桌前,看了许久的文书,他得空伸了个懒腰,看到对面桌前的阎明仍在埋头看着文书,不禁有些感慨:“你也在殿里待了两年了,每日都让自己如此辛劳,可当真是让我感到惭愧啊。其实,不用这么着急,有的是时间。” 只见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放下了手中执着的笔,抬起头来,淡漠地看着肖午。成长期的少年本就发育地快,如今过了两年,阎明的个子越发地高,已是超出阿晩将近两个头的身高了。长时间的风吹日晒,竟没有将他变得沧桑,反倒让人觉得更加有了成年男子成熟的气质。若阿晩在这里,必定又会说,他怎的生得如此妖孽了。“肖大哥,我与你们不同,我的时间有限。如今好不容易殿里的人才默许了我的存在,我更得抓紧时间才是。你若累了,就先去休息罢,也不早了。” “唉,行,明日继续,你也早些回。”肖午叹了口气,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外面已是月上中天,他站在门口回头看着伏在案前的人,最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127章 白衣男子 自从离开林子之后,阿晩暗中去了如今其他九殿负责的地方,看着他们都各自招纳了不少辅助者,也一直秉持着往生殿的行事原则,便彻底放心地纵情山水起来。如今的人界已与她所知晓的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常年待在往生殿,也只有起初几年一直穿梭于人界和往生殿,自后出去的机会可谓是屈指可数,现在好不容易可以随心所欲想去何处便去何处,因此玩得忘乎所以。没有盘缠的时候,她就会在附近最大的酒楼里当一段时间的伙计,顺便偷学一下店里厨子做菜的手艺。 “小二,我点的菜怎么还没做好,赶着时间呢!” “诶,来了来了,这就来了。本店的招牌,天女散花。” 出于上元灯会那天的经验,阿晩将自己装扮成了年轻男子的模样,不过即便她身着麻布粗衣,也时常会有男男女女向她搭讪,这恐怕也是其中一个她在每个酒楼都干不了多长时间的原因。 趁着大家都在后面休息的间隙,一群人将她团团围住,都求知若渴地她娴熟地从倚着的案边拿了根放在盘子里的胡瓜咬了一口,挑了下眉毛,装作十分神秘的模样压低了声音:“上次说到,我一进入那个古宅,就觉得浑身阴凉,汗毛里都有冷气往里面钻。当时我就发现事情不简单,这个雇我去办搬尸的人,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没瞒着我。但我是谁,我见过那么多大场面,又岂能被眼前这小小的困难吓住。我当时就昂着头朝着主屋走去,院子里那可真是伸手不见五指,我费了好半天才找到主屋。 那主屋掩映在一片夜色中,房檐都有垂下来的藤蔓,一直都垂到了地上。房内静悄悄的,我站在外头听了一会儿,等确定没有什么动静,我才继续朝着里头走。我正走到了廊下,脚方才踏上台阶。突然!关着的房门吱呀了一声,慢慢地打开了一条缝隙。然后,我就觉得背后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趴在我的脊背上,就像……现在你们背后出现的东西一样!” “啊……” 众人听得聚精会神,几个女子胆子小了些,登时被吓得大声尖叫起来,男子倒是胆子能稍微大些,但是也吸着凉气快速回头煞白着脸看向自己的背后。待看清来人是这家酒楼的掌柜之后,众人才做鸟状分散,各自去前厅干活了。 “哈哈哈哈,你看你把他们吓得,哎呦,笑死我了哈哈哈……”阿晚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只手还拿着没吃完的胡瓜,笑得前仰后合。 中年掌柜身体略微有些发福,但相貌却是堂堂正正,个子也是与门框相差无几,站着便有不怒而威的气势。他平和地看着阿晚:“我说前厅又突然没了人,要不你跟我讲讲,你当时背后可有人啊。” 阿晚丝毫没有看见衣食父母的自觉,她笑着又咬了口胡瓜:“哪有什么鬼神,我背后什么都没有。屋子里的老头其实气还没绝,他那儿子着急要继承家产,又不想坏了名声,就让我做冤大头,早就给那老头喂了毒药,就等着我进去抓个人赃并获呢。” 中年掌柜背着手,在烟火气中慢慢走到了她旁边:“照你这个性子,想必他并未如意,还被你报复了。” 阿晚将胡瓜吃完,抹了抹嘴巴:“那~是当然。我进门看了,那老头已经没救了,我就顺着后院溜走了,顺便帮他报了个官。哎,只是亲眼看着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到还是有些难受的。” 掌柜仍旧心平气和地看着她,对她挥了挥手:“以后少跟那些混小子厮混在一起,你与他们不同。且去前厅。” 这应该是阿晚待的第34家酒楼,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出来两年,见识的事物和人实在是不少,也有很多瞬间她都想为一些人停留在某个地方。但往往到最后她才会发现,她的确与他们不同,不止是因为她来自往生殿。这家酒楼算是她这两年待的最自在的地方,掌柜的永远都对她颇有耐心,他无儿无女,大抵是想培养她接手这家酒楼。不过她并无这个打算,她总归是无法停留的。如今看来也是时候再次出发,去往下一个地方了,她可还真是不喜欢每次向别人道别。 “哎呀,好了,别送了,我自是要去游遍这天下的,待日后再游历至此处,我定会来看你们。”她背着行囊,一边走一边对着酒楼里来送自己的伙计们挥手。掌柜的在二楼的窗口看着她,她要离开的时候他并未说一句挽留的话,只是许久,他不曾觉得与一个人相识恨晚。她那般肆意洒脱的性情,那般的见多识广,可是自己年轻时最向往的模样…… “掌柜的,后会有期,保重,多谢了……”她最后一次招了招手,迎着东边刚升起的太阳,再一次肆无忌惮地踏上了新的旅程。 这样的场面她经历了太多次,起初还甚是怀念,一旦习惯了,便很快就淡忘了当时离别的苦楚。 她手里捏着包子大摇大摆地走在林间的小道上,边吃边自言自语着:“哎呀,要不要回去看看呢,都出来两年了,也不知道那两个小子过得怎么样。” “这位姑娘……” “呀!” 突然出现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手中的包子不小心滚落到了地上。她寻着声音望去,只看见在不远处的树后站着一个穿着一身白袍的年轻男子,正局促地看着她,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见到被自己吓到地上的包子,他赶忙上前来对着她鞠了一躬:“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不知道惊着了姑娘。只是在下困在此处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好不容易看到姑娘经过此处,这才不得不出声求救。” 阿晚已经默默地打量了一圈眼前这个人,他身上有业力的气息,想必应是这处的辅助者。便人畜无害地笑着说:“奥,无碍。你说困在这里,是何意啊?” 年轻男子尴尬地笑了笑:“此事说来话长,但也简单。就是我路过此处,不知怎的,突然分不清方向了,也不见任何人的踪影。姑娘走进来可没发现什么异常?” 阿晚挑眉看了看四周,她踏入这里的时候便感受到此地有中阴身的存在,不过她懒得多管闲事,这种障眼法也只是困不住她。如今碰到她,也罢,她就再管一回闲事。“没有,不过我知道怎么出去,你且跟着我,若你信我的话。” 第128章 我叫长溪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姑娘了。” 一袭白衣的男子跟在阿晚的背后,举止间竟有些拘谨,而前面的少女大摇大摆地走着,看似总是随意地选择了一个方向就走着。这幅画面任谁看了,怕是都觉得甚为诡异。男子跟在后面与她相隔了一段距离,又觉得出于礼貌还是得说些什么:“姑娘何以一人只身经过此处,即便是白天,也是颇为危险的罢。” 阿晩在前头随意地摆了摆手:“呵呵,抄小路罢了,放心,遇见危险我可是跑的很快的。你只管跟着我便是。” 听闻此言,男子跨了几步走到了她的同侧,手里握着扇身:“在下名唤长溪,今日有缘相见,不知姑娘可愿告诉芳名。奥,在下并无冒犯之意。只是想着若能顺利走出这片林子,必定得好好谢谢姑娘。” 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身后,仍灿烂地笑着回他:“叫我阿晩便可。长溪……你们家小时候可是住在溪边?” 长溪不禁笑出了声来,二者之间的气氛稍许缓和了许多:“姑娘当真有趣,实乃不易啊。女子如今束缚本就多,像阿晩姑娘这般能自由行走在天地下,不知另多少女子好生向往。” “嗯,你也不差。寻常人见我这般相貌,怕是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好的念头,但我见你眼神澄澈,不失为正人君子,不也是多少女子心生向往的么。彼此彼此。” 长溪正待要回话,二人便听见旁边的树叶被拨动的声音,循声望去,正看见围绕在黑气中的一人冲着他们面前过来。阿晩懒散地抬了抬眸子,伸出手挡住了那人伸向长溪的手,又稍微用了些力气,将她甩了出去。那女子狼狈退后了几步,站定恶狠狠地看着阿晩,她的脸色十分地苍白,但面容却是十分地姣好,长发披散在身后,若不是成为了如今这副样子,应当是会有很多男子追求。不过看着她身上的黑气缓缓地盘旋着,已然是成为了恶灵,阿晩暗自叹了口气,想着这世上又少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当真是可惜。 那女子用尖锐的声音冲着阿晩喊道:“身为女子,你何必要拦着我杀了这些臭男人!我们同为女子,我答应不伤害你,让开!” 阿晩双手抱臂看着她,丝毫没有要让步的意思:“这林子里的迷阵是你在捣鬼。” 女子仰天大笑着,看着阿晩的眼神满是不屑:“哈哈哈哈,是又如何,踏进这里的男人一个都别想走出去!他们都该死!你要是不让,我也不介意将你留在此地,与我做个伴。” 阿晩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啧啧啧,你已经死了,不是吗?即便我今天让你杀了这个人,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个男子,你杀得干净?” “呵呵,死了又如何,我如今不是获得了永生?只要我在一日,便势要杀尽天下的负心汉。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连你一块儿杀。” 说着女子便又一次冲到了面前,阿晚稍微侧身避开了她,同时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带得离长溪远了些。二人就在不远处过起了招,不过那女子自然是远比不上阿晚,因此一方只是进攻,一方只是随意地躲避着。 期间阿晚一直不断地说着话扰乱着她的心绪,很快对方的动作就变得杂乱无章起来:“我说,打累了咱就歇歇,反正你又打不过我。那边站着的男子可没害你,又何必伤了无辜。你要恨的人如今还不知道是否在这世上,想必你也鲜少向人说起自己的故事,这样,我也不着急赶路,不若听听你的故事,说不定我还能帮帮你呢,可好啊?” 女子停下了动作看着她,她知道自己是绝对赢不了面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的:“我虽然赢不了你,但我有的是时间。放你们走也不是不可以,以后从这路过的人还多着呢,慢慢来。但你这般随意地就说要听我的故事,岂不是欺人太甚。” 长溪一直站在一旁着急地看着她们,看到她们停止了打斗,也想着应是没有什么危险了,便上前来对着那女子说道。“这位姑娘,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我在这林子里迷路了许久,如今只想出去。我们并没有任何恶意,也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帮你而已。” 阿晚抱臂靠在旁边的树上,虽然她的动作看起来很慵懒,但眼神里面的凛冽,却是让二人都一时间有些恍惚:“你应该知道,我若想出去,你拦不住。我既然说了要帮你,那就一定能办到。”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仰着头颅看向她:“也许在旁人眼里,女子嫁个如意的郎君便是此生都圆满。可谁又敢保证所遇即良人?他当初待我不也是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可最后不还是为了钱将我卖进了那人间炼狱。我整日受尽凌辱,苟且偷生,为的就是有一天亲手杀了他!但是造化弄人啊,我还是死在了他前头,不过老天爷有眼,竟又让我以这种方式活了过来。我在这儿待了百年,恨的人早就已经被我亲手杀死了,我已没了要报仇的人。可这世上像我这样的女子还有千千万,我若不解救她们,日后必定会有更多的人遭受苦痛。若这世上没有这些该死的男人,我们女子就不会这般弱势。” 阿晚轻轻地笑着,她的声音有些低沉,让人不禁有些平静下来:“可这世上的人你是杀不完的。听我句劝,你已待了百年,可曾想过解脱,让自己与前尘旧梦一刀两断?” “解脱……怎么会,我怎么没有解脱呢,我已经……”女子不屑地笑了几下,看到阿晚仍平和地望着她,像是将她看透了似的,便一下子疯魔了般大叫起来。“不,我没忘,他死了我还是恨他的,可是每每想到他跪下来求我饶了他,我就越恨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我杀了他,我报仇了,可我从未开心过,我的人生都被他毁了,我原本可以相夫教子,安度此生,都是因为他,他骗我,如今将我害成这般样子,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阿晚轻皱着眉,叹了口气,上前几步环住了她的肩膀,丝毫不介意她的疯疯癫癫:“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如今他死了许久,你也该好好地为自己活着了,走,走,别再执迷于过往云烟了。下辈子,你定会遇见视你为生命般的男人,呵护你一生的。” “以转生之轮为媒,召唤无尽业力,散尽此世哀叹,缚灵……” 林中一阵低沉的声音响起,只见一道金光闪过,光芒湮灭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那女子的身影。 第129章 叫我阿晚吧 林子里刹那间恢复了寂静,鸟鸣与树叶摩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倾泻而来。阿晚静静地站在原地,仰望着湛蓝得不像是真实的天空:“真是抱歉啊,人要是真的有来生就好了……” “你果然不是普通的人类。”长溪在一旁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当他看到浮现在恶灵脚下的金色纹路时,便更加确定了自己内心所想,“你的纹路与我见到的其他人都不同,看起来似乎要更为古老复杂,你究竟是什么人?” 阿晚低下头淡漠地撇了他一眼,不屑地笑了笑:“怎么,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么?倒是可惜,你刚才那般作态,不去戏班可真是浪费呐。” 长溪整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一开始就被看透了:有意思。他心里这般想着,摇了摇手里的扇子,朝着她走过去:“我这名字可是真的。常听人说,往生殿的殿主神秘莫测,奈何我从未见过,今日一见,当真是风华绝代。” “油嘴滑舌,你不比那女子口中的负心汉好多少。我刚才不过是客套话,你可千万别当真,以为我真是夸你。”阿晚斜睨着他,不过倒并无对他出手的打算,“行了,放心,我不会对自家人出手的。不过,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长溪灿烂地笑着凑到了近前,被阿晚用一根手指嫌弃地推了开来。“哈哈,这自然简单。你一个女子,即便是白天,敢从这里经过就必定不简单。我可不是真被这迷阵困住了,只是凑巧今天过来想收了这恶灵。看到你就想逗逗你,你若是寻常女子,方才就必定是我出手护着你了。 但我看你怡然自得地走在我前面,毫无惧意,当真是奇女子也。我就猜到你可能跟我一样,是自家人,但也不是很确定。直到看到那恶灵脚下的纹路,我才想起似曾相识,那纹路可只有往生殿的殿主才能召唤地出来。殿主可切莫责怪我。” 阿晚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哼,你倒是见识多,也拢共没多少人见过我召唤的纹路,见过的也早都不在这世间了。想必你应该是此处的辅助者。” “殿主果然聪明。此处是二殿主负责管辖的区域,我已跟着二殿主两年了。” 看到长溪这般自来熟的模样,阿晚心里突然想到了还在家里的两个人,尤其是那长不大的连阙,他这般性情倒与连阙有些相似。“行了,也算是我今日手痒,别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就此别过,好好跟着你的殿主。” 说完阿晚便往林子外面走,其实距此处不远便是大道,她还忙着赶路呢,虽然也不知道往哪儿赶。然而身后的长溪却像是黏上了她一样,一直追着她。“殿主,你要去何处,不若让我跟着你。想必二殿主也是不会在意我的,他那么多辅助者,少一个他也察觉不到。但是殿主可不一样了,一个女子行走自是有诸多不方便的地方,倘若身边有个男子,便可省去不少麻烦,我也顺便跟殿主多学学。可好?” 阿晚无奈地撇了撇嘴:“嗯,你倒是打的好算盘。不过跟着我也可以,经常扮男装实在是有些烦。但提前说好,我不收徒弟了,是不会教你任何东西的,想学什么本事,还是等你们家二殿主教。” “哈哈,甚好甚好,不教也行,能跟着殿主仗剑走天下也是快哉。” 阿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会同意长溪跟着她,后来过了很久,她回想到今天,才觉得也许是因为他某些地方是像极了连阙和阎明的。 “殿主,你看那里有人在演戏呢。” “殿主,这家酒楼可是闻名遐迩啊,我们必定得尝尝。” “殿主,为何你爬山都这般快?” “殿主……” 之后他们一同又去了很多地方,见过灯火通明的夜景,爬过高耸入云的山峰,也管了不少闲事。总之二人实在是相见恨晚,玩得不亦乐乎,阿晚再也没有为钱财而奔走过,因为长溪也不知道是从何处攒了许多银钱,怎么花都花不完。 大约过了有半年的时日,阿晚也是渐渐地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好兄弟。“我说长溪,别叫我殿主殿主了,都叫了这么多时日了,我都被叫了几千年的殿主了,不差你这一个人。往后你就叫我阿晚,我认你这个兄弟了。” 他们在一家酒楼里已经是喝了不少酒了,二人都有些迷迷糊糊的。不过长溪比她倒要好得多,只是感觉头有些沉重,而阿晚已经是满面潮红了。“哈哈,好,那以后我就叫你阿晚。阿晚,我与你当真是相见恨晚,你这个兄弟我也交定了,以后我有多少钱,你随便花,想花多少就花多少,我绝不眨眼。” “好,不愧是我的兄弟。干杯,不醉不归!” “干杯!” 二人接着又喝了不少酒,很快阿晚就睡了过去,长溪娴熟地将她抱起放在了床榻上。这么多时日以来,每每她喝醉了,长溪都是这般将她抱到床上,只是今天他没有像以前一样睡在地上,而是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眼神有些迷离。“阿晚……你终于愿意让我叫你的名字了。可是谁想跟你当兄弟啊,就属你这不开窍的样子,可当真是苦煞旁人。你是殿主又如何,用于无尽的寿命又如何,我看上的,不过是你这个人呐……” 他静静地看了许久,听着她清浅的呼吸,仍泛红的脸庞,感觉总看不够似的。最终他还是轻轻替她掖了下被角,又睡在了地上。 第二天早上阿晚醒的时候,已经是快要临近中午了。她的酒量一向都不好,但又实在是禁不住酒的香甜。平日在殿里碍着形象不好放纵,如今到了外头,自是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长溪,长溪?” 地下早没了熟悉的被子,她冲着外面喊了几声,也没有得到长溪的回应。便下了床开门去找他,正巧碰上从外面回来的长溪,以及他手上提着的早饭,以及跟在他旁边,看起来与阿晚年龄不相上下的一个女子。 第130章 阿梧 阿晚趴在楼梯的栏杆上,冲着刚进门的长溪戏谑地喊了声:‘“哟,这出了趟门,怎么还拐回来了一个小姑娘。艳福不浅呐。” 长溪冷着脸并未回她,只是自顾地拿着早饭上了楼,经过她的时候,只是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进屋将早饭放在桌子上。而他身后的女孩子也紧紧地跟随着他的步伐,十分自来熟地坐到了他对面。 阿晚撇了撇嘴,她也坐到了桌子的另一边,拿出还温热的包子就吃了起来,并且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 终究还是长溪忍不住,他抱臂无奈地看着对面的人:“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我不是已经都救了你了?我可不是什么冤大头。” 女孩稍微扬了扬头,沾了些泥土的稚嫩脸庞,配上这副骄傲的神情,有些许的滑稽:“哼,你既然救了我,就要照顾我一辈子,街上那么多人,偏生你救了我,说明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我不管,从今以后我就跟着你了,让我给你当个丫鬟都行,就跟她一样的待遇就好。” 女生指了指一旁嘴巴被塞得满满的阿晚,而后者只是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只是一个专心于吃早饭的人。 “这位并非是我的丫鬟,而是我的朋友,我们并不需要什么丫鬟,行踪也是不定,风餐露宿也是经常有的,你跟着我们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的,还是我给你一些银钱,你自去做个什么营生,或者其他的什么事都可以。总之,你别缠着我了,我求求你了小姑娘。” 看着长溪欲哭无泪的模样,阿晚心下更是有些好奇,这姑娘竟能让长溪这般不温不火的性子有如此改变,必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她仔细地瞧着这个外貌与自己看起来并无多大差距的姑娘,若洗净她脸上的污垢,想必一定也是个极漂亮的可人儿,这一路反正自己也无事,带她一段路,等她找到自己要去的方向,也未尝不可。 “好了,长溪,你我二人也走了许久,多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若无父无母就让她跟着,待她想明白了自己要去何处,到时候再走也不晚。” “阿晚,你当真要带着她,这多不方便啊。” “还是大姐姐心地善良。我的父母早就去世了,这么多年一直被寄养在舅舅家,没少受人白眼。方才在街上他竟想将我买去烟花之地,若不是大哥哥救了我,我这辈子怕是都要毁了。你们放心,我洗衣做饭都可以的,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小姑娘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阿晚,作势就要给她下跪,“多谢大姐姐。” 阿晚的手上还捏着包子,因此只能用胳膊拦住了她:“无碍,我二人也是无聊,同行作伴罢了。只是你切记,做什么事情都要同我们商量。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突然低下了头,全然没了方才骄傲的气势,嗡着声音说道:“我没有名字舅舅和舅母一直叫我赔钱货,旁人也是如此称呼我。不过,我听舅舅说过,我出生时,娘亲总喜欢坐在村子里的梧桐树下。” 阿晚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思索了片刻,随即笑着说:“我叫阿晚,不若你跟我姓,叫阿梧可好?若是你不嫌弃的话。” “自当不会嫌弃。”阿梧抬头望着她,眼睛里又恢复了方才的光亮,“阿梧,我喜欢这个名字。阿梧,我也有名字了,嘻嘻,谢谢大姐姐。” 阿晚温和地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好,那我带你洗洗脸,我们吃早饭可好?” 给阿梧洗完脸后,阿晚又帮着给她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让她吃过早饭后便睡一会儿。等到她睡着了,阿晚才出门去找还生着闷气的长溪。“你可当真是心善,你不怕这孩子也是有企图靠近你的?这天底下哪来的这么多巧合的事情,早知我就不该多管闲事。” 阿晚伸手在他头上敲了敲:“你这个嘴哟,真是。我好歹也活了这么久,分不清善恶?放心,那孩子没问题,她身上也有精纯的业力。” “当真?” “喂,我可是往生殿的殿主,还能骗你不成?好了,先带着她,日后再看看她有没有这个天赋。” …… 等到处理完今日的事项,已经是到了深夜了,殿里的人早都已经休息了,不过阎明每日只允许自己睡2个时辰,因此此刻仍是毫无睡意。他站在阿晚经常坐的台阶旁,仰头看着夜幕中的圆月,少年如今已成长为大人的模样,坚毅的脸庞和凌厉的眼神,都与之前判若两人。他低头看着不远处,之前荒凉寂寥的往生殿,如今竟然修建了不少房屋,里面还有星星点点的灯火。若是旁人看到,定会觉得此处是一个小的城池。“三年了,你已经游历了三年,仍是不肯归来吗……” “她若是不想回来,任凭谁都无法改变。你也切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如今往生殿已是大有所变了。”肖午同他站在一处,看着不远处的房屋,“”那里面住着的,都是你从外面带回来的灵魂,他们尘世未了,甘愿生活在这里,若是殿主看到了,必定会很欣慰。 阎明如今变得越发地沉稳,人也变得愈发地寡言,只有在面对肖午时,他才能真正地袒露自己的所想,不过也正是因为此,往生殿的人族才真正地对他恭敬起来。“我夜以继日地奔走,就是为了实现她的愿望,让往生殿变得如同人界那般。如今好不容易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让此地有了改变,可却不知此生还是否有机会再次看到她。若我与你们一样有漫长的时间,那就好了。” 肖午轻声叹了口气:“以后的事情,谁也无法预言。但我相信,她始终是牵挂着这里的。” “用我这一生,换她短暂的快乐,我无甚怨言,只是若能再长一些,就更好了……”这样她便能永远无忧无虑地活着,她人生中的黑暗,悉数加诸我身便可。 第131章 重回往生殿 自从阿晩和长溪带着阿梧一同游历之后,阿晩便时不时地给阿梧讲一些关于人类从何而来,以及归往何处的故事。他们一路倒也相处地十分融洽,阿梧经常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地极其妥当,一度让长溪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日子在二人不断的拌嘴中度过,长溪也渐渐地接受了阿梧,相信了阿晩所说的话。约莫过了半年的时间,阿晩才开始教她如何调用自己的业力。 “阿晩,你快看,我学会了!” “学得有够慢,都一年了才学会。” 阿梧领悟的能力倒是极强,不过踏出第一步却是艰难万分的,毕竟也没有几个人能像阎明那般能够快速地掌握。如今看着阿梧脚下泛着淡淡金色光芒的纹路,阿晩还是很欣慰的:“她可才学了半年不到,已是比很多人都厉害了,你以为现在的人都跟你和阎明一样,那般天才呐。” “就是,阿晩都夸我了,你就整日只知道嫌弃我,我看你是嫉妒阿晩只爱我一个人,略略略……”阿梧调皮地冲着长溪伸了伸舌头,又跑到了阿晩身边得意地看着他。 长溪习以为常地挑了挑眉,从树上跳下身来,张开扇子扇了几下:“行,你厉害,不过还差之千里呢。说了不收徒弟,不教人,怎的教得了她,却偏生不教我?” 看着长溪有些委屈的模样,阿晩不禁笑出了声:“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我可不傻,你用不着旁人教。如今阿梧也学得有模有样了,我也出来游离了三年了,看过的景色也实在是不少了,不若我带你们回家看看?” 阿梧开心地跳了起来,她如今个头长到了阿晩的胳膊处,却还是喜欢拽着她撒娇:“回家?是阿晩经常说的那个往生殿吗?好耶,我要去看看阿晩的家长什么样子。” 长溪合上了扇子,他等这一天等了许久,他知道她即便钟情于这天地,却还是一直放心不下往生殿。也许这次回去之后,她便能够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消失了这么久,我那便宜殿主竟也是一次没找过我,想必也是认为我已经命丧哪个恶灵的手上了。反正我如今无处可归,你去何处我便跟定你了。” “那咱们先去带些好吃的好玩的,走了许久,回去可不能空着手。” 三人又到附近的集市买了许多美食和新鲜玩意儿,趁着夜色找到了最近的传送通道,月上中天时,阿晩终是再次踏上了往生殿的土地。 阿梧第一个跑了出去,她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色,显得十分地兴奋:“哇,这就是往生殿吗?为何看起来这般地熟悉,甚至还要比人界更加地辉煌热闹啊。” 而身后呆站着的二人却是紧紧皱着眉头,长溪听阿晩描述过几次往生殿的情形,按理来说此处应是荒凉至极,他也做好了面对风沙席卷的准备。但此刻望着眼前的灯火通明,偶尔还有几声笑声,却不得不让他怀疑他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他试探地看向一旁仍旧还在困惑中的阿晩:“这里,是往生殿?你口中那个荒凉寂寥、只有一座孤零零宫殿的地方?” 阿晩缓慢地转过头看向他,眼神中也竟是疑惑:“此处是往生殿,这是没错的。我走的时候便是那般景象,只不过才离开三年,这里便有了这般大的变化,看起来竟是与人界相差无几。不知道他耗费了多少心神才做到如此地步啊……” 最后一句话长溪并未听清,只是看到她突然有些低沉的情绪,他开始产生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走,你们可要跟紧我,毕竟我离开这里三年,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三人怀着不同的心情踏进了这一片灯火辉煌中,穿过这一片建筑,他们才能到往生殿。期间阿梧一直兴致盎然地看着两旁的建筑,这里的建筑风格与现在的人界十分相似,但细看就会发现,这些建筑中有的元素,是流传自人族刚诞生的时候的。更令阿晩好奇的是,出现在街上的,竟全部都是灵魂,而且几乎每个都活了很长的时间,更奇怪的是,街两旁竟然还有摆摊的摊贩,在售卖着只有灵魂才能用到的东西。 越靠近往生殿,阿晩就越发能感受到有一些能力很强大的灵魂,竟然也出现在往生殿的地界。她越发地想知道阎明这几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能让昔日的往生殿不复存在。 “阿晩,我们是不是到了?只有这里没有人敢靠近诶。”阿梧轻轻摇了摇她,示意她看自己手指的方向。 出现在眼前的宫殿,除了往生殿,还能是什么呢?看到自己住了许久的地方,说不开心那是不可能的,阿晩开心地笑着,第一个踏上了往生殿的台阶,示意他们跟着自己。 “你慢点,这不是到了嘛。”长溪跟在后面,无奈地对着蹦蹦跳跳的二人的背影喊了一声,自己慢悠悠地走上了台阶。 “阿明,肖午,我回来了。” 阿晩一边跑着,一边对着殿里大声地喊着,恰巧经过的人族看到自家消失了一段时间的殿主,都欣喜地大声叫着:“殿主,殿主回来了。”一时间沉寂的往生殿突然像是恢复了生机,还在殿内的人族都纷纷从房内出来冲着她跑过来,将她围得水泄不通,一阵嘘寒问暖。 “哎呀好了好了,我才出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这次回来又不是马上走了,你们该休息赶紧休息去,明日还能看到我呢。”好不容易将众人安抚下来,看着他们依依不舍地回了各自的房间,阿晩才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外的阎明,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神情竟是有些委屈。 阿晩将手背在身后,慢慢地朝着他走过去,昔日的少年如今已长成了大人的模样,不仅身形更加地俊逸,面容更称得上是举世无双,一双凌厉的眸子在看到阿晩的那刻,便只剩下了无尽缱绻。 而阎明此刻也在看着她,看她依旧还是受众人的喜爱,还是这般地跳脱。她的模样没有任何的改变,甚至整个人看起来更为灵动,尤其一双眼睛,让他禁不住就深深地陷入其中。他想了念了许久的人,如今终于回来了,她终究还是念着自己的,他想告诉她,他后悔了,在看到她的时候,他就想将她永远地留在自己身边…… 第132章 我不会让你不开心的 人的一生很短暂,有的人千方百计想要活下去,有的人却轻而易举地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就如同在遇见她之前,他对于自己的余生本来是没有多大的期待的,但遇见她之后,他却费劲了心思想要活下去,只为了能够一直陪着她。 “阿明,有没有想师父啊?”阿晚背着手在他面前站定,歪着头朝他笑着。 他无数次地想过再次见到她时,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和言辞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但最终还是只说了句:“你终于回来了……师父” 阿晚伸出手在他的肩膀拍了几下:“好说好说,师父出去这么长时间可没忘记你们,给你们带了好多吃的玩的呢。哦对了。我这次还带回来两个人,给你介绍介绍。” 长溪一直在后面看着她与阎明,他猜到了眼前这个男人或许正是阿晚口中常说的阎明,他总当做是做师父的挂念自己的徒弟,可如今看到阎明望着阿晚的眼神,他倒是有些后悔让她回来了。 “长溪,快过来啊。”阿晚站在原地对着他和阿梧招了招手,他收起扇子浅笑着朝他们走过去。 阿晚站在二人身边,对着肖午和阎明介绍道:“这位是长溪,是二殿主那边的人,机缘巧合就一直跟着我游历,可被我花了不少银钱。这位是阿梧,她无父无母,被舅舅要卖进烟花之地时幸好被长溪救了下来,我见她无处可去,此后便也一直带着她,也算是她的师父。这二人陪我游历了不少地方,如今我回来殿里,也带他们回来看看。这里到还真是变化不小。” 长溪看向阎明,问出的话确实个陈述句:“想必这位应该就是阿晚时常提起的阎明。果然是阿晚的徒弟,气势非凡。” 他不着痕迹地在徒弟两个字上面稍微停顿了一下,即使是这样,阎明也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味。“不敢当,我只跟着师父学了一年的时间,也是阿晚不嫌弃,才让我叫她一声师父。在旁人面前,阎明自是不敢以她的徒弟身份自居。” 长溪也不甘示弱地回道:“这是哪里的话,一日为师,便是终身为父。不像我,跟着阿晚游历了这许久,时常缠着她教授我一二,却总是被她搪塞,如此说来,倒是阎明兄更为幸运一些。” 阿晚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谦辞些什么,只是越发觉得二人之间的气氛怪异地厉害,不过她只当是初次见面,客套地过分了些。“哎呀,好了好了,日后有的是时间寒暄,都不是什么在意那些繁文缛节的人。此时也已经是深夜了,先让他们去休息,明日我们再好好聊聊。我可是有很多好奇的事情要问你呢。” “殿主既然回来了,以后便有的是时间。我先带二位去各自的房间休息。”肖午带着阿梧和长溪离开之后,偌大的殿前,便只剩下了阎明和阿晚。 二人背对着门口站着,一同看着底下的灯火通明。终究还是阎明忍不住开口:“你这次回来,可是要一直待在这里了?” 阿晚轻声笑了笑:“暂时还未决定,只是出去了许久,仍是有些挂念你们,便回来看看。这些年我已然去了不少地方,见过了万千景色,也与很多人相知相识,但还是有很多地方未曾去过。被困在这殿中时,我曾想象过无数次自己自由地行走在天地是何样,如今走过的地方越多,便越发地觉得自己所知甚少。如今往生殿已然是不再需要我了,它只是我的家而已。只是始终过意不去,擅自将这个责任托付与你,却没有问过你的意愿。” 阎明转过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看着她:“我与你初识便说过,我既已经决定跟随你,此生便不会再有他求。我说过,你的心愿我都会帮你实现,只是现在还差的远。代替你掌管此处,我从未有过怨言。” 她没有看他,转而抬头仰望着夜幕中的月亮,她知道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中隐含了太多东西:“如今往生殿这般的灯火通明,我就知道你付出了多少。这些年我也见过几次在外的分殿主,听他们也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他们都说,你行事颇有我当年的风范,雷厉风行,他们起初并不认你这个突然出现的殿司,但后来也被你的能力所折服,即便你只是个普通的人族。想来你必定是付出了万般的辛劳。” 阎明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建筑:“肖午总说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夜以继日地处理殿里的诸般事宜,可这些身体之疲累算不得什么。我只是时常觉得时间过得实在是太快了,而我能够实现你心愿的日子也越来越少,便越发地废寝忘食起来。如今你看到的这些灵魂,都是各地分殿的人送过来的,它们皆是不愿离开,有着深切执念的灵魂,为防它们为祸人间,我便让人照着人界的样式修建了这些楼宇,让它们居住在此处,直到有一天它们彻底了了尘世的念想,甘愿离开。” 阿晚与他一同看着偶尔行走在街上的灵魂,内心百感交集:“你倒是比我想得更为周到。我只想着帮它们了却生前的遗憾,却未想到它们之间也是有很多人花费百年都难解心结的。方才经过的时候,我发觉那里竟有着能力十分强劲的灵魂,也能想得到你如今能力有多强大了。终于长大了,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地快啊。对了,连阙那个小子呢,怎的没见他出来见我?” “自从你离开之后,他便一直住在原来的地方,不愿来此处。他说总要有一个人替你当这个十殿主,除了必要的时候,他鲜少来此处。” 阿晚低眉轻快地笑了几声,对于这个总把自己叫做姐姐的连阙,她还是十分挂念的:“这个小不点,可不愧是我带出来的,真是脾气跟我太过相似了。也罢,我也许久不曾回去过了,明日便去看看他。” 看着她低眉浅笑的样子,阎明的内心确是有些无法名状的滋味:“阿晚,若有一天我有办法成为与你和肖午一样的人族,你可会开心?” 阿晚皱着眉看向他,这次再见到阎明,她总觉得有些地方甚是奇怪:“嗯?与我们一样的人族?阿明,你可是在说笑?我们皆是最初诞生的人族,身上的业力也是最为原始的。你有何办法能让自己身上的业力变为原始业力吗?” 阎明摇了摇头:“我只是说说而已。” 她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嗯,有时候拥有几乎无尽的寿命,也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放心,我不会让阿晚不开心的…… 第133章 晒黑了的连阙 阎明将阿晚送到三楼早已空了许久的房间,从他来这里的第一天,他就将这间房子亲自收拾了出来,将里面装饰地如同林中的屋子一般模样,还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其中,如今这间房子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他原以为还需要很久。 阿晚踏进房门,又回过身来看着他:“早些歇息,明日我去看看连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必等我了。” “无碍,你若没回来,我便去寻你好了,自从离开那里之后,我也是再没回去过。你早些休息,还有些事情我得去处理。” 说完不等她回话,阎明便快步地下了楼,直到他的脚步声再听不见,她才轻微地叹了口气:“哎,终究是我让你承担了不该由你承担的责任……” 安排好长溪和阿梧的住处之后,肖午出来不见阎明和阿晚的身影,便就在原地等着,果不其然,不出片刻他就看到阎明又出现在了这里。“殿主可是已经休息了?” 阎明走到他跟前点了点头:“嗯,我还有事处理,你也早些去歇着。” 他略过肖午径直朝漆黑的殿内走去,却被肖午叫住了身影。“阿明,殿主若是看到如今你这般,怕是会责怪自己……还有那件事,你要告诉殿主吗?” 他又何尝不知道,若是阿晚知晓自己如今疯魔了般地改变往生殿,又岂止是自责。但那件事情,他绝对不能让她知道。“别告诉她,等到那一天了,我会亲自告诉她。” 亮如白昼的月光下,只隐约地听见有人叹息了一声,四周便再一次陷入了寂静之中,只剩下偌大的宫殿内的一盏灯还亮着。 这一夜阿晚都没怎么睡好,期间醒了好几次,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长溪睡在自己旁边,一时间一个人睡在这么大的房间内,她倒反而有些睡不着了。“算了,还不如直接去找连阙那小子。” 她起身穿好衣服,趁着天还未亮悄悄地溜出了往生殿,穿过成群的建筑的时候,街道上已经是不见任何人的踪影了。她消失在往生殿的瞬间,阎明也从殿内走了出来,远方的天已然是有些亮了,她出房门的时候,阎明便感觉到了,虽然知道她还会回来,但总是忍不住有患得患失的心情。“哎,到底还是我先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时隔几年再次回到这片林中的时候,阿晚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按说这几年在自己漫长的人生中根本就不值一提,但就是这般地奇怪,她总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这里有上百年那么久了。林子里的动物大都还没睡醒,她轻巧且快速地穿过了茂密的树林,不消片刻就已经站在了木屋前的空地上。这里的一切没有丝毫的变化,草还是那么茵绿,溪水还是那么清澈,院子里的东西也看着都没有挪过位置。她静静地站在草地上,想着要如何对连阙打招呼,告诉他她回来了,不知不觉便又占了许久。 自从阿晚离开后,连阙便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阎明去了往生殿也再没回来过,他不是一个恋家的人,反而有些厌恶自己的家,可只有这里,让他有着家的感觉,只有在这里,他才觉得有温馨的感觉。他向来不擅长做饭,起初没少嫌弃过自己做的饭,但一来二去,反倒渐渐有些怀念三人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偶尔也会觉得阎明那个人似乎也没那么讨厌,至少做饭还算是好吃。不过好在经过不懈的努力之后,他做的饭也堪堪能吃,但总觉得一个人有些孤单。 “啊,又是一个人仗剑走天涯的日子。”太阳快要出来的时候,连阙从床上起身,穿好衣服打算去厨房给自己做些早饭,顺便给经常来蹭饭的动物准备些吃的。刚一打开房门,他就觉得一阵熟悉的感觉从脚底窜上了头顶,一转眼就看到院前的草地上站着一个人。那人就静静地站在草地上,出神凝思的模样看着是那般地熟悉,他揉了揉眼睛,仔细地再看了一眼,待看清的确是自己想了许久的人之后,他便欣喜若狂地朝着她跑过去,边跑边喊道:“阿晚!姐姐!” 正在费力思考的阿晚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声音,从思绪中回到神来,望向声音响起的地方,便看到连阙飞快地朝自己跑过来,衣角和发丝都迎风飘扬着,脸上止不住的欣喜之情。 看着连阙如今也长得这般俊逸,她心里还是很欣慰的。“慢些慢些,我不就在这里嘛。” 连阙一路跑到她跟前,连停歇都顾不上,便一把将她拥入了怀里:“你可算回来看我了,哪里有这样做人姐姐的,一点都不负责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嗨呀,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这么厉害。我这不是收到了你们的思念,这就回来看你了。快让我好好看看我们家连阙现在长得有多好看。”她轻轻推开了连阙,看到他眼角有些泛红,委屈地噘着嘴,便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小不点还是小不点,个子长这么高性格到还是没变,不过就是好像晒黑了些,但是不影响我们家连阙的美丽。” “哼,那可不,外面可是有很多女子爱慕我的,你要再不回来,我可就被别人拐走了。”他稍微仰着头骄傲地笑了笑,但看到阿晚微眯着眼睛审视他之后,一下子便恢复了原型拽着她的胳膊。“放心放心,我没那么傻,谁拐我都不走。走走走,我给你做饭吃,你不在的这段时日,我的厨艺可是精进了不少呢。” “不会,你做饭,不会毒死我,我可刚回来。” “说什么呢,你亲自在旁边瞧着,我定能做一顿大餐给你的。” 于是,二人便在厨房捣鼓了起来,阿晚一直是不擅长做饭的,即便是在外学了许久别人做饭,却还是一窍不通,也堪堪是不会再烧着锅了。而连阙也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虽说能下锅炒菜,但那品相实在是不敢恭维。阿晚在一旁烧着柴火,连阙在锅灶前挥舞着胳膊,到还真的做出了一桌子菜。 “你看,我就说我能给你做饭了。” 看着连阙开心地端着刚做好的菜,脸上还沾着几处面粉,眸子里面像是藏着灿烂星河般看着她。她想,这样闲云野鹤的生活与自由行走在天地间,到底还是无法分的彻彻底底的。 第134章 你的心愿,他的执念 连阙将做好的菜全都端进了她之前所住的房子里,回到厨房的时候,看到她好坐在锅灶前,盯着灶台里还没完全熄灭的火发着呆。他轻声走上前蹲下身来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阿晚,你又在看什么呢,怎的回来就一直在发呆?” “嗯?”她从冥思中回过神来,看着连阙蹲在她身前担忧地看着她,“没有什,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饭好了我们去吃饭,好好尝尝你的手艺,我们家小不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给我做饭呢。” 她径自起身牵着连阙的胳膊就将他拉出了厨房,不给他任何再追问的机会。 “连阙,你确定这是炒土豆?” “连阙,这个菜为什么没有熟啊!” …… 这顿饭吃得可谓是惊心动魄,虽然阿晚自己完全不会做饭,她本想假装享受这顿盛宴让他开心开心,但越吃她就越思念在人界吃过的饭,不过看在他第一次给自己做饭的份上,二人还是将桌子上的几个菜吃了个干净。 饭后阿晚再次蹲在厨房里,看着忙碌洗着碗筷的高大男人:“连阙,这几年你都是这样过来的不成?咱要是没有做饭的天赋的话,其实也可以不用勉强自己的。” “瞎说,那你还吃完了,你以前可根本不愿将就。”连阙回过头来嗔怪地瞥了她一眼,“饭这个东西,习惯了这个味道就好了,你跟那个讨人厌的人走了之后,这里只有我一个人,除了那些动物每天来看看我之外,我再无其他可说话的人。也就是做做饭打发时间,我知道你想尝遍世间所有好吃的美食,我还专门找了人学,不过也怪不得我,谁让我是你弟弟,连做饭都跟你一样,怎么都学不会……姐姐会不好觉得我很没用呐,你离开了这么久,我却没有什么长进……”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洗漱的动作也越来越缓慢,阿晚轻轻笑了笑,她知道小不点一向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自尊狂妄,但却永远将自己最孩子气的一面向她展露无疑。她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说什么呢,不就是一顿饭嘛。我也不会做饭啊,身为我的弟弟,你可比我强太多了。你是这世上对我很重要的人之一,无论你是何模样,你都是我弟弟。你就是给自己太多的束缚了,你跟阿明还真是……像啊……” 连阙攥了攥浸入池子里的拳头,他太想超过那个人了,即便许久不曾与他较量,但他知道自己如今依然是比不过他的,这才让他抢走了阿晚。要是他再变强大一些,会不会姐姐就不会再喜欢他了……但他终究还是让自己恢复了正常,转过身来将手中的水洒在她脸上,笑着说道:“你已经见过他了吗?好啊,回来竟然见的第一个人是他,姐姐还是偏心,不行,你得补偿我,得将你这么长时间的所见所闻都讲给我听。” “连阙!我看你这些年真是学能耐了,刚好我看看你如今到了何地步,出去比划比划,我也许久不曾与人比试了。” “来,定让你大吃一惊。” 二人扔下未洗完的碗筷,又跑到了院前的草地上,像他们第一天站在这里的时候。此时太阳已经是高悬在苍穹下了,周围的鸟鸣声和着溪水的潺潺声,万物生长也大抵不过如此。没有任何言语,只见空中瞬间多出了十几道残影,分不清是阿晚的还是连阙的,二人不断地在时间缝隙中穿梭,伺机寻找着对方的破绽。连阙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他知道自己敌不过阿晚,但他要让她看到这些年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他们比试的过程比上次持续的时间长了不知几倍,直到阿晚见他体力有些下降,才在他的一次破绽中在他额头轻轻弹了一下:“好啦,够了,我都累了。可以嘛,你如今可比寻常的人族都差不了多少了,你师父要是知道你这般厉害,不知道得多骄傲。不愧是我们家小不点。” 她随意地躺到了地上,她此次用了约摸三成力气,不过短短几年的功夫,这小子能成长到这般地步,也当真是不易。“作为给你的奖励,我就给你讲讲我这些年在人界的事情。” 连阙知晓她并未花费多少力气,但对他来说已经足矣了。他顺势躺在了阿晚旁边,闭着眼睛听她的声音在自己耳边缓缓响起。 “我刚去人界时,身上只带了一些银钱,我又对钱实在是没有什么概念,看见新奇的好玩的便都去凑个热闹,很快钱就花完了。便只好在那些酒楼里当个小二,顺便偷偷学人家做饭。你可不知道,这人界的酒楼,当真是最神奇的地方……” 他们从太阳高悬一直聊到夕阳西下,一直到月亮悄悄越过了枝头,一直到周围聚集的动物慢慢散尽。仿佛阿晚要将过往所有未说的话都说完。 阿晚大喇喇地将四肢舒展在草地上,手指稍微有些沾到了草上的露水:“啊,不行了,我觉得要将以往和往后的话都要说完了,连阙,我们明日再讲可好,实在是累了,我都快饿死了。” 连阙支起半个身子,宠溺地看着她:“我看姐姐倒是讲的颇有兴致,都没忍心出声打断你。看来你出去这些年,到真的是经历了不少事情,可比在那个破殿里待着好多了。如今你回来,应该不会还要待在那里?” 阿晚轻声笑了笑:“那怎么可能,我好不容易得了如今的空闲。不过……” 看着她突然消失了笑容的脸庞,连阙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不过,你不忍将原属于自己的重任加诸到阎明身上,可是?” 阿晚闷闷地从喉咙里发出来声音:“嗯……我原本以为有你们在,不至于像我之前那般束缚。可昨日见到阎明,我才知道并非如此。往生殿短短的时间就能变化成这样,是我万般没有想到的。说起来,他比我更要适合当这个殿主,但是我就怕,他慢慢地会迷失了自己……” 连阙又躺了下来,看着低垂着的半弯月亮:“我听师父说,他终日拼了命地忙碌,起初他也以为阎明是想快速立住跟脚,可他这么多年始终如一,甚至更为拼命,他才知道阎明根本不是为了自己,而只是想要快速地彻底地改变往生殿,早已模糊了自己的心意。姐姐,他已然不是你我当初认识的阎明了。” 阿晚轻声叹了口气:“他将我的心愿,变成了自己的执念,哎,都怨我,此次回来,不知是对还是错……” 第135章 我不走了 林子里不时传来鸟类在夜晚啼叫的声音,连阙从草地上坐了起来,看着仍躺在地上的阿晚:“姐姐,为何他只与我们相处不过一年有余,却甘愿为了你将自己的一生都束缚在往生殿?我是你弟弟,我为你做这些事情那是理所当然,可他与你非亲非故,充其量也不过是叫你一声师父。” 阿晚抬眼慵懒地看了他一眼:“你虽叫我一声姐姐,不也是非亲非故,但这并不影响你我的情分。感情这东西,向来就不能以时间论深浅。哎,算了,不想了,饿了,厨房里的碗筷你还没洗完?” 连阙转过头看了看夜色中的厨房,又回过头来看向他:“那就放着,明日洗便好,自当乐在当下。自从你离开之后,往生殿对我就没了意义,我只守着这里数着日子等你回来,许久不曾回过殿里了,此次趁着你回来,刚好回去看看师父,他已经多次叫我回去看看他了。顺便,让那个家伙再做次饭,虽说我挺讨厌他的,到现在都是,但他做饭的确是要比我强多了。” 连阙刚从地上起身,准备去拉阿晚起来,就听见一旁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你这张嘴,过了这么久看来还是跟以前一样。” 二人的手都悬在半空中,阿晚听出来了是阎明的声音,也只有他的声音听起来就让人感到一阵凉爽。她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他穿着一身黑色长袍,静静地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丛林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这的,又听到了多少他们谈话的内容。也许是因为她跟连阙在一起的时候太过于放松了,竟是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连阙收回手,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似乎在面对阎明时,他的表情总是很统一:“好小子,你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站在那里听了多少我们的谈话,当真是小人。” 一眨眼的功夫,阎明就到了阿晚身旁,他伸出手握住了她仍悬在半空的手,将她缓缓从草地上拉了起来,这才看向一边呕着气的连阙:“嗯,基本上也都听的差不多了,从她讲第一次在酒楼做小二的时候开始。” “那不就是一开始!你竟然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藏在那里偷听我们讲话,姐姐,我还是收回刚才说的话,我觉得我还是很讨厌他,过了这么久还是不想见到他。” 连阙将脸别向一旁,神情委屈地看着远处的林子。阿晚轻声笑了笑,没有理会他,转向阎明:“我不是说了,晚些时候会回去的,我还不至于扔下那两个朋友,再次离开。殿里的事项繁多,你怎的过来了,莫不是终于想开了,要出来偷偷懒?” 她的头发沾到了地上的草屑,阎明面无表情十分熟稔地替她拿掉了叶片:“我怕师父许久不曾回来,不记得回去的路,殿里的事情,有肖大哥在。不是想吃我做的饭嘛,刚好我也饿了,我做饭给你们吃。” 说完他便朝着厨房走去,而连阙在他身后冷冷地哼了一声:“谁准许你用我厨房了?倒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阿晚在他腿上轻轻地踢了一脚,用大人的口吻说道:“说什么呢,还没吵够,还不去帮忙洗碗,我都快饿死了。” “行行行,我去我去,真是,我都多大了,还踢我。” 连阙唠唠叨叨地朝着厨房晃荡过去,她站在原地看着厨房中忙碌的二人的身影,手指尖还残存着方才阎明手上的温度,她摩挲了一下手指,悠悠地看着身着黑袍的人,心情有些莫名的滋味。似是感受到了她望着自己,阎明在切菜的间隙抬头透过窗户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二人只浅浅地笑了笑。 “饭好了饭好了,阿晚吃饭啦。” 只消片刻,二人就从厨房里一个接一个地端了许多菜放到了她屋子里。她正在屋子里观赏从前留下的东西,闻到饭菜香肚子早已咕咕叫了。 她蹦跳着坐到了椅子上,深深地闻了闻饭菜的味道:“还是阿明做饭香,要真让我们两个人生活,怕是只能吊着命了。唔,还是以前的味道。”不等二人坐下,她就将一小块排骨塞进了嘴里,嘟囔着嘴巴咀嚼着。 阎明将倒好的一杯茶水放到她左手边,眼角含笑坐下来看着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许久不曾做过饭了,味道没变就好。” 连阙也塞了一块排骨进自己的嘴,本想挑些毛病,但还是败给了味蕾:“哼,长得人模狗样,饭倒的确是比我做的强多了,看来往生殿的事情还是不够多,你还有时间钻研厨艺。” 阎明轻声笑着,他知道连阙是什么样的性格:“往生殿的事情自然是多,不过厨艺这个东西,即便是多年未做,手艺还是自己的。对了,你也许久不曾回去看看你师父了,有时间了还是回去看看,此处又没人同你抢。” 阿晚只顾得上吃饭,嘟囔着嘴含糊地说道:“明日我们再回去,今晚都给我睡在这里,一家三口总归是要整整齐齐的。” 不等连阙出声反对,阎明就抢在他前面开口:“嗯,好。” 三人很快便将桌子上的菜一扫而尽,大部分都是阿晚吃的,饭后她揉着鼓起来的肚子,靠在厨房的门槛边看着他们洗碗的身影,笑意盈盈:“倒显得像是我娶了两个媳妇似的,神仙生活怕也不过如此了……” 连阙转过身来手里攥着抹布,调侃地看着她:“姐姐倒还是个贪恋美色的人不成,殿里那么多长相好看的人族,为何不捉一个暖床,竟形单影只了这么多年。” “我看你是找打,我自己过得可开心了。行了,你二人好好地洗碗,我去溜溜食。” 她转身离开了厨房,剩下二人针锋相对地洗碗。深夜的草地上略微有些水汽,她的鞋面有些沾湿了,不过她毫不在意,还是慢慢地在草地上溜达着。 身后有人轻轻地靠近她,站在几步之外看着她的背影:“鞋都沾湿了,师父还是这般不懂得照顾自己。” 她连头都没回便说道:“阿明,若我此刻给你离开往生殿的机会,你可愿意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身后的人沉默了片刻:“我若想离开,随时都可以,因为你不会拦着我。我说过了,我的选择,不会改变分毫,我只是为了变强,顺便刚好完成你的心愿,因此你不必有任何负疚。” 阿晚无声叹了口气,转过身微笑着:“既如此,那我往后就不再提起了。我原本打算待几天再去游历,现在倒是想着,不走了,还是待在往生殿,反正有你处理殿里的事情,我乐得自在。”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头脑发热般地说出了这些话,只是在看到阎明粲然笑着的时候,她知道她是心甘情愿的。 第136章 空落落的连阙 深夜的树林中还是有些微凉,阿晚不禁缩了缩脖子:“外面还是有些冷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副身子怕冷地厉害,明明以前每天面对着荒野都不觉得的。” 阎明勾着唇角,轻轻牵着她的手腕往院子走:“走,也不早了,不是以前总喊着困,现在也习惯晚睡了吗?” 她低眼看着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他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指尖微微有些冰凉,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牵着自己行走,甚至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奇怪的是时隔这么多年,真切感受到他牵着自己的时候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她跟着她慢慢地走着,眼睛一直盯着他的那只手:“在外游历了许久,每每都与他们嬉闹到深夜,倒也是习惯了晚睡,可一回到往生殿,一回到这座林间木屋,就总是觉得困,就像这里是我的休憩地一样,睡一觉便可解决所有的烦忧。” “这里是你的家,便永远都是你的家,我只是暂时替你保管而已。若日后你想通了,想要再拿回属于你的东西,随时都可以。”他将阿晚送到房前,松开了她的胳膊,“不过我倒是希望你永远不会有这个想法,像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好了,睡觉,明天睡醒了我们再回去。” 她站在门口看着阎明转身离开的背影,看着他进了右边的房间,又轻轻关上了门。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高悬的月亮,有半个掩映在云层中,看起来并不那么明亮,随后便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而一直站在门后的连阙,透过门缝看到了这一切,他本想洗完碗去找阿晚再接着聊天,却看到她与严明相谈甚欢,二人之间似是再容不下任何人。他完全可以像往常那样,毫不在意地挤进他们之间,打断他们的对话,但这次他不知为何,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只能楞楞地呆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之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失魂落魄地靠在门框上,等到他们走进院子,看着阎明牵着她的那只手,胸口更觉得有些堵得慌。 “姐姐啊姐姐,为何你最终还是选了他……你可知他并非良人啊……” 第二天,阿晚径直睡到了日上三竿,二人也是十分有默契,掐准了她醒的点,一等她打开房门,便将刚做好的饭菜一股脑端进了她的房间,速度十分迅疾,生生将她正打的哈欠塞了回去。 她站在门口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来回走动的身影,有些怀疑地问道:“你们这是……就等着我睡醒了?” 连阙略过她将一盘炒土豆放到桌子上,转过身的时候也没看她,一边走一边说:“怎么会,想什么呢,只是恰巧饭菜刚做好你就醒了,你这鼻子倒还挺尖。” 阿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走到院子一旁,蹲在地上默默地洗漱完,二人也刚好将饭菜全都摆放到了桌子上。 “等会儿吃完饭我们就回去,我那俩朋友估计也是等的有些着急了。” 三人吃完饭后,她站在院中等着二人洗完碗,便一同又回了往生殿。刚穿过灵魂聚集的地方,阿晚远远地就听见台阶上传来了阿梧的声音。 “阿晚,你可算回来了!” 她抬头去看,便看到阿梧飞快地从台阶上跑了下来冲向自己,台阶上还站着长溪和肖午,以及长溪手里边永远不离手的扇子。 “慢点慢点。”她张开双手接住了阿梧扑向自己的身子,差点没站稳,“这不是回来了,昨天有事耽搁了,今天好好带你们逛逛。” 阿梧从她的怀里起身,又挽着她的胳膊朝台阶上走去,掩着嘴轻声说道:“长溪可是眼巴巴地站在那里看了许久,天刚亮就等着你回来呢,还装的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当真是有意思。” 站在她身后的二人自然也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不过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了。 肖午等着他们走上台阶,眼神饶有兴趣地看向阿晚:“我当阿明是去了什么地方,还以为他又去哪个危险之地探险了,原来是一身不吭去找殿主了啊。” 阿晚皱着眉看向他:“什么危险之地?有何危险的地方是值得他去探寻的吗?” “没什么,不过是闲暇时用来解闷的乐子罢了,殿里还有事情需要处理,我就先失陪了,你跟他们多待会儿。” 不等肖午开口,阎明便拦在了她的面前,离开前又对着长溪和阿梧眼神示意了一下,就剩下了他们几个待在原地。 长溪将扇子收了起来,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看向阿晚:“看来你这个殿主给了他很大的压力啊,累得人家都没有时间休息,不愧是你。” 阿晚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会死啊,亏我还这么快赶回来,生怕你们待在这里不习惯。” 肖午笑着打断了二人的嬉闹:“哈哈,好了,殿主既回来了,那由她带你们四处看看是再合适不过了,我就去帮着阿明处理殿里的事情了,先失陪了。连阙,你跟着殿主,晚些再来找我。” “好,师父。”连阙对着他恭敬地行过礼,就只剩下了他们四人。 阿梧蹦跳着又拽着她的胳膊,伸手指了指下面的一群建筑物:“阿晚,我们要不要去下面转转,昨日回来都没好好地在下面逛呢。” 长溪用扇子轻轻在阿梧头上敲了一下:“一天天就想着到处逛,阿晚好歹在这里也是殿主,你能不能别老黏在她身上,像个装饰物一样,让人家看见岂不是有损她殿主的形象。” 阿梧窝在她的脖颈处,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略……阿晚乐意,你想还没这个机会呢。” 连阙轻声笑了笑,想着这两个人到真是对欢喜冤家。“我带你们下去转转,里头都是些有故事的灵魂,我想你们应该会感兴趣。” 长溪到突然来了兴致,他向来喜欢收集各种故事制成话本:“故事?那就走,好不容易能在家门口听听别人的故事,说不定还能顺手帮它们解脱一下。” 四人晃晃悠悠地下了台阶,一头扎进了灵魂聚集的地方,殊不知,他们的命运从这一天开始,便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137章 弥天大谎 四人慢悠悠地走进了灵魂聚集的地方,街道上有不少人在漫无目的地行走,他们对于这几人的加入似乎并没有任何反应。 阿晚走在最前面,洗洗地瞧着这里的一切事物:“果然是有了不小的变化,昨天刚回来的时候,还将我吓了一跳,以为走错了地方。” 长溪穿着一身白色长袍,在一众灰暗的人群中显得有些遗世独立:“你以前常说这里寸草不生,我都做好了在这里吃糠咽菜的准备,没想到此处也与人界并无二致嘛,我都怀疑你是否在欺瞒我们。” 阿梧十分嫌弃地瞅了瞅他,一路都揪着阿晚的袖子不愿撒手:“阿晚说寸草不生那便是寸草不生,就你那脑子,只能说那个叫阎明的这几年的确是做了不少努力,否则这些孤魂野鬼也不会偏安一隅。” “这里生活着这么多无处可归的灵魂,其中不乏难以管教的,他能治理地如此平和,便足以说明问题。连阙,这点你可是比不了他的,还得向他学习呢。”阿晚目视着前方,没有看向站在她身边的连阙。 “阿梧,我有事要跟姐姐商讨,还委屈你先跟长溪待一会儿。”连阙不容置喙地将阿梧赶到了后头,丝毫没有顾念她的不情愿。二人稍微拉开了些距离,他这才放心地开口,“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告诉你,你出外的这几年,那家伙就像疯了似的,明明又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却偏生要将自己那般折腾。我听说,那几个老家伙都有些不满他的行事,明着暗着与他作对,但我问了好几次,他和师父都不愿告知我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此次回来,可听他提起过。” 四周的灵魂在此处待了许久,也有不少人都认识连阙,虽然并不担心往生殿的人出尔反尔,但还是离他们远远的,也正好方便他们讲话。阿晚从昨天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看出他有事情瞒着自己,连同肖午那个小子,跟着自己几千年竟也帮他瞒着自己,现在听到连阙的话,心里的不安更甚了几分。她皱眉看着连阙:“那几个老家伙已经有几千年都不曾有底气过问往生殿的事情了,何以他才接手这么几年,就让他们敢对往生殿的事情置喙?” 连阙轻轻摇了摇头:“我也是偶然间知晓的,还是我爷爷告诉我的。不过他说得甚是含混不清,只告知我他如今所做的事情是在逆天而为,违背了当初西王母定下的规矩,我再三追问,可无论如何他都没再说什么。” “阿姊……”阿晚幽幽地念出了许久都不曾说出的两个字,上一次听人提起阿姊的名字,都不记得是多久之前了。“难怪我昨天回来的时候,就发觉他有心事,那些老家伙可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主,能让他们有这么大的反应,必定是牵扯到了他们的利益,但就是不知道,是利了哪一方。此事我知道了,找个机会我问问他二人,暂时先静观其变,阿明不是一个鲁莽的人,他做的事情,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连阙张了张嘴,但看到她紧皱着眉头的样子,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内心所想:“姐姐,我知道你待阎明与旁人不同,可我还是同样的话,他与你我,终究不是同路人,你莫要将自己陷得太深……” “陷得太深?”她疑惑地看向连阙,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你莫要想得太多,阿明与你都是一样的。只是他这个性子注定要走得更为艰难些,我能帮他多少,便只想帮他多少。” 连阙轻声叹了口气:“若你能够一直像今天这样所说就好了……好了,不说他的事情了,毕竟现在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我还是带你好好看看这里,不得不说,它们之中可真的是有着很精彩的故事。” 他们四人又在附近逛了许久,这些建筑物的中央是一坐数十米高的楼阁,每一层的飞檐上都挂着六角的古铜铃铛,风吹过的时候,铃铛碰撞的声音十分地悦耳,因而也是这些灵魂时常聚集的地方。他们待在此处听了许久它们讲述自己的故事,有的灵魂已经在此处讲述了千百遍自己的过往,却还是不愿意放下。 四人回往生殿的路上,阿梧一路都在抠着自己的手,将嘴巴撅的老高:“阿晚,那个人好可怜啊,认识自己的人全部都死光了,连自己的后代都没了,却还是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发妻,你说他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啊,一个人的执念当真可以延续这么多年的吗?可在我看来,情爱这种东西,似乎并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啊。” 阿晚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还小呢,没到懂情爱的时候。爱一个人,有时候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有时候又是两个人的事情,一旦爱上对方,便会觉得这世间的一切事物,都是没有两个人携手共度重要的。有些人是父母之命才成了婚,有些人则是千方百计才在一起,还有很多人,直到生命终结的那刻,都没有得偿所愿。你之所以会认为情爱之事无甚重要,是因为还没有出现一个人可以让你倾其所有,可一旦这个人出现了,你便会不自主地想要将所有美好的,珍贵的东西都与他分享,想要与他生生世世都黏腻在一起。它之所以不愿离开,是害怕自己会忘了过往的一切,他不在乎生生世世,要的只是这一生一世。” 长溪用力地扇了几下扇子,少见地用十分严肃地神情看着阿晚:“要我说,这世人都坚信人还有来世,相爱的两个人下一世还会在一起。可是谁都无法保证,真的有轮回转生这一回事。所以那还不如就轰轰烈烈地活这一生,管他什么来生,若今生都无法圆满,来世又有何意义。” 连阙轻声笑了笑:“你可是往生殿的人,若有人死后问你是否真的有来生,你当真要这般回答不成?那岂不是所有的人都不甘愿离开。毕竟连我们都无法保证是否真的有来生,姐姐,你可知道?” 阿晚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只是轻轻笑了笑。往生殿的人皆知,人死后灵魂必须要入转生轮才能再次转生为人,可他们都不知道,哪里有什么来世啊,不过是阿姊让她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而已,人死了便是一了百了,再无重来的可能。只是这个秘密,只能她一人知晓,一直到她也要消散的那天。 第138章 他们哪来的胆子? 肖午远远地就看到他们朝着往生殿回来,便一直站在台阶上等他们上来:“殿主回来了,看来逛得十分有兴致。” “嗯,颇为有意思,未曾想到,灵魂聚集在一起,竟也似人界那般热闹。”阿晚回了句,知晓他是有事要找连阙,“连阙,你许久不见自己的师父,就不用管我们了,去。” 连阙轻轻点了点头,便跟着肖午去了别处。阿晚将他们带到用饭的地方,看到阎明并不在此处,便让他们安心用过午饭,自己连饭都没吃就去找阎明。 长溪站在门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内心五味杂陈,又只能跟阿梧诉说:“阿梧,你有没有觉得自从回家之后,阿晚就像变了个人?” 阿梧噘着嘴不解地抬头看向他:“嗯?有何改变?这里是她的家,有何不妥之处,不就是与你我在一起的时间少了些,这也是正常的。毕竟都在外游历了这么多年,回家了自然是要跟家人多亲近亲近的啊。还是……你吃醋了啊!” 长溪用扇子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音调有些许的提高:“胡扯,赶紧去吃你的饭去。” “略略略……”阿梧冲着他做了个鬼脸,便跑到了打饭的地方,跟殿里的人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由着阿晚的关系,殿里的人对他们都十分地随和,因此他们也并无任何拘束之感。只是吃饭的时候,二人皆是一脸的凝重,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阿明,阿明?”离开厨房之后,阿晚便四处在殿里寻找阎明的身影,他既不在大殿处理事务,也不在自己的房间里,就连肖午也不见了踪影。“奇怪,人呢。”她找遍了往生殿都没有发现阎明的踪迹,此时站在三楼的楼梯口,她看向了通往上一层的方向,随后便朝着楼上走了过去。 三楼通往四楼的楼梯还是同她在的时候一样,她一步步地踩踏着楼梯,恍如隔世,直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她看到阎明正站在转生轮面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它,神情少见地严肃。 “你果然在这里。”她笑着走近他,在他身侧站定,也看着面前巨大的金色转轮,“总觉得过了有千百年那么久,再来到这个地方,此刻看着转生轮,倒有了别样的感觉。她似乎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桎梏,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我见过了更为宽广的世界。” 阎明低下头看向她,神色早已恢复了柔和:“许是师父出去见得多了,便有了不同的感悟。若心是向往自由的,那这天地便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桎梏你在此处。” “噗……”她不禁笑出了声,诧异地看着阎明,“何时你竟也学会了这般说辞,莫不是肖午那小子乱教你的。” 阎明笑着摇了摇头:“肖大哥教会我很多事情,要是没有他的帮助,我万不可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对了,你找我可是有事?” 阿晚将手背到身后,身体稍微向他凑近了一些:“我找你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到了用午饭的时间,没在厨房看见你,以为你又废寝忘食了,这才来找你去吃饭。即便再忙,饭还是得吃的。走,下楼去吃饭,再晚就没的吃了。” 她刚想转身下楼,就被阎明拦住了去路:“师父,若有一天我做了令你不快的事情,你可会不认我这个徒弟?” 她疑惑地看向阎明,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带了几分悲戚:“何事会令我不快?我活了几千年,能令我生气的人,起码到现在还是没有出现的。你是我徒弟一天,便一辈子都是,即便你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也依旧是我的徒弟,我自会与你一同受罚。” 听着她的话,阎明的神色明显地放松了下来,他柔和地笑着,光影恰巧透过他的背影,阿晚有些晃了神,只听到他富有诱惑力的声音说道:“师父可要说到做到啊。” 而她也像是被人下了咒般,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脚底有些像是踩在棉花上的感觉,声音软软地回道:“那是自然。只是,若你当真做了违背天地秩序之事,我会亲手了结了你……” 阎明本想扶着她的手呆滞在了半空中,他看着她有些迷离的眼睛,终是苦笑了一下,收回了自己的手:“好了,我们去吃饭,你逛了一早上,也该是饿了。” 二人从楼上下来,再走到厨房的时候,早已是不见了任何人的踪影,已然是过了吃法的时间。阿晚将锅盖全都翻了个遍,愣是没有发现没有留下的饭菜,气鼓鼓地站在灶台前。“这些人,不过就是晚来了片刻,怎的连个馒头都没给我留下,我好歹也是个殿主啊。” 阎明宠溺地笑了一声,将袖子挽到了手肘处,从灶台旁拿出了新鲜的菜:“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定下的规矩,一日三餐,过时不候,如今怎的自己还生气了。好了,你先去那边坐着,我来做饭,很快变好。”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她便想起这个规矩乃是自己当初为了在吃饭的时候,不用等任何人才定下的,而且为了让殿里的人有时间观念,她还下令一过了吃饭的时间,便是一个馒头渣子都不能留在厨房,必须得吃得干干净净。没想到这个规矩现在反而让自己吃不上饭,偌大一个往生殿,偏生连个馒头都没有。她只得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干笑了几下:“呵呵,那好,我帮忙也是帮倒忙,还不如坐在那里看着呢。” 在他们做饭的间隙,另外一边,肖午带着连阙离开之后,便将他带到了殿外无人处。 “若不是殿主回来,你怕是还得隔许久才愿意回来。” 连阙眺望着不远处的往生殿,并未看他:“我知道师父又想劝我。其实您不必如此,我不在殿里,并不影响任何事情。” 肖午摇了摇头,沉了口气:“并非是要劝你,而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我知道,你爷爷告诉了你一些事情,有关于阿明的。这件事情究竟是什么,我不能告诉你,但你要知道,你爷爷暗地里已经联合了好几个老家伙,准备要对往生殿动手了,此事我连殿主都未告知,你可知为何?” 连阙震惊地回头看向肖午:“你说什么,我爷爷要对往生殿下手?这怎么可能,他们哪来的胆子。” 肖午的眼神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巍峨挺立着的往生殿:“人一旦有了必须要获得的利益,即便是付出一切也是心甘情愿的啊……” 第139章 出发连家 连阙沉思了半晌,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爷爷是个什么样的德行,为了自己的野心,他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愿放过的人。他不是不知道爷爷想得到什么,只是他一直都觉得那件事情简直是痴人说梦,如今听着肖午的话,他反而有些觉得也许阎明的确是发现了什么,才让他爷爷彻底坐不住了。“我要回去问问我爷爷,他们究竟有什么企图。” “站住。”肖午出声叫住了他,拦在了连阙面前,“你就打算这样回去开门见山地问你爷爷?亏你还是我徒弟。我既然告诉你这件事情,就是希望你莫要冲动。若真有一日,往生殿与那些老家伙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我知道你肯定会站在我们这边。殿主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但我想此事应是瞒不了她多长时间。我只需要你记着,一定不能由你告诉她,你可千万记着。” 连阙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师父:“这是为何,既然你和阎明都知道他们会威胁到往生殿,为何不让姐姐知道,她要是出手,那些老家伙万不会有其他的念头。” 肖午沉声看向他,神情十分地严肃:“我这是为了你好。殿主向来最忌旁人对自己的隐瞒欺骗,但此事我和阿明绝对是为了她好而不得已为之。你若想同她能一直以姐弟的名义相处下去,就答应我,此事你定要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要去查任何事情。”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是你师父,我不会害你的。阿明现在正在做的事也许是逆天而为,但以后你会明白的。好了,回去,记得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连阙最后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肖午站在悬崖边,眺望着不远处的往生殿,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师父有一天看起来也是这般地充满着孤寂感。回去的路上,他不断地与自己的内心争斗着,理性告诉他此事定要按照师父的嘱托,可另一个念头又告诉自己,不能有任何事情隐瞒她,否则她一定会恨自己的。直到回到往生殿的时候,他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被阿晚撞了个正着。 “小不点,小不点?”阿晚吃完饭后便坐在台阶上,阎明自去处理殿里的事情,长溪和阿梧也不知道跑去了什么地方。她正无聊,便远远地瞧见连阙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连她的呼喊都没听见。她伸手拦住了连阙的去路,又提高了音量在他面前大喊了一声,这才将他震醒了。 看到阿晚的那一刻,连阙很快收起了自己的情绪,笑着看向她:“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阎明怎么没陪着你?” 阿晚狐疑地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他,并未被他转移开话题:“你这幅模样是怎的了,不是跟肖午出去了,发生了何事,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 “奥,师父有事要忙,就没管我。”连阙掩饰地笑了笑,像小时候那般抱住了她的胳膊,“师父只是将我教训了一番,责怪我老不回来看他,我这不有些烦闷嘛,真的没有其他事情了。” 阿晚知道他没有告诉自己实话,但也没有再追问他,她料想到了可能是肖午告诉他了一些事情,但这个小不点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这事,也能让你这般委屈,怎么还是长不大。他回来我替你骂回去,好歹也是人师父,你又不是在外闲散玩耍,回不回来那是你自己的事。行了,别烦闷了,我正无聊,你可有解闷的去处?” 二人身后恰巧响起了阴阳怪气的声音:“连公子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阿梧一样抱着自家姐姐的胳膊不撒手?” 接着传来的就是一阵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说就说人家,老带着我干什么!” 二人回头去看,果然是不知去了何处的长溪和阿梧。从连阙第一次见到长溪起,就觉得他望着阿晚的眼神有几分与阎明那个小子相似,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自在。因此他将她的胳膊抱得更紧地看向长溪,颇有些炫耀的意味:“长溪公子莫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也想拽着姐姐的胳膊不成?” 长溪嗤笑了一声,将扇子“啪”地合了起来:“笑话,我都多大的人了,岂能像你和阿梧一般,黄毛小儿。不是说无聊嘛,正好,方才我与阿梧四处转了转,也甚是觉得此处再无他处可去,不若去连公子家里逛逛可好啊?” 连阙脸上的笑意不减,只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总觉得这个长溪是个不简单的人,仿佛知晓什么事情一般:“你我相识不久,贸然带你去家中做客,怕是会招待不周啊。” 长溪早知道他会这般回答,马上回话道:“诶,此言差矣,我听阿晚说,你自小就跟着她,也没再回去过,家中就一老人在,想必甚是孤独寂寞,趁着这个机会,刚好也让阿晚回去见见你爷爷,也好让老人家放心不是。” 眼见周围的气氛都有些沉了下来,阿晚挑了挑眉,只觉得心里颇为有些累:“好了,长溪说得也没错,你的确是再未回去过,我答应你爷爷会好好照顾你,但你也得回去看看,尽尽孝道。刚好,趁着我如今有的是时间,陪你回去看看,也让我解解闷子。” 原本一脸不情愿的连阙听到她的话,立刻笑容满面地看向她:“好,姐姐都这么说了,那就回去看看。我们家可大了,一点都不比这里小,回去让奶娘给你做好吃的,她做饭可好吃了。” 长溪看见他变脸的速度,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啧啧啧,还真是个唯姐姐命是从的。” 四人当即回房收拾了少量的行李,知会了一声阎明后,就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往生殿,只不过才停留了一天的时间。 四人离开后,肖午这才从殿里出来,看着还站在殿前眺望着的阎明:“此次去连家,不知道连图会不会对殿主做些什么,这个长溪,似乎身份不简单,要不要我去查一查?” 阎明将手背在身后,目光柔和地看着那人蹦蹦跳跳的背影:“不必了,料那个老家伙也不敢当着她的面造次。至于长溪,我自有安排。对了,最近他们的动作有些多,让人时刻盯着,去忙。” “好。” 他望着那抹身影消失,喃喃地自言自语道:“阿晚,你再等等,很快我就能与你一样了……” 第140章 不要老脸 四人从另外的时空通道中到了连家附近,这是当初阿晚第一次碰到连阙的城池。他们从城里穿行而过,一路上停停逛逛,连阙家就住在这座城的最北边。 当他们在傍晚时分站在连家大门前,看到丝毫不亚于人界皇帝所住的宫殿的连家住宅时,只有阿梧显得大为所惊。阿晚漫不经心地随着连阙往门前走,一边看着那上面的匾额:“你爷爷会不会不想见到我,毕竟这么多年,我可从来没有去过任何一个老东西的家里。这次来你家,也许在外人眼中看来,会引起不小的波澜,倒是有些忘了。” 门前并没有值守的人,大门紧闭着,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连阙实在是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家,若不是阿晚想来看看,他才不愿意回来,因此也并无多大的兴致:“姐姐莫不是忘了,这天地间,还能有你去不了、看不了的地方吗?又何必管旁人如何想,总归是掀不起任何风浪的。” “这句话我倒是颇为认同连公子。”长溪慢悠悠地摇着扇子与阿晚并肩走着,瞥了一眼连阙,又望向阿晚,“往日在人界见你雷厉风行,哪管过旁人,怎的今日牵扯到自己人就这般优柔寡断。就凭你这个人,想必都是无人敢惹。” 阿梧蹦跳着插到了她和连阙之间,俏皮地对着她笑了笑:“我也同意,阿晚这么厉害,何须在意他人之言。大不了来一个打一个,敢惹事的通通让他们闭嘴。” 她轻轻摇了摇头,颇为溺爱地笑了笑:“也罢,反正来都来了,就是串个门子而已。去敲门。” 说话间,四人就听见沉重的大门吱呀作响,缓缓地露出了里面的光景。待门大开,几人才看到门内早就站着乌央乌央的人,齐齐整整地排着队,身着不同的服饰,十分开怀地笑着。而站在最前面的人,除了连图,还能是谁。阿晚站在原地并未挪动脚步,只饶有兴致地看着连图,其余三人也随她一样,都静静地站在原地,冷眼审视着对面的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在打群架。 连图身着精美的华服,也同样站在原地看着她。算起来他们年纪倒是相仿,出生的年份也差不了十几年,阿晚比连图晚出生,可任谁看,她都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而连图却像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双方就这么站着僵持了一会儿,连图虽然和善地笑着,却也没耽搁自己与阿晚暗自较量。二人皆释放出身上的本源业力,避开了在场的众人,正面交锋起来。最终还是连图实在禁不住阿晚富有压迫感的气势,笑着收回了自己的业力,阿晚也并未再追,只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旁人看不出,她可没错过他眼里的阴翳。连图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她直着身子拱手道:“哎呀,好久不见啊,小晚。上次见你,还是你带走我这孙儿的时候呢。这一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看着倒还是像以前一样,容颜竟是丝毫都没有改变,真是令人好生羡慕啊。” “呵呵,你这就是说笑了。你我年岁相差无几,心无旁骛,自然便活的轻松一些,也就显得年轻了。”阿晚同样笑着看向他,脚下却仍是未挪动丝毫,“上次见面时,我竟没来得及认出你,便将你这孙儿带走了,如此说来,倒真是我的不是了。最近刚好有空,便带他回来看看,可莫要生气我不让他回来尽孝。” 连图神情夸张地摆了摆手:“诶,此言差矣。能跟着往生殿殿主,可是他的福分。也希望小晚莫怪,上次见你的时候,我也是没认出来你,毕竟也几千年没见了,实在老糊涂了。否则我这孙儿叫你一声姐姐,简直是折我的寿啊。” 阿晚自是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这老头,这是在众人面前强调,如今他孙儿既然叫她一声姐姐,她的辈分就自然比他低了许多。连阙也知道自己这爷爷是个什么德行,因此便想当着众人的面反驳他,被阿晚出声阻拦了。“哈哈,连图,你这话可就没意思了,你是你,连阙是连阙。我当初带他走的时候,可没认出来你是谁。那不若这样,此后连阙便不再是我徒弟,叫我一声奶奶,也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就不知道,旁的人听见了,会不会觉得你连家是与我有什么干系。毕竟,我当初带走连阙,可是不以什么名义的,人族,似乎也没人知道连阙如今在往生殿。” 连图脸上的笑容明显凝滞了一下,他没想到阿晚会这么直白,当初借着名义让她带走连阙,就是为了在往生殿安插眼线,此事人族皆无人知晓,若是今日让其他人族知晓连阙不仅是往生殿的人,还是阿晚的徒弟,他们势必会认为自己是假意合作,那自己的大计非得毁了不可。“哈哈哈,小晚长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呐。连阙爱叫你什么便叫,你我之间的事,无须他们小辈掺和,各算各的就行了。好了,快别站着了,我都让人准备了吃食,就等你们落座了。” “如此甚好,那就不客气了,我们就在此多叨扰几日,可莫要嫌弃。” 四人随着连图一路行进,走的路竟是比来的路还多,府内皆装饰地十分华美精致,处处都透露着金钱的味道。阿晚心底算了算他们走的路,想着这连家怕是要比整个城都大不少,直走得阿梧脚步都有些虚浮,只得挽着她的胳膊。好容易到了太阳完全落下去,府里的灯都亮了起来,他们才终于走到了宴请的地方,比其他的院落看着更是精致了不少。 “到了,家里有些大,平时我也不怎么出门,这些仆人也都是分在各个院子的,有的我都没见过,照顾不周,可千万别见怪。” 众人落座,用饭的桌子都足足顶得上外头酒楼的三四个那么大,上面摆满了各色珍馐,阿梧一坐下就大快朵颐了起来。四人用完饭后,连图安排仆人带他们去休息的地方,自己借口有事先行离开了。 路上长溪凑到她跟前,一脸八卦地看着她:“阿晚,方才在吃饭的时候,那老头话里话外都是试探,想打听你对自己的孙子究竟是何看法,还一个劲地夸连阙有多好,他莫不是想给你们说媒,还当真是不要老脸了。” 连阙被那老头叫走不知商量何事,此时并不在他们身边。阿晚冷笑了一声,看向方才用餐的地方:“为了自己的利益,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得亏我们家小不点没长歪,不然我可真得好好跟他说教说教。看来,他们果然是在筹谋着什么……” 第141章 我是你姐姐,永远不会变 连阙饭后跟着连图到了旁边的院子,距离阿晚他们住的地方隔了一段距离。连图带着他进了其中一个房门,还未走进去,连阙就闻到一阵熟悉的焚香味。 连图背着手背对他站着,看着屋子正中央摆放着的几个牌位:“这次回来,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前面的桌子上摆放着的几个牌位,其中就有连阙父母的,剩下的两个人是他的伯伯和姑姑。他自小就对自己的伯伯和姑姑没有什么印象,对于自己父母的,也不过只有几个场景的记忆,因此对这个地方,他并没有多大的感触。他盯着爷爷的背影,闷闷地说了声:“没有。” “没有?”连图回过神来恶狠狠地看着他,“我的好孙儿,你可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当初让你去接近那个不识好歹的阿晚,你以为当真是让你去当什么徒弟的?你自己说说第几次了,每次都是没有任何发现,要你有何用!” 连阙阴沉着脸,低眼看着墨黑色的地面:“我说了,没有,就是真的没有。姐姐在外游历那么多年,殿里的事情也都是师父和阎明在打理,他们商讨的事情旁人一概不知,我亦是如此。若你想让我替你打探什么,还不如直接去问姐姐的好,她一定会告诉你的。” “废物,如今竟敢跟我顶嘴了不成!”连图抬手想去打他的耳光,被他紧紧地攥住了手腕,“你还想与我动手不成?这才过了几天,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你可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父母的牌位可在此处,他们可都是你那好姐姐害死的!” 连阙闭上眼做了一个深呼吸,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然又是一副俾睨天下的模样,他将连图的手甩开,低眼看着他:“我的好爷爷,你莫不是忘了,我连自己的父母都没见过几面,又何来的感情?你不要以为我当真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死的,我只是念着你我还有血缘的关系,不愿说出口罢了。你竟还将这脏水泼到姐姐的身上,往后,这个家,我看我也不用回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打开门,洋洋洒洒地离开了这处院落。只剩连图还在房间里,眼神阴翳地说道:“哼,还真是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脾气,不过,任凭你再怎么折腾,都休想逃脱这个家,你们可都是我的好孩子啊。” 出了门,连阙便着急地去找阿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想看到她,但心里就是有一种力量在驱使他。他快步跑起来,身形如影,不一会儿就到了阿晚休息的房门前。他微微喘着气,定定地瞧着紧闭的房门,敲门的手悬在门前,但又有些犹豫。已经是深夜了,姐姐向来睡得早,此时吵醒她必然是不好的,莫不如明日早些来找她好了。他犹犹豫豫站在门前,紧咬着嘴唇,完全一副没长大的孩子般。 房内的阿晚并没有睡着,她刚躺在床上,就发现连阙呼哧喘着气站在了门口,等了许久,却是没等到他敲门,不由有些无奈:“在外面站了那么久,要是还觉得不累的话,那就继续站着,有事明日再说。” 听到屋内传来的阿晚的声音,连阙一瞬间散去了愁容,欣喜地推开了房门跑了进去:“姐姐还没睡是在等我吗?” 阿晚从床上直起身来,懒散地看着他,挥手点燃了房内的灯:“我等你干什么,只是刚好没睡着,又见你在外踌躇许久,更睡不着了。怎么,跟你爷爷商讨完天下大事了?看来并不是很开心呐。” 连阙委屈地噘着嘴,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一副孩子气的模样:“姐姐说笑了,哪有什么天下大事,不过就是家里的琐事罢了,我也懒得管,这家与我并无多少干系,以后还是不回来了。” 阿晚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抬眼瞧着满脸委屈的连阙,不禁莞尔笑了笑:“这血缘关系,岂是说断就能断的,更何况,即便你想离开,你那个好爷爷怕是都不会轻易放过你。” 连阙抬头惊慌失措地看向她,掩饰地笑了笑:“呵呵,姐姐这是何意,我若想走,任谁都拦不住。” “这杯是给你的。”阿晚将另外一杯水放到桌边,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脑袋看着他,“小不点,我比你多活了几千年,自然是知道连图是个什么人。不然你以为,当真是长溪说要来你家做客,我才心血来潮想要来看看吗?” 连阙的眼睛闪烁了几下,他内心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姐姐……这是何意……” 阿晚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放了下来:“我说过,你既叫我一声姐姐,那便一生都是我的弟弟。所以即便你当初是不怀好意地接近我,我也不会责怪你的。” “你……”连阙睁大着眼睛望着她,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想到从刚开始的时候,她就知道是带有目的的,但为何,她将自己留在身边这么多年,还让自己叫她姐姐…… 阿晚歪了下头,依旧柔和地看着他:“好啦,我知道你什么都没告诉你爷爷,不愧是我们家小不点,幸亏没被你爷爷带歪。你不用多想,我并非是想将你留在身边,用来钳制你们连家,只是单纯地喜欢你这个小不点。你与你爷爷不同,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否则也不会将你带去往生殿,还留了这么多年。” 连阙沉默不语着,内心却已是惊涛骇浪,他看着一脸毫不在意的阿晚,心下更是多了几分愧疚。原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他却瞒了她这么多年,即便是没有做任何有损往生殿的事情,可内心的负疚感却是每日剧增。他也曾逃避过,让自己深陷在每日的忙碌中,可每每爷爷来找他的时候,都会再一次让他陷入无尽的深渊中。 他沙哑着声音,红着眼眶看向阿晚,十足地委屈:“姐姐……” “好啦好啦,我们家小不点乖。”阿晚站起身来,轻轻地抱住了他,拍着他的后背,“我知道你爷爷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去逼问你殿里的事情,但你从未透露过分毫,姐姐都是知道的啊,只是想着你总有一天会长大,会亲自告诉我的。不过现在也好,反正都一样,我还是你的姐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的……” 第142章 如此,甚好 偌大的连家,其中一处院落的屋子里响起了几下抽抽搭搭的声音,在深夜时分,竟显得有些凄凉。 连阙紧紧地抱着阿晚,眼眶红得厉害:“对不起,我应该早些告诉阿晚的,遇见你的时候,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只是借着接近你的理由,才好离开这个家而已。不过,我还是利用了你……” 阿晚轻轻将他推开,手扶着他的肩膀:“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小孩子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在欺负你呢。我明白,你离开连家是件好事,我若是当初不愿管这闲事,你当真以为你能顺利地跟我回去。行了,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需让你爷爷对你起疑心。” 连阙彻底地放下心来,如释重负地看着她,还好她没有将自己赶走:“姐姐这是……让我继续装作他的眼线,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吗?” 阿晚摇了摇头,又坐到了椅子上,透过窗户看着外面墨黑墨黑的天:“你不必做任何事,只是像平时一样就好。日后我自有安排。好了,不早了,快回去休息,明天带我们好好在你家转转,这儿可是比城里都大了不少。” “嗯!你快些歇息,早都过了你睡觉的时间了,明日待你醒了我再来。”连阙重重点了点头,朝门外走去,“对了,我就住在隔壁的院子,晚上若有事,你喊一声我就能立马过来。” “好,回去睡觉。” 看着连阙一脸轻快地回了自己的房间,阿晚坐在椅子上,却是没有了丝毫的睡意,便走到了院子中间,打算赏个月,看看今天晚上月亮会不会赏个面子。只是她待了半刻,都不见月亮有出来的迹象,不免觉得有些落寞。 “哎,连月亮都不愿让我看一眼,当真是孤家寡人呐……” “阿晚莫不是觉得自己一人太孤单,想找个伴?” 院子里除了蟋蟀鸣叫的声音外再无任何动静,因此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声音又将她吓了一跳,不过她知道是谁,也就懒得回头。 “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啊!怎么你也跟阿明一样,动不动就从我身后出来吓我一跳。” 身着一袭白衣的长溪摇着扇子,兴致盎然地坐到了她旁边的石凳上:“怎么,到这儿都免不了想起你那个小徒弟?” 阿晚瞥了眼他手里的扇子,并未回答他的话:“我倒是一直好奇,从第一眼见你的时候,这把扇子你就从未离过身,这深夜也要将它带着,莫不是哪个心上人送你的,每日睹物思人?” 长溪愣了愣,扇扇子的动作顿了顿,他原以为她对自己没有丝毫的兴趣。他将手里的扇子展开来,放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并非什么心上人送的定情信物,你仔细瞧瞧便知。” 阿晚半信半疑地凑到了扇子跟前,扇面上画着的动物看起来像是麒麟,神情并不像平日见到的画像般夸张,反而让人觉得有些沉稳内敛,就像是真正的麒麟在凝视着自己般,只觉得心里的烦闷瞬间一扫而空。 “这麒麟往日我也见过不少次,画工倒是精致,看起来栩栩如生,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不过,为何总觉得今日看起来,竟有些能够让人平静下来的感觉?”她好奇地看向长溪,看到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便知此扇应是有什么故事。 “世人只知麒麟为瑞兽,却不知究竟有没有。但身为人族,你应当是见过的,与本体比起来,你都觉得栩栩如生,更何况是一般的人。你可想知道,这是为何?” 阿晚向来不喜欢别人说话说一半留一半,便将扇子拿在手中,装作要撕掉:“你若不说,我就撕了这扇子,反正心疼的不是我。” 长溪慌忙伸手将扇子从她手中接了过去,无奈地看向他:“你这个性子,得亏是我,真不知道以后还怎么嫁人,与你相识这么久,还是这般直来直去,没有半分情趣。” 阿晚慵懒地伸了伸懒腰,挑了下眉毛:“为何非得嫁人,如今跟你们这些人打打闹闹,不也挺开心。赶紧说,不说回去睡觉了。” 长溪撇了撇嘴,反正早已习惯了,自己又期待些什么呢。“此扇,是我早年从一位友人那里所得,他亲手做的。给我这把扇子的时候,他告诉我此扇蕴含着一丝麒麟的力量,能破天下所有的迷阵,让心绪极其不平静的人都能瞬间变得沉稳下来。以往见到此扇的时候,你大多都毫无波澜,自然是没有什么感觉。今日是你情绪有了波动,所以才觉得看了此扇,内心突然平和了下来。” 阿晚瞥了眼他手里的扇子,眨了几下眼睛:“哦?那如此说来,你这位友人倒还有点意思。麒麟我自然是见过,小时候它总带着我到处跑,与我最为亲近,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便再没有见过它,也不知道如今它在何处。你这位友人,莫不是也是当初的人族?” 长溪摇了摇头,突然有些莫名的伤怀:“非也,他只是如今很普通的人族罢了。我与他相识时,他已是白发苍苍,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哎,只觉相见恨晚。” “改日随你去会会这位友人,能让你念念不忘,将他送的东西时刻都带在身边的,必定不是什么普通的人。”话虽如此,可阿晚心里却是有了其他的打算,麒麟当初可是和阿姊一起消失的,虽说如今人界普遍将它当做瑞兽画在各处用以祈福,可这个人竟然能将麒麟的一丝力量绘进这扇子中,除非是亲眼见过麒麟,否则不可能得到它的力量,若真是这样,说不动他当真知道阿姊的消息。 长溪自是感到了她的变化,只是他以为她是打算去看看那人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宝贝,便也没放在心上。“如此甚好。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要提醒你。你可有发觉,阎明看着你的时候,神情并非只是看着自己的师父那般简单?” 她没有料到长溪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她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她从未有过这般经历,根本就不知道情为何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长溪,你我虽相识不久,但我是真正地将你当做朋友。此事,我知道该怎么做,放心。” 长溪笑着看着她,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他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里有些苦涩,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毕竟,他向来擅长掩饰自己的心意:“如此,甚好。” 第143章 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我言尽于此,你自当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该如何处理。夜深了,早些回去睡觉,今晚怕是见不到月色了。” 长溪摇着扇子悠悠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只剩下阿晚还坐在院子中间,迷离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她早早地就醒了,心里实在烦闷地紧,睡得并不踏实,翻来覆去,直到外面天光大亮,她就穿衣去找连阙了。 “连阙,起床了,我饿了,我们去找些吃的。” 她径直走到了隔壁的院落,跟家仆打听了他睡觉的屋子,便站在门外大声地叫着,还一边拍着门框。 连阙揉着惺忪的眼睛,将门打开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这么早啊,昨晚睡得那么晚,还以为你要睡到大中午呢。” 阿晚不给他清醒的时间,拉着他便朝厨房走去:“别睡了,这大好的时光,睡觉岂不是浪费了。这家里的家仆都起的十分早,想必你的奶娘也肯定是睡醒了,我们去找她,让她做顿丰盛的早饭,你不是常说她的手艺好嘛。” 连阙瞬间精神起来,面带自豪地扬了扬头:“那是自然,奶娘做的饭可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我们这就去,她这会儿肯定在厨房给我煮粥呢。” “好香啊,什么味道。” 刚靠近厨房,二人就闻见一阵饭菜的香味,肚子更加咕咕地叫了起来。阿晚深深地闻了闻空气,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定是奶娘在做饭,这味道我是再熟悉不过了。” “奶娘,我回来了。” 连阙蹦跳着跑了进去,一脸欣喜,像极了朝着自己的娘亲奔跑而去的孩子。阿晚跟在他后头,不禁又想到了自己许久不见的阿姊,若她还跟自己在一起的话,想必自己也是这般模样。 她进到厨房中,便看到连阙像个八爪鱼一样抱着一名妇人,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画面十足地温馨。她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并未打扰。那妇人的穿着明显与这里的家仆不同,衣料一看就是上乘的,身上只简单地佩戴了几件首饰,但看着就价值不菲,更显得人优雅端庄了不少。尤其是她的面容,保养地极好,肤若凝脂,完全不像中年人,她的手搭在连阙的胳膊上,竟也不像平时干活人的手,想必平时也定是在这家中养尊处优的。 连阙的嘴角扬地高高的,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撒娇的意味:“奶娘,昨天回来用完饭都已经到深夜了,我知你睡得早,便没去打扰你,你可莫要说我。” 妇人轻轻地在他胳膊上拍了拍,笑容十分地慈祥:“怎么会呢,你们都忙,能回来看看我都很好了。家主昨天就告诉我你要回来了,我想着你们人多,肯定是没时间昨天来看我。这不,一大早我就进厨房来给你做好吃的了,就知道我们家小包子鼻子尖,闻着味儿就来了,不过这罐里的汤还得一会儿呢。” 阿晚挑了挑眉,看着连阙俊俏的面庞,心里暗自想道:小包子?应该是这小子的小名,虽然如今面相是不太贴切,但这性子倒是真对得住这名字。 “无碍,奶娘,等会儿我帮你做饭。你来,我先让你见个人。” “嗯?见谁啊,莫不是将自己的媳妇都带回来了,哎呦,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连阙将她带到了阿晚的面前:“奶娘,这位是我在外认的姐姐,叫阿晚,我俩虽无血缘关系,但她待我却是极好的。自从我离开家之后,一直是她在照顾我,衣食起居样样都不差我,我如今能长得这般大,可全都是她的功劳。” 阿晚静静地站在原地,只淡淡地笑着,仍未出声。这妇人的眼睛看着似是生了疾,看向她的时候竟有些虚焦。 “原来如此,你在外这么多年,我还怕你吃不饱穿不暖,夜夜担心忧愁,如今看到你长得这般魁梧健壮,心下当真是欣慰。”她激动地拍了几下连阙的胳膊,又转过身来抓住了阿晚的手,“阿晚姑娘,我虽看不大真切你的容貌,但能感受到你定是个温婉可亲的姑娘。这孩子打小就是我照看着的,没少吃苦,但却从未见他怨过谁,除了我,这家里没有他愿意亲近的人,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连家主,他也是不爱靠近的。可他竟然能在我跟前这么夸一个人,就足以说明你对他的重要性。我当真要谢谢你,能将他当做自己的亲弟弟对待,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 说着那妇人眼眶就烦气了泪花,将将就要落下来,阿晚看不得这样的场景,便赶忙握住了她的手:“奶娘何须客气,他既叫我一声姐姐,我自当是将他看做亲弟弟,任亏了谁都不会亏了自己的弟弟。今日他带我回来,也是专程来看你的。他将你看做亲生母亲,那我也厚着脸皮,将自己算做是你半个女儿,您看可好啊?” 妇人当即开心地笑着,更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诶,好好好,怎么不好呢,年过半百,有儿有女,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啊。” 连阙笑着挽着她的胳膊,他知道阿晚应付不来这样的场景多长时间:“好了奶娘,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呢,你可要活到一百岁呢。不过,我俩现在的肚子可是饿得咕咕叫啊。” “哟,忘了忘了,我的汤哟。” 妇人慌忙转身朝着做饭的灶台走去,连阙回过头对着阿晚会心地笑了笑,便拽着她也去帮着做饭。 三人在厨房里叮铃咣当地忙活了大半天,做了满满的一桌子菜,又喊了阿梧和长溪一同过来用饭,直吃到肚子撑得慌,阿晚这才停下了自己的筷子,由连阙带着她在家里散步消食。 二人悠闲地走着,阿晚不停地揉着自己的肚子,间或还打着嗝:“哎哟喂,累死了,这做饭可比吃饭难多了。” 连阙担忧地看了看她的肚子,但又无可奈何:“谁让你贪吃,奶娘做的饭虽好吃,也不能一下子吃这么撑,又不是以后吃不到了,劝还劝不住你。” “哈哈,哎呀,无碍无碍,走走就好了。”她大方地挥了挥手,满不在乎的样子,“话说,你的奶娘,看起来在这家里与一般的仆人很是不同,但她的眼疾怎的还看不好呢?” 连阙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叹了口气:“我只知她稍微能看见些轮廓,并不影响平日的生活,自我记事起,她就已经如此了。我曾查过这件事,后来被她发现了,很是严厉地责备了我,让我无需再费心,只说是天生如此。那时我虽小,但也明事理,知晓此事定是与我爷爷脱不了干系,她那般害怕,必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怕再查下去,会害了她。此次回来,还要麻烦姐姐一件事。” 阿晚不假思索地回道:“好,可以。”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何来麻烦一说。不就是将你奶娘从这里带走嘛,简单。” 第144章 出走连家 连家的花园着实是大得离谱,他们沿着花园中间的小路走了半晌,都不见有逛完的迹象。 阿晩仍轻轻地揉着自己的肚子,此时胃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长溪提议要回来的时候,你虽然只是表面上装作很反对,但实际是期望我能答应的。我当时就在想,你并不是真的对这里有着什么羁绊,又怎么会甘愿让不相熟的人知道你的过往呢,无非就是因为有不得不回来的理由罢了。再加之你先前也向我提起过,家里有个奶娘,是你唯一放心不下的人,除非我是傻子,否则这么明显的意图,我还能看不出来?” 连阙无奈地笑了笑,他在她面前,似乎永远都没有什么能隐瞒得住的:“倒是我多此一举了,还担心你会不开心,从昨天开始,我就一直在做一些错误的事,实在是愧对你对我的信任。” 阿晩平静地看着他,停止了揉肚子的动作,紧接着挥动胳膊,用力地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没完没了还,何时变得这么磨磨唧唧的,早就说了,你要做什么便去做,只要不伤天害理,谁敢说一个不字。让你跟阿明好好学学的了,看看人家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大刀阔斧的。往后莫要再遮遮掩掩,绕了一大圈框我,得亏我聪明。” “嘿嘿,知道了知道了,往后任何事我自当直言不讳,事无巨细。”连阙熟稔地挽着她的胳膊,二人朝着花园外走去,“只是,跟他学还是算了,什么雷厉风行,说得通透一些,那就叫不近人情,我才不跟那个讨厌的家伙学。” 阿晩没有与他再继续争论,反正无论她如何说,连阙总是看不惯阎明,也不知道他们是犯了什么冲,每次见面总是不欢而散,活像个欢喜冤家。 “既然消完食回来了,刚好,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他们刚回到居住的院子,就看到长溪早在里头等着了,摇着扇子坐在凳子上对她招了招手。 阿晩悠悠然地坐到了他对面,给自己倒了杯水:“何事这么着急,还需你与我商讨?” 长溪瞥了瞥跟着她一起回来的连阙,思索了会儿,便又继续说道:“我方才看到,连图一人出门,朝着西边去了。” “西边……呵,这是看我来,坐不住了。”阿晩喝水的动作顿了顿,嗤笑了一声,“无妨,想找便去,也翻不出什么浪。哎呀,今天天气这么好,有点想家了呢,这里我也转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现在启程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吃午饭呢。” “我去叫阿梧,那丫头傻乐着去看什么珍奇异兽了。半个时辰后,我们在大门前见。” 长溪优哉游哉地出了门去寻阿梧,这边阿晩也喝完了杯里的水,起身看着连阙:“倒是省了事了,走,我们这就带奶娘回家。” 连阙知道此刻便是最好的时机,有她在,这家里的其他人便拦不了自己的路。若等到他爷爷回来,只怕是要颇为费一番功夫。二人自去带了奶娘,没有带任何行李就朝宅子外面走,旁人问只说是散步,一路上竟也是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几人顺利地在大门前汇合,阿梧和奶娘都是一脸地茫然。 然而就在他们要出门的时候,凭空却突然出现了一名男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几位,家主今日不在,若要出门,等家主回来同意了才能出入,还请在家中散步。” “我说怎么这么轻易,原是在这儿等着呢。若今日我们非得离开呢,你敢拦着不成,就凭你一人?”长溪轻蔑地看了看他,丝毫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 那人七尺身高,身形魁梧,面容却是极为地清秀,说话的声音也是不卑不亢:“诸位要实在想离开,我自是不会拦着。但连家的人,还劳烦留下,少爷若是想出去,也是可以的。” 阿晩打了个哈欠,在长溪肩膀上拍了拍:“我赶着回去吃午饭,晚了可当真就没饭可吃了。我们在前面等你,过时不候。” “放心,用不了多长时间。”连阙勾着唇角对她笑了笑,看向那人时,已然是一副冷峻的表情,“那就得罪了,今日这里的人,还都得出去不可。” 二人不再多言,紧接着就看到那人快速地靠近长溪,伸出手对着长溪的胸口就是一掌,却被长溪轻巧地躲了开来。很快,他就又反手挥向长溪,二人的距离再一次缩短。长溪此时也出手,用扇子挡住了他的拳头,与他拉开了距离。那人身着一身黑衣,与长溪不断地在不同空间中互相切磋,一黑一白,场面显得颇为地好看,直看得阿晩挪不开眼睛,在一旁大声地为长溪助威。 “哎呀,走了,阿晩,打架有什么好看的。”阿梧生拖硬拽着,才将她从连家大门带了出去。几人不疾不徐地穿过城里,到了来时的通道处,不消片刻,就看到长溪悠闲地摇着扇子走了过来。 “嗯,比我想得要快,没耽搁回去吃午饭。” 长溪走到了阿晩旁边,一袭白衣仍旧一尘不染,颇为自得地看着她:“说是什么连家的高手,也不过尔尔。走,我们回家吃饭。” 连阙搀扶着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奶娘,第一次和善地看着长溪:“多谢,此后我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长溪大方地在他肩上拍了拍:“好说好说,举手之劳。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可客气的。” 阿梧在一旁颇为嫌弃地瞥了眼长溪:“真是大言不惭,你那么厉害,怎么不见你去跟阎明哥哥打呢。” “嘿,你这个丫头,当初是谁救的你,现在竟帮着外人了不成!” “我呸,你虽救了我,那我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啊,你就是打不过阎明哥哥,略略略,有本事你咬我啊……” “何时还叫的这么肉麻,看我不代阿晩好好教教你什么叫人心险恶。” 几人一路上打打闹闹地回了往生殿,而另一旁直到傍晚才回到家里的连图,在得知几人带走了奶娘,还将自己的人打伤之后,大发雷霆了一番。他站在屋内,看着面前的几个牌位冷笑着:“好你个阿晩,给脸不要脸,可就休怪我不客气。你这身业力,我可是十分愿意笑纳啊。” 第145章 不若叫晚来眠,可好? “你们说连阙哥哥的爷爷会不会此时气的吹胡子瞪眼啊?想想都好笑。” 几人带着连阙的奶娘回到往生殿后,颇为废了一番功夫,才向她解释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以及这里有多安全。等到安顿完她之后,几人从房里出来,连阙在房间里留着,阿晚知道他们要谈些什么。有关于小不点的家事,她不愿打听,若他想告诉自己,便听着就好。 阿晚眉尾上扬着看了眼阿梧,她此时的心情还算不错,毕竟刚让那个老家伙吃了瘪:“阿梧,你何时叫阎明和连阙都是叫哥哥了,为何不叫长溪作哥哥呢?” 阿梧被问得脸有些微红,恼羞成怒地对着长溪吐了吐舌头:“略略略,才不要,长溪才没有资格当哥哥呢,一天天这么不着调。” 长溪倒是丝毫不介意她的举止,两人早就打打闹闹惯了,只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走着:“行行行,我看这才来了没几天,就被外人给拐了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卖了。不过甚好,总算是不用再缠着我了,有了新的两个冤大头,我深感欣慰啊。” “你……哼,不知进取。” 阿梧憋红着脸回怼了他一句,便低着头再也不言语。少女家的心事,可真是全部都显露在脸上,她瞧了瞧低头闷闷不乐的人,又瞧了瞧装作满不在意的长溪,不禁莞尔笑了笑,心想他们的路,估计还是需要很远很远呐。 “阿晚。” 三人正在殿里闲逛,就听到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她回头去看,便看见阎明仍穿着一身黑袍,笔挺地站在不远处望着她,也不知何时出现的。她回头对着长溪和阿梧:“你们先走,我跟阿明有事商讨,过会儿再去找你们。” 长溪点了点头,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阎明,便带着阿梧去了别处。 她朝着阎明走过去,站在了他一米开外,闻到他身上似乎有些熟悉的味道,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闻过。“你去了何处,怎么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阎明低眉看着她,不过一日未见,竟有些患得患失的感觉。昨天他们一行人出发去了连家,他便离开往生殿去了一处地方,专为去取早就为她准备好的礼物。“我带你去个地方,到那儿我再告诉你。” 阿晚跟着他穿过灵魂聚集的地方,一路上竟是没有见到任何灵魂,直走到这群建筑物的外围,她瞧见有一处独立的宅子,虽不大,却看着甚是静雅。 她在人界的时候便喜欢这样静雅的房屋,虽然这些灵魂居住的地方与人界颇为地相似,但总归还是缺了些什么。此时看着眼前的宅子,她才发现原是少了些现在人族所谓的人气儿,而这里,让她有一种在人界的感觉。她惊喜地看着阎明:“这是……怎的此处还有一处这样的宅子,上次我们来的时候,怎么没见呢?” 阎明料到了她必定会喜欢这个宅子,这是他耗费了许久,自己一步步建造出来的,为此没少去人界跟那些木匠学习,他将此处隐藏地极好,并无人知晓此事,也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里。“先前这里还没建好,我也就下令让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此处。昨日此处刚建成,我原以为你会过几日再回来,里面有的东西还没有置办,若缺了什么东西,你尽管告诉我便可。进去看看。” 她推开原木的大门,站在门口审视着这里。宅子并不大,只有左边的几间房子和正前方的两层房,院子倒是挺大,里面有个亭子,还有个很精致的荷塘,荷塘里的莲花正开得旺盛,有几条小鱼正绕着荷花在盘旋。站在门口便可将整个宅子的景色尽收眼底,但不知为何,她对此处竟是莫名地喜欢。 “此处虽不大,但别有一番天地,里面的每一处设计,可谓是精心而为,相得益彰。阿明,你可知此处为何人所建,又是用作何处?” 阎明轻轻笑了笑,牵着她的手腕径自走了进去:“此处是我亲自建造的,就像当初肖大哥为你所建的那间屋子一样,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我精心挑选的。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但还是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来这里,看看哪里还有要填补的地方,有没有什么需要再置办的东西。阿晚,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连阙早已能独自承担你所负责地界的事项了,无需你再替他操心。殿里的事情也有我和肖大哥,即便你不放心我,肖大哥你总归是能放心的。如今这里既然再无令你烦忧的事情,不如就留下来,看着我慢慢将这里变成你想要的样子,可好?” 这是她第一次听阎明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眼里的不可一世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感。只不过才过了这么几年的功夫,如今的小男孩已经长得都比她高了一头多,身形也越发地颀长。他本就生地白皙,墨黑色的眸子就像是点缀在他脸上的星辰,凌厉的眉尾,显得他的脸庞更为地俊逸。再加上他说话时低沉的嗓音,更让人觉得魅惑。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徒弟,竟长成了这般吸引人的模样。 “要我住在这里?我住在殿里不也可以,为何要耗费心神建造此处?” 阎明缱绻地看着她的眸子,握着她手腕的手不由更紧了些:“我知你还是不喜欢此处,只是想着若能让你稍许地开心些,那便就够了。你……可愿为了我……还有连阙和肖大哥他们,不再走了?” 他的眼眶有些泛红,尽管极力掩饰自己情绪的波动,但紧握着她的手还是出卖了他。阿晚暗自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回来究竟是对还是错,她看得出来,阎明对自己是不一般的,只是并非是师徒之情。她向来不在乎任何的流言蜚语,也不惧怕一切的困难,可唯独这件事情,她,注定给不了他任何东西。但不知为何,她此时却是无法说出一句拒绝的话。 最终她放弃了与自己的挣扎,笑着看向他:“好,不走了。方才我见门匾上是空着的,不若叫这里晚来眠,可好?” 第146章 我们都不走了,可好 直到她彻底地从他的世界消失之后,他才觉得自己亲手建造的这处地方,于她,不过是第二个牢笼罢了,但却早已为时过晚。不过至少此刻,为了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他自是顾不得这许多。 阎明内心十足地欣喜,向来波澜不惊的人,也抑制不住眸子里的激动。他开心地笑着对她指了指一旁的房子:“那是我为你准备的书房,里面都是我这么多年自己从人界四处搜集来的书籍,其中大多都是各地的风景人文记载,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还有屋子里所有的家具陈设,无一不是我精心挑选的。我这就带你去看看,若是有不喜欢的,你可要告知与我。” 说着他便要牵着她亲自去看看这里的每一间房,却被阿晚拽住了袖子。“不急,我既然答应不走了,日后便有的是时间看这里的一草一木。不过有一事,我却是要要与你商量商量的。” 阎明轻声笑了笑,俯下身来平视着她:“师父若是想做什么事,自是不必与我商量,这里的一切原本就是属于你的。如果你想让任何人住在这里的话,都随你开心就好,缺的东西,我再去补即可。” 阿晚错愕地看着他,心想自己也是刚才兴起的念头,怎的他就知晓自己在想什么。不过旋即她又想到,毕竟他也接手了殿里的事务许久,洞察人心的本事,可是必须要学会的东西,因此她只笑着回应:“阿明果然是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现在不用我说都知道我在想什么了,看来肖午没少教你。长溪和阿梧都是我在人界认识的,长溪本就是殿里的人,即便是在外戍守,也终究是有着往生殿的名义,也不会出什么大的事。但阿梧先前却与往生殿毫无干系,虽跟着我在外游历了许久,但学的东西也只不过是皮毛。若要等她真的能出去处理事项,呵呵,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不过我也不打算再教她了,她如今已是无父无母,我只希望她能够快快乐乐地在这里成长就好。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我都不希望她像我一样。阿明,我要你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要保护好连阙和阿梧。” 她的语气就像是预知到了未来会发生何事,在交代自己的后事一般,让阎明听得不由皱起了眉头:“以往师父不会这般瞻前顾后,看来此次出去,他二人当真是与你经历了不少。连阙一向对我有意见,但我也知为何,因此从未与他计较过。即便你不说,发生任何事情,我也会护好他。但为何连同阿梧也要这般,你与她相识不过几年。” 阿晚轻轻笑了笑:“你不知道,她很像幼年时的我。当初我一人形单影只带着众人离开部落的时候,也是那般地无助。这世间像她这样遭遇的孩子不在少数,可唯有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的恐惧和迷茫,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就跟我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什么一样。阿明,我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我不会过问此事,你做的事情,必定有你的理由。但前提是,这往生殿,你可要守住了,这里事关天下存亡,容不得半点差错。” 阎明张了张嘴,他很想告诉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什么,可他又害怕,怕她知道了,便会责怪自己乱了天地的秩序。因此只能苦涩地回应:“好,我答应你。我在的一日,往生殿就绝对不会放任一人作乱。这里是你的家,也是我此生的家。” 阿晚勾着唇角笑了笑:“好了,我们回去,收拾完东西便搬来此处。其实住在这里也好,殿里每天来来回回的那么多人族,若我一直出现在殿里,长此以往,势必有人会对你心生不满。” “嗯,好。” 其实他想说,此时的往生殿,已是无人敢对自己心生不满,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弱小的他。其实她想说,她知道他将往生殿打理地极好,也不会有人族因为自己一直住在殿里,而对他有什么不满,只是她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只为了待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不让他行差踏错一步。 回到殿里,阎明被肖午叫走,不知去商讨何事。她在大殿的后山找到了长溪和阿梧,二人正在百无聊赖地钓着后山池塘里养的鱼,看到她回来了,阿梧便扔掉了鱼竿,蹦蹦跳跳地抱住了她的胳膊:“阿晚,我们在这里也待了好几天了,该逛的地方都逛遍了,不如咱们还是去游历人间,还是人间有意思,你不是最喜欢到处玩了嘛。” 阿晚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阿梧,我们不走了可好?我在这里有一处宅邸,那里虽不大,但是可好看了,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出去了这么多年,也游历了不少地方,如今好不容易才回家,才觉得还是家里住着舒坦。以后你就当此处是你家,想出去玩了便出去,可好?” “家?我们在此处当真可以有个家吗?”阿梧激动地看着她,上下拽动着她的胳膊,“太好了,阿梧终于有家了。我们三个以后就都可以住在这里,不用挤一间房子了。而且想出去人间游玩便出去几天,玩累了还可以回来睡觉。这可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啊。啊啊啊,太好了,长溪,你听到了吗,我们有个家了在这里。” 长溪手里执着鱼竿,仍静静地坐在池塘边,他听到了她们全部的对话,但他却不并希望阿晚留在这里。阿梧那个丫头听不出来她的情绪,可他却听得分明。哪里是什么自己不想走了,觉得还是家里舒坦,不就是为了有一个借口,好安慰自己。她那般喜欢外面的世界,如今却是为了那个人而不得不再次禁锢在这里,他此时内心百感交集,又气愤又无能为力,他没有任何的身份可以给出任何的建议。就连大声地对她喊一句“想走你便走,我自陪你去天下,又何必理会他人”都做不到…… 第147章 我不后悔 阿晚没有任何需要带走的东西,阎明已经将晚来眠所有的房间都摆放了自己习惯用的东西,她只需要带着自己住进去就可以。趁着阿梧欢欣鼓舞地跑去收拾自己的行李,长溪也将鱼竿收起来,放在了岸边。 他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神情压抑地看着面前平静的池水:“你还当真是豁的出去,为了他连自己追求了许久的东西都能放弃。我分明告诉过你,让你万莫忘了自己当初为何离开这里。” 阿晚轻声叹了口气,微笑着走到了岸边:“长溪,我没有忘,我钟情于这世间的万水千山,但也不能亲自看着他行差踏错,坠入深渊。我活着的这几千年,救了不计其数的人,他们中有的是一生为善的,有的是十恶不赦的,也有的是含恨而终的,我还记得他们最终消散前的样子。似乎无论活着的时候是怎么样的,离开的时候他们都是十分平静的。我以前总觉得自己生命太过漫长,很多时候都会有无聊和孤单的感觉。那些人,是我唯一能解闷的事情。但我解救了那么多的人,却偏偏解救不了自己。直到遇到他,我才觉得自己的生命除了守着这里,好像还有其他的意义。他与连阙完全不同,什么事总喜欢藏在心里,即便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你好,表面上还是会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也许于他而言,的确是超越了师徒之间的情分,但情之一字,向来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打消的。他如今正在做的事情,我并不知晓,但总觉得心里着实不安。我既是他的师父,便不能放他独自面对,即便是放弃自己所爱,我也要护着他。长溪,我只能说,于我,只当他作徒弟,你若要离开这里,我自不会拦你,但阿梧实在太小太弱了,那些老家伙都知道她是我的人,留在这里,对她是最好的选择。” “你总是这样,永远都不知道考虑自己。”长溪低吼着站了起来,望向她的眼眶有些泛红,“我与你相识这么久,你可有真的一次是完全不考虑任何人而去做一件事?你既爱这世间,便去了那又如何,谁人又能拦得住你,他离了你还能立刻就死去吗?为何总是这般委屈自己,你本就应该是这世间最恣意洒脱之人!” 阿晚有些错愕地看着他,她从未见过长溪如此失态,往日他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她都快忘了,他的身上,也是有着原始业力的。此刻他红着眼眶看着自己,眼神中竟是满满的疼惜与痛苦。她与他在外这几年,都是他一直在照拂自己,费尽力气为她寻遍天下所有的美景与饕餮,她早已当他是自己的家人了。只是她没有任何选择…… 她将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如第一次见他那般笑着:“长溪,我说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无需为我感到惋惜。这里也是我的家,难道不是吗?再说了,我又不是被囚禁在这里,想何时去人界玩便何时去,谁又拦得了?只不过是不能去很远的地方罢了,没有什么不同的。” 长溪逐渐地强迫自己恢复了平静,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再次开口:“你既执意如此,我也不走了。我说过,你一日不教我,我就赖着你一日。你有任何想吃的,反正我有的是时间,为你千里奔走又何妨。好了,我去看看阿梧将行李收拾好没有,你在殿前等我们。” 看着长溪离开的背影,阿梧苦涩地笑了笑,她没有欠过任何人,但觉得好像自己欠了他太多。又在池塘边站了会儿,她才去殿前,等着二人收拾好行李出来。碰巧遇上应是刚与阎明商讨完事情的肖午。 “殿主。” 他仍像以往一样对着自己行了礼,即便再过多少年,他还是这般处事不惊的模样。 她笑着“嗯”了一声,便又回过头眺望着远处的山脉:“刚与阿明商量完事情,我在这里等长溪带着阿梧出来。在这殿里住了许久,每天看着你们来来往往的,如今搬去外面住,可算是清净了。以后若是得空了,就多来吃几次我做的饭,虽然还是做的不怎么好,但总归是不会再烧了厨房的。” 肖午看着她的笑颜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告诉她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晚来眠是阿明亲手建造的,也只有我去过那里,他不允许其他人靠近。你刚离开没多久,他就开始在那里为你建造房屋了,其实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建造完成了。只是他又花了很长时间去人界搜寻你喜欢的东西,一遍一遍地替换,那院子好几次都堆得满满的。殿主,阿明绝不是不让你住在殿里,他只是知道你不喜欢被约束……” “肖午,”她轻声打断了肖午说话,“你说,自从我们来到这里,也过去了几千年了。你倒是一直没变,我从未见你有过其他的表情,似乎自从我认识你,你就总是这般波澜不惊的样子,跟阿明简直像极了。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你不用解释,我在你心里,难道是分不清好坏的吗?” 肖午愣了一会儿,又对着她行了个礼:“殿主,我并无此意。我只是怕你会多想,殿里的人族知道你回来了,大家虽然表面上都未显露,但毕竟你才是往生殿的殿主,大家都以为你会重新打理殿里的事务。” “好了,我跟你开玩笑的啦。”她伸手将他的手扶起来,歪着头笑了笑,“我说你这个人,还是这么没有幽默感。殿里的事情交给阿明,这是我亲自下的命令,旁人是改变不了的,你且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晚来眠才是最适合我的。” 说话间,她瞧见阿梧抱着一大堆东西跑了过来,后面跟着的长溪黑着脸也扛着一个大包裹跟着。 “好了,我还是在往生殿的,只是退居幕后罢了,这不正是你我当初想要的么。” “阿晚,你快看,阎明哥哥刚才又给我拿了好多好看的宝贝呢,他让我随便挑呢。” “你还说,别人给你什么你都要,你怎么不把自己卖了去!” “哼,长溪你就是嫉妒阎明哥哥……” “好,阿梧想要什么便都带上,带不上的回头让阎明哥哥给你送过去。” 肖午站在殿前看着三人运去的背影,将拳头攥得更紧:殿主,快了,你再等等…… 第148章 他跟他,没有什么不同 “哇,阿晚,长溪,你们快看,这里的房子好漂亮啊,比我在人界见到的都好看!” 老远地,阿梧见到晚来眠就喜出望外地冲着跑了过去,完全没有顾及他们。二人在身后像看顾自家孩童的家长般看着她。 “晚来眠……也有个‘晚’字诶,阿晚,你快看。” 阿梧冲着身后的人指了指,待到走到近前,她才看到先前空着的匾额上,已经是刻上了“晚来眠”三字,而且字迹也颇为地熟悉,不过想也不用想,也就只能是阿明做的了。“嗯,应该是你的阿明哥哥题的字,写得好看,可是我教的呢。进去看看,里面更好看。” “好!我要先去挑自己喜欢的房间,然后把最后没人要的房间留给长溪!” “嘿,你这个小丫头,真是欠着你的。”长溪这一路都闷不吭声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张口,连平日喜欢的扇子都没拿出来。他晃悠悠地走到了牌匾下,仰头看着那几个字。“你教的人,写出来的字倒还真像你,一样地霸气侧漏……只不过是在回来之前罢了。行了,我也先去挑房间了,把最后一个就留给你,算是补偿了。” 她笑着站在门口,看阿梧跑着不断地穿梭在楼上楼下,一会儿又去逗一逗池塘里的金鱼,看得出来她目前是很喜欢这个地方的。而长溪连看都没看,便选了二楼的房间,倚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往生殿。 阿晚心里暗自想着,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了,她的……第四个家了…… 阿梧正蹲在池塘边看着里头的金鱼,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看着她,手里还拿着不知从哪儿找的树枝。“哦对了,阿晚,阎明哥哥说有个东西让我亲自交给你。在包袱里呢,我这就去翻翻。” 伴随着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不一会儿就看到她手里攥着什么东西跑了过来,在她面前摊开来:“哝,就是这个蛋,他说这个蛋是什么鸾鸟还是什么凤凰的,我有点没记住。总之他让我交给你,说你肯定知道这是什么的。” 她看着阿梧手里将近一半手掌大的鸟蛋,将它接了过来,细细地端详着。“鸾鸟……不是已经早就灭亡了嘛,怎的还会有后代。” 长溪眯眼瞧着她手中的鸟蛋:“女床之山,有鸟名为鸾鸟。鸾鸟,凤凰一族,生于鸾州,身为五彩,现世,则天下安宁。不过我记得,鸾鸟早在千年前就已经灭绝。据说,其以珍稀药草为食,以甘露为饮,极难存活。这阎明不知从何处寻得的鸾鸟的后代,怕不是你那哥哥哄骗你的。” “你以为人家是你,还会哄骗我?”阿梧对着长溪做了个鬼脸,又拍了拍阿晚手里的鸟蛋,“虽然它长得平平无奇,但我有直觉,它一定……会长得比那些金鱼好看!” 二人不禁汗颜了一瞬,阿晚轻笑了一声:“好了,你快去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是你喜欢的,都搬去你那里,可别让长溪看上了。” 看着阿梧瞬间如脱缰的野马跑进了房中,阿晚心想,果然还是长溪比他好使一些的。 阿梧占了一楼的房间,只剩下了二楼的两间房,她只能住在了长溪的隔壁。不过房间内的一切东西,倒与她在楼下看到的完全不同,想必阎明的确是花了不少心思装点这里每个房间的。三人大概收拾了一下后,由长溪执菜刀,给她们做了慢慢一桌子的菜,倒颇有些一家三口的意味。 饭后长溪自去洗完刷锅,阿梧又去仔细观瞧自己的宝贝,阿晚正坐在亭子里,独自一人观赏夜空中低悬的月亮,就听见连阙人未到,声音先到了,并且还颇为骂骂咧咧。 “姐姐!你可当真是好哄,竟被他安排到了这偏僻地界,为何不告诉我,我看他是当习惯了那什么破殿司,忘了谁才是往生殿的殿主!” 连阙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说罢便要拉她去找阎明理论,被她一掌拦在了面前:“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别老咋咋呼呼。这地方有何不好?是缺吃的还是少穿的,还是别人来这儿串不了门?不过就是换了个地方睡觉罢了,没什么不同。往生殿殿主的身份,与我在何处都没有关系。” “阿晚!你这是在欺骗你自己,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连阙挣脱了她的束缚,闷闷不乐地坐到了她旁边的石凳上,“平时我叫你姐姐,是因为你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理智,可自从遇到那个阎明,你就没有发觉,我叫你名字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吗!我是在不明白,为何你要做到如此地步?” 阿晚轻轻笑了笑,端起刚泡好的茶抿了一口,又看着空中的月亮:“小不点,不是任何事情都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的。我若不想来此处,你应知道无人可逼我,这与阿明无关。即使他不说,我也早已想好了,以后不会住在殿里,这不仅是为了我,更是为了往生殿的所有人族。所以,我还得谢他呢,刚好替我解决了这个问题。” 连阙闷不吭声地看着她,良久沉了口气:“姐姐,有时候,有些事情也并非像你想的那样容易解决。同样的道理,阎明这个人,直到今天,我都觉得与我们并非同路人。姐姐,人界有一句话,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不知道你对他所要做的事情究竟了解多少,但我今天从奶娘那里得知了许多关于我爷爷的事情,这其中有很多事情我不能告诉你。但有一件事我如今可以确定,那就是对我而言,他与我那个爷爷并无任何不同,他们都在为了同一个东西不择手段……” 阿晚握着杯身的手倏忽间颤动了一下,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连阙,脑海中反复斟酌那句‘同一个东西’。连阙的爷爷虽与阿姊同时期降生,但不知为何他衰老的速度却十分地快。从千年前开始,她就发现这个老家伙暗地里到处寻找夺人业力的法子,想让自己可以无尽地活下去,为此殿里还折了几个人族。她后来独自去寻过他,将他差点打死,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才留了口气。虽然过了不久他又暗自寻找这样的法子,但好在并没有伤害任何人,她这才懒得去理他,反正天底下也没有这个可能。 可照连阙的话,阎明竟是也信了有这样的法子。他本是普通的人族,寿命不过百年,若当真能让自己长久地活下去,也许他真的会千方百计寻觅。难怪他先前说,若是他能永远地陪着自己就好了。可阎明不是一个会轻易听信谣言的人,他既是信了,那必定是有让人信服的证据,那又会是什么呢…… 第149章 姐弟吵架 即便心下已经有了猜测,但阿晚还是问了连阙一句:“你说阿明与你爷爷并无不同,究竟是何意思?” 连阙出乎意料地,用极其悲凉自嘲的神情看着她:“姐姐,你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了,又何必再向我求证呢。是不是在你的心里,永远都是他更重要一些?即便是我亲口告诉你,你都不信。我一直不明白,明明我与你相识更早,与你作伴的时间也更长,为何你总是待他与我不同。莫非真的像长溪说的那般,你……喜欢他不成?仅仅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族?” 阿晚攥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她的眉头轻微皱着,不知道为何连阙会有这样的看法。“我说过,你是我的弟弟,虽然我比你大了千岁,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你的感情,我是将你当做家人的。长溪说的话你莫要相信,他这个人,胡言乱语惯了,我只是不忍看着阿明行差踏错,不想让他后悔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你与他并无不同,你们都是我在乎的人啊……” “姐姐,”连阙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起身轻笑了一声:“好了,我来此不过是想将你带回去的,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至于你和他的事,我以后不会再过问了。师父原本不想让我告诉你,他说你最恨欺骗背叛你的人,若是有一天知道我瞒着你,必定会生我的气。可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爷爷联合了几大家族,奶娘说他们很有可能已经找到了长生的方法。师父没有告诉我他们进行到了哪种程度,但我知道此事必定是有违天道的,如果真的可以让人族长生的话,天下必定会大乱的。姐姐若真的不想让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威胁到往生殿存亡的话,还是早些亲自去问他。” 连阙说完便离开了院子,这是阿晚第一次觉得他瞬间变得成熟了不少,不知不觉间,那个总爱缠着自己叫姐姐的小男孩,都长得比她高出很多了。连阙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寂寥,她刚要起身去追他,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又坐了回去,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说说你,这又是何苦呢。”刚洗完碗筷的长溪从厨房那边走了过来,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他们方才的谈话,眼神中也有着一丝悲凉。 阿晚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他:“阿姊曾告诉过我,人族的寿命亦不是永恒的,我们只是比后来的人族更幸运了一些而已。我记得小时候我问过她,会不会有一天,人族会偶然间发现一个什么东西或者地方,就可以让所有的人族都永远地活下去,大家再也不用分开。你可知阿姊是如何回答我的?她告诉我,人族长寿的关键在于本源的业力,我们的业力比后来所有人族的都要强大百倍,可随着时间的变化,沧海桑田,我们的业力也会逐渐地消散,直到最终回归到它来的地方。我那个时候小,只当阿姊是说玩笑话。如今细细想来,我不知道阿姊究竟有没有找到这个地方,也不知道它是否存在,但既然他们都如此坚信有法子可以使人族长生,这世间便唯有这一个法子。长溪,你也想长生吗?长生,真的有这般好吗?” 长溪从袖中拿出扇子,张开扇了几下,仰望着天空中的明月:“若说不想永远地活着的话,自然是不太现实,可活着的前提是,这世间还有值得自己活下去的人或事情啊。也许你该问的人不是我,得到的答案也是错误的。我只知道,若我有长生的法子,必定是会带着你一同活下去的。我想,他应当也是的。你还是去问问他,旁人他不会告诉,你,他必定不会瞒着你的。” “活着的理由……吗……”阿晚轻声呢喃了句,便只低头看着地面,不再言语。良久,长溪叹息了一声,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到第二天阿梧醒来的时候,她刚从房里走出来就看到阿晚一个人坐在亭子里,直愣愣地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她叫了几声,都不见她答应。 “阿晚,阿晚,你怎么啦!”她大声地在阿晚面前呼喊着,这才将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阿晚抬头茫然地看着呼喊自己名字的人,坐了一整晚,她的身体都有些僵硬了。“阿梧?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阿梧手叉着腰,疑惑地看了她一圈,但也并未多想,毕竟阿晚最近是越发地喜欢发呆了。“无事,只是大一早就看到你坐在这里,有些奇怪罢了。你平日可是都比我要爱睡的。” 阿晚苍白着脸色扯了扯嘴角:“我只是突发奇想,早起看了个日出罢了。好了,我回房休息了,你们今天吃饭就不用叫我了,我得补一天觉呢。” 阿梧站在亭子里,看着她无精打采地上了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紧紧地关了起来,心下莫名地有些堵得慌。而这一天,长溪也同样没有迈出房门一步,阿梧生怕吵到她睡觉,因此也不敢大力地敲门,自己一个人穿过集市去了往生殿。 “诶,这不是阿梧嘛,怎么你一个人跑过来了,长溪和殿主没跟着你吗?”肖午恰巧与阎明商讨完事情,从大殿里出来,就看到阿梧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阿梧噘着嘴摇了摇头:“没有,不知道他们怎么回事,长溪一直都没睡醒,连房门都没出。阿晚也是很早就起床了,不过又回去补觉了。我醒的时候就看到她坐在院子里了,她只说她是想看日出了,不过我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应该是没有睡好,也就没有打扰她了。” 跟阿梧又寒暄了几句,看着她跑去找其他人玩了,肖午心里直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殿主早先年还喜欢看日出,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宿,白天睡一天觉。但后来看的时间长了,早已经是厌倦了,偶尔再见她看日出,也是殿里发生十分棘手的事情的时候。上次见她看日出,还是在几百年前,那个时候,殿里损失了好几个人族,她在殿前整整坐了两天两夜。若不是遇到极难解决的事情,殿主怎么会想起要看日出呢。 “莫非……她知晓了……” 肖午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地强烈,他思索再三,还是转身进了大殿。 第150章 哄你吃饭 空荡荡的大殿内只有阎明一人,他仍坐在台阶下的桌子旁,看着上面放的信件。除了肖午之外,旁的人族平时都鲜少跟他说话。“阿明,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找殿主,告知他关于那个地方的事情。殿主如今回来,虽不住在这里,但她向来善于察言观色,恐怕你我是瞒不住的。她责怪我倒是无妨,就是别到时候,连你也一起逐出殿里了。” 阎明紧锁着眉头看着刚传回来的消息,纤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抬眼看向他:“可是出了什么事?” 肖午沉了口气,攥紧了拳头:“方才阿梧一个人过来,我问她怎么长溪和殿主都没陪着她,她告知我殿主今日早起看了日出。此事放在旁人身上,自是不以为然,但你可知,我跟随殿主这么多年,除非遇到了万分棘手的事情,她才会一个人坐在殿前的台阶上看荒原上的日出。我已经几百年都未曾见她看过日出了。我想,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不知该如何应对。可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件事情了。” 大殿内一时间寂静下来,阎明低头看着地面,良久才说了声:“我知道了,师父永远是师父。晚些我自会去找她的,不用担心。” 待肖午离开之后,他看着信上的几行字,低声念道:“再等等,只要再等等,我就可以实现了……” 自从昨晚跟阿晚吵了一架之后,连阙便一个人离开了往生殿,回了他们在人界居住的屋子。院子里的东西都没有变化,门前的草地也依旧青葱,附近的动物发现他回来了,纷纷从林子里出来,围绕着他玩闹。 “哈哈,别蹭,痒啊。” 他大剌剌地坐在草地上,任凭小动物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心里稍微有些安慰。不过当动物们都逐渐散去之后,那种扑面而来的寂寞感更让他难受了起来。 “明明当初说好了要一直住在这里,三个人也就三个人,现在我也没那么在意了。你喜欢游山玩水,我便在这里等你回来。饿了我便给你做好吃的,累了便躺在草地上数星星……可是如今怎的只剩下了我一人呢,为何人就非得要改变呢……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才喜欢这里吗……” 而另一边,阿梧出门之后,晚来眠就只剩下了长溪和阿晚,二人皆躺在自己的房间内,却是都没有睡着。阿晚在亭子里坐了多久,长溪便站在窗口看了她多久,直到天光大亮,她被阿梧叫醒,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才躺到床上,却仍是睡不着。他的眼前不断地回放着昨晚她旁若无人出神的样子,一阵风吹过,似乎都要将她吹散一般,那样的寂寥,那样的孱弱,丝毫不像她平日的样子,怕是即便他说出去,也是没有人会相信往生殿的殿主也有那样不知所措的一面。 他没忍心去打扰她,自一开始遇见她,他就只想要一直陪着她而已,起初他还有过期望,希望在自己漫长的陪伴中,有一天她会看到自己。但直到看到她望着阎明的眼神,他才知道,也许一开始他就是没有任何机会的。他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看着房顶,无奈地嘟囔着:“傻子,什么大名鼎鼎的往生殿的殿主,连自己的心意都想不明白,还愣是坐了一夜,也不知道究竟是想明白没有,真是好生令人心焦。”隔壁房里静悄悄的,他完全可以探知她有没有睡着,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起身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去厨房里给她做些清淡的饮食。 阿晚自进了房,便连鞋都没有力气脱下,躺在了床上,随手拉过床上的被子盖住了自己半边身子。她平日最是能睡,总是要到日上三竿才肯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一整晚都没有睡着了,上次还是为了连图的事情。她躺在床上直愣愣地望着房顶,想了一夜,也还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不知道为何阿明要寻找可以长生的地方,想了很多个理由都觉得他不会是那般浅显的人,甚至她想过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才让他觉得人族有漫长的寿命是一件好事。可最后所有的理由都被她推翻,没有一个可以说服她自己。 “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何你会同连图他们一样,企图颠覆这世间呢……明明你是我教出来的人啊,难道不该以天下为己任吗……” 长溪知道她并未睡着,在厨房里捣鼓了半天,做了一大桌子菜,看着太阳渐渐地西斜,他这才上楼轻轻敲了敲她的房门:“起床啦阿晚,我做了很多你在人界时爱吃的菜,阿梧也不知道一天都跑去了哪里,趁着她不在,没人跟你抢,快下楼吃饭。” 房间里静悄悄的,他等了一会儿也未见反应,提高了几分声音:“那我进来了,我知道你没有关门,反正我们在人界也每天都睡在一起。” 长溪推门进去,便看到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屋顶,根本就没有在意他的举止。“哟,看来昨天还真是受了不小的刺激,竟然能让威风凛凛的殿主大人变成如今这般萎靡不振的模样。我说,你也别太钻牛角尖,既然想不通那就别想了,人界有句话说得好啊,今朝有酒今朝醉,我费了一番力气才做了那么多美食,你若是不赏光的话,我都不知道意义在何处了。好啦,起来吃饭,吃完了再继续想也不迟,今天我陪你一起想。” 他走上前轻柔地将她从床上拽了起来,又牵着她的手腕将她慢慢带下了楼,坐在了楼下的饭桌前,整个过程阿晚都是任由他牵着的,像极了提线的木偶。 “啊……张嘴尝尝,这肉丸我可打锤了许久,很是劲道的。” 长溪像哄孩子一样举着筷子在她面前停了许久,阿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笑脸,还是张嘴吃掉了他夹着的肉丸。 就这样被他哄着,将桌子上的每道菜都尝了几口,不过她的心情却是出奇地好了许多。“吃不下了,你吃,我没事了。” 长溪放下早已酸累的胳膊,这才放心地笑了出来:“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阿晚。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不行那就多来几桌。跟谁过不去,都不要跟饭过不去,不枉我哄你吃了许久饭,总算是脸色好看了许多。” 阿晚轻声笑了笑,看他揉着自己的胳膊:“谢谢。你说得对,没必要跟自己的胃过不去,明天换些菜式。” “好,只要阿晚想吃,菜式有的是。” “师父…” 门外突然响起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房间内一时间又冷寂下来。阿晚转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却觉得自己与他中间隔着万丈深渊。 第151章 你有喜欢的人吗 阎明和阿晚静静地看了会儿底下来往的人群,二人心中第一次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还真是高处不胜寒,这里风太大了,还是下去走走,顺便我把阿梧带回去。”阿晚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对着他微微笑着。 阎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话:“师父,这么多年,你有过喜欢的人吗?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喜欢?”阿晚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撇了撇嘴,“唔,倒是还真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人。阿姊说,我玩性太大,又太过执拗,再加上如今的这个身份,必定是不好寻找夫婿的。不过好在我并不在乎,也并不需要,自己一个人过得也挺开心,而且现在我身边还有这么多人陪着呢。若非得要一个的话,除非这个人能接受我这般自由散漫的生活,还要比我更为强大,至少打架不能输给我。至于喜欢一个人的感受,我这个做师父的,还当真是教不了你。怎么,阿明有喜欢的人了?哪家姑娘,是殿里的人族还是普通人类啊?” 阎明的心突然像是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她满怀关心的问候,在他看来却如毒药并无二致,似乎他这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是那般地不自量力。也是,她可是最为强大的人族,而且还是往生殿的殿主,掌管着天下人的生死,又拥有无尽的寿命,而他……不过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不过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也许他就能配得上她了。这样想,他的内心有了些许的释然。“没什么,我没有喜欢的人,也并不需要。我们下去。” 阿晚看着他的神情不断地变换,一会儿悲伤一会儿又是云淡风轻的,比任何时候表情都要丰富许多。她不是不知道他这番话的意思,只是身为她的师父,她什么也给不了他。 阿梧一个人在殿里玩了一天,肖午正想将她送回晚来眠,二人刚走到门口,便看到阎明跟阿晚走了过来。 阿梧兴致冲冲地跑了下去,一把抱住了阿晚的胳膊,她的个头与阿晚差不了多少,但仍是喜欢撒娇。“阿晚,阎明哥哥,你们怎么一块儿回来了啊。” 阿晚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眼里的笑意丝毫不掩饰:“这不是一天没见到你,想着你是不是被哪个不识趣的灵魂拐跑了,这才来找你啊。” 阿梧傲娇地撅了撅嘴:“呵,谁敢啊关键是。这里谁不知道我可是你带回来的人,要是想欺负我,那不得好好想想会不会惹你生气。人界有句话说的好,那打狗还看主人呢,肖大哥,你说是不是啊。” 肖午也自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她的性情像极了当初他见到殿主的时候,因此总是对她很照顾。“那是当然了,殿主的人,我都不敢欺负呢。” 阿梧轻轻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就你一天会说话,竟给肖午他们添麻烦了。你肖大哥和阎明哥哥一天都很忙的,可是比人界的皇帝都要忙呢。你要是喜欢待在这里的话,那就别回晚来眠了,反正你那些宝贝我也惦记很久了。” “诶,别别别,那可都是我精挑细选了好久的呢。”听到自己的宝贝要被拿走,即使知道阿晚只是开玩笑,阿梧还是假装着急了一下,“我可很喜欢晚来眠的,我房间的床可比睡在这里舒服多了呢。嘿嘿,我们还是回去,我一天都没跟长溪吵架了。” 阿晚宠溺地笑着摇了摇头,看向肖午:“我就先带她回去了。肖午,你跟在我身边多年,我从一开始就未将你当做下属,而是朋友。阿明也在这里待了几年了,但他还小,很多事情或许没有你看得透彻,你可要时刻多提点他,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带出来的徒弟,可别带偏了。” 肖午恭敬地对着她行了个礼,即便他知道殿主将自己当做朋友,但人总归是要摆正确自己的位置,他对自己的认识太过清晰了。“殿主毋需操心,我也是看着阿明长大的,早已将他看做自己的弟弟。他如今行事颇有殿主当年的风范,虽接触殿里的事情时间尚短,但许多方面,已是做得很好了,也很少需要我再提点了,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你呀……”阿晚无奈地叹了口气,肖午这个人什么都好,但偏偏认死理,总是放不下自己的身份,也怪她当初太过于雷厉风行,手段强硬,这才让他对自己太过佩服。“好了,我言仅于此。你们留步,我跟阿梧慢慢溜达回去,改日闲了再来。” 待她们走后,肖午和阎明仍站在原地,看着她们逐渐模糊的身影。 “你可将事情告知殿主了?” 阎明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今晚的月色并不美丽,只有一半露了出来。“告诉了一半。今晚的月色,比平时似乎暗淡了许多……” “哟,还知道回来啊。” 阿晚离开后,长溪无心吃饭,将碗筷都洗刷干净后,便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抻长了脖子,隔一会儿就看一看门口有没有她的身影,直等到快要坐不住了,才看见两个人出现在门口,还有说有笑的,更是生起了闷气。 二人对他阴阳怪气的问候已是十分有经验了,只对视了一眼,便双双走到了他跟前。 阿晚灿烂地笑着拿过茶壶替他倒了杯水:“长溪,明日我想吃烤鱼,听说人界太溪阁的烤鱼天下闻名,不若我们明日去尝尝?” 阿梧也是十分地有眼色,在一旁止不住地点头:“嗯嗯,阿梧也想吃。你不是经常说自己做的烤鱼一绝,明天尝一尝就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说大话了。” 长溪知道她们每次都会用这样的方式逗他开心,也只是顺着台阶下了而已,毕竟,他实在是不愿意自己的等候显得太过于廉价。他翻了翻白眼,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呵呵,我做的烤鱼敢称天下第二,那便无人敢称第一。去就去,刚好让你们看清我的实力。” “好好好,你说天下第一就天下第一,不过,说不定是天下倒数第一也未可知啊……” “哈哈,阿晚说得有理,说大话,长长鼻子。” “好啊你们,回来晚就算了,亏我每天给你们做饭,竟然如此不知感恩!” 三人在院内嬉闹追逐着,像极了平凡的一家三口。殊不知,这也是他们人生中最为快乐的一段时光了。 第152章 带着我一同去 待阿梧睡着之后,长溪和阿晚得空,坐在亭子里赏着月亮。二人悠然地喝着茶,画面十足地和谐。 长溪摇晃着扇子,八卦地看向一旁明显脸色恢复了不少的人:“虽然我这个人不喜欢打听别人的事情,但是你又不是别人。所以,他叫你出去究竟是讲了何事,你回来之后似乎心情好了不少?” 阿晚微微勾着唇角,抬眼看着不甚明亮的月亮:“长溪,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哟,你还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不过要是与他相关的,那还是算了,我没这么大方,能无动于衷地看着你这样。” 阿晚摇了摇头:“与他无关,是我的事情。我是想告诉你,若日后有一天我出了什么事……我只是说如果,如果以后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想请你,将我的骨灰带着,去看看我们还没有看完的风景,连同阿梧一起,你们离开这里,再也不要跟往生殿有任何纠葛,天大地大,再也不要回来。” 长溪拿着扇子的手稍微颤抖了一下,表面上仍是显得云淡风轻:“哈哈,你可是在说笑,这世间有何人能伤的了你?更别提你所说的事情了。这个忙,恐怕我帮不了你,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再和阿梧一起离开,这风景,还是得你自己亲眼看着,才叫风景。你若是实在担心阎明解决不了连图那里的事情,大不了我去帮他就是。” “你……是连阙告诉你的吗?”阿晚有些意外,不知道长溪何时知晓的此事。 长溪傲娇地笑了笑,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样:“你们昨天说话的声音那么大,连阙那般激动,我就是不想听见,也没有办法啊,谁让我耳朵好使呢。不过要我说,此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碍于连阙的关系罢了。虽然他对他那个爷爷也并不在乎,但好歹也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你只需要将他爷爷最后交给连阙处置就好了,你难道不相信他?” “长溪,”阿晚出声打断了他,转过身来看着他,眼神无比地坚定,“你莫要插手此事,我不想让你和阿梧也卷入这场纷争中。连图如今对于长生的执念已是疯魔了般,也怪我当初还是留了几分情面,没有对他赶尽杀绝。我并非是担心连阙,他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没有受连图的蛊惑已是幸事,他不会怪我的。我只是担心,阿明这个孩子,将一切事情都藏在心里,今日也只是告诉了我一半,并未全盘托出。我不知道他为何也如此着急寻找能够让人长生的地方,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看着他一个人去应对几大家族的势力。阿姊说过,我的业力是除了她之外最为强劲的,所以我打算一个人去解决这件事情,这次,我不会再让他们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了。” “你疯了不成!”长溪激动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痛心疾首地看着她,“你究竟让我如何说你?即便你能打得过全天下的人,但你终究不是不死之身,也并非是刀枪不入。阿晚,你有想过吗,你一个人要如何应对几大家族的联手,还是你根本就是想好了,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就为了成全那个不过跟你相识几年的孩子?” 阿晚抬头仰望着他,眼眶微微有些泛红:“长溪,我没有任何选择。若今日这个人换成是你,我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已经活了几千年了,已经足够久了,相比于现在的人族来说,你我不知幸运了多少。我知道,也许此去我再回不来,但我不后悔,他是我唯一的徒弟,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用时间无法衡量的。长溪,你不用为我感到惋惜,我这么厉害,说不定可以完好无损地回来呢,到时候我们带着阿梧,一行三人一定要踏遍万水千山不可。只是……我也得有个最坏的打算不是。” 她虽然在笑着,可她的笑容却是那般苦涩,又有一丝从容,映在长溪的眼中,显得更为绝美了些,只是这个笑容越发让他觉得刺眼,心头像是针扎一般疼。“呵呵,我知道我劝不了你,你要做的事情,无论如何我也是拦不住的。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必须让我一同前去,否则我就将此事告知阎明和连阙他们,他们总归是拦得住的。” “你……”阿晚紧皱着眉头凝视着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想着只得暂时答应他,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好,我答应你,但你绝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长溪紧闭着双眼,深深地出了口气,睁眼的时候已然是恢复了冷静。“放心,我你还不放心。不早了,明日我们还要去吃烤鱼,早些休息,可别又一觉睡到了下午,那我可就带着阿梧去了。” “嗯,好,谢谢,长溪……” 而一旁偌大的殿内,阎明坐在台阶下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眼前的男人。“回殿司,据我们的人传来的消息,连图连同其他几个家族的族长,就在方才一起朝着西边去了,我们的人不敢跟得太近,接下来您有何打算?” 阎明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大殿内安静地能听见男人吞咽口水的声音。片刻后,阎明拒人千里之外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来他们终于是出手了,我知道了,你让人别跟得太近,只要随时报告他们的位置就行,其余的事情,我自有考量。不早了,安排完就去休息。” “是。” 男人瞬间淹没在了夜色中,阎明起身走到门口,只有远处的集市的灯火还在不断闪烁。他不记得自己多少次一个人在深夜站在此处,眺望着自己为她改变的往生殿,从一片荒芜到如今的灯火辉煌,只有他自己明白,这究竟代表着什么。 “师父……你可知我有多想与你和肖大哥一样,能够拥有无尽的寿命……人类不过短暂的几十年,便再没了痕迹,我也不想变成像他们一样的灵魂。所以我只能这么做,即便知道你会不开心,但我别无选择……只要能一直陪着你,我便知足了。” 第153章 我来了 “明明才离开不过几日,却如同过了许久的感觉。果然还是人间的风景最动人呐。” 三人起了个大早溜出了往生殿,阿晚还没有彻底睡醒,便被长溪和阿梧左右擎着拽到了人间。不过也很是奇怪,一踏上人间的地界,她的困顿便瞬间烟消云散,也就不觉得二人此时的笑容扎眼了。 太溪阁位于如今人间的皇城中,能够在如此繁华的地方长期占据天下第一酒楼的名头,必定是不同凡响的。他们之前在人间游玩时,虽也去了不少地方,但大都是以山水为主,像如此繁华的都城,是从未曾踏足的。 长溪看着兴致还是不甚高的阿晚,想着先支走阿梧。“哎呀,这太溪阁就在城里最为繁华的地段,据说每日都是限量供应酒席,去得晚了可就没了。阿梧,你跑得快,不若先行去占个位置,我们俩这老胳膊老腿,怕是等走到了,就没得吃了。” “此话当真?那不行,总不能白来的,阿晚,你慢慢走,不着急,我先行去占个好位置,点好菜等你们过来就可以直接吃了。” 看着阿梧扬长而去的纤小背影,阿晚无奈地笑了笑。“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人,偏生总被你捉弄,更令人不解的是,她下一次还总是会相信你,这世间的感情,还真是奇怪哟。” 长溪轻轻晃着扇子,脸上的笑意又增了几分:“这你可就不懂了。若当真想让一个人信服你的话,就得明确地知道对方的弱点在何处。阿梧本来心性就纯良,最简单的方式才是最有效的。将她支开是为了你好,省得她咋咋呼呼的,又扰着你。” “糖葫芦诶,天下第一的糖葫芦,不吃后悔一辈子……” 身边摊贩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各种香味夹杂在一起,直钻进人的肺腑里,让人止不住地心情愉悦。“你看那卖糖葫芦的男子,这城中卖糖葫芦的,少说也有几十个,唯独他敢自称天下第一,又没人与他计较,你可能想到是为何?” 长溪挑了挑眉,并不认为她的问题有何难度。“这有何难。不过是因为渺小,自然说的话别人不可能当真。他自称天下第一便称去,又有几人会信。” “你说的没错,不过是因为人微言轻,所以旁人根本不会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可倘若今日说这话的人是人间的皇帝,你觉得又有几人是不信的?即便是这糖葫芦再难吃,也依旧会有络绎不绝的人来买。长溪,阿梧心性单纯,你欺她一次两次也是无妨,因我知你并无恶意。可对她来说,你就是类似于皇帝一般的存在,至少是在她的世界里。对于寻常人来说,她如今已是到了出嫁的年纪了,所以即便你再把她当做孩子,往后也还是莫要再骗她了,骗得多了,她也是会难过的。”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快要走到的时候,长溪才又笑着开口:“你倒是看得通透,却偏偏不愿意放过自己。答应你以后不欺负了她就是,如此你可心情好些?好了,今日只为美食而来,就莫要再想着那些嘈杂的事情了。那丫头虽然什么都不说,每天看着傻呵呵的,但心里怕是什么都知道,你也不希望她担心你。” 踏上太溪阁台阶的时候,阿晚的脚步滞了滞,她倒的确是未想到此事。“我知道了,今日只是来一品人间至味的,除此之外,我不会再想着其他的事情。” “三位请稍等,饭菜马上为诸位呈上来。”小二带着他们找到了阿梧,三人来得早,恰巧被安排在了靠窗的位置,抬眼就能看到外面的湖面。 长溪落座环视了一周,自他们进来之后,人就慢慢地多了起来,二楼稍许地有些嘈杂,但再往楼上走的人,可就不多了。“此处环境的确是风雅,单看这往来的客人的身着打扮,就知道此处必定是达官显贵云集啊。听说上面的三楼和四楼,只接待皇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上得去,而且菜式也是完全不同的。不过可惜,今日只能在此处了。” 阿晚看着窗外的湖水,只露了半张脸,即便是这样,她身上清冷的气质也仍是惹得周围的人频频注目,不过三人早已是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嗯,外面的湖倒是挺好看的,能看得出来修建此处的人应是颇为风雅的,能在都城寸土寸金的地界开辟一处湖,还真是有钱,我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多钱哟。” 阿梧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哈哈,阿晚,你还缺钱呐,单你房间里摆的东西,随便一件都价值连城了。” 她转过头来看着二人:“此言差矣,那可都是殿里的钱,又不是我一人独有的。来了人界才知道,原来钱当真是个好东西,有句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话说,你倒是从未提起过,你这么多钱都是何处来的,人族是没有你们长家的,难不成你是人界哪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长溪哈哈笑了几声,快速地晃动了几下扇子。“哈哈,怎么可能,我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当带你们去顶层看风景了,干嘛在此处跟人挤着。我只是在人界恰巧有几间店铺,挣了一些小钱罢了,有机会带你们去看看。” “是嘛……”二人极其怀疑地凝视着他,直到菜上来,只顾得上吃饭,也没再追问他。 阿梧塞了一只鸡腿进嘴里,两只手都派上了用场,指尖沾着上面的油脂,埋着头含混不清地说话。“唔,阿晚,好好吃啊,比长溪做的可好吃太多了,不愧是天下第一诶。” “以后我做的饭你别吃,当着人面埋汰。” 阿晚夹了一块鱼肉,舌尖上传来的鲜香感当真是无法形容,二人只顾埋着头吃饭,丝毫没有顾及他。“嗯,阿梧说的没错,此处的烤鱼的确是好吃,等会儿回去带一条,我给连阙带过去,好哄哄他。” “不用了,我已经来了,姐姐。”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阿晚瞬觉鼻尖有些发酸,不知怎么的,她的眼眶有些泛红,正要再夹一块鱼肉的手紧紧地攥着筷子。她抬起头,看着身姿挺拔的连阙站在桌边,眼睛看着有些泪盈盈地,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看着甚为委屈。 “来找我了啊,刚好,我们家小不点爱吃鱼,省得我带着过去找你,到时候凉了就不好吃了。” 第154章 你想知道阿姊在何处吗? 太溪阁的食客来来往往,阿晚只觉得身边的场景变得有些缓慢,望着连阙的眼睛迟迟无法挪开。 连阙走到她身边的座位坐下,满脸委屈地看着她:“姐姐不来找我,自是只能我来找你了。我可不像你,心那么大,能有这么好的耐性,还跟他们俩在这里吃烤鱼。想想我一个人在林子里孤苦地待着,姐姐难道不心疼我嘛!” 阿晚将烤鱼端过来放在他正前方,轻轻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休得胡言乱语,我不心疼你谁心疼你。我还不知道你这性子,总归是得给你时间自己冷静冷静的,越说越解释你越来劲,倒不如等你想明白了,我再去寻你。好了,这烤鱼味道当真不错,你快些尝尝,肯定会喜欢的,就别生我的气了,可好?” “我来找你,不代表我不生气了,我只是不想自己一个人生气又没人看到罢了。你还需得哄我的,这一条鱼可打发不了。”连阙气鼓鼓地将一块鱼肉塞进嘴里,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哪里还有生气的痕迹。 阿晚宠溺地笑着摇了摇头,说话像是在哄幼童:“好,想要什么都行,只要我有的。” 对面的二人一人只顾埋头吃饭,一人凝视着他们的举止出了神,他也曾想,像这般与她更为亲昵一些的。 四人大快朵颐了一番,便准备结账出去转悠转悠,在楼梯口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哎呀,好巧啊,竟然在这太溪阁都能碰到你啊,可真是,缘分妙不可言啊。” 来人正是最近让阿晚十分头疼的连图,这老头一人带着众多随从挡住了下楼的路,脸上丝毫没有面对老友的亲切,眼中满是精明的算计。他就这样堵着去路,等着阿晚的回话,在场的几人都看得分明,此次他定是算准了,冲着阿晚来的。 连阙上前拦在了阿晚面前,严阵以待地看着面前这个自己称为爷爷的人,他越发地看不清他究竟想做什么了,可只有一点,他很明确,那就是绝对不能让他伤害阿晚。“爷爷,此处可是人界的都城,你再有何事,也不宜在这里闹,难不成真被冲昏了头脑!” 连图阴沉着脸看向他,摆出长辈的谱严厉地斥责道:“不肖子孙,你的事情,日后我再与你慢慢算,我们大人说话,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小辈插嘴,还不退下。” “你……” “无碍。”连阙还想再回怼他,肩膀却被阿晚轻轻搭上,将他推到了一旁,“既是故友相逢,想必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如此,何不找个清净的地方,莫要在此处挡着别人的路。” 目的得逞的连图瞬间喜笑颜开,下令让随从让开路,自己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便请上楼,四楼我已经命人备好了茶点,不会有任何人打扰的。其余几位,就请在此处等候,我有要事与阿晚商量,你们在不合适。” 阿梧着急地拽着阿晚的袖子,恶狠狠地看着连图:“那怎么行,万一你这个老头子欺负阿晚呢,不行,我要一起去,要不然面谈。” “呵呵,你这个小娃娃可真有意思。我们俩的年龄不知道比你长了多少,这么多年谁不了解谁,还用得着你操心?快些撒手,我没工夫跟你在这耽搁。” “好了,你们在这儿等我。”阿晚隐约猜到了他此次来找自己的原因,也好,自己也有些事情正好想问问他。她对着几人说了声,又附在阿梧的耳边,“放心,他们这么多人加起来都打不过我的,我很快就下来。” “可是……” 阿晚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又看了眼长溪,示意他照顾好阿梧,便跟着连图上了四楼。 二人上楼后,连阙便担心地看向一旁云淡风轻的长溪:“我爷爷不会真的要对姐姐做些什么事情,要不要我去找阎明那个家伙。” 长溪端正地坐在一旁,抬眼随意地暼了暼他:“放心,你爷爷可打不过她,想必是阿晚有想问他的事情,暂且等着。” 阿晚跟着连图一路上了四楼,越往上走,这里的装潢就越发地精致奢靡,三楼还尚且能听到人说话的声音,到了四楼,竟是不见一人。 他们进到一处宽敞的雅间内,桌上早已放好了精致的点心,阿晚随性地选了一个座位坐下,拈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好整以暇地看着连图:“还花了这么多钱清场,未免多此一举,你我之间的谈话,又不会被第三人听到,看来这么多年,你当真是敛了不少财。” 连图丝毫不在意她言语中的暗讽,笑着又为她倒了杯茶:“你不常在人界走动,自然是不知道,钱在这里可是万能的。我连家这么多年,家产遍布人界,其余几大家族,可是根本比不上的。” 阿晚不耐烦地砸了下嘴,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行了,我没工夫跟你闲扯。有话直说。” 连图尴尬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想必你也听我那个孙子说了不少事情,没错,我的确是找到了能够长久地活下去的法子,不瞒你说,过去我是做了对不住往生殿的事情,可我也已经付出了代价了,你我之间没必要揪着过去的事情没完没了。我们相识了千年,再怎么说也是同源的人族,何必闹到今天水火不容的地步呢。我今日来找你,可是来帮你的,你可想知道,这长生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阿晚冷笑了声,她还想,他什么时候能说出这番话,不曾想他的耐性也没多少。“连图,这世间纵有长生的法子,也必定是逆天而为,若你当真为了自己的私利,不顾这天下苍生,我势必容不得你。” 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回答,连图波澜不惊地继续说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总把天下苍生挂在嘴边,这又是何苦呢,何必要强撑着,承担被强加在你身上的重担呢。哎,你我年岁相差不过数十年,我也当真是心疼你,孤独无依到今天。也罢,也许你知道了,会改变自己的心意。我寻了长生的法子几千年,直到近百年才幡然醒悟,当初你阿姊劝我们建立往生殿,又一人独自离开,直到今日都不曾出现,我就应该猜到的。阿晚,你可想知道,你的阿姊在什么地方吗?” 像是万里晴空突然间闪下了一道雷劈中了她,过了多少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听别人提起阿姊,她呆愣在原地,思绪瞬间回到了当初人族在一起生活的场景。阿姊,她的阿姊,她再没见过的阿姊,难不成终于有了下落…… 第155章 我只问你一件事 阿晚微眯着眼睛看向他,眼里满是警告的意味:“你此话是何意,这事儿跟我阿姊有什么关系?你当知道欺骗我的后果。” 连图大笑了几声,丝毫不介意她言语中的威胁:“哎呀,阿晚,你怎么还是这幅太过正经的模样啊。我何时可曾骗过你?这么多年,你可有想过,当初为何你阿姊一定要离开我们生活的地方,即便是为了不让我们再有后顾之忧,也不至于连你都不告知,一次也不见你。” 阿晚暗自在心里快速地盘算连图的意图,她不是没有猜测过,阿姊当初一定要离开部落的原因,可是无论她怎么问,阿姊只说她有必须要去的地方,留下只会让各个部落的首领心有不安,不利于自己建立往生殿,待日后时机成熟了,她自会来找她。她没有再继续追问,阿姊做事向来有她的理由,必定是无法告知自己的事情,也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于是她等啊等,等了几千年,也没有等到她所谓的时机成熟。当年连图开始寻找长生之术时,她曾有过怀疑,阿姊是否是为了此事才消失不见的,她记得,阿姊曾说过,他们身上的业力全部来自于一个秘密的地方,只是没有任何人知道在何处罢了。可也只是稍许地有所怀疑,冷静下来后,她就觉得此事应是可能性不大,若当真有这个地方,这么多年连图怎么也都找到了,没道理花了这么大的功夫。可如今看来,连图当初不知从何处知晓世上有长生之术,也许他真的找到了这个秘密的地方,阿姊就在此处也未可知。只是,她不能让连图看清她此刻的想法。 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波澜不惊地看着他:“依你所言,你是知道阿姊当初为何要离开了?这就奇怪了,连我都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连图神秘地笑了笑,他不着急让她立刻就答应自己的要求。“你自然是无从知晓了。我和你阿姊,以及其他一同诞生的人族,身上的业力极为相似,且有着难以发觉的联系,不过也是到不久前,我才发现了此事。当初,我们一众人的能力其实都是差不多的,但人嘛,总有些天性使然的缘由,有的人族情愿吃了睡睡了吃,有的人族则不断地精进自己的本事,那时候我们并不知晓自己的寿命是如此地漫长,所以大家也不太在意那些起早贪黑的人,并且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对此嗤之以鼻的。但没成想,随着我们生存的时间越来越长,新诞生的人族越来越多,一部分人才意识到了不对劲。那些刻苦修炼的人,似是比整日寻欢作乐的人族,面容更为年轻了许多。一时间,人族中便流传开了此事,认为我们身上是有一种物质存在的,而通过一定的修炼,这种物质可以延缓人衰老的速度。但可惜的是,我恰巧是当时寻欢作乐的人族中的一份子,当意识到此事后,也已经是落后了你阿姊不少。不过好在我后天加倍地刻苦修炼,才能存活到今日,那些同一时期的人族,已经都有很多,早都消散了。” 阿晚冷笑了一声,刻苦修炼?当真是面不改色。当初可是因为他毫无顾忌地收集业力,为己所用,最终导致整个人族都知道了,原来别人的业力也是可以转移到自己身上延长寿命的,因而快速加剧了人族的争斗。这才不得不逼得阿姊出手,甚至放弃了自己的部落,也让她承担了这千年的劳什子的往生殿。 “刻苦修炼?你可当真是好意思,莫不是老糊涂了,忘了当年可是你最先开始抢夺其他人族的业力的,这才不得不逼得阿姊最后割让了我们的部落,我才这么多年再美见过她一面。如今你落得这样的下场,竟然还不知悔改,还妄想着长生之术,当真是无可救药。抢夺别人的生命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你竟然没有半分的愧疚,尚且对自己的亲生子女都是如此,可真是可怜可悲。不过好在你们连家还出了个正直的苗子,连阙没被你这个爷爷教坏,也不知是否是他的父母积德了。” 连图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自己几个亲生子女死亡的真实原因,没有几个人知道。如今这么赤裸裸地被她揭穿,着实是有些挂不住脸。“哼,这是我的家事,就不劳烦往生殿的殿主操心了。话已至此,我也就不跟你打哑谜了。前段时日,我凭借着与你阿姊业力特殊的感应,集合了几大家族的势力,才终于找到了她所在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身上业力的来源之地。我今日来找你,是想问问你,你不是一直想见你那个阿姊么,如今我好不容易替你寻到了她的踪迹,要不要我们一起联手,你找你的阿姊,我找我的长生之术,岂不美哉?” 阿晚此时此刻内心已是惊涛骇浪,但表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地看着他。过了多少年了,她独自等候了千年,每天睁开眼睛都盼着,阿姊会像以往一样,做好饭菜等着她起床用饭。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起初她还深切地期盼着,可后来,逐渐连她自己都麻木了,不再抱有期待,每天心里只有往生殿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她当真成为了足够让阿姊放心的人,可是却是她最讨厌的人。如今听闻有阿姊的踪迹,怕是任何人都没有她的心情迫切,想要见到阿姊,问问她这千年过得可好,为何不来找自己。如今往生殿已无需她操心,阿姊会不会夸自己很厉害,摸摸自己的头发,说她做得好,没有辜负她对自己寄予的厚望。 可是,阿姊会像她这么想吗,若当真如连图所言,那个地方是她放弃一切都要隐藏的地方,现在却被连图他们发觉,而且自己还亲自带着人去找,她会不会责怪自己不懂事,只为了自己的私心,枉顾这天下苍生。所以即便她疯了般地想要去找阿姊,也绝不能是以这样的方式。 “连图,你莫以为我当真会为了去找阿姊,而不顾这天下?你既能来找我,那便说明,即使你们找到了她所在的地方,就凭你们的本事,也定然是到不了,可是?我不会答应你的这个请求,不过,若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这次,不拦着你。我问你,阎明,可知晓此事?” 第156章 再回木屋 用现在经常说的一句话说就是,女人在问一件事情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带着答案,只不过是想让对方亲口告诉自己罢了。 连图大脑快速地思索了一下她问这句话的意思,考量过来考量过去,都不觉得此事对她有什么重要的。“他如今虽只是往生殿的殿司,但在外人的眼里看来,他可不比肖午的名气差。也不知道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个普通的人族,明明年纪轻轻,身上的业力也堪堪不过我小拇指那么多,可这行事风格,却是令人肃然起敬,颇有你当年的风范啊。” 阿晚没有耐心听他再继续废话下去,外面的几个人若是等的时间长了,说不定真的会将他叫来不可,长溪可不一定能拦得住。“行了,我知道你在盘算什么,此事与你无关,你只需如实告诉我就行。我没时间跟你在这里攀扯下去。” 连图眼皮跳了跳,表面上仍笑呵呵的,但心里对于她对自己的不恭敬已是怨气冲天,他盘算着时间,即便是没有她相助,到她跪地求饶的那天也不远了。“你既然都这样说了,那我也不必隐瞒。此事阎明必定是知晓的,我也并未瞒着他啊,甚至我还亲自去告诉他了呢。你猜如何,看起来那毛头小子似乎也对长生之术很是感兴趣,竟还答应我助我一臂之力。说起来,要是没有他暗中相助,我可还真没有这么快就能找到你阿姊在的地方呢。不过,有一事倒是奇怪,那小子让我瞒着你,却并未告诉我原因,看在你我这么多年相识的情分上,你可别出卖我啊。” 果真如此……即便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亲耳听到之后仍觉得耳边一阵嗡鸣,胸口堵的喘不上气。阿明,你为何定要执着于此呢,若你想要无尽的寿命,尽管告诉我就是,为何要帮着居心叵测的人危害世间呢,竟还要瞒着我……她的大脑十分地混乱,此时完全不能冷静地思考,但还是强忍着不适,冷着脸推门走了出去。 “连图,这是我最后一次念在多年相识的份上,奉劝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好自为之。下次再见,你我可就没这么轻易把酒言欢了。” 阿晚甩袖离开了雅间,奔着楼下而去,连图望着她消失的门口,举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狠狠地放在了桌面上。“哼,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啊。” 阿晚怅然若失地下了楼,看到他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自己,或多或少都有些担心在里头。阿梧跑上跟前来扶住了她的身子,十分担忧地看着她,却又不敢问什么。连阙本想搀扶她的手伸出去又收了回来,站在原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他有些猜到了房间内他二人的对话,也只有关于那个人的事情,可以让她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他知道他无能为力,但就是胸口也同样闷得慌。在场的唯有长溪表现得与平时别无二致,他看着她脚步虚浮、心不在焉地走了下来,就猜到了她必定是从连图那里得知了关于阎明的事情,只心里感叹到,她可当真是个傻子。 “好了,既然回来了,早上又起的那么早,阿梧,带着阿晚,我们去她之前在林子里住的地方。连阙公子可否带路。” “这是……自然。” 阿晚并未在意他们说了什么,脑海里一直在思索着该如何解决这件事情,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阿姊的消息,却是陷入了两难的地步。若她当真遂了连图的意,帮助他进入了那处隐秘的地方,还不知道阿姊到时候会如何看待自己,她必定会认为自己忘了她当初叮嘱自己的话,切莫去寻她,完事都要以天下苍生为先。可若是她放任不管,还有阿明帮连图,即便是她拦着,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阿姊虽然比任何人都强大,自是可以耗时间阻拦他们,可那处地方不终究还是会被更多的人知晓。如今看来,似乎这件事情无论她怎么选,最终的结果都是她无法完成阿姊交给自己的任务,没有办法守护人族繁衍生息的秩序。她究竟要怎么做才可以呢…… 三人一路无言,连阙带路将他们带回了林中的木屋,这期间阿晚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只知道跟着他们,像木偶般行走,她紧紧锁着的眉头,看得身边的人一阵心疼,却都不知道该如何才是。 四人站在木屋的院子中央,连阙指了指正对着他们的屋子:“中间的房间是姐姐先前住着的,我每日都有亲自打扫,还是让她一个人静静。阿梧就住在右边的房间,是之前阎明住的地方,不过就委屈长溪公子,得跟我挤一挤了。” “无妨。”长溪晃了晃扇子,对着阿梧扬了扬下巴,“你先带阿晚去休息,让她一个人好好休息休息,可别赖在房间里。” “哼。”阿梧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牵着阿晚的手慢慢与她走进了屋中,看着她躺在床上了,才掩上门离开。 看着阿梧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长溪这才稍许放心地看向连阙。“趁着阿晚现在无心你我,我可否问你一件事情,关于长生之术,你到底从你爷爷那里知道多少?” 连阙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听到长溪突然的发问,不禁有些错愕。“长生之术?你是如何知晓此事的?姐姐怎么会告诉你。” 长溪早将扇子收了起来,神情凛然地看着他。“她既能告诉我,便是没有将我当做外人。我虽比不得你姐弟二人,但自问这么多年也是真心待她。你只需知道,我是为了帮她便是。” 二人对视了片刻,连阙才又开口:“关于长生之术的事情,我其实并未知晓多少。只从奶娘的口中得知,这么多年,爷爷一直为了此事,害了不少人,其中有些人我也是知晓的。不知他从何处得知,人族身上的业力全部来源于一个秘密的地方,只要进到那里,便能得到长生,因此他联合了几大家族,一直锲而不舍地寻找,在不久前终于是有了确切的位置,只是不知为何,到今天他都没有进去。而且,我还知道,此事,也与阎明有关,似乎是他一直在帮着爷爷寻找这个地方。我想,姐姐应该是知晓了此事,才很难过的。” 长溪抬眼瞧着禁闭的房门,眼神讳莫如深,心底却是暗下了决心,此事必定要有一个交代不可。 第157章 她差点就死了 躺在床上的阿晩强迫自己用了很长时间才睡着,只有在睡觉的时候,她才觉得外界的一切事情暂时是与自己无关的。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穿着一袭红衣,似乎是那年他们三人去人界看上元灯会时穿的衣服。她站在一望无际的海边,背后是缓缓波动的大海,面前站着许多熟悉的身影,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觉得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充斥着轻蔑与贪婪。身后的大海突然变得狂暴起来,海水肆虐地席卷着海岸,她低头去看,自己的双脚已经浸入了海水中,海水已经湮没了她的小腿,并且高度还在不断地上升。她抬脚想朝着对面的那些人走过去,却怎么都使不上劲,脚上像是拴着千斤重担似的。她往头顶看了看,漫无边际的湛蓝色天空,与海水相差无几;又往左右看了看,仍旧是漫无边际的海岸线。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别的景物,除了天就是地。海水慢慢地上涨,越来越高,渐渐地涨到了她胸口的位置,她开始变得呼吸困难,身上的业力怎么都无法调动。她只能等待着海水一步步地越过她的肩膀,抵达她的嘴角,最终到了鼻尖的位置。却是没有一个人来救她。 “阿明……” 直到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她张口喊了声他的名字,却是被大量腥咸的海水堵了回去。她认命地沉入海水中,想着自己终于是可以结束自己的使命了,好在没有辜负阿姊对自己的厚望。在闭上眼的最后一瞬,她依稀看到有人跳入了海里,拼了命地朝着她游过来,她想伸手去够他,却是连丝毫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晩,阿晩,你快醒醒……” “糟了,姐姐这是陷进梦魇里了,她听不见外界的声音,这样下去她会死的。阿梧,你让开,我给姐姐渡气。” “不要!要渡气也是我来,你这么大的人,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即便你是阿晩的弟弟,那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呀,传出去,你让人如何看待阿晩。”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快些让开,否则我不客气了……” “行了,别吵了,醒了。” 三人叽叽喳喳的声音终究是将她吵得醒了过来,阿晩艰难地睁开双眼,看着三人神情各异地盯着自己,不觉有些错愕。“你们为何这样盯着我……”张嘴说话的声音却是将她吓了一跳,喉咙嘶哑地厉害,还有些生疼,她抬手按在自己的喉咙上,看向了长溪。“我这是怎么了?” 长溪双手抱臂一脸凝重地看着她,少有的严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你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差点把自己憋死过去。” “长溪,你会不会说话,阿晩才刚醒过来,你干嘛阴阳怪气的。”阿梧气恼地踢了他一脚,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长溪没再说什么,只是阴沉着脸离开了房间。“我去烧些热水,等会儿你帮她洗个澡,好好去去身上的晦气。” 连阙的眼睛有些猩红,他向来在自己跟前藏不住情绪,这是阿晩第一次感受他的害怕。“姐姐,你可当真是将我吓了一跳,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憋着气死活就是不呼吸。得亏是我让阿梧进来悄悄,否则你要是再晚醒一会儿,我可当真就要给你渡气了。” 阿晩缓缓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她微笑着对着长阙招了招手,将他换到了床边。“我没事,只不过做了个梦罢了,这不是醒过来了,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还能因为做了个梦就让自己死了不成,未免也太小瞧我了。所谓梦境,不过是人内心所思的反映罢了,我只是梦见自己落水了,这才没办法呼吸的,放心,人族即便是不用呼吸,也是可以生存的,只是现在的人族退化地实在是太过厉害了,完全不懂得该如何以另一种方式生存。” 连阙噘着嘴蹲在床边,他将阿梧赶出了房间帮着长溪去烧水,自己却留了下来。“旁人总说你是现在世上最厉害的人族,谁都打不过你,可依我看,你这副身子骨,却是比现在人界普通的人族都强不了多少,动不动就让人操心你是不是又生病了。阿晩,你若是真如此在乎的话,便去找他不好吗,我不是告诉过你,他什么都会告诉你的啊,你又何必自己一个人折磨自己。” 阿晩重重地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皱着眉严肃地看着他:“连阙,此事我也说过,你千万莫要插手,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只不过就是近来太累了,睡到了许久没有睡过的床,有些舍不得醒过来罢了。好了,我出了一身汗,须得洗洗,你去看看长溪他们水烧的如何了,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连阙挣扎着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仍是无奈地替她掩上了房门,却是没有去厨房,径直离开,直奔着往生殿去了。 一路上看到他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从未见过连阙生如此大的气,也没人敢问他发生了何事。只见他站在大殿的门口,对着里面怒气冲冲地喊道:“阎明,你给老子滚出来!” 正在和肖午商议事情的阎明,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挑了下眉,听起来来人似乎很是生气,不知道他又做了什么,上次见连阙生这么大的气,还是因为阎明没有将阿晩要离开的事情提前告诉他。他放下手中的纸张,起身走到了殿外,看到连阙目眦欲裂地盯着他。 “何事,大殿处,还如此失态。” 连阙气,气他轻而易举就能左右姐姐的心绪,却是在她需要的时候从未出现过。旁边围观的人不少,连阙不想让他二人的谈话被听到,于是用自身业力凝结出了屏障。“呵呵,何事?你也好意思问何事,姐姐方才差点就死了,你竟还能这般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她出去这么长时间,你可有找过她,这么多年,你可有去寻过她一回。师父总说你才是最在意她的人,可为什么我从来就没觉得你有将她看得多重要,反而是她一直在替你收拾烂摊子。阎明,你可当真是她的好徒弟啊,难不成真把自己但这往生殿的主人了不成!” 他的声音众人听不到,可却都能看出连阙此时的神情有多么痛心疾首,站在他对面的阎明,自从那句‘差点就死了’开始,便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直到连阙喊出最后一个字,他才像是重新又活了过来般,拼命地朝着他们唯一有记忆的地方奔去。 怎么会呢,你怎么会差点死了呢,你可是当今世上最厉害的人族,拥有无尽的寿命,凌驾于万物之上,怎么会差点死了呢……阿晩,我的阿晩,我就应该将你时刻拴在我的身边才是的,只有我,才能无时无刻地、永远陪着你的…… 第158章 你可以教导我一生吗 这是阎明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是这般地广阔,宽广到他要去寻找一个人的时候,路途竟是如此地让人觉得漫长,漫长地让人心急如焚。以往每次离开这片跳脱的世界,他都是带着必须要完成的任务而去,为了自己必须要得到的东西……即便他幻想了无数次,抛却一切要去寻她,可每每都是被现实所桎梏,总想着再等等,短暂的痛苦与分别的折磨,却能换来永久的幸福与陪伴。而就是此刻,他第一次毫无顾忌地抛下了这个地方,不愿再等任何多一刻,他怕极了,怕自己还未说出口的话来不及说,想做的事情再也没了机会。 他用尽一切力气快速穿过茂密又熟悉的森林,不少动物闻出了他的气味,跟在后面欣喜地追着他,一时间,所有的动物和阎明一起快速地朝着森林中央而去。 而此时的阿晚,正在房间里泡着热水澡,温暖的气息让她又有些昏昏欲睡。这里有长溪在,因此她并未将丝毫的精力放在外界的感知上,也自然是没有发现林子里的动静。 被阿晚撵出门的阿梧百无聊赖地坐在她门口的台阶上,偶尔竖起耳朵听听房间里是否还有动静,直到听到轻轻波动的水声传来,她才会放心地又与长溪东拉西扯。突然间,她望向一个地方,眸子瞬间紧了起来,对着站在一旁的长溪说道:“喂,长溪,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好像有什么东西朝着这边过来了。” 循着方向看去,长溪比阿梧的感知力自是强了不知多少倍,很快就发觉了来人是谁,不过他并不打算让任何人打扰阿晚,谁都不行。因此他只换了个地方,大剌剌地站在了阿晚的门口,颇有一夫当关的架势,神情少见地犀利。“阿梧,待会儿不管是什么人来见阿晚,你我都不能让他进去,听明白了吗?” 阿梧虽从未在明面上对任何事发表过自己的见解,可她不傻,所有的事情都看在眼里,也自是分辨地清真真假假,只是不愿意在阿晚面前再提起让她不开心的事情。好不容易阿晚从梦魇里醒过来,此刻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明白了长溪所说的人是谁,可即便她知道阿晚是想见他的,但如果她不快乐的话,那还不如不见的好。“明白,今天就是豁出命,谁也别想从我这里过去。” 二人一站一坐,皆眼露精光,任谁看了都一定觉得是两个凶神恶煞。阎明穿过丛林出来时,恰巧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门前的草地还是修整地十分精致,院子的所有陈设都与他离开时并无二致,他感知到了阿晚此刻就在屋内,果然像连阙说的那样,她似乎疲惫地厉害,身上的业力都弱了不少。他迫切地想要问她究竟发生了何事,根本没有将他二人放在眼里,只快速地走过院子,想要推开那扇门。 阎明在二人跟前站定,眼眶发红,用寒光看着他们,从齿间压抑着声音说道:“让开,休要让我说第二遍。” “哼,你到还真的是不把自己当外人。”长溪冷笑了一声,丝毫不惧他言语中的威胁,“今日这扇门,若非是她从里打开,否则谁都别想打扰她。” 阎明略微抬眼,目光聚焦到了紧闭的房门上,又看向长溪:“你们是师父的朋友,我本不应与你动手,但若你执意要拦,莫要弄脏了这里。” 长溪勾了勾唇角,用下巴指了指房前的草地:“不妨一试,去那处平地,输了你便离开,此后莫要再来寻她。” 话音刚落,阎明便转身径直朝着草地走去,长溪用余光看了看仍紧闭的房门,收起扇子也朝着外面走去,路过阿梧身边时,轻声说了句:“看好了此处,我去去便回。” 他二人站在不远处,从远处望去,当真是一副绝佳的画作,世上人如玉,怕是也不过如此。阿梧站起身来有些担心地看着长溪,心想她从未见过长溪真正地出手,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打得过阎明。 紧跟在阎明后面赶来的连阙,第一眼看到的场景便是二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眼里的寒光若能化为利剑,纵是千军万马,怕也是顷刻间覆灭。不过他倒是很好奇,从未见过这两个人真正地出过手,也不知道究竟谁厉害。 只见下一秒,二人同时动了起来,半空中不断地闪烁着未知的空间,速度之快无法想象,肉眼只能看到黑色的残影,根本看不真切二人的身影。约莫过了几百个回合,仍不见分出胜负的趋势,长溪停了下来,双手快速做了几个手势,只见顷刻间上空乌云压顶,密雷滚滚,十几道雷电同时从天空中劈下来,直冲着阎明而去。而后者只是云淡风轻地看了看即将到自己面前的雷电,同样快速地做了几个手势,便在身前凝结出了一个屏障,十几道雷电击打在屏障上,只是略微地颤动了一下,随着雷电不断地落下,屏障竟是丝毫不见松动。长溪微眯了下眼睛,口中又默念了几句,便看到一道足有三四米粗的雷电正在形成,顷刻间便到了阎明跟前。 连阙不由得心下一紧,暗叹长溪的能力竟到了如此地步,居然可以操纵万灭之雷,据他所知,这世上能操纵万灭之雷的人,寥寥无几,姐姐便是其中一人,连他也是做不到的。他目光紧张地看着阎明,即便自己再讨厌他,可好歹也是跟着自己和姐姐一起生活了许久的人,说不担心自是不可能。 “万灭之雷,呵,有意思。”阎明此刻也是不敢再怠慢,万灭之雷的威力不容小觑,他需得使出十分的力才或可阻挡。 “轰……”万灭之雷重重地击打在阎明凝结的屏障上,很快,他的嘴角便溢出了鲜血,脚下的草地也是陷下去了几分,他心里想着,自己终究还是凡人之躯,还是无法抵抗如此大的天威…… “咔嚓……” 屏障上开始出现了裂纹,由小小的一条缝慢慢发展到半个手臂那么长,即便他使出了浑身解数,也还是失败了。 “哗……” 屏障彻底地破碎,眼看万灭之雷就要降临在自己身上,阎明认命地闭上了双眼,心想这样也好,好在自己是死在了她前面的,也就不用再看着她与旁人欢声笑语。只是……他还是没来得及……也罢,不说也好,省得自己死了,还会让她难过。 他紧闭着双眼,等待着雷电的威力在自己体内肆孽,却是没有等到。他疑惑地睁开双眼,便看到天空恢复了往日的湛蓝,再往下看,便看到不知何时,一个妙龄的女子穿着素色的长衫,头发湿透着随意地披散在身上,她将双手背在身后,波澜不惊地看着他,见他盯着自己,突然歪了歪头,灿烂地笑着说了句:“阿明,许久不见,你如今可真是厉害了许多呢,竟然能让长溪使出万灭之雷。” 他泛红着眼眶,咽了口血水,同样笑着回她:“若师傅不嫌弃的话,可以教导我一生吗……” 第159章 你为何,要瞒着我 阿晚静静微笑着看着眼前略显了一丝狼狈的阎明,但很令自己意外的是,她竟然觉得此时此刻的阎明,才显得更加地真实,才是她当初见到的那个阿明。“我是你师父,自然是会教你引你,但鸟儿长大了总得学会自己飞翔才是,我不可能照拂你一世。你先去屋里等我,放药的地方你知道在哪儿,我说句话就来,刚好有些事情,需得问你。” 她不再看阎明,转过头朝着长溪走去,二人走远了些,他自是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便自行去了她的房间。 阿晚背过身看着远处时而飞起落下的不知名鸟儿,周身散发出一阵寒气。“方才若不是我出手,你还当真要杀了他不成?” 长溪并不后悔他方才的所作所为,也不介意此刻她会有些责怪自己。“我只不过用了四成的力气而已,要了他的命是姑且不会的,只不过会让他再度变成一个普通的人族。你可是在责怪我?” 阿晚没有回话,良久才轻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看着长溪,笑容看起来十分地苦涩。“我并未怪你,只是你下手未免太狠了些,他不过只跟着我几年,哪可能比得过你。你也真是,若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何故要用这么大的阵仗,险些毁了我的院子。长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的事情,还是让我自己解决。” 阿晚说完便朝着木屋走去,她没有回头去看长溪此刻的表情,也顾不上一旁看了整场争斗的连阙和阿梧。她的房门半遮半掩着,进了门她就将房间封闭了起来,外面是听不到他们的对话的。 阎明此时就坐在桌子旁,他取了药,却只是放在了桌上,静静地看着屏风上搭着的衣衫。 “方才在沐浴,差点睡着了,若不是听见外面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了,只怕你今日当真是要将这条命交给长溪了。” 阿晚用架子上的毛巾沾了水,轻轻替阎明擦掉了嘴角的血渍,又处理了一下他手上的伤口,用纱布缠了个结结实实。而阎明只是呆愣着,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神情像一个等待得到糖果奖励的孩童。 阿晚将他的手执起来,像是欣赏精美的作品一般。“嗯,看来我还是没忘了怎么给人包扎伤口,不难看。长溪方才留了几分余地,他只是想吓唬吓唬你而已,并未真的想要你的命,你莫往心里去。他那人,心是极好极护短的,就是嘴上总是恨不得呛死人。” 阎明将手缩了回来,垂着眼睑细细端详了会儿自己被包扎得肿起来的双手,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却是将阿晚问了个措手不及。“我的名字是你起的,我所拥有的一切也都是你给我的,连带这条命也是。若有一日你需要我的这条命,我定会毫不犹豫地给你。只是,我想问问师父,会为我难过吗,会将我……永远都记在心里吗?” 他的眼睛闪烁着,直勾勾地看着阿晚,瞳孔里满是她的倒影,指尖却是不由自主地扣着自己的衣衫,心跳也莫名地快。 阿晚错愕地看着他,这个自己无意间捡到的便宜徒弟,不知何时出落地如此摄人心魄,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的眸子,都会让她的思绪变得十分地混乱。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起来,这让阿晚觉得有些不自在。因此她眨了眨眼,挪开了自己的视线。“莫非你也到了话本上说的那样,所谓的多愁善感的叛逆期?我怎么会无缘无故要你的命呢,不,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身为你师父的我,都是责无旁贷,要替你受罪的。你只需好好活着,替我看管往生殿就是,别老一天想东想西。” 阎明失落地笑了笑,想来或许她还是没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只是看到她现在平安无事,那就够了。他起身从架子上拿了一条干的毛巾,走到她背后熟稔地擦起了她的长发。“头发都没干就急着出去,若非师父及时出现,我此刻也多半是废了。连阙今日怒气冲天地跑来找我,说你差点就死了,当真是将我吓得不轻,方才在屋外我虽能感受你的存在,不过的确是比平日要虚弱了几分,因此更加地着急,若非如此,也是不会跟你身边的人动手的。你可怪我行事鲁莽?” 阿晚轻声笑了笑:“无碍,他们都是性情中人,不会怪你的。连阙自是不用多说,从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你就不对付。阿梧还是个小孩子,又很是听长溪的话,估计也是说了什么你的坏话,才对你那般不客气。长溪与我虽相识不久,我二人却是脾性相投,我明白他是为了我才将气撒在你身上,你莫要因此对他有什么不满。我只不过是近来嗜睡,恰巧做了场梦,又恰巧封了自己的气,他们几人少见多怪,夸大其词罢了,你看我可是像有什么异常的样子?” 阎明当真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绕着她看了一圈,发现她除了皮肤更白皙了一些之外,看起来的确是并无异样。便又走到她身后,替她擦着头发:“如此,便好。” “刚好,我也有话问你。昨日连图来找我,说是他有了阿姊的消息,可是凭他们几个老家伙的能力是进不去那个阿姊待着的那个地方的,因此他问我,可否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刚好也圆了我这么多年思念阿姊的念想。他那个人,满心都是算计,阿姊是否在那里未可知,但据他所说,那个地方有着长生之术,是他苦寻了千年之久的地方。”阿晚停顿了下来,感受到他抚摸自己头发的动作并未有丝毫变化,便又接着说,“然后他又说,此事你也知道,并且你还在暗中一直帮助他,正是得了你的帮助,才让他这么快就找到了长生之术。阿明,他说的,可是真的吗?” 阎明轻柔地替她擦着头发,他早料到有这一天,因此并不意外。“他说的是真的,这么多年的确是我在帮他寻求长生之术,不过我们也是在不久前,才有了你阿姊的消息。那个地方,应该就是你所说的原始业力的来源地,而你阿姊,也应是一直守在那里。不过他们也只是找到了大致的地方,不敢轻举妄动,这才去找了你。” 阿晚倒是未想到,他能这么平静地对自己说这些话,明知道她对阿姊有着什么样的情感,却到了此刻才告知她,若非她问,他定是不会这么快就告诉自己。阿晚有些不能理解,为何他明知道自己最恨别人欺瞒自己,却还是要这么做。“阎明,你为何,要瞒着我……” 第160章 你莫要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洗发液的清香,久久还未散去。阎明将阿晚的头发擦干,手中拿着湿了的毛巾,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我虽叫你师父,却是从未将你看做是世人眼中那般普通的为人师表。你是我的师父,更是我的家人,我早已将你当做我生命的一部分,就像是我无法停止心跳一样,你对我而言,亦如此……” 阿晚紧紧攥着拳头打断了他的话,她不希望阎明再说出后面的话。“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我应是告诉过你,这世间万物离了谁都能照常地运转,你我也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罢了。我是看着你和连阙成长起来的,我了解他,也同样了解你。阿明,你明知我最恨别人对我的隐瞒与欺骗,更何况是在关于阿姊和往生殿安危的事情上,你怎的如此糊涂,竟与那连图搅在了一起,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当然知道……”阎明低着头,低垂着眼睛看着地面,像极了做错事情的孩子,在家长面前聆听教诲一般。可阿晚不知道,此刻他的内心究竟有多么悲伤。“我知道连图意欲何为,他不过就是想寻求长生之术而已,我帮他又何妨?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连图找到那个地方,得到了长生之术,之后会导致更多的人族相互厮杀,重蹈你们当初的覆辙,也辜负了你阿姊对你的嘱咐。连图没告诉你,其实在我去找他,告诉他关于那个地方的事情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阿姊在那个地方了。那是一个位于西方边界的岛屿,外围终年狂风骤雨,海面上的风暴从未停止过,因此从未有人去过那里。在你离开之后,我便查遍了殿里所有的古籍,可是一无所获,后来无意间,我在从人界带回来的其中一本游记上发现了关于这个地方的描写,写书的人是谁我并不知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到的那个地方。文中只写了那人九死一生穿过了一处风暴区,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处海滩上,他以为自己已经是死了,到了传说中的天界,四周全部都是缓缓流动的绿色仙气,也不见任何人的身影。他绕着岛屿走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就在他准备往岛屿中心走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个妙龄女子从树林中走了出来,微笑着对他抬起了手,他以为是仙子,本想走过去,下一秒却是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便是一人在船只里躺着,飘荡在漫无边际的海面上,恰逢有路过的商队,才救了他一命。旁人都道他是在海上饿得迷了神,并不相信他说的话,后来他便也以为是自己做了场梦。我照着他的描述找到了那片海域,在海面上寻找了许久,才见到了那处风暴区,但是凭我一人,是无法活着从那里出来的。” “所以你便找了连图,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想借他的手,实现自己的目的。”阿晚从凳子上起身,转过身来痛苦地看着他。“你当那连图是什么人,他是与我一般的存在,是你们人类口中的神明。你当真以为他不知道你的意图?阿明,时至今日,我一直在等你亲自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为何你也抵不过长生的诱惑,你不该是这般肤浅之人。” “那依师父看,阿明是个怎么样的人呢?”阎明抬起头笑着看她,只是那笑容里掺杂了太多的无奈。“阿明也想跟师父一样,拥有几近永恒的寿命,这样就可以永远地陪着师父,难道这样不好吗?还是,师父只想让连阙陪着你,又或者是,师父根本就不觉得我这个便宜徒弟有多重要,我不过是你漫长人生中短暂停留过的过客罢了,也许很多年以后,师父便能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你……”阿晚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呼吸也变得极为地困难,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阎明,从未想过在他的心中,她竟是这样的人。“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见异思迁的人吗?阿明,你和连阙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我说过这与时间并无干系。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跟连阙有比你更漫长的生命,而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的,但是阿明,这不应该是你和连图牵连在一起的理由。若你当真想变得长生的话,为何不直接告诉我,也许我有其他的办法呢……” “师父莫要再辩解了。”阎明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替她将头发都抚到了肩后,“这些都不重要,你只需等着,等我得到了想要的,便回来找你。你只需明白,我不会让往生殿陷入一丝危险的境地,也不会让连图做出任何为祸人间的事情。若是你害怕见到你阿姊,我便代你去见她,我保证,我会好好地活着回来的。那时,有些话你可一定得让我说完。好了,衣服都湿了半天了,师父还是换身干的衣服,殿里还有事未处理完,我就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别让我这个做徒弟的,整日还要担心自己的师父。” “阿明……” 阿晚在他推门出去的时候喊了声,却是没有等到他的回头,也并不曾想,这是二人最后一次相见。 看到阎明从屋里走出来,等了许久的连阙立马冲了上来,挡在了他面前:“你到底跟爷爷都做了什么交易,让姐姐这么痛心疾首,你就不能好好地当你的往生殿的殿司吗?” 阎明抬眼看着他,他何尝不想像连阙这样,可以肆无忌惮地表露自己的情绪和心意。“你若是想让你姐姐省点心,就听她的话,莫要再过问此事,只顾照看好她便是,很快就要结束了。” “你什么意思,什么就快要结束了?” “连阙,让他走。”长溪站在不远处,神情淡漠地看着阎明。“有的人,是你无论如何挽留,都要决绝地离开的。不过,希望你莫要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阎明径直越过连阙,走出了这座木屋,却在门外停了下来,背着身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答方才长溪所说的话。“有的时候,短暂的分别,才能换来彻底的重生,即便是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第161章 老沈 阎明扬长而去,没入了森林中再看不见,仿佛剩下的这几个人,就与一旁的树木并无区别。 阿梧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话她听不大明白,但她知道,阿晚是不想让阎明离开的。她有些埋怨长溪明明有能力让他留下,为何却什么都不做。“就这样让他走了?你为何不拦着他?” 长溪抬眼暼了暼她,眼神有些懒散。“呵,我为何要拦着他?里面的人都拦不住,我又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人若是要上赶着去寻死,说破了天都是不顶用的,除非真到了那个时候,只怕是早已无力回天。” “不对,”连阙出声打断了长溪的话,“虽然我并不喜欢阎明,但他绝不是糊涂之人,他既然敢与虎谋皮,必定是为自己留了后路。只是,我仍想不明白,为何爷爷非说,只有姐姐才能带他们进去,难道那个地方太过危险,凭他们的本事根本就难以到达?” “照这样说,他们是想利用阿晚了!你那个爷爷可当真是不要脸,满心思都是算计。”阿梧的腮帮子鼓鼓的,因为太过生气,面部都有些发红,一边跺着脚,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可真没用,只能在这里跟你待着,要是我也像阿晚那么厉害,我就去端了他们的老窝。” “呵呵,我可不敢保证你到时候能完好无损地回来啊。”说话间,阿晚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身上已然是换了身干的衣服,头发仍旧随意地披散在身后,倒是更显得娇俏了。她面色从容地看着三人,似乎刚才的争吵只不过是一场梦。“莫说是你,即便是我一人单枪匹马地去与那么多人较量,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嗯,大抵意思应该差不多。不过连图既然能来找我,那便说明那个地方的凶险程度,是他都无法预测的,这样也好,至少他们还得花些日子好好想想呢,刚好趁着这段时间,我也好好休息休息,想想对策。” 三人互相看了看,明知道她表面上是假装的安然无恙,却是也只能配合她演戏。 长溪最不喜这样的场面,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看向阿晚。“行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是僵持着的。你既然醒了,那便跟我去见见我的老友,也许在那里,你能找到答案。” 二人出了森林,便直奔着现在这个朝代的都城而去,一路上两人都是默不作声,只是默默地赶路,各自藏着心事。他们用超越常人的速度,只花了不到半天就到了都城。长溪带着她在都城里走了很久,才在城东边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家木匠店。 店前并无任何的招牌,只有店里摆放着的众多木制品,才能让人知道这并不是个黑店。在这繁华的都城中,不失为一个隐世之所。 “到了,许久不见,希望他身体依旧康健,普通人的生命,当真是越来越短暂了。”长溪站在无名的木匠店前,上次见他的时候,还是在七八年前,那时候他已然是过了花甲之年,对于别人来说,已然是高寿了。 阿晚并不会安慰人,这是她第一次见长溪有了退缩之意,可想而知里面的人对他是有着独特的意义的。“如今的人族寿命虽然短暂,但活着的意义并不在于时间的长短,只在活得是否尽兴。能够成为你的朋友的人,我想应是不会差的,上天自然也会有所眷顾。” 二人相视一笑,便双双进了店内,柜台后面并无人,都城的治安极好,白日是不敢有人行窃的。长溪熟稔地掀起一旁的门帘,进了后头的院子,他想着估计老友又是在捣鼓什么东西了。 “老沈,你的小友来找你了,怎的也不出来迎一迎我呢。” 从店里进到后院之后,便只有三面房子,中间的地上全部都摆满了木头,有只打磨出了形状的,也有还是光秃秃的木头。长溪只喊了一遍,便看到一人从左边的房子里走了出来,喜出望外地看着长溪,手里还拿着一把木刻用的小刀。 “哎呀,我的小友,你可当真是神人见首不见尾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自己老了,都幻听了呢。” 老人的头发虽已花白,但身姿依然十分地挺拔,神采奕奕的模样,丝毫不像是已过了花甲的老人。他上前来紧紧地搭着长溪的肩,脸上的欣喜之情都要快溢出来。 “虽说我知道你并非常人,能与你这样的人相识已然是天大的缘分。可你竟然还能记着我老头子,当真是令我受宠若惊啊。小友多年不见,容貌竟是丝毫未变,哎,只可惜我年华已逝,否则定要与你去踏遍千山万水不可。” 长溪和煦地笑着看着自己的老友,好在他看起来还是依旧地康健。“容颜不改也并非是我所愿,我到还真的想像老沈这般,过这闲云野鹤的生活,总好过千百年的孤寂。” 老沈会意地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阿晚。“这位是……莫不是小友的媳妇?” “咳……”长溪尴尬地咳嗽了声,刚想解释,便被阿晚打断了。 “你可叫我阿晚,我与长溪是挚友,虽不及你们相识久,也是知音难遇。今日他带我过来,只为了看看许久不见的老友,别无其他,希望不会扰了你的兴致。” 老沈意味深长地看着阿晚,她的一番话乍听并无异常,言辞得当,但细想便能发觉她话里不自觉的疏离。“哈哈,小友的朋友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啊。怎么会呢,我这孤家寡人的,除了这些木头便还是木头,好不容易有人来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不过,我这里的这些木头,似乎并入不了小友的眼。不知小友有没有兴趣,自己跟这些木头打打交道呢。” 长溪适时地插嘴道:“这些木头可是老沈的宝贝,平日他是死活都不肯让人碰的,连我都得思虑再三,今日可当真是见色忘义。” “哈哈,哎呀,小友此言差矣,这木头,自然是要合适的人来雕刻,才能化腐朽为神奇啊。”老沈慈祥地看着阿晚,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孙女一样。“阿晚小友,我二人就不打扰你了,多年不见,我们去说些悄悄话,你且自便,这里的东西,你皆可随意用。” 长溪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便跟着老沈去了外头,自去哪家酒家喝酒去了,剩下阿晚一人,站在院子里,看着身边的众多木头,不知所措。 第162章 惨不忍睹的木雕 虽然身处繁华的都城中,但在这稍许偏虞的角落,也还是显得这座院子寂静地厉害。阿晚独自一人站在院子中,看着满地的木头却是陷入了迷茫中。以往听阎明和肖午提起他们曾亲自盖过屋子,便觉得自己怕是一生都不可能做到那样的境地,只想着自己能刻出一朵花就是老天爷开眼了。如今让她一人真要做些什么,却是实在不知。 “真是的,明知道我不擅木刻,还敢将这满院子的珍稀木材留着,当真不怕我全毁了。”她皱着眉头看着长溪给自己留下的任务,随意一瞥,突然看到了被扔在一旁的一块边角料,形状颇为地像人的身形。“嗯?这块木头倒是有意思。我还是不要糟践其他完好的木头了,挑些边角料刻一刻他们也不错。” 阿晚很快地挑了好几块被扔在一旁的边角料木头,又从地上的木盒里拿了几件趁手的刀具,便七手八脚地坐在小马扎上刻了起来,边刻边被自己的粗劣刀工惹得阵阵发笑。 再说长溪和老沈出了门,便奔着附近的酒馆而去,二人席坐在酒馆中,像七八年前那样喝着温热的酒。“我说老沈,你还当真是大方,你就不怕你那院子里的千年金丝楠木被她给刻得乱七八糟的?” 老沈取过温好的酒,给长溪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没碰杯,自己一饮而尽。“嗐,有何可惜的,木头不过就是木头,在人的手中才有它的价值。不知为何,方才见你那小友,便觉得与她似乎是相识了许久,即便我已满头银发,这种熟悉感依旧很强烈。我想,大概是我上辈子遇见过这位小友,就跟你一样也未可知。她与你不同,你虽面上总是冷着,心确是热的。可她,外表虽比谁都看着欢快,骨子里却是冷的。” 长溪轻声笑了笑,果然他这位朋友没有白交。“若论天下谁人能够洞穿人心,莫过于老沈你了。当初与你相逢,恰巧是我最为迷惑之时,幸得你的指点,才教我不至于走了歧路。如今带她来你这里,也是与那时一样的处境。你既能看出她的迷茫与痛苦,那还就有劳,且帮她一帮。不过,我却是没有办法告知你发生了何事。” “哈哈,长溪小友何时变得如此客气。”老沈大笑了几声,又十分豪气地饮了一杯酒。“你当我将她留在院子里,与那些木头待在一起是为了什么?我这里没有什么,但就是木头,多的是。我跟木头打了一辈子交道,它们能成为什么样的形状,做何用,我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任何人,在面对那些生长了千百年的木头跟前,都会不自觉地被它吸引,它能让人发现真正的自己。你那小友就是因为心中的烦闷无处可去,却又不愿告知他人,才将自己封闭起来。且待着,还得是由她自己,才能救自己。” 长溪浅浅地微笑着,将手中凉了的酒一饮而尽,似乎内心的担忧也没有那么扰人了。二人直喝到入了夜,长溪才带着一身酒气、酩酊大醉的老沈回了店里。周围的店已经打了烊,不过街上还是灯火通明,长溪掺着老沈进了店,便看到前面商铺的门依旧大开着,却是没有点灯,轻薄的窗帘后面,也是黑漆漆的一片。他掺着老沈跨过门槛,便看到一团小小的身影缩在不远处的地上,聚精会神地在地上扒拉着什么。 长溪就搀扶着老沈站在台阶处,看着眼前这幅从未见过的景象。他的视力极好,马上就看清她坐在小马扎上,手里还拿着刻刀不断地挥舞着,嘴里不知道在嘟嘟囔囔着什么,神情看着明媚了不少,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二人。 “诶喝,长溪小友,今日未喝得尽兴,你去我房中,那里有我珍藏了许久的老酒,你且取来,今日必得喝个尽兴不可,嗝……”老沈突然高声喊了一声,坐在地上的阿晚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他,在月光的映衬下,她眸子有着熠熠的星光。 阿晚往四周看了看,才发觉夜色早已降临,不知不觉自己竟玩了这么长时间。“嗯?何时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你怎的站在那里不叫我?哎呦,我的腰诶,怎么这么酸疼。” 长溪不禁笑了几声,快速将老沈搀进了他的房间,又出来将阿晚从地上慢慢拉了起来。“也不知你这聚精会神的劲头是哪儿来的,明明我下午走的时候,还挺埋怨我着来的。怎么,这木头刻着刻着还刻出了感情不成?” “呸。”阿晚白了他一眼,右手锤着自己的腰,站起来才觉得腿都有些僵硬。“没良心,亏我刻的第一个人还是你的,我看我还是扔了算了。” 长溪搀扶着她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虽然自己刚才已经看到了被刻得惨不忍睹的木头,但内心还是充满了期待。“哦?哎呀,我记得有人之前好像说过自己不善这些木刻什么的,不会是因为将我刻得极为难看,拿不出手,这才不给我。” “你……”阿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嘟着嘴无奈地从身后拿出了自己刻了一下午的木雕。“呐,丑是丑了些,不过我觉得还是能够看出是你的,你不准嫌弃。” 借着月色,长溪看到她手中的木雕的确是一个人形,如何长得像葫芦也算的话。更莫提五官,实在是无法清晰地分辨出嘴和鼻子。也唯有木雕的眼睛和手中拿着的像扇子又像半张饼的形状,才能代表这个木雕的确是自己。“嗯,的确是像个人,虽不及我的半分绝世容颜,但看在你辛劳了一下午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省得被别人看到,那可就有损我的声誉了。” 他快速地将木雕从阿晚手里拿了过来塞进了自己的衣服中,生怕晚了一会儿她就反悔不给自己了。 “嘁,谁给你的这般自信,我看我们家连阙都比你长得好看,明日我定要将小不点刻得比你好看,然后给他个惊喜。” “是嘛,哎哟,那我可得好好祈祷祈祷了,可莫要连我这个都比不上,到时候是惊吓了。” “长溪,你说句谢谢是会折百年的寿命吗!” 谢谢,阿晚,谢谢你第一个人刻的是我,让我觉得自己在你心中好歹也算是有一个位置的……看着她恢复了生机的神情,他多想此刻便是隽永,可是他知道,这样美好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第163章 就让她像现在这样吧 “咕咕咕……” 木匠铺后面的院子不知是谁家的,不时地传来一阵鸟啁啾的声音,在夜色中更显得有些寂寥了。 “说也奇怪,我明明前一瞬还手忙脚乱来着,紧接着就发现自己手里已经拿着刻刀开始雕刻了。这木头当真是有趣,一把小小的刻刀便能让它呈现千百个姿态,想要刻成什么便能刻成什么。我以往并不知原来做这些手工活竟是这样的感觉,现在才稍许懂了为何老沈能围着这些不会说话的木头转一辈子。也许在旁人的眼中看来,这些不过是名贵的木材,我想在老沈的心中,这些就是他的生命。长溪,你说他们不过只有数十年的生命,为何却总能找到自己活着的价值,而我们活了这许久,却好像依旧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 阿晚和长溪大剌剌地躺在院中的躺椅上赏着月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院子里刚巧就放了两个躺椅。 “他们堪堪几十年的寿命,自当是得活得尽兴些才不枉活了一场。你总听他们说什么前生后世,其实并没有多少人是真正相信的,不过是为这短暂的生命寻的借口罢了,好让自己的遗憾不那么悲伤。可你我不同,我们拥有比他们长得多的寿命,自当是要耗费相当长的时间,才能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更遑论,你已经是我们之中活得时间最长的人族了,又何必学着他们的模样,以他们的时间来计较呢。” 二人沉默了稍许,又听阿晚轻轻叹息了声,从躺椅上起身,径自进了右边的客房。“不早了,就不回了,好容易出来偷得半生闲,明日接着刻。”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内的灯光并未亮起,长溪又等了会儿,也进了另外一间客房,不过他睡得并不踏实,也不知道阿晚睡得怎么样。只是第二天长溪看她神清气爽,便松了口气。 “早呀,怎么,老沈还没醒?我有些饿了,不若我们去逛逛这都城的集市,顺便买些吃食给老沈带回来。” 阿晚冲着长溪扬了扬手,二人便将前面店铺的门大开着,奔着附近的集市去了,直逛到早市散了,才带着大包小包回了木匠铺。 老沈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悠闲地躺在院中的躺椅上,看着丝毫不像是宿醉的人。听见他们进门的声音,稍微睁了睁眼,又继续躺着晒太阳了。“这都城的集市热闹非凡,虽不知你们生活的地方是何样,但那集市上的人间百态,却是最为有趣的。也唯有此情此景,才比得上这满院的木头哇。” “老沈,这是给你买的好吃的,昨日你和长溪醉醺醺地回来,倒头就睡,我还想着你今日会头疼,给你买了不少醒酒的果子,也算作是谢你肯让我在你这院子里造次。” 阿晚将手中提着的吃食一应放在了老沈面前地木桌前,不等他回应,便又坐到了昨日的小马扎上,埋头苦刻了起来。长溪从一旁看着,到真觉得他们像是一对爷孙,便也没有打扰她,躺到了另外一张躺椅上,将扇子盖在脸上,晒着太阳。院子里只有断断续续的刻刀在木头上划过的声音。 而另一边,往生殿里最近气氛有些怪异,自从上次连阙大闹了一场之后,众人私下里就吵翻了天,有的说是连阙和阎明在争夺一名女子,也有的人说是二人在争夺往生殿的执掌权,毕竟连阙是肖午的徒弟,更是他们殿主对外宣称的弟弟,自然是有更多的人信了后面的话,因此每每碰到阎明,总觉得不知该如何应对他。 大殿里空荡荡的,肖午处理完手头上的事,目视了良久对面的阎明,还是说出了最近发生的事情。“最近殿里的人私下都在传,殿里怕是要起什么波折。虽然这些年你的成就有目共睹,众人也对你改观了不少,不过若真的叫他们选择的话,恐怕他们是都会选择连阙的。此事你怎么看?” 阎明连头都未抬起,他对于由谁来执管往生殿并无兴趣,更何况根本就没有此事。“连阙的性子你也知道,便是将这往生殿给他,他都是不屑一顾的。更何况,我与他二人之间地事情,并非此事。肖大哥,你不应该像其他人一样,连阙也是你的徒弟。他们要说什么便说,我不追究,只是因为我知晓,他们都是向着殿里的。” 肖午愣了下,教了他这么长时间,他倒是一时忘了,自己口中的阿明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愣头小子了。“阿明长大了,我能帮你的也没有多少了。此事是我多虑了。不过,连图那边,你打算怎么办,殿主那里,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阎明执笔的手停滞了下来,却仍是没有抬头。“再过几日,便是最佳的时候,届时我会只身前往,起初也不过是想借他们的手亲自毁了他们而已,往后便再无所谓的天界,只有往生殿和人界。师父那边,事成之后我自有交代,就让她像现在这样。” 肖午没再说什么,这几千年来,他劝不了殿主,如今,他也劝不了这个倔强的男人。 “姐姐怎的出去了两日都不见归来,你那长溪究竟将姐姐带去了何处,不会是将她卖了?” 连阙和阿梧留守在林中的木屋,二人翘首以望了一天一夜,愣是没有等到长溪和阿晚回来,不由得有些坐不住。 “什么叫我的长溪,我呸,谁要跟他是一起的。再说了,我也担心阿晚啊,他们又不带着我们,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这样焦躁,长溪便已经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更何况你家姐姐,更是谁都不敢惹的,谁还敢惹他们俩不成。依我看,咱们还是安安静静地等着,长溪只是带阿晚出去散心而已,你急什么。” 阿梧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假装老成地看着转来转去的连阙,她到的确是丝毫不担心。连阙被她噎地不知该说什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瓜子,也无奈地坐了下来。幽幽地看着栅栏外面的草地。“自是无人敢惹姐姐,就怕,惹她的人是她自己啊……” 第164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长溪已经坐在椅子上看了许久阿晚,日头渐渐地向西斜,后者仍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手中的木头,并未察觉到长溪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也并无察觉到时间的流逝,毕竟,时间对她来说,也像是停滞的。 “若说她只是个极为寻常人家的女子,怕是别人都会深信不疑的。” 老沈睡了一觉起来便去了前面的店铺里,这都城中时常会有身份显赫的人来找他单独制作一些木制品,不过他只对那些自己能看得上眼的人,才有几分好脸色。直到下午的时候,老沈才又到了后院,同长溪一块儿看着窝成一小团的人儿。 “也许,若她真的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所有的事情可能都不会如此艰难了,她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正说话间,便看到阿晚满脸欣喜地抬起头来,看着手中刚雕好的木刻,她的脚边已然是放了另外一个刻好的木刻。 “大功告成,总算是有些找到窍门了。”阿晚满意地将脚边的木刻也举在手里,一只手各拿着一个,转过身来看着长溪。“长溪,快看,你能看出来这分别是谁吗?” 长溪眼里含着笑看着她迫不及待地向自己展示她的作品,看了看左边的,又看了看右边的。“嗯,好像是要比昨天长进了不少。左边这个嘴张得这么大在笑的一定是连阙,右边这个张牙舞爪的那只能是阿梧了。不错,至少是比我那个好看多了,好歹能看出来性别了。” 阿晚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又满怀期待地看着一旁的老沈:“老沈,你这个专业的来评价评价,我雕的肖像如何?会不会很难看啊?” 老沈像看着自己的后辈一样慈祥地看着阿晚,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好啊,老朽与这木头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无师自通之人。你的这二位朋友若是见到了你为他们雕的木刻,必定是欣喜万分的。不要怀疑自己,你是有这个天赋的,诶,老朽刚想到,我这年纪也不小了,手艺总得流传下去才是,看你如此有天赋,不若老朽将你收作关门弟子可好?这天下想要跟我学的人,我可是一个都瞧不上眼的……” “诶,老沈,我觉得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们三人一起去城中最好的酒楼吃晚饭可好?我觉得行,走,这忙活了大半天了,阿晚必定是饿了。” 长溪从椅子上起身,推着老沈往外走,不给老沈再说一句话的机会。阿晚自是知道长溪在为自己解围,不过她也并不想跟着老沈学什么木刻,毕竟,她也没多少时间了,又何必再让一个人为自己担一份心呢。 阿晚将两个木刻放在椅子上,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后也跟在他们后面。“今天的确是有些饿了,必定得好好宰一顿长溪不可。老沈,你可千万别客气,长溪可有钱了呢。” “哈哈,哎呀,小友可不知,我跟长溪小友在一起,可是从未花过半分钱的,老朽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像他这么纯粹的人哟。阿晚小友,你可得抓紧了啊,俗话说得好,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阿晚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微笑着跟在他们身旁,慢慢地踱步在街上,长溪也未去阻拦老沈的话,他心中还是有些私心的,希冀她万一能够听得进去呢。 “三位贵客,三楼请……” 这是阿晚第二次来太溪阁,刚进门,小二就对着里头喊了句,直接将他们带进了三楼的雅座。室内的装饰,自然要比一楼和二楼好的多,不过相比四楼,还是差了些。 “委屈阿晚小友了,四楼只有极少数人才能上去,我们今日只得在这三楼用饭了。不过这间靠窗的房间,也是旁人挤破了头都抢不到的呢。” 老沈娴熟地给他二人倒了茶,这里的人似乎知道他并不需要人侍候。阿晚走到窗边,整个湖的景色尽收眼底,的确是要比二楼看着赏心悦目了许多,尤其是和着门外古筝的声音,别有一番精致。 “二楼倒是完全听不到这古筝的声音,这里的隔音到还真的是好,看来老沈果然是在这都城中有一定的地位的。” 长溪抿了口茶水,看向琴声传来的方向:“他将才说的话,大都是真的。这三楼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上来的,皇亲国戚都得排队。能在这天子脚下如此行事,可想而知背后之人的厉害。这外面弹奏古筝的,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名家,一曲难求,而且全凭心意行事,有时候一年都不弹奏一曲。” “今日也的确是运气,能有幸听到此天外之音,看来阿晚小友,当真是有福之人呐。你我三人,下次再见不知是何时,也不知老朽还能活多久,今日不醉不归,也算是幸事一件啊!” 老沈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菜还未上齐,便换了大碗,喝起了酒。阿晚微微叹了口气,她见过太多人,即使是到了生命最后一刻,也是带着遗憾而去的。她能做的,也不过是亲自送他们离开而已。 她走到桌旁,拿过碗给自己斟满:“今日你我相识,无关身份,无关年岁,只为这份情谊。他日若有缘自会再见,人生本就苦短,何必忧愁,今朝有酒今朝醉!” “说得好,人生苦短,又何必烦忧以后的事情。老朽当真是糊涂了,不如小友看得开啊。惭愧,惭愧,来,干了这杯酒,日后我那店,随时为你留盏灯。” 二人不由分说便喝起了酒,长溪始终笑着看着他们,一个是他最好的友人,一个是他最为珍视之人,又哪有什么事情,比得上此情此景呢。 可他不知道,这也是他最后一次这么开心,往后的千百年,他从未再发自内心地笑过。若他早知道自己后来会追悔万分,哪怕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他也定要将她换回来,即便是她会恨自己…… 第165章 留给你的最后一件东西 三人喝至月上中天,赶在店里打烊,才晃晃悠悠地离了太溪阁,朝木匠铺走去。 “长溪,哈哈哈,我今天真的好开心啊,我从未像这几日这般自在过……”阿晚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反正此时吹着微风,是有些晕晕乎乎的,也未觉得自己拽着长溪的胳膊有何不妥,更未发觉隐藏在暗处,始终注视着自己的人。“长溪,或许这是我为数不多开心的时日,我只希望日后即便是没有我在,你也可以替我照顾好连阙和阿梧,其他的事情,我也不是那么在乎的了。” 秋日刚至,道路上落了不少金黄的树叶,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的。长溪将她的手往自己的衣服中拽了拽,他知道她是怕冷的。“你想做的事情,我是无论如何也劝不住的,不过即便我再盼着你自私些,想必也是不能的。所以……我也只能以我自己的方式助你一臂之力了……” 后面的话被掩映在了夜色中,他说话的声音太小,阿晚并没有听清后面的几句话。 “你还是来了,比我想象得晚了些。” 三人走到店前的时候,长溪第一个发现了等在门口的人。夜色已深,附近的人家都已入睡,店里并没有点灯,他就站在黑暗中,双手背在身后,背对着门站着,听见他们走过来的声音,只是侧过头看着明显眼神有些迷蒙的阿晚。 “你让她喝太多酒了。” 他上前几步,从长溪的手中将阿晚轻轻揽了过去,让她倚着自己的胸口。 “嗯?长溪,你怎么身上突然变凉了许多,今夜有这么冷吗?”阿晚闭着眼睛皱了皱眉,一下子失去了温热的感觉,她不喜欢冰凉凉的触感。直到她伸手在男人胸口胡乱摩挲了一下,才发觉衣料好像与长溪的不同,这才睁眼去看是何人。 “这么多年,在人界的时候,你二人也是这般相处的吗?” 男人的眸子有些凛冽了起来,他忍着她的手在自己胸口游走,一想到也许她也曾这样摸过别的男人,不知觉地胸口有些堵。 阿晚睁眼直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愣了一会儿,才知道并不是自己的幻觉。随即便开心地笑了起来,将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阿明……我还以为是谁呢。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此时应在殿里吗?我只是与长溪来找他的老友叙叙旧,过几天就回去了。不过,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啊,似是比之前还要凉得厉害,莫不是生病了吗,可要我替你医治医治……生病了可不行,生病可是很难受的……” 她越说言辞越发地语无伦次,只是更加地抓着阎明不肯松手。 阎明无奈地用手揽着她的腰,让她将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自己身上,以免她摔倒了。只是旁边一直站着看着的两个人,此时着实让阎明觉得有些碍眼。“你俩还要在这儿看着吗?” 老沈今日也喝了不少酒,不过并不似阿晚醉的那么厉害,他还想接着看下去,不料却是被人下了逐客令。“哈哈,哎呀,老朽老了,老眼昏花地厉害,这身体也不大行了,我得赶紧回去睡觉了,嗯,明日还得早起赶集市呢。那个,您二位继续,继续。哎,可惜了哟……”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进了屋里,最后一句话,在场的两个男人应是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长溪定定地看了看紧紧抱着阎明不肯撒手的阿晚,冷冷地暼了暼阎明,转身也进了店里。“夜里风大,你最好将她早些送回屋里。” 待只剩了他二人,阎明才轻声地笑了笑,他从未见过她喝醉的样子,还以为像他们这样的人族,是断不会喝醉的。此时看着她砸着嘴,紧紧闭着眼睛趴在自己身上,双手又将自己的衣角攥得皱了起来,不禁心里柔软了许多。 “你倒是好,有那么多人都觊觎着你,还敢让自己喝得不省人事。不过也好,明日醒来,你应是不会记得我此刻告知你的话。” “阿明要说什么,我听着呢……” 怀里的人嘟嘟囔囔了一句,又往他的怀里钻了钻,阎明将宽大的衣袍遮住她,横抱起阿晚,将她抱进屋内,放在了床上。饶是在睡梦中,阿晚仍旧死死地拽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阎明就势坐到了床边,温柔地看着她的侧脸。 “明日,便是唯一能够安然踏上岛屿的日子,你只需等着我回来便好。明日过后,便再无所谓的神界,你也再不用背负着任何事情,可以尽情地去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你先前问我,为何要瞒着你,我又何尝不知你是最恨别人欺瞒你的,可我别无选择,为了能够永远地陪着你,就让我瞒你这一次。等到明日我回来了,你要怎么罚我都可以。以后我终于可以陪你去踏遍万水千山了……阿晚,你且等等,等一觉睡醒了,所有的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屋子里的灯光闪烁了几下,便看到床边已经是没有了阎明的身影。在他离开后的下一秒,一直躺在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她摩挲着自己指尖的温度,眼眶有些发红,声音听着有些轻飘飘的。 “还真是个天真的孩子,连图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呢。若明日就是最后一天的话,好歹我今日算是痛痛快快地过了。我的阿明啊,师父是不会看着你堕入深渊的。你想要什么,我便都给你,只是……你的心意,应该就到此为止了……” 阿晚起身揉了揉眼睛,她的酒意早就散了,在她看到自己靠着的人是阎明的时候,她就已然是恢复了清醒的了。只是不知为何,她却是继续装作喝醉的模样。 “想必今夜是无法入睡了,那便留给你最后一样东西。” 她披着厚衣服,打开门又坐到了院中的小马扎上,借着不那么明亮的月色,拿起第一天就已经选好的木头,用刻刀轻轻地刻画着自己脑海里的人影。木屑落在地上的声音沙沙的,也扰得窗后的人的心,有些凌乱…… 第166章 你喜欢看,我便以后都穿红衣 天空从漆黑如墨变得逐渐浑浊,又逐渐变成了深蓝色,到最后太阳越出了地平线,天空彻底地变成了淡蓝色。 “咯咯咯……” 隔壁绸缎铺院子里养的公鸡从方才就开始打起了鸣,不过一直专心于手里面的活计的人,似乎并未有多么在意外界的声音,直到最后一刀刻完,刚好太阳也完全露了出来。 “呼,好在是赶上了。” 阿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满意地看着手中的作品,她忙活了一个晚上,总算是最后这件雕像,比任何一个都要好看。她将刻刀放进旁边的木箱中,仰起头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外界的声音突然如潮水般涌向她的脑海。 “唔,还是人界好啊,这样新鲜的空气,自由的鸣叫,人生所求,也不过如此……”她睁开眼睛看着淡蓝色的天空,上面一片云朵都没有。“看来是时候了……” 长溪站在窗口看了她一整晚,她刻了多久,他就陪着她多久,看到她贪婪地呼吸着再普通不过的空气,他的心像是被那把刻刀不断剜着一样,但还是故作轻松地推开了门。“忙活了一个晚上,倒是让我看看,你的刀工长进了多少,可别到最后还是糟蹋了老沈的宝贝。” 阿晚回过头看着长溪,眯着眼睛笑了笑,阳光倾洒在她的身上,看着无疑就是十六七岁的少女般。她对着长溪晃了晃手里的雕像:“还是得麻烦你了,这几个雕像,你替我送给他们。不早了,我们走,别打扰老沈睡觉了,我可不喜欢跟人道别的场面。若是以后你还能再见他的话,帮我跟他说声谢谢。” 长溪的手颤动了一下,仍笑着将她扶了起来:“刻得很像,没有白拿我们几人练手。就是不知道他们看到你准备的惊喜的时候,是什么感受。此一别,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到老沈,或许那个时候他早已不在人世了。阿晚,也别什么事情都拜托我,你若真想谢谢老沈,何不以后亲自来向他道谢呢?” 他二人都知道这番话的意思,即使是到了现在,长溪还是希望自己在她的心里是有很重要的地位的,因为这样,她或许会听自己的劝,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她的决心。 阿晚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直笑着看着他,想说的话全部都在不言中。片刻后,她抬脚往门外走去,手里唯一拿着刚刻好的雕像:“走,你知道终得有这一天,让他们别惦念了。” 长溪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一如他初次见到她时,依旧是那般地不可一世,冷艳且高贵,不容任何人的置喙。他到最后都没有告诉她,其实他们在竹林中的相见,本就是他精心策划的,她也不知道,很多年前,在他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孩的时候,就早已经见过她了…… “最后你身边的人是我,那便也是够了……” 二人出了门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整个大陆的最西边,等到了阎明口中所说的边界,远远地便看到海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族,为首的几个人,正是连图聚集的原先部落的首领,如今被称作神界的几大家族的族长。而站在最前面的人,便是阎明了。阿晚和长溪停下来,站在山坡上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人,确切地来说,是看着站在海边的阎明。他今日穿着一身红衣,与往常截然不同,即便是背身站着,阿晚也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凛冽的气质。面前的海平面风平浪静,但众人都心知肚明,今天必定是惊涛骇浪的一天。 “长溪,你就在此地,我一人前去即可,就陪我到这里,接下来的事情,我一人足矣。” 阿晚转过身看着长溪,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要告诉他,还有很多感谢的话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只是她现在觉得,那些苍白的言语丝毫不能表明自己的心意。他二人去看了诸多风景,经历了千般事情,如今能陪自己走到这里,已然是她今生最大的幸运了。只是,她不能让任何人为她冒险,若只能用一个人去换的话,这个人只能是她。 长溪看着她悬在自己身前的手,此时这个雕像显得尤为地扎眼,但他还是接了过来。“我会亲自交给他还有他们的。阿晚,你只需要知道,你想做的任何事情,我都会陪你去做,哪怕是大逆不道之事。所以,我不会拦着你,因为这是你想做的。但我会在这里等你,永远不会离开。” 阿晚的眼眶有些泛红,她吸了吸鼻子,调皮地笑了笑:“哎呀,都这个时候了,就别这么煽情了。你可还得帮我好好照看连阙和阿梧呢,他们还那么小,都不知道人心的险恶,等到他二人真的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你便想做什么,也没人再拦着你。好了,我走了。长溪,谢谢,还有,对不起……” 她的话音刚落,便径直跳下了山坡,朝着人群汇集的方向而去。长溪站在后头看着她飞起的发丝,她今日专门换了红色的衣裙,原本以为她是想以不一样的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只是在看到阎明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是彻彻底底地输了。 “不好了,那个女人来了。” “坏了,她怎么来了,族长不是说今日她不会出现嘛。” “完了完了,就算是我们加起来,也打不过她啊,要不我们还是偷偷溜走,别把命搭这儿。” …… 人群中出现了一阵骚动,从后面撕开了一道口子,阿晚穿着一身红衣,缓慢地穿过人群因为恐惧而不自觉让出的一条道路。她走得很慢,眼睛却一直盯着最前面的那个背影,即便她的眼神已经足够柔和,众人还是觉得不寒而栗。待走到人群的最前面,距离他不过数步,她才停了下来。 “阿明今日穿的这身红衣,倒是极为与你相配,早该如此,整日穿着一身黑色,显得人多呆板,以后还是穿得靓丽地些好。” 阎明转过身来看着她,眉眼的笑意丝毫不比她少,只是少了几分从容。“这是第二次见师父穿红衣,还是依旧艳压群芳,师父往后也应当多穿些这样鲜艳的衣服才是。” “好,阿明若是喜欢看,我便以后都穿红衣……”若是还有机会的话…… 第167章 不可一世的她 周围人的视线全部都集中在他二人身上,一部分人是在担忧阿晚会对他们出手,另外一部分人则是在担忧,阿晚的出现会阻挠他们追求长生之路。连图作为几个家族之首,即便是他们人多势众,也不免有些忌惮阿晚的出现,视线从她出现便没离过她身上。 “哼,你果然还是出现了,我的老朋友。不过,看今天这架势,想必你想拦,怕是也拦不住,何不就听了我的建议,你我互利共惠,岂不美哉?” 连图说话间并未上前,仍旧是站在几大族长的身前,阿晚自是清楚,这个老家伙心里对自己的忌惮,怕她会直接杀了他。 “哼,谁是你的老朋友,我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下次再见,你我便是仇人,怎么,还真是快活不久了,这么快就记性不好了?” 阿晚只稍微侧过身,斜睨着连图,眼中满是不屑,言辞也是颇为地张狂。 连图被呛得厉害,也只能冷哼了几声,强作镇定:“我是说不过你,不过,你也应该明白,有些事,迟早都会发生,你又守得了几时呢。更何况,就算你下的手杀了我们这几个老家伙,你能下的去手,杀了你唯一的徒弟吗?” 阿晚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身上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冷冷地看着连图:“呵,我倒是不知,你如今是要仗着人多势众,才有底气跟我在这里掰扯。怎的,昔日的光景去了何处啊?连图,趁我还愿意给你台阶下,就休要得寸进尺。否则,今日在此的有多少人,我便杀多少人,人族,也不缺你们,刚好也能为以后的人族腾些地方。” “你……”连图气急败坏地看着她,却是知道自己不可轻举妄动,便假意地笑着,看向了她身前的阎明。“我说殿司大人,这时辰也该到了?” 阎明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眼前的人身上,这是他第二次见她身着红衣,不可方物,世上怕是再无人可入他的眼了。哪怕她只身前来,站在众人面前,也是这幅俾睨天下、不可一世的姿态,她眼中看待任何人时的不屑一顾,仿佛她就是这世间的主宰,让他丝毫挪不开眼睛。但是,理智告诉他,今天他必须要完成该做的事情。“师父,你若愿意相信我,便留在此处,待我回来可好?” 阿晚转过身看着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阿明,什么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今天,你不能再往前踏一步。” 二人相视无言,几个呼吸后,阎明轻声叹了口气。“师父,那便得罪了。” 阿晚还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便看到她的脚下升起了一阵金色的光芒,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她不记得自己亲手送了多少人离开这个世界,每次,都是通过她脚底下的阵法来完成的。只是,因为自身业力的原因,每个人族所使用的阵法的颜色都是不同的,花纹也会有细微的差异,她脚底下的阵法,毫无疑问是只属于她自己的阵法,却不知为何阎明能够使得出来。 她看着眼前的人,没想到他早就为今天做好了准备。“你为何能调用我身上的业力?” 阎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阵法已经完成,能困她几时便是几时,也不枉自己钻研了许久。“原本是不能的,只是我无意中发现,师父的法阵与往生轮似乎有着某种联系,上面的花纹也极为相似。后来我查阅了不少禁书,找到了一种方法,可以暂时从往生轮上调取少量的业力,而这股业力,竟是与师父的业力,如出一辙。想必师父也不知道,自己的业力竟是能困住自己。不过你不用担心,这法阵困不了你多长时间,但足够我们进入这片海域了。师父,你且在此处,等我回来。” 其他的人听不到他二人都说了些什么,只是突然看到阿晚被困在自己的法阵里,而阎明决然地转过身,朝着大海走去。 “你们若是还想得到长生之术的话,就快些动身,这法阵可困不住师父几时,若等她从里面出来,我可就保不了你们了。” 众人听言,便喜出望外地纷纷朝着大海跑去,海面上早已停泊了不计其数的船只,很快所有的船只便都驶向了深海。众人被利益冲昏了头脑,丝毫未发觉即将面临的险境,只是争先恐后地朝着深海驶去,生怕自己上岸晚了,什么都得不到。只有连图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凭着多年如履薄冰的经验,他只慢悠悠地让船只跟在后头,与众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待船驶出很远之后,他回过头看着岸边,只能看到一抹金色的光芒还留在原地。 待完全看不到众人的身影之后,阿晚只轻轻动了动身子,脚下的法阵便消失不见了。“阿明,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明知道这法阵是做样子给他们看的,根本困不住我。我早就说过,连图那个老家伙不是那么好上当的,你非不听,姐姐布下的阵,又岂是你能闯得过去的……” 她没有转身,只对着身后大喊了一声:“长溪,忘了我,我不值得。”便不回头地飞身跳入了海里。 阎明带领着船队直直朝着西边而去,其他几大家族的船只都一个劲地往前插队,只有连图所在的船只,慢悠悠地跟在末尾。“哼,还真如她所说,果然还是你这个老家伙最为多疑。” 不过他并不着急,等到了岛屿外围的法阵,他便要让整个船队的人族都有来无回。整个船队航行了许久,随着他们的深入,海面逐渐变得波动起来,天空的颜色也变得越来越黑暗。就在众人开始焦躁不安的时候,船只突然晃动得厉害起来,人群中突然不知道是谁高声喊了句:“快看,前面有海啸了。” 众人纷纷引颈观望,便看到他们前方不远处,海面上充斥着惊涛骇浪,空中完全被闪电所覆盖,其中竟是丝毫没有光亮,说是人间地狱,怕也不过如此。一时间,有许多人萌生了退意,整个船队都停了下来,在风雨中颠簸,不知该如何是好,凭借这些木制的船只,他们根本没有安然穿过的底气。 第168章 嗜血的恶魔 “族长,前方海面如此凶险,我们现在如何是好?” 一直跟随在船队最末尾的船头上,正站着连图和他的仆从,整个船队都停了下来,踟蹰不前,没有人想要第一个冲上去送命。 “不急,有的是人沉不住气,我们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阎明环视了一圈周围的船只,他所在的船只在整个船队的最前方,所有的人都在等他先打这个头阵。他知道这些人心里都在盘算着什么,也必不可能如了他们的意。 “我已经将你们带到了跟前,接下来你们总不会还指着我这个平凡的人族帮你们?” 旁边紧跟着他的船只,船头站着的男子看着不过三十岁上下,温文尔雅的模样,却是与连图同时期的人族。他背着手站在船头,面带微笑看着阎明:“连图那老儿既然能拉下脸叫你来帮忙,必定是因为你有过人之处,否则就凭你这个普通的身份,怎么会站在这里。怎么,还想着坐收渔翁之利不成?连图,这就是你让我们来的诚意吗?” “哈哈哈,岂敢啊。”船队的末尾传来了几声大笑,是连图的声音,“我说长树老友,别急啊。这里的法阵的压制,想必诸位都早已察觉到了。你我若想安然渡过此处,还是得靠他才是。我劝诸位,还是对他客气些得好,不然,我们只能打道回府了。” 被叫做长树的男子哼了一声,脸上的笑意已然是无踪影了。 海面上的风越发地肆虐,狂风席卷着腥咸的海水,扑打在甲板上,不远处就是密布的滚雷。阎明置若罔闻地屹立在船头,眺望着正前方的惊涛骇浪,他知道,也许他进去必定是九死一生,但是如果能让他们彻底地消失,那也是划算的。“我们只不过是合作的关系,你们若不想进,我不勉强,但是你们要清楚,那岛上的东西可是先到先得。既想要获得好处,又不想冒任何的风险,天下何处有这样的好事?我言尽于此,若是想跟着我进去的,我自会竭力护着,若不想冒险的,还是趁现在回去。” 言闭,只见阎明让人将船重新缓缓地朝着密雷驶了过去,一些亡命之徒眼见于此,便也纷纷跟在后头,一时间,海面上便只剩下了几个族长的船只。其他人见连图还不动身,又看着所剩无几的人,生怕岛上的东西被捷足先登,便也纷纷跟着阎明而去。 “哼,一个个倒还真是蠢,几句话就能将你们哄得团团转,当真以为那岛是轻易就能上得去的嘛,不过都是蝼蚁罢了。”连图阴翳地看着众人都慢慢地进入了那片密布着滚雷的海面,这才吩咐仆从跟了上去。 而跟随阎明先行进入密雷区的人族,自进入这片危险的区域之后,还没走多远,便听见天雷劈在船身上的声音,周围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而阎明尽全力释放出了自己身上的业力,护着整个船,才勉强在其中安然地前行。他本就没打算救那些人族,若不是为了引他们进来,他都不愿意跟那些人多说一个字。 “族长,不少人的船被天雷劈中,都落水了,我们是否要救那些人上来?” 长树的船上有不少人族正释放着业力护着船只,因此行驶得也算是顺利,大部分的天雷都被屏障所化解了。不过,他可没那么好心去救其他家族的人。 “你当这船有多大,能装多少人?其他家族的人,一个都不救,我们自己的人,有价值的救上来,没有价值的,让他们自生自灭,就当今日是清理门户了。能活着回去的,都重重有赏。” “是。”仆从回应了一声,便黑着脸招呼着空闲的人族,打捞着落在水中的自家人。 直到整个船队驶出去了很远,留下的船只也已经寥寥无几了,大多都是几个族长所在的船只,上面都有不少强劲的人族护着。阎明一直在带着他们往错误的方向行驶,就是为了削弱他们的力量,好让自己能够一网打尽。 “我们都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地方,再这么下去,大家都得把命搭在这儿不可。” 另外几个实力不怎么强劲的家族,已经是族长亲自在维持着屏障了,不过也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只剩下阎明、长树和连图的船上,屏障仍看着坚不可摧。 “哼,看来是时候了。” 阎明冷哼了一声,突然将自己身上的业力悉数收了回来,失去了他的庇护,天雷瞬间就劈在了船身上,整只船从龙骨处分为了两半,连带着船上的人族,悉数落入了海水中,无一幸免。 而阎明,在收回业力的瞬间,便在自己周身形成了屏障,飞身朝着另外几个族长的船只而去,几乎是用全力,在几个屏障上击了一掌。他们本就已经耗费了许多的业力,早已是勉强维持。如今受到阎明几近全力的一击,顷刻间船身的屏障被打散,紧接着无数天雷就落在了甲板上,又是一阵阵惨叫声。而阎明像是未听到一样,又朝着长树和连图的船只而去,不过他方才已经耗费了不少力气,因此击打在他们屏障的力并未将其震碎,只是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哼,真是无耻小人。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们,我说怎么回事,走出了这么远,还是不见任何岛的踪迹。连图,今日的账,等出去后,我定要跟你算个明白。伙同外人对整个人族下手,要是让那位知道了,你怕是死一百次都不够!” 长树用尽全力维持着屏障,但裂纹仍未消失,看着已经是摇摇欲坠。他目眦欲裂地看着连图,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伙同阎明,企图灭了整个人族。 “哟,我说那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我好心带你们进来,可是真心诚意的,我在此之前也不知道他是打着这个算盘的啊。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岂能做出这样不道义的事情?如今你我处境相同,唯有联手才能活着出去!” 连图所在船只的屏障,裂纹相比来说少了许多,不过他自己心中也明白,若再受阎明的一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哼,还想活着出去?简直是痴心妄想,今日进来的人,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你们这些蝼蚁,不配活着!” 阎明站立在海面上,嗜血地看着连图,他眼底的不屑一顾像极了那个人,不由得让连图心中升起了一阵不好的感觉。这幅场景,像极了当年他与那个人对峙之时。阎明就只身站立在海面上,随着周围的惊涛骇浪不断地起伏着,密雷不断地降落在他周围,衬得他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恶魔一般,拥有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只是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屏障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不过在那之前,他一定会拉着眼前的人为自己陪葬! 第169章 还真是个傻子 “救命啊,救救我……救命……” 阿晩赶到这片海域的时候,便已经是眼前这副景象了。海面上到处都是残败不堪的木板,海里的人族就像是被上天遗弃的棋子一般,在不计其数的天雷的轰击中,随着海浪的剧烈浮动,勉强维持着微弱的屏障。她在水面下已经看到了不少人族的尸体,他们的身上遍布着遭受天雷之后的痕迹,可想可知死前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阿晩即便是想救他们,也是来不及了。 “还活着的人,趁我替你们抵御天雷的间隙,速速离开这里。” 她从海水中越出,半悬在了空中,这里的法阵对他们似乎有着极强的克制,她无法完全地调用自己身上的业力,但为他们抵御片刻的天雷,还是力所能及的。只见她快速地将自己周身的屏障扩散到四周,无数的天雷轰击在她的屏障上,竟是连丝毫颤动都没有。 众人从死亡中捡回了一条命,只几个呼吸间,便都拼着最后的一丝力气游出了这片海域,直到所有的人都平安地离开了天雷区,阿晩这才收回了自己身上的业力,化成了身边坚不可摧的屏障。直至很多年后,幸存的这些人族都忘不了阿晩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也只有他们知道,那天她如神只般出现,在天空中从容应对无数天雷的时候,才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她早已经不是当时的人族可以企及的存在了。 就在阿晩再次循着痕迹去追赶阎明的时候,另一边却是心平气和地聊起了天。 “连图,有件事情我倒是忘了告诉你,西王母所在的岛,我的确是发现了,不过却不在此处。这里只不过是当初西王母停留之处罢了,岛上有的,不过是一些对你来说毫无用处的东西,并非是你终生所求之物。不过,我想你以后也不用再这么苦苦寻觅了,因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一旁艰难抵御天雷的长树听闻此言,眼睛又气愤地睁大了几分恶狠狠地看着阎明:“你这个无耻小徒,原来是打着这样的算盘,想将我们这些人全部都折在这里。哼,不过你未免太小看我们这些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家伙了,区区西王母留下的天雷,能奈我何!老不死的,你还不动手,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哼哼哼……”连图闷声哂笑了几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唉,真是可惜了,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跟你那个师父一样,冥顽不化,徒有其表。即便是今日我们找不到那座岛,你这个小儿也要付出欺骗我的代价!” 语毕,只见连图缓缓地从甲板上悬空,到了与船桅相当的高度才停了下来。他俯视着站立在海面上的阎明,不由得嗤笑了一声,想到方才自己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几分她的影子,真是觉得自己越老越糊涂了。他张开双臂,完全地调用自己身上的业力,屏障的细微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起来。他不屑一顾地看着底下的阎明:“区区天雷,也敢?” 看着被天雷轰击的裂纹逐渐被修复,阎明的眸子微眯了起来。此处已经是天雷活动最为频繁的区域,若出了此处,自己便没有把握能让他们命丧于此。因此他只能拼尽全力地先向着长树冲击了过去。 “轰……” 阎明的手掌与屏障接触的一瞬间,屏障上面本就密布的裂纹再也无法继续维持,顷刻间屏障分崩离析。眼看着无数天雷就要轰击在长树身上,阎明转身拉开了与他的距离,然而就在下一瞬,连图快速地到了他的上空,任凭天雷轰击在自身的屏障上。 长树单膝跪在甲板上,早已经没了此前的温文尔雅,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喘着粗气看着连图:“这些废物,白养了他们这么多年,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搞不定。你这个老不死的,总算是还有点用,不枉我当初煞费苦心帮你寻了那么多将死的人族。” 连图不屑地看着跪在甲板上的长树,看着他明显比自己年轻了不少的面庞,再想想自己费尽心思都难以得到的东西,心中更是充满了怨恨。不过想想今日借阎明的手让他折了不少羽翼,总算是内心平衡了许多。 “你若还没有其他的招数,我便就不再客气了。反正今天在这里杀了你,你那师父也是没理由来找我讨命的,怪就怪你能力不济,被她那阿姊亲自设下的法阵要了命!你们几个,还没死透就暂且先护着你们族长,待我快快解决了他,便带着你们出去。” 说罢,连图就朝着阎明冲了过去,阎明早就做好了今日要与他们同归于尽在此的打算,西王母真正所在的岛屿,这世界上除了他再无人知晓。只是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那个傻傻的师父,明明告诉了她她的阿姊在何处,也没有猜出来,他此刻有些后悔自己很多话都没有说得再明白一些。 “哼,若能拉你垫背,那也是死得其所,省得你们再为祸世间。以我凡人之身弑神,此生足矣!” “无知之辈,此等境况竟还不自量力,合该受死!” 一金一青的两道光芒很快就碰撞到了一起,连图并不想多停留在此地一刻,因此出手便是用尽了七成力朝着阎明打了过去。而后者丝毫没有避开的意图,将他的一击尽皆受了下来,从喉头涌上来的血液充斥着阎明的口腔,又被他咽了下去。受了这一击,他的手臂有些发麻,自己已然是用了十成的力气,才勉强接下了这一掌。但他越发地不甘心,为何他们生来便被称作神只,而自己只能做最渺小的那颗沙粒,连最想保护的人都护不了。因此他大喊了一声,再次拼尽自己的力气,与连图再次纠缠起来,完全不顾从五脏六腑传来的剧痛。 “哼,倒是有些毅力,五脏六腑早已破损,竟还能接下我的几掌,不愧是她的徒弟。不过,到此为止了,受死!” 这一次,连图将十成的力汇集在右掌,朝着摇摇欲坠的阎明拍去。 阎明只觉得自己的四肢再也无法动弹,业力早已经耗尽了,海面上的风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他用最后一丝力气维持自己站在海面上,眼看着连图在自己眼中放大、再放大,直至贴到近前……他闭上了眼睛,艰难地扯着不屑的笑容,任凭自己朝着海水坠去…… “哼哼,还真是个傻子……我的徒弟啊……” 第170章 长树的死 黑云密布的天空中,无数的雷电交织着,银白色的纹路照亮了整个穹顶,将天空都映衬地有些发出紫色。阿晩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出现的,她身姿轻盈,周身笼罩着金灿灿的屏障,蜻蜓点水地在肆虐的海平面上移动着,表现地极度从容。 看着怀中紧闭着双眼,浑身已然是伤痕累累的阎明,阿晩轻笑了下,将他轻轻地放在了长树所在的甲板上。然后平静地看着畏缩着注视着她的一船人:“你们,若是还想活着从这里回去,就先滚到另一条船上去。” 此时还剩在船上的人,有很多都是在她之后历经了千百年才出生的人族,相对于现在的人族不知强了多少。可即便这些后来出生的人族,也有很多都与她素未谋面,方才在岸上时还是与她第一次相见,但他们对于往生殿殿主这个名讳可是讳莫如深,无人敢试图挑战她的存在。更遑论在她出现之后,他们的族长—长树都噤若寒蝉,惊慌不安地等待着她发话。因此只是一瞬间,船上的人便都不管不顾地挤到了另外一条船上,为他们腾空了一整条船。 “看来那法阵也不过尔尔,不会你也跟他一样,是故意引我们入局!小晚啊小晚,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对以前的事情耿耿于怀。莫不是真想将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杀了不成?”连图半悬在海面上,讥笑着看着阿晩,他表现地越轻松,阿晩就越清楚他心底有多恐慌。 她起身走到了船头处,歪着头天真地看着连图:“这是何意,什么叫我故意引你们入局,难道不是你们想要得到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因为贪心而让自己陷入了此等境况?呵呵,恐怕此刻,你已然是苦苦支撑了?阿姊亲自设下的禁制,又岂是你们这些人能够轻易过去的。要我说,死了也是活该。” “此言差矣。小晚呐,当初连图舔着脸去求你,你不答应祝我们一臂之力也就算了,又何必现在来说这些风凉话。难不成就只让你一人无尽地活着,心安理得地看着我们去死?好歹我们也是最初降生的人族,也算是同胞啊。”长树站在另外一条船上,故作悲痛地看着阿晩,想让她好对自己生出怜悯之心。 阿晩斜睨了长树一眼,眼神中看不出丝毫情绪,她再次看向连图:“要我救你们出去,那恐怕是不行的,我带着我徒弟出去,就已经是很费力气了,要是再带着你们这整条船的人,莫不是让我自寻死路?”“你……”连图气急败坏地看着嘴角挂着一抹挑衅的微笑的阿晩,他怎能看不出她根本就没打算救他们,眼睛瞥到船上躺着的阎明,他心中又盘算着另外的方法。“哈哈,怎会呢。这可是西王母亲自设下的禁制,饶是我,业力也受到不小的压制。不过她可是你阿姊,想必你是再熟悉不过这禁制的。我们出不去也就罢了,反正也老了,得不到其他原始业力的话,也没多少年活头了。不过,你总不能亲眼看着你这徒弟去死?” 阿晩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哦?这是何意?” 连图从海面上缓缓地下落到他们所在的船上,阿晩并未拦着他,任他也不敢做什么。“你这徒弟身上的业力,怕是有几分是来源于你身上的?哈,你也不用怀疑我是如何知晓的,这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更为了解这个东西的。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如今他受了这么重的伤,经脉俱损,业力也完全消散了,现在他这副躯体,已然是强弩之末,只怕不出半个时辰,便是一命呜呼啊。即便你给他再多的本源业力,只怕也是无力回天。这世上,现在能救他的,只我一人。” 阿晩沉默不语地凝视着他,身上的寒意竟是比这海水还要让人感到彻骨地冷,连图知道自己压中了她心里的逆鳞,因为更是肆无忌惮起来:“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带我们出去,我帮你救他,从此我再不寻长生之术,如何?” 阿晩稍微扬起下巴,低眼看着他,她的个头并没有连图高,但在她跟前,仿佛连图才是蝼蚁一般。“听起来这个条件好像是不错,不过,你怎么就敢确定我会答应你呢?呵,哎呀,你当真是老了,真以为我会有软肋不成?不过是一个教了没多久的徒弟,用他的命换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命,别提有多划算了,你还指望我为了他,亲自放你们一条生路?如此好的机会,岂能错过啊,我又不傻。” 眼看自己最后一根稻草也被无情地碾碎,连图的眼神立即变得阴鹜起来:“我好心好意给你指条明路,既如此,那就都别走了!长家老儿,还不一起随我冲出去?” 说罢,只见连图就朝着阿晩冲了过去,后者嗤笑了下,轻轻在脚下一点,便引着连图离开了船头,二人在海面上很快纠缠到了一起,他们一边抵御着天空中不断落下的天雷,一边快速地过着招,金色与青色的业力不断地相撞,又快速地分开,仅几个呼吸之间,已经是看得人眼花缭乱。 长树彳亍了一下,知道此刻已经是没有任何的办法,因此只得硬着头皮也加入了他们。一时间,天空中三道不同颜色的光芒以超越常人的速度交织在一起,众人只能看到他们留下的残影,合着银白色的闪电,画面竟是有着诡异的美感。三人交手了约莫上千招,阿晩并未使出多大的力气,反观对面的二人却是已经狼狈不堪,连图心中知晓再这么打下去,自己迟早得葬送在这里不可,因此暗中瞅准了时机,快速逃离了空中,用尽浑身的力气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你个杀千刀的,老子就算是死都不会放过你!”长树疲于应对阿晩的攻击,早已是分身乏术,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连图离开,却是无可奈何,他目眦欲裂地用尽最后一丝业力,朝着阿晩冲过去,想要让自己的死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却是被她轻轻地化解了。众人只看到长树从空中快速地落入了海水中,再也没有出现。 阿晩静静悬在半空中,看着长树临死前怨恨地看着自己,心中没有任何的波澜。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自寻死路,她只不过成全他而已,只是不知道他最后一刻有没有后悔,不该听了连图的蛊惑。她再次轻轻地落在甲板上,瞥了眼旁边惊恐的其他人。 “你们走,若你们合力,自当是能够安然离开此地,阿姊可没有我这么狠心。” 她无力地挥了挥手,众人如释重负地快速逃离了此地,丝毫不敢为自家的族长辩别。 阿晩缓缓地蹲下身,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阎明,此时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周围只有天雷不断轰鸣的声音,海浪肆虐席卷船只的声音,以及天雷落在船身屏障上的撞击声。 良久,她叹了口气,像第一次见到他时,大大地扯着嘴角,只是眼里噙着泪:“真是个傻子,以后,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啊……” 第171章 她会不会死,你又算什么 “阿姊,我还是始终都学不会你教我的置之事外……不过也罢,好歹我终于是能解脱了,想必你也是不会怪我的……” 阿晩抬头看着漆黑的穹顶,在那更高的地方似乎有一丝光亮将要投下,她想应该是天快亮了罢,刚好这海浪还能稍微平息些。随后便看见她走到了船头处,嘴里缓缓地念着那天阿姊离开时告知自己的术语,同时手上快速地结着手印。 “天地有灵,万物不息,周而复始,吾愿以己身业力为引,庇护后世之人,上请,散……” 语音刚落,只见她身上金色的业力开始剧烈地运转起来,脚下也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金色法阵,竟是比平时引渡那些中阴身时大了几倍不止。业力在她身上盘桓着,似乎是不愿意离她而去,但终究还是抵不过她的执拗,只见金光灿灿的业力径直冲上云霄,映照地四周的天空如同白昼,岸边所有死里逃生的人族都回头惊恐地看着眼前这片海域的深处,那道冲天的金光使得他们从心底里生出一阵恐惧,皆做鸟兽状四散而去。 刚刚逃离出这片海域的连图回头看着身后直冲入云霄中的光柱,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但旋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禁嗤笑了声:“呵,竟是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当真是糊涂,哼,这天下,我可不介意再次收入囊中……”说完他便加速离开了此处海域,多年再未出现。 长溪一直在岸边翘首凝视着眼前这片苍茫大海,他等了许久许久,总以为自己是等不到任何人的出现了,直到第一个人族出现在视线中,他麻木的大脑才有些清醒过来。他从这些被救的人族口中得知了所有的事情,却是依旧什么都做不得,他知道去了只能给她添乱。直到看到冲天而起的光柱,感受到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他才彻底地慌了神,像个失心疯的人一样,跌跌撞撞地跑向大海,却一下子摔在沙滩上,看着那道光柱活生生在自己眼前渐渐消失,又哭又笑地抱着自己的头,像只被丢弃了的小狗,蜷缩在沙滩上,直到四周再次一个人都消失不见。 “我错了,我错了,我怎么能就这么让你去了呢……可我没错,只有这样你才开心的,我只想看见你开心,我怎么忍心拦着你呢……不会的,你可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族,你一定有其他办法的,对,一定是,我要等,我要等你回来,你一定会回来的,只要我一直等着就好……” 长溪语无伦次地趴坐在沙滩上,他的衣服和头发上沾满了沙子,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只呆愣愣地注视着空荡荡的海面,仿佛下一秒那里就会出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似的。 金色的光柱很快便分为了三道,一道落在了甲板上的阎明身上,另外两道飞越了大半个陆地,落在了一直在林中等候的连阙和阿梧身上。金色的业力包裹着他三人,阿梧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身上暖融融的,浑身的经络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地游走,整个人都变得透明起来,不过只消片刻这金光便消失不见了,她不解地看着与她发生了同样遭遇的连阙,看见他惊恐地睁着双眼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是……”没错的,这是姐姐的气息,连阙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方才包裹着自己和阿梧的两道金光自天外而来,温柔地游走在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姐姐的手抚摸自己的发丝一样。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金光飞来的方向,泪水不受控制地溅落在地上。“姐姐……” 金光消失的瞬间,阿晩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一般,整张脸毫无血色,她艰难地扯着嘴角看着天空,那抹光亮还是没有越出云层:“阿姊,我终于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活着了,往后这世间事,再与我无关了……” 失去了业力的抵抗,空中的天雷很快就落了下来,眼看无数天雷就要击打在她身上,阿晩回头最后再看了一眼,确定自己的业力将整条船都保护地很好后,才终究大笑着从船头一跃而起:“哈哈,我阿晩从始至终都不惧不求任何人,如今更是,天道又奈我何,我自恣意洒脱而去!” “噗通……” 她的身影很快落入了海水中,刺骨的寒冷让她的身体不由得发了一下抖,天雷没有来得及落在她的身上,她缓缓地呼吸着,看着自己离海面越来越远,周身越来越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消散,直到最后那一瞬她才感受到,原来是自己的身体正在缓慢地消散……她闭上了眼睛,笑着堕入了无尽的海水中。 …… 阎明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过了7天了,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真的是到了人常说的阴曹地府,只是身上剧烈的疼痛和淡青色的帷幔还清晰地提醒着自己,他还没死,而且自己还躺在她的房间。 “阿……” 他刚喊了一个字,便闭上了嘴,怕自己沙哑的声音会吓到一旁的人。不过他等了会儿,见仍旧无人过来,才艰难地转动着脖颈,发现房间的门关着,屋子里空空荡荡的。他又缓了许久,才从床上坐了起来,忍着身上的剧痛穿着鞋开了门。 屋外的阳光一下子刺激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他躺着的房间是阿晩的,隔壁就是长溪的卧室,不过看起来隔壁好像没有人,也没有听见平日阿梧叽叽喳喳的声音。 “你醒了……” 长溪不知何时站在了楼下,用着及其怪异的眼神抬头仰望着自己。竟看得他有些内心发毛。 “嗯……”阎明嘶哑着声音回他,手撑在栏杆上问他,“我是怎么回来的?她呢,可还好?”我记得自己晕过去前,是看到她了的,不过他不确定是否是自己的幻觉。长溪冷笑了一声,双眼无神地看着他:“哼,你是被我拖回来的。如果你问的人是那个所谓的往生殿殿主的话,死了……满意吗?” 阎明的心登时漏跳了一拍,他的指甲死死扣着握着的栏杆,探出身睁大了双眼看着他:“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往生殿的殿主怎么会死,纵使这天下的人族都会,她都不会……” “会不会,不由你决定,你又算什么……” 不知何时出现在楼下的阿梧,靠在楼下厨房的门框上,也用十分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嘴角还噙着讽刺的笑。 第172章 我不过是再卑贱不过的人 “你们……” 阎明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自己仿若失去了整个世界般,即便他也从未真正拥有过这个世界。只是他虽然还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不停颤抖的身体却是出卖了他真正的内心。 “哼,既然你已经醒了,我看我们终于是不用再待在这里了。”阿梧从厨房处走到了院子中央,同长溪站在一起,抬头仍讽刺地看着他,“如若不是为了确认你能好好地活着,我简直一刻都在此处待不下去,一想到这里是你为她亲自建造的牢笼,我就恨不得拆了此处……” 阿梧恶狠狠地看着他,说话的语气恨不能生吞活剥了阎明似的,她的牙齿被自己咬得咯吱作响,听得人浑身发麻。 阎明此时已然是听不进去任何的话,他脑中不断地回响着方才长溪所说的字:死了。他只觉得周围的事物都天旋地转起来,像是有无形的压力堆积在自己身上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可耳边的嗡鸣声却一丝都不见好转。 长溪不是看不出此时阎明的痛苦,甚至他认为,也许对于所有的人来说,那痛苦都比不上阎明此时所拥有的,不过他并不想去深入地思考这件事情,即便是那又如何,他依旧无法原谅,为了这样的一个人,她竟然真的抛弃了另外的这么多人。 “这地方她从未有一天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过,不过是因为由你亲手所建。此后,我想这地方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从始至终,她只属于那间林中的木屋。” 长溪和阿梧离开了此处,并未带走任何身外之物,这里的一切都是阎明从各处搜集而来的,对他们而言也的确是没有任何意义。 偌大的晚来眠只剩下了阎明一人,他仍站在二楼,手紧紧地攥着栏杆,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额头上满是汗珠,看起来颇为地狼狈。良久之后,他再次返回到屋内,将房门关上,再一次躺在了床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双臂紧紧地环绕着自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就这样不吃不喝地又躺了三天,肖午推开房门的时候,便看到他身上的人气儿都快没了,若不是他身上有着阿晩的业力,恐怕早已经是被自己饿死了。 肖午并未上前,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仍紧闭着双眼,断绝了与外界感知的人:“我可以放任你在这里继续躺下去,直到亲自将自己耗死,但我要提醒你的是,殿主已经不在了,可往生殿却是一刻都耽搁不得。她拼尽一切都要护着的地方和这天下苍生,需要你接着替她守着,非你不可……” 床上的人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肖午又站了会儿,仍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叹了口气,将门关上,又出了大门奔着大殿而去,那里还有不计其数的公文在等着他批阅。他回头看了看晚来眠的门匾,此时那上面的字显得格外扎眼。他摇了摇头,又加快步伐离开了此处。 过了许久,阎明才再次睁开了眼睛,他费力地将屋内所有的物件儿都扫视了一遍。这里跟她离开之前并无二致,只是早已落了几层灰,也没有任何她居住的气息。他无声地眨着眼睛,随后颤抖着双手支撑在床上,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不过是再卑贱不过的人,何至于你为我如此……若这是你所求,我只得替你接着……你便再等等我,待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很快我就追上你……”他又静静地坐了许久,将屋内的一应事物都狠狠地刻入自己的记忆中,然后直起身体,迈着坚定的步伐打开了门,背身将门再次关上,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见他笑过一次,人族皆谓,自她之后,世间再无往生殿殿主,只有名震天下的十方殿主以及深不可测、神出鬼没的殿司,真正迎来了所谓的地狱,无人敢再挑衅往生殿。也再无人知晓,往生殿曾经存在过一个叫做晚来眠的地方,只是多了一个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禁区…… “真是晦气,这次执行任务又被连阙给抢走了,他明明已经不是殿里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下次再见到他,我非得揍死他不可。” 阿梧骂骂咧咧地从外头回来,多年过去,她已经成长为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掩映在薄衫下的曼妙身姿,只消看一眼,便惹得人无限遐思,细看她的眉眼,竟是与阿晩有些相似。只见她气鼓鼓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将桌上早就倒好的一杯茶一饮而尽。 “你未免对他的恶意有些过了,即便他已不是往生殿的人,你我也知道那事怪不得他。”长溪好整以暇地看着院前草地上休憩的动物,晃了晃胸前的扇子。 阿梧冷哼了一声,显然并不同意他所说的话:“哼,不怪他?他敢说不知晓他那好爷爷的计划?若论罪魁祸首,他当之无愧是其中一人,他若问心无愧,又为何叛出殿里,连自己的家都不要的人,不配为人!” 长溪轻声笑了笑,对她的义愤填膺早已是习惯了:“你呀……连阙离开自是有他的理由,他应该也是怕成为像那个人一般。不过依你这么说,我不也是同谋了,那死去的长树,可是我的亲生父亲啊。” “你怎么会与他们一般!”阿梧不禁提高了几个音调,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你那不负责任的父亲是咎由自取,再说了,你早就与长家脱离了关系,此事与你有何干,你就别添乱了,往后也莫要再劝我。以后见一次,我非得揍他一次不可。” 后者无奈地摇摇头,又继续看着院前安静睡着觉的小鹿。他二人自离开往生殿之后便一直居住在林中,连阙那天之后便脱离了往生殿,将十殿主的事宜一并留给了阿梧,没有对他们做任何解释,只是仍在四处抢着渡那些中阴身,据说各方的殿主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人替自己解决任务,他们也懒得去计较。而长溪才算是真正地过起了幽居的生活,除了偶尔到那片草地上散散步发发呆,他几乎从不离开先前阿晩住的屋子,而阿梧也并不点破,二人倒算是搭伙过起了日子,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几百年,直到那个人再次出现在这里…… 第173章 她回来了 “啾……啾……” 院前草地上趴着休憩的小鹿不知道感受到了什么,从地上支起前腿,抻长脖子看着树林的方向。 长溪早在小鹿被吵醒之前就盯着树林的方向,这几百年他虽苟且偷生于此处,不问世事,却是一天都没闲着,如今他的感知力,若说天下第二,怕是无人敢争第一。他微眯着眼睛盯着前方,眸子里随着渐渐浓烈的气息,迸发出渗人的寒意:“呵,倒是竟还敢来……” 此时阿梧也感受到了一阵熟悉的气息,不过却是她这么多年一直都不想再触及的气息,不由得有些皱起了眉头:“他还来干什么,真是更加地晦气了。” 说话间,便看到从林中走出了一人,他身着一身黑袍,用青色的发冠束着头发,双手背在身后疏离地看着木屋的二人。他的身后跟随着一众林中的动物,却是不似以往那样围绕在他周围,只是隔了一定的距离跟着他。 阎明已经有些忘记了这里的气息,林中的动物有不少都已经化成了腐朽的尘土,成为了树木的养分,即便这些后来出生的动物仍旧喜欢他身上的气息,可对他来说,却是太过于陌生的存在了。自从那天离开晚来眠之后,他便失去了所有的快乐,除了废寝忘食地处理殿里的事务,不断地壮大往生殿的实力,他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还有什么。 “原来都已经过了四百多年了啊……这里倒是仍旧没有什么改变呐……”他扬起下巴看着熟悉的木屋,那里的二人仍旧用恨不得杀了他的眼神看着他,他不禁笑了笑,他又何尝不是,想杀了自己呢。只是自己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阎明从容地迈着步伐向着木屋走去,直到走到篱笆外,他感觉到有一阵十分强大的阻力横亘在面前,却仍是维持着稳定的步伐,直到安然地站立在院子的中央,这股威压才消失,他才悄然地松了口气。 “看来这几百年,你倒是过得不错,她留给你的东西,还算是没有白费。”长溪从屋里出来,晃悠着扇子,不屑地看着底下的人。“不过还是太弱了,如今你还是只能抵得住我不过五成力。” 阎明仰头平静地看着长溪,他的眼里没有出现任何的情绪波动,就像是没有生机的玩偶。“第一次时,我连你一成力都不敌,也算是有所长进。我知道你们不欢迎我出现在此地,不过我今日不请自来,是有事情想请你们帮忙。” “哼,怎么着,大名鼎鼎的殿司,也有求我们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的时候?”阿梧抱着双臂从屋内也走了出来,歪着头嘲讽地笑着,“你求我,我就要答应你不成?这里不是你该出现的地方,马上给我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阿梧……”长溪出声打断了她的话,笑吟吟地看着阎明,“孩子还小,脾气差了些,我没教好,莫见怪。何事不防说来听听,竟还有事情能劳你大驾亲自来此。”阎明自当是不会真正与阿梧计较,他仍记得她叫自己阎明哥哥的那段日子,也一直是真正地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这件事情,只有你们能帮我。这几百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的希望,即便每个人都告诉我,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从人族降生至今,从未有过例外。但直到前些时日,我参悟转生轮时,发现它竟有了异样的波动,这在此前,也是从未有过的。” 长溪蹙起了眉头,他未见过转生轮,但也知道那个东西千年来从未有过异样,因为一旦有了任何的改变,就证明这个世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有了一阵莫名的感觉。“转生轮生出异样,你可知是为何?” 阎明沉默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当日我在岸边说,转生轮似乎与她有着什么联系,此话并非是信口胡诌。这世上,只有她唤出的灵盘,上面的花纹是与转生轮完全一样的。” 阿梧松开抱着的双臂,急切地追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转生轮生出异样究竟与她有什么关系?不要在这里跟我们打哑谜,有话就直说。” 阎明将视线转移到阿梧身上,仍旧心平气和地看着她:“人族中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既定的法则,所有的人族都认为,人死了之后,除了肉身消散,业力也会再入转生轮,经过转生轮的净化,这些业力会重新回到人族中。以往那些最初降生的人族消逝时,他们身上强大的业力,有一部分会回到原始业力诞生的密地,以维持这个世界正常的运转。每个人都知道,人死了便是再也不会回来的,但还是捏造了各种美好的传说,欺骗自己人是有来生的,就像往生殿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可以说,往生殿才是最初散播这样美好愿景的地方。不过即便如此,这世上还是从未出现过例外,自然是没有任何人,有来生的。” 阎明停顿了下来,他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该如何告知他们。长溪却突然猩红着双眼看着他:“可是,却出现了例外,是吗……” 阎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其他的情绪,他咽了口唾沫,坚定地看着长溪:“是的,我确定出现了例外,这些时日我一直为此四处奔波,昨日才彻底地证实了此事,所以我才来找你们。” “哈哈哈,老天还是有眼的,还是仁慈的啊……”长溪猩红着双眼,仰天大笑了几声,眼角还挂着几滴泪水。阿梧许久不曾见他这般失态过,她隐约地觉得,此事似乎是与那个人有关。 阿梧迫切地从台阶上下来,冲到了阎明面前质问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到底确定了什么,才需要我们帮你?” 阎明深深吸了口气,抬头仰望着湛蓝的天空,他的眼角也挂了几滴泪水:“是她,是她回来了,她终于回来了……” 第174章 热情的村民 这世界上向来没有例外的事,也没有例外的人,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因为这个人有着改变世界的能力。 这是那晚,阎明和阿晩第一次在人界的上元灯会时,在屋顶她对他说的话。彼时他并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师父已经是这天下最为厉害的人了,却还是看着如此地落寞,他也不明白,为何师父要对自己说这番话,就像是早就料定了,后来自己会有这一天似的。不过后来他渐渐地明白,自己的师父,当真是有着改变天下的能力…… “我早就发觉,转生轮与师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以前并未过多地思考过,直到她离开之后,我才确定转生轮是以师父的业力维系着的。西王母不仅欺骗了师父,更是欺骗了天下的人,亏得她一直以为,自己生来就是要肩负守护转生轮和天下苍生的。真是可笑,她原本可以活得更为自在……” 阎明自嘲地笑着,同时也深深地后悔着。他望着森林的方向,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美好,他早已没有了感受的兴趣,只是那曾经是她最为向往的地方,而他,亲手将其毁掉了。 “转生轮究竟与阿晩有什么联系,你倒是把话说明白啊,说了这半天,你到底是要急死谁!”阿梧气急败坏地在柱子上拍了一下,好在这木屋足够地结实。 阎明转过身来看着她:“不知为何,师父的业力那时虽然分散在了我三人身上,但似乎有一部分回到了转生轮,受着转生轮的滋养。前段时日我观察转生轮时,忽然轮盘发出了金色的光芒,上面竟是出现了师父的业力,可是很快那业力就消失不见了,无论我用何方法,都再也唤不出那残存的业力。师父曾告诉过我,转生轮将业力净化完成之后,就会将其再次投入人族,因此我想了许久,认为可能是师父的业力已经回到了人界。所以此后我一直徘徊在人界,试图寻找那业力的去向,果然,不枉我苦苦寻找,终于是在一处村落中,发现了身上带有师父业力的女子,只不过那气息实在是微弱地厉害,我用尽方法都未能将其引出来。之所以来找你们二人,是想让你们也去看看,是否可以将师父唤醒,毕竟,你们也是她一直放不下的人。” 长溪定定地看了一眼阎明,这几百年他幽居在这方寸之地,若不是为了遵守与阿晩的承诺,他本想了此残生,一并去了。他的整个人生已然是成为了一潭死水,唯一的忘年交已然是早就去世了,是他亲自送走的,他对这个世界已并无任何的留恋,只是想要替她守着这里而已。原本以为自己的生命就到此为止了,如今竟然阎明告诉他,她回来了,这无疑是在平静的水面上投入了一块巨石,让他一下子活了过来。“她如今在何处?” 过了几百年,长溪再次离开了木屋,跟着阎明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而去。只是他们并不知,这一走,竟是再没有回过此处。 “我已尝试了所有的办法,你们不一定能将她唤醒,所以并不必抱很大的希望,她如今已经在这里了,我们有的是时间。”三人在村口停下,阎明对着二人简短地嘱咐了几句,他知道他们此时是何种迫切的心情。 “走……”长溪朝着村中走去,这个村落地处偏僻,离最近的城镇都要赶上两天路,这里的很多人一生都未去过其他地方。但好在此处依山傍水,人们自给自足,倒还算过得去,不失为一处世外桃源。 “娘亲,阎明哥哥回来了……” 一个看起来不过两三岁的孩童正在村口玩耍,看到三人进了村子,欣喜地跑回了一旁的房子中,边跑边喊着自己的娘亲。 很快,从院落中就出来了一名妇人,身形稍微有些丰腴,盘着头发,身着粗麻布,手中还拿着菜刀,看到阎明,瞬间脸上就堆起了灿烂的笑容:“呀,阿明回来了啊,还带了两个朋友来了,他爹,快去喊人,村子里来客人了,不得好好招待招待。” 从院落里又出来了一名五大三粗的汉子,面容黝黑,身上还沾了不少木屑,看起来是刚砍过柴。他嘿嘿地对着阎明笑了笑,招呼三人往村子里面走去:“你们既是阿明的朋友,那就是我们村子的贵客,想吃什么都别客气,只要我们有的,全部都能拿出来招待你们。就在村子里多住些时日,我们这里鲜少有外面的人出现,刚好也热闹热闹。我叫大牛,你们以后有事就在村头找我,我不在了就找我婆娘,什么事情都能给你们办得妥妥当当的……” 村子里的人听说又来了村外的人,纷纷聚集在村内的校场上,颇有过节的气势。 阎明看着明显有些不自在的阿梧,轻轻地笑了笑:“此处民风淳朴,你们大抵有些不习惯,不过他们并无恶意。我也是那天偶然救了落水的孩童,因此便被村中之人奉为上宾。待等会儿他们熟悉了你们,便会恢复正常了。” 长溪自从进村之后就一直打量着这里,这里的条件虽为艰苦,但山水之间颇有灵气,而且民风淳朴,心中所想全都表现在脸上,阿晩生活在这里,也是刚好合了她的心意。“无妨,阿晩也是喜欢这样的生活的。此处人杰地灵,是个好地方。” 三人在校场与村中的人交谈了许久,又被安排着用过饭,人们恨不得将自己三代的故事都讲给他们听,最后还是酒足饭饱了,他们雷打不动的午休时间到了,这才散了。 阿梧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她向来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呼,真是热情地可怕,终于是散了,不过,我怎么一直未见到阿晩呢,你不是说她在这里嘛……” 长溪倒是并未见任何的不适,他温文尔雅的外表很快就得到了村中人的喜爱,大部分的人还是围着他的。他一直在人群中寻觅着熟悉的身影,直到远远地看到从村外走来了一人,那身形像极了自己每晚梦中的人,他这才相信了阎明的话:“嗯,那不是,来了。” 阿梧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聘聘婷婷的少女背着竹篓,手中拿着镰刀,大步流星地朝着三人走过来,虽然外表与阿晩完全不同,但阿梧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女,的确就是她…… 第175章 消失的连阙 “怎么又回来了,我们村子还有你这样的人留恋的东西不成?” 少女手中拿着镰刀站在三人面前,她的皮肤比阿梧稍微有些黝黑,但看起来却是十分的健康,言辞间能让人感觉到她的干练。 阎明微笑着,他已经是习惯了少女的直来直往:“这二位是我的好友,听说我偶然间发现了此处好地方,也闹着要来看看,应是会在村里待很长一段时间,不免又要叨扰。” 少女的眸子望向二人,即便她自出生起就没有去过其他的地方,但她的身上却是有着一股清冷的气质,像极了阿晩。“既是阿明的朋友,那便一定是好人,村里自然是欢迎你们长住。不过叨扰还是不必了,我可没工夫整日带你们四处游玩,先前他已经缠着我将我去过的地方都转了个遍,你们想去什么地方找他就行。哦对了,我叫姜穂,是这里村长的女儿,你们叫我穗子就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还得回去磨药材,回见。” 姜穂说完不等他们回答,便又大步流星地继续朝着村里头走去,似乎对他们并没有任何的兴趣。 长溪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半晌才说出一句:“姜穂……跟阿晩倒是有些地方很像,就是这性子更直接了些,不过也好。” “不知为何,我能够感受到她身上属于阿晩的气息,不过很是微弱。”阿梧回过头来看向阎明,“为何她身上有着阿晩的业力,但长相和性格都与阿晩不同?” 阎明看着校场中央的祭台,少女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拐角处了:“她是,却也不再是她。虽然她身上有着阿晩的业力,不过却是一个有着完全不同经历的鲜活的人,就算是唤醒她,如今她的记忆也不会消失。” 长溪的眼睛凛冽起来,担忧地蹙起眉头:“依你所说,若是唤醒了阿晩,二人的记忆出现了冲突,会对她有何影响?” 不过他并未得到结果,阎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眼中也出现了迷茫的神色:“此事无法预料,我查遍了古籍都没有找到答案,或许只有那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你我才能知晓。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唤醒她的方法。” “依我看,何必想那么多,无论阿晩变成了什么模样,她永远都是她,何至于我们在此忧虑。将她唤醒,她自己定是比我们办法多。” 阿梧兴致昂扬地拍了拍长溪的肩膀,也只有她此刻显得胸有成竹的样子,与另外忧心忡忡的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三人自这天便在村里住下,每日晨兴夜寐,想尽各种理由跟在姜穂的身边。村里的人只当是阎明抹不开脸面追求姜穂,才叫了自己的朋友来帮他,村里的生活本就一成不变,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茶余饭后的话题,因此他们也乐见其成,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人渐渐成为了村里的一份子,村长也是格外地欣赏自己未来的姑爷,为了让他们名正言顺地留在村子里,便让他们负责起了村里祭祀的事宜,并不用干任何的农活,也是方便他们追求自己的闺女。自从殿主死后,往生殿的众人族起初还是依旧按部就班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坚守着自己负责的区域,但时间越来越长,难免会有人族生了不臣之心。若不是靠着阎明的雷厉风行,将那些明着暗着有背叛往生殿之心的人族一一处理了,肖午实在是想不到往生殿会在自己的手中变成什么样子。 “自从殿司将往生殿都交予我,自己做了个一殿主外,他已经消失了许久,我也不知他的去向。只有他想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在这里。如今殿里的人族都经过了一番轮换,十方殿主也有不少换了新的人族,当初他耗尽了心神,才维持往生殿不至于分崩离析。殿主那件事,我知道你们都对他颇有怨恨,但终究是怪不得他,这是殿主自己的选择。” 往生殿大殿前的台阶上站了两人,一个是肖午,一个是四处游荡在人界的连阙。夜空中半悬的下弦月显得晦涩不清,只有不远处的集市上的辉煌灯火,让周围显得没有那么萧瑟。 “我记得上次站在这里时,底下的集市还没有这么多灵魂,一眨眼过去这么多年,又多了不少新的灵魂,而且那些老面孔,竟是绝大多数还没有消失,想不到啊,人的执念可以到如此地步。我相信这是姐姐自己的选择,但师父,我做不到像姐姐那样洒脱,须得找个人恨着才行,如此我才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肖午看着自己徒弟的侧脸,他独自一人在人界游荡了几百年,旁人不知他为何叛出了往生殿,只有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徒弟,当真是全天下最傻最固执的人,也不亏是叫了殿主一声姐姐。 “你呀,旁人不知你为何如此,我又岂能不知。你原本就是为了殿主才当了那么久的十殿主,如今殿主既已不在,那林子,对你无异于囚笼。殿主心系天下,唯有青山绿水才是她心中所求,我知晓你是为了代她去看还未来得及看的风景,不过,你可有想过为自己活一天?” 连阙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师父,虽然自己已经不再是殿里的人了,不过只要这个师父认他一天,他便不会不认他:“师父,你应是知晓,我也是个固执的人。在那件事情上,我也是帮凶,我的罪,还没有赎完……如今这样,也是为了我自己在活着,姐姐唯一的教诲就是希望我不要像她那样,一生都活在束缚中,因此,请师父相信,我现在是自由的,往后也会是。至于阎明,我亦是不会原谅他,就像我无法原谅我自己一样。” 连阙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往生殿的夜色中,肖午看着他穿过那些灵魂,消失在远方,终究是轻轻叹了口气:“唉,都一样,劝不动,救不了啊……惟愿你们能明白,殿主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第176章 我又何尝不是草药 转眼间,三人隐居在这处小村落已然是过去了三年有余,意料之中的是,即便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们还是没能唤醒自己记忆中的那个阿晚。 “你们说,我们三个在这村子里耗了这么长时间,各种办法,甚至是偏门左道的方法都用尽了,怎的还是不见阿晚有苏醒的迹象呢。会不会,是你搞错了?”阿梧疑惑地看着一旁的阎明,她实在是在姜穗身上看不到一丝的希望,她这样迫切的性子,实在是有些懊恼。 阎明看着远处正在忙碌着的身影,姜穗正坐在小马扎上,摆弄着自己刚从深山中采回来的药材,这么多年,她的心思似乎从未在他们三个人身上放过多少。“来的时候我便已经说过了,她身上有阿晚的气息不假,却是不知道,唤醒她是如此艰难。人族的寿命如今不过堪堪百年,也许穷尽一生,我们也是无法将她唤醒……” 听闻此言,三人不禁都沉默了下来,刚开始他们都铆足了劲,使出浑身解数围绕在姜穗周围,甚至还教会了姜穗使用自己身上业力的方法,除了将过往的一切都告知于她,剩下的,他们几乎是一个都没落下。可姜穗虽然一直任着他们乱来,也大都会听从他们的建议,可阎明却能看得出来,姜穗的心思并不在这个小小的村落,也并不在他们三人的身上,似乎她只喜欢钻研那些无法言语的草药,她也从未真正地向他们表露过自己的心意。 “或许,一开始就是我们错了,太过于想当然了,却是忘了,上天既然再给了我们一次机会,也是要我们付出代价的,于她,何尝不是如此……”长溪手中捏着扇柄,他自是看得出来,姜穗看着他们的眼神,始终是带着疏离的,说是油盐不进,也并不过分。 “既如此,有一事,还需得劳烦二位。”阎明突然对着二人行了个礼,倒弄得阿梧有些不自在起来,反观长溪一脸平静的模样,似是猜到了他要说的是什么事。 长溪平和地看着他,经过了这几百年,对于他的恨,已经是少于对自己的恨了:“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我也答应你,除了她之外的一切都可以。” “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什么事你又要让我们帮忙?”阿梧再一次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个人,每回遇到这样的情形,她都有种自己的脑袋实在是不够用的感觉。 长溪轻轻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呵呵,放心,我不会趁人之危的。我和阿梧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承诺,我二人各自负责的区域,掌事权,必须得由我二人说了算,就算是你,也无权过问。” “一言为定。” “不是,答应什么你就替我答应了,到底什么事啊?” “姜穗的事情,一时半刻解决不了,我先去一处地方,明日再回来。” 说完后阎明便离开了此处,只剩下一脸茫然的阿梧和轻声叹息的长溪,而一直专心于药草的人,却是连头都没抬起来过一次。 长溪转过身看向仍旧茫然的阿梧,笑了笑:“阿梧,我虽答应阿晚,护你一世周全,但你也长大了,总归是要自己学会成长的。以后,你便是往生殿的三殿主,掌管一方,可莫要再像以前一样任性了。” 出乎意料的,阿梧并没有咋咋呼呼地大声质问他,只是十分平静地看着他:“怪不得你刚才那般冷静,原来早就知道阎明哥哥要做什么。为何你们总是这样,总是替我决定好了一切,却是从来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只告知我最后的结果,让我只有接受的权利。我知道殿里现在人心不稳,我也自是愿意守着这来之不易的结果,可若是阿晚在,她不会不问我一声,便替我做了这决定。” “阿梧……”看着阿梧失魂落魄地离开,长溪恍惚间有些觉得,当初自己在大街上随手救下的少女,似乎是真的长大了不少,心事,也是越发地让自己看不透了。不过,他在乎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人而已。 他慢慢地走到了姜穗的身边,蹲下身来,像个孩子般双手撑在膝盖上看着姜穗:“穗子,此次采回来的草药,可还合你的心意?” 姜穗抬眼瞧了瞧蹲在地上的人,他们三人整日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确是带她见识了不少事物,也让她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除了人类的存在。村里的人都说他们是为了帮阎明追求自己,可只有她知道,阎明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她就知道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不是在看着她,那眼神让她只觉得伤感,对于他这个人,她也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可后来到村里的这两个人,望着她的眼神也是与他出奇地一致,即便是他们将所有好的东西都拿来予她,她也只觉得那些东西都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 “草药不过是草药,不像人,能直言自己心中所想,它们只能一生都待在深山老林中,最终又化成泥,滋养新生出的嫩芽。我能遇到它们,这是我的福分,却是它们的厄运,因为我剥夺了它们自由生长的权利。” 长溪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只是轻轻笑了笑:“这些草药,一生若只长在泥土中,也许是自由的,但正是因为遇到了像你这样的人,才让它们得以见识这世间诸多的美好。或许对于它们而言,你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的象征呢。” “呵呵,是嘛,希望如此……”姜穗短暂地笑了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你可想知道,于我而言,你三人究竟是幸运,还是厄运的存在呢?” 长溪仍微笑地看着她,只是放下了撑着的双臂:“幸运也好,厄运也罢,人总归是要有自己的轨迹的,这是你我无法避免的命运。我知你心中所想,不过,你终究是不属于这里的……” 微微吹过的风将刚磨好的草药屑从罐子里卷起了一些,擦着姜穗的脸飞过,她只是微微笑了笑,又接着磨自己的草药:或许,或许像你所说,我并不属于这里,但我又何尝不是这草药,你又怎知我的向往,不是零落成泥呢。 第177章 最好你能留一辈子 “啾……啾……” 离开姜穗所在的村子之后,阎明就只身到了先前阿晚陨落的地方,他花了将近百年的时间,才得以顺利地踏上海域深处的岛屿,而这个岛屿,也只有他一人知晓。 “这么久,怎的你还是这般,没有任何的改变呢?” 此处的岛屿外围密布着滚滚的天雷,岛屿上却是晴空万里,鸟语花香,似乎这里的禁制对于这些动物而言,是没有任何影响的。自从他亲自将晚来眠封存之后,便将鸾鸟安置在了此处,偶尔他会来此处看看它,不过他也不知为何,鸾鸟这么多年外表都不曾改变,更遑论幻化的迹象。它轻轻扇动着翅膀,围绕在阎明周围,顺势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小家伙倒是不会说话,却是认得人的。 阎明带着它坐在树干上,自言自语起来,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感到片刻的宁静。 “师父当初收下你,还没来得及给你取个名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倒是习惯了叫你小鸾鸟,原本想着等她真正回来了,再给你取个名字的。不过如今看来,好不容易有了些希望,却是不知何时,你才能有个名字啊……”他伸手轻轻在鸾鸟白色的小脑袋上点了点,“你说,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她呢,明明她身上有师父的气息,可是任凭我怎么努力,都不见她苏醒的迹象。我也知道这样对于现在的姜穗来说或许是不公平的,可我实在是没有两全的法子,我太想见到她了。鸾鸟,你说若是我真的将她唤醒了,师父她会怪罪我吗?毕竟,当初是我间接将她逼上那条路的……” 阎明就这样对着鸾鸟自言自语说了许久,从天光大亮说到了日暮西沉,鸾鸟毕竟是神鸟,虽然未开神智,却还是通人性的,也不烦他,竟乖乖地在他的肩膀上立着,听他一直地唠叨。 “天色晚了,我得走了,跟他们告假出来看看你,心情已然是好多了。放心,我定会带着她来见你,让你有个名字的。” “啾!” 似是听懂了他的话,也或许是不舍阎明的离去,鸾鸟看着他的背影,短促且坚定地鸣叫了声,后者却是头也不回地离了岛。 “女儿啊,现下也是没有外人,你告诉爹,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当真是看不上那个小子?” 村长的宅子是村中最大的一户,位于整个村子的中央,吃过晚饭后,姜穗便又钻到了放置药材的房间,趁着姜穗的娘亲收拾厨房的功夫,姜天打算好好地问问女儿的心事。 姜穗连头都没抬起来,仍用手拨弄着放置在架子上的药材:“爹,我想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我对他们并无任何的兴趣,至于他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这些都与我无关。对了,爹,女儿奉劝您一句,您也莫要只看外表,他们,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够奢求的。要我说啊,还不如我这些药材来的有意思,虽然它们不会说话,但至少我能很明确地知道它们能够治疗什么病症。” 姜天含糊地笑了笑,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打小就冷静沉稳地出奇,完全不像是个寻常的女子。“穗子啊,你娘当初也是像你这般,性子冷的能冻死人,那后来还不是被你爹我哄得开开心心的,还生下了你,不也是过到了今天。要我说啊,你就是还没开窍,你爹我看那俩小子都挺不错的,好歹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出去见过世面的,一看就知道他们并非寻常之人。再说了,你看看咱们家,就算是这整个村子,有什么可值得人家那样的人惦记的。要我说,你一定是想多了,何不试试呢,人家都在这地方待了三年多了,再有耐性的人,也架不住你这样熬啊,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三年。” “爹。”姜穗放下手中的药材,借着昏黄的烛火看向自己的父亲,“这世上的事,若都像您说的这般简单就好了。可事实并非如此,您不了解他们的底细,不知道他们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他们带着什么样的目的。这么多年了,您可有听过关于他们家境的任何消息?没有,因为就像我所说的,他们根本就不是我们能够触及的存在。有很多事,原谅女儿没有办法如实告知,但请您记得,我只想自由地活着,安然度过此生,仅此而已。天色不早了,女儿困了,就先歇息了。” “诶,你这孩子,我还没说完呢……” 姜穗打开门离开了药材房,只剩下姜天看着满房的药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时间一晃,又是多年过去,村子里的人口越发地凋零,很多年轻人都离开了此处,再也没回来,剩下的,大都是年迈的老人,已经无力再去探索外面的世界。 看着出落地愈发沉稳的姜穗,阿梧内心地焦急也是与日俱增:“她如今已是过了二十五,很多女子在她这个年纪,早就是几个孩子的娘亲了,她倒是看着一点都不着急,还是独爱那些花花草草。可人族如今的寿命不过四五十年,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的迹象,这可怎么办……” 长溪轻轻地晃动着手中的折扇,平和地看着在院中晾晒草药的人:“你的性子还是有些着急,我们的寿命这般漫长,急切可是不可取的。如今我们看到的姜穗,不过就是身上有着阿晚气息的人罢了,她也是个独立的人,自然也有随自己心意活着的自由,即便我们再想见到阿晚,也不能随意地剥夺另外一个人活着的自由,这必定也是阿晚不希望看到的。” “可是……” 阿梧还想继续争论,被阎明适时打断了:“我倒是认同长溪说的话。自我确定阿晚还活着的那天起,我也是这般地急切,不过在此处待了这么多年,我倒是越发地清晰了。若今日师父还在,她也一定不愿看到我们剥夺姜穗活着的自由。终究是我想的太过简单了,不过既然我可以等几百年,就不介意再继续等,哪怕千年,万年,终有一日,一定能等到她回来的……” “我这个二殿主,也需得做些事情了才是。我走了,下次再见。” 长溪合起扇子,微笑着转过身走出了院子,直到出门的那刻,他再也没有看一眼姜穗。 “原是如此……既然这样,我这个三殿主,怕是也得走了……”阿梧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以往阿晚最喜欢看这样清透的天空,今日天气这般好,眼前的景象却是令人如此胸闷。她红着眼眶轻轻呼了口气,撇着嘴最后看了一眼姜穗,便也出了门去。 只剩下阎明还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假装忙碌的姜穗。 终究姜穗忍不住他的注视,抬起头来大声地问了句:“你不走吗,他们可是都走了。” 阎明微笑着注视着她:“我为什么要走,我又无事可做。这里的天空甚是好看,一直留在此处难道不好吗,还是你并不欢迎?” 姜穗少见地语塞了一下,她的脸上出现了不曾有过的慌乱,但很快又埋头拨弄着草药:“想留便留着,又关我何事,我又不会撵你走。”最好,你能在这里留一辈子,也是甚好…… 第178章 不见也好(一) “等等,我有话要问你……” 紧跟在长溪后面离开村子的阿梧快步追上了他,有些话,她必须得问他才行。 长溪转过身来,看着村口的那棵古老的柳树,恍如一梦。“你是想问我,为何会这般轻易就放弃了。其实,也不是突然做出的决定,我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想必你也是能够看得出来的。她并不是阿晚,至少在我看来,并不是,她只是一个身上恰巧有着阿晚气息的人罢了。” “阎明哥哥说过,姜穗身上的气息很微弱,他也是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才找到了阿晚的气息。我们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他会不会觉得,你我并非是真心实意之人?” 长溪冷哼了声:“哼,真心实意?你何曾是这样想的,真不真心,假不假意,与他又有何干?阿梧,你我做不了什么,能够找到她的人,只有阎明,能够让她回来的人,也只有他。只有默默地看着,或许才是对的。” 阿梧像是在看陌生人般地看着长溪,他们在木屋住了几百年,她向来都知道他对自己是并没有多大在意的,只不过是为了遵守对阿晚的承诺罢了。但她却不是,她是真正地将他们所有人,都当做是自己非亲非故的家人。“长溪,我从未真正看懂过你。即便你隐藏地再好,当初我也是知晓,你是爱着她的,只不过是怕一旦这样的感情被表露出来,便再没了陪在她身边的机会。甚至是在阿晚要去只身赴死的时候,你也都没有拦着她,而是任她所为。你知道吗,刚开始我其实是有恨过你的,因为她所有的心思,你都能那么轻而易举地看出来,却又放之任之。她要去找救阎明哥哥,此事只告诉了你,因为她知道唯一不会拦着她的人,只有你。为什么?因为你只是被动地在接受这一切,而从来不是主动地,去留下一些什么东西。你自认为是为了她好,不愿强求她做任何,但殊不知,你也是害死她的人之一!长溪,你错了,我离开这里并非是认为她不是阿晚,而是我知道,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剩下的只有阎明哥哥可以做到。她是阿晚,我见她的第一眼就确定,只是你不敢相信罢了,至于原因,你也是知道的。我会去三殿主驻守的地方,你我,也不必再见了。” 阿梧越过他,径直离开了这里,她想问的问题,已经得到了答案。 “是嘛……我在害怕嘛……呵……”长溪轻蔑地笑了笑,他看着湛蓝的天空,想起那天在海岸边,天空也是这般地蓝,那此后,他仿佛就失去了很多。“不见也好,也好。” “连阙,你别仗着自己是肖午的徒弟,就能如此猖狂,你已经在我这地界胡闹了多日,还想如何?” 整个大陆中央,是往生殿五殿主所驻守的区域,他无可奈何地看着正笑的一脸无辜的连阙,不知道究竟拿他如何。自从离开往生殿之后,连阙便一直在人界流连,无人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知道,他每到一处地方,都要将此处的中阴身全部都清理个干净,才肯罢休。本来这些人都知道他的身份,想着也是帮他们省了不是事,便都装作没看见。只是慢慢地,连阙对待这些中阴身不再似往常一样那般耐心,而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一样,过程极其地粗暴简洁,这与当初殿主定下的规矩,简直是大相径庭。但他们知道连阙是殿主认下的弟弟,有没有办法真正地对他做些什么,只是好言好语劝他,能尽量远离自己负责的区域。 连阙挑眉看了看不远处愁眉莫展的五殿主,随着身前中阴身消失,他这才开口说道:“我说五殿主,我这可是在帮你们,干嘛还这副模样呢。你不谢谢我也就罢了,怎的还说我是在胡闹。” “帮我们?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你也不看看你是怎么对这些中阴身的,手段这般地残忍,虽说的确是雷厉风行,这速度快了许多,但这与殿主定下的规矩,可是背道而驰啊。中阴身也是有自己选择的权利的,你又何必逼迫他们呢。” 连阙不屑地撇了撇嘴:“哼,倒是说得好听,姐姐定下的规矩你们要是真的遵守了,我今日就不姓连了。什么狗屁中阴身也有选择的权利,不过是他为了一己私利罢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往生殿里头的灵魂,这几百年来不知道多了几成究竟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你们那个好殿司,为了让往生殿成为第二个人界!哼,简直异想天开,这人界,只能有一个,至于这些中阴身,从哪儿来的,就合该回到哪里去。” “你……”五殿主恨不成钢地看着连阙,“哎,罢了罢了,你师父都管不了你,我又干什么自讨没趣。你来殿里的第一天,我还记得你只长到我腰间的位置,不知疲倦地缠着人问着殿里的事情,如今过去了这么久,早已是物是人非。有些事,你不理解,我不怪你,但你万不该,连殿主,你姐姐亲自定下的规矩都不守,你是最应该明白这条规矩意义的人啊!” “够了!别在我跟前提我姐姐,你们这些人都不配!我干什么,何须你们教我?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她对我的教诲,我一日都不敢忘。后会有期!” 连阙转身离开了二人所在的树林,只剩下五殿主仍站在原地,眉头紧蹙,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连阙坐在山峰上,眺望着即将落下的夕阳,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映在地上:“姐姐,我好想你啊。这人间,我都要走了个遍了,你想看、想吃的我都一一去看过、吃过了,可是,为什么我却越发地觉得孤单了……你要是还在的话,我也不至于如此孤独。他们不知道,我拼命地解决那些中阴身,就是为了让他们身上的业力快点回到转生轮,阎明说,你的业力被滋养在其中,不过却只是一部分,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你回来。不过我想着,如果这些人身上有携带你的业力的话,那也许你能早些恢复也说不定。我才不管他们怎么看我,只要是能让你早日回来,那我便是此后真的有了什么报应,那也是开心的呢。姐姐,你快回来,小不点真的好想你啊……” 第179章 不见也好(二) “我这一生,就在此处,也是不错的选择……” 自从长溪和阿梧离开村子之后,阎明便一直待在这里,他仍抱有着唤醒阿晚的愿景,却是没有再强求姜穗做她并不愿意做的事情。 “嗯,此处人杰地灵,虽与外界并无往来,但自得其乐,又何尝不可。” 二人坐在靠近村子的一条溪边的木桥上,眼前的小溪从山中蜿蜒而出,潺潺地不知汇入何处。姜穗的头发已然有些花白,除了她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波澜不惊之外,已经是一副老人的模样。而反观阎明,容颜却是丝毫未变。 “真羡慕你们啊,能够容颜不衰,长生不老。不像我们,堪堪几十年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 阎明微微地笑着,对她的言外之意似乎并不在意:“我曾经也像你一样,不过有时候人得到了什么东西,就总得失去更多的东西,老天爷向来都是公平的。” 姜穗笑了声,缓缓摇了摇头:“所以你在这穷乡僻壤守了几十年,看着我嫁人,生子,却不动声色。旁的人都为你惋惜,道你求而不得,却仍无怨无悔。可我知道,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你才是这天下最为无情之人。不过可惜了,我已是迟暮之年,你想要的东西,怕是再也等不到了。” “穗儿,”阎明轻声唤她了一声,从未有过的轻柔,“这是我第一次唤你,也是最后一次。你身上的确有我想要的东西,不过这么多年,待在这个与世无争的地方,也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你说的却有道理,你有你应该要过的生活,我无权干涉。所以我只能等,等那一天真正地出现,毕竟我有的是时间。” 姜穗从鼻子里冷哼了声:“哼哼,是啊,我这一生从未真正在意过何人,即便是我的相公和女儿,也都认为我薄情。谁人知晓啊,我所求所愿,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姜穗缓慢地起身,拿起脚边放着的拐杖,背着夕阳踱回了村子,那个只剩下她一人的家,她的相公两年前便去世了,女儿嫁人之后也早就离开了村子,如今村子里剩下的人,寥寥无几,等待着她的,只是一片漆黑的屋子。 阎明轻声叹了口气,也起身跟在了她身后,看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她待了一辈子的村子。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是阎明亲自看着姜穗咽气的,她活了73年,已经是比其他人活得时间更长,只是她临走前无声看着阎明的眼神,却让他恍惚间回到了第一次见姜穗时,她不动声色,眼里却倒映着他整个身影。他在昏暗的房中期待发生着什么,不过等到天色微明,也没有出现任何东西,他像千万次做的那样,从姜穗身上抽出了属于阿晚的业力,亲自埋葬了姜穗,再也没有回过这个村子。 回到往生殿后,阎明将业力放回了转生轮,看着转生轮一下子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不过很快便又消失了,他知道,转生轮一直都在滋养着阿晚的业力,他等待着下一次,这个业力会落到何人的身上。 “怎么着,你这个殿司整日都混在我这里,难不成是看上了我这山庄,不应该啊,这山庄还能比偌大的往生殿好?” 阎明独自一人坐在院中,对月酌酒,他已在长溪这里浑浑噩噩了许多时日,殿里的事情他早就已经不操心了,如今往生殿的人,都知道他是一殿主,早就无人知晓他另外一个殿司的身份了。 “这里自然是没有殿里好啊,不过我也无处可去,自上次师父的业力出现,已经是过去了五百年,我寻遍了人界,也找不到她的气息,也不知道那破轮子到底靠不靠谱。” 长溪扇着扇子坐到了他旁边,抬头观赏着天上的满月:“唔,下次去殿里,我要告诉往生轮,你背地里骂它。” 阎明无声地瞥了眼长溪,也懒得与他分辨:“你这个二殿主倒是当的自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听说,阿梧可是凡事都冲在前头,她那个三殿主,当的可真是比你累多了。” 长溪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揶揄他:“哟,哎呀,也不知是谁当初求我来当这个二殿主的,怎么,翻脸不认人了?还能怪我这手底下的人多,干活麻利不成?拿那个小丫头来刺激我,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哪敢啊。”阎明拉长了声音懒懒地回了他,一边替他斟了杯酒,“不过我还是想让你劝劝她,虽说她自当了那三殿主之后,能力的确是与日俱增,但着实是过于疲累了。她这个性子现在还是那般要强,让她多留意有没有合适的下手,也不愿,非得自己亲力亲为,如今倒是好了,殿里谁人不知她不好惹,我这个殿司,都是不敢惹她。” 长溪得意地笑着,像个炫耀孩子的老父亲般:“我可不劝,不是挺好的嘛,何必拦着她呢。放心,你就别操心了,她指定是累不着自己的,那丫头可不会让自己吃亏受累的。” 阎明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你二人可真是如出一辙,连说的话都这般相似。 “不过,我近日倒是听说了一件事,当年在西海,我还以为连家和长家都覆灭了,没想到当初却是侥幸让连图那个老头给跑了。而且我还听说,那老头自从逃出生天之后,生怕往生殿的人族找他报仇,便躲到了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一躲就是千年之久。也不知他是有何打算,近日竟是悄悄地在四处笼络随从,有许多人族,都是迫于他的威胁,才不得不听他的使唤的。好在我人脉广,这才有人族给我递了消息,你说,要不要去杀了他?” 阎明喝酒的动作早就停了下来,从听到连图这两个字的那刻起,他身上就散发出渗人的杀意。“不急,当初我昏迷不省人事,全然不知后来发生了何事,如今他敢回来,倒是得跟他好好算算不可。可有人族告诉你,他现在何处,可有私下联系其他的殿主?” 长溪正襟危坐面对着他,语气也凝重起来:“这倒是不知,那老不死的过于狡猾了,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换一个地方待着。不过,你倒是猜对了,他当真是私下有让手底下的人联系过如今的几个殿主,只是旧人不再,想必现在另外的七个殿主,也自是不会认他的,这你倒是可以放心。” 阎明手中捏着酒杯,不自觉地用力,眸子里射出寒冷的杀意:“哼,那便好,明日我就离开,亲自去找找,会一会老朋友……” 第179章 片甲不留 在整个人界大陆的最东方,有一处隐秘的私宅,藏匿于深山老林中,连图近日来就身居于此,携带着最近收拢的一部分实力较为强劲的随从。 “族长,之前您吩咐去找的几个殿主,我们的人试了很多办法,但他们还是油盐不进,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连图坐在金碧辉煌的正厅中,淡漠地看着底下俯首的黑衣人,手指在扶手上敲了几下。“既如此,那便另寻他人就可,我就不信,他们底下那么多人,还能各个都难以收入麾下。吩咐下去,让底下的人都聪明着点儿,这个不行就换个人。还有,最近有些人手脚不利索,暴露了我的存在,你去将那些人都解决了,别给我留下什么隐患,记住了吗?” “是。” 黑衣人恭敬地回了一声,便走出了门外,不知道又有多少无辜人的命丧在他手中。 “啊,原来藏在这里啊,还是这么畏畏缩缩地,像只讨厌的老鼠。” 阎明在人界不过寻了两日,便找到了连图藏身之处,远远地,他就感觉到连图身上的气息似乎比以前还要更为强盛,想必又是用了什么腌臜的手段,害了不少生灵。他轻松地越过所有的防守线,悄声潜入了连图的屋内,见他正闭眼打着坐。 “好久不见啊,连族长。” 阎明身着一袭黑袍站在屋内,双手背在身后不屑地看着眼前的人。连图的容貌看起来又苍老了许多,这更让阎明觉得他有些可怜。 “何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图慌忙睁开眼,欲唤屋外守着的人,待看清来人之后,便又恢复了一贯高高在上的姿态。 “哼,我当是何人,原来是老相识啊。千年不见,毛头小子如今也长大成人了。不过后辈还是后辈,不论过了多久,还是这般不懂规矩。” 阎明并没有多少耐心面对他,若不是为了弄清楚那天后来发生了何事,他方才早就杀了他:“你我不必寒暄,我今日来见你,只是想问问你,千年前,在西海绝境那天,我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连图长出了口气,站起身来饶有兴致地看着阎明:“哦,原是如此,我当是何事。告诉你也无妨,算我这个长辈送给你这个晚辈的见面礼。当日你那好师父,恰巧赶在你昏迷之后救下了你,她也是,我们教训你一个晚辈,还跟我们较起劲来,将你放在船上,便又跟我们打了起来。结果不小心,长家那老头就没了,我跟你师父毕竟是有情谊的,她出了气,自然就没再跟我置喙,我就离开了那里,自此云游四海。不过我记得你那时受伤很重,可以说是必死无疑,小晚虽然知道如何将自身业力转移到别人身上,却不知道该如何救人,若不是我先前告诉过你师父,她将身上的业力转移到别人身上之后,还得用一身的精血作为药引,否则今日站在此处的人,可就不是你我二人了,说来,你还需得谢谢我才是。” “原来是你告诉她的,果然是你害死了师父!”阎明目眦欲裂地看着连图,恨不得此刻将他千刀万剐。他攥拳快速靠近连图,二人很快便打成一团,虽说阎明这千年来实力上涨的速度前所未有,不过毕竟连图比他多活了几千年,因此二人也只能勉强打做平手。 二人过招间,连图惊讶于眼前这个年轻后辈的实力,阎明比他手底下那些人简直是强了不知多少倍,怪不得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自己的屋内,不由得内心生起了其他的心思。“你的实力不容小觑,不若来助我一臂之力,夺得这三界,又何必屈尊于一个小小的往生殿,简直是浪费人才。” 阎明尽全力对着他击了一掌,连图受这一掌,不免后退了几步。屋内的物品已是没有完好之物,不过阎明之前已经布下了结界,因此屋外的人并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无知之辈,胆敢觊觎三界,我看你这年龄当真是白活了,不过蝼蚁,又何敢窥天。” “哼,窥天?那我便要做这三界的天,让这三界皆臣服于我脚下!”连图停下身来与他拉开了距离,对着他布下的结界击了一掌,“外面的人是都死绝了吗,还不速来相助!” 屋外的人透过缝隙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这才反应过来,合力击碎了结界,阎明知道再打下去恐对自己不利,因此便抽身朝着外围飞去:“暂且留你一命,他日再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哼,我且等着,不过,我说过的话依旧作数,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从连图那里离开之后,阎明转身便又去了西海,他独自站在涨潮的岸边,任凭海水将自己的衣角打湿。“我原以为你一直将我当做徒弟,并未对我有其他的情愫,任凭旁人如何议论你待我过于亲厚,你都不做只字片语的辩解,我当时信以为真,竟真的以为你看中的,是我能够肩负起往生殿的职责,却并未想到,你那般在乎苍生之人,又岂非是可为一人变更原则的。我不过凡人之躯,怎得你如此青睐,如今才知,你才是那个最傻的人。是我明白得太晚了,若早些将话告知与你,或许不会是今日的局面,我依旧能在漫天大雪时,为你披一件衣服,上元灯会时,亲自为你做一只灯笼,陪你去看漫天的孔明灯……” 他独自一人在海边站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太阳初升的时候,他的衣袍已经完全地被水汽打湿,浑身都是冰凉的,但却抵不上他内心的悲凉。在太阳彻底越出海平线时,阎明离开了西海,作为一向神秘莫测的殿司,回到了往生殿,待见到肖午之时,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以往生殿殿司的名义,即刻下令,让所有往生殿的人族,见到与连图有关之人,杀之,片甲不留! 第180章 回到现代 虽然阎明下令让整个往生殿的人族都对连图一行人不必留情,可毕竟连图比绝大多数人都活得时间长,狡猾的功夫自然也是炉火纯青,因此双方只能是僵持不下,谁也不能伤了对方分毫。阎明倒是可以与长溪和肖午几人携手剿了连图的老巢,不过他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留着连图在,也不是一件坏事,毕竟可以借他试出存有异心之人,也是对于整个人族的一个威慑。至于连图这个人,倒是要留着让师父亲自处置。 “你也不用过于担心,若是你我想杀了连图,不过是多动几个手指的事情,只是目前留着他还有用,更何况,他还是连阙唯一在世的亲人。” 满月高悬,长溪与阎明同坐在青余的院中,二人均望着这轮月亮,看起来到真是像一对璧人。 “我并非是担心此事,他还不至于让我如此。只是前几日,转生轮终于又有异动了,应该是她又出现了。”阎明仰头喝了一杯酒,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还是愁。 长溪回过头来看着他:“这是第几个了,我粗略算算,少说也有十来个了,每回都要重复同样的事情,说同样的话,到最后还是一场空。我说,你好歹找准一些,再来找我们两个人,再这样下去,我看拦不住阿梧咬你。” 阎明抿着唇沉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是,在千年中一次又一次地满怀希望,一次又一次地希望破灭,每每从那些人身上看到的师父的影子都不同。“所以我有些迟疑,到底该用什么样的心情与这些后来的人相处,她们既是师父,又根本不是她,时常会让我产生混乱。” 长溪扇扇子的动作顿了顿,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何必如此,该来的总会来,该出现的时候就总会出现,你我所做的,不过就是等着而已,等着有朝一日,一个完完整整的她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仅此而已。你又何必自怨自艾,你与我和阿梧不同,我们未必能够唤得醒他,但你却是一定可以的,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我很想只身前去,却终究没有的原因。” 阎明低下头来,像个孩子般困惑地看着长溪:“你说,她会回来吗……” 长溪的眼神变得涣散起来,目光越过阎明,望向了他身后的一片黑暗:“若她都不能,那这世间,恐怕是再无人可能了……” 此后,阎明便不断地在时间的长河中,一次又一次地等待着阿晚的转世,又一次又一次地接受着她的消逝。她们有的人一生都未见过他,也有人让阎明守了一辈子,连阎明自己都分不清,他对这些女子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不过,在所有这些女子生命的最后一刻,陪着她们的,永远只有阎明一个人。 很快地,时间又过去了千年,似乎对于他们这些人族来说,千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这期间,阎明逐渐地削弱了连图的势力,但并未对他赶尽杀绝,只是容许他苟延残喘在一处地方,自生自灭,对于连图阳奉阴违,表面上心服口服,私下里仍未放弃集结各种势力,阎明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因为他有绝对的信心,可以再次摧毁连图建立的一切。 而连阙,依旧不断地在人界飘荡,见证了无数时代的荣辱兴衰,人族皆知,人界有个凶神恶煞,不断地抢夺中阴身,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他们的殿司竟也放任不管。慢慢地,他回往生殿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是偶尔会出现在往生殿每隔五百年的灯会上,渐渐地,很多人都忘记了,他曾是往生殿的一方殿主,也曾是肖午的徒弟。 长溪和阿梧倒是一直坚守着自己的职责,十个殿主中,也只有他二人才真正是让所有人族都心服口服的存在,亦是说一不二的存在。长溪一直隐居在自己偌大的宅子里,像是为了当年的不作为,而囚禁自己一般。阿梧倒是出落地越发妖娆,无数人都为她的美貌所吸引,希望能够与她共度余生,但她却将自己活成了一个尼姑般,修心养性,除了打架,她对其他的事情甚少上心。 就这样寻寻觅觅着,终于时间到了现代,阎明最开始的一丝希望,也逐渐地在时间的更迭中,变得越发模糊。他仍在不断地寻找阿晚的转世,仍不知疲倦地向每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子介绍自己,带她们去往昔去过的地方,向她们讲述往生殿的一切。即便他这般地苦苦等待,但还是没有等到真正的阿晚的出现。直到他在现代遇到了李晚,这个与阿晚只差一字的人,随着与她更加深入的了解,他越发地有种强烈的预感,似乎李晚就是他几千年来辛苦寻觅的人。而当李晚第一次毫不费力地召唤出金色的轮盘的时候,他才真正地确定,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当真就是自己要寻找的人。只是她一直对自己保持着疏离的态度,这让阎明不敢贸然地对她做些什么,因此只得慢慢地陪在她身边,像无数次那样,默默地等着她对自己敞开心扉。 …… “这便是我要告诉你的一切,这个木屋,就是当初我们共同居住的地方,在这里,有着我们最快乐的记忆。只是自从你离开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回过这里,如今看来,这里倒是一直有人打扫,想来除了那个人,应再无其他人了。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连阙和李晚坐在房内,桌子上点着一根白色的蜡烛,外面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自他将自己带到这个如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又片刻不歇地对自己讲了一大通故事,已经是过去了整整一天一夜。她对于这些故事自然是很有兴趣,但更令李晚惊讶的是,自己竟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困顿和解饿。不过对于眼前这个身着华服,红着眼睛叫自己姐姐的俊美男生,李晚到真的是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那些故事中的人,跟自己有着什么样的联系,也许真的像他所说,自己不过是那个名叫阿晚的女子的转世,但这一世她只想做李晚,别人她谁也不想做,也不愿身上被强加什么守护天下的责任,她才不信,现在哪里来的什么神仙打架。 第181章 再回学校(一) 李晚也不知道,在往生殿空旷的原野中,面对较为熟悉的一方和完全陌生的一方,自己为何打从心底里竟然选择了后者。更荒唐的是,自己还如此自信地任他带着自己到了荒无人烟的岛屿,坐在别人的床上,听他给自己讲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故事。不过即使是认认真真地听他说了这么多过去,她还是不愿意把自己和另外一个女生的人生重合在一起。 “难为你带我来这里,又口干舌燥地讲了这么多故事,也许这些故事对你来说如数家珍,不过对我来说,它就只是一个……听起来很悲伤的故事。”李晚起身动了动自己坐得有些僵硬的双腿,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睛,歪头看着在窗边一直站着的人,她甚至怀疑他的腿是不是假肢。“好了,如果你的话说完了,那么,后会有期。” 她缓慢地朝着楼梯口走去,却是被人伸手拦住了去路。 连阙蹙眉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类少女,她的确是与姐姐长得极为相似,身上似乎也隐隐有姐姐的气息,不过任凭他怎么看,都再看不出任何其他与自己记忆中的人相同的地方。“你应该是她没错,否则那几人也不会那般紧张。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有姐姐的气息,为何你仍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情,阎明那个家伙,什么都没告诉你吗?他应该是除了我之外,更希望你回想起以前一切的人才对。” “哼,你们这些人还真是奇怪,为何这些事情要来问我,你何不直接去找阎明问个清楚,问问他这些时间想尽办法靠近我,都干了些什么。啊,对了,你应该,叫他一声姐夫?看着他靠近另外的女人,你难道不会觉得他背叛了你的姐姐吗?”李晚挑眉饶有滋味地看着他,不觉自己说出的究竟有着怎样的杀伤力。 连阙的眼中瞬间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眉毛皱得更紧了一些,他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人,不明白为何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揭开他的伤疤,明明以前的姐姐,对他是再温柔不过的。“姐姐……”他低声叫了一声姐姐,眸子里的光却是暗了下来。 见他这副神情,李晚突然间反应过来自己将才说的话有多么十恶不赦,后悔自己嘴比脑子跑得快。她尴尬地转开自己的视线,脸庞有些微红,神色闪烁着看了几眼窗外的蓝天。“咳,呃,那个,我刚才说那话没什么意思,你别放在心上,抱歉。” 连阙仍埋着头看着地面,听到她的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们都比我活得久,见过的事情自然比我多,自然也是比常人更为容易洞察人心。我想你能够看得出来,我的确不是你口中的姐姐,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即便像你们所说的,我身上真的有她的业力,那也不是我自愿的,我也不过是一个希望过正常生活的人类,跟你们没什么不同。”李晚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用手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抱歉,也许这一次你还是不能见到你姐姐,但我还是很感谢你,给我讲了一个这么长的故事。” 李晚从他的身侧下了楼梯,沿着来时的路朝着森林外围走。与昨日初来时不同的是,她发现这里的一草一木,突然与连阙所讲的故事完美贴合在了一起。院中的石桌还在那里,门前的篱笆看起来也经过了多次修整,甚至门前的草地,湛蓝的天空,都是直接从故事里搬出来的一样,让她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否真的到了那个故事里,那个梦中,身着一袭红衣的自己。 不过她走着走着,便忘了自己是从哪里到的这里,目之所及全部都是参天的树木,好看是好看,但总让人有些压抑感。就在她有些焦躁,准备骂脏话的时候,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阿晩……” 她怔楞在原地,听出身后的人就是阎明,若是没有听过那个故事,她还可以像往常那样回过头跟他打个招呼,但此刻的确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尤其是自己当时鬼迷心窍地跟着一个陌生人离开,更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因此二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李晚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到他叹息了一声,便听他又在身后开口。 “我说等你来找我,思来想去,害怕再等不到,便擅作主张又来找你。”他的衣角拂过地上的落叶,响起沙沙的声音,李晚感觉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紧张地攥着拳头。阎明停在她背后几步之外。“我知道连阙告诉了你一些事情,若你有任何疑惑或是顾虑,皆可问我,只是,毋须如此躲着我。” 李晚缓缓转过身来,摇了摇头,眼睛仍不敢直视他。“我并非想躲着你,只是那些漫长的故事,对我而言并无任何意义,我现在才知道你们在我身上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东西,但是很抱歉,我与你的约定还作数,其他的,我给不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李晚抬起来头直视着阎明,他换了一身衣服,就像故事中描述的那样,身着一袭黑袍,束着发,与在学校中的阎明,判若两人。他也看着李晚,神色更为地复杂隐忍。 “也许,那些事情对现在的你而言或许是没有价值的,但于我,于连阙,包括长溪和阿梧,却是永远也无法忘怀的。我承认,当初靠近你是带着同样的目的,这千年来我也早已习惯用不同的面貌面对像你这样的人。但我想让你知道的是,我仍旧是首先将你看做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类来对待的,其次才是她。” 李晚并未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点出自己心中的疙瘩,一时有些接不上话。 “我知道连阙也一直在找你,他做的一切,在旁人看来是颇为冷血,但我知道,不过是为了你。之所以没有告诉他,只是不想让他再失望一次,我没想到阿梧擅自带你去了往生殿,还遇到了那里的恶灵,差点伤了你。不过如今看来,倒也算是命定的。你不需要做任何的改变,只维持我们的约定就好,我会帮你完成心愿的。走,我带你回去。” 二人一前一后在林中走着,不出片刻便走到了他们到这里的传送点,很快,他们便又回到了学校附近的公园,只是,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第182章 再回学校(二) 虽然今天是周末,可公园里依旧是没有多少人,每到周末,郊区的人就总是迫不及待想要去市中心繁花似锦的地方逛一逛,好像只有在那些喧嚣不止的地方,才有让人活着的感觉。回到公园的时候,阎明又换回了现代人穿的衣服,连带着头发都改变了。他们沿着公园的石子路往学校走,两人都默契地走得很慢。快到校门口的时候,阎明才第一个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连阙是个心性单纯的人,若是有什么事情做的冒失了些,还希望你别介意。不过我想,你以后怕是少不了要经常见他的。” “嗯,为何,他怎么会知道我在什么地方?”话刚一说出口,李晚就明白他所说的意思了,也是,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想要知道一个人在什么地方,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不管你对于他,或者我是一种什么样的看法,我只想请求你一件事,在他面前,请不要主动提起那个人。”他看着李晚的眼神这般诚挚,这让李晚实在将他与“阎王爷”这三个字摆不到一起。 李晚同样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二人不知觉见已经走到了宿舍楼底下。“那你呢,每天见到这张与那个人极为相似的脸,内心不会觉得痛吗?” 阎明的呼吸稍微停滞了一下,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复杂:“早已习惯了,将一件事反复做了千年多,我想你也会习惯的。好了,你早些休息,我晚些再来找你。至于阿梧那边,她也是有些后怕的,但好在你安然无恙,我本想让她来看看你,不过她好像颇为自责,把自己关在房里反省,若你醒了,去原先的地方看看她,如果你愿意的话。” 李晚看着他又沿着小路出了学校,一下子整个人松懈了下来,霎时间身体的疲惫感令她有些头晕目眩,她缓缓地上了楼,房间的桌子上还放着前天办公室老师送给她的苹果,外面的皮都已经有些皱了。她关上门合衣躺在床上,踹掉鞋随意地扯过了一旁的被子盖在身上。 “啾啾……”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一瞬间睁开了眼睛,混沌的大脑思考了一下,猛然间想起先前阎明好像送给了自己一只鸟。她从床上翻身下来,在角落找到了正睁着大眼睛盯着她的雪团子。 李晚蹲下身来摸了摸雪团子圆圆润润的小脑袋:“啊,我都忘记了,还好你没被我饿坏,是不是饿了啊,也不知道你平时都是吃什么的,不过鸟,应该是吃五谷杂粮的……要不我给你吃点黄豆?” “啾!”小雪球短促且凄厉地叫了一声,似乎颇为不满意她的决定。 “这……”李晚咬着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阎明的电话,对面几乎是瞬间便接通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不是不是……”李晚着急地摆了两下手,又想起来他是看不见的,轻笑了一声,“我没事,是你之前送我的小雪球,我这几天忙得都忘了给它吃饭,我想问问你,它平时都吃什么东西。” 对面安静了几秒,又听阎明说道:“放心,几天还是饿不坏的,给它水喝就好了,你先睡一觉,晚些时候我将它的食物送去。对了,你是决定以后都叫它小雪球吗?” 李晚呆愣地看着扑腾着翅膀的雪团子,它看起来好像长大了一些。“不然呢,雪球,不好听吗……我觉得是挺符合它的外表的……” 听筒那边传来几声清浅的笑,听起来阎明的心情似乎是很好。“没有,很好听,雪球就雪球。”想必它也是很开心自己终于有个名字了。 挂掉电话之后,李晚用玻璃杯给它倒了一些水,便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她又做了奇奇怪怪的梦,梦见她和一个男人站在很高的地方,看着底下星星点点的灯火。 “殿主,你当真是变了不少,我从未见你如此开心自在过。” “哈,是嘛,我倒是没什么感觉。不过在外面的这几年,的确是人懒了不少,连反应都有些变得迟缓了,莫不是我老了。” “不是老了,是你无需再像以前那样辛劳了,如今好容易有人替你分担,自然是不用时时刻刻警惕着。” “嗯,但愿我能一直如此,不用再时刻睁着这双眼睛……” “阿晚,快来呀,放孔明灯了……” 不远处有人叫了她一声,她转过身去看声音的方向,只看见几个模糊的身影围绕着一个孔明灯,个子低一些的人对着她招了招手。不知为何,李晚看不见自己的脸,但她知道此刻自己是笑着的,她朝着那些人走过去,还未看清他们的脸,便从梦里醒了过来。 “啾啾……” 小雪球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她的床上,用脑袋蹭着她的脸,白色的羽毛扰得人脸发痒。李晚将小雪球轻轻地揽着,刚睡醒的人的声音,极其地温柔:“小雪球,你吵醒我了要怎么赔啊,我都还没睡够呢。” 话音刚落,李晚就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她喊了声“等一下”,起身打开了房间的灯,开门看到是阎明,想着他应该是来投喂小雪球的。 “你来给小雪球送吃的吗?” 阎明低头看着她赤脚踩在地上,无奈地撇了撇嘴。“站着别动。”他绕过李晚,从床边拿了拖鞋放在她脚边。“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 他蹲在地上抬头看着李晚,示意她穿上拖鞋,娴熟的动作让李晚突然觉得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直接扼杀了。她大方地穿上拖鞋,对他道了句谢谢。 “都已经是凌晨了,也不早了,你把雪球的粮食给我就早些回去,以后我照着买就是。” 阎明起身稍微挥了下手,桌子上便多出了一只布袋。“这些是它平时吃的草药,你先看看。” 李晚将袋子打开,里面装着的草药看着是刚从地里摘出来不久的样子,还沾着露水,她好不容易翻了许久,才找到了唯一认识的一个东西:“这个,是灵芝,雪球平时吃的就是这些?” 阎明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李晚并没有多少积蓄,只是想逗一逗她。 “呵呵。”李晚尴尬地笑了笑,心想她都没有吃过灵芝。“那我还真是养了尊菩萨啊。” 阎明笑了笑,轻柔地说道:“你不用担心,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与寻常的草没有什么不同,更何况,有些灵草,根本是不可能出现在人类世界中的。往后我每隔一段时日来给你送些灵草,不会让你真的花钱的,你能让它留下,已经足够了。” 李晚看着这些灵草思考了一会儿,转过来看着他:“明日刚好是周末,有些事,我想需要你回答我,顺便去看看阿梧,我也有事想问她。” 阎明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眼里露出了开心的神色:“嗯,好。” 第183章 长梧(一) “我从长梧那里带了些你爱吃的东西,稍许吃一些再睡,明日不着急,我先走了,晚安。” 不等李晚拒绝,桌子上便又出现了一大堆食物的包装盒,一下子本就不大的长桌显得有些不堪重负起来。 “诶……” 她刚喊出了一个字,眼前便不见了阎明的身影,看着满满当当的食物,李晚只犹豫了那么一会儿,秉着食物是无辜的原则,将每个盒子都拆开,吃了个干干净净。 “唔,果然贵有贵的道理,不吃白不吃。”李晚擦干净手,又揉了揉雪球的脑袋,匆匆洗漱完,便又关灯上床睡觉了,她觉得自己着实是还没有睡够。 第二天醒的时候,李晚是被隔壁的同年级英语老师吵醒的,睡眼惺忪地将洗面乳递给她之后,她又在床上躺了会儿,却是睡不着了,便起身彻彻底底地洗了个澡,依旧地素面朝天。 “嗡嗡嗡……” 手机在床上响了几声,李晚边擦头发边拿起手机,看到是阿梧打来的微信语音通话。她擦头发的动作稍微停滞了一下,清了一下嗓子。“喂,阿梧。” 电话那边安安静静的,李晚又再“喂”了一声,便等着对方开口,过了十几秒,才听见听筒里阿梧糯糯的声音。 “阎明哥哥说你今天要过来看我,你什么时候过来呀。” 阿梧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听起来有些像孩童轻声呓语般,但李晚能感受得到,她话语里带有的稍许讨好的意味,不免心里有些憋闷。 头发上的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她的肩上,李晚没有去管,握着手机的指节用力紧了紧:“我马上就过来,不过我有些饿了,你那里最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一听到李晚并未责怪自己,电话那边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阿梧明显愉快起来的声音:“有有有,我这里最近又研制了还多新的菜品,肯定都是你爱吃的,我让厨房马上给你做,你不着急,慢慢过来,路上注意安全啊,我先挂了,我要去厨房亲自盯着。” 电话突然断了线,李晚轻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阿梧果然还是像以前一样,性格依旧如孩童般。不过这样的念头瞬间让李晚心头一惊,她奇怪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不知不觉间竟将自己带入了连阙所讲的故事中。她使劲地摇了摇头,擦掉了滴在脖颈的水,让吹风机嗡鸣的声音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哟,阎老师这么早就起来了啊,大周末的也不好好休息休息。” “周内早起习惯了,正好也出去转转,换换心情。” “哦~我明白了,你是跟李老师出去约会,哈哈,那我可不能打扰你,我先走了,明天见。” “好,明天见。” 李晚正下楼的时候,便听见有人在一楼交谈,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别人的对话中,她还是有些异样的感觉。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她快步地下了楼,看到阎明正看着她下楼。 阎明只是微微笑了笑,示意她跟上自己:“我跟你一起过去,走。” 二人一路无言,李晚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脑子却是乱哄哄的,既希望他开口,又希望他保持沉默,备受煎熬,不过很快他们就到了长梧,一下车李晚便奔着最里面熟悉的那间房走去,根本没有等阎明,一路上的店员都对她颇为尊敬,俨然她已经成为了这里的主人。 “阿梧,我来看你了。”李晚推门进去,首先看到的就是正在摆弄菜品的阿梧,不过她看起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来了,你快坐,快尝尝这些菜好不好吃,店里还没有正式上这些菜色呢。”阿梧眼神躲避着,并未直视李晚,只是更加手忙脚乱地摆放着碗碟,明明只有李晚一人的餐具,生生被她摆出了十几人用餐的样子。 “好了,别弄了。”李晚出声轻柔地打断了她的动作,阿梧也很配合地将双手垂在身边,盯着地面。李晚走到她身边,弯腰将双手撑在膝盖上,探头去看阿梧的脸。“怎么啦,都不看我一眼,这才一两天不见,就不待见我了,那我还是走算了,免得你见我心烦。” 说着她便作势要往外走,袖子却被阿梧拽住了。“不是,我才没有,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李晚回过头来看着阿梧,见她急得脸都红了,便不忍再逗她,“哈哈,好了,你还在想着前天我从楼上掉下去的事情啊,又不关你的事,我怎么会怪你呢。要怪就怪我没站稳,我还没谢谢你带我去看那么好看的灯会呢。” “真的吗……阿晚不怪我没有保护好你吗……我真是没用,都这么久了,还是保护不了你……”阿梧怔怔地凝视着她的眼睛,眼眶有些泛红。 李晚瞬间明白了为何自己安然无恙,阿梧却是这般大的反应。也许她一直以来的愿望以及努力活着的原因,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不顾任何人或事的威胁,保护好那个曾经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人。李晚心头有些堵塞,觉得此时的阿梧不过就是一个渴望被人疼惜的小孩罢了,哪怕她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往生殿的三殿主。 她伸出手,轻轻地揽住了阿梧的肩膀,语气从未有过的轻柔:“阿梧,你很厉害的,你一直都将我保护得很好的,要相信自己,真的,阿梧是真的真的很厉害呢。” “真的吗……阿晚真的觉得我很厉害吗?” 李晚看着阿梧直视着自己的眼神,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阿梧终于喜笑颜开起来,抱着阿晚不撒手。“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晚肯定不会怪我的,你从来都没怪过我,以前……”她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提起了不该提起的事情。 李晚笑着将她推开,在她的头上敲了一下:“阿梧,我如今只是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并不是你们想要见到的阿晚,我只想做我自己,安安稳稳地度过我的一生,其余的我没有办法做到。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依旧是朋友,不过如果你介意,我现在可以离开,你可以当做从未见过我,继续等待下一个人的出现。” 然而下一秒,阿梧却是再一次贴了过来,将李晚抱得紧紧地:“才不要,阿晚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是什么样子便是什么样子,你别管别人,我也不管别人,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反正我不撒手了。” 李晚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这样到底算不算是对自己的放纵,但又实在无法拒绝这一桌的美食。“嗯,那就当我交了一个可以包我一辈子一日三餐的朋友,你可别嫌弃我吃穷你啊。” 阿梧双手扶着李晚的肩膀,咧着嘴大笑着:“呸,你小瞧我,我的钱够你花几十辈子都花不完,尽管放开了吃。” “哈哈,好,那我便不客气了……” 第184章 长梧(二) “如此看来,倒是我有些显得不合时宜了。”二人正将要坐下一起尝尝新出的菜肴,便听见门外的声音,原是姗姗来迟的阎明。 李晚并未与他搭话,只是松开了阿梧的手,面色不改地坐到了为她布好碗碟的椅子上。阿晚心情刚好转了过来,又见这幅情形,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啊,那个,我想起来好像还有一道菜没上来呢,我去厨房催一下,阿晚,你先和阎明哥哥吃,我马上回来。”不等二人出声,阿梧便快步出了房间,转了个弯不见了踪影。其实李晚也并不想拦着她,她的确是有很多事情需要问问阎明。 阎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到与李晚隔了一个位置的地方坐下。“那晚你在殿里遇到的恶灵,原是我几百年前在人界带回去的,她在世时,丈夫不忠,公婆对她苛刻,唯有一女,实是放心不下,舍我便答应她,等她亲自看着女儿幸福离世。不曾想,我倒是忙于事务,忘了此事,她也没再提,就这样过了一世又一世,到最后竟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妄想通过夺了你的身躯,再重新回到人界。 我已经亲自将她送入了转生轮,又重新筛了一遍那里的灵魂,以后定不会再发生此事。那日阿梧也是一时失察,未料到往生殿也会出事端,这才不小心让你从房顶上掉了下去。” “我并未责怪过阿梧,本就是我自己不小心,被吓得失去了方寸罢了。”李晚抬头看着阎明,表情并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你这几日可是忙于清理门户?” 阎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嗯,有些灵魂不是我带回来的,所有稍许费了些事,不过也正好,有很多灵魂本来早就该消失了。” 听到阎明轻而易举地说出消失这两个字,李晚不禁有些发寒,即便他对自己的确是不一样的,但他毕竟是人人畏惧的往生殿殿主,又岂会为任何人改变原则。“那日你为何让我跟连阙离开,还用那样……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阎明不知李晚是用了多少年积攒的脸皮才问出了这个问题,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李晚,仿佛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像。“因为我确定连阙不会伤害你,他找了你很久,我想他有很多事情想告诉你,而那些事情,也是我想告诉你的。” “这段时日,我的确是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一些变数,似乎我并不是普通的人类。我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肩负着拯救天下的责任,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又或者是像动漫的主角。但后来我想明白了,也许相较于普通的人类,我的确是个异类,但跟你们比起来,我何尝不是蝼蚁呢。”李晚缓缓地取下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灵魄,放到了桌子上。“连阙说这是由你的本源业力凝结而成的,是为了压制我身上的业力,以防那些灵魂伤害我。如今物归原主,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因为从小我便知道,人,一生只能靠自己,也只能靠得住自己。如果注定要发生什么,那便来就是,我尽皆应对,而不是在你的安排下,成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傀儡。” 阎明的眼神凝聚在莹白的灵魄上,眉头轻微地蹙着:“我非有此意,这只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毕竟你也不希望自己还未完成与我的约定,便成为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是连阙说了什么吗?” “连阙并未说什么,这是我听完他讲的故事,自己做出的决定。若真的有那么容易的话,你也不至于找了千年,如今还未将她唤醒。当年的姜穗,以及后来无数个姜穗,不就是很好的例子?这灵魄你还是收回去,不过是容易做梦,夜晚走路需要多留神罢了,我还是可以做到的。毕竟,无功不受禄……” 阎明认真地看着李晚的眼睛,想在她的眼神中找出一丝非她本心的痕迹,但意料之中的是,并没有。因此他只好伸出手,从李晚的桌前将灵魄拿了过来,用拇指细细摩挲着串珠。“非是功也,我与你之间,从未有过计较。我知你介怀何事,但莫要拿自己的安危试探。” “呵,是嘛,在你看来这不过是试探。那我要告诉你的是,你还真是到现在都不懂那个人。若我当真是她,你就应该明白,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带着目的接近我的,你不说我亦不问,各取所需罢了。但你不该越了线,将这层窗户纸挑破,弄得你我都不知所措。”李晚站起身来俯视着阎明,“连我都能觉察的事情,你竟然这么迟钝,想了这么多年都想不明白。你所谓的师父,一生求的不过是天下苍生,也许她的确是对你有过其他的情愫,但那与苍生比起来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阎明,我希望你好好地问问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想要将她唤醒,以及她愿不愿意。你找到了无数个类似她的人,却是到现在为止都未将她唤醒,你真的不知道,还是你根本不愿去想,到底是为什么?我言尽于此,这话我不会再问第二次,下次再见,我便当做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晚离开座位朝门外走去,碰巧撞见从外面进来的阿梧,二人差点撞了个满怀。“诶,阿晚,你这么快就吃饱了吗,我这刚端来炖好的汤呢,你再尝尝呀。” 阿梧举了举手里捧着的瓦罐,李晚扯着嘴角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汤今天估计喝不上了,学校里有事我得赶紧回去,哪天没课了我再来找你,一定会把你吃穷的。我先走啦,你们慢慢吃。” “诶……”阿梧端着瓦罐,站在原地落寞地看着毫不留情离开的李晚,将嘴撅得老高,便进门将瓦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将心里的闷气都撒在了阎明身上。“你跟阿晚是不是又吵架了,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每次阿晚跟你说完话她都不开心,以前是成天对着个破月亮,一看就是一整晚,现在好了,连饭都不好好吃了,阎明哥哥,你到底知不知道哄人啊!” 阎明并未介意她的举动,只是脸色苍白地看着手里的灵魄,半晌才幽幽地说了句:“她不愿意,是她不愿意……” 第185章 马路边的男人 “你说什么不愿意,谁不愿意?阿晚吗?”阎明说的话听得阿梧一头雾水,越发地有些憋闷。 阎明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睛仍盯着手里的灵魄:“没什么……对了,你的伤养的如何了?” “没什么大碍,已经完全恢复了,是不是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暂时没有,不过近来有很多消息传来,连图怕是已经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了,最近动作越发地频繁。看来他上次的退却,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真正的目的,还是在师父身上。”阎明将灵魄揣进兜里,起身看着阿梧,“有鸾鸟在师父身边,她的安危应是不用太过担心,不过我怕旁生枝节,所以还得劳烦你,我不在的时候,请你顾全她的安危。” 阿梧认真地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此事我定不容出任何差错。倒是殿里……” 阎明稍微扬起手,打断了阿梧的话:“我先回去一趟,估计一时半会儿她是不愿再理我的,有事且等我回来。” 从长梧出来之后,李晚便沿着路朝学校走,起初的方向还是对的,不过越走方向就越偏离,她一路想着方才对阎明说的话,心不在焉的。在等待车流通过,准备过马路的时候,突然之间,李晚感到自己的右眼猛烈地灼烧了起来,她虚掩着自己的右眼,艰难地走到了墙边蹲了身来。以前几次灼烧感,不过是片刻便停止了,不知为何,这次的疼痛感竟是强了几倍。她靠在墙边,用指甲使劲地掐着自己的大腿,但是并没有任何的缓解,这股灼伤感,让她不由得浑身颤栗起来。 李晚忍着疼痛往四周看了看,竟是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有些荒芜的地方,除了刚才经过的几辆车,一个过路的行人也没有。她本想给阎明打电话,转念一想自己方才说了那样过分的话,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便拨通了阿梧的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喂,阿梧吗,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感觉自己身体,有些不舒服,你能过来帮我一下吗……” 一听到李晚断断续续,明显痛苦的声音,阿梧蹭地坐了起来,焦急地说道:“阿晚,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马上就过来,你千万别睡着,醒着等我过来!” 李晚迷蒙着一只眼睛费力地看向四周,大脑的眩晕一下子让她摔在了地上,好在她视力极佳,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路牌:“是,是在康岭路,我,我等你过来……” 电话挂断之后,李晚已经是没有了任何的力气,她强撑着让自己保持清醒,牢牢地将手机攥在手里,一时间她的脑海闪过了无数画面,诸般复杂的情绪攀上她的心头,没过多长时间,她的大脑渐渐地放空,眼神也变得涣散。就在此时,她瞥见马路对面有个男人站在那里盯着自己,她想出声求救,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小得连她都听不见。然而那个男人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样,终于抬脚向她走了过来,可随着男人慢慢地靠近,李晚觉得事情有些变得诡异起来。 只见那男人拖着脚步,动作一上一下的,他的腿似乎受过伤,走起路来并不能用太大的力气。李晚心想他可能只能帮自己打个急救电话了,然而等她看清楚了那男人的脸,瞬间一阵寒气从她的脊骨蔓延至全身。那男人一踮一踮地朝自己走过来,他的脸色看起来铁青铁青的,还透着些紫色,根本不像是正常的活人的脸色,更奇怪的是,他边走还边用异常兴奋的眼神盯着李晚,就像是猎人看到猎物一样,同时嘴还扯出了一个极其可怖的弧度。 李晚当下便明白,这哪里是什么来救自己的活人,分明就是自己大白天碰上了不知道是中阴身还是恶灵,她突然有些后悔那么干脆地将灵魄还给阎明,否则好歹也能替自己挡一下。眼看着那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李晚却只能心里干着急,额头上的细汗也是出了一层又一层。眼睛的灼烧感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她尝试着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经过刚才短暂的休息,自己恢复了一些力气,便像一只毛毛虫般,挣扎着在地上蠕动着。等她好不容易将胳膊撑在地上,堪堪撑起自己上半身的时候,那男人已经是过了马路,离自己不过三四米远。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变得邪恶起来,让李晚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那男人慢慢走到李晚身边,在她半米外停了下来,深深地闻了几下空气。“嘿,嘿嘿,香,真是香啊,难得,难得啊。”接着他用冒出精光的眼神看着李晚,“老天开眼了,竟让我有这样的机遇,要是拿了你这壳子,我可就能一直像个人一样活着了。哈哈,太好了,你别怪我,你可千万别怪我啊……” 说着他的手便伸向了李晚,同时李晚也闻到了一股恶臭味,她皱着眉头想躲开他的手,竟是体力不支,又摔在了地上。她惊恐地看着那只手离自己越来越近,这才明白阎明所说的那些鬼魂对自己十分有兴趣的事情,原来是真的。不过现在明白,却是有些晚了,她呜咽着发出喘气的声音,即便知道自己躲不过,却也还是想要往后再挪一些,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躲什么,又不疼,你什么都感受不到的……” 就在那只手离李晚面庞不过二十公分的时候,她的右眼突然再一次猛烈地灼烧了起来,并且还发出了淡淡的金色光芒。 “啊……”李晚终于忍不住痛苦地叫了出来,那男人不知为何,在看到那道金色的光芒后,活像见了鬼一样,也是尖叫了一声,竟然快速地转过身,拖着自己的腿,以极快的速度跑开了。 “阿晚!” 李晚瘫倒在地上,在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之后,她身上的力气好像终于是用尽了一样。她看着阿梧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扑倒在地上,却又不敢碰自己,生怕又伤了她似的,只能带着哭腔喊自己的名字。 李晚用最后一丝力气低声说道:“别哭,带我回长梧,叫……叫阎明……” “阿晚!” 李晚终于闭上了眼睛,一瞬间她的世界变得漆黑起来,身体仿佛置身于一片寂静的无边旷野,整个人轻飘飘的,下一秒又掉入了深渊中,冰冷的湖水刺激着她的皮肤,她完全没有办法呼吸。这时候,她听见有人跳进湖水的声音,她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却是怎么都睁不开。 第186章 梦魇(一) 在经历一番水深火热之后,李晚终于恢复到了一种平静的状态,她在梦中回到了小时候,他们家还未搬迁之前的时候。那时候的北郊还并没有这么繁华,他们家也不过是属于郊区的农村罢了,生活无比普通,也无比地自由,即便他们家的黄土房子,看起来是整个村里最贫穷的。不过这些关于贫富差距的事情,李晚是在上了大学之后才渐渐开窍明白了的,她只记得自己小时候是整个村子里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孩子。 李晚站在家门口新修的水泥路上,看着门前一大片宽阔的黄土地,马路与敞开的两扇黑色木门之间由一条不那么笔直的砖路连着,每到下大雨的时候,她从家门口走到水泥路上,两只鞋子都不免会沾到泥土。她的右手边是一大片菜园子,里面的菜随着季节变化,李晚只记得夏天的时候,家里有吃不完的黄瓜和辣椒。菜地里还重着一棵矮矮的柿子树,枝干歪歪扭扭的,她记得那树上面的柿子实在是苦涩,以至于长大看见柿子,嘴里都不由得泛苦。 李晚抬脚踏上了第一块青色的石砖,缓缓朝着门口走去,那时候民风还很淳朴,他们家即便无人时,大门也是时常打开的,钥匙就放在门后面的石墩上,一伸手就能碰到。她走到了门口,伸手触摸了一下黑色的门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粗糙剌手,她又用脚踩了踩到自己小腿三分之一的门槛,心想她小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爱把它拆掉,然后在门底下的缝隙爬进来爬出去的。 进门之后,左手边是一间闲置的房子,里面摆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右手边是一间小小的厨房,土灶,生火装置是那种用手拉的风箱来着,每次做饭烟太大的时候,厨房里根本就待不了人。李晚探头看了看,都没有发现有人的迹象。从前院到后院,中间有一个将近40度的斜坡,下雨的时候只能走两边的台阶,直接从中间走,人会摔得四仰八叉。她不太记得最初后院的样子,只在老照片里看过,还是清一色的黄土房,不过她真正能记住的,只有眼前好不容易盖的水泥平房。她从中间大踏步走到了后院,里面的三间房呈“7”字形排列,不过依旧没看到人影。 她又穿过房子,走到了后院后头,从那里可以登上房顶,楼梯间是他们洗澡的地方。这个地方,李晚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反正家里每次说起,就将它称作“院子后头”。这里还有一片小小的菜园子,主要用来种一些萝卜什么的,菜地的尽头种着一棵核桃树,靠墙的地方种着一大片草莓,那里是她小时候经常一蹲一个下午观察的地方,她总觉得自己守着守着,就能第一时间吃到红透了的草莓。 “爷爷,奶奶……” 李晚出声叫了叫,这家里平时只有他们三人,逢年过节也许她的父母才会回来一趟。 “咳咳……” 从她的头顶传来几声轻咳,李晚抬头去看,看到奶奶正站在楼顶,眺望着什么东西。她噔噔几下上了楼顶,眼眶泛红地看着这个还精神灼烁的老人。 “奶奶……” 然而李晚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的奶奶只是定定地看着天空,双手背在身后,嗫嚅道:“要日食啦……” 就在她刚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李晚就看到原本西斜的太阳被从右下角冒出的黑色月牙慢慢吞没侵蚀着。天狗食日……这是李晚小的时候唯一亲眼目睹过的一次日食,她记得那时她才不过上小学六年级。 李晚又靠近了一些她,克制住了自己要拽住她衣袖的冲动:“奶奶,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爷爷呢?” 太阳很快便被吞噬地一干二净,成为了一颗漆黑的球体,悬挂在西边的天空。“天狗食日,哎呀,真是没见过几次啊。也不知道今年地里的玉米能不能有个好收成,种的黄瓜也不知道能结多少。哎哟,老了,真是老了,劳了一辈子,下辈子真是不想做人了,做只鸟多好,想飞哪儿飞哪儿的……” 奶奶嘴里不断地自言自语着,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身边还站着个人,李晚也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听她抱怨着。印象中,她倒是从没有听过奶奶有多少抱怨,附近的人经常说奶奶是难得的大善人,任何事第一个考虑的都是别人,永远都是以笑脸迎人,从未见她跟谁起过争执。她年轻的时候是村子里的标兵,后来又当过卫生所的护士,村子里但凡有怀孕的人,都要过来让她听一听才踏实。她向来爱热闹,尤其爱唱,不管是戏也好,还是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的老歌也好,那一副好嗓子,没几个人能比得过她。 即便是吃了亏,旁人都气的不行,为她鸣不平,她却总是那个最云淡风轻的,只会笑着告诉他们“哎呀,没事,吃亏是福嘛,都是乡里乡党的,谁家还不有个啥事儿需要帮衬的”。 也许是李晚习惯了这样的奶奶,所以她一直以为奶奶是真的并不在意很多事情,也正是因为这样,李晚自小便活得没心没肺的,也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十分重要的,或者是过不去的。但不同的是,她走向的是截然不同的一个极端。平静,漠视,疏离……所有这些代表孤僻的词汇,都适合来形容她,她的确是活得并不在意任何事,但同时也并不喜欢很多事。 “要是有一天,人真的像神话故事里头那样,死了之后还能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那该多好啊。那我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了,先逛遍世界再说。哎,这辈子去过的地方太少了,我原本可以站得更高的,还不都是为了这些个家庭……” 李晚看着奶奶逐渐黯淡下来的眸子,突然想起小时候,有人告诉她,奶奶当初其实是被分配了体制内的工作的,原本以她的能力,能够到更高的地方,却是因为夫家人害怕她不安分,便将这个机会让给了爷爷。她当时听过便忘了,如今听来,才明白原来奶奶一生都在介怀此事,若不是爷爷也对奶奶极好,或许她当真会做出在那个年代看来离经叛道的事情。 “奶奶……” 李晚的声音微微发着抖,她吞咽了一口唾沫,眼睛酸涩地厉害,喉咙也有些干痛。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眼前这个伤春感怀的迟暮老人。她的一生都被囚禁在这里,李晚并不希望连她死之后,也要被禁锢在这里。 “死……” 大脑像是突然有一根弦崩断似的,李晚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一切,颤抖着双手尝试去抓奶奶的衣袖,却是直接穿过。 “不,不要,不要,这不是真的,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李晚大声吼叫着,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掉落,她蹲在地上双手抱紧自己的头,却是缓解不了身体的颤抖。 第187章 梦魇(二) 李晚站在楼顶痛苦地呜咽着,一时间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向她的大脑侵袭而来,她看到爷爷奶奶在屋前的菜地里翻地,自己蹲在地里聚精会神地用毛毛草吊着洞里的虫子,紧接着她又看见自己的父母就坐在对面,电视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节目,但她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连笑都笑不出来。画面再接着出现,李晚看到家门口停放着一辆白色的皮卡车,上面堆满了家具和被褥包袱,爷爷奶奶正忙前忙后地检查拴着家具的绳子是否牢靠。 是了,对于李晚来说,她唯一的家已经彻底在那年消失不见了,如今崭新楼房里的家,对她而言不过是所谓的住所罢了,她甚至连邻居有几口人,家里的小孩叫什么都不知道。 “哎呦,小晚要放学回来了,我得赶紧下楼做饭去喽,太阳可算是重新出来了,死老头子又不知道跑哪儿逛去了,到饭点也不知道回来烧火……” 迷迷糊糊中,李晚看到奶奶颤颤悠悠地越过了她,她回过头看到奶奶扶着膝盖,缓缓地摸着楼梯边沿下了楼,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奶奶!” 李晚尖叫着从梦里醒来,脸上的泪水早就模糊不清,不断地顺着她的脸庞往下滴落。她这一声尖叫,将守在旁边的三人皆吓了一跳,都更加担忧地看着她。 “阿晚,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阿梧小心地伸出手在李晚眼前晃了晃,即便看着李晚满面的泪水,她也不敢轻易替她擦拭,怕又惊到了她,只能心里干着急。 李晚喘着气双眼无神地看着阿梧,眼珠稍微转动了一下,看到了房间里坐着的长溪,以及依旧站在门口的阎明。他们都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反应。 “这是……带我来晚来眠了吗……”李晚虽只来过这里一次,却是很熟悉这里装饰的风格。她低头闭上双眼,用手轻轻地抚着右眼,虽然不再有灼烧的感觉,但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看到李晚恢复了神智,阿梧这才松了口气,径直坐到了床榻边,拍着自己的心口。“可吓死我了,你总算是醒了,我才跟你分开一会儿,你就差点又出事了。” 长溪走过来,用扇子在阿梧肩上拍了拍,示意她走远一点,别影响自己和李晚说话。“我替你把过脉,脉象并无异常,相反,你的身体很健康。在你陷入梦魇的时候,我和阎明我去你晕倒的地方看过,那里残留了几道不同的气息,除了你的,当时还有另外两道气息,你可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 “梦魇……”李晚低声重复了一遍,想起自己晕倒前看到的男人,以及后来从自己眼中迸发出的光芒,只觉得头疼。她抬起头来看着长溪:“我只记得走到那里的时候,眼睛疼得厉害,后来实在撑不住,我就倒在了地上,给阿梧打完电话,我便一直在等着她过来。当时有个很奇怪的男人靠近我,应该就是你们说的那种恶灵,他似乎知道我对他有什么用,本来马上就要碰到我了,不知道为什么又跑了,紧接着阿梧就出现了,我就彻底地晕了过去。其余的,我不记得了。” 李晚刻意没有告诉他们关于那道奇怪的光芒的事情,她隐约觉得,从第一天自己的右眼开始灼烧的时候,似乎就在发生着什么,好像每次要遇到危险的时候,自己的右眼就会开始灼烧,就像是为了提醒她一样。她打算先瞒着他们,自己改天亲自实践实践。 “听起来,倒是并无任何异常……”长溪怀疑地看了看她,虽然知道她可能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但她不说定有她的道理,所以也不再追问,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你的体质本来就特殊,又将那灵魄还给了阎明,自然是更容易招来那些恶灵的觊觎。好在你并无大碍,只是陷入了短暂的梦魇而已,你若实在不想要阎明给你的东西,不若收下我这个小物件,虽然比不得灵魄,但是也可以替你稍微遮挡些。” 长溪今天穿着现代的衣服,看起来比那些女明星都要美了几分,他从衣兜里很随意地拿出了一枚银色的戒指递到了自己面前。 李晚盯着那枚戒指,一看就不是什么凡物,亏得他像递纸巾一样递给自己。她心里想着也不知道长溪懂不懂现代送女生戒指的意思,再一想到故事里他对那个人那般上心,不确定他是否也将对她的感情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因此一时并未动弹。 看着李晚为难的样子,长溪心里一滞,轻叹了口气:“你不用多想,就只是一枚很普通的银戒指而已,上面我留了我的气息,一般的恶灵是不敢靠近你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也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 听他这么一解释,李晚瞬间心情放松下来,怪自己又是草木皆兵了。她接过那枚戒指,戴在了左手的食指上,出乎意料地合适。她微笑着看向长溪,向他道过谢,全程都未理会一旁的阎明。 阿梧适时地给李晚递了杯水,又拉着她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确认她的确是完全好了,又跟她聊了许多店里新研发的菜色,一个劲地可惜她早上没吃的那一大桌菜,直听得李晚扶额。 终究是看不下去李晚脸上再堆着强装的笑,阎明出声打断了阿梧:“好了,你们先出去,我有事要问她。” 长溪暼了暼阎明,便拎着阿梧的衣领将她带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气氛一时间又变得凝固了。李晚知道他想问自己什么,她埋怨怎么自己在他面前就像是透明的似的。 李晚坐直了身体,神情严肃地看着他慢慢朝自己走过来:“你是不是知道,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的眼睛第一次灼烧的时候,你也是第一次出现,而在你碰到我之后,那种灼烧感瞬间变消失了。你不要想着用什么话搪塞我,因为还有上次,在学校的时候,蓝臻去世时,你只用手轻轻在我的眼睛上面覆盖了一会儿,灼烧感便又消失了。阎明,你究竟瞒着我什么事情!” 待走到离床一米远,阎明便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李晚,他的眼神中有犹豫,有纠结,有痛苦,李晚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这么多的情绪。良久,他才颓丧地开口:“阿晚,有些事情,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你,你是承受不了的啊……” 第188章 争吵 阎明并没有怀疑过,在经历了数十次相似的重复之后,自己会放弃寻找她的这件事。但他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眼前这个个体实在是最为接近她的存在。 房间里静悄悄的,阎明没再说话,李晚也只定定地看着他。她心里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好像每次自己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有不知名的存在为自己化解。尤其是方才所做的梦,自从奶奶去世后,李晚无数次想要在梦里再见她一次,但是她一次都没有梦见过。以前李晚常听人说,人去世之后,是不会在梦里对还活着的人交流的,因为这样就代表着,那个去世的人,想要带着这个人一起离开。 不过李晚并不在乎所谓的传说,她才不担心奶奶会伤害任何人,何况是自己。可是这次却不一样,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愿意不顾一切地保护自己的话,李晚认为可能也就只有爷爷和奶奶,甚至她的父母,她都没有抱过希望。所以她更加地怀疑,那道光芒的存在,或许有自己无法预料的隐情。 “当时只差一点,那个恶灵就可以得到我的躯壳,而阿梧也还没有赶到,我自认为我从来都没有畏惧过死亡,甚至一度还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但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我竟然也是恐惧的。你倒是说的没错,没了那个灵魄,我的确是变得危险了许多。”李晚顿了顿,想着不久前自己毫不留情地将灵魄还给了他,此刻却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另外一个人的赠予,不知道他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三心二意的人。“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要回来的,今天这件事,只会让我更加地小心而已。我刚才选择隐瞒,是不想让他们参与进来,如果她还在的话,应该也不会愿意自己的事情再麻烦别人。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阎明的嘴角紧抿着,他并未打算这么早就告诉她一切,只怕生出事端,毕竟距离他筹谋的事情还有一段时间。他犹豫了会儿,却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再继续隐瞒下去。 “就像你此刻心中所想的,你的右眼,的确是可以感知到出现在你周围的中阴身或者恶灵,并且还可以分辨出它们的善恶。如果遇到的不过是很普通的中阴身,那么这种灼烧感,很快就会自行消失。可若是遇到了不怀好意的恶灵,随着恶灵身上的怨念越深,这种灼烧感便会越发强烈,到最后它就会像今天一样,发出耀眼的光芒,那一瞬间你身上的业力会无比地强大,可以很轻松就毁掉那些恶灵,所以我想,这应该就是那个恶灵在阿梧赶到之前就离开的原因,因为它惧怕你身上突然散发出的业力。” 阎明说这番话并没有用多长时间,却直听得李晚皱起了眉头。怪不得,她晕倒前觉得自己浑身都是胀痛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体内生长一样,那道光芒消失之后,她便觉得自己全部的精气好像都被吸走了似的,她猜想她之所以晕倒,应该是当时眼睛需要她身上的精气。 “是什么东西,到底我的右眼有什么东西!” 李晚抬起头来激动地注视着阎明,她心里越发地焦躁不安起来,大脑里一直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叫嚣,但她实在是听不清晰。 阎明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便又朝她走近了一些,缓缓地蹲到了床边,稍微仰头看着她。“阿晚,别着急,也别激动,你想知道的我会告诉你。”他凝视着李晚的右眼,她的眼睛很好看,虽然平时并无多大的波澜,但此刻由于她情绪的波动,看着更为璀璨起来。在阎明的注视下,李晚眼睛里的狂热逐渐地平息了下来,这时阎明再次说道:“阿晚,我现在必须要告诫你的是,一旦你知道真相,答应我,绝对不能伤害自己,你可以做到吗?” 李晚怔怔地点了点头,不过她心里到底有没有将阎明的话放在心上,谁也无法确认。 确认她此刻情绪是平稳的,阎明的声音才终于缓缓响起:“阿晚,你的奶奶的确是去世了,不过她一直都没有离开,她一直都住在你的眼睛里面,一直守护着你,陪你一起继续看着这个世界。你之所以会经常觉得眼睛不适,就是因为眼睛里有你奶奶的业力。她成为中阴身之后,原本在初七那天见过你们就是要离开的,但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放你一个人,所以就找那些活了很久的灵魂问了有没有一直陪着你的办法。之后她就进入了你的梦里,在梦里得到了你的许可,这才栖身在你的眼睛中。你奶奶头七那几天,你还记得自己烧得不省人事吗?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一直在你身边。” 李晚不可置信地看着阎明,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要集齐49道业力才可以为奶奶重新塑造一个躯体,他骗她说奶奶的业力暂时被保存了起来,等到躯体做好了便可以直接将其注入其中。原来他一直都在骗自己,奶奶的业力一直都在自己身上,他大可以一开始就讲清楚,饶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无非就是骗着自己与他合作,想要唤醒那个人罢了。 “哼,原来是这样。”李晚冷哼了一声,右手颤抖着覆上了自己的眼睛,她的动作轻柔,生怕自己不小心伤了眼睛。但同时她的语气又是从未有过的冷漠与刻薄。“我道是为什么往生殿的殿主宁愿违反自己的原则都要帮我,我还真当自己是个不可多得的,对你有什么用处的呢。原来从一开始你不过就是骗我的,你只想要哄着我和你合作,然后再慢慢地唤醒那个人!阎明,你可真是厉害啊,竟然拿我奶奶来要挟我,虽然我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绝非巧合,但是直到现在我才觉得毛骨悚然,亏我还以为你当真是什么正人君子,我呸,我看你跟连图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人。阎明,我告诉你,我李晚不是什么厉害的人,但也绝不可能任你拿捏,你以我奶奶来要挟我,还指望我和你的承诺算数吗!” 阎明静静地看着李晚对他的歇斯底里,她的每句话,无不刻在他的心上,他发现自己的心竟然再一次有了疼痛的感觉,这是千年来都不曾出现过的情况。他紧皱着眉头看着李晚涨红了的脸,想要拂去她眼角的泪,用千言万语为自己辩解,只是张嘴的时候,他发觉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189章 回到原本属于人类的时候 “怎么?无话可说了是。原来高贵如你这样的人,也有理亏的时候。”李晚不知道为什么从自己的嘴里毫无遮拦地就说出了这些刺耳的话,她明白自己本身并不是一个会挖苦嘲讽别人的人。只是此时此刻,尤其是看到阎明看着自己的眼神,她没由来地就更加窝火。 阎明启齿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要将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告诉她,这千年来他别的倒是不敢说有多少长进,唯独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再也不能因为嘴笨而错过什么。“对不起,此事的确是我有所欠缺,你这般生气也是应该的。但我发誓自己从未想过要拿你这一生的家人要挟你,我第一次感受到你身上气息的时候,就是在你奶奶头七的晚上。当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我料想是你奶奶身上的业力比其他人的要强一些,所以无意间激起了你身上隐藏的业力,这才让我能够找到你。 你猜的没错,的确是你奶奶一直在暗中保护你,提醒你,不过她现在并没有自主的意识,只是出自本能地保护你而已。而且,我曾经试过将这道业力从你身上剥离出来,不过却是失败了,它似乎已经与你的气息有融合的迹象,连我都无法阻止,即便是凭借灵魄,也只是暂且减缓你二人业力融合的速度。原本我想着是没有这么快的,就算你不将灵魄放在身上,也是沾染了许多我的业力的,一般的中阴身根本是不敢靠近的,竟是未料到我才离开你不过一会儿,你就被恶灵缠上了。至于我答应你的事情,我并没有欺骗你,的确是集齐49道业力之后,我就可以为你奶奶再塑造一份躯体,之所以从一开始我没有道明,是怕你急功近利,到头来害了自己。” 李晚定定地看着他,想要在他脸上找出说谎的迹象,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可以相信他的话,不过好像这件事也没有那么重要了。“我再问你,如果我奶奶的业力彻底和我山上的业力融合了,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她还能回来吗?” 阎明停顿了几息,眼睛看向了地面,再抬起看她的时候,沾染了几分忧虑。“我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之前虽一直有寄生之事,不过那些宿主并不会吞噬它们的业力,而且很轻易就可以剥离出来。像你身上这样二者业力融合的情况,我猜测可能只有一种原因,那便是你奶奶身上的业力原本就是属于你的,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她的身上,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为何她当时能够发出那般强大的力量。不过……也正是因为发生了这件事,我能够感受到你们业力融合的速度更快了,一旦你们的业力彻底融合之后,任谁都无法将她剥离出来,也就是说,她会真正地消失……” “你说什么!”李晚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吃惊地看着阎明,一时有些无法相信,慌乱地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怎么会这样,不行,一定有办法可以阻止它们继续融合的。对啊,有你啊,你不是说你给我的灵魄可以延缓融合的速度吗,我再戴上就好了,之后我再快一些集齐那些业力就好了,用不了一年两年的,我肯定会很快的,我肯定会很快的,我会的……”她的声音逐渐地小了下来,跪坐在床上用双手捂着自己的右眼,小声地呜咽着。 阎明跨了几步走到床边,蹲下身来轻轻地将她的手腕从眼睛上挪开,掌心已经是攥着灵魄,轻柔地戴到了她的右手上。“暂时还不用担心,这灵魄我又重新注入了一些我的本源业力,还是可以延缓的。那49道业力,我会帮你的,别着急,你一定可以很快就再见到你的奶奶的。” 李晚眼里的泪还没流干,呆呆地从氤氲的雾气中看着他,他的神情是那样真诚,可她很想告诉他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但是手腕上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又无法说出这样决绝的话。因此她不再看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算是默认了他的安慰。 紧接着李晚将被子粗暴地拉过盖在了自己身上,躺下来背对着阎明,也不打算休息,只是觉得看着他碍眼。阎明也静静地坐在床边守着她休息,二人又沉默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李晚想起明天是周一,还要赶回去上课,便开口说道:“你送我回去,明天是周一,我们还得给孩子们上课。” 阎明知道李晚这是原谅了自己,便说了一声“好”,就出门等着她。 李晚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摸了摸手腕上戴着的灵魄:“奶奶,我知道你只希望我这一生都过得快快乐乐的,你不愿我将自己困在牢笼中,但是怎么办啊,我从一开始就已经在这牢笼中了,我还能去哪儿呢……不过你放心,很快我就可以再见到你了,等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会当着你的面,亲自从这牢笼中出来的。奶奶,你可一定要等我啊……” 长溪和阿梧早已不见了踪影,二人从公园里出来,又去了常去的路边摊,李晚吃了一大碗馄饨,又吃了一笼包子,才终于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在楼底下的时候,李晚站在暖黄的灯光下看着阎明,说了唯一一次发自肺腑的话:“阎明,你这个人,外表看起来生人勿近的样子,其实了解了之后,倒会让人觉得有些有趣,你不是不会笑,不是不会关心人,也不是不会说好听的话,只是你不愿意罢了。这一点你倒是跟我一样,那些不相干的人,的确是没有什么必要。不过,你终究还是不懂,想要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人,是需要情绪的,无论是喜怒哀乐,还是什么其他的嫉妒、报复也好,丰富的情绪才能形成一个人。你虽活了这么多年,却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难怪她不愿再醒来,如果我是她,我也不会的。我建议你真真正正地将自己当做普通人活一次,回到你原本属于人类的时候,而不是带着别人的命运活着……” 第190章 发愤图强(一) “啾——” 跟阎明道别之后,李晚进了自己的宿舍,窗外并看不到多少灯火,但好在还有雪球迎接她回家。 “还是我们家小雪球可爱~”李晚抱着雪球在它身上蹭了蹭,心情瞬间好了许多。“不过,你好像长大了好多啊。” 她提溜着雪球看了一圈,又在自己手上比了比大小,雪球刚来的时候不过堪堪一掌大小,如今已经是要用双手捧着了。她狐疑地看了看桌子上已经没了一小半的草药,心想可能是那些草药的功劳,果然非人类的存在,拿出来的东西都是非人类的。 “可别吃这么快了啊,也不怕撑着你,还不知道吃完了这些,人家还给不给你送口粮呢。好了,自己去玩。”李晚将雪球放在桌子上,任它自己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李晚很想再接着白天的梦,但是直到她睡到天亮,这一夜都没做梦。 “你说,阿晚和阎明哥哥到底是不是吵架了?”自从被长溪拉着离开了晚来眠之后,阿梧就索性缠着他一起去了大殿后头的池子边,她偶尔会过来这里,看看池子里头养的锦鲤,只因为阿晚说过这里的锦鲤长得是最好看的。 长溪看了看席坐在池边的阿梧,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由着此刻心里实在有些烦闷,所以难免说话有些失了顾虑。“他二人之间的事情,你成天瞎操什么心。” 阿梧惊讶地抬头看着他,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吃错药了?我认识你这么久,从未听你说话这般粗鲁过。他们俩人之间发生什么事情了,能让你这么生气?” 长溪反应过来自己失了仪态,只是平静地拂了拂衣袖:“无事,近来心情不佳罢了,与旁人无关。阿梧,你记着,不要试图去掺和阎明和阿晚之间的事情,顾好你自己就够了,也不用担心阿晚的安危,你那个阎明哥哥,可是不会让她再出什么事的。” 阿梧噘着嘴摇了摇头,并不认可他的话:“不,我可不同意你说的话。虽然阎明哥哥可以保护现在的阿晚,但那是他的事,我要保护阿晚,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他有何干系。长溪,你今日怎么回事,说话怎么如此颠三倒四的,全然没有往日的周全。你莫不是在生气,阿晚对你……” “够了,”长溪大约能猜到她接下来的话,但他并不需要别人再提醒自己,“你喜欢看着这池子便看,我今天实在是累了,先走一步,最近这些时日别联系我了,我得出去一趟,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论。” “诶……”阿梧紧皱着眉头望着长溪的背影,嘴里低声嗫嚅着,“都过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傻呢……” 离开了后殿之后,长溪径直去了大殿,他知道阎明刚回来不久。果然,他还没踏进大殿,就看到阎明在台阶上端正地坐着。“我要去灵岛一趟,直到引灵花成熟的那天再回来,算着也是没多长时间了,我亲自守着,还能稍微放心一些。不过这段时日连图那边,怕是要又有不少动作了,上次仁慈放了他,你还打算这次再让他苟延残喘吗?” 阎明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又望向了殿外的月色。“嗯,你亲自去看着也好,我也能放心不少。连图那边你不用担心,翻不起什么风浪,有时候,给他一些希望的火种,再亲自浇灭,是要比直接将他拖入地狱更为残忍的。还是得让他苟延残喘着,我要等她回来,亲自将连图交给她,总得要有个人时刻提醒我,我才不至于渐渐忘了。” 长溪一语不发地看着阎明,他二人这千年来的关系很微妙,既不是从属的关系,也不是合作的关系,他需要自己来守着一方,而自己需要一个地方安静度日,刚好他需要,刚好他有,不过是这样的关系罢了。有时候看到他坐在那个位置上,长溪会想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当初的阿晚又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便也懒得去想,只是觉得那把代表权利的椅子看着真是冷的慌。他微微点头示意,不等阎明说什么,便离开了往生殿,直奔着灵岛的方向而去。 长溪离开之后,整个大殿便又只剩下了阎明一人,他拂袖熄灭了唯一的一盏灯,神色悲凉地看着外面的月亮。“当初你还在的时候,便总说我不爱笑,看着就像个假人一样,你劝我多笑一笑,多去看看人界的百态,可我没听你的话,整日将自己困于此处。你离开之后,我听你的话,几乎看遍了整个人界的沧海桑田,可我还是没有学会作为一个人应该拥有什么样的感情,我只知道在这世上,除了你之外,我再没有真正在乎的人……” 第二天闹铃还没响的时候,李晚便已经醒了,手机显示的时间才不过六点,一夜无梦,她抬起手来看了看腕上的灵魄。“我不是个娇弱造作的人,但如果注定如此的话,那我便非要逆着来,不过是49道业力罢了,我偏不信自己做不到。奶奶,你就再等等我,我一定会很快集齐49道业力的,到时候我们一定要一起去逛很多很多地方……” “啾~”雪球飞过来落在她枕边,埋进她的脖子里轻轻地蹭了蹭,像是在安慰她一样。 “好了,我没事的,从今天开始我们一起加油,争取早点完成自己的心愿,到时候我和奶奶带着你去好多好玩的地方,让你在外面飞个够。” “啾——” 她起床快速洗漱完,连早餐都没有心情吃,只在学校门口买了面包,便去了办公室,将自己这整一个月的课程都梳理出来,又标出了自己可以溜走随意安排的空余时间,她打算利用这些时间到处去走走,先收集附近即将过世的人的信息,顺便碰碰运气,去城里的几个大医院转转,心想那里肯定会有很多不甘心的中阴身。 第191章 发愤图强(二) “哟呵,李老师来得这么早啊,这一年都不见你早来几次,今天这是怎么了?”第二个进教室的,是坐在她对面的老教师,赵老师,他向来都很喜欢这个看起来沉默寡言,实则内心至情至性的后辈。 李晚稍微地伸了伸懒腰,一边拿起手旁的面包啃了起来:“赵老师早上好啊,只是睡不着,所以就想着过来整理一下自己的课程表。” 赵老师瞥了眼她手里的面包:“你不是最爱吃学校附近那家的包子,是有多着急,连早饭都吃得这么囫囵,嗐,我又啰嗦了,谁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呢……不过早饭还是得好好吃,要不然老了可都是病哟。” “嗯,知道了。”李晚温顺地点了点头,唇角勾着淡淡的弧度,快速将手上的面包吃了个干净,马上就是升旗仪式了。 “看来你昨天睡得还算挺好。”各位领导讲话的间隙,阎明从人群中凑到了李晚跟前,一点也不在乎周围的老师们暗自投来的目光。 李晚轻瞥了眼他,周一早上照旧的西装套装,穿在他身上总让人觉得异常地合身。不过她只是看了一眼,并不想给自己招惹什么留言。“嗯,还行,多亏了你的灵魄,还有长溪送的戒指。” 阎明蹙了蹙眉,他看出来李晚对自己的态度仿佛又回到了刚见面的时候,心想还是自己着急了。“那天你碰到的恶灵,我已经找到了,放学之后若是有时间,你要不要去看看?” 李晚蹭地转过头来看着他,快速地点了点头:“当然有时间,我今天四点就可以走了,我看你的课程排到了五点半,你告诉我地址,我先过去,下课了你再来找我。” 阎明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后者才突然发觉自己刚才有些失态。“咳,呃,我是说,还是得加快些进度的,我一个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看着她有些窘迫的模样,阎明不禁莞尔一笑:“嗯,我知道。不过这是你第一次处理恶灵,我必须得跟你一起才行,下午的课我已经跟其他的老师调过了,跟你是同时间下课。你在学校门口等我就好。” 李晚张了张嘴,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犯怵的,因此只是轻微地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又不再理他。 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后,李晚让同事帮自己打了掩护,直奔向了学校门口去等阎明,却发现他已经在了。她好奇地问道:“你不是也刚下课,还能比我快?” 阎明轻笑了一声,用手指了指自己:“有时候这张脸在你们人界还是挺好用的,年级主任很愉快地放我走了。” 李晚内心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心想她上次被教导主任抓住早早溜走,可是没少挨批,果然人比人,气死人。“那就走,早完事儿早干饭。” 阎明开车一路往更为外围的地方走,在即将到城乡结合部的时候,车子才停了下来,李晚看了看路旁的指示牌,正是她昨天晕倒的地方。“那个恶灵还在这里吗?” “自然是不可能一直在此处,不过想着也快了,再等会儿。” 二人又沉默了下来,李晚不去问他为何,只安静地坐在车里,眼睛一直看着那个十字路口,生怕错过了。 李晚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这里来往的车辆果然是很少,跟她昨天的情况是一样的,半个小时才出现了不过五辆车。又过了一会儿,只听见阎明轻轻地说了句:“来了。” 话音刚落,李晚便看到一个晃晃悠悠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他从东边而来,待走到近前,李晚这才看清楚了他的样子。眼前的男人看着不过50岁左右,个子不高,估计跟阎明差了一个头,上身穿着绿色的迷彩服,工地上经常有人会穿的那种,下身穿了一件藏蓝色的宽松裤子,脚上穿了一双迷彩胶鞋,裤脚直拖到了地上,他的衣服上沾染了很多黑色的污渍,再加上头发也乱蓬蓬的,看起来整个人显得邋里邋遢。他走到十字路口便不再往前,只呆愣地站在马路边沿,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毫无生气,连鬼气都没有。 李晚继续盯着他,连头都没有转向阎明便问道:“他为什么要一直站在那里?” 阎明没有吭声,等到李晚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他,他才开口说道:“下去问问不就知道了,放心,我在这儿,他不敢造次,也自当是跑不了的。” 李晚倒是并不担心自己会出什么事,若是连阎明都护不了她,那她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可以做到。因此她没有片刻的犹豫,径直打开车门朝着那人走了过去。越靠近眼前的男人,李晚就越觉得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弥漫开来,昨天事出危急,她根本就没顾得上仔细观察他,此时与他一路之隔,李晚更加确信这股味道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过并不是臭味。 阎明一直跟随在李晚身后,与她隔了不过两米远。对面的男人像是突然闻到了什么,眼神从涣散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最后视线聚焦到了李晚身上,当看到李晚的瞬间,男人的脸上便浮现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抬脚朝着李晚走了过来。李晚并没有因为他的举动而有丝毫的退却,她知道阎明就在她的身后。 男人走到了马路中间,突然看到从李晚身后又冒出来了一个人,只是一息的时间,他便感受到一种从脚底直窜到头顶的恐惧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他惊恐地想要立刻跑开,却发现自己已然是动弹不得,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李晚离自己越来越近。 李晚轻哂了一下,几步便到了他跟前。她转了一圈,将他上下观察了一通,靠得近了,李晚才发现他胸口的衣服破了一个洞,背后的衣服也破了一个洞,同时她发现,这种萦绕在他周围的味道,正是一股血腥味,他身上衣服的黑色污渍,也是血液凝固之后留下的痕迹。 李晚皱着眉头往后退了几步,她紧攥着双手,心里不禁想象着这人去世时的场景,任谁看了他心口衣服的破洞,都能想得出来他到底是怎么去世的。李晚咽了口唾沫,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但终究抵抗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捂着胸口跑到了马路的一旁,扶着墙弯腰干呕了起来。 第192章 毫无骨气的恶灵 李晚不知道有没有人统计过,人的一生中大概会遇到多少次死亡,小的时候村里经常会有老人去世,她每每经过的时候,总会觉得那些香烛的味道有些好闻,便总是想凑到灵堂跟前。但她不明白,为何那些大人却总是着急忙慌地将她从灵堂跟前拉走,明明她只是想要安安静静地闻一会儿蜡烛的味道而已。长大之后,李晚算是终于明白了,原来人常说的年龄越小的孩子越容易看到不寻常的东西,这件事情的确是真的。只不过因为孩童言语笨拙,又对这个世界不甚了解,他们对人类和其他的存在起初并没有清晰的准则,所以在他们看来,那些东西和自己的父母似乎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那些由于各种各样的执着留在人界的灵魂,自然不会缺逗弄孩童的存在,也就是人们经常说的被上了身,丢了魂,其实只不过是孩童的注意力不在活着的人身上罢了。直到李晚亲自看到那些灵魂,她才幡然醒悟,原来不过是人戏耍了人而已。 就像此刻她背对着这个恶灵,即便知道他不久前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但她还是不免将他当做了另类的存在,又何尝不似那些被夺了魂的孩童。只是她实在是忍不住反胃的冲动,普通人一生没见过鲜血淋漓的,怕是大有人在,不过像这样看到大滩大滩的鲜血凝结成黑色的血块,散发出的带有浓重铁锈味的感觉,应该不比当场看到案发现场来得刺激。 李晚的反胃感逐渐地消减了下来,她松开扶着墙的手,幸好只是干呕,还没有在阎明面前出太大的丑。她回过身来,第一个去看的就是他的反应,不过阎明只是将手上的水递给了她,面上并没有多余的变化。 “在最初的几年,我杀过不少人族,那些人当中不乏被蛊惑的无辜之人,每次看到从他们体内流出的血液,我都会有想要呕吐的感觉,因为那时候我总觉得自己不配算作人,只是一个没有任何选择的利刃而已。后来这样的场景经历地越来越多,我却突然没有了呕吐的迹象,那时候我便明白,原来时间真的是足够改变很多东西的,我依旧将自己当做一把利刃,不过我可以选择将刀尖对准哪个人。有时候为了保全更多人,势必要牺牲掉个别人的性命,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双全法,也没有所谓的救世主。所以我不会嘲笑你,因为你比我当初好了太多,你一直都有选择的权利。” 李晚有些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听起来也不像是要安慰她的样子,尤其是他眼睛里的落寞,即便是笑着,也藏不住。她拿过了那瓶水,猛喝了几口,终于将反胃感彻底地压了下去。“第一次不擅长是正常的,如果你告诉我你第一次杀人是心平气和的,那我可就得敬你三丈远了。不过你们那时候,杀人放火不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连皇帝都管不着,嗯,就像现在说的,神仙打架,我们这些凡人哪有指指点点的资格。所以不必再为过去那些事情而庸人自扰,现在可是21世纪。” 她将水瓶丢给了阎明,深吸了口气,再次朝马路中间的恶灵走了过去,好在快要天黑了,这里更是没有什么车辆经过。那恶灵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连眼睛都没法转动,李晚双手抱胸站在离他两米开外的地方,难闻的铁锈味还是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钻进自己的鼻子中,李晚咬着嘴唇内侧,眉头稍微地皱着。“我想你也能够感受到,我身后的这个人,能力绝对是你无法想象的,否则你也不会一看到他就像耗子看到老鼠一样。我今天过来找你,是想问你一些事情,你要是答应我,你不会再反抗的话,我就让他放开你,可以吗?” 李晚等了等,发现他没有丝毫的反应,才想起阎明将他完全定住了,不禁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回头看向阎明,正好看见阎明微微笑着:“让他点个头或者说几个字应该可以。” 话音刚落,李晚就听到前面传来了讨好的声音。“我答应我答应,绝对不跑,二位大人物,就饶我一命。” 她回过头来看到男人已经活动自如了,还对着他们不断地双手作揖,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好了,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你也不用这样。我来只是想问你,昨天我在这里昏倒了,你还记得吗?” 那恶灵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又连着磕了几个头:“哎呦,我是真的不知道您不好惹啊,那我要是知道,您就是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啊。这都是听了那些传言啊,我本来也是不信的,谁知道昨天还真就闻到您身上有一股味道,哎呀,简直是太好闻了,实在是忍不住啊,我就刚才还想呢,这今天又让我给碰上了,原来还是您啊。您看,我也确实是没有伤到您,要不就把我放了啊,您也算是做了件善事,我就是个屁,不值得您惦记。” 李晚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求生怕死、不知尊严的人,尤其是看见一个大男人跪在地上没有一点骨头的样子,首先就从心里生出了一些厌烦的情绪。“好了,我说了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今天来只是帮你的,我可以让你从这样的……状态中解脱,你愿意吗?” 跪在地上的人显然愣了一下,他想了很多个可能都没想到是眼前这个情况,因此换了个姿势,直接坐到了地上。“您是来帮我……解脱的?这就有意思了,我有什么需要解脱的,我现在可是不死不灭,这难道不好吗?你看看活着的人,谁不想长生不老,我这可都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啊,我干嘛要解脱,我不,我不愿意。” 李晚刚还想再劝他,便看到黑暗中有个男人朝这里走了过来,她只好拉着阎明快步躲到了一扇墙后,省得被人看到她在这里自言自语。 第193章 骂骂咧咧的男人 他们躲着的地方,恰好是在一处断墙后头,再加上道路两旁隔了很远才会有一盏昏黄的路灯,所以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到墙后面还有两个人。李晚全身的注意力都在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根本就没有留意一直被她紧紧攥着手腕的阎明,正在用什么样的眼光看着她的侧脸。 男人身高约莫在一米八左右,看起来比阎明没低多少,他走到十字路口便也停了下来,又看了看自己的左右两边,这才蹲下身来,李晚离得稍微有些远,只能听见对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是看不清他具体在做什么。她的视线扫到刚才坐在地上的男人,令她奇怪的是,那恶灵竟然没趁着这机会跑开,而是静静地面朝着蹲在地上的男人,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嗒—嗒—” 对面传来了两声按动打火机的声音,第一下并没有点着,接着李晚就看到,对面亮起了火光,这下她能稍微地看出男人的年龄并不大,可能跟她也是同龄人。他方才用火引燃了一张纸钱,此时正不断地往那团火里头放着纸钱,一边还情绪激动地念叨着。 “我和妈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摊上你这么个人,你怎么不早点死呢,偏偏这时候死,连死都不知道挑个时候!哼,得亏我没在你跟前长大,要不然今天在这儿烧纸钱的,怕就是我妈了。你这个人,真是活着浪费空气,死了还要浪费土地,真是活该,自作孽不可活,你真该早点去死!我真想不明白你有什么可值得她留恋的,还逼我来给你烧纸钱,我都嫌给你这种人烧纸钱污染环境。你要是真能听见,那就给我记住,离我们远远地,别再给我妈托梦了,连死了都不让人安生,你他*妈真是个魔鬼……” 后面的话基本上都是他在不断地咒骂着自己的父亲,虽然李晚跟自己的父母并没有多亲近,不过她从小到大也没有受过什么苦、经历过什么磨难,生活也算是幸福的。她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对自己的父亲怨恨到何种程度,竟然能连续不断地说出那么多恶毒的话,不过她不想只凭借片面的了解,便对眼前这个人下定论。 等到纸钱终于燃烧殆尽,男人才起身循着来时的路走了,甚至走之前还对着地上的纸屑踢了一脚,那些纸屑带着微弱的火光,瞬间飞到了半空中,又瞬间灭了下去,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李晚从断墙后出来,才发觉自己手上还攥着阎明的手腕,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便松了开来,也没问他为什么不自己挣脱开。她又走到了坐在地上的男人的旁边,看到他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睛怔愣着,望着刚才那个男人消失的方向,不过是黑漆漆的一片。纵是再迟钝,李晚也能看得出来,他们两个人是绝对认识的,她刚才便觉得他的举动有些奇怪,只是没有往这个方向上想,如今看到他失魂落魄的表情,便是心里有了几分确定。 “你认识刚才那个人吗,他刚才骂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男人抬起头来看向她眨了眨浑浊的眼睛:“谁啊,不认识,没家教,骂骂咧咧地隔那儿骂了半天他老子,一看就有毛病,我才不认识。” 看到男人瞬间又变得油腔滑调的样子,李晚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是嘛,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的,他爸到底是有多么十恶不赦,才被他骂的狗血淋头。我想我现在要是追上去的话,应该是能找得到他家在哪儿的,你说我要不要追上去?” “别别别,”眼看李晚当真就要去追,男人着急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又堆满了谄媚的笑,“嘿嘿,认识认识,那小子刚才骂的人,可不就是他老子我。奶奶的,老子好歹把他养这么大,给他吃穿的,没想到死了死了还被骂成这样,早知道就活该饿死他个小王八蛋……” 李晚抿了抿嘴,出声打断了他的慷慨陈词:“呃,你先等等再骂。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是来帮你的,听刚才你儿子说的话,你还不止一次地进了他母亲的梦,你难道不知道,人死了之后是不能轻易入还在世之人的梦境的吗,这样可是会加速活人的衰老的。” 男人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哈哈,这个嘛,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这不是已经好几天都没去了嘛。不托梦了,不托梦了还不行嘛,还不是想跟她再说几句话……” 李晚静静地看着他越垂越低的脑袋,心中立刻就有了想法:“这样,我可以答应你,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关于你的所有的事情,我就可以让你再进一次你妻子的梦境,而且是一整晚,也不会伤害她的身体,这样你看行不行?” 男人抬起头来,眼睛瞬间又有了光彩,他快速地点了几下头,不过紧接着又讨价还价起来:“一次也太少了,想听故事哪儿能不付出些代价啊,多来几次行不行。” 李晚不可置信地笑了笑,心里想着这人还真是脸够厚:“我又不是在这儿买菜,还能跟你讨价还价,你知不知道就这一次机会,有多少像你这样的是求都求不来的。你要是也认识那么几个活了很长时间的人,就该知道这机会有多难得。诚意我已经给你了,要不要看得看你。” “行行行,一次就一次,那也够了。闹了半天我还以为要我啥呢,不就是听故事嘛,我老赵讲起故事来,那就没其他人什么事了。”自称为老赵的老人甩了甩胳膊,满脸的洋洋得意,听得李晚眉头又皱了起来。 “行了,把你那油嘴滑舌收起来,明天我们再来找你,给你时间准备好自己的故事,要是不能令人满意的话,那就可没有什么好处了。”一直没有出声的阎明打断了老赵,牵着李晚便离开了这里,也没管老赵依旧站在马路中间不断地夸夸其谈。 车开出去一段距离之后,阎明才又再次开口:“已经很晚了,先去阿梧那里吃饭,吃完饭我们一起回学校,课还是得上的。” “啊?”李晚惊讶地看着他,并没有想到他拽走自己是因为明天要给学生上课。 “怎么了,很惊讶吗?”阎明抽空回过头轻轻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从来就没把学校的事情放在心上过,不过是方便靠近你而已?你上次说,我从来都不知道一个真正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所以我听进去了,我打算像你一样,今后好好地教课,再多交些朋友,认真地去感受身为人类的喜怒哀乐。阿晚,你要相信,我始终都跟你一样的……” 第194章 下次你可以试试 李晚没有回答他什么话,心内却是翻江倒海了起来。她压根就没想过阎明会听自己的话做出什么改变,当时说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也不过是昏了脑袋,顺嘴就那么说了出去而已。而且事后她还有些后悔,是不是她太把自己当回事,竟然对着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大放厥词。她又瞥了瞥正在开车的阎明的侧脸,车窗外的路灯不断地闪过,他们渐渐地经过了喧嚣繁华的地方,柔和的光线投射到他的头发和侧脸上,总让李晚觉得有些美好地不真实,之后她便一直看着车窗外,二人没再开口。 他们到的时候,阿梧已经是在门口等着了,也不知道阎明什么时候给她打了招呼,一进门就又是一大桌子菜。 李晚被阿梧领着坐到了她习惯的位置上,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要跟阿梧好好说道说道:“阿梧,你倒是也不用每次我过来蹭饭都准备这么多好吃的,我们也吃不了这么多,太浪费了,你这样我以后都不敢过来了。” 然而阿梧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显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哎呀你放心,我有的是钱,就这么几桌子菜又不会把我吃穷了,你要是每天三顿饭在这儿照这样吃,那我还更开心了呢。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以前都是你护着我,可我上次差点就让你受伤了,只有这个了,你说要吃遍全天下的美食,我也只能做到这个了。阿晩,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啊……” 李晚眼看着她说着说着就变小了的声音,还有她渐渐耷拉下来的嘴角,虽然李晚明白,阿梧也是在对着那个人说,可她还是狠不下心驳斥她的好意。“我没有怪你,之前我都跟你说了,你怎么还在自责。不就是吃饭嘛,行,那以后我就不客气了,每道菜我都尽量尝几口总行了。好了,你快陪着我一起,你们老看着我,我都有些放不开我干饭的手脚。” 听到李晚松了口,阿梧瞬间又变得明媚了起来,拿起筷子一个劲地给李晚盘子里夹着菜。“嘿嘿,阿晩多吃些,你不用管我和阎明哥哥,当他不存在就好了,不用束手束脚的,再不然我让他出去,以后不让他进我这长梧。” 坐在一旁的阎明轻笑了笑,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很委屈的表情:“啊,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喜新厌旧啊。平时哥哥长哥哥短的,现在连管我顿饭都嫌弃了?” 阿梧嫌弃地皱着眉抖了抖身体,疑惑地看向李晚:“他受什么刺激了,为什么说话这么茶里茶气的?” 李晚正咬了一口炖牛肉,只瞥了一眼阎明:“唔,他最近在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习惯就好了。” “哦,奇奇怪怪的……” 李晚脸上憋着笑,嘴角还是止不住地扬了扬,她偷偷瞥了眼阎明,发现他也正好在看着自己,而且似乎心情很好。一顿饭吃完后,李晚又被阿梧拉着聊了许久,听她讲了过去的许多事情,还有她消失之后,这些年她到底是怎么度过的。阿梧喝了些酒,说话间全然将她当做了那个人,李晚起初还在犹豫要不要提醒她,不过看她说得那般兴起,也就懒得再说。 “嗝……你是不知道啊阿晩,自从你走了之后,我就没日没夜地苦练,咱们殿里那些人,起初都是看不上我的,虽然我知道他们也是把我当家人的,可是他们就是单纯地认为我没有办法承担起殿里的任务。那我肯定不服气啊,我身上可是有你留给我的业力诶,嗝……你可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族啊,那我怎么能被人瞧不起呢。所以我过得好辛苦啊,呜……他们不知道我每天起早贪黑地,生怕自己辜负了你。后来我当了三殿主,他们还是对我颇有微词,不过好在我像你一样雷厉风行,手起刀落,不服我就干他们,过了好长时间才没有人敢再欺负我的。阿晩,你说我都这么厉害了,怎么还是保护不好你呢,都怪我……都怪我,要不然你也不会被连阙那个坏人带走,当年要不是他那个坏爷爷欺负你,我们现在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呜……阿晩,我好想你啊……好想你啊……” 阿梧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酒瓶不愿意撒手,歪歪扭扭地挤在李晚的怀里,泪水都浸湿了李晚胸前的衣服。李晚搂着她的肩膀,让她好在自己怀里靠地舒服一些,一边语气轻柔地哄着她,一边不断地顺着她的后背:“我就在这儿呢,阿梧,你现在很厉害,没有人敢再笑话你了,你没有辜负任何人。所以别伤心了好不好,不要一直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阿晩也是希望你生活地开开心心的呀。还有哦,连阙不是坏人,他爷爷做的事情跟他是没有关系的,以后别老叫人家坏蛋坏蛋的,你们以前也是朋友啊……” 阿梧在她怀里仍闭着眼睛,不过还是迷迷糊糊地回答了她的话:“我才不要跟他做朋友,我只跟长溪做朋友……”说完这话之后,她便彻底地睡了过去,李晚能感受到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了起来。 李晚的肩膀被靠地有些麻,她抬眼看向一直安静待着的阎明,低声说道:“过来帮帮我啊,我抱不动她,不能一直这样待着,明天还得上课呢。” 阎明勾了勾唇角,几步就走到了她身边,从酒瓶从阿梧手里夺了过来放到了桌子上,直接拦腰将她扛了起来,快速地扔到了后面的软塌上,又扯了被子盖到了她身上。转过身来拉着李晚的胳膊就离开了长梧。 李晚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心地问道:“你……该不会没抱过女生,刚才是用扛和扔的……” 阎明给她系上安全带,又绕了一圈上了驾驶座,转过头挑了挑眉:“对象不同使用的方法肯定是不同的,下次你可以试试,就知道有没有什么不同了。” 李晚撇了撇嘴,第一次觉得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丝的油腻感。 第195章 初探医院(一) “这岛上果真是养人啊,莫名地有些不想离开了……” 另一边已经跨越千山万水赶到灵岛上的长溪,此时正惬意地躺在花团锦簇中,他的身旁不远处就栽种着引灵花,金色的花苞已经是有绽放的迹象了,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再有半月余,花蕾就会彻底地绽放。 他抬眼瞧了瞧金色的引灵花,脸上的表情依旧遗世独立:“有时候现在发生的一切事情,我都怀疑早就被人安排好了,否则怎么就这么巧,这个地方只有我们几人能进来,还刚好就只有这个地方才有引灵花。你那个阿姊,莫不是个神算子,真能窥到一丝天机不成……” 回到宿舍的李晚也并没有立刻休息,而是上网搜了最近几天的事故新闻,又详细记录了事发的经过和救治的医院,她想着还是不能将时间都耗费在一个已经过世许久的恶灵身上,还是得将重心放在刚过世不久的中阴身身上,因为它们大多数还是很好送走的。 不过想到安危的问题,李晚又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阎明,更不可能告诉阿梧,她的余光突然瞥到了一旁正在吃灵草的雪球,它看着又长大了不少,毛发都由雪白变得有些浅褐色了。她一把将雪球搂到了自己的怀里,脸上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嘿嘿,小雪球,要不要明天陪我去外面跑一跑啊,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还可以叨它们,他们可都说你可是神鸟诶,总不能成天委屈你待着这个小宿舍里。好了,就这样决定了,明天上完课我就带着你去刷野怪。” “啾——” 小雪球好不容易从她怀里挣扎出来,叫声听起来竟是有些兴奋,不过只是很短暂的一声,紧接着它又继续吃美味的灵草了。 “美术的意义在于使人感受美、发现美,人生中处处皆是美学,处处可为美。有一双能够发现美的眼睛、有一颗善待美的心,是在我们的整个人生中都不可或缺的东西。我们可以不会绘画,可以画得没有那么学术派,但除了学习之外,同学们依旧还是要发现在我们身边的美,可别让稍纵即逝的青春都蹉跎在了这间教室中。好了,这节课就到这里,下节课我会抽查你们到底有没有发现身边的美,不管拍下来、写下来或者画下来都可以哦。” “啊,老师能不能不要留作业啊……” “不行,美术老师也是需要布置作业的,要不然怎么体现我的工作呢,还不快去食堂抢饭。” 李晚一下课就立马冲出了教室,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身后教室中的一片哀嚎。还好她今天只有早上的一节课,整个下午都可以拿来去找那些中阴身。她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回了宿舍带上雪球打车就直奔市中心的医院而去。 “唔……”刚一走进医院门诊楼,李晚就闻到了一阵消毒水的味道,心想怕是也没有多少人喜欢闻这种味道,若不是为了活下去,谁又原意来医院。 “啾——” 小雪球立在她的肩膀上,平时在外面的时候,还有不少人会好奇地盯着它,外向的人甚至还会上前问能不能逗逗它或者拍个照片,不过在这救死扶伤的地方,倒是没有多少人在意她肩膀上到底站了个什么鸟,即便有看到的,也只是匆匆一瞥,又快速地从她身边经过。 李晚抿了抿嘴,循着指示牌去找急诊,那里可是除了手术室之外最为可能出现中阴身的地方。她还未走到跟前,便听见急诊室里面一阵滴里当啷的声音,还有女人不断哭泣的声音。她摸了摸小雪球的脑袋,慢慢地凑到近前探头去看,只看见医生正在里头用心脏起搏器给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进行心脏复苏,她只看了不过一会儿,就听见机器长鸣的声音,一旁的年轻女人哭泣的声音瞬间放大,径直扑到了病床跟前,可她也只能不断地摇晃着男人的身体,即便她再求医生,也只得到了摇头的回应以及确认患者死亡时间的声音。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重复,那些医生和护士又很快地去救治另一个患者,也没人顾得上还在哭泣的女人。李晚收回视线,在急诊室门口坐下等了一会儿,不久有人将方才的尸体运出来,李晚没有看到旁边有中阴身跟着。于是她又去了手术室,这里的人很少有大声哭泣的,大多都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地看一看手术室的灯有没有灭。 李晚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坐下,没有人会在意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人们只会认为她也是照顾病人的家属罢了。很快,附近的手术室便有医生出来,李晚听到了患者开心地感谢着医生,便又离开了这里。医院住院部她是进不去的,因此她只能在门诊楼转悠,从1楼到6楼,经过一条又一条医院的走廊,时不时地停下来看看患者和医生在争吵什么,又偷偷听听等在诊疗室外面的患者又在交流些什么。就这样转悠到了差不多下午的三四点,李晚都没有发现中阴身或者恶灵的存在,因此她只好找了个没什么人抽烟和哭泣的楼道坐着休息。 “小雪球,我之前在网上看很多人都说,医院的墙壁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神圣的地方,它给过很多人依靠,听过最为虔诚的祈祷,可你说它会不会也不开心呢,因为那些注定要离开的人,早晚都会离开,它只能听着,它不是什么大罗金仙,可以化成医生救活那些病人。那些人越是对着它祈祷,它心里的自责感便又深几分,你说它会不会得抑郁症啊……”李晚轻轻地抚摸着小雪球的脑袋,而雪球只是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呵,学艺术的人果然都是疯魔的,你就当我在发牢骚,看来今天是找不到了,饿了,还是去找阿梧吃饭……” “咳咳……”李晚刚要起身,便听到从自己的背后传来了一阵咳嗽声,那声音仿佛就在她的耳边响起,顿时她身上的汗毛就全部立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抱着雪球跑下了几级台阶,迅速回头看向她的身后。 就在她刚才坐的台阶的上一级,李晚看到果然坐着一个人,那人微眯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咦……你这个小丫头能看见我啊……”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196章 初探医院(二) 李晚将自己的后背紧紧地贴在医院墙角,三角形的稳固性让她感受到了一些安全感,她眼睛死死地看着坐在台阶上的女人,屏住呼吸注意着她会不会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女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举动,慢悠悠地将手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对着李晚啧啧了舌:“呵,干嘛呀,我又不会吃了你,虽然你身上的味道还挺好闻的诶。” 再三确定台阶上的女人对她并没有恶意之后,李晚绷紧的身体才稍微松懈下来。她仍盯着那个女人,不过心里却是在奇怪为什么这次她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征兆。坐在台阶上的女人长得很漂亮,看起来年龄不过比自己大了几岁而已,脸上还画着精致的妆容,要不是她笑起来眼角多了些皱纹,李晚也许会将她和自己归为同龄人。她的卷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长度大概到蝴蝶骨的位置,穿着一条墨绿色的绸缎裙,包裹着她白皙丰满的躯体,脚上却是没有穿鞋,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台阶上。李晚目视着她微笑的眼睛,肯定地说道:“你不是人……” “噗……”女人开心地笑了出来,歪着头无奈地看着她,“哪有人第一次见别人,就说别人不是人的,你这丫头未免也太没有礼貌了!少说些实话,干嘛这么实诚。不过……看在你长得可爱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好不容易有个活人能跟我说说话,还带着一只胖鸟,好奇怪哟。” 李晚面无表情地靠着墙壁站了起来,这下她倒是真的确定这个女人的确是对自己并没有恶意的。“你好,我叫李晚,是一名辅助者。” 女人眯着眼睛,慵懒地回答道:“嗯,我知道啊,要不然你怎么能看见我啊。倒是很少会有你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的,还傻乎乎地在医院转悠了半天,这要是在其他地方,说不定你现在已经被警察叔叔带走调查了呢。” 李晚错愕地看着她,心想难不成从一开始她进到这家医院,这个女人就一直跟着自己,竟然连雪球都没有感受到她的存在。“你……一直在跟着我吗?” 女人伸了伸懒腰,晃了晃自己的头发:“不然呢,反正每天待在这里也很无聊,你一出现我就看到你了,带着个胖鸟溜达过来溜达过去,谁不好奇啊。好了,今天的话也说够了,有缘再见。” “诶……你还没说你叫什么……” 等到李晚踏上台阶追出门去,已经不见了女人的踪迹。她又不甘心地医院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再看到她。此时已经是下午的五点多了,李晚想着实在是不能耽搁了,反正已经确定这里是有灵魂的,便带着雪球出了医院,打算直接在附近随便垫一点再回学校。 “你倒是真不让人省心啊……”刚一出医院门诊楼大门,李晚就看到阎明站在左侧的立柱旁,正无奈地笑着看着她,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让过路的病人和家属,以及医院的医护人员都不禁多看了几眼。 她尴尬地挠了挠脸,没想到自己被抓了个正着,为避免别人对自己投以任何奇怪的目光,她上前快速地拽着阎明离开了医院,到了人少的地方,她才松开了阎明的胳膊。“刚好下午没课,我就是胃突然有些不舒服来看看,没干什么,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倒是你怎么在这儿,我记得你这个时候才不过刚下课,又调课了?” 阎明知道她来医院是干什么的,不过他也不想拆穿她的谎言:“嗯,调课了,刚好中午的时候看到你带着雪球出了学校,我问了阿梧,她说你没去找她,就只好用了些特权找你。” 李晚看到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手腕上,便明白她是怎么被找到的了。她大可以直接告诉阎明,禁止他以后未经自己允许就定位她,反正他一定会遵守,不过想起上次自己差点被干掉的情形,她还是心有余悸,因此只是笑着埋怨了一句:“跟个定位装置一样。” 二人随后在附近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了不少的饭馆应付晚饭,医院附近寸土寸金,大多数人来去匆匆,只是求能对付一口,因此算不上多么好吃。不过李晚倒是很喜欢那些苍蝇馆子,即便是在医院附近,这里的饭也比五星级饭店都要好吃。她抬头看了看对面正低头优雅地吃着米粉的阎明,脸上的表情越发地柔和起来,想着原来改变一个人的心情是这样的,还不错。 等到他们到了先前的十字路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七点多了。看到他们终于来了,老赵兴奋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挥动着双手向他们打招呼。“哎呀你们可来了,我都在这儿等二位大神一天了。我可是连夜把自己生平都给翻了一遍呀……”“好了,答应你的事情我们绝对不会食言的。”李晚出声打断了他的热情慰问,她现在没有心情跟人寒暄。“先带我们去你家,从你家开始,应该不远。” “不远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我给你们带路。”老赵笑嘻嘻地走在前头,跟昨天他儿子来的状态全然不同。“我们赵家村是这附近唯一一个大村,你看看这附近,好多地方都拆了,就我们村不愿意挪地方,上头来了几拨人,成天商量拆迁的事情也没见商量出来个屁,家家户户都盖楼,连太阳都瞅不见,也不知道他们咋想的。不过我们家最好认,老子才不盖楼呢,那小院儿晒太阳多舒服,那可是我老子留下来的……” 他们走了多久,老赵就一个人在前头絮絮叨叨了多久,也不管后面的她和阎明有没有在听,仿佛就真是要将自己生平的事迹都一股脑地说出来。 “诶,到了。” 他们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进入了村子,整个村子看起来还是很干净的,道路可以容两辆越野车同时经过,每隔几米就有一盏路灯,村子里的人看到他们,也都是善意地笑一笑,又干自己的事情去了。一路走来,李晚看到两边的房子的确是都盖了两三层,但也不像老赵说的那样,不至于看不到太阳。 她循着声音看去,唯一一间平房映入眼中,锈红色砖垒墙,朱红的漆皮大门关着,只开了一扇小门,门上还依稀沾着未清理干净的麻灰色纸钱。老赵正站在门口朝里头张望,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让李晚有些动容,明知道别人是看不见自己的,他仍显得有些卑微。李晚心想,即便他活着的时候再混账,面对自己的妻儿的时候,也还是会有一些柔软的。 第197章 李兰桂 李晚看到他犹犹豫豫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要是想进去也是可以的,毕竟没有人能够看到你。” 老赵回过头来苦涩地笑了笑:“嗐,那倒也是。奥,对了,老是老赵老赵的,我叫赵建军,您二位就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我媳妇儿跟儿子早些年都不跟我过了,要不是我死了,怕是他们也不愿意回来见我,不过这些年我一个人过到也挺好,每天除了喝酒就是睡觉,睡醒了饿了去村儿里谁家蹭蹭饭,反正饿不死,他们爱说啥说啥,老子过得快活着呢。不过你们就在门口看看就得了,还是别进去了,到时候免不了要提起我,我怕他们到时候赶你们出去,况且里头也没啥可看的,就两间房,他们娘俩儿现在一人住了一间,别的啥都没有。” 李晚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是想着还是必须得进去看看的,正打算找个什么借口解释她和阎明两个陌生人在这里的奇怪举止,便看到昨天出现在路口烧纸钱的老赵的儿子端着盆水出来了,他将水倒进路旁的水沟里,瞥到了站在门口的他们,礼貌地问了句:“你们是找人吗,没在村里见过你们。” 李晚刚想说他们是路过,便听一边的阎明说道:“我们是市里贫困人口救助会的志愿者,这次来是做回访的,请问赵建军还住在这里吗,我们之前来的时候没有见到你。” 李晚不禁挑眉看了看他,心里暗自感慨他还真是张口就来。“你应该是老赵的儿子,我们以前来看他的时候,听他提起过你。” 男子的表情突然冷了下来,回过身就要将大门关上:“我不是,你们找错人了,他都死了大半年了,还做什么回访。” 李晚冲上前将手挡在门沿上,脸上露出平时面对教导主任的官方表情:“不好意思,我们毕竟是来完成工作的,还麻烦你配合下我们,你不用担心,我们只是了解下很简单的问题,很快就可以离开。” “平心啊,是谁来串门了啊?”听到门口的动静,男子身后出现了一声问询,李晚透过缝隙看到有个中年妇女撩开了门帘站在门口朝着他们张望。 “没谁,妈,你进去,就是个问路的过路人。”男子朝后喊了一声,伸手去拽李晚的胳膊,“不早了,我们要休息了,还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关于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恕我无可奉告。” 李晚看出来了,今天怕是从他这道坎过不去了,便将希望又放在了后头的妇女身上。她提高了音量对着她喊道:“阿姨,我们是市里救助会的志愿者,之前来过你们家,这次是来做回访的,您可以让我们进去了解下情况吗,我们也好回去汇报工作啊……”中年妇女慌张地掀了门帘就朝他们走过来,边走边喊着被称作平心的男子把门打开,到了近前了,看他依旧没有让开的动作,便不好意思地对着李晚笑了笑:“哟,是市里工作的同志啊,平心,你拦着人家干什么,快让人家进来。”中年妇女一把将平心扒拉开,把门打开让他们进了门。 “快快快,去后头坐着喝杯茶,家里也没什么可招待的。”平心的母亲引着他们进了后面的房间,李晚假装自己并没有听到赵平心在身后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谁知道是不是骗子,连工作服都没穿……”,仍旧面带微笑、神色不改地进了房间,老赵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也畏畏缩缩地进了门。 房间内的陈设比李晚想象地简单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清贫,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连个精致的摆件都没有,显得整个客厅空落落的。 “来,先喝茶,刚才听你们说是市里的什么志愿者,这是干什么的啊。”赵平心的母亲给他们倒了两杯茶,李晚双手接过捧在了膝盖上,玻璃杯里的茶叶已经泡地散了开来,颜色也几近于无。 李晚面上显露出抱歉的神色,对她解释道:“阿姨,我们是市里贫困人口救助会的志愿者,去年来过这里看望过住在这里的赵建军,我们定期都会做回访,看看被救助者的情况,刚听您儿子说,赵建军已经去世半年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您节哀,不过我们这工作也是要做的,这具体的情况还是得跟你了解了解的。” 女人摆了摆手,慈祥地笑了笑:“嗐,没什么,这都这么长时间了,不打紧。我叫李兰桂,赵建军是我丈夫,你们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尽管问,没什么忌讳的。” 李晚暗自舒了口气,心想这母子俩应该都是比较善良明事理的人,倒不像赵建军那般油滑。“阿姨,也没什么,我们就是想知道,您丈夫半年前是怎么去世的,他去世前有没有人照顾,好方便到时候记录归档,以后就不会再派志愿者过来了。” 李兰桂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情。她起身走到了客厅左边的屋子将门打开,站在门口对着他们:“你们进来看看。” 李晚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阎明,得到他眼神的确认之后,才起身跟着她进了房间。房内不过放着一张坚硬的双人木质板床,床头和床尾栏杆上面的绿漆已经掉了不少,一个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流行的两开门带镜木柜,再就是一个不过半人高的木茶几,上面放着赵建军的遗像,以及一个落满了香灰的香炉。屋内的地面只用水泥混凝土简单地铺设而成,床边的地面上,还隐约有些黑色的污渍。 李兰桂将门关上,手颤抖着指向了床边的那几摊污渍,声音带了压制的哭腔:“那都是血,怎么擦都擦不掉,我每天都能看着它们,一看到我就能想起建军死的样子,他们都说他是个混蛋,不是个好父亲,不是个好丈夫,他们都劝我带着平心跑得远远地,可我知道不是啊,他是个好人,起码他对我是真心的啊……可是没有人信我,没有人信我啊……” 李兰桂突然掩面大声哭了起来,李晚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发现此刻她没有什么资格去安慰她节哀,因此只好静静地站着,等着她发泄完自己的情绪。 第198章 赵心平(一) 她边哭边走到了床边坐下,顺手拿起了床头柜上放着的纸巾擦眼泪,李晚觉得时间都已经过去了有快半个小时的时间,李兰桂才彻底地停止了抽泣。她将视线从地上凝固的血渍上挪开,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看着李晚。“实在是对不住,让你见笑了。建军去世的时候,我都没有像今天这么失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哭得停不下来了……奥,对了,你不是想知道他是怎么去世的嘛,哎,说起来也是命,去年冬天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家里,黑灯瞎火的,连交电费的钱都没有,估计是冷得实在不行了,就想着去弄一弄烧炭的炉子,家里还剩了点炭的。可谁知道啊,好死不死的,那戳炭的铁锥子不知道咋回事就从他心口穿了过去,第二天大中午才被人发现,人哪儿还有气儿啊,都凉透了……” 她说完便又捂着脸,低声抽泣了会儿。李晚神色凝重地看着地面上的血迹,她先前本就大约猜到了赵建军应该是被类似于钢筋的东西直接贯穿了心脏,只是亲耳听到别人对自己描述一个人突然死亡的场景,她难免还是觉得后背有一股凉气,渗人的慌。 李晚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脸上再次露出了完全体会她此刻心情的表情。“我知道您现在很难过,如果您觉得要是没有办法再告诉我其他的事情的话,我们要不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我们可以再过来的。” 李兰桂连忙将手放下来,起身往她走了几步,又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你不用管我,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我就是哭一哭就好了,真的没事。” 李晚确认她的确是可以继续之后,便点了点头,接着问到:“接下来的这个问题您要是觉得冒犯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的。就是,您之后有去做过尸检吗,确认您的丈夫是不小心死亡的吗?” “这有什么冒犯的。当时是村里的人发现建军的,第一个就报了警,警察勘察完现场就把人带走了,我当时本来是不愿意尸检的,想着一眼就能看明白的事情,人都走了,何必还要受罪,可是心平这孩子硬是劝我让人家做尸检,说这也是为他爸负责,我就只好答应了。不过没过多长时间,警察那边就出结果了,建军的确是意外死亡的,后来我就把人带了回来,把他的骨灰埋在了他爸坟跟前,之后我就跟心平搬回来住了,还是自己家里住得安心……”李兰桂走到灵堂跟前,静静地看着赵建军的遗像,“我知道,在心平的心里,建军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甚至他是恨着他爸的,可是不管我怎么说,这孩子就是犟的很,天下怎么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呢……嗐,又唠叨了。还是得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曾经照顾过建军一段时间,其实他这一辈子都活得真是难啊……” 李晚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从一开始就跟进来的赵建军,他的视线一直都在李兰桂身上,脸上的表情随着她的表情也变化着,不过基本都是心疼李兰桂的表情,这让李晚心底又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看法。 门外面适时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了赵心平的声音:“妈,还没说完吗……” “诶,来了来了。”李兰桂大声回了一句,又看向李晚,“建军去世的情况也就是这些事情了,其他的事情咱们出去说,让你那个同事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好。” 二人回到客厅,李晚冲着仍坐在沙发上的阎明笑了笑,示意他自己没有发生任何的事情。随后她坐到了他旁边,看到正对面墙上的钟表显示时间已经是晚上的九点多了。“阿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了,事情的经过我们已经都了解了,后续要是还有什么需要问您的,我们再过来。那今天我们就先走了,您早些休息。” “诶,不再坐一坐了,这茶还没喝几口呢。” “不了阿姨,您别忙了,早点休息,让您儿子送我们到门口就好了,您就别出门了。” 他们出门走出了四五家的距离,李晚回头看到李兰桂还站在门口,赵建军依旧畏畏缩缩地与她隔了一段距离站着看她,见她回过头来,扬起手对着李晚挥了挥:“心平,把人送到村口啊……没事了你们就多来转转……” “行了知道了妈,你快回去。”赵心平随意地对着她挥了几下手,继续面无表情地送他们到村口。 李晚在夜色中笑了笑便回过了头,也不知道李兰桂有没有看到。“你母亲是个很善良的人,我们今天突然到访确实是有些唐突了,让她又想起了你父亲去世时候的事情,实在是对不起,也请你代我向你母亲说声对不起。” 此时村里的街道上几乎是没有人,三个人并排走着,阎明一语不发,赵心平暼了眼李晚,吸了吸鼻子。“嗯,没关系,自从他死了之后,我妈这是第一次哭得这么大声,我知道她一直都怕我担心,所以每回都是假装自己没事,我还得谢谢你,让她能够释放出来。” 李晚听着他突然变得友善的语气,不禁挑了挑眉,心想这人也不是油盐不进。“情绪释放出来就好,老憋着人会憋出问题。不过你和你母亲对待赵建军的态度,好像完全不同……” 赵心平冷哼了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我妈就是太把那个人当回事,傻了都,我就没见过谁家的爸爸是他那样的。我问你,如果你从小就看着自己的爸爸成天酗酒,动不动不开心了就打自己的妈妈,还不挣钱养家糊口,整天游手好闲的,你还会喜欢自己的爸爸吗?如果你看着原本开开心心,健康年轻的妈妈,因为生活的操劳一天天变得沧桑,疾病缠身,郁郁寡欢,还不被任何人待见,你还会喜欢自己的爸爸吗?我问你,你会吗……” 赵平心转过身来凝视着李晚,他的眼眶变得猩红,即使深处夜色,借着路灯微弱的灯光,李晚也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他的愤怒。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因为相比较而言,她的家庭突然变得幸福了许多,至少她的父母是恩爱的,家庭生活也算富裕,而且她知道,他们是爱着她的。 第199章 赵心平(二) “抱歉,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我认为我没有评判的资格。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刚才所说的话,你和你母亲对待赵建军的态度,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如果我说的哪句话你觉得是逾距了,那就当做我今天并未来过就好。” 李晚并不认为自己说的哪句话是有问题的,同时也对赵心平再三转变的态度有了一丝丝的不耐烦,这样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人,李晚向来觉得是难相处的。 赵心平扯着嘴角冷笑了声,看着李晚不卑不亢的样子,他心里莫名地有些焦躁:“好了,离村口也不远了,就不送你们了,要是还有什么事情要了解的话,下次直接问村委会,就别再打扰我妈的生活了。不见。”他洋洋洒洒地抛下他们又走进了村子,影子投在地上,被拉得长长地。 “真像个小孩子一样,这么大的人了,说话总让人觉得是在怄气。”李晚瞧着他的背影,不禁埋怨了几句。 阎明平和地看着她的表情,他二人方才的对话,在他听来跟小孩子吵架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嗯,的确是挺像小孩子吵架的,双方都没有道理,却异常固执地相信自己是正确的。” “你也这样觉得啊,”李晚仰起头来看向阎明,待看到后者眼睛里一丝戏谑之后,她才知道阎明说的也包括自己,倏忽间脸红了起来,“你说我是小孩子?明明是他好不好,我又不了解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我连问都没问呢,他就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不知道是李晚说的哪句话戳中了阎明的笑点,只听他大声地笑了几下,一只手稍显粗鲁地揉乱了李晚的头发:“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还真像个小孩儿一样,就因为那个赵心平变幻多端的态度吗?我可从未见过你这么不理智的时候。” 李晚看着他的笑脸一时间看得入了神,她没有想到,阎明真正地笑起来是这个样子的,就像是除夕夜,人们满怀着期待,看到烟花绽放时,从心底生出的幸福和满足的感觉。她感觉到阎明放在自己头顶的手热热的,脑袋也有些晕涨,脸更加地红了。 “怎么了,我这么好看吗,看得你都发呆了。”阎明将手从她头上挪开,弯下腰凑到她面前,眼含笑意看着她,惹得李晚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让你感受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不是让你学这些乱七八糟耍流氓的。”李晚低下头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睛,说完便匆匆地越过他朝停放车的方向走去。只是她的这两句话,在阎明听来和嗔怪没什么不同。 他快步追上了李晚,又与她并肩走着:“固然那个赵心平是有些不礼貌,但换言之,若你是他,又经历了他所经历的一切,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吗?他说的没错,以他当时的年龄来看,他的父亲实在是穷凶极恶,原本一件小事,都有可能在他的眼中被无限地放大。所以他对赵建军的态度,是再正常不过的。而好不容易他的父亲去世了,他终于觉得自己和母亲可以解脱了,此时又来了个毫不知情的人,让他们再次掉入了过去的噩梦中,而且言辞中还有些事不关己的意思,将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的旁观者的角度,不管他们的情绪,你觉得,他对你的态度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李晚沉默地听着阎明的话,她知道阎明是在开导自己,她也并非完全不理解赵心平对自己的态度,只是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她就告诉自己要置身事外,只让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理智地分析,她不想再因为自己过度地与它们产生共鸣,而耽搁了自己收集业力的进度。“之前我一直都将自己当做是他们,你告诉我让我要保持理智,理性地看待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那为什么这次我决定让自己只当做一个旁观者,不过多地代入自己的情绪,你又告诉我,我太过于冷漠了呢。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阎明听着她稍显委屈的话,看着她又迷茫起来的眼神,眉头不自觉地挤成了一团。“阿晚,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做的很好,只是很多事情并非绝对,完全的置身事外和完全的设身处地于你而言都是致命的,总有一天你会因此受伤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因为急于完成一件事情,而对别人的生命有任何的懈怠。我知道你这几天为了早点集齐业力的事情废寝忘食,但凡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我不愿看你这样折磨自己,你要明白,至少还有我一直在帮你,这件事情不单单只你一人在意地紧,我也是啊……” 李晚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抬头看着阎明疼惜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她确定自己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眼神。她承认,对于赵建军的事情,她的确是不在乎的,只是想要尽快地了解他的执念,然后尽快地送他离开,毕竟他没有任何的价值,他身上的业力早就消散了,她只不过是不愿看着这世上多一只孤魂野鬼而已。 “他对我没有任何价值,我只是不愿意他成为往生殿里的那些鬼魂,对我而言,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但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有些着急,即便他现在对我没有价值,我也不应该认为可以很仓促地结束他的生命。抱歉,你说的话我记住了,不过奶奶的事情,我是不会听你的建议的,早一天,我就能早一天将这颗心放下。” 阎明轻声叹了口气,前半段话他刚眉头疏散开,后半段话又听得他的眉头紧锁起来。“阿晚,你无需如此的,我知道你始终介怀过去的事情,但我真的并未将你当做是过去的阿晚,你们是独立的两个人,此刻我面前站着的,就只是李晚而已,你又何须对我如此疏离……” “我知道,我也真的没有在意连阙说的故事,我只是我而已。好了,不早了,回去……” “哎……” 阎明在她身后叹了口气,李晚听到了,但她只能假装自己并没有听到,她不想告诉他,她是在意地要了命的。 第200章 你没有资格说天下苍生(一) 回到学校之后,李晚并没有急着回宿舍休息,而是跟阎明道了别,自己一个人到操场,打算跑几圈,时间还不算太晚。阎明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李晚现在需要一个人待着,这学校到处都是他的气息,那些灵魂是不会主动凑到跟前的。 虽然学校有教师宿舍,不过大多数老师都不愿意住在学校,宁愿每天开车或者坐车回自己的家,除了几个跟李晚差不多年龄的同龄人,觉得每天来回麻烦,也图个清净,不过偶尔才会见到,他们要么下了班就闭门不出,要么就到了凌晨才会回来。李晚也懒得去跟别人打交道,这样的生活刚好是最令她喜欢的。趁着夜晚稍微有些清冽的风,李晚在夜色中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地放松了下来,她沿着跑道跑了五圈,就觉得有些累了,便直接躺在了草坪上,看着天空中稀稀落落的星星。 突然一阵风吹过,李晚便瞥到自己旁边不远处的跑道上多了个人,她蹭地从地上坐起来,操场黑漆漆的,她看不清来人是男是女,正犹豫着要不要撒腿就跑,便听到那人的声音响起,并不陌生。 “姐姐,是我……”原来是连阙来找她,他慢慢地走了过来,等到靠近了,李晚才看清他的模样,看起来他又瘦了一些,虽然脸上仍挤着笑容,不过李晚觉察到他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连阙,你怎么来找我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看着好像不太开心。”她从地上起来,关切地问他,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她对连阙并不像是第二次才相见的人。 连阙微微低下头来,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想你了,所以想来看看你。上次在岛上你一个人离开,后来等我反应过来去找你,你已经不见了,我猜应该是阎明那个家伙把你带走了,我去找他们,他们也不告诉我你去了哪儿,所以我只好挨个去问剩下的几个殿主,这才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上次我讲的故事,你后来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都说,你不是她……” 李晚张嘴想要肯定他的说法,但看到他充满了期望的目光,却又不忍心拒绝他。“连阙,我知道你的姐姐很好,我也相信你说的故事都是真的,只是……我真的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就是你要找的姐姐,虽然我偶尔会在梦里梦见你说的那些场景,可是这代表不了什么。更何况,我现在只是个很普通的人类,并不是你那个很厉害的姐姐,我连保护自己都已经很勉强了。而且,即便我是你姐姐的所谓的转世,我也是个独立的个体,我有我这辈子的家人和朋友,那些事情,对我无非就是个故事而已。你……你能明白吗?” 连阙眨着眼睛委屈地看着她,半晌都没说出个字来,嘴角耷拉地厉害。“可你跟她长得一模一样,让我怎么相信你不是她呢,明明你能跟阿梧他们当朋友,为什么不愿意认我这个弟弟呢,明明我才是那个最在意你的人,姐姐!” 连阙说话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一些,李晚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哄他,左右正为难间,便听到了阎明的声音。“她不是你的姐姐,至少,现在还不是……”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操场,又听到了多少他们的对话,不过他的出现的确是让连阙收起了委屈的情绪,很快地又换回了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哼,是不是关你什么事,你找了姐姐千余年,还不是没有任何结果。当初若不是你,她根本就不会死,要不是你刚愎自用,姐姐又纵着你,你以为就凭你是她徒弟的身份,就能稳坐往生殿那把椅子吗!要我说,姐姐一直不愿意醒过来,就是因为她再也不想跟你有任何的纠葛,你那些心思,姐姐早就知道,她从来都只当你是她的徒弟,你哪有天下苍生重要!” “天下苍生……呵……”阎明等他发泄完,才又不屑地重复了这四个字,他抬眼看着连阙,眼里满是嘲讽,“真是荒唐,张口闭口的天下苍生,你可问过苍生是否愿意?你只知道她在意所有的人族,不愿为了几族之间的纷争生出祸乱,连累无辜的人族,但你又何尝知道,她难道不愿意看到人族再无纷争吗!你以为她当初一人是如何建立起往生殿的,难不成就靠嘴吗!你以为当初西王母为何偏偏挑中她当这殿主,是因为她知道,只有你姐姐可以做到,没有人能够敌得过她,这便是理由。只是她不愿,即便她知道那些生出异心的人族留不得,可她还是不忍。你知道当她一次次地亲眼看着与她共同降生共同成长的人族消失在自己眼前,她是怎样的感受吗?一个两个可以,可是那么多,是,她是可以直接杀了他们,可你让她一人如何活着,整日陷在自责和愧疚中吗,她看着心硬如石,可却是最重感情之人,否则又怎会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你那个好爷爷。 所以只能我来,那些人对我毫无意义,我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也没有多大的影响,哪怕我手上沾满了血腥那又如何,我只要她能自由自在地活着那便够了,恨便恨,至少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将所有的情绪发泄在我身上。可你呢,你口口声声说你最在意她,可你做了什么,你一直都活在她的庇佑之下,这世上之人皆可谈天下苍生,唯你,没有这个资格!” 阎明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刺在连阙的心上,疼得他有些无法呼吸,他悲怆地看着阎明,不住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你胡说,你不过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姐姐才不会那么心慈手软,她可是往生殿的殿主,你胡说!” 李晚不知道阎明为什么突然与他争吵了起来,她从来没有见阎明这么生气过,看着阎明仍面色不改地盯着几欲崩溃的连阙,不怒自威,李晚想应该也不过如此了。不过她还是不忍心看着连阙这般痛苦,其实早在听完故事的时候,李晚就已经知道他才是被保护得最好的那个人,是以到今天他依旧像个孩子般心性澄明。她叹了口气,走到连阙面前,轻轻地张开双臂环抱住他,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试图让他平静下来,而连阙也并没有拒绝她,只是双手垂在身侧,慢慢地在李晚的安慰下情绪平稳了下来。 第201章 你没有资格说天下苍生(二) “别听他的话,想必你姐姐也不会愿意看到你像现在这么失魂落魄的。连阙,你完全不必将所有的事情都归咎在你身上,你没有做错什么,真的没有做错什么的……”李晚轻轻地拍着连阙的后背,感受他逐渐地在自己的安慰下呼吸变得平缓。不过虽然李晚并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什么逾距的,但落在阎明眼里却是扎眼地厉害。 他站在跑道上,冷眼睨着李晚的后脑勺,任谁看都觉得他的神情没有那么清清白白。“他可比你多活了千余年,你确定要一直这样哄他吗?” 李晚自然是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她面不改色地松开了环抱着连阙的手,与他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转过身来看着阎明。“要不你先回去?我觉得你俩好像八字有些不合,我跟他好好谈谈,晚些再去找你。” 阎明慵懒地抬眼看了看哀怨地盯着他的连阙,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嗯便离开了操场。李晚等到再看不见他的背影,才回过头来抿着嘴笑了笑。“我觉得你肯定比其他人都要了解阎明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刚才说那些话,你是知道他并没有恶意的。” 连阙一下子像被抽去了精气神,像小孩子撒泼一样径直坐到了草坪上:“我当然知道他没有恶意,谅他也不敢,要是让阿晚知道他欺负我,你看他不得挨揍。只是……” 李晚看着他耷拉下来的嘴角,会心地笑了笑,同他一起席坐在地上:“只是,你也知道他说的话都是对的,只是自己没有办法接受,对吗?” “你……”连阙吃惊地转过来头看着她,眼睛里似有星河流转,满是少年的清澈,不过只是一瞬,他的眼睛又暗淡下来,摇摇晃晃地点了下头,“嗯……姐姐她……一直都很护着我,甚至是对我有些溺爱,不管我以前做了多过分的事情,她都会包容我,不厌其烦地教导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人那般待我。我知道她不愿意让我插手殿里的事情,不单单是为了保护我,而是她知道,以我这样横冲直撞的性子,是如何也承担不起那些的,并且,她也不愿意看着我一生都像她一样,被禁锢在那里。可我不解,为何她那般信任那个家伙,他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最合适的人即便不是我,那也得是像师父那样的人族才对,可偏偏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族……我并非是嫉妒姐姐对他的委以重任,而是只有他能够秉持姐姐的愿望一直活着,只有他才是真正地替姐姐活着……那我又算什么呢,师父他们又算什么呢,阿梧他们呢……” 李晚听他倾诉完,才缓缓开口:“连阙,你知道吗,即便我并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但是在听过她的故事之后,也是很佩服她的。她唯一一次自由地拥有选择的权利的事情,就是让你彻彻底底从那些事情中独善其身,所以就连她的死,都不是自由的。你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宁愿让阎明带着她的信念活下去,也没有选择你师父还有你——这个相对来说最为亲近的亲人,不过在我看来,正因为她将你们看得颇为重要,才没有选择将那些重担放在你身上。她给了你一生自由选择的权利,连阙,你为什么觉得只有阎明才是为你姐姐而活着的呢?难道你不是带着你姐姐的信念活着的吗?如果不是的话,那你这么多年是靠什么活着的呢?” 连阙听着她的话,不由得思绪越发地混乱,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紧紧闭着双眼:“我……为什么……她给了我自由,她给了我自由……可却是用她的命换来的……若是可以,我宁愿跟她一样,也不愿意我一人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 李晚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看来他完全不需要自己的开解,只是需要有个人戳破这层窗户纸而已:“有些事情,旁人是没有办法的,既然你都明白,那就好好想想。虽然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但是有事情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我就在这里当老师,是没有那么轻易就从这里消失的,跑不了。” “等等……”连阙从腿弯里抬起头来,伸手抓住了李晚的手腕,“我怕再也找不到你了,所以我要在你身上留个信物。” 李晚感觉到自己左手的小拇指上突然有线划过,不过很快就又消失了。 “好了,这根红绳连着我和你的小指,除非一方丢了性命,否则是解不开的,他也解不开,你别告诉他。以后要是有事情了,你用力捏一下小拇指,我就会马上赶过来找你的。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我再一个人待会儿。” 连阙仰着头明媚地对着她着,全然不见方才的郁郁寡欢,今天的月色不太明亮,不过李晚能看得到,他的笑未达眼底。她低声应了一声,离开了操场,留他一人安静地待着,并没有狠心让他解了这什么红绳,心想反正自己也是用不到的,也没多大影响。 “聊了不久啊,”等到李晚刚走出操场,就听见斜刺里一阵声音传来,差点吓得她叫出声来,待看清出来的人是阎明之后,她不禁翻了个白眼,“还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不管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都得有个人哄他不可。” 他说话的语气听来有些傲娇,李晚觉得可能是自己被同办公室老师看的肥皂剧影响了,甚至产生了错觉。她没搭理阎明,又继续朝着宿舍楼走去。“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下次你也可以试试,看看我会不会给你糖。” 阎明抱臂跟在她身后,始终隔了几步距离。“你身上有他的气息,他给了你什么东西?” “嗯?这你都能闻得出来?”李晚转过身来对着他伸出了自己左手的小拇指,“呐,连阙说我的小拇指上缠了根红绳,不过我看不见,你……” 李晚的话还没说完,阎明便到了她的面前,带起了一阵风,同时攥住了她的手腕,神情晦涩地看着她的小拇指:“红绳,哼,小孩子过家家……”他低眉看着李晚,两人的距离挨得有些近,李晚不得不抬头看着他。“他是不是说,不让你告诉我他给了你红绳?” “呀,我忘了,我刚答应连阙不告诉你。”李晚费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藏在了身后,“不过也没什么,就是根红线而已,他方才那个样子你也看到了,我要是再说些什么,估计他就要哭出来了。他又不可能害我。” “你就对他这么信任?”阎明低下头来平视着她的眼睛,“不过他的确是不会害你。可这红绳……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只有恋人之间,才能在彼此的手指上系上红线的吗……” 第202章 小两口的拌嘴 “你怎么也信这样的传言,这难道不是现在的人族自己杜撰出来的嘛?”李晚将自己的翻了翻,难免觉得阎明有些好笑,“我看着倒没什么啊,什么恋人,连阙心性那么单纯,哪有你和长溪这样的城府,不过就是以防万一,怕我出什么事的时候,他能帮上我呢。毕竟我又不像你们,那些恶灵可都把我当成香饽饽,多一道护身符没什么不好的,是不是你想多了?” 阎明抿唇看了一眼她的手,终究是放开了她,没再说什么,不过李晚还是觉得他有些不高兴,但她也懒得问缘由。“对了,今天我在医院碰见了一个女生,她应该刚去世没几天,但奇怪的是,我并未感受到她身上的业力,就连她离我很近的时候都没有,而且雪球也没有什么反应,就像她是一个正常的人一样,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阎明的脚步突然一顿停了下来,他暗自思忖了一会儿要不要告诉李晚更多的事情,不过只是很短暂的时间,他已经答应过她不会欺瞒她任何事情:“今天你在医院碰到的那个女生的确还是中阴身,按照一般情况,可以说她刚去世不过两天,但她的情况比你想象得要复杂一些。之所以你和雪球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是因为她还不能算彻底地死亡,不知道什么缘故,她的身体还维持着机械的呼吸,但是却能渡过无望海,变成了中阴身,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所以没有办法下定论。但能够肯定的是,我是可以感知到她身上微弱的业力的,若她当时对你起了歹心,想必早已经消失了,大抵是那业力太过微弱,况且雪球现在还只是幼年,感知不到也是正常。我已经让人去查是怎么回事了,应该这几天就有消息了,你明天可不要再躲着我自己去找她。” 李晚闷闷地哦了一声,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被家长抓包了一样。“知道了,明天我等你一块儿下课去找完老赵,再去医院看看能不能再碰见她,这样总可以?” 阎明嗯了一声,二人便在楼下分别,各自回了自己的宿舍。 一回到宿舍,阎明就立刻在心海呼唤起长溪来,等了片刻才听见长溪懒散的声音响起。“长溪,你那边如何了?” “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别人也总得睡觉,何况我这日夜寸步不离地守着呢。放心,再有两日,引灵花就会彻底地绽放。不过,阎明……你当真做好准备了吗?” 二人沉默了会儿,就在长溪又快要睡着的时候,才听到阎明再次开口:“这个时刻,我从千年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长溪,这次定不会发生任何差错的,绝对不会的……” 阎明看不见长溪的表情,自然不知道长溪躺在一堆花草中,枕着手臂此刻红了眼眶,他凝视着一旁即将绽放的引灵花,轻声回道:“嗯,那便好……” 翌日,李晚起了个大早,没吃早饭就去了操场,在操场没有发现连阙的身影,让她稍许松了口气,心想好在他没有呆愣地一个人在这儿坐一整晚。 另一边,连图近日来一直窝在深山老林中,外界的一切事情皆由手下人替他传递,自从上次阎明悄无声息潜入他的房间,他便知道自己是躲不了多长时间的,索性动作越发频繁起来:“前几天让你办的事如何了,还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单膝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看着地面,没有抬头回道:“秉族长,我们近日笼络了不少位置低下的人族,不过能够传来的消息也大多都是无关紧要的,但好在属下发现了一条可能有用的线索。据其中一人所说,您那日找到的女子,应当就是当初的殿主,而且,阎明最近一直都在她身边,就连他们所在的学校都布下了结界,属下并未敢靠近。” 连图从椅子上直起身来,微眯着眼睛看向他:“哼,果不其然,看来老夫的感知还是没有错的,那日循着微弱的气息找到了她,还以为又是一个冒牌货,没想到竟是真的出现了……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都尽快完成自己身上的任务,除非必要的,剩余的人,全部都给我去盯着那个女子,不过切记,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尤其是阎明,每日都要告知我那女子的一言一行。” “是,属下告退。” 男子离开之后,连图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小晚啊小晚,你说你当初为何那般痴傻,我们才是家人啊……不过既然你不念及旧情,那就休怪我阻止你苏醒了……往生殿,终究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 下午放学之后,李晚按照约定在学校门口等着阎明,二人简单用过晚饭,便开车去找老赵,车上阎明仍一言不发,李晚只好主动出击:“今天上课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吗?我听办公室的老师说,你们今天上课的时候,有个学生家长来找教导主任,责怪他没有好好地教自己的孩子,说她孩子一直学习成绩都很好,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月考也没考好。你当时应该在办公室里,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阎明目视着前方,专心地开着车,穿过人群聚集的地方,车辆有些堵,不得不停了下来,不过他仍是没有看她:“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就是那孩子喜欢上了隔壁班的女生,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自然是心不在焉。青春期的懵懵懂懂本来就不该扼杀,只需要加以正确的引导便好,那位男生的家长虽然不太通情达理,不过好在女生的父母都很开明,并未觉得此事有什么大不了,后来一番劝解开导,双方才息事宁人,而且两个孩子也做了保证,可以当朋友,不过一切以学习为重,等成年了再谈感情的事情。” 车辆重新开动,穿过闹市区,畅通无阻地在道路上行驶。李晚看了看他的表情,实在是算不上心情好,也不知道他为何就生起了闷气。“你好像昨天就不开心,到现在还是,是我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吗?” 阎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此时刚好到了先前的十字路口,他将车辆停在了道路的一旁,回过头看着李晚:“昨日我就说了,那红绳是恋人间才可以系的,即便是亲人,也不能如此逾距,你偏不听,有我和长溪给你的护身符还不够吗?” 李晚有些差异地看着他,想不到他竟然为了这件事可以从昨天晚上生气生到第二天的晚上,而且还是生闷气。“你……为何如何在意连阙给我的红绳?而且你明知道他是将我当做他的姐姐的……” 第283章 麻绳专挑细处断 阎明将要张嘴回答,就被主动凑到车窗跟前的赵建军打断了。他不悦地看了看谄媚地笑着的老赵,只好摇了摇头,两人分别下车。 “哎呀,二位,我老赵可真是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了,这该知道的事情你俩也都在我老婆和儿子那听完了,是不是可以按之前说的,二位就放我一马……”赵建军揣着手看着他俩,发现二人并不为所动,便又着急说道,“诶,二位要是还没有听尽兴,我可以带你们去找那几个比我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鬼魂儿,我这实在是没啥可说的了。” 眼看着老赵踌躇的样子,李晚就更觉得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的男人,还当真是配不上他的妻儿。“我们的确是听你儿子和老婆说了很多你的事情,不过基本上都是关于你去世时候的事情,昨天去你家已经是很打扰他们现在的生活了,而且他们似乎并不愿意多谈及你的事情。所以,还得麻烦你,亲口给我们讲一讲,为什么他们对你的态度截然不同呢,你儿子那天对你的怨恨,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老赵尴尬地笑了笑,半晌没说话,只是揣着手蹲在地上,眼睛一直盯着地面,过了很长时间之后,李晚都不禁开始思考他会不会退腿麻,这才看见他又抬起头来。“算求,反正我也就那些破事,好不容易有人想听我老赵生平事迹,还别扭个啥,人都死了,也没啥。不过这说起来可就时间长了,要不是这,你俩也坐着,别老站着,看的人脖子怪累的慌,我给你们慢慢说。” 李晚扭过头看了看阎明,看到他轻轻点了点头,从兜里拿出了一方手帕铺到了路旁的台阶上,回过头看着她。她也并未多想,道了谢就坐下了,还好现在的夜里还不算凉,今天的月亮也很明亮,听人讲故事也颇有一番意境。而阎明就没那么讲究,穿着他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径直就坐到了她旁边,离她有两拳远。 待他们都坐下后,老赵背过身去,面对着月亮,声音有些沧桑,李晚觉得他的背影一下子变得落寞了起来。 “其实头几年我们一家子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我记得我七八岁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什么原因我倒是想不起来了,不过也不重要,反正我后来再也没见过,现在肯定早都人没了。我跟着我妈长大,她原本就是个柔柔弱弱的人,身体又不好,离了婚带着我也没想过要找下家,就在镇上的饭馆里当服务员,你说她身体不好,但又确实长得好看,所以老有人想给她介绍对象,也不知道她咋想的,死活都不应承,说是我年纪也不小了,带着我嫁人指不定会叫我受了委屈,时间长了,也就没人再给她说媒了。 其实啊,我都知道,哪儿是我妈害怕我受委屈啊,分明就是她自己不愿意再找个人,拿我当借口呢。不过我也懒得拆穿她,我们娘俩也挺好的,白天我去上学,中午就在村里人家里吃饭,今天去他家,明天去他家,反正一个星期不重样。晚上了我妈就回来做饭,日子凑合,也过得还算顺当,村里人也可怜我们,对我们照顾的很。你要知道,我小的时候啊,多少人连小学都没上完啊,我妈愣是一天天地,让我把初中读完了啊。不过原本我学习也好,平时用不着她操心,后来初中快念完了,她还想再打份工,叫我把高中和大学都念完。我心想啊,那咋能行呢,人又不是念书一条路,咱经济条件不好那咱就换条路呗,也没多大关系,那没上过学的有钱人多了去了,凭啥我就不行。 我妈知道我中考完没填志愿,愣是拿着扫帚追着我打了大半天,哎呦那个劲儿大的哟,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她有那么大力气。哭着喊着,关起门来揍我,门都被村里人拍烂了她就跟没听见似的,后来要不是实在没劲儿打我了,我估摸着她当真是要往死了揍我啊。不过后来我才想明白,我妈这个人,以前家里是个小地主,人可是上过私塾的,有文化,肯定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只有读书才是最好的出路。可是没办法啊,我哪儿能看着她一个女的成天干那么累的活,她可是我妈,又不是别人妈,谁家的谁心疼啊。 她哭完了闹完了,冷静下来也可能是想明白了,之后我们再没提过这个事儿。不过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天气还挺好,她坐在地上,身上都沾了灰,扫帚就在一旁倒着,第一次那么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建军啊,今天的路是你自己要走的,那就永远不要后悔,认准了,咱就一直铆足了劲往下走,甭管别人说什么,就一直干你想干的事情,但记住了,一定是要走正道,走康庄大道……’这些话我一直记到今天,就跟放电影儿一样清晰啊。后来她送我去跟村里的瓦匠学瓦工,我脑子灵,人又勤快,学东西快,又不害怕苦害怕累的,所以没过一两年,我就能开始自已一个人在房上干活了。那些老师傅也都照顾我,一个个都把自己的绝活给我教啊,就跟我是他们那些人唯一的传人似的哈哈。起初我妈也担心,她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逮着空就偷偷来看我,我上房了她就揪心,私底下没少给我那些师父们送烟送酒的,生怕我给人添麻烦,她一个月才挣多少钱啊,多余的钱当时全送礼了。不过好在我争气,慢慢地能自个儿干活了,也挣了钱了,十六七岁啊,多好的年纪,能吃能喝不知道累啊,什么活都抢着干,样样我是都能行。 后来我妈也彻底地不操心了,看着我每天干的起劲,也的确是开心,这才终于把我不上学的愧疚感放下了。本来嘛,日子一天天都要好起来了,可是谁知道啊,都是命啊,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麻绳专挑细处断哇,老天爷就是见不得我们这样的人过得好啊……” 第284章 不过是蝼蚁 今晚的月亮无比地圆润,高悬在夜空中,俯视着在它的照耀下,来去匆匆的人们。李晚后来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初在见他的第一面时,愿意放下自己的一丝偏见,选择多听他讲几句话,那该多好,也不至于在听完他的故事后,会那般羞愧。不过本来让人放下自己的偏见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几个人是能真正做到的。 老赵讲到这段话的时候,稍许停顿了下来,头颅也低了下来,李晚觉得他的背影又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哀伤。良久才又听他接着说道:“我跟着那些师父,去了一个又一个地方,盖了一间又一间房子,手艺越发地娴熟起来,每天挣得工钱也不少。那时候我总想着,要多攒些钱,再多攒些钱,把我们家也好好地捯饬一下,我总觉得,只要我们家房子盖得气派了,大家就才真正地觉得我们的日子的确是过得好了。每次跟他们去外面干工程,快的不过一个礼拜,慢的大半年的也有,日子过得真是太充实了,我妈也为我高兴,虽然我在家老待不了多长时间,但她知道,我是开心的,这对她来说应该是最大的知足了。 可千不该万不该,有次我们好不容易接了个大工程,那可是要参与一栋楼的墙面泥瓦活啊,我记忆里头,我妈从来就没出过我们那个小镇,连市里都没去过,我就擅自做主,给她请了假,把她带到了市里的工地上。我当时就只想着让她好好看一看她儿子负责的大工程,我想让她知道即便是不念书,我们这样的人也是可以有出息的,可是……哈哈,都怪我啊,都怪我啊……”老赵突然双手捂着头,大笑了几声,只是声音颤抖地厉害,“我哪知道啊,那梯子就从楼上掉下来了,好死不死就砸到她身上了,原本她离得还远,就算砸上了她,也没啥大事,可她偏偏跑过来要把我推开,正巧被梯子砸中了。我就那么看着,看着她头被砸到,地上一下子全都是血。后来被工地上的人送去了医院,抢救了老半天,还是没救活,村里的人带我去找工地负责人,让他们给我赔偿,可是工地的人说,我妈的事故根本就不关他们的事,是我非要擅自把无关人员带进去的,还没有戴安全帽,他们不追究我的责任都算是他们仁至义尽了,我们找了律师跟他们打官司,可是我们哪儿斗得过人家的律师团啊,最后也只不过是拿到了几万块钱赔偿金而已。 那个时候我才终于醒悟了,原来不管我们这样的人怎么努力想改变自己的命运,都终究是徒劳,因为无论你站得多高,手里有多少权,都永远有比你更强大的人,而且是你怎么都没有办法逾越的。像我这样的人,不过就是只最卑微的蚂蚁,人家连动动指头都不用,只是偶尔路过,我的世界就发生了十级地震……” 李晚虽然很为他母亲的去世感到惋惜,但此时也还是理智地在思考,这起事故固然有他的责任,但最大的责任方却无疑是施工单位缺乏强有力的监管,只是她知道是一回事,现实如何判定,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她一直都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都说正义迟早会降临,但是对她而言,迟到的正义,向来都不是正义。可她又能怎么帮他呢?她自觉人微言轻,只能像现在这样听他的叙述,仅此而已,不自觉看了看一旁无甚波澜的阎明,心想他这样的人,会不会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但活着的人,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那年我19岁,有父母留下的几亩地,还有一方院子,虽然常年在外跑工程,但好歹还是有个根的,也只有每次回到家里头,我才觉得我是真正地短暂活着。我记得好像是过了两三年,那个时候,我已经自己单干了,组了个十来个人的施工队,大大小小地接点活,我主要是负责到处揽活,偶尔才干干泥瓦活,我倒是真做到了,那时候村里,恐怕我也算得上是比较出名的人,还买了辆车,虽然也没多少钱,但日子比太多人过得好了。 我遇见兰桂,是给她家铺子装修的时候,她们家原本也是在一个小镇上,爸妈从她小的时候就开着一个早餐店,这社会的发展是一年一个样,就算你饭做的再好,酒香也怕巷子深啊,所以他们就在家附近的一个回迁小区租了个铺面。那年我23,她21,也是早早地就没上学了,帮着她父母一块儿开店。倒不是她父母不舍得供她上学,是她自己实在是念不进去书,就想着一天自己做那些面啊饼啊的,她父母本来也没指望她有多少文化,所以也就没再逼她,一家三口就成天顾着早餐店。 也不知道你们信不信,我俩还真是一见钟情,我瞅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我这辈子非她不娶,你要说她长得像天仙,那也太夸张了,但就是奇怪了,我就觉得她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所以我当时留个了心眼,他们那铺子里头一部分的泥瓦活是我干的,我故意弄得没那么好,后期肯定会时不时地漏点水掉点墙皮呀什么的,我还故意表现得很热情,说以后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找我养护。后来没过多长时间,果不其然他们就找我了,这一来二去的,我跟桂兰也就自然而然认识了,老两口也瞧出了我的心思,可能他们的确是觉得我这个人老实,态度又好,人脑子又灵活,会来事,所以也对我挺满意的,就放任我追他们闺女。 嗐,原本桂兰是不喜欢我的,她就觉得我这个人太油滑了,嘴里说的话总让她觉得是在吹捧人,所以老是对我留了个心眼。但我那时候多年轻气盛啊,相貌又长得不差,隔三差五地就拉着她去吃好吃的,去玩各种好玩的东西,还拉着她去我们施工的地方,就为了打消她的疑虑。女生嘛,本来就是个感性的,时间长了自然是能知道你是个啥人的,所以我们也就自然而然地在一块儿了,我又无父无母的,谁不说这是件好姻缘,又不担心嫁过来会受什么气的,所以很快,我们就结婚了。只是,若是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我就是负了她,都绝不会愿意让她跟了我的……” 第285章 徒生事端(一) 赵建军的声音再次沉寂了下来,李晚内心有很多的疑问,却是犹豫该不该说出口。无论是在网络上,还是在现实世界中,随处都可见上个世纪令人艳羡的爱情,他们也许缺衣少食,也许患难与共,但从未想过要放弃彼此,全然不似现在的人。她很想知道,若是像赵建军所说的,他在最为孤独却也是最为坚韧的时刻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人,又怎么会生出了要放弃她的念头。 不过一直坐在她旁边的阎明,却是破天荒地在这样的境地下开了口:“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终究是人无法预料的,若你当真是将她视为你一生的挚爱,又怎么会认为,让她离开是为了她好?你又如何知晓,她离开之后要如何渡过剩下的人生,就靠你们之间的回忆吗,还是你希望,在你之后,还会出现其他的人,能够代替你的存在?” “不是这样的,”赵建军出声急切地否定了阎明的话,这是李晚第一次看到他除了谄媚和讨好之外的样子,“我怎么会希望还有其他的人能够代替我的存在呢?要是你也有真正喜欢的人,你难不成能憋闷地看着她和别人笑哈哈的吗?可是我们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啊,一个就算死了都没人哭丧的人,你还能指望他活成什么样子呢…… 我和兰桂年龄没差几岁,文化水平也差不多,虽然在别人眼里看来,我挣了不少钱,也算是生活富裕,想找个人结婚几乎是不费事的,跟兰桂结婚,那绝对是绰绰有余。但是我知道,打从一开始我就是配不上她的。她长得那么好看,性子又那么温柔,笑起来简直比那些花都要让人觉得明媚,又能吃苦,又会顾家,你说我上哪儿能找到这么近乎完美的媳妇儿。所以我说,不是我配她绰绰有余,而是她愿意下嫁给我这个穷小子。好在兰桂虽然后来知道了我耍的小动作,也不过是多骂了我几句,没真当回事。她的父母见我是个真性子的,又一个人孤独无依,所以很快我们就结婚了。 我们结婚的头几年,当真是我人生最为快乐幸福的时候,结婚之后,我就大部分只接家附近的工程,偶尔外地有大工程的时候,我才会离家很长时间,不过最长也就是两三个月,其余的时间,我几乎都在兰桂家过活。其实一开始兰桂是打算在我家住的,想着毕竟结婚了,她成天待在娘家也不是个事儿,但我怕她在这个地方不习惯,又成天见不到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些朋友,所以索性就跟她一块儿住在我丈人家,人家都说她家娶了个上门女婿,哈哈,老子才不管他们说什么,那就是我亲爸亲妈。 我们结婚的第二年,兰桂就怀孕了,她这个人,根本就闲不下来,我又拦不住她继续去店里帮忙,成天跑来跑去的,看着我都心疼。刚开始的头几个月还好,我时常跟着一块儿去,早些忙完就赶紧带她回家休息,但是到了六七个月的时候,哎呀,那是真看得我害怕,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被桌子什么的撞一下,所以我就跟我丈人丈母娘一合计,骗着把她带回了我家那个院子,奥,也就是你们昨天去的那个院子。为这事儿,她整整跟我呕了半天气,说我看重肚子里的孩子比她还重要,老天爷啊,你们是不知道,我真是把我这辈子都没说过的好话给说了个遍,这才让她同意留下养胎的。嗐,兰桂这人,虽然看着性子柔柔弱弱的,这犟起来还真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几个月,我把工程上的事情都交给我手底下的兄弟去干了,只有必须要我出面的事情了,我才会出门,其余的时间,我全都陪着她。之前我就听人说,这女人怀孕的时候,要是心情不好,或者没被照顾好,很容易得什么抑郁症,好在我精心地伺候着,我们家兰桂被养得白白胖胖的,生心平的时候都没遭多大罪。坐月子那也是我伺候的啊,随时饿了我随时锅里有吃的,除了要给孩子喂奶这我干不了,那心平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出月子的。我也不想累着她爸妈,他们虽然当时也都在家里住着,但我不让他们劳累,就每天陪兰桂说说话,逗逗孩子,店都关了。心平这个名字是我们一块儿取的,我老早就跟兰桂想好了,无论男娃还是女娃都叫这个名字,我们也不求他一辈子有多大出息,只是想着他能有颗平常心,时时刻刻内心都要保持平和,别遇见个啥事情就受不住了。 后来兰桂也没再回去,索性也不想折腾,就一个人在家带孩子,一天三顿饭我都准时地给她做好,家里的家务活我不让她动手,本来带孩子都够辛苦了,哪儿能还让她干其他的活,没事儿了她就抱着孩子在村里溜达,也交了不少朋友,这件事情我很替她开心。我那个时候已经很少去外地干工程了,不在家的时候,她就和心平住在娘家,我一直以为,我们的一辈子也许就这样平平静静地,像很多人那样普通地过下去。但是,好不容易等到心平快要上小学了,工程队里却出了事。 那时候,跟我一起干的兄弟们,有个比我稍微大几岁的哥们儿,他也是我们村子里头的,从小我们是一块儿长大的,书念得不好,所以早早地就南下去打工了,后来在外头混不下去,又回来了,在家待了一段时间,我看他每天浑浑噩噩的,也不是个事儿,就叫他来帮我忙,也就是跟着我一块儿去揽揽活什么的,他那人鬼主意多,人又精,说话一套一套的,所以我们根本就不愁活。可谁知道,后来我们接了个大工程的单子,活都干完了,迟迟不见尾款到账,我去找发包的要钱,结果人家告诉我工程尾款早都给我们了,我那时候才知道,那小子拿了所有的钱跑了,给我留了个大大的窟窿啊……可那些工人都是要养家糊口的啊,就是干一天有一天钱,我不怪他们向我讨债,想着也许他是有什么苦衷,所以不得不这样,也许很快他就回来了。所以我掏空了积蓄把他们的工钱结了,但还是差了很多,只好又写了欠条,他们知道我是个实诚人,不会跑,所以后来也没再逼我。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我好不容易对人生有了一丝盼头,又再次被浇灭了……” 第286章 徒生事端(二) 李晚皱眉看着赵建军的背影,她的脑海里不禁冒出了以前上学时看的那些名着小说,记忆里,好像有几本书里都写过这样的情节,原本男主的生活平静如水,但是却因为各种天灾人祸,生活变得极其地不幸,只是李晚不知道,他的结局会不会也像书里面写的那样,落得个人财两空、孤苦无依的下场。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虽然别人都劝我,日子总会好起来的,但我知道,人在富裕时所结识的人,大多都是为你的利而立,一旦你失去了这样东西,那些人便可以毫不留情地抛弃你,我也不例外。不过好在兰桂并没有责怪我,相反,她却是最支持我的人,她说,谁活着都不容易,人家信任我,跟着我干工程,那就不能让人家心寒,钱嘛,不过就是身外之物,没了再挣就是,反正她当初看上的也不是我的钱。你们知道那样的感受吗,在你认为世界上最不可能背叛你的人的确是背叛了你的时候,在你对世界再次产生了质疑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人,她就像是你的救赎一样出现了…… 我记得那天我去银行,把家里所有的钱都取出来给那些工人分了之后,很晚才回到家,我没有事先告诉兰桂就擅自替别人扛了锅,所以也做好了她跟我闹的准备。可我回到家之后,等着我的却是满桌子的饭菜,嗐,她这个人,明明家里是开早餐店的,可厨艺是真不行,也不知道她忙活了多久,才做了那么大一桌子菜。见我愣在门口,只是对我说了句‘回来了就好,快吃饭,心平早就喊饿了,老等不到你,饿得都睡着了’。明明是那么普通的一句话,在我听来却比任何的劝解都要管用,我足足吃了三大碗米饭,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娘俩儿受罪,不过就是第二次开始罢了,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只是事情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就在我打算重新找些人揽些工程的时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来了,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我跟同村的朋友一起干了不少活,其中有很多工程的收尾都是他负责的,由着我们打小的关系,所以我对他比别人要放心得多。可谁知道那杀千刀的到底是干了啥事儿,竟然在工程的物料上生了心思,本来安安稳稳地用料就行了,结果他偏要用那些糟蹋人的物料,工程出事可是会要人命的啊! 要是一直没事儿那倒还好,可是老天爷真是要亡我啊,竟然真的因为我们做的工程质量有问题,人家业主被砸死了,被砸死了啊!那么多钱,你要我怎么还啊……老话说得好啊,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到底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过得如此艰难。我妈说的一点倒是没错,她说是我自己选的路,所以不管怎么样都要走下去,千万不要后悔,可我悔啊,要是当初我能坚持把书念完,好歹把高中上完,会不会今天的我就会有一些不一样,会不会生活就能再美满一些……可人生哪有重来的机会,年轻的时候,谁能听得进去那些长辈的话,不都是用一次次刺骨锥心的经历换来的教训,所以才明白,原来那些称作过来人说的话,竟然全都是正确的,只是自己年少轻狂啊…… 那些家属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人,见我实在没钱给他们赔偿,又看不上我那一间平房,便放狠话说要让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后来我试过了,的确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没人再敢把工程包给我,也没有人敢雇我干什么活,即便是有人好心找我干些零活,也会被他们恐吓。就算我点头哈腰、谄媚地讨好别人,也没人再敢帮我,我不愿意连累其他人,后来所以干脆就不再出门了。心平说的很多话的确没错,他恨我也是应该的,他七八岁的时候,我就开始酗酒了,家里的重担一下子全部都落在了兰桂身上,她的父母劝她跟我离婚,她死活都不同意,差点就断绝了关系。 小的时候,我踌躇满志,想着长大之后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让我妈过上最好的生活,可却是我亲自害了她,她连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再稍微大一些,等我终于看到了这个世界上黑暗的一角的时候,我不再有那般宏大不切实际的梦想了,只想着过好我自己的生活,顾好我的家庭,和一个人生个娃,平平静静地活到老。你们说人生还真是奇怪,每个阶段都会发生那么一些事情,不自觉地调整一下你走的路,以前我总觉得,不管是哪条路,只要我不犯法不违背良心,对得起自己就行,现在我倒是有些想明白了,为什么世界上永远都不缺有钱人,永远都有吃不上饭的人,因为那些修的宽敞平坦的柏油马路早就被他们占完了,所以我们这样的人就只在路口被分流,去走那些破破烂烂、坑坑洼洼的泥路。这世界上真的有公平吗,不,从来都没有…… 我成天从早喝到晚,也不出去挣钱,兰桂心疼我,她知道我的世界已经崩塌了,她想拽着我走出来,可我不愿意,泥潭这么脏,她不应该进来的。我想让她回去娘家,带着心平好好地过日子,趁着还年轻,找个人再嫁了,所以就每天对着她大发脾气,故意找事,嫌弃她做的饭不好吃,洗个衣服都洗不干净,总之难听的话我几乎都说了个遍,还故意好几次在心平放学的时候,把她做好的饭菜倒在地上,又使劲地摔家里的东西。心平那个时候小,在他的眼里看来,无非就是一个酗酒的爸爸,成天对着自己辛辛苦苦干家务的妈妈大喊大叫、拳打脚踢的,所以我从来没怪过他,即便后来他说再难听的话,对我有再大的怨言。 好在她父母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强硬地将她带回了娘家,还用心平和他们的命威胁她不准再回这个家。她的父母也没错,要是我自己的女儿,我也不会看着她受那罪。很快,她的父母就拿着离婚协议来找我了,我能想象得到,他们是怎么逼着兰桂签的字,但我还是签了,孩子也归她,我真正是什么都不剩下了……” 第287章 真正的爱情 赵建军低垂着脑袋,似乎正在低低地呜咽,明明时间才过去了不到两个小时,李晚却觉得他苍老的速度快了好几倍,更可笑的是,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个鬼魂而已。 “所以后来都是你一个人守着那处院子,你明明是不想连累她,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她呢,她根本就不在意你到底是富裕还是贫穷,而且你也是知道的。”李晚仍坐在台阶上,不过觉得有些浑身不自在。 赵建军轻哼了声,缓缓地摇了摇头:“你不懂,等你遇到真正爱的人,或许你才能明白我当时所做的选择。我是爱着她,我也知道她爱着我,人都说只要两人相爱,便可以面对任何艰难险阻,可那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人只会像我那样,在自己掉入深渊的时候,是绝对不愿意见到她也沦陷的。我一个人浑身泥泞已经都够了,为什么还要拉上她呢,她还有那么长的岁月要走,心平还那么小,她完全可以拥有不一样的人生。而我……算了,也就这样了,我累了,我不想再折腾了,这样也好,至少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还不算是太难过。” 李晚咬着嘴唇内里的肉,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这番话。两个人只有爱情是无法长久的吗?这个问题她也许是思考过的。在看到爷爷奶奶的时候,她是有那么一瞬间相信自己未来也会遇到那样的爱情的,但每每和自己的父母待在一起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完全没有信心能够承担起养育后代的重担,而且她是个自私的人,自私到很多时候只想要让自己开开心心的,不愿意去管旁人的情绪。如果让她冒着生命的危险孕育下一代,且终生就只能绕着家庭过日子,光是想一想,她就觉得自己头疼。可人总归是矛盾的,一方面她想着自己一个人就这样过下去,一方面又希望出现那么一个人,可以和他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她越思考,眉头就越拧巴地厉害,阎明从容地看着她,似乎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其实你无需在意他说的话,这世上的情情爱爱看来脆弱,似乎很多东西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代替它,但它又比人们想象得要坚韧地多,任凭时间和其他外物的侵扰,也不能阻止两个真心相爱的人。”他回过头看向赵建军,“我不以年龄来评论你所做的选择是否正确,单以同为男人的身份来评断,也许你曾经是真的很爱你的妻子,但我并不认为你爱她胜过所有的事情。当你觉得自己的人生漆黑无比,不愿让她和你一起堕入泥沼,并且用那样的方式赶走她的时候,你就已经没有那么爱她了。我知道爱一个人是怎样的感受,恨不得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她,一日三餐都陪着她,晚上睡觉最后见到的人也是她,你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和她讲述所有今天发生过的事情,和她预想未来你们的生活会如何美满,你会想将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送予她。可你不明白,你不忍看她独自面对困苦,她亦如此,真正相爱的两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弃彼此的,即便你堕入深渊那又如何,她会毫不犹豫地跳下来抱紧你,和你一起沉睡于黑暗中,而不是你希望的独善其身,留她一人站在岸边,亲自看着你下坠。那样的话,于她是再痛苦不过的事情,比你说放弃要爱她更为让人悲痛。若你当真爱她,就应该明白,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才是万般重要的,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过是虚妄……” 最后的这句话,阎明是看着她说的,他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蓦然间就照射进了李晚的心头,她感到自己的脸颊有些灼烧起来,撇开了眼睛不敢去与他对视。 赵建军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过身来看着阎明,他背对着月亮,李晚有些看不真切此时他脸上的表情:“你虽然看着很年轻,但我知道你已经活了很长时间了,你很幸运,有这样一个值得你去深爱的人,不过你不是我,所以你的这些道理对我来说是没有什么用的。上学的时候,我的美术老师曾告诉我们一句话,说这世界上有一万个人,就有一万个哈姆雷特,我不知道她说的哈姆雷特是谁,不过我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说每个人的经历都是不同的,所以想法也不同,你没有权利对我的生活指指点点,即便你会因此而杀了我,我也要这么说。我这辈子只爱过兰桂一个人,就算是死了也是,你说我不够爱她,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又怎么会甘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好了,你们想听的故事我已经说完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们的了,你们走,我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现在这样挺好的,我只想一直陪着兰桂,也许运气好的话,还能等到再见到她。我向你们保证,我不会害别人的,也不会再随意地进入兰桂的梦里,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她就够了,求求二位,就放过我。” 他的姿态从不卑不亢变成了最后稍许的恳求,李晚从未想过要将他如何,只是刚好碰到了,就想着帮帮忙,了了他的执念,让这世上少一个孤魂野鬼。不过听完了他的故事,她倒是心里生出了一丝恻隐,想真的就放任他留在自己妻儿的身边。她的眼睛再次看向了阎明,透露出了求助的信号。 接收到了李晚传来的求助信息,阎明嘴角稍微勾了勾,显然没有将方才赵建军的反驳放在心上。他起身向李晚伸出手,将她从台阶上拉了起来,才看向赵建军。“你应该感受得到,如果你当真做了伤害人类的事情,我随时都可以让你彻底地消失。不过看在我今天心情好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的这个请求,反正你也没那么重要,至于之前答应你的事情,我也不会反悔。我可以让你在不伤害到你妻子身体健康的情况下进入她的梦境,你还是好好想想,到时候要跟她说些什么。后天我再来找你,今天就到此为止。” 阎明揽着李晚的胳膊从赵建军的身侧经过,李晚此时才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夹杂着欣喜、悲痛和害怕,很是复杂,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任凭阎明牵着自己离开了那个地方。 第289章 “仇人”见面 待走到了车跟前,李晚突然停了下来,她回过头去看,只看到白洁无暇的月光下,赵建军仍站在原地,背对着他们,眺望着隐没在黑暗中的村庄。她回过头来看向阎明,将胳膊从他的手中抽出来:“我想问个问题,不过你可以选择不回答我。如果真的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当时你们是互相喜欢的,那你为什么要将她排除在外,而不是与她一起,去对抗那些人?不也是假借为她好的名义,而行的是同样的道路。” 阎明低眉目视着她,半晌都没有开口,李晚觉得自己的问题或许是有些唐突冒犯了,便绕过他坐上了副驾驶,二人回程的路上,再没说什么。待看到李晚进了宿舍,阎明才幽幽地开口:“我也曾不止一次地后悔过,只是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来得及……” 洗漱完后,李晚躺在床上,耳边不断地回响着阎明晚上说的一番话,翻来覆去实在是睡不着,便又起床打开那本画册,埋头苦画起来,等到指针终于指向“3”的时候,她才满意地欣赏了自己画的画,将画册摊在桌子上,回床睡觉了。 “掌柜的,有位男子找您,就在门外,来人未报名讳,瞧着有些蹊跷……” 阿梧最近都百无聊赖地待在长梧,连图那边暂且不需要自己操心,李晚那边她又实在是没想好要找什么借口去找她,而且阎明也告诉她,最近一段时间尽量不要打扰李晚,弄得她连找人打架的心情都没有。此时半夜三更的,下人禀告有男子来找自己,这让她不得不提起了一丝兴致。要知道,可没几个人知道长梧的掌柜就是她。不过等她看到门口站着的人之后,她便瞬间转换为了另外一种心情,甚至燃起了想跟对方打一架的念头。 “你来干什么,找打吗!”阿梧对待来人丝毫不客气,甚至神情举止都充满了怒气。 连阙看着她摆出打架的姿势,心中也是没有在意,他知道,他们都不想看到他,只是自己有必须要来找她的理由。“阿梧,过去的事情我们权且先放一放,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你无须对我这般敌对,你我都知道,我是决计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情的。” “哼,你能伤害我?”阿梧不屑地挑了挑眉,抱臂看着他,“连阙,多少年了,自上次一别之后,我们怕是有千年都不曾说过话了。我倒是不知道,你原来一直都悄无声息地在殿中往来,肖大哥也真是糊涂,竟然还把你当宝贝徒弟,成天护着你。要不是你当初成日潜伏在阿晚身边,她如今定会与我们把酒言欢,又岂会是今天这样,此事你脱不了干系,今日你来找我,那便新仇旧恨一起算!” 最后一字音落,阿梧便直冲着连阙的面门而去,在人界的地盘,她不便动用过于强盛的业力,便只使出了自己惯用的短刃,刀刃不断地划破空气,每一次手起刀落,都像是要致连阙于死地。不过连阙并未还手,只是游刃有余地躲闪着她的进攻,一边还不断地向她解释。 “阿梧,我知你心中诸多怨恨,我也承认一开始是带有目的靠近阿晚的,但我扪心自问绝未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我与连家早就断绝了关系,那个人所做的一切都与我无关啊。如今我在这世上,便只剩了姐姐一个亲人,好不容易我才找到了她,我怎么可能放弃呢。你能不能帮帮我,我要将她带走,离这些纷乱有多远走多远……” “你说什么……”阿梧突然停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连阙,虽然知道找到阿晚这件事情是瞒不住连阙的,但听到他想将阿晚带走,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你说你要带她走,远离这些纷乱?好,之前的事我姑且不计,我便要问问你,你可问过阿晚的想法,她愿意跟你走吗,即便是她愿意,你又能将她带去何处?对于普通人而言,也许天地是无穷的,但对我们来说,想要去什么地方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你如何保证所有的人都找不到你们?呵,过了这么多年,我原以为你有所长进,不想依旧如此狂妄愚昧,看来你在外头猎杀的那些灵魂,也不过尔尔。” 连阙着急地朝前走了几步,解释道:“并非如此,我所说的句句属实,我早已筹谋了多年,就是为了此刻。我已寻得了一处地方,天底下只我一人知晓,此事我并不打算征得姐姐的同意,哪怕她怨我也好,我只要她远离人界,到一处无忧无虑之地,安生度日。今日我来寻你,是因为阎明那小子看顾姐姐实在是要紧,片刻不离,我根本找不到机会,所以想请你将姐姐单独约出来,之后的事情便由我负责就好。阿梧,你也不愿意看到姐姐如今还要重蹈覆辙,倘若她真的继续再和阎明纠缠下去,我真的担心往事重演,谁敢保证她还能再活一次,我赌不起,我真的赌不起……” 连阙的一番言辞可谓是情真意切,阿梧试图在他的眼中发现欺骗的意图,却是只看到了他的一片赤忱。她缄口不言,只看着他,脑中飞快地思考着,过往的一幕幕再次在记忆中闪过,她无声地问自己,是否可以相信连阙所说的话,将阿晚送去一个无人可寻到的地方,若真的如此,何尝不是一种办法,可以让她不必再面对即将发生的糟心事。可是她又有些犹豫,她知道长溪和阎明在筹谋着关于阿晚的事情,虽然他们不曾告诉自己,但她知道,他们也在竭尽全力地保护阿晚。一时间,阿梧内心两种不同的声音争吵了起来,搅得她实在是有些头疼。 “够了……”她低声吼了一声,抬眼看向连阙,“今日暂且放过你,你走,此事容我考虑考虑。” 说罢阿梧便转身进了长梧,门口设有禁制,连阙被拒之门外,只好扯着嗓子对着阿梧的背影喊道:“我等你消息,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阿梧回房将门关上,脊背靠在门扇上,久久未做任何反应,了了,才悄声说了句:“我不会让你重蹈覆辙的……” 第290章 又办展览? 头天李晚睡得很晚,早上七点的闹铃还没响,她就在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了手机的震动。没看清来电显示她便接通了电话,不过心下却是有些怨言的。“喂……” 电话那端的人听出了她还没睡醒的叮咛,不免声音放轻了许多。“小晚啊,是不是打扰你了?” 听到听筒的声音,李晚瞬时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没有妈,本来也该起来了。怎么了,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晚这么问也不奇怪,她与父母的沟通本来就少,唯一能够让三人话多起来的,也就是关于李晚爷爷的事,奶奶去世时候的情形,于她仍旧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 似是生怕李晚担心,对面赶忙解释起来:“没有没有,你爷爷身体好着呢,是别的事情。嗐,本来昨天晚上我就想给你打电话的,这犹豫着犹豫着时间就太晚了,所以就只好趁着你还没上课给你打电话了……是这样,你爷爷不是前几天体检了嘛,我跟你爸当时也顺便体检了,我跟你爷爷倒是身体挺好的,没啥问题,就是你爸他……检查出来说是心血管有点问题,不过不严重,医生说平时多注意就行了。你爸不让我跟你说,说是又没有什么问题,别让你担心,我想着反正你回来了你爷爷也会告诉你,还不如叫你提前知道,省得到时候你爸又怪这怪那的。行了,也就是个这事,你再睡会儿,今天你不是十点多才有课呢嘛,我就不打扰你了,可千万别操心,谁叫他一天天老爱抽烟,吓吓他也好。” 挂断电话之后,李晚才彻底地松了口气,即便是平时话再少,也不代表自己就能真正地无动于衷,她又躺了会儿,却是一直在思考这周末要不要回家看看,到时候怎么不动声色地劝劝自己的父亲,平时少抽些烟。明明别人家的女儿能够很轻易地跟自己的爸爸撒娇,谈天说地,于她而言却是难于上青天。思来想去半天她都没有想出什么办法,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只好起床洗漱匆匆去吃早饭。 “小李老师早啊,我刚才在楼下碰到了教导主任,怕是你这段时间又有的忙咯……”刚一进办公室的大门,对面的赵老师就神秘地对自己笑着说了这么一通话,这让李晚心底不由得暗道不妙。果不其然,早自习的时候,她就被教导主任叫了出去,经过语重心长的劝导,李晚又被安排了一项差使。简言之,就是应教育部门丰富学生课余活动的要求,学校马上要举办一场艺术展览,而她要负责整个展览的事宜,不仅要保证展出的学生作品的质量,还要鼓励教职工踊跃参与,最重要的是,作为学校唯二的美术老师,届时她要在现场和另外一位美术老师同时作画,美其名曰绘画技艺切磋。李晚也不知道为何教导主任自打过完年后就一直盯着自己,恨不得学校的各大活动都让她一个人承包了,还每次都用一番大道理堵得她无法拒绝。 “哎……”回到办公室,李晚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本来自己就忙于收集业力,现在又被安排了个展览,自己一天的时间怕是要被掰成48个小时才够用。 “李老师……”隔壁的老师戳了戳李晚,又满脸笑容地指了指门口,“阎老师又来找你了。” 李晚头枕在胳膊上看向门口,看到阎明对自己招了招手,示意她出去,她懒懒地起身朝外走,丝毫不顾身后七八双直勾勾的眼睛投射在她身上炽热的眼神。 “怎么了?”李晚靠在楼道的墙壁上,此时还是早自习,楼道里并没有什么人。 阎明勾唇笑了笑:“这是怎么了,跟被抽了魂一样,不就是被万恶的领导安排了不想干的活嘛。” 李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双手抱臂仰头看着他:“看来你最近没少上网。消息倒是灵通,说的轻松,我哪有心情办什么展览,今天还得去医院找之前那个女生呢。你找我要是只说风凉话,那我就先回去赶紧赶工了。” “诶,别急啊。”阎明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又轻轻地松开,“不是我消息灵通,因为就是我跟教导主任推荐的你。你的这双手本来就应该是要画画的,不能像现在这样,每天只想着怎么亲自送走那些中阴身。反正展览也就两三天,趁这段时间你好好调整调整,即便是再不顾你的身体,也总得歇一歇,要不然怎么再继续,你要不要看看你的脸色,都有些苍白。展览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你就只需要看着就好。” 李晚也感觉到,自己这段时间的确身体有些吃不消,总是睡不够,白天除去上课的时间,大脑总是浑浑噩噩的,也只有晚上那几个小时,大脑才能清醒一些。她有些想听从他的建议,又怕自己开了这个头,便会一直地舒适下去,有一天会不会忘了自己的坚持。 阎明看出了她的担忧,轻轻将手放在她的肩上:“无需担忧,只是几天而已,今天我们照常去医院,但这几天你只能负责这一个中阴身,等解决完之后,我们再找其他的。好吗?” 好在楼道里没有人经过,他身后的办公室门又关着,要不然就凭他们此时暧昧不清的姿势,怕是又要在学校里引起一番风浪。李晚仰头看着阎明的眼睛,在他无声的坚持下终究是点了点头,心想她的确不能先垮下来,否则就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 “下课后我等你,今天我课少,展览的事情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做,我们一起,我先列出来一个计划,你看了再做修改。不过要撺掇教职工踊跃参与这件事,怕是只能靠你了。” 阎明这才轻声笑了笑,放在她肩头的手挪到了她的发顶:“好,此事你向来都不擅长,我来就可以了,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够了,不喜欢的都可以交给我。进去,马上上第一节课了,我这个数学老师可得去准备准备。” 李晚在他的目视下进了办公室,关门的刹那二人匆匆对视了一眼,李晚不免有些恍惚,不知道他刚才说的话有几分是对着现在的自己说的。不过很快她便释然,反正横竖她就是现在的她,纵然以前发生过再多的事,只要她一日不愿记起,任何人也没有办法强求她。 第291章 夜探医院(一) 有时候往往看起来很艰难、无从下手的事情,真正开始做了,才觉得它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办。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除了上课和吃午饭的时间,她几乎都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从整个展览的用地,到展览场地分区的规划,甚至是小到在什么地方制作什么横幅她都列了出来。等到下午下课铃响,太阳将落未落的时候,她才揉着酸涩的眼睛从桌子上抬起头来看了看墙上的时钟。 办公室里的老师陆陆续续地都离开了教室,对面的赵老师向来都会改完了所有的作业之后才走,看着李晚抬起头来,他放下笔关切地说道:“这不是还有几天呢嘛,也不至于这么着急,人阎老师不是说了帮你呢么,别总把所有的事情都往自己一个人身上揽,多累啊。” 李晚伸了个懒腰,懒懒地笑了笑:“还好赶出来了个大概,明天让阎老师看过再补充些细节就好了,毕竟是交代给我一个人的事情,人家也没有必须要帮我的理由嘛。不过还好,也没有我想的那么难,看来人还是得逼一逼,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哈哈,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是太稀奇了,什么时候连你都愿意逼自己一下了,过去那个一直说自己最不愿折腾的人,去哪儿了啊?看来最近这段时间跟那个小阎老师待在一起,还是很有用的嘛,年轻人,就是应该多逼一逼自己,要不然老了可是会后悔的啊……” 李晚打着哈哈不好意思地跟他又闲聊了几句,想着晚上还得去医院,肚子又饿得厉害,便麻利地收拾好桌面,出了办公室,顺便帮他带上了门。对于阎明已经在楼底下等她的场景,她已经是十分地习惯了。 阎明见她下楼走过来,手指转了转车钥匙:“阿梧说有事找你,今天晚饭去她那儿蹭。” 李晚边跟他往外走,边好奇地问道:“阿梧找我怎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干嘛让你转告我,她不会还在因为上次的事情内疚?” “习惯就好,她向来就那么纠结,不过只有在你的事情上面。唔,我估摸着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可能再过两天她就彻底想通了,不用担心,你就把她当做孩子就行了。” “是嘛……” 李晚没再深究,今天伏案忙了一天,她此时倒也没有多余的精力。二人很快便到了长梧,下车就看到阿梧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刚看到了个人影,下一秒李晚的胳膊上就多了个人形挂件。“啊,阿晚,我好想你啊,才几天不见,怎么感觉你都瘦了好多,是不是在学校当老师太累了,要不然你辞职算了,我让你当长梧的老板娘,我养着你,或者你养着我也行,上班多累啊,在我这里多开心。” 阎明的眼神在阿梧拽着李晚胳膊的手上停留了几秒,还是忍着没有拿开阿梧的手,只是好笑地说道:“她要当真如你所愿,那就真的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那就让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好了。”阿梧半靠在李晚身上往最里间走,回话的间隙都懒得抬头。 李晚记得上次这样被人拽着,还是过年跟唯一的闺蜜见面的时候,她常年在外地上班,一年到头也只能回家一次,想到二人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不禁有些唏嘘,因此也不想推开阿梧。“辞职应该是不可能的,毕竟宇宙的尽头是考编,好不容易我才考上的,哪儿能辞职啊,而且我也挺喜欢学校的生活的。不过我养着你应该是不可能了,我那点工资养活我倒是够,可架不住你买那些奢侈品,你养我还差不多,只要你不嫌弃。” “养养养,除了阿晚,养谁我都不乐意,旁人想来我这儿蹭饭都没那门路,你要是愿意,我还求之不得呢,不就是钱嘛,那些衣服和包看上的你随便拿,不够了我再给你买,全买下来都行……” 三人吵吵嚷嚷地进了房间,李晚一直都带着宠溺的微笑看着豪情壮志的阿梧,三人刚落座,就不断地有人端着菜肴上菜,很快整个餐桌又被填满了,李晚抿嘴看着满桌的佳肴,心想阿梧每回都答应节省,却是一次都没听进去劝。 “对了,阎明说你找我有事,怎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啊?”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天南海北的事情,李晚快吃完饭了才想起来问。 “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周天想带你去个地方玩一玩,你放心,这次绝对不会再发生上次的事情了,我保证!” 看着阿梧严肃认真竖起的三根手指,李晚噗嗤笑出了声,将她的手指收了起来:“干嘛啊,就这事啊,那还让阎明转告我,我还以为什么大事。不过我这周打算回家一趟,到时候周天可能只有半天的时间,可以吗?” 得到确定的回复,阿梧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嗯,够了够了,到时候我去你家接你,反正我一天也很无聊。” 吃完饭后,李晚和阎明就直奔医院而去,此时的路上车辆并不多,他们到医院的时候,才不过晚上八点半。因为已经过了医院门诊开设的时间,门口的保安会要检查陪床的临时证件,因此他们只得通过特殊的办法才进了医院的大楼。 医院门诊大楼的灯光几乎是全部关闭的,除了急诊室,其他地方只开着必要的照明灯,不过也方便他们行动。李晚环视了一圈门诊大厅,低声问一旁的阎明:“你能感觉到她在什么地方吗?” 阎明略微离李晚近了些,他知道她有些怕黑。随后指向了左侧漆黑的廊道:“气息很微弱,但就是这个方向,这里的气味有些浑浊,切记不要离我太远。” “嗯。”李晚点了点头,随着阎明慢慢地往漆黑的廊道中走去,等到走到指示牌跟前时,李晚抬头瞧了瞧,看到上面微弱的灯光显示着“心电图胸外科太平间”这几个字样,心下一惊,慌张攥住了阎明的衣角。 阎明蹙着眉,见她害怕的神情,动作轻柔地牵住了她的手:“不用害怕,只是黑暗而已,并无危险,有我在,是不会让你出什么意外的。” 李晚感受着从她掌心传来的丝丝凉意,不知为何,心中的害怕却是少了几分,不过随着他们越往黑暗中走,这少了几分的害怕又是成倍地增添了起来。 第292章 夜探医院(二)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李晚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只能任由自己毫不顾忌地攥紧阎明的手,甚至将自己的半个身体都靠在他胳膊上。通往负一楼的防火门上面,安全出口散发出的绿色光芒,更是让李晚觉得心跳得厉害。 “若是实在害怕的话,你可以在大厅里等我,我很快就会带着她上来。”阎明不忍看她这般痛苦,便站在楼梯口再次询问她。 李晚咽了口唾沫,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我要亲自下去,这样才能知道她到底在负一楼干什么,别人的转述,远比不上自己亲身所感。走,现在才不过九点,肯定没什么事的,你不是说她对我也并无恶意。” 这番话任谁听都是在宽慰她自己,不过阎明没有再拦着她,只是更攥紧了她,推开厚重的防火门,二人沿着黑暗的楼梯通道下了负一楼。 负一楼要比上面亮了许多,许是再唯物主义的人都不免对一些传统习俗有些敬畏。他们缓慢地沿着指示牌指示的方向走,七拐八拐地,才终于找到了值夜人员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两个中年男人,坐在监控前正打着盹,李晚从未到过太平间,所以并不知道这里是否还有其他寻守的人。 看出了她的犹豫,阎明轻声说道:“除了他们二人,再无其他人,放心,监控上是看不到我们的,也听不到。” 李晚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二人经过值班室门口的时候,李晚冲着他们挥了挥手,发现他们的确是看不到自己,便继续往更里面走。负一楼空间封闭,即便有中央空调,空气也有些不流畅,李晚很快就觉得有些闷热,不过刚好抵消了她方才惊出的一身冷汗。这里只有一个长长的通道,每隔大约几米就有一盏微弱的白炽灯亮着,旁边有许多房间,李晚一一看过去,发现上面写着“解剖室、病理室”等一些字样。 李晚此时的害怕缓解了几分,知道还有其他活着的人与他们处在相同的空间内,她对这个地方的感觉也没有那么害怕了,甚至还主动说起了话。“以前奶奶生病住院的时候,我曾亲眼看着医院的人将对面病房去世的一个老人装进了黄色的袋子中,他们将他包裹着放到推车上,后来我再没敢看,也不知道在医院去世的人是不是都会被运到这个地方来,要是那样的话,他们该有多难过,这个地方,总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在医院去世的人,大多都是因病去世,无论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遗体都会被存放进太平间。即便是家属在旁已经联系好了殡仪馆等待火化,也是要经过正常的申领手续才可以的。不过现在很多医院都已经没有设置太平间了,若是这样的话,遗体往往会被运往与医院合作的殡葬馆,所以,你当时所见到的那个去世的老人,也必定是去过这样的地方。” “啊,是嘛……原来还有这些讲究,看来很多人在去世之前宁愿选择在家里也不愿意待在医院,竟是有道理的。若有一天我也面临这样的境地,想必我也会愿意在自己的家中离开这个世界,而不是在去世之后还要被送到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 二人说话的间隙,便已经走到了停尸间,方才说话好不容易缓解的恐惧感又再次袭上了李晚的心头。“你确定她是在这里面吗……” “嗯,她的气息在这里已经不再那么微弱了。接下来我们可要进去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李晚再次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她觉得此刻自己的大脑有些发胀,身体也有些麻木,手好像有些不听自己的使唤,微微地颤抖着,人在极度害怕的情况下会出现心律失常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以前她总是想不通,为什么那些探案片里总是会有人被生生吓死,现在她倒是有些明白了。“嗯,我做好准备了,你开门。” 她的声音已经是有些发抖的状态,阎明越发地蹙紧了眉,心道往后绝对不会再让她第二次来这种地方。门开的瞬间发出了“嗵”的一声响,李晚差点被惊得叫出了声,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的部位。阎明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面前,李晚早在开门的瞬间就闭上了眼睛,等待了一会儿之后,她仍旧没有感觉到阎明的下一步动作,也没有听见任何的声音,要不是她双手紧紧地抓着阎明的胳膊,知道他还站在自己身边,恐怕下一秒她就要瘫倒在地上了。 “阎明,你还好吗……” 她小声地开口问他,仿佛下一秒得不到他的回答,她就要哭出声来。 好在阎明紧接着就回答了她:“没事,只是有些意外,放心,这里没有任何遗体摆在外面,只有很多柜子,和一张床而已。你可以慢慢地睁开眼睛,不用害怕,这里的灯都开着,很明亮。” 李晚被他带着往前走了几步,紧接着她就听到身后门关上的声音。她在心里给自己做足了基础建设,才颤颤巍巍地睁开了眼睛。 “你好啊,可爱的小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李晚睁开眼睛,明亮的光线顷刻间填满了她的眼睛,她看到阎明的身前不远处正站着一个人,还没将她的脸和先前见到的人重合起来,便听到了她的声音。李晚睁大着眼睛看向她,确认的确是她昨天遇到的那个女生,她身上仍穿着墨绿色的长裙,画着精致的妆容,正笑容灿烂地看着自己。即便知道眼前这个女生已经不在人世,李晚也无法将她和“死亡”这两个字眼联系起来,一个笑起来这么阳光明媚的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呢。李晚没有发觉到,此时她已经不再惧怕这个地方,内心的害怕也荡然无存了。她不禁想,若是所有的人去世之后都如此,那世上怕是没有人会对这个地方再心生畏惧罢。 呆愣了半晌之后,李晚才心酸地扯着嘴角,对着她招了招手:“你好……” 第293章 夜探医院(三) 李晚站在阎明身后,审视了一圈所在的停尸间,房内正如他所说,左侧、右侧和正前方是一排银灰色的柜子,应该就是她在电视上看过的那种冷冻柜,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张好像是由铁做成的床,反射着淡淡的灯光。整个房间比她想象得要大的多,只是房顶只有一个小小的排气口,让她觉得好像当初负责设计这里的工程师并不认为此处会有多大的换气需求。 房间内只有一盏白炽灯亮着,惨白惨白的,却映得对面的人更加地夺目起来。李晚默默地等待着有人出声打破现在的寂静,她认为第一次正式的见面就单刀直入地说明自己不怀好意的心思,多少有些冒昧。 女生一直露出和善的微笑注视着她,而置阎明如无物,见李晚仍有些惨白的脸色,不由得有些好笑。“昨天见你的时候也是这样,被我吓了一跳,差点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怎么今天见你还是这样,有这么害怕吗这个地方?你瞧你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哟,看着真叫人心疼。” 李晚下意识地右手拂上自己的脸颊,感觉到自己掌心的温度比脸的确是高了不少,还好这里没有镜子,她看不见自己的脸,所以也就没觉得有多丢人。不禁嘀咕道:“一般的人怕是都会害怕,谁大晚上来这种地方还能笑哈哈的啊……” “哈哈,”女生突然笑出了声,在这样的地方显得更加有些诡异了起来,“好,你说的也没错,毕竟也没几个人胆子这么大,能在深夜一个人跑来太平间玩。不过,我想你应该是来找我的。” 这句话是用肯定的语气说出口的,李晚的耳朵有些微红,思忖着如何表达,才能显得不那么冒犯。“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叫我李晚,晚是夜晚的晚。我知道你去世的时间并不长,而我们的存在,唔……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人们经常说的黑白无常,主要是为了帮助像你这样刚离世的人,更好地了却执念,顺利离开的。” 女生恍然大悟地扬了扬下巴,双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啊,我明白了,就是我在电视里看的那样,你们就是老天爷派来的阴间使者,接我去渡黄泉,然后去转世的对吗!” 李晚微张了张嘴,原想细细地向她介绍一下这个组织,不过又觉得她说的也没错,便点了点头:“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我们不是老天爷派来的,我们都一样的,只是能够看到你们而已。” 女生的眼睛亮晶晶的,可能是感觉到李晚还是有些害怕,所以只是站在原地,将手背在身后,眉眼微弯说道:“那就麻烦你啦,不过我这个人应该很难搞,所以提前跟你打个招呼。你好,正式地介绍一下,我叫白天爱,老天爷都不爱的那个天爱哦。” 李晚的心顿时揪了一下,她看着白天爱笑容灿烂地说出再习惯不过的话,更是有些心疼起她来,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她过往的事情。“对了,你为什么要待在这里,是因为你的……你的身体还在这里吗……” 白天爱的眼睛暼了暼一旁的柜子,又看向李晚:“嗯,对啊,反正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这里好像除了我之外,也没有第二只鬼了,总听着上面那些人吵吵嚷嚷的,烦都烦死了,还不如待在这里清净呢。昨天碰到你的时候,我就是因为遇到了跟医生吵架的患者,才跑去楼道里的。说起来,你要不要见一见真正的我啊,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办法在镜子里头看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呐,我就躺在那个柜子里头,你可以拉出来看看。” 白天爱的手指向了她左侧的一个柜子,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恶作剧的痕迹,甚至就是小孩子向好朋友展示自己心爱的玩具时候的天真表情,这让李晚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好在一旁的阎明出声为她解了围。 “外表并无多大的意义,如今你的样子她能够看到便足够了。这里湿气太重,她身体不好,还是上去再谈。你也不希望她在这里待一晚上。” 白天爱略显失望地抿了抿嘴:“嗯,那也是,这里的确是太冷了,怎么能让你们也像我这样待在这里呢。那走,我看你好像还是很害怕的样子,这次就算了,以后可别再来这种地方了,人干嘛要勉强自己,下次你就让你这个搭档自己去。” 三人沿着通道又出了负一楼,值班室的两个人还在打着盹,李晚看了看墙上的钟表,都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了。直到坐在一楼大厅的椅子上,看着急诊室亮着的灯,偶尔还有送来的急诊患者,李晚才觉得自己的双腿疲软地厉害,整个人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她这才惊觉,方才短暂的一个小时,竟是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 阎明担忧地看着她靠在椅子上紧闭着双眼,心里更是自责将才就应该强硬一些让她留在大厅。“阿晚,要不今天就到此为止,总之她就在这里,我们还有时间,我送你回去。” 阎明伸手想要去扶她,却被李晚挥手挡住,她睁开眼睛看着他:“不用了,我已经没事了,这样的情况很正常,只是刚才我紧张过度了,现在一下子大脑放松下来,身体这才反应过来,很快就会恢复的。我们的确是还有很多时间,可是她却不能等了。” “嗯?什么意思?你说的是我吗,什么叫我不能等了?”白天爱疑惑地指向自己,“我不都已经变成鬼了嘛,还有什么等不起的,现在时间对我来说还有意义吗?” 李晚虚弱地笑了笑:“当然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们称作中阴身,七天之内如果你能顺利地离开的话,自然就可以成功地转世,可要是过了七天,即便你愿意离开,也是无法再转世的,到时候只能永远地做一个鬼,或者直接彻底地消失,连渣都不剩。” “哈,这么害怕啊,就这么草率,就给我七天的时间,也太抠门了。” 李晚不知道白天爱信了她的话几分,不过心想这样也好,时间长了,说这些话说的习惯了,连她有时候都会觉得这些话是完全真实的,她无法将真相告诉这个世界上的人,但若是能够让他们毫无遗憾并且抱有希望地离开,毕竟可以减轻一些她的罪恶感。 第294章 白天爱 “呵呵,你已经是要比很多人都要幸运多了呢,因为可不是每个人在去世之后都还有七天的时间可以亲眼看着离开后的世界。” 李晚的脸色渐渐恢复了血色,她坐在椅子上,略微仰头笑着,看着白天爱。阎明在她的身旁站着,视线全部都落在她身上,仿佛并未听见她们之间的对话。 白天爱撇着嘴想了想,忽的又笑了起来:“你说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人在去世后还没有这七天的时间,不过看来我还是很幸运的,至少还能够看到,那些在我活着时候的人,他们究竟对我的死是什么样的看法呢。” 明明李晚是看到她在微笑着的,但不知道为何,李晚心底总觉得她的笑容夹杂着似有若无的心酸。“反正今天时间还不是很晚,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愿意告诉我,你是怎么去世的吗?” 白天爱的笑容顿了顿,她的视线落在了医院门诊楼灰黑色的地砖上,地砖上隐隐约约地倒映着李晚的影子,却是没有她的。“其实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我是出了车祸去世的,当场就没命了……说起来,在我去世之前,我倒是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早地就死了,不过恐怕也没有多少年轻人甘愿早早地就离开这个世界,毕竟大多数人可是都没来得及看看外面的世界呢……” 李晚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中阴身时候的情景,那天也是像这样的夜晚,她在回学校的途中,目睹了一场车祸,在奔流不息的车辆中,那人就浑身是血地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她。当时她只是条件反射般觉得自己应该马上离开那里,并未思考其他的,事后回想起来,她倒是有些不确定当时看到的是不是那样怨恨的表情。因此现在看着白天爱的神情,李晚竟然有种莫名地想要靠近她的念头。 “从前我也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突然遭遇了什么,然后抛下家人一个人离开,因为那时候我的家庭还是十足幸福美满的。后来我倒是时常想,好像只有离开的那个人才是幸福的罢,因为ta不用看着后来的人一个个离开,到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光是假设那样的情景,我就已经是心生畏惧了,更遑论亲身经历。”李晚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想要去触碰她,指尖却是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她将手收回来,指尖扒着椅坐,“也许现在的你是痛苦的,但换个想法,你又何尝不是幸运的呢……” 最后的这句话,李晚既是对白天爱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的确,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也希望自己是可以最先离开的那个人。 白天爱的瞳孔有些闪烁,她触摸着刚才被李晚的手径直穿过的胳膊,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再仰起脸的时候,就又是笑容灿烂的了。“我没有在为我的去世而感到惋惜,你干嘛这么急着安慰我啊。你看,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可以随心所欲地知道很多人的秘密,别提有多开心了,唔,不过就是可惜没有办法告诉别人,但这个也没那么重要啦。李晚,你是第一个看见我的人,很抱歉昨天吓到你了,不过,你可以做我的朋友吗,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跟一个人说话这么开心过了诶……” 李晚略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这么特别的交友申请,但还是点了点头:“啊……好啊,当然可以了。” “哈哈,我又有朋友了,这次可是个真正的朋友啊……”白天爱开心地俯下身来想要去拥抱李晚,却是扑了个空,有些失望,“就是摸不到你,真是麻烦……” 李晚看了眼阎明,二人未说一言,心内却是了然。她起身直视着白天爱,摆出像是发誓的神情:“我答应你,再过几天你一定能够摸到我的。” 白天爱也回望着她,眼眶有些微红,眸子里闪着璀璨的光芒,大厅的光线十分昏暗,因此李晚并未看到她刹那间红了的眼眶。白天爱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我当然相信我的朋友啦。” “那作为你的朋友,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已经去世了两天了,遗体还是停放在医院呢?” “因为我是从车祸现场被直接送来医院的,医院对我进行了救治,但还是没将我救活,之后他们让警察联系我的家人,可是却怎么都联系不上,所以就只能先将我放进太平间了。也不怪警察找不到我的家人,他们早都搬家了,而且还换了联系方式,我都不知道怎么联系我家里人呢。不过我今天好像听到医院的人说,警察联系到了我小姨,她明天早上会来医院领我的遗体的。” “明天早上……”李晚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心想她明天早上只有第三节有课,下午是第一节课,中间有差不多两三个小时,应该是够赶个来回的。“你知道确切的时间吗,明天早上我也会过来的。” “唔,好像是说的十点多,不过我小姨那个人,向来都很唯利是图。她能答应警察来医院,肯定是想着这样赔偿金就都可以是她的。呵,一辈子都是这样,明明是亲姐妹,却一个比一个活得自私自利。不过,你为什么明天还要来医院呢,要是让她知道你是我的朋友,肯定又要在你跟前假装哭诉她有多命苦,让你帮她说好话,好把赔偿金都给她。” 自不必多说,李晚光凭这几句描述就能够想象得出她小姨的形象了,不过她明天来自然有非来不可的理由。“这倒是没什么,只是明天刚好有事要来医院而已,正好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到时候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替你做。” 白天爱原本还在疑惑为什么李晚要来医院见自己的小姨,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又来了兴致。“啊,到还真有,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还真得麻烦你帮我转达给她。” 他们在医院并不能维持很长时间不被人发现的状态,所以只能又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医院,约好第二天再见。李晚在心里暗自盘算着明天如何通过白天爱的小姨,好多了解些关于她的事情。 第295章 海面上的黑衣人 回去的路上,李晚一直都在沉思着,明明说好了要让自己好好休息几天,但大脑还是片刻不得停歇,她一会儿想着明天要怎么应对白天爱的姨妈,一会儿又想着学校展览会的事情。阎明也没有打扰她,二人很快就回到了学校,在楼底下道别的时候,李晚还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地朝楼上走。 “阿晚,”身后的阎明还是忍不住叫停了她,等她转过身来,接着说道,“我之前从不知道你那般惧怕黑暗,今日之事是我考虑不周,若再有下次,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像今晚这般。” 李晚不大在意地笑了笑,那股恐惧感早就过去了。“你为什么要道歉,可是我自己不听劝主动跟着你下地下室的,你没甩开我已经是很仁至义尽了,我才应该道谢才是。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在我之前进去停尸间的时候,为什么有一阵时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还说感觉很意外,是当时发生什么了吗?” 阎明回想起方才看到的情形,心想还是不要自作主张为好。“没什么,早点回去休息。” 李晚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刚想转身往上走,又想起了展览的事情:“对了,展览会大致的策划我已经做好了,我明天早上拿给你,你抽空了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加或者修改的地方,再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学生那里的作品数量倒是没有什么担心的,就是老师那边,你这两天可以开始散发你的魅力了。” “嗯,好,保证完成任务。” 李晚看着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总觉得现在的这幅场景像极了偶像剧,她慌张地道了别,这才头也不回地上了二楼。 “轰……” 一直守在空无一人的岛屿上的长溪,正闭眼休憩了一会儿,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轰鸣声,紧接着他就觉得身下的土地轻微摇晃了起来。他睁开眼睛坐怀不乱地暼了暼,远处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海面上卷起了滔天巨浪,一个接一个地撞击向海岸线,他微眯着眼睛,心中隐隐地升起一阵不安感。待看到一旁猝然盛放的鲜艳花朵时,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 “终于开了,这下我可算是能够回去交差了,阿晚,你再等等,快了,这次是真的快了……” 他小心翼翼地从土壤中拔出了整朵引灵花,放入了早就备好的琉璃花盆中,又收进了自己的灵质空间中,这才起身向着海面而去。待进入岛屿外围的海域,长溪才发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这里常年都是雷电密布,海面上虽然并不平静,一直都有颇高的海浪,但从未出现过高如城墙般的海浪,他一边躲避着天雷,一边还得小心被巨浪淹没,饶是他已经难逢敌手,到了雷电区的中部位置,额头也是渗出了细汗。 “怎的如此蹊跷,莫不是什么人在作怪。” 此处岛屿正是当初阎明发现的那坐岛屿,除了当年与他一同进到这里的人族之外,再无任何人知晓此地,不过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当时的人族就只剩下了连图一个人,长溪再如何想,也不觉得连图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掀起这滔天巨浪。就在他即将冲出这片凶险莫测的海域时,长溪突然看到交界处站立着一人,一袭黑衣,蒙着脸,只露出了眼睛,双手背在身后,安然地看着他。 长溪停在了几丈开外,严阵以待地看着对方,天雷不断地轰击在他上方,那黑衣人恰巧是立在平静的海域,长溪等了一阵,也未见他有任何举动,说也奇怪,他完全感受不到那人身上的业力,就连再普通的人类,身上也是有微弱的气息的,可是他身上却是完全没有。长溪的脑海突然间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世上只有一类人身上是没有任何业力的,那就是已经去世了很久的鬼魂,他们身上的业力早就消散了,但又有些疑惑,因为再厉害的鬼魂,也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才对。不过他身上还带着引灵花,耽搁不起,即便不确定对方的来意,他今天也必须离开这里。 只见长溪迅速地调用起自身的业力,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冲去,他一边观察着那人,直到他快要离开天雷区,也未见他有任何动静,不过就在他刚离开天雷区进入平静的海域时,那黑衣人竟是在几息之内快速逼近了他,并且径直将手伸向了他的腰间。人族人尽可知的事情,那便是他们的灵质空间除了可以自行唤出之外,力量在自己之上的人,也是可以不经本人同意,便强行从后腰开启灵质空间的,不过大多数被强行开启灵质空间的人族,需要耗费大量的本源业力才可以修复好灵质空间。 长溪瞬间猜出了对方的来意,心想此人绝对是冲着引灵花来的,而且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能力十分有自信,竟然想强行打开他的灵质空间。长溪不屑地笑了笑,随后眼睛里迸射出兴奋的光芒,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遭遇过敌手了,过了千百年闲散人的生活,他都快要忘记自己还是个人族了。 “虽不知你为何物,不过你今日的算盘怕是得落空了,除了一人,迄今为止我还未逢对手。若你不怕死那便尽管来,刚好也教我活动活动这快要腐朽的身体。” 黑衣人一语不发,只是更加快了脚下的动作,他身上并无一丝的业力,长溪游刃有余地跟他涡旋着,一边不断地试探着他身上的秘密。二人打得有来有回,黑衣人眼见目的达不成,便生出了离开的念头,长溪发觉了他的想法,抢先一步上前拽住了他的衣服,伸手就去扯面巾,却被他轻巧地躲过。黑衣人退后了几步,突然从怀中拿出了什么东西,朝着长溪扔了过来,随即转身就走,那黑色的物体在空中距离长溪不过三米开外的地方爆炸开来,剧烈的冲击力让他不得不后退了几步,等他再睁眼去看,海面上已经不见了黑衣人的踪影。 “倒是什么都没留下啊……” 长溪微眯着眼望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空气中火药的味道已经完全被分解了,他看着海面上漂浮的一小块黑色的物体,眼神越发地凌厉起来。身后的海面已经恢复了正常,天雷依旧在不断地落下,长溪没再多做停留,径直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第296章 火葬场(一) 等到第二天早上上完课,李晚就悄么声息地出了学校,打车快速奔向了医院,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十一点了。 “李晚,这里。”白天爱早就在医院门诊楼大厅等着她了,看到她走进大厅,高兴地冲她挥了挥手。 “怎么样,我是不是来晚了?” “没有,刚好,她才办完手续,人正在负一楼呢,不过他们走的时候不经过这里,而是要从另外一个出口离开。” 白天爱还想要问李晚是不是要先解决自己的事情,就听见李晚要她带着自己去另外一个出口。二人在医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而过,离开了门诊大楼之后,外面的人倒是没有那么多了。她们很快看到了停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的黑色车辆,车头上绑着黑色的丝绒花,车身上写着“安陵市第四火葬场”,这里已经是鲜少有人经过了。李晚在一旁等了会儿,很快她就看到两个男人推着一口棺材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妇人。 “真是晦气,早知道就不应该答应他们来这鬼地方,真是连死了都要折腾人。”白天爱的小姨看起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中年女人,个头大约在李晚的脖颈处,身形有些发胖,眉尾向上翘起,看起来就像是很难应对的人,扎了个低马尾,头发油光锃亮,离那口棺材始终远远的。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没说话,但显然他们皱着的眉头也代表了对她的不耐烦。李晚瞅准时间,等到他们走到车跟前,便满眼悲痛地跑上前扒住了棺材,轻轻地摩挲着。“天爱……” “嚯,厉害。”白天爱在一旁大为惊叹地对她竖了个大拇指,一眼没看棺材,仿佛那棺材里躺着的人是旁人似的。 “你是……”白天爱的小姨疑惑地看着李晚,两个工作人员同时看向她,似乎是笃定了她认识李晚。“啊,你是小爱的朋友。哎,我们家小爱真可怜,到了了也就只有你一个朋友来送行,孩子,别伤心了啊,人都没了,你可要好好地生活下去啊……” “啧啧啧,演的可真像。”白天爱在一旁不住地翻了个白眼,凑到李晚跟前,“我说的没错,你看她都不确定你是谁,就能立马演起来,要我看,你还是别跟她废话了,赶紧叫人师傅拉走我烧了得了。” 李晚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有些责怪她的大大咧咧。随后她放开了棺材,擦了擦眼角的泪,对着白天爱的小姨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好意思阿姨,我是天爱的朋友,前几天在外地出差,今天才赶回来,没想到我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可以跟您一起去火葬场吗,我想亲自送她最后一程。” 这番我见犹怜的模样,愣是没有任何人怀疑李晚的身份,两个工作人员见惯了这样的场景,继续面无表情地将棺材放进了车中,只是动作比平时轻了许多。 “诶,没问题,你跟我走,我们送小爱最后一程。”白天爱的小姨假装擦了擦不存在的泪,挤出悲痛的表情。二人在门口打了另外一辆车,紧随灵车后面到了火葬场。 “哇,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怎么这里这么多人啊。” 白天爱到了地方,好奇地瞧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这是李晚第二次来火葬场,虽然格局不同,但越靠近焚化炉所在的地方,她攥着的拳头指关节就越发地红起来。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人去世,以前那些人还能被埋进土里,但今时不同往日,土地资源现在这么紧缺,活人都快要满足不了了,又怎么可能让去世的人还像以前一样入土为安。所以大家都只能挤到这里,被装进棺材,再推进小小的焚化炉,然后一把火烧个精光,运气好的话倒是能烧得干干净净,不过大多数人都会留下那么几块骨头,然后再由工作人员或者自己的亲人亲手敲碎。人都说医院的墙壁听过这世上最多最诚挚的祈祷,这个地方又何尝不是呢。” 白天爱的棺材被送进了焚化的地方排队,李晚先行去了取骨灰的大堂等着。她和白天爱坐在角落,看着明亮的大堂里有许多手捧着亲人遗像的人。她想起那天也是这样的场景,自己和亲戚坐在大堂里,等着去扫骨灰的父亲出来,她怀中抱着奶奶的遗像,那时她不懂,人死后未过头七,遗像是不能见光的,所以将遗像的正面露了出来,吓得当时的亲戚立马一把将遗像扣进了李晚的怀里,还再三嘱咐她,千万不能再把遗像的正面露出来。 此时她坐在这里,却是能够清晰地回想起那天她有多自责,她怕自己不小心的行为会违背什么禁忌,而因此给周围的人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响。即便她当时是一个完全的唯物主义者,但人往往在面对一些无力改变的事情时,会选择相信超乎自然的力量。所以后来她专门了解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事情,甚至为此每隔一段时日都去寺庙里烧香拜佛,只为祈求家人康健无虞。 “以前在新闻上看那些报道,说是哪年哪些地方又死了多少人的时候,我总觉得那些数字冷冰冰的,好像我们国家这么多人,那些数字根本就不起眼。不过你倒是说的对,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去世,今天轮到的是我,明天就又可能是另外一个我,比别人早一些离开也许没有什么不好的。你看看那些人,他们脸上的表情都那么悲伤,我才不要那个样子呢。”白天爱噘着嘴摇了摇头,她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是无关紧要的,李晚都不禁疑惑,刚才被送去焚化的人究竟是不是她。 “你好像现在一点都不难过,昨天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有一些为自己的去世感到遗憾的,说你还没有见识过更宽广的世界呢。” 白天爱洒脱地挥了挥手,嘴角稍微翘了起来:“哎呀人就是每天都会变的啊。刚开始的几天我的确是有些遗憾的,不过见到你就觉得好像也并不完全是遗憾了,因为我交到了你这个朋友啊。而且,你刚才说的话让我突然间有些想明白了,无论是在这里的祈祷也好,还是在医院的祈祷也罢,只要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那就不应该有遗憾。我虽然没有去过很多地方,也没有多少朋友,但好在我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所以倒也没有什么遗憾。不过……只有一件事情,也许对我来说是有些遗憾的,可能这就是你说的,为什么我是幸运的人,还能有时间来解决我的遗憾。李晚,你帮帮我,帮我去见那个人,代替我去见见她……” 第297章 火葬场(二) “诶,小晚在这儿坐着啊。”二人正说话间,李晚就看见白天爱的小姨从一旁走了过来,应该是忙完了那边需要办的事项。她一屁股坐在李晚的旁边,额头上竟然出了些许汗。白天爱略做嫌弃地起身给她让出了位置,晃晃悠悠地去了别的地方,李晚余光瞥见她似乎是进了亲属领取骨灰的通道。 “刚才只顾着伤心了,倒是忘了一件事情。我记得天爱跟我说过,她的父母早就已经搬去了其他地方,死者火化不是需要户口本嘛,难道天爱的父母把户口本放在了您家吗?” 白天爱的小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嗐,那有什么办法,人警察都找不见她爸妈,我还能找见不成。我倒是能等啊,可是这尸体怎么等得起,放在人医院那一天得多少钱,到头来还不是要摊在我这个小姨的身上。人医院和警察那边都给我开了证明,这才能送来火化的,也没让我多麻烦。哎,小爱这孩子啊,真是命苦,她爸妈也不要她,我就是有心也无力啊,家里也一大堆事情,实在是顾不上她。好在这孩子争气,不过眼看着日子就好起来了,你说说怎么出了车祸呢,你说人都不在了,留下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哎……” 要是先前李晚没有听过白天爱对她的提醒,看了眼前这样悲痛欲绝的一张脸,她还真的会信以为真她们之间的感情有多好,不过现在明确地知道她是演出来的,李晚内心就只有一阵嫌弃。 “诶,对了,小晚啊,阿姨也没读过多少书,警察说是撞人的司机负全责,要给我们赔好几十万呢,你是小爱的朋友,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你给阿姨参谋参谋,这钱到底能不能给到阿姨这儿啊,她父母不是找不到嘛。” 李晚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了解的也只不过是偶尔在电视法制频道看到的案例,因此也不敢妄下定论。“阿姨,我也不是太清楚这方面的事情,不过警察当时联系您的时候,应该是说了办法的?” 白天爱的小姨尴尬地笑了笑,被人当场戳穿还是会有些难堪的。“说是说了,还签了个什么协议,说是过几天就给我钱,这不是钱一天没到阿姨手上,我这心里还是有点担心。奥,你别多想啊,阿姨绝对不是在乎这点钱,只是想着这可是用小爱命换来的钱,说什么也不能马虎啊。” “白天爱的家属,请过来领取死者的骨灰。” 通道口出来了一个工作人员,手里抱着红漆木的骨灰盒,扯着嗓子冲大厅里喊了一声,李晚看到白天爱此时正站在那个工作人员的身边,眼睛看着她手里的骨灰盒。 “诶,这儿这儿。” 白天爱的小姨举起手,小碎步快速地跑了过去,接过了工作人员手中的骨灰盒。“咋这么死沉死沉的……” “阿姨,我来。”李晚不等她推脱,径直从她手里将白天爱的骨灰盒抢了过来,随着李晚胳膊差点抬到了胸口的位置,她才发觉骨灰盒只是看起来重,实际上却是空心的木头。 “好孩子,真是谢谢你啊,小爱有你这个朋友真是福气啊。咱们去那边,还得封口呢。” “不要……” 白天爱在一旁着急地喊了一声,旁人听不到,李晚却是停下了脚下的动作,低头看着手中的骨灰盒,听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别让她把盒子封起来,我才不要被埋进土里,也不要待在这个破盒子里。李晚,你带着我的骨灰盒走,随便你把它撒在什么地方都好,总之不是在这个盒子里就好。” 李晚的大脑快速思考着,白天爱的小姨看她聚精会神地盯着骨灰盒,还以为她看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孩子,你怎么了,是不是这骨灰有什么问题,哎呦你可别吓阿姨啊,我这心脏可不太好啊……” 李晚蓦地抬起头来看着她,将她吓了一跳。“阿姨,我知道我这个请求有些过分,不过我还是想说,您能不能将天爱的骨灰交给我,我来安排后面的事情。我知道您家里的情况也不太好,所以并不像麻烦您,我想天爱也是这么想的。我想给天爱找个好些的墓地,也算是我这个朋友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白天爱的小姨听了这话内心忍不住地欣喜,她正愁找个什么地方随便埋了这骨灰呢,现在有人花钱给自己办事,何乐而不为。只是她面上仍假装为难地犹豫了一会儿,显得经历了一番纠结之后才无奈答应了李晚。“哎,你也是好心,那好,那阿姨就把小爱的骨灰交给你了啊,好孩子,阿姨就先走了,以后有时间了你随时来阿姨家,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啊……” 李晚看着她稍显肥胖却轻快了许多的背影,不禁冷哼了一声,脸上也恢复了冷漠的神色。 “还说给你做好吃的,连个联系方式和家庭地址也不给你留,天大地大的,上哪儿吃她那顿饭去,根本就没想着以后再联系,巴不得赶紧甩了我呢。”白天爱在一旁嘲讽地笑了笑,虽然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小姨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她还是一直目送着她出了大堂,心里默默地对着她道了别,祈祷着下辈子可千万不要再做一家人了。 “我们走。” 李晚捧着白天爱的骨灰盒,从大堂出来,原本想去火葬场设置的公用灵堂为她烧个纸,却发现连个遗像都没有,所以也就省了这个步骤,直接去了龙门那里。她站在亭子底下,抬头看着穹顶雕刻的两条龙。 “之前我奶奶去世的时候,我爸爸捧着她的骨灰,也从龙门这里走过。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每个死者的家属都要从这底下经过,后来我听他们说,这上面的东西可以带走死者所有的怨念和对俗世的眷恋,好让后辈能够安安稳稳地,不受那些鬼神的侵扰。现在我带你走这一遭,也算是替你真正地送行了。天爱,我希望你也可以将你所有的不甘与愤恨留在这里,只带着对于未来的希望离开,因为我希望此后的你可以是开心快乐的,而不是停留在悲痛的过去。” 李晚低下头看向白天爱,发现她的眼眶红得厉害,只是死去了的人,是怎么都没有办法流出眼泪的。她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地点着头,冲李晚笑着。 第298章 许久不见(一) “对了,你有想好要怎么……把它放在什么地方呢?”李晚稍微抬了抬手中的骨灰盒。 白天爱咬着唇盯着红漆木的盒子,半晌接着说道:“撒了,就撒在河里就好,好歹还能顺着河流汇入大海,也算是我亲自去了河水经过的地方。” 李晚双手摩挲着骨灰盒,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她打车去了安陵唯一一条绕城而过的河流,特意沿着河边的观赏步道,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在白天爱的目视下,将她的骨灰撒了个干净。在这之前李晚从来没有看过被布帛包着的骨灰究竟是什么样子,父亲抱着奶奶的骨灰出来就径直去了封口的地方,她也没有问过父亲,当他站在焚化炉跟前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受。只是等她亲自打开包着骨灰的布帛,看到灰白色的骨灰中间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骨头碎块的时候,李晚才想起来那天父亲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了他抱着骨灰盒的手,关节都捏得有些发白。 “那个时候,你亲眼看到了对吗……”李晚望着被撒得干干净净的骨灰盒,说出的话都有些发颤,她的手方才摸过骨灰,此时上面还沾着一些。 “嗯……”白天爱轻轻地回答她,李晚听不出她声音中是否有悲伤的情绪,“我亲眼看着的,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实那个小小的炉子上面是有一小扇窗户的,我以前可怕这种东西了,宁愿绕很远的路都不想靠近那种地方的,可是好奇怪啊,我刚才却完全没有害怕和厌恶的感觉,甚至透过那个小小的窗户,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寸一寸地燃烧殆尽,我都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我现在有些明白了,原来人真的是好脆弱,原来真的一把火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一个人消失。可为什么那些人不懂得这个道理呢,明明他们都跟我一样,是这么这么平凡地不能再平凡的一个人……” 盒子此时轻了许多,李晚越发觉得它原来的质量究竟有多轻微,她吸了吸鼻子,被风吹得眼睛有些想要落泪。“走,我得赶回去上课了,我是跟你一样的,是个命苦的社畜啊……”她将骨灰盒扔进了垃圾桶里,内心对负责这处垃圾清理的工作人员说了声抱歉,希望他看到这个没有贴着照片的骨灰盒时,心里能少些谩骂。 忙完这些事情,已经快到了下午上课的时间了,李晚跟白天爱约好了明天再来找她,便拦了车要赶回学校。 “李晚,你是专门为我而来,根本就不是顺便对不对!” 车辆启动的一瞬间,李晚听到白天爱站在马路上对着自己喊道,她想出声回应她,又怕吓着了前头的司机师傅,便将手伸出窗外,比了个ok的手势,也不知道白天爱有没有看到,随后她便哭着笑了出来。 “可终于回来了,要是再不回来,我可就真的要出卖色相,去向年级主任为你求情了。” 阎明已经站在学校门口等了李晚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眼看着离上课不过还有七八分钟的时间,才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学校门口。 “谢谢师傅。”李晚付了钱风风火火地从车上下来,撒开腿就往教学楼跑,“那倒是谢谢你了,不过我掐点一向很准……” 李晚的声音随着一阵风呼啸而过,阎明看了看自己手里已经是买过第二次的午饭,撇了撇嘴,拨通了阿梧的电话。“她今天中午又没顾得上吃饭,你且备着,下课了我带她过去。” 电话那边沉寂了几秒,紧接着阎明就听到一阵咆哮:“你为什么不看着她吃饭,你不知道人一天三顿饭少了哪顿都不行吗!你还以为她现在是以前,几天不吃饭都没事吗,她现在是个普通的人族,不吃饭真的会饿死的啊……” “嗯,我知道,所以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啊?喂?喂?”被挂断电话的阿梧莫名其妙地看着手机,她思索着阎明说的话,又想到周末的事情,心情更为地复杂起来。“阎明哥哥,你别怪我,我也是为了大家好……” 另一边,连图屏退了手下人,将房门反锁,焦急地在屋内等待着,不多时屋内便出现了一个人,一袭黑衣,蒙着脸,俨然是当初与长溪在海面上交手的人。 “东西没抢到,没想到他竟然有那般能耐,相比当初的那个人,怕是都能对上一时片刻,这么多年过着世外归隐的日子,我都差点忘了,他可是在你们之后就降生的人族哇。” 连图惊慌失措地看着安然坐在凳子上饮茶的黑衣人:“你说什么,没抢到?这下坏了,岂不是要眼睁睁看着阎明那小子唤醒那个人!你当初可不是这么应承的,要知道,若她醒了,你我都没好下场!” “慌什么。”黑衣人将茶杯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双眼尽是对连图的不屑。“要是有那么容易醒,也不必这么多年都不见动静。放心,单有引灵花起不了什么大的作用,我倒是要看看,那小子愿不愿意冒这个险。” “终于回来了……”长溪站在学校门口,仿若隔世,明明他才离开了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却总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许久许久。 “回来了就好,她马上就出来了。”阎明早已感知到他的气息,便在校门口等着他,二人心照不宣,心中却是各有所思。 李晚好不容易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来,一眼就看到校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身影,待看清其中一人是许久不见的长溪,不由得眉眼带了笑:“诶,你怎么在这儿啊,感觉好像好长时间没见你了,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啊。” 长溪唇角勾起一道弧线,眼里的温柔像是能掐出水来。“去忙了其他的事情,抱歉走的时候没跟你说一声。” 李晚摇了摇头:“没关系,人都有忙得顾不上其他事情的时候,况且你也不用跟我说啊,反正你迟早都是会出现的。” 长溪低头轻笑了一下,笑容更加地明媚:“嗯?许久不见,你似是变了许多,早些时日可不会这样跟我打趣。” 李晚挑了挑眉,下巴朝着一旁的阎明扬了扬:“呐,因为他在这儿啊,你们不是很多年的朋友嘛,你肯定会来找他的啊。” 长溪错愕地看向阎明,二人视线交汇,却是看出了对方眼里隐藏的情绪。好友,甚至是多年的好友吗?长溪看着对面神情晦涩的阎明,心中暗道:我唯一的好友,早在千年前就死在了那个木匠屋里,后来还有一个好友,此时就站在眼前,却不是你…… 第299章 许久不见(二) “走,”阎明与长溪对视了几息,便挪开了目光,朝着路边停放的车辆走去,“去阿梧那里蹭饭,她应该也很长时间没见你了。” 长溪瞟了眼他的背影,侧过头来对着李晚笑道:“那走,刚好也有事情要跟你商量商量,不过得等吃饭后,你看着又瘦了几分,莫不是阿梧那里的饭菜不合胃口?” “没有没有,怎么会,”李晚摆了几下手,连带着头也晃了晃,“阿梧那里的饭菜都很好吃,只是我学校的事情也很繁忙,所以也没办法经常去蹭饭,不过我也挺不好意思的,总不能白吃白喝的。” 长溪笑了笑:“没什么可觉得不好意思的,反正那地方也是为了……为了人吃饭而开的,莫说几顿饭,就是白吃一辈子,我想阿梧也很乐意。” 李晚知道他停顿下来未说出的话,仿佛在不自觉间,他们很多人便将她当做了那个人,根本不容许她有反驳的时候,李晚倒是很感谢,毕竟长溪是唯一一个保留了她自尊的人。 李晚坐在后座,三人驱车去了长梧,一阵推杯换盏,不过大多数时候仍是阿梧在不断地给她添菜,生怕饿着她。酒足饭饱,阿梧让人撤了菜,四人换了小桌坐着煮茶喝。李晚不太喜欢茶叶的苦涩,所以只是喝着备好的蜂蜜水,看他们二人娴熟地煮茶。 “此次出去可有什么意外?” “一切安好,岛上多秀丽风光,难得的安宁。不过下次要再去的话,我想我得带些有趣的玩意儿,整日与花草树木自言自语,着实有些诡异。想着我才出来不久,竟又不习惯一个人待着了。” 阎明给长溪添了茶,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李晚就在旁边坐着,她有些无聊,便想找阿梧说话,但见她手里捧着茶杯,眉头紧锁望着地面,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叫了她几声才回过神来。 “阿梧,你怎么了,今天好像有些不太开心。” 阿梧又换上了笑容,放下茶杯双手挽住了李晚的胳膊,靠在她身上:“嗯,这几天特殊时期,总有些不舒服嘛。屋内闷得慌,我们去后院走走,看他们煮茶也太无趣了。” 李晚应承下,她也觉得屋内有些闷热,便起身跟着阿梧去了后院。院外的竹林看着又青葱了许多,不时有鸟从院中飞过进了竹林,她们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晃晃悠悠地,眺望着不远处的山峦。 “阿晩,要是有一天有人让你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人能找到你,你愿意去吗?” 李晚未深究她的话,只当她是特殊时期的心思敏感:“唔,若我无牵无挂,大抵会答应,谁不喜欢远离俗世,纵情于山水呢。不过人活着又怎么会毫无挂碍,要是真的六根清净了,我岂不是就真的成了佛祖了。” 阿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着仍有些心不在焉:“嗯,那倒是……” 长溪抿了口盏中的茶,抬眼看向阎明:“出岛时我遇见了一个人,有些古怪,似是冲着引灵花而来,虽然他并未得手,但我也未能探出他的虚实。知晓此事的人不过你我,你可有什么怀疑的人?” 阎明摩挲着桌上的茶盏,看不出在想什么:“那便只剩连图。只是我很好奇,那人竟然能在你手底下安然脱身,想必能力已经在我之上,又何须与连图沆瀣一气。” 长溪抬眼看着他,安然地将茶盏放在桌上:“只是防,未曾攻,瞧不出个究竟,因此下不了断论。不过你为何如此断定与连图有关?” “昔日去过那处地方的人,除了你我,如今存活的也就只有连图,虽然他当日未曾登岛,不过过了这么久,谁又知道他后来没去过,那结界虽说是西王母所设,可岛上却没有,你我不也在岛上安然无恙。不过无碍,静观其变便可。算算日子,再过几天就要到血月了,希望不要出什么差池。” 长溪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你确定了,当真要用……” “你毋须劝我,此事只能我来,放心,此次必定万无一失,我以性命做担保。”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长溪无声沉了口气,“你我相识千年,虽为人处世不同,但好歹也过了这么长时间,说是没有半分情谊在,怕是谁都不信。我已经早就不怪你了,当初她甘愿舍身,说到底也是因为我不曾真的想要阻拦她,要怪,也只能怪在我身上,所以你不必如此,你我都是同等的。” 阎明与他平视着,的确,他二人相识千年,即便是再不熟悉的人,也总归会生出些默契。以往他心烦意乱时,总会去他那里坐坐,天大地大,竟没有几处能够让他心安的地方,青余算其中一个。也许是在这期间太过于平淡,以至于严明都要忘了,第一次相遇之时,他就对他是充满敌意的。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可他越发地觉得他看不懂长溪了,莫如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看懂过。 “坏了坏了,忘了忘了……阿梧,我得赶紧走了,还有事情要去处理,我们周末再见啊。”李晚不经意间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竹林间仍是白天,可外面的世界已经是晚上的九点多了,她想起对于赵建军的承诺,噌地一下子从秋千上站了起来,朝着外面走,将阿梧吓了一跳。 “你慢点……”阿梧懒懒地又瘫回了秋千上,满腹心事。 “你们还在喝茶啊,”李晚出来看到二人仍端坐在茶几前,不由得替他们的胃心疼,“阎明,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晚上还有地方要去?” “哦?”长溪挑了挑眉,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刚好,茶喝多了睡不着,我也跟着你们去溜达溜达,说好的要跟你商量些事情,差点就忘了。” “那便一起,人多热闹。”不等李晚询问,阎明就起身往外走,李晚撇了撇嘴,对着长溪笑了笑,不过总觉得刚才二人之间的氛围怪怪的。 到了地方,阎明将车辆停在熟悉的路边,三人下车朝着十字路口走,长溪看着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咂了咂舌:“嗯,倒是个很有氛围的地方,什么时候你喜欢来这样黑暗的地方了。” 他这话是对着李晚问的,答话的却是阎明:“此处还好,有些光亮,你应该庆幸,否则此时你身上就会多个挂件了。” 李晚知道他说的是上次在医院的事情,心中觉得有些丢人,所以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呵呵,还好还好,挺亮堂的,走,人应该就在前面等着的。” 三人不再说话,李晚与长溪并排走着,虽然光线不太明亮,但瞧着阎明的背影,她总觉得他今天好似变了个人,甚至方才的话都有些带了炫耀的意味,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第300章 苦涩(一) “你们可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又是骗我的,我从早上都等到现在了,得亏时间现在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三人走到十字路口,李晚的视线越过阎明,看到赵建军正快步朝他们走过来,月亮此时露出了大半个身影,李晚看得清晰了,才突然想起来,上次他好像并未提起,为什么他的腿脚好像显得有些不太利索。 “哎呦,可来了,咱们快走,都十点多了。” 李晚的声音从阎明身后传过来,自从上次听了他的过往,她倒是对赵建军有些许改观,不过只是一些。“不着急,赶在十二点之前就可以,时间还早呢。” “奥,是嘛……”赵建军的肩膀耷拉了下来,只是面容依旧很紧张。 “入梦只能选择一个人,你有想好要进入谁的梦境吗?”阎明冷着脸问道。 赵建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想好了,还是我儿子,有些话还是得跟他交代交代的。” 他们跟着赵建军,沿着漆黑的道路进了村,临近午夜,村子里静悄悄的,街道上未见一人,除了狗叫的声音,便只剩下孤寂的路灯。好在村子里也没有安装监控,因此李晚也并不担心会被人撞见。趁着阎明在门口布置结界的功夫,长溪跟李晚小声嘀咕了起来。 “上次我们如此还是在两个月前,那个时候你对一切都怀着警惕的心态,不过两月未见,你已经能够泰然处之了,看来这段时日经历了不少事情。” 李晚的脑海中跳出了他们三人深夜在王二铁家的时候,那晚他们也是这样,不请自入,不同的是,彼时李晚还会有些做贼心虚,现在倒是习以为常了。 “人总是会成长的,不能一直靠别人,再说了,可是你们两个人一起教我,我要是再显得那么惊慌失措的,丢的可是你们两个人的脸啊。” “哈哈,倒是实话,任谁也无这样的待遇。” “噤声。” 阎明已经布好了结界,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大门,侧着头对他们冷冷地说道。李晚与长溪相视一笑,便收起了放松的心情。院中也是静悄悄的,他们进到客厅,李晚看了眼手机,已经是晚上的十一点多了。 “我去看看兰桂,还有时间,麻烦三位稍等一下。”赵建军似是有什么话要与李兰桂说,进了门就去了李兰桂睡觉的房间。 李晚在月色中与阎明目光交汇,本想说些什么好打发时间,就听到他开口说道:“这次你来,我会在一旁教你。” 李晚在夜色中睁大了眼睛,伸手指向自己:“我?你认真的?不是说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嘛,我能行吗?” 长溪在她身边轻轻地笑了笑:“放心,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做到的,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大不了还有我们两个可以替你兜着,刚还说自己要快点成长呢。” “啊,话是这么说没错……”李晚小声嘀咕着,但想到自己要做的事,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好,我试试。” 阎明只嗯了一声,便坐在了沙发上,将头靠在上面,闭着眼假寐,不愿再多说一个字。李晚内心不由得快速思考着今天是否做了什么事,或者是说了什么话又惹得他不开心了,但思来想去都觉得一切入场。到了快十二点的时候,赵建军果然从李兰桂的房间走了出来,对着他们说道:“劳烦各位了。” 李晚长出了口气,跟着阎明进了赵心平的房间,先前来的时候,他们并未进过这个房间,不过一如李晚所想的,房间内的陈设十分地简朴,除了床、衣柜、桌子和椅子之外,便再没有什么家具,不过李晚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看到桌子底下摞着很多书,下面还垫了张油毡布。 “我念一句,你念一句,记住在念的同时,要完全地调用你身上的业力,闭上眼睛去感受它们的存在。” 长溪跟着他们进来立在一旁,李晚和阎明站在赵心平的床侧,他睡得很熟,亦是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紧接着李晚学着阎明的手势,跟着他念起了咒语。 “记来时之路……” “记来时之路……” “往无尽幽冥……” “往无尽幽冥……” “人身为饵,请君……” 李晚每念一句,就觉得她身上的力量似乎越来越强劲,像是要冲破她躯壳的限制,涌向她的四肢百骸,她感觉到她的骨头被什么东西挤压着,压得人生疼,她咬牙坚持着,身上已然出了层薄汗,待她念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已经快要忍不住体内奔涌的力量,只能感受到一寸一寸骨头被碾压的钻心的疼。 “阎……”她实在忍不住,想要寻求阎明的帮助,可刚出口喊了第一个字,第二个字却是生生被疼堵了回去。 “现在,睁开眼睛,将你的手放在赵心平的额头上。” 李晚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她强忍着疼痛睁开了眼睛,艰难地走了几步到了赵心平近前,颤颤悠悠地伸出手,奋力将手放在了他额头上。刹那间,李晚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量全部都顺着她的手转移到了赵心平的身上,身上的疼痛感也渐渐地消失了,待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之后,她实在忍不住退后了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却是被阎明径直捞进了怀里,抱着出了房间,而此时屋内的赵建军已然是不见了,李晚知道她成功了,却是没有力气高兴。 阎明将她轻轻地放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替她擦掉了脸上的汗:“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别担心,你成功了。” 李晚费力地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看来我还真是有天赋做你们这一行。” 阎明直视着她的眼睛,即便在夜色中,他也能将她看得分明:“岂止是有天赋,这世上再无人出你左右……” 李晚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突然间明白了他们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她的话一定可以……因为他们知道她就是那个人,她身上的业力也是那个人的,所以她一定能做到。李晚苦涩地笑了笑,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该高兴还是做什么反应,不过接下来她的耳边便传来了声音,让她不得不停止思考这个问题。 第301章 苦涩(二) “不要,不要,不要再打了……” 耳边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很稚嫩,李晚吃惊地看着一旁的阎明,看到对方向她示意了下房内,她来不及惊讶于自己为何能够听到他们梦里的对话,就听到耳边接着传来了一阵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滚,带着他赶紧滚,老子看见你们就烦,趁早滚蛋……” 赵心平放学回家,还没踏进家门口,就听见屋子里头丁零当啷的声音,他知道又是自己那个酗酒的爸爸在为难她妈妈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记事以来,自己记忆中的爸爸就是这样成天无所事事、浑浑噩噩的样子,每次稍微喝了些酒,他就万般地刁难自己的妈妈,说出的话全都是刺耳不堪的言语,他从未像其他的孩子那样,在他那里感受过任何的父爱,甚至他们一家人都是靠着外公外婆才勉强度日的。每次听到赵建军又将家里的东西摔得朝天响,他握着笔杆的心就越发地怨恨起来,恨不得自己的爸爸某天因为什么缘故不小心去世,那样他就可以和妈妈早日过上幸福开心的生活。 赵心平梦见了自己小时候,他站在门口歇斯底里地对着屋内咆哮:“你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我要有一个像你这样的爸爸,为什么!” 赵建军满眼愧疚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儿子,即便他早就听过很多次这样的话,但看到不过七岁的儿子就这样恨他,还是觉得胸口堵得慌。“心平……” “谁!” 赵心平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看到了不远处的人,顿时有一阵怒气从脚底窜到了头顶,更加地焦躁起来。“为什么我要有你这样的爸爸,为什么你就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做一个合格的父亲,我和我妈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这么厌恶我们,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娶她,又为什么要生下我!生而不养,生而不教,你简直枉为人!” 赵建军红着眼眶看着小小的人儿攥紧了拳头,稚嫩的脸上满是泪水,但眼睛却透着一股倔强,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心平,不是这样的,爸爸也是为你们好,离开我你们可以过得更开心的……” “你骗人,”赵心平大声打断了赵建军的话,胸口因为生气而剧烈地起伏着,“为什么你永远都要打着为我们好的旗帜而伤害我和妈妈,你明明知道妈妈她是不可能带着我走的,为什么都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明白!你永远都这么自私,这世上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过得不顺心吗,就只有你一个人命运坎坷吗?你为什么不去看看,那些比你过得还要辛苦的人他们是怎么活着的,难道每一个像你这样不得志的人都会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吗!赵建军,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你这个人就是自私自利的一个人,遇到些什么挫折就觉得自己过不去了,所以就放任不管,把那些责任就全部抛给了我妈,你倒是好啊,每天有人管你吃喝,可我妈呢,她挣钱给你还债,还要供我上学,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不愿意跟你离婚,忍着你的打骂都要留在这个家里,你的心是被狗吃了吗!” “没有,我不是,我不是。”赵建军着急地摇着头,拼命想要解释些什么东西,紧接着画面就出现了变化,他看到十八岁的赵心平站在大学的宿舍楼底下,李兰桂的脚边放着几个大的包袱,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浆洗地泛了白。 “心平啊,你要记住,人这一辈子最容易做的事情就是学习,以前我们想学却没有这个条件,现在你有这个机会,一定要万般地珍惜。我努力挣钱供你上大学不是想让你今后大富大贵,而是想让你多看看这个世界的差异,明白自己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能对一切的东西都有更深刻的了解,就算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至于让你无法接受,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平,你要记住,总有人比你生活地更为优渥,但也总有人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相比绝大多数人来说,你已经是个很幸运的人了,所以要以一颗平常心去看待你遇到的一切,不要像你的爸爸那样顽固,只会害了你自己……” “我妈说,你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忠厚、善良、待人真诚,也很有责任感,她说在我小时候的那几年,你是让所有人都称赞的人。可唯独她没有看出来的是,你这个人其实很脆弱,脆弱地仿佛碰一下都会化了的那样,可等她明白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赵心平站在台阶上抬起头看向他,十八岁的少年身穿着旧的不能再旧的衣服,却怎么都掩盖不了他眼神中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后来我知道你所有的过去,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事情,也明白为什么你会成为今天的样子。我不否认你曾经是个好的丈夫、好的父亲,但我永远也原谅不了你,因为你,我记忆中的童年是不快乐的,因为你,我的妈妈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甚至落下了一身的病痛,还遭受了那么多年你的无端谩骂。赵建军,你实在是个失败的人,站在我如今的角度来看,你所遇到的一切苦痛和坎坷都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艰难,你只是不愿意面对,所以只好选择了逃避。当然,毕竟你大可以说我没有亲自经历过那些事情,所以没有办法深刻体会你当时的处境。但是赵建军,凭什么你苦痛的人生要用我和我妈的幸福来献祭?” 赵建军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他的脑海中似乎有些记忆在复苏,那些他刻意屏蔽的事情,好像在一句句震耳发聋的质问中苏醒,瞬间侵袭向他。那些放纵自己酩酊大醉、不问世事的画面被无限放大,他想起了自己的逃避,想起了被放在铁盒中,一张张不见了的欠条,他就这样过了多少年呢,他有些记不清了,他甚至忘了当初那个意义风发,豪情壮志,扬言要闯出一片天地的自己。他的脑海里突然回想起那天自己的妈妈喘着粗气坐在地上,身边还放着要打他的扫帚,却十分坚定地看着他说:赵建军,你记住,自己选的路,无论如何也不能后悔。是了,他忘了,这条路是他自己要走的,却在半路被他亲自截断了…… 第302章 苦涩(三) 李晚的耳畔传来低声缀泣的声音,那晚见过李兰桂之后,她心中一直很疑惑,为何似乎只有李兰桂一人觉得赵建军是个极好的人,甚至在他去世后,都未曾有半句怨言。再后来她在月色中亲耳听赵建军讲述了他的过往,虽然她有些理解了,为什么第一次看到赵建军时,他是那样的做派,但也是没有彻底地说服自己,为赵建军找一个可以对自己妻儿恶言相向的借口。不过此时李晚倒是明白了一些事情,她恍然大悟,之前的疑惑顿时明朗,原来那天晚上与赵心平短暂的交流时,自己心底的一丝猜测是正确的。如果不是赵建军的自我逃避,也许他们一家三口如今也会像其他普通的家庭一样,可以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不过一切也只是或许。 “也许你说的没错,你当时是真的为了我和我妈好,想让我们离开你,能够拥有更好的生活。呵,但你是不是想的太容易了一些,赵建军,你觉得婚姻和家庭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是可以轻而易举就抛弃的东西吗?” “不,怎么会呢。”赵建军的眉头仍然紧锁着,“我很小的时候父母便离了婚,自此我再没见过那个男人,不过也没多大影响,我们母子两个人的生活也照样过得很好,那时候我认为我们可以一直那样过下去,即便没钱也没关系。我早早地便出了学校,信心满满地觉得自己可以干一番事业,学问多不多,文化程度高不高,在当时的我看来都没有挣钱重要。不过我也算是争气,没过几年就真的挣了那么一些钱,家里的条件虽然说算不上富裕,但也是吃穿不愁的。我以为自己真的就是电视里演的那样,出身一般的男主角经过一番拼搏,最终成为了光鲜亮丽的有钱人。可现实永远不会让人过得那么舒坦,因为一次安全事故,我失去了我的妈妈,这世上便真正地剩下了我一个人,你问我恨不恨这个世界,至少那个时候我还是不恨的,因为我的身边还有很多教我的师父,他们对待我就像他们的儿子一样,我才是当真吃着百家饭长大的人。我继续骗自己,这就是老天爷对我的考验,只要越过了这道坎,我就能够成为人上人,呵,也许你现在觉得我是痴心妄想,但那个时候,我真的是只能那样安慰自己。 再后来我遇见了你妈妈,我相信了老人们所说的一见钟情是真的存在的,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辈子非她不可。我唯一觉得庆幸的事情,就是很快跟你的妈妈结婚,还生下了你,那几年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快乐的几年,家庭美满,事业小有所成,生活也算是过得富裕。你说我算不算其实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了,我妈希望我一生过得平安无悔,刚开始我的确是这么做的,坚定地一条路走到黑,绝不后悔,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我的心已经没有那么纯粹了,活接的越来越多,即便是自己干不了了,想尽办法也要完成,别人都看我挣了不少钱,羡慕我们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可他们不知道我是怎么一步步爬过来的。心平,我也曾经是个像你一样壮志满满、胸怀大志的年轻人,我也曾经厌恶那些肮脏不堪、丑陋地躲在黑暗处发霉的生活,可你知道吗,这世界远比你想得更让人恶心,当你想尽了所有的办法,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发现你竭尽全力想要做到的事情,别人只需要动动嘴就能够将你轻易地踩在脚底下,你的世界就不只是崩塌那么简单……” 赵心平深深地呼了口气,似乎是对赵建军彻底地失望了。“说到底,你不还是在为你的逃避和不作为找借口,我不是不知道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也不是没有亲自看过那些令人恶心的黑暗,可为什么我没有变成你这幅样子!赵建军,我很感谢在我人生的头几年,你对这个家庭的付出,可仅此而已。” “哈哈哈哈……对啊,对啊……”赵建军突然大声地笑了起来,只是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我怎么不知道呢,我亲眼见过啊,这半年来我一直都在看着你们。你把你的妈妈照顾得很好,也有一份体面能挣钱的工作,又跟同事和领导们处的那么好,我怎么就不知道呢。也是,这个家唯一让你闹心的怕是有我这个不成样子的爸爸,不过还好啊,你妈把你教的很好,没让你变成我这个样子。你说得对,我的人生的确是失败的,因为忍受不了所以选择了逃避,用酒精麻痹自己,装作看不见你妈妈和你外公外婆他们一家的付出。我赵建军上辈子一定是积了德,要不然这辈子怎么会有这样的运气,娶了你妈妈,任凭我怎么赶你们她都不舍得让我一个人,我不是人啊,你外公外婆去世的时候,我都没有送他们最后一程,全凭着你妈一个人操劳后事。我死了可真是件好事啊,所有的人都能解脱了。 心平,你不用原谅我,就这样恨着挺好的,至少能让你一直记得,千万不要成为像我这样的人。你妈,以后可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好好照顾她,千万别让她再受什么罪了。以后你一定会娶个很好的媳妇儿,不过就不用跟我说了,这辈子我欠你们的,下辈子我再还给你们。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跟你妈说,我赵建军这辈子唯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娶了她,我知道她不恨我,但是下辈子我们最好别做夫妻了,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心平,我走了,你就当从来没有过我这个爸爸……” 赵建军的身影在梦中逐渐变得透明起来,在快要彻底消失的时候,赵心平张嘴想要说什么,不过李晚并未听到,就看到赵建军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平静地看着另外一边紧闭的房门,身形看上去佝偻了许多。 “走,我没有什么留恋的了。” 阎明没说话,扶着李晚出了门,长溪在一旁静静地跟着他们。赵建军站在宽敞的院子里,抬头看着半藏入云中的月亮。 “之前还说我想一直当个鬼,守着他们,现在倒是不用了,没了我,他们也能过下去,反倒让我更舍不得离开。”他回过头来看向李晚,“还得麻烦你了,送我离开,让我彻底地解脱。” “你想好了吗?”李晚倚靠在阎明胳膊上,仍有些虚弱地问他。 “也就这样了,还有什么关系呢。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只可惜我不想看了。你动手,下辈子我希望再也不要当人了……” 李晚轻轻推开阎明的胳膊,没有丝毫地犹豫,只见一阵耀眼的金色光芒过后,院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你们说,人的世界要是真的崩塌了,还有办法再正常地活着嘛。” “如何才能算作是正常呢?这世上没有人是正常地活着的,没有一个人不是活在水深火热中的……” 李晚侧眼看了看回话的长溪,阎明并未说话,她回头看了看漆黑的屋子,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待他们离开后,赵心平从梦中醒过来,缓缓睁开了眼睛,一行泪无声地流入了枕头中。 第303章 希望(一) “我有些事情需和她商量一下,得麻烦你先行一步等我们了。” 三人沿着唯一的一条柏油路出了村子,长溪和李晚并肩走着,她刚才几乎是用尽了身上的业力,此时还觉得四肢疲软无力,虽然不至于让人搀扶,但也是走得慢了许多。 阎明在前头放慢了脚步走着,听到长溪说的话,只嗯了一声,头也没回地走远了。李晚等阎明走远了些,打趣道:“是有什么事情,还得避开他讲。” 长溪略微低头看着她,神色却是难得的正经。“我知你心中仍有很多顾虑,以往由于诸般原因,不得已才瞒着你,不过现在我倒是可以尽皆告诉你。此次我出去两余月,正是为了你的事情,想必你也已经感觉到了,你身上的这股业力要比任何人都为强劲,尤其是刚才,能够让去世许久已成鬼魂的人再次入梦,这世上除了当初的人族,是无人可以做到的。我们用了千年的时间寻找她的踪迹,每次稍许有了些希望,又再次落空,就这样不断地重复着,久到我已经逐渐变得麻木,甚至怀疑她是否还存在。 可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希望,不是因为你与她长相极为相似,而是看着你一步步地成长,我依稀在你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当然,我知道你如今只是一个独立的人,并不想成为谁的影子,但是我们被选择降生于世,注定是要承担一些什么的。以前我总认为,人的命运必定在自己,而非在天,如今我倒是觉得,冥冥中一切都有定数。你们人类创造的神曾说‘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我自认为做不到,也不想。我有执念,这执念相比阎明和阿梧他们并不少,甚至更盛,如今只差一步,便能了了这桩执念。 此花名曰引灵花,生长于极西之地,五百年发芽,五百年开花,需不断地以纯净的业力滋养方能绽放,用以凝结逝者散去的业力,世上知晓此地的人不过三四人,此前一直都是我和阎明轮换着守护的,这次我一直等到它彻底地绽放,才将它带回来。血月之夜需以他物配合,方可唤醒你的记忆,只是我无法担保,她被唤醒之后,你的记忆是否还会存在。你可以拒绝,此事一切在你,若你不愿,我和阎明亦不会强求。” 纯白色的花此刻就躺在长溪的手中,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芒,李晚听着他的话,只觉得神情恍惚,双腿越发地感到疲惫,她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彻底地抽离出来,又被告知要做出关于她生死存亡的决定,而且这件事情还被他讲得有些轻飘飘的感觉。她心中有些许升腾起怒气,但很快又熄灭了下去,她盯着长溪手里的引灵花,看起来那样纯洁无瑕,却总让她觉得心寒。长溪方才的一番话可谓是滴水不漏、不卑不亢,将前因后果讲了个明白,丝毫不给她思考的余地。她慢慢地将故事里的人与眼前的人合在一起,心中不由得有一丝惊惧,在这之前她一直觉得长溪的笑容温柔地能够融化三尺冻冰,根本没有将他特殊的身份当回事,现在细想起来,他们这些从一开始就降生的人族,即便当初是人畜无害的性子,过了千年,又怎么可能还是最初的样子,他们温柔和善的面目之下隐藏着的心究竟是善还是恶,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李晚缓缓地抬头看向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地厉害,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明白了这件事情之后,她似乎没有之前那么介意她的过去了。 “抱歉,我想我没有办法轻易地说出你想听的答案,不过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在我们第一次谈及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们,如今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即便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但我也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其他人来做主。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这千年才结成的花,我这样普通的人,实在是消受不起。” 她转身拖着疲惫的身体坚毅地离开,即便已经累得快要坚持不住了,她也绝不允许自己此刻倒下。长溪将引灵花收了起来,看着她踱步离开的背影,神色莫测。 “讲完了?所以你的选择,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对。” 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李晚看到阎明站在路边,手里夹着未燃尽的烟蒂,看到她走过来,扔到地上踩灭了。 李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中看不出是愤怒还是失望,亦或是其他的情绪。 “我等了这么久,找了这么久,只是为了想要让她回来而已,无论是什么样的躯壳,我都不在意。那日我在林中亲眼看着你从屋中走出来,仿佛真的是她回来了一样。我知你心有怨恨,也许你觉得我对你所做的事情都有所图,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是你,你也是她,这是你我躲不掉的因缘,我无法承诺你,她被唤醒之后你的记忆是否还存在。此事在任何人看来,都的确与让你亲自了结无异,但有一件事情我需告诉你,这么多年来,你不是唯一一个与她极其相似之人,但很可惜,她们没能等到引灵花绽放,而恰巧就是你等到了,从前我不信命运之说,但遇到你之后,我突然相信了。几日之后便是血月之夜,届时我会设阵唤醒她,但她愿不愿意醒来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并且届时你的记忆也会影响到她是否能够苏醒。 你还有几天的时间可以慢慢想,如果你愿意一试,我会一直陪着你,如果你不愿意,任何人都不会强求你,我照样会护你一世无恙。” 他的言辞那般诚恳,眼神那般澄澈,在月光的映照下让李晚失了神,她本可以像以前那样轻而易举地拒绝他的请求,但此刻看着他的眼睛却是怎么都张不了口。最终她只是轻声笑了笑,大脑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烈,她朝前方走了几步,就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304章 希望(二) 李晚只觉得自己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她感受不到外界的存在,但却很清晰地知道自己深处梦中。梦里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她怕极了黑暗,但还是不想停留在原地,便战战兢兢地在黑暗中毫无方向地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滞了一般,她越走越迷茫,越觉得焦躁不安。就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了一阵诡异的笑声,她被吓得不禁腿有些发软,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啧啧啧,哎呦呦,瞧瞧你如今这幅样子,真是教人无法直视,这还怎么能跟我们一样归为高贵的人族呢,真是可怜。” 李晚朝头顶望去,仍是漆黑一片,她很确定声音就是从上面传来的,但却看不清任何东西。“你是谁,你认识我吗?” “嘿嘿嘿……”她的发问引来了更为令人瘆得慌的一阵笑声,“哎呀呀,那个老不死的真是错过了一出好戏,让他来他还不来,简直是可惜哟。看来你还真是没有恢复记忆,他们果然是在等血月之夜。嗯,这样子倒是很像,害怕成这样还能保持理智也颇为不易,不过也只有这点能入人眼了,跟她比简直差远了,尤其是这双眼睛,未见丝毫的锐气,要不是你身上微弱的气息,我倒还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不过……” 李晚从只言片语中听出来了一些信息,这个人的确是冲着她来的,不,确切来说,是冲着那个人而来,而且听起来还是与那个人颇为熟识。李晚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发现没有一个特别合适的人选,尤其是还活了这么多年的人,几乎是所剩无几。她屏息盯着上方,等待着对方再说些什么,好套出他的话。 “即便听不到你的心声,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话音刚落,李晚仰着脸就感觉到从上方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地接近她,同时四周也稍许有了些光亮,不过不等她反应过来,距她不过一掌宽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张苍老的脸,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啊!” 李晚不禁大叫了一声,闭上眼睛想往后退,却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从背上传来的疼痛让她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在梦中。 “我这张脸有这么吓人?”那人站在黑暗中,不以为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过也是,如此好的年纪,谁人不艳羡啊。行了,如今你还对我起不到什么威胁,无需如此害怕,说起来,我见过那么多与她相似的女子,却是无一人能够真正成为她,你又何见得是个意外,还值得劳我跑这一趟。” 李晚见他并未对自己做什么,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他背手站在一米开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她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来人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眼前的人身形瘦削,身高不过一米七有余,头发花白,随意地用发簪在脑后盘了个发髻,垂下的头发已经到了尾椎的部位,胡子也是全白的,长到了心口的位置,身穿一袭藏青色云纹宽袖布袍,里面穿着灰麻色的长襟里衣,脚上也只是穿了一双深灰色的布鞋。若不是刚才他话里话外都显示出他身份的神秘,李晚当真会觉得眼前的人只是个慈祥的老先生。 “你……你也是为了那个叫做阿晚的女生?” 李晚试探地问出了这句话,引得后者冷哼了声。“呵,那不然呢,难不成我还能是为了你这么个普通的人类来的?奥,对了,你还不知道,这里可是无望海啊,我待了千年的地方呢,再往前走不久,你可就要小心了哟。” “无望海……”李晚低声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突然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睁大了眼睛看向他。“你说这里是无望海?无望海难道不是只有去世之后心有执念的人才能去的地方吗?” 眼前的人似是很高兴看到她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轻快。“你既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那便应该能想到,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啧,我到不知此时该为谁感到惋惜,你说阎明那小子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要等到了,你却要死了,真是天意如此啊。哈哈,那我便看看,你究竟能不能走出无望海。” 李晚有一瞬间真的认为自己已经去世了,她只记得自己晕倒了,但学校每两年都会体检,她平时作息规律,无不良嗜好,也就是不爱运动,身体虚了些,她这么年轻,按理不会毫无征兆地去世。如果非要找一个能够快速让人去世的疾病,除了脑溢血之类的,她实在是想不出别的。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也许这个地方并不是无望海。 “你说的不对,刚才你明明说要等到血月之夜,还说我不一定能够变成那个人,这就证明我没死。现在你又告诉我这里是无望海,不觉得自己前后矛盾吗,下次骗人的时候能不能统一一下你的言辞。” 眼前之人明显愣了一下,似是没料想李晚并未上当。“有意思,我倒是有些替你感到可惜了。不过也没关系,剩不了几天了,等到血月之夜,便是你的死期,我有的是时间。” 李晚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皱着眉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剩不了几天就是我的死期,你是说血月之夜我会死吗?”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一阵听起来十足不屑的笑声,周围的一丝光亮慢慢地暗了下来,眼前的人也逐渐地隐入了黑暗之中。 “哈哈哈哈……下次见面你就明白了……” 李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追完道:“别走啊,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不知道说话要说完吗,你有没有礼貌!” 可是她再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周遭再次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她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时,她突然看到眼前出现了一抹刺眼的光亮,同时耳边听到有人在叫着她的名字。 “阿晚,阿晚……” 她抬起胳膊去挡光亮,眯着眼睛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向着她伸出了手,她伸展开蜷缩的手指去够那个人,指尖刚碰到那人的手指,光亮一下子变得猛烈了起来,她不禁闭上了眼睛,紧接着下一秒她就清晰地听到了耳边的声音,那是阎明在叫她。 第305章 划清界限 “我……”李晚费力地眨着眼睛,失去的五感逐渐地恢复,她鼻中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想着自己应该是到了医院,她轻微地转头,就看到阎明和长溪都站在病床旁,一个神色关切,一个平静如水。“怎么来医院了,医生有说我为什么突然晕倒了吗?” 正说话间,李晚就听到从门口进来了几个人,正是医生和护士。稍微上了年纪的男医生拿着病例单走到她床前,简单地问询李晚是否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皆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嗯,没什么事儿,就是轻微地贫血,输完液就可以回去了,你之前有过这样突然晕倒的情况吗?” 李晚点了点头:“也有过几次,小时候只是头晕没有办法站着,每年都要打吊针,几天也就好了。长大之后才偶尔会晕倒,不过很少,几乎都是早上没吃饭,又在比较劳累的时候才会晕倒。” 医生面无表情地边点头边说道:“嗯,那就是了,昨天你送来的时候极度虚弱,不晕倒才怪了。你这个贫血的原因很有可能从小就有,不过指标倒很轻微,虽然不是大事,但有时间还是要检查检查,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注重身体健康,小毛病拖着拖着迟早会出问题,你这男朋友也别光等着人晕倒了才送来医院,平时多叮嘱叮嘱,要多运动,一日三餐要规律,作息也要正常。行了,挂完就走。” 医生噼里啪啦一股脑将话说完便出了病房,他刚才最后几句话是对着谁说的,李晚没来及看清,等她回过头去看的时候,他们二人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 三人回到了学校,李晚在校门口看着他们二人问道:“对了,你们谁垫付的药钱?” 长溪看了眼阎明,又笑着看向李晚:“怎么现在就要开始与我们划清界限了吗?” 回来的路上李晚一直闭着眼睛假装休息,没有跟他们说一句话,她还没有那么大度,做不到能对着想要自己命的人笑脸相迎。“一码事归一码事,你们想要我这条命,我总不能还没心没肺地对着你们笑。不过你们能送我去医院,我还是很感谢你们的,刚才在医院我要了单子,钱我转给阎明了,至于是你们谁垫付的,你们自己肯定知道。” 李晚在手机上给阎明转了账,对他们扬了扬手机,便进了学校,阎明给她请了早上的课,不过她还要准备下午的课。 “奥对了,过几天就是血月之夜对,想必你们很希望我出现,不过很抱歉,我现在能回答你们了,我这条命不值钱,但也不会这么轻易地给你们。” 阎明的眉头越发地紧蹙起来,他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这样的情况,以往出现过的那些人,他都未真正地将她们当做是阿晚,只是抱着很渺小的希望而已,可当他遇到了李晚,他不禁每时每刻都将她当做是那个人。 长溪的嘴角上扬着,似乎是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不过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这可难办了,血月之夜没剩几天了……不过她这怨憎分明的性格,当真是像极了阿晚啊。你可有什么办法?” 阎明摇了摇头:“没有,我说过了,我不会勉强她,她要是不愿意,我便再等就是。” 说完阎明也进了学校,留长溪一人停在原地,等到阎明的背影也看不见,长溪才低声道:“是嘛,那我可等不及了……” 李晚一整个下午都是魂不守舍的,上课也是,她放了整节课的艺术鉴赏视频,坐在办公室里也是发呆,连自己手机响了都没听到。旁边工位的老师推着她的肩膀,喊了好几声她才听到。手机来电显示是她的爷爷打来的电话,李晚清了清嗓音,接通了电话,尽量让自己听起来轻快一些。 “喂,爷爷。”“小晚啊,没打扰你。” “没有,这会儿刚好没课,这个时间你不是在外头散步嘛,你今天没出去转悠啊。” “转着呢,在外头公园跟几个老头子下象棋呢,刚碰着你妈,你妈说你明儿放假回来,我就问问。” 李晚这才想起明天已经是周五了,但是白天爱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不由得心里又有了紧迫感。“奥,明儿放学了我就回去了,这周学校也没事儿。你别让我妈折腾了,我回去又吃不了多少东西。” “嗐,又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儿,那咋啊,你回来还能让你吃不爱吃的饭,咱们家小晚挑食那可是出了名的,在外头肯定吃不好。反正你就回来一个周末,你爸他爱吃啥吃啥去,不吃让他在外头饭馆吃去,别管他。诶,行了,你隔壁爷爷催着我下棋了,我挂了奥,你快好好上课。” “好,爷爷再见。” 挂断电话,李晚轻声出了口浊气,郁郁寡欢的情绪有些缓解,她用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地敲击着,想着今天晚上就得尽快解决白天爱的事情不可。因此一下了课,她便又没顾得上吃饭,直奔了上次分别时,白天爱告诉她的一个地址。到了位置之后,李晚瞧了瞧四周,这里是高新区,相当于整个城市的cbd中心,满眼望去皆是高端的写字楼,来往的男男女女都穿着干练,行色匆匆。李晚按照导航找到了其中一栋高楼,看到白天爱果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这栋高楼的出口。 她走过去坐了下来,戴上蓝牙耳机,目视前方开口道:“怎么坐在这里,这地方是你以前上班的地方吗?” 白天爱噘着嘴点了点头:“嗯,你可来了。这里,21楼,是我以前上班的地方,不过你没有门禁进不去,得等晚上人少了,你告诉一楼的物业人员,说你忘拿了门禁卡,才能混上去。晚上上班的物业人员是新来的,他还没认全楼里的人,很好骗的。” 李晚看了看时间,现在才不过是晚上7点,等到人少,至少也要到9点了。她看到楼底下有便利店,虽然还不太饿,但想到早上医生说的话,还是进去买了一个饭团,坐在原位啃完了,又听白天爱讲了许多之前她公司里面发生的八卦,不过无外乎就是平时电视剧演的那样。 天色逐渐地暗了下来,写字楼里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这里,随着一盏盏灯熄灭,周围也变得越发地寂静起来,李晚心想也许每个城市的cbd都是这样的,人去楼空。到了晚上的九点多,白天爱仰头看着面前的高楼,才轻飘飘地说了句:“好了,走……估计又剩她一个人了……” 第306章 冉清光(一) 偌大的大堂只,亮着几盏灯供人看清路况,前台只剩了一个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李晚朝着他走过去,那人正趴在前台的桌子上,笑嘻嘻地盯着手里的手机,没有察觉到李晚的靠近。 “你好,”那人闻声抬起头来,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李晚脸上露出极其友好且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啊,我忘记带门禁卡了,得上去取一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刷一下卡。” 那人关掉手机,收起笑容,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晚,问道:“多少楼,哪个公司的。” 李晚照着白天爱告诉自己的公司名称说了出来,出乎意料地,她很顺利地就进了公司大楼。电梯里此时空荡荡的,李晚独自坐电梯上到21楼,整个21楼都是白天爱所在的公司租下的。 “xx证券投资有限公司……”李晚低声重复了一遍电梯正对面的墙上写着的公司名称,“女生从事这个行业,应该挺不容易的。” 白天爱在一旁也看着这几个字,无谓地撇了撇嘴:“唔,我觉得还行,累是累,但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可怕,不用为我用以谋生的工作而感到心疼,又有谁的工作是不累的呢……” “呵呵,那倒也是。” 李晚轻声笑了笑,随后走到紧闭的玻璃门前朝里望了望,门内的灯几乎都关着,但李晚能看到从里头投出来的微弱的灯光,她按响了门铃,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一个女生走了出来。女生留着披肩的卷发,柔顺地披在脑后,即便已经是晚上的9点多,鹅蛋脸上的妆容仍很精致,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西服,脚上穿着一指细的淡蓝色高跟鞋,浑身显露出干练专业之外,李晚同时感受到了她先前并未在其她女生身上见过的知性美。 “冉清光……”李晚在心里默念着她的名字,心想这世上能够配得上清光二字的人,原来是这样美得不可方物。 冉清光温柔地笑着打开了门,虽然有些惊讶这么晚还有人造访,但面上仍不露声色地对着李晚问道:“你好,请问你是要找什么人吗?” 白天爱自从见到冉清光出来,便像没了生气一样,只楞楞地盯着她看,李晚用余光撇了她一眼,内心明白看来还是得靠自己了。“你好,请问冉清光是在这里上班吗,我找她。” “你……找我?”冉清光在大脑中飞速地回想了一下眼前人的面容,却是没有任何关于李晚的记忆,“我就是冉清光,我们认识吗?” 李晚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不认识,今天是你我第一次见面,我只是受人所托,来跟你讲几句话。” 冉清光似乎并未相信她的话,抬眼看了看公司门口的监控,又看向李晚:“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要忙,恐怕没有时间,你要是不着急的话,可以等明天我们工作时间了再来。” 她说完便要关门进去,李晚对着一旁还在发愣出神的白天爱歪了歪头,得到的仍然是她的忽视,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冉清光的背影喊道:“是白天爱让我来的。” 冉清光关门的动作一顿,她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晚,眼睛不可抑制地闪烁了几下:“你说什么,是谁让你来的?” 李晚仍旧面带微笑回答道:“白天爱,是白天爱让我来的,现在,你有时间听我说几句话了吗?” 冉清光引着李晚进到公司的小会议室中,又替二人倒了杯水,李晚看着她紧张地攥着白色马克杯,望着桌面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白天爱,还是一副出神的模样。李晚趁着冉清光发呆的功夫,冲着白天爱挥了挥手,挤眉弄眼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到白天爱的眼神恢复了澄澈。 白天爱挤出一丝笑容对着李晚说道:“得麻烦你了,我说一句,你便问她一句就好。” 李晚点了点头,开始转述起白天爱的话。 “我是天爱的朋友,受她的委托,有些话必须要转述给你。开始之前,我想问你,前几天她因为车祸去世了,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冉清光握着杯身的手越发苍白起来,一瞬间她的眼眶便红了。“嗯,我听说了,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公司又联系不到她的父母,后来还是她的一个亲戚来公司亲自替她办的离职,我们才知道……她已经去世了。” “天爱在去世之前,便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你们的事情,她似乎是料到了自己有一天会突然离开,所以提前拜托我,让我一定要来找你,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你说她料到了自己会去世?这怎么会呢……”冉清光眉头紧锁,眼里的悲痛看着就要溢了出来,“虽然在公司她过得并不开心,偶尔也会跟同事有些小争执,但也不至于到死这个份上啊。” “到现在为止,你还认为她在公司遭遇的所有不公和冷嘲热讽只是小争执吗?哪怕有那么一次,你都不觉得那是职场霸凌吗?” 李晚的眼神越过冉清光,吃惊地看向她后侧的白天爱,她从未向李晚说过自己曾经受过职场霸凌,从见到她的第一眼,李晚就被她身上的自信所吸引,丝毫没有往职场霸凌的方向想过。 冉清光咽了口唾沫,眼尾越发地红,依稀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不自觉地摇着头,像是在安慰自己般:“我们这行本就歧视女性,她要平平无奇那还好,可架不住天爱工作能力出众,更是招人妒忌。公司的晋升名额每年就那么一两个,她性子刚硬,不愿意讨好上层,就算是能力出众,又哪儿轮得到她。她在我们公司干了5年,学历比不过人家,就全凭自己打拼,同辈的人晋升了都瞧不上她,后辈又觉得她只是靠姿色,偏偏她又是个倔的,便跟谁都不来往,时间长了,那些人明里暗里地就欺负她。我劝过她要变通一些,她却跟我吵了一架,说绝不与人同流合污,后来我便不再提,由着她去,大不了我替她兜着。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竟然不知道,她一直都认为自己遭受了霸凌……” “天爱说这些事情她并不在意,也不怪你,她知道是你一直在帮她与上层涡旋,否则以她的学历和性子,早就被公司辞退了。但她在意的,是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愿意告诉她,你其实是在乎她的……” 第307章 冉清光(二) 冉清光抬起头来,眼尾的颜色越发地殷红,泪水却是只盈在眼眶中,将落未落的样子。李晚将这样的神色尽收眼底,她突然间明白了,眼前的人为什么能够成为白天爱的执念。从小李晚接受的教育便是中规中矩的,学校教导她为人处世要谦恭、循规蹈矩,毕了业之后,社会上的每个人都在无声地告诉她,一定要懂得察言观色,明哲保身。她也一直按照着这样的思想在活着,偶尔的叛逆也只是早退而已,她没丢了教师的职业,全凭着承办学校的大小活动。就连爱情,她也是如此,她无法想象自己喜欢的人,在褪去衣物之后,与她完全相同。 李晚的身边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她所接受的一切事物似乎不允许她坦然地谈论此事。只是,任谁面对此时眼前的画面,想必都会忍不住要去怜惜她的。她恍然间觉得,那些不可言喻的小说里面描写的倾城之姿,原来真的与性别是无关的。 白天爱疼惜的眼神落在冉清光的身上,她的眉头紧蹙着,伸出的手在即将碰到冉清光发顶的时候,却是停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她怎么这么傻,明明她知道的……”冉清光泪眼婆娑地看着窗外,她的视线越过李晚,看着映在窗玻璃上的自己,“我比天爱晚进公司一年,进公司之后是她一直带着我的,那时候,每件事情她都要替我操心,生怕我不小心做错了什么,熬不过去实习期。我那时候只觉得她是个可以推心置腹的同事,我们年纪差不多,又有很多共同语言,所以除了工作之外,平常的生活中我们也几乎是形影不离。你应该能想象得到,女孩子在一起就是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题,喜欢看的电影,喜欢听的歌,想要去的地方,对于爱情的向往,总之你能想得到的话题,我们都曾深入探讨过,可以说,她渐渐地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只是,那个时候我只当她是最好的闺蜜,还没有对她生出别的心思。后来,我在公司里慢慢地能够独当一面,公司的领导都很赏识我,他们称赞天爱带出了一个比自己更厉害的人,她再也不用事事都替我操心,那段时间我是真的很开心,开心自己终于能够在弱肉强食的公司里有一席之地,可以与她并肩作战了,但更多的却是为她开心,因为她没有白白地在我身上付出。 我也听说过有关于她和那些同期同事的事情,也亲眼见过他们对她的百般刁难,我曾问过她,她却只告诉我没什么,就是他们单纯地嫉妒她而已,我信了,她的能力的确很出众,在我看来,那些人都比不上她,所以我也没有再关心过这些事情。后来我一心放在工作上,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更是顾不上去听那些八卦,她也从未向我再提起过。我身上的工作越来越多,几乎每天都是公司最后一个走的,我们再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出去喝酒逛街,所以她就一直陪着我加班,还经常等我等得都睡着了。 说起来,我们两个住的其实很近,我也很珍惜她这个朋友,刚好她的房子快要到期了,所以我就让她搬了过来。我知道她家里的情况,见不得她一个人待着,我的房子是家里买的两室,父母还有其他的住处,一般也不会来我这里,刚好替她省了房租钱,她说不想沾我的光,以后家里的家务全交给她,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我不想让她有亏欠感,答应了她,但家务事还是我们一起做。她每天会叫我起床,我们一起洗漱,一起吃早饭,又一起下班回家,就像连体婴儿一样。我喜欢躺在沙发上,枕在她的腿上,听她想象未来我们两个人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可那时候我没有发现,她未来的计划中,全部都有我。 渐渐地,公司里不知道是谁传出了关于我们两个的谣言,说我们有不正当的关系,还传的沸沸扬扬,甚至还谣传我们与公司其他的领导层有染。现在这个年代,虽然这样的事情很正常,但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令我一时无法接受。我很生气为什么会有人故意污蔑我们之间的友谊,还传出那些不堪入耳的谣言。所以我没告诉她,直接就将此事上报了公司。好在公司很快地处理了这件事情,找到了传播谣言的人,但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那竟然是个平时看起来很和善的女生,她只是因为嫉妒我和天爱的长相和工作能力。虽然公司开除了她,严令禁止任何人再传播谣言,但关于我和天爱的关系,还是一直有人存疑。 我问心无愧,所以并未将那些人说的话放在心上,但后来有一天晚上,我半夜起床去洗手间,回房的时候,看到她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屋子里黑漆漆的,外面却是灯影阑珊。她穿着单薄的长裙,头发和裙摆被风吹动,我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她就像是要随时消失在我眼前一样。我吓了一跳,冲过去抱住她,一边还不断地劝她想开一点。 她身上被风吹得很冰凉,我能感觉到我抱着她的时候,她身体是紧绷着的。可她只是轻声笑了笑,把手里的烟灭了,转过来攥着我的手,告诉我她只是睡不着而已。她平时偶尔压力大的时候也会抽烟,我以为她只是困于那些谣言,所以跟她道歉,说我不应该自作主张,就跟公司上报了这件事情。我永远都记得,那天晚上她看着我的眼神,她问我‘清光,我不在意那些谣言和恶意,更何况,他们说的并没有错,我是对你有不一样的感情,我知道你对我并无此意,只是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想问问你,你真的,从来没有那么一秒是喜欢我的吗?’。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会甩开她的手,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办法思考。她就那样看着我退后笑了笑,眼里的悲伤都快要溢了出来,风扬着她的头发,她的笑容让我既心疼又害怕。我转身跑回了房间,将门锁上,试图逃避现实。我在床上坐了一夜,根本不记得自己都想了什么,第二天早上,我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可是她没有叫我就走了,我从房里出来,看到她的东西都还在,只是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回来,在公司里见了我也只是礼貌地打个招呼。 公司里再也没有我们的谣传,原本我应该很高兴才是,只是我却越来越难过了,尤其是经常会看着她的座位出神,看到她装作若无其事地从我面前经过,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突然就很疼很疼……” 第308章 天爱禅心圆且洁 李晚无数次地思考过,爱情究竟是什么样的物质,才能让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心甘情愿地忍受彼此的缺点,它看不见,摸不着,而且与友谊和亲情完全不同,甚至在某些情况下,爱人竟然都要比自己的生命更加地重要。李晚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个男人而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她不理解,也不愿意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即便她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会为了她放弃一切的人。 “有很多人都说,我们所生活的这个年代,爱情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没有价值,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不用为了任何人而选择妥协,委屈了自己。”冉清光苦涩地笑着看向李晚,“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永远会有纯粹的爱情,也相信爱情真的会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改变自己,但不幸的是,我是那个不愿意将就的人。我不愿意为了任何人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情,不愿意为了任何人吃不喜欢吃的食物,她一直都知道,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是那个心甘情愿改变自己的人,我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为了那个一直妥协的人,事事都以我为先,我总以为那是因为我们待的时间长了,所以很多东西都受了对方的影响,变得越来越相似……可那天她离开的时候,我却突然发现好像不是这样,不是我们变得越来越像,而是因为她喜欢我,所以连带着喜欢我所喜欢的一切。你能明白那样的感受吗,就好像是小时候你最喜欢的一件玩具有一天丢失不见了,也许过了几天你又有了新的玩具,但是到今天你只会记得丢了的那个。可惜,等我再想做出改变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我以前很讨厌化妆,总觉得很麻烦,尤其晚上睡觉前还要拖着疲惫的身体卸妆,可你告诉我,人活着要是觉得事事都麻烦的话,那还有什么意思呢。正是因为生活到处都充斥着麻烦,所以我们才更要为一瞬的美丽而感到来之不易。我当时说你是歪理,但当你第一次为我化了妆之后,我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竟然第一次觉得我的心是跳动的,镜子里面的人那么美,美得让我感到不真切,但我很害怕,觉得自己好像不配拥有这样的美丽,就像是偷了别人的美。你还记得吗,那天你双手放在我的肩上,站在身后看着镜子里的我,很坚定地告诉我,我后来人生所有的美丽,你全包了。你的笑容那么真切,瞬间打消了我所有的惶恐不安,我想就是从那天起,我开始对你有了超越友情的心思。” 李晚缓缓地转述着白天爱的话,她尽量让自己的言辞听起来连贯,但同时她心底也起了一阵涟漪。 “关于我们的谣言在公司里传播开来之后,我曾想过要不要借着这个机会告诉你我的想法,我不在意那些人说的话,可我害怕的是我会因此失去你。你这么美好的一个人,本应该有更加明媚耀眼的未来,而我从出生起就在泥潭中,早已是满身伤痕,我害怕有一天我的荆棘会刺痛你,所以选择将这件事情埋在心里。可是,对不起,我还是没忍住,看着你为了澄清我们的关系、维护我们之间的友谊,而与那些人不断地争吵,我真是恨极了自己,你不应该是那个样子的,不应该为了任何人受委屈,所以我抱着一丝希望,骗自己也许你会有那么一丝是喜欢我的呢,那样我就光明正大地告诉他们,是啊,我喜欢你,那又如何。请原谅我做不到否决我对你的感情,我无法站在你面前,告诉他们我只当你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而已。可我还是输了,那天晚上你退后了,你看着我的眼神那么陌生,还有着一些害怕,那时我就明白,原来我真的只能活在黑暗的角落,即便是偶尔照耀在我身上的阳光,也会很快就离我而去。所以我离开了,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把所有的东西都留在那里,与过去的我们做了个了断。” 一滴泪从冉清光的左眼眶滑了下来,紧接着是一大串泪珠,她默默地听着李晚的话,眼神已经虚焦。过往的画面不断地在冉清光的眼前闪过,她看到了白天爱对她一贯的纵容,看到了她站在人群中望着自己的眼神,分明与所有人都不同,她无声地质问自己,为什么到现在才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些告诉她:喜欢啊,冉清光当然喜欢白天爱了,一直都喜欢啊…… “那天之后,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在离你很近的地方重新租了个房间,假装自己完全摒弃了过去,在公司里见到你也只是简单地打个招呼。果然过了没多长时间,大家都以为我和你吵架了,所以也就没人再传播我们的谣言。可我骗得了任何人,却是骗不了自己,我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忽视你的存在,你每天都会加班到很晚,我抑制不住想要见你的冲动,就一直在楼下等你,悄悄地跟在你后面看着你回家。我真可笑,像是个变态一样,每天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脑海里全都是你的画面,我想闻到你的气息,我想拥抱着你睡觉,就像以前一样。可我知道再也回不去了,即便后来我知道,是你一直在跟公司的领导层涡旋做担保,我才没有被辞退,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还因此而沾沾自喜,以为你是喜欢我的。我原本可以直接去问你,却是再没有了那晚破釜沉舟的勇气。清光,我人生中唯一的光亮是你给予的,我不后悔喜欢上了你,我只是遗憾,不能再跟你一起实现我们共同的梦想了。” 白天爱到这里不再说话,李晚停止了转述,冉清光早已哭的泣不成声,破碎的感觉触目惊心。 “对不起,对不起……喜欢,我喜欢你啊……冉清光喜欢白天爱啊!” “没关系,清光,以后你还会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我不过短暂地停留过而已,你不用记得我,我这样的人,也许本就应该如此……” 后面的话,李晚自作主张没有转述,她轻轻地起身,没有打扰冉清光,离开了这里,不再听撕心裂肺的哭声。外面大楼的灯光又灭了许多,夜里起了风,跟那晚白天爱站在阳台的风很像。李晚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她看着白天爱却是连裙角都一动不动。 “有件事我没告诉她,有关于我们的谣言,早在刚传出来的时候,我就去找了公司的管理层,承认了我对她的感情,我让他们不要再为难清光,代价是渐渐地让出我手里的几个大客户。要不然,那些人又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赶我走呢。”白天爱转过身来直视着李晚,“谢谢,我没有什么值得留下的必要了,我现在倒是很庆幸,一场意外让我见过了从未见过的世界。要是真的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当个男孩……” 李晚静静地看着地上逐渐消失不见的金色光芒,在风中低声说道:“天爱禅心圆且洁,故添明月伴清光……” 第309章 血月之夜 “要是时间再长些就好了,长到我们足矣完成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 白天爱消失前低喃的一句话被李晚听到了,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留下的一句话。李晚抬头仰望着仍亮着许多灯的高楼,心内只觉苦涩地厉害。 冉清光不知道自己哭了多长时间才逐渐地平缓下来,也不知道李晚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擦干了眼泪,双眼都哭的有些红肿。今天的工作还没有完成,不过她此刻累得厉害,只想快点回家躺在床上睡觉。她起身走到自己的工位,拿着背包转身欲走,眼神突然瞥到包下面压着的一张纸。那是一幅画,画上的女人穿着墨绿的长裙,画着精致的妆容,光着脚浅浅地微笑着,冉清光记得这条裙子,那是她精挑细选,磨了好久才让白天爱穿上的,那也是她第一次为了她穿裙子。她凝视着那幅画看了一会儿,缓缓地抽出手,将纸张拿了起来,轻柔地拥入了怀中…… 李晚沿着高楼之间的小径朝地铁站走去,还好现在还有地铁,要不然她的工资可真是抵不住这样的消耗。 “姐姐……” 李晚被突然从一旁窜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是连阙之后,不免没好气地笑了笑:“吓我一跳,下次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你怎么在这儿啊,这大晚上的。” 周围的灯光不甚明亮,但依旧遮掩不住连阙姣好的容颜,他耸了耸肩,脸上的笑容十分地明媚:“这还不容易,我既然能找到你一次,就肯定可以找到你无数次。我从阿梧那里听说了,你要集齐49道业力救你如今的家人,我是来帮你的,这样你就不用再每天晚上都奔波了。呐,你看。” 连阙伸出手在空中挥了一下,李晚便看到半空中出现了很多大小不一的光团,它们散发着不同的光芒,一时间将他们周围照耀地五彩斑斓。李晚大概数了数,她的眼前差不多有将近50道不同的业力。 “这是……给我的?” 连阙开心地点了点头:“嗯,对啊,都是给姐姐的,这些业力完全够了。” 李晚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快就能够集齐49道业力,脸上正要浮现出笑容,却突然凝滞在脸上。她不禁怀疑,要是别人送给她的这些业力可以的话,那为什么从一开始阎明他们就没有告诉她,而是一直在看着她缓慢地收集业力。 “连阙,我问你,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给我业力,而且这些业力我都可以用来救我奶奶?” 连阙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你应该知道,如今你身上的业力与阎明和阿梧还有我是本源的,因此只有我们三人收集的业力你才能用,旁人的是不行的。这件事情我问了阿梧,为何他们只看着你一人收集,而不是直接帮你集齐,她告诉我,是因为阎明想要磨炼你的心智,他们起初无法确定你是否真的是我们要找的人,所以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不过现在好了,我帮你集齐了,过两天我们就可以救活你现在的家人了。” 李晚看着漂浮在空中的光团,神情晦涩,她的眼神透过那些光团,像是要将它们一个个灼烧殆尽。她沉了口气,将所有的光团尽皆收入了掌心中。“这件事情我不跟你客气,我今天欠你的情,以后若是你有任何事情需要我帮忙,我一定不会推脱,哪怕是要我这条命。” 连阙慌张地摆了摆手,神情有些不自在:“别别别,这本来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姐姐,你别这样,我要你命干什么……” 连阙的神情有些委屈,他真的只是想要送给她她需要的东西而已,以往他一直是被照顾的那个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想要竭尽全力地照顾她。 李晚沉闷的心瞬间有了一丝跳动,她勾着唇角说道:“我这样说,你只记着就好,就是一个比喻。谢谢你,能让我这么快就再见到奶奶。” 二人在夏初的夜风中四目相对,各自脸上浮现出笑容。他们随后一同回了学校,连阙将李晚送至校门口,这里有阎明的禁制在,别的人族无法进入,因此只好在此处分别。 “姐姐,若是你找回了自己如今的家人,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会愿意离开这里吗?去一个没有任何纷争,没有任何忧虑,只有鸟语花香和山川河流的地方?” “离开?”李晚不禁回头错愕地看着他,又想起前天阿梧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阿梧也问过我相似的问题,起初我听了是觉得有些不切实际的,不过如果是你们的话,我想肯定有这么一个地方。不过我与你们不同,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想要完全地忘却现在的一切哪那么容易,即便我性情再凉薄,但有的事情,却是我没有逃脱的。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谁又不想呢。好了,谢谢你送我回来,不早了,快些回。” 连阙点了点头,看着李晚进了学校:“姐姐啊,你是可以拥有这样的生活的,那是你一直追求的,不是吗……” “你回来了。” 阎明自从下课之后便一直在楼下等她回来,他知道她去找了白天爱,也知道她这几天并不想看到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替她的安慰着想,忍不住要在楼下等她回来。 李晚站在几米开外,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连阙刚给了我很多业力,远超过了49道,我想问问你,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你和阿梧也是可以帮我集齐的?” 阎明从她踏进禁制的那刻起就感受到了她身上数十道不同的业力,他明白,他还是再一次失了她的信任。“连阙说的没错,我是可以帮你,但我想要让你亲自集齐,只有这样,你的能力才会逐渐地恢复……” “才能更好地达成你的目的是吗?”李晚打断了阎明的话,她有些猜到了阎明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我猜一猜,是不是只有我一步一步地提升自己,才能更方便你们唤醒她?” 阎明紧抿着唇,沉默回答了一切。李晚不屑地笑了笑,恨自己还抱有了一丝期待:“原来是这样,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不过也无所谓,现在我已经集齐了49道业力,还得有求于你,求你,帮我救活我的奶奶。” 李晚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些话,阎明看着她殷红的眼尾,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他想解释,却又无法否认这样的事实。“过几天的血月之夜,我会帮你救活你的奶奶。” 这是在逼我。李晚心里这样想着,他就这么想要她的命。她忍着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咽了口唾沫:“呵,好啊,一命换一命,很公平的买卖,那就这样,我累了……” 她一步步地朝楼上走,越过阎明身边的时候并未看他一眼,明明是两层楼的距离,与她而言却像是千山万水,脚步沉重得厉害,她像是许久都未曾休憩那样疲惫不堪,只觉过了很久,她才到了自己的房间前,关上门的一刹那,她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第310章 回家 李晚无力地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想也许自己是太过于累了,差点又要低血糖了。 “啾……” 小雪球如今长势惊人,不过几天过去,就已经长大了好几圈,而且身上白色的毛发也有点泛着金黄色。它像是感受到李晚低落的情绪,蹦蹦跳跳地围着李晚的脚边转悠,它也知道自己如今有些重,所以没有落在李晚的身上。 李晚缓缓地睁开眼,天花板上的节能灯有些刺眼,她蹲下身来,扯着嘴角摸了摸雪球的脑袋。“我没事,就是困了……小雪球,你说我要不要找其他人照顾你啊,要是有一天,我回不来了怎么办,你可就要被饿着了……” “啾!” 小雪球昂着脑袋,短促地鸣叫了一声,像是表达自己不会离开的决心。李晚笑了一下,心想一只鸟又怎么能听得懂她的话呢。她看到桌上仍堆得满满的珍稀草药,眸子里的光越发地黯淡。草草地洗漱完她便躺到了床上,雪球睡在她的脚边,静悄悄的。李晚没有告诉阎明她在医院做的那个梦,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这件事情很重要,那个长着白胡子的老头总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她实在太困了,还没有想个明白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周五,难得李晚今天不用再愁要集齐业力的事情,因此她上完课后,顺便又改善了一下下周文艺展会的事项,下午又钻在活动室里,用了一个下午画完了自己要参展的画。 “噔噔” 李晚为眼前的这幅画署上自己的名字,笔落的时候刚好听见敲门声,她抬头看到是阎明,站在落日的余晖中,显得面容有些不真切。 “下周展会上教职工的参展作品我已经收齐了,不过可能比你预期的要差一些,但勉强能看。” 昨天发生的事情似乎对他们并没有产生任何的影响,李晚边收拾东西边回道:“嗯,好,我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能凑齐数量已经很难得了,谢谢。作品先放在你那里,下周陈设的时候我直接问你要就可以了。” 她将画架放到角落,画没有取下来,她懒得再放回宿舍,想着周末也不会有人进这里,反正门是锁着的,周一早上直接来取。阎明站在门外看她锁上门,又看她礼貌地微笑道别,明明一切都很正常,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爷爷,我回来了。” 李晚回到家的时候,刚好是晚上八点,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诶,小晚回来啦!”李晚的爷爷正躺在沙发上看着战争片,听到声音高兴地从沙发上支起身,趿着拖鞋朝门口走,“快快快,锅里还给你热着饭呢。” “你们晚上吃了什么好吃的啊,我爸妈呢。”李晚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爷爷,将包挂在门口的挂钩上,进厨房洗了手。 “还不是你爸,我说等你回来了再一块儿吃,他偏说他吃了要出去散散步,这不是,刚拉着你妈出去,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案板上放着的几道菜都是李晚爱吃的,菜都是温热的,锅里熬着她喜欢喝的小米粥,她盛了大半碗,又给爷爷盛了一小碗。“那你肯定还没吃,我看菜还热着,也不用热了。” 李晚的爷爷叉着腰嘿嘿地笑了笑,看着李晚端着菜,回到了客厅:“那我能吃独食嘛,我肯定得跟我孙女一块儿吃饭啊,也不知道你爸随了谁了,一天天老拉着个脸,跟他老子欠他钱一样。” “那还不是你自己生的,你怪谁。”李晚好笑地将筷子递给他,“对了,我妈说你们上次体检,我爸查出来心血管有点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严重吗?” “能有什么问题,我这把年纪身体都这么好,他能有什么问题,放心,人一上了年纪,总得有点小毛病,不碍事。吃饭吃饭,你妈知道你今儿回来,一大早就去附近海鲜市场给你买了一大袋子鲜虾,都没吃,都给你一人留着呢。” 李晚看着眼前自己说话间堆满了的碟子,心想这世界上最让人觉得心满意足的,也不过是家中一日三餐的粗茶淡饭。他们边吃边拉着家常,李晚听着爷爷讲他跟他的那些老伙计最近又去了哪儿,谁的棋艺又精进了,谁家的孩子又结婚了,她又给爷爷讲最近在学校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讲那些调皮的孩子如何难管,二人的碗很快见了底。李晚刚洗完碗,就听见开门的声音,看到是散步回来的爸妈。 “爸,妈,你们散步回来了。” “奥,跟你妈吃完饭出去走了会儿。”李晚的爸爸不善言辞,只是简短地回了句,便进了客厅。 “别听你爸的,知道你要回来,刚才拉着我去门口超市买了一大堆你爱吃的水果和零食呢,这不。”李晚的妈妈凑到她跟前,提了提手上的袋子,里面装着的全部都是李晚之前在家闲暇的时候吃的零嘴。 四人坐在客厅里,电视机里放着战争片,李晚静静地陪爷爷看着电视,听他们唠家常,不时地被动发表一下自己对于某件事情的看法。温馨,李晚看着电视,剧情却是一点也没有看进去,她的脑海中第一次出现了温馨这个词语,以前奶奶还在的时候,家中时常就她和爷爷奶奶三个人,虽然笑声不断,但似乎并不适用于温馨这个词语,反倒是现在,她却突然觉得这样的画面有些温馨。 “小晚,小晚……” “啊?”她想得出神,好半天才听到爷爷喊她的名字。 “这孩子,想什么想这么出神。我说,过段时间是你奶奶的百天,我看了日历,那天也不是周末,反正人都走了,弄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也没多大用,你到时候也不用再赶回来了,叫你爸和你几个叔叔去祭拜就行了。” 李晚点了点头,没有反对,但心中却是想着过几天血月之夜的事情,阎明答应自己会救活她的奶奶,但能否成功还不一定,只是现在看来她别无选择,哪怕有一丝希望,她也非去不可,即便是她知道,他们都想要她这条命。 第311章 无人之境(一) 李晚回家的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周六早上十点,她难得觉得自己睡了回懒觉,起床的时候都觉得神清气爽。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她的爸爸周末加班是常有的事情,妈妈和爷爷平时都有自己固定的社交圈子,此时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候,在外面散散步是最好的。桌子上放着洗好的水果,柜子上都是昨天没吃完的零食,李晚洗漱完随手拿了颗桃子啃了起来,盘腿坐在侧边的沙发上玩着手机。 她许久不看朋友圈,每天都累得倒头就睡,今天得了空便打算看看自己都错过了什么,不过她看了将近大半个小时,发现她对大多数事情都提不起兴趣,除了会停下来仔细看看常联系的一部分同学的动态之外,泛泛之交她都是快速划过。最后她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发过朋友圈了,便拍了张自拍照,配文是:难得的空闲。发完之后她有些感慨,想着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发朋友圈了。 “你早上起来吃饭没有啊,我厨房锅里还给你热了爱吃的粽子呢。”十一点多的时候,李晚听到开门的声音,她看到她的妈妈手里拎着几个装着蔬菜的塑料袋,“中午有没有想吃的饭啊?” 李晚摇了摇头:“早上起来不饿,我吃了个桃,又吃了些零食,中午你看着做,我都行。” 他们家一向吃饭都很准时,一日三餐再忙也不会落下,也就是到了李晚这里,吃饭总是没有时间。“成天在外头吃米饭,回来咱就不做了,妈给你改善改善伙食,我早都想好了,咱们今天自己压饸饹,刚好今儿天气也热。” 李晚小的时候其实并不喜欢吃凉面这一类的饭,每回吃完都觉得胃极其地不舒服,需要大半天才能缓过来,但不知道为什么,长大之后她却感觉很多美食都比不上家里自己压的饸饹。她点了点头,回答说好,便一起帮着忙做饭打下手。 国内人似乎都有午休的习惯,他们家也不例外,吃完饭后,李晚躺在自己的床上,看到朋友圈有红点,她点开看了看,几乎都是点赞,评论的很少,最新的一条评论是阿梧的:我们家阿晚就是好看,穿着睡衣素面朝天都遮不住盛世容颜!她不禁笑出了声,但没有回复她。外面的阳光有些炽烈,除了偶尔经过的孩童的声音有些吵闹,李晚心想着夏天就要来了,她不想浪费时间午休,便看了一下午的电视剧和综艺,报复性地消磨着时间,不愿意想任何的事情,她只想看着综艺哈哈地大笑。 “明天早上我去你家接你哦,早点睡,别熬夜了~”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阿梧给她发了条消息,李晚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生活发生了改变,仿佛从舒适美好的天堂瞬间跌入了残酷血淋淋的现实。她回了句好,但却是再看不进去手机的画面。她轻声地叹了口气,劝慰自己别想太多,便关掉灯结束了这一天的美好。 “这才待了多长时间,中午饭还没吃呢就要走,学校是有什么事儿非得今天,不能等到明天啊,周末还让人加班,你们领导也真是的。” 李晚在客厅站着,抱歉地看着自己的妈妈和爷爷,她撒谎说学校里有事必须得先走,其实是阿梧已经到了门口。 “哎呀行了,小晚是要去忙学校的事情,该忙就忙,正事儿,证明咱们小晚得了校领导的重用嘛。走走,这再晚一会儿太阳就该毒起来了,走,我送你出去哟。” 李晚赶忙朝门口走,边关门边冲着里头喊:“爷爷、妈你们就别送了,外头挺热的,我一个人能行,我走了啊,跟我爸说声。” “啪” 门瞬间合上,李晚的妈妈和爷爷互相看了眼,不禁说道:“这孩子,怎么这次回来风风火火的。” “娃儿大了哟,总有一天要变的嘛,不是现在风风火火的,是咱们家小晚才到这个时候嘛,正常,正常。” 初夏的太阳依旧晒得有些厉害,李晚的眼睛被太阳照得有些睁不开,她站在小区门口四处张望着,刚想问阿梧在哪儿,就看到一辆擦的锃亮的浅蓝色跑车停在了她身前。 “哟,美女,去哪儿啊,捎你一段路啊。” 阿梧摘下墨镜,轻佻地对着她挑了挑眉,一时间周围的人都看向了她们。李晚赶忙上了副驾驶,催促她快点离开这里,生怕被哪个熟人看到告诉她家里人。阿梧轻声笑了笑,也没戳穿她,车辆一路疾驰向市中心的高档购物商场。她们实实在在地逛了一整天,但凡是李晚稍微能认得出的品牌都被阿梧买了个遍,还不顾李晚的婉拒,十分壕地塞给了她所有的同款。上次她们逛商场买的衣服她到今天还没穿完,因此便让柜员全部都寄到了她家。 “啊,开心……”晚上7点的时候,阿梧终于将整个商场都逛了个遍,她们在顶楼的一家私房菜餐厅中大快朵颐了一番,出商场的时候,李晚已经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开始打架了。 “这就困了啊,看来以后还是不能让你像今天这么累着,要不然我就该心疼了。”阿梧开车的间隙将手探过来捏了捏李晚的脸,看到她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对不起啊,阿晚,我保证这是我唯一一次欺骗你……” “唔。”李晚无意识地回答了一句,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便看到车窗外一片黑漆漆的,阿梧也不在车上,四周静悄悄的,她慌张地朝车外张望了一圈,心下有些不安,“阿梧,阿梧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李晚大着胆子轻轻推开了车门,下车之后看到车尾上靠着一个人,正是阿梧,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回答她。“阿梧?你怎么了,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一片漆黑?” 她站在原地等待着阿梧的声音,突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海浪声,阿梧的声音也同时响起。“阿晚,我要送你去一个地方,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就算你恨我,我也必须要这样做……” “你在说什么阿梧,你要送我去哪儿?”李晚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念头,她的脑海突然闪过前几天阿梧问自己的问题,不禁退后了一步看着她的背影。 阿梧转过身来看着她,此时月亮稍微露出了一角,李晚在夜色中看不清阿梧的脸,但能感觉到她的陌生。“阿晚,走,离开这里,你会去一个美好的地方,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你留恋……” 跑!李晚此刻只有这一个念头,她知道阿梧不会伤害自己,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条件反射地想要转身就跑。可是她刚想转身,一阵海风吹过,她突然就失去了意识,跌入了一个怀抱中。 第312章 无人之境(二) “醒醒,小晚,醒过来,快醒过来……” 李晚在梦中听到有人不断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她努力尝试去分辨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她就那样焦躁不安地在黑暗中兜兜转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你是谁,你在哪儿啊,我要怎么才能出去?”她绝望地在漆黑中质问,快要无法承受这样令人窒息的黑暗。 “我就在这儿,一直都在啊,只要你想出去,随时都可以……醒过来,快醒过来,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你在说什么?”李晚红着眼眶朝着四周张望着,她看不到任何人。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在海边不知道为什么又晕倒了,“不对,阿梧到底要干什么,我要快点醒过来,快点醒过来,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她沉闷地吼叫着,双手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越发地觉得身上热得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她体内跑出来一样。黑暗中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李晚的骨骼都被积压地有些生疼,她痛苦地叮咛了一声,紧接着她身上就散发出了一道金色的光芒,她渐渐地听到了周围的声音,醒了过来。 “你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上一整天呢,看来阿梧的预料又出错了,这禁制被你轻而易举就冲破了。” 李晚虚弱地眨着眼睛,她似乎是平躺在床上,映入眼帘的是浅绿色的床幔,她听到了连阙的声音,眼珠稍微转动就看到他坐在一边,正人畜无害地笑着看她。她缓慢地侧身支在床板上,在他的帮助下坐了起来。她环顾了一下屋内,这里的陈设与晚来眠的房间很像,窗户打开着,透过窗户,李晚看到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她瞬间想到了当初连阙带她去过的那个岛屿。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连阙轻柔地笑着,也并未打算瞒她:“这里是我父母给我留下的财产,以前这个世上只有我知道这个地方,不过现在多了一个你。没有经过你的允许便将你带到此处是我的不是,不过我也是为了姐姐好,这岛上我已经设了禁制,除非我死,否则任何人都进不来,也出不去。对了,还有一件事,在此处你无需担心会容颜衰老,我每隔一段时日便会用自己的本源业力为你洗髓,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会一直活着。外界的纷扰就让它过去,如今你我在此处,鸟语花香,山川河流,你想看的风景这里都有,不比先前好吗?” 李晚错愕地看着他,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阿梧和他都会莫名其妙地问自己同样的问题,原来他们两个人早就商量好了要把自己囚禁在这样的地方。她用力甩开了连阙的胳膊,下床穿着鞋出了门。门被打开的瞬间,李晚发现他们住的地方是在山顶,这里开辟出了一大片平地,盖了几间屋子,格局竟是都与先前岛屿上的一模一样。站在这里,李晚能够眺望到远方海平面上偶尔跃出的鱼群,从半山腰的地方蜿蜒出了一条细流,直延伸到了山脚,汇入了底下密林中的湖泊中。在这一瞬间,李晚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留下来,也许是正确的的。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却被她彻底地推翻了。 要是放在平时,李晚会觉得这里的风景简直是心之所向,但一想到眼前无限的风光要拿自己的自由来换取,她就顿时失去了欣赏的兴致。有句话说得好,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以自由为代价让她换眼前的景色,她不愿意。 她抬脚往山脚下跑去,丝毫不顾随时可能跌倒滚落下去的风险,她只想离开这个地方,对于自由的渴望在这一刻达到了极点,她还有爷爷,还有父母,还有自己的朋友和工作,即便对他们来说微不足道,但这就是她应该过的生活,而不是妄想自己能够成为特殊的存在。 “小心!”连阙看到她不顾一切地朝着山脚跑去,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她摔了下去。他知道此刻不能拦着她,便快速地跟上李晚,紧跟在她身侧,始终比她快一步。“你出不去的,别做无意义的事情,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谈好吗?” “走开!”李晚大跨步地跑着,她的脚步已经停不下来了,耳边的风呼啸而过,眼前的风景变得完全模糊,但她顾不上稍有差池就会滚落下山坡的危险,只能竭尽全力让自己的每一步都坚实地踏在地上,她只想回去。 但她的速度越来越快,跑到半山腰的位置已然是脚步虚浮,脑袋也因为过度的紧张有些眩晕,果然她还是一个没踩稳,眼看就要滚下去。 “阿晩!”连阙见她脚步趔趄,身子已经悬在空中,强硬地转过身来站稳,让她整个身体都撞进了自己怀中。“唔……”二人跌倒在地上,控制不住地滚了几圈,连阙将她护在怀里,被细小的石子划破了衣服。但好在很快他们就停了下来,连阙着急地去查看李晚的情况,见她缩成一团,紧紧地闭着眼睛,睫毛上沾染了泪珠,因为害怕而轻微地颤抖着。 “没事了,没事了,放心,你没受伤……”连阙动作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柔和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李晚的心情恢复了平静,她睁开眼睛,眼眶红得厉害,稍微用力推开了连阙,从地上坐起身来,坚定地看向他:“血月之夜,阎明承诺要救活我的奶奶,我必须要去,让我出去。” “你放心,我记得的,我已经取走了你身上集齐的业力,后日便是血月之夜,届时我会替你去见他,将你的奶奶也带来此处的。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好吗?” “那我其他的家人呢,我的朋友呢,我的工作呢,你也能把它们都带来这里吗?”李晚面色平静地看着他,让连阙看不出她此时在想什么。 “对不起,我不能。”连阙的手指弯曲着,指甲陷入了泥土中,“也许现在你觉得这些人和事情对你来说至关重要,但等到时间越来越长,你便会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世上任何外在的东西都抵不过你自己,姐姐,我只剩你了……” 李晚看着他,双眼无神地笑了一下,便起身朝着山顶走去。 第313章 无人之境(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