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傻夫忙种田》 第1章 渣男与贱女成对 当剧烈的疼痛传来的时候,云芳缈疲惫地闭上了眼,她还是低估了那两个贱人的狠毒,为了名声,更为了她区区数十万的存款,她的男朋友与闺蜜真的会治她于死地。 十字路口,急救车与警车的呼叫声十分刺耳,让云芳缈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比如她是个孤儿,努力奋斗却不得好死。 比如她自以为找到了爱情,却满盘皆输。 一周前,云芳缈从外地出差回来,本想着给张恒一个惊喜——张恒是她的男友。 钥匙打开门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云芳缈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今天是她和张恒确认关系的一周年纪念日,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急急忙忙结束国外的事情,连夜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房间里一切如常,然而玄关处一双女士高跟鞋让云芳缈迟疑起来。她出差不过五天,家里怎么会有女人的鞋子?而且看样式是年轻女人的鞋子。 是张恒的姐姐来了? 云芳缈皱起眉,她是个孤儿,对于一些事情十分敏感,于是她轻手轻脚关上门,换下走起来“哒哒”作响的高跟鞋。一边打开手机录像。 ——她宁愿这是自己想多了。 靠近卧室,一种万分旖旎的声音零零碎碎地传入云芳缈的耳朵,门没有关上,从缝隙中隐约可见其中春光。 云芳缈登时如同被惊雷劈到,电光火石间当初的恩爱缠绵都变得苍白无力。 她愣愣地站在门口,卧室内那张大床上,她最信任的两个人正在缠绵悱恻,恩爱的好情话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录像的红点,云芳缈抬起手想要冲进去。 她忍住了。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她收好手机,深吸一口气,一脚将那扇并没有关严实的本踹开,门板碰到墙壁,发出惊雷般的声音。 “啊!”左芊芊惊叫一声,飞快地钻进被子里,花容失色的脸上在看到云芳缈时露出了些得意。 “芳渺,你……你怎么回来了?”张恒下意识护住了左芊芊,一双眼睛根本不敢与云芳缈对视。 云芳缈压下想要砍人的冲动——她不打没准备的仗,她要让这两个绝无翻身之地。 “如果我不提前回来,怎么能看到这么好的一场戏?”云芳缈噙着笑,除了微微颤抖的手指,她表现得一如往常。 “芳渺,你听我解释……”左芊芊从被子里露出一个头来,这时候她已经将一切情绪都很好地掩藏下去了,只露出委屈和怯懦。 张恒张张嘴,下意识就要为左芊芊辩护,云芳缈却陡然开口,“怪不得我出差那会儿你们总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原来不是关心我,而是关心我会不会破坏你们的‘好事’。” 张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种被捉奸在床的事情他以为跟他是绝缘的,可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看着身旁娇俏含春的左芊芊,再看看床边盛气凌人的云芳缈,张恒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芳渺,今天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张恒开口。左芊芊低呼一声,紧张地抓住张恒的手臂,脸上一片凄惨,“阿恒,你……” 云芳缈眼里的厌恶没有隐藏,她原本以为左芊芊这人虽然娇气了一些,但是心无城府,洁白地如同一张白纸。可是她从前大概是瞎了眼,这可不就是活生生的“白莲花”吗? 张恒安抚了左芊芊,看向云芳缈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惊慌,“我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你太高傲了,把所有人都鄙视到了淤泥里,云芳缈,我和你在一起很累,要是你能和芊芊一样温柔体贴……” 张恒的脸上露出柔情,云芳缈却想吐出来,她嗤笑时眼皮子轻轻动了动,满满的讽刺,“张恒,要不是我,你不会坐上今天的位置,你给我记住,我能让你爬上去,也有能耐让你跌下来,粉身碎骨。” 这句话让张恒和左芊芊都是一愣,他们苟且地欢喜,却忘了面前的女人其实一点都不好惹。 “不,芳渺,不关阿恒的事,你千万不要在背后……” 左芊芊惊叫起来,突然又住了嘴,怯生生地看着云芳缈,“芳渺,我不是说你会背后捅刀子,我,我只是……” 张恒脸色变化,云芳缈面无惧色,张口接道,“我会的。” 她扬了扬手机,露出些许冷笑,“我记得你们在一个公司里上班,总经理和秘书苟且的视频要是被传了出去……” 云芳缈没有说完,她满意地看着两人露出惊惧的神情,带着胜利者的骄傲转身离开。也正是在转身之际,她没能看到那两个人眼里陡然迸发出来的寒光。 记忆回笼,云芳缈嘴里溢出鲜血,说不出话,却无比欷吁。那两个人想要她死,可她偏偏不让他们安心地活。 在这几天里,她安排好了所有事情,其实她也在赌,要是她能让那两个狗男女身败名裂的同时安然无恙,那是最好的。可最坏也不过用她的一条命,换他们的两条命。她可不是什么好人,这买卖,挺划算的。 云芳缈眼前突然一片朦胧,她真的好恨啊。将那两个人当做最信任的爱人,朋友,可是回报她的却是背叛,算计…… 活着真是累人…… 眼皮子沉重地似乎有千斤,云芳缈迷迷糊糊闭上了眼,耳边的嘈杂散去了好久,可是蓦地却隐约听到有吵闹声。 “该死!云芳缈那个贱人!居然把视频发到网上去了!”这是张恒的声音。 “阿恒,那我们怎么办啊?我,不,你的工作……”左芊芊语气急切,她看上张恒,不过是因为他现在是个总经理,可是他们的事情一旦传出去,公司怎么可能容得下他们? 张恒冷笑一声,“怕什么?云芳缈那婆娘的几十万存款还在我手里,工作没了再找就是了。” 两人的话渐渐清晰,云芳缈也慢慢看清楚了,现在的她并不是人,而是一抹“魂”,又或许只是她弥留的执念…… 两个人还在构想美好的未来,房门却突然被人踹开了,警察涌入房间,道,“张恒,左芊芊你们涉嫌一宗谋杀案,请配合警方调查。” 云芳缈看着这一切,心中的郁气陡然散开,眼看着那两个人惊慌失措,辩解的话更是一句接着一句。云芳缈兀自自嘲,她还真是瞎了眼,怎么就对这两个交了心呢? 要是能重来一辈子…… 第2章 农家小妇 21世纪的云芳缈闭上了眼睛,异世大梁的“云芳缈”却挣开了牢笼。 “云芳缈你这个贱人!跟着那傻子,他能满足你吗?” 怒喝的青年不过弱冠的年纪,眉眼里却带着不符合年岁的暴戾,他捂着被咬了手臂,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跌倒在地的女子。 她的头发散了,衣服破了,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上布满伤痕。可是这一切都掩盖不住她那张娇俏的脸。 云芳缈咳嗽几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嘴角还有血丝,可那不是她的血,嘴唇颤动,那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登徒子。” 被厉鬼一眼的眼神盯着,绕是顾为真也浑身发冷, 他回过神来,啐了一口,骂道:“臭娘们儿,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似乎是被刺激狠了,顾为真挽起袖子,想也不想地拽起了云芳缈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残忍的笑从顾为真嘴角倾泄出来,“老子今天就算弄死了你,那傻子也不会吭一声!你又何必要跟着他?跟着我,老子让你做妾怎么样?” 泪花被疼痛逼出来,云芳缈死死咬着唇不开口,可是头皮上的痛越来越难以忍受,难以言喻的绝望从心底蔓延上来,云芳缈张开嘴,嘴唇已经被咬破,宛如恶鬼,她死死盯着顾为真,一声声犹如诅咒,“顾为真,你会有报应的!你们顾家人,都会有报应!” 说出这句话时云芳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一脚踹在顾为真双腿之间,就在顾为真弯腰痛呼时,云芳缈一扭身想要逃跑。 顾为真气红了眼,再也不顾得什么,扑身推了云芳缈一把。云芳缈被推得趔趄,来不及呼救,整个人便被云雾吞没。 身后,是万丈悬崖。 “老子等着报应。”顾为真没胆子去悬崖边看看云芳缈死没是,他呆愣了好一会儿,冷冷地吐出了这句话,随后整理了乱糟糟的衣裳,转身离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山崖上,一颗斜斜长出来的松树接住了从天而降的人,不多时,脆弱的树枝也只撑不住了,连人带着树枝,一同往崖底坠去。 晚霞漫天时,一个瘦弱的人影由远及近,因着他的到来,原先被鲜血味吸引过来的野兽悉数散尽,它们低低沉啸,用前爪刨地,却还有无可奈何地离开。 好痛……浑身都痛…… 黑暗里,云芳缈不适地皱眉,却突然想起来自己应该已经死了。 混沌间,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如潮水般奔涌而来,叫她本就疼痛的头更加像有锤子在敲击一般。 “渺渺,渺渺……” 陌生的呼唤更像是从远处而来,云芳缈只觉得自己胸口里憋得慌。云芳缈……灾荒……方河村……嫁人…… 顾……顾柘瑜! 云芳缈蓦地睁开眼睛,刹那间又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眼睛发痛。还没等她适应现在的光亮,一个欣喜的声音就到了耳边,“渺渺,你醒啦!你有没有哪里痛痛?” 云芳缈眼珠子转了转,一张陌生的脸凑了过来,那是一张脏兮兮的脸,可是从他的轮廓来看,依稀是俊俏公子的模样。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云芳缈张嘴哑着嗓子,“顾……柘瑜?” 男子眨了眨眼睛,还没说话,就又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哼,这不是没事吗?小蹄子,还没死呢?” 云芳缈转眼看去,是个中年的妇人,长得精瘦,一双眼睛锐利得很,可见是个刻薄的人。再回神,云芳缈就落进了一双澄澈无比的眼睛里,她顿时一惊,在原身的记忆里,顾柘瑜好像一点也不喜欢…… 不需要去想,那个妇人的名字就浮现在了云芳缈的脑海里。她咳嗽两声,对顾柘瑜道:“小鱼儿,帮我倒杯水好不好?” 顾柘瑜脑袋点地像小鸡啄米似的,松开云芳缈搭在床边的手,起身时警惕地看了妇人一眼,再鸟儿似的飞快扑棱去了桌边。 赵慧见状,哼哼冷笑着又要戳人,云芳缈这时又开口了,“三婶说笑了,我还心念三婶的好,想着等三婶去了,每年为三婶多烧些纸钱呢。” 云芳缈说得十分平缓,连脸上的神情都是十分的真挚,叫人看不出半点不对的地方。 赵慧咬着牙,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云芳缈那胆小如鼠的小蹄子能说出来的话。最终,她也只能冷哼几声,要笑不笑的,“我可受不起你的好,从那么高的崖上落下去,谁知道回来的是人是鬼?”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云芳缈眼神闪了闪,她活了。确切地说,是重生了,重生在历史上没有的时代,重生在一个和她同名同姓,身世凄惨的女子身上。 顾柘瑜倒了水来,先放在了床边小案上,然后笨手笨脚地扶起云芳缈,嘴里哄着,“渺渺喝水,还有很多水,你不要急。” 赵慧耸耸鼻子,憋嘴嘀咕,“傻子就是傻子。” 隐晦地瞥了一眼赵慧,云芳缈不动声色,就着顾柘瑜的手喝了水。水是凉的,顺着喉咙下去,将云芳缈乱糟糟的脑子刺激地回了神。 “三婶还有事吗?我记得顾家还在秋收呢,三婶这时候偷溜……啊不,为了我放下农活,有些不好吧?” 凉水下肚,干涩的嗓子已经润了不少,云芳缈似笑非笑,落到赵慧的眼里却成了明晃晃的挑衅。她登时气上心头,这贱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云芳缈仿佛没有看到赵慧那吃了苍蝇似的脸色,对顾柘瑜道:“小鱼儿,三婶该回去了,还不送送三婶?” 顾柘瑜得了话,霎时来了精神,像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终于得到了把敌人杀地片甲不留的圣旨似的。他左看右看,顺手拿起一把扫帚,对赵慧道:“三婶你快走吧,我要扫地,就不送你了。” 赵慧脸色变化,眼见着又要说话,顾柘瑜眼疾手快,就着扫帚在地上扫了几下,将灰尘都扫像了赵慧,扫地时力气又大的很,扬起的灰尘直把赵慧呛得咳嗽。 “你……你们……”赵慧一边掩面咳嗽,一边拿狠厉的眼神戳着云芳缈。 第3章 小傻子 “咦,三婶说了什么话吗?我这耳朵似乎受了损,听不清楚。” 云芳缈其实不在意赵慧说了什么,实际上就算她不说,云芳缈也猜得到,无非是秋收还没完,要拽她这伤员去干农活——否则,赵慧又怎么会特地来这个四角透风完全入不了她眼的小小茅草屋呢? 赵慧横眉竖眼,一手叉腰,另一手指着云芳缈,十足的泼妇姿态。顾柘瑜方一听云芳缈说耳朵受损,哪里不知道是赵慧惹得云芳缈不快活了,于是高高扬起扫帚,嚷嚷道:“你快走,你快走,我要照顾渺渺了!” 赵慧气得脸色发白,喉咙里一大堆骂骂咧咧的话还没来得及蹦出来就只得和着唾沫咽下去了——她不是怕这小傻子,不过是吃他们家白饭的野种罢了,可偏偏就是这么个傻子,力气大得吓死人。上一回耍弄他不成,还不小心被他推了个仰倒…… 人总是欺软怕硬的,赵慧也不例外,可是普通人也就算了,还能说一说,骂一骂,可这个傻子懂什么呢?他只知道护着云芳缈那小蹄子罢了! “呸,还不如死了算了。” 赵慧朝门里吐了口唾沫,这才解了些气,扭着腰肢就要离开。 可云芳缈又哪里是个受气包?她这会儿还没从被张恒和左芊芊的背叛中冷静下来,这平白无故穿越一遭就够郁闷的了,原本还想着这块地儿没踩热乎,能不得罪人便不得罪,可是赵慧这厮实在是欺人太甚,要是不呛一呛,还真以为自己多不得了呢。 云芳缈上辈子摸爬滚打,各种各样的人都见识过,赵慧这样的乡村妇人,不过是最愚昧无知的人罢了。 “三婶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三婶不要担心,芳渺定会比三婶长寿,就不劳烦三婶操心了。” 赵慧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她听了云芳缈的话正要发作,谁知顾柘瑜眼疾手快,“嘭”得一声关上了门,差点将赵慧的鼻子给撞歪! 顾柘瑜对着云芳缈嘿嘿傻笑,似乎是在讨表扬似的,全然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 “你真是……”云芳缈无奈发笑,真是个傻子啊。 从原主的记忆里,云芳缈大概知道了顾柘瑜的一些事情。他原本不是方河村顾家的孩子,而是被人送来的,来到方河村的那年,顾柘瑜六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可惜却是个傻子。 而方河村的云芳缈呢?她原来不是方河村人,只因为故乡前几年闹灾荒,一家人跋山涉水出逃,可惜人在天灾面前尤为弱小,走到方河村,家中父母不得以将她卖给了顾家当媳妇。 想起这事,云芳缈不由得看了看顾柘瑜。顾柘瑜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又不是顾家的子嗣,即便顾家人同意照顾顾柘瑜,心里肯定也不痛快,于是他们便早有了要将他赶出门的意思,可是平白赶一个傻子,怎么也说不出去。 正当这时,受灾荒迫害的云芳渺一家路过方河村,饥肠辘辘,迫不得已要卖掉自家的孩子。 顾家人一合计,这不就是个办法吗?孩子成了亲,自然是可以让他自立门户的! 于是顾家人只用了几个馍并一袋糙米就将云芳缈买到手了。 而从云芳缈来到方河村已经过了三年,这三年里,除了饭能吃个半饱,生活上并不比流浪时好过多少。 顾柘瑜在方河村里没有田地,云芳缈又只是个弱女子,再加上顾家人的做派,云芳缈每每被拉去给顾家做活,却从来没有得到他们一点正眼相看。 再加上这几年来云芳缈越发长大,脸蛋身姿都渐渐长开,又引得顾为真那登徒子贼心大作,每每随大房回到方河村,都会骚扰一下云芳缈。 而云芳缈的死,也与顾为真脱不了干系。 简单地将事情捋顺,不知不觉间云芳缈又有了些困乏,原主从山崖上摔下去伤得太重,她穿越过来能侥幸不死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顾柘瑜赶走了赵慧,心里正高兴,可是一扭头看到躺在床上奄奄的云芳缈,脸上的欣喜之意很快就褪去了。 “渺渺痛不痛?”顾柘瑜搬来了小板凳,坐在床边,语气十分清缓。 云芳缈有些好笑,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很痛了。可是她摇了摇头,“已经不怎么痛了。小鱼儿,我是怎么回来的?” 原主的记忆在落下山崖时就没了,而她又是在这茅草屋里醒来的,期间她到底是被谁救了呢? 顾柘瑜低下头,眼里划过一丝深意,可惜云芳缈并没有看到。“渺渺你昨天没回家,我就去找你,李大婶说你去山里了,我……我找了很久,然后看到你躺在那里,你没有动……” 顾柘瑜偷偷看了云芳缈几眼,俨然是个小孩子的模样。 云芳缈心里有些心疼,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个傻子呢?他会担心她,会不顾山里的危险去找她,这是很多很多智力没问题的人做不到的。 云芳缈上辈子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她心疼那些孩子,他们有的身有残疾,却心思细腻,虽然被家人抛弃,却并不怨恨世界……可是他们是被抛弃的。 伸手抓住顾柘瑜有些凉意的手,云芳缈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已经没事了,小鱼儿,你要答应我,以后离顾为真远一点,他不是好人。” 云芳缈没有打算将自己受伤的真正原因告诉顾柘瑜,知道这些不好的事情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顾柘瑜声音闷闷的,有些低哑,“对,他特别坏,还会欺负我。” 得,这小笨蛋可一点也不笨,至少还知道趁机告状。 云芳缈稍微放下心来,她正受着伤,很容易疲惫,于是又叮嘱了几句,最后沉沉睡去。 顾柘瑜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云芳缈已经入睡,这个人,这张脸,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又有些区别。 以前的云芳缈怯懦又自卑,就连和他说话都是傻愣愣的。可是落了崖,似乎……变得伶牙俐齿了许多。 第4章 秋风瑟瑟 正是十月秋收的时候,风卷着泥土的芬芳吹进茅草屋,云芳渺睡得十分不安稳,凉风一阵一阵地吹,叫她直打哆嗦。 上辈子不管天冷天热都是空调暖气,迷迷瞪瞪之间云芳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心里暗暗想着会不会是家里跳闸了。一根茅草被风吹下来,云芳渺蒙地睁开眼睛,四周的场景没有变化,不是地府炼狱,更不是钢筋水泥的城市。往外看看天热,已经阴沉沉黑了下来。 睡了许久,脑袋有些不清醒,云芳渺挣扎地起了身,一身的伤疼得她龇牙咧嘴,苦闷这身体原主的悲惨遭遇时,云芳渺心里对顾为真更是厌恶。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从前原主没有长开时在他眼里就像是淤泥一样。而突然间发现自己的弟媳变成了个大美人,骂人就恬不知耻地有了龌龊心思。 一面想着,肚子里突然传来“咕咕”喊饿的叫声。云芳渺收回了心思,摸着肚子发愣。上辈子她是孤儿,可是自从自己有能力赚钱以后还真没有饿过肚子……一朝穿越,要说幸运也幸运,可是说不幸也实在不幸,这还真是叫她哭笑不得。 正当这时,顾柘瑜端了一只小碗进来,他见云芳渺自己坐了起来,眸光一闪便上前道:“渺渺饿了没有?我给你煮了粥。” 说吧,竟是像献宝一般把一碗热粥递到了云芳渺面前。 粥已经十分粘稠,看得出来是熬了很久,甚至还冒着热气。 云芳渺心里头仿佛是被这一碗粥给烫了一下,脑子里那些烦闷苦恼转瞬间就灰飞烟灭了似的。她露出一个微笑,一边接过热粥,一边打趣顾柘瑜道:“你怎么知道我饿了,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小蛔虫呀?” 顾柘瑜搓搓手,像是个得到了夸赞的小孩子一般,“嘿嘿”笑着又不停催促云芳缈:“你吃,你快吃。” 挨不住顾柘瑜那期待的眼神,云芳缈拿起勺子便吃了一口,热乎乎的粥不仅暖了胃,更是暖了心。村子里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夹杂在凉风里,让人无端觉得烦躁。可是云芳缈却没有半点抱怨的心思。 在云芳缈喝下粥又笑着夸赞了几句之后,顾柘瑜又跑去厨房端了一碗粥过来,他看看手里的白粥,又看看“卧病在床”的云芳缈,最后十分大义凛然地把自己的粥递给了云芳缈,“渺渺你吃吧,我不饿。” 云芳缈“噗嗤”笑出了声,她碗里的粥都还没有喝完,哪里会去抢顾柘瑜的?更何况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吃东西心思了。“小鱼儿,我刚刚醒来,吃太多不好,你乖乖地把粥吃进肚子里好不好?” 这下子顾柘瑜不“自我牺牲”了,他抱着碗坐在床边,没一会儿功夫便喝完了粥。云芳缈看在眼里,心里顿时有些苦涩,虽然顾柘瑜看起来已经是年及弱冠,可是他的心理年龄终究还是个孩子,更何况,这个“孩子”还不足六岁。 云芳缈和顾柘瑜的家十分贫穷,在云芳缈原身的记忆里,从前只要天黑下来,这个小小的家里似乎很少点灯。在夏天的时候还好,天色黑得晚,夜里还可以用萤火虫照明。可是现在正是秋天,天色暗得越来越早,萤火虫也渐渐躲了起来。而灯油又贵…… 打了一个哈欠,云芳缈的眼前乌漆嘛黑一片,她真的很讨厌黑暗,这种什么也看不到的情况让她觉得自己很弱小,很无能。看来当务之急还是要挣钱啊。 黑暗里房门被人打开,云芳缈依稀间看到一个有些瘦弱的影子,那个影子开门关门的动作一气呵成,然后摸着黑像床边走来。即便看不清脸,云芳缈也知道那是顾柘瑜。 “渺渺,不然……不然我还是睡地上吧,我怕压着你……”顾柘瑜站在床边,声音里有些委屈。 云芳缈心里有些好笑,可是又笑不出来,她往床里边让了让身子,窸窣声在夜里显得十分清晰,不久,就听到她说道:“这么冷的晚上,你肯睡地上我还不让呢。快过来睡觉,不然,以后你可都别想睡床上了。” 这一招连唬带吓果然有效,可是顾柘瑜顾及着云芳缈的伤,还有些犹豫不决,“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云芳缈说得斩钉截铁,之所以不让顾柘瑜睡地上,一来是云芳缈清楚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夫妻”,二来嘛,自然就是他们这个家里也没有多余的被褥了,顾柘瑜要睡地上,那可就是真的“睡地上了”。 顾柘瑜缩了缩脖子,也觉得有些冷了,他摸索着做到了床边,“那……那我睡外面一点,不要把你挤到了。” 说着,顾柘瑜果然躺了下来,然而却只是躺了外面一点点的床边。云芳缈心里无奈,要不是自己这幅身子不好动弹,她早就跳起来把顾柘瑜塞到里边儿来了。 “唉,真是服了你了,快睡吧,明天还有事呢。”云芳缈嘟囔着,,自己却因为白天睡了太久而没有半点睡意。 黑暗里不时有风吹来,静默中,顾柘瑜突然轻声开口,“渺渺,你睡了吗?” 云芳缈随口接道:“没呢,怎么还不睡?”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后,只听见一个闷闷的声音,“渺渺你明天是不是要去帮忙啊?” 云芳缈一时没反应过来,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了顾柘瑜说的是秋收的事情。她故作为难地叹了一口气,“我也是想去的,但是我这身子……” “不去不去,他们那么坏,渺渺帮他们做事,还欺负渺渺,以后都不帮他们了!”顾柘瑜的声音猛然高了一些,看得出来是对顾家那一伙人讨厌极了。 云芳缈的心情没由来好了许多,也就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顾柘瑜,“小鱼儿乖,我们这屋子透风,趁着冬天还没来,我打算把屋子修葺一下,你可得帮我啊。” “啊?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顾柘瑜叫了一声,似乎已经将不开心都抛到了脑后,“渺渺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可是我不会修葺房子啊……” 云芳缈换了个舒服点的睡姿,黑暗里看不到顾柘瑜的脸,可是云芳缈还是能猜出了此时他的脸上一定是十分苦恼的。“不用担心,不是还有我吗?我保证,等到了冬天,我们的小房子一定不会再透风了。” 大概是云芳缈的声音里本就透着安抚的能力,也或许是长久的相伴让顾柘瑜十分放松,他嘟囔着答了一句:“好啊,等到了冬天,我们就不用受冷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云芳缈也没有再开口,直到身边人的呼吸声慢慢变得平稳,她才轻轻闭上了眼。 第5章 再次登门 虽然有了要修葺房屋的念头,可是云芳缈行动不便,顾柘瑜又是个傻子,许多事情还得云芳缈来出主意,这就不得不把修葺房屋的时间往后推了几天。 而最让云芳缈觉得好笑的是顾家的人几乎天天来催她去田地里帮忙。可是她心里知道得一清二楚,顾家人之所以这么“看重”她,无非是想要多一个免费的劳动力。然而她现在又不是“云芳缈”,再加上他们自家没有田地,就算给顾家做了活,也不见得就能得到什么好处,这样赔本的买卖,她才不干呢! “小蹄子,都几天没来干活了?真把自己当祖宗了?”人还没见到可那刺耳声音却已经先钻进了耳朵里。 云芳缈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这个声音她这几天也听了几回,也就知道这回来的人就是二房当家顾强的妻子,张华。在顾家,大房一家全在县城里生活,二房有一子一女,虽然顾强没什么本事,可好歹还有个儿子传宗接代。可是三房却只有两个女儿,相比之下,三房便成了顾家最不受待见的人。这个二房的张华不比三房的赵慧好对付。 云芳缈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再加上没钱请大夫,在家里躺了几天也不过是能下床走上几步。“二婶来得真是勤快,就好像是那些大户人家里,有些人总得给上头的人天天请安似的。可是二婶呀,您要是请安,芳渺我可当不起。” 张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云芳缈,呸道:“哼,你当我是来和你耍嘴皮子功夫的?我可告诉你,别以为自己了那么点伤就拖着不去干活,窝了几天还真当自己是个人了?可别忘了,当初你可是被卖到我们顾家的!” 张华说的话十分难听,绕是云芳缈有再好的心性,这时候也难免有些恼怒,而这怒气来得快也去得快,云芳缈知道,这应该是原主残留的一点意识。 云芳缈突然冷笑了一声,觑着张华,冷声道:“二婶说得是,可二婶也别忘了,芳渺我早就嫁给小鱼儿了,古话有言,出嫁从夫,我丈夫可没告诉我一定得帮着你们顾家做白活。” “顾柘瑜可是个傻子,他懂什么!”张华高声叫了起来,“你明儿要是再不来帮忙,可别怪我们顾家不讲情面!” “今儿的太阳还没下山,二婶急着说明天的事做什么?”云芳缈不以为意,她可不是原来那个逆来顺受的云芳缈,更何况,她这副身子还是因顾家那二是祖而亡的,若是不报此仇,她哪里对得起这幅身子的原主? “你……你真是翻了天了!”张华怪叫着,先前听赵慧那婆娘说云芳缈受伤醒来后就不太对劲,她原本还不信,这几天赵慧被婆婆压着做活,她才不信邪地天天往这破地方跑,可没想到这小蹄子还真是本事见长了! 阳光正照在云芳缈身上,暖烘烘的。她看着张华气得跳脚的模样,脸上渐渐带了揶揄的笑,“夫即说天,二婶可要好好说话,我现在同小鱼儿如胶似漆,怎么会翻了天?” 张华呆愣在原地,怎么也想不到云芳缈竟然会拿这说法来噎她。夫即是天,这是他们乡下女人都懂的,可顾柘瑜是个傻子啊!还如胶似漆,真当她也傻了吗? “不过是个傻子,还真当是宝贝了,我呸!”张华嘟囔了两句,云芳缈耳朵尖,自然是听到了,可是她仍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什么“夫即是天”,她不过是拿来堵住张华的嘴。她可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女性,不像张华这样的旧社会妇女,遵守着三从四德,偏偏又不敢逾越了丈夫的威严。她才不是那样只能依靠男人的菟丝花。 张华见云芳缈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心里越发有些怪异。目光在院子里瞟了几眼,没有看到顾柘瑜,便寻思着也许是出门去了。张华突然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顾柘瑜那傻子总是向着云芳缈,现在顾柘瑜不在,云芳缈又成了个病秧子,看谁还能来救她! 张华挽起袖子,嘴里哼哼道:“小贱蹄子,今天那傻子可帮不了你!”说着便上前两步伸手要拽云芳缈。 云芳缈暗道流年不利,重活了一回却还要挨打。虽然身体行动不便,可是云芳缈不傻,怎么可能乖乖等着被打?她猛然抬起手,冲着院门口大喊:“小鱼儿,你回来啦!” 张华被这叫声唬了一会儿,心里想着那傻子的力气可不小……一边回头去看,可门口哪里有什么顾柘瑜的影子? 知道自己被耍了一回,张华气不打一处来,一想到自己会被个小丫头唬住,她心里就又气又羞,还没收回来的手更是再次高高地扬起,就看准了要冲云芳缈那张好看的脸上打去。 云芳缈心里不痛快,思绪转得飞快,她可不想就这么挨打。 正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渺渺!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呀?” 顾柘瑜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怀里抱了个包裹,鞋子上有些泥土。本来是扬这笑容的脸在看到张华后猛地沉了下来,再定睛一看张华的动作,顾柘瑜三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推开张华,护在云芳缈面前,“坏女人,你走开,不准你欺负渺渺!” “欺负?我呸!这个小蹄子白吃白喝咱们家的,秋收了叫她帮个忙都不愿意,只有你这个傻子还想着她!”张华没能撒气,本想教训一下云芳缈又被顾柘瑜打断,心里正怒火中烧,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更是觉得堵得慌。 顾柘瑜毫不相让,一副不能让张华靠近半步的样子,“才没有吃你们家的东西,你们就是想让渺渺白给你们做工,你们不要脸!” “你……你……”张华气得脸都歪了,顾柘瑜就是个傻子,可偏偏又不能把他给打杀了,狠狠瞪了云芳缈一眼,张华呸了一口道,“老娘我最后提醒你一次,明儿赶紧来帮忙,不然,哼,咱们这小地儿可容不下你们两遵大佛!” 张华走得急,也是本着眼不见为净的道理,只撂下了狠话就忙不迭离开了这破院子,好像是多待一刻都会脏了她的鞋似的。 “哼,坏女人,走了好,走了妙,走了呱呱叫!”顾柘瑜冲着张华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 云芳缈无奈地摇了摇头,顾柘瑜这回出现得可真及时,要不然,她怕是躲不过张华那一巴掌了。唉,说到底,现在这幅身子实在是太弱了,原本就营养没跟上,再加上这一次落下了山崖,伤得不轻……总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想报复顾家,怎么说也得先养好身体。 “好了,不说那些坏人了,小鱼儿,我让你找的东西呢?”云芳缈的动了动手脚,挣扎着起了身,方才张华在的时候她装作还不能动弹的模样,目的当然就是不能让顾家人知道自己恢复得这也快。 顾柘瑜“嘿嘿”笑了两声,一只手拍了拍自己怀里的包裹,洋洋得意地说道:“都找到啦,不过渺渺你找那些草做什么啊?” 云芳缈老神在在地接过了包裹,神秘兮兮道:“治伤。” 第6章 进山 当云芳缈看到那些草药时心里有难以掩饰的喜悦,她忍不住多看了顾柘瑜两眼,没想到她当时只是把那些草药的外貌和可能生长的地方和他说了一下,他就真的找到了。 “啊?这些杂草有用吗?”顾柘瑜看着云芳缈手里的药草,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而后又试探地看着云芳缈,“渺渺,这些……好不好吃呀?” 云芳缈先是一愣,而后抬手就给了顾柘瑜一颗爆栗,无奈地笑道:“不能吃,这些是拿来外敷的。” “哦……”顾柘瑜亮晶晶的眸子黯淡了下去,云芳缈的眼神也不由染上了一层担忧。正如先前所知,顾柘瑜不是顾家的孩子,又因为只是个傻子,方河村里并没有他的天地。而要是去开垦荒地……可这个家连种子都没有,开了荒地,又有什么用呢? 以前迫于生计,“云芳缈”总会去别人家的天地里拾些麦穗,有时也会去山上挖些野菜,然而她被顾家压着干活,能出去找食物的时间便少之又少。一年年下来,这生活是越过越苦。 云芳缈心里酸酸涩涩的,方河村里的“云芳缈”其实只是个苦命人,可是她没有为了几口饭食便委身与顾为真,虽然最后的结局是个悲剧,可她到底堂堂正正地在这世上走了一遭,更是无甚愧疚。 顾柘瑜看着头顶上的太阳,在云芳缈身边坐了下来,“渺渺,我好饿啊。” 委屈的声音把云芳缈从神游中拉了出来,她看着手边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没忍住揉了两把,却没有发现顾柘瑜的身子在一瞬间紧绷。 “等我身子好些了,就带你去山上抓野味怎么样?”云芳缈说着,自己也吞了吞口水,在这个物质并不匮乏却生产力底下的世界,她从醒来就没有吃上一口肉。而且,据她所知……家里的米也只够吃上三四天的了。也就是说,她必须得在这几天找到足够的食物。或许她也可以教会顾柘瑜在山上设置陷阱? 看着点头如捣蒜的顾柘瑜,云芳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将最后那个念头压了下去。今天让顾柘瑜独自上山她都担心了好一阵子,要是再让他去设置陷阱,只怕他会将自己给困在陷阱里。 简单地吃过了午饭后,云芳缈带着顾柘瑜清理了药草,当初在现代的时候,她因为对这方面感兴趣,读了一些关于药草的书籍,不过那时候医学发达,遇上生病她也没敢班门弄斧拿自己做实验。只是现在她没得选,要么用自己的学识试着给自己治疗,要么就得请村里的赤脚大夫瞧瞧——可惜她是个穷人。 顾柘瑜学东西很快,这是云芳缈在相处的这几天里发现的,甚至她的心里十分感慨,如果顾家人能好心一点肯给顾柘瑜请一位老师,或许现在顾柘瑜也不会这样呆呆笨笨的,至少,他可以拥有学识。 整理了药草,云芳缈又艰难地清理了自己身上的伤口,再把药草放进嘴里嚼碎,那味道又苦又涩,让云芳缈实在不敢恭维。最后是把药草敷到伤口上,疼得云芳缈直冒冷汗,可她愣是没有吭一声。 顾柘瑜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过这也好,在云芳缈心里,顾柘瑜还是个孩子,她实在怕自己这一身伤会吓到他。 傍晚时云芳缈终于简单地处理完了那些伤口,不过要想快点好起来,还得去向村里的赤脚大夫讨点伤药。 云芳缈心里的小算盘拨地“咔咔”作响,顾柘瑜却是有些不安,“渺渺,明天……明天你不要去。” 云芳缈无聊地摆弄这自己的手指,随口接道:“别担心,我不会去的。” “可是不去的话,他们肯定会欺负渺渺的。”顾柘瑜不满地嘟囔 着,像是自己心爱的东西就要被讨厌的人给抢走了似的。 其实云芳缈心里早就有了计划,可是她又恶趣味地觉得顾柘瑜为她担心的模样十分可爱。她故作无奈道:“唉,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云芳缈存了心思要逗一逗顾柘瑜,而看着他陷入沉思后,云芳缈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将这样的问题甩给一个只有幼童智商的人,实在是太勉强他了。 可是顾柘瑜却突然拽了拽云芳缈的袖子,神秘兮兮道:“渺渺,不如我们明天出去吧,明天他们找不到我们,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嘿嘿嘿!” 云芳缈不禁莞尔,点了点顾柘瑜的额头,原来他做出这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就是为了说这个?也许在他看来,张华说的是明天必须去帮忙,可要是明天他们没影儿了,等过了明天,那张华说的也就不做数了……也只有这小傻子才想得到这样的主意啊。 顾柘瑜捂着额头,以为云芳缈不同意自己的想法,蔫蔫地闭了嘴,然而云芳缈却突然开口:“你这小脑瓜还是转得挺快的嘛,那明天我们早一点出门,去避避难怎么样?” “好啊好啊!不用再看到那些坏人了!”顾柘瑜欢呼着,一张明媚的脸上尽是孩提般的童真。 虽然顾柘瑜的主意很一般,但是云芳缈却在这浅薄的主意下有了更好的主意。她一直想要修葺这破破烂烂的房子,但是本身又不便于行动。而如果不尽快找点事情做的话只怕顾家的人又有得说,倒不如趁着明天进山去瞧瞧,一来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野味可以捉,二来修葺房屋肯定离不了树木茅草。 看着顾柘瑜毫无防备的样子,云芳缈也在不知不觉中对他倾注了更多的关心。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的家人或许还在流浪的途中,也或许已经安定下来,包扎了流离失所的伤口,继续和和美美地生活下去。而顾柘瑜,无疑是她来到这里以后最亲近的人。 第二天两人都起得很早,简单地收拾了过后,趁着十月里早晨间难得的雾气,两人带了干粮和水以及一把斧头就上了山。 清早还冷的很,顾柘瑜搀扶着行动有些不便的云芳缈,眼里是按捺不住的得意。哼,今天就是不去,就算那些坏人找上门来也找不到他们! 这还是云芳缈来到这个世界后头一回出门,说起来也有些可怜,别人穿越不是变成千金小姐就是变成王妃皇后,哪里像她,偏偏成了个农村小妇。 浅淡的忧郁没有阻拦云芳缈的好奇心,趁着雾气朦胧,两人上山不会有多少人注意,可正是这样,让她看不到远处的景象。 偶尔还会听到犬吠鸡叫,都被淡淡的雾气萦绕着,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模样。可云芳缈知道,这里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反而是她这原身的地狱,等早晨的雾气散去,露出这小村庄原本的模样,一切的肮脏就再也藏不住了。 第7章 捕鱼 在云芳缈还小的时候,她曾经过过一段苦日子,也知道山里是十分富裕的地方。顾柘瑜扶着她慢慢进了山,也许是来得太早,一路上并没有看到什么小动物,倒是听了一路的虫鸣鸟叫。 虽然这时候还有一些雾气没有散,但都像轻纱一样飘在林子里。太阳缓缓升上了天空,已经有了些鲜活的模样。 “渺渺你还要不要上次的草啊?我记得我就是在这里找到了一些。”顾柘瑜突然停了下来,他指着一条小溪便的沙洲说道。 云芳缈也走得有些累了,顺势便接了话,“好啊,家里的药用不了几天,看来还得麻烦小鱼儿了。” 顾柘瑜腼腆地摸摸脑袋,“渺渺你休息,我再找找。”说着便当真是蹲下身仔细找了起来。 云芳缈盯着那背影瞧了一会儿,又见四周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也就乖乖听了顾柘瑜的话坐在一边休息。十月已经是秋天了,林子里许多大型动物要么是冬眠去了,要么就是已经储存够了足够的粮食缩在窝里等着过冬。 总的来说,这时候山里的动物虽然很多,但是并不轻易出来晃荡。要是想捉些野味,要么去人家窝里一锅端了,要么就设置陷阱等着猎物落网。可不论如何,这两个方法都不好用啊! 溪水潺潺,太阳光透过树林照在水面上,云芳缈的眼里便有一片波光粼粼。猛地,云芳缈一拍脑门儿,慢慢站了起来,挪着还没痊愈的身子往小溪边走去。 “渺渺!渺渺你去哪儿?”顾柘瑜大声喊道,顾不上那边还有没有药草,急匆匆往这边跑过来。他手里抓了三四棵药草,鞋子上沾着泥土,手上也脏兮兮的,就差那手往脸上一抹,便能变成一只小花猫了。 云芳缈冲顾柘瑜挥挥手,把他召到面前来,然后拉着他的手继续往溪岸边走,“你看你,都把自己弄成了一只小花猫。” “啊?”顾柘瑜没反应过来,讷讷道,“渺渺,我,我不是猫。” 云芳缈吃吃发笑,嘴上安抚着,“对,你不是猫,你是小鱼儿。”她看着脚下的路,没有听到顾柘瑜说话也只当他是还在纠结猫和鱼,却没有看到顾柘瑜好看的眼睛里,一片清明。 “来,蹲下来好好洗洗。”走到岸边,云芳缈拉着顾柘瑜蹲下身子,让他清理了身上的泥土,自己则把药草清洗干净了。 “渺渺,你看,那里有鱼!”顾柘瑜突然惊叫道。 云芳缈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条鱼尾巴在阳光下激起了波纹,然后猛地一钻,躲进水里没了踪影。 “还真有鱼啊。”云芳缈小声嘟囔着,看来这几天不会饿肚子了。她看了看身边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心的顾柘瑜,从赵慧和张华的言语里,她能猜出来顾柘瑜的力气一定很大,而且他又是个成年男子,要是教会他捉鱼,以后就算没有她,他应该也能填饱肚子吧? 虽然前路未卜,但是云芳缈已经在思考以后的事情了。方河村困不住她,顾家也困不住她,唯独顾柘瑜,她放心不下。如果有朝一日她有能力带着顾柘瑜离开这个地方,那么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带他离开。可万事无绝对,若她没有那能耐,便绝不会带着顾柘瑜颠沛流离。如果能尽早教会他一些生活技能,相信以后一定有用的上的地方。 思考了一番“未来大业”的云芳缈用手肘碰了碰顾柘瑜,用着引诱的语调问他,“小鱼儿,你想不想吃鱼?” 顾柘瑜想也没想地点点头,拖长了声调说了一个字,“想!” 云芳缈指着面前的溪水,满怀雄心壮志,“那好,今天就教你捉鱼怎么往?小鱼儿,等你学会后,我们就不用饿肚子了!” “捉鱼……不饿肚子?”显然顾柘瑜不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云芳缈却催促他起身。 “那是,以后只要是有鱼生活的地方,我们就不会饿肚子,这样还不好吗?”云芳缈这回便说得有些哄骗的意味了,她又催促着,“别磨蹭了,小鱼儿,你去找一根树枝来,一头削尖,记得太脆太细的不要。” “知道啦!”顾柘瑜拍拍身上的泥土,睁着一双眼睛寻找符合云芳缈要求得树枝。 云芳缈仔细瞧了瞧,他们应该正处于这条溪流的下游,溪水清澈,不说能见溪底石头,但看几条鱼是绝对没问题的。 顾柘瑜很快就拿了一根树枝回来,不脆也不细,一头还拿斧头削得十分尖锐。云芳缈很满意地夸了顾柘瑜两句,随后又同他说了几遍捉鱼时的注意事项。顾柘瑜听得很认真,坐在云芳缈的身边,眼睛看着小溪,仿佛下一刻他就能吃上香喷喷的烤鱼似的。 “去吧,小鱼儿,去试试你的能耐?”云芳缈把树枝塞到顾柘瑜手里,向小溪那边努努嘴,让顾柘瑜快些行动起来。 顾柘瑜伸手碰了碰溪水,霎时苦了一张脸,“渺渺,水凉……” 云芳缈笑着揉了揉顾柘瑜的脑袋,打趣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冷算什么?再说了,难道你要我下水去捉鱼吗?” 顾柘瑜摆摆手,连忙说道:“不去不去,渺渺身上有伤,不能去。我……我去!” “好,我们小鱼儿乃真勇士也!”云芳缈笑道。 顾柘瑜没了办法,把衣摆撩起来绑在腰间,脱了鞋袜就那么淌进了溪水里。刚一下水,一股子寒冷就直冲脑门儿,顾柘瑜没忍住哆嗦了一下。他回头看向岸边,云芳缈还坐在那里冲她挥手,“小鱼儿加油!” 虽然顾柘瑜不知道“加油”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一个云芳缈正在鼓励他。 十月的溪水很冷,顾柘瑜站在水里直起鸡皮疙瘩,然而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被冻得没了直觉还是已经适应了溪水的凉,不适的感觉渐渐消失了。 他冲云芳缈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刚想说话又突然想起云芳缈之前说的不能吓有鱼,于是只能憋着话等着在鱼每天防备的时候一下命中。 而另一边的云芳缈则一直在关注着顾柘瑜,她本来已经想好了,要是他受不了冷回到岸上来,她就不逼他了,反正捉鱼这事情什么时候都能学习,也不急在这一时。 正这样想着,突然就听到一声欢呼,“渺渺!我捉到鱼了!” 云芳缈顺着声音望去,顾柘瑜举着插了一条鱼的树枝笑得欢快。虽然质朴无华,却是璞玉未雕。 第8章 一块璞玉 云芳渺也不由得笑了,眉眼弯弯,煞是一副明媚烂漫的模样。其实在那个二十一世纪,云芳渺已经是个“奔三”的人了,没想到穿越了一回,又回到了青春风华时。 “我就知道小鱼儿最厉害了。”云芳渺一边夸奖,一边催促顾柘瑜赶紧上岸。现在天气渐冷,虽然顾柘瑜身体强壮,但是在凉水里泡久了,也难免不会感染风寒。 顾柘瑜手里高高举着自己的“战利品”,淌水到岸边,见云芳渺要拉他,连忙往旁边躲了躲。 云芳渺不由发笑,道:“怎么,下了一回水就当真成滑溜溜的鱼儿了?” 顾柘瑜也嘿嘿笑着,将手里的鱼往边上一扔,三两下爬上了岸,“不是,不是,水冷,渺渺会冷。” 那呆呆傻傻的模样让云芳渺又是好一阵心酸,虽然是个小傻子,但是对她的关心却不是作假的。就连这样旁枝末节的小事他都说得这般理所当然。这样一块干净的璞玉,云芳渺是越来越心疼他了。 一把遍捉住了顾柘瑜的手臂,肌肤相触时的好冷让云芳渺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突然有些后悔让顾柘瑜下水了。 “没事,小鱼儿都不怕冷,我怎么会怕呢?”云芳渺拉着顾柘瑜用他先前留在岸上的干衣裳给他擦水。 顾柘瑜这回没在躲闪,乖乖站着像个懵懂无知的小兽。 云芳渺看在眼里,暗暗发誓日后若是要离开方河村,一定得把她的小鱼儿一起带上。而就再不久之前,她竟然还在想着要交给顾柘瑜一些生存技能,等到以后分开了……可是现在她却在想着,这个小傻子,还是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最安心! 精明如云芳渺,却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会在不知不觉间对一个小傻子动了恻隐之心。也许是在她看来,同顾柘瑜相处远远比同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相处来得轻松惬意。 山村里风云变幻,早间的雾已经散开,林子里十分静谧,能清清楚楚地听到虫鸣鸟叫,甚至是鱼儿抬尾拍水的声音也能隐约听到心里去。 云芳渺拉着顾柘瑜坐下,自己先前无事也寻了些干柴火,这时她便拿出了打火石,想要生火去去寒。可是任凭她怎么用力,手上的打火石摩擦碰撞也只能有一点点火星子而已。 云芳渺不气馁,想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女性,怎么可能收拾不了古代这小小的打火石?可是浪费了颇多时间,云芳渺也没有成功。 “渺渺……要不然还是我来吧,我……我试试吧?” 顾柘瑜看着云芳渺费劲的模样,眼里划过一些光华,然而在云芳渺气恼地看过来的时候,他又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云芳渺一心扑在打火石上,倒是没有注意到顾柘瑜的小模样。她看看手里的打火石,又看看歪着脑袋看她的浑身上下湿淋淋的顾柘瑜,终于是将手一推,两颗打火石便被送到了顾柘瑜面前,“你来吧,这东西同我不和。” 云芳渺说的当然是气话,她方才怎么会同两颗打火石较劲?顾柘瑜还曾给她熬过粥,一早将打火石给他不就行了? 看着云芳渺使性子的模样,顾柘瑜只是笑着,脸上懵懂一片,只是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渐渐凝聚了些霜华。云芳渺怎么可能连打火石都用不来? “看着我做什么?若是生不了火,小鱼儿你一会儿便没有烤鱼吃了。”云芳渺一抬头便瞧见了正盯着自己发呆的顾柘瑜,被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看,方才小小的不愉快立马被她抛诸脑后。 顾柘瑜缩了缩脑袋,手里拿着打火石,却没忍住吸了吸口水,“渺渺,我们要吃烤鱼吗?好不好吃呀?” 云芳渺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而转念一想便也释然了。顾柘瑜是个傻子,平日里温饱都成问题,哪里能吃上荤食?再翻了翻自己的记忆,鱼腥味儿似乎已经淡成了风烟。 这么一回想,云芳渺也有些期待自己来到这个地方后第一次吃的鱼是什么味道了。 看着顾柘瑜熟稔地用打火石生了火,小火苗渐渐变大,烧着了干柴火,云芳渺揉了揉顾柘瑜的头顶,笑得温柔,“一会儿就能吃到了,今天没有什么作料,等以后,我便做最好吃的烤鱼给你,好不好?” 顾柘瑜眨着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点头如捣蒜道:“好啊好啊,以后要吃好多好多鱼,要烤的,水煮的,红烧的……好多好多!” 云芳渺往小火堆里加了些干柴,听着顾柘瑜在耳边念叨,一边心疼他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一边又颇为无奈。“我看呐,你不是小鱼儿,你就是一只小馋猫。” 顾柘瑜笑嘻嘻地坐在云芳渺身边,与她靠得很近,却又不显过分亲昵。他抱着双膝,将脑袋搁在膝盖上,歪头看着云芳渺用树枝支起了搭衣服的架子,他方才下水的湿衣裳就搭在那架子上。湿漉漉的,没有风,光看着就有一股子凉意。 云芳渺将火堆烧得大了一些,好让火气能烤到衣裳,然后她又吩咐顾柘瑜好好守着,自己则提了那条大鱼,往河边走去。 顾柘瑜见了,慌忙道:“渺渺你去哪儿?鱼鱼是要吃的!” 原来他是以为云芳渺要将鱼给放生了。 云芳渺回头冲他笑了笑,这可是小鱼儿冻了好一会儿才捉到的鱼,她怎么会将它给放了? “小鱼儿你乖乖等着,一会儿就有肉吃了。”云芳渺道。 闻言,顾柘瑜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换了方向坐着,他面对着云芳渺,不说话,眼睛却紧紧盯着那条看起来就很好吃的鱼。 云芳渺自然是无奈极了,转身走到河边将那条鱼里里外外清理了个干净。她回到火堆旁,弯腰又想揉一把顾柘瑜的脑袋,不过一想到自己手上肯定有血腥味,顿了顿便手回了手。 “渺渺,我饿了。”顾柘瑜可怜巴巴地看着云芳渺。 “小馋猫,总得等把鱼做熟了再吃吧?”云芳渺娴熟地将鱼穿在了树枝上,又将它架在火堆旁,不多时,空气里便弥漫着鱼香。 第9章 山中不知时 顾柘瑜吸了吸鼻子,看向那条半熟的鱼时眼睛里甚至还发着光亮。他望着云芳渺,砸吧着嘴道:“怎么还没有熟呀?” “哪有那么快?”云芳渺随口道,伸手去摸了摸搭在一旁的衣裳,虽然这会儿是金秋十月,可现在正有太阳,再加上还有火堆,衣裳干得倒是挺快,现在摸起来也只有些潮气。 心里琢磨着得尽快让顾柘瑜穿上衣裳,不然很有可能会受凉,无事云芳渺将衣裳给翻了个面,等她再坐下来时顾柘瑜有一次可怜兮兮地发问了,“什么时候能吃呀?” 云芳渺看了看顾柘瑜,又看了看烤鱼,这时候空气里的肉香已经十分明显了,她上前瞧了瞧,却没料是碰了一鼻子的香气。肚子被这香气引诱,不耐烦地发出“咕噜”声。 云芳渺有些尴尬,眼角的余光瞟到顾柘瑜期待的小眼神,于是一面将烤鱼塞到他手里,一面提醒道:“可以吃了,你小心烫。” 顾柘瑜欢呼一声,欢天喜地地接过来,刚一张开嘴就要咬下去,可偏偏停住了。 云芳渺疑惑地看着他,却听他说道:“渺渺你也吃。”说着,还将烤鱼又递到了云芳渺面前,大有一副“有福同享”的样子。 云芳渺心情甚好,也不推辞,接了鱼又将它分成了两份,笑道:“我们一人吃一半,就都不会饿了?” “嗯嗯!一起吃,一起吃!”顾柘瑜笑嘻嘻的,一口咬在烤鱼上,唇齿间满是香气。 两世为人,云芳渺突然觉得自己两辈子最轻松的时候竟是和一个小傻子在深山野林里席地而坐,吃着没有油盐酱醋的烤鱼。 一条肥鱼被两人分着吃了,顾柘瑜咂咂嘴,还有些意犹未尽,他盯着云芳渺,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 云芳渺忍俊不禁,灵光一闪便猜到了顾柘瑜的小心思,“我们今天还要回去呢,若是捉了鱼回家,被那些坏人看到就不好了。等以后我们再来好不好?” 云芳渺不是怕了顾家的人,而且她还有其他的打算。既然要脱离顾家,那就要脱得彻彻底底,最好是快刀斩乱麻,断得干干净净。 今天他们进了山,顾家那些人肯定找不到他们,回去之后定然会有一场风雨。 重生以来的这几天,云芳渺已经看透了顾家那些人的真面目。顾家在方河村里不算是大家,而现在掌权的正是顾家的奶奶,名叫苗翠花。云芳渺这几天是没有见过苗翠花的,但是凭借着从前那位“云芳渺”的记忆,她对苗翠花的了解还算是详尽。 苗翠花为人泼辣跋扈,是个活脱脱的势利眼,在方河村里没少得罪人。 而顾家老爷子名叫顾祥,却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农。平日里偶尔也会接济顾柘瑜。 云芳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离开顾家,离开方河村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不会容忍自己永远被困在这小小的一隅之地。 顾柘瑜偷偷看着云芳渺的脸色,虽然他傻,但是依旧能察觉到她有些异常的情绪。“渺渺,你没事吧?”顾柘瑜小心翼翼地问到。 云芳渺一扭头,沉进了一双清澈的眸子里。顾柘瑜于她,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能让她陡然间安宁下来。 也许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雏鸟情节,因为自她来到这个世界,顾柘瑜就一直在她身边。虽然只有几天,可是那些从细节中提现出来的关怀和信任并不是假的。 其实在云芳渺心里,早已经将顾柘瑜化为了自己人。若不是有打算要带着顾柘瑜离开,等她养好伤,随随便便就能离开这鬼地方。她和顾家本来就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的关系。 但是顾柘瑜不一样,他从小被顾家收养,最重要的是,她不希望与顾家的关系会成为他将来的绊脚石。 云芳渺是个狠心的人,她对自己狠心,对旁人也狠心。她想要为顾柘瑜找到一方天地,就会让他斩断从前。 有了明确的目的,云芳渺的心里就安定了不少,她对顾柘瑜笑了笑,拿了干净的帕子给他擦了手,催促道:“我能有什么事?快把衣裳穿上,不然一会儿该受凉了。” 顾柘瑜点点头,他的衣裳已经稿爽了,穿在身上还有些暖暖的热气,就像是把太阳光穿在了身上似的。. “渺渺,我们还要弄那些野草吗?”顾柘瑜指着被放在一边的药草问道。 云芳渺看了看,自己这一身伤,只凭现在这点药草是肯定不够的,而且今天一回去,肯定会和顾家有一阵争执,下一次进山来采药,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看着日头,云芳渺才发觉原来他们已经进来一上午了,现在天黑得早,除却下山,下午能用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我们先休息一会儿,然后继续找药草,若是有时间,再找些茅草回去,等我们将房屋修葺好了,冬天就不冷了,年节的时候……” 云芳渺正畅想着未来,可突然又停下了。现在离年节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可以,她自然是希望能在年节之前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只是顾家那边……实在有些不好脱离。 “到过年节的时候,我们就不会受冻了!”顾柘瑜没有发现云芳渺的不对劲,他欢呼着,为不久以后的将来能不受冻而高兴。 云芳渺也被他感染啊情绪,有些话不会和顾柘瑜说,因为他不懂。可是她会对自己说,会让自己记得清清楚楚。 “渺渺,我困了。”顾柘瑜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水汪汪的。他看着云芳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 “还真像和小孩子。”云芳渺忍俊不禁,顾柘瑜的世界很简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一点,和小孩子别无二致。 可是奈何顾柘瑜还一本正经地纠正云芳渺,“是小鱼儿,不是小孩子。” “好好好,不是小孩儿,来,睡一会儿吧。”云芳渺捏了捏顾柘瑜的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示意顾柘瑜将头搁在她肩上休息。 第10章 南柯一梦 云芳渺觉得有一句话说得很不错,山中不知岁月。顾柘瑜清浅而平缓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和着鸟叫虫鸣,像是最好的催眠曲。云芳渺歪头看着顾柘瑜近在眼前的脸庞,本来是一副俊秀公子的模样,可是偏偏却是个小傻子。 看着看着,云芳渺忽然也觉得有些倦意。也许是精神放松了下来,云芳渺也没有太在意自己正身处在山林里,拢了拢身上的衣裳,也闭上眼小憩。 绵绵的呼吸声与温暖的鼻息纠缠,云芳渺很快陷入了黑暗的梦境里。然而悠然绿意中,一双明亮透彻的眼睛却不知是什么时候睁开了,正静静地看着她。 “少爷……” 树叶窸窣声响起,那双眸子的主人轻轻抬了手,悄然出现的人便普通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云芳渺的梦境并不美好,原本以来她重生了一些日子,怎么说也该从先前的背叛中走出来了,可是不顾她怎么告诉自己那些事情已经过去,发生过就是发生过。 张恒和左芊芊恶毒的嘴脸又出现在了她的梦里,毫不客气地嘲笑着她的愚蠢。 “渺渺,渺渺,你怎么了?”顾柘瑜看着云芳渺煞白的脸色,十分担心地摇晃了她几下,想将她从梦里唤出来。 云芳渺眉头紧锁,没有立即脱离梦境,只是在听到顾柘瑜的声音后,她才猛然安心许多。 挣扎着,云芳渺强迫自己从泥淖中脱身,她猛地睁开眼,一张俊逸的打脸与她不过咫尺。 “怎……怎么了?”云芳渺背上一片冷汗,手心也被汗湿润了,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强装镇定道。 见云芳渺没事,顾柘瑜却是憋嘴埋怨道:“渺渺你刚刚好像很不舒服,我以为你睡不好,你吓我……” 后知后觉的云芳渺这才从懵懂中醒过来,现在的顾柘瑜只是个小孩子罢了,方才她下意识地将他当成了正常人,竟然没有及时向他解释。 整理了自己的心绪,云芳渺心里已经平和了许多,她灭了捏顾柘瑜的脸,露出一个笑容来:“是我不对,方才我梦着妖怪了。” “妖怪!”顾柘瑜惊叫一声,捂着嘴巴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会吃人的妖怪?” 想了想张恒和左芊芊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的嘴脸,云芳渺点点头,道:“对,就是会吃人的大妖怪,他们最喜欢吃心思单纯的人了,一口一个!” 顾柘瑜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他滴溜溜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一把捉住了云芳渺,一副十分害怕却又强装勇敢的样子,“渺渺不怕,我保护你!” 云芳渺被逗得哈哈大笑,猛然间她发觉自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她已经重生了,却对上辈子的事情耿耿于怀,虽然表面上看起那些事已然隔世。可是她心里是有芥蒂的。 只是现在面对着顾柘瑜,又好像从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些过眼烟云,他神智不清尚且长乐无忧,而自己一个正常人,怎么能被琐事烦扰? “好啊,以后我可就指望着小鱼儿来保护了。”云芳渺笑道。 她一笑,顾柘瑜便也笑,笑得云芳渺心里拨云见月,亮堂堂的。 “今天这么好的天气,可不能浪费了,小鱼儿,我们该去找药草了,顺便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来修葺屋子的东西。”云芳渺伸了一个懒腰,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屁股,就又有了满满的斗志。 顾柘瑜点点头,起身跟在云芳渺身边,看着她熄灭了火堆,收拾了一些琐碎的东西后就要往林子深处去。 云芳渺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她回过头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尾巴顾柘瑜,想了想,问道:“小鱼儿,你上次来帮我采过药,现在就换你来带路好不好?” 顾柘瑜眼睛发亮,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好!我知道那些草草长在哪里,我可聪明了!” 云芳渺不由失笑,一个小傻子还会说自己聪明,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不过这也是她愿意看到的,在她看来,顾柘瑜和其他的傻子是不同的,他只是永远停留在了幼年时期,而且云芳渺偏心地想着,她家的小傻子,真的一点都不傻。 太阳正好,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顾柘瑜领着云芳渺往山林里去,他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他之前帮着云芳渺找药草时也没有刻意去记那些位置,况且要记下那么多药草的生长地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现在两个人便穿梭在幽深的林子里,若是顾柘瑜记起来哪出有药草,便再往哪里去? 云芳渺不觉得这样的时光有什么不好的。上辈子她命运坎坷,到后来又在钢筋水泥的大城市里打拼,从来也没有真正地好好休息过,而城市附近的山林又大多是旅游景点,人来人往,早就失去了大自然最原始的美。 再加上今天又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外出,这几天来被顾家人惹得烦闷不堪的心也渐渐放松下来,迷雾散去,迎来阳光。 “渺渺,你看!”顾柘瑜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药草,冲着云芳渺邀功。这一幕像极了不久前他捉到鱼后对云芳渺的样子。 云芳渺上前去瞧了瞧,确认顾柘瑜挖的不是杂草,于是笑着夸了他几句。说来也有些好笑,短短的几天里,云芳渺几乎天天都在夸顾柘瑜。顾柘瑜喜欢听云芳渺的夸奖,而她自己也乐得说些大实话来哄着小傻子开心。 时间过得飞快,一下午的时间,云芳渺都只跟在顾柘瑜身后,随他往哪里走,也随他要去什么地方。找到了药草她便检查一遍,防止采着了野草,只不过顾柘瑜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很聪明的,至少,云芳渺还没有发现他弄错药草。 云芳渺站在一块大石头上,透过稀疏的树叶眺望远方,天边一轮红日正缓缓西沉,她叫住了在一旁仔仔细细找药草的顾柘瑜,提醒他该回去了。 顾柘瑜抬头看过来,那双眸子一瞬间被夕阳染红,让云芳渺刹那窒息。然而他一开口便什么都消失了,“啊?要回去了啊?”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失望。 第11章 归家 林子里倦鸟归巢,云芳渺将挖来的药草清理出来,放在小篓子里,指着天边的斜阳对顾柘瑜道:“再晚下山天就要黑了,会有妖怪出来抓小孩子的。” 一听这话,顾柘瑜果然是害怕地缩了缩脑袋,他讷讷地拉住云芳渺的衣摆,紧张兮兮道:“哪,哪里有妖怪?渺渺不怕,我保护你?” 嘴上说着要保护自己,可是云芳渺看着顾柘瑜那害怕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算一算,她都是二十好几的人,怎么还会用骗小孩子的话来吓唬他?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顾柘瑜的的确确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揉了揉他的脑袋,云芳渺自然而然地牵起了顾柘瑜的手,哄道:“你乖乖跟我下山,等我们回了家,妖怪就不能抓我们了。” 云芳渺神情自然,说着没营养的谎话就像是真话一样,而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会对顾柘瑜有这样的心思。也许……是她在不知不觉中把顾柘瑜当成了上辈子孤儿院里的那些孩子,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去安抚他,宽慰他。 顾柘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乖乖让云芳渺牵着,只是在低头看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时,眼里不时流露出一丝迷茫。 夕阳西下,红彤彤的斜阳染红了天边的浮云,像是燃烧到天上的焰火,绚烂夺目。 云芳渺偶然一瞥,便被那美景迷住了。上辈子她生在二十一世纪,那个时候许多地方的天已经不再湛蓝,水也不在澄澈。工作之余,她想过很多次要去大自然里放松自己,然而最终也没有时间。知道她生命的结束,也再没有见到如此美丽的天空。 有时候最想得到的东西怎么也求不来,而一旦将它放下,便又在不经意间突然就得到了。 “走吧,回去了。”云芳渺笑了笑,她已经死过了一次,真的要放下放下那些东西了。 “嗯!”顾柘瑜点点头,也不知他现在的乖巧是怕被妖怪捉去,还是因为身边的人是云芳渺,所以不会使性子。 这一次进山,云芳渺最大的收获便是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药材,只不过要想治好身上的伤,还得花费一些时间。而她一早想要修葺房屋,只是今天没有找到茅草,也就只有等日后再想办法。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可是云芳渺现在的体验却是下山更如难上加难。她本上本来就有伤,在山里奔波劳累了一天,再好的身体也得吃不消,更何况还是她这样的小身板。要不是想着不让顾柘瑜担心,她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然而云芳渺也不是铁打的,下山的路再好走也总有些磕磕绊绊,她一脚踩滑,半个身子便歪了下去,差点摔倒。脑子里一阵眩晕,惊吓之时的惊叫还没出口就被卡在了喉咙里,是顾柘瑜突然伸手扶住了她。 云芳渺站稳了身子,揉揉额角,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她还以为这是自己从前的身体呢。这小身板瘦弱得很,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连她自己都嫌弃。 顾柘瑜盯着云芳渺看了好一会儿,云芳渺摸不着头脑,正要提醒他下山,却见他突然蹲了下来,说道:“渺渺,我力气大,我背你下山。” 云芳渺戏弄地捏捏顾柘瑜的肩,笑道:“还是不要了,我可怕把你这小鱼儿给压坏了。” 顾柘瑜抬起头,瘪着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渺渺你说过,不能逞强,你看你现在就是逞强,你不诚实。” “你还知道什么是逞强?”云芳渺哈哈笑道,自己这几天可没同他说起这些,想来一定是从前的云芳渺说过的了。 “那是。”顾柘瑜哼哼道,又歪着脑袋催促,“渺渺你快上来,你说过我们要早点回去的。” 这句话是说到了点子上,云芳渺看着在同龄人里算是瘦弱的顾柘瑜,心里有些无力,又有些欣慰,暗暗想着日后一定要把顾柘瑜给养得壮壮的,才不枉他一心一意地关心自己。 云芳渺最终还是拗不过顾柘瑜,再加上自己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若是执意坚持走下山去,只怕会让伤势更加严重。 顾柘瑜的背意外得比单看着的时候坚实浑厚,云芳渺趴在顾柘瑜的背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呼吸间的凉气萦绕在他脖颈之处,几番流连。 “渺渺一点都不重,你要多吃点。”静谧里,顾柘瑜突然说了一句。 在顾柘瑜背上昏昏欲睡的云芳渺思虑迷茫,听了他的话便嘟囔着打趣:“那小鱼儿以后可要好好养着我,如何?” “要是渺渺的话,就养。”顾柘瑜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云芳渺没有搭话,也可能是没听清,她打了一个哈欠,侧着脑袋,枕着顾柘瑜的肩膀便睡了过去。 顾柘瑜走得并不快,像是生怕走路的颠簸会惊醒了云芳渺一样。天边的斜阳已经看不到了,只剩下丝丝缕缕的晚霞还在天边飘扬,像是只需要吹一丝丝的风,就能将晚霞吹散了一般。 秋日里黑得比较早,顾柘瑜背着云芳渺回到村子里的时候田间地里已经没有人了,浅浅的暮色里有隐约的犬吠声,还有村民相互招呼的声音。 农家的烟囱里升腾起了炊烟,是人间烟火的气息。 呼吸间满是顾柘瑜的味道,云芳渺这一觉睡得意外的深沉,不过再舒服的睡眠也得有醒来的时候。朦胧中云芳渺好像听到了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其中有一个略带有沧桑的老妇人,虽然听不清晰说的是什么,可是依稀能分辨出来是很难听的一些话。 云芳渺皱了皱眉头,挣扎了须臾便醒了过来。 “渺渺你醒啦?”顾柘瑜一看到云芳渺睁开眼睛,便忙不迭将她放了下来,嘴巴朝着不远处努了努,“我们不要回去了吧。” 云芳渺还在纳闷儿是谁能将顾柘瑜给吓到,抬眼一看,她便乐了,那老妇人不正是苗翠花吗?方才她在睡梦里听到的也是她的声音。 第12章 正面交锋 “你是不是傻啊?”云芳渺在顾柘瑜的脸上捏了一把,嘲笑道,“那是你家,又不是她家,她在门口挡着,你不拿扫帚赶她,怎么反而还害怕起来了?” 顾柘瑜瘪着嘴,他才不是怕那个老外婆呢,他只是怕一会儿那个老太婆又欺负渺渺,现在她挡在家门口,走过去肯定免不了大吵一架,还不如不回去呢。 云芳渺猜不到顾柘瑜的心思,也没有想要去猜的意思。她远远地望过去,苗翠花和二房,三房的媳妇都在,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也不知道今天她们都在自己门口唱了什么“好戏”。 “走,哪有人到了家门口还不回去的道理?”云芳渺道。 傍晚,这小小的破落院子前围了不少人,太阳一下山,凉风就肆无忌惮地往人的衣裳里钻。苗翠花和张华,赵慧三个人坐在大门口,苗翠花粗布麻衣,华发满头,脸上布满皱纹。一眼看过去,是个普普通通的乡下老妇人的模样。不过只要一看到她那双精明充满算计的眼睛,就不会有人以为她是个和蔼亲的人。 苗翠花为人泼辣,她在方河村的那些事情许多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平日里经常仗着自己年纪大,坑蒙一些老实人,在人家找上门的时候又倚老卖老,叫人恨的牙痒痒又拿她没有办法。 云芳渺依稀记得苗翠花这样的老人在她那个时代是没有什么好名声的,再加上这时候亲眼看着她坐在自己门口,嘴里还嚷嚷着什么“白眼狼”“有了媳妇忘了娘”“外面来的小狐媚子”之类的话,云芳渺心里对苗翠花的映像就更加不好了。 门口已经站了一些人,云芳渺拉着顾柘瑜走过去,听到的话也越来越清晰。 “我们顾家养了那小杂种十几年,从来没有短了他的吃穿,还给他买了个自付儿……可是那个媳妇过来以后啊,整天游手好闲,只吃着白饭,也不知道干活。我们顾家那么几个人,哪里能干完那么多的农活?叫她帮帮忙,她也不干,拍拍屁股会人就没了,家门不幸哟!” 苗翠花高声哭喊着,张华和赵慧也在一旁帮腔,她们之前都在云芳渺手里吃过瘪,今天苗翠花之所以会来这里,也是她们撺掇着的。不管云芳渺死里逃生后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平日里最怕的就是苗翠花,哼,等她回来了,可有人教训她呢! “这不是那个傻子家吗?说的是他媳妇?”人群里议论纷纷。 问题一出,有知道些情况的人便卖弄起来,得意洋洋地解释道,“那可不是?听说前几天才落了崖,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顾家那些人不是天天来看吗?” “呸,还不是催着人家小媳妇去做活?顾家的嘴脸,方河村里谁人不知晓?” “说得是啊,说得是啊……” 走近了,云芳渺听着那些人的议论,心里不由地冷笑,看着苗翠花三人的眼神也没有一丝温度。顾家虽然说不上是大户,可是好歹还有几亩田地,大房又再镇上做活,不管怎么说,都比方河村一些普通人家要好上一些。 可是偏偏顾家的人自以为是,将自家的名声败得一塌糊涂,若不是顾家还有一位心地善良的顾老爷子,方河村里的人多少都曾受过他的恩惠,顾家现在早就混不下去了。 张华眼尖得很,一眼就看到了云芳渺和顾柘瑜,心里霎时就想起了前几天在云芳渺手上没面子的事情,一张脸便拉得老长,凑到了苗翠花身边,指着云芳渺道:“婆婆,那小蹄子和傻子回来了。” “老婆子我还没瞎呢。”苗翠花眯着眼睛在人群里瞧了一圈,看到了云芳渺二人,却是先瞪了张华一眼。 张华受了闷气,可是哪里敢和苗翠花摆脸色,于是连忙认了错,又将话题往云芳渺身上扯:“那小蹄子看起来好得很,她不来帮咱们做活,肯定是想偷懒。” 苗翠花挑剔的目光只在云芳渺身上停留了一小会儿,生怕多看两眼会污了自己的眼睛似的。“就知道吃咱们顾家的,住咱们顾家的,一点小伤,就真把自己当菩萨了。”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叫她来做活都是抬举她了。”赵慧也是一脸的嫌弃, 三个人自说自话,明明已经看到了云芳渺,却硬生生要装作没有看到,不仅如此,还言之凿凿地“高谈阔论”,对着她指手画脚。 顾柘瑜听不太懂她们在说什么,可是直觉告诉他,那几个讨人厌的人在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他觉得越来越烦,三两步上前就要反驳,幸亏云芳渺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渺渺你放开我,我要教训她们!”顾柘瑜气呼呼地说道。 云芳渺只是摇头,脸上没有什么害怕或者怯懦的神情。 这样子落在苗翠花三人眼里,便都以为是云芳渺怕了她们,心里越发得意,也越发觉得云芳渺落了一次崖后就性情大变的事情做不得真。 苗翠花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刚想要开头好好教训教训云芳渺,怎奈云芳渺却在这时候对顾柘瑜说道:“小鱼儿,你只不过是听到一些犬吠而已,怎么就要打狗,也不怕一会儿被狗给咬了?” 这种明里暗里嘲讽人的话顾柘瑜当然是听不懂的,他眨眨眼睛,委屈地说道:“渺渺你又说我不明白的话,这里没有狗啊,只有三个人在这里。” 苗翠花脸色青红交加,仅仅是云芳渺的那句话,她还不会这么羞怒,可是被顾柘瑜一问,暗地里的话也成了明面上的,可不就是明摆着说她是狗吗? “你这个小贱人,你敢说我们是狗?”赵慧压不住心里的气愤,指着云芳渺的鼻子就骂起来。 “三婶着会说笑,我这是在教小鱼儿道理呢,哪里有一句话说你们是狗了?”云芳渺泰然自若,正儿八经的模样像是煞有其事似的。 “你……你……”赵慧差点被气歪了鼻子,可是她气急败坏地也没能再说出一句完 第13章 顾家闹事 “你这只白眼狼!”见三儿媳被噎得说不出话,苗翠花立马就嚷嚷起来,她脸上的怒气犹如实质,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们顾家白白养着你们俩,现在可不得了啦!翅膀硬了,只知道吃白饭,央着做点活计也乐意,真是家门不幸哟!” “就是就是,吃着我们顾家的饭,却天天躲着做活,真是可恶!”张华帮腔道。 顾柘瑜气得慌,张牙舞爪地就要去撕碎那几个人令人厌恶的嘴脸。 云芳渺再次拉住顾柘瑜,脸上的神情不变,目光扫过苗翠花三人,再看看围观的村民,云芳渺乖巧地认了错,“让奶奶和二婶,三婶跑这一趟,芳渺实在是惶恐得很。” 苗翠花一听,脸上的怒气立马变成了得意,先前还听张华和赵慧说这小蹄子有多得不了,现在一看,还不是像以前那样是个软柿子? 张华和赵慧是一脸的惊讶,难不成这云芳渺真是怕了苗翠花?这还没说几句话呢居然就乖乖认错了! 顾柘瑜已经不单单是又气又急了,他原以为渺渺已经变了,可是现在看起来渺渺还是像以前一样,只要一有苗翠花在,她就会变得胆小,真是太气人了! “不过我就不明白了,我与小鱼儿成亲已有三年,从来不曾用过顾家一分一毫,就连我们的住处都是我与小鱼儿亲自搭建起来的,可如今刮风漏雨,顾家也从不曾伸出援助之手。凌冬将至,偏偏还在这节骨眼儿上,让我抛开自家,难不成是存心不给我与小鱼儿留活路吗?” 云芳渺声音清冷,说的有理有据,直叫苗翠花脸上青红一片,连方才的得意都跑的一干二净,她大叫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会害你不成?你这个小白眼狼就知道吃我们的,喝我们的,到头来一点活也不知道干!现在已经秋收了,你看看你们,你们又没有田地,不需要去做活儿,可我们呢,我们一大家子的田地就指着我们几个来做,我一个老婆子,哪里能下地去?” “我们顾家,可从来不养废物!”张华也叫嚣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个时候,村民们都已经从地理里干完活儿回家了,只是一时又没有可以娱乐的事情,听着村里的家长里短,就成了他们最悠闲的事情。 有唯恐天下不乱的村民,为苗翠花和张华等人叫好,一边说着什么“不孝”“白眼狼”之类的话?而另一些村民则是因为看透了苗翠花的为人,而对云芳渺和顾柘瑜两人心生了同情。 顾柘瑜的身份他们是知道的,这个小村子十年八年也没有什么外来人,可偏偏在十几年前,突然来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被送到了顾家,据说那时候他才六岁,而且在这方河村中一呆也就是十多年,虽说是个小傻子,可是平常行为举止看起来也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罢了,也不知他身在顾家,到底受了多少磨难。 而说起云芳渺,那就更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三年前,据说外面闹了灾荒,云芳渺的父母领着一大家子人来逃荒,在山穷水尽之时,他的父母将她卖到了顾家,也便是给顾柘瑜当了媳妇。 而云方淼和顾柘瑜一成亲,就被顾家赶出了门,两个人修了简单的茅屋,一直住着,三年里云芳渺没少给顾家做活,可是也从来不见顾家给过什么好处。 即便是一只狗,人在高兴的时候还要赏两根肉骨头呢。云芳渺在顾家,那可是连狗都不如的。 一想到苗翠花等人平日里的做派,在再想想云芳渺等人的境地,当下便有人唏嘘。苗翠花听了,又是好一阵发火,她对着围观的村民大叫道:“你们当自己是什么人?我们自家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们来多嘴?” “我们可什么都没说呢。” “就是,你们自家要不关起门来讲事情,非要赖在大门口,还不让人看了?” 村民们三三两两嘀咕着,苗翠花的为人他们可是知道的,要不是顾家老爷子是位老好人,方河村里哪会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云芳渺露出冷笑,苗翠花这些人不过是几个泼妇罢了,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可是她是顾家长辈,大梁国注重礼法,长幼尊卑不可不从。所以苗翠花才能倚老卖老,虽然在方河村里不得人心,可是偏偏没有那一个人敢在明面上同她过不去。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芳渺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一直以来即便是受了委屈,也从来没有哭诉过半句,可是奶奶今日所为,实在是让芳渺心寒。”云芳渺突然开口道,她面露悲愤之色,毫不犹豫地将一切问题都推给了苗翠花几人。然而她说话又只说了一半,余下的半截,就掩藏在了无限的遐想之中。 苗翠花脸色一噎,搞不明白云芳渺怎么就把话锋给拐了个弯。她一咬牙,狠狠道:“你可不要转移话题,你说,你有几天没去地里干活了?你二婶,三婶都跑了好几回,也没见能请动你,你到底……” “原来芳渺于顾家来说,只是干活儿时才能被想起来的一头牲畜?”云芳渺悲戚反问。 苗翠花眼珠子一转,正要说话,可张华却耐不住了,她叫嚷道:“你可别忘了,当年是你老子把你卖给了我们,你可不就是我们顾家的一条狗?” “你这个坏女人,你才是狗,你们全家都是狗!”顾柘瑜气得跳脚,要不是有云芳渺拉着,他早就扑过去教训那几个人了。 云芳渺倒是没有受多大的影响,她假装思考了片刻,说道:“可是我早已经嫁给了小鱼儿,也从顾家搬了出来,于情于理,我都已经不是顾家的人,而是小鱼儿的人了,可是小鱼儿脑子不好,我总不能抛下他,反而去伺候不是自家人的人吧?” 张华被云芳渺的一番话给绕糊涂了,她还没理清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就听到云芳渺继续说道:“更何况我已经给顾家当牛做马了三年,这三年里也不曾得过顾家分毫好处,我们与顾家应该没有什么关系了。” 第14章 门口对峙 云芳渺话音一落,就听张华哈哈大笑起来,她笑云芳渺实在是不自量力,“那傻子是我们顾家养大的,是他的衣食父母,你说和我们没关系,那和谁有关系?” 云芳渺不慌不忙,目光轻巧地落到突然沉默下来的苗翠花身上,她语气平缓,说的话却叫苗翠花神色剧变:“我是从来没有听说顾家有多少好心的,当年顾家之所以会收留小鱼儿,不说有多少弯弯绕绕,至少有一件事能肯定,那就是顾家当年在小鱼儿身上捞了不少好处。”她又看了看深情陡然变得奇怪起来的村民,继续道,“有些事情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就好,若是悉数说出来,我想,奶奶也是不会愿意的吧?” 苗翠花的脸色变来变去,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洋洋得意,今天的云芳渺还真是不一样了。先前听自己两个儿媳妇说云芳渺变了不少时她还不信,可是自己亲自来见了一面,才发现云芳渺真是越来越精明了,可是以前也没见她有这么聪明过啊? “小贱蹄子,你给我等着。”苗翠花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是云芳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面露微笑,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 张华和赵慧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苗翠花突然站了起来,拍拍屁股叫两人离开。 “婆婆,就这么走了?可是这小蹄子……”张华是个尖酸刻薄的女人,她早前在云芳渺手上吃了瘪,几天来一直咽不下这口气,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怎么可以就这么放手了? 和张华有着一样心思的赵慧也惊讶极了,她们三房在顾家是最受气的,大房在镇上做活,婆婆苗翠花巴结着还来不及,二房又有个儿子做靠山,生活也过得不错,可到了他们三房,就只有两个女儿。都说养儿防老,又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他们这里,生儿生女可是不一样的。 赵慧咬咬牙,她本来是打算在一旁观望,要知道,最安全的小动作就是隔岸观火。可是谁知道婆婆会被云芳渺随口抛出的几句话给吓着了? 她自然是不能就这么放弃的,于是也跟着张华帮腔道:“是啊婆婆,那小蹄子实在是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要是不给她点颜色瞧瞧,还真以为她自己翅膀硬了。” 赵慧说这话无非是想激起苗翠花的怒气,可是她没料到,苗翠花听完这些话后,非但没有对云芳渺撒气,反而是直接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婆婆,你……”赵慧被打懵了,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张华见了,若有所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方才她也说了和赵慧大同小异的话,要不是这里有赵慧,那一巴掌肯定会落到她脸上。 “还愣着做什么?想留下来守门啊?”苗翠花气得发抖,她阴鸷的目光在云芳渺身上停留了许久,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云芳渺一个普通小丫头,到底从哪里知道哪些事情的?可是就算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当年跟着顾柘瑜一起来的那些好东西早就丢了啊! 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不翼而飞,苗翠花脸上就一阵肉痛,要不是因为丢了那些银子,他们顾家这时候早就去镇上过好日子了,哪里还要做什么活计?要是让她知道是谁偷了那些好东西,她一定地把那人给撕碎了不可! 云芳渺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奶奶也真是不给三婶面子,这可让三婶以后怎么在村子里做人啊?” 闻言,赵慧一脸苍白,虽然在他们这个地方,婆婆打儿媳是时常会发生的事情,可是现在不明不白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打了一巴掌,赵慧再厚的脸皮也要难为情。可是苗翠花却毫不在意,她瞪了一眼赵慧,似有所指道:“老婆子打人怎么了?谁敢说个不是?” 云芳渺心里嗤笑,苗翠花这样的人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那可就真是活脱脱的老不羞。 “是啊,连咱们的里正大人都要给奶奶低个头,谁还敢说奶奶的不是?”云芳渺有意要搅一搅浑水。 可苗翠花似乎真是没有听出来她的弦外之音,只当是云芳渺在奉承她,于是叫嚣道:“你知道就好,哼,以后才好知道谁才是不能得罪的。” “是是是,芳渺和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就连里正也不敢说奶奶的不是。”拉上了顾柘瑜,云芳渺抬脚就往里面去。 张华和赵慧面面相觑,都看到了人群里突然离开的几个人,可是她们谁也不敢再去提醒苗翠花,免得到时候又被打个脸皮丢尽。 “去去去,还不走开?”苗翠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得意什么,云芳渺的恭维还在她耳边,可是多听几遍她就觉得有些烦闷,那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 村民们见能听的也听了,能看的也看的,于是也没有多在意苗翠花的话,都三三两两散了去。张华和赵慧跟在苗翠花身后,一直往顾家走去,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都跟在苗翠花身后。苗翠花还当是两个儿媳妇乖巧得不像话,却是不知道会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 “渺渺,她们好气人,我们以后都不要理她们了!”一进门,顾柘瑜就开始发起牢骚来了。 云芳渺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他解释,伏低做小,循循善诱都只是她在给苗翠花下套而已。苗翠花自私自利,以为自己几个儿子儿媳都在自己手里握着,却不知道张华和赵慧早就被她给打压得心生怨恨了。今天她又引着苗翠花发火,还因此让赵慧挨打,如此一来,顾家的婆媳关系只会越来越乱,不光如此,那苗翠花还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能和里正相比,她方才可是看到了,有好几个村民都往里正家的方向去,想来以后苗翠花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还有顾家得了好处的事情……只是现在她有很多事情不能和顾柘瑜讲,再说了,就算她讲了,他也不一定能听得明白不是? 第15章 秋风来 云芳渺耐着性子安抚顾柘瑜,她心里一只直有许多算计,她不光要自己离开方河村,还要带着顾柘瑜一起离开,这么一来,她肯定要有更多的打算。 夜幕四垂,云芳渺将采回来的药草分拣开来,顾柘瑜就在一旁看着,虎着一张脸还有些怒气。可是看着云芳渺拖着伤体行动,他就别扭得很。 “渺渺你别弄了,天都黑了。”顾柘瑜看了很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云芳渺回头笑到道:“别急,马上就好了,你……” “我才不急呢!”顾柘瑜陡然拔高了声音,可瞬间又低落下去,“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才不管你!” 云芳渺只是一转眼就见他扭头走了,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她想不清不到底是自己这几天对顾柘瑜太放纵还是太不关心他了。一时间,云芳渺也没有了要整理药草的心思。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寻着顾柘瑜去了。厨房里没有烛火,小灶里的柴火却亮堂堂地映明了墙壁,云芳渺一眼就看到了蹲在灶前的顾柘瑜,他不时往灶里添些柴火,一边还注意着锅里的动静。 云芳渺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顾柘瑜为她忙前忙后,虽然他不曾说过什么,可是自己心里清楚。这个小傻子,从来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可是偏偏做的那些事情又叫她莫名地觉得心里温暖。 “你……你来了?”顾柘瑜猛地瞧见云芳渺站在门口,他站起身,有点忸怩地搓了搓手,可是目光躲闪,根本没有看向云芳渺。 锅里“咕噜”声响,云芳渺见顾柘瑜还是在神游天外,一点也没有过去查看的意思,于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进去对他笑道:“这是怎么了?一副小媳妇儿受了欺负的模样,谁欺负了你,我定让他好看。” 顾柘瑜轻哼一声,扭开头,没好气道:“他们都欺负我,说我是小傻子,你去教训他们呀?” 顾柘瑜说的当然是气话,可是谁知云芳渺竟是笑了,她柔声应下来,“好啊,日后我定然帮你教训他们,不过我一个弱女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他们,唉,小鱼儿,你说,要是到时候我反而被他们教训了,该叫谁帮我报仇?” 云芳渺说的本来是气话,可是在顾柘瑜听来,那可就不是开玩笑了,他下意识地把云芳渺的话当了真。“别,那,那你不要去教训他们了,我,我就是个小傻子……” 也许顾柘瑜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傻子”,只是那些人都这么说他,于是他便也在那些人的言语中猜测那是一个不好的词语……顾柘瑜突然就觉得委屈,可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委屈什么。渺渺自从落了一回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对他也十分的好,但是自己又总是害怕,要是过几天,渺渺又变成以前那样,那…… 那在她眼里,自己是不是也是一个傻子? “什么小傻子?”云芳渺笑得十分温暖,看着顾柘瑜的眼神分在认真,“在我眼里,小鱼儿可是最聪明的。” “真,真的?”没想到云芳渺会这样说,顾柘瑜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然是真的。”云芳渺语气肯定道,“难道我还骗过你不成?” 顾柘瑜沉默下来不是他不相信云芳渺,而是渺渺这几天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他心里一直不踏实,害怕就在某一天,渺渺又会变成从前那样。 云芳渺见他没有说话,便走到灶台前,揶揄笑道:“小鱼儿真是越来越能干了,一锅白粥也能煮得香喷喷的。” 在云芳渺的诱哄下,顾柘瑜渐渐收了小脾气,两个人的晚饭自然就是白粥了,与白天香气扑鼻的烤鱼相比起来,这白粥越发显得没有味道。 “渺渺,我们……”顾柘瑜扒拉着碗里为数不多的饭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你说就是。”吃了好几天寡淡无味的白粥,云芳渺已经习惯了,只是唯一还有些不习惯的就是对顾柘瑜的看法,旁人都当顾柘瑜是个傻子,以前她也这样想,可是相处下来,她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把顾柘瑜当成是正常人。 顾柘瑜嚼着嘴里没味的米,有些胆怯地看着云芳渺,“这里的人都不好,我们……我们去别的村子吧……” 他心里也有小九九,要是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敢和渺渺提出这样的要求的,可是现在渺渺不一样了,会不会……会不会真的有可能? 云芳渺“噗嗤”一声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小鱼儿要是你不想在这里呆了,我们当然可以离开,只是顾家那边还不好说话,你要是相信我,这几天就乖乖听我的话。” 这番话说出来,不光是顾柘瑜松了一口气,云芳渺也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她一直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只是担心顾柘瑜不肯离开。现在听他一说,云芳渺就知道自己心里的打算,也真是顾柘瑜心里的想法。她曾经在书上看过这样一句话,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可是现在与她心灵相同的居然是一个傻子,这可真是戏剧性。 “渺渺你最好了!”顾柘瑜欢呼一声,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他抱着碗,“呼哧呼哧”就将粥喝的一干二净,白粥粘上他的脸,像是一只小花猫。 云芳渺只是笑笑,伸出手去给他擦了擦脸,可是却没有发觉顾柘瑜在那一瞬间的眼神,有些不太一样。 屋子还没有修葺,茅草也还没有找到,云芳渺和顾柘瑜依旧只能枕着夜里的寒风入睡。眼下正是秋收的时候,也正是茅草丰收的时刻,云方苗心里想着,总要去找些茅草来将房屋修葺一番,不然若是以后寒冬来临,而他们又还没有来得及离开方河村,那冬天的滋味可不好受。 这地方不是二十一世纪,没有那些的高科技,这里夏天没有空调,冬天没有暖气,对于云芳渺这个在高科技下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人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第16章 一室茅草 顾柘瑜这几天老是见不着人,云芳渺一开始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比较喜欢玩闹,于是也没有多在意,可是渐渐的,云芳渺发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算下来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十来天了,云芳渺身上的伤虽然严重,可是因为她好生静养着,这么些天来也好了五六成。可虽是如此,她依然不能做什么重活,免得太过劳累。 然而眼看着深秋将近,房屋还是没有修葺好,不光如此,就连收集茅草都成了问题。 “唉……”这是云芳渺今天第三次对着空气叹息,上辈子她苦过,乐过,匆匆二十载却已经是一生。原以为她的人生轨迹如同大多数人一样,找一份工作,成一个家。只是她遇人不淑,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这一天顾柘瑜直到下午才回来,云芳渺还没来得及叫住他,就见他像一条滑溜溜的鱼一样溜去了柴房——那只是个简单搭出来的小屋子,云芳渺之前熟悉环境的时候去看过,里面什么也没有,灰尘落了厚厚一层。想来也是,这几年来云芳渺一直在为顾家做白活儿,而顾柘瑜有是个傻子,就算有柴房,可哪里会有人存柴火呢? 不过最近云芳渺正想着要将柴房给清理出来,已经是深秋了,山里干柴火肯定很多,而且冬天也快来了,到时候肯定要用很多柴火,除了做饭烧水,还有平日里取暖。 况且云芳渺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能凭一副孱弱之身扛过这里的冬天。 “小鱼儿,你要去哪里?”云芳渺一会神就看到顾柘瑜往外面去的身影,她连忙将人叫住。 顾柘瑜的脚步顿了顿,他回过头来冲云芳渺道:“我去孙大娘家玩儿!” “哎,你……”云芳渺还想再问两句,可是顾柘瑜已经溜了出去。他口中的孙大娘云芳渺是知道的。 方河村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村子里邻里之间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平日里也时常会互相帮助。孙大娘则是方河村里一位寡居的老人,她早年丧夫,独自抚养了几个孩子长大成人,然而几个孩子先后成了家,却没有享受到天伦之乐。 而孙大娘心地善良,顾柘瑜虽然是个傻子,可是她从来不曾欺侮过他,甚至还经常给他噻一些小零嘴。 云芳渺觉得这个小小的方河村就是整个世界的缩影,有如苗翠花一般心思恶毒之人,也有孙大娘一样心地善良之辈。 所以顾柘瑜一说他要去孙大娘家,云芳渺便也没有太多的问题,只是顾柘瑜这几天天天神出鬼没的,难道都在孙大娘家? 云芳渺心里猜测着,可是见不着顾柘瑜,她也只能兀自瞎猜。 晚上云芳渺在厨房里煮饭,这些天她算了算,家里的余粮不多,而她和顾柘瑜又没有 田地,更没有什么收入,若是坐吃山空,只怕他们根本熬不过今年。 “渺渺!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顾柘瑜突然冲进厨房,燃烧着的柴火突然蹦出一声闷响,把顾柘瑜的声音掩去了不少。 云芳渺漫不经心道:“待会儿去看吧,火还烧着呢。” 其实云芳渺心里是有些烦闷的,他们虽然打定了注意要离开这里,可是在离开之前,总不能一直吹风受雨,饥一顿饱一顿吧? 听到云芳渺明显的在敷衍自己,顾柘瑜顿时不乐意了,他不由分说去拽云芳渺,“渺渺你跟我去看看嘛,就一小会儿!” 云芳渺受不了他的磋磨,只得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拿了帕子擦擦手,无奈道:“那可快点啊,一会儿粥糊了就没法吃了。” 顾柘瑜点头如捣蒜,拽着云芳渺就往柴房走,“就是看看,不会要太久的。” 厨房和柴房离得不远,也就是几步路的距离,这会儿柴房门还是关着的,云芳渺心里纳闷儿,也不知道顾柘瑜突然搞神秘是为了那般。 前头顾柘瑜还自顾自说着:“渺渺你看了之后肯定会高兴的,你看——” 顾柘瑜推开柴房门,云芳渺疑惑地往里头看,只不过现在没有月光,也没有灯火,她就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些影子,不过光是这些影子就足以让她心生疑问了。前几天她看的时候里面分明什么都没有啊! 顾柘瑜原本做好了被云芳渺夸奖的准备,然而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他看着满脸疑惑的云芳渺,再伸着脑袋往柴房里看去,霎时就明白过来。他一拍脑门儿,对云芳渺道:“你等等我,我马上就过来。” 说着,他又往厨房里跑去,没一会儿就拿了一根正烧着的木棍出来。云芳渺脸色一变,正要提醒他不许玩火,然而火光照进了柴房,只见满屋子茅草整整齐齐地躺在里面。 “这是……”云芳渺此时的心情难以描绘,前几天还空荡荡的屋子,这时候却…… “这些都是茅草!”顾柘瑜自豪地说道,“孙大娘家也要弄房子,我去帮忙了,然后她就给了我好多好多茅草,我每天搬一些回来,就有这么多啦!” 云芳渺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当她兀自为一家人的生活发愁的时候,顾柘瑜就已经通过自己的劳动解决问题了。谁说他是傻子?他明明比任何人都要聪明。 见云芳渺没有说话,顾柘瑜脸上的激动也渐渐沉了下去,他怯生生地看着云芳渺,小声说:“渺渺你……不喜欢啊?还是这里的茅草不够?可是,可是孙大娘家也没有茅草了,要不然我……我去别人家问问……” “谁说我不喜欢了?”云芳渺抬手揉揉顾柘瑜的脑袋,她在心里叹气,这个小鱼儿,到底还要给她多少惊喜? “这里的茅草已经很多了,我们完全够用。”云芳渺脸色温和,“小鱼儿,我真的很高兴。” 顾柘瑜傻笑起来,看得云芳渺又是一阵无奈。说他傻他也不傻,可是要说他是正常人,又有些不对劲。云芳渺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看待顾柘瑜了。 不过总而言之,顾柘瑜是当真给了云芳渺一个惊喜,有了这些茅草,修葺房屋的事情也就能着手去做了。 第17章 风波四起 秋风正刮得起劲,有了茅草,云芳渺带着修葺房屋,虽然说不上要弄得多好,可再怎么说至少也要做到不会再刮风漏雨才行。 “小鱼儿真能干。”云芳渺看着红着一张脸的顾柘瑜,汗水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滑,脸上红扑扑的,显然是十分劳累了。她顺手递过去一碗水,现在她的身体还不好做太多的活计,只能帮着顾柘瑜拿一些轻巧的小东西。 顾柘瑜擦了擦脸上的汗,裂开嘴,笑得十分明朗,经过一整天的劳作,他们的小屋子已经修葺了一部分,看来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受寒风侵扰了。不过就算有寒风也不怕,他们有足够的茅草,可以把小屋子修葺得厚厚的,暖暖的,渺渺说还要给他买过冬的新衣裳,这个冬天,他们一定能过得好好的! “来,过来休息一会儿。”云芳渺拉着顾柘瑜过去坐着,心里有些疼惜,她是过过苦日子的,更加知道像顾柘瑜这样的孩子的辛苦,他虽然傻,可是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就拿顾家的人来说,顾柘瑜来到这里十多年,定然是在顾家受了不少的委屈,否则一见到那些人,怎么就像见到敌人一样? 而顾柘瑜也并非是正常人,或许拿现在的话来说,他只是一个傻子,而在云芳渺眼里,他却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应该得到更多的关怀与爱,然而这些东西他从前都没有得到。现在她来到这个地方,顾柘瑜成了她最亲近的人,她自然而然的想要将自己所有的爱都倾注于顾柘瑜身上。 顾柘瑜乖乖地由她牵着,在一旁坐下了,又见云芳渺的手在自己身上捏了捏,方才还酸痛的身子顿时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劳累的感觉渐渐平复下去。他的眼里划过一丝光芒,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情一样,“好舒服啊渺渺。” 云芳渺正在给顾柘瑜疏松筋骨,听他这样说“噗嗤”一声笑了,“既然舒服,那我以后天天给你按摩好不好?” 顾柘瑜惬意地眯起了眼睛,下意识地就要点头,可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按摩是什么啊?以前都没有听说过。” 云芳渺的手移动到了顾柘瑜的太阳穴上,指腹轻轻按下去的时候她明显感受到了顾柘瑜有一瞬间的紧绷,只是她兀自当顾柘瑜是因为不知道这种事而产生的紧张,所以也并没有往深处去想。 “按摩啊就是我家长的一种说法,就像这样,通过按揉你的身体,让你感受到放松和舒服。不过呢,我离家太久,也不知道这样的说法究竟对不对。”云芳渺笑着解释道,按照她现在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她是三年前被卖到方河村的,这么说来,她也的确是离了家乡很久。 说完这些话,她又觉得自己有些多心,或许是自己的精神太过紧张,顾柘瑜只是一个小傻子,怎么会往其他地方想呢?也许他之所以这样问自己,不过是因为一时好奇罢了。 果然,顾柘瑜一听这解释就没有再追问了,不过他还是有些不解得嘟哝了一句,“那怎么以前没有见你按摩啊?” 云芳渺敲了敲他的小脑袋,语气十分轻松,“我这不也是才刚刚想起来吗?” 顾柘瑜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他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的手指,或许是因为云芳渺的手太灵巧,让他有些昏昏欲睡,没过多久,他的眼皮就开始打架,又过了不久,他就浅浅的睡了过去,云芳渺看在眼里,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边刚刚给顾柘瑜披上了衣裳免得他受凉,另一边的敲门声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敲门声虽然听起来有些急切,但是也并不是像苗翠花或者是张华等人那样敲得震天响。云芳渺心里疑惑,这几天除了顾家的人来过他们这小破院子,其他的村民倒是一个也没有来过这小地方。 她满腹疑惑的打开门,外头正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娘,她愣了愣,很快就把人认了出来,这不就是送他们茅草的那位孙大娘吗? “孙大娘,您有什么事儿吗?”云芳渺往旁边让了让身子,她对这位孙大娘心里是十分感激的,正是因为她,这一次他们才能这么快弄到足够的茅草。 孙大娘穿着粗布麻衣,是一副朴素的农村妇人打扮,她的头上戴了一块方巾,身子微微比云芳渺矮了一些,见云芳渺出来了,脸上焦急的神色更加明显了几分,她急切道,“出大事啦,唉真是作孽哟!” “这是怎么了?”云芳渺听得云里雾里的,他们这几天可不曾出过门,哪里来的作孽一说? 云芳渺想请孙大娘进去好好说一说,而孙大娘却是没有半点要进去的意思,她叹气的时候脸上的皱纹好像又多了几条,“云丫头,你是大娘看着过来的,那小鱼儿也是大娘看着长大的。你们在顾家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大娘心里都知道,原本啊,以为你们成了亲,出来了就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但是这人心啊,可不好说,今天大娘就不进去了,免得日后再遭人闲话。” 云芳渺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又生出了什么流言蜚语,而且那些流言不仅与她有关,还和顾家有关。 目光跨过孙大娘的身子往外头看去,正巧看到了几个村民也在往她这里瞧,还有些指指点点的,嘴巴一张一合,但是隔得有些远,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大娘放心吧,芳渺虽然是个弱女子,可是若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想坏了芳渺和小鱼儿的名声,芳渺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云芳渺打心底里感激孙大娘,看现在的情况,或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就只剩下她和小鱼儿了,而那些村民却没有一个人来知会他们,只有这位老迈的大娘肯在这个时候来告诉他们一声。 孙大娘盯着云芳渺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道,“大娘知道你和小鱼儿都是心地善良的人,你呀,不要再安慰大娘啦,你吃的那些苦还少吗?大娘也只是不想看着你们再受苦。” 第18章 流言缠身 云芳渺这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她虽然知道孙大娘是真心为了她和顾柘瑜好,可是为什么偏偏要先入为主将她想成一个孱弱无力只能受欺负的主?不过转念一想,以前的云芳渺也确实是一个怯懦的人,也许她逆来顺受的形象在孙大娘的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了。 不过现在既然她来到了这里,就绝对不会再走从前那个云芳渺的老路,她要活出自己的样子,她绝对不会被困在这一隅天地,更加不会再受顾家人的责难与威胁。 “大娘,芳渺知道您是为了我和小鱼儿好,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顾家从来就没当小鱼儿是他们的家人。而我这个被卖进他们家的外人,就更加得不到他们的认同,既然现在他们不把我们当作一家人,我们又何必要在拿热脸贴他们的冷屁股呢?您就放心吧,这一次,芳渺不会再任人宰割了。” 云芳渺深情坚定,她一直都是个很明白的人,她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更知道什么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孙大娘原本暗淡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她欣慰道:“丫头啊,你能想明白真是太好了,你们以前受了那么多苦,也该好好为自己活了。唉,苗翠花这次做得实在是太过了,你为顾家做了那么多,她怎么能说你,说你吃白饭呢?这不是平白毁你名声吗?” 孙大娘自己虽然有好几个孩子,可惜却没一个孝顺的,成家之后便不再回来,有时候几年见不着一面。不过也还好有小鱼儿那个机灵鬼,虽然是个傻子,可心思通透得很。这芳渺也是个勤奋的好孩子,只是从前被顾家人给磋磨了,要不然呐,肯定不会是现在这幅模样。 云芳渺知道孙大娘之所以不进门是为了不给他们招惹闲话,只是在这门口站得久了,总会招来一些不好的目光。于是她便说道:“大娘,您的话芳渺会好好记着的,最近芳渺家肯定不会太平,就不挽留您了。” 孙大娘点点头,嘴里还有些叹息,她看了云芳渺一会儿,还是没有忍住再叮嘱了几句,最后才满怀忧虑地走了。 云芳渺就站在门口目送了孙大娘离开,现在她也大概能猜出顾家的算计,只是想不到他们会如此下作。方河村这样的小地方是比较注重长幼尊卑的,而在顾家,她和顾柘瑜就是最低下的。顾家造谣他们吃白食,前几天苗翠花又在他们门口哭了一会,这“不孝”的污名她肯定是背定了。 只是任凭顾家的人做得再多,她云芳渺可不是从前那个小可怜,现在她已经换了一个芯子,决计不会再受他们的欺侮。再说了,自己做了这么多,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苗翠花,不就是为了让他们出手吗? 况且现在她这一身伤还是因顾为真而来的,现在顾为真不在方河村,她也不乐意让这件事就此沉寂下去。她先前之所以不将真相说出来,就是怕顾家狗急跳墙不管不顾地对她下手,那时候她身体没有恢复,又不清楚这里的情况,肯定不是顾家的对手。 等到看不到孙大娘的背影了,云芳渺才关上了们,自嘲道:“真想不到一个顾家就能把自己逼到如此地步。” 院子里顾柘瑜还在闭着眼睛小憩,他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挣扎了须臾才睁开眼睛,一眼没看到云芳渺慌乱地看了看,还好在门口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渺渺你要出去吗?”顾柘瑜揉揉眼睛问道。 “没有,方才孙大娘来了,刚走呢。”云芳渺关上门,余光没有错过不远处几个看热闹的村民。 顾柘瑜一听来了精神,“大娘来了?渺渺你怎么不叫我啊?”最后嘟囔的语气里有些嗔怪。 云芳渺走过来刮了刮他的鼻子,没好气道:“孙大娘离我们也不远,你要是想去随时都可以去。” 顾柘瑜这才安分了一些,云芳渺的刮蹭让他鼻子有些痒痒,于是他随手摸了摸鼻子,又问道:“那大娘怎么不进来啊?是不是不想见我啊?” “怎么会呢?小鱼儿,你这小脑瓜里在想些什么?”云芳渺笑道。 休息了一会儿功夫,又要动手修葺房屋了。只可惜他们没有去弄些木头,不然就能把房子修得结实点了。不过这房子是三年前才建的,也不算老旧。也正是如此,他们只要将茅草铺上去固定好就可以了,能省去不少力气。 顾柘瑜像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一股脑儿忙着修葺屋子,云芳渺站在院子里看着他辛勤劳动的身影,心里没由来觉得羡慕。只可惜她的心思终究不如顾柘瑜那样干净,自然也就不如他快乐。喜欢自己喜欢的,讨厌自己讨厌的,或许她终其一生,也不能做到如此。 隔着土筑的围墙,外面的流言蜚语始终进不来这一方破落小院。在这个方河村里,她和顾柘瑜就像是无处可归的沙鸥,茕茕孑立,孤苦伶仃。今天若不是孙大娘来给她通气,她肯定不知道外面已经流言四起了。 想到这里,云芳渺又没忍住去看顾柘瑜,虽然这个小院子“与世隔绝”的环境让她很满意,那些人也不能伤害顾柘瑜。可是这不是长久之计,她总要带着顾柘瑜出去,去更广阔的天地。她不可能将顾柘瑜一辈子都藏在没有风浪的院子里。 她愿意养着这个小傻子,但不愿意将他养废。 阳光下顾柘瑜的脸蛋红得像一朵小花,他依着云芳渺的指示将茅草铺了一层又一层,在休息的空隙里不忘低头像云芳渺招手。 云芳渺也回他微笑,顾柘瑜就笑得更开心了。然而他微微一抬头,目光明显顿了顿,云芳渺不明所以,一扭头往门口看去,还没等她开口发问,一串震天响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顾柘瑜猛地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躲去云芳渺身边,可是情急之下竟忘了自己正站在梯子上,他来不及稳住身子,就在顾家破门而入的瞬间惨叫一声摔了下去。 第19章 自证清白 “你们两个小白眼儿狼,还不给我出……来?” 苗翠花带着张华和赵慧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后头还跟着看热闹的村民,顾祥也混迹在人群里,满脸愁容,又不好意思去寻找云芳渺的身影。 “你们怎么能擅闯民宅?”顾柘瑜摔了个结实,云芳渺不敢擅自移动他,心里郁结得很,满腔的怒火也没忍住冲着那些人撒去。要不是他们突然进来,怎么会将顾柘瑜吓得摔下来? “渺渺,我疼……”顾柘瑜声音微弱,说不出的可怜劲儿。 云芳渺霎时怒火中烧,冲着那帮人就叫道:“人命关天,还不去请大夫?” 苗翠花和跟着来看热闹的村民都被吼得愣神,谁也没有想到居然一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下是面面相觑,谁也拿不出主意来。 云芳渺看着那些人的六神无主的模样,一时间冷笑出来,那苗翠花也是怕惹上事,这时候便一声不吭地想把自己藏在人群里。 还是顾祥不忍心看顾柘瑜受苦,见没有人动,好声好气地叫了几个村民去请大夫。 云芳渺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她感觉到顾柘瑜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身子僵了僵,颤抖的手缓缓回握了顾柘瑜。 “渺渺别担心,我没什么事。”顾柘瑜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对云芳渺眨眼。虽然渺渺这么担心他让他很高兴,但是他不想看到渺渺无助的样子。 这样的事情是谁也不想招惹上的,要是顾柘瑜当真有个好歹,这些不管不顾闯进来的人都逃不了干系。尤其是苗翠花,这些人都是听了她的教唆才进来的,于是有几个急性子的就嘀咕起来,说的无非是苗翠花心思歹毒云云。 “我呸!你们一个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要不是想看我们老顾家的热闹,怎么会跟进来?”苗翠花是个不折不扣的泼妇,一听到那些议论就张嘴骂道。 几个说话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苗翠花说的的确不假,但是难道他们就想害人?想要害顾傻子的人明明就是他们顾家自己啊! “你少说两句!”顾祥低声呵斥她。 苗翠花老脸憋得通红,顾祥在家里一向是怕她的,而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给顾祥留面子,“老不死的,难道我说错了?这些人有几个不是想看咱们家热闹的?要不是咱们家出了个傻子,能让人当笑话吗?还给他娶了个媳妇儿,我呸,两个白眼狼,就知道白吃白喝,我们顾家要过他们一个子儿吗?” 顾祥被气得说不出话,他浑身发抖,直呼“作孽”。 云芳渺冷眼看着他们胡闹,心里越发觉得自己要把顾柘瑜一起带走的计划是对的,若是将小鱼儿就在这个地方,定然会被这群饿狼啃得一干二净。 “都说自家的狗要自家拴好,老爷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云芳渺嘴角含着冷笑,可是偏偏说出来这话的语气又是十分的诚挚。 她这话一出口,众人才回过神来好好得打量她,这云芳渺不还是以前的样子吗?可是那看人的眼神,那说话的语气怎么也不像是从前的那个云芳渺啊! 顾祥脸色发黑,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了。相比于顾祥的沉默,苗翠花就激动多了,她哪里会听不出来云芳渺在变着法儿地骂她?先前也是……这小蹄子真是越来越不得了了! 苗翠花憋了一口气在心里,张嘴就想要骂人,可是后头突然传来一声高呼,“大夫来了,快让开!” 众人散开,一位头发花白,留着山羊胡子的精瘦老者走了过来,旁边给他提箱子的是他的小徒弟,名叫二牛。是这大夫收养的孤儿。 “哎哟,怎么这么严重?”张大夫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听人说受伤的是村里的小傻子,于是一来就往顾柘瑜那里去了。只见他没瞧多久就咋舌念叨起来,“伤到筋骨了啊,小孩子这么瘦弱的身子,哪里经得起摔?”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众人一听张大夫的话就知道今天是不好收场的了,一个个对苗翠花更加的不满起来。 苗翠花心里也憋闷,她是来找事的,可不想摊上事儿。“怎么会这样?大夫,这小子皮厚着呢,你可要好好看看!” 最后四个字被苗翠花咬得极重,可是张大夫像是没有听出弦外之音似的,埋头写了药方交给了二牛,又重重得哼了一声,没好气道:“老朽虽没什么大本事,可是这些伤还是看得出来的。听说是你们擅闯民宅,吓着了他?” 顾柘瑜还拉着云芳渺,听了张大夫的话,抢着告状道:“就是他们,他们都是坏人,欺负人,不要脸!”可是他情绪太激动,不小心牵扯到了身上的伤,说道最后,还是抽了几口冷气。 云芳渺自然是心疼顾柘瑜的,她知道这位张大夫是方河村里有些地位的人,不光是他的年岁,更是因为他是十里八村中颇有点能耐的大夫。云芳渺先前也打过张大夫的主意,想要在合适的时机请他给自己验一验伤,再指出当初的实情,让顾为真身败名裂…… 她给顾柘瑜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低声道:“大家都知道,小鱼儿不是顾家的孩子,我知道顾家抚养小鱼儿多年,多少有恩情在,可是当初小鱼儿来时带的东西哪样没进顾家的口袋?如今我身上负伤,没办法再帮顾家做什么活计,我原以为好歹有几年的情分,顾家总会容忍一些,可是没想到……” 云芳渺越说越伤心,她说的都是事实,没有添油加醋,平平淡淡地说出来才更叫人有共鸣。更何况苗翠花的为人,方河村里有谁不知道?他们只是碍于顾祥的面子不好说而已。 “你身上也有伤?”张大夫惊讶道。 云芳渺愣了愣,才点点头,撩起袖子就露出来手臂上的伤痕,她看着顾家那些人,落寞道:“这是十天前受的伤,当时顾大少爷想要强占我,我……我反抗了他,可是没想到不小心被他推下山崖,要不是小鱼儿,兴许我早就死了。” 第20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话无疑是巨石被投入了平静的湖里,云芳渺说的话只有寥寥几句,可是里面的内容却叫人不敢深想。 苗翠花是第一个叫嚣起来的,“胡说八道!为真他怎么可能看上你这个小蹄子?” 张华和赵慧却是乐得看热闹,顾为真是顾家长房的儿子,一家子里就他一根苗苗,平日里放纵的很,而且那小子喜欢美色,看上云芳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张大夫没有理会苗翠花的叫嚷,他又仔细检查了顾柘瑜身上的伤,简单处理过后就让人把他抬进屋里去了。回过头,他温和地对云芳渺道:“你这伤怕是没有好好治疗,来,让老朽看看,你也不用担心,老朽不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今日不会问你要诊金的。” 云芳渺面露感激,“那就多谢大夫了。” 没有理会苗翠花的叫嚷,张大夫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云芳渺诊了脉,他虽然没有检查云芳渺身上的伤,可是就拿她手臂上骇人的伤痕来看,定然是伤的不轻。 张大夫一边瞧着,脸色渐渐黑了下去,他投向苗翠花的眼神十分阴沉,这让苗翠花很是难堪。而先前还抱着看热闹的态度的村民渐渐的都生出了要先走一步,撇清关系的心思。这张大夫德高望重,这一次又是他们跟着苗翠花进来把人给吓着了,要是张大夫对他们心生芥蒂,日后不肯问诊可如何是好?站在最后面的几个村民互相看了看,趁着没人在意他们,偷偷溜走了。有一就有二,眼看着又有几个村民忍耐不住,想要离开了。 “你伤得很重。”这时,张大夫的一句话让那些想走的人脚下顿了顿。 虽然他们间接害得顾柘瑜受伤,可是这云芳渺的伤可跟他们没有一点关系,而且还很有可能是顾家自家里的破事儿。这白白来的热闹,他们怎么能不动心? 苗翠花神情扭曲,顾祥在她身边轻轻拽了拽她,示意她不再要招惹是非。可是苗翠花泼辣惯了,而且今天他们本来是打算教训教训云芳渺那小蹄子的,谁知道现在会生出这么多的事情! 赵慧一撇嘴,嘟囔道:“她伤得是轻是重我们可不在乎,今儿要说的是他们吃白饭的事情,你们可别被带偏了。”她这声音不大,可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顾祥眉头一皱,额头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他还没有来得及呵斥就听苗翠花道,“哼,现在谁不知道他俩就是白眼狼,我们说再多也比不过人家三两句的事,我们顾家养不起两尊大佛!” 张大夫的神情里有些不悦,可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不好插手,云芳渺看看顾祥,又看了看苗翠花,她笑道:“那顾家想要我们如何?” “自然是老老实实给我们干活,不然我们顾家可养不起你们。”张华哼道。 云芳渺听完便是冷笑,“我原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些年来顾家虽于我和小鱼儿有恩,但我们该还的已还了,我们也是人,也要吃饭,喝水。而这些年来,我们从未在顾家那里得到过半分,若我要白给顾家做活儿,那我和小鱼儿该怎么办呢?我这满身的伤大家也看到了,我一个弱女子,此时又身体瘦弱,体力不支,可顾家,偏偏在这个时候还要逼着我去给他们干活,不是将我们往死路上逼吗?” 其实这些年来,顾家到底是什么样的面目,方河村的人多多少少知晓一些,而且邻里之间总会知道一些辛秘。以前听着顾家和那小傻子的恩恩怨怨,他们只当是笑话,听听也就罢了。今日也不过是听了苗翠花的教唆才跑来这小破院子里看热闹,可他们毕竟也什么也没做呀,再说了,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谁能看着旁人受苦,自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呢? 为了表现的更加的真实,云芳渺使劲眨了眨眼,悄悄的按住自己受伤的地方,一股钻心的疼向她的脑子冲去,眼睛里硬生生被逼出了几滴泪水,“芳渺虽然是被卖入顾家的,可是嫁给了小鱼儿,芳渺便是小鱼儿的人,顾家实在是欺人太甚……”顺着,她低声啜泣起来,加上那柔柔弱弱的模样,实在是叫人心生怜悯。 张大夫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见过大风大浪,人生百态,此时对云芳渺和顾柘瑜的境遇也颇为同情,他一连说了好几个造孽。 还没走的村民们多多少少动了一些恻隐之心,他们三言两语开始议论着起顾家的事儿来,隐晦的目光一个个飘向苗翠花,根本就没有避嫌的意思。 这可把苗翠花气的不轻, 她登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嚷嚷道:“我们老顾家的事,干你们这些人什么事?” “话可不能这样说,咱们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要弄成这样?” “就是你们带着傻子一家如何?我们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见。” “自家孙子管不住,来招惹人家媳妇,这不是天大的丑事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苗翠花的注意力拉了过去,她这一辈子,是最疼爱自己那大孙子了,现在听人将话拉到了顾为真身上,哪里还坐的住?她嘴里骂人的话一句接一句往外头蹦,可这般模样,非但没有得到众人的同情,却是得到更多的鄙夷。 苗翠花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她哪里肯相信平日里一个比一个窝囊的乡亲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当众甩她耳刮子。只是苗翠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表面上看起来怕了她的人并不是真是要向她低头,而是心里都想着,不与这个疯老婆子计较。 现在云芳渺和顾柘瑜的事情就像是一团火,直接把那些被顾家故意放出来的留言给烧了个精光,而原本处于风口浪尖的云芳渺和顾柘瑜陡然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同情。反倒是苗翠花一干人现在被众人唾弃。 苗翠花气喘如牛,恶狠狠地瞪了云芳渺一眼,大声对着两个儿媳妇和顾祥道:“还不走做什么,给人当猴看吗?” 第21章 损失费 苗翠花这一声将众人的思绪都唤了回来,众人先是一噎,随后对苗翠花更是厌恶,现在的苗翠花,可不就是一活脱脱的疯婆子吗?逮着谁便咬谁! 张华和赵慧缩缩脖子,他们素来是不敢违抗苗翠花的,顾祥也是出了名的惧内,他虽然对云芳渺和顾柘瑜心生愧疚,可是有苗翠花在这里,他那点关心根本不敢让旁人知道。 “奶奶今日不由分说携了一群人来,吓得小鱼儿摔成重伤,动弹不得,现在就想将这事情轻飘飘地盖过去吗?”云芳渺陡然拔高了声音,一改先前的柔弱怯懦,她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苗翠花。 “那你想要怎么着,还想要医药费不成?”赵慧开口讽刺道,“我们这么多人,你也不想想自个儿收不收的下?” 云芳渺眼神闪了闪,赵慧这是有意要把这个围观的村民拉着垫背了,不是还有句话叫做法不责众吗?大概她就是想着自己一个弱女子,绝对不敢和那么多人相抗衡吧。不过云芳渺再怎么说也不是普通的女子,几乎呼吸间,她就想好了说辞。 她口中振振有词,一字一句顺着,“强词夺理罢了,我何时说过要让大伙儿承担,这些事情因顾家而起,我并非是分不清是非黑白的人。” 云芳渺声音平和,就因她脸上的神情也是泰然自若的,可是苗翠花望着她那张脸就好像是能看到她表面下的熊熊怒火。她稍稍愣了愣,自己也说不上怎么就有些心慌了,她紧紧咬着牙冠,好像下一刻就要把云芳渺给撕碎拆骨入腹似的。 顾祥看着这里的闹剧,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许别人不知道顾柘瑜的来历,可是他是知道的。只是这个秘密他从来没有告诉别人,就算是苗翠花,他也只说是大户人家中不要的孩子,因此在方河村中,知道顾柘瑜身份的人就少之又少。 顾柘瑜刚到顾家的时候,他对顾柘瑜是十分忌惮的,毕竟那孩子的身份太晦涩隐秘,而且他一来就带来了那么多的财富,虽然后来那些东西都被偷了去,可是顾祥心里还是有芥蒂的。然而随着顾柘瑜渐渐长大,他眼看着那个孩子受苦受累,却没有一点办法。 现在云芳渺突然站出来,让顾祥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感想了。有人照顾顾柘瑜,这依然是他乐意见到的,可是云芳渺一个弱女子,有什么能耐可以护着顾柘瑜一个傻子?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云芳渺的话已然是要将事情算在顾家头上了,“你想怎么样?顾家可以补偿你们。” “老头子,你疯啦?”云芳渺还没有表态,苗翠花就嚷嚷起来了,“我们顾家,凭什么要养着两个白眼儿狼?”她的声音苍老而尖锐,尤其是高声尖叫的时候,像是一把钝刀,插在人心上,叫人心里难受。 顾祥的脸上阴沉得仿佛随时都能滴出水来,数十双眼睛之下, 他怒喝道:“你还嫌事情闹的不够大?还想让多少人看我们笑话,你看看你的样子,哪里有半点长辈的气度?” “你说什么?”苗翠花差点气歪了鼻子,“你就为了两个外人跟我闹,这日子没法过了!” 叫嚷着,苗翠花一屁股做到了地上,显然是一副要耍赖的模样。 云芳渺嘴角挂着冷笑,她看着万分无奈的顾祥,看到了他眼里的愧疚和挣扎。“古语有言,夫即是天,奶奶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让老爷子脸上无光,芳渺可真不知道奶奶是什么意思啊。” 这话一出口,不光是顾祥,就连苗翠花和一帮子看热闹的人都是一脸的诡异神情。夫即是天……这道理那个妇人不知道,可耐不住苗翠花是个十成十的泼妇啊! “你……你这个长舌妇!”苗翠花的老脸红了一阵,坐在地上不知道该起来还是继续赖着。 云芳渺灿烂一笑,“奶奶又说错了,芳渺一心一意为着小鱼儿,十里八乡都知道芳渺从来不嚼舌根。” 像是为了应和云芳渺似的,村民们都点了点头,看在苗翠花眼里,这无疑又是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云芳渺见大多数人都站在了自己这一边,也不愿意失去这大好的机会,于是再接再厉道:“今天的事情前因后果大家都心知肚明,顾家先是搅动流言蜚语,不仁不义,而后又惊吓小鱼儿,使他受伤。芳渺虽是弱女子,可今日也想请里正前来评评理。” 在场的不少人都觉得今天的云芳渺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们面面相觑,里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请动的,而且也不是什么事都管…… “我这就去找里正!”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接二连三的应和紧接着就响了起来。 须臾之间,已经有好几个人想要去里正那里叫人了。 云芳渺面露感激,而苗翠花确实猛地站了起来,她咬咬牙,突然说道:“家丑不可外扬,今天的事情就不要去劳烦里正了,芳渺,那傻子也是顾家的孩子,难道你想看着顾家成为笑柄吗?” 这情急之下的算不上妥协的妥协让云芳渺想要发笑,他们从来就没有将顾柘瑜当成顾家孩子,而顾家早就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沦为了笑料,现在又冠冕堂皇地在这里说什么呢?不过是平添笑话罢了。 “芳渺这可就听不懂了,若是奶奶不想家丑外扬,怎么会疯传不切实的流言呢?再者,居然还带着人私闯名宅。”云芳渺看似话语悠闲,实则是步步紧逼。 苗翠花果然上了当,前几天她祸从口出,不小心得罪了里正,如果这时候去找里正,指不定会不会被趁机报复。可前几天她还是在这丫头手上栽的跟头! 苗翠花只觉得自己心头一口老血涌了上来,她喘息了几次都没能将心里的恼怒给压下去,最后她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竟是昏了过去! 云芳渺眉头一皱,光顾着和苗翠花斗智斗勇,却一时忘了苗翠花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要是她在这时候出了事,自己肯定也不好脱身。 第22章 拔云见日 只在刹那时间,云芳渺就惊叫一声扑到了苗翠花身边,惊恐地哭喊道:“张大夫,快救救我家奶奶,都是我不好,我怎能,怎能没顾上奶奶的身体!” 云芳渺突然间的动作吓着了不少人,张大夫也是一愣,虽然对苗翠花看不上眼,可身为医者,他素有仁心。 一些看热闹的村民见云芳渺如此关心苗翠花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愣神,可是再一看张华和赵慧两个儿媳妇愣了老长时间也没反应过来,这两相比较之下,高低立判,原先还瞧不起云芳渺的人对她是肃然起敬。 张大夫没有吭声,沉默地给苗翠花把了脉,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气急攻心,一时憋闷罢了。 这一场可谓是闹剧以苗翠花开头,也以苗翠花结尾。只是苗翠花一昏,非但没有得到村民的同情,就连回顾家,也是顾祥让人找来了地里干活儿的顾强和顾城才给弄回去的。 送走了一帮人,云芳渺赶紧进了屋去看顾柘瑜的伤势,可是她才刚刚进门就愣住了。 顾柘瑜好端端地坐在床上看着她!那戏谑的表情是云芳渺从来没有见过的。 “你……这是怎么回事?”云芳渺可不认为顾柘瑜从房顶上摔下来是假的,可是他现在…… 云芳渺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对顾柘瑜还是算不上了解。他从孙大娘那里得到了茅草,她可以当做是孙大娘同情他,可今天这样的事情,难道是方河村村民一起善性大发了?这怎么可能! “渺渺你终于进来了,那些讨厌的人也终于走了!”顾柘瑜一蹬腿便落到了地上,他蹦跳着到了云芳渺的跟前,笑得和从前一样。 云芳渺狐疑地打量着他,分明没有什么不一样啊。“今天的事,你不是摔下来了吗?” 顾柘瑜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嘿嘿笑道:“这是张大夫告诉我的!他说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可是我现在告诉你啦。” “张大夫?”云芳渺又不明白了,张大夫和顾家能有什么恩怨?而且张大夫做了这么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可是转念一想,今天给顾柘瑜验伤的正是张大夫,如果不是张大夫有意配合,顾柘瑜有没有受伤他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 云芳渺斟酌着用词,她试探地问道:“那张大夫还有没有和你说其他的?” 顾柘瑜抓了抓脑袋,想了想,老实交代着,“他就是教我今天要怎么做,然后让我装病,就没有了。” 顾柘瑜眼神诚挚,云芳渺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不该接着问下去了。思忖了许久,她终于是妥协了,“算了,今天也算是让我们暂时摆脱了顾家,有了今天的事情,顾家成了众矢之的,短时间内不会找我们麻烦。还有,以后要是张大夫再给你出什么主意,你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一方面是云芳渺觉得张大夫不会无缘无故帮他们,而另一方面则是她今天看到顾柘瑜的“意外”,让她猛然发现其实自己真的很担心他。在他摔下来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甚至忘记了呼吸。 顾柘瑜看着云芳渺认真的神色,也不由得收敛了笑容,装作成熟的模样点点头,可是那一脸的稚嫩气息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 他索性没在装出老气横秋的样子,转而拉住了云芳渺的手,轻轻摇晃了几下,“渺渺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不让你担心。” 明明担惊受怕的是自己,可是云芳渺怎么看怎么觉得好像顾柘瑜才是那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她没由来觉得无奈,也许在不知不觉中,顾柘瑜这个小傻子对她而言已经不一般了。 张大夫家中,二牛在院子里收拾药草,全然没有发觉张大夫的房间里已经多出了一个人。 “主子很满意。”鬼魅一般的黑衣人说道。 埋头医书中的张大夫只是冷哼,“老夫又不是猴儿,竟要老夫陪他玩耍。”不知所谓。 可是被他卡在喉咙里的那四个字终究没有说出来。 黑衣人没有理会他,沉默地从怀里拿出两锭银子放在桌上,悄然退了出去。 张大夫的山羊胡子抖了抖,目光瞥到两锭银子上,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过转眼又叹了口气,起身去将那两锭银子收到了匣子里,他就是个老头子,至多会点医术,那些人的事情,他才不去参合呢。 却说另一边顾家众人七手八脚将苗翠花给抬回了家,好一阵兵荒马乱后才将她给安顿下来,而苗翠花苏醒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起了云芳渺。 张华一向会看人脸色,她叫苗翠花脸上阴沉,显然是还没有缓过气来,她眼珠子一转,可怜兮兮说道:“婆婆,那个小蹄子真是太过分了,要不是我们顾家,她怕是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了!” 苗翠花一听又有些胸闷,狠狠吐了几口气,瞪着张华的眼神像是厉鬼一样,这可把张华给吓坏了。 “少给我搅浑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不就是想借老娘的手教训那小蹄子吗?” 苗翠花活了一大把年纪,又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儿媳妇在想些什么?以前她不说,是因为她也想教训云芳渺,现在嘛,可就不一样了。 张华嗫嚅了几声,悄悄拽了自己儿子一把,顾阳会意,道:“奶奶,娘也是想让咱们家家宅安宁嘛,再说了,那个云芳渺也是个劳力,她不干了,咱们上哪儿去找白干活儿的傻子?” 见孙子说话,苗翠花忍了忍,终于没有再发火,她横了张华一眼,“最近都给我安分点,那个小蹄子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好对付。还有,给大房的人捎个信儿,为真他……哼肯定是那小蹄子胡乱说话!” 张华等人连连点头,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的顾祥却是止不住地摇头,实在是作孽啊。 不管后事如何,在那天过后,顾家的的确确是安分了一阵子。云芳渺和顾柘瑜一起修葺了房屋,深秋的时节里总能遮风挡雨。可是房屋的问题解决了,吃食却依旧没有着落。 第23章 再次进山 一大早,云芳渺就挎了个小篮子往山上去,可是顾柘瑜“有伤在当真是没有收,不光如此,还让二牛送来了几服药,说到这里,云芳渺又不得不佩服起张大夫来了, 她知道自己伤的不轻,先前在山里寻的一些药草至多是能治一治皮外伤,而张大夫送来的药,只喝了几天,她便觉得身体里以前有暗伤的地方也渐渐好。业余的和专业的,由此可见分晓。 “丫头,你要去哪儿?”孙大娘上了年纪没什么瞌睡,起得也甚早,这时她正在院子里喂鸡。 对于这位老人,云芳渺是又尊重又觉得亲昵。在顾家散播流言,让他们被千夫所指的时候,便是这为老人上门来,告诉她一切。人心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有善自然有恶,顾家将她和云芳渺推入深渊,而毫无关系的孙大娘却在他们举步维艰的时候拉了一把。 云芳渺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天色阴沉,却丝毫不减她脸上的明媚,“大娘,我正要去山里采些野菜呢。” 孙大娘道:“山里路不好走,你还伤着呢,大娘这里还有些存粮,要不,你们先吃着?” 云芳渺连忙拒绝,“没事,张大夫开的药我已经喝了几日,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再不活动活动,我便要觉得身子发霉了。” 孙大娘脸上还是有些不赞同,她也不知道什么叫“发霉”,看了看天色,她又说着:“这天儿怕要下雨,还是别去了。” 云芳渺身为二十一世纪的人,不会看什么天色,她只当孙大娘是为劝自己不要入山,是以也没太在意,雨一年四季都会有,难道一年四季都不进山?云芳渺觉得孙大娘实在是小题大做。而当她捶胸顿足悔悟自己为何一意孤行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云芳渺最后当然是进了山,孙大娘见劝不住她也不好强求,只得在心里默默祈祷这雨不会真的下。 踩着一地的枯枝落叶,云芳渺一步步往山里走。秋天动物少,不是冬眠就是躲起来了。而秋天的野菜却是不少,田野地边只要用心找一找总能找到些能入口的东西。只不过这乡村里,那些人总有个念头,那便是不管是自己低里的还是自己地边的,那都是自己的。 云芳渺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和那些村民闹腾,她现在已经和顾家反目了,要是在同方河村的村民生了矛盾,在这小地方她也只能是举步维艰。无奈之下她只能往山里来,好在山里物产丰富,一些野菜她定然能找到。 天色乌压压的,昨夜里的凉气还没有消失,直往衣裳里钻,把骨头都能冷透。云芳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搓搓手臂自嘲生活不易。小篮子里头放了一块麻布,还有挖野菜用的小锄头,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云芳渺还带了在家里不知哪里找来的一把匕首。那匕首通体乌黑,她是看不出来用什么材料做的。只不过她先前试了试,不说削铁如泥,也十分的锋利了。 然而云芳渺的身子刚刚被苍翠绿树给遮掩,顾家长子顾正也琢磨着该回方河村看看了。 刘芳以为他是因为前几天顾家来了口信放心不下才要回去,便没个好脸色道:“那一大家子又要你接济?不是我说你,你都成家立业这么久了,他们凭啥还要你养着?” 这话不是空穴来风,可也已经是好几年之前顾家人靠着顾正过了一段日子。兴许顾家人已经忘了,然而刘芳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记忆添油加醋,好在翻旧账的时候挑出来大肆宣扬。 顾正没由来被刘芳噎了一下,他的语气也不太好,“你想多了。” 刘芳瞪了他一眼,顾正便将前几年顾家来了口信的事情给她说了一遍,最后无奈道:“那天的事你不是知道吗?” 成亲二十载,顾正也只有刘芳一个妻子,他是羡慕别人三妻四妾温香软玉,可买个刘芳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在外的那些相好往往是还没来得及将人给接进门就被刘芳给料理了。久而久之,顾正对刘芳越来越不满,可是也拿她没有办法。 “我当然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去?”刘芳的表情自然了一些,又有些不确定地问他,“真是那傻子和那小蹄子惹事,能把你老娘气晕,是不是撞邪了?” “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为真那小子这几天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整天见不到人影。”顾正说着心里就来气,前不久那小子从方河村回来后就有些魂不守舍的,听说还暗中打听村子里的事情。他能有什么事情打听? 听顾正埋怨自己儿子,刘芳顿时不乐意了,“腿长在儿子自个儿身上,你连你自己的腿都管不住,还想管咱们儿子?” 顾正想是她又在翻旧账,连忙换了个话题,正要动身去方河村,正好撞见顾为真从外头走进来,“爹,娘,听说你们要回村子,我也想回去。” 顾正一看到自己儿子就觉得头疼,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还整天斗鸡走狗不着家门,今天又要回村子,准是没什么好事。“你是不是又惹祸了?” 顾正一针见血的问题让顾为真愣了愣,不过须臾他就撇嘴道,“我能惹什么事?我在家太闷,奶奶不是老说让我多回去耍耍吗?” 刘芳在一边笑呵呵打圆场,反正她自己的儿子她怎么看都顺眼,“不就是想去走走吗,你就不能带着咱们儿子一块儿?” 顾正怀疑地看了看顾正,说起来这小子好像还真安分了几天,至少这段时间里没有给他惹麻烦。他也没有怎么在意,三两句就同意把顾为真带上。 回方河村的路并不是很远,做牛车回去也就两个时辰,只不过越往方河村走就越能感觉到天气的不同寻常。 天上乌压压的一片,天上的乌云像是要倾倒下来一样,直叫人心口发闷。地上凉风嗖嗖的,卷气得落叶被吹得离地三尺,在半空里打着旋。“爹,这鬼天气真是渗人。”顾为真搓了搓手,一边懊恼一边埋怨自己老爹怎么挑了这么个天气出门。不过听说云芳渺那贱人没死,哼,他一定要把人给弄到手! 第24章 暴雨将至 顾正仰头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个名堂,他也只是跟顾为真一样觉得这天气有点古怪,可是更多的又说不出来。 赶牛车的老头子也是方河村的人,这一回也赶巧了才碰上顾为真父子。“噼啪”一声鞭子抽在牛身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阴冷的空气,眼睛里有些担心,然而没多久也就放下了,他好心解释道:“这天气是不太好,只怕是要下大雨了,不过咱们这地方地势好,就算是山洪来了也跑不到这儿来,顶多就是离山近些的人家户遭殃,没什么的。” 顾为真一听来了兴趣,活了这么些年,他还没见过山洪呢,“真有山洪?你见过没?” 老头子哼哼道:“当然有了,五十年前就有过一次,啧啧,你是不知道,那时候的山洪可厉害了,愣是把山破冲成了平地,咱们方河村那时候依山而立,死伤无数。也正是那一次山洪过后才又另外选了地方建村子。” 方河村原先还真不是在这个地方,只不过离先前的旧址也不远就是了,顶多就是往山外挪了那么些地儿。 顾正和顾为真都没有见过五十年前的事情,听老头子这么说也全当是笑话了,顾为真更是连连揶揄老头子怎么没被那场山洪给埋了。 老头子气得胡子乱颤,想开口教训却愣是忍住了,可一想到方河村的顾家,老头子又不痛快了,顾家真是没一个好东西。气呼呼地又抽了牛一鞭子,黄牛叫唤了一声,悠长悠长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更加衬得四周荒芜苍凉。 临近晌午,孙大娘又立在院子里怕米糠给鸡吃,鸡崽子们叫得欢快,追逐打闹好不热闹。孙大娘握着米糠的手迟迟没有松开,可急坏了等食的鸡。 今天的天气和五十年前的时候太像了,像到她以为那场灾难还没有过去,山石滚滚,洪水爆发,倾泻而下一冲就毁了一个村子。 “唉……早知道说什么也要拦下那丫头。”孙大娘无意识地松开手,米糠撒了一地。当年的记忆真是太可怕了,每每回想起来,都让她觉得头皮发麻。“要是现在进山去找……”孙大娘兀自嘀咕着,浑浊的双眼里唯有担忧十分明显。 不久之后,孙大娘敲响了一处小院子的门,须臾之后有人开了门,却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顾柘瑜左看右看,没看到云芳渺的身影,登时有些失落,“大娘您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渺渺回来了呢。” 失落的神情没有掩饰,要是平常,孙大娘肯定得笑着打趣他,可是现在她是没心情的。而且也不知道顾柘瑜这傻脑袋会不会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 “小鱼儿啊,云丫头进山去了,这天气不太好,要不你还是把她找回来吧。”孙大娘已经让自己尽量说的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她倒是没有告诉顾柘瑜,就算说了,他也不一定明白。 果然,顾柘瑜面露疑惑,不解道:“可是渺渺说不让我出去,渺渺说她去挖野菜,走不远的。” 孙大娘叹了一声,要是个正常人她还能劝一劝,这孩子是个小傻子,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他才会听,再说了,这事情还没个定论呢,要是这鬼天气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还是其次。怕就怕她把顾柘瑜给劝进了山,再出了事就不好了! 孙大娘心里焦急起来,这可不就是骑虎难下吗?这叫什么事啊! 顾柘瑜看着孙大娘变化的脸色,心里突然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他试探道:“大娘,是不是渺渺有什么事啊?” 孙大娘一听这话就“呸”了一声,骂道,“少胡说,云丫头好着呢。就是这天气有古怪,怕会下雨。” 顾柘瑜放下心来,露出一个笑容来,“就是天黑了一点,渺渺说天黑之前她就回来,渺渺肯定快要回来了。” 孙大娘觉得自己简直没办法和这小傻子交流,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么觉得他有些聪明劲儿的! “大雨,下大雨,能弄出山洪来的雨!”孙大娘有些急了,整个方河村里,她是寡居的老太婆,没几人在乎,云芳渺又是外来被卖到这里的,是生是死对方河村的人都不重要。要不是只有顾柘瑜这个傻子可是说说话,孙大娘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找谁。 顾柘瑜嬉笑的神情有一瞬间的阴鸷,然而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露出愚笨之态安抚孙大娘,“大娘您放心,渺渺出门的时候说了,吃过午饭后的一小会儿她就会回来,渺渺不会骗我的。” 吃过午饭,那也就是午时左右。孙大娘悬在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现在还有些时间,既然云丫头说是在那个时候回来肯定就不会说假。放下心来后她又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快,于是嗔怪顾柘瑜道,“怎么也不早说,害老婆子心惊胆战的。” 顾柘瑜摸摸脑袋,眼神十分的无辜,“我哪里知道您到底要问什么嘛。” 孙大娘一张也是,自己这突然上门没头没脑的话说了一堆,却是每个主要的。现在话说清楚了,她也没在逗留,自家的鸡崽子还没喂完呢。 送走了孙大娘,顾柘瑜面色如常地关上了门,可就是在门栓落下的一瞬间,他的脸色阴沉得不像话。 苍凉的天地间,上了年纪的老人多少还记得当年的惨状,如赶牛车的老头子一样事不关己的有,如孙大娘一般忧心忡忡的也有。 顾祥沉闷地坐在门槛上抽旱烟,张华和赵慧在院子里假忙活,忽然,外头传来了说话声,那声音十分熟悉。没等顾祥站起来,张华和赵慧就笑嘻嘻地把人给迎进来了,真是顾为真和顾正父子俩。 苗翠花听到动静就知道是谁来了,她笑着走出来,没去理会自己的儿子,反倒是先捉住顾为真的仔细瞧了瞧。“大孙子怎么又瘦了,你娘没给你好好吃饭吗?” 顾为真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打从一进门他就想要溜走,毕竟他今天回来可不是为了听人嘘寒问暖的,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云芳渺,他已经想好了,要是那蹄子再不从,打不了再推她下一次悬崖,有得她受! 第25章 顾为真上门 顾为真心里龌龊地想着,长这么大,还没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区区一个云芳渺的而已,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还不能三人碰了不成?总有一天他要把云芳渺那小蹄子收入囊中! 这样想着,顾为真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同他的年纪格格不入。苗翠花愣了愣神,可一晃眼顾为真还是平常的样子,刚才好像是自己看错了一样。 顾正轻蔑地瞧着一堆人,现在这个家里就只能他们大房一家在镇上落脚,这些足以让他们被顾家人众星拱月簇拥着了。 苗翠花也不说别的,拉着顾为真的手往屋里走,一边说道:“为真啊,奶奶给你留了鸡蛋,快来趁热吃。今天这个鬼天气也真是,在外头站久了怪渗人的。” 顾祥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张嘴又吸了一口旱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奶奶,我没胃口。”顾为真甩不开苗翠花的手,他心里正想着云芳渺呢,吃什么鸡蛋。 “说的什么话,特意给你留的。”苗翠花随口便接道。 等顾为真心不在焉地塞下两个热鸡蛋后,总算是听到顾正和苗翠花等人在一旁嘀嘀咕咕说的话了。 “儿啊,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云芳渺和那小傻子可不得了,不光吃白食不干活儿,还合起伙儿来气娘,唉,娘年纪大,哪里经得起气火攻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气得去了。” 苗翠花坐在那里抹眼泪,张华和赵慧两个儿媳妇在旁边帮腔。这天气压抑的很,顾强和顾阳今天也就没有下地去干活儿,可好歹是大老爷们儿,坐在那里听着苗翠花哭哭啼啼心都要烦死了。 顾正还没有和云芳渺正面接触过对她的印象也就停留在以前她还是和唯唯诺诺的小丫头的时候。听了苗翠花等人的“哭诉”,他也没太当回事,嘴里揶揄道:“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还能反了天了?娘,要我说你就是死心眼儿,就算是要生气,也不能把自己气着,得不偿失。” 苗翠花队云芳渺是恨得牙痒痒,啐了一口道:“谁知道她那次落了崖到底出了什么事,怕不是被妖魔附了身,变了个人?哼,她还有胆子说是为真推她下去的,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谁乐意去推她?” 顾正先是一愣,扭头看向顾为真,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他会不清楚吗?把云芳渺推下山崖的时候搞不好这小子真做得出来!可就算是做了,那也得神不知鬼不觉才好,像这样留个烂摊子实在不像话。 顾为真见顾正看着他,蓦地神情一变,连忙扭开头去,“奶奶,爹,我不想吃了,我出去走走。”说着便站起来往外头窜。 顾为真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拉着顾为真9问个清楚,不过以那小子的脾气还真说不好他会说实话还是假话。 一大家子认在屋子里其乐融融,顾祥却像个局外人一般坐在院子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猛然见顾为真出来了,他还稍稍愣了愣,张口道:“站住,你去哪儿?” 顾为真张口就来:“出去转转。” 顾祥当他是贪玩,没放在心上,可是看看天色,又提醒了一句,“今天就别往山里去了。” 远远地传来顾为真的应和声,看来是不在意的。 顾祥也没辙,只得随他去了。 顾为真一路到了云芳渺和顾柘瑜住的小院子,可是刚走到门口他就愣住了,怎么好像和先前来的时候不太一样?顾为真想了想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一样,索性也就放着没有理会。只要一想到很快又能见到云芳渺,他就有些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想来上一次教训了云芳渺,那小蹄子肯定对他怕得不行,也不会再有反抗他的心了。 顾为真心里的算盘打得响亮,想象也是无比的美好。他上前去敲了敲门,等了须臾没人应,又敲了敲,声音比头一回不知大了多少。可是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他心里顿时窝火了,难不成是在家却不开门? 任凭顾为真思来想去,也绝对想不到早在他来之前顾柘瑜就已经不在院子里了,更别说一早就出去了的云芳渺。要是这时候有人给他开门才是怪事。 等了好半天,顾为真烦躁地踢开脚下的石头,没想到脚底下一滑,身子向后倒去,他下意识往前冲,可用力过猛,一下子摔了个狗吃屎。 “什么破地方!晦气!”顾为真气得破口大骂,他擦伤了手,脸上也破了一块皮,没流多少血但他从小就没怎么磕碰,如今又正在烦闷的时候,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 胡乱踩了地上的野草发气,可是顾为真却是没再闲得无聊踢石子了,他心里膈应。 顾为真脸上顶着擦伤,也没心思往其他地方去,在小院子附近转悠了一圈确定云芳渺不在家,这才满腹牢骚地往回走。 刚一进门,苗翠花就惊叫了一声,拉着顾为真左看右看嘴里心疼的话一句接一句往外头蹦。顾正也瞧见了顾为真狼狈的样子,一时间还真没想到方河村里有谁敢欺负他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顾正问道。 “别提了,烦死人了。”顾为真发了一通牢骚,到最后才不情不愿说,“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今天真是晦气。” 苗翠花叫张华拿了药酒出来,嘴上跟着骂那地上的石头不长眼,那护犊子似的模样叫两个儿媳妇好笑又不甘。苗翠花一向偏心顾为真,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可是知道是一会事,嫉妒又是另一回事了。 “奶奶,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吗?我刚刚去那傻子家看了看,没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哼,估计是家里吃不上饭,跑山里找野菜去了吧?” 顾为真只是一句脱口而出的戏言,却没想到会惊得一旁的顾祥浑身发寒。 “好好好,还是大孙子最孝顺,不管那两个白眼狼去哪儿了,没了咱们顾家,看他们能翻出什么风浪来。”苗翠花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顾为真也稍微冷静了一点,然而顾家的人谁也不知道云芳渺和顾柘瑜到底去了哪里。 第26章 雨如注 秋天山里的温度一向低得很,云芳渺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就算她不像古人一样看得来天色,也估摸着能猜到现在大概是什么时候。况且她可还答应了小鱼儿要在午时回去。 看看小篮子里的野菜,云芳渺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去再说。今天采的野菜也差不多了,总能挨过一两顿。不过云芳渺今天进山最主要的还是探一探这地方到底有没有野味。眼下都是秋天了,出来的动物并不多,是以她心里也没什么底。转悠了一圈,云芳渺用匕首做下记号,免得自己瞎逛迷了路。可这山里空气潮湿,也不知什么时候竟起了薄雾,脚下湿滑,云芳渺好几次差点就摔了个仰倒。 秋风呼啸刮得树枝乱颤,“沙沙”声在静谧的林子里显得十分突兀。此时此刻,就算云芳渺再后知后觉也多少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了。 天上乌云密布,天地间气氛肃杀的很,鸟儿紧闭了嘴,林间动物也都热缩进了巢穴。 “这天气真是古怪。”云芳渺仰头望着乌压压的天空,阴云将太阳遮得严严实实,没有泄露出一丝阳光。林子里的风渐渐大了,云芳渺赶紧压好篮子里的野菜,免得被风给刮出去。她仔细辨认着自己留下的记号,走走停停,心里越来越不安。 转了一圈,又看到了那棵树上用匕首留下的记号,云芳渺咬咬牙,不得不承认自己迷失了方向。要是平时那还好,青天白日的,花费一些时间总能找到路。可是现在天色阴沉,短短的一小会儿四周就变得像是夜幕降临一样,不说伸手不见五指,至少要在这样的天色里准确得找到路十分困难。 云芳渺上辈子生活在现代世界,长大后更没有什么机会往山里跑。遇到了这样的事情,除了拼命安慰自己冷静下来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她连死都挨过来了,现在她还有大把的生命,怎么能就这么放弃了? 天上隐隐约约似乎传来是闷雷声,可是又听不真切,只是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好像能压得人头皮发麻,心力交瘁。 不知是什么时候天上飘起了雨丝,云芳渺心里暗道倒霉。她今天出来也没想到会下雨,根本就没带伞,而且她穿得还有些单薄,现在冷风一阵一阵呼啸着,差点能把她的骨头给冻上。 雨越下越大,云芳渺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一时间又找不到路,只能先找地方避雨。 青山连绵,人在其中就像沧海一粟般渺小得可怜。云芳渺从来不觉得这时候会有谁来救她。人救不如自救,这个道理她一直都明白。 手里攥着匕首就没有松开过,云芳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眼望去尽是灰蒙蒙的一片,这是起雾了。可现在应该是午时,怎么会有雾? 云芳渺在这个时候还不忘了自嘲, 她挥手斩断拦在面前的树枝,虽然不知道前路有什么东西,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得去寻找避身之所了。“今天出门忘了看黄历啊。”她小声嗤笑自己。 与此同时,雨点坠入孙大娘家的院子里,她急急忙忙将鸡崽赶进了窝,忙活后往天上一看,带着些庆幸,“云丫头也该回来了,还好回来了,不然可就凶多吉少啦。” “渺渺,渺渺你在哪里?”顾柘瑜的声音回荡在山林里,他一路走一路寻找,不时抬头看一眼被笼罩了一层不详气息的天空,眉眼间的凝重挥之不去。 他瘦弱的身子穿梭在山里,暗处闪过几个人影,可是一眨眼就不见了。 怎么可以……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她才从山崖下捡回一条命,还没安稳几年,怎么能再陷入危险? 顾柘瑜脑子里乱哄哄的,时而清醒时而懵懂,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不管不顾地冲进山里来了,只是他觉得如果自己不来的话,那么就真的只有渺渺一个人了。因为在这里,他们两个是相依为命的,没有其他任何人会出手帮他们。 世上的意外往往来得不知不觉,不动声色,就像是一头凶狠的猛兽,却偏偏收起了利爪潜伏在人的身边,只等着被他窥伺的人松懈下去,以为事事顺遂,便在这个时候猛地越出来,叫嚣着将人拆骨入腹。 雨越下越大,“哗啦啦”的雨声里,云芳渺没再听到天边闷雷似的声音了。雨水打在树叶上,在山间奏响一曲凌乱的战歌。 云芳渺身上的衣裳几乎湿透了,好在她在暴雨来之前找到了一处山洞,洞虽不大,可是容纳一个人躲雨还不成问题。只是那洞口没有遮挡的东西,风雨全都能灌进洞里。云芳渺身上没带火折子,无奈之下只能用一些树枝石头将洞口给简单得挡了挡。 现在这处境,也只有那么慢慢等着雨停风歇了。 云芳渺抱着膝盖靠在冷冰冰的石壁上,早知道进山会是这样的情况,她今早就该听孙大娘的,饿一两顿又能这么样?好歹不用受这样的苦。 外头风雨呼啸,山洞被挡了起来,云芳渺没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也就没有发现外头的雨越下越大。 暴雨如注,冲刷在山林间,大有要洗刷天地间所有污渍般气势。泥土被冲得松动,雨水混着泥滑轮,又在中途与其他地方而来的泥水汇聚一道,向着山脚冲去。 云芳渺不知道这一场雨持续了多长时间,她只知道就在自己睡了一觉醒过来以后这滂沱大雨也还没停。 挪开挡在洞口的东西,云芳渺一眼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她呆的这个山洞在半山腰上,放眼望去,正能看到被冲得沟壑纵横的山体和雨水冲过的痕迹。好像什么都被洗刷过一般。云芳渺心里琢磨着,看样子这雨怎么说也下了好几个时辰了,天色浑浊,说不清现在是下午还是晚上。 身上的衣裳还是湿漉漉的,贴着身子十分不舒服。而一时间云芳渺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往哪里去。她不认识路是一个原因,再者就是看这大雨滂沱的样子,要是她离开这个供她栖身的山洞,又没有把握找到下山的路或者其他避雨的地方该怎么办? 第27章 再次受伤 “渺渺!” 顾柘瑜已经找了整整一个下午,他亲眼看着一条小溪流变成泥水荡,也不知道会不会像孙大娘说的那样会有山洪。 心力交瘁之下,他差点就打了退堂鼓。可是天无绝人之路,他不经意的抬头,猛然间看到山腰处有一个熟悉的人影,踏破铁鞋无觅处。 听见熟悉的声音,云芳渺先是一愣,然后张望起来,目光往下移动,顾柘瑜正站在低处的平地向她的招手,她竟鬼使神差的也向他挥挥手,居然没有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渺渺你别急,我这就上去找你,你小心一点!”顾柘瑜心里大喜,他终于是把人找着了,可是眼下的情况不容乐观,天上大雨瓢泼,地上的泥水混着雨水,浑浊不堪,一副风雨摧残的模样。 刚刚醒过来的云芳渺脑子里还晕乎乎的,也不知怎么就点了点头,然后一阵凉风吹来,激得她打了一个哆嗦,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粘在身上,让她浑身难受,可也正是这样,她的脑子清醒了不少。目光往下一瞧,自己身后这山洞正处在半山腰上,大概是方才的雨水太大,将这地上冲刷的泥泞不堪,一些小树苗和小草都被冲刷下了山坡。 脑子里“轰”的一声,云芳渺连忙看了看四周,大雨倾盆而下,无情的冲刷着天地,山洞四周已经光秃秃一片,原先她用来遮挡洞口的树枝现在也不知被风刮去了哪里,如果她要从这里下去,定然十分不容易。 云芳渺站在洞口急不可耐而顾柘瑜也没有比她好多少,他在山洞下面的平地上,看着像是近在咫尺可却遥不可及急的人急得直转圈。 云芳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勉强睁开,被风刮得刺痛的眼睛,她冲顾柘瑜大喊道:“你别上来,这里路不好走,待我下去。” “可是……”顾柘瑜还在犹豫,然而冷静下来想一想,如果他上了山崖,待会儿要下来的便是他们两个人,肯定会更加困难刚才他真的是太心急了。 云芳渺安抚顾柘瑜的同时,也在思考自己应如何下去,今天也真是倒霉,她不过是想进山来采些野菜,捉些野味罢了。野菜虽是采到了,可眼下能不能带回去还是一个问题,至于那些野味儿,她可一个也没瞧见。先前她没有好好思考,现在想来肯定是那些小动物,已经先一步察觉到不对劲,纷纷躲起来了。 想一想,自己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还没有享受几天安稳的日子,就接二连三的发生种种让自己措手不及的事情。 顾家那些人现在看来是打压她了,可她并未放在心上,终有一日,她会带着小鱼儿离开这地方。可眼下这天灾,实在是让她手足无措。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云芳渺这时候突然想到自己听方河村一些老人说过的事情,大概是在五十年前,这里发生过一次大山洪,几乎冲淹没了整个村子。她原本是当一些逸闻,没想到现在真像是要山洪暴发的样子,如果她不能在这短短的一些时间内逃出这山中,那么她可能又会死一次。 可怜她上辈子一年早逝,这辈子还没有好好活几天,就又要面对这样的问题。她虽然见过死亡,可并不代表着她不爱惜生命,相反的,她十分在乎自己的性命,何况她这辈子的性命来之不易,她一定要好好珍惜,她还没有领略这世界上的大好河山,怎么能就这样再一次默默无闻的死去? 人在遭遇莫大的困难的时候总会变的莫名的冷静起来,云芳渺将四周的景物尽收眼底,她这山洞所在的位置不高不低,能看到远处的一些森林,而这山洞周围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攀附的东西,山坡底下还长着几株歪斜的大树,看样子有些年岁了,想必树根已经扎得十分牢固,若她依靠那几棵大树下去,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云芳渺的胆子不可谓不大,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可现在的情况根本容不得她多想,时间不等人,她几乎已经能够听到远处传来奔腾的水声了。如果不是山中原本就有的河流,那么这水声定然是山洪暴发的声音。 云芳渺并没有用多少时间思考,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无数的念头思想几乎挤爆了她的脑子。她睁开眼,做了几个深呼吸,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了顾柘瑜,她便笑了笑,虽然他不一定能够看到。 上辈子她面临那些危险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暗自疗伤,而这辈子居然还有一个人陪着自己,如果她和小鱼儿能够逃过这一劫,日后一定会更好地待他。 泥土被大雨泡得松软,一脚踩下去几乎整个脚都能陷下去,云芳渺小心翼翼的往山坡下挪动,一脚深一脚浅,她几乎不能好好的行动。歪斜的身子刚好能触碰到一棵大树,她定了定神,将身子的重量压了过去,好歹是抱住了那棵树。然后她又故伎重施,从一棵树下挪到另一棵树下,抱着那些树的枝干,慢慢地往山坡下去。 眼看着就要踩到平地上,云芳渺心下一喜,突然松懈了神经,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脚底下突然一滑,整个身子就往后倒去,她胡乱地挥手,抓住了大树裸露在外面的树根。把她整个人就被吊在了山坡上。 顾柘瑜在不远处看得心惊肉跳,忽然乌云密布的天上划过一道闪光,接着就是一声惊雷,几乎将天幕撕裂。 云芳渺一只手抓紧树根,她看不到自己脚下有什么,只是凭本能的想要找一处能够停脚的地方,然而这些都是徒劳,她开始觉得自己的体力流逝的太快。 回想了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如果直接从这里松手滑下去,她可能会受一些小伤,可若不这样做,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云芳渺很清楚,要想从心境中脱身,非得付出一些代价才行,而现在就是她付出代价的时候。 第28章 所谓同甘共苦 云芳渺狠狠的闭上眼睛,不知道自己应该埋怨老天还是该恨将她逼到如此境地的顾家,心里有许多念头一闪而过,而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一片清明。 她在心里自嘲得想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毅然决然的松开已经有些发麻的手,她的身子就那样贴着山坡往下面滚去,身上沾满了泥水。现在虽然是秋天,可是她的衣裳并没有多厚,甚至于在往下面滚的过程中,她的手脚脸上都划出了许多血道。 伤痕中被溅了泥水然而在冰冷的饮水中,她几乎不能感觉到疼痛,亦或者是她心跳如鼓,忘了伤痛。 雨水冲刷过后,地上裸露出了许多尖锐的石头,从山坡上滚下来的身子,没有及时刹住车,云芳渺只能忍着从那些碎石上面滚了过去。 顾柘瑜脸色发白,三两步跑到云芳渺身边就要扶她起来。 云芳渺几乎不敢想象自己现在到底有多狼狈,身上又是泥又是水,就连头发上肯定也沾了许多脏东西。她浑身乏力,任由顾柘瑜伸手扶她,起身后,她竟然还有力气自嘲,“下次再躲雨,我肯定要先看好地形,不然再有这么一摔,我这条命可就要搭进去了。” “瞎说。”顾柘瑜瞪了她一眼,一点也没有在意她身上的泥水,拿自己的衣袖给她擦干净了脸,“不会有下次了。” 听着顾柘瑜有些后怕,甚至是赌气的话,云芳渺笑了笑,想要伸手去摸摸他的脑袋,可是手刚刚抬起来,她就疼得咬牙切齿。 刚刚还不接的,现在安安稳稳的站在平地上,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疼的厉害,尤其是腹部,那可真是一股钻心的痛。 似有所感,顾柘瑜打量着云芳渺,当目光落到她的腹部,顾柘瑜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云芳渺也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破破烂烂的,尤其是肚子那一块,几乎遮不住肉了,然而更让她无语的是自己的腹部被擦掉了很大一块皮,入目是殷红的鲜血,看起来十分吓人。 “我没事,只不过是擦破了一点皮而已,没有什么大碍。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找到出山的路吧。”云芳渺避重就轻的对顾柘瑜说道,她刻意的抹去了自己身上有许多伤的事情。 “都出血了,你还说没事?”顾柘瑜难得对云芳渺发了一次脾气,看着云芳渺对自己的身体这么不在意,他很想甩手就走,可是他又不能真的就这样离开,他就这次进山,不就是为了要找渺渺吗?既然找到了,怎么说也要带她出去。 看着顾柘瑜有些发怒的小脸,云芳渺突然觉得自己对他那么多的好,都是值得的。这辈子最想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他,而在自己身上,危难之中不顾一切来寻找自己的也是他。这么一想,云芳渺便什么都不在意了。 “好好好,就算有事也等我们先出了山再说,如何?”云芳渺乖乖地顺着顾柘瑜的话接了下去。 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顾柘瑜心里不痛快,自己费了这么多功夫进山来找她,可是她呢,不哭不闹,简直就不像是以前的渺渺…… 差点对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顾柘瑜怔了怔,可是这张脸还是这张脸,这个人也还是这个人,到底有哪里不一样呢? “想什么呢?再淋下去可就得感染风寒了。”云芳渺扯了扯顾柘瑜的袖子,在她眼里,虽然顾柘瑜来找她已经出乎她的意料, 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赶紧下山,而不是在这里说着一些感激的话。 顾柘瑜回了神,他眨眨眼,看着拉着自己的云芳渺,突然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渺渺就是渺渺,不是其他人。 大雨滂沱而下,方河村中的村民们这时候也隐约想起了五十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山洪。那是怎样凄惨的一副场景,家园被毁,许多村民甚至葬身在山洪之中。 五十年过去了,当他们渐渐遗忘了那一年的山洪到时候,这深秋里的暴雨又将他们带回到了那一年的惶恐之中。 孙大娘坐在屋子里,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大雨冲刷而下,像是把一切东西都要毁个干干净净。她实在是坐立不安,也不知道云丫头到底回来了没有。要是能去看看就好了…… 然而望着无情的大雨,孙大娘知道自己的想法只能搁在心里。要是这么大的雨出去,他这把老骨头肯定经受不住,若是因此生了病,她那些不孝的子女也不会回来看她一眼,何苦要伤了自己的心呢? “唉,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开开眼,云丫头那么好的姑娘,应该长命百岁的啊……” 孙大娘暗自乞求着,鸡崽子们安安静静的呆在鸡窝里,好像是意识到了外面的危险,连叫也不敢叫一声。 另一边,顾正和顾为真也因为这一场大雨被滞留在了方河村。不过在这场大雨中,他们没有什么牵挂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一大家子人都在屋里呆着,围着桌子说两句闲话,无非也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与之相比,顾祥就显得心事重重。 苗翠花最见不得他那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好像对谁都万分的担心似的,一天天就知道想着别人家的人,也不知道多顾着自己家。 “不就是像一场大雨吗?天还没塌下来,你愁个什么劲儿?”苗翠花把花生壳冲着顾祥扔了过去。 顾祥没有躲,他也懒得和苗翠花计较。顾为真说他今天去过顾柘瑜家,偏偏没有人,这下雨天的,他们又能到哪里去?要是去了那个孙大娘家里倒还好,要是真像顾为真说的进了山那……可就不好说了。 苗翠花见顾祥没有理会她,心里很不是滋味,骂道,“瞧你那样子,看着就烦人。” 顾祥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顾为真道:“云芳渺说你欺负她,有没有这回事?” 正喝着热茶的顾为真,突然就把杯子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他嚷嚷道:“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欺负她,明明就是她不识抬举,爷爷,这些话都是她告诉你的?真是个贱人!” 第29章 患难 看着自己的孙子一脸的戾气,顾祥脸色一沉,就是因为家里的人太过溺爱他才会长成这副样子,也不知道他爹娘是怎么教育他的。 顾正是个人精,几个呼吸间就看出自己老爹的脸色不太好,连忙撞了一下顾为真的胳膊,他开口道:“爹,兴许是小孩子闹着玩,你就不要插手了。” “小孩子,你看看他都多大了还是什么小孩子,难道你们要这样一辈子把他养废不成?”顾祥更铁不成钢道。 顾为真对顾祥的话不屑一顾, “爷爷,就算是养成了废物也比那个小傻子强啊。再说了,我可是你孙子,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孙子?” 顾为真对顾祥是一点尊重也没有,他早已经被家里老小给宠坏了,俨然是家里的小霸王。 顾祥气得差点拿不起烟斗,看着一大家子见惯不怪的模样,他心里悲凉,也不知自家是造了什么孽。外人看起来是家庭和睦,可他自己知道,其实就是家宅不宁。 知道说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处,顾祥站起身来慢悠悠往里屋去了。 苗翠花的脸拉得老长,对着顾祥没个好脸色,反而是对顾为真嘘寒问暖,生怕他因为顾祥的几句话而心里不痛快。 “为真,别听你爷爷那个老糊涂瞎说,肯定是那个臭丫头勾搭你在先,不就是一个没人要的东西吗,有什么可得意的?等这雨停了,奶奶帮你教训她去。”苗翠花故意大声说着,分明就是要说给顾祥听。 顾为真洋洋得意,这个家里还不是他的天下吗?爷爷就是老了,才怕这怕那,真是不中用。 顾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缓缓摇头,这个家真是越来越不知事了。 山林里,大雨倾盆而下,水汽氤氲,笼罩了整个天地。林子像是被蒙上了重重的纱,即便离得近,也只能看到隐约绰绰的树影。 “小鱼儿,你还认得路吗?”云芳渺和顾柘瑜浑身上下都被淋湿了,回头望去,不久之前她栖身的山洞恍然间变得遥不可及,只能远远地看到一个朦胧的影子。 顾柘瑜吞了一口口水,他左看看右看看,脑袋有点发懵,“应该……认得吧?” 要是青天白日,就算他不认识这一带路,也肯定能找到自己认识的地方,可是现在雨幕连天的,看那些东西完全就是一个模样,能分辨出来就已经是他不得了了。 云芳渺像是察觉到了顾柘瑜的心思,她看看四周,整个天地间好像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别担心,你仔细想想,我们一定能平安下山。”她笑着安慰顾柘瑜。 “会没事的。”顾柘瑜轻声说道。 冰冷的雨水里,云芳渺拉着顾柘瑜的手,她知道两人到了这种地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一意孤行,要是当初听了孙大娘的话,也就不会落到现在的境地,更不要说还牵连了顾柘瑜…… 手上一片冰凉,顾柘瑜低头正好看到垂眸神伤的云芳渺,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更加抓紧了她的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雨水“哗哗啦啦”欢快地歌唱着,云芳渺和顾柘瑜好容易找到一处躲雨的地方,可是没有火折子,没办法生火取暖。 顾柘瑜在一旁仔细查看,越看越觉得这个地方眼熟,突然,他一拍脑袋,大叫道:“我记得这个地方!渺渺,我肯定能找到路!” 云芳渺被这声音下得一个激灵,她想要同顾柘瑜一起笑,可是她实在抬不起头了,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有千斤重似的。眼皮子也像被浆糊给粘住了,想睁也睁不开。 好累……好冷…… 云芳渺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她拼劲全力把眼睛撑开一条缝,朦胧中她仿佛看到顾柘瑜亮晶晶的眼睛,带着担忧的眼睛…… “渺渺!渺渺!你醒醒啊!” 一切声音都慢慢远去,到最后什么都听不到了。 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像是山坡垮塌的声音。 顾柘瑜摸了摸云芳渺的额头,很烫。黑暗中他看不到云芳渺的脸色,但是他还是可以想象到她苍白的脸色。 可恨他现在和那些人失散了,要不然……要不然他就可以很快带着渺渺回去了! “渺渺你别怕,我一定会带你回去。”黑暗里顾柘瑜的声音被大雨冲刷殆尽,没能进到云芳渺的耳朵里。 云芳渺不知道自己晕乎乎地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在滂沱大雨中顾柘瑜几次跑出去探路。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身在地狱,一会儿冷,一会儿热,那种煎熬太难挨。迷迷糊糊中她想着,要是自己就真的丢了性命,也实在太折磨了。 顾柘瑜再一次冒着雨回到栖身的地方,他把遮挡的树枝石头推开,云芳渺还好好地在那里,然而他不敢靠近,他怕自己一身水汽,再惹得她身体难受。 若是云芳渺这时候清醒过来,定然能够看到顾柘瑜清明透彻的眼睛,那双眼睛没有了平常的懵懂无知,是满满的清澈与闪亮。 云芳渺人事不省,顾柘瑜也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能够停下来,或者不必停下来,只要雨小一些,他就带着云芳渺离开。 现在天色暗淡,他虽然已经确认这地方是他认识的,但是在这样黑不溜秋的夜里,要是带着与渺渺一起出去,他真是怕又走岔了路。把身上带着的东西全都翻了出来,两颗打火石在地上滚了滚,顾柘瑜连忙弯下腰去捡了起来。将打火石放在云芳渺身边,他一转身拢好树枝,又钻进了大雨中。 这场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了,几乎找不到干柴火,顾柘瑜又一心想着云芳渺,只好退而求其次捡了些半干不湿的柴禾回去。 “小鱼儿……小鱼儿……”云芳渺好像深陷黑暗,她神志不清地呢喃着。然而终究没有人回应她。呼唤了几声,云芳渺终于又陷入了昏迷。 外头大雨依旧,顾柘瑜冲了进来,特意离云芳渺远了一些。他将打火石摸索过来,心里暗暗祈求着能够点着火。 第30章 山洪 然而打火石那一星半点的火根本点不着本就湿漉漉的柴火,顾柘瑜努力了很久,久到手指麻木,耳边除了雨声就是打火石碰撞的声音。 “小鱼儿……冷……”昏暗中云芳渺突然又说起了迷糊话,然而她自始至终叫的都只有顾柘瑜一个人。 “渺渺,我在,我在这里。”顾柘瑜挪了过去,没敢用自己湿漉漉的身体给云芳渺取暖,只是摸索着抓住了她的手,“会没事的,等天一亮,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反正他现在已经能够找到路了,只要天一亮,他就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尽快带渺渺下山。 云芳渺蜷缩在角落里,她口中喃喃自语,声音像蚊子一样叫人听不清楚。就连顾柘瑜也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天地间全是乌压压浑浊一片,顾柘瑜也不能确定现在是什么时辰,迷糊间他犯了困,先前冲进雨中找路,拾柴火,好像已经把他的体力给用尽了。现在突然坐下来,他便觉得整个人都困倦起来了。 靠近云芳渺,又不让她感觉难受,顾柘瑜找了一个恰当的距离,又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一夜难眠,满耳朵的雨声中没有一个人听到不远处“轰隆隆”的奔腾之声。 云芳渺再次恢复意识是开口喊渴的时候。 顾柘瑜一个激灵被吓醒了,附近没有河流,他就只能摘了叶子接来雨水给她喂下。 已经能看到些婆娑树影了,天地间朦朦胧胧不再是黑暗。顾柘瑜想,现在至少是午时。 趁着天色,顾柘瑜扶起云芳渺的时候能够清楚地看到她苍白的脸,就连本该红润的嘴唇都是煞白煞白的。像是不经摔的瓷器,一不小心就会从他手上消失。 纯净的雨水顺着嘴唇滑下,云芳渺根本没有意识张嘴。顾柘瑜亟不可待,一只手环过她的肩膀,捏着她的下巴将嘴撬开,然后再一点一点将水喂进去。 感受到云芳渺下意识吞咽的动作,顾柘瑜又惊又喜,至少她还有一点意识。然而大概是喂得太急,云芳渺突然咳嗽起来,脸上呈现出不自然的红色。顾柘瑜手忙脚乱地帮她顺气。 喘着粗气,云芳渺倒在顾柘瑜怀里,她心跳如鼓,慢慢睁开了眼睛,可一瞬间又泪眼婆娑。为什么陪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的是这个小傻子呢?明明是被她连累了,却什么也不说,这个小傻子,到底要她如何自处啊? 然而不管云芳渺心里想着什么,顾柘瑜乍一看到云芳渺醒过来还是很开心的,他手一抖,差点没抱住她。“渺渺你终于醒了!” 像是自己心爱的玩具失而复得,顾柘瑜抱住了她,然而又顾及她身上的伤,没敢抱得太紧。 “我没事……”云芳渺咳嗽了两声,这样的安抚在事实的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我已经找到路了,我们这就离开这里吧。”顾柘瑜的眼睛亮亮的,盛满了星辰似的。 云芳渺鬼使神差地选择忘记他是个傻子的事实,何况她早就选择要相信他了。“好,我们尽快回去,这里太危险了。” 突然就想到了五十年前的那场山洪,云芳渺昏昏沉沉的脑袋猛地清醒了不少,算算时间,这场雨差不多下了一天一夜,中途又没有停下,而且根据昨天看到的那些情况,很可能会再次爆发山洪。如果他们不能再山洪来临前下山,那么他们的处境……想一想都叫人头皮发麻。 不过云芳渺又想了想,现在这样的季节虽然有可能爆发山洪,但山洪的规模应该不大,然而怕就怕他们运气不好。关于运气一说,她实在是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运气好。更何况其实他们最大的麻烦不是还不确定的山洪,而是这场把他们困住的大雨。 谁也没有逗留的心思,谁也不敢留恋那看似安全的栖身之所。经过一夜的休整,两个人的精神体积都还好,可是两人都没有进食,面对着无情的大雨,他们在用身体硬抗。 顾柘瑜半拉半扶着云芳渺走了一段路,雨没有丝毫要减弱的迹象。云芳渺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会对雨产生心理阴影。 能看清的东西越来越多,顾柘瑜用心找路上,云芳渺也在暗暗对比自己的记忆。她虽然很少时间在山里走动,可是先前的“云芳渺”却是经常往山里跑,当然也就是找些野菜。如果“云芳渺”来过这里或者这附近,她肯定能找出有关的记忆。 “渺渺,走这边。”顾柘瑜拉着云芳渺的手,两个人都杵着一根树枝,用来当做拐杖,也可以稳定自己的身体,以免打滑。 云芳渺一边胳膊抬起来,一边脑袋垂下去,半张脸的雨水给蹭没了。她忽然听到一个沉闷的声音,像是大河奔涌似的。可是这山林里,哪里来的什么大河? 心头一凛,云芳渺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一扭头往身后看去,可是大雨遮挡了视线,她根本看不到远处的景象。 “我们还有多久能下山?”云芳渺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她觉得自己手脚发凉,若不是自己手脚本来就凉,她便会以为是自己被吓成这样的。 顾柘瑜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这条路被冲成什么样子了,不过要是我们走得快,今天晚上之前能定能下山。” “太久了……”云芳渺皱眉沉思,她进山也没费多少时间,可是就怪自己一直瞎晃悠,连自己晃去哪里了都不知道,以至于现在下山都要这么长时间。 顾柘瑜反而在这个时候安慰起了云芳渺:“渺渺你不要担心,至少我们找到了路,总能走出去的。” 云芳渺正要玩笑几句,正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令人不安的声音,像是千军万马奔腾,像是河流冲刷而下…… “快走,可能是山洪。”云芳渺蓦地收敛了神色,周围噪音太大,她没办法确认自己听到的声音来自哪个方向,只求不会波及到他们这里。 顾柘瑜点点头,也是一副神情严肃的样子,他选了一个方向就拉着云芳渺离开。 云芳渺根本就没来得及告诉他要往高处走,在山洪来临的时候顺着山洪的走势无疑是自寻死路。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第31章 大难不死 洪水以势不可当的气势冲了下来,云芳渺偶然一回头,瞥到了那浑浊的大水,顿时心里发毛,脑子懵了一刹那,回过神来只来得及伸手推了顾柘瑜一把,她几乎用尽了力气,将他推出老远。 “渺渺!” 顾柘瑜回头,却只见洪水滔天,所过之处泥泞荒凉,满目的黄水,哪里还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呢? 洪水气势汹汹而来,顾柘瑜想也没想就要去找云芳渺,而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二话不说便将人拦了下来。 “勿乱方寸。”黑衣人道。 顾柘瑜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洪水来袭,他根本看不到云芳渺的影子…… 浑身上下就像是散架了一样,云芳渺咳出几口脏水,她翻身起来干呕了一阵,瞬间觉得头晕目眩。 抬头看了看天,虽然看不到太阳,但夜幕也没有降临,看来自己又昏了一小段时间。 她动了动手脚,身上的伤以疼痛的方式反应给她,被洪水冲下来,她大难不死,但也伤的不轻,现在更是挪动不了半分。 云芳渺索性查看起附近的景物来了,看起来她是因祸得福,稀里糊涂地就被冲下了山,这一带应该离方河村不远,要是她耐心等待,兴许就会有人……这个念头只是刚刚冒出一个小头头就被云芳渺掐断了,在这种天气里,正常人都只想要安安稳稳地呆在家里,哪里会出来?除了她和顾柘瑜两个货真价实的傻子。 一边检查自己身上的伤,一边等着恢复体力,猛然间云芳渺觉得自己梦活着真是天大的运气——她先前还埋怨过自己的运气,而现在才发觉若不是她运气好,大抵刚刚穿越而来的时候就会交代在山崖底下,也就不会再有这段时间的事情了。 从山上奔腾而下的洪水汇入了不远处的河流中,也幸好这里有处河流,分担了大部分洪水,否则,云芳渺真是不敢想象自己现在会是在什么地方。 雨落得依旧,冰冷入骨,云芳渺想,即便自己这一次大难不死捡回了一条命,也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 也不知道小鱼儿他现在怎么样了……山洪来时,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己应如何脱身,反倒是下意识地推开顾柘瑜。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云芳渺感觉自己渐渐有了力气,于是她挣扎着坐起来,又往四周瞧了瞧,这地方被山洪冲过,有许多碎石跌落下来,还有一些小泥潭,俨然是一副苍凉的模样。 她带出来的小篮子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次可真是倒霉透顶。不过云芳渺并没有自怨自艾,大雨连天,她眯着眼睛才看清远处的东西。像是什么动物,被压在石块下面,浑身的毛都被雨水打湿了,又混着泥水,黏哒哒团在身上。 云芳渺心下一喜,猜想那应该是被山洪冲下来的小动物,此时被埋在石块下大概已经没了呼吸。这么想来,她虽然丢了一篮子野菜,但是拾到了一只野味,也是不错的。拖着受伤的躯体站起来,云芳渺步履蹒跚地向那只看不清模样的动物走去。 等走近了他才发现,原来那竟是一只肥美的野兔,它的一半身子被石块压在水潭里,另一半也就是云芳渺方才所看到的。在天灾之下,动物虽然比寻常人更加敏锐,但是它们没有人类的聪明头脑,很多时候也逃不过天灾的魔爪。这只野兔也是如此,并且云芳渺相信死在这场洪水中的动物远不止这一只,只是她没有发现而已。 她现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就算心只能够捡漏也实在没办法,更何况他对洪水已经是避如猛兽,哪里还敢再去洪水泛滥的地方瞎晃悠呢?今日能捡到这一只野兔,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把石块搬开,野兔果然已经没了气息,云芳渺便将它拿到小水潭中洗了洗,可是可是这地方她不熟,就算知道现在已经是在山脚下了, 她也不一定能找到回方河村的路。 这时候她多希望顾柘瑜在她身边,他从小在这地方长大,肯定比她这个重生而来的人熟悉。 大雨未停,云芳渺又发起了高热,洗干净野兔,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水潭被雨点打碎,水中的倒影也支离破碎,举目四望,她就像是茕茕孑立的沙鸥,哪里都不是她的归宿。 视野逐渐朦胧,云芳渺也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的到底在想些什么…… “渺渺你千万别睡,我们很快就到家了。”顾柘瑜背着云芳渺,一只手提着野兔,脚下的血水蜿蜒,说不清到底是人的血,还是野兔的血。 云芳渺陷在黑暗里,可是她仿佛能够听到顾柘瑜的声音,那个声音带着安抚和颤抖,分在地让她眷恋。 “我的家……我没有家,没有……”云芳渺糊里糊涂地呢喃着,她是个孤儿,她没有家,后来她以为自己有了家,可是被两个贱人给打回了现实,她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她没有家,也没有家人…… 顾柘瑜可不管她说了什么,只要她能说话,他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在他找到云芳渺的时候她正倒在滂沱大雨里,可是手里却攥着一双兔耳朵。他从来没有觉得死亡离自己有这么近过。那个时候他都快急死了。 大雨把泥土冲地松软泥泞,十分不好走,可是顾柘瑜不在乎,他背着云芳渺,即便是深一脚浅一脚也依然坚定地往前。从前他只当她是个终究会成陌路的外人,可是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怕她就这么离开自己。 雨声“哗哗”,洪水如同猛兽,埋葬了许多生灵。顾柘瑜背着云芳渺回到村子的时候外头几乎没有人,这样也好,至少不会被人看到。 他没有带云芳渺回到那个小院子,反而是走到了张大夫家门口。 敲门声响了好一会儿,被大雨淹没,二牛带着斗笠嘟嘟囔囔开了门,“谁啊,这么大雨的……”待看清门口的景象,他“啊”得一声尖叫起来,像是看到了妖怪似的。 第32章 渡过危险 顾柘瑜和云芳渺现在的样子也的确像是妖怪,两个人都是湿漉漉的一身,头发被泥水粘住,脸上也糊了一层泥,要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谁。 二牛整个人都傻了,他指着顾柘瑜结结巴巴道:“你,你是那个小傻子!你背上的人难道是……” 顾柘瑜没有和他废话,他径直绕过了二牛往院子里边走去,正巧张大夫听到声音也往外来,一看到人,张大夫便吃了一惊,“你们进山了?” 这样大雨滂沱的日子,张大夫实在想不出他们两人还有什么原因会弄成这样。 顾柘瑜紧抿着唇,只来得及说一句“救她”,而后整个人像是脱力一样倒在地上,云芳渺也跟着摔了下去。 “快,快把他们扶过来!”张大夫好歹也是医者,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呢?他便立即吩咐二牛道。 两个人手忙脚乱的将他们扶了进去,连带着那只野兔也一并被拿进了屋子。 张大夫仔细瞧了瞧,两个人的情况都不好,大概是淋了雨又受了风,现在都已经发起高热来了。尤其是云芳渺,一身的伤,她先前受的伤可还没有痊愈,现在又弄得这样……实在是叫人唏嘘。 忙活了一整天,张大夫才将两个人的情况稳定下来。这一日,张大夫后院里的烟火就一直没有停过。 二牛端来两碗熬得乌黑的药,没忍住好奇心,“爷爷,他们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他们来的时候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张大夫让二牛帮着给两人喂了药,这才避重就轻道:“估计是进了山,碰上山洪了。”他往门口看了一眼,那只野兔应该就是他们在山里捡的,说起来也是可怜人呐。 “山洪?”二牛惊叫一声,然后夸张地比划起来,“我就说我听到了什么声音,原来那是山洪啊!那我们该怎么办啊?山洪会不会冲过来?” 张大夫轻咳了一声,他横了二牛一眼,示意他不要吵闹。“方河村五十年前就遇到过一次山洪,那时候是盛夏,雨水多,整个村子都遭了殃。可是现在正是深秋,这雨虽然下得大,会有山洪也是在意料之外,而且村子已经搬迁过一次了,山洪不会殃及到这里。” 在这场山洪之中,整个村子的人都没有事,可偏偏就这两个人进了山,出了事,真是说不好这到底是天意还是什么。 “哦,原来是这样。”二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两个人,又问道,“他们看起来伤得好重,什么时候会醒啊?” “老朽也说不准啊。”张大夫摇摇头,若是能挺过这一回,这两个孩子便真是大难不死了。 大雨一连下了好几天,一开始对这场大雨并不在意的人,突然心里慌乱起来,这雨一直下下去,他们地里可还有一些没有秋收的粮食,这可怎么办?况且若是今年再发一次洪水,他们该如何度过去啊? 然而任凭他们东想西想,这场大雨终于在第七天的时候结束了,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山里的洪水曾爆发过几次,可都是比较小型的,没有伤及村中的任何东西。除了这几日那边下地去做工,也并没有什么损失。 又过了几天,雨终于停了,第二日是个艳阳天,顾正和顾为真再也呆不住,雇了一辆牛车便往镇子上去。苗翠花也忘了曾经对顾为真说的要帮他教训云芳渺的事情。 二牛这几天可忙坏了,只因为家里突然来了两个病号,昏昏沉沉的什么都不知道。照顾他们的事情就落到了二牛身上。一边要给两人煎药,一边还要时刻注意着两人有没有什么突发状况。一天两天还好,着七八天下来二牛真是有苦也说不出。 “爷爷,他们什么时候才醒啊?”二牛苦着一张脸问张大夫。 “快了。”张大夫的回答模棱两可。二牛撇撇嘴,端着药碗就出去了。 什么“快了”“快了”,他都听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快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张大夫捋捋胡须,按理说顾柘瑜没有云芳渺伤得重,也的确不该昏迷这么久,可这人怎么就不醒?难不成是他的医术退步了? 张大夫也没想个明白,在这里看着两人也是无可奈何,于是暗自琢磨着退了出去。 而就在张大夫离开后不久,原本昏睡着的顾柘瑜突然动了动手指,他挣扎着要睁开眼,可是眼皮就像是被粘了起来,怎么也睁不开。 下午时分,二牛坐在门槛上打呵欠,洪水过去之后村子里有人抱着碰运气的态度去山里捡野味——也就是那些被在山洪里丧生的动物,只是山洪过后,山里的路依然不好走,许多人只是在山脚下面晃悠了一会儿,运气好的能捡到一两只山鸡野兔,不过更多的却是空手而归。 外头又传来了一些谩骂的声音,二牛想,那肯定是刚刚从山脚下回来的村民,没有拾倒什么野味,就怨天尤人,抱怨上苍连一丁点蝇头小利也不给他们。 阳光正好,二牛有些恹恹欲睡,可是爷爷交代了,要好好看着里面的那两个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要是他们一直这样昏迷下去,可真是要把他给累死了。 正想着,屋里突然传来脚步声,二牛有些发蒙,爷爷刚刚不是出去了吗,哪里来的人?突然。他灵光一现,扭头看去,正看到一个瘦弱的人影。 “你终于醒了!”二牛差点喜极而泣,他三两步跑过去,拉起顾柘瑜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可是当看到他那苍白的脸色,他的手就不自觉松开了,要是这人被他磕着碰着出了什么事爷爷怪罪下来的话,他可担当不起。 顾柘瑜神情恍惚了须臾,他忽然想起来了,是他不顾一切进山去寻找渺渺,也是他深一脚浅一脚带着她回来。 扭头看着另一张床上躺着的脸色苍白的人,顾柘瑜有些头痛,他索性摇了摇头,不去想那些烦人的东西,他看着二牛问道,“张大夫呢?” 二牛回答道:“他去书房了,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就去找他。”说着飞快地跑了出去。 第33章 苏醒 真是奇怪,那个小傻子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傻?二牛突然回过神来,刚刚他怎么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呢?那个小傻子看起来也实在是太像正常人了。 “爷爷,小傻子醒了,小傻子醒了!”二牛大声嚷嚷道,他一边推开了书房的门,张大夫正坐在里面,手里拿着一本医书研读着。 “醒了?”张大夫猛然抬头,眼里划过一丝得意,他就说嘛,很快就会醒了,二牛那小子居然还不信。 “走,去看看他。”张大夫放下手里的医书,脚下生风,一点也不像是位年逾古稀的老者。 到地方一看,顾柘瑜已经好好地坐在了云芳渺的床边,看着他低头垂眸的样子,张大夫刚刚抬起要落下的脚又收了回来,对二牛道:“去把药煎了。” 二牛一愣,嘀咕道:“还没到时辰呢……” 然而张大夫一瞪眼二牛就吐吐舌头屁颠颠跑没影了。 “渺渺她什么时候会醒啊?”顾柘瑜抬起头时那双眼睛里满满的全是懵懂和希冀。 张大夫只觉得自己噎了噎,好歹他还特地支开了二牛,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是个傻子。 “她伤得太重,旧伤未愈加上新伤没有及时处理,能拖到现在已经是她命大了。”张大夫说着,这话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然而他不会告诉顾柘瑜,就是要让这小傻子好好地急一急。 果然,顾柘瑜一听就皱起了眉,他握住云芳渺的手,可是又不敢握得太重,让她难受。犹犹豫豫的样子落在张大夫眼里叫他好一阵无奈。 “哼,现在知道心急了?进山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张大夫捋捋胡须,老神在在地哼道。要不是这傻子没用,云家姑娘也不用冒险进山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也不知道好好珍惜? 顾柘瑜抿着唇, 他虽然醒了过来,但身体到底太过虚弱,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他张张嘴,如鲠在喉,“我……我并不知道会有山洪,她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好什么好?她身上还带着伤,根本就不宜劳动。你也真是的,明明有能耐……”张大夫的脸色突然变得古怪,他斜着眼看了顾柘瑜一眼,发现他并没有主意到自己,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假意咳嗽了两声,他又道,“让她好好静养吧,你的伤虽然没有她重,但是也需要好生修养,万不可小视。” 顾柘瑜点点头,“我知道了。” 云芳渺的脸色是苍白的,呼吸的时候胸膛微微起伏,几天的修养终于是让她的气息重了几分,再不是一眨眼就会化成风烟消失的样子。顾柘瑜看着她,看了很久,目光没有移开。 他突然想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地去找她,是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而又最不求回报的人?可是为什么会没有目的呢……接近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顾柘瑜思虑万千,脑袋里就像有一团乱麻似的。可也没想多久他便有些迷糊,显然是还没有恢复过来。他最后还是懵懵懂懂地睡了过去。 山洪过后的天色异常的好,好得让人几乎以为这只是假象。顾柘瑜和云芳渺好几天没有出现在人前,而村民们一点也没有发现似的。毕竟他们从前便是如同透明的存在,除了顾家和孙大娘偶尔会想起他们,便再没有人注意。 云芳渺昏迷了整整十天,好在第七天的时候顾柘瑜醒了过来,可以帮着二牛照顾她。 “哎,你说小娘子她什么时候会醒啊?”几天的相处下来,二牛已经把顾柘瑜当成了好朋友,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朋友。 顾柘瑜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道:“渺渺是我的娘子,你不能叫。” 二牛撇嘴道:“你?你只是个小傻子,云姑娘那么漂亮,肯定有很多人喜欢她。” “那又怎么样?渺渺只喜欢我!”顾柘瑜嚷嚷着,眼看着就要个二牛急起来了。 二牛却不怕他,正儿八经地开导他:“你是傻子,没有人会喜欢傻子,云姑娘以后肯定会遇上一个很喜欢很喜欢她的人,到那个时候,就不要你了……哎哟!” 正沾沾自喜念叨的二牛突然大叫一声,捂着脑袋一蹦三尺高,“爷爷你干嘛打我?” 突然出现的张大夫胡须颤抖,拉着一张脸恨铁不成钢似的看着他,“一个毛头小子罢了,净在那胡说八道。”说着,他瞥了一眼顾柘瑜,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些忌惮。 二牛揉了揉被打痛的地方,依旧嘴硬道:“哪里胡说了,他就是个傻子嘛……” 张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扬起手作势又要打他,吓得二牛赶忙抱住了脑袋。张大夫哼道:“还知道怕?还不滚一边呆着去?” 二牛缩着脑袋嘟嘟囔囔地跑去了后院,而回头的时候却还对着顾柘瑜眨眼睛,那小模样分明就是挑衅。 “咳……”张大夫低咳一声,看向顾柘瑜的目光里有些尴尬,“小孩子胡说八道,你不要在意。” 这话本来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谁知顾柘瑜却十分不满地哼了一声,严肃道:“他不小了,再过两年都可以娶媳妇了,你最好早点给他娶个媳妇儿。” 在顾柘瑜澄澈的目光下,张大夫只觉得冷汗涔涔,该认真的时候不认真,偏偏在这种事情上紧咬着不放,还真是个傻子。 张大夫含糊地应了过去,“以后再说,以后再说。”而后他又往屋里走去,岔开话题道,“云姑娘应该就在这两天醒,你记得不要给她吃得太油腻,你们那院子修葺了一番,应该不会太冷……” 张大夫絮絮叨叨说着,话里话外都是要顾柘瑜尽快带着云芳渺回去的意思。而顾柘瑜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渺渺身体差,要在医馆才能修养。” “方河村没有医馆。”张大夫愣神后立马反应过来,他瞪着一双眼睛,愤愤然道,“老朽供你们住了这么久,甚至分文不取,你怎么能得寸进尺?” 顾柘瑜瘪着嘴,干巴巴回了他一句,“医者仁心,我们要是回去了,渺渺肯定不会安心养伤,还有那些坏人也会找上门,在你这里多好,又安静,又没人敢乱来。” 第34章 静心休养 张大夫胡须颤了颤,他哆嗦着嘴唇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想说顾柘瑜不要脸,又想着他就是一傻子,能懂什么?这事情还是要等云芳渺醒了再决定。但愿那丫头不像这傻子一样得寸进尺。 “你看着我做什么?看渺渺去呀。”顾柘瑜嘟囔道。 张大夫瞪着眼生怕他在说出什么叫他心里不安生的话来,二话不说就去了云芳渺的床边,仔仔细细给人把了脉,啧啧道:“按理说应该醒了啊,怎么还昏着,这不对劲啊……” 顾柘瑜一听便跳了起来,毫不客气地嚷嚷道:“是不是你医术不行?你这个庸医!” “你……你……朽木不可雕也!”张大夫从医数十年,还从来没有这样被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过。 顾柘瑜眉毛一扬,气势毫不输他,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床上的人轻轻咳嗽起来。 “咳咳……水……水……” 顾柘瑜听着云芳渺迷迷糊糊的话,脚底下打了一个圈儿便扑去桌边倒了一杯水,旋即回到床前,扶起云芳渺就给她喂水。 张大夫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看来能降得住这小子的也就这云丫头了。 昏迷得太久,云芳渺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火烧火燎一般的干燥疼痛,而恍惚间唇畔触及到清凉的水,她下意识地张开嘴,亟不可待地咽了几大口。 一股清凉终于润泽了喉咙,可这点水远远不够,顾柘瑜一连给云芳渺喂了三杯水,她才渐渐安静下来。 顾柘瑜一手那些空杯,一手扶着云芳渺,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试探道:“渺渺你……怎么样了?” 张大夫这几天可是从来没有见过顾柘瑜这番小心谨慎的模样,一番比较之后,又觉得自己太小人之心,他俩是夫妻,在意彼此可不就是天经地义吗? 云芳渺在昏迷中听到有人叫自己,那个声音十分熟悉,可是一时半会儿她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挣扎着将眼睛睁开,突如其来的光明让她的眼睛刺痛,好半晌才适应了光亮。而等刺痛过去之后,她看到顾柘瑜那贴过来的带着担忧的脸。 云芳渺虚弱地笑了笑,声音还有些沙哑,但一点也不影响她叫出那个名字,“小鱼儿……” “我在我在,渺渺你怎么样了?”顾柘瑜欢呼起来,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好……”云芳渺目光微动,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张大夫,她稍稍一想便想明白,定然又是张大夫救了她。心中一阵感激,她刚想开口道谢,便听见张大夫说道:“你已昏迷了十日,多亏这小傻子及时将你送了过来,不然,只怕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云芳渺微微愣神,继而便笑了笑,眼神清澈无比,说的话也净是纯善,“虽是如此,若您不施以援手,我不一样是神仙难救吗?” 顾柘瑜不满地瞪了一眼张大夫,渺渺才刚刚醒来,他都还没和渺渺说上两句话呢,这个老头子也真是碍事。张大夫被瞪得莫名其妙,云芳渺见状便连忙拉过了顾柘瑜的手,温言温语道,“不过我还真得谢谢你,小鱼儿,多亏了你,我才能捡回一条命。” 她想抬起手去揉揉顾柘瑜的头,可是现在浑身乏力,连最简单的抬手这个动作她都做不了。眼神渐渐暗淡,想自己才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一个月,却出了这么多事情。人在病榻上多少会变得敏感脆弱,尤其是云芳渺死里逃生,在死亡的边缘走过一遭,要不是她本,本来就内心强大,这时候早就抱着顾柘瑜痛哭流涕了。 顾柘瑜眼睛尖,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但是他一看到云芳渺动了动手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连忙两首握住她的手往自己头上放,笑嘻嘻道:“渺渺你是我媳妇,我应该保护你的!” 云芳渺嘴角的笑意微微滞涩,她在顾柘瑜头上揉了两把,不紧不慢把话带了过去,“我昏睡十日了?那现在村子怎么样了?” 这话明显是冲着张大夫问的,她记得顾柘瑜也伤的不轻,兴许这几天都在养伤,对外头的事情知道得也许并不比她多。 “村中一切安好。”张大夫斟酌了一下用词,而后对她道,“那日的山洪未曾波及村子,只是山脚下几块农田遭了罪,不过秋收已过,地里也没有什么损失。” “如此……可真是万幸。”云芳渺花语微涩,虽然是笑着,可是那双眼睛里就像是盛着冰霜一样。张大夫只觉得莫名其妙,一时想不清楚,便也没在意。 “也许是我们运气不好,一不小心就碰上了那么大的水。”顾柘瑜夸张地比划着,“不过渺渺,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不会再让你被水冲了。” 云芳渺眉目含笑,“好啊,那我便等着那一天。”她也只当是顾柘瑜在说笑,她从来不依靠任何人,从前是如此,往后也是如此。 然而却有人没有将这轻巧的话当做玩笑,顾柘瑜放下云芳渺的手,给她仔细盖好了被子,细心得仿佛他才是照顾丈夫的小媳妇。 云芳渺被他的小心翼翼逗笑了,“不用这么紧张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既然醒了,就不会有事了。” “不行不行,”顾柘瑜连连摆手,“有没有事要老头子说了才对。” 看着他一本正经担心自己的模样,云芳渺心里划过一阵暖流,而后她便也摆正了脸色,严肃道:“张大夫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不得无礼。” 顾柘瑜瘪瘪嘴,往张大夫那里瞥了一眼,再看看云芳渺严肃的样子,好歹是没有再气张大夫。“我知道了,渺渺你别生气。” 云芳渺眨眨眼,看着顾柘瑜慌乱无措的模样心情莫名其妙得不错,“你乖乖的,我就不生气。” “嗯嗯!”顾柘瑜点头如捣蒜,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张大夫见了,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他虽知道云芳渺能治住顾柘瑜,可是他实在没想到居然能让顾柘瑜这么听话。 “好了,云姑娘刚刚醒过来,让她好好休息,你先随我出去吧。”张大夫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去了一边,对顾柘瑜道。 第35章 养伤 涉及到云芳渺,顾柘瑜便什么也没说,只是嘱咐她要是觉得不舒服就一定要叫他。苦口婆心的模样把云芳渺逗得直笑,“小鱼儿什么时候变成老妈子了?快随张大夫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死里逃生,云芳渺此时分外地想安静安静。在山中走了一遭,让她不得不对以后的日子早做打算,这一次她幸免于难,可是如果再有下一次,下下次呢?不仅仅是山洪,还有其他的磨难,难道每一次她都要祈求于虚无缥缈的上天吗? 她逃得过一次,不可能再逃得过最后的无数次。 可是家中无米粮,除了去山里找野菜,还有什么办法? 云芳渺只觉得头疼,她把顾柘瑜支开无非是想自己安静地想一想,怎么现在反倒是越想越糟了?若是他们能有稳定的收入就好了,这样一来也不怕没有田地的他们没有粮食。 等等…… 对啊,要想不饿肚子,也不一定非要有田地不可,她可以去做生意啊!顾家大房不也是在镇上做生意吗?虽然士农工商,但是真正衣食无忧的却总是商人。 她不能把自己的思想局限于小小的方河村,日后她会带着顾柘瑜一起离开,而在那之前,她必须为两个人找到立身之本。做生意,当然是最好的打算。 可是既然有了打算,那也得有个目标。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她甚至不了解在这里有什么生意是可以发财致富的, 她现在仅仅是一个小村子里的农妇罢了,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却说顾柘瑜跟着张大夫出了门,正好撞见端着药过来的二牛,“我之前正想找你们,就听到了云姑娘的声音,于是我就去煎了药,怎么样,还是我体贴吧?” 二牛得意极了,他仰着脑袋,话是对两个人说的,可是眼睛却看着顾柘瑜,明晃晃的挑衅。 顾柘瑜却像没明白他的深意似的,不由分说从二牛手里接过了汤药,“刚好,我这就给渺渺送去。” “哎,你!这可是我煎的,该由我去送给云姑娘。”二牛不满地嚷道。 顾柘瑜同他大眼瞪小眼,一点不示弱,“你不准闹,会吵着渺渺。” “你……你……你这个傻子,气死我了!”二牛不比顾柘瑜有力气,他便不敢和他争抢,只能是气鼓鼓地瞪着眼。 张大夫无奈地看着互不相让的两人,一声不吭拽走了的,二牛,等走得远些了,才小声道:“屁大点的娃娃别给老夫丢脸。” “哼,那个傻子也真是不知羞,他也不想想,怎么会有人喜欢一个傻子啊?”二牛瘪着嘴明显不高兴。 “闭嘴。”张大夫呵斥道,“供你念书识礼,就是为了叫你目中无人吗?” 知晓张大夫真是动怒了,二牛连忙讨巧卖乖,“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觉得那个傻子他……” 张大夫抬手就在二牛头上敲了一颗爆栗,“大智若愚,你懂什么?以后少给老夫丢人。” “是是是……”二牛不得不应下。 房间里云芳渺在脑海里构想着日后的生活,顾柘瑜人虽然傻,但贵在听话,力气也大,日后定能有用。可关键是日后她要从事哪方面的东西。商贾之行中也分了诸多枝节,如今她是不可能一下子就啃下一块大骨头的。除非从小的商机入手,万丈高楼平地起,只要她一点点地积累,总有功成名就的那天。 可是……一步一步地来未免太费时间,她现在最需要的可就是银两,事实摆在眼前,她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慢慢积攒? 云芳渺揉了揉额头,这一幕恰巧被推门进来的顾柘瑜看到了,他惊道:“渺渺你是不是头痛,你别动,我去找老……找张大夫!” “等等!”云芳渺连忙叫住他,生怕他真为了这么点小事去劳烦张大夫。“我没事,只是睡久了有点发懵。你给我送药过来了?” 自从顾柘瑜进门开始云芳渺就能闻到一股子浓郁的药味,再加上他手里端的东西,她一想便知道那是什么。 “嗯嗯,渺渺你快喝把药喝了吧。”顾柘瑜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喊张大夫可以待会儿去,喝药却不能耽搁。 黑乎乎的药被端到面前,云芳渺神情一滞,她缓缓坐起身,看着顾柘瑜满怀期待的眼神又不好使性子。 “渺渺你要是怕苦,喝了药再多喝点水。”顾柘瑜老神在在地说道,像是看出来云芳渺的心思似的,絮絮叨叨说着,“我听说镇上有冬瓜糖,很甜的,以后我一定会买给你吃,你就不怕苦了。” 晦涩的药汤里倒映出自己现在的样子,云芳渺一愣,也不知小鱼儿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不过应该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吧,朴素认真,又有些稚嫩。若是换了旁人,即便是同样的话,大概也说不出同样的感觉。 “哪有那么苦?”云芳渺大口喝下晾得差不多的汤药,嘴里直泛苦涩,可是在顾柘瑜面前她没有露出一点难受的样子,甚至连眉毛都不曾皱一下。 顾柘瑜咽了口唾沫,由衷道:“渺渺好厉害。” 云芳渺笑笑,一张嘴嘴里的味道更加苦涩了,“帮我倒杯水来去去味。”一边将药碗递了过去。 顾柘瑜又忙不迭倒了水,看着云芳渺灌了一杯水下肚后脸上恢复了些许红润,他这才吐出一口气来。 “怎么,还怕我喝水都能噎着不成?”云芳渺嘴里的味道散了不少,这时便开口打趣他。 没料顾柘瑜竟像是偷吃被发现的猫,连连摆手道:“不,不是……我,我只是……” 他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叫云芳渺觉得好笑,曾几何时,最关心她的人竟是一个傻子?若是放在以前,她决计不会相信,可是现在,却由不得她不信。 正在想着,云芳渺只觉得困意席卷而来,她眨眨眼,想不通自己都昏睡了整整十天,怎么一醒来还会这么困倦。 甩甩脑袋,头上却一阵疼痛,云芳渺这才想起来自己头部也受了伤。她无奈只得又躺下,她现在可是个重伤病员,这里动不得那里动不得,实在是恼人。 第36章 重伤病人 云芳渺看得出来张大夫这几天对她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可是顾柘瑜一直守在她身边,张大夫似乎十分忌惮他。 搁下药碗,顾柘瑜带着药碗出去后张大夫的身影便出现了。云芳渺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为何把时间掐得这么准。 张大夫瞥了一眼顾柘瑜急匆匆的背影,算下来这两人已经在这里呆了小半个月了,不是他不同情这两人,而是他总不可能真成了他们的爹娘将两人养在自己家中。只是这话他终究不好说,只能希望云芳渺能聪明些了。 “咳,老夫来给你诊诊脉。”张大夫掩饰地咳了一声,果真是给云芳渺把了脉。 云芳渺没有动作,向他道了谢,等待着他开口。这几天她虽然没法下床,但是她多多少少能看明白一些东西。小鱼儿这两天一直守在她身边,不说是寸步不离伴,大多数时候她能看到的也就是他了,而且她也总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些东西来。 比如他在抱怨张大夫的时候她便知道他们离开的日子不远了。张大夫的恩情她一直记在心里,若不是情非得已,她也不愿意叨扰他们。现如今他们已经差不多与顾家决裂了,若是住在张大夫家里的事情被人知晓,只怕张大夫也会被顾家所恨。 可是以现在来说,若是离开这里,她和小鱼儿的境地定然更加…… 心下一叹,云芳渺开口道:“张大夫,我觉得这几日好了许多,应该很快就能下床,叨扰多日,我和小鱼儿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云芳渺说得如此直白,反倒是让张大夫有些无所适从了,像是他这老头子不通情达理似的。 “唉,你大可不必如此,老头子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老头子既然是医者,便不会不顾病人。” 张大夫虽然没有明说,但云芳渺何其聪慧,他的意思分明就是不会下逐客令。云芳渺已经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即便是医者仁心,可又有那位医者能毫无怨言地收留病人如此之久? 垂眸敛下了眼里的万千思绪,说到底,她还是有些庆幸张大夫亲自开口,如若不然,她跟小鱼儿定然会在不久之后便离开。而今有了张大夫的话,他们便不会有顾忌。 云芳渺也不是什么计较的人,她当下便改了话锋,诚恳地同张大夫道了谢。 张大夫没有什么表示,这一页仿佛被默默地翻了过去,他收了手,云芳渺恢复得很快,这里头当然有顾柘瑜那小子精心照料的功劳。 “汤药一定要按时喝,等再过两日你就可以下地行走了。”张大夫嘱咐道。 云芳渺伤得很重,尤其是腹部那一条口子,本来就没有好好处理,又被雨水泥水一浸,差点把她的命都给收了。同时云芳渺也断了几根骨头,所以这几天一直没能下床行走。 “是,我知道了。”云芳渺笑道。她这一次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能活着,就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当然,这条命她会更加珍惜。 张大夫刚一出门便遇着了风风火火往这里来的顾柘瑜,他还没说话,那顾柘瑜便叫嚷开了,“老头子,你去找渺渺做什么?”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张大夫胡须微颤,云芳渺那丫头的品行为人他看在眼里,让他帮衬着他到底是不会说什么。可这傻小子,一点也不让人省心,若说要帮着他,哼。 “老朽说了什么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张大夫轻飘飘一句话将顾柘瑜给堵了回去,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心里总算是有了一点得意。 顾柘瑜嘴巴一撇,说话时下巴微抬,明显的桀骜不驯,“自己问就自己问,哼,我们在这里住定了,你别想着赶我们走。” “黄口小儿罢了。”张大夫冷冷哼道,也不再和他纠缠,径直便离开了。 顾柘瑜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后推门就去找云芳渺。 “你又没大没小了是不是?”一进门云芳渺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惊得顾柘瑜一个激灵,脸上的窃喜还没来得及收敛就被云芳渺给看了个透。 “哪……哪有!”顾柘瑜死鸭子嘴硬,可是看着云芳渺,他心里那点小心思好像一点也藏不住似的。“我就是跟他说了两句话……”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做贼心虚似的不敢往云芳渺那里看。 “瞧你紧张的模样,若是没有便没有吧,我又不会打骂你。”云芳渺心里好笑,嘴角不经意微微勾起,似乎只要有顾柘瑜在,她的心情便会不自觉变得很好。“怎么还现在哪里,不过来吗?” 云芳渺话中含笑,让顾柘瑜没由来安了心,他一步步往床边挪过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云芳渺的神情,见她当真没有什么恼怒的样子,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渺渺,刚刚老……张大夫跟你说什么了?”顾柘瑜犹犹豫豫地问出了口。 云芳渺故作为难地皱起了眉,仿佛在犹疑似的。这样子落到顾柘瑜眼里,可把他急坏了,“他是不是要赶我们走?哼,我不会让他得逞的!”说着便要撸起袖子出去找张大夫。 “谁同你说的这些?”云芳渺赶紧叫住了他,“张大夫没有要赶我们的意思,医者仁心,张大夫对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他答应了让我们继续住着。你记着,往后可不准再气张大夫了。” “真的?”顾柘瑜果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云芳渺,还有些不信。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云芳渺好言好语道。“你也别任性了,安安分分在这里养好伤,如若不然,我可不会带一个药罐子离开这里。” 顾柘瑜虽然伤得比云芳渺轻,但是身体依然没有痊愈。云芳渺知道他这几天为了照顾自己忙前忙后根本没有怎么休息,她看在眼里,更记在心里。私心里,她是当真觉得欣慰,可理智告诉她,小鱼儿也不是铁打的,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她身上自然是不妥的。 “渺渺你别丢下我,我会乖的……”顾柘瑜垂下脑袋,仿佛是受气的小媳妇。他掰着手指头道,“我不说张大夫是老头子,不和二牛吵架,还会按时喝药。” “你哪一回不是说自己会乖乖的?”云芳渺若有所指,她可还记得顾柘瑜说这种话说了好几回。“我也不求你当真乖得不像你,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知道吗?” 不是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吗?只有养好了伤,以后他们才有离开这地方的资本,更何况他们现在前途未卜,有个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第37章 另辟蹊径 虽然张大夫不会再说什么,而云芳渺却仍旧希望早日离开。不单单是为了不给张大夫添麻烦,更是为了赚钱养活她和顾柘瑜。 “你问山上的野味?”二牛奇怪道,“这都已经快到冬天了,山上那些东西好多都藏起来了,再者,不久前还发了山洪,肯定是死伤了不少。我听说王猎户家最近都没进山,说是没什么发财的道儿了。” 二牛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的,年轻人总是朝气蓬勃,云芳渺似乎也受了感染,整日整日窝在床上她都快闷死了,这会儿瞧见外头阳光大好,便想要早早下床走动。 “山里的东西可能比人还要聪明呢。”云芳渺随口说了一句,一边活动着自己的手脚,慢腾腾坐起来,“这一次的山洪比五十年前的规模小,那时候山里的动物也不曾灭绝过不是吗?” “这个……”二牛摸摸脑袋,那些东西他都是听别人说的,他这些日子又没进山,哪里知道那么多? “哎呀反正我也不清楚,但现在这个季节,就算有,那肯定也不多啊。”二牛嘟囔着。 云芳渺闻言便笑了,循循善诱道,“读书人都知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们自然也要去瞧上一瞧才能清楚明白。” 二牛点头,忽而又摇头,“云姑娘,你不会想要我进山吧?我倒是想去,可爷爷说山洪才过,山里的土石松动,不安全。” 迎着二牛疑惑又担忧的眼神,云芳渺自然是否定了他的猜测,“当然是我亲自进山,否则,又怎能说是‘躬行’呢?” “什么?不行不行,你身上还有伤呢,再说了,我也没骗你,这些日子进山是真的不安全。”二牛一听便高声喊了起来,生怕云芳渺一时想不开下了心思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然二牛决计不会想到云芳渺心里早就打定了这个主意,所以不管是九头牛还是十头牛,她都不会顾忌。 “你放心吧,还有小鱼儿同我一起去呢,不会有什么事。”云芳渺温言温语地安慰着。这不光是说给二牛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不久前在山里走了一遭,更是让她在生死边缘摇摇欲坠。她心里怎么可能不害怕呢?只是她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能怕罢了,若是有了心理阴影,难不成她这一辈子都不进山?不过二牛也说得对,现在进山的确有些不安全,可是她心里着急,别说什么钱财乃身外之物,她现在最想要的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你这人怎么说不听啊?”二牛烦闷地抓了抓脑袋,“我这就告诉爷爷去!” 二牛风风火火的身影刚刚出去,顾柘瑜就端着瓷碗出现了。 “渺渺,我给你煮了粥。”鼻子上沾了一点灰,像是一只小花猫。此时,小花猫正对着云芳渺笑,笑得她心都要化了。 “果然还是小鱼儿疼我些。”云芳渺把碗端在手里捂手,现在深秋了,她这副身子又有些畏寒,正是因此,她不想到年关隆冬时还要像往年一样受冻,所以才迫切地想要发家致富,好让她和小鱼儿吃饱穿暖。 顾柘瑜“嘿嘿”笑着,催促着她趁热喝。而云芳渺突然有些好奇,他的名字光是听起来便让人明白不会是这方河村的顾家人能够想出来的,她对小鱼儿的前尘往事知道得很少,这么一想,会不会……他是哪家的小公子,因痴傻愚笨才被家人舍弃? 无意间,云芳渺猛然脑补出了一出大戏,她看着顾柘瑜的眼神顿时多了些同情,上辈子她也知道不少孩子因为智力问题被父母残忍抛弃,而大多数父母都是因经济原因无法给孩子治病。可要是顾柘瑜出生于好一些的家门里,即便是个傻子,凭着家里的能耐,也不该让他来这穷乡僻壤自生自灭吧? 一边的顾柘瑜被云芳渺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他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语气担忧,“渺渺,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你可别吓我。” 云芳渺回过神来,胡乱应了一声,热粥入腹,好像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 “我恢复得很好,哪里有什么事?我打算再过几天再进山里去瞧一瞧,趁着还没到年关,弄些东西存着。” 顾柘瑜眉毛一扬,满满的不赞同,“还要进山?不要去了,很危险的。” 云芳渺好笑地看着顾柘瑜的眉毛拧成了疙瘩,抬手在他眉间轻轻抚过,帮他熨帖了担忧,“再危险也没有先前危险,再说了,我可没打算自己一个人去,你对山里比较熟悉,只是……若是你不想去,我也不会勉强。” 她突然皱起了眉,之前她对着二牛信誓旦旦地顺着要带顾柘瑜一起去,可是说起来顾柘瑜也就相当于是个小孩子罢了,上一回死里逃生,他定然有了些心理阴影,若是她逼着他进山,那岂不是太过分了? “不,我……我不能让渺渺一个人去!”顾柘瑜鼓着一张脸,心里虽然害怕,但是云芳渺的安危摆在眼前,他才不要冷眼旁观! 云芳渺面上带笑,习惯性地抬手揉了揉顾柘瑜的脑袋,手底下的打还是那样柔软,就像这个小傻子一样,虽然蒙昧,却温柔地叫人难以抵抗。 “可是渺渺……山里真的很危险啊。”顾柘瑜的“大义凛然”并没有持续多久,他顺势握住了云芳渺的手,苦着一张脸想让云芳渺改变想法。 “是很危险,可富贵险中求嘛。”云芳渺心情大好,想了想,又道,“我们这一次不会没有准备地进山,我有些东西需要准备,你同张大夫说一说,若是他肯帮我们就更好了。” 顾柘瑜点点头,眼睛里闪烁的是对云芳渺毫不掩饰的信任。 云芳渺整理了一下脑子里的东西,她一直有心要捉一些野味,并不是她贪图口腹之欲,而是从原主的记忆里她已经大致了解了方河村周围百姓的口味。 这地方能吃得起荤食的大多是一些比较富贵的人家,寻常百姓也只有逢年过节能吃上一点点肉沫子。她之所以需要野味,也正是想要用现代知识制作出便于携带又可口的小零嘴。 第38章 有备无患 顾柘瑜把云芳渺的话同张大夫说过之后张大夫迟迟没有表态,顾柘瑜心里急,想到云芳渺将这事情交代给他的时候那全然信任的样子,不管之前对张大夫有多少的不训,此刻他是万分希望张大夫痛痛快快地点头答应。 “行不行呀?你就答应了吧,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顾柘瑜急得跺脚,情急之下直接替张大夫给做了决定。 “慢着慢着,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张大夫忙不迭将顾柘瑜给叫住了,那将将转身抬起的脚堪堪挺住。 顾柘瑜回过头来,撇着嘴煞有些不满意,他听不懂什么是“朽木”,什么是“不可雕”,只是他也明白,有求于人的时候是不能太不给面子的。于是他吞下了冒到了喉咙里的话,对张大夫道,“那你到底是答应不答应?渺渺还在等我呢。”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张大夫对顾柘瑜这气人的本事已经免疫了不少,这时候他也只是瞪了顾柘瑜一眼而已,“她可知道山中的危险?她说富贵险中求的确不错,可也得看值当不值当。” “什么?”顾柘瑜没有绕回来,答应就是答应,不答应就是不答应,哪里来的这么多话啊?“哎呀你别跟我说这些,你这是……你这是那个……避重就轻!对,你就是避重就轻,别说废话了,你有银子,你不怕挨冻,我们可怕。” 对着顾柘瑜这小傻子真是不论说什么都像是对牛弹琴,要不是张大夫修养极好,早就一脚将顾柘瑜给踹开了。跟他说什么都说不清。张大夫沉下气想了想,也不奢求顾柘瑜能明白什么。 “这事老朽亲自找云姑娘商量。”张大夫一句话落下,语气平缓又不容置疑。 云芳渺看到张大夫的身影时悄悄松了一口气,张大夫肯来找她,也就是说对她的计划有了一些认可,只是她还需要好好地“忽悠”他一番,否则还真是怕他不答应。 “张大夫,想必小鱼儿已经把事情告诉您了?”云芳渺开门见山道。 她撑着身子渐渐坐了起来,甚至是撩开了被子,卧床以来头一回下床。张大夫眼神一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他身后窜了出来,原来正是顾柘瑜飞扑了过来,眼睛里光华闪烁,“渺渺你能下床了?”虽然是疑问句,可那语气却万分笃定。 云芳渺愣了愣,长久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然突如其来的顾柘瑜叫她吓了一大跳,脚底下一歪,差点仰倒在床上。幸好顾柘瑜眼疾手快把人给接住了,可两人的姿势却十分的亲昵暧昧。 张大夫揉了揉额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放得开了。 顾柘瑜搂着云芳渺,手底下就是她柔软的腰肢,透过秋天里也并不厚重的衣裳,他几乎能感受到从她的肌肤上传来的温热。顾柘瑜的脸“腾”得就红了。 “好了,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云芳渺腰肢轻扭,拍了怕顾柘瑜的手,轻而易举地从他的“魔爪”下挣脱出来,却没有注意到顾柘瑜脸上不自然的红晕。 张大夫不得以用轻声咳嗽来提醒这两个小夫妻,不过不得不说云芳渺的恢复能力让他十分意外。这才不到一个月,她就能下床自由走动,若是换了别人,只怕还得再躺个一两个月。莫不是平日里受惯了苦,连身体素质也变得异常的好了?只是这问题张大夫自然不可能问出口。 云芳渺站定,试着走了几步后终于熟悉这孱弱的身体,她对张大夫笑笑,“张大夫,我们还是继续之前的话吧。” 张大夫眼神复杂地看着云芳渺,顾柘瑜同他说起那件事的时候他就在担心以云芳渺的身体只怕进山还得推到一两个月以后,因为到那时她差不多能下床行动……可现在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 云芳渺给张大夫斟了茶,自己也坐在,看架势分明是要长谈。顾柘瑜看着两个人,眼珠子转了转,便也凑了过去,死皮赖脸要一起说话,还美其名曰要陪他的渺渺。 云芳渺无奈,可让顾柘瑜在身边也没有什么影响,随口便答应下来。倒是张大夫暗中瞧了顾柘瑜一眼,微微蹙眉,继而释然。 “云姑娘,大致的事情老朽的确听他说了。”张大夫瞥了一眼顾柘瑜,引来他一个鬼脸。“不过具体如何,老朽以为还得听听云姑娘的意思。” “芳渺也正有此意。张大夫宅心仁厚,收留我们多日,又不求回报,虽然医者仁心,可芳渺受之有愧。不过眼下芳渺正有一个计划,若是能成,不光是我和小鱼儿的生计能够得到解决,更能够还清我们欠下您的情。” 云芳渺语气清冷,并没有寻常人说到发家致富之事的激动或者是要拉别人入伙时的巧舌如簧。不过也正是她正寻常的口气让张大夫在听她解释那事情之前就信了两三分。 在揣摩人心上,活了两辈子的云芳渺可谓是人精。 她一看张大夫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用对了方法,不过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于是她也没有急着解释清楚,反而是闭上了嘴,等着张大夫来问她。 果然,左等右等没等到云芳渺解释的张大夫坐不住了,他的神情仍有怀疑,而语气却好了很多,“云姑娘,并非是老朽看不起你们,而是许多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若说你带着这小子能安稳度日,老夫自然是肯相信的,可若是光说了大话,可叫老夫如何相信?” 闻言,云芳渺摇摇头,三两句便接下了张大夫抛过来的问题,“那不如待您听了芳渺的话在下决定,到那时,您是信也好,不信也罢,芳渺绝不会勉强。” 看着云芳渺苍白稚嫩的面孔,张大夫却觉得像是在看着一个饱经了人世沧桑的智者,然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罢了,因为就在转瞬之后,云芳渺开口了。 第39章 达成一致 即便是很久以后,顾柘瑜回忆起这一日的云芳渺,脑子里划过的也是她带着满满自信的神情,脸色虽然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却依然骄傲得像个不可一世的君主。 “您也知道,寻常人家平日里的生计并不宽裕,饭桌上日日食素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过,若是能弄出便宜方便的荤食……这般大的市场,我相信您定然有兴趣。” 张大夫沉吟一会儿,眼睛里的光辉渐渐暗淡下去,“荤食一向不是平常百姓能负担得起的,你这办法,虽能有一时的市场,然你总不可能每每去山中寻猎。” “这些道理芳渺自然明白,不过只要有了资本,还怕会缺少食物来源吗?张大夫以为那王猎户家是做什么的?不就是帮着别人狩猎的吗?”云芳渺道。 “既然如此,你也该知道王猎户家也并不宽裕。”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手中那些猎物的价值。”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像是有一场并无硝烟的战斗。顾柘瑜缩着脑袋喝茶,这两个人说着什么“荤食”,什么“猎户”,张大夫这是同意渺渺去打猎了? 沉默许久,张大夫叹了一口气,已是有些松动了。云芳渺趁机再下了一剂猛药,“您虽有一身医术,可是在这小村子里只会埋没您终生。还有二牛,他年岁还小,难道您不想让他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吗?” 说起自身的事情张大夫倒没什么在意的,他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身在何处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可是二牛同他不一样,二牛尚且年幼,还有大好的时光。他终究不想让他一辈子呆在这穷乡僻壤里。 “你这计划……当真万无一失?”张大夫话含忧虑。 云芳渺轻笑,心里略略松了一些,她看着张大夫,并没任何胆怯,“若您不信,芳渺也无甚法子了。只是顾家待我和小鱼儿如何您也心知肚明,我早有打算要带着小鱼儿一同离开这地方。到时候,若是二牛愿与我们同行,芳渺也愿意为他铺就前路。” 云芳渺这话真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就连无所事事的顾柘瑜也愣了愣,看着云芳渺的眼神充满了复杂意味。 张大夫长叹了一口气,终于让了步,“我一个老头子,世上的事于我来说都是过眼云烟罢了。只有二牛,我始终不愿意让他庸碌无为一辈子被困在这角落里。你若是真有信心,我到也能帮你一二,全当是我这老头子不服命,也想赌一回了。” 云芳渺眼波微动,到底把狂喜压在了心里,面上只是一片安宁,仿佛张大夫所说的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似的。而张大夫看着坦然自若的云芳渺,心里暗暗赞叹,虽然年少,可这份老成的模样却不是谁都能有的。顾家大抵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放弃了多好的一块璞玉。 “您就放心吧,若是没有万全的计划,我哪里敢向您说这些?”云芳渺的脸上挂着自信满满的笑,让人不自觉想要更靠近她,更了解她。 事已至此,张大夫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再者,即便他尚且不能全然相信云芳渺,现在也没办法反悔了。想清楚这些,张大夫也不废话,直接向云芳渺问了她的计划。 “我已经说过了,要做出让寻常百姓也能接受的荤食,当然,等日后我们的生意做大了,也可以研究其他食物,不光是平头百姓,便是达官贵人的生意我们也能做。不过现在我们要尽快解决的就是食物来源。我们不可能去村民手上买鸡豚鱼肉,却可以向大山索求。所以,我需要进山去布置一些陷阱,等过一段时间,兴许我们的计划就可以开始实施了。” 云芳渺好歹也是个在二十一世纪呆了二十多年的新新人类,她脑子里有不少发家致富的法子,可是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最方便也最没什么风险。只是要发展壮大,还需要走很长的一段路。 张大夫虽然年逾古稀,可他依然聪慧过人,云芳渺这么一解释,他便明白了大半。这个办法不是没有风险,而是需要尝试,现如今不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而平常百姓家里依旧没有什么荤食可吃。市面上不是没有鸡鸭鱼肉卖,而且他们根本吃不起。若是依云芳渺的计划,将荤食低价售卖,那倒也是一个不小的市场。 “依你之言,需要老夫做些什么?”张大夫道。 “我听闻王猎户是附近最好的猎户,我现在还请不起他狩猎,只需要租他一些狩猎工具让我做几个陷阱就好。其他的我也说不清楚,等日后你若是放心,让二牛同我们一起进山他就会明白。” 张大夫听着云芳渺前面的话,还以为她是不愿意说出自己的法子,没想到话锋一转,她竟然要带上二牛,这意思不就是她不会对他们设防吗? 张大夫沉默须臾,缓缓点了点头,“也好,老夫这就让二牛过来,你需要些什么,呆会儿一并告诉二牛,好让他去王猎户家租用。租工具的费用老夫便替你们给了,全当是表个态。” 云芳渺面露惊喜之色,“那就多谢张大夫家。” 不一会儿二牛便揉着眼睛过来了,一边嘟囔着,“干什么啊这是,还让不让人睡午觉了?” 张大夫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瞬间将人给拍醒了。二牛捂着脑袋,一张脸皱成了苦瓜,“爷爷,当着外人的面,就不能不打我吗?” “少给我发牢骚,去,云姑娘有事要交代你。”张大夫手一指便让二牛去找云芳渺。 乍一看到好端端坐在桌旁的云芳渺,二牛惊得大叫,“你能下床了?爷爷不是说还要躺一两个月吗?” 这一惊一乍的反应丝毫不输于顾柘瑜,还好云芳渺早有准备,三言两句就将二牛给稳住了。不过二牛看向云芳渺的眼神却不知怎么带上来崇拜,“你可真厉害,你是我见过受那么重的伤还能恢复这么快的人。” 对于二牛的赞叹,云芳渺报之一笑。 第40章 进山狩猎 却说二牛稀里糊涂找到了王猎户,小孩子说不清话,直将王猎户也绕了个糊涂。 “二牛,你是说张大夫让你来租猎具,你们要进山?”王猎户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长得一脸凶相,可是为人却意外的淳厚质朴。 二牛点头如捣蒜,一个字掷地有声,“对!” 王猎户摸摸后脑勺,本着好心劝道,“最近山里也没什么猎物,要那些东西做什么?再说了,是张大夫要,我直接借给你们就成了,哪里还用得着租?” “哎呀,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就是个苦力,你就直说了吧,租还是不租?”二牛老气横秋道。 “这……这……”王猎户还有些犹豫,想不通张大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空档,王猎户家的媳妇在屋子里听了一耳朵,二牛刚问完话,她就三两步冲了出来,“租,怎么不租!你们要租多少?不过我可告诉你,这租金可不低啊。” 王家媳妇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长得比寻常妇人略微壮实了一些,可站在王猎户身边还是个小鸟依人的身材。 “你这婆娘,插什么话?”王猎户不高兴了,他才刚刚说了借出去,这看不清形式的婆娘来闹什么? 王家媳妇也不是个善茬,她眼见二牛也在,更是不怕家丑外扬,高声道:“你傻呀!也不想想你都多久没打到猎物了?再不弄点钱,你还想让我和孩子喝西北风去?” 王猎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着牙愣是没办法开口。反倒是二牛机灵,摸出几个铜钱,拿在手里扬了扬,笑道,“我们可不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这是定金,这里还有我们需要的东西,等你帮我拿过去,我爷爷自然会给你们全部的钱。” 王家媳妇见钱眼开,忙不迭笑嘻嘻地接了过来,可是她眼珠子一转,又开口了,“要我当家的送过去也成,你们总得给点辛苦费吧?” 二牛厌恶地皱了皱鼻子,哼道:“找你们是看得起你们,别得寸进尺,人心不足蛇吞象,要是你们不干,我去找别家不就好了,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有那些东西。” 果然,王家媳妇一听这话便连忙将铜板揣进了袖子,连连赔笑,“可千万别,不就是帮着搬点东西吗?我们当家的别的没有,力气有的是。你们要什么?我们都给送过去。” 二牛哼了两声,这才慢悠悠把先前云芳渺给他写的小纸条拿出来,在王猎户和他媳妇面前抖了抖,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念出了那些工具的名称。 王猎户的脸色越来越精彩,他哪里会想到素来和药草医术为伴的张大夫竟然会知道那么多猎具名称,甚至是有些不知道名称的,还说出了用途来寻求工具。 二牛偷偷看着王猎户的神色,心里暗暗发笑,这些可都是云姑娘列出来的,没想到云姑娘连这些东西都知道。 收好了小单子,二牛将两手背去背后,老神在在道:“就这些东西了,你们要是有的话就拿出来,租金不会少了你们的。” 王猎户和王家媳妇连连应声,两人都忙不迭进屋去找了那些工具。其实云芳渺的打算很简单,她现在也做不出什么厉害的陷阱,只能从皮毛入手,所以要的工具也并没有多少。可饶是如此,等她亲眼看到王猎户送过来的东西后心里不由惊了惊,没想到竟有这么多工具。 可是她有一些她只知道用途,实际却是不会上手的。 王猎户站在院子里搓搓手,看着张大夫欲言又止,二牛瞧见了,便瞪了他一眼,哼道:“不是已经把钱给你了吗,还要做什么?” 王猎户面露尴尬之色,连忙求助般望向张大夫。可张大夫这会儿正瞧着那些工具有趣,哪里会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还是云芳渺出来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她灵光一闪,便上前招呼道:“想必这位就是王大叔吧,张大夫方才还来夸你狩猎技术精湛呢,没想到这会儿便见着了。” 王猎户乍一看没有认出云芳渺来,然稍稍愣神后便反应了过来,这可不就是顾家那傻子的媳妇吗?似乎是姓云? 王猎户点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干笑着。 另一边张大夫似乎是回了神,接过了云芳渺的话对王猎户道:“你来得正好,这些东西老朽看着新奇,便有些租来玩玩,不过到底是个门外汉,这些东西该怎么用还得你这老手说得清楚。” 王猎户受宠若惊,“张大夫您太客气了,最近咱们也没有进山,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您要想看,说一声就好。不过这些东西是猎野味的,要是一个不小心便有危险,就拿这个东西来说吧……” 说到自己擅长的事情,王猎户就像是张大夫碰着药草时一样说得滔滔不绝,不知不觉间就将那些工具的用途和注意事项说了个明白。 云芳渺心里有了些计较,这王猎户看起来像个专业人士,就是不知道他的捕猎技术到底怎么样了。 等介绍完最后一样工具,王猎户已经口干舌燥了,他舔舔嘴唇,目光满怀希冀地看着张大夫。 “原来如此,我这老头子还真是见识浅薄啊。”张大夫捋捋胡须,摇头晃脑的样子颇有些扼腕叹息的意味。 王猎户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有拿着那些工具做了简单的示范,这下子,就是敷衍了事的张大夫也上了心,不知不觉就看得认真起来。 “原来这东西还能这么用。”云芳渺啧啧称赞,与身经百战的王猎户比起来,她最多就是个纸上谈兵的小喽啰罢了。没有正儿八经上过手,却想着一蹴而就的好事。看来她真是有些自傲了。 王猎户咧开嘴笑了笑,云芳渺对他的映像就在这短短半日里提升了不少。 就在王猎户离开后不久,云芳渺同张大夫商量了一番,他们的计划越早进行就越早能实现,而且天气渐冷,冬天也是真的要来了。趁着这时候,他们多少应该还能猎得到一些野味。 第41章 布置陷井 “渺渺,这么多东西我们都要带上啊?”顾柘瑜看着那一堆自己说不上名字的工具,又看了看云芳渺和二牛瘦弱的小肩膀,他敢肯定,最后这些东西绝对是他来搬。 “我这不是有备无患吗?”云芳渺干笑两声,她带足了三个人的干粮和水,放在自己的背篓里。趁着今天没有雾,进山的路应该会好走一些。 二牛打着哈欠,揉揉脑袋发牢骚,“要进山你们去不就成了,干嘛非要搭上我?”春困秋乏,这几天天气好,正是睡觉的好时节呢。 “你不是天天想要出去玩吗?错过了这一次的机会,日后你想进山张大夫也不准了。”云芳渺故作严肃地恐吓他,吓得二牛一个激灵。思来想去觉得云芳渺说得也没错,这才蔫蔫地闭了嘴。 正如云芳渺所想,她和顾柘瑜住在张大夫家里的这段时间根本没有人发现,走在村子里,一些村民见两人和二牛走在一起时还都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再一打听,可谁也说不上他们是怎么相熟的。 几个人进了山,云芳渺先是根据从王猎户那里听来的判断到底哪里有猎物的方法揣摩了一番,才信手一挥让顾柘瑜和二牛一起设置陷阱。 深秋的季节里动物并不多,他们往山林深处走了一段路,又设下了几处陷阱,这才放松下来。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二牛揉了揉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偏头看向顾柘瑜,没想到他看起来傻傻的,力气倒是挺大,他们带了那么多东西,有一大半是这个傻大个儿搬来的。 “来,吃点东西。”云芳渺大病初愈就这般劳顿,此时也是累极了,她把干粮和水拿出来分给顾柘瑜和二牛,三个人在林子里就着冷冰冰的馍馍填了肚子。 可才吃下去半个馍云芳渺就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些不舒服,她自嘲地想着,兴许是养伤的时候把肠胃也给养刁了。 搁下手里的半个馍,云芳渺怎么也没有心思继续下嘴。顾柘瑜见了,也慢慢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悄悄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腮帮子。喉结滚动,他的鼻子里好像又溢满了那天的鱼香味儿。 “渺渺,我……我想吃鱼……”顾柘瑜说着吞了一口口水,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云芳渺,活像是一只大馋猫。 “鱼?”云芳渺微愣,没由来有些口舌生津,“我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河流。” “哎哎哎,急什么呀,我知道,那前面就有一条小河,今年夏天我和爷爷来过这里,那河里的鱼可肥了。”二牛眼珠子一转,也不动声色地扔下干馍馍,摸了一把嘴,笑嘻嘻说着。 云芳渺见两人都没有心思在吃干馍馍,便也没有勉强,何况她也有些怀念烤鱼的味道了。“也好,那我们就捉鱼去。” 话音刚落,顾柘瑜和二牛就欢呼雀跃起来,两个人三下五除二就将东西收拾妥帖,拉着云芳渺往那河边去。 深秋的河水凉得刺骨,云芳渺和二牛在不远处捡拾柴火,抬头看到河流里一动不动的顾柘瑜,她心里颇不是滋味。总下雨插鱼也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到了冬天,难道还要让小鱼儿下水吗?今天回去她就弄个渔网出来,免得小鱼儿受凉。 柴火捡得差不多了,回到岸边,那里已经放了两条肥美的鱼,顾柘瑜在河里冲他们挥手,却没有一点要上岸的意思。 二牛帮着生火,云芳渺则在河边把两条鱼处理干净,等收拾好了,顾柘瑜又扔了几条鱼上来。云芳渺心里想着,不愧是她练出来的徒弟,才这么点时间就捉了这么多鱼,真是个好孩子。 “渺渺,渺渺,我们把这些鱼带回去吧,以后还能吃好久好久。”顾柘瑜最终还是忍不住河里的冰凉,哆哆嗦嗦上了岸,可是眼睛里是掩不住的明亮。 云芳渺又哪里会拒绝呢?笑着便点头应下了,随口一说,“正好给张大夫带送两条去,他照顾了我们这么久,总不能太小家子气。” 顾柘瑜一听,穿衣服的动作顿了顿,撇撇嘴,这才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其实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对张大夫抱有偏见,兴许是看他空有一身医术却心甘情愿呆在这么个小地方而感到不解,又或许只是因为渺渺几次三番受伤都在他那里救治,久而久之,他一想到张大夫就会想到渺渺受伤的事情。 要是张大夫的知道顾柘瑜是这样的心思,肯定得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大呼“冤枉”。然而张大夫是注定不会知道的。 二牛的火也生好了,火苗“蹭蹭”跳跃,像是在深秋里不甘寂寞而穿上灼目衣裙的舞姬,非要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自己身上才甘心。 云芳渺又清理了一条鱼,这样正好一人一条,没有处理的鱼还剩了五条,送两条给张大夫,他们自己还能留下三条。而云芳渺也能拿这剩下的三条鱼给顾柘瑜做出许多好吃的,只是现在这林子的条件有限,纵然她有再多的烹饪法子,也只能作罢。 秋天的树枝干得很,用来烧火最是热烈,没一会儿,三条鱼就在火的炙烤下发出“滋滋”的声音,那声音落到几个人耳朵里别提有多好听了。二牛和顾柘瑜都没忍住咽口水,趁着鱼还没好,二牛就问云芳渺,“云姑娘,你说,我们今天弄的这些陷阱能捉到猎物吗?要是我们都能捉到,那王猎户家怎么不进山?” 这个问题在这种时候提出来就颇有些沉重了,云芳渺想了想,其实她打心底也不能确定,当初她那样信誓旦旦,其实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让张大夫信服自己罢了。现在真正做了这样的事情,她反而有些踌躇。 深吸了一口气,云芳渺把鱼转了个圈,让那没有被火舌舔舐的一面翻得正对着张牙舞爪的火,又戳了戳树枝,才慢悠悠地,老神在在地说道:“这些陷阱王猎户用了不知道多少次,我们拿来用也肯定没问题。凡事总要往好的方面想,等捉到了野味,我再给你们做好吃的。” 第42章 好彩头 三个人每人一条肥美的大鱼,都将脸给吃花了,油渍粘着灰,一个个像是不知道饿了多久的花猫。尤其是顾柘瑜,一年到头吃不到几次肉星子,在张大夫家又养了那么久的伤,吃的东西都是寡淡无味的,这时候这种时候嘴里一抹鱼香味儿,直叫他忘了今夕何夕。 云芳渺看不下去,只得一遍又一遍劝他慢点吃,二牛看在眼里,被顾柘瑜笑得不能自已。 “要是有盐就好了。”云芳渺吃了几口,她本来就吃了干馍馍,再加上心里有事,就吃不太下。 二牛的吃相相比于顾柘瑜来说就矜持许多,可到底还是个孩子,而且张大夫家里的条件也并不能让他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看他慢条斯理的模样,其实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吧去就有盐了,只不过盐很贵,得省着吃。” 云芳渺不知在想些什么“是呀,盐可是很贵的。”现在的世界不想从前,衣食住行方便得不得了,尤其是在吃食方面,人们已经不仅仅停留在只吃饱就好的层面上,所谓名字食为天,口腹之欲更是人人都无法阻挡的东西。不管是什么色香味俱全的东西,只要你想,就总有办法吃到。 可是现在呢?就算是有了食材,调料也是一大难题啊,尤其是食盐,官府垄断经营,落到老百姓手里的盐又少又贵,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若是能得到食盐经营权就好了。云芳渺如是想着,然而官府垄断的行业她现在一个村妇,哪里有机会接触到呢? 日头偏西,凉风一阵阵吹过来,三个人这才发觉到了该回去的时候,快速地收拾了东西,三个人走的时候比来的时候轻松多了,那些狩猎工具都被云芳渺给弄成陷阱留在啦这里。 也许是老天爷看几个人不容易,在一处野草繁茂的地方,顾柘瑜眼尖地发现了两只兔子,几个人费了一番功夫才捉到了其中一只,然而无意之间他们却发现了一个兔子窝。 “这是什么运气啊!”二牛小声嘀咕,可是语气却是十分开心的。 云芳渺也高兴得不得了,兔子的繁衍速度很快,在她眼里,这些兔子可不是一顿两顿就要吃完的,她要将它们养在家里,总能比现在得到的兔子还要多。 然而云芳渺最后只捉了几只小兔子和一只大兔子,这一窝兔子虽然不少,但是她不做让它们断绝的事情。 不过顾柘瑜不明白,眼巴巴看着云芳渺放走那些肥肉,又看看她手里提溜的巴掌大的小兔子,和前后捉住的两只大兔子,抱怨道:“这几只兔子,还不够塞牙缝呢!” 云芳渺心情好,并不和顾柘瑜计较,她眉眼飞扬,分外的好看,“你想吃,我还不干呢,这些兔子得好好养着,等日后繁衍得多了,你想吃多少都有。” “我……”顾柘瑜刚要开口,却突然顿住了,目光瞥到那两只大兔子身上,耳朵尖有些泛红。云芳渺看得不明所以,倒是二牛先反应过来了。 他的脸也有些薄红,不自觉拔高了声调,“你一个女孩子,不能说那些话的!” “什么话?”云芳渺愕然,回想了自己说的话,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叹这世界真是太“矜持”了。 顾柘瑜和二牛都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云芳渺却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那笑声清脆如铃,藏着少女澄澈的美好,笑得河流也唱得更欢了。 回了村子,天已经擦黑了,村子里不像二十一世纪有路灯,唯有天边一轮清清冷冷的月亮从黑云后面探出脑袋望着大地。云芳渺却觉得这样很好,至少他们今天带这么多东西回来不会叫人看到。 没有回自家的小院子,云芳渺带着顾柘瑜先把二牛给送到了张大夫家。敲门声刚响过没一会儿,静谧的夜里云芳渺就听到匆忙的脚步声。一开门,张大夫那张刻意摆出的冷脸就从门后露了出来,而在看到二牛后,张大夫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 云芳渺有些尴尬,这么晚才将二牛送回来,张大夫肯定等得十分不安,这实在是……有点不太好意思。 “咳,张大夫,这是我们今日捕的鱼,特意给您送来的。”云芳渺从背篓里拿出那两条用草绳栓好的鱼,不由分说塞给了二牛。二牛笑着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由不得张大夫拒绝。张大夫瞪了二牛一眼,看他喜欢得紧,拒绝的话便没有说出口。 云芳渺并没有打算继续住在张大夫家,今天带的东西也多,趁着夜色回他们那小院子正好。 不过那小院子许久没有人住,已经落了不少的灰。院子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随之而来的是扑面的灰尘,落了云芳渺满头满脸,惹得她咳嗽不断。顾柘瑜连忙拉着人进去,慌慌张张地拿袖子给她擦了擦脸。 云芳渺面上微红,没由来觉得有些尴尬,胡乱地拨开顾柘瑜的手,趁着单薄的月光摸进了屋,点燃油灯,一豆星火只堪堪照亮屋子一隅之地。 待看清屋子里的状况,云芳渺突然就后悔大半夜跑回来了。 不过好在也只是灰尘比较多,上次修葺房屋,放肆的秋风也并没能把屋子吹得一团糟。两人打开窗户通风,撸起袖子将内室收拾了出来,累极的两人仰躺在床上,不多时,云芳渺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拖着疲倦的身子将兔子关进了一直没用过的鸡窝,剩下的几条鱼还没断气,被她暂时放在水里。 等收拾完一切已经是后半夜了,云芳渺几乎是脑袋刚沾到枕头就挡不住困倦睡了过去。将近一个月没有回家过夜,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云芳渺睡得十分不安稳,就连在睡梦中也皱着眉头,像是心里笼着一团怎么也散不开的愁绪。 像是失眠却又睡得沉沉,这导致云芳渺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疼不已。看着头顶熟悉的布幔,云芳渺的思绪渐渐回笼,外头的阳光透进来了一些,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渺渺,吃早饭啦。”顾柘瑜从外头推门进来,像是掐着时间似的。 可云芳渺恍然觉得这样也好。 第43章 养兔日常 从山里捉来的兔子云芳渺并不打算拿来吃,她有意要养着它们,而另一边,原先的鸡窝只是兔子暂时呆的地方,她日后还打算买些鸡仔,或者能在山里逮到野鸡喂养起来更好。 如此一来,到底在哪里养兔子就让云芳渺思考了起来。兔子的牙齿厉害得很,而且擅长挖洞,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让它们逃走。 想比于兔子,捉回来的鱼处理起来就方便许多。云芳渺早上起来看时那几条鱼还有一口气在,但是看样子也活不长久了,于是她便先将鱼给处理了,又挑出最大的一条让顾柘瑜给孙大娘送去,剩余两条鱼她打算留一条过年吃,另一条就做鲜鱼汤。 反正也到了入冬的时候,一些人家也已经挂起了腊肉,这和二十一世纪颇为相似,只不过做法会有些不同罢了。 不过等她看到空空荡荡的厨房后,她脑子里香气扑鼻的鲜鱼汤和干鱼就都飘走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绕是她,这没盐没油的现状还是让她欲哭无泪。 做鱼的事情得推一推,云芳渺便又想着给兔子磊个窝,若是用栅栏定然挡不住那些兔子的牙,可要是用石头呢?兔子在厉害也只是兔子罢了,又不是穿山甲。 正想着,恰好顾柘瑜从孙大娘家回来了,云芳渺连忙将他唤过来,“小鱼儿,你过来,我有事和你商量。” “什么事呀渺渺?”顾柘瑜小狗似的寻了过去,笑嘻嘻地模样叫云芳渺没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想给兔子垒个窝,要用些石头,你帮我搬一些,好不好?”云芳渺其实有些担心顾柘瑜这小胳膊小腿能不能搬得动那些石头,不过记忆力顾柘瑜的力气似乎一向大得惊人。 顾柘瑜一听便毫不犹豫地点头,笑得毫无城府,“好呀,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渺渺你要多少,我都能给你搬回来!” 云芳渺想了想,兔子窝可以磊在围墙那一处,能节省一些石头,而且磊在角落也不占地方,日后养鸡也能有地方。 方案敲定,云芳渺身子瘦弱,也做不了搬石头的活儿,于是这事情就落到了顾柘瑜头上,普通的石头得去山里寻,路途太远,于是云芳渺便让他去附近的河边找大的鹅卵石。那种石头不光好看,还十分坚硬,用来垒窝再合适不过。 忙活了大半天, 云芳渺趁着顾柘瑜搬石头的空档去给兔子弄了些草料来。下午时分太阳并不是很大,顾柘瑜一趟一趟跑着,不出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了,云芳渺心里终究是心疼他的,算计着今日总能把窝给垒了,便拉着顾柘瑜休息了片刻。 干活的时候兔子还是被关在鸡窝里,等兔子窝的雏形出来时,云芳渺几乎累得直不起腰了,恰好顾柘瑜搬了石头进来,依着云芳渺指的地方垒了上去。兔子窝差不多有云芳渺腰际高,做得倒也挺大,能让兔子长大后也有足够的活动空间。 只不过没有黏土能固定鹅卵石,然而只要日后注意着些,这个窝也不容易坏。 将兔子一只只放进新的兔子窝里,云芳渺心情甚好地丢了不少草料给他们。都说兔子爱吃青菜,当然了,现在她可没青菜给它们吃,只能喂些草料,好在兔子也不太挑食。 “小鱼儿,快过来洗洗手,我给你倒水去。”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一只木桶放在井边,桶里井水澄澈,十分干净。 顾柘瑜正小心翼翼地撑在石头上看兔子,昨天刚刚带回来的时候还没仔细看,现在被喂养起来了,他才发现这些兔子一个个毛茸茸的,白色的兔子就像是会动的雪球似的,可爱极了。 听到云芳渺的声音,顾柘瑜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顺手把手边石头上的草料拨弄进了兔子窝里,这才小跑去了井边把两只因为搬石头而变得脏兮兮的手给洗干净了。 刚直起腰,一只纤细柔嫩的手就端着茶杯出现在眼前,顾柘瑜愣了愣,以前没注意过渺渺的手,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呆子,不口渴吗?”云芳渺笑着将茶杯塞进了顾柘瑜的手,两只手触碰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了顾柘瑜手上的粗糙。再拉过他空着的手一看,那只手上果然有几个老茧,还有两个水泡,云芳渺想,这两个水泡肯定是今天搬石头给磨的。 她顿时有些懊恼。“手上起泡了就该同我说,我也不会强求你今日必须弄个兔子窝出来,你这呆子,真是会气人。” 可是又说不上自己懊恼在哪里,是因为顾柘瑜粗糙的手,还是因为他手上磨出来的泡? 顾柘瑜眼睛闪了闪,挣扎两下就把手给抽了回来,偷偷摸摸放到身后却不知道为时已晚。他小心地打量着云芳渺的神情,看到她因自己手上两个不起眼的泡生气,莫名得就有些开心,但是他不能表现出开心。 “没事没事,要是渺渺你不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手上有泡呢,而且一点都不痛的。”顾柘瑜满脸的真诚,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这倒将云芳渺给弄得难为情,也难得得有些脸红。 她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你又不是铁打的,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先喝了水,待会儿我把泡给你戳了,可能会有些痛,你要是受不了就说出来,不能自己憋着,知道吗?” 顾柘瑜飞快地点点头,云芳渺莫名觉得他似乎有些高兴,让他痛一下有什么可高兴的?莫不是这小傻子越来越傻了? 还剩了不长的下午时光里,云芳渺把顾柘瑜手上的水泡给处理了,也没再让他劳累,自己挽起袖子把小院子里里外外都给清理了一遍。虽然这地方不会是他们的久留之地,但是她一贯不愿意让自己受委屈。就算是暂且留在这里,她也要住得舒舒服服的。 等到日落西山,云芳渺不得不去面对空空荡荡的厨房时,顾柘瑜突然一拍脑门儿告诉她今日孙大娘送了他一些盐的事情。 第44章 收获 “盐?在哪里,快拿来让我看看!” 云芳渺难得喜形于色,真是缺什么来什么,其他的调料她可以暂且不要,可是盐确实必须得有的。有了盐,她准备留到过年的鱼才能腌制出来,有了盐,食物保存也就会更久。 看着云芳渺如此惊喜的样子,顾柘瑜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在厨房里飘荡,当着云芳渺的面将一只小瓷罐找了出来。 瓷罐没有多大,云芳渺拿在手里,也不过堪堪比她的巴掌还要小一些。下午忙活的时候她没在注意,连顾柘瑜什么时候放了这么个小东西在厨房都不知道。 小罐子里装的确实是盐,但是与二十一世纪的盐不太一样,这里的文明更加落后,食用的盐更不如她从前生活的世界那样精细。不过云芳渺知道这个世界还有有上好的精盐的,只是以她现在的身份还吃不起罢了。 “渺渺,孙大娘真是个好人,她还让我在她家吃饭呢。”顾柘瑜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对云芳渺道。 孙大娘为人如何云芳渺又哪里会不知道呢?不过孙大娘又不是神人,哪里能这么准确地猜到他们现在需要什么?这盐大概也是听了顾柘瑜提及才送来的。 云芳渺想了想,孙大娘寡居在村子里,平日里能说,说得上话的人也少。而重生以来的这些日子,孙大娘对他们的帮助云芳渺一直记在心里,若是能有机会报答一番倒也能了却一桩心愿。 “小鱼儿,再过两天我们就去山里瞧瞧那些陷阱,要是有了野味,也好给孙大娘送一些去。” “好啊好啊,孙大娘一定会很高兴很高兴的!”顾柘瑜笑得欢快。 有了盐,云芳渺很快就腌制好了一条鱼,等到过年就又是一道腊味了。可惜没有其他的调料……云芳渺觉得有些可惜。 人都是贪心的,有了一样就会想要另一样,从此无休无止,毫无满足的时候。 云芳渺很敏感地察觉出了自己的想法,现在仅仅是一些调味料就让她贪念恒生,若是等以后她不在是站在这个高度了呢?那时候她会贪恋什么? 云芳渺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自嘲自己想得太多,不就是想要一些调料吗,再过几天就是镇上赶集的日子了,到时候想办法买一些不就好了? 晚上吃的米粥里那么混进了油水。是那一条云芳渺打算用来熬汤的鱼。不过这条鱼个头有些大,她也只是打算拿鱼头熬汤罢了。而在腹部这样肉质鲜美的地方则被云芳渺切下来一部分熬进了粥里,加点时蔬,再放点盐,寡淡无味的粥立刻变成了人间美味。 顾柘瑜将碗里的粥喝了个精光,咂咂嘴满口的香气,“渺渺好厉害,好吃!” 那双干净过头的眼睛把云芳渺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撇过头,心里想着顾柘瑜从来真是受了太多的苦,现在不过是一碗粥,竟然能让他这样开心。 “你要是喜欢……”云芳渺踌躇着开口。 “喜欢喜欢,渺渺以后天天给我做吗?”顾柘瑜忙不迭抢过了话,像一只讨食的可爱小兽。 云芳渺无奈之下在顾柘瑜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可是却没有用什么力气,落在顾柘瑜额头上,就像是挠痒痒一般。“瞧你这点儿出息,就算是你喜欢,那也不能天天吃,日日吃是不是?我是说,你要是喜欢,以后我还给你做好吃的。” 顾柘瑜的嘴角粘了半粒米,云芳渺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拿起袖子给他擦干净,这个小动作在云芳渺看来稀疏平常,可是顾柘瑜却不知为何僵硬了身子。 “我……我……”他嗫嚅着嘴唇,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倒是逗笑了云芳渺,看着那艳丽的笑容,顾柘瑜的话就脱口而出了,“我喜欢渺渺你……不能食言。” 说这话时顾柘瑜的耳朵有些微红,云芳渺也是反应了好久才从那“喜欢”两个字里解脱出来。她对顾柘瑜说的是口腹之欲的喜欢,可怎么从顾柘瑜嘴巴里吐出来就完全变了味道? 可是思来想去,云芳渺只能归结于自己心思太多。 又过了两天,那一条鱼已经被吃光了,要不是云芳渺铁了心要留一条鱼道年关,那才腌制了两天的鱼肯定会被顾柘瑜给弄下锅去煮了。 “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些陷阱如何了。”这两天云芳渺一直心心念念着陷阱的事,而她也实在不敢奢求每一个陷阱都能捉到猎物,只求不让她空手而归就好。 布置陷阱的时候叫上了二牛,今天去查看陷阱,自然也不能忘了他。云芳渺带着顾柘瑜就去了张大夫家,听是要带二牛进山,张大夫犹豫了须臾,而二牛便趁机窜了出来,说什么也要和云芳渺二人一起去。 “哼,你这臭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玩玩玩,今日若是再晚归,就给我一天不准吃饭。”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不能吃饭简直就是天大的酷刑。果然,二牛原本洋洋得意的脸在听到张大夫这话的时候瞬间垮了,可他并不知道这时候的张大夫并没有看他,反而是看着明显是个局外人的云芳渺。 “您放心吧,今日我们一定早些回来。”云芳渺当然知道张大夫对二牛宝贝得不得了。况且她也明白,方才张大夫并非是对着二牛说那些,而是旁敲侧击说给她听的。 张大夫没有多加阻拦,很快放了三人离开,这一次几个人进山轻车熟路,没有多久就找到了好几处陷阱,只对只不过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就连一向话多的二牛也都只是沉默着帮忙收拾那些猎具。这些东西都是租来的,还要带回去归还给王猎户。 不知不觉已经日上三竿,只是深秋的太阳一点也没有灼热的感觉,然而配着凉风吹拂,反倒是无比惬意。但是现在三个人谁也不敢松懈,都在心里默默祈祷早点能猎到野味。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发现了几处空落落的陷阱后几人终于有了收获。 “是野鸡!真好看啊。”二牛拨开草丛,鲜艳的羽毛就窜进了眼帘。 第45章 长远的计划 云芳渺也被那鲜艳的颜色给吸引住了,仔细一数,竟有四只野鸡,有三只蔫哒哒趴在笼子里,还有一只似乎已经没了气息。 “有鸡吃了,我们有鸡吃了!”顾柘瑜欢呼起来,拉着云芳渺的手左右摇晃,“渺渺,你说鸡肉是什么味道的,是不是很香,是不是连骨头都能吃?” 云芳渺一噎,抬手捏了捏顾柘瑜的脸蛋,笑道:“怎么尽说胡话,哪有骨头能吃的?你要是想吃,等回去了我做给你吃便好。” 顾柘瑜两眼放光,“渺渺你最好了!” 二牛看不下去了,想不通云姑娘怎么就那么宠着顾柘瑜那大傻子?不过这也是人家的事情,他管不着。 云芳渺安抚下顾柘瑜,自己心里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野鸡虽然不大,可还好,还好不是没有收获。那边还有几个陷阱没有查看呢,兴许还会有其他的收获。若是今日得的猎物多,她的计划也就可以开始了。 顾柘瑜和二牛下去收拾野鸡,二牛年纪尚小,也从来没有做过陷阱打过猎,王猎户那些事情他也是听村子里的人说的。看着今天的野鸡,他小小的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就像是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云芳渺背了一个背篓,为的就是能装一些猎物,她将几只野鸡放进背篓里,背着倒也不太重。顾柘瑜本来想帮她分担一些,可是他要拿猎具,自顾不暇,云芳渺便也没有答应。 而后几人像是被幸运之神眷顾了一般,查看的几个陷阱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猎物,有山鸡野兔,也有狐狸甚至是一头幼鹿。 见此情景,就连云芳渺也有些发懵,顾柘瑜只知道有越多的猎物他们能吃的肉就越多,看着这么多猎物,差点兴奋得一蹦三尺高。 等检查完所有的陷阱以后,云芳渺和二牛都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这么多猎物,实在是有些反常。 云芳渺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自己的背篓已经推得满满的了,为了不惹人注意,她特地在背篓上面盖了一些干树枝和干草,看了看天色,她对两个人道:“走吧,都别干看着了。” 这一次,云芳渺又挑了好些猎物送给张大夫和孙大娘。张大夫倒是没说什么,一声不吭地收下了,可是心里好歹对云芳渺两人多了些看顾的意思。而孙大娘前几日才收了云芳渺的鱼,当时也只是听信了顾柘瑜的话以为两人真是撞了运才在河里收获了好些鱼。可是这一而再地送东西过来,孙大娘便怎么也坐不住了。 云芳渺正在院子里处理那些已经死去的猎物,她用匕首将猎物的皮给剥下来,刚开始还很生疏,不小心划破了好些皮毛。然而后来越来越顺手,甚至是剥下了一张完整的狐狸皮。这让云芳渺很是惊喜,动物的皮毛是现在这个世界里最好用的保暖物件,现在冬天就快来了,她可以用兔子毛给顾柘瑜做一双手套,或者是毛领,这狐狸皮她也可以做成披风。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云芳渺心里乐不可支,嘱咐在一旁给她打下手的顾柘瑜千万不能弄破了这些皮毛。 “知道啦知道啦,不就是一些皮吗,怎么真的宝贝呀?”顾柘瑜满脸疑惑,他从来不知道动物的皮毛能有什么作用。 云芳渺看着清洗皮毛的顾柘瑜,这些皮毛上还残留了一些肉屑,要清理起来也不容易。等将上面的血污洗了,她再来慢慢处理。 不过看着顾柘瑜嫌弃的模样,云芳渺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要想好好过冬啊,这些皮毛可少不了。” 顾柘瑜不明白,从前他们过冬的时候根本什么都没准备,渺渺今年真的能让他们过个安安稳稳暖和的冬天吗? 猎物处理起来并不容易,秋天的井水又冷得刺骨,云芳渺便让顾柘瑜在院子里搭了个炉子烧水。等手上的东西处理完了,云芳渺从小凳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才发觉自己全身酸痛得不得了。尤其是满身的血污味让她实在难以忍受。 “小鱼儿,你去帮我把盐拿出来,我把这些肉腌一腌,等过几日镇上赶集我再去买着调料回来,咱们呀,很快就要发达了。”给自己捶了捶腰,望着天上悠悠白云,云芳渺忽然生出了万般豪情。 顾柘瑜的眼神闪了闪,看着沐浴在阳光之下的云芳渺,一时之间竟丝毫移不开眼睛,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渺渺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是因为那次摔落山崖吗? “快去呀,发什么呆?”云芳渺一回头发现顾柘瑜呆愣的模样,“噗嗤”便笑出了声,刹那间仿佛万千花放,明媚艳丽。 “哦……哦!”顾柘瑜急匆匆往厨房跑去,低下头的时候恰巧挡住了脸上的薄红。 孙大娘送的盐并不多,上次云芳渺腌了一条鱼后也就没剩下多少,她有些发愁地看着面前的肉,兔子,山鸡,狐狸,鹿……这些收获要是被王猎户知道,怕是会惊得一蹦三尺高吧? 正在发愁时云芳渺不知不觉已经把盐罐子里的盐给用光了,不过也好在这几天天气不大,这些肉也不会怀得太快。况且一开始云芳渺没有想要把那些猎物都给处理,只是因为带回来时就已经没了气息,不处理也不是个办法。 “云丫头,云丫头?”外头响起了敲门声,云芳渺眼皮子一跳,还以为是顾家那些人不凑巧地来了。可是转念一想顾家人哪里会闲到随时来找她?何况上次出了那样的事情,顾家人颜面扫地,短时间内肯定不会上门来。 而且她已经听出了敲门人的声音,那苍老又慈祥的声音不是孙大娘是谁? 还没等云芳渺过去,顾柘瑜就已经窜过去开了门,见着来人,他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孙大娘”。 孙大娘眉目和蔼,笑眯眯地拉着顾柘瑜的手瞧了瞧,“哎,好孩子。云丫头在不在啊?” 云芳渺一边擦手一边走过来,“孙大娘,您找我?” “哎,这……这不是你们又送了东西过来吗?我想着你们不容易,来看看。” 第46章 大显身手 云芳渺将人迎进了门,一边笑着说道:“这世上哪有当真容易的人?我们这一回也只是撞了运,您一向对我们看顾有加,送您一些东西,也是我们一片心意。” 孙大娘起先是不信,然而在看到院子里晾晒的鱼和搁置在井边的肉后,她就不得不信了。 “这……这些都是哪里来的?”孙大娘忍不住咋舌,昏花的眼睛也微微睁大,生怕这是自己老眼看到的幻像。 云芳渺扶着孙大娘在院子里坐下,随口道:“都是山里猎的,我们运气好,只做了几个陷阱就得到了这么多东西。所以啊,您也不用再担心我们的生计了。等过两日镇上赶集,我就那着这些野味去换些有用的东西回来。” 孙大娘听了自然是连连说好,又想到这几年云芳渺和顾柘瑜的境地,便让他们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云芳渺稍有犹疑,继而开口道:“说起需要的东西,现如今我缺些盐,本想着将这些肉给腌了做些新奇口味儿的吃食,却没想到还没开始就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没有调料。我如何能做出想要的东西?” 孙大娘拍拍她的手,满脸都是笑,“这好说,我一个老婆子,平日里吃得清淡,买些油盐回来得吃上好一阵子,你们要是需要,尽管拿来就是。” “这怎么好?等我去了集市,卖出些野味再买回来还给您。”云芳渺也不矫情,看着堆放的肉,心里想要发家致富的念头越来越清晰。要是放在以前只有她和顾柘瑜两个人孤军奋战,不管成功与否都与他人无关。可是现在确实不同了,先是对他们有救命之恩的张大夫,后又对他们关怀备至的孙大娘。虽然这方河村于她来说依旧无甚留恋,可是为着这几个关心他们的人,哪怕是背水一战也值得。 孙大娘知道云芳渺的秉性,若是得了什么帮助,肯定会想方设法地还,若是自己这一回拒绝了,日后她也必定会找其他机会还上。这么一想,她也只好点点头,心里却并不在意。 而后三个人一合计,这一回可谓是大丰收,怎么说也得庆祝庆祝,而云芳渺家中的厨房除了煮粥都没怎么开火。一番商量之下,几个人决定还是去张大夫家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当二牛打开门看到云芳渺几人的时候是十分惊奇的,再定睛一看云芳渺和顾柘瑜手里都那着东西,一时半会猜不出来。又见着旁边还有孙大娘在,二牛连忙让他们进了屋。 说明了来意,二牛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可是张大夫就不一样了,他狠狠地瞪了二牛一眼,这混小子,别人跑到自己家来搭伙就那么让他高兴?何况这两人还在他们家白吃白住了那么久,今日又来,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张大夫在方河村里颇有些威严,然而孙大娘也是村子里的老人,两人见面倒没有什么高下之分。 看着后院里忙活的三个年轻人,孙大娘乐得眯起了眼睛,要是她那些儿女也能如此孝顺,能侍奉榻前,她这辈子,又何至于如此酸苦呢? 这一餐不仅仅是为了庆祝大丰收,更多的是云芳渺为了感谢张大夫和孙大娘的帮助。因此对于用材上并没有吝啬,两位老人牙口不太行,她便选了猎物身上最嫩的地方,又做了顺滑的肉羹。 张大夫叫二牛关了大门,免得有人看到这里头的事情。夜幕还没有降下,厨房里却已经热闹起来了。香味儿一阵一阵地顺着凉风往外头飘散,顾柘瑜和二牛帮不上云芳渺的忙,只能给她打打下手,更多的时候则是望着她忙碌的身影闻着扑鼻的香流口水。 “云姑娘真厉害,闻着好香啊。”二牛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他们家虽然不是太穷困,可是他从来都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顾柘瑜也咽了一口唾沫,目光追随着云芳渺的身影,厨房里灯光晦涩,油灯的光亮打在云芳渺身上,仿佛给她蒙上了一层温暖单薄的轻纱。“那是,我们家渺渺是最厉害的。”他的眼睛里好像就只剩下了那么一个人。 “听说镇上的酒楼里有好多好吃的,不知道和云姑娘的比起来怎么样。”二牛咬着手指,幻想着自己正在一口一口吃着热腾腾的美食。 顾柘瑜的思绪被拉回了一些,他想也没想便对二牛说道:“哼,那肯定还是我们家渺渺做的好吃。” “哎,这样说起来,那如果云姑娘去酒楼里……那岂不是很赚钱?不过酒楼里好像都是男子,云姑娘多半也去不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油锅里“次啦啦”响着,云芳渺其实一直在注意这边的谈话,听到二牛说是酒楼,她确实有些动心。只是顾家大房的人在镇上,怕是会对她不利。况且这个社会对女子也确实有诸多偏见,这时候她实力微弱,并不适合在人多的地方抛头露面。 月上柳梢头,厨房里的香味和欢笑声传到了院子里,孙大娘笑得十分开心,虽然她没有同那几个小辈说上一句话,可是她现在就是开心,说不出来的开心。 同孙大娘有些同感的张大夫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壶酒来,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自斟自饮倒也别有趣味。 “儿孙自有儿孙福,听他们笑得这么开心,我这个老婆子呀也像是年轻了好几十岁。” 孙大娘看着头顶晦涩清冷的月亮,今年的中秋已经过了,她那些儿孙一个也没有回来过,亏得她还在中秋的时候做了月饼,到最后啊,还不是她一个人望着月亮,望着望着就睡着了,睡着睡着,也不知什么时候会一睡不醒。 张大夫也往厨房瞧了好几眼,不知是没酒下肚让他抛却了郁结还是终于认可了云芳渺,他的目光里也带上了许多温情。“年轻人跟年轻人在一起才活力四射,我们这两个老东西只管等着吃就好,今日,也做一回‘老祖宗’。” 第47章 集市 热腾腾的饭菜不断从厨房里端出来,顾柘瑜和二牛跑得欢快,一张石桌差点摆不下碗筷。 孙大娘看了直笑,可是笑了之后又莫名发愁。 云芳渺被顾柘瑜和二牛拉着过来,见了孙大娘的神情便忍不住问出了口。 孙大娘叹了一口气,看着满桌子的菜有些不安,“这些本来都是你要拿去卖银子的,今日我们吃了,岂不是让你少卖了许多吗?” 云芳渺听罢便笑,给孙大娘夹了一筷子嫩肉,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这些年来若不是您看顾着我和小鱼儿,只怕我们老早就吃不上饭了,还有张大夫,两次救了我和小鱼儿,如此大恩大德,哪里是几口吃食能比的?” “话虽如此,可……”孙大娘还是有些犹豫,这么多菜,要是拿去卖得卖多少银子啊? “大娘快吃,等吃饱了再说渺渺吧,省得二牛给吃光了。”顾柘瑜嬉笑着也给孙大娘夹菜,说话间还不忘埋汰了二牛。 可二牛登时就不干了,“你,你什么意思啊?我长身体,多吃点怎么了?” 一顿饭吃得欢声笑语不断,附近的人家只知道今日张大夫家里传出了阵阵香味,却不知道到底出自何人手艺。毕竟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张大夫下厨能耐他们还是知道的。 一时间邻居们纷纷揣测会不会是张大夫老来俏,寻了个厨艺了得的老伴儿。后来又有人说看见寡居的孙大娘从张大夫家里出来,那流言便又满天飞舞起来,等到张大夫听了风言风语,在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转眼到了镇上赶集的时候,上回在张大夫家下厨的时候云芳渺特地瞧了瞧他们的药罐子,等张大夫酒足饭饱后趁机向他借了好些盐,一回家就把肉给腌上了。 这日正好赶集,云芳渺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了那些野味,将他们分开放好,现在还是些生肉,又没制成腊肉,不一定能卖出个好价钱。不过钱倒是其次,云芳渺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想要将手里头的肉给制成物美价廉,利于保存的食物。比如腌制食品,或者是肉干之类的。 “云姑娘,你们收拾好了没有啊?”二牛在外头敲门,喊了一嗓子也不怕被村民听到,因为没有人愿意住在云芳渺他们这小破院子周围,生怕啊遭了晦气。 “来了来了,吵什么啊!”顾柘瑜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过去开门,“渺渺都不急,你急什么啊?” 二牛的脸红扑扑的,看得出来十分激动。他白了顾柘瑜一眼,绕过他的身子就往院子里跑去,“我都好久没去镇上赶集了,你们到底收拾好没有啊?刘大伯还在外头等着呢!” 云芳渺把最后一块肉放进背篓里,又故技重施在上头盖了一件旧衣裳,还放了些树枝掩人耳目。两手提了提,估摸着得有好几十斤重。 “急什么,这不是已经好了吗?”云芳渺拍拍手,对自己收拾出来的东西很是满意。同时也对张大夫会放二牛出来感到惊奇,镇上不比这小村子,十里八乡的都互相认识。要是一个不注意二牛在镇上走丢了,她可是一千个一万个赔不起。 顾柘瑜过来背上了背篓,太阳还有些羞射,只冒出来半个脑袋,凉风习习,这样的天气让人十分舒畅。 刘大伯曾经受过张大夫一些恩惠,平日里有个小病小痛也都是在张大夫那里给治好的。在心里他早就想找个机会好好报答张大夫了。这一回他本来也是有事要去镇上走一趟,已经有好几个人同他说了要搭个顺风车。可是后来张大夫找上了门,说要劳烦他送几个人,他一合计,也就答应下来,至于先前答应的那些人,他便只好挨个儿道了歉,好歹没有人纠缠着不放。 牛车走得慢,可是到底也比人两条腿快一些。一路上云芳渺也看到了几辆牛车,还有骑着小毛驴的,不过更多的还是凭着双腿赶路的人。 方河村离镇上有些距离,牛车上有些颠簸,又走在乡间小道上,摇摇晃晃的倒叫人犯困。 在牛车上小憩了一会儿,云芳渺一睁眼就发现他们已经到了镇上,这会儿人多得不得了,许多都是从周围村子赶来的。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云芳渺突然也生出了一些好奇心,这可是她重生以来头一回赶集。 约定好见面回村子的时辰后三个人就别过了刘大伯,云芳渺并没有急着把手上的野味卖出去,反而是拉着顾柘瑜和二牛在买肉食的地方转悠了一圈,大致了解了市场上的价钱,这才找了一个空地把带来的野味给摆出来。 等这秋天一过冬天来临,年关也就不远了,有些准备得比较早的人家在这个时候就开始挂腊肉了。当然,云芳渺已经腌了一条鱼,等哪天太阳大,就拿出来晒一晒,等到了年关,就又可以做一道美味。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年关的事情的时候,她要做的就是把这些野味给卖出去。 云芳渺声音不大,论嗓门根本比不过周围的小贩,不过她还有顾柘瑜和二牛,让他们站在摊位旁边吆喝,一人一嗓子很快就把周围的声音给盖过了。 “来,喝点水,小心嗓子喊坏了。”云芳渺摆好了野味,给两人递了水过去。 集市上来往的人很多,当然也有注意到云芳渺这个小摊位的。 “小姑娘,这是什么肉啊?”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来到了摊位前,目光只是在野味上停留了一瞬就移开了,反倒是瞧着云芳渺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是兔肉。”云芳渺神态自若,“大婶,我们这里还是狐狸肉和野鸡肉,不知道你想要哪一种?” 胖妇人没有理会她,自顾自说着,“瞧你这衣着是哪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吧?不过脸蛋还凑活,要不要老娘我给你找个轻松的活计?” 云芳渺嘴角一抽,难道在这些人眼里她这长相就那么不像是正经人? “小女子的确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也愚钝得很,不知道大婶说的是什么意思,小女子只想做个老实人,那轻松又发财的活计,大婶应该也能做吧?若是如此,小女子又怎能夺了大婶你的饭碗?” 云芳渺语气淡然,却叫那妇人白了脸,她“呸”了一声,留下一句“不知好歹”也就走了。 第48章 一碗馄饨 顾柘瑜皱着鼻子过来,凑到云芳渺面前像是对方才那胖妇人十分不喜欢,“渺渺,她说话好奇怪,像是个坏人。” 云芳渺捏捏他的鼻子,往那胖妇人离开的方向看过去时已经找不到人影了。也真是够晦气的,虽然那人没有明说,但是以她看人的眼光猜到那人是做什么的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于是她对顾柘瑜道:“你既然知道她是坏人,以后看到像她那样的认就躲着点走,知道不知道?若是坏人要害你,你就去官府报官。” 顾柘瑜大力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得十分明白了。 云芳渺几人来得有些晚,没过多久便到了晌午,云芳渺身上只有几个铜板,是她翻遍了自家那个小破院子好不容易才翻出来的。 “渺渺,我想吃馄饨。”街道旁有支起的摊位,卖包子的,卖馄饨的应有尽有。 云芳渺其实是准备了干粮的,这时候她也嗅到了馄饨的香味,又实在不忍心见到顾柘瑜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一股脑将几个铜板都给了他,“去吧,要是不够你再同我说。” 二牛见状也要跟去,可是顾柘瑜那些钱买一碗馄饨是足够了,可买两碗是决计不够的。二牛也只好眼红地看着顾柘瑜渐渐走远的身影。 没了顾柘瑜,云芳渺给二牛分了干粮,看他两手空空的样子她就知道张大夫肯定没有给二牛准备吃食。 “还是云姑娘好。”二牛欢欢喜喜地啃了一口,就着一口水吃了起来,没有半点娇气。 云芳渺是喜欢这样耿直的孩子的,有句话叫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是她却从来不认为顾柘瑜应该吃苦,她想要给他顶好的一切,就算是把他养得娇气,她也是愿意的。 这种荒谬的想法一旦开始就没法回头,云芳渺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了,拍拍自己的脑袋,她决定先将那些奇怪的想法抛开。 “张大夫也好。”云芳渺忽然莫名地来了一句。 二牛怔了怔,半晌才明白过来,他扬起了笑脸,那是年少懵懂的得意和向往,“那是当然,好多人都说我爷爷是个大好人,而且他医术了得,很厉害的,我以后也要成为一个悬壶济世的名医!可是……唉,可是我连医书上那些字都认不完。” 云芳渺咽下了嘴里的干粮,曾几何时她小时候也有过许许多多的梦想,比如长大后要当警察,要当法官,要当教师……可是年少不知愁滋味,等到真正地长大后,她才发现以前能被她志得意满地说出来的话已经万分沉重了。 她没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她只是芸芸众生里的沧海一粟,一叶孤舟。 “若是张大夫知道了,定然十分高兴吧。”年少的梦想最稚嫩也最纯粹,也许她和二牛不一样,她没能成为警察,法官,教师……可是或许二牛就能成为名医呢? 可二牛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欢喜,他瘪着嘴有些委屈,“高兴?高兴什么啊,爷爷老是嫌弃我蠢笨,说我不是做医者的料。” “能不能成为名医可不是旁人说了算,张大夫或许只是为了激励你才会说你蠢笨,其实你很聪明,如果不然,以张大夫的性子哪里还会日日对你悉心教导?” 或许二牛不明白,但是云芳渺作为一个局外人却是很清楚张大夫对他的关怀,那种关怀并非是灼热如火,而是轻柔的,表现在生活之中的细节。 “真的吗?”二牛侧过头来,终究还是只有十几岁,平日里表现得在少年老成其实心里也只是个孩子。 云芳渺点点头,一派安宁。 馄饨铺子里顾柘瑜等得有些不耐烦,往云芳渺所在的方向一望没有见着人,他有些不满意。漫无目的地在小铺子里游荡了一会儿,最后像是随意找了个地方休息。他靠在墙边,身后是一条昏暗的小巷子,他把身子往后仰了仰,嘴巴微动,像是在和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馄饨好了,顾柘瑜趁着没人注意,端起碗便往回走。看到那熟悉的身影,顾柘瑜叫了她一声。 云芳渺刚刚卖了一只兔子,虽然那人一直在砍价,但是云芳渺的口才可不是一天两天才练出来的,讨价还价中倒也没有做亏本的买卖。 “馄饨还是热的呢,渺渺你快吃。”顾柘瑜端着碗馄饨却像是端着山珍海味。 热气腾腾的馄饨的确能驱散人身体里的寒冷,然而云芳渺却是舀起了一个馄饨往顾柘瑜嘴里送,“我已经吃过了,小鱼儿你得多吃点,看你这么瘦,日后别人可要说我欺负你了。” 顾柘瑜躲不开,一张嘴吃了个热乎乎的馄饨,还不忘维护云芳渺,“才没有欺负我,渺渺对我最好了。” 刚刚还沉浸在悲戚中的二牛见着两个人打情骂俏不准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可一转眼一个白嫩饱满的馄饨就出现在眼前,再一看,原来竟是顾柘瑜。 “看什么看?快吃啊,渺渺也真是的,自己不吃,还让我分给你吃。”顾柘瑜小声嘀咕着,以为借着嘈杂集市的掩盖不会让二牛听到,可是他们离得太近,二牛就算是不想听也不得不听。 “谢谢。”他说。 顾柘瑜轻哼了一声,“渺渺这会儿忙,快点吃完去帮她。” 二牛侧头一看,小小的摊位前竟然围了好些人,乍一看他头皮发麻,以为是来闹事的,可是再一看,那些人的注意力全都在野味上,看样子也确实是买东西来的。 云芳渺对这些人的出现也有些惊奇,她的第一反应痛二牛一样,也以为是来找晦气的,可实在没想到这么多人竟同时来了她这个小地方。 这边的场景吸引了周围几个摊位的小贩,看着那姑娘卖的野味也不是什么特殊之物,怎么就吸引了那么多人,难道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连同行都被吸引了,其他的人自然也忍不住往这边看。人是有从众心理的,云芳渺的小摊位前不多时就挤满了人,都以为她卖的肉是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就算没尝过也都争抢着买。 第49章 第一桶金 云芳渺只觉得莫名其妙,先是在她的摊位前来了几个挑挑拣拣议论纷纷的人,而后又来了几个,也是只看不买,到后来来的人越来越多,可最开始来的那几个人却是不见了,而且那几个人都没买买东西。 莫不是有谁在暗中帮她?可帮了她又有什么好处? 这些问题只在云芳渺的脑海里停留了一瞬,因为她很快就被争抢着买野味的顾客给拉回了现实。 二牛叫她忙得不可开交便也去帮她,只留下顾柘瑜一个人端着粗糙的陶碗吃馄饨。吃着吃着他突然停了下来,抬眼往一边瞧去,也不知看到了什么。 这一回都钱赚得颇有些莫名其妙,云芳渺握紧了钱袋子还有些发懵,顾客散去,被她抛在脑后的问题就又张牙舞爪地出来了。 收拾了一地狼籍,云芳渺左看右看没看到哪里有可疑的人,只得将脑海里的问题又给压了下去,拉着顾柘瑜和二牛去买了些调料和吃食,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买米。 下午时分,云芳渺三人满载而归,不光买了她想买的,甚至还给顾柘瑜和二牛买了些零嘴。东西太多拿着逛街倒也累赘,云芳渺便放弃了在逛一逛的打算,反正上午来的时候她就先瞧了瞧这里的情况。再过两三个月就到年关了,往后几个月的肉食肯定会越卖越好,她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就一定能捞一笔。 刘大伯早就等在了约定好的地方,见云芳渺三人大包小包的拿在手上,他只以为是张大夫让二牛来买的,便没有多问。而这也正好如了云芳渺的意,她现在根本不想暴露了自己,刘大伯不问,她自然不会多嘴。 “坐稳了,回去咯。”刘大伯冲几人点点头,扬起鞭子便赶着牛车往回走。 经过一个路口,云芳渺不经意回头,渐渐散去的集市上并没有多少人,繁华过后,异常清冷。 顾为真刚从酒楼出来,醉醺醺地搂着身旁打扮艳丽的女人,秋风吹来,让他迷糊的思绪清醒了片刻,他眯着眼睛望去,却不巧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只可惜那人影转瞬间就不在了,像是看岔了眼似的。 “云芳渺?她怎么在这里?”顾为真打了个酒嗝,这么一想他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回村子了,而且也好久没有听到云芳渺和那小傻子的消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什么?顾少爷,您说什么呢?”妆容艳丽的女子好容易扶住了烂泥似的顾为真,却听不清楚他嘴里嘟囔的话。 顾为真摇摇头,望着那地方看了好一会儿,却再也看不到那个影子。他摇摇头,不安分的手在女子腰上摸了一把,笑得狡黠,“本公子说呀,今儿个要你伺候着。” “顾少爷,您真是坏透了。”女子红唇艳丽,一个劲儿暗送秋波,欲拒还迎的模样惹得顾为真垂涎不已。 牛车上,云芳渺想了许久,他们现在回到村子后大概已经天黑了,她完全可以借着黑把东西光明正大地弄到自己家里去。可是今天卖掉的将近一半的野味,她还要留一些等到过年时再吃,如此一来,她手上能用来做吃食卖掉的野味并不太多。如果能再次进山就好了。 云芳渺如是想着,但是她并不能打定这个主意,她仔细回想了上一次进山的情况,一开始她们看了好几个陷阱根本没有任何收获,可是后来像是被幸运眷顾一般收获颇丰。现在想来,兴许那并不是巧合。再加上今天在集市上明显有人在帮她,可她根本就猜不到到底会是谁。 夕阳西下,回村子的路走了一半,斜阳下倦鸟归林。云芳渺把买回来的东西清数了一遍,张大夫和孙大娘家的盐得还了,还有她要做吃食用的调料应该也够了。余下的一些小零嘴是买给顾柘瑜的,不过也该给二牛分一些。 在集市上逛了一圈,云芳渺尤其关注那些吃食,她大概了解了这边人的口味偏好,他们喜欢吃辣,像冬瓜糖之类的甜食则是小孩子喜欢的。她手上那些野味拿来做辣味最合适,至于甜食,她可以日后在想法子。 云芳渺在上辈子吃过不少美食,一些简单易做的小吃她也知道些做法,诸如那些卤味,她就曾自己在家里做过,味道倒也不错。她现在刚刚起步,若是价格定得太高定然没有多少人愿意掏钱,所以她现在的目标不是赚多少钱,而是要为自己打下基础,若是能有自己的“品牌”,能有一批回头客,那当然就是最好的。 太阳落下山后黑暗席卷大地,回到村子时天色已经昏昏沉沉的了,刘大伯先是将二牛送到了家,本着热心想帮他把东西给搬进去,没料却被二牛给回绝了。云芳渺和顾柘瑜则表示可以帮着二牛“搬东西”,借此也下了车。 “这是给你的。”刘大伯赶着牛车离开了,云芳渺便拿出一袋冬瓜糖给二牛。 “给我?”二牛一愣,看着云芳渺不知道说什么好,他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几回糖呢! 云芳渺点点头,“收着吧,日后还会有许多好吃的。” “渺渺,我也想吃啊。”二牛还在犹豫的时候顾柘瑜拖长了声音撒娇。吓得二牛赶紧夺过了冬瓜糖,生怕被顾柘瑜给抢了去。 “我……这冬瓜糖我就收下了,多谢云姑娘。”二牛抱紧了冬瓜糖不松手,咧开嘴对顾柘瑜做了个鬼脸,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糖对于小孩子来说从来都是不嫌多的,而且现在市场上的糖是比较贵的,一般人家的孩子一年至多能吃上几块糖。张大夫家虽能饱腹,却也没有多余的钱给二牛买什么糖吃。 云芳渺今日慷慨送他冬瓜糖其实不完全是为了报答张大夫的恩情,张大夫已经答应让二牛日后同她离开,在此之前,她至少要在二牛这里刷一刷好感度,免得日后多生事端。 “有什么好谢的?今日若不是你没在刘大伯面前拆穿我,我可就不会这么泰然自若地站在这里了。”云芳渺又给二牛找了个收下冬瓜糖的借口,看着他的眼神慢慢聪犹疑变成欣喜,心里想着终究还是小孩子好忽悠一些。 云芳渺又对二牛笑道:“时间也不早了,你快些进去吧,免得张大夫担心。” 二牛点点头,脸上带着欢喜,看着云芳渺和顾柘瑜的身影慢慢走进了黑暗,他才哼着小曲转身进了门。 黑暗的道路上顾柘瑜有些闹脾气,“渺渺你怎么把糖全给他了?就那么一袋,你,你还……” 去集市时背篓里满满当当的,如今被顾柘瑜背着,也是沉甸甸装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云芳渺看着顾柘瑜的小模样觉得甚是有趣,她是个沉稳的人,可是偶尔也会觉得逗逗人是件好玩的事。两手背在身后,藏住了她刚想拿出来的东西。她故作为难道:“二牛还是个小孩子,哪有小孩子不喜欢吃糖的,我见他喜欢得紧,这才送给了他,你若是不乐意了,改日我再厚着脸皮要回来,至多被张大夫骂一顿罢了。” 顾柘瑜一听连忙摆手,哪里还有方才的恼怒,“不,还是……还是不要了,我不想渺渺你被骂。给了就给了吧,下次,下次你一定要给我买!” 云芳渺大笑起来,笑中有酸楚和欣慰。这个小傻子,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她像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了一包冬瓜糖塞到顾柘瑜手里,摸摸他的脑袋,语气万分温柔,“这是给你的,我怎么能不给小鱼儿留呢?” 第50章 物制小食 接下来的几天云芳渺一直窝在家里研究她的野味,原本她可以一劳永逸将这些野味一股脑带上集市上全给卖了,或者直接送去酒楼,可是她不想那么做,她得为长远打算。 云芳渺忙得天昏地暗,院子里的野鸡和兔子就得顾柘瑜来喂,有时还得出去给兔子找草料。日子过得倒也平静如水,平凡中透露着一些温馨,是云芳渺上辈子求而不得的安宁。 “小鱼儿,快来尝尝我新做的肉干。”云芳渺这几天研究出了不少肉食零嘴,其中最方便携带和保存的就是肉干,肉粒。她甚至做了好几个口味的,有麻辣的,有五香的,还有卤味的。顾柘瑜刚一尝到这些肉干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把舌头也咽下去似的。 云芳渺这次做的是特辣口味,能够满足一些重口味的顾客。顾柘瑜看着裹了红彤彤辣椒面的肉干,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问她,“我……我可不可以不尝啊?” 云芳渺眉毛一扬,“这可不行,这肉干总得让人尝了才能知道味道如何,我和你们……我吃得比较清淡,不太喜欢这种辣。” 云芳渺本来想说和这里的人口味不同,可话到了嘴边硬生生被她谨慎地换掉了,“你快尝尝吧,好让我知道这种口味到底有没有市场。” “好吧。”顾柘瑜抿着嘴,其实他也不太喜欢吃辣,可是为了渺渺,他再不喜欢也得吃啊! 这辣椒面是云芳渺在集市上买的,可是肉干先用辣椒翻炒过,那是云芳渺自己制作的辣油,烧热时呛人得不得了。 顾柘瑜如临大敌,一点没有先前为云芳渺试吃东西时的开心劲儿。 一口咬下去,辣椒在嘴里绽放,顾柘瑜到吸了一口气,可是吃着吃着又觉得这味道新奇得紧,叫他忍不住再吃一口,再吃一口…… “好辣好辣,水,我要水……”一根肉干吃完,顾柘瑜这才回过神来找水喝,他吐着舌头,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些细汗。云芳渺连忙给他倒了一杯凉水,看着他“咕噜噜”灌下了肚,又自觉地再给他倒了一杯。 “味道怎么样?”云芳渺满怀期待地问道。 顾柘瑜好容易压下了嘴里的辣味,他咂咂嘴,老实回答道:“渺渺,这个肉干特别辣,不过味道很奇怪,我忍不住想要继续吃,又辣又舍不得放下。” “舍不得放下就对了!”顾柘瑜的形容虽不是很完美,可云芳渺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特辣的肉干做得还是挺成功的,等下一次集市,她就可以把这些肉干兜售出去了。不过还得给这些肉干包装包装,平日里市场上会用纸来包一些糕点或者肉食,她也完全可以用来包肉干。 不过当务之急嘛,就是把手里这些野味给做成肉干,肉粒,可以先做香辣和五香口味的,先积累一些客户,往后再退出特辣和其他口味,这样一来,她可以不定时推出新口味,而那些顾客也不会因为吃腻了单一的口味而舍弃她。 云芳渺畅想着日后的光景,也更加期待不久以后的集市。她这些肉干虽然能保存好一段时间,但是越新鲜越好吃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云芳渺不光是做了要卖的肉干,还做了些过年要吃的腊肉,等到把手上的肉都给处理完了,转眼也就又到了赶集的日子。 在集市前一天,云芳渺特地带着顾柘瑜去看望了孙大娘和张大夫,不过最主要的当然就是给他们尝尝鲜。 “孙大娘,这是我和小鱼儿一起做的肉干,送过来给您尝尝。” 孙大娘一见是云芳渺二人来了,笑得乐开了花,可是嘴上却还说着劳烦的话,“你们这两个小家伙,怎么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身子却是侧过去给两人让了路。 云芳渺把手里头包裹得好好的肉干递给了孙大娘,面目柔和,“这还不都是小鱼儿?见我做了肉干,说什么都要给您送过来尝一尝。” 顾柘瑜一听就觉得奇怪,提出要送肉干过来的不是渺渺吗,怎么现在反而说是他硬是要来了?他张张嘴想要提醒云芳渺记错了,可云芳渺却暗中拉了他一把,顾柘瑜虽然傻却也能知道这是云芳渺让他不要说话的意思。 孙大娘看着顾柘瑜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难得这个小傻子还关心她,这倒也不枉她心疼了他这么久。若这孩子是个正常的,可就太好了…… “好孩子,好孩子,快来,大娘这里啊还有些冬瓜糖,快拿去吃。”孙大娘说着就要去拉顾柘瑜的手,像是疼爱孩子的老人拉着自己的孙儿。 顾柘瑜有些手足无措,见孙大娘翻出了冬瓜糖来,更是求助般得看向云芳渺,叫云芳渺好一阵无奈。“既是孙大娘给的,你就收下吧。”反正日后多的是机会多送点东西给孙大娘。 “是啊,快拿着吧,我一个老婆子,牙口不好了,这还是中秋的时候,我本想着我那些儿孙要回来,得准备着,可是啊……唉想那些做什么,如今你们两个便像我的孙儿一般,可莫怪大娘占你们的便宜。” 孙大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倒也真是个可怜之人。云芳渺只知道她为人和蔼,从前时常接济顾柘瑜一家,可是却有传言说她并不是这村子里的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怎么会呢,我和小鱼儿都是无亲无故的人,能与大娘您相识一场,本来就是天大的缘分。”云芳渺上辈子知道空巢老人的孤独,她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长大成人后也经常去孤儿院和养老院里当志愿者。 如今孙大娘的心思跟那些老人无比相似,他们的内心都缺少了关爱。而孙大娘这些年对顾柘瑜着实是好,所以她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孙大娘。 有了云芳渺和顾柘瑜的陪伴,孙大娘笑的时候更多了,从前苍老如枯树的脸上也逐渐有了红润的光泽,天伦之乐,不过如此。 第51章 山中神秘人 从孙大娘那里离开之后云芳渺又带着顾柘瑜去了张大夫家,现在整个方河村中也就只有这两边曾对云芳渺和顾柘瑜伸出援手。 云芳渺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可是她更是个精明的商人,孙大娘和张大夫对他们的好她完全可以等日后飞黄腾达再报答不迟,可她不愿意,一是因为两位老人年事已高,若日后回报只怕会落得后悔。二是因为她现在孤苦无依,亟需有认在背后支持她。而张大夫在方河村中颇为威严,她又承诺过会带二牛离开这一隅之地,她定然能够得到张大夫的帮助。 送出了肉干,云芳渺和顾柘瑜回到小院子后没多久顾柘瑜便吵闹着要出去。云芳渺没办法,只得嘱咐了他早些回家。而顾柘瑜又死乞白赖要带上肉干当零嘴,云芳渺皆应下了。 她扭头就去整理明日赶集的东西,顾柘瑜也心满意足带着肉干出门了。 方河村附近青山翠绿,而今秋末冬初,满目皆是萧瑟,可万般肃杀,也传不出绵延大山。 “如何,好吃不好吃?”山林里,一个温润又戏谑的声音如同山泉水一般倾泻出来,光是听声音便叫人觉得那应是个举世无双的男子。 四下没人应答,却隐约能听到咀嚼的声音。须臾,终于有人出声了,“敢问公子,属下们应做何事?” 男子轻笑,目光落到一旁那始终不动如山的,一口也没吃过的黑衣人身上,“简单,上次你们怎么做的,这次也怎么做就行了。” 一干人面面相觑,这时,那黑衣人突然冷冷开口,“回程之事,公子觉得如何?” 此话一出,先前还笑盈盈的男子突然收敛了笑,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澄澈无邪,却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那双眼睛底下藏着的其实是万丈寒潭。 “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况且……我得带上她一同回去。”男子道。 “归途险恶,公子带上那位只怕并非是为她好。”黑衣人始终冷着一张脸,说的话也叫人觉得寒冷。 男子的眼里划过寒芒,比凌冽寒冬的雪还要冰冷刺骨,“不必多说。” 落叶在半空里打了一个圈儿,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四周静悄悄的,男子已经离开许久,可气氛却比他在时还要沉寂。 “主子太过仁慈,对暗卫来说并非什么好事。让他们多注意京中的动静,若有异动,便立刻回京。”黑衣人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寂静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些波动,像是叹息,像是隐忍。 顾柘瑜回到家时云芳渺刚好把面下锅,没过过一会儿两份素面就做好了。 顾柘瑜欢欢喜喜地跑过去,微微喘着粗气,云芳渺猜想他是方才在外头撒了欢,回来时还有些气息不稳。 “瞧你,一到吃饭的时候便回来了,你是不是掐着时间呢?”云芳渺捏了捏他的鼻子,随口说道。 顾柘瑜的眸子闪了闪,而昏暗的油灯下云芳渺也看不清楚。他笑嘻嘻撒娇道:“是渺渺做的饭太香了,我在十里,不对,在百里开外的地方就闻到了!” 可是云芳渺早就见惯了他这拍马屁的模样,她便笑着打趣他,“小鱼儿什么时候知道十里,百里的了,你不如同我说一说十里是多远,百里又是多远?” “啊?这……这……”顾柘瑜发愁了,他就是听那些人说过这两个词,至于其他的嘛,他还真是不知道。 索性也不想了,顾柘瑜烦躁地挥挥手,当下便对着云芳渺耍赖,“哎呀,反正就是渺渺你做的饭很香很香,我大老远就闻到了!” 云芳渺笑着催他吃饭,日升月落,一夜黑暗过去便又是一天的新鲜。 这次还是坐着刘大伯的牛车去镇子上,不过这一回云芳渺有了车费,带上顾柘瑜和死皮赖脸要跟着一起去的二牛,刘大伯鞭子一扬,吆喝一声便赶着牛动身了。 “云姑娘,你昨天那个肉干还有没有啊?”二牛忸怩了许久,目光不时飘向云芳渺,他几乎梦感受到顾柘瑜那都快要把他给吃了的眼神。 牛车颠簸,云芳渺本来有些昏昏欲睡,被二牛这么一叫,她的瞌睡立马便飞走了,“当然有,我今日不就是要去卖肉干的吗?” 二牛一听,忍不住往云芳渺那背篓里看过去,平日里的伶牙利嘴现在是一点也没有了,就连说话也磕磕巴巴的,“那……那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不,卖给我点啊?我,我想给翠翠也吃点,那个肉干真的是太好吃了。” “当然可以,不过你可否告诉我翠翠是谁?”云芳渺换了个坐姿,她知道现在这个世界男女之间的事情比较眼熟,以二牛这年纪有喜欢的女孩一点也不奇怪,可是怪就怪在她并不知道方河村里竟还有个叫翠翠的姑娘! 二牛脸上飘起了可疑的红晕,他捏着自己的衣角揉搓,小心翼翼地往周围看了看,路上有些行人,可他知道那些人肯定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他就是有些难为情罢了。 想了想,他朝云芳渺挥了挥手,小声说道:“我告诉你了,你可别告诉我爷爷。” 云芳渺笑着点头,心里想着若是二牛真有了相好的,以他那点小心思,定然是瞒不住人精一般的张大夫的。 二牛靠着云芳渺坐得近了些,小声道:“翠翠是隔壁村的,生得可好看了,只是她家里不太好,我还曾见过她在大冬天的到河边洗衣裳呢。翠翠很可怜的,她没吃过什么好吃的,所以我就想……就想给她带点肉干吃去。” “这么说来,你还有点喜欢人家?”云芳渺问道。 二牛垂下头,有些泄气又有些委屈,“翠翠她已经许给别人了,是个有钱人家,她以后肯定能吃到很多好吃的。” 云芳渺没想到自己随口问的八卦竟会戳到二牛的伤心处,她思索片刻,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的孩子。 可一旁将这些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的顾柘瑜忽然笑了,“哈哈,你这个叫什么单相思对不对?嘿嘿,你喜欢别人,就不能和我抢渺渺!” 二牛气得瞪了他一眼,决定不和这个傻子计较,多辛酸的气氛啊,全被搅和了! 第52章 新奇的推广 大街上人来人往,与上一次的集市相比,云芳渺对此已经很熟悉了。她轻车熟路地找了一个行人相对较多的地方,娴熟地把肉食摆放出来。 先前二牛想要买她的肉干时她没有答应,到现在可都还记得二牛那时落寞的神色。 “不要这么垂头丧气的,我不卖给你,却并不代表你不能得到肉干。”云芳渺好声安慰着。 “可是你先前说可以卖与我。”二牛嘟着嘴十分委屈。 受了“控诉”的云芳渺却半点没有觉得愧疚,她反而是好整以暇地挑出一包肉干来包好对着二牛道:“我这不是想到了一个绝好的法子吗?让你可以不花一分钱既可以吃到肉干又可以给翠翠带些回去,二牛,这么好的事情多,可就只有我能为你做到了。” 云芳渺循循善诱,二牛果然在不知不觉间就被绕了进去,他面露好奇,却因为云芳渺先前“欺骗”他而带着明显的不敢相信,“你……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云芳渺信誓旦旦,“不过这还得看你的表现,若是我今日的生意不好,我可不会给你这个便利,怎么样,想好了吗?” 二牛思考了好一会儿,期间有几个人走到他们这个小摊位前停下,见云芳渺做的肉干肉粒卖相极好,又看她年岁不大,便生出了一些占便宜的心思。说什么看着好看是其次,还需得尝一尝才知道这肉食值不值得买。 云芳渺一看便知道那些人不过是想吃些白食,到时候吃下了嘴,就算她做的肉食再好吃也不会买。 不冷不热地打发了那些人,云芳渺又问了二牛一遍。二牛回过神来,方才那些人不知道云姑娘的手艺,他却是知道的,那等美味,一定能好卖得不得了。可现在却几乎无人问津…… 心里噼里啪啦打着小算盘,二牛憋着一口气,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云芳渺笑呵呵地看着鱼儿上钩,她把先前拿出来的肉干放好,又另外拿了些肉干包着递给二牛,她狡黠一笑,“我要你吃了这些肉干。” “啊?”二牛没反应过来,“就只是吃而已?” “当然不只是吃,方才你也看到了,那些人不知道些肉干的味道,想要尝一尝实际上是想着吃白食。你要做的就是拿着这些肉干上街去转一圈,这肉干你能吃多香就吃多香,若是有人想吃你的东西,轻易不要给他们品尝,等他们无可奈何为你这些从何而来时,你再给他们吃上一块,给他们指了过来的路就可以。” 云芳渺这是在利用人的好奇心,并且二牛在她的计划中相当于“广告人”,帮着她把这些肉食黑推广出去。不过她到底不会轻易让顾客品尝,人有了好奇心,才会舍得掏腰包。 “这买卖很划算吧?”云芳渺好歹活了二十多年,对一些商人手段多少有些了解。 二牛奇怪地看着云芳渺,这短短的空隙时间他就想明白了她打的什么主意,同时他也不得不佩服云芳渺的聪敏。而且再一想,其实他需要做的事情也不多,只是要让那些人心甘情愿地过来买肉干罢了。 想到这里,二牛重重地点了点头,接过云芳渺拿来的肉干,这些肉干多也不多,少也不少,只要他往人多的地方去,再做出好吃的模样,就一定能吸引一些顾客。 云芳渺和二牛都十分聪明,两人确认了“交易”后二牛便带着那一包肉干走进了人群。顾柘瑜看着他的身影发愣,他们方才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可是渺渺怎么就不让他也去? 很快,云芳渺就给出了答案。她拍了拍顾柘瑜的手臂,也给了他一些肉干,笑道:“若是只有二牛一个人怎么够呢?二牛他去远处,你就在近处,这样,那些人就算一开始有疑问,看到我们自己人都在吃,多少会少一些顾虑。” 顾柘瑜欢欢喜喜地接过,顺势拿起一颗肉粒塞进嘴里,“渺渺真聪明!” 云芳渺不置可否,顾柘瑜这小傻子,即便自己同他解释太多他也不一定明白,这话大概也是为了敷衍她吧。 却说二牛混进了人群,睁着眼就往人多的地方去,他嘴里塞着一块肉干,却并不敢吃下去,只叼在嘴里。 而人群中有好几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目光在他和他怀里的那包肉干上移动。须臾,那些目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嘈杂中有几个身影暗暗跟上了二牛。 日头渐渐升高,眼下的时节说是深秋也对,说是初冬也不错。太阳没有六月时分的热烈,阳光撒在行人身上,像是披了轻纱。 顾柘瑜本来是很高兴的,因为渺渺说他可以和二牛一样吃肉干,可是后来渺渺又说不能吃太多,不然就没得卖了。 “渺渺,二牛去了多久了啊?怎么还没有人来?”顾柘瑜小口小口吃着一块肉干,不高囫囵塞进嘴里,只是一点点将肉干撕碎,细嚼慢咽品尝着味道。 云芳渺无奈,给他递了水过去,“也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再等等吧。” 正说着,一位中年妇人突然出现在摊位前,她脸上带着笑,却是在看着顾柘瑜。没等云芳渺开口,那位中年妇人便道:“这位小兄弟吃得可真香,这些都是你们自家做的?” “是,是我们自己做的。”云芳渺揉了揉顾柘瑜的脑袋示意他稍安勿躁。 妇人蹲下身看了看,伸出手想要尝一尝,可还没碰到肉干她便停了手,抬起头有些尴尬地对上了云芳渺似笑非笑的脸,“真是不好意思,还不知你这肉食能否品尝?若是合了口味,我便买下一些。” 顾柘瑜登时侧过头看着云芳渺,她和二牛说的话他到现在还记得,里面有一句便是说不能轻易让人品尝。 云芳渺也是愣了愣,她看着这妇人不像是粗鲁之人,所以她伸手时自己也没有阻止,现在看来自己的直觉果真没错。再看这妇人的打扮,虽然穿得朴素清雅,可那些料子却不是寻常百姓穿得起的。而且她头上唯一的簪子也是用青绿翡翠做的。 第53章 营销手段 心里想着这妇人应该不是出自寻常人家,可是看她的言行举止又不像从小便识书知礼的小姐,云芳渺猜测着,这妇人家中大约是中途走了运,才能从平头百姓更上一层楼。可是这妇人明显还没有摆脱从前的影响,虽然尽可能地想要做到知书达礼,却显得颇为勉强。 再者,若是一开始就生在有头有脸的人家里,她哪里还会亲自来这集市采买? “按理来说是不可以的。”云芳渺语气平和,与平常没什么两样,她看到妇人脸上飞快地划过一丝难堪,又补充说道,“不过小女子瞧着夫人颇为面善,今斗胆请夫人品尝指点一二。” 妇人恍惚了一瞬,年过四十的她突然发觉自己竟有些看不透这小小的卖货女,甚至在听了她的话之后有些手足无措之感。 云芳渺见她没有说话,又瞥到周围好些人都在往这边瞧,估摸着是认识这妇人的人。她便又唤了几声,“夫人?夫人?若是夫人不肯,那便请赎小女子冒犯。” 妇人回过神来,见云芳渺一副委屈的模样,她心里颇有些愧疚,脸上也露出这焦急来,“不不,怎么会呢,我……我方才只是想到一些事情罢了。” 云芳渺秀眉微蹙,“那夫人的意思是?” 妇人忍不住发笑,她随手捻起一块肉干,无奈笑道:“你这姑娘倒是有趣,方才是我要尝一尝,怎么这一晃眼功夫便成了你央着我吃了?” 云芳渺也笑,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说谎,“实在是觉得夫人和蔼,这才唐突了夫人。” 妇人笑了笑,神情里有些嗔怪,但却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不知不觉同云芳渺拉近了关系。 一小块肉干入口,妇人的眼睛蓦地亮了,而后像是觉察到自己太过于喜形于色,她垂下眼帘,云芳渺也无法看清她的神色,只是觉得她对这肉干应该是颇为满意的。 与云芳渺一样的还有顾柘瑜,他也在等着妇人说话,在他看来,应该不会有人觉得渺渺做的肉干不好吃,可是他就是想听听别人夸一夸渺渺,那就好像他自己被夸了一般。 等妇人咽下了肉干,她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云芳渺,“好,真是太好吃了。” 云芳渺适时地装作羞怯低头,于是她就听到妇人的声音带着些失望在她耳边响起,“不过若是更辣些就好了。” 看来今天还遇到位嗜辣的主。 “有有有,你现在吃的是香辣味的,我们还有特辣口味的!”这一回顾柘瑜抢再云芳渺说话前回答道。 妇人颇为惊奇,“当真?若是如此,不知什么时候能买到特辣口味的?” 顾柘瑜张口就要接话,“这个……我,我不知道啊。”他委屈地望着云芳渺,话都说出来了他才想起来这一次云芳渺只做了试吃的特辣口味,也就是那天把他辣得直喝凉水的味道。 妇人看向了云芳渺,眼睛里有些期待。 云芳渺心里打起了小算盘,目前她只打算退出香辣和五香口味的,至于其他口味她是想等一个契机,契机到了,她便可以顺理成章推出新口味。而现在,她觉得这个契机可能已经来了。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真诚一些。妇人不知道云芳渺心里想的什么,只是见她面露难色,“实在不好意思,我如今也只做了这些口味的,若是要特辣味,还得等到我下一次猎到野味再说。” 妇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可是又有些惊奇,“你做这些肉干的肉都是你从山里猎来的?” 云芳渺颇有些得意地点点头,她不动声色地看着渐渐聚集过来的人,努力让自己扮演好一个商人的角色。“山里的野味日日跑跳,肉质相比于家畜更加鲜美,我这些肉也都是自己猎的,虽然危险了些,可味道比其他肉干更加美味。” 妇人一听也觉得这解释十分合理,看着云芳渺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任谁都不会想到她竟会进山狩猎。妇人对云芳渺甚为佩服,况且她方才吃过肉干,虽不是特辣味,却也比旁的肉干好吃多了。于是她索性想买下所有香辣味的肉干。 原以为云芳渺会为遇上了大客户而欢欣鼓舞,却没想到她竟颇有些为难,“这……夫人,虽然小女子这今日尚未开张,能得夫人抬爱也让小女子受宠若惊。只是若是夫人全给买了,一来是怕夫人买回去吃不完,扔了可惜。二来是如今还有这么多人,夫人全买了去,那余下的客人该买什么好?” “对,我刚才就听说这边一家特别好吃的肉干摊子,先前我想尝一下,可那小子分外不情愿,若是今日不能买些回去解解馋,我可是不会安心的。” 这话也不知是谁说的,反正这话一出口后便有好几个声音符合起来。 “就是,听他们说的那么好,要是不买些吃一吃,错过了人间美味怎么办?” 此起彼伏的应和声越来越多,云芳渺就知道这是二牛那边成功了。 众人声讨之下,妇人面露难堪,脸色煞白得犹如一张宣纸。她的本意是想博得云芳渺的好感,可是现在怎么反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混乱中,云芳渺一眼看去好像又看到了上一会也是在她的摊位前起哄闹气氛的人,只是她现在没功夫搭理他们,她朗声道:“诸位稍安勿躁,还请诸位听小女子一言。” 众人见老板都发话了,也都给了面子停下来看着她。 只见云芳渺面带笑容,先是对妇人行了个礼,又对着众人行了礼而后她才不紧不慢道:“今日小女子先谢过诸位的肯定,只是我家的肉干有限,并且目前只有香辣味和五香味,不日也会推出特辣味和其他口味。我想,诸位应该都想先尝一尝,可小女子做的乃是小本生意,方才请这位夫人品尝只因小女子觉得夫人和蔼可亲,不自觉失了礼仪。而若是诸位想尝一尝,还请恕小女子无礼,此处肉食,皆不可品尝。” 一大堆话压下来,妇人自然是知道云芳渺颇有些向着她,心里更是 高兴。而那些一听到不能品尝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失望,更有些只为了骗一口品尝肉干的人更是冷哼两声便又钻进了人群。 第54章 盆满钵满 一时间没人说话,云芳渺也不着急,反正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会有好些人知道她这肉干。所谓的营销手段也就是这样了。 集市上人声喧闹,而这一处小摊位前却没人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中,一个声音冒了出来,正是那妇人,只听她问道:“那……敢问这位姑娘,我们一人至多能买多少肉干?” 云芳渺伸出两根手指,笑盈盈道,“两斤之数,是最多的。” 妇人紧接着说道:“那便劳烦给我来将近香辣味的。” 云芳渺点头答应,快速称了两斤香辣味的肉干给她,等包好以后她又包了一个小包给她,在众人疑惑的神情里,她却神态自若,甚至隐约有些笑意,“今日前五位买肉食的都可以得到额外赠送的肉干。夫人,这一包是五香味的,虽不及辣味吃得过瘾,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好,多谢了。”妇人露出了笑容,而后有些迟疑道,“我名李婉,还不知姑娘芳名?” “小女子名唤黄妙。”黄妙,芳渺。她可没忘记这镇上住着顾为真一家。虽然她知道在这里做生意迟早会被顾家的人知道,但是不用真名,至少不会那么快让她暴露。 云芳渺今天广告做得好到让她自己都惊奇,自从李婉买了肉干以后,又有她前五位买肉干有优惠的话,她那个小摊子一时间人头攒动,也就半个时辰,她的肉干肉粒便全被买走了。甚至于她还要好言好语安慰那些没有买到的人,说是做好了便立刻带来镇上卖。 可是云芳渺深知“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这话用来形容儿女之情如是,用来形容物品依然可以。 她的话虽然那样说着,可她要是当真紧赶慢赶屁颠屁颠做了肉食拿去卖,指不定那些人吃得腻味了便不买了,那时候才是得不偿失。 所以她现在要拖着,要吊着那些人的胃口,要让他们想吃又吃不到。 “可是没了你一家出售肉干的,还会有其他很多家卖肉干的吧?”二牛喜滋滋地抱着一包肉干,他从集市回到摊位那会儿只看到人头攒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生意火爆,当时他还担心云芳渺会爸承诺给他的肉干拿去卖了,没想到她早已经把肉干给藏进了背篓,那么多客人,一个都没发现。 没料云芳渺并不紧张,反而还有些得意,“你吃过我的肉干,难道还不知道我做的肉干是最特别的吗?那些人就算出售肉干,不可能做得和我的肉干口味一样,也不一定就能比我的肉干好吃。所以啊,那些售卖肉干的有可能还会给我创造客户呢。” “啊?什么意思?”顾柘瑜这时也来凑热闹。 云芳渺道:“意思就是说,若是在我这里买了肉干的客人去了别处买肉干,很有可能因为口味不和而不喜欢那处的肉干,这个时候,他们就会想起我这儿的肉干来了,茶余饭后在说一说,不就是免费为我打广告了吗?” “打广告?”这回是二牛在问。 云芳渺一阵沉默,她方才实在是这时代还没有“打广告”这个概念。“这是我家乡的方言,也就让更多的人知道我的东西。” 二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顾柘瑜还在发懵,见二牛点了头,他竟也忙不迭点头,生怕被云芳渺嫌弃似的。 卖完肉干以后还没到回去的时候,下午集市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而路边一些铺子仍旧支着帐篷,云芳渺今日赚了个盆满钵满,本想带两人去吃点好的,可是两个人一听就摇头,问是为什么,竟都说是怕钱不够。这倒是让云芳渺哭笑不得。 商量以后,三个人便坐进了路边摊,吃的是热腾腾的馄饨。 虽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但是几个人却吃得异常美味。因为这是他们用劳动换来的回报,尤其是云芳渺,上一次她来这集市虽然买了野味却用大多数钱买了生活用品和调味品。这一次她依然要买些调味品,但是余下的钱还有许多。只是她的目标不在这小镇上,要想离开这小地方,她就需要更多的钱。 而云芳渺不知道的是,她“黄妙”的名字只在短短几个时辰就传了出去。尤其是周员外夫人李氏的宣传下,镇上许多人都对这位突然出现的“黄妙”好奇万分。 寒冬将近,云芳渺将要度过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的第一个冬天。她一早留下的那些兽皮也处理好了,今年冬天,她决计不会让顾柘瑜给冻着。 坐上了回村的牛车,这两次来集市都是刘大伯接送他们,而刘大伯又甚是健谈,一来二去,几人也就熟悉了。 看着三人提了好些东西,刘大伯好心地帮着提上了车,他问二牛道:“后生,这些都是张大夫叫你采买的?” 二牛正往牛车上爬,听了这话差点一脚踩空,他连忙手忙脚乱地爬了上去,看了看云芳渺的神色,谨慎道:“嗯……是,是我爷爷让我们来买的。” 刘大伯没听出不对劲来,帮着搬了东西后便坐到了前头赶车,相起上一回他们也是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张大夫家,不知这一次又是买的什么。 “张大夫家也就两人罢了,怎么要买这么多东西?”刘大伯忍了忍还是问了出来。 二牛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回答,云芳渺给他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她看得出来这个刘大伯对他们没有恶意,问这些话也只是单纯的出于好奇罢了,只不过他们现在颇为谨慎,犹如惊弓之鸟。 “这事您也应该是知道的,张大夫医者仁心,从前就听说一到年关就有许多人来感谢张大夫,这人一多,若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招待,可不就落了面子吗?”云芳渺避重就轻,反正那些被张大夫救过的人到年底跑去他家感谢的事她也是挺二牛说的,应该不假。 正如云芳渺所料,刘大伯一听她如此说道就没再追问,只是神情有些难堪和落寞。 第55章 兽皮 乡间小道有些颠簸,恍惚间云芳渺听刘大伯如是道:“唉,能去张大夫家感谢的都是些大人物,老头子我这种人,便是有那感谢的心,也怕进门脏了张大夫家的地儿。” 张大夫行医数十年,在方河村甚至周围村镇都有一定的名声。甚至于镇上那位周员外还未曾发家时就被张大夫给救治过,而且当时张大夫见他可怜,分文不取。 刘大伯沉默下来,有些人呐,即便年岁差不多,可是命却大相径庭。 云芳渺倒是没想到刘大伯还有这些顾虑,她侧头看了看二牛,见他也是一脸的不明所以,开口道:“大伯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只听闻张大夫乃是医者仁心,从未听说他厚此薄彼,只与体面人物来往。若是大伯您登门,想必张大夫肯定会十分高兴。” 她总手肘碰了碰二牛,给他使了眼色。二牛会意,连忙接话,“对,我爷爷不是那等肤浅之人。您若登门,定扫榻相迎。” 二牛年岁尚幼,却硬要装作老成的模样让大伯忍俊不禁,“哈哈哈……你这个后生小子,哪里学来的这些话,倒是像个读书人。” 二牛道:“我本就是读书人,我爷爷说了,要想学好医术,得先识字读书才行。” 刘大伯噎了噎,随后大笑道:“果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清风徐来,天黑得早,这一次三个人又在张大夫门外下了牛车,等到刘大伯离开后云芳渺才带着顾柘瑜提上一大推东西回了家。 在集市的时候没有仔细看到底赚了多少钱,而后来他们又采买了一些东西,这笔账也得好好算清楚。 云芳渺没舍得点灯,就同顾柘瑜到了厨房,顾柘瑜煮粥,她便借着火光数铜板,再将那些铜板穿成一串一串的,放进陶罐里。 “渺渺,我们今天是不是赚了好多好多钱啊?”顾柘瑜趁着空闲的时候蹲到云芳渺身边问她。 “这是当然的。”云芳渺道。 顾柘瑜两手捧着脸,“那……那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渺渺你说过,等我们存到了足够的钱,就去镇上,去城里。” 云芳渺盖上陶罐,手边还有几个散落的铜板,她打算留几个铜板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看着顾柘瑜那期待的眼神,云芳渺没忍心告诉他事实。今天赚的钱虽然不少,但是离她的目标还差了许多。要想离开这个小村子,钱财是必不可少的,从古至今,有钱才能行走天下,这是个令人深思的事实。 云芳渺想了想,回答得有些模棱两可,“也许会很快吧,不过也许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我们至少得等冬天过了才能走,不然天寒地冻的,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哦。”顾柘瑜有些失落额额低下头,“奶奶他们好久都没有找我们麻烦了,我心里好不安啊。” 看着面前那颗垂下去的脑袋,云芳渺“噗嗤”一声笑了,她伸手在那颗脑袋上点了点,嗔怪道:“他们没来找我们才是好事呢,难道你想让他们天天堵着我们?” 顾柘瑜惊得连连摆手,“不是,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但是我又说不上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鱼儿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了你去。”云芳渺话语柔和,竟像是在说着十分寻常的事。她抱着陶罐想将它好好藏起来,沉思间没有看到顾柘瑜微微发红的耳朵。 夜里寒风呼啸,云芳渺半梦半醒间迷迷瞪瞪地想着冬天真的是来了。带着凌冽寒风,带着满天肃杀,终于来了。 家里面还剩了些肉,可是却都是云芳渺想要留到过年时再吃的,而且留的肉其实也不多,就算做成肉干也没两三斤。她原本是想再次进山去做陷阱,可是在寻到王猎户家时却听王家媳妇说他已经带着工具进山了。 云芳渺琢磨着可能是上一回他们大丰收的事情走漏了风声,不过也有可能是王猎户想要在大雪封山之前再去碰碰运气。 不过不管是哪一个猜测,云芳渺没有借到猎具是事实。也好在她并不着急要狩猎,这事情也就这么翻过去了。 这天天气晴好,云芳渺也终于想起来被她遗忘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兽皮。她将兽皮拿出来晒了晒,这些兽皮她先前已经处理好了,本想自个儿给顾柘瑜缝制手套,毛领,可是这古代的针线活她是一点都不会。没办法,她也就只能找村里的裁缝。 只是她现在在村民眼里还是个“穷人”,于是等她找到裁缝时便借口是张大夫要给二牛做过冬的东西。 “这些皮毛可真是不错,毛色均匀,柔软得很,怕是已经处理好了吧?”云芳渺找到裁缝是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妇人,她长了一张敦厚都脸,不笑时看起来有些严肃,可实际上却十分和蔼。 若是不和蔼的人,云芳渺也懒得打交道。 “您真是好眼力,这块狐狸皮是我……是我听二牛说它是被张大夫亲手剥下来的,又清洗了好几遍,祛了血腥味。”云芳渺只带了一张兽皮,为的也就是来试试这裁缝的能耐。 这裁缝姓赵,丈夫在去年离了世,但却留下了好些财物,赵裁缝家中有两个孩子,现如今上了好几年的学,花费甚多,她怕守着亡夫那些钱财终有一天会坐吃山空,于是才做起了裁缝。 当然了,关于这个赵裁缝的好些事都是云芳渺听二牛说的,而二牛又是听来问诊的病人,听村子里爱嚼舌根的人说的,兜兜转转,到底有多少真假云芳渺已经不知道了。 赵裁缝摸着狐狸皮,嘴角微微勾起,云芳渺知道她是及喜欢这块皮子的。 “果然是好啊……不知张大夫想用这皮子做个什么物件出来?”赵裁缝问道。 云芳渺脸上带着笑容,神色自若,“本想做件披风,可也只有一块狐狸皮,做个毛领吧,若是您手艺精巧,改日还会请您做两幅手套。” 这已经不是她头一次借着张大夫的名号行事,也好在张大夫不甚计较,这才让她一直没有被拆穿。 赵裁缝点头答应。云芳渺许下了取货的时间后便离开了。 第56章 收购野味 寒风萧瑟,云芳渺看着冷寂绵延的山林,她知道以她自己的能耐是不可能再弄到野味了。先前捉回来的兔子倒是长了一些,只是没有鲜嫩多汁的新鲜青草,兔子长得并不快。 不过听说那王猎户在山里呆了两天以后在昨日回了村子,还猎到了一头野猪。说起来王猎户家其实也许久没有收获了,这一次的猎物估计也会被直接卖出去,既然如此,那倒不如自己收购过来,好歹能解决眼下的问题。 想到这里,云芳渺灵机一动,她不可能一直亲自进山去打猎,这样既费时间又不安全,况且她没有太多的专业知识,上一次大丰收很有可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但是要想长久做野味肉干,她就需要源源不断的供货。现在她的是事业刚刚起步,还不需要多少供货,有王猎户一家也就够了。 只是王家媳妇却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她亲自出面去说这件事,只怕会因年岁小而被看不起。既然如此,那么她就得好好同张大夫商量商量。 叩响张大夫家的门没多久,二牛那张稚嫩的脸便出现在了云芳渺眼前,“云姑娘,你怎么来了?” 云芳渺道:“我今日来找张大夫商量些事。” 二牛往云芳渺身后瞧了瞧,没看到顾柘瑜的身影,面上带了些疑惑,“小傻……小鱼儿怎么没来?” “他呀,一早便不知去哪儿了。” 两人一路闲谈先后进了屋,张大夫正坐在院子里喝茶,听了云芳渺的来意,他倒是没有开口表明意思,反而是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呷了一口茶,才缓缓开口,“哼,你用老夫的名号不是用着挺好的吗?” “好是好,可总也得同您串通串通,以免被人拆穿不是?”云芳渺给张大夫斟满茶,心里明白他是知晓了自己拿着他的名号“招摇过市”的事情。 张大夫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原本也就是端着架子做做样子罢了。不过这些天云芳渺的事情他到底听过不少,二牛还和他说起过那位“黄妙”,云芳渺这丫头,还真是古灵精怪的。 茶还是热的,张大夫又问她,“你打算借我这名号借多久?” 云芳渺想了想,还有两三个月就到年关,她可以趁着这几个月多做些肉干肉食,待到明年开春,她差不多就能存到足够的钱让他们几人离开。 当然,这些都是在没有出现任何差错的情况下的假设。 “若是不出意外,大概便是三五个月吧,不过若是不巧让顾家早早知道了我的身份,您的名号大约是想借也借不成了。”云芳渺笑了笑,顾家最近没什么动静,就好像彻彻底底将她和小鱼儿遗忘了似的。 这不寻常的平静让云芳渺又庆幸又不安。庆幸而难得有这样平凡的生活,不安的是她总觉得顾家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 张大夫向二牛招招手,让他来到身边,却反而是对着云芳渺说:“你倒是还记得顾家,这小子在你身边跟了些时日,我瞧着确实精明了不少。老夫这名号虽不响亮,你若是想用便用着,日后多提点这小子几句便好。” 说到底张大夫是为了二牛好,不论是先前对云芳渺的妥协还是如今对她丝毫不计较,都只是为了将自己这个小孙子送到外面的世界去。只是云芳渺竟也有些受宠若惊,张大夫没有选择信任别人,反而是信任她这一个年岁尚小又带着个傻子的女流之辈。 言语之中带上了许多真诚,对于二牛这小子云芳渺心里也的确是看好的,“多谢您了,二牛本就聪慧,若是日后有名流夫子好生教导,定然能承您衣钵,悬壶济世。” 张大夫顿了顿,复又喝一口茶,看着二牛那张稚嫩懵懂的脸,也没有避讳着他,“我倒也不求他如何功成名就,悬壶济世之事我更是从不奢想,这孩子父母去得早,我这一个老头子年事已高,若说要求,便也只求他一生顺遂了。” 这番话张大夫从来不曾对二牛说起过,此时突然听见,二牛登时睁大了眼睛,怕是张大夫嫌弃他愚笨,“爷爷,您不要嫌弃我笨,我会好好念书,一定能成为最好的医者!” 张大夫觑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叫二牛摸不着头脑。 云芳渺见状倒没有多少惊讶,张大夫是不想给二牛太多的压力,所以交心那些话应该从未说过,只是二牛这孩子倔犟,想要向张大夫证明自己,又怕自己不够优秀反而会被嫌弃。 所以说这爷孙俩实在是叫人无奈。 “爷爷,我是说真的……”二牛小声嘀咕着,颇有些委屈。 张大夫神色一滞,只是眼里突然焕发出来的光彩只刹那就被掩去,徒留下一片平静。“你自己说的话,自己记着,出了这方河村,爷爷我也护不了你。” 云芳渺见两人也说得差不多了,要是在任他们“谈心”,只怕今日是去不了王猎户家的。至于二牛,他终究是要离开这个小地方的,日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他能有何作为现在谁都不能妄下结论。 她刚要开口就听到张大夫又说话了,“你今日跟着云姑娘去走一趟,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都知道,你呀,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二牛挠挠头,不知道爷爷这是在夸奖自己还是在嫌弃自己。 云芳渺心思通透,又早早知道了张大夫的用心良苦,而且她并没有要向二牛坦白的意思,有些事情还是让他自己去寻找答案为好。于是她拉着二牛向张大夫告了别,出了院子,两人径直往王猎户家去。 二牛还有些神游天外,路上还在为张大夫对他说的那番话苦恼。寒风乍起,他打了一个激灵,转头向云芳渺求助,“云姑娘,你说我爷爷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老是觉得他话里有话,但是我真不明白啊。”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云芳渺狡黠地笑了笑,一副老神在在地样子,“等你日后长大,大概就能明白张大夫的意思了。” 第57章 谈条件 二牛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云芳渺就先一步将他甩在了身后。郁闷地摸摸脑袋,二牛连忙追了上去,还有些不明所以,“你怎么也像我爷爷似的,说话又不说清楚,老是打哑谜,叫我怎么猜啊?” 云芳渺笑笑,带上了一些揶揄,“话虽如此,可我若是直接告诉你,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怎么没意思了?只怕你也不知道吧?”二牛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你是不是胡诌八扯着说的?” 只可惜这激将法还没起什么作用就被云芳渺给识破了,“有时候知道太多反而会让自己徒增烦恼,你何必追根究底。” 二牛稍愣,嘟囔道:“我这不就是好奇吗?” 天高云淡,云芳渺不知怎么就想起来前尘往事,“好奇心害死猫。” “什么猫?”二牛越来越不懂云芳渺的话,这与猫有什么关系? 云芳渺揉揉眉心,一抬眼看到不远处的王猎户家,连忙扯开的话题,“我们快到了,待会儿你尽量配合我就好,其他的不必担心。” 二牛点头答应。收购野味的事情云芳渺早就和张大夫说过了当时二牛也在场,自然毫不费力地听了一耳朵。 敲开王猎户家的门,院子里王猎户正在井边清洗肉食,看起来像是野猪,旁边也放着一些待清洗的野味。 王家媳妇将两人迎了进去,云芳渺和二牛她都认识,只是他们俩一个人张大夫的爱孙,一个却是方河村里穷得铃铛响的臭丫头,还是被卖给傻子的丫头。 “你们……来我家做什么?”王家媳妇上上下下打量了两人一番,她实在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就走到一起了,若说是云芳渺这臭丫头本事了得,勾走了二牛的心思……可二牛不过十二岁的年纪,未免太小了一些。 云芳渺听过王家媳妇的难缠,这时候也没有要暴露自己的意思,她清咳一声,二牛立马会意,道:“我爷爷听说你们前两天弄到了好些猎物,所以叫我今天来看一看,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照顾你们店生意总比照顾那些生人的生意要好些。” 王家媳妇一听便笑得合不拢嘴,王猎户也正在洗手,地上的野味就那么放着,还没来得及清理。 “当家的,有生意来了!”王家媳妇大喊一声,生怕王猎户听不到。 王猎户连忙应了一声,三两下擦干净手来到几个人跟前,“二牛,我们前两天打的猎物都在那里了,都是新鲜的,今天才有时间清理出来。” “嗯,我看看再说。”一眼看过去血水浸透了泥土,看起来血糊糊一片,渗人得不得了。他打了一个哆嗦,可是面上好歹没有露怯。 两人往井边走去,云芳渺一眼就看出那些猎物还是比较肥美的,尤其是那头野猪,山林里跑来跑去的东西本就肉质鲜美,要是再用她的“秘方”调制一番,兴许就是人间美味了。 王王家媳妇也凑了过来,两手一拍做出一副十分开心的模样,“哎呀,二牛小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现在也就只有我们当家有些能耐,能在这寒冬里逮着猎物。本来吧我们也是想等到镇上赶集再卖出去的,没想到你们今日赶巧,就这么给碰上了,你们说,这可不就是缘分吗?” 二牛被吓得往后退了小半步,他拍了拍胸口,翻了个白眼道:“要不是早就知道你们家有野味,我还不来呢。” 王家媳妇噎了噎,一时间尴尬不已。一边的王猎户已经在给云芳渺介绍那些野味了。可惜他以前弄到猎物都是一转手就卖了出去,也没想过要学个一招半式料理野味,现在云芳渺问起什么肉适合做什么菜,他就只有尴尬地笑一笑。 云芳渺将井边的野味看了一遍,说是前两天逮回来的,现在离赶集也还有一些时间,那他们怎么今日就要清理出来? 云芳渺说出了心里的疑惑,王猎户也没有隐瞒,说是自己那媳妇嫌弃山鸡野猪养在家里吃得太多,所以便啰嗦着先宰了再说。 不过话说回来,上一次张大夫让二牛来借猎具的时候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今天云芳渺也跟来了,并且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传闻里的那样泼辣无赖,他那悬着的心突然就安稳了。至少这云芳渺看起来比传闻中成熟稳重太多太多了。 传言王家媳妇吝啬市侩,而王猎户这样的解释她便觉得合情合理。 “谈得怎么样了?”二牛发了个哈欠,他今天的任务就是给云芳渺撑场子的,要是他撑不住,就用爷爷的名号来撑,端得是轻松又好玩。 王猎户一脸茫然,他们谈什么了?云芳渺刚才就问了些无关痛痒的问题罢了。 王家媳妇到底活了几十年,一下就听出了二牛话里有话,于是她连忙笑道:“二位放心,我们家这些野味可都是前两日才弄回来的,绝对新鲜,二位若是想要,我直接给你们算个最低价,如何?” 云芳渺思索片刻,在二牛耳边小声交代了一番。王家媳妇也正等着二牛的话,见状瞥了云芳渺一眼,丝毫没有看出来云芳渺有什么不对劲。 二牛清清嗓子,唤回了王家媳妇的神儿,他朗声道:“新鲜是新鲜,可是我今日是来找长期合作的,若是你们能长期为我们提供野味,今天这些东西我就买下,并且日后我们会长久合作,你们获了猎物,也不怕没地方卖,至于价格,我们的出价会比市场价高。” “长……长期合作?”王猎户愣住了,王家媳妇也愣住了,原以为只是一桩小生意,谁曾想竟是天上掉了馅饼下来,而且他们的出价还比市场价高! 见二牛肯定地点点头,王家媳妇舔舔嘴唇,看向二牛的目光颇有些不善,她都将近四十了,而二牛年纪幼小,根本就不可能是她的对手,要是现在不趁着这个机会狠狠宰他们一笔,只怕日后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长期合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有些事咱们还是要说清楚的。”王家媳妇定了定神,说话时嘴角不可抑制地往上扬。 第58章 谈妥 云芳渺和二牛对视一眼,淡然道:“说来听听。” “待我们商量商量。”王猎户见状连忙拉了拉自己媳妇,示意她不要太过了。然而王家媳妇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有这等好事,她当然要狠狠地宰一刀,二牛这小子看起来激灵,其实啊根本就没见过什么世面,要哄起来可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二牛似有所觉,缩了缩肩膀小声嘀咕,“我怎么老觉得有人要害我?” “你这身无半两肉的样子,谁还能害你?不过这王家媳妇不是善茬,一会儿你千万不能露怯。”云芳渺看着王家两人在一旁嘀嘀咕咕,王猎户脸上满满的不赞同,而王家媳妇却是一脸兴奋。 二牛似懂非懂,顺着云芳渺的目光向那边看过去,立马打了个激灵,王婶那表情真是太可怕了。 王猎户和自家媳妇商量了一番,他眉目间仍旧有不满,可是面对身边喜上眉梢的人,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是没什么分量的。 云芳渺一眼就看到王家媳妇春风得意的样子,估计是真把他们当成冤大头了,于是在王家媳妇开口前她扬声道:“既然你们商量了这么久都没有话说,那不如让我来说说。” 王家媳妇登时便不乐意了,她嘴巴一撇,讥讽道:“小丫头片子嘴巴倒是利索,老娘还没提要求呢你就等不及了,你当自己是谁,莫不是想抛弃你家那个傻子,给张大夫……” 二牛也冷哼道:“你们要是想谈生意,嘴巴就放干净点。” 王家媳妇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噎个半死,睁着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云芳渺,张大夫的孙子怎么会给这个臭丫头出头? 云芳渺面无惧色,泰然自若地回答了王家媳妇的问题,“张大夫年事已高,突然就喜欢吃些野味,不巧了,他正好就喜欢我的手艺。不过看来我们进来来得不是时候,王婶,若是你们不愿意谈这生意,我们也实属无奈,不过料想别家猎户肯定会谈这笔生意。” 王家媳妇的已经面如死灰了,像是吃了一只苍蝇到嘴里,想要吐出来的时候却已经咽了下去。她几乎说不出话来,憋了好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圆场。 关键时刻还是王猎户打破了安静,他也涨红了脸,想到自己媳妇对云芳渺的各种揣测,一个大男人竟也觉得难为情,云芳渺就是一个小姑娘,哪里会有传言的那么不堪?“实在不好意思了云姑娘,我家这婆娘她嘴碎,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合作的事咱们再商量?” 王家媳妇也猛然回过神来,她不自觉拔高了声音,想要挽留住云芳渺两人。“对,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不要较真,我这就给您陪个不是。” 云芳渺面露讥色,王家媳妇是什么人她早就有所耳闻,好在王猎户的确是个老实人,否则,她也不会想要做成这场交易。 看着王家媳妇毕恭毕敬的模样,云芳渺沉默了半晌,只叫王家媳妇等的冷汗涔涔才又开口,“这是说的什么话,芳渺乃是晚辈,若是承了你的歉,岂不是又有了给人嚼舌根的把柄?至于合作的事……不若先听听我们的要求?” 王家媳妇到这时简直后悔万分,要是她不嘴碎,怎么会丧失了先机?云芳渺这丫头,怎么和传言里的不一样?简直精明得吓人! 见王家两人没说话,云芳渺故作遗憾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真是可惜,看来我们也只有去找别家了。” “慢着!”王家媳妇连忙叫住了两人,她几乎咬碎了一口牙,却还要装作风平浪静地露出笑来,“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儿就看在你俩年岁尚小,给你们些便利,有什么要求就快说吧。” 二牛满脸惊异,这话说得还真是冠冕堂皇!他有些不安地扭头看向云芳渺,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这才松了一口气。 果然,二牛即刻就听到了云芳渺的声音,“真是多谢王婶了。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张大夫年纪大了,吃食精细,野味当然也得是新鲜的。若是日后你们在山里头捡了什么尸体回来也同我说是新鲜猎杀的……” 云芳渺话没说完却意思明了,不光是王家媳妇,王猎户脸上也闪过惊讶,其实这种事情也不是没人干。他们这些猎户靠山吃山,有时候运气不好打不到猎物,可是又刚好发现了死去不久的动物尸体,有些心思歹毒的猎人就会以次充好,用坏了的死尸充当新鲜食材。 因为怕云芳渺误会,王猎户连忙说道:“你们放心,我王谵不是那种不要脸的人。” 王家媳妇也符合着,“就是就是,我家这口子老实巴交的,哪里会做那种聪明……啊不,那种缺德事啊!” 云芳渺似笑非笑,王猎户的确老实,可王家媳妇偏偏不老实,只是如今将这话给说出来了,也好断了她的念想。 “如此最好。”云芳渺瞥了王家媳妇一眼,又道,“咱们既然是长期合作,那么我不希望你们无缘无故中断的供应,当然,只要你们有,无论何时,我都敢收。至于价钱,一开始已经说过了,会高出市场价。” “好,好!”王家媳妇喜不自禁,她两手一拍就要说自己的要求,“既然这样,那咱们来签字画押,做个凭证。” 她说着就要去找里正,方河村里就属里正最能操持大事。 “不必麻烦了,合约我已经带了过来,你们可以看看,若是没有什么意见,现在就可以签下来。”云芳渺说着拿出了两张纸,白纸黑字,写的正是收购野味的合约。 “这……”王家媳妇愣住了,他们两个都不识字,去里正那里是为了求个公平,也是因为不怕被云芳渺给骗了。现在云芳渺拿出了合约,王家两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见状,云芳渺将两张纸递给二牛,对他说:“你将这上面的条约念给他们听。” 二牛点点头却没有开口,而是看着王家两人道:“我看你们也别麻烦了,就算不相信我们也要相信我爷爷,我可不敢拿着他的名号骗人。” 王家两人一听也觉得有理,于是示意二牛念念合约。 第59章 合约 二牛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响在院子里,王家两夫妻听得认真,云芳渺抬头看了看天空,初冬了,只要有了食物来源,她就会轻松很多,虽然原材料的钱自己不能赚,但是她可以在卖肉食的时候赚回来。 两张纸的内容是一样的,罗列了种种约定,而期限却只有三个月。这也是云芳渺深思熟虑之后定下来的。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她挣到足够的钱,可以在年后带着顾柘瑜和二牛离开。 听罢,王家夫妻面面相觑,王猎户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现在听了这么多条条框框的东西,脑子里登时犹如蜜蜂飞舞,扰得他不得安宁。 王家媳妇也不比他好,听完二牛的话后扯着王猎户的袖子小声问他,“你听懂了没,觉得怎么样?” 王猎户摇摇头,十分无奈,“我只听懂了一点点,反正是张大夫要,这拗口的玩意,不听也罢。” “这倒也是。”王家媳妇嘟囔着。 二牛念得口干舌燥,目光落到井边,却被血糊糊的野味给勾去看注意力,他蓦地觉得自己突然就不渴了,“你们听明白了没有?还有没有什么要求?” 王家媳妇清了清嗓子,老神在在道:“当然听明白了,我们只有一个问题,三个月的期限也太少了,至少得合作一年。” “没问题,我们早就说了是长期合作,三个月只是适应期,若是合作得好,自然可以继续签合约。” 答话的是云芳渺,她这话不假,若是和王猎户合作愉快,即便她离开了方河村,也会同他继续合作。若是合作期间出了问题,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合作下去。 都说到了这个地步,王猎户和王家媳妇再没有什么话了。 正好王家前两天猎了好些东西回来,就在云芳渺和二牛到的时候还在清洗。合作的事情一定下来,云芳渺就付了合约的定金,又另外拿了钱买下了现成的野味。 王家媳妇乐得合不拢嘴,拉着王猎户把那些还没清理出来的野味洗得干干净净,又妥善地包上,由王猎户送去云芳渺家。 王家媳妇对此很是奇怪,“云姑娘,这野味不是张大夫要吗?怎么要弄去你家?” 云芳渺神色从容,说起胡话来像真话似的,“这些野味不好处理,张大夫年纪又大了,喜欢安静,我没法,只能弄去自己家里处理。”她转过头来,笑了笑,“对了,忘了提醒你们一句,合作的事情天知地知,若是在合作期间让别人知道了,你们可以要给违约金的。” “什么违约金?”王家媳妇一阵愣神,她只听过合约,这违约又是什么? 云芳渺难得对她耐心了一回,解释道:“也就是一种补偿,你也知道,我在方河村里的名声不好,若是合作的事情传了出去,定然会连累张大夫和二牛,也就会对他们产生不好的影响,所以,这违约金是必不可少的。” 王家媳妇拉下脸来,不满道:“这……云姑娘,咱们这么小的地方谁不认识谁呀?要说不让旁人知晓,这岂不是天方夜谭?这条约定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王婶,这可不是我们欺负人,只是为了保险起见罢了,再者,即便有人发现了什么,只要你们抵死不认,谁又能证明我们真有关系?”云芳渺道。 王家媳妇的脸色仍旧不好,云芳渺却知晓她是因为没法到处嚼舌根而不快。其实云芳渺也知道这么个小地方随便有什么事都能一传十十传百,她也不求当真不会让人知道他们和王家的合作,只是想要把暴露的时间推一推,再推一推。 初冬的天气已经十分寒冷了,从王猎户家得了野味后云芳渺趁着食材新鲜又做了不少的肉干肉粒,还做了一小部分的特辣口味。上一次那位李婉帮了她不少,下次若是还能见到,那人定然会喜欢,也好趁着机会把新口味推广出去。 夜里寒冷,屋子虽然修葺过,但是冬天的寒气好像能透过茅草一层层渗透进来似的。辗转难眠,躺在冷冰冰的被窝里的云芳渺万分后悔上一次没有在镇上买被褥,下一次,下一次她一定要买回来! “真冷……”云芳渺缩着身子,奈何现在的被褥实在不能御寒,尤其是双脚,不管怎么捂都捂不热。 夜里的呓语就像是幻听一样,被寒冷的气息一冻就没有踪迹。然而本该沉睡着的顾柘瑜却睁开了眼,黑沉沉一片,任谁都看不到他眼里的寒潭。 云芳渺只听到顾柘瑜翻身导致并不结实的床发出“嘎吱”的声音,下一瞬一个暖烘烘的身体就帖了过来。 云芳渺赶紧推他,“我身子凉,别冻着你了。” “我不怕冻。”顾柘瑜喃喃细语,甚至还带了些惺忪鼻音。他这样说着,一只手搭在云芳渺腰际,像是钢铁一样任凭云芳渺怎么推都推不开。 顾柘瑜的身子就像一个暖炉似的,在寒冷的冬夜让云芳渺忍不住靠近,追寻。外头寒风萧瑟,然而听着耳边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云芳渺缓缓勾唇,这样日子倒是不错,寒冷里又温暖,平淡如水,人间难得。 转眼又到了镇上赶集的日子,正逢十月二十,刘大伯轻车熟路带着云芳渺三人去了集市,迅速摆好摊位,二牛和顾柘瑜就吆喝开了。 “走一走,瞧一瞧,黄妙姑娘的肉干好吃又便宜,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听着二牛和顾柘瑜扯起嗓子吆喝,云芳渺颇觉得有趣,上一回她本打算不定时来集市,但是后来又想了想,镇上的集市没十日有一次,她若是长久不露面,难得积攒起来的客源很容易会离她而去。既然如此,还不如另辟蹊径,每次集市都来,而每次准备的肉干不会太多。物以稀为贵,也就不怕没得市场。 人来人往中到处都是商贩吆喝的声音,云芳渺的摊位前来了不少人,有些是上一回买了肉干的回头客,有些是被吆喝声吸引过来的散客。 云芳渺故技重施,没让任何人试吃,却反而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第60章 身份初现端倪 不过也有死缠烂打的。 “你这又不让试吃,要是买回去才发现不好吃怎么办?那我们岂不是上当受骗了吗?” “就是,指不定这是骗人的法子。” “要么你就让咱们试吃,要么,咱们都不买!” 现在这年月,虽然不是兵荒马乱的乱世,可肉食这种东西还是少的很。只不过眼下许多家里开始准备过年肉,所以集市上的肉食才多了些。云芳渺了解这些人,无非是想借机蹭点肉食吃罢了。 云芳渺面露冷笑,丝毫不肯让步,“规矩我早已说过了,概不试吃,若真是想尝一尝味道,大可问问买过的客人。” 上一回买过肉干的客人大多数是偏向云芳渺的,因为他们知道肉干的味道,也知道这小摊位物美价廉,所以都乐意向着云芳渺。 “我上次就买过,香辣味的肉粒好吃得不得了,一进嘴,满口都是香味。” “我也买过五香味的,比别的地方好吃多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没过多久,云芳渺狭小的摊位前就聚集了不少人。她也乐得有人给她免费打广告,招招手便让二牛和顾柘瑜回来,给两人递了水,眼看着一些人越闹越凶,云芳渺没法再袖手旁观。 她站起身来扬声道:“诸位,若是要买肉食。黄妙欢迎之至,若是不买,还请不要挡着其他客人的路。” 一众人皆看着她,她又道:“与上次一样,今日前五位买肉食的可赠送卤香味肉粒。” 喧闹的大街上云芳渺几乎能听到有人 吞咽唾沫的声音,她的脸上缓缓挂上了笑。 云芳渺这一次带来的肉食没有上次的多,她的宣传又做得极好,不管是回头客还是凑热闹过来的客人或多或少都买了一些。两个时辰后,摊位上的肉食又被一扫而空。 顾柘瑜和二牛喜不自胜,看着云芳渺把铜板,碎银子放进了荷包,鼓鼓囊囊的别提多好看了。 云芳渺也高兴,她做的肉食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口味新奇,不怕没有客源。只是最主要的是要积累固定的客源,要是每一次都凭运气奢求散客买完她的肉干,那才是最蠢的。 云芳渺拍拍荷包,她又赚了个盆满钵满,“走,我们先去吃饭,再去买些被褥。” 吃过了午饭,刚刚过午时,赶集的人大多数都坐进了食肆里吃午饭,大街上显得有些冷清。 云芳渺买了好些东西,不光是被褥,还给顾柘瑜买了两套过冬的衣裳,把他高兴得不得了。 “我也有新衣裳了,哈哈哈,我有新衣裳啦!”顾柘瑜抱着自己的新衣裳一个劲儿地傻笑,云芳渺好笑之余也觉得有些心疼。 顾柘瑜高兴之余还不忘了云芳渺,他眨着眼睛看向云芳渺,满怀着期待,“渺渺你也买两身新衣裳吧!” 云芳渺没有拒绝,事实上她的确也需要买两身衣裳了,现如今她身上穿的还是单衣,根本就不御寒。 几个人又进了一家成衣店,云芳渺没有去看那些漂亮而昂贵的衣裳,只买了两件朴素厚实的。 结账时她偶然瞥见了二牛羡慕的眼神,心下一动,她又给二牛买了一套,这下子,三个人都满意了。 “哎,你听说了没有,那个卖肉食的黄妙,听他们说是个大美人呢!”旁边的两个女子窃窃私语,却没想到被当事人一字不漏地给听了去。 其中一个女子小声说道:“当然听说了,只是我没看到。你也知道,传言嘛,根本就当不得真。” “不是啊,周员外家的李夫人不也是在她那里买过肉干吗?回去之后还将那人给夸得天花乱坠的。” “真的?不过我说你也不要什么都相信,李夫人就是个乡下村妇,麻雀变凤凰而已,本身不还是只麻雀?她说那人好的不得了,指不定是因为那人也是乡下来的呢?” “可是他们说得有理有据……咦,这衣裳可真好看……” “是挺好看的,说不定那个什么黄妙连一身像样的衣裳都买不起呢!” 云芳渺揉揉眉心,付了二牛的衣裳钱后直接带着两人离开了成衣店。周员外的李夫人?她上一次只认识一个姓李的,那就是李婉,莫不是那个人? 接连着两场集市出现的“黄妙”已经是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只是谁也说不清那个黄妙到底是什么来头,又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顾为真刚从酒楼里出来,吃饱喝足后他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听说最近有个叫黄妙的大美人,就在集市上摆摊,要是能遇上…… 他舔舔嘴唇,而下一刻就清醒过来,这都下午了,那个黄妙也许早就有了。那就等下一场集市再去会会她也不迟。 因为买了被褥和棉衣,就算东西由三个人分开拿也显得特别多,抱在手上的时候几乎能将人的脑袋给遮住了。 顾为真哼着小曲儿走在大街上,迎面走来几个人,只是他喝酒喝得有点儿多,脑袋发懵,没看清那几个人的脸。 “渺渺,要不然把你的也给我拿吧,我拿得动。” 和一个抱着被褥的人擦肩而过时,顾为真听到那声音一个激灵,刚要回头却不料脚下踩到了一颗石头,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他哪里还有心思去关注别人? 而等他再次起身,刚才碰到的那几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顾为真摸摸后脑勺,他也说不清楚刚才碰到的那几个人到底是不是顾柘瑜和云芳渺,甚至是那句话,他都忘了是真的听到过还是幻听。 “真是奇了怪了……”顾为真嘟嘟囔囔地走远,他不会知道自己又一次错过了扒开云芳渺真正身份的机会。 回到方河村,云芳渺放下手里的东西就直奔赵裁缝家。也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东西,只是她一开始要做的毛领却被做成了一件披风。 狐狸皮毛被缝成披风的毛领和边缘,云芳渺一眼就觉得好看。 第61章 身份暴露 赵裁缝有些不好意思,她整理了针线,颇有些尴尬道:“实在不好意思,我瞧着这狐狸皮十分欢喜,想着做个毛领实在不能物尽其用,于是自作主张做了这件披风。至于价钱……就按做毛领的价钱给吧,当然,你若是不喜欢,我再重新做便好。” 抚摸着柔顺的狐狸皮毛,云芳渺的目光却在披风上,一针一线足见缝制人的心思。这披风的材质没有多好,可是被赵裁缝一番侍弄,却像是名贵的布帛一样。 云芳渺眉眼含笑,好像看到了顾柘瑜披上这披风时的模样,只要他不说话,就定然是个翩翩佳公子,“没关系,物尽其用才是最好的。你带着孩子诸多不易,价钱该如何就如何。况且这披风我很是满意,等明日我再拿兔子皮毛来做两幅手套。” 赵裁缝这才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谢,又说等做好了手套在一并给钱不迟。 回到家里,顾柘瑜刚好把热腾腾的粥端出来,见云芳渺回来了,他连忙挥手叫她。 “猜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吃过了饭,云芳渺笑着问他。 顾柘瑜眼神懵懂,不明所以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渺渺带的是最好的。” 云芳渺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也懒得搞神秘,将那披风拿出来,说道:“本来想让赵裁缝做个毛领,没料她做成了件披风,你快来试试怎么样。” 抖开那披风,顾柘瑜的眼睛也闪了闪,他乖乖地让云芳渺批到了身上,在系上带子。等云芳渺整理了一番,再直起身来看着顾柘瑜时,她微微愣了愣。 油灯昏暗的光亮下顾柘瑜的神情被掩盖在朦胧黑暗里,就连与他咫尺之遥的云芳渺都没能看清楚他的神色。只是缠绵的呼吸间她觉得脸上有些烫,也好在灯光昏暗,谁都看不清彼此的脸。 良久,云芳渺打破了沉寂,“你……披着还真好看。” 翩翩公子,举世无双。 云芳渺从来没想过仅仅是一件披风罢了,竟能将人趁得如此挺拔深邃。莫不是因为披风遮住了他里头缝缝补补的衣裳? 顾柘瑜咧开嘴笑了,他一开口就注定与翩翩公子无缘,“我觉得还是渺渺最好看。” 云芳渺不理会他的打趣,想着和赵裁缝说好的事情,“等明日我在给赵裁缝送几块兔子皮毛过去,请她做两幅手套。小鱼儿,要不然拿给你做个耳罩?反正那些皮毛我都留着,不用怪可惜的。” 顾柘瑜摸摸自己的耳朵,又摸摸云芳渺的耳朵,喜欢得不得了,“好啊好啊,那渺渺也要一个。” “好,我们一人一个。”云芳渺笑道。 等手套和耳罩做好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了,期间云芳渺回回赶集都没落下,又因为她的营销策略很成功,所以回回都能把肉食卖完,次次都能赚个盆满钵满。 只是有那么一两次,她远远地看到了顾为真,也好在她那小摊子前人多,卖完肉食后她又溜的快,所以一次都没和顾为真碰上。 但是没碰上不代表她就真的安全了。除了她和顾柘瑜以及二牛,还有一人也是同他们一起从方河村里出来的,那人就是刘大伯。 那日,顾为真碰巧遇到了给牛喂草的刘大伯,一时好奇便问了一句云芳渺的近况,这才知道原来她每次都来赶集,而且还好几次买了大堆大堆的东西回去。 顾为真暗自琢磨着,“云芳渺……难不成像哪个有钱人自荐枕席了?” 刘大伯一听就啐了一口,骂道:“你这混小子,自个儿腌臜泼皮似的也就算了,可别带上云姑娘。” 顾为真也不乐意了,冷哼道:“你怎知我说的不是对的?人不可貌相,再说了,谁知道她买东西那些钱财是哪里来的?” 刘大伯被气的不轻,想起他曾听云芳渺几人谈话时说到了“肉食”“生意”之类的,于是他脱口而出道:“那些钱财都是云姑娘做生意得来的,不像你,整日游手好闲,连个小姑娘都不如。” 顾为真面露讥讽,“那你说,她是做什么生意的?还不是皮肉生意?” 刘大伯一听,登时扔掉了手里的干草,差点和顾为真红了眼,他有些痛心疾首地想着,云芳渺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摊上了顾家? 顾为真怕刘大伯真的和他动手,他虽然不是打不过一个老头子,只是惹麻烦上身,他才不干,如此想着,他很快就溜走了。 在接云芳渺几人回村子时刘大伯将碰上顾为真的事情说了一遍,云芳渺神色淡淡,她知道这事情迟早要来,而且现在,她也终于有了一些底气。 又一次镇上赶集,云芳渺不巧被顾为真碰上了,只是中间还隔了好些人,是以顾为真发愣后冲过来逮人的时间里云芳渺就已经带着顾柘瑜和二牛走出了老远。 顾为真果然扑了个空,但是他却并不觉得失望,他刚刚看到云芳渺那小蹄子了,刘老头又说她在做生意,哼,小贱人想背着他们挣钱,做梦! 回村子的路上,二牛一刻不停地在唠叨被顾为真看到的事。云芳渺不胜其烦,直接拿零嘴堵了他的口。“镇子就那么点大,若是一直遇不上才是奇怪。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年关了,我正好能趁机和顾家划清界限,等年关一过,天高地远,一个顾家又怎能能困得住我?” 说这话时的云芳渺十分自信,她的身上就好像有着令人信服的,忍不住想要接近的力量。 “爹,大事,大事!”顾为真一回到家里就奔去找顾正,彼时顾正正在喝茶,被他一吓,手抖的同时茶水撒了一片。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顾正阴放下茶杯,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顾为真得意洋洋地笑笑,卖了个关子,“爹,你知道我今天看到谁了吗?” 顾正没好气道:“看到谁?又是你在哪个楼里院里的相好?” “谁说那些了?爹,我今天碰到云芳渺了,听说啊,她还在镇上做生意,她一个身无长物的臭丫头有什么生意可做?不就是出来卖吗?” 顾为真神情恍惚,想到自己对云芳渺求而不得,又想到她现在居然出来“卖”,实在是气煞他也! 第62章 汹汹而来 “云芳渺?那个赔钱货?”顾正有些不相信,云芳渺那丫头他又不是不知道,整天一副胆小怕事弱不经风的样子,怎么可能有胆子来镇上。 “就是她!我今天亲眼看到的,还有顾柘瑜那个傻子也在,爹,你说,如果云芳渺没有去卖,那他们在做什么?” “哼,还能做什么?两个蠢货。”刘芳冷哼一声打断了父子俩的谈话,她从外头走进来,走到顾正面前,把手里的东西一把摔在几案上,哼道,“黄妙,就是云芳渺,那个臭丫头,要不是我有好姐妹也在她那里买了肉食,后来又和我说起她,我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赚了不少钱。这一回,咱们不能吃亏,回村子里去,让她把钱交出来。” 顾为真的眼珠子转了转伸手就拿起了那包东西,原来是肉粒,他吃了一口,惊道:“娘,这是哪里买的,我怎么从来没有吃过?” 刘芳懒得理会他,撇着嘴一副不乐意的模样,“这就是那个臭丫头卖的东西,我好不容易才向我那好姐妹要来了一些。” 顾为真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手里的肉干只觉得满眼都是钱,“那她肯定赚了不少,我们顾家养他们那么多年,也是时候让他们回报我们了。” 刘芳脸上登时也带上来笑意,这肉食好吃是好吃,可还是没有白花花的银子好啊。不过云芳渺那臭丫头手艺还真是不错,等日后自己也学来那手艺,不怕赚不到钱。 顾为真本想就在当天回方河村,可是奈何天色已经不早了,就算他千般万般不乐意,也只能等到明天再回去。 与此同时,方河村里的顾家宅院中,顾强斩钉截铁道:“我肯定没看错,那个丫头就是云芳渺。” 顾祥“啪嗒”抽着旱烟,吐出的云雾萦绕了个一会儿才散去。苗翠花吞了一口口水,有些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那臭丫头有钱了?” 顾强点点头,目光在一干人脸上扫过,大房的人不在,现在就数他们二房的人当家做主,他本来也没想到镇上那个被传得神神秘秘的黄妙居然会是云芳渺。要不是他今天刚巧远远地望见她了,只怕还被那臭丫头蒙在鼓里呢。 “这可真是太好了!我们养了那两个废物那么多年,也是时候让他们回报我们家了!”张华脸上露出狂喜,她高声道,“阿阳的媳妇本也有了!” 顾阳是顾强和张华的儿子,顾家一大家子,就只有顾为真和顾阳两个男丁,平日里宝贝得不得了。 苗翠花撇撇嘴,打破了她的幻想,“你儿子的媳妇本自己不去赚,肖想老娘的养老钱做什么?” 张华登时面如死灰,她语气艰难道:“娘,阿阳也是您的孙子啊,您总不能看着他没钱娶媳妇吧?” 苗翠花思忖片刻,不耐烦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等那小蹄子交出钱来分你们一些就是了,你和顾强还年轻力壮,哪里挣不到钱?” 见苗翠花如此说着,张华虽不满意却不敢再纠缠了,“您说的是,可是那丫头能把钱给咱们吗?我可是听人说了,她卖的肉食好吃的不得了,每一次都能卖个精光,您说,她该挣了多少钱呀?” 听着几个人神态自若地计划分了别人的辛苦钱,顾祥怎么也听不下去了,他用烟斗敲了敲桌子,沉声道:“那是云丫头自己挣的钱,你们去瞎参和什么?” 苗翠花啐了一口,脸上明摆着不乐意,“什么叫瞎参和?咱们拿自己应得的钱有错吗?我早就怀疑那傻子是你在外头留的孙子,你说,到底是不是?” 顾祥无奈地摇摇头,对这一家人实在是失望透顶,“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来历,我哪有那本事?” 闻言,苗翠花冷冷地哼了一声,也正是因为她知道一些,所以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这才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不过任凭顾祥如何反对,苗翠花等人依旧打好了要抢来云芳渺那些钱财的算盘。而这一切顾家大房和三房根本毫不知情。或者说苗翠花根本就没有告诉他们的意思。 却说云芳渺几人回了方河村,她把赚来的钱财都放在一只陶罐里,里头有几块碎银子,是她用存了一个多月的铜板去钱庄换的。 自从她开始卖肉食,生意一直非常好,赶集时至多两个小时就能把东西全卖出去。 家里的床铺被褥也换上了新的,两个人都穿了棉衣,只是对于过惯了二十一世纪生活的云芳渺来说这个世界的棉衣御寒的功能实在叫人不能恭维。 放好了陶罐,云芳渺走出去的时候恰好看到顾柘瑜在喂兔子,他戴着兔子毛做的耳罩和手套,兔毛雪白,看起来毛茸茸的,可偏偏又是苍白的寒冷的雪的颜色。 今天被顾为真给看到了,她化名“黄妙”的事情应该也快要被捅破了,只要知道她挣了钱,顾家那些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这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让她可以借机带着顾柘瑜脱离顾家。 “云芳渺,快开门!” 外头突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听声音竟是张华。云芳渺没有应声,淡然地同顾柘瑜一起喂完了兔子,擦干净手,这才慢悠悠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苗翠花和顾强,张华,云芳渺往后头看了看,没有瞧见顾家大房和三房的身影,看着这几人,她心里登时有了计较。 “奶奶怎么有时间来芳渺这小地方了?难道是几位叔叔不肯尽孝?” 云芳渺一开口就差点让苗翠花气了个仰倒,张华见状自然不能让苗翠花吃了亏,开口道:“云丫头你可别信口雌黄,听说你卖肉食赚了不少钱,我们顾家养了你们这么久,也该到你们回报的时候了。” 张华自以为是的开门见山叫云芳渺有些好笑,她也没有侧身让几人进去,反而是挡在门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二婶说的什么我听不懂,芳渺一介女流,操持这个家已经分身乏术,哪里还能挣什么钱?” 这话说出来张华自然不相信,镇上谁都知道“黄妙”的肉食回回都能卖个精光,要说云芳渺没有钱,谁能相信? 第63章 死缠烂打的顾家 “你别和我说那些没用的,让我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张华冷冷道。 云芳渺丝毫不让,“恕难从命。” 张华气得咬牙,这还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云芳渺吗?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强势了?她偷偷打量着苗翠花的神情,要是她不能让云芳渺吐出钱财来,只怕分到手的就只有几个铜板罢了。 她上前两步,伸手就要推云芳渺,却没料被云芳渺给躲了过去,叫她扑了个空。 云芳渺戏谑地看着张华,又看了看苗翠花和顾强,她轻声笑道:“我和小鱼儿早已经是单家独户,和顾家再没有关系,你们现在要强闯民宅,知道这在律法中是什么罪吗?” 张华被云芳渺唬得一愣一愣的,她就是个乡下农妇,哪里会知道什么律法? 苗翠花一把推开张华,真是个不中用的,区区一个云芳渺都搞不定,还想要钱,真是做梦! 她恶声恶气,端的是一副惹人厌恶的样子,“单家独户?你想得倒是美得很,那傻子是我们顾家养大的,就该回报我们顾家,要想脱离,哼,没门儿!”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从什么地方道听途说来我赚了钱的流言。不过今日你们若是想硬闯,那我门便公堂上见了。” 说罢,云芳渺作势要关门,被张华眼疾手快给拦住了,张华一手抓着云芳渺的胳膊,一只脚抵着门,她尖声叫到:“我呸,你自个儿抛头露面给我们看到了还想抵赖?今儿这门老娘还非进去不可了?” 摊上这么个泼妇,云芳渺觉得心里很累,她想要找个机会和顾家一刀两断,可是现在机会没到,昨天她是被顾为真看到了,那么顾家大房肯定不会罢休,只是没想到二房的人也看到了她。 看他们这样子,肯定是想独吞了这笔“横财”,哼,她这次偏偏就不插手,坐山观虎斗,看看到底是顾家大房厉害还是二房厉害。 云芳渺嘴边露出冷笑,她一语道破了先前的事,“难道你们忘了上一次强闯我们家是什么下场?小鱼儿可是被你们害得卧床不起,养了个把月才勉强能下地,他的医药费你们还没赔吧?今日要是再硬闯,再出个什么事,你们说,这村子里的人是支持你们还是同情我们?” 张华愣住了,她往四周一看,这才发现从前只要他们一来这小破院子就会围拢起来的人一个都不见了。她登时冷汗涔涔,那件事她怎么可能忘了?就是因为让那小傻子给摔了,那么多人才对他们顾家冷言冷语。 “你……你敢威胁我们?”张华没了底气,她到底只是个乡下妇人,一碰上大事就没了主意,她只好求助般地看向苗翠花,希望她开口压一压云芳渺。 苗翠花果然沉不住气了,知道张华靠不住,顾强又不是个会说话的,这时候她就只能靠着年纪来倚老卖老,“百善孝为先,云芳渺,于情于理,你都该孝敬我们。” 云芳渺挣开张华的手,目光往四周看去,那些村民都在远处看热闹,根本没有人还会傻愣愣地让顾家给当枪使。她咧嘴一笑,“可是三年来我们未曾受过顾家一分一毫,该‘孝敬’的这三年里也还完了。若是没有其他的事,那就请诸位回去吧,我这小地方禁不住你们折腾。” 这明晃晃的逐客令下,苗翠花等人都黑了脸,这丫头真是油盐不进。还要再理论时,云芳渺突然踢开了张华的脚,“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张华差点被碰了鼻子,她脸色难看得很,几乎能滴出水来,狠狠地跺跺脚, 她张嘴就向苗翠花告状,“娘,你看那个臭丫头,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们!” 苗翠花一张脸差点扭曲,冷冷地笑起来,却比哭还渗人,她往周围一看,不少人都在瞧他们笑话,要是再守在这门口,她可丢不起这人! “瞎嚷嚷什么?还嫌不够丢脸是不是?”她瞪了张华一眼,拉起顾强就往回走,张华受了骂,直盯着门板低声咒骂。 门外的声音渐渐散去,云芳渺却没有松懈,她知道顾家都是些什么人,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她自己,则更要小心谨慎一旦机会脱离顾家,她就绝对不能错过。 顾柘瑜三两步走过来拉着云芳渺的手一副崇拜的样子,“渺渺你好厉害,把他们都吓走了!” 云芳渺捏捏他的脸,颇有些嗔怪道:“还说呢,要不是你,我哪里还用和他们周旋?不过事已至此,我也没有什么好顾及的了。” 顾柘瑜脸上嬉笑,他虽然听不明白云芳渺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渺渺都是为了他好。“我就知道渺渺最好了!等我以后挣了大钱,一定给渺渺买大房子,还要买好多好多好吃的!” 听着顾柘瑜小孩子一样的话语,云芳渺好歹没有打击顾柘瑜,反而乐在其中似的应了他的话,“那好,那我就等着那一天。” 寒风凌冽,往回走的苗翠花几人心中仿佛都有一团火,而点过的人便是云芳渺。 张华一路上都在发牢骚,尤其是像是云芳渺穿着的衣裳,虽然看起来朴素,但她看得出来那肯定是新买的。,“娘,我看那臭丫头的衣裳都是新的,肯定是她赚了钱后去买的,她不让我们进去,绝对是他们家里还藏了钱财,我们绝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被她这么一说,苗翠花也想起来了,她就说那臭丫头有什么不一样了,原来是没了以前那穷酸劲儿。 苗翠花越想越眼红,那些钱都还该是她的,怎么能让那臭丫头买衣服?真是浪费!“钱,肯定得让她吐出来,至于方法,咱们回去好好商量,就不信她一个黄毛丫头还能斗得过老娘!” 张华一听这话就知道云芳渺没有翻身的余地了,她现在不把钱交出来,以后总有办法让她乖乖奉上。想到这里,她没忍住喜上眉梢,贪婪的目光根本掩盖不住,不知不觉间竟笑出了声,在清冷的村路上,活像个傻子。 第64章 内讧 苗翠花带着顾强和张华蔫蔫地回到顾家,正好顾诚和赵慧也在。苗翠花登时计上心来,顾强是个不会说话的粗人,张华又没什么用,倒不如把这事也告诉了三房,见他们也帮衬着,至于分那钱财的事嘛,哼,赏他们几个铜板都是她大方。 正沉浸在幻想里的张华偶然瞥见苗翠花直勾勾地盯着赵慧,她心里陡然凉了下来,今天他们没能从那臭丫头手上得到钱财,指不定娘她会让三房的也知道这事。那到时候……他们分的钱不就又少了吗? “娘……”张华小声叫道,正要提醒苗翠花不要把事情说出去,可苗翠花又岂是那种会考虑别人心思的人?何况现在在她心里,二房夫妻俩已经是不中用的人了。 她没有机会张华,一边往屋里又走,一边对赵慧二人道:“有事情跟你们说,进来。” 张华气得直跺脚,这事儿是顾强发现的,让苗翠花分一杯羹也就算了,可三房的人来插什么手?连儿子都生不出来的东西,凭什么跟他们抢? 顾诚和赵慧不明所以,可是看张华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赵慧心思一动,难不成是跟二房有关的?她连忙拉上了顾诚跟在苗翠花脚后进了屋。 两人刚一进屋子就见苗翠花推搡开顾祥一屁股坐到了上位,顾祥也不发怒,佝偻着背坐到了她的下手。 “娘,这是有什么事啊?”赵慧很有眼力见地给苗翠花倒了水,见她点了点头,赵慧更是得意极了。放下茶壶,她又乖乖地给苗翠花捶肩。 以前这些事情可都是张华在做的,要不是今天她看到张华那脸色不对劲,也不敢抢了这活计。这么多年来,她就因为只生了两个女儿没有生儿子,在顾家不知道受了多少冷眼。所以她必须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才能让自己过得不那么辛苦。 苗翠花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而慢了一步跟进来的张华一眼就看到了赵慧,那女人还真是好不要脸,竟然在这个时候向娘示好! 张华的脸色黑得吓人,顾强见了连忙把她拉倒了一边,省得再招娘嫌弃。 见状,苗翠花冷哼了一声,而赵慧也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娘和二房之间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有件大喜事要和你们说。”苗翠花瞥了张华一眼,那样子是明晃晃的不屑,“云芳渺那小蹄子挣钱了,却不晓得要孝敬我这个老婆子,你们说,该怎么办?” 苗翠花只字不提云芳渺卖肉食的事情是顾强发现的,冥冥之中便也将“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 赵慧霎时脸色一变,手底下捶肩的动作也顿了顿,她敏锐地嗅出了苗翠花话中的深意,虽然她很好奇云芳渺到底挣了什么钱,但是说出口的话还是向着苗翠花的,“娘,俗话说百善孝为先,您可是长辈,我们顾家又养了他们那么多年,于情于理他们都该拿银子孝敬您,而且呀,还得是他们亲自送来,才显得周到。” 赵慧这番话无疑是满足了苗翠花的,只听苗翠花轻笑一阵,斜眼看着脸色煞白的张华,这些话她今日都听过好几回了,可先前是说给云芳渺听的,现在是说给她听的。听的人不一样,那反应自然也不一样。 苗翠花拍了拍赵慧的手,显得分外亲昵,她眯着眼睛笑,看起来十分和蔼。“你倒是个好媳妇,处处为我这婆婆着想。” 赵慧受宠若惊,不敢抽开手又不敢乱动,她脸上挂着笑,“既然是娘的媳妇,那当然得为娘着想了。” “唉,我这老婆子,也就指望着你能让我舒舒心了。”苗翠花叹了一声,可在座的人都知道这话里根本没有丝毫真心。尤其是目睹了这一场“温馨”戏码的张华,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想要拂袖而去,又怕因此更加得罪苗翠花。 要做的戏也做得差不多了,苗翠花向顾强招招手示意他也过来,而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顾强一眼,“人都到了,我也就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今儿去那小傻子那里走了一趟,没料到却被拒之门外。我老了,也不求攥多少钱财,我本也是想着,你们忙里忙外不容易,自个儿将那钱拿了回来,再同你们分一分,也算是图个喜庆。” 苗翠花恰到好处停了话,屋子里几个人果不其然都在看着她。赵慧面露欣喜,而张华却紧咬牙关,神色愤懑。 赵慧心思活络,联想到之前苗翠花是和二房两人一起回来的,再加上现在她说已经去了云芳渺家,那……莫不是和二房的人一起去的?原来是二房的人没要到钱,所以被苗翠花给嫌弃了。 赵慧想着便想笑,二房的人还真是没用,连个傻子,丫头都斗不过,可却还有脸笑他们三房每个男丁。 “这事儿哪用得着娘亲自出面?您便放宽心吧,在厉害她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那顾柘瑜又是个傻子,根本没必要瞻前顾后。”赵慧想也不想便夸下海口,旁边的顾诚根本来不及拉住她。 这话出口了,也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赵慧表明了真心,可却没有得到苗翠花的夸奖,她脸上志在必得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而这是张华也忍无可忍,开口讽刺她道:“哼,空口白话谁不会说?可别到时候被那丫头给堵在门外,进也无路!”她说的正是今天被云芳渺落了面子的事。 赵慧也不甘示弱,她不知道今天张华他们在云芳渺那里到底多没面子,她只知道只要做成这件事,他们三房在顾家的地位肯定水涨船高。“你这是什么意思?可别是自己没那个本事便觉着旁人也像你一样没用。” “没用?”张华声音尖锐起来,“再没用我也生了个儿子,再说了,娘今儿的也是一道去了的,你这话,不就连娘也一起骂了?” 赵慧陡然闭了嘴,却听到苗翠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沉声呵斥几人,“都给我住嘴,这事你们好好商量,若是事成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成,哼!” 第65章 下三滥 众人被吓得噤了声,苗翠花一向是个强势的人,在村子里又是个有名的泼妇,她一发起威来,自然人人都怕。 赵慧咬了咬牙,既然这是他们三房和二房都知道了,那大房那边……“娘,云芳渺和那傻子不足为虑,只是媳妇心里还有个问题。” 苗翠花面上没什么表情,此时正眯着眼睛享受着赵慧的伺候,“你说。”她懒散道。 “这件事……既然我们都知道了,那镇上……” 苗翠花睁开眼,哪里不知道她想问的其实是顾正。原以为这个三儿媳妇不争不抢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也如此多事。她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神态自若,“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拿到钱财才是正是,镇上那一家人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赵慧点头称是,可脸上喜悦的神情怎么也掩盖不住。既然苗翠花没有想把这件事告诉大房的意思,那是不是说这里头就没有大房的份儿了?这可真是大好事呀。 张华看得比赵慧明白,这些年来她一直就知道苗翠花最喜欢的就是顾为真,要是在云芳渺那里得了钱财,她怎么可能不给顾为真留点好?赵慧这真是够傻的,还不知道人家是有意拿她当枪使,好让那大房一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好处呢。 不过这话她可不会告诉赵慧那女人,这事儿啊,根本就说不清。 小小的方河村里,顾家婆媳妯娌皆聚在一起商量对策,顾家几个小辈却是一概不知的。 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几个人能商量出来的办法无非是用强。想那云芳渺油盐不进的模样,也只有将她狠狠教训一顿才能让她老实。 “可她现在活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若是她事后告诉了里正,反咬我们一口可怎么办?”赵慧还对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那时候的云芳渺可是博取同情的厉害角色,现场又有几个月没见了,不知她如今又成了什么心思的人。 张华对此不以为意,“怕什么?咱们都是她的长辈,教训她乃是天经地义的,难不成她还敢反了辈分?” 赵慧一想倒也是,被卖给顾家以后,云芳渺也就相当于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再说了,既然是顾家买下了她,那受些顾家的打骂不都是正常的事? “那这事咱们便定下了?”赵慧的目光从几个人脸上划过,顾正和顾强一直在旁听,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或许是因为觉得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太过残忍,可是又舍不下云芳渺手里的钱财,所以才一直保持沉默。 张华冷笑,“定下便定下,那接下来,由谁去教训她?” 赵慧心里早就有了主意,枪打出头鸟,她可不愿意做那傻兮兮的鸟。于是她看向张华,戏谑道:“你们不是去过云芳渺家吗?再由你们去正好也更加熟悉。” “哼,你不是也去过,你们三房的人怎么不去?”张华毫不留情地反口讥笑她,赵慧竟然敢拿她当探路石,可这也得看她答应不答应! 赵慧巧舌如簧,如今有娘撑腰,她才不会怕这张华,“我倒是想去,好为娘解开烦恼,可我这不是好几个月没往那处凑了吗,人生地不熟的,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功亏一篑怎么办?” 张华冷笑,“哼,现在黑灯瞎火的,谁没事专门看你?依我说,你就是不愿意去罢了。” 看着两个儿媳妇吵吵闹闹,顾祥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想当初两个人进门的时候可不是这番模样,要不是被婆婆给逼的,何至于此啊?他摇摇头,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苗翠花见了,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调来,冷得吓人。张华和赵慧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苗翠花这到底是生气了还是不在乎。 “管他做什么,这事要趁早,给她个教训,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苗翠花冷冷道。 外头的天已经暗了下来,赵慧不明所以,“娘,这天都黑了,难道要此时去?” 苗翠花睨她一眼,“教训,当然要让她印象深刻一些,白天妖魔鬼怪全都歇息了,如何教训她?” “这个办法好!趁着天黑,保管把她吓得屁滚尿流!”赵慧连连拍手,黄毛丫头嘛,可不都是怕牛鬼蛇神的? 门外顾祥的身子歪了歪,他看着黑沉沉的天空,一步一步往院子外走去。 苗翠花脸上得意,想他们这小山村,平日里最不缺的就是些山精野怪的传说,当初云芳渺那小蹄子刚刚来这方河村时,可没少被别人讲的神鬼传说给吓着。如今虽然过去了三年,可那份胆小不还是在她心里?哼,想同她斗,可不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说干就干,摸黑吓人这种事由顾强和顾诚来做,张华和赵慧手忙脚乱地给自己丈夫准备吓唬人的东西。扯来床单当水袖,抹了胭脂做鲜血。再将头发乱糟糟揉成一团,用锅灰把脸给涂得颓废骇人。 然而慌慌忙忙地结束了装扮,两个儿媳妇瞧着各自的丈夫,先是被骇了一阵,而后捧腹大笑。在丈夫脸上胡画瞎画这种事她们平日里根本不敢做,没想到现在竟是因为云芳渺让她们过了一把瘾。 苗翠花面露不快,呵斥了几句,两个儿媳妇这才安静下来,随着顾强和顾诚二人往云芳渺家走去。 走在村子里,顾强和顾诚还不敢把床单给披上,免得吓着了别人,更是因为这扮鬼吓人的事实在是让他们没脸。 而早在他们之前,顾祥就敲开了云芳渺家的门,眼看是顾祥来了,云芳渺也很是吃惊,后头顾柘瑜也揉着眼睛出来了,迷迷糊糊叫了一声“爷爷”。 云芳渺回过神来,也打了声招呼,可是实在想不出来顾祥这么晚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爷爷,外头冷,进屋说话吧。”云芳渺道。 顾祥摇头,脸上有说不出的为难,“不必了,今晚你们小心着些,山精野怪都是骗人的,你们……唉……” 顾祥沉叹了一声,看着顾柘瑜从云芳渺身后露出的脑袋,笑道:“都这么大了,那些骗小孩子的东西就不要信了。” 第66章 三更半夜 顾祥这话乍一听起来毫无逻辑,可是云芳渺何其聪慧,他这话里怎么都透着一股奇怪,俗话说白天不语人,夜晚不说鬼,可这三更半夜的…… 沉默下,顾柘瑜竟一本正经地对顾祥道:“爷爷,我不小了,我什么都不怕,会保护好渺渺。”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不假,他还蹭到了云芳渺前面,像是护崽子一般将云芳渺挡在身后。 顾祥一看顿时便乐了,这世上也只有傻子能活得如此轻松吧。寒风一阵一阵向几人诉说着冬的凌冽,云芳渺想让顾祥进屋里坐一会儿,可顾祥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云丫头,我们顾家有许多对不住你们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着些,若是实在不堪忍受,日后出了方河村,便当自己从未与顾家有过关联吧。” 云芳渺眸光一闪,带着些试探和猜疑,“您这话,我听不懂。” 顾祥的神情在黑暗里叫人看不清楚,云芳渺执着油灯,也只能看到他那一双浑浊却明亮的眼睛。他说:“我已经是个半身入土的人了,老了,看人看事通透得很,我知道你心不在这小村子里。到外面去看看也好,外头的山水风光,又哪里是这个小地方能比的?唉,你对顾家有怨言也是对的,只是……只是我舍不下啊。” 这话云芳渺听明白了,寒风拂来差点将油灯吹灭,她一手挡着风,语气薄凉,“您既看得通透,也该知晓顾家这些年是如何对我和小鱼儿的。顾家对小鱼儿的养育之恩我们不会不报,前尘往事我也可以既往不咎,可往后的事,我就不能保证了。” 顾祥面露惊诧,他想过云芳渺会对以前的事情死咬着不放,或是对顾家心怀怨恨。可是他从来没想到她竟会如此轻巧地说放下便能放下。 他点点头,也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寒风将他冻得直打哆嗦,“这也好……也好,今夜你们不要睡地太沉,我这就回去了。” 他转身没入寒风,云芳渺看着他的背影却没由来有些徜徉。平日里这位老人从来是毫无存在感的,可是谁又能想到最明白的人便是他呢? “进去吧,天凉。”云芳渺对顾柘瑜道。 油灯的火只堪堪照亮脚下一隅之地,顾柘瑜打着哈欠回到屋里,刚一碰到床便倒头大睡。而云芳渺却没有什么睡意。顾祥在三更半夜的时候过来说了一大通山精野怪的话,肯定有其用意,临走前又说让他们不要睡熟,莫非……顾家今晚会有什么动作,而且他们要做的事情连顾祥都没法忍受? “小鱼儿,快起来,别睡了。”云芳渺推醒了顾柘瑜,看来今晚他们谁也不能睡个安稳觉。 顾柘瑜揉着眼睛发懵,被窝里暖烘烘的,他才不愿意起来,“什么事呀渺渺?” 云芳渺把油灯放到床头的几案上,一眼瞧见顾柘瑜鸡窝似的头发,便没忍住揉了揉,她对着顾柘瑜撒起谎来脸都没有红一下,“今晚有好玩的事情,难道你想错过了?” “都这么晚了,能有什么好玩的事啊?”顾柘瑜懒散地扭了扭,一点不肯起来,“又不是只有今天晚上才有。” 云芳渺靠在床头,仔细想着顾祥说的话,突然,她“噗嗤”笑出了声,戏谑道:“若是我猜得没错,也就只有今晚才有。” 白日里苗翠花才带了两个儿媳妇过来,这大半夜里,她又想作什么妖? 顾柘瑜嘟着嘴睁开眼,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子,“那……那我起来了,渺渺你不可以骗我。” “这是自然。”云芳渺失笑,给顾柘瑜找来厚实的衣裳让他穿上,而等顾柘瑜穿好衣服以后她却跳上了床。 “渺渺你做什么,不是有好玩的吗?”顾柘瑜不明所以,摸着脑袋看不明白云芳渺的心思。 “嘘……”云芳渺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把油灯吹了,我们来一起等着,好戏还没开始呢。” 顾柘瑜糊里糊涂依着云芳渺说的做了,两人一起窝在床上,听着屋顶上风吹过茅草的声音。 顾柘瑜发了个哈欠,小声问道:“我们到底在等什么啊?” 其实云芳渺也不知道在等来谁,只是她直觉今晚不会安生。 “嗷呜……” “桀桀……” 呼啸的风中忽然传来了鬼哭狼嚎,云芳渺一下子警醒,而顾柘瑜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缩着脑袋一点没有睡意。 “渺渺,这是什么声音啊?”顾柘瑜颇有些可怜兮兮地问道。 云芳渺狡黠地眨眨眼,看来是顾家的人来了,“你猜是什么声音就是什么声音。” “我怕……”顾柘瑜恨不得拿被子把头给蒙住,听不到看不到就能骗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你方才还说要保护我呢。”云芳渺扒开他拽着自己的手,脸上的神情颇为无奈。 她翻身下床,自动忽略了顾柘瑜因为害怕而不自觉压低的呼喊声。走到门口,她透过门缝往外看去,夜色朦胧,天上没有月亮,一切看上去都是静谧而安宁。 突然,一抹白影从墙头飘过,伴随着凄厉的叫喊声,颇有些人间地狱的味道。然而云芳渺心下却一阵嗤笑,原来顾家竟是打的这种主意。 只是她从来都是个无神论者,在二十一世纪活了二十多年,她崇尚的可只有科学。 墙头的白影来回飘了好几回,云芳渺眸中寒光乍现,顾家的人竟扮鬼神来吓唬她,既然如此,可就别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云芳渺走到床前,看着顾柘瑜蒙住脑袋发抖的样子分外好笑,她一把掀开被子,打趣他道:“好玩的来了,外头那些全是顾家的人,他们半夜时三更而来,辛苦得很,我们也该同他们好好玩玩。” 顾柘瑜犹犹豫豫地捏着被子,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真的吗?他们为什么要来啊?” “兴许是他们觉得白日里没有玩得尽兴吧。”云芳渺随口说道。 “那我们怎么办?”顾柘瑜瘪嘴道。 屋子里没有点灯,云芳渺突然听到了敲门声,然而她却没有理会。 第67章 鸡飞狗跳 云芳渺从柜子里拿出旧床单给自己披上,家里没有可以拿到当“血”的颜料,她就在屋子角落里抹了些灰往脸上涂。 顾柘瑜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赶忙过来阻止她,“渺渺你做什么呀?脏死了!” “噗……你竟然嫌弃我?”云芳渺没有解释,又拿出另一张旧床单给顾柘瑜披上,一边说道,“他们敢吓我们,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吓他们呢?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顾柘瑜呆愣愣地由着她给自己“打扮”,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外头那些如果真的是顾家的人,那他们可真的是太坏了。 小院子里始终没有动作,躲在暗处的张华和赵慧面面相觑,这家人也不知是不是睡得太熟了,这般鬼哭狼嚎居然没有吵醒他们? 门口的顾强冷得直打哆嗦,他搓着手臂直嚷嚷太冷。而趴在墙头的顾诚也没好到哪里去。这大半夜的,风又冷得彻骨,云芳渺那两人倒好,在屋子里睡得舒舒服服的,可苦了他们这些人。 “嘶……这小蹄子,怎么还不开门?”张华直往手上哈气,早知道会这么冷,她当时就不该同意这个鬼主意。 “是不是声音太小了,他们没听到?”赵慧也被动得不轻,连牙齿都在打架。 “肯定是这样。”张华咬咬牙,他们都在这寒风里冻了好好一阵子了,要是因为那小贱人没醒而功亏一篑,那他们岂不是白白受冻了? 她心里不情愿,冲到门口尖着嗓子拉长声音叫了一阵,又抬起手敲了敲门,在静谧的夜里异常渗人。 顾强冷得很,便懒得理会她,任她去了。 良久,里头还是没有声音,墙头上的顾诚终于也坚持不住了 ,他顺着梯子下来,就那么蹲在墙角一动也不愿意动。 张华不死心,要是里头有点尖叫声也好啊,省得他们猜测里头的人到底是睡着还是醒了。若是睡了,那不就是没能吓唬着她?若是醒着,又为什么每个声音? 她抬起手又要敲下去,可谁知就在这时她竟也听到了敲门声…… 张华心里一骇,还以为是顾强敲的,稳了稳心神,她又敲了几下。而就在她刚刚收回手的时候,里头的敲门声竟又响了起来,这一回她听得清楚…… “当家的……当家的,你听,这是怎么回事?”张华骇然,想要往顾强前边去,却没想到自己的腿已经僵了,移动不了分毫。 “我……我也听到了。”顾强一屁股做到地上,可他还有些理智,“会不会是云芳渺?她猜到是我们,所以才……” “胡说八道,他们兴许根本就没醒。”张华吓得不轻,仿佛用尽了一身的力气才堪堪挪动了一小步。 顾强突然觉得浑身发毛,就连看那门板也像是在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啊……啊!”顾诚突然大叫了一声,才刚刚爬上梯子就浑身发抖摔了下来,他惊声尖叫道,“鬼……有鬼……救命,救命!” “当家的!你怎么了当家的?”赵慧猛地扑了过去,待看到一脸呆滞的顾诚后她心头直发寒。 张华和顾强也顾不上这里的情况,抽身想往顾诚那里去,然而随着“嘎吱”一声响,门开了。 寒风刮起那个“人”的衣裳,飘飘渺渺的就像是戏本里所描写的那样。 那个“人”低着头,看不清脸。 张华和顾强一时忘了动作,呆呆地看着那个“人”抬起头来…… “啊!” “救命!” 张华和顾强连滚带爬到了赵慧和顾诚身边,张华指着门口道:“那里……那里有……” 话还没说完,只见到墙头不知何时竟冒出了一个身影,衣袖宽大,随风舞动,而那张脸掩在夜色里,叫人只能看到一团黑暗。 “鬼……有鬼啊!”张华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被噎个半死。 几个人乱作一团,顾诚就更不必说了,从墙上摔下来,已是摔伤了腿。 顾强稍微镇定一些,可还是没敢再看那墙头上的“鬼”,他偷偷看了看大门,那个身影还杵在那里,似乎是察觉到有人看她,她动了动,僵硬的安逸缓慢地转了过来,顾强仿佛还能看到她对着自己笑了一下。 “走,先离开这里!”顾强大吼一声,率先搀扶起张华和顾诚,赵慧也没敢停留,硬着头皮往回走。 四个人来时雄赳赳气昂昂,走时却如同落了水的狗,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皆是神色匆匆。 眼看着顾强等人的身影被黑暗的血盆大口给吞噬了,门口的“鬼”突然打了个哆嗦,搓了搓手臂赶忙关上了门。 院子里顾柘瑜也刚从梯子上下来,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笑嘻嘻道:“渺渺,那些人的反应可真好笑,他们自己明明很害怕,却还装着来吓唬我们。” 从门口反回的云芳渺也觉得好笑,世上本没有鬼神,只是人心里有鬼罢了。 “先进去再说,这外头真是冻死人了。” “嗯嗯!” 两个人一起进了屋,云芳渺和顾柘瑜都累极了,脸上的灰只拿旧床单抹了抹便罢,谁也没有说要在这个时候烧水洗脸的话。 窝在床上,外头的声音能听得一清二楚,而这一次没有顾家装神弄鬼,两个人很快就来了瞌睡。 “渺渺,我以后……一定能保护你的,你不要嫌弃我……” 迷迷糊糊间云芳渺似乎听到顾柘瑜说了一句话,然而这句话她因该是听清楚了的,只是她太困了,她已经没有精力去应付了。 身旁的人陷入沉睡,顾柘瑜却眼神清明,没有半分困乏。他在黑暗里盯着云芳渺看了好一阵,然而太黑了,他根本就看不到她的脸。 “我没有说谎,以后,我真的能保护你。”他轻声说着,将脑袋凑近了云芳渺,安心睡下。 而与此同时,苗翠花黑着脸看着狼狈不堪的几个人,她将桌子拍得震天响,“看看你们的德行!几个人加起来都快两百岁的人了,还这么丢人现眼!”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难堪。 第68章 大房回村 顾强和顾诚本就披着宽大的床单,脸上还 被画得稀里糊涂。此时,两个人身上的床单已经成了碎布,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弄坏的。而两个人脸上的妆容更是吓人,胭脂被蹭了一脸,却是灰头土脸的。 若说出去时这几个人只是看起来像“鬼”,那么这时候回来,他俩就真成了“鬼”。 “娘,我们也不想的,只是……只是那地方邪门儿得很……”赵慧不安地揉搓着衣裳,她现在一回忆起那个时候的场景就觉得后背发凉。 苗翠花冷哼一声,刚要开口讽刺就听到顾祥开口道:“那地方确实有些古怪。” 他的目光从几个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了顾诚身上,“你受伤了,先去好好休息吧。” 顾诚点头答应,一瘸一拐去了自己屋里。 待顾诚离开后,顾祥才继续说道:“以前那地方是乱葬岗,五十年前爆发了一场山洪,方河村移了位置,因此才将那片乱葬岗给平了,云丫头他们的房子,正修在以前的乱葬岗上。你们呐,青天白日地去也就罢了,三更半夜……可真是糊涂!” 苗翠花一听便嗤笑他,“我说你这个老头子真是越来越疑神疑鬼了,那么大一片乱葬岗,怎么就他们那户出了问题?是不是你危言耸听?” 顾祥没有说话,反倒是赵慧一拍脑袋,符合道:“原来如此!娘,若是我们其中的一个人看到了那些东西,当成是眼花也无妨,可是我们足足有四个人啊,再怎么眼花,也不可能四个人一同眼花吧?” 张华也点头称是,“对啊,而且我们还被整得如此狼狈,要不是那种脏东西,我可真想不出是什么了。” 苗翠花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她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强,“老二,你说说看是怎么一回事?” 顾强两手握成了拳,甚为不安,他舔舔嘴唇,声音有些干涩,“娘,我……我的看法和他们一样,无论如何,三弟他都因此受了伤,我们……” “够了!”苗翠花呵斥道,“你们把今晚上的事情都忘了吧,先去休息。” 几个人只好带着不安和惊恐回了各自的屋,而苗翠花却不时看向顾祥,“你到底是什么心思?” 顾祥沉叹一声,“实话实说而已,睡了。” 苗翠花气得咬牙切,这老头子绝对是故意的,老二和老三家几个人刚刚受了惊吓,他就把陈年往事给翻了出来,要说不是危言耸听她才不信! 可是那小蹄子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四个好几十岁的人,怎么就斗不过一个傻子和一个黄毛丫头? 顾家这一夜注定是无眠的,第二天一大早,张华先是起来做了早饭,而后一大家子人一起吃了饭,苗翠花还没放下碗筷,一桌子的人就骗了好几个。 苗翠花憋了一肚子火,下桌子的竟是顾强和顾诚,以及张华和赵慧。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日上三竿,云芳渺掀开了顾柘瑜的被子,饭菜的香味就迫不及待地往顾柘瑜鼻子里钻,“都晌午了,快些起来吃午饭。” 顾柘瑜哼哼了几声,懒懒地翻了个身身,又伸个懒腰,这才迷迷糊糊地下了床,待看到了桌上的饭菜后,他陡然睁大了眼睛,“好香啊,渺渺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云芳渺拉着他到一旁洗漱,一边笑着说:“小馋猫,我的手艺当然好了。” 昨晚上因为顾家几个人闹腾,两人几乎一夜没睡,等云芳渺睡到自然醒后已经快到晌午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她的作息时间一向很准时,可是偶尔睡个懒觉,竟是一件异常有趣的事情。 云芳渺原本以为经过昨晚的事情顾家怎么说都该安分一阵子,可是随着顾家大房回村,顾家便注定不会安分。 顾家大房是在晌午后回到村子的,顾正带着顾为真到顾家时那一大家子人正在吃午饭。见到两个人,苗翠花赶紧迎了出来,一个劲儿嘘寒问暖,又拉着两人一起吃饭。 镇上到村子里可要走上好一阵,能在这个时候赶回来,顾正两人因该是一大早就从镇上出发了。 吃过饭,苗翠花拉着顾正说话,顾为真也被她留了下来。“阿正,娘同你说个事儿,是关于云芳渺的。” 一听与云芳渺有过,奔来还兴致缺缺的顾为真突然坐直了身子,悄悄听着两人都谈话。 顾正觉得有些奇怪,又觉得巧合,他这次回来不也是为了云芳渺的事情吗?“你说,正好我也有话要说。” 苗翠花思忖了须臾,也就捡了最主要的说,“老二在镇上看到云芳渺卖肉食,她挣了不少钱。老三也知道了,你这次回来得正好,顾家不养吃白食的东西,那云芳渺也是时候该回报我们了。” 顾正有些发愣,他惊奇道:“我今天回来也真是为了这件事,为真他也在镇上看到了云芳渺,我本来还以为是假的,没想到竟是真的,这事你们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苗翠花点头,“就是昨天,昨天我还去了云芳渺那里一趟,好说歹说她都不愿意分出哪怕一点点钱财,我本来也想着今天去镇上告诉你一声,也正巧你就来了。” “的确是巧得很,为真也是昨天才和我说的。那你们有没有商量出什么对策?” “这……”苗翠花想到了昨晚上丢人现眼的事情,尴尬地笑了笑,她果断摇头,“这也不过一天的时间,谁能想到什么好的对策?阿正,你的脑子最灵光,你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交出钱财来?” 顾正面露得意,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似的,“这有什么可难的,再厉害她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顾柘瑜那小子又是个傻子,根本不足为虑。” 看着顾正胜券在握的模样,苗翠花本来不想打击他,可是一想到二房和三房的经历,她就没法作壁上观了,“那丫头不好对付,你可得小心着点。” 顾正烦躁地挥挥手,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先想想有什么办法……” 第69章 明抢暗偷 只可惜顾正想的那些法子都是苗翠花几人试过的,没个能行的。 说道最后,顾正“呼噜噜”灌下一大口水,脸上的神情十分的不耐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咱们还要不要那丫头的钱财了?” 苗翠花也憋闷得很,“若是强来,她就那上次那傻子被吓得受伤的事情来说,若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又是个油盐不进的,这能有什么办法?” “什么什么办法?大不了咱们明抢,她一个小娘儿们,还能翻出浪花不成?” 顾为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手上把玩着个茶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顾正一个巴掌便拍到了他脑袋上,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抢抢抢,你当自己的强盗头子不成?都多大的人了,说些话还不知道过脑子!” 顾为真红了眼,脾气登时就上来了,他硬着脖子不肯低头,“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们想了那么多办法都不成,不就只剩下抢了?明抢不成,那就暗抢啊!只要能拿到钱,就算用偷盗之事又算的了什么?” 苗翠花面露心疼,她连忙抱着顾为真好声好气哄着,“对对对,我大孙子说的对,料想她一个黄毛丫头肯定不是咱们一大家子的对手。她不肯拿钱给我们顾家,那就是不仁不义不孝,我们便是自作主张拿点她的钱财那也是天经地义,谁都不能说个错的。” 顾正气的吹胡子瞪眼,他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就是被家里这些女人给宠坏的有,在镇上有他娘宠着,村子里又有他奶护着,半点风吹雨打没受过,一点人情世态都不晓得! 然而显然顾家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张华和赵慧两人更是在这个时候看热闹不嫌事大,两人一唱一和闹腾着。 张华道了一句,“娘说的在理,那黄毛丫头怎么能和我们斗?昨儿个只不过是意外罢了,再说了,指不定她也被吓得不轻呢。” 赵慧应了一声,“就是,若是放任她这么下去,指不定以为我们顾家好欺负呢。” 顾为真这时才满意地点点头,窝在苗翠花的怀里冲着顾正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全然没有把他当做父亲的尊重。 顾正看着面前的祖孙二人,心里头只有无奈,“好好好,那你们抢去,偷去,这村子虽小,可还有里正在,要是她闹到了里正那里,咱们谁都讨不到好。” 苗翠花可不乐意了,阴阳怪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巴不得我们没脸不成?哼,这事,就算叫里正知道了,那也是我们占理,再不济,云芳渺一个黄毛丫头,说她能挣几个铜板补贴家用还有人信,可若是说她在镇上卖肉食挣了个盘满钵满,你以为,谁会信?” 顾为真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他从苗翠花怀里挣出来,卖乖道:“奶奶,咱们要做就得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让那云芳渺就算吃了亏也没有去里正那里讨说法的机会。” 苗翠花喜笑颜开,摸着顾为真的头满意地笑着,“还是我大孙子聪明,那你看这事儿该怎么做下去?” 一大家子人在这里,除却苗翠花和顾祥,还有顾正等长辈,然而现在却问一个晚辈的意思,这在顾家也只有顾为真有这“殊荣”了。 这话在顾为真这里很受用,他脸上的得意几乎能溢出来,赵慧看得暗暗愤恨。只恨她这个肚子不争气,连生了两个都是女儿,若是她能生个儿子就好了,就算比不上大房,那至少同二房说话的时候能有些底气。只是最可恨得还得数顾诚那个没用的东西,跟了他几十年,也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每次大房刘芳回来她看着都羡慕死了…… 人比人真是能气死人! 赵慧脸色异常难看,而顾诚因为昨天夜里摔伤了腿,今早实在拖不下去,才被送到了张大夫家,这时候还没回来。 顾为真的目光扫过在坐的几个人,带了些志在必得的笑,“这件事,好办。要是明抢,咱们虽然能得到钱财,但是会落个不好听的名声。但是如果我们去偷,神不知鬼不觉,谁能拿我们怎么样呢?” 这话被抬上桌子,在坐的几个人竟没有一个吭声的。 顾为真等了好一会儿,见他们说话,脾气顿时又上来了,“到底行是不行,你们倒是给个话啊。” 苗翠花笑眯了一双眼睛,连声说道:“行,当然行了,咱们方才商量了那么久,却没能找到一个比这靠谱的主意,我的大孙子果真是聪明绝顶。” 顾正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至少这个儿子还没有蠢到愚不可及的地步。 “这个主意的确可行,但还得知道她将钱财藏到哪里去了,那院子虽小,可若是漫无目的地去找,也得费上好一阵功夫。”顾正道。 “这有何难?”顾为真立即拍着胸脯道理,“咱们晚上行动不迟,今日还有大半天时间呢,我去他们家埋伏着,悄悄打探打探。” 苗翠花听着这话只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没想个清楚,没料张华就笑了,她捂着嘴也掩盖不了那张脸上的揶揄,“我说为真啊,你怕不是想着云芳渺那小蹄子吧?你那点小心思可藏都藏不住啊。” 一听这话,苗翠花的脸都白了,她狠狠瞪了张华一眼,“要你多嘴?” 顾为真缩了缩肩膀,抿着嘴像只嘴硬的鸭子,他的目光没有与张华对视,也刻意避开了顾正的目光,“我怎么可能看得上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张华撇撇嘴,收到了苗翠花的警告,她是不敢再多说的,可是心里有些话不吐不快,她垂下脑袋低声嘟囔着,“自己做了那种事还不叫人说了,哼,还真把自己当什么少爷了不成?” 其实对于顾为真对云芳渺那点小心思顾家的人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只是谁也没有捅出来。像上一次云芳渺指认是顾为真把她推下了山崖,一开始,他们的第一反应全是觉得她说的就是事实。然而他们不能信,若是信了,顾家不就得赔钱了吗? 第70章 顾家登徒子 然而不管在坐的人怎么想,顾为真是打定了主意要去云芳渺家的院子外蹲守,一来,他是真想得到云芳渺那些钱,二来嘛……他还真是好久都没有见过云芳渺了,也不知那丫头是不是又长得水灵了。 只是那就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也不知跟着那个傻子有什么好的。若是跟了他,不说吃香的喝辣的,至少生计完全没问题。哼,不过她不跟着自己也没什么,今晚就将她给办了,还怕她不认账不成? 想到云芳渺那张水灵灵的脸,顾为真舔了舔嘴唇,强压下了现在就想一亲芳泽的心思。 事情敲定,顾正本不想放顾为真去胡闹,但是拗不过苗翠花也帮着顾为真说话。 最后的决定就是顾为真和顾阳去探查云芳渺究竟把钱财藏去了哪里。他们两个都是男儿家,又年轻力壮,不像顾家几个女孩子,手无缚鸡之力,看着都头疼。 赵慧也跟着两人一同出门了,只是她要去张大夫家,而不是云芳渺家。顾诚那腿摔得应该不严重,她这时候去接人也不知道事情解决了没有。 顾为真和顾阳已经找好了蹲守的地点,赵慧大摇大摆往张大夫家而去,谁也没有碍着谁。 墙头下,顾阳碰了碰顾顾为真的肩膀,对他眨了眨眼睛,戏谑道:“大堂哥,你是不是真的对云芳渺……嗯嗯?” 最后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是那挤眉弄眼的模样和那副暧昧的表情很快就让顾为真明白过来。他笑了笑,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你敢说你没有对云芳渺有过念头?她那张脸可比村子里那些灰头土脸的村姑好看多了,就连是镇上,我也没看到一个能和她相比的女人。” 顾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可她毕竟嫁人了啊,若是……若是再同大堂哥你……” 顾为真白他一眼,满脸不屑,“你懂什么,对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可是要得得到手了,那在稀罕的人也就不稀罕了。” 顾阳恍然大悟,竖起大拇连连称赞,“妙,真是妙啊!” 墙头下的两个人都是少年心性,玩世不恭,而他们站的地方十分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因此他们这样没有丝毫遮掩,大大咧咧地叹了好一阵,还自以为没人发现。 可是俗话说隔墙有耳,顾柘瑜气鼓鼓地立在院子里,那一头两个人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两个不要脸的登徒子,还想肖想渺渺,真是不害臊,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 “小鱼儿,你杵在那里干什么呢?”云芳渺刚刚又数了一遍钱,才将那陶罐给好好藏了起来。一出门就看到了发愣了顾柘瑜,她走过去将人拉进了屋,心里颇有些计较。经过这几个月的努力,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小金库。只不过她也知道,这点钱其实根本就不够看。 现在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也就只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这一阵的肉食异常好卖,她得趁着这个机会多做点肉食。只不过她是有这心,可是王猎户那里却没有这个力。 入冬了,山里的猎物越来越少,王猎户虽然憋着不说,但是从他每次送来的越来越少的猎物中她就已经察觉到了。 说到底,她现在虽然是个商人,但还有良心,不可能逼着王猎户数九寒天地去山里找猎物。等他再送一次猎物过来就给他放个假吧。 云芳渺心里的算盘打得响亮,也好在他们之前捉了些兔子,过年的时候没有猎物,正好能用兔子凑数。 还有那些野鸡,可以做些炸鸡块,她敢打赌,只要找个机会推广出去,就一定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只不过镇子上的市场还是太小了,要是有机会,她一定会去更大的地方,去远远的云耀成,甚至是京城。 屋子里没有外头那么冷,但没有烧火盆,寒冷还是一阵一阵地袭向两个人。 顾柘瑜哆哆嗦嗦地往手上哈气,云芳渺抱着个汤婆子,见他冷得可怜,也就将汤婆子塞给了他,“你可真像个小可怜虫,没茶了,我去烧点热水来。” “我也去我也去。”顾柘瑜连忙拉住了云芳渺。 “这又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你怎么也要跟着?”云芳渺觉得好笑,这小子真是越来越粘人了。 顾柘瑜支支吾吾道:“我……我……我帮你烧火,烧火暖和。” “好好好,那我们去厨房,今天我给你摊煎饼怎么样?” “好啊!” 顾为真和顾阳趴在墙头看着两个人进了厨房,又看着烟囱里升起了炊烟,那烟迷迷蒙蒙的,像是雾一样。 “他们怎么在厨房呆了那么久?”顾阳盯得眼睛都酸了。 顾为真嘴里含了一根枯草,他满不在乎道:“也许他们把钱藏在了厨房,这会儿正数钱呢。” 顾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我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哎,这是什么味儿啊?好香。” 顾为真吐了嘴里的枯草,猛吸了一口,“好像是在摊煎饼呢,呸,他们的日子过得可真滋润。” “就是,要是把他们的钱弄过来,那咱们不一样可以过得滋润吗?”顾阳也有些眼红,本来云芳渺卖肉食的时候就是爹发现的,可是没想到现在整个顾家的人都知道了,到时候,就算得到了钱财,那再分一分,他们又能得到多少呢? 厨房里,顾柘瑜眼巴巴地看着灶台上的煎饼,他吞了一口口水,把先前的郁闷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哼,任凭那些坏人捣乱,渺渺不还是他的吗? 想到这里,顾柘瑜突然从灶前站了起来,他在水缸里舀了一大盆子水,端上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云芳渺走不开,便问了一句。 顾柘瑜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他大特地拔高了声音说道:“我去倒脏水。” 听见这声,顾为真和顾阳赶紧缩下了墙头,然而没过多久,一盆凉水当头而下,将两人给淋成了落汤鸡。 “这洗脚水可是昨晚上的,真臭。”顾柘瑜高声抱怨着。 “他……他……”顾阳冻得直哆嗦,脸色发白,却是被气的。 “我要他不得好死!”顾为真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低吼道,他现在身上湿淋淋的,隐约的仿佛还能问道臭味! 第71章 杀意 顾柘瑜在墙角下听了一会儿,奇怪的是他现在听着两人破口大骂却意外地觉得心里舒畅。他端着盆子哼着歌回了厨房。 灶里的火刚刚烧完,云芳渺一见他进来就随口问了一句,“捉弄了,他们,现在开心了?” 顾柘瑜猛地收住了一蹦三跳的脚,他惊奇地说:“你怎么知道了?” 云芳渺擦了手,也学着顾柘瑜得意时的神情,“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那……那你是怎么知道的,算出来的?”顾柘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云芳渺这时也懒得逗弄他了,老老实实交代了,“我方才看你突然出去不放心,所以在门口瞧了瞧,你那时候的反应明显是在捉弄外头的人。我猜外头的是顾家人吧?他们今天又叫谁来了?” 顾柘瑜这才恍然大悟,他抿嘴下意识地没想让云芳渺知道那两人胡说八道的话,只挑了简单的来说,“就是那两个登徒子,见什么真,什么阳的,他们俩最坏了。” “原来是他们俩,原以为昨晚教训了他们一顿就会安分几天,没想到顾家大房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肯定也是为了我那些钱财吧。” 云芳渺显得十分冷静,说来,她对顾家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昨晚也和顾祥谈了谈,但是她只说以前的事情可以不追究,却没有说以后也能任他们欺负。 再说了,就算是以前的事情,她不追究,别人总可以追究不是? 顾柘瑜脸上带着愤懑,那些钱可都是他和渺渺辛辛苦苦赚回来了,都是血汗钱,凭什么顾家那些人说要就要?“哼,我们一定要把钱藏得好好的,让他们连味都闻不到。” 云芳渺只是笑笑,哄着顾柘瑜吃煎饼去了。 却说顾为真和顾阳成了落汤鸡,要是夏天还是,这寒冬腊月,被水给淋了不说,寒风一吹,直要把人冻成冰渣子。 哆哆嗦嗦地回到顾家,苗翠花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一大帮子女人连忙给两个男丁烧热水拿干衣裳,只差没翻了这片天。 “这都是谁干的?我可怜的孩儿呀,怎么冻得这么可怜?”张华哭天抢地,顾阳这仅仅是被冻了会儿,可她哭喊得却像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似的。 苗翠花也抱着顾为真掉眼泪,顾家两个男丁,皆是一家子的掌中宝。 “娘,是那个小傻子。”顾阳趁机告状,“我们本来在墙脚下藏着,后来看到他们一起进了厨房摊煎饼,后来那个小傻子就出来了,隔着墙呢还冲我俩倒洗脚水。” 一说到顾柘瑜,顾为真脸上就露出了愤恨,他恶狠狠说道:“那个傻子真是害人不浅,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要解决了他!” 张华抹着眼泪,最毒妇人心,然而她却能用最无辜的语气说出最恶毒的话,“最好是解决了,要是再留着,指不定下次就扔石子刀子了。再说了,他一个傻子,就是死了也没人在意。” 顾阳也点头表示赞同。 而苗翠花这时候却沉默了,她摸摸顾为真的头,撇开了话题,“那他到底是无意泼了你们还是他已经发现了你们,所以故意捉弄?” 顾为真又翻了个白眼,说:“他就是一个傻子,哪里能知道我们就在那里?肯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我们也是运气背,才叫他给泼了一身水。” 苗翠花面上冷笑,她扭头看了沉默不语的顾祥一眼,意有所指,“他毕竟不是在咱们家落地的,听说他小时候可聪明着,只是后来出了意外,才傻里傻气的,你们说,这正常人变成傻子之后,还能不能变回正常人?” 顾祥拿烟斗的手不自觉抖了抖,一干人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光在那里干瞪眼,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突然,苗翠花大笑一声,“你们都是什么反应,我这就去随口一说,哼,他啊,最好是当一辈子傻子,要是清醒了,再发现已经被家人给抛弃了,那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呢。” 顾为真长舒了一口气,又不敢冲苗翠花发火,于是冷着一张脸生气,“没事说这种话做什么,怪吓人的。” 苗翠花收敛了笑容,正了神色,没开口先是冷笑,叫人心里发寒,“我不就是想说你们的对手就是个丫头加一个傻子罢了吗?瞧瞧你们都干了些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们的脑袋兴许还没个傻子灵光呢。” 几个人低下了头,看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羞愧。 顾为真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怎么可能比不上一个傻子?他怎么可能…… “我去休息,你们继续聊谁更像傻子吧!”顾为真冷着脸进了屋,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顾柘瑜,杀了他,没有了顾柘瑜,云芳渺就成了寡妇,一个寡妇,又没有人撑腰,不就谁都能欺侮吗? “一定……要解决他。”顾柘瑜脸上露出阴鸷的狞笑,青天白日里却像恶鬼一样渗人。 顾为真一走,苗翠花几人就更聊不下去了,只是今夜去云芳渺家偷窃的事情只能推迟。原因有二,一是顾为真和顾阳今日并没有打探到云芳渺将钱财藏去了哪里。二是顾柘瑜那小傻子有可能已经发现了两个人,要是贸然前去,只怕会打草惊蛇。 苗翠花烦躁地挥挥手,这事儿本来也不棘手,可是怎么做起来就这么烦人?“行了行了,今天的事都吞进肚子里,等明天再去打探打探。” 几个人当即作鸟兽散。 另一边顾为真越想越气,他可是顾家的嫡长孙,从小又没受过什么气,今天居然因为那个傻子而被奶奶责备,可恨!这口气他实在是咽不下去! 要是能早点解决那个傻子就好了…… 顾为真恶毒地想着,他望着外头阴霾的天空,今天晚上肯定伸手不见五指,天时地利,这可是个好机会。 苗翠花来叫顾为真吃晚饭时见他没再发脾气,还以为他已经冷静了下来。然而吃过晚饭以后,顾为真筷子一扔便回了屋,还撂下了话不许打扰。 顾家人对顾为真这怪脾气已经习以为常了,均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然而众人都不知道的是,顾为真正等待夜幕的降临。 第72章 将计就计 顾为真从家里溜出去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村子里一片黢黑,黑灯瞎火的,正是个月黑风高夜。 他回头看了看隐在黑夜里的顾家院子,暗暗啐了一口,还说什么要让那两人好看,结果一个个竟都是缩头乌龟,说好今夜去偷盗,结果却吃饱喝足睡得像猪一样。 苗翠花决定改日再谭云芳渺的事时顾柘瑜已经回了屋子,是以他什么都不知道。当然,即便他知道了,今晚他也一定会去夜探云芳渺家。 而另一边一直警觉的云芳渺也没有睡下,白天顾为真和顾阳来过,指不定今晚还会有人来。哼,不过不管来的是谁,她都不会心慈手软,往日她是不屑于同顾家争斗,所以才一直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们便都以为谁都是可以欺负的了。 “小鱼儿,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觉,我在这里守着就好。”云芳渺看着身旁睡眼惺忪的顾柘瑜,忍不住说道。 顾柘瑜摇摇头,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他瞬间就泪眼朦胧了,“不,我不睡。”他说,“要是真的有坏人来,我就打他们。” 云芳渺轻声笑了,戏谑着:“那你可要好好保护我,要是真有人来,你可不能躲到我身后。” 顾柘瑜拍着胸脯保证,“这是自然,你是我的娘子,我保护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黑暗里看不清顾柘瑜的神情,然而云芳渺却从他沾沾自喜的语气里听出了很多不像是个傻子能有的情绪。 云芳渺跺了跺冷冰冰的脚,一边伸手把顾柘瑜往床上推去,“知道你厉害,不过你还是先睡一会儿吧,等坏人来了我再叫你,否则待会儿你困得不行,怎么能保护我呢?” 顾柘瑜也是真的困得厉害,被云芳渺三言两语给哄得睡下了。等顾柘瑜睡下,云芳渺就搬了个凳子坐到了门后,她手边放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只等着顾家的人自投罗网。 一路摸黑到了云芳渺家门外,顾为真没有贸然进去,他先是在院子外看了一圈,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确定没有人后,他才悄悄翻墙进去。 落到地上的时候发出来一些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顾为真被吓了一跳,他在原地怔了一会儿,而后才猛然回神,拍了拍脑袋之后往卧房摸了过去。 房间里云芳渺早在顾为真落地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她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叫醒了顾柘瑜。竖起一根手指,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对顾柘瑜说:“嘘,坏人来了,不要出声。” 顾柘瑜顿时睁大眼睛,瞌睡一扫而光,他毅然而然地点点头,蹑手蹑脚起了床,和云芳渺一起走到门口,他仔细一听,果然有脚步声。 黑夜里,只隔着一扇门,而门里门外的人,却都有着各自的心思。 顾为真搓搓手,嘴里吐出的气在夜里变成了白雾,他咽了一口唾沫,想着云芳渺就在这房间里,想着今日以后他就可以永远得到云芳渺…… 他将手轻轻放在门上,放缓了动作一推,门板发出“嘎吱”的声音,回荡在夜里。他赶忙稳住门,又缓缓推开,就着那窄窄的门缝,他挤了进去。 屋子里和外面是一样的黑,顾为真眯起眼睛也没能看个清楚,他没有关门,往前头走了一步,却没料踢到了凳子。他心里一阵惊慌,慌忙抱起凳子,再轻轻放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心慌意乱的顾为真并不知道就在他的背后,危险正在靠近。 “吃我一棍!”顾柘瑜大吼一声,抡起棍子重重落在顾为真身上。 云芳渺也没有心慈手软,她这一棍正好就落在了顾为真的头上。 顾为真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就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两人点上了灯,把顾为真绑了起来,顾柘瑜那着棍子戳他,“他不会死吧?” 云芳渺伸手探了探顾为真的鼻息,又草草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说:“放心吧,不会死的,顶多就是昏迷一会儿。” 谁知顾柘瑜却是冷哼了一声,瘪嘴不满道:“怎么就死不了呢?要是死了该多好啊,这样,我们就不用害怕了。” 云芳渺揉了揉他的头,顾柘瑜被她养得越来越壮实了,就连头发也光泽柔顺了不少,一点没有先前那个小可怜的样子。 她捏住顾为真的手左看右看,还一边在自己脸上比划着,“留着他还有大用处。”话音刚落,她手上一个使劲,脸上就被顾为真的手指甲给划出了几道口子。 “渺渺你做什么?”顾柘瑜吓了一大跳,连忙就要阻止她。 云芳渺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然而她还是推开了顾柘瑜,“都说了有大用处,当然要物尽其用。” 说着,她又用自己的手在脖子上,手臂上使劲掐了几下,那皮肤登时就红了一片。这还没完,她还自顾自撕扯着自己的衣裳,弄乱了自己的头发,活脱脱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 顾柘瑜在一旁看到眼睛疼,他实在想不出云芳渺这么做的原因,坏人不是已经抓到了吗,怎么还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小鱼儿,过来。”折腾完了自己,云芳渺对着顾柘瑜招了招手,笑眯眯的样子却没由来有些不对劲。 顾柘瑜缩缩脑袋,犹犹豫豫移到了云芳渺跟前,可还没说话就被云芳渺给揉乱了头发。他委屈地瘪着嘴,不明所以,“渺渺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云芳渺扯开了顾柘瑜的外衣,这才看着自己的“杰作”拍拍手道:“顾为真半夜闯进我们家里,要么是图财,要么是图人。要想让咱们彻底脱离顾家,这不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吗?” 顾柘瑜还是没听明白,云芳渺便也懒得解释,掐着顾为真的人中,一直到他昏昏沉沉地醒过来。 云芳渺见他还没彻底清醒,将顾柘瑜拉去了一边,悄声说了些话。 “救命啊!救命啊!” 大半夜里,顾柘瑜跑出了家门,一路上跑一路上呼喊,他声音极大,没一会儿就将周围的村民给吵醒了。 “有坏人,有坏人欺负渺渺!” 第73章 半夜发疯 “贱人!你这个贱人!”听着外头传来的嘈杂的脚步声,顾为真对着云芳渺破口大骂,他剧烈挣扎着,想要挣脱绳子,可是全都是徒劳。 云芳渺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茶,虽然看起来十分狼狈,可是那一双眼睛里熠熠生辉。“顾大少爷,兔子逼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我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顾为真急红了眼,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抓住,他明明刚刚进这屋,结果还没站稳呢,就挨了两棍子。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晕了过去,可是谁知道一醒来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然而即便顾为真再傻,这个时候也终于明白过来,这一切竟都是云芳渺的主意,守在屋子里守株待兔,可她怎么会这么狼狈?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顾为真深深地吸了两口气,问她:“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云芳渺不轻不重地觑他一眼,嘲笑道:“这话,应该问你。大半夜的跑来我家不说,还想玷污我,这笔账,咱们该好好算算。” “你胡说什么,你这个贱人,信口雌黄!”要不是被绑着,顾为真差点就跳起来了,他是有要了云芳渺的心思,可是他根本没能碰到她一根手指头啊! 云芳渺神色悠然自若,抬手划过脸上的伤痕,又扯了扯身上的衣裳,说:“我哪里信口雌黄了?这脸上的伤,身上的衣,不都是拜你所赐吗?不过话说回来,顾大少爷,你可还记得当初在山崖上你亲手将我推了下去?” 顾为真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他嘴唇颤抖着,连声音也不平稳了,“你想说什么?我什么时候……” “那时候你明明是想杀了我,可惜啊,我本来是去阎王殿走了一遭,可是阎王爷见我身世可怜,格外开恩允我回来报仇。呵,今夜,我便要让你身败名裂。” 云芳渺歪头看向院门,隐约的能看到幽幽火光。她心里恍然,顾柘瑜那大嗓门儿她可是在镇上见识过的,这夜里又静,他那几声可不得将十里八乡都给喊来? 她嘴角一弯,倾泻出冷冷的嘲笑,“顾大少爷,如今哪有什么云芳渺,小女子可是从地下回来的恶鬼呢。” “不,你这个贱人,你快放了我,不然,不然我就让你再死一次!”外面那些火光顾为真自然也能看到,他虽然没有做过云芳渺所说的那些事,可是现在他被绑在这里……要是那些人来了看到他这幅模样,根本……根本就说不清啊! 不行,他不能让别人看到,他不能就这么被毁了,他今夜不应该是这副样子! 顾为真剧烈挣扎起来,可奈何他越挣扎绳子就绑得越紧。心里狂躁不堪,顾为真像是一头恼怒的鬣狗,血丝遍布了双眼,他的嘴里发出愤恨的低吼,仿佛下一刻就要扑过去咬碎云芳渺。 “呵,好大的口气。”云芳渺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目光阴鸷,向着顾为真走去。 已经可以听到外头的脚步声了,夹杂着顾柘瑜哭闹的声音,大概很快那些人就会进来。云芳渺算好了时机,直接用匕首割断了绳子,而后手腕一翻,再次将匕首给藏了起来。 癫狂似的顾为真乍一得了自由下意识地愣了一瞬,而后他猛然回神,扯下了身上挂着的绳子,神色狰狞地扑向云芳渺。 “救命啊!”云芳渺登时做出惊恐的神情,她下意识侧过了身子,却还是被顾为真给推倒在地上,也幸亏衣裳厚实,才没有摔出个好歹来。 顾为真怒吼一声,也顾不上刚才考虑到的什么要尽快离开之类的念头,他顺手就拿起一把凳子,使尽了力气冲云芳渺砸去。可这一回他没能得手,云芳渺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于是顺势一滚,那凳子将将砸在她头边。 电光火石之间,顾柘瑜正好推开了院门,于是赶来的所有人都看见了顾为真正要“打杀”云芳渺的场景。 “渺渺!”顾柘瑜脸上涕泗横流,有着说不出的可怜劲儿,他冲过去抱起了云芳渺,擦了擦脸,愣是没弄脏云芳渺的衣裳。 “顾为真,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真以为自己住在镇上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赶过来的村民皆是震惊不已,尤其是在亲眼看到顾为真的恶行之后,他们的心都先入为主地偏向了云芳渺,于是纷纷质问起来。 顾为真拿着凳子的手捏得死紧,他面色铁青地看着那些村民,他突然破罐子破摔,将手里的凳子扔向了村民,大吼道:“我做什么,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不滚回去睡觉在这里看什么热闹?难不成你们都是云芳渺这小贱人的相好?” 夜里天凉,妇人大多不愿意起来,所以跟着顾柘瑜来一探究竟的大多是些男人,他们一听顾为真这话顿时就黑了脸。 云芳渺被顾柘瑜扶了起来,护在怀里,这时,她突然脚下一软,又直愣愣地跪在了地上,双目含泪,凄惨异常。 “顾大少爷,您就行行好,放过我们吧。芳渺一介女流,更何况早就嫁给了小鱼儿,自古以来一女不侍二夫,您何必苦苦相逼?” 顾为真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上前两步抬起脚就要去踹云芳渺。顾柘瑜见了自然不干,他被云芳渺养了好几个月,增长了不少力气,他心里又恨着顾为真。见顾为真抬起脚来,他就两手一张给抱住了,再狠狠一推,把顾为真给摔了个七荤八素。 “贱人!你们这群贱人!我定要你们不得好死!”顾为真大放厥词,然而除了“贱人”二字他似乎再骂不出别的。云芳渺的身子颤了颤,她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泪顿时就夺眶而出。这正是和顾家撇清关系最好的机会,千万不能错过。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云芳渺哭天抢地,来了一句最信手拈来的台词。 一众村民看得云里雾里,虽然他们打着火把,可是这大冷天的,谁愿意白白受冻? 当即就有村民按捺不住问起云芳渺事情的始末来。 第74章 脱离顾家(一) 云芳渺抬起头将那些人看了一圈,而众人见她的脸上不光挂着泪,还带着伤时,目光里不自觉就多了些怜悯。 似有所觉,云芳渺下意识用手遮住了脸上的伤痕,她又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正瞪着她的顾为真,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顾大少爷深夜跑来我家,可却不为钱财,而是要……要玷污我,我誓死不从,没想到反遭他毒打,我……我虽是被卖给了小鱼儿,可我到底也是人,我只想问一句,顾大少爷为何要像对待畜生一般对我?” 云芳渺满身的狼狈,脸上的伤和被扯坏的衣服根本不可能作假。再加上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就算平日里不熟,可这时也让一群人心生愤怒。 “这顾为真还真是不要脸,连自己堂弟的媳妇都不放过。” “就是,平日里见他嚣张跋扈惯了,没想到内里竟也如此龌龊。” “哎,顾家的人呢?总不会不管不顾了?” 面对众人的指责,顾为真的脸就如同锅底一样黑,他跌坐在地上,傻愣愣地看着云芳渺哭天抢地,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从前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云芳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精于算计了? “我……我没有做过那些事情,都是这贱人污蔑我的!”顾为真虽然莽撞,可是也知道如果这件事闹大了他大概也只能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他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拼命为自己解释,“我是清白的!我连她一根头发都没碰!” 可顾为真其人的本性早就被方河村的村民们看得一清二楚,仗着家里有些人宠着自己,便无法无天,在村子里恃强凌弱的事谁还不知道呢? 看着顾为真状若疯魔却无一人同情,云芳渺又添了一把柴火,“若是你不曾做过,那我脸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顾大少爷,做人可不能如此没种。” 顾柘瑜两手叉腰,他是个傻子,可偏偏有时候傻子的话更叫人信服,“就是你,是你欺负渺渺,还在我们家里发疯,你还不承认,不要脸!” 村民们义愤填膺,有些脾气火爆的当即就上手了,拽着顾为真的领子就要抡拳头。顾为真被吓得腿软,可他偏偏想不到自己和这些人到底有什么仇怨。 云芳渺在一旁看得明白,其实这些人心里都怨着顾家,尤其是上一次他们中有许多人跟着顾家硬闯这院子,将小鱼儿给吓得摔伤了。人心叵测,顾家让他们没脸,他们当然怨恨顾家。 见有人当了出头鸟,平日里对顾家心怀怨恨的村民也不再忍耐了,借着给云芳渺“讨公道”的说法将顾为真给打了个半死。 “呸,活该!”顾柘瑜啐了一口,跑到云芳渺身旁给她整理衣裳,她身上的伤虽然都是自己弄的,可是顾柘瑜不知怎么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顾为真的哀嚎声几乎响彻了整个村子,一些离得比较远的村民也都赶了过来,这其中就有顾家众人。 顾阳跟着一些村民过来的时候心里还只是想着凑会儿热闹,可是那惨叫声怎么听怎么耳熟。他心里好奇,嘀咕着,“那个人是谁啊,怎么声音这么耳熟?” 旁边聊天的人听见了,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听说是你大堂哥顾为真,你们是一家人,怎么连他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顾阳一听就乐了,他信誓旦旦地否认了,“不可能,我大堂哥他吃过晚饭后就睡觉去了,这会儿……” “哈哈哈,你不信?不信就去看看不就成了?”旁边的人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这家人脸皮也真是够厚的,堂哥跑去堂弟家欺负人家媳妇,虽说那顾柘瑜是个傻子,可他媳妇又不傻。” “你……你……我这就去瞧瞧!”顾阳年轻气盛,根本经不起几句讽刺,他迈开脚步就往云芳渺家冲去。 拨开人群,那惨叫声还没有停,他看了好一阵也没看清楚被打那人的面孔。于是他向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热闹的人问了几句。 可巧的是那人竟是二牛,二牛看了他一眼,见也是个顾家人,于是不屑道:“谁?采花贼呗!哦,对了,还是你大堂哥呢。” “什么?真是他!”顾阳心里猛地一震,恰在这时那些人也打得累了,不知是对云芳渺说了什么,只见云芳渺向他们点了点头,似乎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此时顾阳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 “不是他还是谁?你怎么不回去报信,傻了不成?”二牛推了他一把,要是顾家人都来了,把这事给闹大了,那云姑娘的计划就更有机会成功了。 顾阳猛地反应过来,他看着那边地上瘫着不动的顾为真,一跺脚,又拨开人群往回跑去。 “云姑娘,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王猎户活动了几下手腕,看着地上死狗一样的顾为真还有些不解气地踢了一脚。 虽然他和云芳渺的接触仅限于售卖野味,可是她的品行如何他一个大老粗都一清二楚,要是让顾为真这渣滓给糟蹋了才真是倒霉。 躺在地上的顾为真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了,仿佛用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似的,然而,云芳渺却知道这仅仅是表象而已,这群人是没有胆子向顾为真下死手的,顶多就是让他多些皮外伤,躺个一年半载罢了。 不过能有这个结果她已经很满意了,说到底,今日这么多人帮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与顾家积怨已久,眼下顾家那些人又没有来,所以才无所忌惮。 顾家人现在没来,这也好,免得扰了她的计划。 她冲着众人深深地行了一礼,声音哀戚又坚定,“多谢诸位仗义出手,顾为真此人阴险狡诈,若是听之任之只能贻害无穷。他今日能对我这女流做出那等下贱之事,日后……日后兴许村子里的姑娘们也不会安生。如此,倒不如将他送去里正那里,由里正主持公道。” 云芳渺这话听起来是做了很大的让步,让里正出面,而她退居一旁。可为人不知的是,若真去了里正那里,顾为真才算是真的毁了。 第75章 脱离顾家(二) “我同意!” 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表态的居然是王猎户。他声音洪亮,一开口就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我……我也同意!”二牛不甘示弱,只是声音再大也掩盖不了他的稚嫩。 众人似乎这才注意到他,纷纷笑了,“你这个小娃娃凑什么热闹?” 二牛便不服气了,硬着头皮扮老成,“去是不去就一句话,你们犹豫那么久,难不成是怕了顾家?我告诉你们,你们怕,我可不怕。” 这拙劣的激将法众人一听就听出来了,可是偏偏又不能就这么承认自己怕了。这种明摆着是算计却不得不跳的坑让一干人偃了声息。 幸好云芳渺此时出来解了围,现在她可是专门唱白脸的那一个,“今日诸位能解救我们,芳渺已经是感激不尽,若诸位不想招惹是非,芳渺也绝不强求。只是若不给顾为真这登徒子一些教训,他怕是不会收手,若日后村中姑娘再糟他毒手,可就……” “罢罢罢,顾为真这泼皮无赖我们也痛恨了许久,平日里也只是看在顾家老爷子的面上不同他这个小辈计较,可若是不作为,只怕顾家那些渣滓还看不清自个儿的斤两。” “说的对,我们对顾家颇多忍让,可不是我们怕了他们。” “就是,现在便将这登徒子送去由里正决断!” 大半夜里,燃着火把的小院子里人声鼎沸,云芳渺对这场景满意极了。王猎户首当其冲捉了顾为真的领子,周围又有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簇拥着一起往里正那里去。 二牛冲云芳渺眨了眨眼睛,脸上全是狡黠。 愤怒的村民们形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这一夜注定没有人能够安眠,就连那些因为寒冷而不愿意出门的妇人都跟着人群一起走了。 而相对于那些人的情绪高涨,顾柘瑜却有些低落,他窝着云芳渺的手,一个劲儿地问她,“渺渺你冷不冷啊?我去给你拿件衣服好不好?”云芳渺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了。 二牛一回头就看到顾柘瑜往房间里跑的情景,再看云芳渺,她的脸上满是无奈。二牛瞬间就明白过来,冲着云芳渺暧昧地笑了笑,问她:“有个人关心自己是不是感觉不一样啊?不过那傻子对你还真是喜欢得紧。” 云芳渺这时候跟在队伍后面,她人又娇小,夜里虽然有火把,可还是昏昏沉沉看不清楚,所以也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人小鬼大,你才多少年岁,就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了,待你日后长大了,不知要霍霍多少姑娘呢。” 二牛吐吐舌头,说:“我当然知道了,那小傻子可不就是喜欢你吗?上次还因为那件事和我急眼……咳,不过话说回来,你以后肯定是要嫁人的,也带上他一起?” 云芳渺怔了怔,神色古怪地看着他,“我早已经嫁了人,怎么还要再嫁?” “可他是个傻子啊。”二牛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 就在云芳渺想要掰正他的歪理时,身后不期响起了一声怒喝,“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顾柘瑜手里头那着一件旧衣裳,他走到云芳渺跟前给她披上,可是眼睛却并没有看着她。 二牛咽了咽口水,背后说人果然要不得,要不得啊…… 他看看一脸怒气的顾柘瑜,忽然惊奇道:“你真是个傻子吗?傻子怎么还会知道什么是喜欢?” “你信不信我揍你?”顾柘瑜气得咬牙切齿,也顾不上周围还有人,他愤愤地撸起袖子,好像立马就要和二牛大打出手。 二牛也觉得憋屈,再想一想和云芳渺两人相处的时光,他决定还是不要惹顾柘瑜生气为好。只是云姑娘那么聪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和傻子长相厮守呢?这也太不现实了。 “行了行了,我不和你说,你一个傻子,怎么会明白这些?”二牛瘪瘪嘴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就溜去了前面。 云芳渺也终于有时间来安慰顾柘瑜了,她一扭头,果然看到了顾柘瑜委屈巴巴的一张脸。 “二牛心直口快,说的话不太中听。若是你不喜欢,等离开了村子,有的是时间讨回来。小祖宗,你可就别冲我做着表情,如何?” 她习惯性地捏了捏顾柘瑜脸上的肉,手感更好了,果然是被她给养得很好。 听了云芳渺的话,顾柘瑜这才哼哼唧唧不情不愿地嗯了两声,算作是妥协。 这下子云芳渺也觉得有些稀奇了,“都说你是傻子,我怎么觉得你聪明得很?” 顾柘瑜眨巴着眼睛看她,没有回答。 一路冒着寒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里正家里,此时月黑风高,里正家的宅院沉睡在黑暗里。 突然,一阵紧促的敲门声唤醒了宅院,也唤醒了宅院里的人。 “谁啊?”妇人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隐约还夹杂着骂声。 门外几个汉子面面相觑,被冷风一吹忽然有些不知道怎么答话了。 “我们是来找里正的,快开开门!”就在沉默里,王猎户高声喊到。 “来了来了!”妇人应道。没多久就听到取门闩的声音,继而一颗脑袋露了出来,是一位中年妇人,面容富态。 徐蓉看着外头浩浩荡荡的人群有些发懵,这大半夜的,刮的什么妖风? “你们有啥事儿?我爹早就睡下了。”徐蓉没有让人进去的意思。 一众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将目光放到了云芳渺身上。云芳渺也不负众望走上前去,规规矩矩唤了一声“大婶”,她偷偷瞟了顾为真两眼,见他已经晕过去了,这才凄凄惨惨开口:“还请您行个方便,芳渺虽知深夜至此会叨扰里正大人休息,可是……可是若是今日不解决,只怕会祸患无穷啊。” 徐蓉一听更加不明所以,这些人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别人家里来做什么?还说这样奇怪的话,莫不是魔怔了? 见徐蓉一脸茫然,云芳渺假装擦拭眼泪,一副委屈模样,“是顾为真那登徒子半夜来我家中行不轨之事,幸而诸位仗义出手,才让我免被他玷污。今夜之事,我们定要向里正求个公道。” “对,那个人可坏了!”顾柘瑜符合道。 第76章 脱离顾家(三) 徐蓉狠狠皱起了眉毛,这要是白天来也就罢了,大晚上来还真是让人不舒心。只是这么多人,要是不给个说法也不好…… “我爹正休息呢,这事还是等天亮再……” “等天亮了,顾家的人也该把顾为真给救走了。我从前便听说顾家人嚣张跋扈,连里正都不放在眼里,没想到竟是里正有意要纵容顾家……老天真是没眼呐……” 云芳渺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是芳渺对不住诸位,害得诸位受冻了如此之久,既然里正大人尚在休息,那芳渺多委屈些时间又能如何?” 她这一哭可就让众人不满的情绪爆棚了,他们一个个三更半夜冒着寒风收拾顾为真可不是为了就这么被堵回去的。既然来了,怎么说都得见一见里正不是? “云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多让里正没面子啊。”二牛稚嫩的声音响在人群里,徐蓉一看到他,眉毛就皱得更紧了,仿佛连苍蝇都能夹死。 “不过这也是实话,就算里正听到了,应该也不会反对。”二牛拔高了声音,气得徐蓉牙痒痒。 一个人和一群人就这么对峙着,被王猎户提在手里的顾为真缩了缩肩膀,有些清醒的迹象。 “徐大姐,小姑娘也不容易,你就让她见见里正吧。”双方互不相让时那些妇人站出来说话了。她们不像那些汉子一样五大三粗,说的话都是尽量委婉的,可是又叫人不得不掂量着分量。毕竟妇人劝解的能力远远比不上他们嚼舌根的能力。 看着外头打着火把的人,少说也有三四十,也就是说小半个方河村里的人都来了。这么多人,分量可真不轻。 徐蓉心里还没个决定,就听到有人惊奇道:“遭了,顾家的人怎么来了?” 众人回望过去,奔跑过来的可不就是顾阳和顾正了吗?再往后看看,不光是两个儿媳妇,竟连苗翠花都来了。 一时间人群安静了下来,顾家的人一向是胡搅蛮缠,这下好了,一大家子人都来了,可他们连里正都还没见到呢。 王猎户低头看着被自己提溜着的顾为真,他果断地松手,而后退去了一边。 “为真!我的乖孙啊!”苗翠花还没靠近就大叫一声,惊得众人一个激灵。 顾为真很好找,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倒在地上的。顾正脸色铁青,他的目光十分阴鸷。苗翠花急匆匆扑了过去,可一看到顾为真脸上的伤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她尖叫着问道:“谁干的?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 当然,没有人回答她。 苗翠花愤愤地看着众人,突然,她眼神一顿,看到了一个熟人。云芳渺正冲她笑,还是讥笑! 苗翠花登时就冲了过去,二话不说便给了云芳渺一个响亮的巴掌,她怒吼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下贱东西,一定是你害了我的乖孙!当初我就不该听那老不死的买下了你!你这小贱人,凭什么躺在这里的不是你?” 这一连串的辱骂任谁都听不下去,云芳渺捂着被打的半边脸颊咬着嘴唇强忍着眼泪,“我没有害大堂哥,是他半夜来我家里想玷污我……” “玷污你?”苗翠花的声音拔高了好几个度,“我呸,肯定是你勾引为真在先!” “我没有……”云芳渺可怜兮兮地解释着。可是苗翠花哪里肯听呢?她可不是什么理智的人,而顾家一大家子,竟都在旁边看着任凭她辱骂吵闹。 张华和赵慧可以说是最开心的,顾为真这一回可算是阴沟里翻船了。不管怎么说,这玷污妇人的名声一旦传出去,那他可真的就毁了。 苗翠花表情狰狞,作势又要扑过去,而顾柘瑜抬起脚就踹在了她肚子上。苗翠花被踹了个正着,顾不上肚子的疼痛,她又扯开了嗓子叫嚷起来,“杀人了!杀人了!还有没有天理啊!” 而一众人看着她犹如在看一只猴子。 “如此吵闹,成何体统?”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只见徐蓉脸色不善地看着苗翠花。要不是这个老不羞一直吵闹,爹也不会被吵醒,顾家这些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一个耄耋老人被徐蓉扶着走到了门口,他没再往外走了,目光轻轻扫过,众人就觉得身上更加寒冷了。 云芳渺一眼就觉得这个里正不简单。他面容苍老,可是精神矍铄,一举一动间就能给人以无形的压力。 见里正出现,苗翠花也不敢再胡闹,此时她的头发成了乱糟糟的一团,乍一眼看过去和疯婆子没什么两样。 里正和顾家的恩怨由来已久。 苗翠花是方河村里有名的泼妇,而她一手带出来的二儿媳妇和三儿媳妇也跟着她成了泼妇。平日里邻里之间有些什么争吵,大多都是她们给挑起来的。而有些事情闹到了里正面前,里正又与顾祥相熟,不好下太重的责罚。 一来二去,顾家的人便越来越无法无天。可转折点就在上一次顾柘瑜被吓得从房顶上摔下来。苗翠花又出言不逊,说什么里正对她都得礼让三分之类的话。偏偏那些话又传到了里正耳朵里,由此,才算真正交恶。 “见过里正大人,还请您为我和小鱼儿做主。”云芳渺乖乖巧巧地行了一个礼,她知道这里虽然只是个小村子,但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是比较喜欢礼仪尊卑那一套。 果然,里正看着她点了点头,脸色缓和了一些,“你们夫妻和顾家的人进来,其他人散了吧。今日的事老夫断不会徇私舞弊。” 后面那一句是为了稳定人心。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村民们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没什么用,再者,今夜他们大多数凑个热闹,如今要解决正事了,他们也不便参合。 眼看着几十号人“呼啦啦”就要离开,顾正大喊一声,“慢着,为真受了伤,不能耽误了看大夫的时辰。” 苗翠花也回过神来,可一回神她对云芳渺就更加怨恨,恨不得把她和顾为真两人给对调,让躺在地上的人变成她。 里正冷眼看着他们,最后冷声道:“让你们家儿媳妇带过去。” 苗翠花眼神一暗,伸手就指向二牛,“等等,二牛,你是张大夫的孙子,你来看看我孙子伤得重不重,要是伤得太重,今日这里的人一个都别想撇清自己。” 二牛两手一摊,做无辜状,“这种事还是去找我爷爷吧,我本事不到家。” 他说着转身走得更快了,原本磨磨蹭蹭想再多看看热闹的村民也走得更快了,生怕被苗翠花给缠上。 第77章 脱离顾家(四) 到最后云芳渺也仅仅是冷眼旁观,她看着苗翠花的神情从怒不可遏变得疯狂,其实像苗翠花这样的人真的很可悲。以为自己就是全部,以为所有人都要围着自己转。 可叹她都年逾古稀了,竟还如此不明白。 “你们……你们是会遭报应的!”苗翠花咬牙切齿,可还是不得不把顾为真交给张华和赵慧,由她们俩带着去张大夫家。 大门外,余下的就只剩了云芳渺和顾柘瑜,苗翠花和顾强以及顾阳。 几个人跟着里正进了屋,徐蓉立马给里正倒了热水,可偏偏没有其他几个人的。 云芳渺倒是无所谓,她拿着茶壶便给自己和小鱼儿倒了水,动作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她这些动作让徐蓉都多看了两眼,明明是同一个人,可现在看来这个云芳渺怎么有些不对劲了?好像……没有了在门外时的怯懦。 “徐老爷子,咱们便长话短说,如何?”云芳渺呷了一口热水,虽然蓬头垢面,可是那周身的气势却无人能及。 里正姓徐,所以云芳渺这么叫也没什么不对的。他看了云芳渺两眼,才慢慢点了点头,“你将今日的事仔细道来,老夫自会好好决断。” “是。”云芳渺点头,接着就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里正一边听着一边不断得打量顾家几个人。 而苗翠花三人的脸早就黑黢黢一片了,他们虽然口口声声说是云芳渺污蔑了顾为真,可是现在顾为真不在,什么话都只由着云芳渺说,局面实在是太不利了。 云芳渺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后,里正沉声想了许久,最后他还是把决定权交给了云芳渺,“这件事是顾为真的不对,你想要如何?” “我……” “慢着,现在为真不在,她空口白牙几句话就让为真成了登徒子,若是传了出去,毁了为真的名声该如何是好?”顾强稍微冷静一些,把事情分析了一遍之后就放弃了要硬碰硬的想法。 现在里正明显就是向着云芳渺的,如果他们再出什么差错……只怕里正也在等着抓住他们的把柄呢。 而云芳渺也是好不容易抓住了这次的机会,所以也不愿意让步,“大伯,这话就是您的不对了,以大堂哥的为人,他哪里还需要什么名声?而我就不同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丈夫又不是正常人,若是再传出被个登徒子给欺负过……我所受的伤害不是更大吗?” 顾强的脸阴沉得不得了,“那你想要怎么样?” “我?我想让大堂哥一身清白。”云芳渺脸上带着嘲讽,“或者让大堂哥身败名裂。” 徐蓉这下子肯定了,这样的云芳渺和方才在外面的完全就是两个人。现在的她如此嚣张,如此张狂,可偏偏叫人觉得她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苗翠花拍案而起,指着云芳渺的鼻子就要破口大骂,可一句完整的话还没有吐出来,云芳渺就不咸不淡地将她给堵了回去,“奶奶,徐老爷子还在这次呢,您可得放尊重点,芳渺也是好心提醒您,不要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招人笑话。” “你……你……你这个小贱人!”苗翠花憋了老半天才憋出这么三个字来。 徐蓉悄悄看了一眼里正的神情,见他有些不耐烦,便冷声说了一句:“你们家里内讧我们管不着,今日说的是顾为真的事,云芳渺,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原以为自己说得很清楚。”云芳渺眨眨眼颇有些无辜,她继而冷笑一声,“我想带小鱼儿脱离顾家,用来交换的条件就是顾为真。” “呸,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货色?想脱离顾家,没门儿!”苗翠花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以前云芳渺一年四季都能帮着他们做活,又不用分粮食,活脱脱就是个白干活的。现在她又挣了钱,是棵摇钱树,想在这个时候脱离顾家,她断然不会同意! 云芳渺神色自若,她也没想过顾家会痛痛快快地答应,“这么说来,就算是顾为真身败名裂,坐穿牢底也无所谓?” 顾家人一阵诡异的沉默,苗翠花拼命给顾强使眼色,顾强只好硬着头皮解决这件事,“芳渺,你实在是太小孩子心性,我们都是一家人,若有什么不对付的,各自让一步便都好了,你何必要弄得谁都不好过呢?再者,你脱离了顾家,又能去哪里?出了方河村,你至多便是去镇上落脚,正好大伯我便住在镇上,你若想在镇上落脚……也难呐。” 云芳渺一听就知道顾强这一番话就是糖衣炮弹,打个巴掌再给颗糖的事情她不屑于接受。 “我会给顾家一笔钱,当做顾家养育小鱼儿多年的幸苦费,这是我最大的让步。”她喝着热水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果然赚了钱!”苗翠花咬牙切齿,“你当我们养他那么多年很容易吗?况且你可别忘了,还有你的那份也要给我们。” 云芳渺只觉得好笑,方才还死死咬着不肯松口,这下子却精打细算巴不得能多要些钱。她冷笑着摩挲着茶杯,现在她需要做的戏都做了,也没那个心思再去掩饰什么,“这笔买卖对你们来说很划算,不过你们若是贪心不足蛇吞象,那我也只好不出这笔钱,而我也有把握能带着小鱼儿离开这里。” 苗翠花果然面露犹豫,她看向了顾强,想问问他的意见。顾强想了许久,终于是无可奈何,“要想脱离顾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其实你何必要做得如此决绝呢?” “正因为不是说说而已,我们才会在徐老爷子这里,不是吗?至于其他的,那就是我的事了。”云芳渺又不着痕迹地把事情推给了里正。 里正垂着脑袋昏昏欲睡,听了那么久的话,也只有这一句捎带上了他的。“此事本就是顾家小子有错在先,你们速速解决,若是要脱离顾家,老夫便为你们做个见证。” 顾强和苗翠花的脸色变得更加精彩了,红一阵,白一阵。最后苗翠花拉着顾强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最后一拍手,“成。” 第78章 再无瓜葛 “云芳渺,就按你说的办,你们可以脱离顾家,但是辛苦费嘛,还得好好商量。”苗翠花一脸的不情愿,好像云芳渺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顾正也是满脸坚毅,如果他能早点想出法子对付云芳渺就好了,可自己那儿子又实在是不争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傻子在我们顾家养了一二十年,吃穿用度都是咱们给贴的,我可算过了,若是少了这个数,不干!” 苗翠花生出五根手指比划着,眼睛里闪烁的全是算计。 云芳渺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五两。” 苗翠花整张脸都黑了下来,她恶声恶气道:“五十两,否则免谈。” 一听到那三个字,徐蓉忍不住看了云芳渺几眼,苗翠花这明摆着是狮子大开口,整整五十两,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可谓是天文数字,可是徐蓉更加好奇的是云芳渺究竟会不会拿出那么多钱来。 “吃得太多也不怕撑死?”云芳渺冷冷哼道,五十两银子足够让顾家一家老小衣食无忧一辈子,这可不是什么幸苦费,而是趁火打劫。 苗翠花拉下脸来,对顾正道:“你来给他们好好算算,我们顾家幸幸苦苦十几年,难道在那傻子身上还没花到五十两?哼,就算除去吃穿不说,光是我们顾家留着他的命,就是……” 看着苗翠花令人恶心的嘴脸,云芳渺只觉得倒胃口,她也懒得听他们东拉西扯,况且他们真正花费在小鱼儿身上的,怕是连一两银子都没有。 她烦躁地蹙起了秀眉,对于顾家,也只有快刀斩乱麻,若是当真听了他们的话,只怕他们还以为自己好欺负呢,“要么五两银子,咱们好聚好散,要么让顾为真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地,我想,对你们来说,一个顾为真可比我们家的小鱼儿值价多了。” 苗翠花被堵住了嘴,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她两眼一瞪,怒喝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们?你有什么资格……” “看来你们还看不清形势。”云芳渺缓缓勾唇,“带小鱼儿走,我势在必行,至于幸苦费,我也从来没有想要听你们的意见。你们以为我的筹码只有顾为真一个人?若是顾为真变成过街老鼠,你们顾家便颜面扫地,在方河村里再抬不起头,而若一传十十传百,即便是到了镇上,也会被人戳脊梁骨。” 此话一出,顾家三人脸上均是铁青一片,到底是顾为真惹的祸,可要是死磕到底,他们还真是讨不着什么好的…… 这时里正也听够了几人的话,他眯起眼睛一副安闲的模样,忽然,他轻轻抬手,轻而易举地阻止了几个人继续打口水战,“说到底是顾家不仁不义,这事没必要再多说了。” 苗翠花登时不乐意了,她“噌”地站起身来,想也不想就说:“这怎么行?你可不能帮着这死丫头来欺负我们!” 里正斜斜地瞥了她一眼,“方河村里可没有地痞流氓。” 仅仅是这一句话,就叫苗翠花说不出话来,而后里正又接了一句,“你们都一把年纪了,何必苦苦算计后辈。” 苗翠花差点咬碎了一口老牙,“当初是我们把她买下来,她合该生是我们的人,死是我们的鬼。” 原以为里正这个老头子不会插手这件事,可是……可是现在这情况里正明摆着向着云芳渺二人。说什么大公无私,不就是公报私仇吗? 苗翠花心里别提有多恨了,可是她现在又没法发火,只能将那一团怒火藏在心里,灼得她心焦如焚。 云芳渺牵起顾柘瑜的手,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柔情,“可我早就嫁给了小鱼儿,既出嫁,便和你们顾家再无瓜葛。” 苗翠花的神色瞬间就变了,当初让顾柘瑜成亲,不就是为了让他从顾家单家独户出去吗?现在又…… 她神情古怪地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着,“哼,那至少也得十两。” 顾正皱了皱眉,张嘴就想要阻止苗翠花,现在还没到妥协的时候,如果他们一直耗着,那云芳渺也没有任何法子。可他话还没有出口就听到云芳渺说话了。 “可以,但我有个条件。”云芳渺嘴边挑起势在必得的笑,她的目光扫过顾正,顾家最会精于算计的也就是这个人了,只可惜今日同她谈的不是顾正而是苗翠花。如若不然,她倒是不好下套。 苗翠花一咬牙,点了点头,“说,你说。” 云芳渺道:“若是以后我和小鱼儿去了镇上,顾家任何人都不能对我们不利,当然,最好是不要出现在我们眼前。” 顾正道:“你欺人太甚,镇子笼统就那么点大,若是不见,非得我们避着你才行。” 云芳渺笑了,看起来十分恶劣,“这就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了。”她看向苗翠花,“整整十两银子,可够你们花上好长一段时间了。” 苗翠花尚有些犹豫,云芳渺便又加了一剂猛药,“顾家两个男丁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还没准备好媳妇本吧?” 苗翠花一怔,“你……好!成交。” “娘,不行……”顾正慌忙阻止她。 “行不行我说了算。”苗翠花呵斥道,“云芳渺,你拿银子,咱们就再无关联,日后你做什么事都和顾家没关系,哼,日后我们升官发财了,也没有你的份儿。” 云芳渺权当没有听到她话里的酸味,顾家那些人她不是不清楚,说什么发财,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我巴不得同你们撇清关系,那咱们今日就请徐老爷子做个见证吧。” 里正点头,道:“也好,闹了这么大半宿,是时候结束了。” 苗翠花瘪瘪嘴,冲云芳渺伸出手去,“拿来吧,银子。” “我没带。”云芳渺神色自若,“我这不也是心血来潮才提出这事的吗,自然没有准备银子。不过我却是准备了另一样东西,合约。” 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两张纸来,没给伸长了脖子的苗翠花,反而递给了里正看。 苗翠花翻了个白眼,“你准备了这东西,却没准备银子,你肯定是故意的。” 第79章 暗箭难防 云芳渺但笑不语,她就是故意的,顾家又能拿她怎么样呢?“既然人都在,就先把合约签了,免得夜长梦多。那十两银子天一亮我便亲自送去顾家。” 里正将两份合约仔细看过后又递了回来,他看着云芳渺有些欲言又止,“这合约没有问题,你们大可放心。” 苗翠花不信任里正,可她不识字,于是一把夺了过来拿给顾正去看。顾正看了一遍又一遍,合约白字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也没有什么模棱两可的地方,可是他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看出什么了没有?”苗翠花不耐烦地撞了撞他。 顾正没什么发现,只好摇头。 云芳渺粲然一笑,“我可是老实巴交的正经人,做事光明磊落得很。这合约也看了这么久,该签了吧?” 苗翠花见不到事事被云芳渺牵着鼻子走,她哼道:“签,当然要签,免得你反悔赖账。你说,签到哪里?” 这时候慢条斯理地从顾柘瑜手上接过了印泥,合约和印泥都是她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来里正家之前就一直由她和顾柘瑜两人带着。 “这两份合约我们一人一份,在这个地方按个手印,这事就算是了了。”云芳渺指着合约上的一个地方给苗翠花看。 苗翠花只是略微犹豫了一小会儿顾正就说:“娘,还是我来按吧。” 这回苗翠花想也没想地拒绝了,“你?不行,你是咱们家的老大,要是你按了,那些银子就在你账下,老二老三肯定不乐意。” 顾正面露不快,而苗翠花就趁着这短短的时间按好了手印,云芳渺甚至瞧见她偷偷瞥了顾正一眼。 人心隔肚皮,看来苗翠花和顾正也在互相猜忌对方。 她也在合约上按了手印,擦擦手,她对里正道:“今日多谢老爷子做这见证,叨扰您安睡实在是对不住。” 里正摆摆手,“知道就好,该走的就快走,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冻裂了。” 苗翠花巴不得听这样的话,她一手拉起顾正,一手拉起顾阳,说:“那我们就先走了。云芳渺,可别忘了那十两银子。” 云芳渺抬抬下巴,没有答应或是拒绝,“那我们就不和你们同路,免得一路上磕磕碰碰。” 顾家三个人刚一踏出宅院,顾柘瑜就忍不住了,他嘟着嘴愤愤不平,“渺渺,难道你真的要给他们那么多银子?” 云芳渺一脸无辜,“合约都签了,我能不给吗?小鱼儿,我这十两银子可是因你而出的,日后你可得还给我。” “我……”顾柘瑜纂着衣角,不想让云芳渺给看清了,于是带了些赌气,“我一定会还给你的,我不赖账。” 云芳渺笑了笑,转头看向里正,她说:“今日的事多谢您了。” 里正半眯着眼睛,看起来像是在小憩,可他确确实实清醒得很,“离了顾家,对你们来说是个好选择。” “那今日的合约……”云芳渺试探道。 里正抬手让徐蓉扶他起身,他一边往内室走一边幽幽说道:“我已经老眼昏花了,看岔了什么也在情理之中。” 云芳渺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微微一笑,“眼花了算什么,您心里如同明镜一般。” 说着,她就牵着顾柘瑜出了房门,穿过院子时寒风呼啸,走出大门后天色昏沉。 “渺渺……我们幸幸苦苦那么久,为什么要给他们啊?”顾柘瑜还在那十两银子的事情上纠结,就连刺骨的寒风都没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云芳渺跺了跺脚,寒冬腊月的夜里实在是太冷了,冻得她直冲手上哈气,“我可不做亏本的买卖,用不了多久你自然就会知道。当务之急是快点回家,我的手脚都快冻僵了。” 见云芳渺是真的被冻坏了,顾柘瑜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他握住云芳渺的手,果然是一片冰冷,嘴上没说话,可他握着那双手就没有再松开。 回到小院子里,云芳渺又冷又累又困,顾不上要把院子收拾收拾,她进了屋倒头就睡,嘴里还呢喃着“冷。” “冷?”顾柘瑜给她掖好了被角,歪着脑袋想了想,又去热了水给她灌了个汤婆子。 冰冷的脚突然碰到热乎乎的东西,云芳渺下意识缩得更紧了,想要让整个身子都靠近那股温热。 顾柘瑜见状却不乐意了,他吹了油灯缩进被子里,长臂一挥将云芳渺揽进了怀里,差点将她整个容进臂弯里。 云芳渺先是挣扎了一会儿,后来又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也是个“汤婆子”,于是放弃了挣扎,安安静静地任由身旁的人抱着。 第二天云芳渺直睡到了日上三竿,她醒来时,身旁早已经没了人。 庭院里却突然传来争吵声。 “你让那臭丫头出来,说好的天一亮就送银子给我们,现在都快晌午了,我们连银子影儿都没看到!” 苗翠花眼窝深陷,两眼无神,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而跟着她一起来的顾正也顶着硕大的黑眼圈,除了这两人,赵慧也阴魂不散地跟了来。可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张华却没见人影。 云芳渺一开门就看到顾柘瑜那些扫帚与顾家三个人对峙的场景,看着苗翠花和顾正憔悴不堪的模样,云芳渺就知道他们昨夜肯定一宿没睡,就为了等所谓的“天亮”。 他们倒也是用心良苦。 赵慧眼睛尖,最先看到了云芳渺,她登时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挑起来指着云芳渺对苗翠花说:“看,那个臭丫头出来了!” 几人顺着她的手 望去,云芳渺正好整以暇地倚在门口看他们。 “我们不是和顾家没关系了吗,怎么这一大早就来扰人好梦?”云芳渺弯唇轻笑,一副温柔娴雅的样子。 苗翠花面露鄙夷,恶狠狠地瞪了云芳渺一眼。尖着嗓子道:“我看你是睡糊涂了,明明说好的今儿一早就将十两银子送来,难不成你还想赖账?” 云芳渺拢了拢头发,慢悠悠走到院子里,红唇轻启,“我看你是没好好看合约吧,那十两银子我早就给过你了。” 第80章 算计顾家 苗翠花脸色大变,“你是什么意思?你真想赖账不成?走,咱们这就去找里正评评理去!” 云芳渺的小聪明苗翠花是见过的,她仔细回想起昨天的事情来,他们的合约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甚至还给里正过了目,没有任何问题。可他们也确实没有见到什么银子。 她心里突然有些担忧,赶紧扯了扯顾正,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顾正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昨晚他已经看过了,确确实实没有什么问题啊。 见两人茫然无措,云芳渺微微冷笑,昨晚顾为真被打得那么惨,她还以为这几个都会守着他们那“祖宗”呢,结果还不是巴巴地凑着钱来了? “即便到了里正那里,我也还是一身清白。反倒是你们,得了银子却不认,到底是觉得我一个妇道人家好欺负还是想吞了那笔银子再敲诈我?” 云芳渺这话一出就连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赵慧都不镇定了,她猛地一拍大腿,惊叫道:“我就说今早怎么不愿意让我来,没想到啊没想到,娘,我们三房待你如何你不会不清楚,咱们一直侍奉你们左右,可不像别的白眼儿狼,出了门人都不认了。你怎么能和他们一块儿吞银子?” 苗翠花脸上青白交加,她一瞪眼,呵斥道:“你给我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这怎么行?”赵慧老早就对苗翠花有意见,她一碗水端不平也就算了,可是对大房的偏心却明晃晃的叫人想不知道都难。再说了,要是她真和大房一家吞了银子,那他们三房还有什么容身之地?这可不成! “今天这事儿不说清楚,大伙儿谁都别想清静!”赵慧左看看右看看,直接一屁股做到了地上,大有要一直耗下去的意思。 苗翠花简直快被这个三儿媳妇给气死了,关键时刻掉链子,就知道打她的脸!等这事完了,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云芳渺面露鄙夷,她许久没有这么晚才起,都快到中午了,也还没有洗漱。而且她这时候饿得很,可不想跟顾家的人吵闹。 “小鱼儿,把他们弄出去,我可不想让他们脏了我的院子。我先去洗漱,等我回来,我只想看到你一个人在这里。” 顾柘瑜怔了怔,而后就是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只要是渺渺不喜欢的,他都要给扔出去! 云芳渺转身打了个哈欠,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黑着脸的顾家几个人。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可别想赖账,咱们已经签了合约!”苗翠花见势不妙,立马大声嚷嚷起来。 谁料云芳渺却是笑了,颦蹙间是慵懒也是风华正茂,她略略回头,吐出来的话叫顾家的人心惊胆战,“签合约的时候可是说好了的,合约拟定当日便给你们十两银子,那合约我是昨日拟定的,可是签字却是在今日凌晨,你们说,我给是没有给?” 这话对顾家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苗翠花恍然大悟,“原来你都算计好了,难怪 ,难怪顾正他跟我说你那合约上的银两也是十两,我还当你是未卜先知,原来你都算好了!” 她气急败坏,又冲顾正吼道:“你不是说合约没有问题吗?你瞎了眼了?” 顾正愣了愣神,突然抓着自己的头发懊恼起来,他辩解道:“当时……当时光线太暗,看不太清楚,我见里正也说没问题,这才……这才放松了警惕,没想到会被算计。” 顾家母子懊恼哀嚎着,而赵慧也终于反应过来,她愣愣道:“原来这小贱人真的没有给银子……不行,娘,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那可是十两银子啊!够咱们家用上好几年了,还有阿阳的媳妇本……可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听着赵慧尖利的声音,苗翠花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她左看右看没看到什么称手的东西,一时间心里更是火冒三丈,她快步走到赵慧面前,还没等赵慧说话。那肥厚的巴掌就落了下去。 “啪”的一声吧赵慧给打懵了,可苗翠花还是不解气,对着她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哎哟,救命!娘,我错了,我错了,您饶了我吧!” 赵慧哀嚎连连,苗翠花却没有停手的意思,她一张带着褶子的老脸黑得不成样子。 突然,赵慧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趁着没人看见在暗中推了苗翠花一把。苗翠花没有站稳,往后倒在了地上,她挣扎了几下,竟是不动了。 “娘!”顾正红了眼,连忙跑过去查看苗翠花的情况,赵慧也愣住了,她哪里会想到自己只是顺手一推,竟然就把苗翠花给摔晕了,苗翠花要是有个好歹,那、那她岂不是不用活了? “娘啊,您这是怎么了啊!您打儿媳,骂儿媳,儿媳半点不敢还手,您怎么就摔倒了啊?” 赵慧哭天抢地,好像摔着的是她亲娘似的。 云芳渺对看这些闹剧没有兴趣,她冷声开口,“一个孝子,一个好儿媳,你们再不带她去看大夫,估计今日就得就带到这里了。” 云芳渺这话半点没有夸大,苗翠花怎么说也是个七老八十的人了,刚才那一下又摔的重,指不定会摔出个好歹来。她虽然对苗翠花的生死不在乎,可要是交待在了她这里,可真是晦气得很。 顾正狠狠咬了咬牙,现在他们还没拿到银子,娘可不能出事啊。他恶狠狠地冲赵慧吼道:“蠢货,还不来扶娘回去,娘要是有事,你也别想在咱们顾家待下去!” 赵慧登时噤了声,她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听说和苗翠花签个约时用的是娘的名字,这老不死的死了倒没什么,要是银子拿不到才是亏本! 她瞬间就考虑清楚了,忙不迭奔过去和顾正一起把苗翠花扶了起来。顾正一矮身,就将苗翠花背到了背上,赵慧小心翼翼地用手扶着她,生怕再将人给摔了。 云芳渺没耐心看顾家人是怎么走出院子的,她揉揉眉心,兀自想着顾家以后多半不会太平了。 第81章 顾家内乱 一眨眼过去了好几天,云芳渺又从王猎户家收来了一些猎物,只不过隆冬时节,得到的猎物并不是很多,而且也不肥美。 这日,云芳渺刚好把猎物处理完,正想着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就到年关了,她可以趁着下一次去镇上的时候买些年货回来备着。这毕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即将要过的第一个年,虽然并不重要,但她想要给顾柘瑜留下美好的回忆。 以前顾柘瑜和“云芳渺”过年的时候,其实与平常的日子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更惨。可现在不一样了,不是吗? 正想着,二牛的喊声突然传了进来,“云姑娘,小鱼儿,你们在不在啊?” 云芳渺给顾柘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开门。不久以后她就看到一脸郁闷之色的二牛走了进来。 见到云芳渺,二牛那张黑沉沉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不一样的神情,云芳渺觉得那可以称之为诡异。 “这么着急,有什么事?”云芳渺率先开口问他。 二牛一听,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反倒是对着云芳渺竖起了大拇指,“云姑娘,你可真是人才啊!” 可是二牛这没头没脑的赞叹里云芳渺硬生生听出了些幸灾乐祸,她问道:“你想说什么?” 顾柘瑜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对两人挥了挥手,“你们要讲故事吗?坐过来讲吧!” 于是三个人坐到了石桌旁,桌子上放着一壶茶水和一碟炒花生。 二牛先是灌了一口水,精神抖擞,他说:“还不是顾家那些人,现在都跑去我家了,叽叽喳喳没完没了,恼死人了,我也是实在受不住,才跑出来的。” “又是那些坏人?”顾柘瑜吃着花生,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二牛,似乎对顾家的事情很感兴趣。 “不然还有谁?”二牛反问了一句,而后故意神神秘秘地问两人,“你们不想知道具体是什么事?” 顾柘瑜两眼放光,干干脆脆道了一声:“想。” 二牛看着云芳渺,却见她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他登时浑身一抖,连忙道:“现在顾家几乎所有人都在我们家里。先是那个顾诚,摔断了腿,第二天就被接回去了。后来又是顾为真,被胖揍了一顿,送去我们家的时候只剩半口气了。哼,我爷爷好不容易把人救了,可是顾家那些人根本不愿意把他接回去,说什么没有找到下手的人,就不接,要赖在我们家吃白饭。” 说到这里,二牛偷偷看了云芳渺两眼,顾柘瑜被打的那天晚上他也在,可是顾为真挨揍那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张大夫果然是医者仁心。”云芳渺语气淡淡,她和顾家的仇怨使他对顾家的人容忍不起来,而张大夫与顾家无冤无仇,何况治病救人是他的心性使然,她无可厚非。“后来呢?不是还有苗翠花吗?” 二牛嘿嘿一笑,“所以我说你是人才。前几天顾家奶奶又被送到了我们家,当时顾家庄周人脸上的表情才是好看发。” 云芳渺一想也是,顾家人前阵子才把顾为真留在张大夫家,明摆着是欺负人。现在又不得不请张大夫救治,要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 “不过昨天顾家又有个人受伤了,你猜是谁?”二牛眨眨眼,十足的神秘兮兮。 “谁啊谁啊?又是谁倒霉了?”顾柘瑜按捺不住好奇心,催促二牛快点说。 这心急火燎的样子让二牛很受用,他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是顾家的三儿媳妇。”说到这里,他又不吭声了。 顾柘瑜好奇地抓耳挠腮,可奈何二牛就是喜欢制造悬疑,就是要让所有人好奇才能满足他的恶趣味。 好一会儿,云芳渺拍拍顾柘瑜的脑袋示意他安静下来,转头看着二牛,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些揶揄,“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你若是不说,我可就说了。” 二牛一听连忙阻止她道:“哎,别别别,我知道云姑娘你聪明,就不能让我过一把瘾吗?” 云芳渺微微挑眉,那副神情可不就是在等着他如实相告吗?二牛没奈何,只好告诉了顾柘瑜,“是顾家奶奶打的,听说顾家奶奶在你们这里摔了一跤,她一口咬定是三儿媳妇推的。自从她醒来,就一直让三儿媳妇照顾她,对去三儿媳妇呼三喝四,动不动就打人。昨天那个三儿媳妇又被打骂了一顿,受不住气,顶撞了回去,结果被硬生生打断了两根骨头。你说吓人不吓人?” 二牛搓搓手臂,幸好他没有那样的奶奶,要不然,他肯定得挨不少打。 听了二牛的絮叨,云芳渺虽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但是言语里还是透露出了一些厌恶,“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了,还这么有能耐。” 这幅身子原本的记忆都还在,她能以旁观者的视角去看待“云芳渺”悲惨的往事,但她还是会愤怒,为这个善良却一生悲惨的女子而感到哀伤。 二牛没有感觉到云芳渺脸上隐约的悲凉,他点点头,掰着手指数道:“一个顾诚,一个顾为真,一个苗翠花,一个赵慧。顾家最近可真是倒霉,一大家子人就伤了四个,还个个伤得都不轻。你说,这是不是他们的报应来了?” “肯定是!”顾柘瑜一拍桌子,愤愤不平地往嘴里塞了一颗花生,“就是他们太缺德了,才会有报应!” 二牛白了他一眼,“我说报应就真是报应了。还不是因为云姑娘聪明绝顶,这才让顾家元气大伤。现在顾家大房的在我家照顾顾为真,三房的两夫妻都受了伤,还要照顾顾家奶奶,这么看来,还是顾家二房的最得利。” 话是这么说,可顾家二房又到底得到了什么呢?仅仅是二房没有人受伤罢了。不得不去,张华是个有眼力见的,所以才没有在那天夜里装神弄鬼以后再让自己的儿子以身犯险。 不过顾家现在闹成了这样,只怕从今往后都会一蹶不振了。顾家大房一家子都是目光短浅,自私自利之人,现在对苗翠花嘘寒问暖,不过是想要那十两银子罢了。要是有朝一日顾家对他们没了用处,他们就会弃如敝履。二房虽然明哲保身,但是暗地里也有不少心思。三房就更不用说了,只有两个女儿,又不聪明,成为顾家争斗的牺牲者那是必然的。 第82章 赵慧之死(一) “我的命好苦啊!” 当赵慧再一次向顾诚哭诉苗翠花是如何殴打她的时候,顾诚已经没有什么耐性去听了。 他满脸的不耐烦,现在顾为真和娘都在张大夫那里,要不是他现在腿脚不方便不能走动,他早就一脚踹开这烦人的女人了。他喘着粗气,这个女人就只会哭哭哭,家里那些小辈又没一个能干的,自己两个女儿也全是赔钱货! “哭哭哭,你到底有完没完?要不是你推了娘,娘会打你吗?当儿媳妇没有儿媳妇的样子,三从四德你记得哪一个了?” 顾诚腿脚不方便,遍顺手抄起床边的东西往赵慧身上砸去,也不看究竟是什么。 “啊!”赵慧被吓了一大跳,根本来不及躲闪,她被苗翠花打断了两根肋骨,今天回来也只是受不了苗翠花的奴役,想在自己丈夫这里找到些安慰罢了。可是谁知顾诚这个死没良心的竟然打她!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赵慧尖叫道,牵动了伤口,更是将她疼的龇牙咧嘴,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顾诚听着那声音更加烦躁不已,手边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扔了,他就端起几案去砸,嘴里还骂骂咧咧道:“你这个贱人,要不是你肚子不争气,没个一男半女,我至于在家里抬不起头来吗?你还敢害娘摔倒,我今天打死你都是你死有余辜!” 赵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直嚷嚷着“杀人了,杀人了”。顾家还有几个小辈,听到这声音没有一个敢去劝的。三房的两个女儿听到这动静也只有默默落泪的份儿。 最后还是从外头回来的顾祥去阻止了顾诚施暴。 “没用的东西!”他骂道,“这是你媳妇,不是畜生,你到底有没有人性?我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来?” 顾诚正打得欢畅,这些天来他因为腿脚受伤的事没少被大房和二房的人嘲笑。他心里不痛快,正愁找不到发泄的地方,正好赵慧在这个时候冲了上来,他能不打一顿发泄吗? 顾诚目眦欲裂,见到顾祥他好歹收敛了一些,可是那双恶狠狠瞪着赵慧的眼睛就像地狱的恶魔一样,恨不得把赵慧给生吞活剥了。 “爹,救命啊!”赵慧哭喊着,她抬起头来,一张脸上已经淤青一片,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往外冒着血。 顾祥气得胡子都在颤,他举起手就要给顾诚两个巴掌,可顾诚现在受着伤,到底是他的儿子,他舍不得啊。 赵慧这时候哭得更凶了,她嫁到顾家十几年,不是被婆婆打就是被丈夫骂,家里唯一有个公公心疼她却还不是舍不得自己儿子?想当初她嫁过来的时候顾诚对她百般呵护,可是就因为自己生了两个女儿,婆婆对她看不顺眼,就连顾诚也处处说她的不是。她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顾诚一眼就看出来自己老爹不会真下手,他心里的气焰更加嚣张了,冲着赵慧就吼道:“闭嘴,吵死了!一天天哭哭啼啼的,老子还没死,你当自己在嚎丧呢?” 一听这话,赵慧也不知被触到了哪根神经,她竟是不顾一切骂了回去,“你这个没种的,别人欺辱你,你不同别人打骂,却那自己媳妇撒气,你要是死了才好呢,我这辈子真是瞎了眼,才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顾诚哪里听得这些话?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大有一言不合就又要动手的意思。顾祥见这场面不好收拾,连忙把顾诚刚刚举起来的手给逮住了。顾诚不乐意了,他嚷嚷道:“爹,你放开我,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训这贱人,她还真当自己有多不得了呢!就算是打死了她,大不了我再娶一个!” 赵慧破罐子破摔,不甘示弱地骂了过去,“窝囊废,你不就是想娶新媳妇吗?我让你娶!” 说着,她强忍着疼痛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起了凳子就往顾诚身上砸去。 听到顾诚的哀嚎声,她却是仰天大笑起来,那声音凄厉又尖锐。她听着顾诚骂骂咧咧的声音,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太不值得了,怎么就嫁到了顾家?怎么就嫁到了这个地狱? “哈哈哈哈哈……顾诚,你们顾家,都不得好死!” 她疯疯癫癫地笑着,身上的疼痛已经让她几乎麻木了。她步履蹒跚地往外走去,两个女儿见了连忙过来扶她,却被她推开了。 “滚开!都滚开!我应该生两个儿子,我没有女儿,没有!哈哈哈……” 她癫狂地笑着,顾雨和顾悦泣不成声。她们生来就是女人,难道这也是她们能选择的吗?这个世界也太不公平了! “娘,你要去哪里啊?”顾雨泪眼婆娑看着赵慧渐渐走远的背影,她大喊道,“你别走,别走啊!” 两个女儿满脸泪水,可惜她们的娘根本没有回头。 “走,我们陪着娘去。”顾悦一跺脚,抹了泪就拉着顾雨跟了上去。 顾家几个小辈眼观鼻鼻观心,都在心里想着也许过不了多久那母女三人就会回来了。 然而,到天黑他们也没有看到赵慧母女的身影。 顾祥本想让顾阳出去找找,可是顾阳却一脸古怪地推辞了,“爷爷,她们三个大活人难道还会不见了?这会儿也许是去了张大夫家,大堂哥和奶奶不是都在那里吗?” 顾诚也道:“不用去找了,那三个女人,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不回来才是最好,省了几副碗筷。” 顾祥气的不轻,这家里真是乱套了! 他冷声道:“好,你们不去,我去。”他这眼皮子跳得厉害,心里也不踏实,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顾城登时阴阳怪气起来,“爹,这都大晚上的了,你一个出去要是拌着摔着了怎么办?再说了,那臭婆娘虽然受着伤,但不是还有两个赔钱货吗?她们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人去找?” “你……”顾祥一时气急,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真是混账!” 而就算被被顾祥骂了顾诚也是不痛不痒的,在他看来,赵慧那种人胆小怕事得很,这一次出去肯定是去了张大夫家治伤,要不然她敢不回来? 第83章 赵慧之死(二) 顾祥到底没有去找赵慧,顾诚有一句话说对了,现在外面黑漆抹黑,他虽然不怕黑,但保不准没看清脚下会摔着。现在家里足足有四个人受伤,张大夫那边的费用都还没结清,要是他在摔出个好歹,那还没得了吗? 顾家所有人都想着也许赵慧很快就回来了,也许明天就回家了。 可是没有。 第二天顾祥去了张大夫家,一问,才知道昨天赵慧和顾雨,顾悦根本就没有来过。 “她们到底去哪里了?”顾祥的脸色不是很好,逼得赵慧不见人影的到底是顾家,他虽然不怕这事情传出去对顾家有什么影响,但是现在三个大活人不见了,他不着急才怪了。 可是对于赵慧母女三人消失的事情,顾家除了顾祥就再也没有谁担心她们。苗翠花听到消息后甚至有些洋洋得意,顾诚不愧是她的儿子,媳妇嘛,不听话就是要打的。 也不知道是谁把消息传了出去,几天之后顾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只是顾家人尤不自知。 云芳渺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些惊讶,她原以为顾家对外人才那方惨无人道,没想到对自己人更是惨绝人寰。然而她知道赵慧之所以会受到那样的待遇,其中之一就是她没有生儿子,之二就是因为她只是个女人,是顾家的附属品。 以云芳渺二十一世纪的独立女性是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定位的。可同时,她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一个最坏的结局。 那就是赵慧已经不在人世了。 “啊?不在人世?顾诚把人给打死了?”二牛这几天几乎天天赖在云芳渺家,美其名曰互相串门,其实就是被还赖在他们家的顾家人给烦得不轻。 云芳渺摇摇头,“只是猜测罢了,我对赵慧的了解并不多,但她离开顾家时不是已经身受重伤了吗?两个女儿又跟着她,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却没有去找张大夫治伤,而是人间蒸发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二牛若有所思,“好像是有点道理,但现在不是还没有定论……” “走走走,咱们也去看看听说顾家三儿媳妇被找到了。” “唉,找是找到了,可还有两个女儿也可惜了啊。” “要不怎么说顾家造孽呢?” 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些议论声,二牛还没说完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他干巴巴道:“得了,找到了。” 他看看顾柘瑜,又看看云芳渺,试探着问道,“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云芳渺在听到那些议论声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应验了, 她瞥了二牛一眼,“你一个小孩子去看什么?小鱼儿也不准去看。” 被莫名其妙点名的顾柘瑜瘪着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我不能去看?” “看了会做噩梦。”云芳渺的回答完美无缺。 “可是……”顾柘瑜犹豫了一会儿,说,“我晚上都是和渺渺睡的,有渺渺在,我就不怕。” 二牛也道:“我也不小了,我也可以看。再说了,我可是个医者,怎么会怕那些?” 这下子轮到云芳渺无语了,她还是不明白那种场面有什么可看的。可是耐不住顾柘瑜和二牛轮番轰炸,她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只能妥协,“那好吧,不过也只能远远地看,不准靠近。” “好!” “好!” 云芳渺不知道顾柘瑜和二牛在高兴什么,她摇摇头,领着两个人跟着人群而去。 那是一条河流,现在数九寒天,河上覆着薄薄的一层冰,也不厚,但是河水冷得吓人。 去河边的一路上云芳渺就把事情听了个大概。据说是被今天早上来河边打水洗衣服的妇女发现的。赵慧母女三人的尸体都被捞了上来,顾家的人也去了几个。 远远地,云芳渺就看到跌坐在地上浑浑噩噩的顾诚,他头发蓬乱,双目无神,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一句话。 “死了?死了……” 而旁边顾祥脸上的哀痛不是作假,他手里拿着自己的烟杆,想要放到嘴里抽上一口,可是他的手抖得厉害。 “作孽啊!”良久,他长叹了一声,这可是三条人命啊,他们顾家究竟是怎么了? 旁边还站着张华和顾阳,只是她满脸的厌恶,恨不得拉着自己的儿子躲得远远的。只是现在大庭广众这么多人在看,她总不能真那么做。 “真是太晦气了。”张华低声咒骂着。 四周围观的人均是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无非是议论着他们造孽。然而却没有一句同情他们的话。由此可见,顾家有这下场,其实也真是咎由自取。只不过可惜了顾雨和顾悦两姐妹。正值风华正茂的年华,却没料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云芳渺站在远处冷眼旁观,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她一向相信。赵慧三人虽可怜,但这也仅仅是在那些旁观者看来罢了。而“云芳渺”却是受过她的折辱,自然也就生不出什么怜悯之心了。 只是她心底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既然斯人已逝,她对赵慧的恨也就不存在了。 “看够了就走吧。”云芳渺对顾柘瑜和二牛道。 “哦哦,走吧。”顾柘瑜收回了目光,顺手就牵起了云芳渺的手。听说赵慧是因为自己丈夫打她才想不开的,他一定不会打渺渺,不会胖渺渺离开他。 二牛也不在踮脚了,这种事情他也就是有点好奇,现在看也看了,回去就回去吧。 可是几人还没走几步,就听到顾诚突然疯疯癫癫地大笑起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竟对着赵慧的尸体拳打脚踢起来。 “你这个臭婆娘,自己死就死了,带我两个女儿做什么?老子还等着她们以后收彩礼呢!” 顾诚的神情格外渗人,围观的村民们赶紧去将他拉开,这人都死了,他怎么还不依不饶的? 顾祥又在叹气,他摇头随意一望竟望见了云芳渺。云芳渺也看到了顾祥,她笑了笑,微微点头,什么也没有就走了,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似的。 第84章 年关 云芳渺后来听说顾诚回去没几天就疯了,吓得苗翠花赶紧从张大夫家离开了。而至于顾为真,他只负责在张大夫家骗吃骗喝。可他竟然忘了在整个方河村里除了里正,张大夫就是最德高望重的人了。 云芳渺在顾家赖上张大夫的时候就想好了对策,二牛天天往她家里跑也有她的授意在里面。因为有了二牛,她就可以掌握顾家每天在做的事情。 根据这些事,云芳渺一直在暗处出传顾家的流言,一两条流言不可怕,可怕的是流言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会爆炸开来。尤其是最近又发生了顾家三媳妇那样的事情。 云芳渺一直等待着,等待流言溢出来的那一天。而那一天她也没有等多久。 正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张大夫家又来了病人,正巧顾为真在院子里晒太阳,见了张大夫,他竟然脱口而出,“张老头,我腿疼,快来给我看看。” 那个村民顿时就惊呆了,张大夫是何许人也?整个方河村里就没有敢得罪张大夫的……不,现在顾家不得了了,敢对张大夫大呼小叫,要是不教训教训他们,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 那个村民当时没有说什么,可是一从张大夫来出去,就立马飞奔着找人去了。这几天他们没少听到顾家的流言,原来还有些不相信顾家会有那样的胆子对张大夫不敬。然而现在有人亲眼所见,那也就由不他们不相信了。 所以这才发生了在后来的某一天,一群村民气势汹汹地冲进张大夫家硬生生把顾为真给脱出去的事情。顾为真旧伤未愈又添心伤。顾家人求着张大夫救人,而张大夫却冷着脸关上了门。 顾家没法,只能让顾正和刘芳带着顾为真回镇上。 而通过这件事情,方河村所有人都知道顾家已经完全没有了翻身的余地。 又过了一段日子,眼看着就要到年关了。云芳渺果然在去镇上卖肉食的时候顺便买了好些年货,一个背篓几乎都装不下了。 顾柘瑜当然是高兴极了,这么多年来,他从来就没有好好过一个年。可是今年不一样了,他有渺渺了。 这是年前最后一场集市,镇上热闹非凡。云芳渺拉着顾柘瑜,生怕他一眨眼就会不见了似的。 “小鱼儿,你慢点,太挤了。”云芳渺性质高昂,却没有顾柘瑜那么好的体力,在人群里穿梭了一会儿她就喊停了。 “渺渺,今天好热闹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集市。”顾柘瑜的声音里透露着欣喜,他伸长了脖子想看到很远的地方,但是因为云芳渺跟不上, 可是即便这样,他也没有松开她的手继续前进。 云芳渺终于能喘口气了,周围人山人海看得她眼睛疼,“这是当然,这是年前最后一场集市,怎么可能不热闹?” 顾柘瑜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起来像春暖花开了似的,“真好,就要过年了,我和渺渺一起过年。” 云芳渺闻言心头一阵温暖,顾柘瑜这小傻子心里似乎就只有她。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但她知道自己真的很受用。也许带着顾柘瑜一起离开方河村会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做出的最好的决定。 “嗯,我们一起过年,一起放鞭炮,一起贴对联,还要一起吃年夜饭。”云芳渺笑着说道。 “好!”顾柘瑜激动之余一把抱住了云芳渺,也就是现在人多,要不然他还想抱着渺渺转上两圈呢。 云芳渺虽然已经被抱习惯了,但是这大庭广众的她还是要注意些形象的。于是她拍了拍顾柘瑜的手臂,止不住话里的笑意,“好了,你还想不想逛了?快放开我。” 顾柘瑜含糊不清地哼了两声,这才松开了手,然而云芳渺似乎听到他说,“最好永远不松开。” 随后两人把集市逛了个遍,买了许多有用的没用的东西。云芳渺对自己的吃穿用度精打细算,可是对顾柘瑜她却从不吝啬。 到后来背篓实在装不下了,顾柘瑜不得不抱着一大堆东西依依不舍地和云芳渺离开了集市。 这天是除夕,方河村里几乎人人都换上了喜庆的衣裳,一大清早,云芳渺就神秘兮兮地对顾柘瑜道,“小鱼儿你过来,我给你个好东西。” 顾柘瑜一听就来了兴趣,屁颠屁颠跑过去以后一瞬不瞬地望着云芳渺,“是什么呀渺渺?” 云芳渺狡黠地眨眨眼,叫他伸出手来,顾柘瑜不明所以,乖乖伸出了自己的手。随后就见一个红彤彤的东西被放到了自己手里,沉甸甸的。 顾柘瑜懵懂地望着云芳渺,听她说道:“这是你的压岁钱,你想买什么就是买吧。” 压岁钱应是长辈给晚辈的,可在云芳渺眼里顾柘瑜就是个晚辈。她脸上的笑容十分真诚,让顾柘瑜险些酸了鼻子。 “渺渺最好了。”他瓮声瓮气说道。 “这是自然,除了我谁还会对你这么好?”云芳渺捏捏他的脸,心想着趁过年再将他喂胖些,以后捏起来才更舒服。 除夕是一年的最后一天,过了这一天,就是崭新的一年了。以前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云芳渺只觉得过年越来越没有意思,也就是一家人吃吃饭,送送礼,比比谁挣到钱多罢了。 可是来到这个世界上,她忽然又觉得自己从前都不是在过年,而仅仅是在休假罢了。 看着蹦蹦跳跳像小孩子似的顾柘瑜,她想,也许这也和她同谁一起过年有关系吧。 夜里的方河村甚至比白天还要热闹。村民门口挂着红灯笼,一片喜气,孩子们在一起玩耍,大人则坐在院子里烤火,谈天说地。 云芳渺也在院子里生了一堆火,火上架着肉食,炙烤时发出“刺啦”的声音。 二牛去自己来蹭饭的,这时候他望着云芳渺手里的烤肉直流口水,可是奈何云芳渺把肉烤好之后直接递给了顾柘瑜,根本没有往他那里看。 二牛不服,随后院子里就出现了嬉笑打闹的声音。 看着两个满院子乱跑的人,云芳渺觉得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 第85章 搬家的计划 带顾柘瑜离开方河村是云芳渺一直打算做的,可是带二牛离开可就不是她能说了算的。 就算张大夫没有异议,可二牛身为当事人是不可能就这么放下张大夫的。 “爷爷,我非去不可吗?”眼看着云芳渺他们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二牛这才烦恼起来。这件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以前一直想着还没到离开的时候……可现在年关都过了,云姑娘也透露出的一些要离开的意思,他现在是真的慌了。 张大夫知道自己这个孙子是什么德性,单纯善良自不必说,可就是这性子太过软弱,若是不让他出去锻炼锻炼,指不定日后会叫人欺负了去。 可这些话张大夫不会和二牛说,张大夫怕他脸皮薄,说了这些反而让他更加紧张。 “你也长大了,是时候出去见识见识了。云丫头是个聪明人,你跟着她不会错的。顾柘瑜……你也要好生照顾,千万不能因他痴傻而轻慢了他。”张大夫早就对二牛千叮咛万嘱咐了,然而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要提醒他多注意身边的那两个人。只因为这个孙子有点傻,也不知道这一次出去耍好还是坏啊。 “可是我……”二牛有些嗫嚅地说道,“我舍不得爷爷啊。” 张大夫甚是欣慰,好歹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要是能轻易舍下他那才是怪事。可脸上他仍旧不喜形于色,“你到底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难道想在这一隅之地终其一生吗?” 二牛愣了愣,想起镇上的集市来,要是镇上都那么热闹,那外面那些大城,那座虚无缥缈的京城岂不是更加繁华吗,他终于说道:“我……我不想,我想去看更大的世界。可是爷爷,我……” “好了,知道你心里有我这个老头子。”张大夫摆摆手,他早就须发皆白,是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云丫头说她暂时要在镇上落脚,你要是有时间,倒也可以回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 二牛嘴唇颤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再说了,其实他一早就对外头的事情满怀向往,只是爷爷已经是耄耋之年,他实在不想留下爷爷一个人。 他在心里暗暗权衡了一番,至少云姑娘现在打算在镇上发展,那他回来看望爷爷也会方便许多。 想到这里,二牛语气坚定道:“爷爷您放心吧,去了镇上,我一定会常回来看您的。” 张大夫听后哈哈大笑起来,在二牛肩膀上拍了拍,他道:“你总归要长大,外头的世界广阔无边,好好去看看。” 二牛坚毅地点点头,尚且稚嫩的脸上带着决然。 一直到正月十五,顾家的人都没再去找云芳渺的麻烦。不过这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顾家早就乱成了一锅粥。要是没有出赵慧那档子事,他们很有可能腾出手来打扰她,不过要发生的谁也拦不住。 不过村民们倒是可怜顾雨和顾悦两姐妹,于是连带着对顾诚越发不满。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可是个活生生的,有仁义道德的人,结果不仁不义,还逼得自己妻女跳河。虽说他后来疯了,可该骂的村民们从来没有少骂。 却说那顾为真,听说被顾正和刘芳带回去之后一直好吃好喝的供着,金贵得像是遵菩萨。 而现在顾家三房一夕之间生了变故,对顾家也是个不小的打击,要是顾诚还是个正常人倒还好,他正值壮年,还能娶媳妇。到时候再让新媳妇给自己生个一儿半女也不是问题。可坏就坏在顾诚已经傻了,何况顾家现在方河村名声实在难听,十里八村,要是谁想把闺女嫁给他,可得好好考虑。还有顾家那几个后辈也是一样,那样的人家户教出来的儿女,能好到什么地方去? 顾正知道这些事情牵扯甚广,在回镇上之前还同苗翠花提了两句,让她小心行事。而苗翠花也当真狠得下心来,将顾诚往三房的屋子里一锁,任他哭闹打砸,硬是没软下心。 不过说到底顾家实际上只剩下两房人了。顾强是个粗人,张华却未必是真傻,否则哪能在一家上下都出事的时候独善其身? 诸多琐事到底把顾家给绊住了,这也让云芳渺和顾柘瑜过了个好年。 搬去镇上的事情云芳渺已经着手在做了,她现在不缺钱,镇上也有许多喜欢她吃食的顾客乐得向她伸出援手。尤其是王猎户,如今他们夫妻二人已经对云芳渺崇拜得不得了了。原因无他,毕竟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金钱才是最具有说服力的。 王家媳妇原本不看好云芳渺,可是自从当家那口子接了云芳渺的活,他们家不说是一夜暴富,至少比往年赚得多多了。 和张大夫说了一些话,二牛就直接过来找云芳渺了,他也不含糊,开门见山地表示自己愿意跟着他们去镇上,只是每个月都要回来探望张大夫。 云芳渺自然没有反对,二牛现在还是只羽翼未丰的雏鸟,有些家的牵绊才是好的,若是要他一踏出村子就抛开旧人,只怕他也走不远。有些事情还得循序渐进地来。 “对了,”临走时二牛突然想起一些事,“说是要搬去镇上,但是搬过去之后住在哪里啊?还有你们养的山鸡,野兔,都要搬过去?” 云芳渺点头,“房子我还在托人看,为了安顿这些东西,我特意让人留意着有院子的宅院。” 二牛摸摸脑袋,云姑娘有什么能托付的朋友吗?他回回跟着他们一起去镇上赶集,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云姑娘,那些人……可不可信啊?”二牛斟酌了一番还是忍不住要提醒云芳渺几句。爷爷说了,镇上不比村里,那里人多,心眼儿也多,他可不希望看着云姑娘栽跟头。 云芳渺显然没有想到二牛居然还是个谨慎的人,不过光凭着这份为她着想的心,她也就没有多去深究。“只要有钱,再不可信的人都会变得可信。” 然而云芳渺只给二牛说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第86章 续约 二牛想了想,一时不知道云芳渺的深意,不过他今天上门的目的无非是自己心里不安来寻个安慰,现在也没什么好留下的了。 于是他向云芳渺告了辞,云芳渺也没留着人,只说让他好好准备准备,一旦房子找到了,他们就尽快搬去镇上。 “云姑娘,你是要直接买房还是租赁?”走到大门口,二牛问她。 回应他的是云芳渺狡黠地笑容,“当然是租赁,镇上还有顾家大房,我们不会在那里呆太久。” 她这个人最恨被别人惦记,这是因为她被前世那两个狗男女惦记怕了。今世她为人谨慎了许多,虽然镇上可以赚钱,但是她没法让自己安安心心地和顾家大房的人踩同一块地皮。毕竟他们的矛盾还摆在那里,撕破脸皮也是迟早的事。 何况她的目标根本不是区区小镇,她死而后生,失去了从前的一切,再也不想碌碌无为地过一辈子。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想去看很多很远的风光。 二牛了然,他也不喜欢顾家那些人,不过反正他是跟着云姑娘的,云姑娘去哪里,他也就去哪里好了。 又过了几天,云芳渺算着日子宰杀了自己家养的几只兔子。和王猎户家签的合约也快到期了,她有心要继续合作下去,而昨天王家媳妇也来寻了她一趟,目的无非也是合作的事情。 “云姑娘啊,你看咱们这合约都要到期了,是不是再续一续?”王家媳妇现在对云芳渺可谓是喜欢得不得了,毕竟有钱的就是祖宗不是? 云芳渺把人请进了屋,她在镇上卖肉食的事情在方河村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她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至于续约的事情……她倒也正想找个时间去王家说一说,正巧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合约当然可以续,不如也定三个月,如何?” 三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她可没打算在镇上呆太久。或许她甚至呆不到三个月,在她的计划里,镇子不过是她落脚和扩大发展的地方。方河村毕竟交通不便,纵然她的肉食做得再好吃没有名声也什么都不是。 但若是一开始就去到诸如云耀成之类的大城市,她一介女流,定然不好立足。倒不如稳扎稳打,弄出个名声来,介是也好稳步发展。 王家媳妇有些犹豫,他们之前定的也是三个月,可就仅仅是三个月的时间,她家那口子挣的就有往年一年的钱财。要是能更长时间地合作下去,他们的好日子不是指日可待吗? 想到这里,她有些吞吞吐吐,“云姑娘,这……三个月,会不会太……太短了些?咱们又不是头一回合作了,你说这……” “王婶,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是现在变数太多,你也知道,我正打算去镇上安家,可镇上不是还有顾家大房?有他们在,我也着实担心我的生意,还请您体谅些。” 云芳渺笑了笑,又说道:“不过您大可以放心,在我们合约期间,你们猎到的野味我一定收下。等我在镇上可以立足了,再更长久地合作也不迟。” 云芳渺说得诚恳,王家媳妇纵然有些不满也不好发作,是了,云芳渺只有一个,可是猎户却不只他们一家。要是这丫头突发奇想和其他猎户合作,那他们不是…… 王家媳妇赶紧打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至少现在看来,能继续合作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作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在云芳渺这么一个小丫头面前动不了心思,“唉,这样也好,云姑娘,你也别担心,顾家那些腌臜做的事情咱们都知道,要是那顾正再敢欺负你,咱们方河村的人第一个就不答应。” 正事之余,她还不忘打趣两句和云芳渺拉近关系。 云芳渺脸上带笑,不管王家媳妇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笑着收下,“有劳您关心。对了,日后我去了镇上,还得劳烦王叔将猎物帮我送去镇上。” 王家媳妇的脸色变了变,村子和镇上还有些距离,即便是乘牛车也还要好几个时辰,虽说这车马费实在要不了几个子,可好歹也是钱啊。 她嘴唇动了动,赔着笑开口,“云姑娘,那这车马费……” 云芳渺想了想,于是换了个计划,“不如这样,你们每七天给我送一次野味,要足够我接下来七天的量。至于车马费,我倒是可以出这钱,这样一来,王婶可放心了?” 王家媳妇一听哪有不放心的意思?她连连点头,应了好几声,“这样好,这样好,咱们家一年到头也没两个闲钱,您肯出车马费,真是再好不过了。” 王家媳妇这么高兴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她想过了,这每七天送一次,每次来去就是两笔车马费,要是能扣下来,也是一笔小财。 看着王家媳妇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模样,云芳渺也不在乎,王家媳妇不是个省油的灯,但王猎户的品性她信得过,何况在顾家那些事上他还帮过自己,给他们点好处她自己也乐意。 商量好续约的事情,王家媳妇就回去等云芳渺的新合约了。 再有两天就又到了赶集的日子,云芳渺的肉食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只不过现在天气渐渐回暖,肉食的储存时间大大缩短,她要是完全依靠肉食补贴家用肯定不是长久之计。那……不如再弄些其他零嘴? 糕点之类的她不擅长,也就只有从肉食下手。现在她手上主要是肉干,肉粒。不如……不如学着上辈子的烧烤来试一试,就是不知道做出来反响怎么样。 其实云芳渺最想做的是火锅,只是她先前不是忙着和顾家斗法,就是忙着赚钱,反倒是把最让她嘴馋的东西给忘了。 把已经做好的肉食整理了一下,云芳渺又把屋里屋外给收拾了,既然要走,就早点收拾起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也不知道小鱼儿这几天跑到哪里去了,天天不见人影。”空闲之余,云芳渺望着院门口嘟囔。 第87章 再见李婉 赶集的日子转眼就到了,这一次云芳渺依旧带上了顾柘瑜和二牛两个小尾巴。 集市上热闹非凡,虽然过了正月十五,但是新年的气氛却好像还在空气里传播,连带着让整个镇子都还没有从爆竹声里醒过来一样。 现在的云芳渺就好像一块磁铁,镇上已经有好些人认识她了,不过他们认识的不是“云芳渺”,而是“黄妙”。 “黄姑娘,怎么今天的肉食这么少啊?”一个面目和蔼的大婶挎了一只篮子在手臂上,里头装了不少东西,她是云芳渺的回头客之一,喜欢买五香味的肉粒。 云芳渺笑着给她把肉粒包上,“这不是刚刚过了年吗,身子骨懒散了一些,才做了这些。” 大婶也笑着说:“也是啊,我也觉得过了个年,整个人都懒了不少。”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姑娘,你同大婶说一说,你可曾许了人家?要是不曾,大婶好给你寻个良人,保准是能配你的。” 云芳渺默然,有些窘迫,原来不管在那个朝代,少一辈的婚事都这么叫人尴尬啊。 云芳渺还没说话,可一旁的顾柘瑜却急了,他瞪大了眼睛,张嘴就要说破他们的关系,“渺渺才不要什么良人,渺渺她是我的……” 云芳渺见势不妙连忙捂住了他的嘴,“我弟弟小时候生了一场病,坏了脑子,您别见怪。” 大婶的眼神变了变,脸上露出些可惜,她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便对云芳渺道:“不是我多嘴,黄姑娘,你这带着一个……一个傻子,嫁出去之后不是还要带着他吗?这哪能找到什么好人家?真是作孽啊。” 顾柘瑜被捂了嘴正生闷气,闻言就像是被点着了点炸药桶,“你胡说什么,渺渺才不嫁人呢!” “你看,他这还非得让你伺候,这不是拖你后腿吗?”大婶见状更加对云芳渺怜悯起来,有这样一个弟弟,能找到好人家才怪。 顾柘瑜被气得不轻,恶狠狠地瞪着她,像一只正在磨爪子的野兽,就差将爪子伸出来一爪拍碎了她。 关键时刻还是云芳渺安抚了他,她捏捏顾柘瑜的后颈,像是给猛兽顺毛似的。“大婶,我知道您是好心,可我心意已决,这辈子也就守着我这个傻弟弟了。我们爹娘去得早,弟弟幼时聪慧可人,要不是因为我,就不会……” 她猛地顿住了,面露苦涩,“我这辈子是不会嫁人的。” 那大婶没料到这二人之间还有这种隐晦的往事,她顿时发觉自己太孟浪了,可是她不也是好心吗?只是这…… “唉,逝者已逝,黄姑娘,今日是我太糊涂,这事儿啊,我也不再提了。我听说还有好些个想给你说媒的,要是不嫌弃,我也去同他们说一说,免得他们再揭你的伤心事。” 云芳渺面露感激,她抬起头来,眼眶有些发红,“那就多谢您了,我们姐弟二人也只想在这镇上有一席之地,其他的不敢奢望。” 要是现在有古代金马奖,云芳渺都忍不住要给自己颁发一个了。不过也正好,能阻了那些人说媒的心思,即便他们没有恶意,可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嫁人…… 买肉粒的大婶走后,顾柘瑜就一直盯着云芳渺看,直看得她莫名奇妙。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云芳渺摸摸脸,不明所以。 “没有。”顾柘瑜摇头,瘪瘪嘴又说道,“我觉得渺渺蔫坏蔫坏的。” 看着他那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在样的话,云芳渺顿时就乐了,“什么蔫坏蔫坏的,谁叫你这样的话?” “二牛教的,渺渺刚刚就是蔫坏蔫坏的。”顾柘瑜双目澄澈,可落在云芳渺眼里,却是觉得有些委屈的意味。 云芳渺没奈何,只得应了,“那还不是为了你啊,难道你真想让他们给我说媒,再让我嫁人?” “才不是!”顾柘瑜把头埋在臂弯里,闷闷道,“才不让你嫁,你都嫁给我了。” 云芳渺觉得有些有趣,刚巧二牛买了烧饼回来,一人一个,他注意到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于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你们两口子这是吵架了?” 顾柘瑜没理他,云芳渺也笑而不语。 二牛摸不着头脑,狠狠啃了一口烧饼,同顾柘瑜蹲在一起。 卖完那些肉食,三个人又去吃了中午饭,正盘算着回去的时间,却见一妇人走了过来。 “黄姑娘,别来无恙。”李婉走到云芳渺身旁坐下,衣着打扮仍旧朴实无华,可举手投足间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僵硬了。 “李夫人。”云芳渺笑着和她打招呼。 说起这个李婉,当真是和云芳渺颇有些缘分,云芳渺刚来镇上摆摊时就是她第一个买的,后来又帮着在镇上宣传了一把,虽然因为她自己是乡下出身,被好些人瞧不起,但如今毕竟是周员外的妻室,她的话到底有些分量。 后来云芳渺再来镇上摆摊时,这位李夫人几乎回回都要光顾,一来二去也熟悉不少。 这一次云芳渺打算在镇上租房子的事情也是李夫人帮衬着的。 “黄姑娘,今日正巧你来了,方才在家里耽搁了一会儿子,本以为和你错过了……”李婉笑了笑,把花提扯到了正事上,“你让我留意的房子有了眉目,合你要求的有三户,要是你有时间,今日下午就可以叫行里的管事来。” “这可真是多谢了,我今日也奇怪您怎么没来,正巧,我这里还有一份肉干,不值得几个钱,可不要嫌弃。”说着,云芳渺从一旁的背篓里拿出一个包裹放到了李婉面前,她不怕这东西拿不出手,相反,她知道李婉最喜欢这种特辣口味的。再说了,她一个乡下小姑娘,要是那些金银财宝给李婉,那才是奇了怪了,有些时候,往往是别人觉得最低廉的东西,才是最值价的。 果然,李婉一见便笑了,让身后唯一跟着的丫鬟把东西收好,她这人奇怪,旁人送她金银她不喜欢,唯独是这黄妙,便是送她这零嘴她都欢喜。 “你这小嘴也真是甜,分明是知道我喜欢,还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话。”李婉嗔怪道。 第88章 镇上安家 不多时又来了个精瘦的中年男子,自称是商行的人。 李婉介绍道:“这位是刘管事,那三处房屋都是刘管事负责的。” “诸位好。”刘管事身材精瘦,脸上也没二两肉,可是那一双眼睛却锐利得很,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几个人见了见了,聊也聊了,于是由刘管事带着去看房子。 午时就要过去了,大街上没几个人,刘管事先带着几个人去了离集市最近的一处屋子,两进的院子,那管事说有五六间屋子,桌椅板凳都有,就是院子小了些。 “这处房子离集市近,价钱是三处房子里最高的。”刘管事道。 这道理云芳渺明白,至于满不满意她想是看了余下两处再说。 看房子时李婉也跟在一起,云芳渺看得出来刘管事对她有些忌惮,对此,云芳渺决定眼观鼻鼻观心。 第二处是一座大宅院,光从外头看就给人大气巍峨之感。 刘管事将这房子的种种好处皆说了出来,就连价钱也是极低的。 “这出宅子原本是一大户人家的主宅,后来闹饥荒,那家人就人去楼空了,到现在没人要。就由我们商行来接手了,至于价钱,也是这镇上最低的。”刘管事道。 按理说这样的房子应是云芳渺最希望的,可是云芳渺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刘管事,你们是做正经生意的吧?这房子莫不是……”云芳渺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来。 “姑娘慎言。”刘管事一改之前的从容,连忙阻止了云芳渺,“这房子绝对没有问题。” 可越是这样说,就越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就连李婉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这样……不如我们进去看看吧,若是满意,我再决定不迟。”云芳渺勾起嘴角,顾不得刘管事越变越苍白的脸,抬起脚就走到了大门口。 刘管事被吓得不轻,也多亏那门上有锁,没让云芳渺直接推门进去,“别,姑娘,不如……还是你们自己进去瞧瞧,我今日身子有些不对劲,我看……” 云芳渺满不在乎,“刘管事,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怕的?莫不是这房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李婉也觉出不对劲来,秀眉微蹙,呵斥了一声,“刘管事,若你们无心做生意就罢了,黄姑娘,我们去别处瞧瞧。” “哎,可别!”刘管事擦擦额头上的汗,破罐子破摔道,“几位聪明,这地儿确实不干净,也不必看了,我这就带你们去看看别处的。” 李婉面露犹豫,这刘管事是她找来的,可他却算计着他们,真是叫她里外不是人! 云芳渺心里早有了计较,她拍拍手,状若遗憾地走下了台阶,脸上带着笑,“真是可惜,本还想着能见识一二,不曾想刘管事不愿意。也好,那我们就去看看别的,只是刘管事,有些小聪明可耍不得。” 刘管事点头应了几声,心里却是怨愤,要不是顾忌着李夫人是周员外家的,他不论如何都要将这宅子给租出去,只可惜这位李夫人怎么一直跟着…… 刘管事颇为无奈,可接下来不光是带着几人去看了原先定下的第三处屋子,还看了其他两处。 云芳渺最终选定了离集市不远不近的那一处,虽然外头看起来不如其他几处修得大气,但它的院子颇大,不远处就是一条河。日后她处理野味用水也方便的多。更重要的是,这地方清静,她喜欢清静。 云芳渺当天就交付了租金,虽然在那之前又和刘管事掰扯了一会儿,但今日本就是刘管事理亏,又有李婉在,云芳渺三两句就把价给压了下去。 一直到坐上了回村子的牛车,她甚至都还记得刘管事离开时那张郁闷不已的脸。 “二牛,你今日回去好好收拾一番,我们明天就搬到镇上去。”云芳渺心情不错,看着路边田野刚刚冒出头的柔嫩青草,还有努力了一整个冬天才钻出小脑袋的新叶。一年之际在于春,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我知道了。”对于要搬到镇上的事情二牛已经迈过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儿,爷爷说得对,他总是要成长的,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方河村这个一隅之地。 不过他更加知道,有这个能够离开村子的机会也是爷爷给他争取来的,他一定会好好珍惜。外头的天地很广阔,他一定不能辜负了爷爷。 看着二牛脸上的神情,云芳渺觉得他应是想通了,“我想过了,二牛,我走的是经商之路,而你是要学医的,日后有很多事情我定然帮不上你,可得靠你自己了。” 二牛点点头,稚嫩的脸上满是坚定,“我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医师。” 云芳渺闻言便笑了,她有心要帮着二牛,只不过她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经商的事她倒可以便做边学,可行医……只有等日后多留意些了。 回到村子里,几个人分别过后不约而同地开始收拾东西,好在云芳渺先前已经收拾了一部分,又忙活了个把时辰,总算是收拾妥当。 只不过看着院子里的山鸡野兔,她又有些无奈了。兔子如今有二十三只,野鸡也有十七只,要是都弄到镇上,只怕还得跑两趟,或者她直接租两辆牛车。 不过在离开之前,云芳渺决定要好好吃一顿,提前庆贺“乔迁之喜”。 这一次她请的还是那么几个人,孙大娘和张大夫,二牛,再加上她自己和顾柘瑜,不过五个人罢了。 手上的东西刚刚放下,云芳渺就打发顾柘瑜去请人了,而她则进了厨房,这一忙活,就到了夜幕四垂之时。 饭桌上几个人其乐融融,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这几人是一家子。 过了个冬天,孙大娘的身子大不如前了。先前云芳渺在冬日里经常送些好东西过去,她总舍不得吃。后来云芳渺变了个法子,请赵裁缝新缝了些衣裳被褥,也不管孙大娘舍不舍得用,和顾柘瑜两个亲自将床铺给她换了新的。 那时候孙大娘一边责怪一边笑。 云芳渺想起这些,恍若隔世。酒足饭饱后,二牛牵着张大夫回家,顾柘瑜和云芳渺也牵着孙大娘回去。 第89章 前往镇子 云芳渺这边的动静自然没有瞒过顾家的眼。苗翠花现在对云芳渺恨之入骨,更是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 “那个小蹄子,竟然要搬去镇上!”苗翠花脸色阴鸷,看着坐在门口只会傻笑的三儿子,心里怒火中烧,“我们家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不都是因为那个小蹄子?她赚了钱,发达了,竟想翻脸不认人,我呸!” 苗翠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张华对着顾阳使了个眼色,顾阳立刻开口道:“奶奶,小心身子,要是为不值得的人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苗翠花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情松了些,好歹她身边还有这个孙儿在,不想三房那两个赔钱货,吃了顾家十几年的饭,结果却投河死了。 见苗翠花冷静了一些,张华连忙帮腔道:“对啊,娘,现如今那小蹄子是指望不上了,可不是还有咱们阿阳吗?那小蹄子在厉害,也是个女人,怎么能和男儿比?” 这话无疑是说到了苗翠花心坎上,她一向是重男轻女,而自己又生了三个儿子,这就更让她喜欢几个孙子而不喜欢孙女。 “你们倒是会说话。”苗翠花瞥了张华一眼,语气恨恨,“可我就是见不得那小蹄子安生,凭什么咱们家家门不幸,他们便能搬去镇上?还有那十两银子的事……我定然和她没完!” 张华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娘,他们要去镇上不假,可镇上不是还有……” 她故意没把话说完,可是她知道以苗翠花的心思,肯定猜得到她的意思。 果然,苗翠花登时沉默下来,“你是说……顾正他们?” 张华点头,“不错,那小蹄子是初去镇上,咱们就要她连脚跟都站不稳,再说了,她还在镇上做生意,那钱财……” “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苗翠花摆摆手,脸上露出贪婪之色,“为真到现在还没痊愈,都是拜她所赐,依我看,大房那边一旦知道云芳渺要在镇上落脚的事情,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些事儿我们是不是得知会他们一声?” “小蹄子明天就走了,你撵得上?看着吧,老大那一家对云芳渺的怨恨不比咱们轻。” 苗翠花自认为看得透几个儿子,否则她也不可能这么多年来把他们牢牢捏在手里。更何况为真还是因为云芳渺那臭丫头而受伤的,要是老大那一家子放过了云芳渺,才是奇了怪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大伯先是载着二牛过来了,后头还跟着一辆牛车。 二牛从车上跳下来,帮着云芳渺两人搬东西,那些山鸡野兔也被装了起来,放在另一辆车上。 刘大伯载这几个人已经载习惯了,见他们放好了东西,鞭子一挥,继而吆喝了一声,车轱辘碾过乡间小路,云芳渺知道,自己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 望着顾家的方向,她笑了。 有一件事她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该给顾家的那十两银子,她一分也没有少给。 “哞哞”的牛声传遍乡野,顾祥吸了一口旱烟,吐出烟雾来,眼前的世界一片朦胧。 “云丫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想了想,没个头绪。外头太阳正好,于是拿了手边的东西往外走去。 苗翠花正在院子里喂鸡,张华和顾菲刚刚洗衣裳回来,顾城还有坐在门口傻笑,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回来。 “都过来吧,我有事跟你们说。”顾祥喊了一声。苗翠花嘴里骂骂咧咧地抱怨着。 几个人终于还是进了屋,只有顾强去田里了,还没回来。 顾祥看着几个人,叹了一口气,才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挑开那包在外面的麻布,露出的东西叫苗翠花几人傻眼。 “爹,这是……”张华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顾祥动动嘴巴,说道:“昨天云丫头送过来的,十两银子,一分不少。” “真是十两!”张华大叫一声,扑过去就要把银子搂到怀里,然而还是苗翠花快了一步,一脚踢在张华身上,啐道:“你是个什么玩意,轮得到你拿?” 张华脸色变了变,没敢吱声。 苗翠花鼻孔朝天冷哼了一声,伸手将银子全搂进了怀里,冷笑着说:“记住了,那个臭丫头根本就没给咱们银子。” “这怎么行……”顾祥第一个不同意,可苗翠花凶狠地一瞪眼,他也就无可奈何了。 “她敢算计咱们,咱们就不能算计她不成?哼,老大那边也不要透露,我倒要看看,她们闹腾到什么时候。” 说罢,她就抱着银子喜笑颜开地进了屋,只留下一脸怨恨的张华和唉声叹气的顾祥。 “爹,你怎么能把银子交给娘呢?你明知道她只会把银子留给顾为真那小子,难道顾为真是你们孙儿,咱们阿阳就不是了?” 张华不敢向苗翠花撒气,可是却敢和顾祥念叨上两句。顾祥也是无奈,老妻如此做事,肯定会让一家人面和心不合,可他有什么办法? 见顾祥不说话,张华心里更是窝火,可她又不敢当真说什么胡话,但她气不过,最终还是撂下了狠话,“爹,大房一家在镇上,根本不顾你和娘的死活,以后你们二老不还得望着我们二房养老,还有顾城,你们百年之后以后不得咱们二房养着?你还是和娘商量商量,可别为了眼前的放弃以后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张华咬咬牙,拉着顾菲出了门。她今日敢说这个话,就说做好了接受最坏结果的打算,反正三房那几个生不了事,只剩了个傻子,光知道吃不知道做。 难不成要他们白养?哼,苗翠花不是最心疼她儿子吗?她倒要看看,一个顾城再加上两个老不死,能值多少钱? 看着老妻和媳妇背道而驰,顾祥再多的无奈都变成了叹气,这个家到底怎么了,怎么变得如此家门不幸? 顾家上下已经闹掰了,而云芳渺几人还没到镇子。这一次去往镇子的路上几个人的心境明显和之前不同。以前是知道当天就会回去,而这一次,也许要很久很久才能回去了。 躺在牛车上,二牛嘴里含了根野草,他望着高远的天空,想着爷爷,也想着翠翠。可也许他再也不能想翠翠了,他们根本不是一路的。 第90章 大房破坏 把东西都搬进了新家之后,几个人忙着整理东西,喂养野兔就直接那个栅栏在院子里圈出一块地来。院子里还有个现成的鸡圈,正好拿来养鸡。 虽然这院子离河流不远,但院子里还是有一口井,只是很久没用了,井便长了好些青苔。 一番忙活下来就已经到了下午时分,几个人都没吃午饭,云芳渺更是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咕噜……” 二牛尴尬地笑了笑,摸着肚子道:“我饿了。” 顾柘瑜一听也举手道:“我也饿了,渺渺,我们去吃东西吧。” 其实不光是这两个人饿了,云芳渺也饿得不行,可惜现在厨房还没收拾出来…… “走吧,我们去吃饭。”云芳渺活动了下筋骨,看来真是过年把身子给过懒了,这两日收拾东西都让她累的不行。 这院子虽然不在集市里,但其实也不远,只隔了两条街,而且这周围还是有些小铺子卖包子馄饨之类的。 这镇子云芳渺已经熟悉了大半,只是以前只围着集市周围转,再远一些的地方便没有怎么关注。初来乍到,云芳渺打算好好熟悉熟悉周围的环境,尤其是顾家大房那一家子,她来到镇上做生意,那家人又怨恨她得紧,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会儿已经下午了,过了饭点,云芳渺几人便就近找了一家馄饨铺,二三两馄饨入腹,几个人皆是重新过了过来一般。相互看着不知不觉就笑了出来。 安稳的日子没过几天,云芳渺刚刚把摊子摆出来就在人群中瞧见了一个熟人,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她。 “渺渺,怎么了?”顾柘瑜拽着云芳渺的袖子问道。 “没什么,就是看到了一个熟人。”云芳渺收回目光,然而再看过去时那人已经没了影子。 顾柘瑜半信半疑,也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过去,怎奈何人挨着人,他根本就没瞧见什么眼熟的面孔。 这些日子二牛跟在云芳渺身边也学了许多,她甚至把制作肉食的方法都交给了他。二牛起初是受宠若惊,而后便是对云芳渺更加信任。他全然以为云芳渺是信任自己,可云芳渺显然有自己的打算。 就如今天一样,她带着顾柘瑜在一个摊位摆摊,二牛则在在他们不远处另外摆了个摊子。云芳渺一开始是想要顾柘瑜和二牛一起守着,好给二牛壮壮胆,只可惜顾柘瑜说什么也不肯。 “咱们以后在镇上的日子可能不太平,你可不要像是在村子里一样整日整日地乱跑了。”云芳渺点点顾柘瑜的额头,颇有些嗔怪道。 顾柘瑜嘟嘴,有些不甚在意,“这里和村子里有什么不一样的?还不是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怎么就不太平了?我看他们都挺太平的啊。” 云芳渺语塞,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兴许又是同二牛学的。 她有些无奈,趁着这会儿买东西的人不多,抽了空道:“我的意思是可能有人会对我们不利,你和二牛都要小心些。” 这下子顾柘瑜更加发懵了,“可是我们也不认识那些人啊……” 可真是越来越说不通了,云芳渺干脆捏了捏顾柘瑜脸上的肉,颇有些强势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许问,知道不知道?” 顾柘瑜嘟着嘴像是好奇宝宝一般,一张嘴就能再问出个“为什么”,可摄于云芳渺的“淫威”,他到底是没有再问。 “知道了。”他的回答干巴巴的。 另一边的二牛瞧见了,忍不住捂着嘴发笑。 顾正从集市上匆匆忙忙回了家,一进门就对刘芳道:“我刚才看到那臭丫头了。” 刘芳没反应过来,“哪个?” “还有哪个?不就是云芳渺!害得为真受伤的不就是她?我还打听了一下,据说她已经搬到镇上来住了。” 刘芳一听也明白过来了,她一拍手,道:“这不正好吗?她在这里,咱们教训她也方便多了,你看看她把为真害成那个样子,我恨不得现在就大杀了她!” 顾正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狰狞,活像个母夜叉。他在心里骂了句“母老虎”,嘴上却说着算计云芳渺的话。 “还有那十两银子,她也赖了去,得让她吐出来。” 顾正这话一出口刘芳就不吭声了,顾正心里奇怪,却见刘芳拽住了自己的手臂,神神叨叨的,“我说当家的,你说那臭丫头到底给没给那银子?” 顾正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当下就肯定道:“当然没给,合约是我看着娘签的,第二天也是我陪着娘一起去要的,一分钱也没见着。” “我说你是不是傻!”刘芳在顾正手臂上拧了一把,“什么事都向着你娘,你也不想想,合约上签字的是你娘,那得银子的肯定也是她,她那个人,要是有银子不得好好藏起来,非得给你看着?我就说这事儿奇怪,要是她真没给银子,你娘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跑去和她掰扯?” 顾正有些不乐意,好歹是他娘,怎么到这婆娘嘴里就成了这么不堪的小人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咱娘还会吞了那银子不成?我可告诉你,有些话不能乱说。” 刘芳横了他一眼,啐了一口道:“我不就是说说而已吗?瞧你那德行,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娘那个人,可贪心着呢。面上是向着咱们家,结果还不是为了你以后能赡养她?” 顾正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驱散让人讨厌的苍蝇似的,“行了行了,现在说的是那个臭丫头的事,其他事情以后再说,大不了我找个时间回村子里去瞧瞧,要真是娘吞了那笔银子,我也能要过来。” 话说到这份上,刘芳就是再不乐意也找不到说的,她闷闷地闭了嘴,心里却想着那十两银子到底去了哪里。 云芳渺在镇上的事情顾正和刘芳都下意识地瞒着顾为真,这事儿要是给他知道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风浪来呢。 不过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好好教训云芳渺,顾正和刘芳自然不会轻易罢手。 在这件事上,刘芳率先出了主意,“你在镇上不是认识些地痞流氓吗?给点好处,让他们去,咱们就做个顺水推舟的,躲在暗处谁也抓不着咱们的错。” 顾正却是有些犹豫,那些人说白了就是小混混,给点好处就什么都愿意做,可那些人就是冲着利益去的,保不准就把他给卖出了。 第91章 大房破坏(二) 两个人商量了许久也没个头绪,刘芳急的团团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想个法子出来我看看,就知道在那里嘴上说说,没个本事。” 刘芳的话无疑让顾正无地自容,他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是天,怎么能让人说的这么一文不名? “行了,我知道你心疼为真,可他也是我的儿子,难道我就不心疼他吗?” 刘芳一瞪眼,道:“知道心疼还不教训教训那个臭丫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依我说,就用几个地痞流氓去做,反正只要咱们好处给的够多,就不怕他们会出卖咱们。” “话是这么说,可……可要是那臭丫头给的好处更多,岂不是……” 刘芳拍案而起,指着顾正就骂道:“怎么这么磨磨唧唧的,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你儿子前前后后躺了多久难道你不知道?” 顾正连忙把人给拉住,好声好气劝着,“我也没说要放任那臭丫头,可这种事要做就得做到万无一失才行。” “我呸!”刘芳横了他一眼,“好,你不做是吧?你不做,我去!我看你这老脸往哪里搁?” 看着刘芳油盐不进的样子,顾正心里又气又恼,继而更是对她深起一股怨气,要不是她处处纵容儿子,为真会落到这步田地吗? 可……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顾正叹了一口气,拽住就要往外冲的刘芳,没奈何道:“好了好了,这件事就交给我,你一个妇道人家,去找那些地痞流氓做什么?为真这几天心情不好,你多陪陪他。等过一阵子,我再托个媒人给咱们家为真说个媒,他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成家了。” 听了这话,刘芳心里头的火气才熄了不少,她哼了两声,脸上的神情有些洋洋得意,“行了,也不是我无理取闹,你知道的,咱们家的儿子,怎么能叫一个臭丫头给欺负了?这事儿啊越早做越好,趁着她还没在这里站稳脚跟,也省得夜长梦多。” 话已至此,顾正再推脱已是不可能了,他没再逗留,径直出了门。 这镇子虽然不大,可形形色色的人混迹在一起,也就鱼龙混杂了。 顾正走到街上时一眼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那几个小混混还是和以前一样斗鸡走狗嬉笑怒骂,说是纨绔,可偏偏出身低微,简直是活脱脱的二流子。 “哟,林家媳妇,怎么几天没看到又变漂亮了?” 几个小流氓挡住了一个妇人,那妇人面目清秀,身段婀娜,可偏偏胆子小,被几个人一阵调笑就红了脸,两眼里也是汪汪的泪花。 她此时后悔极了,要是早知道在这条街上会碰上这么几个流氓,她宁愿自己多绕一段路! “你们……你们快些让开,不然我就叫人了。”林家媳妇咬着牙让自己看起来恶狠狠的。 可几个人明显没有在意她的威胁,不光如此,还哄堂大笑,三五个流氓推推搡搡笑得不成样子。 周围的人见了皆是摇头,小声感叹这几个流氓又出来霍霍人家姑娘了。 “林家媳妇,不是我说,这条街上啊还没有咱们哥几个怕的人,要不然,你怎么回回被咱们堵不是?”一个貌似是小混混头子的人奸笑着开口,他长得贼眉鼠眼的,一看就让人觉得不是什么好人。 林家媳妇急的快哭出来了,听着几个人令人反感的笑声,她一跺脚,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就跑了。 后头传来的笑声更大了,胆怯的妇人连忙加快了脚步,生怕那些人会追上来。 林家媳妇走后,几个流氓又在人群里左看右看寻找“猎物”。突然,钱六的肩膀被人给拍了一下,他扭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小弟正给他使眼色。 再一瞅,那街角的不正是顾正吗?还冲着他们招手呢。 钱六一拍脑袋,这个人怎么有时间来找他们这些“无业游民”了?难不成还想赏口饭给他们吃? “走,去看看咱们的顾大老爷想做什么。”钱六抖抖肩,领着几个手下迈开腿螃蟹似的张牙舞爪走了过去。 看到迎面而来的几个人,顾正恨不得冲过去给他们几巴掌,大庭广众之下跑过来,怕别人瞧不见他们是怎的? 顾正“呸”了一声,连忙把身子隐藏在拐角处,免得被人给瞧见了,惹得一身腥。 钱六见了,嘴角咧开一个轻蔑的笑,真像只缩头的乌龟,这还没碰上呢,就急着撇清关系。哼,他倒要看看顾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走到拐角处,钱六夸张地大笑了一声,道:“哟,这不是顾大老爷吗,怎么有空和哥几个聚了?” 顾正被惊得一个哆嗦,连忙把人给拽到了一边,啐道:“你小声些,不怕把人给招来?” 钱六脸上满不在乎,还是那泼皮无赖的模样,“这有什么好怕的?大庭广众之下,还怕兄弟们劫了你?” 说罢,几个人又哄堂大笑起来。 顾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恶狠狠骂道:“呸,我这儿有个挣钱的活儿,你们要是不做就算了。” 一听这话,钱六忙止住了笑声,却还有些将信将疑,他将顾正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问道:“这话当真?真有来钱的行当?你可别诳我们兄弟。” 顾正白了他一眼,甚至有些后悔来找这个地痞流氓,“一句话,到底干不干?” 钱六一拍大腿,看顾正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于是把嬉皮笑脸一收,换做一副谄媚的模样,“干,有钱不干是傻子。只是顾大老爷,你总得告诉咱们兄弟是什么事儿吧?” 顾正轻蔑一笑,望着云芳渺摆摊的方向,示意几人凑近了些,小声交待了一番。 几个人越听脸上的表情越兴奋。顾正眼里划过一丝鄙夷,而后若无其事地直起腰,清了清嗓子,道:“这事儿要是做成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可要是没做好……你们最好是忘了今天的事情。” 钱六点头如捣蒜,连声应着:“放心吧,这事儿咱们兄弟准做得好好的。” 第92章 大房破坏(三) 得到了钱六几个人的承诺,顾正脸上还是有些凝重,不过再仔细一想,云芳渺那臭丫头就得趁早教训,否则等她在镇上站稳了脚跟,再想扳倒她可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想到这里,顾正干脆先给了钱六一些好处,至于剩下的,当然得等到事情做好后再给了。 对于这“幸苦费”,钱六没有什么意见,这种事他做的又不一回两回,知道规矩。 日头渐渐升高,云芳渺摊子前只剩了为数不多的肉干,二牛那摊子上也只剩了一些。在镇上的这么些天,云芳渺也知道找你她推出了多种口味的肉干后镇上也出了几家卖肉食的,一开始生意倒还不错,可他们那些肉食的味道不如云芳渺的,到现在已没有多少人在卖了。 云芳渺冲着二牛招了招手,叫他过来这边。二牛三下五除二收拾了东西,刚刚把剩下的肉干放到云芳渺摊位里,面前突然就来了好几个人。 云芳渺下意识抬头,刚一看到几个人的脸她就没忍住皱了眉。这几个人长得贼眉鼠眼的,而且那眼神也颇为不善,不像是来卖肉食的,倒像是……来挑事儿的。 在心里安慰自己恐怕是想多了,云芳渺脸上挂起了一贯的笑容,“几位要买点什么?我们今日只剩下了五香味的肉干,要来点吗?” 看到那张年轻美丽的脸,钱六先是愣了一下,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幸亏身旁的小弟撞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乖乖,早就听说这个黄妙好看得不得了,没想到是真的。 钱六吞了一口口水,舔舔唇,有些结结巴巴道:“买……买……买什么买,爷……爷今天是来找你算账的!” 磕磕绊绊说了这么一番话,云芳渺脸上的笑容登时就没了,她了不记得她的罪过这么一号人,说什么算账,是要算哪门子的账? “这位客人,我们应该没见过吧,我想你大概是认错人了。”云芳渺道。 钱六两眼一瞪,终于想起来自己的“任务”了,他撸起袖子就骂道:“什么认错人,你不是黄妙吗?爷今儿找的就是你。” 云芳渺越听越糊涂,她仔细回想了一阵,始终想不到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几个人。她灵光一现,疑惑地看着二牛,“你认不认识他们?” 二牛也摇摇头,满脸的不明所以,“我从来没见过这几个人,不认识。” 云芳渺心里纳闷,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关键时刻还是钱六自报了家门,他扬起下巴,满脸都是不可一世,“爷叫钱六,这镇上每一个不认识爷的,你们也别问问来问去了,你们不认识爷,爷却认识你们。” 听着“钱六”二字,云芳渺总觉得有些熟悉,二牛也恍然大悟,他拉了拉云芳渺的衣袖,小声道:“我记起来了,听说是这里有名的地痞流氓,镇子上的人都讨厌他们一群人。” 二牛努努嘴,充满了鄙夷。 听他这么一说,云芳渺也想起来了,怪不得她觉得这个名字熟悉,可不就是她在赶集时时常听到的诸如“那几个二流子又跑去偷人家的鸡了”“今天他们又在街上瞎晃悠,瞧着就让人厌烦”“唉,那林家的小媳妇又被吓哭了,真是可怜”之类的话。 虽然从前没有见过这个小混混,可云芳渺几人早就听过了他们的“光辉事迹”,当下她也不再紧张,反而是笑了,“原来是鼎鼎大名的钱六,不知找我有什么事?” 钱六弯下腰来,看着摊位上没剩下的一些肉干,径直捻了一块进嘴,还故意砸吧了几下,发出让人不喜欢的声音。 “这不是咱家妹子在你们这里买了肉干,吃坏了肚子吗?你们说说,赔是不赔?”钱六拍拍手,努努嘴巴,这肉干的味道还真是不错,他以前可都没吃过啊。 他这话一出口二牛就急了,“你胡说,我们的肉干从来没有问题。” 顾柘瑜也挡到了云芳渺面前,见他还要去捻肉干,伸手就是一巴掌将那只手给打开了,“你没给钱,不准吃。” “哟呵,还挺不得了嘛。”钱六甩了甩被打痛的手,“不过爷今儿不是来闹事的,我妹子吃了你们卖的肉食后闹肚子了,你们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吧?” 要是旁的人来说这番话,云芳渺可能还会多问几句,可这是劣迹斑斑的钱六,云芳渺可不会相信他只是“关心”他妹子。 周围已经聚拢了一些人,或许是因为他们对钱六都很熟悉,见是他在这里,下意识地又想着他在这儿闹事。 可云芳渺显然没有想去揣摩他们的心思,她现在初来乍到,在这镇上除了顾正一家就没个相熟的人。而这个钱六,在今天之前她更是从来没有见过,更不知他怎么会找上自己。若是单纯地挑事儿倒还好说,可要是背后有人指使,那可就不得不要她多费心了。 压下了心里的诸多猜想,云芳渺脸上的神情关怀备至,倒真像是关心钱六的“妹子”。“那敢问你妹妹是何许人也,她又是何时来我这地方买肉食的,买回去之后隔了几天吃的?你最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才好想想怎么给你赔偿不是?” 见云芳渺这么轻易就松口了,钱六却有些惊讶,他愣了愣,道:“你问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我要是把这些都告诉你了,你再说没听说过那么个人,那我岂不是百口莫辩?” 云芳渺道:“可你要是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在为你妹妹讨公道,还是在单纯地想讹诈我?” 钱六登时就是一惊,就只差跳起脚来指着云芳渺叫嚷了,“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会讹诈你?” “有没有可不是你一张嘴就能说明白的,我也只是个做小本生意的人,要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平白无故说什么妹子闹肚子,要叫我赔钱,那我岂不是要亏死?”云芳渺面露讥讽,钱六这么一个喜形于色的二流子还想和她斗,也真是太看不起她了。 钱六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他哪里会想到云芳渺这么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说起话来竟是这么咄咄逼人? 既然来文的不行,那就直接来武的! 第93章 大房破坏(四) 钱六两手叉腰,一脚踹翻了云芳渺跟前摊子,也亏的顾柘瑜眼疾手快拉开了她,否则很有可能被砸到。 慌乱中,顾柘瑜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钱六一眼,并且有一丝丝杀意在眼里游弋。 钱六被那一双眼睛看得心惊,两股战战,他竟然冒了冷汗。 一旁的跟班见钱六神情不对,于是拿手推了推他,“大哥,怎么了这是,咋像见鬼了似的?” 这本来时一句玩笑话,可谁料钱六当真一个冷战,随后更是一巴掌拍在那人脑袋上,骂道:“呸,胡说什么?” 跟班被打得莫名其妙,他不就是开个玩笑吗,怎么老大当真像是见了鬼似的?这也太奇怪了! 钱六没再理会那跟班,他又看向了顾柘瑜,可顾柘瑜正对着云芳渺嘘寒问暖,脸上也是委屈的模样,一点没有方才的凶神恶煞。钱六揉了一把脸,这可真是活见鬼了。 他当下烦闷不已,对着云芳渺几人恶狠狠道:“今天这事儿你们到底赔不赔?要是不赔,爷把你们这摊子都给掀喽!” 他的叫嚷声吸引来了不少的人,现在又正是赶集的时候,没多久,小摊子就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其中不乏对着钱六几人指指点点的,而还有些却是对云芳渺评头论足。 “我就说,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出来做什么生意?原来做的就是这种坏心眼儿的事儿。”若是云芳渺此刻看到了说话的人,她肯定能认出来说话的妇人就是那一次在话里话外撺掇她去做“肉”生意的人。 身旁有人和她看法不合,“嘿,瞧你这话说的,钱六那几个人是出了名的小混混,他们在这儿,定然是来闹事的。” 这话便有人附和了,“就是,连摊子都给人掀了,能是善茬?” 妇人冷冷一哼,扭过头去,嘴里却嘟囔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老早就觉得那黄妙不是个正经人,指不定今儿是阴沟里翻船呢。” 周围闹哄哄的,这些人的话云芳渺自然没能听到,她只是看着钱六心里盘算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到现在,她要是在看不出来这人是专程来闹事的,那她就与瞎子无异,可又到底是谁做了背后推手? 靠着越来越多围过来的人,钱六心里更加有底气,指不定这会儿顾大老爷正在哪里看着呢,可不能怯场喽! “你到底听见没听见?爷叫你赔钱!” 钱六大吼了一声,几个跟班也在一旁瞎起哄,俨然又是那副恃强凌弱的样子。 顾柘瑜本来就厌恶这些人将摊子给砸了,这会儿听了这样的话,要不是有云芳渺拉着,他早就冲上去了。 可怜云芳渺一手拽着顾柘瑜,一手拽着二牛,她能想到这件事更深处的阴谋,可这两个想不到啊。云芳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天这事儿真是不能善了了,否则,要是人人都以为她纯善可欺该怎么办? 再说了,所谓杀一儆百,这钱六,到底也能成为她的垫脚石。 迎着凶神恶煞的钱六,云芳渺脸上露出冷笑,丝毫没有胆怯,“要赔钱,也得证据才行,你空口白话一来就要钱,不就是是看我们几个好欺负?” 这话虽平淡无奇却掷地有声,直叫钱六都愣了愣。这女子怎么和寻常人不一样?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被吓得魂不守舍吗? 见钱六没有说话,云芳渺便再接再厉道:“你今日来,一没有证据,二没有说法,朗朗乾坤,难道镇上已经成了你这宵小鼠辈横行的地方了?难道就没有王法了?” 钱六被这么大的帽子给压得心头一跳,他努急又骂道:“好你个黄妙,真是恶人先告状,明明是我家妹子吃了你卖的肉食闹肚子,你竟然还强词夺理!” 云芳渺也寸步不让,“哼,事实如何可不是凭你一张嘴就能成真的,你一贯横行乡里,恃强凌弱,你的真面目早就让大家看清了。” 钱六被云芳渺堵得说不出话来,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嘴里“哼哧哼哧”发出气愤的喘气声。 可他还没发作,就听到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开了。 “我看这钱六分明就是来讹人的,说什么妹子吃坏了肚子,可也没见着他妹子来指认。” “可不是吗,黄姑娘说的可真不错,钱六此人,恃强凌弱的事情做得多了去了,只怕今天啊就是来欺负人的。” “呸,真是不要脸,人家一个小姑娘带着弟弟养家糊口,他当着地痞流氓不思进取光想着欺负人的事……” 有好些人说话时都刻意拔高了声音,叫钱六听了一耳朵。他憋闷不已,今天是他给别人找晦气,怎么就成他自己的晦气了? “都给老子闭嘴!”钱六没忍住吼出了口,怒气变成话语发泄了出来,他霎时打了个激灵,连忙道,“我这是心疼我家妹子。这人是的奸商,吃了她的东西要闹肚子,我这不也是为了大伙好吗?” 众人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给吓了一跳,可没人觉得感动,反而是面露鄙夷。 钱六也知道目前的状况对自己不利,于是面子里子都丢去了一边,往地上一倒,哭嚷道:“真是没天理啊,人人都帮着奸商,叫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人怎么活啊!” “呸,多大人了,可真是不要脸。”人群里有人吵嚷道。 而云芳渺却是笑了,被气笑的,这人可真是失道寡助,平白闹了这么一番,却连一个信他的都没有。 可转眼她又苦恼了,这事看起来不难办,实际上却不好处理得很。要是钱六死皮赖脸不承认他自己在讹人,那她这摊子的名声肯定会被有心认给抹上一抹,那输的不还是她? “我原以为这躺在地上耍赖的是哪家三岁小儿,没想到竟是你钱六,怎么,今儿又想讹人了?” 人群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云芳渺听着耳熟,再一看,来的可不就是一位熟人吗? 听到这话,地上的钱六明显是一愣,而后他咬咬牙,干脆破罐子破摔,一个鲤鱼打挺刘窜了起来,在来人的脚边哭道:“夫人,这黄妙仗势欺人,卖了坏的肉干给我妹子,真是没天理哟!” 第94章 李婉相助 可叹钱六哭得稀里糊涂,将自己说得凄凄惨惨,而李婉只是轻轻拽了裙摆,往后退了两步,道:“钱六,大伙可不是瞎子,聋子,你做的事,说的话,难道真以为没人知道?” 钱六一个哆嗦,抬头一看,这李婉不还是李婉吗?怎么这会儿却不像是平日里那样唯唯诺诺,见着谁都不得罪的老好人样? “夫……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虽然也混账过,可不是有句话叫浪子回头金不换吗?我那妹子可怜得很,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钱六低三下四做足了委屈的样子,他偷偷打量了李婉几眼,又道:“这个黄妙卖些坏东西,你总不能……包庇她吧?” “说的什么混账话?”李婉呵斥了一句,绕过凌乱的摊位站到了云芳渺身边,将手往她手上一搭,道,“你是什么为人,大伙清楚得很,我知道你今儿的借口是你妹妹,那好,你叫你妹妹过来,咱们来对峙一番。” 李婉是镇上周员外的妻室。这层身份云芳渺是知道的,可她万万没想到李婉竟会为自己出头,而且李婉的手明明是有些颤抖的。 云芳渺不动声色将另一只手放到了李婉的手上,关键时刻,还是李婉出手相救,若说自己不感动,那才是假的。 她在这地方人生地不熟,原以为今日自己是吃定了这个亏,没想到柳暗花明…… 云芳渺唇角翘起,弯成了个恰到好处的笑,“是了,不妨将你妹妹叫来,咱们好好说说,若真是因为吃了我的肉干闹肚子,那我定然无话可说,可丑话说在前头,若不是因为我的肉干,那么光凭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我就可以去官府告你们。” 钱六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讷讷道:“官府?不,你是奸商,我才是受害人,我妹妹……她卧病在床,根本来不了。” 云芳渺厌恶地皱了眉,“你的话里漏洞百出,无非是看我无依无靠想欺负我罢了。哼,今日我也不想同你多说,正好大伙儿都在,不妨一起做个见证,等到了官府,看是你能黑白颠倒,还是能还我清白。” “你这臭丫头!”钱六怒火中烧,登时从地上窜了起来,指着云芳渺骂道,“你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就是个奸商,你的好名声是保不准了。” 似乎是拿捏到了云芳渺的把柄,钱六得意地笑着,经商嘛,也就讲究个名声, 他就不信了,只要自己咬死不松口,怎么着也能让云芳渺的名声变臭。 正如钱六所料,云芳渺果然变了脸色,她恨的牙痒痒,可恨自己却拿钱六一点办法都没有! “奸诈小人。”云芳渺心里愤恨,这钱六仿佛缩在龟壳里一般,任旁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出来。 钱六对云芳渺的“夸奖”很是满意,他甚至洋洋得意,他就说嘛,这黄妙就是个黄毛丫头,有什么好怕的?瞧瞧,还不是被自己给吓怕了? 可钱六没有高兴多久,因为李婉已经要叫人绑他了,“满口胡言,合该送去官府。”李婉道。 这可把钱六吓得不轻,他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一张脸青白交加,心中愤恨可又不敢和李婉对着干。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李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可是老实巴交的百姓,就算你偏袒这黄妙,也不能……” 李婉没耐心听他说话,这几个地痞流氓欺软怕硬,不好好教训教训还真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哼,老实?你们几个人在镇上恃强凌弱,镇以为没人知道?今日倒好,一并将你们绑了去,为民除害。” 李婉好歹是员外夫人,在这个小镇子上还是说得起话的,有了她开口,当下就有几个人摩拳擦掌往钱六几人靠近。 “别……你们别过来,难道你们敢青天白日里……啊!” 钱六强压着心里的忐忑,硬着脖子不服软,可不知道是从哪里挥过来一个拳头,像长了眼睛似的打在他眼眶,一时间天昏地暗,竟是瞧不见了!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钱六疼得在地上打滚,几个跟班也吓得不轻,不约而同望向了那个挥拳的人,正是顾柘瑜。 顾柘瑜甩甩手,翻了个白眼,撇嘴道:“看什么看?想挨揍是不是?” 几个人登时不敢再看了。 云芳渺没有错过钱六被打时周围人脸上露出的痛快之色。她想了想,对付这种没脸没皮的人最有用的办法就是威逼。 她踢了踢地上的钱六,眼见得他被打的那只眼睛肿的老高,“现在知道痛了?嘴硬想往我身上泼脏水,我看还得再揍你两拳,才知道有些人是你欺负不得的。” 李婉也面露嫌弃,啐道:“没错,这种人简直为人不耻。今日我将话放在这里,黄妙姑娘是员外府上的贵客,若是你们谁还想欺负她,可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一众人听罢,心里对云芳渺其人更多了些好奇,可有李婉的话摆在那里,他们到底没对云芳渺动什么歪心思。 云芳渺的目光从几个小混混脸上扫过,而后视线落到了钱六身上,“钱六,你想清楚了没有?今日的事情是不是也该给我们一个交代了?” 钱六一个激灵,想继续赖在地上哀嚎,可奈何他那几个没种的跟班竟把他扶了起来,还拽着将他的手给掰了下去,露出一只乌黑的眼睛。 钱六尚且还有一只眼睛能看清楚,他左看右看,偏偏不敢去看面前的两个女人。 云芳渺恨恨地踹了他一脚,“不说?那你的舌头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钱六下意识闭紧嘴巴,看着云芳渺脸上的厌恶突然觉得她当真是会将他的舌头给割下来的人,他心一横,为了自己,那个什么顾正又算的了什么? “别别别,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他憋着一口气,终于妥协了。 “你最好老实点。”云芳渺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一句。 钱六点点头,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眼,没见着那个人,于是松了一口气,“是顾大少爷,顾正,是他让我们几个来捣乱的。” 第95章 幕后黑手 钱六的话就像是在油锅里倒了一盆水,热油噼里叭啦溅得到处都是。人群里一阵哄声,可谁都没有看到,人群最外围,一个阴沉着脸的男人步履匆匆地离去。 “怎么会是他?” 人群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顾正不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吗?怎么会撺掇这些混混?而且他和黄妙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损人不利己的法子? 而听到这个结果最轻松的莫过于云芳渺了,原来是顾正。是了,这不就是最接近的人吗?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才在这镇上呆了几天,顾正就想出了这种“好办法”。 李婉也有些不敢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钱六这时候也顾不上自己对顾正信誓旦旦说过的话了,他拍拍胸脯,又连忙把顾正给他的“定金”拿出来,嚷嚷道:“我发誓,我说的句句属实,这就是他给我的,他说等事成之后,还有更多的好处!” 钱六的话有理有据,甚至还有“证据”,可不是他方才狗急了乱咬人似的胡说八道。当下就有好些人信了他的话。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顾正和云芳渺的关系,自然也就想不到顾正这么做的真正原因。 李婉面露疑惑,问云芳渺道:“黄姑娘,你与那顾正……他为何要出如此恶毒的法子来害你?”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云芳渺心知肚明,可是她脸上却也露出了惊讶,“我和他无冤无仇,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陷害于我,难道是怀璧其罪?” “这话怎么说?”李婉道。 云芳渺显得犹豫不决,目光扫过围观的人,有些吞吞吐吐,“这……大家都知道,我一个弱女子,带着两个弟弟在镇上求生活,不说赚了多少,好歹能让我们几个吃饱饭,可这……到底也是笔银子。我想,兴许是顾正瞧上了我这营生,我……唉!” 这话无疑惹得众人怜悯,就连钱六也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对对,肯定是这样,顾正那个人表面上看起来高风亮节,其实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心胸狭窄!你们还记不记得前几年在镇上卖猪肉的许麻子?后来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你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我知道啊,就是顾正把人给逼走的!” 或许是求生欲太强,钱六一股脑把顾正的所作所为给抖落了出来,他把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心里自然而然地想着把祸水东引,让这些人都冲着顾正去,那岂不是没人在意他了? 钱六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聪明,不光是把许麻子的事抖落了出来,还有什么他瞒着妻子儿子逛花街却被自己儿子给瞧见的事都给全盘托出。 一众人越听越不想听,没想到顾正看起来那么正直,居然是个伪君子,还有这么多破事! 云芳渺也听得起劲,不过也有些可怜顾正,小心翼翼藏在人后的事情居然就这么被一个地痞流氓给抖了出来,这要是被他给知道了,肯定得气得半死。 二牛捂着嘴偷笑,小声对云芳渺道:“这下子顾正肯定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没料云芳渺却没有附和他,也许她心里在附和,可是在明面上,她想趁这个机会给二牛上一课。 “这可不一定。”云芳渺道,“镇上谁不知道钱六是个地痞流氓,说到底,他说的话在这些人的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分量了。可顾正他经营多年,一向以正人君子示人,你说,一个地痞流氓,一个相处多年的老实人,你会相信谁说的话?” 二牛怔了怔,脸上的笑容也没了,有些苦恼道:“怎么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顾柘瑜眨眨眼,突然笑起来,“哈哈,我知道,他们肯定是更相信那个顾正。” 二牛白他一眼,“就你聪明。” 顾正那些事也说得差不多了,钱六眼珠子一转,登时扑倒在地,大喊道:“夫人,你可得明察秋毫啊,这些事全是那顾正撺掇我做的,我可是个好人啊!” 李婉吓了一跳,围观的人也议论纷纷,她一时间还真拿不出什么主意,情急之下,她只好看向了云芳渺,“黄姑娘,这事你怎么看?” 云芳渺正了正脸色,先是叹了一口气,道:“说到底这事因我而起,可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我,坏我名声,这事不能善了。” 钱六一个哆嗦,他这么些年在镇上横行,一是因为顾正有把柄在他手上,时刻会帮衬着他。这二来就是他欺负的那些人都没什么背景,就算叫他欺负了,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可、可今天怎么就踢到了一块铁板! 他正酝酿情绪,想要再装装可怜,而下一刻他竟又听到了云芳渺的声音。 “不过他也只是受人指使,于情于理,最可恨的应是那顾正。” 云芳渺这句话无疑给钱六留下了活路,他连忙附和道:“对,就是顾正,这些事情都是他的法子,今日若是要抓我,那他岂不是该就地正法?” 李婉皱眉,她怎么觉得黄姑娘这话是在故意要给钱六留后路,“话是不错,可你们打砸了黄姑娘的摊子,还坏她名声,她一介女流,该如何自处?” 这下子钱六立马认错,“都是我不对。黄姑娘,我钱六在这里向你道歉,这摊子的损失,我赔,至于我妹子吃坏了肚子的事……她从来就没在你这里买过东西,都是我胡诌的。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吧?” 钱六这番像是变脸一样,态度转变得也飞快,好在云芳渺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连着活了两辈子,她怎么说也算半个人精了,稍一想就能想到钱六的小算盘。 云芳渺嘴唇微动,脸上的神情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愤恨,李婉见状生怕她就这么松口,于是抢在她说话前道:“黄姑娘,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 云芳渺笑道:“夫人,俗话说得人饶处且饶人,我初来乍到,只求能有一隅平静,说到底今日的事也不全是他的错,再多追究,也没什么意思了。” 第96章 事情败露 另一边顾正急匆匆地回了家,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刘芳的身影,正想骂上一通让自己顺顺心,可再一看,顾为真竟也在院子里。 顾正只好将已经涌到嘴边的话给吞了进去。 “你跟我进来。”他硬邦邦地对刘芳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进了屋。 刘芳正和顾为真说着话,冷不丁听到了这么一句,她登时就不乐意了,“进什么进,没看到我和儿子在说话?” 顾正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他心里的火气“腾”地冒了上来,说话时也没控制好情绪,一出口就是一团火,“说说说,那几个杂碎把咱们给抖落出去了!” “什么!”刘芳大叫一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她本想冲过去问个究竟,可一转头就到顾为真疑惑的神情,她只好先把人给安抚下来,“为真,你自个儿晒晒太阳,娘和你爹商量点事儿。” 刘芳走到顾正身边,一伸手就拧了他一把,目光却飘向顾为真,她低声道:“你嚷嚷什么,让儿子听到怎么想?” 顾正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将刘芳的手拍了下去,他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可恨他只听到钱六那小子把他抖落出来,也不知他后来有没有说其他的事。 要是早知道钱六那么没用,他就该找其他人,好歹不像钱六那样拿捏着他诸多把柄…… 顾正只觉得自己头疼得厉害,进了屋,他还特意瞧了瞧顾为真,见他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恨恨道:“听到又怎么样,要不是为了他,我会铤而走险?你知道钱六手里有我多少把柄,他要去把那些事都给说出去,这镇上还能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刘芳一向溺爱孩子,这时候也听不得顾正说顾为真的不好,她立马就讥讽道,“你可别拿咱们儿子说事。我告诉你,让你去教训云芳渺,是我出的主意,可我指名道姓让你去找钱六了吗?还不是你自己去找的。要是钱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还不是你自己惹的祸。” 顾正被气的吹胡子瞪眼,“你到底向着谁?我那点事要是被抖落出来,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处?哼,现在就祈祷着他没什么都没说还有个安慰。” 可相比于顾正的火急火燎,刘芳就晓得淡定多了,顾正见她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样子,心里就一阵一阵地冒着火气。 刘芳看不惯他这模样,怕这怕那一股子窝囊味儿,“我说你这幅样子做给谁看,你也不用你那脑子好好想想,你是顾正,他是钱六。一个正儿八经的人和一个地痞流氓的话,换做是你,你更愿意相信谁?” 就像被人临头浇了一盆凉水,叫人醍醐灌顶。顾正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咱们可以反将一军?” 刘芳点头,“那是。” “对,钱六那小子坏事做得太多,满口谎话,可叹现在说了真话却没几个人愿意相信。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就算不能把云芳渺拉下马,至少也能让我独善其身。” 顾正想通了结症所在,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不知道该说老天爷偏袒他还是怎样,不过没人相信钱六的话才是最好的。 反正云芳渺刚刚来这镇上,人生地不熟的,他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收拾她。 闹剧落下了帷幕,围观的人群也扫得差不多了,钱六和几个跟班在帮着云芳渺收拾摊位,时不时还冲着云芳渺笑一下,谄媚而奸诈。 “好了,你再笑也笑不出一朵花来,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你要走就快走。”李婉皱眉有些不悦,搞不清楚黄姑娘怎么就放过了这个钱六,而且她现在看着这个人着实觉得讨厌。 钱六像是不自知,又对着李婉笑了笑,随后看向了云芳渺,明显在等待着她的意思。 云芳渺直起身来,见自己这个小摊位确实收得差不多了,只有先前被钱六扫落到地上的肉干注定要浪费了。 “你先走吧,这肉干我也不要你赔了,就当是我送你消遣的。” 云芳渺的神色中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钱六挠挠头,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哎呀,瞧你这话,要不是因为我,怎么着也能多卖几个钱。” 二牛冷冷哼道:“知道就好,这些可都是钱,钱也不是你一张嘴就能说来的。” 钱六的脸色变了变,刚要开口时又听到顾柘瑜也在一旁说道:“去去去,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晃了那么久真是烦死人了。” “就是,像蚊子一样。”二牛道。 听着两个人双簧一样的话,钱六的脸上一阵白一阵,他“呵呵”干笑两声,没说话,只得灰溜溜带着几个跟班走了。 钱六一走,李婉更是耐不住了,她拉过云芳渺的手,语含关切道:“你跟我好好说说,怎么就这么轻易放过了他?他那样的地痞流氓,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难道你还想在被他坑一回不成?” 知道李婉是关心自己,云芳渺也就没有再瞒着她,把最后一些零碎收拾了,她说:“我虽然放过了他,可有些人却不会放过他。他知道顾正那么多事,顾正要是知道他出卖了自己,以顾正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云芳渺勾起唇,成了一个微微上翘的弧度,“我现在放过他,是因为我知道有人会教训他,而且会教训得很彻底。” 云芳渺的脸上是一贯的从容,可李婉却硬生生在那从容中品出了一丝丝危险。她有些不确定了,要前这位“黄姑娘”,真的就只是看起来的这样简单吗? 在心里挣扎了许久,李婉终于踌躇着问出了口,“黄姑娘,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和顾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害人总要一个理由,或许是怨恨,或者是嫉妒,但是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们非情非故吗?” 闻言,云芳渺脸上的神情一点都没变,可是她还是仔细想了想,道:“目前来说我们的确非亲非故,但要是顺以前,那我得叫他一声‘大伯’,不过我和小鱼儿已经脱离了顾家,所以是非亲非故,我说的也没错。” 第97章 猜想 “原来如此。”既然是别人的家事,李婉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可转念又想到了钱六,虽然黄姑娘说有人会教训他,可自己这心里就是不踏实。 “那钱六……黄姑娘,你就告诉我吧,到底谁人会教训他,若是不知道,我这心里实在没底。” 看着李婉脸上满满的担忧,眼下周围也没人了,云芳渺便没再隐瞒,收拾了东西和李婉并肩走着。 “我说的不是别人,真是顾正。”云芳渺道。 “顾正?”李婉不明白了,“钱六说是顾正指使他的,那顾正如今是众矢之的,哪里腾地出手来教训他?” 云芳渺转过头看着李婉,她神情自若,却叫李婉有些手足无措,“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云芳渺摇头,只是心里有些惊奇李婉年逾四十,又是员外夫人,怎么会连这些心思都没有?不过看她的样子应该真是心无城府之人,云芳渺不反感这类人,相反的,她喜欢和李婉在一起,因为她不必担心被算计。 “从钱六的话中你也知道,顾正是个阴险小人,如今钱六坏了他的名声,又把他的那些事情给抖落了出来,他如何能不生气?而且今日之事,先不说钱六若说到底是真是假,单凭他是个地痞流氓,而顾正是个老好人,想当然的,那些人自然而然会认为钱六的话假多过真。” 云芳渺一番话点明了关键所在,李婉也仔细想了想,正如她所说的,就连自己刚刚听了钱六的话后也笑,先入为主地认为他在撒谎。 “但顾正……” 云芳渺冷笑一声,在方河村时她和顾家一家老小斗智斗勇,自然也没少和顾正争来斗去,顾正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知肚明。 “等这事传出去了,顾正自然会为了自身利益而否认,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说钱六是故意开脱,才陷害于他。无论如何,钱六的名声早已经坏透了,顾正不是个傻子,他知道怎么利用这一切。” 李婉顿时沉默下去,蓦地,她叹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些人也着实可恶,害惨了你。” 对于李婉的话云芳渺不置可否,或许很多人都认为她平白遭这陷害定是可怜,可也正是因为钱六这么一闹,日后知道她的人肯定也多了。说起来,这事于她来说好坏参半,好是更多人知道了她,坏是这名声……终究有了污点。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一个弱女子,初来乍到,若是不叫人欺负才是奇怪。”云芳渺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走到岔路口,她就向李婉告辞了。 “今日真是多谢夫人了。”云芳渺这感谢说得真心实意。 李婉却嗔怪道:“说什么谢不谢的,我打一瞧见你就觉得面善,你同我的孩儿又差不了几岁。只是她早已出嫁了,也不常回来,若非如此,我早就介绍你俩认识了。” 李婉虽然是员外的妻室,却只有一个女儿,而她本身又是乡下出身,云芳渺知道这样的女子在深宅大院里是不好过的。 “若是有缘,日后自会相见的。”云芳渺好声好气安慰这思念女儿的妇人。 听她一说,李婉脸上的忧虑便去了大半,她笑道:“是了,有缘便会相见。她叫周雪兰,如今在云耀城里,若是你日后见着了她……替我瞧瞧她过得好不好,我也就知足了。” 云芳渺自然全部应下了,她甚至有些羡慕那周雪兰。两辈子为人,一世是孤儿,一世被舍弃,直至如今,云芳渺甚至不知何为父母亲情。 和李婉道了别,几个人就往家里走去,先前她一路上在和李婉说话,二牛和顾柘瑜都自觉地没有插嘴,这会儿只剩下了他们三个,有些话就不用那么避讳了。 只听顾柘瑜道:“那个人真是太坏了,在村子里的时候就欺负我们,现在还欺负我们,真是讨厌死了。” 顾柘瑜气得不得了,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活像一只小仓鼠。他这样子把云芳渺给逗乐了,戳了戳他的脸颊,云芳渺笑道:“我当你怎么生了一路闷气,原来是为了个不想干的人。” 顾柘瑜躲开云芳渺的手,显然是真的气了,“就算是不想干的人,他欺负我们,难道我们还要忍气吞声吗?我不服!” “何曾让你服了他?”云芳渺无奈得很,“用你这小脑袋好好想想,咱们现在初来乍到,也没个人帮衬,难道还要直接同顾正对上?那岂不是以卵击石。” “话不能这么说,那个顾正一向以大好人的面目示人,可里子里是个黑心肠的,这回是钱六,下次还不知道他会找谁呢。”一直没说话的二牛开口了,一张嘴就直说关键。 云芳渺被这两个“小大人”说得没了法子,顾柘瑜暂且不谈,他到底是个傻子,许多事情不甚明白,云芳渺便也没有和他说那些深层次的东西。 可二牛是个正常人,他的眼界心思甚至与他的年纪不符,云芳渺又有心要教导他,也就没打算隐瞒什么。可是顾正这事实在有些不好说。 无奈之下,云芳渺只得先把两人安抚下来,“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不过眼下钱六把顾正的事戳了出来,他们俩定然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斗上一斗,这事我们不能插手,只用坐山观虎斗就成了。总有一日,他们会两败俱伤。” “可是……他们欺负你,以后说不定还会欺负你,我不要他们欺负……”顾柘瑜显然还是不乐意,他两眼泛起了水雾,看得云芳渺心疼。 她连忙说道:“我保证,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咱们,这里也不是我们的久留之地,等我们赚够了钱,就去云耀城,以后还能去京城,离这些人远远的,好不好?” 顾柘瑜两眼朦胧,瘪嘴道:“真的?” “真的。”云芳渺立马道。 顾柘瑜这下子才收住了眼泪,冲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渺渺别怕,以后我也能保护渺渺。” “好好好,你最厉害了。”云芳渺捏捏他的脸颊,“像只小花猫一样。” 到后来,云芳渺大抵没有想到,这世上真的有一语成谶。 第98章 大房的报复 流言蜚语在镇上悄然流传,在渐渐回暖的天气,慢慢发酵,播散。 顾正这几天压根儿没敢出门,这镇子虽然比方河村大得多,可到底也只是个镇,有什么风吹草动只要是有心人总能知道点什么。 尤其最近这事儿还不小。这事件的两个主人公,一个是地痞流氓钱六,一个则是老好人顾正。虽没有明说,可这镇上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俩能弄出什么动静来。 刘芳从外头回来,手臂上挎着的篮子里搁了些蔬菜,顾正一瞧,她整张脸都是黑的,看来又是被外头那些人问得烦了。 “你怎么就这么没用?没教训那臭丫头不说,还叫人把自己那些破事给捅了出来?我现在都不好意思往大街上走!” 刘芳也看到了顾正,他正坐在门口呢,她心里的火气顿时就冒了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顾正也被她吵的烦闷,他这几天就如过街老鼠一样,虽然没有出去,可那些风言风语他还是知道的。看着刘芳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顾正道:“当初还不是你让我去找钱六的?我劝过你,可你听了吗?到现在,我没有怪你,你倒怪起我来了?” “我呸!”刘芳大骂道,“我还不是为了我儿子!哼,不过倒也多亏了钱六,不然就连我都不知道你竟有那么多破事儿。” 顾正眼皮子一跳,软了声音下来,“那都是他胡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只要能让自己脱身,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呸!”刘芳啐了一口,瞧着顾正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她今天之所以发这么大火气,还不是因为这个臭男人?自己幸幸苦苦伺候他这么多年,没想到啊,他竟然还在外面偷香! 想到这里,刘芳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顾正,像一条正盯着猎物的蛇。“顾正,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出门他们都问我什么?” “问什么?”顾正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问道,然而他心里突然就“砰砰”打起了鼓,尤其是看到刘芳越来越怨恨的神情,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他们都问我,问我男人是不是真和我儿子在花街上碰着了,还问我是不是一个人伺候不了自个儿男人……顾正,我这辈子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这么个畜生!枉我之前还那么信任你,眼巴巴等着你反将一军,可我等到的就是成为全镇人的笑柄?” 刘芳骂得不解气,顺手就把菜篮子往顾正扔去,她是看着他那张脸打的。 顾正一时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菜篮子倒是不重,可竹篾锋利,刮蹭下就在他脸上留下来一条血淋淋的大口子。 顾正往脸上一抹,一手的血红,他顿时黑了脸,方才心里对刘芳的愧疚随着这一砸是一丁点都没有了,“你这臭娘们,想害死我吗?” 刘芳也愣住了,她缩了缩脖子,到底不是这个家的当家人,她可真怕顾正会狗急跳墙收拾她啊。 就在这时,顾为真从屋里出来了,经过上次在方河村那一遭,他整个人都阴沉了不少。刘芳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当初在张大夫那里的时候还好好的,可不曾想会被那群刁民给暴打一顿,接二连三的打击下,她这儿子可真是…… “爹,娘,你们在吵什么?” 顾为真脸上的神情阴郁,可语气却是平缓的,刘芳看着他就忍不住悲从中来,再一想到顾正以前的那些破事儿,顿时鼻子发酸,眼泪夺眶而出,她扑过去抱住顾为真就嚷道:“为真啊,娘对不起你啊,没能给你报仇,你这个样子,娘伤心得很啊!” 刘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也真是累极了,原先以为钱六把顾正抖出去就抖出去了,也不过是些背地里欺负人的事。可她万万没想到,顾正那厮,竟还在窑子里有个相好! 顾正脸色铁青,骂道:“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在儿子面前你就不能收收你那臭脾气?” 他拿布捂着伤口,那模样滑稽得很。 顾为真动了动嘴唇,他眼下青黑,整个人憔悴不堪,是被方河村那些人给打怕了,也是对那些人恨极了,甚至是云芳渺,他现在也恨不得让她死。 他可没忘记云芳渺陷害他的事情,也正是因为那件事,才会有后来的一连串的意外。他接二连三地被骂,被打,从顾家的大少爷变成个偷香窃玉的采花大盗……他对云芳渺不可谓不恨。 顾为真忽然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他这样子太过可怕,把刘芳都给吓得停止了哭泣。 “为真,为真你怎么了,你别吓唬娘啊?”刘芳拽着顾为真的手臂言语哀戚道。 顾为真的眼珠子转了转,说话时冷冰冰的,“我没事,不是说要反将一军吗,现在怎么还没动手就输得一塌糊涂了?” 顾正大惊,“你都听到了?” 顾为真冷笑,“不管是今天的还是以前的,都听到了,云芳渺那贱人,我一定要她好看。”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了这句话,都是因为云芳渺,自己才会被打得…… 想起这幅破败的身子,顾为真眼睛里的杀意更重了。 刘芳见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想到了伤心事,可她又能怎么安慰呢?他们这一房,注定是没有后了。可、可怎么能就这么断了后?顾正还正值壮年,大不了她再生一个! “爹,你说吧,有什么办法?”顾为真面目阴狠道。 顾正叹了一口气,当初他们算计云芳渺的钱财,而云芳渺又间接害得他们绝后,他们这一房,已经到了和云芳渺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要不然……”顾正把手放在脖子处,做了个割喉的动作,“留下也是个祸害,一劳永逸才最让人安心。” 刘芳愣了愣,杀人,她心里是害怕的,可转头看着顾为真,她心里那点胆怯就被抛去了九霄云外。她对着顾正点了点头。 顾为真咧开嘴,像是毒蛇在张嘴,“是个好办法。” 第99章 钱六之死 可在顾正看来,目前最重要的事并不是买凶杀人。 “得先把钱六解决了,不然,我们家的名声就得彻底毁了。” 刘芳擦干了眼泪,也点了点头,“也是,钱六不过是个地痞流氓,这么些天,你也该出去了,就说是被他陷害,怀疑他的人肯定比怀疑你的人多。” 这反将一军的法子是他们老早就打算好了的,只是被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一闹……反而是他们自己先家宅不宁了起来。 顾正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倒是顾为真,他对云芳渺的怨恨比对钱六的怨恨深得多,更是恨不得马上就让云芳渺横尸当场。所以对于顾正和刘芳要先解决钱六的事,他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心里到底不舒服。 刘芳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这时候也不好说什么,云芳渺是该死,可怎么说也得分个轻重缓急,他们得把钱六给解决了,让这流言蜚语没了踪影,才能腾出手来对付云芳渺。 当下顾正夫妇俩就把钱六的下场给定下了,并且很快付诸了行动。 却说另一边,钱六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地痞流氓,但他好歹在镇上混迹了这么多年,总会些察言观色的本领。前阵子他把顾正那些事给抖落出去后他很是提心吊胆了一段时间。就是因为有顾正的把柄,他也才更加明白顾正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真是怕极了,怕顾正那厮不管不顾对他下手。 可是就在他惴惴不安的时候,镇上的流言蜚语传得满天都是,钱六差一点就跳起脚来准备跑路了。 然而那顾正就像个缩头乌龟似的呆在家里,门都不出。 久而久之,钱六对顾正的害怕是越来越少了,甚至满心以为顾正被他戳破了事儿,就此躲了起来。 钱六到底不是个正经人,害怕躲了几天之后又跑出来“兴风作浪”了。只不过经过上一回的事,他学聪明了不少,欺男霸女的事不做了,最多也就是逞口舌之快,要真是欺负人,他现在可没那胆子。 可是百密一疏,又或许是钱六先前作孽太多,竟是要拿命去还了。 这段时间云芳渺也在观望着镇上的言语,她发现一开始说顾正道貌岸然,衣冠禽兽之类的话很多。但是过了些时日,镇上对顾正口诛笔伐的居然少了,反而是钱六的老底给人掀了,这还不算,就在前两日,钱六的尸首叫人在野外发现了。 “钱六死了?是顾正干的吗?”二牛拿着刀“刺啦”一声将野兔开膛破肚,脸上的神情是满满的惊奇,却不是因为自己满手血腥,而是因为钱六,那个狗皮膏药似的人,悄无声息地死了。 云芳渺点点头,这消息在镇上不算是秘密,只不过他们三个平日里都不喜欢出去转悠,所以知道得比别人晚了一些? “死了,不知道是谁做的。” 二牛收好了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默然,“我觉得多半是顾正。” “这倒不一定。”云芳渺道。 这时顾柘瑜揉着眼睛从房里走出来,正巧听到了云芳渺的话,于是他直接搬了个小板凳过去,坐在她身边,一副好奇的模样,“什么不一定啊?” 云芳渺揉了揉顾柘瑜的头顶,先下午时刚过,她和二牛比顾柘瑜午睡早起了些,与甚事做,便先处理了食材。看着顾柘瑜睡意朦胧的样子,蓦地觉得他像是慵懒的小猫似的。 她说道:“那个坏人,死了,只是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坏人?”顾柘瑜一愣,以为说的是顾正,可再一想,要是顾正的话,渺渺不是直接说名字吗? 像是看出了顾柘瑜的疑惑,云芳渺便解释道:“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天砸我们摊子那个人?” 听到这里,顾柘瑜恍然大悟。 “但是不管他是怎么死的,最后得利的都是顾正。” 二牛的话适时地响起来,这也正提醒了云芳渺,钱六死了,而顾正这么些日子以来都没有露过面,也就是说,即便顾正说钱六当初是冤枉他,那么死无对证,也没人能拿他怎么办。 果真是狡猾得很。可就是不知道钱六的死到底和顾正有没有关系了。 这件事不知道的终究不知道,而知道的则想把他烂在肚子里。 送走了那尊煞神,顾正和刘芳还有些心有余悸。 “为真,刚刚那人你是在哪里认识的?” 顾正想起方才那五大三粗的汉子,登时汗毛都立了起来。那人满身的煞气,虎背熊腰,端是横眉竖目往那里一站,就能吓得人瑟瑟发抖。 顾为真笑了笑,阴冷得很,“有用就好,管什么从哪里来的?” 顾正被噎住了,其实这话说得没错,可是钱六好歹是一条人命个,顾正自认为自己担不起。 他顿时对顾为真就有些不满,“钱六的事本可以从长计议,你一出手就要了他的命,日后想对云芳渺下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哪知顾为真却只是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这让他心里十分的不舒服,而顾为真接下来的话就直接把顾正气了个仰倒。 “他挡着我杀云芳渺了。”顾为真语气淡淡,就像仅仅是在陈述事实,他忽然咧开一个笑容,“再说,我解决了钱六,不是更让你们安心?” 顾正不可思议地张张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半晌他才干巴巴说道:“你想让他去杀云芳渺?” “有什么不可以?”顾为真不以为意,“杀了她,永绝后患。” 顾正本来还想说什么,可是被刘芳拽着袖子,眼下应该好好安抚顾为真,若再多说,怕是适得其反。 顾正深知这个道理,于是安慰了他几句,也就将事情揭了过去。 一开始,镇上的言语几乎是一边倒地指责顾正衣冠禽兽,市井小人。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骂钱六的多了,骂顾正的反而少得不得了。 现在钱六死了,顾正那些事的真假就更加众人自然地就想到了捡了个“大便宜”的顾正,可顾正一出来,他们又觉得这事有哪里不对劲…… 因为顾正说,那些话不过是钱六狗急跳墙拿来诓骗他们,反正现在死无对证,说什么话谁又会顾忌着谁? 第100章 赵右 就这么个过了七八天,那些对于顾正的言论已经被淹没得差不多了,其实这也在云芳渺的意料之中,顾正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断然不会让自己毁在一个地痞流氓手里。 所以在钱六死后几天,顾正就不声不响地出现了,可就在这短短一阵子时间里,看见了他的人多说他憔悴了许多。 偶然一次有人听到顾正和一位老友在酒楼借酒消愁,说了番无辜被人陷害的话,又明里暗里将这事推给了已经死去的钱六。 众人看他消沉了这么一段时间不像是没事人,他憔悴不堪的脸色大家也有目共睹。 再加上他这番话叫别人给听了去,也就相当于是借别人的口说出了真相。这样一来,他既避免了亲自解释而容易染上非议,又能以受害人的姿态赢得同情。 可见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一个死人,顾正这番心思就缜密得吓人。 “事情怎么样了?”顾正刚从外面回来刘芳就迎了上去。这几天外头的言论课变得快得不得了,可几乎都是关于钱六和他们家的。 顾正点点头,已经有些沧桑的脸上带着满满的自信,“自然已经解决好了,都是些陈年旧事,听一听也就罢了,谁会当真去追根究底?那钱六,也是死得其所。”好歹,把罪名全算在了他的头上。 刘芳一听,这才放下心来,嘴里喃喃着,“这就好,这就好。” 忽然,她脸色一变,道:“可钱六的死……真的没人知道吗?我看那个赵右,不怎么靠谱啊。” 闻言,顾正也点了点头,脸上的洋洋得意被忧虑代替,顾为真出了那样的事情,他怀恨在心也是自然的,可……可这买凶杀人…… 良久,他无奈地摇摇头,“罢了,既不是为真自己出手,把后面的事情做得缜密些,相信没有人会发现。” 刘芳听了也只能叹气,听为真说那个赵右是个从战场上下来的,手上见过血。这倒比那些地痞流氓强,至少杀个人不会反倒把自己给吓死。 这边的顾正夫妇还不知道自己正在谈论的人已经埋伏在云芳渺家外头了。 天气回暖,云芳渺在院子里撒下了菜种育苗,只等到菜苗出来,就能移植。 不管外面的风言风语如何使得小镇风雨交加,这一处小院子似乎永远处于喧嚣之外。 赵右在院子外等着,他在等夜幕降临,他杀过人,很有耐心。 “渺渺,我想出去玩一会儿。”顾柘瑜突然说道。 云芳渺看了看天色,还没到傍晚,不过这料峭初春的时节,天一向黑得快。可是再一想,小鱼儿也的确好几天没出去撒欢了。于是她免不了嘱咐几句。 “去玩吧,记得早些回来。镇上的路你还不太熟,别走远了,当心迷路。” 顾柘瑜点头如捣蒜,小跑着到了门口,“放心吧渺渺,我不走远。” 眼看着“黄妙”的弟弟出来了,赵右赶紧将自己藏好。 镇上不是没有人想过为何黄妙和她的弟弟不是一个姓,而云芳渺的解释是三人随了父母两姓。而这里离方河村也有些远,平日里没事不怎么往来,顾柘瑜和二牛的身份就更没有多少人知道。 顾柘瑜此时落单,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赵右犹豫了一会儿,看看大门紧闭的宅院,又看看那个渐渐走远的身影,想了想,还是放弃了顾柘瑜。 毕竟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黄妙”。他虽然杀过人,但他现在更是做买卖的,顾为真只给了他杀一个人的钱,那他何必多费力气去杀一个顾柘瑜? 这样想着,赵右压下了自己心里的躁动,等待着时机。 如今一个顾柘瑜离开了,宅院里应该还要一个黄妙,一个小儿。这两人看起来柔柔弱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过了寒冬,天气虽然渐渐回暖,可料峭春寒,春风吹来时仍然夹杂着冬日里的寒冷。 顾柘瑜一路向北去,越走越偏,据说那一片时常不安宁,闹鬼。 天上的太阳渐渐往西去了,将顾柘瑜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他走在人影稀疏的大街上,路边是抽芽嫩绿的青草和树木,空气里,似乎能嗅到繁花清香。 一座破败的宅院矗立在眼前,顾柘瑜推门进去,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像是苍老的喟叹,又像是对来人的邀请。在下午微凉的阳光里,冷得彻骨。 顾柘瑜神态自若,这一路上看到的人都没几个,这一会儿他进了宅子,也没人瞧见。 刚刚踏进门,他就看到一片荒凉的景致,地上杂草丛生,还要满院子的枯枝落叶。可他没有嫌弃,一双澄澈的眼睛里却渐渐凝成了深潭,像一个漩涡,顷刻之间就能把人给吸引进去。 踩着松软的杂草绕过前院,后院的情景却恍若那“柳暗花明又一村”。 后院里干干净净,相比于前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里被人打扫过。可院子里冷冷清清,不见人影。 “出来。”顾柘瑜不知是对着谁说话。 “公子。”下一瞬,几个黑衣人便出现在后院之中。 这院子是他们不久之前才定下的落脚点,这会儿见顾柘瑜来了,很是吃惊。 顾柘瑜的目光扫过几个人,忽然笑了,“来得还挺快,一直守在这里?” 一干黑衣人没说话,算是默认,顾柘瑜也知道这些人沉默是金的性子,并不恼。他虽然不喜这些人每每穿着黑衣逮着黑巾,可不得不说,他们这一身在夜里行事是十分有利的。 “公子,那边传来消息,李夫人最近有些动作。” 为首的黑衣人是个冷酷的性子,名叫顾潜,从来是冷冰冰的,也还好顾柘瑜受得了他。 “李夫人”三个字像是一把锥子,刺进了顾柘瑜的肉里,就连他脸上一贯温和的笑容也没了,“那就看紧些,别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顾潜点头应下,略一思索又问起了顾柘瑜的行程计划,“公子当真不考虑回去吗?如今那边暗潮涌流,正是我们回去的好时机。” 顾柘瑜嘴角微掀,他望着那座遥远的城的方向,是有十多年没有回去了,“不是不考虑,现在回去固然能掩人耳目,但手上无权无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会这么傻?” 顾潜剑眉紧皱,“那依公子的意思,何时才能回去的?” 第101章 杀与反杀 顾柘瑜冷笑一声,带着他十多年的痛苦挣扎,“有句话叫做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要回去,自然得有点底气。我打算从云耀城开始……那里可不怎么太平。” 顾潜沉默下去,公子的想法他们这些暗卫知道的越少越好,可去云耀城……只怕还是那位的意思。 “方河村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顾柘瑜道。 顾潜道:“一切如常。只有那位留给顾家十两银子,被苗翠花拿捏着,其余人皆有不满,而且,大房并不知此事。” 顾柘瑜摩挲着下巴,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那就推他们一把,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个‘顾家’。” 顾潜怔了一瞬,“是。” 顾柘瑜揉揉眉心,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先这样吧,还有,我家门口有只老鼠在转悠,我不想让他打扰渺渺,其他的,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是。” 吩咐完一切,顾柘瑜也不再逗留,心里盘算着今晚让云芳渺给他做什么好吃的。可还没走出后院,就听到了顾潜的声音。 “公子,那顾为真该如何处置?” 顾柘瑜回头,脸上带着刚来时的笑容,眼神澄澈如稚子,“留着他,让渺渺好好玩玩儿。” 傍晚时分,赵右又看到了顾柘瑜,他从外头回去了,开门的是那个小儿,似乎叫二牛。 赵右看了看天空,夕阳西下,他没再等了,他要去准备点东西。 顾柘瑜一回宅子就去找云芳渺,“渺渺我回来啦!” 对于这只黏人的大型犬,云芳渺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也没问他跑去了哪里。 顾柘瑜的目光落到了石桌上摊开的书本上,他拾起来,左看右看看不明白,“渺渺,这上面写的什么啊,看不懂。” 顾柘瑜不识字,云芳渺是知道的,她将书从他手里抽了回来,说道:“我打算给二牛换个名字,要出去闯荡,总不能拿这个名字,若是日后成名了,被人叫一声‘二牛先生’岂不是胡闹?” 二牛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这名字也不是我取的呀,我爷爷说取个小名儿,好养活。” 云芳渺一只手撑着下巴,眨眨眼睛颇有些狡黠,“要是张大夫在就好了,他博学多才,定然能想出个好名字。” 二牛脸色一变,张了张嘴有些忸怩,可是看着云芳渺和顾柘瑜,到了嘴边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而云芳渺早已经注意到了他,说起取名字,是经过她深思熟虑的,要是走得远了,到了云耀城,京城,她或许可以给二牛取个名字。但是现在嘛,当然是张大夫这位长者来取名字最好。 看着二牛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云芳渺也没了逗弄他的意思,“我们明日回一趟村子吧,取名字的事还是得请教请教张大夫。” 二牛一听,眼睛里都是光辉,他笑着点点头,满是真诚。细想一下,他们到镇上还没有一个月,可是他却觉得好久好久没有回村子了。 顾柘瑜是一向不会拒绝云芳渺的决定的,也学着二牛的样子故作老成地点了点头。 云芳渺觉得好笑,用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回去看看也好,我还想着那十两银子的事呢。” 在她看来,她已经把那十两银子交给了顾祥,可是顾祥肯定会把银子给苗翠花。苗翠花又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不说二房那边分不到银子,只怕就连大房的人都该不知道吧。 她倒是想看一看,顾家到底能闹多大的事儿。 虽说顾家对顾柘瑜有养育之恩,但实际上他们也仅仅是让顾柘瑜“活着”罢了,可活着,却又生不如死之说。在“云芳渺”来到方河村之前,她不知道顾柘瑜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从村民的只言片语中她至少知道那十几年里,顾柘瑜并不好过。 尤其是在“云芳渺”嫁给了顾柘瑜后,顾家又打着成家立业的名头将两人赶了出去,不光如此,“云芳渺”还白白给顾家做了好几年的白活。 说什么养育之恩,已是报得不能再报了。 夜幕降临,赵右又来到了云芳渺家附近,他带来了自己的“家伙事儿”,一把锋利的匕首和迷香。 赵右是从战场上下来的,真正的见过血,而且经过战场上的杀气洗礼,再回到城镇中,他已经失去了对人命的看重。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用别人的死换他的活,真是划算得不能再划算了。 宅院里的人熄了灯,赵右趴在墙头上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确定动静,他舔了舔干涩的唇。他不想回战场,同样的,他现在已经爱上了杀人的滋味。 卧房里云芳渺突然觉得冷,侧了侧身子往顾柘瑜怀里去,顾柘瑜睁开眼,黑暗中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有只臭老鼠吵着他家渺渺了。 赵右觉得时机到了,正要翻墙进去,他已经想象到了那个黄妙被他杀死的场景。 可惜的是他想象还没到结尾,他就先被人给解决了。 赵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从墙头上拽下去的,他的后背一着地嘴里就被塞了一团东西,这是在防止他叫出声。 他还没看到袭击他的人是谁,就被一记手刀给砍晕了。 两个暗卫对视一眼,架着赵右进去夜色之中。 这里不是杀人的好地方,血液会留下痕迹,要是给公子造成麻烦就不好了。 昏迷中的赵右被拖到了乱葬岗,这个时节有很多野兽会在晚上出来觅食,要是他在乱葬岗昏迷一夜,肯定会被野兽分食。 但保不准他会在野兽来之前醒过来。 为了保险起见,一个暗卫手起刀落,一刀搅碎了赵右的心脏, 黑夜里,赵右在昏迷中闷哼一声,也在昏迷中被结束了生命。 这还没完,暗卫又在赵右身上捅了几个窟窿,鲜血的味道很快就会引来野兽,他会被野兽分食,黑夜会把这一切掩盖下去。 “走吧。” 没有动手的暗卫提醒自己的同伴。 另一个人收了凶器,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赵右,他只是有些枉然,“公子什么时候竟然对这种小老鼠上心了?” “公子上心的是‘那位’。”同伴好心提醒,“还有,慎言。” 第102章 又见顾为真 被提醒的暗卫撇撇嘴,“最近老鼠的确越来越多了,尤其是那边,还有一些狗鼻子灵的,找过来了。” 可惜同伴毫不留情地赏了他一个白眼,“我要告诉老大了。” “呵,没人性。” 黑夜里,两个身影如鬼魅般窜进了幽暗。不多时,乱葬岗处传来野兽的嘶吼声,以及咀嚼血肉骨头的声音。 大快朵颐。 第二天一早二牛是起得最早的,大概真的是太思念家里了。 云芳渺神清气爽地打开卧室门,伸了个懒腰。 紧接着是揉着眼睛出来的顾柘瑜,昨夜睡得很好,看来老鼠已经处理了。 一行人准备了一番,个个精神抖擞。云芳渺还喊了一辆马车,不过实在是有些时候没有回去,总得带点东西才好。 这样想着,几人回村的时间又往后推了推。云芳渺先带着顾柘瑜和二牛上街买东西。 在镇子上住了大半个月,云芳渺又是做生意的,镇子上许多人都认得了这几个人。 看了一大圈,云芳渺买的东西不多,二牛心系张大夫,更是想把所有能买的好东西都买过去。 可惜没钱。 云芳渺看出了他的窘迫,和颜悦色道:“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顾忌。” 二牛一愣,看着云芳渺脸上的神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可是……”钱又不是他挣的啊? 云芳渺笑了笑,又趁机给二牛上了一堂课,“全当是我借给你的,等你日后挣了钱,再还我就是。” 二牛垂下脑袋,他年纪尚小,现如今跟在云芳渺身边,而且是云芳渺在养着他,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挣钱还。 一旁的掌柜瞧不下去了,他看着云芳渺怎么看怎么像是心善的,可是怎么连给弟弟买东西的钱都要还了?这般精打细算的女人,真能对弟弟好? “姑娘,好歹是你家弟弟,哪能算得这么清?” 掌柜只是处于于心不忍而出口的疑问,可是二牛一听却急了,“不不,是该还的。” 他和云姑娘根本没有什么血缘关系,这回能跟在云姑娘身边,还是爷爷出面的呢,他衣食出行都是云姑娘的钱,他再恬不知耻拿云姑娘的钱买东西……那成什么样子啊? 云芳渺看着二牛的反应更是满意,不过度依赖,这很好。 听二牛这也说,掌柜脸上露出了些难堪,他不就是好心提醒,怎么被这小儿一说,像是在刻意挑拨似的? 看出掌柜的尴尬,云芳渺适时地给了台阶,“我们家二牛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若连这点小钱都赚不到,日后可如何娶到媳妇?” 她还故作失望地摇了摇头,对掌柜道:“相信您也能理解。” 这般打趣的言论和语气,一下子就把尴尬的气氛给冲散了,掌柜也乐得有人接话,他方才那么感叹一句本来就有偷听之嫌,现在听了云芳渺的话,他是乐得有人解围的。 “是了,我这一时冲动,没忍住,还望各位多多包涵。”掌柜道。 云芳渺笑了笑,不想纠缠,反正她该和二牛说的都说了。她说过,想要培养二牛,那么就得从细微之处入手。 “呵,不让别人用你的钱,只怕是你的钱来得不光彩吧?” 冰冷的声音像是淬了毒,钻进在场几个人的耳朵里让人难受的很。 云芳渺转头看向说话的人,登时,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嘴角的笑容也扩大了些,“原来是顾大少爷。” 说话的人正是顾为真。 只是显然的,他如今的状态一点也不好。比起在方河村里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现在瘦了许多,原先穿着正合适的衣裳松垮垮地包裹着他的身体,像是包裹着一具骸骨。 他眼窝深陷,眼睛下是浓重的黑眼圈,脸色发白,带着病态,甚至是他的嘴唇,都已经干裂。 而他那双看着云芳渺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恶毒,怨恨,以及……杀意。 顾柘瑜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云芳渺身前,“你这个坏人,真是阴魂不散。” 云芳渺眼神一动,小鱼儿这么快就认出了顾为真?她扭头看向二牛,发现了他脸上的惊讶,“他是顾为真?”二牛简直不敢相信。 云芳渺恶趣味地对他点点头,“当然是,如假包换。” 看着眼前的几个人一点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顾为真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他的怨恨毫不掩饰。可是在看到云芳渺的时候,他的脸上又露出了疑惑,赵右不是应该在昨晚杀死她吗?为什么她没死?而且……赵右去哪里了?那个渣滓,不会是拿着他给的定金跑了吧? 顾为真越想越恨,他恨不得现在就扑过去咬死云芳渺,这个贱人,当初在悬崖上怎么没摔死她? 顾为真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可是比起顾为真的疯魔,云芳渺几人好得不能再好了,然而云芳渺知道,顾柘瑜对她的杀意可是真的,他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顾柘瑜冷眼看着顾为真,眼睛里的光华渐渐沉淀为寒冷。 这个人,不能留。 这是顾柘瑜和云芳渺共同的心声。 可是同时,云芳渺知道顾为真是顾正唯一的儿子,若是死了,保不准顾正一家子会不会狗急跳墙。还要方河村那边的人,苗翠花就不是个好惹的。 顾为真一向被家人捧在手心,若是死了,肯定得惹上一身腥。 几个人诡异地都没有说话,顾柘瑜突然笑起来,他咧开嘴,发出“嗬嗬”的声音,摧枯拉朽,如同来自地狱的邀请。 “怎么,不说话了?那就是承认你就是个贱人,是出来卖才有那么多钱的?” 顾为真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价钱怎么样,嗯?” 闻言,周围几个人都变了脸色,顾为真这话实在是太过恶毒了。 顾柘瑜对他是恨得牙痒痒,早知道昨天就让人解决了他,下一次,下一次绝对要弄死他! 顾柘瑜正在暴怒中垂下的手却突然被人握住了,身旁是云芳渺泰然自若的眉目,他甚至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气愤。可是认识到云芳渺并没有生气之后,顾柘瑜更气了,他一直知道渺渺脾气好,可是脾气太好反而容易被人欺负,他的渺渺,怎么能被欺负? 被顾为真毒蛇一样的眼神盯着,云芳渺揉了揉手臂,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可是她却对着顾为真笑了笑,“听说顾大少爷曾经和顾大老爷在花街里遇着了,不知道去去买呢,还是去卖呢?” 第103章 回村 谁都没有说话,可是这沉默又十分诡异。 “云芳渺,你这贱人找死是不是?” 顾为真怒喝一声,云芳渺敢打包票,要不是现在周围都是人,他肯定会像一头疯了的野兽似的扑过来,杀了她。 可是云芳渺不怕他,“这话说的,礼尚往来嘛,顾大少爷怎么说,我也就怎么回了。” 她笑了笑,带着些恶劣,“不过我还想问一句,我离开村子的前一晚可是把银子给了苗翠花的,可是我看你们的样子,大概还不知道吧?” 顾为真刹那间失神,“你说什么?你把银子……你凭什么给她?” “和我签合约的是谁,我不就得给谁?”云芳渺嗤笑。 银子的话题果然顺利转移了顾为真的注意力,他差点咬碎了一口牙,当初他回到镇上,大夫告诉他,他可能不能再……但那是在他们家捉襟见肘的时候,若是当时有足够的钱财,他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只要有了钱,还怕有什么治不好的病吗? 他突然大喜起来,一堆人看着他望天大笑的样子皆不自觉地退后,生怕这人是得了失心疯。 云芳渺歪着脑袋看着顾为真笑着往外跑,她也笑了笑,将头搁在顾柘瑜的肩膀上,没有发觉他刹那间僵硬的肌肉。 她说:“这下子,顾家要闹腾起来了。” 二牛也深以为然,“是啊,也不过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真搞不明白,顾为真怎么变成这副德行了?”他咂了咂嘴,颇有些老气横秋的样子。 二牛不明白,但是云芳渺却明白,大从一开始来到镇上,她就在暗中打听顾家大房的事情,虽然有些事情被顾正瞒得滴水不漏,可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还是查出了些端倪。 “东西买齐了就回村子去吧。”云芳渺觉得不拿顾为真的病去“祸害”二牛。 最终几个人大包小包提上了马车,春冬交替的时候最容易使人犯困,也容易让人感冒受凉。云芳渺特意让两人多带了些衣裳——他们不可能今天就从村子里赶回来,怎么说也要住上一夜。 回村子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所以当那辆在村子里不常见的马车听到了云芳渺和顾柘瑜以前的家门口时,就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在云芳渺和顾柘瑜以及二牛大包小包将东西搬下来后,他们的眼神更古怪了,原来云芳渺在镇上发了财的事情是真的。 云芳渺让二牛搬了礼物再叫马车将他们送去张大夫家,而他则和顾柘瑜把屋里屋外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又趁着天还没黑,去孙大娘那里走了一趟。 过了一个冬天,孙大娘看起来比以往更加瘦弱了,云芳渺想着,明天去张大夫家的时候得问问孙大娘的身体情况。 这边几人“风风光光”地回了村子,另一边这消息也传到了顾家。 苗翠花第一个反应就是他们要回来抢银子,第二个反应则是要在云芳渺身上坑来更多的银子。 一个没过脑子的计划在她心里形成,苗翠花叫来张华和顾阳,脸上带着算计的笑容。 张华一进屋子就一屁股坐了下来,不咸不淡道:“娘,什么事儿啊?” 自从苗翠花贪了那笔银子,张华就对她没个好脸色,可是明面上的东西却还要做一做,她把私底下对苗翠花的厌恶很好地掩饰了下去。 苗翠花也知道张华的德行,她冷笑一声,没有多言语,只挑了张华最在乎的来说。“云芳渺那臭丫头回来了,还带了大包小包许多东西,想来是没少在镇上赚钱。” 张华先是一愣,继而瘪嘴,“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还要她吐出来?” 苗翠花冷哼一声,“可别忘了,那十两银子咱们一分也没见到。” 张华下意识皱眉,看着苗翠花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你的意思是……去讹他们一把?” “什么讹不讹的?他们在镇上赚了钱,难道不该孝敬孝敬我们?”苗翠花面露贪婪之色,上次云芳渺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保不准她这一次赚得更多,那他们能得到的不就更多? 可惜苗翠花如意算盘打得再好,也终究忘了云芳渺早就不是他们了解的那个云芳渺了。 在原来的小破院子里住了一晚,再睁开眼时云芳渺只觉得恍如隔世,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方河村,也仿佛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可哪里能去梦呢? 顾柘瑜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渺渺,早。” “早。”云芳渺揉了揉他的发,刚刚起来的声音有些慵懒。 收拾了一番,两个人就提着礼物去了张大夫家,而昨天二牛带回去的是他给张大夫买的,虽然是借了云芳渺的钱。 敲门过后,果然是二牛来开门,他好像早就料到了云芳渺会一大早就来似的。 “你们可算来了,爷爷从昨天开始就在念叨,快进来快进来。” 两人进了院子,张大夫正坐在藤椅上看书,院子里一派祥和。 寒暄过后云芳渺问起了孙大娘的身体。 张大夫沉思了一阵,他知道孙大娘和云芳渺二人的渊源,也知道这两人心系她的身体。而现在孙大娘的几个子女又多年未归,有些事情还是告诉他们为好。 “人老了,有些事请你们得看开点。”张大夫一开口就让云芳渺皱了眉头,但她没说什么,静静等待张大夫接下来的话。 “如今还得好好养着,她心里郁结,这源头估计还是她几个孩子。”张大夫道。 云芳渺的眉毛就没松开过,她感激孙大娘对顾柘瑜的疼爱,多年来,要不是有孙大娘接济,也许顾柘瑜的日子会更难捱。 如今张大夫这话虽然没有直接下最后通牒,可是对老人来说,心中郁结,这可谓是最大的病痛。俗话说心病难医,若是身体上的病,到还有可能找些破解的法子,可是心病……茫茫人海,她总不可能去寻找孙大娘的儿女。纵然她愿意付出努力,可到底是大海捞针,茫茫无期。 良久,云芳渺释然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第104章 再找茬 这一次回来,云芳渺并不打算多待,将礼物送出去之后,她就打算要回镇上了,至于二牛,若是他想多待几天也无妨。 只是关于二牛改名字的事,云芳渺同张大夫说起后张大夫也欢喜得很,大约是想到了以后。老是拿“二牛”“二牛”做名号,多不响亮? “放心吧,二牛的名字老夫会好好想想,也多亏你提醒,不然,我是得把这小子给忘了。”张大夫捋捋胡须,如是说道。 有了张大夫的话,云芳渺自然没再说什么,对于二牛来说,在这里最亲近,最尊重的人是张大夫,由张大夫给他取名,一来可以避免口舌之争,二来他要离开这一隅之地,有个名字,有个牵挂。 “那就有劳您挂心了。二牛他不常回来,也想您得很,此次就让他多待些日子吧。” 云芳渺说这话的时候没有避讳着二牛,她也感觉到了二牛欣喜的目光。 可张大夫却犹豫不决,“这小子……就怕他待着待着就不想走了。” 二牛登时不乐意了,嘟着嘴终于有些符合年纪的感觉,“爷爷……”像是在撒娇。 张大夫哈哈大笑,抚着二牛的脑袋不知是不是欣慰,“你这小子,还真是念我这老头子念得紧呐。” “亲人乃是牵挂,我倒也羡慕他。”云芳渺不无感叹,只可惜她两辈子都与亲情无缘。 张大夫见了,似乎想起来云芳渺的身世,知道她对家人把自己卖了的事情难以释怀,便三言两语换了个话题。一下子气氛又变得其乐融融。 出了张大夫家,云芳渺和顾柘瑜就去了刘大伯家,一直以来他们在村中与镇上往返都是靠着刘大伯的牛车,如今回镇上云芳渺也懒得再找其他人。 约定好了时间,两人就回了院子,不过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将大门一锁也不怕会有哪个梁上君子瞧上这破院子。 “走吧,去村口等着刘大伯去。”除了张大夫和孙大娘,云芳渺对方河村可谓是了无牵挂,只是她终究要离开,也终究带不走那两人。 顾柘瑜闷闷地“嗯”了一声,心情有些低落,良久,他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渺渺,我们以后经常回来看孙大娘好不好?” “当然,我已经摆脱了人照顾她。”云芳渺揉揉顾柘瑜的脑袋,有些事情并非一定要说出口,而她又不知道自己和顾柘瑜说的那些话他到底能明白多少。 原本云芳渺这一次来去匆匆,不应该会节外生枝,可是当她看到张华和苗翠花的身影后,只觉得脑袋有些发疼。 “哟,这是发达了?怎么这么快就要走?”苗翠花阴阳怪气地盯着云芳渺看,还好他们追得及时,否则这臭丫头肯定早就没影了。 来者不善。 这是云芳渺第一个念头,然而转眼,她就挡住了想要冲上去的顾柘瑜,她对着苗翠花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笑容,“说什么发达不发达的话,全是些子虚乌有的,容易招人误会。” 话是这么说,可靠着云芳渺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苗翠花就恨得牙痒痒,什么子虚乌有?昨天回来的时候明明风光得很,还怕误会? “哼,我看你是欲盖弥彰吧?”苗翠花扯扯嘴角,竟还说了个成语。 云芳渺脸上却依然是笑眯眯的,今日苗翠花没有张口闭口和她说那十两银子的事情,也就是说,那银子终究还是落到了苗翠花手里,这倒也在意料之中。 可苗翠花现在带着张华来堵人…… 云芳渺略一思索里就想明白了,脸上露出些戏谑的神情,她猜到了,却并不打算说破,“还不知道两位挡着路是什么意思,我和小鱼儿急着回镇上,要是没有大事,还请让一让。” 她看到苗翠花的神情明显扭曲了一下,而与苗翠花相比,张华就显得嫩了一些,她张口就是咄咄逼人的气势,“要不是赚了钱,你们至于这么着急回镇上?呵,做人呐,可不要忘本。” 张华暗戳戳提了几句,而云芳渺故作没有听明白,问她:“我和小鱼儿同顾家已经断得一干二净了,不管是回镇上还是赚钱,都应该与顾家无关了才是。” 张华脸色一变,啐了一口,“呸,你还有脸说,我们可是连你一个子儿都没看到,那合约自然不作数。” 云芳渺神色自若,对张华这恬不知耻的模样很是无语,她两手一摊,样子颇为无奈,“看没看到可不关我的事,再者,你们口说无凭,难道今日是想讹我不成?” 这话一出口,张华立马噤了声,谁叫云芳渺说对了呢?他们今天来拦人,可不就是想讹她一回吗? 偷偷瞧着苗翠花的神色,张华定了定心神,她说:“你少在那儿血口喷人,那银子你没给就是没给,今日你要是再抵赖,可就别怪我们老顾家翻脸不认人。” 云芳渺的脸霎时间冷了下来,这话说的,好像从前他们顾家有多好似的,这些人简直是不要脸。 想着,云芳渺对顾家的人更是厌恶,无论如何,他们对顾家已经仁至义尽,可顾家这些人却真当她是好欺负似的,一而再再而三来挑战她的底线。 “我巴不得你们不认人,免得日后再回过头来讹我。”云芳渺冷笑着,说的话也没有丝毫温度。 她这话一点情面都不留,不管是张华还是苗翠花听了这话后都黑了脸。苗翠花恶狠狠地瞪着她,先前顾家出了那么多事,件件都和这臭丫头有关,真是他们顾家的丧门星! “今天我这老太婆都拉下脸来了,你总不能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好歹顾家照顾你们这么多年,现在发达了,就六亲不认?” 周围已经有了些看好戏的村民,听了苗翠花的话后也纷纷猜测这双方到底有什么恩怨纠葛。 可不管别人的猜测如何,云芳渺是不可能就这么让人给占便宜的。如今在方河村里,顾家已经成了十足的笑话,可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有脸讹她。 第105章 顺利摆脱 云芳渺掸掸衣袖,反正刘大伯的牛车也还没来,与其干等着,还不是趁这时间好好和苗翠花说清楚,免得以后再纠缠着她不放。 “您这话说的可真是好笑,我现在只有小鱼儿这么一个丈夫是亲人,被卖来方河村后又在不久之前与顾家断绝了关系,没什么亲人,又哪里来的六亲不认?”云芳渺顿了顿,看着苗翠花越来越阴沉得脸,不动声色地笑了,“不过话说回来,咱们的合约摆在那里,白纸黑字,你们要是死咬着不松口,与其在这里大放厥词,不如请里正来说清楚。” 不提里正还好,一提到他,苗翠花整个人都炸了,想起里正帮着云芳渺坑他们的事情,苗翠花登时暴跳如雷,看着周围一些凑热闹的村民,苗翠花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她拧了一把大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真是没天理啊,翅膀长硬了,就不认人了!还说什么里正,光知道欺负咱们老实巴交的正经人,也不知道私底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苗翠花明里暗里在指责云芳渺和里正,哭着闹着想博取同情,可是物极必反,她装得过了头,一时没注意到因为她这一番话而变了脸色的村民。 云芳渺暗暗发笑,也许苗翠花还在想着里正会像以前一样“顾忌”他们呢。“这人呐,就得有自知之明,里正是何许人也,哪里容得下旁人污蔑?依我看呐,就是里正为人太宽和,这才让一些人蹬鼻子上脸,连里正做证的合约都不认,这哪里是方河村人,简直连外人都不如。” 这一番话字字诛心,苗翠花被她说得愣神,没多久她就反应过来,她虽然心里看不上里正,但是她还没那个胆子公然说什么,“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你……” “我怎么?难道不是因为你们顾家不认里正吗?咱们合约也签了,银子你们也收了,如今咱们合该一刀两断,可你们又来讹我钱财。我一向以为自己仁至义尽,可你们偏偏步步紧逼,着实可恶。” 云芳渺适时地收了笑,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但是她心里没有半点紧张。打从昨天回来她就想到了今日的场景。以她对顾家人的了解,除了顾祥,顾家一群人想的都是“有便宜不占是傻子”,所以有现在一番情景,实在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而她也不会老老实实地让顾家给自己添堵,她要趁着这个机会把事情说开,当着村里人的面,撕破脸就撕破脸。 周围的村民们已经议论开了,小声地叽叽喳喳,但其实也不太小声,至少苗翠花能把那些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死死咬着后槽牙,恨不得撕烂了云芳渺那张巧舌如簧的嘴。 被围观的滋味不好受,被围观又被指指点点的滋味更加让人心烦意乱。张华见势不妙,附在苗翠花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苗翠花刷得沉下脸,目光阴鸷又不甘地瞪着云芳渺。 云芳渺嗤笑一声,“大庭广众之下,您还是收收自己的目光,就算再痛恨我,您这目光也不可能在我身上留下半条口子。” 苗翠花的目光如同被刀子割了一下,不甘地移开了。 她顿了顿,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云芳渺,我今日只问你一件事,那十两银子,你给还是不给?” 听她兜兜转转又提到了这件事,就算是再有耐心的人也得被磨得不耐烦了。恰好,云芳渺对顾家一向没什么耐心。只听她冷笑一声,一点面子也没给他们,“那我也要问一句了,那十两银子,难不成是进了妖魔鬼怪的口袋?还是说顾家人都不是人,拿了我的银子也用不了?” “你说谁不是人?你这个小蹄子,真是没大没小,当初要不是我们顾家买了你,你以为自己能有今天?做人还是别太无情了!” 张华尖锐的声音响起来,看似是被云芳渺的话给气着了,可实际上却是打擦边球,一句重点也没有。 云芳渺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了,顾柘瑜怕她恼火气着自己,一直拽着她的手安抚。 忽然,云芳渺笑了,她的目光似乎正看着苗翠花,然而却是略过了她,看向人群中的一个老者。 “你们胡搅蛮缠也该够了,那银子我送了就是送了,你们不认,自然有人承认。” 苗翠花一听这话就暗道“不好”,她回过头,果然看到了顾祥。 那老头子也不知道在人群里站了多久,到现在还光看着呢,真是个懦夫,也不知道来帮帮忙。可是转念一想,苗翠花眉头紧皱,看着就看着,不怕他看,就怕他什么都承认了。 这么想着,苗翠花就想直接让顾祥闭嘴老老实实地充当看客。可是她这么想了,云芳渺却不这么想。她直接从苗翠花身边走了过去,对顾祥点头道:“老爷子,我就直说了,关于合约上的十两银子,我是否是交给了顾家奶奶的?” 顾祥看见了她,眼里闪过愧疚,他看看云芳渺,又看看苗翠花,后者正冲他挤眉弄眼使眼色,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可顾家实在是有太多对不起云芳渺二人的地方了。他硬着头皮没去看苗翠花,也知道云芳渺是在和他串通说辞——那十两银子,是直接给了他的。 “是……是给了翠花,现在还在她屋里放着呢。” 顾祥一句话说清楚了这一场闹剧,苗翠花的眼睛登时怔得老大,她怪叫一声,冲到顾祥面前就要收拾人,可她硬生生忍住了。没有动手,但她的脸色十分不好,扭曲得可怕,顾祥也怕极了她,见她到了面前,根本不敢看她。 苗翠花就是痛恨他这幅窝囊样,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哪里有十两银子?你是不是存心跟着外人算计自家人?为真被她害得那么惨,你都忘了吗?” 这一吼可不得了,直把顾祥给吼得愣住了,他面如菜色,想反驳又因为常年惧内根本不敢反驳。 倒是云芳渺看着这场面做了个冷脸,她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顾家奶奶还真是越来越不得了了,在外头就这样耀武扬威,在家里还得了?只怕已经翻了天吧。” 第106章 返回镇上 这“天”是什么不言而喻,苗翠花脸色一变,再一看周围,果然发觉了好几个不善的目光,在这个年代,男人就是天,女人依附男人。顾祥惧内在方河村不是什么秘密,要不然方才他怎么会下意识害怕苗翠花的接近?但这事儿大家都只在私底下说说,谁也没拿到明面上来消遣。 可偏偏被云芳渺给戳破了,尤其是当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直勾勾看着苗翠花的时候,苗翠花简直想杀人。 眼看着事情越发展越乱,云芳渺乐得搅浑水,继续说道:“签个约时我还奇怪,顾家又不是没有男人,怎么让顾家奶奶和我签呢,原来是顾家男人均做不得数。” 越听云芳渺说话苗翠花就越觉得眼皮子跳得厉害,她原本是想在云芳渺手上讨点好处,现在怎么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这还不算,苗翠花本以为自己在顾家作威作福把持一家上下的事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平日里大伙儿也都知道。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以前对顾家的事毫不在乎的邻居,亲友,居然就这么大庭广众地谈论起来了。而且毫不避讳,苗翠花甚至能听到他们在说“惧内”“母老虎”之类的话。 成功把焦点转移到了苗翠花身上,云芳渺拽着顾柘瑜往村口方向走。 “站住!谁让你们走的?”苗翠花恶狠狠地盯着两个人,见他们就要离开,想也不想就要发难。 云芳渺头也没有回,可不轻不重地说话声随着风飘了过来,“哦,对了,你们大概还没把银子的事情告诉顾正吧?我好心告诉了他们,想来他们也快回来了,好让你们商量着分一分,谢就不用了。” 苗翠花恨得牙痒痒,张华见状也恨不得上前去踹云芳渺两脚,可是毫无疑问,云芳渺刚才的话……说的是顾正他们已经知道了? “娘,这可怎么办?”张华向苗翠花靠近了一些,就算苗翠花不着急,可她着急啊。 顾正是顾家长子,顾为真又是长孙,一家人还在镇上讨生活,不管怎么看以后的成就肯定会比他们二房厉害。这样一来,要是需要把那十两银子分出去,肯定是顾正那一房占大便宜,而他们二房……反正肯定分得少。 张华心里恨死了,当初顾祥那老头子怎么就不直接把银子给他们二房呢?现在银子被苗翠花揣着,她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松口,哪怕是想开手指缝漏一点出来也好,可苗翠花偏偏狠了心不给他们二房活路! 因这事,张华心里直接恨上了苗翠花,她甚至还暗暗在想,要是哪一天苗翠花熬不住了,撒手人寰,可就是太好了。但俗话说得好,祸害遗千年,苗翠花身子骨又硬朗,肯定还要些日子能活。只不过到了她那个年纪,大概也没个几年时间了。 苗翠花盯着云芳渺和顾柘瑜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但现在她更想快点回家去,像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人当猴子瞧似的,简直是晦气! 于是她瞪了张华一眼,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了几个字,“能怎么办?回去!” 苗翠花和张华趾高气昂地找到云芳渺,却没想到是如此灰溜溜地回了家。 刚刚走到村口,刘大伯就架着牛车过来了,他显然也看到了聚集在一起的村民,只可惜他来的时候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也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于是他问云芳渺,“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 云芳渺和顾柘瑜回来的时候带的东西多,今日去镇上时就没什么可带的了。等两人轻轻松松坐上了牛车,云芳渺这才回答道:“也没什么,就是遇上了顾家的人。” 顾柘瑜不满地哼哼道:“怎么没什么,就知道讹咱们的银子,没脸没皮,一点也不害臊。” 两人一个风轻云淡,一个愤愤不平,刘大伯却是听明白了,他驾着牛车没回头,但是已经把事情想了个七七八八。 “这顾家也真是……”云芳渺听见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继而他拔高了声音,不像是刚才那样自言自语似的,“嗨,老顾家那些人,可不就是那么个德行,除了顾老头,就没一个省油的灯。” 顾柘瑜对这话颇为赞同,连忙点头称是,“就是就是,除了爷爷,都不要脸!” 云芳渺嘴角一弯,对于顾柘瑜这“区别对待”没有发表看法。 刘大伯也没能看到两个人脸上的表情,自顾自说着,“听说你们和顾家断了关系,你们真想清楚了?不管怎么说,顾家还是有几个银子的,就拿顾正来说,他可是村子里在镇上混的最好的。” 顾柘瑜没太明白刘大伯这一大段话,他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向云芳渺投去求助的目光。 云芳渺习惯性揉了揉顾柘瑜的脑袋,接了刘大伯的话,“我们和顾家本来也没什么关系,是无根的浮萍,柳絮,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与其纠缠不清,倒不如断得一干二净。”免得顾家以后找麻烦。 而最后一句才是最直接的目的,只是云芳渺没有说出来。 刘大伯听了这话后沉默了半晌,忽然叹了一口气,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这人呐,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已经很少有年轻人能看得像你这么清楚了。” 要不是云芳渺的年纪摆在那里,刘大伯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和一个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说话了。 云芳渺但笑不语,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天底下她已经经历了死生大事,那么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事还要骇人呢? 自然是没有的。 所以她能看得如此透彻,还真与自己的奇遇脱不了干系。 牛车走得没有马车快,但是云芳渺不着急,也许是因为这一阵子太忙了,在车轱辘转动中轻轻摇晃着的牛车上,云芳渺迷迷瞪瞪看着路边的景象,有些昏昏欲睡。 她一直以来都比较喜欢慢节奏的生活,让她可以仔细品味生活中的美和好。然而上辈子她活得庸庸碌碌,像个陀螺似的连轴转,压根儿没有好好享受生活。求而不得,或许就让她变得更加喜欢慢节奏的生活了。 而现在的生活节奏,刚刚好。 第107章 一波未平 牛车晃晃悠悠地走在乡间小路上,渐渐远离了平静安谧的方河村。云芳渺打了个哈欠,她将脑袋靠在顾柘瑜身上,虽然他脑子不怎么样,但现在似乎也察觉到了云芳渺的异常,他低下头,看到云芳渺脸上明显挂着疲倦。 顾柘瑜皱起眉,轻轻动了动,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也让云芳渺枕得舒服了些。 原本絮絮叨叨找两人说话的刘大伯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下了话头。 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一路上也没见到几个闲人,反倒是田边地里的人因着天气回暖而渐渐多了。 云芳渺靠在顾柘瑜肩上,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像是下一秒那嘴角就会抚平——可依然弯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顾柘瑜看着她呆愣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恍惚,要不是她,自己这时候还不知道在哪里做些什么呢。 也许所有相遇都是命中注定了的。 天上白云悠悠,云芳渺很快就被瞌睡席卷了。突然牛车抖了一下,云芳渺一时没靠稳,直愣愣侧着掉进了顾柘瑜怀里,她睁着眼,和他面面相觑。 云芳渺先动了,她本想在顾柘瑜头上揉一把,可是等手伸出去后才发现不够长。尴尬之余她讪讪地收回手,打破了沉默,“我先睡一会儿。” 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春困秋乏,可不是说来听听的。 顾柘瑜没说什么,在云芳渺闭上眼睛后伸手把放在一边的包袱勾了过来,挑挑拣拣,拿了一件比较厚实的衣裳出来给她盖上。 云芳渺这个盹儿没打太久,因为牛车颠簸,行进路上又有老长一段乡间小路,坑坑洼洼很是不平。 所以没过半个时辰,云芳渺就无奈的被颠醒了,靠在顾柘瑜身上无所事事。 眼下他们已经在镇上落脚大半个月了,王猎户也依照约定好的按时送来野味,而云芳渺也在闲暇之余研究了好些其他吃食。只是有许多只是存在一个模型,具体的实物还得具体操作才能知道味道如何。 又颠簸了好一阵,直到云芳渺觉得自己好像又要睡过去似的。 刘大伯的牛车终于进镇子,在不是赶集的日子里,镇上颇有些寂静寥落的意味。这种情况云芳渺早就发现了,镇上最热闹的时候除了庙会就是集市,而大多数时候,镇上的街道是很冷清的。 好在云芳渺的肉食卖得最多的时候也是赶集之时,所以平常镇上如何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但如果在平日里也有热热闹闹的街道,此起彼伏的吆喝,兴许云芳渺就能挣得更多。 一个方河村困不住她,一个小镇也困不住她。云芳渺望着悠远的蓝天白云,忽然有些徜徉当初决定搬到镇上时一是因为在方河村里交通不便,做的肉食运输不容易。二则是有顾家人虎视眈眈,她怕村里镇上两头顾不过来。 现在虽然在镇上落脚,但是云芳渺的眼光却望着云耀城。据说那里去这一片最繁华的城,晓市连着夜市,昼夜不息,繁华之色直逼京城。 如果能去云耀城做生意,就算一开始也许会像在这镇上一样稀里糊涂给人算计。但是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发出一片天空。 云芳渺的思绪飞出了九霄云外,顾柘瑜就给刘大伯指路,弯弯绕绕,没多久就找到了他们现在的主所。 刘大伯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就在他想要仔细看看那宅院时,突然发现一群人就挤在门外,嘀嘀咕咕似乎在说什么。 云芳渺也是好奇,但好歹梦克制得主。而顾柘瑜就不一样了,他想也没想就拽着云芳渺往人群里冲去。 刘大伯见了也只能无奈地摇头,把牛车牵到一边,又在牛车上拿下来一捆束草,安安心心给牛喂草喂水。 “让一让,让一让。别堵在别人家门口啊!”就在顾柘瑜拉着云芳渺冲过来的瞬间他的大嗓门儿也到了,甚至比过去还要中气十足。 有眼尖的人看到正主回来了,连忙叫道:“哎,回来了,这不是上次那个被钱六诬陷了黄妙吗?” “就是她,你不知道?她现在就住在这里。”说话的人努努嘴巴,下巴轻抬示意去看那,原来就是这宅院大门。 人群里有些人认识黄妙,恰到好处表现出了一些好奇,云芳渺也搞不懂这才一天而已怎么就这么多人往自己门口跑,她问道:“诸位这是在做什么?” 正主来了,先前围观在这里的人不约而同给云芳渺和顾柘瑜让了路,原本严严实实看不到的里面的情景一下子被暴露出来。 等看清楚地上那些东西之后,绕是云芳渺再打的胆子此时也觉得头皮发麻。 地上一小片散落着老鼠的尸体,看上去十分骇人,先前没注意,这会儿云芳渺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能问道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云芳渺忍了很久才让自己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吐出来,但是她的脸色十分不好。 顾柘瑜乍一看到地上的东西时也愣了好一阵,等他发觉云芳渺脸色不对劲的时候恶狠狠地吼了一句,“这是谁干的?” 围观的人眼观鼻鼻观心,看热闹的时候比谁都积极,一有事情问全是一问三不知。顾柘瑜气闷,刚要再多问几句的时候被云芳渺给拉住了。 “这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无聊人的恶作剧罢了,诸位还是散了吧。”云芳渺调整好了心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她的目光怎么也没去看那一地狼藉。她拽着顾柘瑜的手慢慢握紧,有些人还真是欺人太甚,难道真是以为她不敢反抗? 听了这话,一些人面面相觑,一部分人给“黄妙”面子,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可更多的人是想留下来再多看看戏,甚至有些人幸灾乐祸要问上一两句。 “黄姑娘,我瞧着你们姐弟仨老实得很,怎么会叫人给……给算计了一道?弄这些腌臜东西来,你们得罪了什么人?” 云芳渺神色自若,除了她自己和被她的手拽得发疼的顾柘瑜,谁也感觉不到她的失态。云芳渺看了一眼问话的人,好一阵才开口,“有些人不就专门欺负老实人吗?” 一句话给人堵了回去,看着那人脸上瞬间止住的幸灾乐祸,云芳渺只觉得头疼。 第108章 智力 抬手想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然而手抬到一半云芳渺突然顿住了,她眉头紧锁,声音越发冰冷,“诸位还是快点离开吧,这些畜生横尸于此若是人为倒也还好,可若是因为染了什么病……传染给人就不好了。” 云芳渺说话时轻声细语的,可没有人觉得这话的分量轻。一听有可能传染,一堆围观的人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登时连半点待下去的念头都没有了,推推搡搡离开了这晦气的地方。 顾柘瑜打量着云芳渺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安慰她,“渺渺我们先进去吧,你别怕,我来处理这些东西。”说着,他还煞有其事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厉害得不得了的样子。 云芳渺见他这样哑然失笑,虽然他安慰人的法子是笨拙了些,可云芳渺还真就吃这一套,恍然间觉得自己的头也没那么疼了。 她抓着顾柘瑜的手打开门往院子里走,像是不经意说了一句话:“还好有你在,不然我连个可心的人都没有。今天也真是晦气,害得我胸闷。” 云芳渺是很少在别人面前吐露自己的脆弱的,可约也许她真的太信任顾柘瑜,或者是在她看来顾柘瑜蒙昧如稚子,听了她这些抱怨多半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在他心里留不下半点痕迹。因而这才揭开了自己一贯的伪装,向他露出一点点的柔弱,并且在自己无知无觉的时候撒了个娇。 顾柘瑜听了她的话有些发愣,继而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眼睛里闪闪发亮,活像一只吃了蜂蜜的小熊。 进了院子,顾柘瑜挣开云芳渺的手去把屋子门打开了,又开了窗,通风透气。他可没忘记刚刚渺渺说她胸闷的事。 云芳渺就看着顾柘瑜忙活得像一只小陀螺,可她看了好一阵,也不知他在忙个什么劲儿。 “你忙里忙外的做什么呢?坐了那么久的牛车,还不好好休息一下?” “没事,我不累!”顾柘瑜头也不抬,钻进屋子拿了软垫和毯子出来,擦干净院子里的石凳后将垫子搁在上头。 他拽来云芳渺,安置她坐下,又把手里的摊子给她盖到膝盖上。看着云芳渺探究的眼神,这才挠挠头,不好意思道:“现在还冷,石头做的,凉。你刚刚说胸闷,屋子还没通风,一会儿再进去。” 云芳渺不知怎么的心里头突然就有些温暖,她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瞧着顾柘瑜手足无措但是在看着她的时候像一只大型犬似的。刚刚被死老鼠恶心到的那点点膈应也不见了。 她突然福至心灵,发现顾柘瑜似乎变了很多,外人都说他痴傻愚笨,可是它这番小心思,这样照顾人,谨小慎微,又是那个正常人能有的? 或许正是因为他一直跟在云芳渺身边,即便有些细微的变化她也没及时察觉到。可是现在突然灵光乍现,若拿这几个月前后来比较,顾柘瑜实在是变得太多了。 他简直不像一个傻子…… 云芳渺突然瞪大眼睛,嘴角噙着的若有若无的笑也凝固了,她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看得顾柘瑜也紧张了一番。 “渺渺,怎么了?”顾柘瑜小心翼翼地问她。 云芳渺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希冀,“小鱼儿,我听说你小时候伤了脑子,所以才……才和常人有所不同,是不是?” 顾柘瑜眨巴着眼睛不明白她这是闹的哪一出,可是最后“与常人不同”他听明白了。顾柘瑜垂下脑袋,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委屈极了,“渺渺你也嫌弃我傻?” “当然不是!”云芳渺想也不想抄矢口否认,在意识到自己先前的问题有些太直白,她拉过顾柘瑜的手,真诚地安慰他,“我不会嫌弃你,永远不会。” 对着顾柘瑜,云芳渺不会说什么拐弯抹角的瞎话,顾柘瑜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真诚待她的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是对着稚子一般的顾柘瑜? 顾柘瑜盯着她看了好久,云芳渺也不恼,大大方方让他看着,直到他吸吸鼻子,云芳渺知道他这是放心了。 果然,不多时就听到顾柘瑜说话了,“我……我记不清了,但是他们都说我小时候摔坏了脑子……说我以前可聪明了。渺渺,我……我真的是傻子吗?” 顾柘瑜不安地捏着自己的衣裳,想看看云芳渺的脸,可是又怕自己看到的是嫌弃,那样子真是委屈极了。 云芳渺心里没由来泛起一阵酸涩,她捏着顾柘瑜刚刚从她手里抽回去的手,一字一句里带着不容置疑,“小鱼儿,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不管你从前还是现在傻,只要有一线可能,我都会治好你。” “什么?”顾柘瑜下意识抬头,一下子就撞进了云芳渺认真的目光里。 “我会治好你,给你请最好的大夫。”云芳渺笑了,像是三月初开的桃花,明媚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安宁。 顾柘瑜讷讷道:“可是张大夫说不能……” “天下又不只张大夫一个大夫。”云芳渺捏了捏他的脸颊,“再说了,难道你没发现你最近越来越聪明了吗?至少不像以前那么傻了吧。” 这本来是一段值得高兴得话,可顾柘瑜脸上怎么也做不出高兴来,难道真是他最近得意忘形了? 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顾柘瑜一抬头就是云芳渺那双真诚的不含一丝一毫算计的眼睛。他摇摇脑袋,像是还没从话里恢复过来,又像是根本就没听懂云芳渺的话。 他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见云芳渺想要说话,连忙跑开了,“我,我去把那些死耗子处理了。” 说着他就顺手拿了个扫帚出去,直到他出了院门,瞧不见了他的影子,云芳渺这才无奈地笑了笑。 先前的话她是说给顾柘瑜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就在刚才那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很多很多,既然顾柘瑜不再像以前那么傻,那是不是就说明他的智力是可以恢复的? 其实从一开始云芳渺就在想,如果顾柘瑜真的是百无一用的傻子,那么当初他就不可能在山洪爆发的时候把她给救出来。 或许……他的智力在渐渐恢复也说不定呢? 第109章 一波又起 在刚回来就接受了死老鼠“洗礼”后,云芳渺难得有些好心情,尤其还是关于顾柘瑜的事。 现在刚刚过了未时,顾柘瑜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又拿了个锄头,云芳渺对着他的背影脱口而出,“记得埋远一点,免得哪天又钻出来了。” “知道了。”顾柘瑜应和了一句,而后就是窸窸窣窣收拾的声音。 有这一插曲,云芳渺的思路回到了死老鼠身上,其实她心里一直有怀疑对象,在镇上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敌人,一来是在这里立足的时间还太短,二来他们压根儿没什么心思去参合别人的事,树敌一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可是他们才走了一天,回来便见着这么大的一个“礼物”,要说最怀疑谁,非得是顾正莫属。即便不是顾正,也很有可能是刘芳或者顾为真。 这些事情本就不难猜,可让云芳渺气恼的就是他们太不把她放在眼里,并且也太把自个儿当回事了。 云芳渺心里当即有了计较,顾不上休息,数了数荷包里的碎银子就出门了。 刚走到门口,正巧就碰上了扛着锄头回来的顾柘瑜,他见云芳渺似乎有什么事,于是便连蹦带跳往院子里冲,还不忘对云芳渺道:“渺渺你等等我!” 云芳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小子连她去做什么都不问,一来就要跟着跑,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一会儿顾柘瑜出来了,额头上有些汗珠,被他囫囵拿着衣袖给擦了,那双眼睛亮得吓人,有些濡湿的水汽。 “走吧,小呆瓜。”云芳渺也不介意他身上的汗水,一把拉起了他,锁好了门就往街上去。 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大街上稀稀疏疏没什么人。云芳渺没带顾柘瑜去主街上,而是像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 顾柘瑜不明所以,也不知道云芳渺究竟要带他去哪里。他凑近了云芳渺的耳朵,小声问道:“渺渺,我们去哪里啊?” 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向着云芳渺的耳朵,脖颈扑撒而去,微微有些瘙痒,像是谁拿了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撩拨似的。云芳渺有些不自在地测了测头,突然觉得手指有些发颤。 她抿唇掩饰了自己的不对劲,解释道:“不去哪里,我来找人。” “找人?”顾柘瑜更加奇怪了,他们在这里不是没什么熟人吗? 云芳渺但笑不语,午后的阳光带着些灼热,她要找的人其实很好找,没多久,她就看到街道尽头处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是个孩子,十分消瘦。 “找到了。”云芳渺轻笑。 顾柘瑜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云芳渺给拉着走了过去,走近一看,原来是个十来岁的小乞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面前摆着个破碗,缺了两三个口子,里头只孤零零放了一枚铜板。 小乞丐正昏沉沉打盹儿,突然发觉自己这一片被遮住了光,他先是伸手抓了抓脖子,而后才抬起头,露出那张已经看不出样貌的脸来。 小乞丐很脏,可是却没有一些乞丐身上的臭味。云芳渺毫不在乎地蹲下身,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在破碗里。碎银子和破碗碰撞的声音清脆得很,搁在小乞丐耳朵里,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他原本迷迷糊糊的眼睛登时睁大了,飞快地看了一眼云芳渺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那碎银子摸进了手中,藏到衣裳里。 “两位贵人想问点什么?”小乞丐“嘿嘿”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顾柘瑜也学着云芳渺的样子蹲下来,可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乖乖地蹲在一旁,两只手抵在膝盖上拖着下巴,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小乞丐也没有要招惹他的意思,谁给他钱谁就是老板,其他的,他可不在乎。 “我想麻烦你们帮我看着一个人。”云芳渺道。 “我们?”小乞丐眨眨眼,有些不确定,“贵人是要跟踪……” 云芳渺将手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你只要告诉我接不接这生意。” 小乞丐犹豫了一阵,他怀里的碎银子还没捂热乎,而且他也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要是再不吃,他多半就得被饿死。可是……如果有危险怎么办? 小乞丐的眼珠子转了转,一副小狐狸的精明样,“贵人,这生意是可以接,但要是有危险……” “没什么危险,只要你们不主动招惹人家。”云芳渺有些诧异,没想到这小子还挺谨慎的,“刚刚给你的只是一部分,等你们把这件事做好了,后头还有一部分,够你们用一阵子。” 云芳渺说到了点子上,小乞丐本来还有些犹豫不决,听了这话,他一咬牙,答应下来。“好吧,贵人您具体想怎么样?” 云芳渺往四周瞧了瞧,而后才靠近了小乞丐,也没嫌弃,小声交代了自己的事情。 小乞丐一边听一边点头,等云芳渺说完了,他立马道:“贵人放心,我那几个小伙伴都跟聪明,不会坏事的。” 云芳渺勾唇,拉着顾柘瑜起身,“那就最好了,尽快给我答案。要是你们还能发现其他的事情,我会酌情再多给你们这报酬。” 云芳渺这糖衣炮弹一向使得不错,小乞丐听了果然喜上眉梢,也撑着墙起来向两人拜了拜,笑嘻嘻说着“肯定完成任务”。 “走吧。”云芳渺没有再多逗留,拉着顾柘瑜头也不回地出了这条街。一直走到了另一条街上,顾柘瑜才忍不住问她,“渺渺,刚刚为什么要给他银子啊?还是你要他们去做什么?而且……嗯,为什么要找他们?” 一连好几个问题把云芳渺给问懵了,她本想调笑一番,可是看到顾柘瑜担忧眼神,她刚刚露出一角的坏心思霎时间被自己给掐灭了。 想了想,云芳渺尽量用顾柘瑜能听懂的话说道:“你不要小看了乞丐,他们生活在社会底层,是一双双将这个世界看进去的眼。很多时候,人不会对乞丐产生戒备的心思,而乞丐又是最好的伪装,我……” 云芳渺突然回头,瞥到顾柘瑜半懂不懂的神情,她无奈地笑了笑,“算了,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真么直白地和你说,只怕你也不能明白,先回去吧。” 第110章 打听消息 其实云芳渺让小乞丐去做的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就是让他和他那些小伙伴去顾正家听听墙角,好让她印证自己的猜想。 这一边云芳渺带着顾柘瑜回了家,另一边小乞丐就找到了几个同伴。加上小乞丐,还有另外两个孩子。一个七八岁的样子,看起来瘦弱不堪,另一个稍微高大一些,约莫有十三四岁。 三个半大的孩子蹲在墙角叽里咕噜一阵商量,当即决定往顾正家里去——那位贵人急着知道结果,能不抓紧时间吗 ? 可惜三个小乞丐扑了个空,顾正家的大门紧锁着,又等了好一会儿,没人回来,小乞丐们面面相觑,决定在顾正家不远处好好观望观望。当下便决定在这里“扎根”,不打听到有用的东西绝不放弃,他们可是有坚持的乞丐! 小乞丐们这一等,就是整整两天。 这天傍晚,天刚刚擦黑,一个人影摸索着出现在了顾正家门口,看背影像是个女人。 七八岁的小虎头推了推昏昏欲睡的狗蛋,三个人里最大的剩子要饭还没回来。虽然有云芳渺给的碎银子,可是穷苦饿惯了的三个小不点根本舍不得花。 狗蛋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问他,“怎么了?” 小虎头凑近了他的耳朵,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我看到有人回来了。” 狗蛋一听就来了精神,眼睛一瞪,半点瞌睡也没了,他拽过小虎头,神神秘秘道:“你在这里待着别动,我去看看。” 两个人商量好了,小虎头看着狗蛋蹑手蹑脚地往顾正家门口走去,他伸长了脖子看向另一边,剩子还没回来。 挪到了顾正家门口,狗蛋就听到那人絮絮叨叨的骂声:“老不死的,把银子攥在自己手里干什么?又带不进棺材!” “咔嗒”一声,锁开了,刘芳气冲冲地收好钥匙,一扭头,不远处竟有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在看她,暗骂一声“晦气”,刘芳恶狠狠冲狗蛋骂道:“看什么看?老娘没钱给你,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别在老娘家门口讨没趣!” 狗蛋唯唯诺诺地瑟缩了一下,讨好般笑了笑,“女菩萨您就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您行行好,给您家里人积点儿德吧!” “我呸,积德?我巴不得顾家那些杂碎早点死了!”刘芳的火气“腾”得又冲了起来,面对一个小乞丐,她显然没有什么防备心,一股脑儿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要是二房那些人也像三房一样死光了才好,那些银子就都是我们的了。” 最后那半段话刘芳说得很小声,可是在这静谧的夜里,狗蛋依然能听得一清二楚,他眼珠子转了转,原来这是争财产的事儿啊! 刘芳使劲儿踹开了大门,见小乞丐还在,她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眼睛四下看了看,抄起门边的扫帚就往他身上打去。 “还不走,像只癞皮狗似的,老娘今天心情不好,看我不打死你!” 她一边挥舞着扫帚一边谩骂,这两天在顾家受的火气一下子全给点燃了,她像是吃了炸药一样逮着谁炸谁。 眼看着扫帚就要打到身上了,狗蛋也不再纠缠,连忙哀嚎几声扭头就跑。 刘芳看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还没打到身上呢就像狗一样跑了,也不知道这小乞丐在他们家门口蹲了多久,才两天没回来,一回来就碰上这么晦气的事! 她愤愤地扔下扫帚,走进院子“嘭”的一声关上门,没了小乞丐打扰,又发了一通火,刘芳突然沉默下来,天已经黑了,她看着门板发愣,好一会儿,才不知是担心还是忧虑地自言自语,“上次为真弄了些老鼠到那臭丫头门口,也不知道他们发觉了没有……哼,真是丑人多作怪,搅得人心烦。” 难以为自己这牢骚没有人听到,可是在外头的墙角下,一个脏兮兮的身影在听到这话后才慢慢离开了,要是刘芳此时看到了,肯定会认出那就是刚才在自家门口的小乞丐! 小虎头一眼就看到了跑回来的狗蛋,他挥了挥手,手里头攥着一个馒头,“狗蛋哥,剩子哥回来了,这是给你的。” 狗蛋刚刚跑回来,一只拿了馒头的手就凑到了他面前,狗蛋“嘿嘿”一笑,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最后他一抹嘴,向两个小伙伴分享他打听来的事情。 “我跟你们说,贵人叫我们打听的东西,我打听到了!” 狗蛋扬起头,满满的洋洋得意。 剩子给他递了水,他是三个人里年纪最大的,性格也比较沉稳,他问道:“究竟是什么事,你没有打听错吧?” “那哪能啊!肯定没错,我们现在,不,现在贵人肯定睡了,我们明天再去找贵人。嘿嘿,我还打听到了其他事,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的好处呢!” 狗蛋怎么也没想到,当了好几年的乞丐,居然还有这么大一只馅饼掉在他头上。 看着他志气满满的样子,小虎头愣愣地点点头,觉得狗蛋说的话都是对的。可剩子好歹比他们大一些,这种暗地里帮人打听消息的事情也做了几回,于是他好心提醒道:“要不我们还是今晚去找贵人吧,白天人多,要是被人看到贵人和我们这些乞丐在一起就不好了。” 狗蛋挠挠头,觉得剩子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于是点头答应了,“你说得也对,贵人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不能给贵人惹麻烦。” 小虎头听了,还是乖乖在点头,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三个小乞丐当下就决定去找他们的贵人,也就是云芳渺。 这时候狗蛋又发挥作用了,当时云芳渺是直接找他的,而也只有他知道云芳渺的身份。于是他领着两个小伙伴往云芳渺家去,一边去还一边说:“那位贵人就是黄妙,你们知道吧?卖肉食那个黄妙,可厉害了,听说她家的肉干很好吃,很多人都喜欢买。” 小虎头咽了咽口水,拽拽他的袖子道:“狗蛋哥你别说了,我要流口水了。” 第111章 幕后黑手 三个小乞丐一路上叽叽喳喳到了云芳渺家,狗蛋在身上擦了擦手,这才鼓起勇气敲开了云芳渺家的门。 三个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狗蛋一改刚才在两个小伙伴面前的得意洋洋,看着面前给他们开门的人,认出了他就是前几天跟在贵人身边的人。他缩了缩脑袋,“你,你好,我们是来找贵……来找黄妙姐姐的。” 顾柘瑜打量了他们好久,和狗蛋大眼瞪小眼,那样子好像一点也不欢迎他们似的。小虎头年纪小,胆子也小,眼看着门口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好像不喜欢他们,嘴巴一撇就要哭出来。 剩子怕他真哭了得罪了人,连忙好声好气哄他。 这边的动静终于把云芳渺引了过来,她见顾柘瑜堵在门口,一时哭笑不得,“小鱼儿,是谁来了,怎么不让人进来?” 踌躇不前的狗蛋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就来了精神,他立刻回答道:“黄妙姐姐,是我们,我们打听到消息了。” 虽然激动,可狗蛋怕惹麻烦,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顾柘瑜冲他们做了个鬼脸,这才让开身子,云芳渺也才能看到门口的几个人,她瞪了顾柘瑜一眼,“你跟小孩子较什么劲?”她又看向外头几个人,“进来吧,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我。” 和顾柘瑜的黑脸相比,几个小乞丐更喜欢温声细语的云芳渺,可是虽然有让他们进门,可…… 云芳渺瞥了一眼顾柘瑜,不动声色地将他拉开了,“再不进来就要让人看到了,你们大晚上来找我,肯定不想被人看到吧?” 狗蛋一拍脑袋,想起了剩子的话,“对,对,不能让人看到。” 三个小乞丐如蒙大赦,前前后后进了院子。顾柘瑜沉着脸关上门,一转身就溜进了厨房。 云芳渺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让几个人先在院子里坐下,又寻着顾柘瑜的身影去了厨房。 三个人坐立不安,他们大小就是乞丐,这么多年来,还没有进过这么好的屋子。空气里飘荡着肉香,无疑让几个小乞丐吞了吞口水。虽然来之前吃了点东西,可是……可是闻着这股香味,他们觉得自己好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似的。 小虎头在凳子上动来动去,恨不得马上寻着香味去找东西,他舔了舔嘴巴,可怜兮兮地问道:“狗蛋哥,这是哪来的味道啊,好香,你说黄妙姐姐的肉干,有没有这么长啊?” 这个问题把狗蛋问住了,因为他也没有吃过“黄妙”的肉干,不知道她的肉干是什么味道的。“我……我也不知道,也许黄妙姐姐的肉干更香吧,我听那些吃过的人说,黄妙姐姐的肉干特别好吃。” 小虎头吸了吸鼻子,又看向剩子,“剩子哥,你吃过黄妙姐姐的肉干吗?” 剩子摇摇头,“没有。” 小虎头咂咂嘴,失望地趴在石桌上,一双小眼睛湿漉漉的,显得可怜极了。可是没一会儿,他觉得那种香味更大了,好像就在这个院子里似的。 小虎头眼睛一亮,若有所觉地看向厨房的方向,云芳渺端了一只盘子出来,盘子里还盛着东西,只是离得有些远,又在夜里,看不太清楚。 随着云芳渺走近,那股香味更浓郁了,不光是小虎头,狗蛋和剩子的目光也聚集在云芳渺手上的盘子里,满怀期待地看着它越来越近。 顾柘瑜跟在云芳渺身边,嘟着嘴不满地看着几个来得不是时候的和他“抢东西”的小鬼头。本来渺渺今晚弄新口味的肉干,是要给他吃的,可是现在又多了三张嘴,哼! 云芳渺越走越近,也越能看到几个小乞丐眼睛里的亮光,像是饿狼见了实物一般。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上辈子她是孤儿,可也没有落到要行乞的地步,而那个时候,大街上行乞的人真假参半,有真正需要帮助的,也有浑水摸鱼拿别人的同情“发家致富”的。 将盘子放在石桌上,云芳渺笑着看着几个小乞丐愣愣地望着她的样子,三双眼睛里都满怀了渴望,但是又小心翼翼,连坐在石凳上都只是坐了一点点,生怕弄脏似的。 “吃吧。”云芳渺心疼这些孩子,反正这些肉食也是她拿来研究新口味的,权当是试吃,谁吃都一样。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三个人眼里的光亮霎时间璀璨得不像话,仿佛是夜空里划过的流星。 剩子“咕咚”吞了一口口水,有些不敢相信地指着盘子,说话间差点咬到舌头,“这些……这些是给我们……给我们的?” 云芳渺点点头,怕这些孩子误会,又解释说:“我今天本来就打算研究一些新口味的拿去给别人试吃,正好你们赶上了,就算帮我一下。” 她眨眨眼,狡黠又温柔。几个小乞丐听了,先是面面相觑了一阵,忽然有看到顾柘瑜,他也盯着那盘肉干! 毫不犹豫的,几个小乞丐伸出小爪子拿了肉干,先是小心翼翼地咬一口,再咬一口,到后来几乎是一口一块,吃得欢乐又感动。 狗蛋抹了抹眼睛,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也给吞下去。 可是几个小乞丐吃美了,顾柘瑜却不开心了,他拽着云芳渺的手撒娇,“渺渺,我也想吃,我也要吃。” 云芳渺揉揉他的脑袋,眼睛里溢满了温柔,她凑近了顾柘瑜的耳朵,像是在说悄悄话,“放心,你的那份我给你留着呢,一会儿再去吃。” 顾柘瑜顿时喜笑颜开,一时间连云芳渺把他当成小孩子哄都给抛在了脑后。只等着这几个小乞丐离开后去厨房吃他那一份。 过了一会儿,小乞丐们不吃了,云芳渺看着盘子里还剩了一大半的肉干,什么也没说,让顾柘瑜给他们倒了水,这才坐下来准备和他们谈一谈。 吃饱喝足,小乞丐们正襟危坐,端着水一口一口抿着喝。最小的小虎头手里还攥了一块肉干,见狗蛋和剩子都不吃了,他想了想,伸出脏兮兮的手把那块肉干放进了盘子里。 云芳渺瞧见了,却低下头喝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小虎头对着狗蛋和剩子咧嘴一笑,又傻又天真。 第112章 背后黑手(二) 云芳渺当下茶杯,顾柘瑜就坐在她身边,看见了那大半盘子的肉干没没好意思去拿,毕竟是渺渺送给他们吃的,而且他还有一份呢,再抢他们的吃,多不好意思啊。 顾柘瑜想着,觉得自己真是太为云芳渺着想了,不自觉笑出了声,让云芳渺一个眼神给堵在了喉咙里。而后云芳渺无奈一笑,让顾柘瑜又活了过来。 “你们打听到了什么?”云芳渺没再理会顾柘瑜,问出了今晚的重点。 狗蛋舔舔嘴唇,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倒了出来,还着重讲了刘芳骂人的话,不过他肯定刘芳那个时候骂的不是自己,因为她说了“老不死”“二房”“三房”之类的。 狗蛋直觉那些话是很重要的线索,不过那天云芳渺找他其实是想问死老鼠的事情,于是狗蛋又把自己蹲墙角听来的话告诉了云芳渺。 “那个人说是什么什么为真,我当时没听太清楚,但是我肯定她就是在说死老鼠的事情!” 看着狗蛋斩钉截铁的样子,云芳渺也没怀疑,不过有件事她倒是没料到,原来顾正一家前几天就回了方河村,算算日子,因该是她和顾柘瑜从村子里回来发现死老鼠那天。 听狗蛋的描述,顾正一家并没有拿到银子,而且顾正和顾为真并没有回来,也许是还在方河村里跟着苗翠花磨吧。 不过有这些消息已经很不错了,她想了想,顾正和苗翠花争银子的事情她大可以先放在一边,反正那事儿她已经推波助澜了一把,也不怕这把火会烧到她身上。 至于死老鼠…… 云芳渺微微冷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可是老祖宗教的。 她从荷包里拿出三块碎银子,又拿了些铜板,一起推到几人面前,笑道:“这两个消息我很满意,这是你们的报酬。” 三个小乞丐眼睛都看直了,长这么大,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几个人都有些害怕,害怕这是一场梦。 几个人的反应云芳渺看在眼里,又说道:“你们还小,没什么自保的能力,如果我贸然给你们太多只怕会给你们惹麻烦。” 狗蛋一听疑惑地抬起头来,倒是剩子机灵些,连忙说道:“这些已经够多了,贵人要是还有什么事,只要您说,我们绝不推辞。” 这话一听就是个聪明人说的,云芳渺无声地笑了,她喜欢聪明人。 “你倒是机灵。”她不轻不重说了一句,落在剩子耳朵里,却叫他“腾”得红了脸。云芳渺没理会他的难为情,继续说道,“我确实还有一件事想要你们帮我做,不过你们放心,没有什么危险,只是……” 她狡黠一笑,“只是看你们怕不怕老鼠了。” 剩子一听,顿时明白过来,他摇摇头,坚定地说道:“不怕,我们有时候饿着了,还会抓老鼠来烤着吃呢。” “那就好。”云芳渺笑了,“不过老鼠肉不干净,以后还是得少吃。” 剩子点头说明白。 云芳渺又想了想,现在顾正和顾为真还在方河村,只有一个刘芳在镇上,对付一个人可比对付三个人简单。 “我现在说的话你们可要记清楚,不能忘了。”云芳渺眨眨眼,故作神秘地让几个人凑过来,“我要你们去帮我做一件大事。” 这夸张的说法果然让几个小萝卜头紧张起来,三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云芳渺,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就连顾柘瑜也好像被感染了,趴在桌子上伸长了脖子看着云芳渺。 云芳渺玩心大起,道:“我现在已经知道是谁往我家门口扔死老鼠了,老祖宗说过,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送了我们一个‘大礼’,我们当然也得回个大礼。不过我可不能暴露了。后天是赶集的日子,我和小鱼儿会去集市上做生意,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后天就是你们显示身上的大好时机。” 小虎头最先叫嚷起来,拍着手说“好玩”。 狗蛋和剩子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云芳渺从他们脸上看出了跃跃欲试。她心里暗笑,本来就是十几岁的孩子,玩心重得很。似有所觉,她扭头看向顾柘瑜,而顾柘瑜回了她一个咧着嘴的笑,这幅样子让云芳渺稍微安了心,还好顾柘瑜对死老鼠不感兴趣。 察觉到自己失态了,云芳渺假咳两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能捉多少老鼠就捉多少,等后天刘芳出去赶集,你们就看准时机扔在她家里,然后在传个消息,就说他们家遭了报应,让越多人知道越好。” 几个小乞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乖乖点头,全然是听话的乖宝宝模样。 云芳渺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好,不过你们也得小心点,别让人发现了。” “放心吧,没有人会在乎乞丐的。”剩子“嘿嘿”一笑,明明说得轻松,可是云芳渺偏偏听出了些苦涩。 还是十几岁的孩子,本该在父母亲人的庇护下茁壮成长,可是谁知道竟会成了无人问津的乞丐呢? 可是云芳渺喟叹归喟叹,这世上很多事情她都无能为力,她不是救世主,也不是什么圣人贤人, 她能让自己和顾柘瑜过活就已经很不错了。 交代好了事情,几个小乞丐就要离开了,三双小眼睛依依不舍地盯着那盘肉干,眼里满是不舍,但是又不敢擅自拿了。 看着几个人一步三回头的样子,云芳渺捉弄他们的心思也没了,将几个人叫住,她又让顾柘瑜去拿了油纸包,将剩下的肉干包好交给他们,笑道:“这本来就是给你们试吃的,要是你们吃不完,拿回去给你们的小伙伴吃也好,就当是帮我推广,你们不会不答应我这个小小的请求吧?” 几个小乞丐受宠若惊,小虎头还没理解云芳渺的话,可是身体更快了一步,紧紧抱着那包肉干不撒手,还咧嘴对云芳渺羞涩地笑了笑。 云芳渺摸摸他的脑袋,一点也不嫌弃他身上的脏污,“快回去吧,天晚了一会儿风凉。” 几个小乞丐对云芳渺谢了又谢,这才欢快地出了门,打算多捉点老鼠报答贵人。 第113章 十两白银之争 关上院门,云芳渺一回头就看到了顾柘瑜希冀的眼神,她一时还没想起来是怎么回事,可一瞬间灵光乍现,她霎时明白过来。 对着顾柘瑜笑了笑,云芳渺拉着他进了厨房,“你啊,还真像一只小馋猫,我可真怕以后养不起你了。” 顾柘瑜咧嘴傻笑,亦步亦趋跟着云芳渺,几乎和云芳渺肩并肩在走,“没关系,我可以养你,以后我能赚好多好多钱,也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 云芳渺暗暗发笑,可是面上却装作不信,“你这话都说了好多遍了,可你现在不还是被我养着吗?” 她洗了手,在顾柘瑜的目光下从碗橱里端出一只盘子,里头的肉干没有给狗蛋几人吃的多,但是顾柘瑜一个人吃绰绰有余。 “小馋猫,这是你的。”云芳渺笑着把盘子塞到他手里,然后对他挥挥手,道,“你先出去,我把这里收拾收拾。” 顾柘瑜端着盘子傻笑,鼻尖萦绕着肉干的香味,他眼看着那几个小乞丐吃的时候暗暗吞了好久的口水,可是现在端着盘子,却有些食不下咽了。他想了想,觉得他不想要一个人吃独食,于是一边端着盘子出去,一边不忘了跟云芳渺说:“那渺渺你可快点,我等你一起吃。” 云芳渺本想说不用等她,可是一抬头的时候顾柘瑜已经不见了踪影,云芳渺索性也没喊他,只是手底下的动作不自觉加快了。有个人陪果然是不一样的。 她嘴边挂着笑,忽然想起来上辈子,她一心一意对那个渣男掏心掏肺,舍不得说他一句重话,更舍不得让他帮自己做什么。就连每天累死累活下班后看着家里的冷锅冷灶,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要给他做满桌子的热腾腾的美食。 云芳渺的动作忽然停下了,她摸摸眼睛,没有哭。原来已经这么久了,久到她都忘了当初对那个人是何种怨恨,她没有哭,也没有恨了,有的只是对从前卑微的自己的怜悯。 云芳渺快速收拾了厨房,走出去一眼就看到了对他挥手的顾柘瑜,她心里一暖,还好她有重来一世的机会,这辈子,她不会辜负任何对她好的人,也不会放过一个算计她的人。 这一夜里云芳渺家温馨和谐,然而远在方河村的顾家却是鸡飞狗跳。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那个臭丫头给没给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在这里赖一辈子,我也拿不出一个子来!” 苗翠花的态度强硬起来,她面前的顾正却是黑了一张脸,眼中的怒火差一点就被点着了。他沉下声音,屋子里只有一盏灯火,“娘,别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为真得拿钱治病,他可是你的大孙子,难道你愿意看着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吗?” 苗翠花的脸色也不好,不知道是谁在顾正面前说了浑话,前两天这一家老小突然就跑回来了,什么也不说,就要她拿银子出来。那可是她的养老钱,能说拿就拿吗? “你也不用说了,我是心疼为真,可我早就说了我没钱,你这不是要我这老婆子的命吗?”苗翠花越说越觉得生气,她紧紧盯着顾正,问道,“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才让你拖家带口地跑回来?是不是刘芳?我就说,你成家立业好几年,从来没有忤逆过我和你爹,你现在突然回来,肯定……” “够了。”顾正突然大喝一声,把苗翠花吓了一大跳,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在压制某种情绪,“不是刘芳,娘,你别岔开话题,我们说的和刘芳没有关系。” 苗翠花愣了愣,而后大叫起来,“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我是你娘,竟然为了个外人和我吵!” 顾正疲惫不已,回来已经两三天了,他满以为自己拖家带口回来怎么说也能得到点银子,可是谁知道自己得到的答复不过是一句“没有”。可难道真的没有吗?顾正可不相信,不然,以娘的性子,怎么可能不闹?而且前几天云芳渺还回来过,听说娘也向着她要了一回银子,可是一说到十两银子的事,娘居然就那么放过了她! 要说苗翠花没得到银子,顾正一点也不信。 他定定地看着苗翠花,这么多年来,因为自己在镇上过活,也时常接济家里,他知道自己在苗翠花眼里就是一颗摇钱树,可是现在他这棵摇钱树想要那点银子回去,却连一个铜板都得不到! 他的眼神越来越冷,苗翠花一个不经意就撞见了他的眼神,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顾正拉下脸来,“既然你认定了是刘芳说的,那也好,反正不管我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你就是不愿意给我银子,和儿子,孙子比起来,我看你更看中你的银子吧。” 不是疑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苗翠花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要坏,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到顾正说话了,“那你就抱着你的银子好好过吧!” 说罢,他当即甩袖离开,开门时顾为真那张阴郁的脸就露了出来,顾正一时气极,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什么没学到偷听倒是学了个透彻。” 看着顾正毫不留恋的背影,苗翠花心里突然就慌乱了,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她也是人,她总得攥着点银子养老吧?要是今天给大房拿点,明天给二房拿点,她、她以后要怎么活啊? 苗翠花追到门口,顾正的影子已经不见了,她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眼看着顾为真也在,她连忙抓住他的袖子,道:“为真,为真你去劝劝你爹,奶奶得给自己留点养老钱啊,你,你总不忍心看奶奶老无所依吧!” 苗翠花对顾为真充满了希望,可惜顾为真不觉得她有什么值得让自己去劝他爹的。他们回来要钱,为的就是给自己治病,可是他们竟然死咬着那些银子不放! 顾为真不为所动,消瘦的脸颊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英俊,脸颊两边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只像是行尸走肉,他突然对苗翠花笑了,“奶奶,钱又带不进棺材。” 第114章 分家 “你……你……你个不肖子孙!”苗翠花破口大骂,看着不为所动的顾为真,她突然觉得如堕冰窟,自己心疼了他二十年,可到底心疼出了个什么东西? 其他东西也就算了,可他竟然想要她的养老钱,棺材本,这不是明摆着要她的老命吗? 苗翠花恶狠狠地咬着后槽牙,不行,现在不是和大房翻脸的时候,云芳渺那十两银子说少不少,可也不多,等银子使完了,他们还得靠着大房和二房的人养着,现在还有个失心疯的顾诚…… 快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苗翠花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和蔼一些,她放缓了声音对顾为真说:“为真,奶奶刚才只是一时生气,你不要放在心上,奶奶疼你疼了二十年,一句重话也没说过。你……你去劝劝你爹,劝劝他,他肯定听你的。” 苗翠花脸上的希冀没有隐藏,可落到了顾为真眼里,他却一点感触也没有。从小他这个奶奶就疼他,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他,其它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不羡慕他的。既然这样,这一次为什么不继续让他们羡慕?攥着的十两银子,不应该是给他的吗? 顾为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苗翠花却仿佛看出了什么,她无力地松开拉着顾为真的手,一瞬间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奶奶。”顾为真突然开口了,他的脸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英俊,他的声音也沙哑得厉害,一天到晚几乎不怎么开口,可是只要他一开口,那就是一把把戳人心的刀子。 “我刚才的话你应该听得很清楚,说白了,你想攥着钱养老,我想拿着钱治病,我们不是一路的,我怎么去软我爹?难道要让他用自己儿子的下半辈子换你区区几年?” 这话像是冬天里的冰渣子,临头给苗翠花倒了一大盆,她愣住了,讷讷开口,“你……你到底是什么病?”大房一家前几天风风火火地回来,一开口就要钱,苗翠花怎么可能答应?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后来大房又说要给顾为真治病,苗翠花虽然有些犹豫,可她已经先入为主认为“治病”不过是大房骗钱的借口。 到这时候,苗翠花稍微冷静下来,一边是自己疼爱了二十年的孙子,还有那不清不楚的病,一边是自己的晚年。无论选哪一个都让苗翠花没法接受,怎么就不能两个都选呢? 顾为真脸色铁青,冷冷地盯着兀自猜想了大半天的苗翠花,那种病他太难以启齿。 等了半天没有结果,苗翠花一抬头看到顾为真如同看着陌生人般的眼神还是觉得心里发凉。突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激动地拉着顾为真道:“没关系,咱们缺钱,缺钱就去找云芳渺,她赚了不少钱,她有钱,咱们让她把钱吐出来!” 苗翠花絮絮叨叨为自己的聪明而感到自满,但是她没有发觉在自己说完这话以后身体突然僵硬的顾为真。 她在门口转了几个来回,最后一拍手,道:“走,我们去找你爹,你们不要动我的养老钱,去找云芳渺,去找那个冤大头去。” 苗翠花几乎魔怔了,而顾为真就任凭她拉着跟在她身后,像是一个心事重重的木偶。 可惜苗翠花想得再好也只是想想而已,堂屋里顾祥,顾正和二房的人都到齐了,只有一个傻子顾诚坐在门槛上,望着天空傻笑。 看这阵势苗翠花有一瞬间的不详的感觉,她强装镇定拉着顾为真进去,习惯性开口骂道:“都杵在这里做什么?都残废了不知道干活吗?” 然而这一次没有人说话,张华不再腆着脸安抚她,顾祥也没再叹气,围了一桌子的人平静得不像话。 苗翠花心里越来越不安,就在这时,她听到顾祥说话了,“老婆子,你来得正好,这会儿在说正事呢。” “什么正事?”苗翠花狐疑地问道。 “分家。”张华冷笑一声,守着这个家几十年,就在今天,她好像终于能呼吸到一口新鲜的空气,连胸腔都不闷了。 苗翠花脸色一变,继而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有我在,这个家就不能分。” 真是笑话,分了家,她和顾祥两个老头子能做什么?谈好了大房,二房的人轮流供养他们,谈不好呢?两个老不死的,谁愿意接着?更别说现在还有一个顾诚,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着吃白饭。 张华脸上的嘲讽这时候不再掩饰了,她当牛做马几十年,还被苗翠花时时打压着,现在恶气出来了,就专门跟着苗翠花呛声。“我说娘啊,咱们这个家不分能成吗?你看看,现在三房没了,就剩了我们二房和他们大房。这还不说,三房没死干净,留了个累赘,丢给谁养?” 苗翠花气极,三房那赵慧和两个赔钱货就不说了,又不是她的肉,可顾诚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能由得张华诅咒?她立刻就骂了回去,“你……你怎么这么恶毒?当初我就不该让老二把你娶回来!” 张华对着她翻了个白眼,语气十分不耐烦,“那又怎么样?你现在还能把我退回去?” 看着婆媳二人争吵不休,顾祥只觉得耳朵边像是有几十只苍蝇似的,他拍了拍桌子,好歹做出了些气势,“都别吵了,能吵出个什么名堂来?” 苗翠花和张华都看对方不顺眼,这时候顾祥出来打圆场,苗翠花立刻问他,“那你说怎么办?丑话说在前头,分家,我绝对不答应。你去外面看看,村子里哪一家是分了家的?我们要是分了家,不是给人看笑话吗?” 这话说得也没错,在这个时候,一个大家分了,那就是家门不和,是会被人诟病的。 然而张华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脱口来了一句,“顾柘瑜不也是给分出去的?” 苗翠花听见了却没理会她,一个外人出去了也能叫分家? 场面越来越冷,顾祥拿起烟斗放到了嘴边却又拿开了,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句话,“家,不能分,云丫头送来的银子,我可以给你们。” 第115章 还治其人之身(一) 第二天下午,二牛回到了镇上,并且带回来一个让云芳渺也觉得惊奇的消息。 “你说顾家要分家?”云芳渺挑眉问他。 二牛点点头,老气横秋道:“然也,不过现在还没分,让顾老爷子给压下来了。据说就是把你给的十两银子分给了顾家大房和二房,顾老爷子和苗翠花一个子都没留下。” 云芳渺皱起了眉,苗翠花她可以不管,顾祥却是对她和顾柘瑜多番照顾,而现在拿了银子出来——听二牛说的,肯定不是苗翠花拿出来的,很有可能是顾祥自作主张。这么一来,虽然没分家,可苗翠花那里肯定得闹上一阵。 她一低头,看到顾柘瑜坐在她旁边望着她,那眼神,她一想就明白,肯定是在担心顾祥。 云芳渺揉揉顾柘瑜的脑袋,心里有些打算,“拿出去就拿出了吧,反正我把银子送到顾老爷子手上的时候就想到他会把银子转手交出去。现在他什么都没了,可苗翠花在顾家作威作福几十年,肯定还有点棺材本,你不用太担心。” 想了想,云芳渺又加了一句,“何况现在他们还没分家,不会不管顾老爷子。” 有了云芳渺的安慰,顾柘瑜这才稍稍放心。可却让一旁的二牛惊奇了,“他还什么都没说呢,云姑娘你怎么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顾柘瑜吐了吐舌头,用自己心学来的一个词回答了他,“心有灵犀,你不懂。” 二牛咋舌,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他绕着顾柘瑜转悠了两圈,惊叹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对,你好像没以前那么傻了!” 这话可踩着了顾柘瑜的尾巴,他差点就跳起来了,“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二牛摸摸鼻子,“果然还是傻子。” 云芳渺见两人又闹起来了,没奈何只得插了话,“都别闹了,二牛,你知不知道顾正和顾为真什么时候回来?前几天我回来时他们给了我一份‘大礼’,我想趁着明天刘芳赶集的时候给他们送回去,要是顾正和顾为真回来了,那就不太好办。” 二牛听了知道所谓的“大礼”不是什么好东西,正好他还就知道顾正的打算,“我听说他们打算在村子里住上几天。”说道这里,他压低了声音,有些憋笑,“你们说好笑不好笑,他们昨天跑去我家找我爷爷看病了!也不知道以前是谁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从我家被人拽出去打,他们还真是好意思。” “那张大夫怎么说?”云芳渺隐约知道顾为真是什么“病”,不过也不是什么好的,也就没有告诉顾柘瑜和二牛的打算。 二牛想了想,无奈地摇头,“我问了,爷爷不肯说,我也没办法呀。” “好吧,那我们再说说另一件事,你的新名字取好了吗?”云芳渺脸上露出笑容,她看着二牛面上染了些薄红,想来已经有了新名字。 “取好了。”果然,二牛笑呵呵说道,“叫张凌风,爷爷说要志气凌云,破浪乘风。” 云芳渺眼里有光华闪过,她赞叹道:“真是个好名字,凌风,你承了这个名字,可不能浪费了它的好寓意。” “放心吧。”张凌风拍着胸脯保证,他稚嫩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显出的薄红已经消散了下去,可是他心中的凌云壮志才刚刚冒出个头头,他还年轻,外头的天地宽广得很,他确定自己能闯出一片天空。 随后云芳渺把她惩治刘芳的计划告诉了张凌风,好让他心里有个底。张凌风听了倒没有反对,他人虽然小,但是善恶是非分得清,顾正一家子这么欺负他们,要是吞了这口恶气,指不定他们以后会怎么得寸进尺呢。 当天夜里狗蛋又来了,他对云芳渺的态度更加恭敬,只是因为他们前一天晚上把肉干带了回去,分给那些小伙伴,毫无疑问被羡慕了好一阵子。 “黄妙姐姐,老鼠我们已经捉够了,不光是我和小虎头还有剩子哥捉的,我们那儿的乞丐都帮了忙。” 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也没有把功劳都捞到自己身上,而是一五一十告诉了云芳渺,只不过这里头肯定还有其他心思就是了。 然而云芳渺何其聪明,她很快就听出了狗蛋的弦外之音,于是她取出了些碎银子递给他,道:“替我谢谢你的朋友们,这些就当是感谢他们的。” 云芳渺心疼狗蛋这样的小乞丐是一回事,但若是他们贪得无厌,那么她也不会在给他们任何多余的好处。 可狗蛋却望着银子连连摆手,他有些忸怩地攥着衣角,说道:“不用了,不用了,他们说吃了你的肉干,就应该帮你做点事,这些银子也不能收。” 他目光真挚,没有半点虚伪,云芳渺笑了笑,顺势收了银子,心里对狗蛋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 她笑着说道:“那好吧,既然你们喜欢肉干,以后我出了新口味,再请你们帮我好好尝尝。” 狗蛋这回没有推脱,反而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事情都说得差不多了,他也没好意思多待,和云芳渺道了别,他一转身就离开了。 第二天是赶集的日子,云芳渺一大早就叫起了顾柘瑜和张凌风,三个人各自分工,在集市上搭了两个小摊位。云芳渺前几天弄了个新口味的肉干,只是一大部分都给了乞丐,她今天正有打算在匀些出来当做试吃的。 然而还没等云芳渺摆出试吃的肉干,就有人上前来问了,“黄姑娘,听说你又有了新口味的肉干,可还有试吃的?” 产品试吃是云芳渺推出来的,之前因为怕有人打着试吃的名头白吃,于是云芳渺并没有允许试吃。后来生意渐渐做大了,也积累了不少回头客,她这才慢慢放开了试吃的规矩。 只不过每次能得到试吃的大多是些老顾客,借着他们的手将新产品推广出去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这一次发问的正是云芳渺的老顾客之一,是位老秀才的妻子,约摸有五十来岁,牙口不太好,买肉干也是为了给她在邻镇的孙儿吃。 第116章 还治其人之身(二) “有,我这儿还留了一些。”云芳渺一边把装有试吃肉干的盘子递过去,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兰婶,你怎么知道我这里出了新口味的肉干?” 兰婶捻了一块,闻了闻后放进嘴里,她牙口不太好,只好慢慢磨,听了云芳渺的话,她一五一十道来,“这不是你自个儿传出来的?就是昨天,到处都在说你弄了个什么新口味的。” “昨天?”云芳渺有些吃惊,这样说来,帮她传出去的不就是那些乞丐? 兰婶点点头,“是呀,哎,这个口味的帮我称上两斤,你可不知道,我那大孙子呀天天嚷嚷着要吃你的肉干。黄姑娘,你有没有打算把生意再做大些?” 闻言,云芳渺的手顿了顿,她有些腼腆地笑道:“我不过是个女流之辈,能有这么个小摊位我就已经很知足了,若说把生意做大些……只怕我撑不起啊。” 不管兰婶是怎么想的,她歪打正着猜到了云芳渺的心思,可是云芳渺哪里能承认?这个世界对女人有太多约束的地方,如今她守着这么一个小摊位倒还好,若真是大言不惭四处宣扬自己要把生意做得多大,只怕不消多久,她就会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在她还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的时候,她绝对会好好掩藏自己的小心思,不让任何人窥见。 见她脸上的神情不像是作假,兰婶只觉得有些可惜,多好的孩子呀,虽然拖着两个弟弟。了耐不住人家机灵能干,就算是守着一个小摊位,那也一样过得风生水起,可比那些守在深闺里头只晓得绣花的女儿家好多了。 兰婶不知怎么竟叹了一口气,她知道云芳渺说过不愿意嫁人的话,可……“黄姑娘,你真打算守着你两个弟弟独活一辈子?” 似乎察觉到她想要说什么,云芳渺笑了笑并没有恼怒的意思,她将肉干包好递给兰婶,道:“我们家就只剩下了我们仨,长姐如母,我总得看着他们成家立业,幸福美满才能放得下心。至于其他的,我并没有什么想法。” “唉,你……你这又是何苦呢?”兰婶见她态度虽不强硬可却透露着一股毋庸置疑,她想了想,也只有这么一句话能问得出口。 云芳渺看了一眼旁边的顾柘瑜,不远处张凌风也守着一个小摊位,她忽然笑了,“哪有什么苦不苦的,我想怎样活着便怎样活着,我一点也不苦。” 兰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倒也是,别人怎么活,活得怎么样,根本轮不到她这个老太婆来置喙。这就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看着兰婶渐渐远去的背影很快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淹没了,顾柘瑜终于憋不住了,他跳起来,脸上的神情十分委屈,“渺渺,她是不是想给你说媒,你是我娘子,他们凭什么要把你说给别人?” 说起这,云芳渺不禁哂笑,他们几个现在对外的身份是一家人,而她是长姐,长姐如母,这倒可以堵住很多人都口。至少比把她和顾柘瑜真正的关系暴露出来要省事很多。 可是顾柘瑜又哪里知晓什么叫“娘子”,什么叫“说媒”?云芳渺此时见他发牢骚,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她还是忍不住安慰他道,“你放心,没有人给我说媒,不过现在你要记住,我是你姐姐,你可不能记岔了。” 顾柘瑜嘟着嘴十分委屈,他不明白渺渺为什么要说谎,他们明明就是夫妻,才不是什么姐弟。 云芳渺见状也没办法,顾柘瑜有些时候就是个死脑筋,怎么也转不过弯来,她要是同他较真,才是个傻子呢。 转眼又有几个来买肉干的人,云芳渺忙着忙着就忘了这茬,可却苦了一直呆在旁边生闷气的顾柘瑜。他看着云芳渺忙碌的身影,一边想着,要是她向自己道歉,那他就宽松大量原谅她。 可是左等右等,云芳渺好像已经忘了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 顾柘瑜气极了,眼巴巴看着不远处张凌风的小摊位,他像只被人抛弃的大型犬,委屈巴巴地跑到了张凌风的摊位上,远远地看着云芳渺,不知在想些什么。 集市上依旧热闹非凡,而另一边,大多数人都在集市上凑热闹,许多人家里便空着了,狗蛋和剩子几个人鬼鬼祟祟地提着一个大篮子藏在顾正家门口不远处的草丛里。狗蛋先去看了看,见屋里没人,院子的门也别锁上了,他心里一喜,对着几个小伙伴做了个手势,告诉他们说时候动手了。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云芳渺的好处,才短短两天,狗蛋和他那些乞丐同伴四处捉老鼠,而且还有几只活的,被关在篮子里,看得人毛骨悚然。 “快点,快点扔,一会儿人就该回来了。”狗蛋指挥着几个乞丐扔老鼠,小虎头则在路口上给他们放风。 一干人飞快地扔完老鼠,死老鼠遍地,不光如此,还有几只活的在院子里到处乱窜,撞破了屋子门,一溜烟钻进了卧房。 不过后事如何,就不是狗蛋他们关心的了。做好了一切事情,狗蛋招呼着同伴们“功成身退”,可事情还没有结束,他们接着走上了接,在各个角落招呼他们的乞丐同行,悄然无声地把云芳渺吩咐的传言放了出去。继而“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 却说云芳渺其实在集市上远远地看见了刘芳,而刘芳也瞧见了她,隔得老远给她扔了一个白眼,那模样十分傲慢,然而云芳渺并不生气,反正刘芳一会儿回去就能见到“大礼”,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云芳渺果然是一语成谶,就在刘芳给云芳渺一个冷脸后就往家里走,一路上碰上了些熟人,可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一个比一个不对劲,就像是在看什么小丑似的。 刘芳忍了忍,直到走到她家附近,一群人围在她家门口,刘芳心里登时“咯噔”一声,她暗暗道了一声“遭了”。 第117章 还治其人之身(三) 她心里的不安来得汹涌澎湃,就像是长江大河一样奔腾而来。随着那些人的议论,她的不安越来越难以控制。 围观的人看见了她,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好看,刘芳眯着眼去看被他们挡住的东西,可惜人太多,她只能看到一团灰色的东西,还带着嫣红嫣红的像是血一样的东西。 那是…… 刘芳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名字,然后她使劲摇摇头,暗道自己想得太多。定了定心神,她故作严肃地冲那些围观的人说道:“你们在我家门口围着干什么?还让不让人回家了?” “哟,大庭广众之下,又没进你家门,还不准人看了?”围观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嚷嚷了一声,霎时惊起许多人附和。 “就是,这地儿是公家的,可不是你家的。” 平白无故被呛了一阵,刘芳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像是开了个染坊似的。好一会儿,她才反唇相讥,“我可告诉你们,现在我家就我一个妇道人家,我可避了嫌,你们也不怕叫人吐口水?” 在方河村受了气,刘芳现在逮着谁咬谁,一点不讲究情面。可她是把气出了,却得罪了一大帮子人。 “哼,还真以为自己不得了了,老鼠都死在家门口了,想来里头住的人也不怎么干净,指不定是什么毒物。” “你胡说八道!”刘芳气得不轻,但她又不知道是谁说的这话,一干围观的人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又有些人在叽叽喳喳议论,光看嘴谁也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又冒了出来,“呸,你自己也不看看这里有什么,自己造孽,现在遭到报应了吧?” 刘芳咬紧了后槽牙,压着心里的忐忑强迫自己往前走了几步,随着她的走动,围观的人自觉地往旁边让了让,露出原先被他们挡住的东西。 那是灰色的,已经死了的,还有奄奄一息的,遍布在刘芳家门口……是一大片老鼠! “啊!”刘芳惊叫一声,被吓得面无血色,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不小心被石头拌了一下,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她神情恍惚,显然还没有从惊吓里回过神来。 许久,刘芳讷讷地抬起头,指着那边令人作呕的东西,结结巴巴道:“老……老鼠,怎么会有那么多老鼠?是谁,是哪个杀千刀的弄来的?” 她这幅狼狈的模样落到周围人的眼里,有戏谑,有同情,可是没有人上去扶她一把。先前就有人说了,这是报应,是刘芳他们自作自受。 刘芳兀自哀嚎许久,见没人理会她,她心里登时又冒起了火,也不顾面前有这么多人,她大声尖叫道:“是你们,是不是你们弄的?你们这群小人,卑鄙无耻!” 这下子把所有人都给骂进去了,一群人面面相觑,都从各自的脸上看出了愤怒和鄙夷。刘芳这人还真是冥顽不灵,自己造孽偏偏还说是被别人给害了。哼,这要是哪天走到大街上摔了一跤,岂不是要状告官府没把路修平坦? “行了,你也不好好想想是不是自家造孽事做多了,才让老天爷这么惩罚你们。” “我呸!谁造孽了?你们再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就喊人了!”刘芳已经气极了,一张脸因为愤怒而扭曲,青白交加,活脱脱一只僵尸。 说话的人没想到自己一句劝告,竟然惹得刘芳破口大骂,他心里也憋了一团火,不吐不快,“呸,真以为自己多不得了了,自己造孽还不让人说,真是没脸没皮。” 这话得到了许多人都附和,推推搡搡间围观的人就走了大半,剩下一部分没走的,纯粹就是想留下来看热闹,可刘芳正在气头上,哪里能容得下看她笑话的人?当即顺手抄起一个木棍挥舞乱打,嘴里骂骂咧咧道:“不走是吧,看老娘笑话,我让你们看,让你们看!打死你们都是活该!” 眼看着刘芳像疯了似的乱打人,一帮子人也不敢再留着看热闹了,生怕自己运气不好,成了刘芳的出气筒。 这一场闹剧下来,不多时后门口只剩下了刘芳一人,她面色铁青地看着满地狼藉,好歹没有真被气坏了脑子,她目光阴鸷地盯着云芳渺家的方向,其实从她看到地上的老鼠开始她就想到了这很有可能是云芳渺的报复。 可是她该怎么教训回去呢?上一次往云芳渺家门口扔死老鼠,那是因为他们家没人,现在那几个小崽子都在,可不好办。 刘芳往地下啐了一口痰,她骂骂咧咧扔掉手里的木棍,打开院门直接往卧房走,可是走到门口时她就愣住了。 门板上一个硕大的洞,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开的…… 她心里一惊,推门进去,看到屋子里狼藉一片,桌子上放着的糕点被拖得到处都是,碗碟也打碎了,散落在地上。尤其是她还看到几只肥硕的大老鼠从她面前堂而皇之地跑过…… 刘芳头皮发麻,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而后她突然尖叫一声,因为有一只老鼠直接从她脸上爬了过去! “云芳渺,你个挨千刀的!” 刘芳的惨叫声许多人都听到了,可是谁也不知道她口中的“云芳渺”是何许人也。 冷静过后,云芳渺心思歹毒地想着要怎么再让云芳渺吃一次亏,可是她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心里那些计划根本没有任何实施的机会…… 就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刘芳家门口出现了打量的死老鼠,家里还被老鼠给“打劫”的事情传遍了镇上。有许多人当即就想到了前几天“黄妙”家门口也出现了死老鼠的事情。只要有心去想,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就很明了吗? 于是就有人分析了,这前因后果十分简单,肯定是刘芳一家子往“黄妙”家门口扔了死老鼠,老天爷看不过去了,就让这事情明明白白再发生一回,这一回啊,死老鼠却出现在了刘芳家门口。 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118章 难以翻身 流言四起,可是这一回没有像钱六那样的人为刘芳洗白。她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一眨眼就成了众矢之的。 云芳渺对这种事情喜闻乐见,顾家的人对她处处紧逼,而她也一早就和顾祥说清楚了,以前的种种看在他们养育顾柘瑜的份上既往不咎,可是往后顾家若是再恬不知耻,她就不会忍让退避。 如今她还没把镇上这块地皮子踩热乎呢,顾正那一家子就来给她找不痛快,之前她一心想把生意做好,也有打算一步一步来,先在镇上站稳脚跟再说。 可既然顾正他们不愿意让她好过,那她又何必心慈手软呢? “该死的!该死的!那个臭丫头!”刘芳是个妇人,平日里没有什么消遣,倒是喜欢和一些年岁差不多的妇人嚼舌根。比如镇上那家的姑娘都过了舞象之年还没寻个人家的;再比如哪家的丈夫不中用,让媳妇给关在门外的。如此种种,可是她没想到有朝一日那些人嘴碎的对象居然是她! 刘芳想起今天出门后那些平日里关系比较好的人冷嘲热讽的模样,尤其是在他们家门口无缘无故出现了死老鼠的事情,现在居然被传得沸沸扬扬,那些人看着自己,可不就是在看笑话吗? 而这一切,全都怪云芳渺!她竟敢在他们门口扔死老鼠。可是当他她将这些事情告诉周围的人,是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沸沸扬扬的传言几乎将她淹没。 什么“报应不爽”,什么“自作孽不可活”之类的话,将刘芳气得不轻,她下意识要去找云芳渺理论,可她现在连门都不敢出!她实在是怕了,没当看到那些人带着鄙夷的眼神,她就恨不得钻到地洞里去。再加上那天她家门口出现死老鼠的时候,云芳渺他们一直在集市上,她甚至还远远地看到了那臭丫头。 “可恶!可恶!”刘芳捶胸顿足,她想骂人,想发泄,可是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希望顾正和顾为真快点回来,好给她撑腰! 镇上的刘芳过得不如意,方河村的顾正和顾为真也不高兴。原以为他们现在捏着顾祥分的银子,又厚着脸皮找上了张大夫,怎么说也应该能把病给治好。可是这都待了三天了,张大夫束手无策,根本就没有治疗的办法! “庸医!”顾为真恶狠狠地诅咒了张大夫一番,随后他想起来一件事,“听说张二牛改名字了?” 顾正如今身心俱疲,也没藏着掖着,“是,现在叫张凌风了。收拾收拾,我们今天就回镇上去。” 顾为真冷哼一声,对张大夫的医术恨得牙痒痒,尤其是当初他还被一群人从张大夫家里拖出去……要不是那群杂碎,自己又怎么会…… 虽然那件事和张大夫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但是当时他身为一个医者,竟然对自己见死不救!想着想着,顾为真对张大夫的怨恨不是多了一点半点。这一次他们拉下脸来找张大夫也就是笃定他会因为那件事对自己多照顾些,可是谁知道那个庸医根本一无是处! “好了,你冷静点,张大夫没法子,咱们再去镇上找找,总会有办法。”顾正这会儿正头痛着,面对顾为真时他的语气虽然和以前一样平缓温和,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这个儿子已经失望了。从前还能指望着他传宗接代,给他们养老送终,可是现在呢?好好的一个儿子,变成了病殃殃,还……还是那种病! 顾正已经尽量把自己对顾为真的不满表现得十分隐蔽了,可是这么些日子以来顾为真早就学到了察言观色的本事,他爹心里在想什么,他哪里有不知道的道理? 可是他越想就越愤恨,恨不得立马回到镇上将云芳渺剥皮抽筋,以泄他心头之恨。可笑他曾今对云芳渺喜欢得不得了,还对她威逼利诱,百般骚扰,可那臭丫头从来就对他爱答不理的。那个傻子有什么好的,到现在还不是要云芳渺一个女人养?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对云芳渺手下留情,就该尽早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还有在悬崖那一次,她分明已经落了下去,怎么可能还活着?果然是祸害遗千年!这一次回镇上,他绝对不会让云芳渺好过。 顾正急匆匆找了辆牛车,午饭都没吃就带着顾为真忙不迭回镇上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这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像是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似的。 这感觉要是放在从前,他肯定不会理会,可是现在……现在坏事接二连三地发生,哪怕是只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觉得草木皆兵。 顾正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拉着顾为真就要走,苗翠花在院子里喂鸡,瞧见了两人,张张嘴似乎想就他们下来吃饭,可是她心里一闷,想起顾正从顾祥那里分了整整六两银子走后,就不怎么待见大房的人了。就算是面对她最疼爱的孙儿顾为真,她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到那么一个人。 顾正和顾为真接连上了牛车,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这时顾祥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也只看到两人坐在牛车上渐渐远去的背影。 “怎么不留他们在家里吃饭?也就是多两副碗筷而已。” 要说苗翠花现在最怨恨谁,那无疑是顾祥,本来那十两银子就是她打算留着的养老钱,现如今他说分就分了,一点没留给他们两个老的。苗翠花心里怨恨得紧,这几天对顾祥没个好脸色。 “留下来?留他们再抢我这个老婆子的钱?我可没那么好心。”苗翠花撇嘴,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顾祥满心无奈,他知道自己这老伴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他们两个半身进了棺材的人,守着那些钱做什么?只要一家人和和乐乐,又何必在乎那些身外之物? 其实顾祥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打算,拿十两银子换不分家,也许苗翠花不能理解,但是他知道自己这是做对了。可是他也知道苗翠花不会听自己解释,“走了就走了,进来吃饭吧。” 第119章 顾正回镇 顾正和顾为真一回到镇上云芳渺就得到了消息,这也得感谢那些乞丐,他们无处不在,是又不会太惹人注意,是最好的眼线耳目。他们愿意为云芳渺提供消息,而云芳渺也乐得承他们的人情。她也知道,那些乞丐无非是上次吃了狗蛋从她这里带去的肉干,一方面想要报答,另一方面则是想得到很多。 只是有些事情他们不摆到台面上来,她也就当做不知道,什么也不追究。 “顾正回来了,也不知等他看到自己家里那些东西时,会有什么反应。”张凌风远远地冲离开的狗蛋挥手,一面对云芳渺道,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云芳渺想了想那场景,蓦地笑出了声,不过笑归笑,该提醒的她还是得提醒,“这也没什么,当初他们往我们家扔死老鼠的时候,大概没想到我会‘回礼’吧。不过狗急了也会跳墙,最近这些日子我们要多加小心。还是顾为真的事,他们这么快就回来镇上,大概是张大夫对他的病没法吧。” 张凌风突然起了好奇心,凑到云芳渺身旁问她,“顾为真到底得的什么病啊?这才多久,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该不会是什么绝症吧?” 云芳渺睨了他一眼,弯起唇角,“你还小,知道那种病没什么好处,不过你就当他是得了绝症吧。” 然而这样一来,非凡没有压下张凌风的好奇,再听着云芳渺似是而非的话,他顿时就觉得更加奇怪,“什么叫‘就当’,你这样说,我会更好奇啊。” 云芳渺往屋里走去,“反正顾为真回来了,要不要你亲自去问他?” 张凌风想也不想就摇头,他是傻了才会跑到顾为真面前蹦跶,不过他还是不死心,追上云芳渺的背影,“你就告诉我呗,到底是什么病?” 云芳渺没法,微微挑起一个若有若无的话,红唇轻启,没出声,但张凌风明显看到她说了两个字。 仿佛有“腾”的一声,张凌风的脸红得不正常,像一只煮熟的大虾。他脑子里有些懵,就连云芳渺进了屋也没发现。 顾正并不是什么名人,但是他带着顾为真回镇的消息却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成了“动作任务”,只可惜他被传得并非是什么好名声,而是臭名。先前云芳渺家出现死老鼠的时候顾正带着他那一家子回了乡下,后来又只有刘芳一人回来,他和顾为真倒是什么风声都没收到。 牛车直接停到了顾正家门口,刘芳听到动静,悄悄打开了门往外瞧,见是自己丈夫和儿子回来了,她顿时喜上眉梢,推开大门就往外走,嘴上却不饶人,“你们还知道回来,我还当你们都成了缩头乌龟,只留我一个妇道人家受人欺负!” 顾正刚一牛车就被铺头盖脸骂了一顿,他心里本来也有气,这时候更是被刘芳惹着了,皱着眉越发觉得刘芳骑到自己头上来了,一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嚷嚷什么,老子我还没死,吊什么丧?” 刘芳眼里积蓄了眼泪,眼看着就要哭起来,却没想被顾正一吼,硬生生给收了回去,她也嚷道:“你发什么疯?我受了欺负,你还冲我发火,你是什么意思?” 顾正一口气没提上来,“我……”他噎了一下,上上下下打量着刘芳,她这不是好好的?“谁欺负你了?” 顾为真见惯了自己爹娘吵架的样子,以前他懒得劝,这时候就更不想管了,从牛车上下来后他就径直进了屋。他一心想着要怎么让云芳渺得到教训,一方面又急着想知道赵右的消息,那可是他花了大价钱请来的,结果现在收了他的定金,人却没了! 刘芳抹着泪,哭哭啼啼的样子让顾正心里更加烦闷,他一把抓起刘芳的手臂,拖着人就往屋里走,“哭哭哭,我看不是别人欺负了你,是你自己自作自受。” “你说什么?往云芳渺那臭丫头门口扔死老鼠的事,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吗?”刘芳挣来顾正的手,站在院子里就叫嚷开了,那声音忒大,连周围一些邻居都引了过来。 院子门没关,有些人甚至伸长了脖子向院子里张望。 顾正黑了脸,本想吼她,可眼角的余光瞥到外头那些看热闹的人,他又硬生生压低了声音,“你说这些做什么,也不怕被人发现?有什么事进屋再说。” 说着,他不耐烦地关上了院子大门,可到底隔墙有耳,他可不敢在这院子里和刘芳吵闹。 似乎也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刘芳哭哭啼啼地进了屋,顾为真已经回了自己的屋子,她便对顾正道:“那件事镇上的人都知道了,也不差我这一句。” “你是什么意思?”顾正直觉不妙,连忙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外头那些人,怎么跑我们家看热闹来了?” 刘芳看他的脸色不好,也没敢再耽搁,于是把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顾正,不对对于和云芳渺有关的那些事她不免带上了主观描述,将她说成了一个自私自利,攻心于计的小人。 然而即便刘芳如此诋毁云芳渺,顾正想的也同她一样,甚至是整个顾家,逗当云芳渺是个不折不扣的“阴险小人”。所以刘芳这话他顿时就听进去了八九分。 尤其是说到自家门口被扔了死老鼠,还被传是什么“自作孽”的话,顾正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简直是成了烧了好几年的锅底。 虽然向云芳渺家扔死老鼠确实是他们的动作,而且当天他们一家就回了村子,可是实在没想到,云芳渺竟然有胆子回击他们,甚至还引发了留言,叫他们如今在谁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这个云芳渺,着实可恨!”顾正咬牙切齿,心里却心惊得很,那云芳渺才多大,竟然已经有了如此心机。可是她从前唯唯诺诺,任谁都能欺负,难道她之前都是装的不成?如果真是这样……那云芳渺,可就留不得了。 第120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顾正这边已经对云芳渺起了杀心,这心思他们以前或许不敢有,毕竟是人命,要是被发现,那可是大罪。但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他们多考虑,云芳渺现在就能凭借一己之力叫他们一家束手无策,只剩下了被打压的份儿,若是让她就这么有恃无恐得成长下去,只怕以后会成为他们的心腹大患。 毕竟从前顾家不管是对顾柘瑜还是对云芳渺,可都是十分狠的。顾柘瑜一个傻子倒还好,只克扣他的吃穿用度罢了,但是云芳渺却还要给顾家白干活儿,还差点被他儿子给…… 想到这里,顾正的心就凉了半截,听说云芳渺从山崖上摔下去过,怎么就没摔死她? 顾正打定了主意要云芳渺的命,可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顾为真,但顾为真对云芳渺也恨之入骨,顾正没找他,他却找上了顾正,并且丝毫不避讳他的打算。 “爹,云芳渺不能留了。”顾为真的脸色又差了许多,回到镇上后他想了很久,原本是想偷偷摸摸解决了云芳渺,但是赵右现在踪迹全无,他不知道赵右到底是死了还是跑了。权衡再三,他还是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顾正。 顾正虽然料到了自己儿子的想法,但是他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顾正好歹松了一口气,这可比憋在心里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好啊。 但是他已经决定自己出手对付云芳渺了,是以他也没瞒着顾为真,“为真,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你就不要插手啊。” 顾为真愣了愣,有些不确定,“爹,你的意思是……” 顾正没说话,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我们已经不仁了,再加一个不义,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毕竟是人命,你是咱们家的独苗,爹不希望你出什么事。” 顾为真很想亲手解决云芳渺,但这个时候他突然冷静下来,他青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爹,你放心,不碰就不碰,我等着她死的那天。” 顾正点了点头,看着不成人形的顾为真心里难受得慌,“你也别着急,张大夫没本事,咱们再去找其他大夫就是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顾为真就拉下了脸,又恢复了阴沉沉的模样,“我知道。”他冷冰冰地丢下三个字就回了屋。 顾正一家子在商量怎么才能无声无息地杀死云芳渺,而云芳渺也在注意着他们,狗急跳墙的道理她清楚得很。尤其是上辈子,她被那两个狗男女害得没了命,而这辈子她并不觉得往顾正会要她的命那方面想有什么不对。 毕竟现在镇上风风雨雨可都是对顾正一家的流言,就他们那睚眦必报的心,她想往好的地方想都不可能。 云芳渺带着顾柘瑜再次找到了狗蛋,还带了些肉干,她本想一个人来,但顾柘瑜偏偏要跟着。还好他只是个傻子,有什么话当着他的面说也没什么大不了。 况且她现在只是要求狗蛋他们监视顾正一家,这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有了肉干,狗蛋果然满口答应下来,上一次他们监视过刘芳,这事情做起来轻车熟路。 回到家里,云芳渺看着院子里养的野鸡野兔,心里难免一阵恍惚,再看看院子里生出来的杂草,她忽然想到现在已经春天了,已经到了播种的季节。 她没有打算在镇上长留,而且镇上也没有田地给他们种,但是在院子里种些春季小菜还是可以的。于是她心思一动,从邻居那里买了些菜苗,和顾柘瑜以及张凌风三人在院子里劳作起来了。 她上辈子没过过养尊处优的生活,即便是在大城市里,她也喜欢在阳台种一些好养活的小菜,看着那些绿油油的植物,她会觉得自己的心里格外安宁。 就这么安静了一阵子,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却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这不是永远的安宁,而是为了更疯狂的肆虐。镇上的人有时还会提起顾正一家做的事,但不知为什么,这些流言消散了许多。云芳渺直觉这是顾正在里头做了手脚,当然,顾正在这镇上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有些手段也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院子里撒下的种子还没动静,但随着天气一天天回暖,一窝燕子在云芳渺家的房檐下筑了巢,顾柘瑜每天都要现在檐下望一望,也不知他是因为心里喜欢,还是仅仅是好奇。 转眼又过了大半个月,狗蛋那里还没有传来任何顾正有什么小动作的消息,这让云芳渺在疑惑的同时越发小心,顾正那人了精明得很,由不得她不在意。 可这么久了,他竟然还按捺的得住,云芳渺捉不到他的把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有动作,只得让狗蛋几人小心行事,一旦有什么消息,就立刻通知她。 随着云芳渺在镇上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的肉干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只是其他的肉干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这情景在云芳渺做生意伊始就有了,只不过那个时候那些“冒牌货”没得到什么好处,反而是给云芳渺宣传了一番,也就偃旗息鼓了一阵子。 没想到这些时候又出现了,原因无他,只因为云芳渺再能干也仅仅是一个弱女子带着两个弟弟,她的肉食来源又只有王猎户一家,肉干每每供不应求,这也就让一些“冒牌货”钻了空子,借着云芳渺的东风小赚了一把。 “黄妙姐姐,最近顾正家没什么动静,但是镇上突然来了好多外来人。”狗蛋又来了,带来的消息却和顾正无关。 “外来人?”云芳渺皱眉,这个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有外来人也在常理之中,但是听狗蛋说的最近似乎来的人不少,最近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怎么会来那么多? “对啊,而且都是些壮年,看样子凶得很,有一次小虎头在街上乞讨,就差点被一个外来人给打了。”狗蛋说到后头就有些愤愤不平了,他们是乞丐,但是不偷不抢,那些人真是太可恶了。 云芳渺安抚了他一阵,心里暗暗把那些外来人给记住了。 第121章 外来人 据狗蛋所说,那些外来人约摸有十来个,个个都是身强体壮的男子,长得皆是一副凶相。但是他们行事低调,要不是狗蛋他们在镇上混迹多年,又听着云芳渺的话注意着顾正的动静,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发现了那些人。 可是那些外来人虽然奇怪,但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云芳渺也不好贸然说他们如何,只能嘱咐狗蛋小心盯着。而她自己也没有松懈,她总觉得那些外乡人的到来和顾正有什么联系。敌不动我不动,免得打草惊蛇。 又是一次赶集,云芳渺打起十二分精神观察周围的人,果然看到有几个面生的壮年男子,他们虽然收敛了身上的气势,但是云芳渺依然能感觉得出来他们并不是什么善类,或者说他们身上多多少少泄露出了一些肃杀之气,让云芳渺心惊的同时下意识防备起来。 顾柘瑜不知怎么非要到集市上逛一逛,云芳渺怕他走丢,便让张凌风一起跟着。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渐渐远去,云芳渺心里却不知怎么有些不安。 眼下那些外来人的目的不清不楚,她放任顾柘瑜离开自己的视线也不知是对是错。但至少走张凌风守着,云芳渺如此安慰自己。 张凌风跟在云芳渺身边也有些日子了,赶集的时候云芳渺和顾柘瑜守一个摊位,他也守一个摊位,这时候跟着顾柘瑜往人堆里扎,他那小摊位自然就搬去了云芳渺那里。 “小鱼儿,你到底要去哪里逛?你说,我带你去,你别这样到处乱跑啊,要是把你弄丢了,我怎么向云姑娘交代?” 看着顾柘瑜那专往人群里钻的背影,张凌风恨不得立马把他抓回去塞给云芳渺。要是个正常人逛逛街也就罢了,可这是个傻子,又不认识什么地儿,要是一个不留神,就怕会弄丢。 顾柘瑜想也不想就摆摆手,头也没回,“是渺渺同意让我来玩的,我还没玩够,不回去。” “那你慢点。”周围到处都是人,顾柘瑜又像是一条滑溜溜的泥鳅,怎么也抓不住,还有好几次差点让他跟丢。 张凌风被周围的人撞得东倒西歪,却还要给别人赔不是,他咬咬牙,仗着自己身体娇小在人群里左冲右撞,很快撵上了顾柘瑜。 他伸手一把就将人给抓住了,这才有空打量周围的情况,“你别乱跑了,这里人这么多,你不怕走丢,我怕啊!” 张凌风怎么说也才十二三岁,眼看着这么多人,心里顿时就生了些怯意。 “不会丢的。”顾柘瑜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他低头看到被张凌风抓住的手腕,眼里划过不易察觉的揶揄。 “走走走,我们给渺渺买点蜜饯回去。”顾柘瑜一指路边的蜜饯铺子,反手拽着张凌风就要过去。 “哎,你等等……”论力气,张凌风哪里比得过顾柘瑜?一个没注意就被人给拽着走了,他心里不高兴,暗暗扶额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祖宗,却没有发现在他和顾柘瑜离开后周围突然有几个壮年男子也跟着他们动了。 被顾柘瑜死拉着到了蜜饯铺子前,张凌风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听他催促道:“快去买啊,买完就回去!” 听到后面半句话,张凌风只得咬咬牙上前去,他知道顾柘瑜身上没钱,买蜜饯得他自己来才行。 “你想买哪种?”张凌风回头询问,可目光一扫,差点把他吓得魂飞魄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哪里还有顾柘瑜的影子? “顾柘瑜?小鱼儿?你在哪儿?”张凌风顿时慌乱起来,连蜜饯铺的老板一个劲儿催问他要买哪种也没在意。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叫苦,“完了完了,怎么把顾柘瑜给弄丢了!” 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但这事他不敢找云芳渺,一咬牙,反正现在时间还早,也许顾柘瑜只是一时贪玩,乱跑去了,只要他仔细找找,应该还是能把人给找回来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好歹有了一些底气,一边跟蜜饯铺老板说“不买了”,一边炸进人群搜寻顾柘瑜的身影。 要是和正常人走丢了,那他好歹还会问问人,或者知道路该怎么走,可顾柘瑜是个傻子啊!兴许人家一颗糖就能把他给勾走了! 张凌风实在是欲哭无泪,皱着的眉毛就一直没有舒展。 可他依然不知道,随着顾柘瑜的消失,原本跟在他不远处的人也悄无声息地掩进了人群。 而被张凌风满集市找的顾柘瑜此时竟出现在了一座废弃的宅子外面。那宅子阴森异常,风吹过,仿佛还能带起鬼哭狼嚎。 然不知无畏,顾柘瑜只是抬头看了看这宅子,脸上竟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纯净笑容,他推开蒙尘的大门,蹦蹦跳跳进了院子,如入自己家门。 他回过头,又“吱呀”一声将大门关上,彻底隔绝了外面的视线,最后留在他脸上的,是一个平平常常的笑,乍一看,他恍若是一个正常人。 随着大门彻底关上,跟了顾柘瑜一路的几个壮年面面相觑,“他来这破宅子干什么?”一人道。 “他不是傻子吗?也许这破宅子在他眼里是什么好地方呢?”另一人嗤笑道。 又有一人略显迟疑,“这地方不对劲,我看我们还是等他出来吧。” “哼,不就是个破宅子吗?再说,青天白日的,你还怕闹鬼不成?” “你别乱说。”那人脸上蓦地一红,嘴上虽然反驳,却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意。 讥笑他的人还想说什么,却被人给打断了,“吵什么?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老大要他和那女人的命,咱们听命行事就是了,这可是个大生意。” 此话一出,顿时没人在争吵了,良久,一行五个人还是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先前他们在路上顾及着有人,所以没对那傻子下手,等到没人的时候,傻子却突然跑进了破宅子里。不过这也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商量好之后,几个人都摸出了家伙,偷偷摸摸进了宅子。 第122章 外来人(二) “爹,你真的安排好了?”这个问题顾为真不知道问了几回了,一开始顾正还会正正经经回答他,让他不要担心。 可他一天问七八次,顾正再有底气也烦了,“安排好了,你快点收拾东西,等这里的事情完了,咱们就去云耀城,这里已经容不下咱们了。” 顾正最近也着实劳累,一边要应付那些山匪,要不是因为他们有点本事,一开口就要去他二十两银子是根本不可能的。一边还要忙着收拾家里的东西。现在出了那些事,他们一家子都被人戳脊梁骨,镇上已经不是他们久留的地方了。现在他们也没有几个家底,唯有去云耀城哪种地方闯荡一番,兴许还能找到治疗顾为真的大夫。 顾为真咬咬牙,他实在是恨,为什么他们要像过街老鼠一样夹着尾巴过日子,还要从镇上离开,而云芳渺那些人,明明是最下贱的蝼蚁,却还能混得风生水起? 哼,不过还好,他们大概也蹦跶不了几天了,就让他们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好好享受吧。 顾正那些安排终究没有全部告诉顾为真,所以他只知道云芳渺几人必死无疑。但张二牛是张大夫的孙子,不比一个无依无靠的云芳渺和那被顾家抛弃的顾柘瑜。所以即便他心里对张大夫充满了无法治疗他的怨愤,也不敢逼着自己老爹让人杀了张二牛。 顾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似的。 顾为真突然回过头问他,“爹,去了云耀城,真能找到好大夫吗?” 此时的顾为真憔悴不堪,几乎不成人样,但总比之前好些,尤其是在他知道云芳渺和顾柘瑜都会没命之后,心情更是开阔不少,脸上也带了些红润,添了许多生气。 顾正在心里叹气,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没有用“不确定”来回答他,“放心吧,云耀城那么大,不会连个好大夫都没有。” 顾为真的脸色果真好多了,“这就好,我就知道那张大夫是个庸医。” 顾正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另一边五个壮年进了破宅子,刚一推开门,迎面而来是一阵阴森的凉风,虽然扑面,可后颈却似乎更凉,像是有谁在他们脖颈后头吹气似的。 “我……我怎么觉得有点冷……”在外头迟疑不决的那人摸摸后脖颈,不自觉往旁边缩了缩,可他一个人高马大的壮年,怎么缩都掩藏不了自己的身影。 走在他右手旁的人瞪了他一眼,嗤笑道:“胡三,就你这么丁点儿大的胆子,能混到咱们寨子里,也是一种本事。” 这话引得旁边几个人附和,顿时一团哄笑。被唤作胡三的人冷不丁被落了面子,顿时脸色一白,“你胆子比牛大,刚刚怎么不一个人进来?” “你……好好走你的路!”那人神情一滞,这地方确实奇怪得很,没个人影,而且他前几天刚来这镇上的时候就听说过镇上有几处地方不干净,他方才一看到这宅子就觉得浑身发毛,要不是几个不干净的地方被传得沸沸扬扬,他还真敢一个人进来。不过现在进都进来了,也就不管什么一个进还是一起进。 胡三撇撇嘴,心里虽然不愤,但好歹没再呛声,反而是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奇了怪了,刚才不是看着那小子进来的吗?怎么没看到人?”胡三嘀咕道,在院子里探查了一阵,几个大活人愣是没找到一个顾柘瑜。 “这地方不会真有什么脏东西吧?”他又低声嘀咕了一阵,正好被旁边的人听到了,顿时又召来一顿嗤笑。 胡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也知道自己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是胆子确实小。可现在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同伴嘲笑,绕是他也生了愤懑之气。他望着还没检查过的后院的方向,既然前院没什么东西,那小崽子大概是藏到了后院。他抬头又看了看天色,黑云压境,像是要下雨了,胡三一咬牙,自告奋勇道:“既然这里没有,那我去后院看看。” “后院?你不怕有……” “滚犊子,你大爷不怕!”被嘲笑激起了不满,胡三一鼓作气推开那扇门,头也没回,梗着脖子踏进了后院。 “呸,还真以为自己多厉害了,看着吧,出不来一刻钟,他就得屁滚尿流地滚出来。”前院的人对胡三并不看好,干他们这一行的,胆子小可不是什么好事,迟早得坏事。 然而前院几个人等了一刻钟又一刻钟,等到他们坐在屋檐下休息,后院也没穿出一点动静,就连胡三也没出来。 这时候终于有人察觉到不对劲了。 却说胡三推开了连接着后院的大门,没有像刚到前院时的阵阵阴风,入目也没有满地荒凉。 后院被打理得很干净,干净到有点不正常,尤其是当胡三见过了前院的萧瑟,再看这后院,他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胡三只是胆子小,但脑子不笨,只可惜胆子小拖累了他的脑子,刚刚在前院光顾着害怕,竟忘了思考。 然而这时候他已经思考不出什么了,这地方明显有人。而且……也许……不是那个臭小子弄出来的,那会是谁? 突然,胡三只觉得自己背后发凉,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从尾巴骨窜上头顶,直叫他头皮发麻。 是杀气! 胡三转身的瞬间只来得及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挡住从后面来的攻击,然而眼前白光一闪,他看到一线亮光从自己的刀刃上划过,然后脖子一凉…… 悄无声息的,如同鬼魅的人在胡三倒下后露出了身影,他穿着一身黑衣,脸上也蒙着黑色布巾,只露出一双寒光冷冽的眼睛。 而后他身影一闪,又没了声息。 “胡三!” 后院的门被人猛地推开,跟胡三同行的四人一眼就看到了突兀地倒在地上的胡三,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好,胡三虽然胆小,但怎么说也和他们混迹了些日子,可现在竟然被人无声无息地给做掉了! 难道这里有什么大人物? 第123章 外来人(三) “不知哪位高人在此,我们兄弟几人追捕一贼人,无意打扰,还望海涵。”忽然,他又补充道,“等我们找到那贼人,立马就走。” 四下寂静,一只孤零零的蝴蝶翩跹于冷清的后院,飞舞的翅膀没有仿佛没有一丝力气。人最怕的不是危险,而是在危险中等待。好一会儿没有声音,四个人多少有些紧张,又过了须臾,有人迟疑道:“六哥,或许不是什么高人在此,而是那傻子……” “闭嘴。”那人压低了声音,“你好好看看胡三是怎么死的,一击毙命,咱们追的那傻子要是真有那么厉害,又何必弄个傻子的身份?” 被称作“六哥”的人分析得头头是道,却也只是看到了表面罢了。 “那……那咱们是等还是……” 六哥一咬牙,目光往后院里一扫,狠狠道:“等,不能就这么让他逃了。” 可就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一人迟疑片刻,小心翼翼下了台阶,一脚迈进了后院的地盘,他静默了一会儿,回头笑道:“六哥,没事……” 猩红的血花在他话音刚落时绽开,六哥离得最近,被喷洒了半身鲜血,他心道不妙,大喊一声“走”。 余下的三个人慌忙退出后院,可刚到前院,却没想到还有五六个黑衣人在等着他们。 黑衣人皆拿着刀剑,泛着凌冽寒光。两方人马正就这么僵持着,六哥稳了稳心神,上前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却因为脸上的煞气太重显得分外狰狞,“诸位,我们无意打扰,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给你们有什么方便可行?”这声音不是来自前院的几人,而是从他们身后来的。 三人下意识转身,他们跟踪的那傻子现在好端端地站在他们身后,嘴角噙着笑,眼里一片清明,哪里是什么傻子! “你……你早有准备?”前狼后虎,六哥还没收回的剑指着顾柘瑜,他不敢相信,顾正明明说过这只是一个傻子,他们动动手指头就能搞定,可现在的情况是他们这些要杀人的,反而被猎物给戏弄了。 顾柘瑜不卑不亢地点头,毫不犹豫便承认了,“一点点准备,不足挂齿。” 这轻轻松松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再说“今日天气挺好,适合看戏”一般!六哥明显感觉到了从顾柘瑜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他刚要说话,却又听见顾柘瑜道,“我出来太久了,就不赔几位闲聊,这院子不错,几位要是喜欢,就留下来吧。” “放屁!你不是傻子,那这些人是……” 顾柘瑜没兴趣听他的遗言,他一抬手,几个黑衣人齐刷刷动了,在混乱之中,顾柘瑜穿梭在刀光剑影里,如同一叶扁舟,于大风大浪里游走,却毫发无损。 破宅子的大门又被关上了,顾柘瑜侧耳细听,战斗似乎快结束了。他今日把那些人引来,就存了没让他们留命的心思。不过另一方面,他更想查查这些人的底细。 走出一段路,顾柘瑜忽然若有所觉地回头,顾潜正现在门口,黑巾遮住了脸,可露出的那双眼睛如同冰渣子似的,顾柘瑜明白他的意思,这个小镇终究不是久留之地。 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张凌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都大半个时辰了,他在这街上走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还悄悄在远处观望了云芳渺那边的摊位,还是没见着顾柘瑜的人影。 他急的直跺脚,顾柘瑜那么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消失,这集市也不算太大,他都找了好几个来回了,怎么就找不到人呢! 张凌风头上仿佛有惨淡愁云,密布在他的头顶上,他颓废地坐在台阶下,看着人来人往唉声叹气,算了算了,找了这么久,还是先回去跟云姑娘说一声吧。 心里这么想着,但是他没有动作,他还在犹豫,要是被云姑娘知道自己弄丢了顾柘瑜…… “喂,你坐在这里干什么,怎么都不来找我?”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张凌风下意识摆摆手,不耐烦道,“去去去,没看我正烦……”他忽然猛地抬头,一向教养很好的人也忍不住说了一回粗话,“你他妈的……你还知道回来!” 要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张凌风怒气冲冲地看着毫发无损的顾柘瑜,尤其是他那双干净明亮的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显然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被当头棒喝,顾柘瑜还怕地缩了缩脖子,反驳道:“明明是你把我扔下了,你这个人怎么颠倒黑白?” 张凌风额头突突地跳,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得问他,“谁扔下你了,要不是你突然不见了,我至于在大街上找这么久吗?一转眼人就没了,要是把你弄丢了我还要不要命啊?” 看着张凌风怒气冲天的模样,顾柘瑜摸摸鼻子掩饰自己的尴尬,他似乎是耽搁了挺久的,但现在他是不可能承认自己偷偷溜走的。 “我不是说了要买蜜饯吗,我进了铺子里等你,你又不进来,我再出去找你的时候你就不见了。” 张凌风一噎,这才想起那个蜜饯铺子似乎真有个门面,但他当时被顾柘瑜“失踪”吓了个半死,一心想把人找到,却反而忽视了最重要的地方。 “算了,先去找云姑娘吧。”张凌风干巴巴地说道,继而又回头看着顾柘瑜,一副要把他锁定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的样子,“你好好跟在我身边,这会儿人没那么多,但也容易走散……下次我可不想再带你了,我有几个胆子都不够你吓唬。” 顾柘瑜笑嘻嘻地跟在他身边,没有那些杂鱼,他倒是十分老实。 两个人一路无话,张凌风似乎真是被吓惨了,一路上冷着个脸到目光却一直看着顾柘瑜,生怕他下一刻刘会不见似的。 云芳渺老远就看到了两个人,他们离开的时候脸色可都没这么阴沉,尤其是张凌风,怎么去玩了一趟仿佛被浇了盆冷水似的?活像只可怜兮兮的落水狗。 第124章 有沟翻船 人头攒动,云芳渺的东西又一次被抢了个精光,听着那些来晚了的人小声抱怨每次的肉食都太少了,她心里发笑,所谓物以稀为贵,她可不像那些目光短浅的人,要是一次性卖得太多,难保这些人不会吃得腻歪。 而这时她又想起来那天的老妇人的话,她其实有心要把产业扩大,而且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目标,下一个场地,就是云耀城。 但是要想在一座大城中立足,光有手艺是不够的,她现在手里的钱财对于镇上的人来说是个令他们头晕眼花的数字,但是她打听过,这点小钱在云耀城根本就不够他们在那里生活一年。 而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她想把名声大出去,对于周围的小村小镇来说她肯定是个“名人”,但是这里离云耀城可谓是十万八千里,所以她得有一条线,一条把她的名声传向云耀城的“线”。 云芳渺在心里为一大家子的未来谋划的时候,收了顾正钱财来要他们命的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回事,老六他们没消息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阴沉着一张脸,目光冷冷地扫过屋子里几个人,“不就是一个傻子,难道还没得手?” 烛火冷冽,屋子里足有十来人,加上先前跟踪顾柘瑜反而被杀的几个人,他们派来镇上的有十五人,这个手笔不可谓不大,但只要雇主出得起钱财,他们也不介意多来几个。 “四爷,六爷他们确实没消息了,最近的消息就是追杀那傻子,但是据兄弟们说,那傻子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可是六爷……”这人没敢把话说完,要是说完了,那他也就完了。 “嘭”的一声,四爷的拳头重重地落在桌子上,他粗声粗气道:“老六不是没分寸的人,就算没得手也不会不回来,况且他们有五个人。” 话已至此,就算是傻子也该想到他们大概阴沟里翻船了,但是仍有人不理解,“不就是个傻子吗,五个人对付他,怎么说都绰绰有余啊。而且咱们这回来这么多人……” 四爷横了他一眼,而后往门口的方向一瞥,手下人立刻会意,轻手轻脚走到门口一把打开大门。 顾为真的身子一下子失去平衡,还好他撑住了门框,不然只怕会摔个狗啃泥。但是现在的情况可容不得他庆幸。 一屋子十来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个个凶神恶煞,尤其是被屋子里的烛火一照,活脱脱是地狱的恶煞。 “敢偷听老子说话,活得不耐烦了?”开门的人冷笑一声,看顾为真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小鸡崽似的。 顾为真打了个哆嗦,他也是昨天才知道原来家里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只是他爹三令五申不准他来这地方。他听着听着生出了好奇心,这才琢磨着要来看看,谁知道刚来不一会儿就被发现了。 见顾为真不说话,缩着脑袋胆小如鼠,那人脸上的神情更加凶恶了,吼道:“老子最讨厌你这样娘们儿兮兮的人了,看在你是雇主儿子的份上赶快给老子滚。” 顾为真就算不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可活了近二十年,还真没被这么威胁过,一时间他梗住了脖子,一半是不服气,一半是想反正他们现在是为自己家做事,不可能敢对自己这个小雇主不客气。 但是他显然低估了顾正的能力,他请来的这些人,过的可都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活。 眼看着门口两人僵持住了,开门的汉子目露凶光,正在顾为真将要被收了命时,顾正急匆匆赶过来了。 “诸位大人,真是多有得罪,我这个儿子不太会说话,打扰了,打扰了,诸位别介意。” 顾正一来就对那人笑脸相迎,一边又把顾为真给拖到身后,落在别人眼里,就是护犊子的表现。 汉子啐了一口,目光像是利剑似的落到顾为真身上,逼得顾为真不敢和他对视,忽然,汉子咧嘴笑了,一点没在乎顾正这个雇主的面子,“我说呢,一个大活人怎么死活不开口,原来是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被恶意曲解了意思的顾正脸上笑容一滞,好歹没敢直接回嘴,这时又听到那汉子骂道:“大晚上的真他妈晦气,老子居然跟个哑巴废话了那么久。丑话可说在前头,你要是不管好自己儿子,撞在咱们兄弟手里伤了残了可别说老子没提醒你。” 顾正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简直是黑得能滴出水来,偏偏对于这些人他又不得不低声下气,“一定一定,我一定会好好管教他。” 汉子白了他一眼,“滚吧,晦气!”手一挥,关门的巨大声音把房檐上的灰尘都给震掉了。 “爹,你……”一直忍着没说话的顾为真终于忍不住了,只是还没说出一句话就被顾正强拉着走了。 门口又恢复了安静,屋子里几个人在此坐下,继续不久前的话题。 “分几个兄弟去老六他们最后出现的地方看一看,五个大活人,不可能说没就没了。”四爷脸色阴沉,他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个猜测,一个并不好的但却十分有根据的猜测。但是这镇上怎么可能会有能杀死他们几个兄弟的人?要是杀气一个两个也就算了,老六他们可是整整五个人。 安排好这一件事,忽然有个身材想对比较瘦弱的人跳了出来,“四爷,咱们是解决了这件事后再去方河村,还是先派几个弟兄过去探探情况?” “急什么,咱们兄弟们跑这一趟接镇上这活儿也是顺道,至多两三天就能解决,方河村那边的事不急。”四爷老神在在说道。 瘦弱男子明显有些不乐意,他们来这地方就是为了方河村那件事,要说顾正买凶杀人其实他们是顺便接了个顺路的外快,不是他们这一行的主要目的。 似乎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四爷摆摆手说道:“这样吧,明天派两个人先去那边打听情况,咱们也可以趁明天杀了那两个人。” 第125章 暗流涌动 夜深人静,顾正观望着后院的几间屋子,远远地看见那边的灯火接二连三熄灭,直到那里被黑暗吞没,他才松了一口气。 “爹,我听他们说……”顾为真急急忙忙要把自己听墙角的内容告诉顾正,然而顾正却深晦莫测地瞪了他一眼,“你胆子倒是大了不少,连他们的墙角都敢听。” 顾正没听出这话里的深意,只以为顾正不满自己的行为,他当即就不乐意了,“我要是不去听,你还真把他们当多不得了的人物?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派去杀那傻子的人没回来,依我看,多半是没得手。” 顾正皱眉,“瞎说什么,你知道他们是……”他忽然顿住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转眼就换了话题,“总之,把那傻子的事情交给他们,你把东西收拾好没有,等过两天,咱们就离开这里。” 一听到离开的事情,顾为真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要不是云芳渺几个人到处和他们作对,又引出那么多流言蜚语,他们何至于要像过街老鼠似的,还不得不背井离乡。 思及此,顾为真咬紧了后槽牙,恶狠狠道:“哼,云芳渺那臭娘们害我们到如此地步,不用她性命来偿,我实在不甘。” 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冷笑出声,“我看那些人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云芳渺和那傻子必死无疑。” 顾为真脸色灰暗,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就把自己活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而他想的一切都与杀死云芳渺和顾柘瑜二人有关。 顾正见他如此,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两眼,并没有说什么,在他看来,云芳渺和顾柘瑜两人的命显然是比不上自己儿子的,再者,他心里其实也怨恨着云芳渺,正是因为她,他们这一房面临断子绝孙的危机。 第二天一大早,顾正从后院回来后脸上谄媚的笑容刹那间变得阴云密布,那些山匪还真是狮子大开口,知道他们今天要走了,竟然临时加价。 “呸,不过是一群落草为寇的贼,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了。”顾正小声骂道。 走到屋里,见顾为真和刘芳都已经收拾好了,定定地看着他,只是两个人脸上的神情完全不一样。 “当家的,咱们……真就这么走了?”刘芳面露犹豫,不是她不想要更好的生活,而是他们家在这镇上待了一二十年,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了,怎么偏偏功亏一篑,见个黄毛丫头给算计了! 顾正睨她一眼,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他对刘芳可谓是知根知底,她一开口就猜到了她的意思,“去了云耀城,谁也不认识咱们,还能给为真找好的大夫。留在镇上,咱们现在已经是过街老鼠了,还怎么在这里立足?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只能这么办了。” 刘芳张张嘴,反对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想想也是,现在的情况对他们来说可不太妙。然而她心里的不满在这时候全都变成了对云芳渺的怨恨。 顾正若有所思地看了顾为真一眼,恰巧这时候约定好的马车来了,他咽下嘴里的话,挥手道:“走吧,这地方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 于是在初春的早上,顾正一家踏上了前往云耀城的路途。 而留在他们一家离开后不久,后院里的人有了动静。 “四爷您就放心吧,我们先去方河村,保准把消息打听得一清二楚。”两个高大壮实的汉子像所谓的四爷拍着胸脯保证,似乎去方河村办事对他们而言就像是一次踏青,一次游玩,半点没放在心上。 同样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还有四爷,刚刚在顾正离开之前坑了他一笔,四爷现在的心情很是不错。 他大手一挥,下了命令,“好,待今日宰了那两人,四爷我就追你们去。” 两人当即应下,在初升的太阳里往方河村的方向走去,镇子外头有他们约好的马车。 当那辆马车的车轮“吱吱呀呀”滚过地面时,里头坐着的两个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死神盯上了。 同一天,方河村里没有任何外来人,而在镇子到方河村路上的一片密林里,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柔嫩的青草。 厨房里又传出了香味,顾柘瑜和张凌风扒在厨房门口向里头张望,一个消瘦的人影在厨房里忙忙碌碌,是不是看一眼锅里的汤汁肉食。 顾柘瑜咽了一口唾沫,“渺渺说她在做卤肉,真的好香啊。” 张凌风也说:“我以前吃过卤肉,不是这个味道,不过云姑娘的卤肉光是闻起来就香得不得了。” 有两只馋虫在门口,云芳渺想静下心来也不成,她索性对两人招了招手,“看你们这股子馋劲儿,进来吧,我又不会赶你们出去。” 两人听后立马进了厨房,张凌风很有眼力见得给云芳渺烧火。顾柘瑜瞪了他一眼,想给云芳渺打下手时又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来。他读。瘪着嘴立在一旁,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云芳渺瞧见了他,伸手便捏了捏他的脸颊,带着调笑,“这是怎么了,谁让我们的小鱼儿不开心,我替你教训他去。” 顾柘瑜一听更加不乐意了,他设了一眼张凌风,却没有告他的状,反而是低声埋怨,不是埋怨别人,而是自己,“渺渺,我什么都不会做,你会不会嫌弃我啊?” 云芳渺乐了,张凌风也乐了,不说顾柘瑜只是个傻子,只说他马大哈似的性子,不是云芳渺不想让他帮忙而是他有时候会越帮越忙。 不过云芳渺看他确实有些委屈的样子,想来可能是觉得自己无所事事,当真是怕自己嫌弃他了吧。 她便故作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小鱼儿,你可真傻。” “渺渺……”顾柘瑜更加委屈。 云芳渺噗嗤笑出了声,揉揉他的发,道:“你想帮我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厨房里这些事还是我来比较熟悉,你就好好看着,说不定以后你还能成个大厨呢。” 看着云芳渺笑眯眯的样子,顾柘瑜瘪瘪嘴巴,渺渺还真当自己是个傻子,拿来搪塞他的理由一点也没根据。 第126章 截杀(一) 没能得到云芳渺安慰的顾柘瑜反而是得到了不轻不重地揶揄,这让他有些心塞。 锅里的卤水“咕噜咕噜”冒泡,香味漂浮,在空气里传播到隔壁邻居家里。有人闻见了,就往这边看一看,然后感叹一句,“这味道难不成是黄姑娘又弄了什么新口味的肉食?” 街上角落里的乞丐也闻到了,小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边哈喇子直流,“狗蛋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肉啊?” 和他一样想吃肉的人狗蛋擦去了自己的口水,他摸着口袋里的铜板,一拍大腿,道:“虎头,走,哥给你买肉馍去!” “好啊!”小虎头一层三尺高,拉着狗蛋就往摸摸摊子走。 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走在街上本来不引人注意,可这是两个小乞丐,只见他俩径直走到馍馍摊子前,两人只要了一个肉馍,给钱都时候铜板数了又数,生怕给多了。 “行了行了,快走吧快走吧,别挡着我的生意。”肉馍摊主一把抓过狗蛋脏兮兮的手上的铜板,不耐烦地冲他们摆摆手,明显是嫌弃。 这样的事对于两个孩子来说显然已经经历过很多次,小虎头两手捧着肉馍,对着狗蛋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 “走吧,咱们吃肉馍去。”狗蛋拉着小虎头的手,他比小虎头大点,知道街上很多人看他们的眼神里包含着嘲笑和轻蔑,他不喜欢在那些人的眼神下吃东西,就好像他们在看畜生一样。 “嗯!”小虎头应了一声,乖乖由着狗蛋拉着,可突然冲出来一个高大的人影,似乎走得很急,看到两个小乞丐就在路中间时更是看也没看一眼,直接撞倒了小虎头,连带着要拉小虎头的狗蛋也摔了个大跟头。 小虎头第一反应是去看肉馍,这一看,他就哭了起来。狗蛋手忙脚乱地安慰他,原来是刚才那个人撞了人不说,还一脚踩烂了肉馍,压根儿就不能吃了,小虎头看到肉馍的下场,哪里会不哭? “好了好了,我们再买一个就是了,你可别哭了。”狗蛋愤愤地瞪了一眼那个人的背影,他很识时务地没有死缠烂打要他赔偿。因为他们是乞丐,注定比别人低了一等,而且刚才那个人看起来特别凶,不像是个不打小孩的人。 想着想着,狗蛋突然一拍大腿,他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些外来人中的一个吗?他刚刚去的方向好像是……黄姑娘家就在那个方向,但是还有好多其他人的家也在那个方向,这大概只是个巧合吧。 狗蛋在惊讶过后这么安慰自己,而后来他果真又去买了一个肉馍,而这一回,他小心翼翼地把肉馍揣进了怀里。直到和小虎头一起回到角落才拿出来,两人一人一半,肉馅不多,但他们吃得无比欢快。 吃完肉馍,狗蛋坐立不安地望着云芳渺家的方向,他总觉得那个外来人是冲着什么人去的,而且他还觉得会和黄姑娘有什么牵连。黄姑娘一个弱女子,会不会被欺负? 狗蛋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最后他决定去云芳渺家看一看,不过他宁愿是自己直觉错了。 可惜狗蛋没能见到云芳渺,因为他刚一出现在云芳渺家门口就被顾柘瑜逮到了。 “嘿,大狗蛋!” 老远就看到顾柘瑜兴奋地冲自己挥手,狗蛋不由自主缩了缩肩膀,他阿爹说取“狗蛋”这么个贱名好养活,这么多年来他也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有多崔博听。可是每次从顾柘瑜嘴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就觉得好想扭头离开。 可狗蛋不会离开,他左看看右看看,没有人注意这边,“顾大哥,黄妙姐姐在吗?”狗蛋有些拘谨地问他。 “啊?”顾柘瑜一时没反应过来黄妙是何许人也,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狗蛋已经向他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她在休息呢,有时候事你和我说,我转告她。”顾柘瑜把胸口拍在得嘭嘭响,咧开嘴笑的时候一派天真。 狗蛋不疑有他,连忙把自己看到外来人往这个方向走的事情告诉他。 顾柘瑜听罢,装模作样地摩挲了自己的下巴,眼看着狗蛋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他才噗嗤一声笑道:“放心放心,我绝对把消息告诉渺渺。你要是没事就先走吧,要是被人看到你在这里会坏事的。” 顾柘瑜的话依旧直白得不得了,狗蛋听说过他的脑子似乎不太好,所以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可他现在也只能好好嘱咐,“我说的可是真的,你千万要把这事告诉黄姑娘,记得啊。” 被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当小孩,顾柘瑜却没有半点恼怒,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嗯了两声便点点头。 狗蛋看了看顾柘瑜身后的大门,心里想着还是不要去打扰黄妙姑娘,而且他并不能确定自己看到的那个人就一定是要对黄妙姑娘动手的人。 毕竟这或许仅仅是和猜测,八字还没一撇呢,要是他现在匆匆忙忙告诉黄妙姑娘,她也未必会时间来处理。 狗蛋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交代顾柘瑜一定要把事情告诉“黄妙姑娘”,随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可惜顾柘瑜满口应下看着狗蛋的身影渐渐远离之后,他没有回院子也没有告诉云芳渺,挥手间出现了几个黑衣人,不待他下令,黑衣人沉默着离开。 他遥遥望着天边,那些人的出现太过蹊跷,或许不仅仅是为了杀云芳渺,但顾正那人,到底是怎么联系上他们的? 又或许……顾柘瑜眼皮子一跳,大概是有人等不及了。 酒肆中,一个汉子急匆匆推开了二楼一处包间的房门,里头坐了六七个人,俱是五大三粗的莽汉。 “四爷,我来晚了。”推门而入的人如是说,如果狗蛋在的话,他肯定能认出这就是在大街上撞了他和小虎头还踩烂了肉馍的人。 坐在上位的四爷挥挥手,今天早上狠狠地坑了顾正一笔,正好拿来挥霍,“进来吧,咱们兄弟几个好好喝一回,待会儿就去宰了那两个人,随后去方河村。” 第127章 截杀(二) 深谙四爷脾性的几个人哄笑起来,说什么宰人,不过是两只小虾米罢了,难得能顺路接这么个活计,权当是做些外快。 走到桌前,汉子笑道:“哎!可惜麻子和老柱先走了一步,不过咱们肯定是能追上他们。” “得了,先喝了酒,再想那些烦心事儿。”四爷道。 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被端进雅间,不多时就穿出觥筹交错的嬉笑怒骂声,风雨欲来,却谁也没有察觉到。 酒酣耳热,方才来迟的汉子说:“四爷,我来得晚些,不知道您方才和弟兄们说了什么没有?” 四爷嗤之以鼻,“能说什么,还不是咱们这回碰上冤大头了。” 那人有些犹疑,“是那个顾正?” 四爷没说话,可恹恹的神情里有不耐烦之色,一边喝得脸红脖子粗的人接了话茬,“什么顾正不顾正的,他那点蝇头小利,还不够兄弟们这一桌子好酒好菜呢。你也确实来晚了没听到,四爷说的呀,另有其人。” 这话一说,询问的人更加好奇,“是什么人!” 那人哈哈大笑,装模作样摇摇头,喝得太多了,连舌头都捋不太直,“不可说,不可说,是大人物,得罪不起。” “这事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人不知才不畏,所以啊,问那么多做什么?”四爷抿了一口酒,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不像是准备杀人,反而像是儒雅的老夫子。 问话的人连忙赔罪,酒劲上来了,就管不太住自己的嘴巴。 一个时辰后,一群人精神奕奕地出了酒肆,凶神恶煞且满身酒气的汉子弄得周围的人俱不敢靠近,恨不得远远地绕开。 “四爷,喏,那就是云芳渺和那傻子的家了,不过里头还住了个小子,不能动。” 四爷眯起眼睛打量着那座远处的宅院,他抖擞精神,活动了筋骨,咧开嘴就是一个狠毒的笑容,“雇主都走了,咱们不妨送他个实惠,买二送一,划算。” 深谙这话的意思,手下人听后立马竖起大拇指夸赞四爷“聪明睿智”。 现在正是午后,春困秋乏,大街上走动的人不是很多,几个人知道他们走在街上的目标太大,于是悄悄掩了身影,往云芳渺家潜伏而去。 然而另一边,顾潜泛着寒光的眼睛望着一个方向,他的脸被黑巾蒙住,虽瞧不见他的神色,但大约是冷冰冰的。 他缓缓举起一只手,身后立马传来窸窣声,是轻轻踩在草地上的叹息。 “留一个活口,动手。” 隐匿的黑衣人听命行事,而四爷那帮子人还在往云芳渺家接近,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了别人的陷阱中。 往常云芳渺吃过午饭都会小睡一会儿,而今天她却有些心神不宁,在榻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她便索性起身,刚到院子里就看到了顾柘瑜。 “渺渺?”顾柘瑜对云芳渺的午睡时间十分了解,当下有些奇怪,“今天不睡午觉吗?” “睡不着,心里有些不安。”云芳渺黛眉微蹙,有些心神不宁。 顾柘瑜眼里划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佯装不在意道:“我也睡不着,都没什么事做。” “没事做岂不是更安逸?”她吃吃笑着,她可是羡慕极了顾柘瑜,他有人可以依靠,而自己却不得不撑起这个家来。不过说到底,她更宁愿靠自己,而不是把自己交付于别人手中。 她一拍额头,猛然道:“对了,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顾柘瑜被她鲜少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讷讷问她,“什么事啊?” “过来,我慢慢告诉你。”云芳渺转身走到院子里的大树下,那里放了一把躺椅,现在午后的阳光还不是更热烈,再加上有树叶挡着,层层叠叠下来,穿过的阳光更少。 稀碎的阳光落到她的身上,似浮光碎影,顾柘瑜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回暖的空气里氤氲了暧昧的味道。 见她躺着舒服,顾柘瑜很快端来一方矮几,又拿了茶水糕点,最后坐到了矮几一侧,明摆着要促膝长谈。 原本只想简单交代两句的云芳渺噎了一下,话还没出口就把肚子里的腹稿给画了个大叉叉。她看着两手支在下巴上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看的顾柘瑜,说:“我打算去云耀城的事情你应该早就知道,我想了想,等和王猎户他们家的合约一到期,我们就离开。” 顾柘瑜眨眨眼,想也不想就点头,全然是任凭云芳渺做主。 云芳渺挑眉:“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走?” 顾柘瑜嘟着嘴想了想,乖乖摇头,“反正我跟着渺渺,渺渺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活像是赖着主人的大型犬。云芳渺如是想着,嘴上没说出来,但脸上的笑容已经把她出卖了,一如春回大地时带来的温柔,掠过平静无波的湖面,层层涟漪微微荡开。 “你倒是乐得自在,什么都不用管,我可就惨了,王猎户那边肯定想多赚点,继续跟我合作下去。这边的宅子也只租了三个月,还有我在这里的生意,回头客都一大堆了,眼下却只得往云耀城去。” 云芳渺难得发起了牢骚,秀眉微蹙的样子带了些女儿家的娇羞。顾柘瑜看得有些呆了,他一直知道渺渺很漂亮,但是自从渺渺摔下山崖后,就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什么事情也总是憋在心里,谁都不说。现在渺渺能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他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甜蜜。 这至少说明渺渺并不防备他。可他更希望她在自己面前永远是无忧无虑的,可惜现在的他还没能给她安然。 顾柘瑜的眸光突然暗淡了一下,忽然瞥到云芳渺,他又回了神,“渺渺你不要担心,你的肉干那么好吃,就算到了那个什么云城,肯定也有很多人买!” 云芳渺听出他这话里全是安慰,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从顾柘瑜这小傻子的嘴巴里听到什么特别好听的话。于是她伸手揉了揉顾柘瑜的脑袋,仰头望着白云悠悠的蓝天,忽而笑道:“我可真羡慕你啊,一片稚子之心,什么勾心斗角虚与委蛇都和你无关。” 第128章 截杀(三) 可是在云芳渺看不到的地方,顾柘瑜因为这一句喟叹愣了半晌,直到云芳渺推了推他,似笑非笑道:“小傻子,谁叫你方才不睡的,现在知道打瞌睡了?” 回应她的是顾柘瑜腼腆羞涩的笑容。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顾柘瑜嘴唇嗫嚅,怕云芳渺因为自己方才走神而不开心。他心里踌躇得要命,一方面想着要不要多说几句给云芳渺打气,另一方面又想着要是说多了会不会让她怀疑…… 等顾柘瑜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来的时候,云芳渺已经合上的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了一片阴影,像小扇子似的,她神色安然,呼吸平缓,顾柘瑜想,所谓冰肌玉骨,说的应该就是她的渺渺了。 初春的午后阳光很明媚,但是没有夏日的热烈,也没有冬天的苍白,是最温柔,最暧昧的温度。有风拂过,吹起云芳渺的发丝,而后轻轻落到她的脸上,给如玉的脸庞增添了一丝慵懒。 顾柘瑜鬼使神差地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这个在他面前睡得毫无防备的人,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像是受了刺激似的,猛然壮大不少。他俯下身,几乎和云芳渺鼻尖对着鼻尖,他闻到了她身上独特的香味,让人浑身舒畅。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稳轻轻落到云芳渺的额头,一触即离,可顾柘瑜却觉得自己的嘴巴烧得慌,脸上也热乎乎的,像是发起了高热。 “四爷,不对劲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杀气,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自己这方的还是其他人的。 四爷沉下脸来,酒劲早就被风吹跑了,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四周,这地方不怎么能藏人,可是依据他多年来的直觉,这附近明显还是其他人。但会是谁?难道顾正除了他们,还请了别的什么山匪马贼? 四下寂静,白色的蝴蝶在草丛花地里翩翩起舞,明明没有发现任何人,但是巨大的危机感像山峦一样压在众人的头顶,谁也不敢大声呼吸。 “啧,还有两把刷子,这些人是山匪吧。”顾潜没有来参与截杀,他在那座院子在头守着,这也让他手底下的人松了一口气,这才能放任自己多说几句话。 “自然,那边的人待不住了。”接话的黑衣人直勾勾盯着四爷潜藏的方向,不过拿这些蹩脚渣滓来试探,那边的人未免太看不起他们了。 “动手吧。”又一人说道。 毫无征兆的,自隐蔽处窜出十来个人影,皆是黑衣加身,黑巾蒙面,如同修罗地狱的鬼魅,于刹那之间取人性命。 “四爷,有埋伏!”一人惊叫。 四爷横眉冷对,呵道:“瞎嚷嚷什么,老子看得到!他奶奶的,这些是什么人,没听说这家有什么靠山啊!” 黑衣人攻来,一帮山匪只能被迫防守,还好这时候出门的人不多,而且因为云芳渺的偏爱当初选房子的时候选了想对安静的地方,所以人也不多。 短暂的交锋后,山匪们明显落于下风,四爷啐了一口,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把小命留下,他一咬牙,喊道:“诸位英雄,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知哪里得罪了诸位?” 刀光剑影里,他侧耳细听,只听得有一人嗤笑,“要你的命还需要什么借口?只能说你运气不好,偏偏撞到了咱们手里。” 四爷被这番话堵得心慌,为了方河村那事,他还特意带了十几个弟兄,原本想着凭借他们这些人,怎么也能把这事情做得完美无缺,可是谁知道会半路里杀出程咬金! 眼看着就要不敌,四爷死死咬着牙,腮帮子生疼,“你们和那傻子是什么关系?” 这“傻子”指的是谁不言而喻,可惜这回没人说话了,四爷心中哀叹,早知这是个烫手山芋,他就是再贪财也不接! 可惜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能早知道的,带出来的手下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一个时辰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兄弟们这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他们都知道,要是不尽快离开,今日多半会交代到这里。 “撤!”四爷大吼一声,带着所剩无几的几个人就要离开,可一干黑衣人哪里会如他的愿,四面八方将他们的退路堵了个密不透风。四爷眼睛发红,眼白里全是血丝,自从成了山匪窝里的四当家,他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 “啊!”又一声哀嚎,四爷循声看去,又是一个兄弟倒下,一地鲜血。 突然,他瞥见那座院子的大门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个男子,他看得很清楚,分明就是顾正要他们杀的那个傻子! 顾柘瑜若有所感,扭头朝这边望了望,一眼看到了冲他横眉竖目的四爷,他很快移开了视线,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顾潜,我记得交代过你速战速决。”顾柘瑜往院子里瞥了一眼,云芳渺还安然得睡在躺椅上。 察觉到顾柘瑜话里的不喜,顾潜没说话,直接抽出手中的剑,脚下一登就冲进了打斗中。 有了顾潜,几个黑衣人也知道不该再溜猫逗狗了,下手的时候再没有留情,不多时就只剩下了四爷一人。 他手持大刀,冷冷地看着那些黑衣人,说话的时候嗓子一片嘶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可惜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顾潜手起刀落,四爷带来的人连同他自己,在这一瞬间悉数死去。 顾柘瑜神色莫测地瞥了一眼,转身进了院子。 这时候张凌风正揉着眼睛出来,嘟囔道:“刚刚是什么声音,怎么那么吵?” “你被吵醒了?”顾柘瑜看了看张凌风,又看了看云芳渺,神情古怪。 张凌风脑子里还有些迷糊,没注意到顾柘瑜道了语气,他摆摆手,道:“我也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一有声音就醒了,你知道是什么?” “不知道啊,可能是有人在打架吧。”顾柘瑜随口说道。 张凌风撇撇嘴,也没太在意。他伸了个懒腰,看到躺椅上的云芳渺,嗔怪地看了顾柘瑜一眼,“院子里有风,你也不知道给云姑娘盖点东西。” 他这一提醒后顾柘瑜总算想起来了,怪不得他看渺渺觉得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呢。他抓抓脑袋,飞快地进了屋子拿来一方薄毯,这个时候不冷不热,盖毯子最主要就是防止风寒。 天上白云悠悠,云芳渺睁开眼时一块稀碎的阳光正好撒在她的右脸上,有些热乎。她呆了呆,头一低看到身上盖的被子,顾柘瑜的身影霎时间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院子里岁月静好,离院子不远的地方却一地狼籍。战斗来得快也去得快,等有人出门看到路上的血迹时周围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第129章 牵线 “哎,现在镇上都在说外头杀人的事情,听说是前天中午的事情,被人发现的时候地上的血迹都黑了,但是没找到尸体,可吓人了。” 张凌风在外头转了一圈就听到了不少消息,他忽然想起来,前天中午他就是被一些奇怪的声音吵醒的,现在想起来,那些人会不会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杀的? 他蓦地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自己当时没有出去看看真是太明智了。 顾柘瑜把一块卤肉放进嘴里,唇齿间满是香味,“渺渺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张凌风看着他那享受的表情,自己也没忍住夹了一块卤肉来吃,不过他的眼光更加长远,“云姑娘,你是打算把这些不同口味的卤肉推广出去吗?” “当然。”云芳渺点头,“不过镇上的市场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扩展的了,我打算往云耀城推广。” “云耀城啊……”张凌风语含喟叹,“那可是个大城,虽然市场大,但是竞争也特别激烈。” 跟在云芳渺身边有一阵子了,张凌风也学会了一些东西,虽然不及十分之一,但是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而他的观点也得到了云芳渺的认同,“话是这样没错,但是机遇往往伴随着风险,我可不觉得自己会满意于一个小镇的市场。”她又看向张凌风,语含戏谑,“再者,不去大城,你哪里去找个好师父?” 她狡黠地眨眨眼,因为她知道这个理由张凌风是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的。 没一会儿,张凌风果然没再纠结了,他很快就换了一个话题,“我还听说顾正带着一家子走了,好像是前天一大早的事情,但是没人知道他们往哪里去了。” 这个消息倒让云芳渺有些怔忪,“走了?”她皱起眉,忽而又舒展开来,“走了就走了吧,想来他们应该也记住之前的教训了。他们走了倒也好,我也不至于再瞻前顾后,怕他们背后耍手段。” 云芳渺能这么快放下让张凌风和顾柘瑜都有些惊讶,就算不说在方河村的时候,光是他们来到镇上,顾正自家就隔三差五搞些小动作,实在让人不耻。 “不过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没给咱们留下一星半点的麻烦,这可不像那一家子会做的事情。”云芳渺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自己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什么,但是无论她怎么想,就是想不起那关键的一环。 顾柘瑜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定了定神,就听到张凌风说道:“这有什么好想的,肯定是他们怕了。” “对,他们胆子小,不敢欺负咱们了!”顾柘瑜立马附和起来。 两个人明明相差了好几岁,可说起话来偏偏像是同龄人,但却是顾柘瑜往张凌风那个年纪。 云芳渺被两个人的话逗笑了,她摇摇头,决定要让两人学一学人心险恶,“有句俗话叫做咬人的狗不叫,顾正这一下子突然离开,倒让我有些心神不宁。” 听到这话,张凌风不说话了,他终究还是年岁太小,阅历不足,很多事情仅仅是凭自己的见解。而他也知道,相比于自己来说,云芳渺就明白很多东西。但是他不懂,所以他不说,他会慢慢学。 顾柘瑜的目光在云芳渺和张凌风身上游移,最终瘪瘪嘴,什么也没说。早知道就把顾正他们一起解决了,他们人都走了,却还要渺渺操心,真是过分。 在远离小镇的官道上,已经奔波了整整两天的顾正突然打了个喷嚏,晴空万里,可他却没由来打了个哆嗦。 左右无事,云芳渺索性把前往云耀城的计划拿出家和顾柘瑜以及二牛一起商量。日后的路注定不会一帆风顺,而他们三个,就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而且做事情得集思广益,方能决定出最好的方法。 “云耀城太远了,不过我记得离我们这里不远,有个叫岳来镇的地方,那里和云耀城有水路相通。”自从云芳渺有意无意透露出自己要先把生意推广到云耀城的事情,张凌风就一直在注意两个地方的消息。 他们所在的这个小镇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连镇上的河流,也只是从岳来镇来的分支,本来也做不了水上运输的通道,平日里就只是洗洗衣裳担水浇田罢了。 岳来镇之名云芳渺也听说过,并且对那里很是好奇,“不过岳来镇也没怎么发展起来,那条大河原本是南方直通云耀城的运粮河,行到岳来镇,也只是临时补充物资,但是岳来镇也有去往云耀城的船只。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 话已至此,云芳渺的嘴角漾开了微笑,看来想把生意扩展到云耀城,岳来镇这条线就是最好的选择。 张凌风想了想,点点头并且深以为然,“没错,我打听过了,从岳来镇走水路到云耀城,比走陆路节省时间,而且因为是官府的运河,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危险,不像走陆路,不是山匪就是马贼。” 云芳渺甚为满意,她的话是对张凌风说的,但是目光却一直就在顾柘瑜身上,“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岳来镇,不如我们找个时间去一趟?” 顾柘瑜眼睛一亮,一改先前的懒散之态,忙不迭对云芳渺点头,生怕她反悔,“去去去,我们一起去吧,我来镇上这么久,还没到其他地方看看呢。” 云芳渺眼里含笑,揉了揉他的脑袋,转头看向张凌风,“你意下如何?” 张凌风果不其然点了点头,云芳渺眼里划过了然,无论他再怎么显得成熟,也仅仅是个孩子罢了,而且小鱼儿也说得没错,来镇上这么久,他们真的没去过其他地方。 而且有一件事云芳渺没有说出来,在这春回大地的时候,她想带着两个人去踏青,就算主要是谈生意,但现在八字还没一撇,而且她也不急。 “好,那我们就寻个天气好的日子去岳来镇瞧瞧。”云芳渺开口把事情定了下来。顾柘瑜和张凌风脸上俱是真心实意的笑容。 来镇上这么久,不说奔波劳顿,光是之前和顾正一家斗智斗勇就叫他们心里闷得慌,还好他们过两天就能去岳来镇了,听说那里可比他们这个小镇子热闹多了。 “听说岳来镇五天就是一次集市,可热闹了。”张凌风又出去了一趟,专门打听了些关于岳来镇的事情。 云芳渺深以为然,“唉,当初要不是看这个镇子离村子近,我也想去岳来镇发展,可惜啊,没那个机会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往事不可追她并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第130章 岳来镇 相对于云芳渺现在所处的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子,岳来镇则是这一带发展最好的城镇,更涵盖了周围许多村落,又有运河的支流经过,轻而易举便带动了岳来镇的经济发展。 云芳渺特意选了在岳来镇赶集的日子过去,一来是能好好看看岳来镇的时机和潜力,而来则是单纯想带顾柘瑜和张凌风去凑个热闹,权当是散心。 “哇,这里好大!”当云芳渺带着两个小尾巴榻上岳来镇的集市时,不管是顾柘瑜还是张凌风都瞠目结舌,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尤其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的顾柘瑜,他仰着小脸,脸上全然是来到新地方的欣喜和激动。 张凌风脸上也微微泛红,有些促狭地拉着云芳渺的衣摆——现在他实在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了,反正他目前的身份是云姑娘的弟弟,亲近一点也没什么奇怪的。 在三个人当中,云芳渺的表现最为冷静,她不为眼前的繁华所动,因为她知道她向往的云耀城会比这里更加繁荣。 大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各种商品玲琅满目,家中日用品,工艺品,甚至还有一条古玩街,其热闹程度远非云芳渺他们那个小镇能比的。 不大一会儿,三个人手里或多或少都拿了些东西,而云芳渺手里的东西又是最少的。相反,她从小镇上来带的包裹却是自己手里最大的那一个。 “渺渺你带这么多肉干做什么啊?”顾柘瑜一手抱了满怀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一手拿着根糖葫芦像个小孩子似的边走边吃,酸酸甜甜的味道让他眯起了眼睛,十分喜欢。 云芳渺拍了拍手里的包裹,笑得狡黠,“当然是要试试水,云耀城离得远,要是亲自前去的话一来我也放心不下你们,二来花费太多,若是得不偿失就太可惜了。所以我打算趁着有船只前往云耀城,让他们帮我推广推广。” “可是云姑娘你有什么门路吗?”张凌风一听也来了精神,连忙问她。 云芳渺无奈地摇摇头,“目前没有,不过我今日也没报太大的希望,只是来试试运气罢了。” 她这话说得可没错,她现在虽然有点小钱,但是她聚集资金的地盘太小,短时间内拘泥于一个小镇倒还好,若是长此以往,小镇的市场饱和,那么她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差。 所以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去云耀城那样的大城市发展的原因,她一向不喜欢孱弱,不喜欢坐以待毙,等她手里有了一定的资金,那么不仅仅是食品,她甚至可以涉足其他行业。 早在去年冬天的时候她就因为现在的棉服既臃肿又不保暖而想要改革棉服产业,或者说棉花加工业。只可惜这些长远的东西现在只是在她的计划当中,没有资金,一切美好的想象都只能成为空谈。 “这怎么行……云姑娘,要不然我们去码头看看?”张凌风也是一心为了云芳渺着想,知道她不像一般女子一样只在乎安分地相夫教子,开枝散叶,甚至可以说她是自己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 而且在自己迷茫,徘徊不前甚至是畏惧退缩的时候,都是云姑娘站出来劝告他,外面的世界那么广阔,他也想展翅翱翔。 云芳渺笑着点头,现在的张凌风果然比当初的张二牛聪明多了。岳来镇靠着运河支流,水上运输是附近几个镇子最发达的,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中专点,但也经常有南来北往的船只停靠补给甚至是商业贸易。 岳来镇的码头平日里就挺热闹,而今天正好赶集,其热闹程度更是比集市上有过之而无不及。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商贩也有码头上的工人。 云芳渺被顾柘瑜和张凌风一左一右拉着,显然两个头一回见到这样场景的孩子对于不熟悉的地方都下意识地靠近自己依赖的人,而他们大概忘记了云芳渺也是第一次来码头。 云芳渺看着工人在船上来往,或往船上搬东西,或往码头搬东西。不得不承认,就算是云芳渺也被这热闹的场面给感染啊。 她上辈子一直兢兢业业学习,工作,恋爱,生活中一直压力山大,偶尔出去旅游放松也不敢去太远的地方,她曾今见过码头,但现代运输何其发达,陆地和航空分散了水运的压力。但是如今身处古代,岳来镇的陆上交通又不发达,一条水路,几乎涵盖了其所有的商业贸易。 “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云芳渺忍不住感叹,也许在顾柘瑜和张凌风眼里看到的是熙熙攘攘忙忙碌碌的人群,而在她眼里,则是明晃晃的招牌和白花花的银子。 “就是,好多人,还有好多吃的。”顾柘瑜舔舔嘴唇,显然最后半句话才是重点。 云芳渺揉揉他的脑袋,“那么多东西,你怎么光看着吃的去了?”码头上人多,一些生意人自然也会注意到这里,于是顺着码头,俨然形成了一个小型集市,但是其中的商品多样性一点不比几条街之外的那个集市少。 尤其是有些商船会在靠码头补给的时候就近在码头上摆摊,售卖一些镇上没有的小玩意。 虽然商贩多,但被吸引来的人也多,生意自然就多了。 “二牛说民以食为天。”顾柘瑜不慌不忙搬出来张凌风,却引来他的不满。 “我现在叫张凌风,我看你可一点都不傻,知道推我出来当挡箭牌了。”张凌风隔着一个云芳渺对他挤眉弄眼,对于顾柘瑜还念念不忘他的旧名字他表示很不满。 顾柘瑜撇撇嘴,“什么凌风凌雨的,还没二牛好听,二牛多好啊,一听别人就以为你家有两头牛。”冲张凌风做了个鬼脸,顾柘瑜心情甚好地开起玩笑来。 听着两个小孩子又斗起嘴来,云芳渺这回却没有阻止,她能感觉到他们的紧张,眼下用吵闹来转移两人的注意力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似乎是为了证明云芳渺的想法,两人斗了一会儿嘴后周围的气氛果然不再那么沉闷了,至少两个人逐渐放松下来。 第131章 牵线搭桥 云芳渺的办法说简单也简单,可说难也挺难。 她要在码头支个小摊位,倒不是为了把她带的那些肉干卖个好价钱,而是要借此机会推广出去。她一早就有了打算,岳来镇的水运大约往南北两个方向走,而无论她卖给了哪一只上船,都有可能把她的肉干带去其他地方。 当然,如果能直接带去云耀城是最好的。 在顾柘瑜和张凌风的帮助下云芳渺很快支起了一个简易的摊位,甚至因为摊位太小,她还在最靠近码头的地方占了个位置。而给她提供了一个摊位小角落的男子也是看在她年岁小而礼貌待人才施以援手。 对此云芳渺很感激也很识时务地给他递了些自己的肉干。 “大叔,这是我们自己家里做的肉干,您尝尝。”这一次云芳渺仍旧选择了提供一部分试吃,肉干,肉粒,还有卤肉各有一部分,都盛在一个大盘子里。 见云芳渺这么懂事,贡献了一个小角落的摊主也没忸怩推脱,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多情绪——毕竟只是个出来卖点肉干养家糊口的女娃娃,应该做不出什么特别好吃的味道。 可是在吃了一片又一片肉干之后,摊主对云芳渺稍微改观了,他踌躇了下,又吃了肉粒和卤肉片,几乎把所有口味的肉食都尝了一遍,还觉得不够,但当他再一次想伸手的时候他堪堪停住了。 迎着云芳渺礼貌的微笑,摊主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迟得有点多了。他尴尬地笑了笑,回味了一下刚刚入口的肉食,深深觉得云芳渺不单单只是个小姑娘那么简单。 犹豫片刻,摊主问道:“姑娘,你这些肉食……真是自己做的?” 云芳渺在他询问的目光里坦然点头,脸上一片从容,“是,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们家就指望着做点肉食挣钱,零零总总,供我两个弟弟上学倒是没问题。” 她的态度十分谦卑,但是摊主硬是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别的东西——仅仅是卖点肉食就能供两个孩子念书,也不知这是说学堂的费用低还是他们的能耐大。 当然,摊主觉得是后者。 “果真是厉害,姑娘家的肉食是用什么肉做的?吃起来似乎比那些酒楼里的还要好些。” “是山里打的野味,也并不拘泥于一两种肉,山鸡野兔是最常见的,狐狸麋鹿也有。” “那调味料……不知是什么家传的秘法吗?” “您真是说笑了,一些调味料罢了,哪有什么秘法,不就是些油盐酱醋吗,只不过也许做食物时的心情会稍微影响口感吧。” “原来如此……” 不知不觉,两人以肉干为切入点,一眨眼就聊了许多,顾柘瑜和张凌风两人反而被忽略了。 聊到最后,那位摊主对云芳渺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当然,这种感觉仅仅是在看她合眼的前提下,毕竟云芳渺都能当她女儿了。 “这样吧,云姑娘,你这些肉食味道的确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口味独特,我看你也不用这么麻烦地守下去了,直接卖给我,如何?” 在互通了姓名之后,摊主又透露出他要去云耀城的消息,这让云芳渺有些惊讶。 虽然从一开始她就察觉到摊主卖的那些东西不是岳来镇上的产品,甚至想过他可能是从南方或者北方来这里补给的,但她却是没想到这人竟会那么巧要去云耀城,而既然是去云耀城,那她是不是能顺水推舟…… 见云芳渺久久没有说话,摊主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连忙询问。 “实在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家里有个亲戚也在云耀城,若是可以,我还想劳烦您帮我带点东西呢。”云芳渺回过神来,开口却是毫不客气,让那摊主愣了一瞬。 “是什么?” 云芳渺没有卖关子,直接指着面前的肉食说道:“既然您要去云耀城,也是个缘分,我们那个亲戚早些年就离家了,许多年没有消息,让我们十分思念,后来听说他在云耀城,可是云耀城何其遥远,我们纵然想要寻找也是无法。如今我也没有别的奢望,只求他能给他送点家里的味道便好。”她恰到好处地做出落寞的样子,嘴角微微弯起,做了一个苦笑的模样,“若您能帮我这个忙我实在是感激不尽,这些肉食也不说什么钱财,权当是您的辛苦费,若是不够,我再……”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摊主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在云芳渺提出要带东西都时候他是产生了一种这人想要贪便宜的想法,但是后来再听她解释,他深深地为自己龌龊的想法感到尴尬,所以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这么点小事而已,你放心吧,你且说说你那亲戚叫什么名字,住在云耀城何处?” 云芳渺感激一笑,信口胡诌了一个名字,顺带随便说了个云耀城的街道,而后她才略显得踌躇不决地补充道:“毕竟多年不见,若是他不在了……那赠他的肉食也全凭您处理吧。” 难得碰上云芳渺这么一个好说话又聪慧的人,摊主自然是好言好语地和她说话,“放心,要是人还在,就一定会把东西送到他手上。” 云芳渺对摊主谢了又谢,最后不意外地得知了他们的身份——自南方来的商人。对此,云芳渺只是在摊主面前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惊讶。而对于摊主的示好,她则囫囵吞枣地接下,也不明说。 她知道摊主之所以突然对自己和颜悦色肯定与她的肉食脱不了干系,对方也是商人,有着商人与生俱来的特别多直觉,兴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肉食会有个很好的市场。 但云芳渺也是商人,之所以把肉食都给他们,甚至不怕他们走到半路就给吃光了,也是因为这个。 她太了解商人们逐利的心思了。 第132章 前往云耀城 有了那位摊主的承诺,云芳渺也没有拖泥带水,直接把摊位上的肉食包裹起来给了他。两人又寒暄了一阵,张凌风适时地插话进去,让云芳渺借口“带着两个弟弟见见世面”而摆脱。 走出了那位摊主的视线范围,云芳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和那老狐狸说话真是费劲。” 张凌风深以为然,刚刚他可是全程旁听了的,别看云芳渺和那个摊主看起来聊得其乐融融,宾主尽欢,其实是处处斟酌,没有一刻不在考虑自己的利益。 不过还好差不多解决了,云芳渺脸上又挂起了笑容,目光扫过两个人的怀抱,显然,在她和那摊主谈话的时候这两人递嘴也没闲着。她有些失笑,“看你们一会儿怎么吃得下午饭。” 顾柘瑜和张凌风都尴尬地摸着自己的鼻子,表示可以不吃午饭。 最后几个人果然没有吃午饭,但却被云芳渺带去了郊外,正是初春好时节,阳光明媚,春风拂面,带着食物饮水,几人在郊外玩了好一阵,真正尽了兴才满意而归。 一个多月后,云芳渺家的大门被一个有些熟悉的人敲开了,是李婉。 “夫人怎么来了?”云芳渺也是许久没有见过李婉了,一边说话的时候将人迎了进去。 李婉面带笑容,四十来岁的年纪显得风韵犹存,她把云芳渺看了又看,端得是心生欢喜,“看你的样子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知道什么?”云芳渺疑惑。 “不知道也好,看来我是第一个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李婉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亲昵,“云耀城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有人从岳来镇带了特别多肉食过去,说是要给一个友人的亲戚,可是那亲戚怎么找也找不到。那些人无奈之下把肉食分了出去,有些到了云耀城百姓的嘴里——到底是怎么分去的谁也不知道。反正后来便是许多人都喜欢上了那肉食,有人多番打听以后得知是从岳来镇去的。”她顿了顿,“我也差人问了问,果不其然就是你,你当真是为了个亲戚?” 得知这样的消息云芳渺并不惊讶,只是眨了眨眼睛,显得无比狡黠,“我是个孤儿,哪有什么亲戚?”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婉不太明白。 “自然是为去云耀城打拼而试试水,看来我之前的顾虑太多了,口腹之欲是人都会有,哪怕是云耀城。”云芳渺佯装无奈地摊手,可是脸上的笑容分明表示事情在意料之中。 李婉笑了笑,她也是乡下出身,劳累了大半辈子,好容易遇到了云芳渺这么个合眼缘的小辈,而她显然比自己更厉害,李婉又是开心又是焦虑,让她不得不开口提醒,“就算你做的肉食再好吃,云耀城那样的地方,你一个女儿家,也不一定有立足的根本。” 知道李婉在担心什么,云芳渺表情淡然而坚定,“如果为了不明确的前路畏惧不前,我今日我不会有比能耐。况且我两个弟弟尚且年幼,我不希望他们只被拘于一隅之地。” 看着云芳渺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李婉除了叹气没有别的法子,她只能妥协,“既然如此,那你千万小心——既然云耀城的消息算是好消息,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云芳渺沉吟片刻,“这宅子我只租了三个月,如今期限也快到了,宜早不宜迟,待我处理了手上的事情,立刻便能着手安排去云耀城。” 虽然没有和云芳渺相处太长的时间,但是李婉出乎意料地相信她这个小友人,只可惜山长水远,也许她这一去,回来便遥遥无期。 送走了面含不舍的李婉,云芳渺叫来顾柘瑜和张凌风,把事情一并告诉了他们,并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决定在去云耀城之前回一趟方河村。 回到村子的同时,云芳渺找到了王猎户一家,将自己要离开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而在这之前,王家媳妇甚至还想找个时间和云芳渺再续合约。 但云芳渺突然要离开的消息无疑让王家夫妇十分错愕,跟着云芳渺大半年了,这段时间里她可从来每天克扣过他们,甚至让他们赚了不少,相当于是一颗摇钱树。 而今摇钱树要挪地儿了,这怎么能不叫他们惊慌?可以哪怕如此,云芳渺也没有给他们留下一点点回旋的余地,他们是合作关系,而除了合作,她没有其他义务。 王家媳妇不死心问云芳渺到底要去什么地方,但云芳渺怎么可能把她的行踪透露出去?愣是一点口风都没有。 解决了王家夫妇的事,云芳渺又带着顾柘瑜去了孙大娘家,云芳渺对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有钱财,但是钱财买不来寿命,也买不来健康。更可况孙大娘是心病,药石无医。 “要走了?走了也好,年轻人,就是要去外头看一看,可是外头的风光那么好,外头的东西那么多,要是一不小心,看花了眼……也不知道还找不找得到回来的路啊……”孙大娘眼睛浑浊,已经没有了当初云芳渺见她时的那股生气。 活到这般岁数,她的脑子时常糊涂,会想起自己不孝的儿女,也会想起她年岁尚小时,曾今在那座繁华又热闹的城里,伺候过一位风华绝代的王妃。 顾柘瑜乖顺地坐在孙大娘身边,任凭孙大娘将手放在他头上一遍一遍地抚摸。 “云芳渺”不是土生土长的方河村人,她不知道自己被卖到顾家之前顾柘瑜和孙大娘是如何相处的,她只能从村民的口中得知一点点,那就是孙大娘对顾柘瑜很好,特别的好。 看着眼前的场景,云芳渺眨眨眼,突然就明白了即使顾柘瑜只是个傻子,他也绝对不会忘记孙大娘对他的好。 她突然有感而发,对着等待了儿女大半辈子的老人,“纵然外面风光无限好,也比不上家里一杯热茶,一碗粗面。” 也许是离别的氛围太过浓重,云芳渺有些不适,她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还记得二十一世纪的交通是何其便利,还有通讯设备,所谓的万里相思,其实一个电话,一张照片就能表达。 但是在这个时代,仅仅是一场简单的离别,也很有可能永远难见。 第133章 离开小镇 前往云耀城的准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因为只有三个人,云芳渺又亲力亲为,吃穿用度的东西一应俱全。 好在他们原本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零零总总整理下来加上三个人,用两辆马车就能带走。 至于云芳渺一开始其实是想走水路,但是后来她才了解到岳来镇那边的码头几乎没有载人的船,都是些商船,自然以载货物为重,哪怕是幸运地碰上能载人的商船,云芳渺也绝对不会容忍自己被塞到货仓。 没错,因为商船大多数地方被用来装货,而住人的船舱也是留给船员的,如果云芳渺非要坐船,只能睡货仓。 至于其他船只……一听云芳渺要去山长水远的云耀城,没有一个敢接这活儿的。 总的来说,云芳渺走陆路是注定了的。 眼看着宅院的租期就要到了,院子里开辟出来的菜地里绿油油一片,养的山鸡野兔云芳渺只留下了一部分,其他的在回方河村的时候就带给了张大夫等人。 还有最后一场集市,云芳渺把手里的肉食处理了七七八八,又去买了路上吃的干粮,把一切处理好之后,前往云耀城的日子随即而来。 一大早,李婉特意赶过来送别,是为了这几个她一直看着的在镇上一路成长的孩子,也是为了她的女儿周雪兰。 李婉面露踌躇,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云芳渺几个人即便是去了云耀城,也不知能否在茫茫人海里遇到周雪兰,若是说了,只怕他们会一直挂念。李婉心有不安,既想要让他们帮忙瞧一瞧自己的女儿,又怕他们为此太劳心劳力。 好在云芳渺一贯会察言观色,看到李婉此时的样子,又想到她曾对自己说过有个在云耀城的女儿,只要稍微想一想云芳渺就知道李婉在打什么注意。 但要是直接说出来怕李婉会觉得尴尬,云芳渺自然没有挑明,反而是拐了个弯,“此去云耀城我心里也十分不安,早前听说雪兰姐姐在云耀城,若是日后遇见了,我可得好好把握住这缘分,到时夫人可别怪我叨扰雪兰姐姐。” 云芳渺这话说得调笑意味十足,可落到李婉耳朵里,她仿佛就在等这话似的,“你这嘴倒是会说,日后遇见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只管告诉她就是,她若不乐意,你大可以向我告状,可别给她脸。” 云芳渺借坡下驴,“有了夫人这话,我心里倒安稳了许多,如今可眼巴巴望着和雪兰姐姐见面呢。” 李婉面露嗔怪,和云芳渺几句话间就把尴尬的气氛抛去了九霄云外。 眼看着东西都搬上了马车,顾柘瑜和张凌风也收拾整齐,坐上了其中一辆马车,顾柘瑜还掀起帘子来招呼云芳渺。 李婉不再拉着云芳渺说话,从丫鬟手里拿过一个包裹塞到她手里,“不早了,你们快些启程吧,早日到云耀城,也好早日安心。这些算是我一点小心意,你也别推脱我一早瞧见你就觉得心里欢喜。何况我还有一样东西想托你带给雪兰。” 云芳渺接了包裹,脸上的笑意不改分毫,她和李婉也算是忘年交,她知道李婉对自己没有虚情假意,便坦然问她:“是什么东西,莫不是给雪兰姐姐的?” 李婉轻笑,“你说对了,包裹里有一封家书,我出身农家,也不识字,这家书还是请老秀才写的呢……云耀城那么大,也不知她能不能看到。” “定然能的。”云芳渺安慰道。 趁着朝阳,两辆马车缓缓前行,一路出了长街,出了小镇,听闻云芳渺要离开时许多人都是不舍的。尤其是狗蛋几个小乞丐,眼巴巴看着马车离开,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们。 ——不过对他们这样的年岁来说一辈子还太远。 小镇离云耀城远得很,云芳渺先前打听了一下,若是走运河水路,这个季节得走上一个多月,若是走陆路,加紧赶路也要将近三个月的时间。 不过显然云芳渺是想要尽快到达云耀城的,天知道三个月的时间她能赚多少钱! 于是在云芳渺的强烈要求甚至是给车夫家里价之后,除了吃饭和注意的时间他们都在赶路,据两位车夫说,按照现在的速度,至多两个月就能走到云耀城。 好歹是把时间缩短了,虽然这个时代的落后交通实在是让在二十一世纪生活过的云芳渺觉得难受,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除了接受她没有任何办法。 眼看着走了一个多月,离云耀城越来越近,顾柘瑜和张凌风因为奔波劳顿而越来越低沉的情绪也随之恢复,两个半大的人时常窝在一起讨论去到云耀城之后的事情。 云芳渺从小憩中醒来,目光落到顾柘瑜脸上,若是闭着眼,任谁都会以为他是个翩翩俏公子,可又有谁能想象的到他会是个傻子呢? 天妒英才。云芳渺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个词语,她突然心有不甘,仿佛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满地吵闹,那个声音说顾柘瑜不该是这样的。他该是风华绝代的青年才俊,改是惊才艳艳的陌上公子。 云芳渺浅浅地叹了一口气,“怎么就是个傻子呢?”她听见自己在嘟囔,随后也不再盯着顾柘瑜看,她挑起窗帘忽然瞥到了前面怪异的一群人。 而在她移开视线后,根本没有察觉到顾柘瑜扫过来的恍若随意却带着凌厉的目光。 两辆马车前后行进着,为了赶路,他们不怎么走管道,再加上一路上也没有遇到山贼土匪,加上车夫一行五人都有些放松。 但是他们绝对没有想到就在此时此地,他们碰上了一群“土匪”,只是这群土匪似乎比较有礼貌。 没有说什么“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之类的开场白,拦在马车前的一群人里走出一个略显得文雅的人来,他上前冲着车夫拱手道:“相逢即是缘,不知兄台从哪里来?” 两辆马车早就被这群人给逼停了,此时被问到的正是载着云芳渺几人的马车车夫,他咽了一口口水,答道:“岳……岳来镇。” 第134章 半路拦截 云芳渺一直在马车里关注着前面的事态发展,她从前好歹也看过不少电视剧,什么出远门必遇山贼的梗早不知被电视剧用过多少次了,而这一次她也是心血来潮提前只会了车夫,她不想让人知道他们是从方河村出来的,自然,他们就变成从“岳来镇”来的了。 听到“岳来镇”三个字,那文雅男人微微皱眉,打量着两辆马车,后头那一辆马车上明显装着货物,于是他又上前一步,直接在云芳渺几人所在的马车旁停下脚步,高声道:“不知马车里的几位又是来自何处?” 云芳渺心知躲不过,暗叹一声时运不济,早知道会遇上山贼,她就该多雇几个打手。 一边想着,云芳渺递给顾柘瑜和张凌风安慰的眼神,自己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正是春意盎然的季节,冷不防在郊外遇到了出现一个天仙似的女子,任谁都会觉得惊讶,尤其是这个女子不卑不亢,面对着“土匪”也游刃有余。 “我们几个都是同乡,从岳来镇来的,要去云耀城探亲,不知诸位有何指教?” 云芳渺言笑晏晏,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女儿,碰到这种事的时候甚至比那些深宅大院里的女子还要镇定。就连开口询问的那个文雅男子也在不知不觉间放松了语气,但是套话一点没少。 “听说岳来镇可是个好地方,还有一条直通北方的运河支流,若是直接坐船岂不是比走陆路方便多了?”文雅男子道。 云芳渺不动声色地接了话,“虽然如此,可要碰上一艘也不容易,何况我们举家搬迁,云耀城又山长水远,哪里那么容易走水路。” 文雅男子似乎觉得这个说法有几分道理,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一群土匪,察觉到他们脸上的不耐烦,回过头来又端起了笑容,“原来是这样,我也有个朋友在岳来镇,只可惜我多年没去了,听说邻着岳来镇的一个小镇子上出了个从商的女流,卖的肉食口味独特,别具风味,不知是真是假?” 闻言,云芳渺心头一凛,听她这话似乎问的就是她。两人说话的时候离马车很近,马车里的两个人也听到了。 张凌风满脸焦急,在听到文雅男子最后一番话时也吃惊不小,“他说的不就是……这可怎么办啊?” 他硬生生吞了半句话,扭头看着顾柘瑜,一点没发觉自己正在问一个傻子。 “我哪知道。”顾柘瑜撇撇嘴依旧把玩着手里的小玩意,赶了一个多月的路,云芳渺怕他无聊郁闷,所以特地把他在岳来镇买的那些小东西塞给了他解闷。 问也问不出个名堂,张凌风可算是知道自己白问了,他心一横,想要冲出去帮云芳渺解围,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云芳渺说话了。 “真假我倒是不知道,但也确实有那么一个女子,我离开之前还听说她似乎回了什么村子——不过是个商户女子,没想到她的名声传得如此之远。”云芳渺似是而非的话带着几分真,几分假,而没有任何人觉得她在说谎。 毕竟她所说的和文雅男子了解到的消息是一样的。但是他还没就此收手,还打算再探探云芳渺的口风。“的确,不过要在一个多月前那女子就离开了方河村。” “方河村?”云芳渺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笑了,“原来这便是那女子的村子吗?” 见她反应平常,不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抛出了方河村这一诱饵的男子熄了大半心思,看来这人的确不是他们要找的。 文雅男子笑了笑,面带疏离和冷漠,甚至还有隐约的怒气,全然没有了一开始的热络,“是啊,既然姑娘与云姑娘不甚熟悉也就算了,还望姑娘不要怪我们叨扰一番。” 云芳渺摇头,“自然不怪。”在文雅男子越发冰冷且带着审视的目光里,她突然面露疑惑,“不过……听闻那女子名叫黄妙,这云姑娘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哦,是黄姑娘,我记错了。”文雅男子眼里的审视消失了,云芳渺面前还是那坦然自若的样子,但是心里已经警铃大作。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声这么大?在镇上她化名黄妙,除了顾正一家子估计也没什么人知道她的身份,这男子刚刚随口说了一个“云姑娘”,如果不是她反应及时,只怕还要受一番刁难。 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芳渺心里有许多疑惑,但现在明显不是纠结的时候,她抓住文雅男子的松懈,提出要离开的话。 文雅男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走向了那群看着就像土匪的人,也不知对那些人说了什么,他们一个个横眉立目的,周围的气息甚至比刚刚拦路的时候还要冰冷。 不一会儿,文雅男子回来了,脸上皮笑肉不笑,显然对失去利用价值的云芳渺没了虚与委蛇的心思,“这位姑娘,我看你们车上应该还有其他人吧,不知能否瞧一瞧?” 话虽说得十分委婉,但云芳渺似乎似乎听出了些威胁,她眉头微蹙,张凌风聪敏得很,应该能随机应变,倒不用她多担心,可是顾柘瑜……如果这些人真是为了她来的,那么会不会也知道她身边有个傻子? “怎么,不行吗?”看出了云芳渺的为难,文雅男子更是步步紧逼。 云芳渺淡然一笑,“怎么会,只是我两位弟弟怕生,不如我先同他们说说……” “不用了,大伙儿都赶时间,叫他们下来就好。”文雅男子显然不愿意让云芳渺和车上的人“串通”。 无奈之下,云芳渺只得开口叫人,好在他们刚才的谈话车上的两个人应该都听得到,至于随机应变的事……她也不知道怎么插手。 “凌风,阿瑜还在睡吗?快叫醒他,下车来见见人。”云芳渺冲车上喊到。 很快车里回应了一声,然后就传来了喊人起床的声音,还有刚刚醒来的人的嘟囔声。 须臾,张凌风出现在马车外,他跳下马车,脸上带着些羞赧,“姐,瑜哥还在生病,有些嗜睡,我叫醒他,他又睡了。” 第135章 脱身 “这……”云芳渺面露为难地看着文雅男子,有些迟疑。 “罢了罢了,既然是病人,不看也罢。”文雅男子显然没了耐心,挥挥手就让云芳渺等人离开。 就在云芳渺看着张凌风又上了马车,她也刚踩上去的时候,文雅男子道声音又飘了过来,“姑娘带着个生病的傻子也不容易吧。” 云芳渺回头,文雅男子脸上一派淡然,而她却突然冷笑,没了方才的温吞,“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弟弟聪明过人,五岁能识千字文,十二岁出口成章,就连夫子都夸他是文曲星下凡。他现在不过是感染了风寒,你就如此诅咒他,不怕日后遭报应吗?” 文雅男子显然没想到自己最后的试探会招来云芳渺的呵斥,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云芳渺此时已经进了马车,顾柘瑜缩在角落里打瞌睡,倒一点也不知道外头的事。 车夫唯唯诺诺地驾着马车离开,被一群人虎视眈眈的感觉可一点也不好,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啃食殆尽。 自始自终,云芳渺都没有掀开窗帘看外头情况的意思,她知道那个文雅男子一直在试探他们,尤其是最后那一句,她此时还心有余悸,她知道如果自己一个不小心露出什么马件,那些人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放他们走。 但是……云芳渺狠狠地吐出一口气,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可真不好受。先前她和顾家斗得不可开交,但总也知道是谁在给自己使绊子,但这次不一样,现在敌明我暗,她没有一点头绪,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罪了那些人。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 眼看着马车离开,文雅男子脸色阴沉如水,瞬间脱下了伪装,恶狠狠地向云芳渺几人离开的方向剜了一眼。 “许师爷,刚才那臭丫头分明就不对劲,怎么不看看马车里的人?”事后诸葛亮,从未开口说过话的土匪们纷纷议论起来。 文雅男子——也就是许师爷转过身看他们,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调来,“没什么好看的,我几次三番试探她,她倒真像是一无所知。还有她那个弟弟,我拿傻子来试探,她却和我翻脸——要是不翻脸才是奇怪。” “那现在怎么办?老四他们不能白死。”一个显然是领头的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面色犹如锅底。一个多月前老四带着十多个兄弟去方河村打听消息,没想到他们中途顺道接了个杀人的活计——谁知道还把命给搭进去了? 许师爷冷冷一哼,没有半点迟疑,“大当家的,干咱们这行都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哪有白死不白死之说?”他眯了眯眼睛,十分狡黠,“不过当时若是四爷肯多想想也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方河村那个人,明明就是他们要杀的人……云芳渺就是黄妙,还带着个傻子,可她究竟是怎么逃脱的,不光如此,四爷他们又是被什么人杀的……” 许师爷一番似是而非的猜测把一帮子土匪的心情都给压到了谷底,尤其是大当家,当初那边来了消息要他们派人去方河村打探,原以为只是个轻松的小事,正巧四当家在那个时候被人找到,托了一个杀人的生意。如果他那个时候多劝劝四当家,或者叫他好好查一查事情的来龙去脉,兴许就不会惨死。 可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一帮土匪也因为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拦截过往车辆逼问云芳渺的事情,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劳顿,更是因为他们花费了一个多月,却什么线索也没找到。 许师爷看着周围士气低落的土匪们,只好先劝大当家带人回寨子里休息。 寨子在附近的鸡鸣山上,可名字却见黑风寨,寨子里足足有六个当家人,是六个拜把子的兄弟,可几个兄弟都是五大三粗,只知道提刀杀人的莽汉,所以当许师爷在官府失意,心如死灰地落草为寇后,他就成了黑风寨的“师爷”。虽没什么杀人放火的本事,但黑风寨的人都愿意称他一声“师爷”,也愿意听他的差遣。 可这一切云芳渺等人并不知道,云芳渺甚至连那些土匪口中的“四爷”是谁都不知道,而她现在心乱如麻,惶惶然有些头痛。 她坐在马车里,靠着一个软垫,秀眉微蹙,眼睛也闭着,睫毛微微颤抖,像是因为不安而颤动翅膀的蝴蝶。她的呼吸很轻,脸色却有些苍白,显然,她现在很困扰。 顾柘瑜眨眨眼睛,轻手轻脚挪到她身边,伸出手放在她的太阳穴上轻轻为她按揉,“渺渺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顾柘瑜的声音很轻,落到云芳渺耳朵里又很重,她睁开眼,颓然地轻笑,“你还说保护我呢,方才你连马车都没下,我上来时你竟还在打瞌睡,真是气煞我也。” 说着,她装模作样地摇摇头,语气里十分的失望。 明明是装的,演技也一般,就连张凌风看了也知道她是在抖顾柘瑜,可是顾柘瑜不知道,他一听到云芳渺被自己“气煞”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憋了好久,他才在云芳渺轻飘飘的目光里低下头,讷讷道:“那……那以后,以后我一定能保护你。” 这话云芳渺不知听了多少遍了,可是每一次听起来都让她很舒心——虽然她知道让顾柘瑜保护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揉了揉顾柘瑜的脑袋,云芳渺就着身旁的人形靠枕把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不说那些了,我累了,这马车坐得我腰酸背痛的,你给我靠一靠。” 说罢,她又闭上了眼,这一次,她很快就睡了过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边有人的原因。 坐在马车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张凌风也觉得无聊,加之还在长身体的时候,瞌睡比较多,很快有了困意,打了几个哈欠过后渐渐睡了。 马车内一时无比安静,只能听到几个人呼吸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马车突然停了,车夫从外头掀了帘子,看到云芳渺和张凌风都在睡觉,目光下意识落到了顾柘瑜身上。 第136章 到达云耀城 顾柘瑜晦涩不明地瞥了他一眼,车夫立马会意,一言不发地放下帘子,但可见他的神色并不像在看到土匪时的怯懦。 不大一会儿,顾柘瑜安顿了云芳渺,把软垫塞到她身下,让她能睡得舒服。之后才轻手轻脚下了马车。 马车没有走出多远,仍旧在郊外地带,顾柘瑜下了马车后径直走进了一旁的林子,说话声一点也没有传到这边。 “是黑风寨的人。”神出鬼没的顾潜站在一个大树下,语气冰冷没有丝毫感情。 “三个月前的那伙人?”顾柘瑜挑眉问道。 “是。”顾潜道,“三个月前领头的是黑风寨四当家。” 沉默了一会儿,顾柘瑜似乎轻叹了一声,又似乎根本就没有露出半点不该有的脆弱,他声音清冷,眼睛里一片漠然,“此处离云耀城也不远了,找个机会让让官府除了他们吧。” 也不知这话有什么值得发笑的地方,顾柘瑜似乎听到顾潜冷笑了一声,要不是他脸上蒙着黑巾,顾柘瑜想,他也许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顾潜的笑。 “主子居然相信官府。”顾潜的话没有半点尊重。 顾柘瑜却是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有些无奈,“借刀杀人这种事总比亲自动手来得省力气。”他话锋一转,“也该做点事了,云耀城可不是什么干净的好地方。那边也要敲打敲打,手伸太长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顾潜低头,“属下知晓。” 云芳渺醒来的时候天边红霞漫天,张凌风随之而来给了她一个好消息,不出十天,他们就要到云耀城了。 对于坐马车坐到腰酸背痛的云芳渺等人来说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尤其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对马车之类的交通工具简直深痛恶绝,可惜对他们来说除了马车没有更好的出行工具。 除了碰到黑风寨那一伙人,后头的路显然轻松了很多,或许还有几个人心心念念的云耀城终于要到达了,这十来天的路程中没有再遇上任何能让他们心烦意乱的事情。 “我看到了!那是不是城门?”一日午后,云芳渺昏昏沉沉地在马车里打瞌睡——坐在马车上最好的消遣方式大约只有睡觉了。她还没睡熟就被张凌风给吵闹醒了,顾柘瑜也来了精神,挤到张凌风靠着的那个窗口去看。 云芳渺这边倒是没有人和她争抢,一个人不慌不忙地掀开窗帘,把远处的景物尽收眼底。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这还是云芳渺第一次“进城”,况且在他们面前矗立着的是云耀城,坊间甚至有传言他相比于京城不过是占地面积罢了,若假以时日,还不知是京城依旧繁荣还是云耀城会创一场空前荣华。 云芳渺觉得那城门大约有三四米高,龙飞凤舞写着“云耀城”,城门口巡逻的侍卫身着铠甲,手里持着明晃晃的长枪,如同青松一般守卫着城门。 前面已经排起了队,云芳渺几人等了一会儿后顺利进了城,迎面而来是阵阵喧嚣。 顾柘瑜和张凌风早就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张望起来,云芳渺也没拦着,一路到了客栈,他们现再初来乍到,没有居住的地方,也只能在客栈暂时落脚。 带他们来的两个车夫的费用也已经结清,几人在云耀城分道扬镳。 劳顿了将近两个月,虽然云芳渺几人都很想早些见识见识云耀城的繁华,但这一天谁也没有提出要出去玩的话,几人自觉地回了房,睡了个天昏地暗。 第二天将近晌午的时候云芳渺才从沉睡中醒来,赶路的时候她虽然身体不舒服却依旧咬牙坚持,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在她睡醒之后浑身酸痛。 这一天三个人的情况大同小异,于是三人决定再修整一天。恰好他们现在在人来人往的客栈里,有人的地方就有消息往来,只需在大堂里一座,周围的人谈天说地,自然会有他们想要的消息。 云芳渺等人正好坐在窗边,一扭头就能看到人来人往的大街,宽阔的街道由条石铺就,道路两旁有商贩也有店铺,此时正值晌午,来往的人却依旧很多,而更多的人则是选择在客栈茶肆吃饭。“云耀城不愧被称为‘小京城’,就这样一间客栈里也涌入了不少人。” “是啊,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到这么繁华的地方来。”张凌风被周围的喧嚣声吵得有些不安,他是在小村子里出生的,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这种满世界闹哄哄但自己依旧弧度的客居异乡的感觉让他很茫然。 云芳渺笑了笑,她看得出张凌风很紧张,而如果她仅仅是方河村的“云芳渺”,那么今时今日她也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但她不是,她在二十一世纪生活了二十多年,连故宫都去了好几回,云耀城中的繁华对她来说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云耀城再繁华也比不上京城,等我们赚到了钱,就去京城转转如何?”云芳渺玩味地对张凌风道。 “京城……”张凌风的眼睛里迸发出光彩,但仅仅是一瞬间他又沉寂下去,“京城那么远,还要很多钱,我们能去吗?” 也许第一次离家这么远真的让张凌风觉得无所适从,云芳渺看在眼里却只能旁敲侧击地安抚他,“云耀城这么远我们都来了,何况是京城呢?再说了,没有钱那便挣就是了,你瞧瞧那些富商大贾,拥有泼天富贵,不都是一点点挣来的?” 张凌风有些动容了,也有些羞赧,他可是个男子汉,云姑娘一介女流来到云耀城都没有畏惧,他怎么先怕了?还有京城,听说那里有个太医院,天底下所有的好大夫都在那里。 云芳渺看到他脸上变幻的神色就知道他听进去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张凌风再怎么眼熟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不像她,活了二十多年,还活了两辈子,自己在这里倒是一往无前,什么都不畏惧。 忽然间她的衣袖被人扯了扯,她侧过头,顾柘瑜那张俊俏的脸便凑了过来,他的唇擦过她的脸庞,说话时气息温热,“渺渺,我们要去京城吗?” 第137章 打探消息 云芳渺觉得耳朵有些痒,顾柘瑜说话又轻,像是有一根羽毛在撩拨,她忙不迭把人推开,看到顾柘瑜委屈的模样连忙说道:“当然要去,我一直想去看看。”她神情恍惚,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哦。”顾柘瑜应了一声,缩回了自己的座位等着小二上菜。 这一下子没人说话了,张凌风沉浸在对自己的反省中,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该天不怕地不怕,谁知只是出了远门,就坐立不安。他是要跟着云姑娘去京城的,他还要成为最好的医者,怎么能这么胆小? 云芳渺抿着茶水掩饰自己的失态,她脸上有一层薄红,不知是因为客栈里的气氛太热闹还是因为晌午的阳光太炽烈。 相比于这两个人的心事重重,顾柘瑜就没那么多想法,他两手托腮,滴溜溜的眼睛一会儿转向张凌风,一会儿又转向云芳渺,还在云芳渺脸上停留了一瞬,才若无其事地移开。 中午的时候客栈里人很多,云芳渺几人等了好一会儿才上了菜,周围的桌子都坐满了,云芳渺分了几丝心神留意交谈的人。 “你听说了没,黑风寨最近几个月很是不太平,我听从南边来的人说,他们在郊外拦人呢!” “真的假的!他们那四当家不是死在外头了吗,怎么不见他们去寻仇?” “这也得寻得到再说啊,那四当家带去的人可一个都没回来,谁知道是死在哪路神仙手里了!” “那他们拦人做什么?难不成是知道谁下的手了?” “嘿,这还真不知道,不过啊据说他们在找一个叫黄妙的女子,似乎是个卖零嘴的。” “一个女人!有什么能耐?” 云芳渺揉了揉眉心,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什么黑风寨的人,但是听他们一说,云芳渺还真想起来他们在来云耀城的路上碰到的那伙人。 那些人看样子似乎是土匪,而且还处处试探她,说的话明里暗里都带着陷阱,更不用说她在当时就猜到了他们的目标。——名叫黄妙,从方河村出来的,在一个小镇上卖些肉食过活,她甚至觉得那些人知道自己的真名。 可她当真不记得自己和那些人有什么恩怨,更不要说什么四当家了,除了听说两个多月前在她家附近有一大滩血迹…… 云芳渺眉头一皱,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又似乎把她拉入了更加诡谲的阴谋中。 她低垂着头,一桌子菜肴无从下口,如果黑风寨的人知道了她的身份——黑风寨离云耀城并不远。还知道她的生意,如果她用真名,会不会被发现? 就在云芳渺思来想去没个头绪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顾柘瑜瞥向她的带着内疚的眼神。 在听了一耳朵烦恼后云芳渺没了半点兴致,什么叫“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这不就是吗? “渺渺……” 她听到顾柘瑜微弱的声音,以为他又要安慰自己,扭头却看到他迷茫的神色,他踌躇一会儿,才说:“他们说的是……” “嘘……”云芳渺连忙把手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能听到的话顾柘瑜自然也能听到,但是她猜的出那些人口中的人正是自己,顾柘瑜却不一定知晓,若是他问出口,被旁人听去了,只会惹祸上身。 “只是无关的人罢了,不要在意。”云芳渺往说话的那一桌人瞥了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他们正往这边侧头。 顾柘瑜蔫蔫地“哦”了一声,脸上还是有些好奇,可是看到云芳渺阴沉的脸色就怎么也问不出口了。既然渺渺不让他在这里问,那等会儿回了房间他应该就可以问了吧? 吃过午饭过后几个人决定去街上逛一逛,云耀城靠着南北相同的运河发展商贸,来往商贾众多,商税更是占其税收之首。 而正因为商贸发达,云耀城里汇聚了不少南来北往,东奔西走的人。在街上转了一圈,三个人的眼界都开阔不少,尤其是看到那些穿着明显不是中原服饰的人时,顾柘瑜和张凌风的眼睛都快直了。 也亏的那些异域人生性豪放,心胸开阔,若是哪个本地人这么被他们看着,保不准就要大吵一架。 和顾柘瑜二人的关注点不同,云芳渺在意的是云耀城里的市场,先前她借着从岳来镇到云耀城的人带肉食试了试水,虽然结果反馈到她那里时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但她好歹知道自己口味独特的肉食在云耀城是有销售空间的。 她不怕在这城里从最底层打拼,只要有生机,她就能借着东风扶摇而上。 只是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黑风寨,她确定自己和那些人人没有关系,但那些人十有八九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若是她操之过急,太过招摇,只怕会给自己惹来祸端。况且黑风寨的人不可能永远呆在他们那寨子里,若是他们心血来潮进了云耀城,再将她给挖出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怀着满腹心事,云芳渺也没什么兴致跟着顾柘瑜两人吵闹,她早先给了他们银子,随他们买什么,自己一概不管。 云耀城繁华,即便是春日的午后,大多数人都在睡午觉的时候街上也有很多人。 顾柘瑜的眼睛跟在卖糖葫芦的老汉身上,他舔舔唇,回头看到云芳渺心事重重的样子,跑两步追上卖糖葫芦的商贩,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拿了两串。 “渺渺,给!” 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突然出现在云芳渺面前,她在顾柘瑜期待的目光中笑着接过来直接咬了一口,神色不变。 其实她不太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入口是甜的,再一品却全是酸,就像她从前的人生,无奈又苦楚。 “谢谢,很好吃。”她最终没有坏了顾柘瑜的兴致,吞下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笑着把温和展现给他。 顾柘瑜眼睛一亮,连张凌风凑过来嚷嚷没给他买糖葫芦都没理会,“渺渺你就该多笑一笑嘛,不要管那些人了,你为了那些人烦恼,我就觉得不开心。” 第138章 商贸之城 云芳渺微哂,既想到原来自己流露出来的烦闷连顾柘瑜都察觉到了,又想到顾柘瑜这么一说像是吃醋似的,顿时哭笑不得。 须臾,云芳渺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容,也有更有无奈,“我哪里是为他们烦恼,我是在为自己烦恼。也不知我是倒了什么霉,听都没听过的人偏偏要和我过不去,何况他们多半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哪里还能安之若素?” 云芳渺很少像现在这样向顾柘瑜吐露心声,因为她以为即便说出来顾柘瑜也帮不到她什么,但是现在说了,她心里的烦闷反而去了不少,像是郁结在胸口的一口血,吐出来了,也就宽慰了。 她从不知道顾柘瑜在她心里有这样的魔力,只是和他说几句话,就能让自己静下心来。 显然顾柘瑜也不会知道,他烦恼地嘟起嘴,糖葫芦已经吃掉了几颗,剩下两颗中的一颗也被咬了一口。“渺渺说的话我听不懂,自己高高兴兴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管别人那么多?” 顾柘瑜不是小孩,智力却和小孩差不多,他这话大约是应了“童言无忌”,可有时候最简单不过的话里却蕴含着最晦涩的道理。 云芳渺笑了,她本就生得好看,这一笑更如同三月芬芳,锦上添花。来往的人也频频往此处望来,只因佳人难得。 “你这话倒是说得高明,任谁也想不到你会是个……”傻子二字云芳渺没有说出口,和顾柘瑜相处了这么久,他虽然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说过什么,但她冥冥之中觉得“傻子”这两个字大约会惹得顾柘瑜伤心。 她不再说话,伸手揉了揉顾柘瑜的头顶,他比云芳渺还要高,可为了云芳渺方便,他竟配合着低下头来。 云芳渺赧然,“你放心吧,我定然会找大夫治好你的。” 顾柘瑜眨眨眼,不知是没听懂云芳渺为何要找大夫“治”他还是自己根本不在意。 倒是在附近转悠了一圈的张凌风抱了一堆好吃好玩的东西回来了,见他们两人还在原地,不由说道:“我一转眼你们就不见了,可吓死我了。” 蓦地想到在镇上赶集时顾柘瑜突然失踪,那件事他忘得差不多了,突然想起来,他才后知后觉自己还没跟云芳渺说起过。他脸上的神色顿时有些不好,闷闷地闭了嘴。 顾柘瑜没发觉他的不自在,依旧和他呛声,“谁叫你跑那么快,明明是你自己跑不见了,怎么还来怪我们?” 张凌风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得讷讷应道:“是是是,是我不对,那我们现在一起走吧,这里人太多,一不小心还真有可能走散了。” 对于上次的事情张凌风心有余悸,自然不可能愿意离他们太远。顾柘瑜似乎是根本就已经忘了那档子事,云芳渺更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也就无从发表意见。 云耀城很大,粗略分下来有东南西北四个区域,再往下分就是各个坊间,街道。其中最热闹的当然是南边靠近运河的地方,因为商贸业发达,所以带动了周边一些区域的繁华。 云芳渺几人现在所在的区域也正是南边,一路往码头去,所见所闻不是岳来镇能比的,单说那漕运码头,云耀城南边与运河相接,一眼望去商船货船绵延不绝,码头上人来人往挨挨挤挤。搬运货物的工人穿着短打,更有甚者还光着膀子,入眼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就是河清海晏,太平盛世? 云芳渺忽然生出了这样的问题,而后她又蓦地轻笑,自己来这世界也不过大半年,更是在小小的方河村和那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子上停留许久,如今乍一来到云耀城,虽然眼界确实开阔不少,但她这双眼睛也仅仅是看到这表面上的东西罢了。 除去这繁荣的表象,云耀城当真能坐稳“小京城”的名号吗? 云芳渺没心思去细想,也没那个精力去揣测国家大事,她只知道云耀城商业繁荣,适合她发展就好了。如今这岁月,当政者对商贾的偏见很大,士农工商,她原先还在想如果云耀城是个打压商贾的地方,那么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里就待。 还好云耀城以商业兴盛,天下商贾云集于此,就算当政者想要打压一番,那也得掂量掂量云耀城每年上缴的商税。 想到这些,云芳渺对云耀城越发满意,在码头逛了一圈后也顺便了解了云耀城的现状,大体来说和她所了解到的情况没什么不同,要重操旧业对她来说并非是什么难事,她在方河村的时候就已经积累了一笔钱财,后来又去了镇上,如今家底虽说不上多么丰厚,但也至少能让他们在云耀城生存一段时间。 更何况她从来没有坐吃山空的打算,只是眼下, 她怕黑风寨那些人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如果他们来云耀城一打听,势必是瞒不住的。 这也算是摆在云芳渺面前的一个特别的难题, 她先前所用的本名和化名都已经被人熟知,而且自己的老底也被摸了个透,她现在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身份再去做生意。 听她有这样的烦恼,张凌风却不以为意,“不用担心,不过去一个名字罢了,云耀城这么大,你再用一个化名也没什么,大海捞针,谁能找到我们?” 他虽然对黑风寨那一段不甚了解,但是既然是云芳渺的烦恼,那么他也会放在心上,好好的打算打算,即便他人小,看到的东西也不太多,但他希望自己能为云芳渺排忧解难。 “若事情真有那么容易,即便是叫我用十个化名,我也愿意。”云芳渺略显得无奈,她看着天边的红霞,原来他们已经出来大半天了。 看见云芳渺脸上露出来的疲惫之意,顾柘瑜的眼神闪了闪,轻轻一瞥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如果云芳渺和张凌风也看到了,那么肯定会认出那个人就是带他们来云耀城的车夫。 岳来镇离云耀城相距甚远,云芳渺一开始打算走水路,但是无疾而终,后来无奈之下选择把陆路,却没有想过寻常车夫也是不可能会接下这种“山长水远”的活计的。 第139章 租房 云芳渺虽然心急,但也知道关心则乱的道理,大半天下来他们家南边的城区逛了大半,这一片商业贸易发达,商贾云集,来往人流量大,市场自不必说,这样的地方正适合云芳渺做生意。 不过即便她有心想要尽快把生意做起来,也不得不小心翼翼,云耀城就如同一块大蛋糕,她想要在这块蛋糕上施为,自然也有其他人想分一杯羹。 于是再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打探云耀城中的消息之外,她还留意了几处合适的宅子,她不清楚这一次能在云耀城待多久,不过至少是能待半年的。 在客栈住了五天之后,云芳渺总算找到了一间合适的宅邸,宅院相比于云耀城中其他宅子来说并不大,但是胜在精致,云耀城虽处于偏北方地界,但这座宅邸颇有些南方的风格,据说原来的屋主正是南方人,后来因为家中生变,举家搬去了别处,倒也没有从此销声匿迹,而是把宅邸托付给了商行。 不过说来也巧,这宅邸在半个月前还是有租户的,后来租期满了,那家人也没有继续租下去的意思,索性早早把屋子收拾了出来,云芳渺几人去看的时候原来的租户已经走了。 “云姑娘,您真是赶巧,原来那家人才走了不到十天,咱们商行琐事繁多,这宅邸的事情一拖再拖,也就是两三天前我才拿到这宅邸的钥匙。您别看这宅邸比不上城里那些金砖玉瓦的富贵做派,俗话还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呢,这宅子可是云耀城里为数不多的南方景致。物以稀为贵,可是抢手货。” 带他们看宅子的是个中年男子,面相和蔼,观之可亲,但云芳渺深知这人绝非看起来的那么良善。 打开院门才发现里头果真如那管事所说的一样,前院里看不出什么花样,许是因为坐落在这偏北的地区,修建的时候或多或少也带上了北方的影子。走到后院,假山流水,花鸟虫鱼,一派欣欣向荣的江南味道,相比于云芳渺先前看过的那几处,这里当真如那管事所说南方风味甚重。 顾柘瑜和张凌风已经看呆了,方河村其实也算不上南方,只是风俗习惯偏向南方,而自然景致也与南方相近,所以乍一看到云耀城里满目的北方味道,他们多少有些孤苦无依的感觉,身在异乡,连一点家乡风景也看不到。 管事也是个人精,打听到云芳渺几人是从岳来镇过来的,当下就极力推荐这处宅邸。他脸上堆笑,却看不见一点谄媚,“几位从南方而来,难免产生客居异乡的孤苦之感,云耀城虽偏北方,而这座宅邸颇有江南风味,寄情于景,免生怨怼,岂不更好?” 云芳渺早就注意到了顾柘瑜和张凌风发光发亮的眼睛,看起来他们对这处宅子十分喜欢,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上,云芳渺也乐得见他们开心。更何况她自己对这宅邸也颇为满意。 她打量着管事,面上不显,心里的弯弯绕绕却已经千回百转,“旁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两个弟弟既然喜欢这里,那咱们直接谈价钱吧。” 管事抚掌大笑,“云姑娘果然是个爽快人。这宅子您也看了,我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夸大其词,况且又是北方精致里独一份的南方宅邸,这价钱嘛,自然就高一些。” 云芳渺睨他一眼,忽然笑了,“我自是个爽快人,但奈何管事顾左而言他,你这样明里暗里告诉我这宅邸如何如何,也不过是想让我产生物超所值的错觉罢了。既然管事不愿意说个价,那我们也不必谈了。” 她说着就要喊早就在院子里逛起来镇上的顾柘瑜和张凌风,管事见了哪能如她所愿,连忙把人拦了下来,嘴上赔着不是,“云姑娘哪里的话,也看云姑娘真心实意要租这房子,那废话我也不多说了。” 云芳渺挑眉看他,没说话。 管事原本这一顿就是为了看云芳渺的反应,她既没走,那还是有机会的。他暗暗松了一口气,直接报了个价,“一个月五两银子,不多不少,我听您说是打算租半年——若是能租得长久些,这价钱还能再压一压。” 五两银子对于一般的人家来说已经够他们省吃俭用几个月了,可这管事先报了个高价,再哄她多租些日子,抛出点蝇头小利。 可他偏偏轻看了云芳渺,“看来管事并非是想诚心和我们做生意了,这宅邸租五两银子,只怕是管事见我们年纪轻,便想讹我们吧?” 心里哪天弯弯绕绕,被她这样无情的揭露出来,管事的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但是他脸上依然带着笑,只是未达眼底罢了,“姑娘真是说笑了,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全是些老实巴交的人,哪里会的讹你们呢?倒是姑娘你,看了这房子,又没有个诚心想租的心意,莫不是把我们当消遣玩物了?” 听他这样毫不犹豫的把脏水泼回自己身上,云芳渺不怒反笑,“都是云耀城人杰地灵,原来不过如此,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宅邸每个月最多值三两银子。” 管事眼皮子一跳,冷声道:“何以见得?” “早在来此处之前,我便已经先去看过其他几处的房子,皆是云耀城中偏北方的建筑风格,而这宅子虽是南方风格,在云耀城中也不常见,你虽说是物以稀为贵,但若是这东西根本就没人要呢?若这宅邸真是人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在宅邸空出来之后,你们商行又何至于一拖再拖,以至于七八天之后,才将这房子的事情抬出来?”说到这里,她冷嗤一声,“这宅邸虽在城中独树一帜,但到底格格不入,以我猜想,你们能将这房子租出去,也是全凭运气吧?” 管事心里藏的事情被云芳渺如此轻易便戳穿了,他面露不快,原以为这些人不过是年纪轻轻出来游玩的晚辈,可谁知道他们之中竟会有这样一个眼光毒辣之人。 他勉强笑了笑,也不再忽悠下去,“姑娘真是厉害,全说到了点子上。” 第140章 重操旧业 云芳渺没和他客气,想猜到这些东西并不难,原本若是这人不想讹她,她也不会说出这些话,这管事已经欺负到头上来了,她又怎么可能不还回去呢? “管事既然是个明白人,那这房子的租金问题,我想,也不再是什么问题了吧?”云芳渺好歹是在二十一世纪混过几十年的,那时候她只是个一无长处的孤儿,在外工作是买不起房子,便只能省吃俭用租最便宜的房子,也和那些房屋中介所打过交道,在与他们的往来中练就了一番看房子的小能耐。 再者,这管事从一开始说的就是关于这座宅邸的好,可他偏偏又不说租金,所以云芳渺并不难发现其中深意。 管事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在发现云芳渺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无害之后,他也就解了那些哄骗人的心思,她说的不错,这座宅邸,要租出去,其实靠的就是运气,现在云芳渺就撞在这运气上,他不想就这么把人给放跑了。 他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最终定格成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姑娘是聪明人,我方才孟浪了,还请姑娘不要怪罪,租房的事情咱们还可以好好商量商量。我看姑娘与两位弟弟远道而来,应该还没有住处吧,这房子之事早点定下来,也早点有个安身的地方岂不是一件好事?” 他原以为云芳渺又要咄咄逼人,可谁知她却是笑了,“你说的不错,我们也确实想早点有个落脚的地方,那管事何不再出个价,也好让我们瞧瞧贵方的诚意。” 她这番话说得十分柔和有力这番话说得十分柔和有礼,确让那管事觉得颇为不自,他干笑两声,道:“其实姑娘方才已经说破了,这宅子的确是每个月三两银子,若是姑娘真想租下来,不妨再租长久一些,价钱也更好商量。” 既然这宅子是靠运气租出去的,那他何妨让这运气更长久一些呢? 但云芳渺显然没那个心思,“贵方的诚意未免太薄了些,说我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只怕这每个月五两银子的价钱也得租了,可贵方哄骗我们,哄抬房价在先,难不成是想就此一了百了?” 管事被堵得哑口无言,他原以为对方不过是个有点见识的女娃罢了,谁知道她绵软温和的话居然会藏着这样的锋利,他一时进退不得,既想要把这房价抬得高一些,又不想放过这一回的生意。 纠结许久,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姑娘可莫要如此说,我方才有眼无珠,一时猪油蒙了心,如今姑娘能不计前嫌与我商量租房事宜已是退让。不如……我便自作主张,将这房子以二两银子一个月的价钱租给姑娘吧!” 他咬咬牙,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无奸不商,云芳渺深谙这个词语的道理。能坐到管事这个位置,他肯定在商贸中混迹多年,云芳渺虽然知道他的心思,但并没有把人逼急的意思。 她面上欣然,“管事真是个爽快人。” 管事有口难言,这句话他才刚刚给了这个人啊! 房租既已谈妥,云芳渺当即签了合约,管事见他们只有三个人,看他们的样子又不像是没有多余的钱财,便想给他们介绍几个下人,不过被云芳渺拒绝了。 “我们从岳来镇来,镇上也没几户人家能有下人的,什么事情都已经习惯自己做,并不用旁人伺候,若是人多了,反倒增添吵闹。”云芳渺是这样说的。 管事也不强求,他现在已经深深的知道这个看似温柔无害的女子的嘴上功夫了,或者说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虽身处异地他乡,但却并不为自身的处境而感到孤苦无依。管事自认为阅人无数,但他到底没有见过像云芳渺这样的女子,一时间不知道是好奇多些还是扼腕多些。 若是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叫那王家公子看了去,只怕云耀城里又会多增一个苦命人。 管事咂咂嘴,因为这件事情到底和他无关,所以也就没有提醒云芳渺。 宅子的事情解决完了,云芳渺便带着顾柘瑜和张凌风去了客栈,将他们之前的房钱结清,又把客栈里寄放的行李等东西一并搬去了新宅子,等这些做完,又是一天将尽。 顾柘瑜和张凌风在打扫屋子,上一家租户保佑也不过十来天,院子里并不是很脏,云芳渺趁着这些时间外出买了些菜,一回来便钻进了厨房。 从岳来镇至此,她耽搁了不少时间,虽然身上有钱财傍身,暂时不必为生计发愁,但是谁会嫌弃钱多呢?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云芳渺就去了最近的集市,云耀城那么大,人流量也颇为惊人,整个城中更是有早市,午市,和夜市三场。早市多是买些早点零嘴,还有些时鲜蔬菜,午市则多少与吃食有关的,至于夜市,那更是热闹至极,往往是灯火如昼,通宵达旦。 云芳渺在市场中呆了一整天,总算是把三场集市粗略了解了一遍,早市和午市没什么好说的,她反而对夜市的兴趣更大。一来是从前在镇上的时候,因为镇上人不多,到了晚上大多早早就睡了。二来则是云耀城中没有宵禁,也许是因为这里乃是商业贸易聚集之地,又多有外邦人在其中,城内的管理俨然与其他地方不同。 云芳渺会瞄上夜市还有一个原因,她现在做零嘴生意,白天在早市的时候可以卖点肉食,午市她没打算参加,而夜市,她则可以化用二十一世纪的烧烤生意,还有她一直想尝试的鸭脖生意,也可以慢慢琢磨。反正现在天气渐渐转热,夜里出来纳凉的人只会多而不会少,到时候夜市欢闹,她卖些可口又方便携带的零嘴,总不至于会运气差到无人问津。 云芳渺心里渐渐有了个大概的计划,只可惜她现在手里头没有材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空有满脑子的发家致富经,没有基础条件也是白搭。 想到这里,她心思一动,又有了打算。 第141章 豢养野味 云耀城附近倒是有山有水,但是她现在两眼一抹黑,再加上在方河村时有被山洪困在山里的经历,她更加不可能再去冒险。 眼下她又需要原材料,山鸡野兔都无所谓,只要能用。她仔细回想了一番,这城南区域里倒真有一处是专门卖野味,活禽的地方。 那地方也在市集里,因为有活物买卖,地上难免会有些污秽,云芳渺本来只想一个人来,奈何家里那两个半大的孩子总想凑热闹,无奈之下又是一次三人行。 眼下已经是春末夏初了,因为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而空气里那些原本被寒风按捺住的异味也渐渐躁动不已,渐渐靠近了卖活禽的集市,几个人脸上多少都浮现出来一丝异样。 虽然三个人都是从小村子里面出来的,平日里也会闻到一些粪臭味,但是村子里空气好,也只是偶尔才会闻到,不像现在许多活物聚集在同一个地方,吃喝拉撒都在一处,一时间什么味道都汇聚在一起,直叫人心里作呕。 绕是云芳渺做足了准备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这会儿正是早市即将散场,午市还没到来的时候,偏偏今天太阳大,味道一时间弥漫开来,不光是云芳渺,来这儿的人脸上多少有些不好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怪味的原因,这一天的生意分外不好,当然,云芳渺是第一次来,也着实不知道生意好不好,她也是听人道听途说的。 “真晦气,也不知官府那帮子人是干什么吃的,交了钱,却连通污水道都修不好!” 云芳渺闻言侧头,街道右边一间铺子里正传出埋怨的声音,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五大三粗的,面色黝黑,一看就知道是过惯了风吹日晒的生活,云芳渺乍一看到他,仿佛看到了方河村中的那个王猎户。 而他当真是个猎户。 云芳渺在街上随意扫了两眼,这里正处在街道的开头位置,越往里面去,铺子也越多,街道两旁更是成了一些没有能力租赁商铺的街边小贩的地盘。她想了想,没再深入,直接进了那间铺子。 汉子名唤张大明,一见到有人来连忙迎了上来,虽然来的是三个面嫩的年轻人,但他也没有轻慢之意。 “几位贵客随意看看吧,我这铺子里既有活物,也有处理好了的,不管是家里要用,亦或是一些食肆酒楼要用,我这儿应有尽有。” 这话不假,云芳渺随意看了看,普通的山鸡野兔只看到寥寥几只,麋鹿狐狸之类的也见了些。 铺子不大,一眼就能看完,她暗暗打量着张大明,状若无意地开口,“我听说越是新鲜的野味越是好吃,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反正我家那院子空着也是空着,我倒想多买些山鸡野兔回去养着,可你这儿……” 她话没说完,但是意思已经说到了,原因无他,这铺子里山鸡野兔着实有限,两者加起来也不过寥寥十只罢了。 张大明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挠挠头显得有些憨厚,他笑道:“客人莫急,山鸡野兔之类自然是少不了的,只是我这铺子太小,那些东西均养在院子里,若是客人不信,不妨与我去看一看。” 他这样说着,一面又往后喊了一声,叫的是“娘子”二字,不多时,果然从后头进来一个妇人,穿的是粗衣麻衫,戴的是木头荆钗,一副如同妇人的打扮。 她一面应着一面往外走,“来了来了,有客人来了?今儿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来的客人忒少了些。”她微微一顿,又兀自说道,“肯定是因为这里浊臭不堪,那些客人不愿来了吧。” 到了云芳渺几人面前,妇人对着云芳渺几人笑了笑,知他们听到了方才的抱怨,于是开口道:“几位莫怪,我这人便是嘴快,若是听得不乐意我便陪个不是。” 妇人圆滑世故的模样让云芳渺微微侧目,她摇摇头并不在意,倒是张大明笑得憨厚,嘱咐了一声要去看野味,便让妇人在铺子里守着。 铺子里虽然有些异味但光线很好,撩开一处门帘后就到了后院,云芳渺抬眼一看,和她想像的有些不同,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院子并不很大,摆了个大鸡圈,山中捕获的野鸡就养在里头,还有一处兔子圈,里头养了二十来只兔子。其余的小型动物在院子里也瞧见了一些,不过云芳渺的兴趣并不大。 顾柘瑜一路上因为街道的臭味脸色一直不好,也硬生生闭着嘴不和云芳渺等人说话,这会儿到了空气略好一些的后院,他才来得及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一边忍不住抱怨,“真是太臭了,你们是怎么忍下来的?” 这话自然是问张大明的,他一边请云芳渺查看,一边解释道:“其实这边并不是一直这样的,前阵子这里的排污水道堵了,我们也没人会修理,官府能修,又要我们拿钱,可官府收了钱财,好几天过去了愣是没有一点动静。现在天气又热起来了,久而久之,就成了这样,也怪这些味道恼人,我这小铺子两三天没人来了。” 云芳渺惊奇道:“官府收了钱却不办事,难道就任其不作为?” 张大明似乎对这种事情已经习惯了,只见他摆摆手,一副不想深究的样子,“官府不管,谁还能强迫官府不成?现在这世道如此,上头的人穷奢极欲,我们这种下等人,也只能生受着,没法。” 听着他的话,这官府的形象似乎已经深入人心了,云芳渺微微蹙眉,上行下效,既然官府如此不体恤民情,那么下面的人又该如何自处呢? 不过从他的话中云芳渺至少对官府有了些许了解,看来这云耀城的繁华之下,当真藏着不少污垢。但也正如张大明的那句话,世道如此,谁又能说个明白呢? 云芳渺最后买了山鸡野兔各二十只,连带着张大明前几天顺道掏回来的几只鹌鹑和一只健硕的麋鹿一并买了。 张大明见是个大生意,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他媳妇钱氏负责算账,索性抹了零头。 第142章 撸起袖子加油干 钱氏是个聪明人,她跟着张大明有十来年了,期间不乏见过一些大手大脚的人,有些时候,大酒楼里面一次的进货就比云芳苗买的还要多,但她偏偏觉得云芳渺这个看似简简单单的貌美人儿似乎身上有着不少的秘密。 云芳渺似乎并不在意这样大刀阔斧的买野味,在付钱的时候她的脸上更是没有一丁点的犹豫之色。钱氏自认为看人不假,于是多留了个心眼,“我看着姑娘不像是那些酒楼里面的人,莫不是自家要用这些野味?不知够是不够,若有什么缺的你可以一并告知。” 云芳渺知道她在试探,她见这对夫妻也不是蠢笨之人,兴许可以谋求合作。 “我确实不是酒楼里的人,这些东西若说是家里用也可以,不过我却是要拿这些野味来做生意的。” 钱氏心念一动,脸上露出兴味,“哦?做生意?” “就是做成肉干肉粒拿来卖罢了,一些零嘴,略微补贴家用。”云芳渺粗略一讲。 钱氏一听却没什么兴致了,她家这个当家人是猎户出生,早些年便在山里讨生活,后来弄了间铺子,缺了野味便在其他猎户手里收购,一来二去也赚不到什么钱。她方才听云芳渺要拿野味赚钱,竟是没想到她想做肉食的生意。 “姑娘,云耀城里可有不少卖零嘴肉食的,我听你们的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多半是刚从家里出来讨生活的吧?”钱氏道。 云芳渺点头,她买的东西很多,张大明笑呵呵地表示可以帮他们送到家里去,这会儿他正往车上搬野味。 “我们姐弟三人是从岳来镇来投亲的,可是到了才发现亲戚家已不在此地,但云耀城繁华无边,我们家中也没了亲人,于是合计了一番,留在云耀城也不失为一种机遇。” 如此这般胡诌身世的话云芳渺现在已经信手拈来,但她始终坚持自己是从云耀城来的,真真假假是她说了算,可别人怎么想却不是她的事了。 钱氏赧然,哂笑道:“对不住,我不知几位有这般身世,我看几位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留在云耀城里拼搏一番兴许还真能有一番作为。” 云芳渺笑道:“借您吉言。” 云芳渺买的东西很多,一来回送不完,张大明便告诉他们至少得走两趟。 她合计了一下,如果三个人跟着张大明送野味,反而浪费时间,于是她让顾柘瑜和二牛跟着张大明,自己则去了一趟干货市场。 他们从小镇上带的调味料已经不够了,这一回她既可以把缺的调味料补上,又可以好好地打听打听云耀城中人的口味。 话分两头,顾柘瑜虽然不想和云芳渺分开,但是云芳渺显然不放心让任张凌风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孤身一人。 顾柘瑜没法,离开的时候可谓是一步三回头,那模样委屈极了,钱氏在一旁看着,噗嗤一声打趣道:“都说长姐如母,我看云姑娘两位弟弟对你很是依赖,想来家中关系应该十分亲厚吧。” 云芳渺笑着应了这话,他们现在在云耀城里尚无什么立足之地,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见她这样防备着自己,钱氏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想来要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对自己没有一点警惕,她反倒要以为那人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了。 “云姑娘家人和睦,若换了我,做梦都得笑醒了。” 钱氏说得夸张,也让云芳渺松了一口气,显然对方是猜到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才这样故意说给她听的。 接触的时间本来也不长,但云芳渺的心里已经对张大明和钱氏二人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张大明为人憨厚老实,看着似乎是容易被欺负的。但钱氏心思缜密,行事作风也俱是坦荡。 云芳渺在云耀城的事业还没有起步,而日后她定然是要和张大明这样的商户合作的,所以她今日才能不慌不忙与他们打太极,无非是为了以后做打算。 又和钱氏说了会儿话,云芳渺问了干货市场所在的地方后就离开了。 一切都像极了当初他们从方河村离开到小镇上的光景,只不过这个云耀城里没有对他们虎视眈眈的顾家,但却有更大更广的市场。 云耀城里居住的不仅仅是中原汉人,还有一部分是从外邦来的,各个地方的口味不一样,云芳渺也没有想过要放弃那些人的市场,所以在做肉食甚至是以后做烧烤的时候,她就不得不考虑更多的口味选择。 在一定程度上,云芳渺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她有着二十一世纪的辩解科技知识,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那些无异于是“妖术”。她还学过历史,政治,她还能背出诗圣,诗仙的篇章。但她没有拿那些东西来给自己某前程,她性情柔和,随遇而安,当初以商起家,也只是为了养活她和顾柘瑜。 有时候回过头去看看自己做过的事情,就会发现原来她所求的真的不多。 到了干货市场,云芳渺直接走到了卖调味料的地方,随口一问,才发现云耀城中的人口味确实很杂。 这也难怪,毕竟众口难调,何况云耀城中还有许多外邦人,口味和中原人大不相同。 “要我说那些外邦人也是可怜,云耀城里大大小小的食肆酒楼多不胜数,可偏偏没有符合外邦人口味的。”卖调味料的老板娘见云芳渺买得多,给钱又爽快,心里发意,一时多说了几句。 云芳渺心思一动,原来现在云耀城中还没有专门做外邦人生意的,既然给她遇上了,那这个偌大的市场她势必不会放弃。 “我看城中外邦人不少,为何没有做外邦人生意的?” 老板娘闻言撇撇嘴,“还不是那些外邦人口味太偏,竟喜欢吃些腥味儿重的东西,我们这儿的人哪能适应这个?”她稍微顿了顿,凑近了云芳渺又说,“再说了,外邦人不比咱们高贵,何必自降身份给他们好脸色?” 贵中华而贱夷狄,这是刻在骨子里的高傲。 身为现代人的云芳渺虽知道这话是谬论,但她也不好说什么,买了一大堆调味料后就回了家。 第143章 烧烤 云芳渺有了计划,做起事来就越发顺手,半个多月后,肉干的生意也渐渐有了回响,而她现在没有用“黄妙”或者“云芳渺”的名字,外人只知道她是“云姑娘”,是带着两个弟弟从岳来镇来的商户。 一个月后,云芳渺在观察了夜市许久之后终于有了些把握来分这杯羹。她一早就计划好了,现在天气渐热,她只在早市个夜市的时候做生意,中午太阳太过毒辣,她不乐意遭那个罪。 私底下她又趁着做生意的空档打探了好些外邦人的口味偏好,云耀城里至今还没有出现“烧烤”这样的东西,最多也就是烤点野味来吃,并且许多人认为用火炙烤出来的东西口感生,不好吃。 于是在做足了重重准备之后,云芳渺又收到了铁匠铺子里专门定制的烧烤架子,和现代的烧烤架颇为相似。而云耀城地方偏北,冬天里大多数人家都会采用烧炭的方式增加房里的温度。所以在燃料上云芳渺也没费多大的力气。 一日从早市回来后云芳渺就逮着顾柘瑜和张凌风二人帮自己穿烤串。上辈子她逛过不少夜市,烤串正是夜市里的无冕之王,与小龙虾有得一拼。 把食材分门别类搁在一旁,云芳渺拿着竹签一边教两人穿串一边跟他们讲解烤串时的注意事项,但显然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张凌风手里拿着一串鸡肉串,他本来就觉得奇怪,这会儿更是忍不下去了,“云姑娘,这种东西真的有人买吗?看起来……”看起来有点惨不忍睹。 云芳渺轻笑,她不强求两人立刻就接受新事物,毕竟烤串这种东西以前在云耀城从来没有出现过。“不管它看起来怎么样,只要咱们做得好吃,有市场,有钱赚就是好事。”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现在他们虽然在卖那些肉食,但是云耀城何其广大,做肉食生意的人也不在少数,再加上这些日子她打听到城里还有好几家颇有口碑的肉食铺子。他们初来乍到,若是硬要和那些经营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铺子争市场,那才是得不偿失。 再者,她脑子里有大把大把的挣钱办法,没理由只守着一个肉食摊子过活,她现在可得养活三个人呢。 张凌风面上纠结了一瞬,点头道:“也是,只要有得赚就好了,咱们可以先试试水,要是不成,再换其他的法子。” 云芳渺不置一词,这时顾柘瑜正凑了过来,拿着穿好的串在她面前晃了晃,一副求表扬的样子,“渺渺我穿得好不好?” 看着顾柘瑜手里那串大概用不了的肉串,云芳渺顿时哭笑不得,却又不忍心看他失望,只得昧着自己的心思夸了他一番。 顾柘瑜喜不自胜,不过还是和张凌风一样对这样的东西的味道感到不确定。 眼见两个“弟弟”都不支持她,云芳渺心里十分无奈,“且等着吧,把这些穿好,我就给你们烤上几串,你们先尝尝味道,也好有个底。” 说到底这两人都是因为担心她才提出疑问,再加上云芳渺也确实想试试手,她上辈子有一段时间生活困顿,倒在夜市里烤过一小段时间的烧烤,现在虽然已经隔了很久,但指不定能找回感觉呢? 两人对云芳渺口中的“烧烤”希望不大,一边聊天一边穿完了串,这才让云芳渺露一手。 云芳渺放了炭火进烤架下方的槽里,点燃后没有多少烟味,然后在烤架上刷上一层油,放上烤串。 她现在做这些还有些手生,不过再烤胡了一根肉串之后她就有了七八分的分寸,直到把所有种类的烤串都烤了一根,也不过小半个时辰。 见云芳渺把烤串放到盘子里,顾柘瑜和张凌风就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烤串的香味早在炙烤的时候就出来了,虽然对最后的味道不报什么希望,但闻着还真是香。 “慢着。”云芳渺一人一下打掉了他们的手,在他们不解的目光中给烤串撒上了调味料,“吃吧,想吃什么口味的你们自己放些调味料就好。” 顾柘瑜和张凌风对视一眼,慢慢拿起肉串,再送到嘴里。 这一天,顾柘瑜和张凌风再次对云芳渺的新奇想法佩服不已,并且深深地折服于她的手艺…… 看着两人一刻不停地吃,云芳渺仿佛看到了云耀城的“土著”们吃到烤串的反应,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她悄悄笑弯了眼。 夏日黑得比较晚,凉风习习吹走了白日的浮躁,顾柘瑜偷懒说什么也不愿意跟着云芳渺出来,是以小小的烧烤摊位便只有云芳渺和张凌风两人看着。 为了保险起见,云芳渺依然在摊位上摆了肉食卤食来卖。这条街是云芳渺特意观察了许久的比较繁华的街道之一,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来往的人都很多,并且临近河边,在夏日里的晚上是很好的纳凉散步之地。 不过这条街走到尽头,再过两条街就到了云耀城里有名的花街柳巷之地。云芳渺举目四望,果然看到不远处玲珑楼台,挂着艳红灯笼,即便是远望,也仿佛能听到那方女子的悦耳娇笑。 云芳渺买了两个蒲扇,和张凌风一人一个,他们现在这摊位不大,而云耀城里的人都没有见过烤架,为了方便烧烤,她特意选用了比较高的烤架,这黑不溜秋的东西落到来往人的眼里,就成了妖怪似的奇怪东西。 守了两个时辰,摊子上的肉食零嘴倒是卖了不少,来询问烤架的人也有好几个,可偏偏没人说到正题上。 张凌风忍不住抓耳挠腮,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云姑娘,我们今晚能不能开张啊?烤串那么好吃,怎么他们就不闻不问?” 云芳渺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目光扫过摊位,肉食卖得差不多了,估摸着再过个把时辰就能卖光。夜已深了,她望着天边明月,不由得想到了顾柘瑜,也不知他现在是不是已经睡下了。 见云芳渺不说话,张凌风又牢骚了几句,这才等来她的调笑,“你和小鱼儿一开始的时候不也是不喜欢吗?对于自己不认识不了解的东西大多数人是不会贸然接受的。当初我有这打算的时候就想好会有今日的处境。做生意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 “可是……”张凌风皱皱鼻子,他和顾柘瑜是因为没吃过烧烤所以才觉得不会好吃…… “担心什么,若是今日卖不出去,我一会儿烤了给你和小鱼儿吃,不浪费。”云芳渺笑眯眯地说道。 “哟,这是哪里小娘子,怎么生得如此水灵?” 张凌风还没接话,一个满含着猥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第144章 没礼貌 说话的是个穿着锦衣华服的贵胄公子,云芳渺目光一扫就知道他身份非凡。夜里的光线到底不如白天明亮,即便有灯笼的光亮,离得选了,也依旧看不清人的面貌。可正是在这朦胧之中,云芳渺面部的线条却显得分外柔和,她的一颦一笑似乎都蕴含着某种令人心安的能力。 王慎之正是一眼就被云芳渺吸引了,她不同于秦楼楚馆里的姑娘,风尘味太重,也不像一般人家的姑娘,唯唯诺诺。她现在哪里,站在一个小小的摊位前,嬉笑怒骂,显得十分明媚。若是让这样的人辗转身下,不知该是各种销魂滋味。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晦涩地舔了舔唇。 云芳渺暗暗挑眉,她来到云耀城也不过一个多月,根本就没见过这个人,她眯起眼睛瞧了瞧,昏暗的风光下看人不太清楚。虽说这人长得英俊潇洒,但是眉目之间似乎有片阴鸷,倒像是体虚,或者说……纵欲过度? 张凌风可没有云芳渺那么淡定,他下意识挡在了云芳渺面前,也挡住了王慎之毫不掩饰地投过来的令人恶心的目光。 “你是谁,怎么这么没礼貌?”张凌风跳出来先发制人问王慎之道。 没礼貌? 王慎之愣了愣,这才把一直放在云芳渺身上的目光移开,看着张凌风那小身板,他嗤笑道:“毛都还没长齐,就学人家英雄救美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你!”张凌风恶狠狠地磨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怎么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模狗样的?” 被一个小子给骂了,王慎之骄纵惯了的性子哪里能忍,当即就要随从拿下张凌风。 “这位公子好大的能耐。”云芳渺不轻不重的声音徐徐而来,在喧嚣的夜市中显得尤为平静,像是山中的一淙泉水。 王慎之看着说话的云芳渺,眼睛里露出痴迷,没想到他今晚只是在家闷得慌所以才出来散步,竟然会遇到这么个大美人。他一时无法克制心里的躁动,连云芳渺那句揶揄味十足的话也没放在心上。 他面露贪婪,放肆的目光打量着云芳渺,说道:“这位姑娘,在下王慎之,不知可否有机会邀姑娘同游?” 深夜同游,不必想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围观的人俱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这更深露重的,看一场好戏活络活络气氛不是很好吗? 抱着这样的心里,即便围观的人都知道,这位王家公子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却也没有人出来为云芳渺说句话。毕竟抛开其实的,这位王公子根本就不是他们能惹的人。 张凌风恨不得立刻挖出王慎之那双猥琐的眼睛,云姑娘可是有夫之妇!虽如她的丈夫是个傻子,但没有人能够否认她已经嫁为人妇的事实。 他似乎也察觉到王慎之的不简单,扭头看向云芳渺,期待她的反应。 云芳渺拍了拍张凌风的肩膀表示安慰,同时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王公子说笑了,小女子一介村妇,哪里能与王公子同游?再说了,小女子注重名声,不敢和王公子相比。” 云芳渺一番话说得十分有礼貌,但是落到耳朵里,谁都知道这是在讽刺王慎之不要脸。 当即,围观的众人脸上多少露出了些看热闹的神情,这位王公子在云耀城可以说是横着走的人,欺男霸女的事情虽然没少做,可是谁让他投了个好人家,有个好身世呢? 这样想着,再看看王慎之青黑交加的脸色,无人不为云芳渺和张凌风叹息,可惜了两个不知无畏的年轻人。 然而王慎之虽然愤恨,却还没有撕破脸皮,在云芳渺面前他依然保持着些许耐心,“姑娘不必妄自菲薄,有姑娘这张倾城姿色的脸,在下便是将好东西悉数捧给姑娘都愿意,不过是同游,不值一提。” 王慎之刻意抛去了关于名声的讨论,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云芳渺,明明是个年轻女子,却偏偏出来抛头露面,难道不就是为了在大街上多勾搭几个公子哥吗?不过是个浪荡坯子,做什么清纯姿态? 云芳渺对王慎之越发厌恶,但看他的衣着打扮,再看周围人对他的态度,似乎是个不得了的人,她暗暗咬唇,复又笑道:“红颜白骨,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目光高远之人必不会被一副臭皮囊懵逼了视线。” 听了这话,王慎之脸上的伪善有些维持不住了,他皮笑肉不笑道:“姑娘好一张利嘴,就是不知道这嘴伺候起男人来怎么样了。” 云芳渺同样反唇相讥,“王公子嘴上的功夫也不错,想必秦楼楚馆的姑娘们很喜欢吧?” 从这个王慎之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云芳渺就下意识地不喜欢他,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像他那样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少爷,明明有更高的起点和更好的成长环境,结果却长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云芳渺原本大好的心情被这么一搅和,夏日的燥热就又来了,十分憋闷难受。 王慎之显然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如同兔子一般的女人竟会说出那种话,他气氛之余脸上又挂不住,高声嚷嚷起来,“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云芳渺被他的傻逗乐了,看来还真是个靠爹的二世祖,她掀唇讥讽道:“我又不是你娘,怎么知道你爹是谁?” “你……你……”王慎之被气的不轻,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甚至……甚至是这么占他便宜! 云芳渺心里烦躁,更是懒得和他周旋,“你什么你,你挡住我做生意了。” “本少爷记住你了!”王慎之吼了一句连狠话都算不上的狠话,也顾不得去欣赏云芳渺的美色,带着几个随从气冲冲地回了家。 他一定会让那个女人付出代价!不过她刚刚说 做生意?那个女人似乎的确是守在一个摊位前,莫不是从商的? 王慎之面露狞笑,做生意好啊,云耀城大半的生意都在他们王家手上,等拿捏住了她的身家性命,不怕她不低头! 第145章 纨绔子弟 “呸呸呸,不要脸,回家哭鼻子去吧!”张凌风冲王慎之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众人甚至能看到王慎之狼狈的身影趔趄了一下。 王慎之一走,大街上的人看着云芳渺和张凌风的表情颇有些不自在,甚至不敢往他们那个小摊位靠近。 云芳渺秀眉微蹙,那个什么王家公子真的就这么能耐?把她的生意都给吓没了,看那些人惧怕他的样子,活像是地头蛇。 张凌风也发现了古怪之处,他很聪明,很快就想到或许和王慎之有关,想到这里,他有些犹豫不定,“云姑娘,我们……我们是不是惹到不能惹的人了?” 他到底只是个从小村子里出来的小孩子,面对一些地痞流氓还能说上几句硬话,因为那些人一贯欺软怕硬,他们一方面嘴上说着狠话,但是毕竟没有能耐,只能说是过过嘴瘾罢了。 但是这个王公子显然是不一样的,这条街,不,或者说这一片的人都很害怕他,甚至是整个云耀城的人都在忌惮他。今天晚上他们仅仅是和他闹了个不愉快,那些人就把他们当成洪水猛兽,甚至有些人看他们的表情,似乎就像在看死人一样。 这让张凌风十分委屈,他们在这里安安分分过了一个多月,根本就没有惹是生非,这天晚上那个什么王公子一来就调戏云姑娘,他们难道就不能反抗?这是什么世道嘛! 云芳渺看出了他的害怕,心里无奈又有些不忍,到底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本应该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年纪,却早早出来历练,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或许那个王家公子懂得的道理还没有张凌风懂得多吧。 “别怕,有些事情不是一味的退缩就能解决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真是我们惹不得的人,大不了再离开就是了。世界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云芳渺笑了笑,她已经把张凌风当真了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的人,她虽然想要教会他成长,但是有些龌龊的事情她还不想让他知道。 人心叵测,没有谁能肯定今日他们退让,那王家公子就会放过他们。一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纨绔子弟,大约在云耀城里还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吧?所以也才活得像个废物。 张凌风脸上还是带着些许迷茫和害怕,他们在这里才刚刚一个月呀,难道就因为得罪了一个富家公子就又要远赴他乡吗? 看得出张凌风的不愤,云芳渺没有说话,她捡了穿好的烤串放到烤架上,反正今日这个情形他们的生意大概是做不下去了,今夜就早些收工好了。 看着云芳渺有条不紊的动作,张凌风十分不解,“云姑娘,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你怎么还有耐心做烤串?” 不怪乎张凌风这么焦急,这条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是他们这个小摊位面前却没有一个人,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凌风,你可真是越来越像个小老头子了,我不是一早就说了,如果今日烤串卖不出去,便烤了给你和小鱼儿吃吗?这会儿也不太晚,回去之后小鱼儿大概也还没睡吧。”云芳渺一边说着一边翻动手里的烤串。 炙烤的肉串散发出的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动,她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暗暗观察着那些被香味吸引的人。 张凌风动了动嘴唇,鼻子里都是烤串的香味,他嘟囔道:“还不是你们太宽心了,那个王家公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今天晚上被我们骂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云芳渺轻笑一声,不置一词。 在烤串上撒了调味料,云芳渺就递给了张凌风,“吃点吧,当做宵夜。” 在古代有过午不食的说法,但其实在这个时代已经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了,如果不然,这街上卖小吃的摊子也都活不下去。 “哎,真香哟,姑娘,你这是什么吃食,看着奇怪得很。”隔壁摊位卖针线的老板娘没忍住凑过来问云芳渺道。 “这东西叫烧烤,就是一点小吃食罢了,问道都是这样的。”云芳渺笑着回答。 她手底下的动作没有停,直接捡了几串烧烤,递给了那个老板娘,“来,大婶,这大晚上的,您也该饿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大婶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这哪成呀,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吃你们的东西?” 话是这样说,但是她的目光一直黏在烤串上,似乎带着好奇,又带着跃跃欲试,云芳渺手一伸,直接将烤串塞到她手上,笑眯眯道:“不妨事,反正今晚这么一闹,我的生意定然也没了,与其留着浪费,倒不如吃进肚子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但是再推辞也不好,于是笑呵呵接了过去,没吃上两口就双眼发光,连连惊叹,“姑娘,你这东西是怎么做的?我都活了几十年还没吃过这样特别的东西呢!味道虽有些独特,却十分好吃,真是太神奇了!” 看着大神脸上藏也藏不住的惊讶,云芳渺就淡定多了,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还在向这边观望的人,又不动声色地烤起串来,“不瞒您说,这是我们老家的一种特色小吃,做起来倒也没什么难度,就是有些麻烦,您不嫌弃,真是太好了。唉,我原本还打算以此来做点小生意,养活我和我两个弟弟,却没想到今日……” 她抿抿嘴,突然说不下去了,眉目里带着深深地疲倦。 吃着烤串的大婶有些不好意思,都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她对这个姑娘的印象又特别好,可她也只是个讨生活的小人物,没什么法子,“嗨,这有什么办法?那个王家公子啊,家里家财万贯,家大业大不说他又是那王家的独苗苗,家里头的人都宠他,宠得很,完完全全就是个二世祖。你说他有那么好的家世,若自己也能努力一点,这大伙儿瞧着也只能说一句年轻有为。可实际上呢,斗鸡走马无一不精,偏偏又喜欢欺男霸女,没有一个能管得住他的,如果说要告到官府去呀,那官府老爷也管不着!” 第146章 烧烤中的人情 云芳渺暗自琢磨,原来还真是个不能惹的人,“真有那么厉害?若官府管不着,那岂不是……” “别,千万别说!当心祸从口出那些事是咱不能说的吗?”大婶连忙阻止了她的话,语气里满是忌惮。 云芳渺垂眸沉思,还没想到要怎么接话,就听到有人说:“嗤,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早晚有一天这云耀城的官老爷们呀,得下马!” “刘大嘴,你上次还没挨够板子?”大婶瞪了那人一眼,“你就是被你这张嘴给霍霍了!” 被叫做刘大嘴的男子翻了个白眼,龇牙咧嘴走到云芳渺的摊位前,“姑娘,那什么烤串多少钱一串?” 云芳渺道:“反正以后也做不成生意了,今日的份抄算我请的,不要钱,刘大叔,你想要哪些?” 烤好的烤串分别放在几个四四方方的大盘子里,荤素皆有。刘大嘴嘿嘿一笑,直接攥了几根肉串在手里,“我一瞧你这姑娘就实诚,不过也是可惜,以后吃不到了。” 他一口气把手里的烤串吃了个精光,故意拔高了声音道:“好吃呀,太好吃了,啧啧啧,怎么以后就吃不到了呢,那个王家小子,真是个扫把星!” “咕咚……” 云芳渺几乎能听到一些人咽口水的声音,她心里暗笑,脸上却是一副受尽委屈,又不能说出来的样子,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刘大叔您可别再说了,我原本心里还抱着这侥幸,您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十分没底。就怕今日,真是我最后一次做生意了,可惜我这家乡特产,这云耀城里林林总总算起来也不过四五个人吃到罢了。” 刘大叔一抹嘴巴,嘿嘿笑道,“得,老子今天真是有福气!” “那可不是,云姑娘的肉食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我先前还听人说,这条街上呀出了个卖肉食零嘴的西施,我一合计,这可不就是云姑娘吗?今儿又弄了个烤串出来,真是厉害得紧。”隔壁大婶也参合了进来。 三个人一唱一和的功夫十分了得,直说得周围观望的人心痒难耐,好奇心不停得发酵,像是猫儿爪子在心头上抓挠,十分不舒服。 “莫非……那烧烤真的很好吃?” “也许,也许吧,我,我口水都出来了。” “可那王公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若是我们今日和他们打成了一片,最后王公子追究起来,那我们岂不是……” “呸,什么王公子李公子的,他一个黄口小儿,不就是仗着家里有点钱吗?咱们买点吃食怎么了,用得着他管?” “对对对,一个二世祖罢了,咱们怕什么!” “云姑娘,我要十串烤串!” “我也要十串!” “我要二十串!二十串!” “……” 发酵过后的气氛一点就着,云芳渺看着眼前闹腾起来的众人,眼里闪过微微的寒光,那个王公子还真是厉害,让这么多人对他心生忌惮。 可面上她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诸位别急,今日的烧烤不收钱,不过也不太多,一人只够分五串,大家不要急。” “听云姑娘的,咱们来排个队,别推搡!” 不知是谁喊了一大嗓子,不多时,街上就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张凌风暗中给刘大嘴和隔壁大婶竖起了大拇指,这两人还真是厉害,几句话就让这些人相信他们的烤串很好吃。 不过云姑娘更厉害,用以后不能再做生意来免费送烤串,虽然这么做的确是亏本的买卖,但是能让这些人心里有一份人情债,以后若是那个王公子再来找茬,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孤立无援。 张凌风小小的心灵就在这一晚明白了许多,不可否认云姑娘是很聪明的,并且她知道该怎么去利用人心。给予他们一些不大不小的好处,但又不说要他们的回报,这样的感情在人心里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今天是第一天做烤串生意,所以云芳渺准备的串串也不是很多,到后来一个人五串也没有了,就只能商量着一人一串的吃。 不过也还好,云芳渺做的烤串的确是美味可口,而且物超所值,用的肉也全是些十分鲜嫩的野味,素菜也是自家种的。再加上今晚这些烤串根本就不要钱,一些人吃的是乐呵呵的。他们似乎很快就忘记了,那个灰溜溜逃跑的王公子,或者他能记得,但是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 烤串一根没剩,云芳渺抬头望天,夜色深沉,天地之广大,一人之渺小。或许在这个云耀城里危机四伏,但是她不会逃避,总有一日,她会有一片天空的。 刘大嘴已经回家去了,隔壁针线摊的大婶已经收好了东西,她看着面露疲惫的云芳渺,笑着过来帮她收拾。 因为赠送烤串的事,她那些肉食俱被自认为承了好处的人给买走了,因此也算因祸得福,没亏得太惨。 “云姑娘啊,人生在世,总会有磨难,可千万不要放弃希望呀。”大婶笑着劝她,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宽慰她。 云芳渺笑着点头,“我知道,只是听那些人的意思,王家是个庞然大物,若我和他们对上,无异于蜉蝣撼树。而今日王家公子被我们得罪惨了,也不知他以后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报复。” 大婶也是个明白人,知道王家对于他们来说的意义,也知道整个云耀城里能和王家作对的没有几个人。她叹了一口气,“就是个投了好胎的二世祖,没什么本事,偏偏呀家里头有钱,也不知道谁能治得了他……唉,这世道就是这么龌龊。” 云芳渺也有些唏嘘,“呵,我听说王家上几代高风亮节,可惜如今内里腐朽了,外头也脏了。” 收拾好东西回到家里时已经戌时了,顾柘瑜亲自来给云芳渺二人开了门,笑嘻嘻地问他们生意怎么样。 张凌风奇怪得哼了一声,“你也知道生意?真稀奇!” 顾柘瑜作势要打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生意好了,渺渺能给我买好多好吃的,生意不好,我就节约着不吃。” 第147章 王家 “好了,大晚上的还这么精力旺盛。”云芳渺笑着阻止了两人递唇枪舌剑,她拿出给顾柘瑜一早准备的烤串道,“来,这两串是你的,晚上吃太多积食,记得吃完后不要马上睡觉。” “好!”顾柘瑜笑嘻嘻应下来,张凌风却觉得奇怪。 “云姑娘,烤串不是都送完了吗?”张凌风问道。 云芳渺面露狡黠,“这是我偷偷藏起来的。” “我就知道渺渺最好了!”顾柘瑜一层三尺高,精神似乎更好了一些。 最终在云芳渺的督促下两人也没有闹多久,各自回了房间,等待着明天的太阳。 夜里静谧,顾柘瑜的房间靠着张凌风的房间,却没有和云芳渺的房间连起来。他进了屋,凝视着手里的烤串很久很久。渺渺总是这样,明明没有做过任何承诺,却一直记着他,把他放在心上。可是这分感情却仅仅是对一个“傻子”的怜悯,他不想要怜悯,他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边。 一口一口吃着烤串,还有些热乎,撒在上面调味料很好地提了肉中的原汁原味,虽然做工粗糙,却并不比那些珍羞差多少。 “主子……” 吃下最后一口烤串,顾柘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才不急不缓回应了一早就等在屋子里的人,“事情怎么样了?” 黑衣人脑袋低垂,虽然等了许久,却不敢有半分不耐烦,“回主子,黑风寨的确和那边有关系,而且他们似乎与云耀城中的官府勾结,还有云耀城王家也和他们有来往。” “既然是留不得的,找个借口除去了吧。”顾柘瑜语气淡淡,因为黑风寨的关系,渺渺来到云耀城的这段时间一直郁郁寡欢,她虽然不说,但她对黑风寨的忌惮连他都察觉到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黑风寨不过是一个土匪窝,若是连黑风寨都怕了,日后去了那个地方……顾柘瑜皱起眉毛,挥退了黑衣人,现在那边催得紧,也不知道他还能在这里拖多久。 这一夜风起云涌,云芳渺几人怀着忧虑和不入睡,而此刻的王家还有一人辗转难眠。 屋子里砸东西的声音不绝于耳,自从大公子回来之后,整个院子的人都唯唯诺诺,噤若寒蝉,生怕触怒了他。在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们心里更是苦不堪言,哪怕是被重物砸到身上,也不敢躲一下,挡一下。被砸破的脑袋,鲜血汩汩地流下,不多时就染红了衣裳。 王慎之看着那满地的狼藉,心中的怒火却一点也消不下去,再转眼一瞧,那些个丫鬟狼狈不堪,隐忍着不吭声的样子直叫他心头火气大旺。 但是他心里又在纳闷,按说寻常的女人见到他,就正如这些丫鬟一般应该是如兔子一样的安静,害怕,可今晚遇着的那个女子,怎么敢和他呛声?而且还胆敢侮辱她,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整个云耀城谁不知道他们王家家大势大,码头的生意有一半在他们王家手上,这么多年来,他们王家就如同这城中的土皇帝一般,根本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而今日那个女子……那个…… 王慎之一愣,他被羞辱了一番,却还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真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不过竟然有胆子得罪他,那就得有在云耀城里混不下去的觉悟! “何林!”王慎之冲屋外大喊了一声,声音跟外面的人就回应了。 一个面带着谄媚笑容的男子推门进来,他站在门口,屋里已经没有能落脚的地方了,而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脚边,似乎一点也没瞧见屋里的情景。 “大少爷,您有什么吩咐?”何林弯着腰问他。 王慎之冷哼了一声,大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你去给我查查今天晚上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是……是……小明天就去查……” “你想死是不是!”王慎之操起手边唯一一个完好的茶杯冲他的面门扔过去,何林也不敢躲,额头上被砸出一块淤青。 “现在就去!”王慎之大吼道,他的眼睛隐隐发红,像一头被怒气吞噬的野兽。 何林吓得直哆嗦,伺候这位祖宗多年,他知道这种时候就得顺着他来,于是连连点头,忙不迭应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去查,这就去……” 说着,他一只脚已经轻轻往门口挪动,生怕王慎之一个不乐意再扔个破东西来。没有等到王慎之的话,何林也不敢耽搁,扭头便一溜烟没了踪影。 王慎之一直盯着何林离开的方向,他死死咬着牙,在大街上的时候人太多,他不好发作,而现在在王家,他就是这里的皇帝,谁也不敢说他什么。 阴鸷的眸子扫噤若寒蝉的丫鬟,他的嘴角突然扬起一抹凶狠的笑容,忽然对一个额头冒血的丫鬟道:“去,把门关了。” 仅仅是几个字,那丫鬟却如同遭到了晴天霹雳一般,她登时面色苍白,连说话都说不清了,舌头怎么也捋不直,“大……大少爷早些休息吧,奴……奴婢们就……就在外面候着……” 她一句话说得坑坑巴巴的,怎么也不敢抬头去看那个阎王的脸色。 “呵,外面?”王慎之转身取下墙上挂着的鞭子,那鞭子上还带着倒刺,只需一看,就叫人头皮发麻,若是打到身上,那铁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慎之扬手一鞭挥在地上,将一些瓷器碎片打得更加零落。 见他这样,满屋子的丫鬟全都跪了下来,不管地上的碎片有多锋利,不管自己的膝盖是不是已经被划伤,她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这位阎王不肯放过她们…… “大少爷饶命,大少爷饶命啊……” “求大少爷饶了我们……” 王慎之冷冷地看着那些丫鬟,既然进了他们王家,又签了卖身契,那就是他们王家的人,是生是死都是王家说了算! 又是一鞭落到地上,打碎了丫鬟们惊惧的泪珠,他对外面的丫鬟吩咐关门的时候更是将这些丫鬟打入了地狱。 月色凄凉,屋子里传出凄厉的哭喊求饶声,还有鞭子打到肉上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十分可怖。 第148章 所谓炼狱 守在屋外的丫鬟们也不好受,更有几个胆子小的丫鬟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但是怎么也不敢发出声音,捂着嘴,只有肩膀无助地颤抖。 “要不是老爷和夫人去庙里还愿了,萍儿姐姐她们也不会……他就是个怪物!” 一个小丫鬟满脸泪水,说话时声音忍不住发抖,可眼睛里却没有害怕,而是痛恨。 什么王家,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罢了,村子里那些人还以为她在王家当丫鬟有多好,早知自己是进了地狱,她宁愿一辈子被困在小村子里! “阿霜,你不要乱说话。”身旁稍微大一些的丫鬟连忙阻止了她的话,屋子里那些声音她们听着也难受,毕竟大家都是年岁相仿的小姐妹,可她们被派来伺候大少爷的时候就知道…… “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回了……”她轻声说道。 “他是地狱里的恶鬼,草菅人命,难道就没有王法吗?”阿霜面如金纸,声泪俱下,她比周围几个丫鬟晚来一些时间,今天这种事她也是第一次遇到,可是她们竟然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难道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凭什么啊! 身旁的丫鬟听了连忙捂住她的嘴,目光向禁闭的房门瞟去,她强忍着心底的痛恨,劝道:“嘘,阿霜,这句话你可千万不能再说了,如今是我们几个相熟的小姐妹听见,若是叫大少爷听到了,还不扒了你的皮?” 阿霜瞪大了双眼,她就是不明白,不明白!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的人间地狱,她一点也不想待!他们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畜生啊! 阿霜的眼睛忽然暗淡下去,也放弃了挣扎,她看着身旁,一直好言劝她的人,忽然心里有些悲凉。把身家性命交到别人手上,失去了自由生存的权利,他们这些人,难道当真该死吗? 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阿霜,丫鬟脸上的神情松了一些,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惧怕,阿霜比她们许多人都年幼,来到王家也不过半年而已,她还带着外面世界的天真活泼,而她们这些人却早已心如死灰,死在这王家大院里,休息就是她们的归宿。 她劝着阿霜,阿霜也听了,她应该高兴,应该放松才是,可她心里为什么偏偏的又觉得自己残害了一颗无辜的心呢。 这一夜,注定让许多人无眠,王慎之屋子里的声音彻底散去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天边有些泛白,外面守着的丫鬟已经换了一班。得到了王慎之的命令,她们木然的推开门,叫了几个家丁,卷了破草席,又漠然的看着那些血淋淋的人而离开,鲜活的生命就此画上了句号。 这一天的太阳很好,但是王家的人心里却阴云密布,这个世上总有一些地方阳光明媚,也总有些地方肮脏不堪,他们如同蝼蚁,苟活在王家的巨树之下,不敢怒,不敢言。 然而在没有人注意到的一处矮墙下,一个小丫鬟爬上附近的树,就着能伸出墙外的枝桠,如同灵巧的猫儿一般离开了这个牢笼。 要是放在寻常的时候,阿霜的离开肯定会被王家的人发现,但是昨晚刚死了几个丫鬟,而且俱是血肉模糊,就是脸上也血肉翻飞。所以当有人发觉阿霜已经不在时,下意识把她当成了昨夜死去的丫鬟。 而那些明知道阿霜活得好好的丫鬟们却没有一个站出来揭发她,阿霜那样单纯又执拗的人,的确不该生活在这样的人间地狱里。 而这一天,王慎之也没有去找云芳渺的麻烦。 他发泄了一晚上,直到黎明时分才冷静下来,清理一番散去了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他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时分,找来人一问,何林竟还没回来。 何林昨夜受了王慎之的怒火心里惧怕得很,还真是三更半夜就跑出了王家想去探听云芳渺的消息。 可是半夜里除了夜市灯火通明,其余地方的街道上几乎见不到人。何林一股脑跑了出来,却又不知道云芳渺是什么人,家住何处,甚至是想找人打听一下情况,却找不到人。 何林心里发苦,索性去了他们和云芳渺相遇的那条街,可他们一来一回耽搁了这么久,去看时,那摊位上早就没有人了。何林想着就算云芳渺不在了也该有人看到过她的影子。 可是当他拉着路人来问的时候,那些人不但没有告诉他,还一个个盯着他如同有深仇大恨一般。可吓了何一大跳。可是他心里也恼火的很,这三更半夜的,竟要出来找人,在又被一个人看得头皮发麻的时候他没忍住动了手。 这一下子可不得了了,像是冷水倒进了油锅,平日里他倚仗着王家的名声,在外面没少欺负人,可没有哪一个敢像今天这样向他还手的。 何林脸上挨了一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在脑袋上套了个麻袋,那麻袋散发着臭味,像是大街上装牛粪的袋子! “反了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王家的人!”何林大声嚷嚷着,在他看来,只要搬出王家的名声,就没有人敢动他,可是他今日明显想错了。 他的头被套在袋子里,周围人在他这一句话结束后竟没有再动手。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是他可以想象,兴许那些人真的是被王家的名号给镇住了,于是他心里又得意洋洋起来,“既然知道大爷是王家的人,就快点把这臭东西给爷拿开,再跪下来给爷磕几个响头,兴许爷一高兴,就……啊!” 这一拳打在何林的肚子上,疼得他弓起腰,像一只虾米似的。 依旧没有人说话,但是何林却被人给拖着离开了热闹的大街,耳边那些闹哄哄的声音没有,他终于怕了。 “大爷,几位大爷有话好说,咱们无冤无仇,要是王家……” 几个人推推搡搡地把何林甩到了小巷子里,他“哎哟”一声倒下,摔了个仰倒,疼得龇牙咧嘴,“你们这群杂碎!” 这些人不吃软也不吃硬,像是存了心要揍他一顿……要是挨揍也算了,他还能借着王家找到这些人,可是他现在什么都看不到,那些人也不说话…… 何林心头一阵发寒,可是他很快就被疼痛掩埋,什么想法都没了…… 第149章 打狗看主人 “大少爷,大少爷不好了,何林他,他……” 傍晚时分何林总算是有消息了,王慎之斜斜睨着传话的小丫鬟,不置一词的模样生生给他添了不少冷气。 丫鬟生生打了个哆嗦,她突然想起了昨天夜里的那些人的下场,登时也不敢再说话,缩着肩膀唯唯诺诺道:“大少爷,何林回来了,只是他……受了伤,不太好……” 何林是王慎之的人,平日里跟着王慎之没少做欺男霸女的事情,本身就是一个小混混,可奈何王慎之看重他。云耀城里的人对他恨得牙痒痒,但是他背后毕竟是王家大少爷,谁也不敢和他硬碰硬。 王慎之心里计较了一番,他昨天三更半夜让何林去打探消息,可等了整整一天也没等到,如今他怎么就受伤了? “让他死过来。”王慎之是不可能亲自去瞧何林的。 “是。”丫鬟应了声后忙不迭转身跑开,仿佛身后是洪水猛兽。 王慎之喝了一杯茶,远远地就听到何林痛苦的呼喊声,他暗暗纳闷,在云耀城里敢动何林的人应该不多,他方才听丫鬟的禀报,只以为是何林同人打架了,受了点小伤,可现在他的声音怎么听起来如此凄惨? 正如此想着,何林的身影慢慢接近了,他被两个小丫鬟左右搀扶着,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脸上,脸上有好几块淤青,一眼瞧去就好在在脸上开了个染坊。看见他狼狈不堪的模样,王慎之狠狠皱了眉毛,怒斥道:“我让你去打探消息,你就把自己打成这样?打狗还要看主人,你这副样子让我怎么抬得起头来?” 何林喉间一哽,他这次伤的太重了,昨夜被那群人揍了一顿,而后他便去了医馆,躺了有整整一天,可他又想着要拖着这副残躯来博得王慎之的同情,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迎面而来的居然是王慎之的训斥。 他微微敛眉,垂下头的时候掩盖住了眼睛里的不屑,王慎之的意思不就是说自己是他养的一条狗吗?哼,不过是个靠老子的二世祖,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但是就算心里这么想着,何林又不敢把他的想法说出来,他跟着王慎之有一段时间了,深谙他的性子。听说昨夜那些丫鬟尽数死了…… 他咽了咽口水,把昨天晚上的事情添油加醋,增加了一大堆自己恶意的抹黑讲给王慎之听,他说的那些揍他的人,并不是因为他故意挑衅,而是因为他们早就对王家怀恨在心,再加上昨夜他落单,于是用麻袋蒙了他的脑袋,拖进了巷子里一顿胖揍。 何林并不担心王慎之会不会知道真相,反正那些刁民对王家早就心生不满了,而王家的人心高气傲,也不可能向那些小老百姓打听真相。 果然,就在何林滔滔不绝在事实的基础上编了个故事给王慎之听后,王慎之怒不可遏,他们王家是大户人家,在云耀城里算得上是土皇帝,那些平头百姓算什么,还不是得在他们王家的码头做事? “那些人真是欺人太甚!”王慎之差点捏碎了手里有杯子,他抬起头又问何林道,“那你昨天有没有查到什么?” “啊?”正在心里喜滋滋幻想着他凭借王家把昨天揍他的人找到时王慎之冷不丁的问题下了他一跳,暗暗看着王慎之的面色不太好,何林不想承认自己昨天白忙活了一晚上,更是被人揍了一顿,于是他嗫嚅道,“兴许是查到了,大少爷,您想啊,平日里那些小老百姓,哪个见了您不是像耗子见了猫似的都要绕着走。我虽然比不上大少爷,却也是在位王家做事,那些人不恭维奉承也就罢了,竟然还……” 他突然顿住了,因为他看到王慎之的眼神已经明显的不耐烦了,他斟酌一番,又开口道:“其实仔细想一想,我们一开始和那臭丫头见面的时候,周围的人瞧见了,可没一个敢上去帮她的。后来我又回到那条街去寻找,那臭丫头早就已经不在了。可是我在人群里一眼看到有几个眼熟的,却没想到他们就像是全都性情大变似的,对我百般不耐烦。现在想来,昨晚最先动手的就是那些人,说不准……是那个臭丫头给他们施了什么迷魂术呢! ” 何林一拍大腿,这下子就什么都能联系起来了,他就说,云耀城里怎么可能有胆大到敢和王家作对的人,没想到居然是那个乳臭未干黄毛丫头在从中作梗。 王慎之听了他絮絮叨叨一大堆话后不置一词,他虽然知道何林的话里肯定有夸大的成分,但是他自信在大体上何林不敢欺骗他。 “大少爷,您……” 王慎之迟迟没有说话,何林心里越发不安,但是他看着王慎之的神色并不敢贸然打断他,只是眼睛紧盯着王慎之,恨不得在他身上瞧出个窟窿似的。 “原来是那个臭丫头,胆子这么大,看来是真以为我们王家没人了。”王慎之脸上挂着凶狠的冷笑,“还有你,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教训你,你这幅样子出去,简直是丢我王家的脸。” 何林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匆匆忙忙之间发现王慎之是想亲自去和云芳渺对峙一番。 他心里暗暗发笑,即便云芳渺再厉害,也比不上背后有整个王家的王慎之。他顿时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谄媚道:“大少爷,实在是因为那些人太无耻,竟然那袋子套住了小的脑袋……” 王慎之冷冷一哼,半点没有给何林面子地嗤笑道:“真是没用,还好意思拿出来到处宣扬?” 何林噎住了,眼睁睁看着王慎之带了几个人出门。 事实上何林猜得不错,王慎之的确是打算找云芳渺,可是何林并没有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他要想拦人,也只得去到昨夜遇见云芳渺的那条街上守株待兔。 王家大少爷带着凶神恶煞的“打手”上街的消息不胫而走,也不知是谁传了出去。 云芳渺心里纳闷,她怎么听这来得凑巧的消息就好像是在提醒她王慎之来了一样。她心下一阵无语,却又有些庆幸,她大概猜到了是昨晚上收了她烤串的人传出来的,也知道对方的意思是让她避其锋芒。 第150章 遍寻不见 “看来今天是没法做生意了。”云芳渺颇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她先前一见到那王家少爷,就猜想他家中必定不凡,却没想到竟是云耀城中的土皇帝,据说大半个云耀城都掌握在王家手里,而官府中也有他们的势力,如此说来,她碰上王慎之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云姑娘,那个王公子也真是太可恶了,仗着自己家中有些势力,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听说他就是个纨绔子弟,城里很多人都怕他们,而且总是做些欺男霸女的龌龊事情……” 张凌风皱着鼻子发牢骚,突然他若有所觉,偷偷瞧着云芳渺,讷讷道:“我……我也不是说云姑娘你长得……就、就是他太欺负人了!” 云芳渺无奈的摇摇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张林风是什么意思呢。自古红颜祸水,她虽然从来没有在意自己这张脸,红颜枯骨就是表象,可偏偏有些人执拗于外貌,那位王公子便是如此放浪之人。 听他们说话的顾柘瑜撇撇嘴,一张脸皱得像包子似的,他抱怨道:“渺渺漂亮又不关那个坏人的事,有本事他也长得像渺渺一样啊!” 这话听起来像是童言无忌,云芳渺看着他炸毛的样子忽然觉得好笑,昨夜回来时已经有些晚了,云芳渺便没有把具体的事情告诉顾柘瑜。今早却是张凌风拉着他抱怨了一大堆,可把这小傻子气得不轻,一整日都没个好脸色。 “不管怎么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既然在云耀城中,和王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可能一直躲着藏着。今日且先看看,那位王公子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云芳渺叹了一口气,隐约有些担忧,昨日她免费给那些人送烧烤,其实并非是为了一时之快,而是收买人心。云耀城中的百百姓有许多人都不喜王家做派,若是王家逼他急了,她也不是不能在这件事上做点文章,给王家找点麻烦,虽然不一定能脱身,但她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那我们今日不出门吗?”张凌风道。 云芳渺看了看天色,天边斜阳西垂,正是倦鸟归林的时候,虽然王慎之在找她,但他们又不知道她的身份,地址,定然会去昨晚那条街上寻找。既然如此,她只要小心躲着王慎之,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而且来这云耀城中,她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做。这是她心中的郁结,前段时间一直忙着打理生意上的事情,她也抽不开身,而今日她不打算再去做生意,这半日的空闲定然要利用起。而且她如今只想着这件事,来不管他们还能不能在云耀城中立足下去,能不能继续做生意,她都要为顾柘瑜找一位好大夫。 心中有了打算,做生意的事情当然比不上她的小鱼儿,于是云芳渺道:“已经傍晚了,我看那位王公子应该会在昨日那条街上寻找,我刚巧要出门一趟,你们若是想来,便一起跟着吧。” 张凌风大惊道:“啊!要是被王家的人看到怎么办?” 顾柘瑜也在一旁点头:“要是遇到坏人渺渺肯定会受欺负!” 云芳渺失笑,“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可难不成咱们要一直躲在家里等那位王公子息事宁人?” “也不是不可能嘛……不过那个坏人也太可恶了,要是让我见到他,我一定揍他一顿!”顾柘瑜嘟囔着,说后半句的时候做出了握拳的动作,像是一只护食的小兽。 云芳渺心里一阵温暖,虽然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并没有多长时间,但是有这两个人在,她似乎也觉得到这地方来也并非是什么坏事,至少这里让她多了一次生命,也让她多了可以以心相交的朋友。 揉了揉顾柘瑜的脑袋,云芳渺眼中的笑意更甚,“如果那些人当真不会放过我们,那么即便我们现在躲躲藏藏他们也不可能收手,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趁着这些时间去做点更值得的事情。” 顾柘瑜似乎被说动了,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什么更有意义的事?” 张凌风也看着她,不明所以。 要为顾柘瑜寻大夫的事情云芳渺也不打算瞒着两人,她能感觉到顾柘瑜的智力在一天一天的恢复,但他现在依然如同一个懵懂的孩子一般。她想要让他更快的恢复,想要见证他慢慢成长,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这是云芳渺隐晦又明晃晃的愿望,来到这世上,她第一个见到的人是顾柘瑜,第一个信任的人也是他,而他的身世,前尘,看起来都不一般,她有感觉,如果不是因为痴呆,他应该会成为一位被世人仰望的存在。 这些东西云芳渺不曾和任何人说起过,但是她一直记在心里,永远也不会忘。 见两人皆是一副好奇的模样,云芳渺突然起了坏心眼,她狡黠地眨眨眼,故意卖关子,吊他们的胃口,“你们当真想知道?” “嗯!”顾柘瑜想也不想便点头。 她又看向张凌风,也是一张稚嫩好奇的脸。 云芳渺忍不住发笑,“若是想知道,便随我去一趟不就什么事都明白了。” 此话一出,她就看见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僵着脖子点头。 她噗嗤一声笑了,“又不是什么坏事,你们怎么这幅不情不愿的样子。” 张凌风忸怩了一下,才吞吞吐吐道:“这……还不是担心被人认出来啊,我听说王家的势力遍布云耀城,像苍蝇似的多。” 云芳渺还没说什么顾柘瑜听着这话就不乐意了,不满地哼道:“你这家伙,长什么什么气,灭咱们什么风!真没用!” 云芳渺忍不住大笑起来,接了他的话说:“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过小鱼儿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连这些话都知道。” “那当然,我可聪明了。”顾柘瑜一听就高兴起来,扬起下巴眼睛里满是得意,有云芳渺的夸奖,直比吃了蜜还开心。 云芳渺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顺了他的话道:“是是是,你是最聪明的……” 第151章 求医问药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上了街,先前云芳渺已经打听到了云耀城中几位比较有名的大夫,其中一位就住在他们不远处,听说是云耀城中最厉害的大夫之一,就是脾气怪了些。但没日前去求医的人依然不在少数。 夕阳已经被青山遮住,云芳渺早就打听到了医馆的位置,一路寻找过去,不多时便看到了目的地。 虽说是医馆,但其实是一座小院子,前面被用来用作接待病人的地方,一些需要留在医馆观察的病人也被安排在前院的病房里。后院则是大夫和家眷住的地方。 云芳渺济源到的时候,天边已经没有丝毫余晖了,云耀城中华灯初上,夜幕降下,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 而此时的医馆中,依然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走到医馆门口便能闻到弥漫不散的中药味,苦中带点涩,云芳渺不太喜欢,但是看一旁的张凌风的脸上却有些痴迷。她不由地发笑,她之所以带张凌风出来一是为了报答张大夫,二则是她不忍心这个孩子一辈子蜷缩于一隅之地。 如今看他这幅样子,云芳渺就知道她的决定没有错,张凌风对医术有着强迫的渴求。从方河村出来这么久,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要去学医云云,但云芳渺知道他的心思,她有事还能看到他在看医书,那认真的样子颇为可爱。 只是…… 云芳渺的眼里划过无奈,她虽有心要为张凌风找一位好师傅,却不知到底谁是良师。也正是如此,她一直以来都不敢和他提这件事,就是怕他拜错了人,误了一辈子。 她深吸一口气,把脑子里的混乱全给抛去,勉强笑道:“走吧,听说这里有云耀城最好的大夫,咱们先进去瞧一瞧。” 张凌风眼睛一亮,整个小脸在夜色里仿佛也亮了起来,“真的吗?最好的?” 云芳渺实在难以以为为是地给他希望,于是实话实说道:“呵,我也是听旁人说的,到底好不好还得见了人才知道。” 张凌风重重地点头,“嗯,既然能被云耀城里的人口口相传,那么就算不是最厉害的,肯定也不会差!” 看着他满怀向往的样子,云芳渺没忍心打断,如果这位大夫真的名副其实,那么她也乐得看张凌风拜在他门下。但若是名不副实,那她说什么也不愿意误人子弟。 “别再站在门口了,我们进去吧。”云芳渺道。 张凌风抬脚便走,脚下像是生了风一般,云芳渺也跟着进去,刚走了一步却想起来顾柘瑜还在一旁。 “小鱼儿,怎么了?”她一回头就瞧见顾柘瑜正看着一个方向出神,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顾柘瑜眨眨眼,抿着唇笑了笑,“看到了臭老鼠,他们也在看我们呢。” 以为顾柘瑜又在说胡话,云芳渺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两步走回去拉着他的手便往里面走,“老鼠有什么好看的,快进去吧,一会儿可别找不到凌风了。” 顾柘瑜乖巧得任她拉着,目光在云芳渺的头上停顿了一会儿突然又转向了先前盯着的位置。他忽然咧开嘴做出一个笑脸,满满的恶意。 两人一起进了医馆,夜幕低垂,气温渐渐下降,躲在暗处的顾为真没由来打了个哆嗦,顾柘瑜最后那带着深意的一眼和那个令他毛骨悚然的笑容似乎还在脑海盘旋。 “怎么了你,快回家吧。”顾正突然冒出来的话吓了他一大跳,狠狠地瞪了那医馆一眼,顾为真骂道:“都是庸医!说什么云耀城最好的大夫,明明就是骗子!” 顾正听见儿子破口大骂,动了动嘴巴也只能闭嘴不言,他们来到云耀城也不久,几乎天天忙着给顾为真找大夫,可是云耀城虽然医者众多,却没有一个…… 先前他们听说这家医馆的大夫是个世外高人,云耀城中就属他医求最为高明,于是他们带着满满希望过来,却没想到那老头儿竟也连连摇头…… 他又看了看顾为真,他们一开始来到云耀城的时候还带着希望,可是这段时间他们的希望见见没有了。他眼睁睁看着儿子一天比一天消沉,一天比一天阴暗,有时候他就在想,也许他这个儿子……真的废了…… “爹?爹!” 顾为真喊了好几声都没听到顾正的回应,他脸上冒出浓重的戾气,正要发作时顾正就回过了神,“啊,走吧走吧,先回去,这里的大夫不行咱们再找其他的……” 说着,他低着头率先往回走,根本就没有去看顾为真的样子,也不管他跟没跟上来,只是自顾自地走着。 顾为真看着他的背影直咬牙,以前有多尊敬这个父亲现在就有多恨他,恨他的无能让自己连建康的身体都没有,也恨他对自己越来越不在乎,就像是……就像是自己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不,这更像是自己不是他唯一的儿子…… 猛然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顾为真瞪着顾正的背影发愣,恍然间更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 “哎,听说王家公子在南直街上逮人,黄昏的时候就过去了,一直守在那里,可到现在也没逮到呢。” 和两个陌生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顾为真突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一个说:“真有这事儿?那可不得了,谁不知道这云耀城里有大半是王家的囊中之物?宁愿得罪官府那些人都不能得罪王家的啊!” 另一个说:“谁说不是呢!听说啊那几个人还是一个多月前才从岳来镇来的,一个姐姐,两个弟弟,听说那姐儿长得可漂亮了,被王家公子一眼相中。可那姐儿也是有脾性的人,愣是在大街上给了王家公子难堪,让王家公子夹着尾巴跑了!” “真的?不得了不得了,但这样一来那三人不是得倒霉吗?哎,我听说那个姐儿叫什么姑娘……” “嗨,哪个女娃儿不是姑娘?只是那几人神秘得很,旁人只晓得那姐儿被称作‘云姑娘’,另外一个小子听云姑娘叫着‘小鱼儿’和‘凌风’。” “……” 两个人渐渐走远,听了个大概的顾为真却愣住了,他刚刚才看到云芳渺几个,没想到他们已经把云耀城闹得满城风雨了。 王公子……王公子…… 难道是那个王家! 顾为真突然吃吃地笑起来,眼睛里满是阴鸷,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152章 名医 顾为真回头望着那两个人的背影,虽然现在他对王公子要找的人就是云芳渺的猜想有八九分把握,但是他始终不能确定。 离开镇子这么久,他们一家也不是顺风顺水的,顾为真尤其知道没有万分的把握就不要太暴露自己的道理。 他刚要追上去问时顾正忽然发现自己儿子没有跟上来,再回头一看,那个小兔崽子居然在发呆。这可把顾正气着了,他气不打一处来,三两步垮过去捉住顾为真的手骂道:“叫你走你不走,磨磨蹭蹭越来越不像话了!” 顾为真深深皱着眉头,目光落到被抓住的手腕上,心里窝着的一团火蹭地冒了出来,他把顾正的手大力甩开,嘴里骂骂咧咧,“我走不走你管得着吗?” 顾正气得吹胡子瞪眼,万万没想到自己千宠万爱的儿子居然敢这么和他说话,“你!你个混小子,竟然这么和你老子呛声!” 顾为真一脸的不耐烦,冷笑道:“我就说你了又能怎么样?要不是你没用,我至于像现在这样吗?”说到这里,他又想到刚才看到的云芳渺几人,消瘦的脸扭曲了一下,愤恨道,“现在云芳渺那几个贱人都过得比我好,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顾正呆愣当场,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你……你说什么?云芳渺她……她不是应该死了吗!” 听他这么一说,顾为真也想起来了,他的脸色变得怪异起来,他刚刚是绝对不会看错的。走进那家骗子医馆的分明就是那几个人,而且那个该死的傻子竟然敢拿那种眼神看他,就好像……好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你说话啊!”半天没有听到顾为真的声音,顾正急了,也顾不上要拉人回家,催促他道。 顾为真瞥了他一眼,哼道:“我刚才看到他们了,你不是说那些人都是杀人如麻的匪徒吗?云芳渺那几个人怎么还活着?” 顾正面露纠结,“这我哪里知道……”他找的那些人可是黑风寨的,是这云耀城及其周边最大的一处势力,那些人怎么说也有十来个,怎么可能杀不了一个弱女子? 难不成…… “难不成是他们昧下了钱财却没帮我们做事?”顾正越想越觉得很有这个可能,不过他还是不确定,“你真的看到他们了,不是看错了人?” “我怎么可能看错,他们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得!”顾为真的声音突然拔高,带这些歇斯底里的喊叫。 顾正察觉到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连忙拉着他离开,“不管怎么样都先回去再说,如果他们真的大难不死,还跑来了云耀城……” “那就再杀一次,总不可能次次都能让他们逃出生天。”顾为真嘴边挂着阴狠的笑,反正他们惹了王家,这一次就算他不出手他们也不可能讨到什么好处! 话分两头,云芳渺三人一进医馆就发现了一些事情,原来那位数一数二的老大夫已经歇息了,他自下午戌时开始便不再问诊,除非是有紧急情况,而现在在医馆里那忙前忙后的则是他的几个弟子。 那些弟子的年岁都不太高,最大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而最小的似乎只有七八岁。 云芳渺数了数,原来有五人之多,他们都穿着一样的服饰,在人群里很好辨认。 “哇!他们都是那位大夫的弟子吗?看起来好厉害啊!”张凌风一进门就张着扑闪扑闪的眼睛四处打量,简直就是刘姥姥进城——头一遭! 但是反观顾柘瑜一路上就老实多了,而且从进了医馆后也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了个局外人。 “咳……”就在几人到休息区等待的时候旁边坐着的一位老大爷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见几人都看他,于是笑了笑,满脸慈祥,“我看这位小哥眼生得很,是刚刚来的?”他的话是冲着张凌风去的。 张凌风哽了一下,偏头见云芳渺没有说话的意思,便道:“老先生,我们是从岳来镇来的。” “哦?那倒是个好地方。”老头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看着张凌风发光的眼睛笑着说,“我看你似乎对这医馆十分好奇……” 说道医馆,张凌风越发来了兴趣,“嗯!我想学医,想成为全天下最好的大夫!” 老头呵呵笑道:“有理想是很好的,不过学医这一行啊道阻且长,可不是一般人能坚持下来的。” “我可以的!”听到有人质疑自己,张凌风连忙表明自身。 老头的目光越发和蔼,“那你可曾学过医术?医术博大精深,可不是你嘴上说学便能学会的。” 张凌风嗫嚅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我爷爷也是大夫……” “啊!原来你已经学过了?” 张凌风慌忙摆手,张嘴解释道:“不不不,不是的,爷爷只教了我一些浅显的医理,他说等我到十三岁,如果还没有找到师父,就亲自教我——不能拜两个师父。” 老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煞有其事道:“确实如此,确实如此,小友的爷爷的确是看得通透,不知在何处高就啊?” 听到这样舒服的话,张凌风嘿嘿一笑,与有荣焉,“爷爷他在村子里,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不能离开,我这回跟着云……跟着哥哥姐姐出来,就是想学习医术,成为最好的大夫。” 兜兜转转话题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在张凌风看不到的地方老头看着他的眼神越发柔软。 云芳渺心思微动,抬眼悄悄打量着周围,果然看到那几个医馆弟子都在往他们这边瞧着。当下她心里就有了八九分猜测,看来这是张凌风的机遇啊。 又说了一会儿话,老头似乎才想起来问他的目的,“那你今日前来是为了拜师?” 张凌风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是……”他偏头看着云芳渺,说起来,云姑娘还没告诉他们到医馆来的目的呢。 云芳渺笑了笑,轻轻拉着顾柘瑜的手,他的手很温暖,云芳渺没有注意到他刹那间的僵硬,她对老头说:“老先生,我们今日是来求医的,我家弟弟小时候受了刺激,脑子坏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浑浑噩噩痴痴傻傻的。我听闻云耀城中最好的大夫在这里,所以特地带他来碰碰运气,若是能治好,也算是他的福气,若治不好……便是一辈子养着他也无妨。” 第153章 医馆主人 云芳渺的目光落在顾柘瑜身上,带着满满的担忧和温柔,当真像极了为他尽心尽力的好姐姐。 顾柘瑜身子一僵,十分不喜欢云芳渺逢人便说自己是她弟弟——他们明明是名正言顺拜了堂的夫妻。 老头子却笑的和蔼,他看着三个人越发的满意,“几位当真是情深意重,不过这痴傻之症毕竟难治,况且他已经痴傻十几年,要想治疗怕也十分困难,这种事情全得看着天意。” 云芳渺但笑不语,她一早就猜想到了会有这种结果,但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他始终是希望顾柘瑜能够好好的,能够恢复正常,所以哪怕是希望渺茫,哪怕只能寄托于那飘渺不定的运气,她也愿意试上一试。 “我相信他是有福的。”云芳渺笑道。 “呵,这生老病死,皆是命数,哪有什么有福没有福之说的?” 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云芳渺抬眼一看原来是一个医馆弟子,她约莫十七八岁,长得清纯可人,笑起来的时候分外招人喜欢,她此时似乎结束了手上的事情,得了一些空闲,听到他们这边说话,便忍不住插了话。 云芳渺也不恼,她只是淡淡的笑着,医馆里那么多人,这女子竟只同他们来搭话,可见是有些蹊跷。 见她不说话,女子便把目光放到了顾柘瑜身上,叫他生得俊逸非凡,一时间竟有些愣了,连刚要脱口而出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老头子见状,轻咳了一声,把那女子的思绪拉了回来。她面上飞过一丝薄红,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又不自然得白了白,“再怎么生得好看,也只是个傻子,真是可惜了。而且傻了这么多年,要治也治不好了,还不如好好养在家里呢。” 兴许她说这话没有什么恶意,但是落到云芳渺三个人的耳朵里,意思却各有不同。 顾柘瑜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他对于别人说他是“傻子”的事情已经习惯了。而张凌风当即变了脸色,他有些不悦地皱起眉,略显得对这女子的抵触。他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云芳渺制止了。 云芳渺神色淡淡,旁人瞧不出什么不对劲了,但只有顾柘瑜知道,她握着自己的手,慢慢的捏紧了。 “都说医者仁心,从医者,以悬壶济世为己任,视他人病痛,为己身病痛。我们今日慕名而来,乃是听闻,此间大夫高风亮节,却没想到竟是这般。” 她没说“这般”是“那般”,而女子听完这话后,脸色霎时间白了不少,她自从成了医者以来,从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不光是因为她的医术在同龄人中是佼佼者,更是因为她还有好背景,如今被当众落了面子,她自然不好受。 这话里有些满满的讽刺,女子当即便不干了,她一手叉着腰,摆出了泼辣劲儿,“你把话说清楚,什么这般那般的,你们既然是来求医的,就摆好态度!” 然而还没等她发作完,云芳渺就拉起了顾柘瑜转头对张凌风道:“听闻此处便是云耀城最好的医馆,依我看未必,连病人都不在乎,如何能称作医者呢?我们还是走吧,你想拜最好的大夫为师,我不拦你,但在看中医术的同时也得看中人品,是不是?” “是!”张凌风重重地点头,皱着鼻子怎么看那女子怎么不顺眼,“在村子里的时候我爷爷就告诉我,为医者要心怀仁慈,如果学了医却成了冷心冷情的人那还不如不学。” 女子的脸色霎时间变得十分精彩,听着两个人说话,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那棉花绵软无力,可里头却藏着针,扎着她满手鲜血。她登时有些慌乱了,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 另一边几个处理了病患的医者也注意到了这边,连忙走过来看情况,“小师妹,这是怎么了?” 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问道,目光落到老神在在的老头子身上,眼皮子微微抽了抽,直觉这事情不好收场。 眼见自己的靠山来了,女子登时眉开眼笑,对着男子颐指气使道,“你来得正好,就是这些人来,咱们医馆闹事情,你说,怎么处理?” 男子顿时如同哑巴吃黄连一般,有苦说不出,他的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而云芳渺几人却显然不想再同他们纠缠了,三个人已经起身,云芳渺拉着顾柘瑜,张凌风则在后面跟着,眼看着就要出门了。 “慢着。” 这两个字不是出自怒火中烧的女子之口,而是那个一直坐着没说话的老头子。 云芳渺果然停住了,顾柘瑜和张凌风为她马首是瞻,自然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回头微微一笑,“老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仿佛整个人都被看透了一半,老头子轻咳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些不自然,“其实……这家医馆也不是那么不好。你们刚才不是也说了吗?这里有云耀城最好的大夫,这是你们愿意,大可以将那位留在这里治疗,我想,那位大夫应该不会拒绝。”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退让,可张凌风还在恼怒之中,有时候他也会调笑顾柘瑜是个小傻子,但是他绝对不愿意“傻子”这两个字从别人嘴里吐出来时还带着显而易见的讽刺和嘲笑。他们三个人是一起从村子里出来的,而和摸爬滚打,才来到这云耀城,其实从骨子里,他早就把顾柘瑜当亲兄弟了。 所以即便知道自己生的气有些不对劲,张凌风仍然不愿意赔笑脸。 云芳渺拦住了欲要发作的张凌风,脸上依旧笑吟吟的看不出半点生气的样子。可偏偏就是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让老头子顿时心生警惕,这女娃娃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怎么给人的感觉这么老练,如同狐狸一样? 他脸上端着稳重的笑,女子和男子就站在他身后,那男子还在安慰恼羞成怒的女子。 云芳渺忽然笑了,“我们也是刚来云耀城,道听途说,听说这家医馆很是了不得——不知老先生您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许下这样的诺言呢?” 顺着她的话,老头子笑了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因为老朽就是这家医馆的主人。” 第154章 拜师 张凌风的嘴巴张得简直能塞下一个鸡蛋,他愣愣的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这……这是什么意思?这老头竟然是是那位名扬云耀城的郑大夫?天呐!他刚才居然和郑大夫甩了脸色! 就算张凌风看不见,他也能猜到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十分精彩。 相比之下,云芳渺就淡定多了,她甚至没有半点惊讶的意思,然而她脸上带着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她甚至是漠然地问了一句,“老先生,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要乱说,若您真是这家医馆的主人,刚才这位姑娘大放厥词之时,您为何没有制止呢?难道你也是那种对待病人不屑一顾之人?” 她忽然冷冷一笑,“凌风,咱们走吧。” 张凌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一回头,他又能看到那老先生变化多端的脸色,这么一看,他周身的气势确实不像寻常的老人家。 但是一回想刚才的情景,他又觉得,或许这位老人的确是那种蝇营狗苟之人,只是……他觉得很伤心,自己怀着一颗赤诚之心来到这家医馆,虽然一开始他的目的并不是要拜谁为师——那仅仅是一种简单的单纯的向往。他甚至还在想着,若是能见到这家医馆的主任,他定要好好表现表现,兴许人家高兴了,说不定还没指点他一下,可是…… 他擦了擦眼睛,什么话也没说跟着云芳渺就往门口去。 那老头子却仿佛被张凌风最后那一眼给灼烧到了,让他浑身上下不舒坦,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啊!带着纯粹的向往,可这里头又夹杂着失望和恼怒。不行不行,看来自己已经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一个坏印象,这可不好!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去跟人道歉!”老头子瞪了那暗戳戳高兴得女子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不肖子孙,你想让我失去一个宝贝小徒弟不成?” 他这话说的十分大声,不光是那女子被吓到了,就连张凌风的脚步也微微顿了顿,徒弟? 女子杏目圆瞪,不可置信地尖叫道:“爷爷!你想收他为徒?” 她指着张凌风手指尖都在颤抖,怎么可以这样!那个混小子刚才还落她面子呢! 老头子的火气也上来了,吹胡子瞪眼道:“老头子我想收谁就收谁,你还想管管不成?” 女子被吼得一愣,神色挣扎道:“我……我没有……” 老头子不耐烦了,“那就去道歉,好好跟人家说一说,你这臭脾气,确实该改改了。” 女子嘴唇嗫嚅,眼睛里朦胧一片,她虽然不愿意,但是她又不敢忤逆自己的爷爷,只好慢吞吞的走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的三个人面前,微微低着脑袋,却怎么也不肯开口。 在她看来,自己已经放低了姿态,这句道歉她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的,若是这几个人实相,就该在她开口之前原谅她。 可是他左等右等也没有等来原谅,反而是张凌风不耐烦了,冷哼了一声可好歹没有说离开的话。 云芳渺脸上却笑盈盈的,“姑娘,这是做什么?这医馆可是姑娘的地盘,千万别做出这副受人欺辱的样子。” 她的话毫不留情,女子腾地抬起头,露出愤怒折辱的神情,她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微沉的老头,又瞪了一眼云芳渺,最后把要吃人的目光放在张凌风身上。张嘴道:“对不起。” 随后她话锋一转,“但是想成为我的师弟,你还不够资格。” 听闻此话,张凌风面色怪异地冷哼一声,“我可不想成为你的师弟,我爷爷教我尊老爱幼,我可不想到头来轻慢长辈。” 女子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眼泪也决堤而下, 她怒吼一声,“臭小子你要是拜在我爷爷门下,我一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她就转身跑进了后院,徒留下面色各异的几个人。 老头子清咳一声,男子霎时心领神会,向着云芳渺几人走了几步,礼貌地笑道:“小师妹就是这个性子,目下无尘了些,其实本性不坏,几位不如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张凌风看着云芳渺,云芳渺把玩着顾柘瑜修长而好看的手,他的手应该没做过什么粗活,但是手上的老茧很厚,尤其是虎口的地方。云芳渺心里想着也许是自己还没到这个世界时顾柘瑜被顾家逼着做活时留下的。 须臾之后,她似乎才反应过来,看着和男子大眼瞪小眼的张凌风,用空闲的手推了他一把,笑道:“怎么还愣着,快叫师父,师兄啊。” 男子苦笑了一下,他可算是看出来了,这女子看起来柔若无害,其实可厉害着呢。 张凌风愣了一下,“不是说……” “说什么?老先生是老先生,那位姑娘是那位姑娘,不可一概而论,或者你并不想拜老先生为师,嗯……这我也不强迫你。” 张凌风慌了,刚才他和老先生对话的时候,他也是十分敬重他的,只是云姑娘不是说他并非是这家医馆的……不,云姑娘似乎只是质疑了一下…… 他顿时反应过来,他原本还在想着你,云姑娘那样随和的性子,怎么可能因为那女子的一句话就大发雷霆了,原来是藏着这样的目的。 张凌风的表情有些不自在,老头子的表情也是一样,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拉下脸来要收徒了,虽然他的确挺满意这小子……他看了泰然自若地云芳渺一眼,突然心生感慨,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师……师父,师兄……”张凌风讷讷道,声音如同蚊吟。 “哎!”听着这句“师父”,老头子心里再多的感慨也没了,他甚至有些窃喜自己当机立断收了这么个徒弟,虽然这里头少不了那女娃娃的推波助澜。 男子摸了摸鼻子,最终也笑着应了,“小师弟好,我是你的大师兄,我叫李卫,你唤我李师兄就可以了。” 随后云芳渺三人自然是留了下来,不过这后来的事情就是张凌风的事了,他被拉着见了几个师兄,至于师姐——那个郑莹莹方才就已经见过了,而且她现在估计还在后院。 第155章 闲赋在家 张凌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跟着云芳渺回到家里的,他总觉得今晚上的事情太不切实际,他到现在还晕晕乎乎的,像是做梦一样。 他看着兀自收拾的云芳渺,突然狠狠的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登时疼得眼泪花都冒出来了,“云……云姑娘,我……我真的……真的成了郑大夫的徒弟了?” 云芳渺见他好笑,便道:“不然你以为今日你成了谁的徒弟?” 张凌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简直就像天上掉下馅饼一样,砸得他晕头转向的。忽然,他停下来飘到天边的神思,对云芳渺笑呵呵到:“今日的事真是多谢你了。” 云芳渺稍显得意外地挑眉,“能拜郑大夫为师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张凌风嘿嘿一笑,一开始他也猜不出云芳渺为什么要激怒那女子,毕竟她从来不是一个揪住不放的人,后来他想了想,这才明白云芳渺是想逼着郑大夫做一个决定。 如果是郑大夫刚开始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收徒的心思,云芳渺就是把他这心思给逼了出来。然而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占了大便宜。 张凌风把心中所想和云芳渺一说,这下云芳渺也不说什么了,只是提点他道:“我原本也想好好为你挑一位良师,不过我看你和郑大夫似乎相见恨晚。而且如今的局面……那位郑大夫颇有威名,若是王慎之来找我们麻烦,你也可以凭借郑大夫的关系安然无恙。” 万万没想到云芳渺这么着急让自己拜师居然还有这样的原因,张凌风一下子愣住了,眼角微微有些泛红,“这不行,我不能不管你们独善其身,我做不出这样的事。” 云芳渺屈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想不到你竟还挺有义气的。且看着吧,若是王慎之放过咱们,这事自然不会再提。” 张凌风捂着脑袋闷闷地哼了一声,他现在郑大夫收为关门弟子,排行第六,上头五个师兄师姐都在那医馆里坐镇,一边学医术一边帮着郑大夫打下手。 不过郑大夫说他入门晚,需要和师兄师姐们分开来学,比如说师兄师姐照看病人的时候他就要跟在郑大夫身边学习理论知识。而他就得把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医术上……也不知该怎么和云姑娘说这事…… 躺在床上的张凌风迷迷糊糊想着,但是他并不知道的是云芳渺早就知道这事情了。 云芳渺离开方河村主要是为了挣钱,其二是要给顾柘瑜看病,其三就是把张凌风拜师的事情给搞定。 现在张凌风已经拜在郑大夫门下,也不必她怎么操心,而且这几日她也不打算出去做生意。至于那王慎之,若是愿意找她便继续找吧,反正她现在安顿好了张凌风,若是他不依不饶,大不了她放弃云耀城这块香饽饽,带着顾柘瑜北上去京城打拼。 可惜想法再大度云芳渺心里也实在憋屈得很。 第二日一早起来时就看到红光满面整装待发的张凌风,他一张稚嫩的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十分忐忑激动,云芳渺微微勾唇,这模样简直比自己上辈子参加考试还要紧张。 看见云芳渺从屋里出来了,张凌风眼睛一亮,满含兴奋地打了一声招呼。 云芳渺笑着回话,走过去给他整理了揉皱的衣领,拍拍他的脑袋安慰着,“这都多大的人了,不就是去见师父吗,怎么一副要上战场的样子?” 张凌风微微发窘,正好这时候顾柘瑜也来了,绕着张凌风走了好几圈,又端着一张严肃脸看了半晌,直看得张凌风以为他的痴傻症都好了。 顾柘瑜啧啧两声,有点嫌弃,“这不是和平时一样吗,但是你怎么……怎么看起来……”他装不下去了,一张脸又皱成了包子,抓抓脑袋想不出一个形容词来,只好求助地看向云芳渺。 可惜云芳渺并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安抚了调笑的两人,让顾柘瑜和她去厨房取来早饭。 吃早饭时张凌风看着云芳渺慢条斯理的样子才察觉出一些不对劲,平日里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在准备早市的东西吗?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拿着筷子的手一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云姑娘,咱们家的生意是不是……” 是不是不能做了啊? 虽然他知道得罪了王家那位公子,不会有他们的好果子吃,但是嘴上说说是一回事,这实际行动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不出去做生意,他们一家的生计该怎么维持呀? 云芳渺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从正面回答他,“反正这几日闲着也是闲着,你又拜在郑大夫门下,我也正打算带小鱼儿去医馆里看看,不管能不能治好,总得试一试。” 张凌风看看云芳渺又看看顾柘瑜,张了张嘴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他埋着脑袋,囫囵几口,把粥喝了个精光。 云芳渺也埋头喝粥,只有顾柘瑜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云芳渺乌黑的发丝不知在想些什么。 饭后,云芳渺果然带着顾柘瑜和张凌风一起去了医馆,虽然云芳渺一直把真正的心思藏得很深,但是张凌风还是察觉出来了,这是云芳渺在给他撑腰呢。至少这让医馆里的人知道,他张凌风不是孤家寡人一个,身后还有“哥哥”“姐姐”。 突然发觉到这一点,张凌风心里那些慌乱紧张没由来消失了大半。 三个人有说有笑不一会儿他的心情就平静下来,进了医馆,因为时间还上早所以也没什么病人,倒是几个师兄师姐都来了。 张凌风面不露怯和他们一一见了礼,李卫作为大师兄是最成熟稳重的,很快就接受了张凌风的身份。余下几个师兄年纪也都不大,正是半大不小的时候,和张凌风相处起来也没什么不愉快的。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老五——那个只有八岁的孩子,在张凌风来之前,他的资历是最小的,年纪也是最小的,而现在却来了一个年纪比他大,却还要叫他“师兄”的人。 小孩子的心思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看着张凌风就越发喜欢。 第156章 不愉快 而这些一派和气,欢欢乐乐的人里却绝对不包括郑莹莹,那个昨日和张凌风闹得不愉快的女子。 最小的周椋凑到张凌风耳边道:“她见郑莹莹,是师父的孙女,可凶了,我们都不喜欢她。” 郑莹莹在几个徒弟里排行第四。 “咳咳……”李卫轻咳两声告诫周椋不要乱说话。 把这些话听了满耳朵的云芳渺眼珠子一转,果然看到郑莹莹投过来的带着怨恨的目光。她心里冷冷一嗤,如此喜形于色,骄横跋扈,兴许是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吧。 郑莹莹之流云芳渺从来不放在眼里,在她看来,这个人就算是现在的张凌风也能解决。 眼看着这几日云芳渺的注意力都在张凌风身上,顾柘瑜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但是张凌风毕竟是张大夫托付的。顾柘瑜眼睁睁看着云芳渺为他谋划未来,心里再多的不乐意都只能归结于一个自欺欺人说法——等把张凌风安顿好了,渺渺就不在意他了。 可是张凌风都拜了师了,渺渺今日还来给他“保驾护航”,虽然还有一部分原因好像是在自己身上,但是顾柘瑜绝对不会承认。 他往云芳渺身边蹭了蹭,期期艾艾开口:“渺渺,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这里的味道一点都不好闻,而且那个人好凶的……” 他皱了皱鼻子,恍然间发觉郑莹莹犹如实质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吓得他赶紧往云芳渺身后躲了躲。 云芳渺迎上郑莹莹的目光,眼睛里没有分毫惧意,甚至还带着隐隐约约的嘲讽。郑莹莹愣了愣,回过神来,再瞪回去的时候,云芳渺却早就收回了目光,正低声和顾柘瑜说着什么。 “等郑大夫给你看的病,咱们就回去,现在在这里乖乖等着郑大夫来,好不好?” 云芳渺抚摸着顾柘瑜略有些粗硬的发,还像从前那样哄他。 顾柘瑜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暗芒,故意没有回答,而云芳渺也实在有耐心,根本就不开口。 好一会儿,顾柘瑜才轻轻点了点头,抽抽鼻子道:“那我们就再等一会儿,要是那个老头子不来,我们就跑。”说到最后,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云芳渺忍俊不禁,却没料是郑莹莹先说话了,“嗤,这都多大个人了,可惜成了傻子,被人诓骗着都不知道,这要是我啊,干脆一了百了,何苦在世上遭罪?” 顾柘瑜顿时老不开心了,撅着嘴巴十分不待见郑莹莹。 现在这个时辰来看病的人不多,零零散散也就一两个,而且都是些伤风感冒的小病,一会儿功夫里的没人了。而郑大夫这时候也还没来,偌大医馆里就只剩下几个弟子和云芳渺二人。 云芳渺面色如常,没有一丁点“弟弟”没欺辱的恼怒,见她这泰然自若的样子,倒更让人觉得是郑莹莹无理取闹。 李卫看了看几个师弟的脸色,他们这些人大多出身一般,自小跟着师父学医,对于郑莹莹这个师父的亲孙女他们平常都是稍稍捧着的。许多人都是想着虽然她性格跋扈了一点,但是本性不坏,所以才对她一直忍让。 可是昨日今天他们看到的是郑莹莹当着病人家属欺负一个傻子,并且云芳渺那个病人家属还一味大度忍让,性子好得没话说。 如今云芳渺的弟弟张凌风又成了他们的小师弟,这里头的关系就又不一样了。 看着郑莹莹,李卫的脸微微沉了下来,斥责道:“师妹,昨日师父怎么和你说的,你都忘记了吗?” 不提这事还好,他一提这事,郑莹莹的脸色也顿时阴沉如水,“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轮得到你来管教?” 其实郑莹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针对这些人,她打心里就觉得,是因为他们昨晚自己才挨了爷爷的训斥,她张这么大,爷爷还从来没有和她说过那样重的话。而且……而且还是在那几个人回去以后爷爷单独找自己说的!说什么要和和睦睦情同手足,哼,张凌风那个混小子,哪一点配给爷爷做徒弟了? 李卫见她如吃了炮仗似的逮着谁炸谁,脸上也不好看,他们平时看在师父的份上给她一些面子,可不代表她就能忤逆师兄,没大没小。 他又黑着脸训斥了几句,皆被郑莹莹给堵了回去,正要发火时那个傻子突然说话了。 “渺渺,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吵架,就像我们巷子里的阿花和阿黄似的。” 不知道“阿花”和“阿黄”是谁的医馆弟子面露不解,周椋偷偷问了张凌风,却听他小声地,纠结地说道:“是我们那边巷子里的两条狗,一只花的,一只黑的,总喜欢打架。” 周椋惊讶地捂着嘴巴,虽然他觉得这个比喻用来形容郑莹莹挺贴切的,但是大师兄……大师兄也不像狗。 深谙顾柘瑜之意的云芳渺揉了揉他的脑袋表示安抚,郑莹莹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顾柘瑜,她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是心底对郑莹莹是绝对喜欢不起来了。 这也是她让张凌风拜在郑大夫门下后唯一担心的事情,郑大夫不拘小节,门下几个弟子也多是仁义之辈,只有这个郑莹莹……着实叫人恼恨。 她揉了揉眉心,颇为无奈,“我原以为郑大夫克己守礼,定能教导出惊才艳艳之辈,没想到门下风气竟是如此。区区一个四徒弟,竟骑到大徒弟头上了。郑医师,在郑大夫门下,你可不是他的孙女。” 郑莹莹当即呆立,云芳渺这番话她没听太明白,但也不至于让她听不出来这不是什么好话。正要发作时李卫突然像云芳渺走了几步,歉意道:“实在对不住云姑娘和顾公子,师妹的事情我会如实告诉师父,定不会让顾公子受委屈。” 云芳渺摆摆手,“虚的便不必了,她一而再欺负我弟弟,这口气我能咽下一两次,却不一定能咽下第三次。不过凌风也拜在郑大夫门下,我断不会让他难做。”她所有所指地瞥了李卫一眼,“我这个小弟是个老实人,就算受了欺负也闷在心里,也就只有我这个当姐姐的多费费心了。” 第157章 公私分明 李卫勉强笑了笑,“这是自然,我们定会好生待小师弟。” 云芳渺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顾柘瑜知道她嘴巴的厉害,这会儿拿手捏着眼皮向郑莹莹做了个鬼脸。 郑莹莹受不得委屈,这下子又把她给气跑了。 张凌风满脸的纠结,他可从来不知道云姑娘还有这么霸气的一面,而另一方面他又暗暗打定了主意在郑大夫这里学医的几年时间里自己一定要绕着郑莹莹走。 “这是怎么了,一屋子愁云惨淡的样子?”郑大夫中气十足的声音随着他迈出的步子进来了。 李卫几个徒弟连忙给他施礼,云芳渺也站起来打了招呼。 郑大夫精神奕奕,接过李卫递来的茶抿了一口。他的目光随即逡巡了一阵,看到夹杂在几个徒弟中间的张凌风,脸上的神色顿了顿,他现在如何能不知道自己昨日之所以会说下这个徒弟,其实有一大部分的助力都是在那云姑娘身上呢。 可是说自己是被人算计了一顿,但是看着张凌风这小娃娃,他心里又实在是满意。这样纠结的心思挠得郑大夫心里特别不舒服,他本来准备了一早上的为难张凌风的话,现在在看到他的人,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想好好教导这个关门弟子,把他当真教成全天下最好的医者。 郑大夫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没注意间半杯茶就下了肚,李卫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他说刚才发生的事情,有些踌躇地站在一旁。 云芳渺微微一笑,放下茶杯时,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声音不大,却叫李卫给听了个明白。他一看云芳渺的脸色,就觉得要糟。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您的好孙女而方才又欺辱了我的傻弟弟,你说他一个傻子,刚刚说什么难听的话,他都只当着左耳进右耳出,听一听,笑一笑也就过去了,可他旁边偏偏坐着我这么个大活人,我又是她的长姐,这种事情我能不管吗?” 云芳渺恰到好处地停了一下,果然看到郑大夫满满沉下去的脸色,她垂下头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所以是出于护犊子的心情,维护了我这弟弟,没想到您的孙女却……” 郑大夫目光一扫,果然没有看到郑莹莹,他瞪了李卫一眼,“叫你好好管束着莹莹,怎么还会让她胡闹?” 李卫叫苦不迭,面上苦笑,“师父,那也得师妹愿意听才行啊。” 这话一说郑大夫也没得说了,他那个孙女是什么德性他会不知道吗?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准确无误的找到了一直默默不语的张凌风,“凌风,这件事,你怎么看?” 对于郑大夫的店名,张凌风十分的意外,他想了想,昨晚上他们就是因为顾柘瑜的事情闹的不愉快,今日一早又来了一出,郑大夫对人十分想知道他的心思。 如果他表现出对郑莹莹的厌恶,又或者对自己哥哥的明确维护,那么他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在郑大夫心中的形象也会大打折扣。于是他斟酌道:“师父,于私,师姐辱没的是我的哥哥。于公,我方才拜入您门下,实在不该妄言师姐对错。”他抬起头来,语气缓慢却十分坚定,“公私应该分明,师父,请恕凌风无法回答。” 郑大夫了然,云芳渺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满意。 “好,好,公私分明,的确应该如此。”郑大夫笑道。 他一开始询问张凌风的确没有想过他会给自己什么好的答案,毕竟他也只有十二三岁,可是方才他听的那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时,竟有一种欣慰的感觉。如果莹莹那丫头也能这么聪慧就好了。 张凌风得了夸赞本该眉开眼笑,但是他现在笑不出来,任谁的师姐几次三番辱骂自己的“哥哥”那人都会十分恼怒。只是他这个师姐身份不一般,是他师父的亲孙女,而他这个师父有可能还会成为他们最后的靠山。 想到此处,他吸吸鼻子脸上划过倔强之色。等他成了最好的医者,就把云姑娘和顾柘瑜好好保护起来,谁也不能欺负。 云芳渺不动声色地压下了想要活跃气氛的几个弟子,无害地笑道:“的确该公私分明,不然,若是以后哪一日小师妹成了大师姐,岂不是要让天下人笑话?” 几个人的脸色不约而同地僵了,这世道对师门的规矩十分看中,绝对不允许有人枉顾这些规矩。就像方才郑莹莹对李卫,那要是传出去,郑莹莹绝对会抬不起头来的。 郑大夫也隐约听出了些不寻常,他看向额头冒汗的李卫,心里突然有些发凉,莫不是莹莹那丫头…… “哎,说那些不高兴的做什么,郑大夫,我今日登门便是想劳烦您给我这叫人欺负了二十年的傻弟弟瞧瞧病。” 被欺负二十年…… 几个弟子心思微动,云芳渺仅仅是简单的几句话就给顾柘瑜拉了一波同情。 郑大夫点点头,“也好,你们跟我过来吧。” 给顾柘瑜看病的事情是云芳渺和郑大夫昨日就说好的。郑大夫起得早,在云芳渺几人来之前就出门听早市上的曲儿去了,到现在才回来,精神倒也不错。 人一旦认真做起事来是不知道时间的,郑大夫给顾柘瑜把了脉又仔仔细细给看了许久,期间他的眉头都没松过,偶尔还能听到他发出轻轻的“咦”声。云芳渺对医理知之甚少,便做到一旁看郑大夫动作。郑大夫问顾柘瑜的情况,她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事无巨细,却都是准确的。 顾柘瑜的眼睛动了动,忽然对云芳渺笑了,他眨眨眼,一派天真。 等得枯燥的云芳渺便笑着摸他的脑袋,倒真像是亲姐弟。 给顾柘瑜看病这事张凌风帮不上什么忙,郑大夫也对这事一筹莫展,什么也教不了他。于是张凌风这一日就跟在了李卫身边,李卫虽然比不上郑大夫,但是他有耐心,而且心里对张凌风有愧疚,一讲起来便滔滔不绝,生怕这个小师弟不明白。 云芳渺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自己心思用尽,也只盼得张凌风在这里好过一些。毕竟她日后不会在此定居,分离是早晚的事。 第158章 跟踪 自从那天在医馆外面偶然瞥见了云芳渺几人,顾为真就觉得自己越来越夜不能寐,只要他一闭上眼,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云芳渺的脸。可是现在他对那张脸只有恨,满满的恨! 他听说过王家公子在找云芳渺几人,而且都好几天了,一个人影都没看到。云耀城何其之大,要是云芳渺他们刻意躲着,王慎之就算找个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能找到。 顾为真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他没有贸然去找王慎之,而是在他遇见云芳渺几元的医馆门口守了几日,果不其然,看见他们几乎天天进出医馆,甚至他们似乎和医馆那个老头子有什么关系。 顾为真只敢远远的看着他们,不敢靠的太近,也不敢进医馆去问一问。他害怕暴露自己,这样云芳渺他们就有了警惕,那么自己的计划就会加难以实现。 一连守了五天,顾为真发现云芳渺几人来医馆的时间去固定的,早上在医馆刚刚开门时就来了,中午云芳渺和顾柘瑜离开,而未时她又会带着顾柘瑜过来,等到了傍晚,张凌风也会和他们一起回去。 顾为真猜想有可能是张凌风生了病,云芳渺和顾柘瑜得来照顾…… 他心里一阵嗤笑,怪不得这几天王慎之几乎翻遍了云耀城也没能找到他们,原来是整日躲在医馆。 获取了云芳渺几人的行踪,顾为真发现自己并没有暴露,于是产生了要跟踪他们回到家的心思。 这一天傍晚,云芳渺几人从医馆里出来后没做停留,直接往家的方向走。 夜市还没开张,但是大街上的酒楼茶肆已经热闹起来了,夏日里天黑得晚,许多人家户都还没有点灯。几个人慢悠悠的在街上走着,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倒映在青石板的街上。 顾为真远远地跟着他们,他心里噼里啪啦打着如意算盘,如果今日他能跟踪云芳渺到他们的住处,明日一早他就去王家,把这事情告诉王慎之, 可是天不随人愿。 一道强烈的视线映在云芳渺背后,让她如锋芒在背,那感觉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了。她不着痕迹的侧头,大街上来来往往许多人,叫卖货物的,谈天说地的,热热闹闹仿佛方才只是她的幻觉。而那道视线也怎么都感觉不出来了。 张凌风奇怪道:“云姑娘你怎么了?” 云芳渺摇头,眉毛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没事,可能是这几天有点太紧张了。” 张凌风没有多问,只说道:“云姑娘你不要太担心了,既然这么久都没人找到我们,说不定等这阵子过去,那个什么王公子就把我们忘了呢?” 云芳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那个王慎之可不像是这么轻易就能松手的人,兴许他现在正在哪里找他们吧。 一切就好像只是幻觉,几个人依旧有说有笑的走着。顾柘瑜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嘴里正啃了一口,他嘟嘟囔囔凑到云芳渺身边发牢骚,“渺渺,老鼠好多,我讨厌老鼠。” 云芳渺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却也顺着他瞧了瞧周围,笑道:“大街上没有老鼠,你看错了吧?” 顾柘瑜鼓着腮帮子没说话,目光却隐晦地扫过了人群里几个面容阴鸷的人。 直到几人走远了,顾为真才从藏身之处探出头来,他本想继续跟踪,可奈何街上的人已经多了起来,他现在根本看不到那几个人的身影。 顾为真恼怒地捶了一下墙壁,不死心地往云芳渺他们刚刚所在的地方走去,四处张望了好一阵,大街上出来纳凉,赶夜市的人越来越多,他这才心有不甘地放弃跟踪。 顾为真回到在破烂巷子里租来的院子里时已经日落西山了,厨房里没有点灯,因为厨房里有火,点灯太浪费了。 顾为真恶狠狠地盯着厨房里映着的一团火气,想当初他们一家人在小镇上的时候不说呼风唤雨,至少没有沦落到这种地步。这一片的房子是公认的破烂,当初他们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云遥城,可没想到他们的落脚之处居然是在这里。强烈的落差让他心理扭曲得很,再加上他现在身上有那种病,平日里一点不顺心,他就能发大火。顾为真知道他生病了,可是那些庸医根本治不好他! 他是落魄了,但云芳渺那个贱人凭什么还过得好好的?当初要不是云芳渺,他根本不会落到这种田地,这一切都怪那个贱女人! 厨房里的人出来了,却不是刘芳,而是顾正,他手里端着一只陶瓷碗,夜色朦胧,顾为真看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父亲现在应该很高兴。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他们一家已经这么落魄了。 “爹,你端着什么?”顾为真下意识认为顾正手里端着好东西。 既然有好东西,那为什么要在他回来之前偷偷摸摸地弄?他可是这个家里的独苗,凭什么不给他? 顾正的脸色变了变,很快稳定下来,露出一个微笑,“没什么,这事给你娘喝的药,她染了风寒。” 刘芳的确受凉了,她原本是一个从来不干重活的女人,但是他们一家子从镇上奔波到余姚城,舟车劳顿,生病也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顾为真不明白了,既然娘感染了风寒,那爹为何这么高兴? 他还没来得及问,顾正就已经端着药进了屋。 他鬼使神差的在屋外偷听,他听到自己爹放下碗的声音,还听到了自己娘的咳嗽声。 “娘子,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没有?”顾正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关怀。 “咳咳……你还知道关心我的死活。”刘芳咳嗽了几声,说话时有些有气无力,但话里的埋怨不是假的。 顾为真下意识觉得事情不对劲,他正要冲进去,就听到顾正继续说道:“以前是我不对,我绝对会改。为真注定没法为我们顾家传宗接代了,我也就只能指望着你这肚子能争点气。” 话到最后成了叹息。 第159章 揭发 刘芳道:“我也知道,可为真那孩子现在……不好说啊——你没把这件事告诉他吧?” “顾正道:“没有,刚才我端药出来见他刚回来,也不知道他这几天早出晚归干什么去了,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里头的人后面谈了什么顾为真已经记不清了,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背叛,娘怀了孩子,他很快就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但是他一点都不想要。这个家有她一个儿子就够了,他绝对不允许有其他人来和他分享自己应得的财产。 可是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因为云芳渺那个贱人! 恨一个人恨到极致的时候,就会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到那个人身上,不管有没有根据……人性就是如此。 顾为真看着漫天星斗,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也会是他去接发云芳渺的最好的一天。 偌大的云耀城里,云芳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遇到的故人,只是那位故人更是敌人。 “郑老头子说我都病不好治,我们不要治了好不好?”顾柘瑜这几天一直在向云芳渺说这件事。 一开始的时候云芳渺还能安慰他郑大夫治疗的时间太短,等过几日,再过几日,一定能有所发现。 可这五六天过去了,郑大夫现在一看到顾柘瑜就直皱眉头,一天到晚只执着在顾柘瑜身上,这可把要跟在郑大夫身边学习的张凌风给郁闷得不轻。 可是在这件事上,云芳渺绝对不会退让,即使只有有一线的希望,她也要抓住那渺茫一线。 “你不就是觉得医馆里不好玩吗?明日我和郑大夫说一声,带你去郊外踏青如何?”云芳渺给他塞了一个大桃子,这是从山上果农那里买的。寻常这个季节已经没有桃子了,可山里气温低,正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一茬桃子是云耀城今年最后的桃子。 顾柘瑜笑眯了眼,满口答应了。 张凌风拉长了脸,嘟囔道:“那我呢,你们去玩了,我一个人在医馆里可无聊了。” 云芳渺笑盈盈的,“你不是还要学医?小鱼儿霸占了郑大夫好几天,你一直跟着李卫学习也不是长久之计,明日正好把郑大夫给还给你,这还不好?” “这……这倒也是。”张凌风抓抓脑袋,“可现在都夏天了,郊外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去河里泛舟,云耀城有好几处流水,我还听说有些地方莲花都快开了。” 云芳渺看着顾柘瑜听后满脸的向往之情,脸上也不自觉带了笑,“这也好,夏日泛舟,别有一番风味。” 夏夜里应有轻罗小扇扑流萤。 云芳渺拿着的却是个大蒲扇,坐在逍遥椅上,遥望着繁星点点的天幕,她心静如水,回想着前世今生,她只是粲然一笑,逝去的再回不来,她的未来还有很长,何必纠着那个遥远的世界不放? 轻轻侧头,顾柘瑜正对着她笑,云芳渺也回了他一个笑,今世她应该不会再遇人不淑了吧? 第二日云芳渺三人依旧是一起出门的,到了医馆后郑大夫果然还没来。云芳渺要是让张凌风给他们“请假”也不太好,于是托李卫留了话给他,说要带着顾柘瑜去泛舟。 李卫眼中羡慕,“这个时节就是该去河上泛舟,别提有多凉快了。可不像我们,正是闷在医馆里,一丝凉风也吹不到。” 周椋白他一眼,老气横秋道:“你可拉倒吧,要是让师姐听到了,她又该发作了。” 李卫嘿嘿一笑,且不再说了。 云芳渺对此了然,郑莹莹一开始就和他们闹了个不愉快,可后来张凌风偏偏又成了郑大夫的徒弟,她的小师弟,她那样心高气傲目下无尘的性子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呢?所以第二日她又借题发挥,给顾柘瑜难堪,却没想到到最后难堪的反而是她自己。 至于李卫,他完全就是被迁怒的,因为在郑莹莹觉得她的大师兄没有帮她,背叛了她。 对于这样中二的想法,云芳渺但笑不语。 这一边云芳渺刚带着顾柘瑜进了医馆,躲在暗处的顾为真就忙不迭敲开了王家的大门。 门房一看是个穿着打扮十分普通甚至是有些寒酸的年轻人,他眼里划过鄙夷,说话也十分不耐烦,“你找谁?王家大门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顾为真面露难堪,本就阴鸷的面容显得更加可怖,吓了门房好一大跳,直以为是什么老妖怪。 “说话!哑巴了是不是?”门房大喊道。 顾为真声音嘶哑,夹杂着愤恨,“大人,小的是来找王大少爷的,请您通传一声,我知道王大少爷要找的人在哪里。” 门房瞧了他好一阵,忽然讥讽地笑了,“小子,你可以去打听打听,这几天来找咱们大少爷骗吃骗喝的人都是什么下场。那么多人都没找到,就你——多半是想来骗顿饭吃吧,乞丐似的。” 顾为真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握紧了,他死死咬着后槽牙,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到王慎之。 “我……我觉得没有撒谎,那几个人是我的同乡,我认识他们,他们一个人叫云芳渺,一个叫顾柘瑜,还有一个小子叫张凌风。两男一女,女的长得很好看,非常……好看……” 顾为真说这话时咬牙切齿,不像是那些人的同乡,反而像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见他说得如此言之凿凿,门房也有些犹豫了,这要是拦着人错过了大少爷要的线索,他可得吃不了兜着走。可要是这人也是来蹭吃蹭喝的……他更得遭殃啊! 顾为真看着犹豫不决的门房恨不得破门而入,但是他不敢。他深吸了两口气,勉强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大哥,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样吧,今日你带我去见了王大少爷,待这件事成了之后,若是有赏,我便分一半给大哥,怎么样?” 王家家大业大,现在老爷和老夫人都还没回来,府里一切都在大少爷的手里,而大少爷也一贯大手大脚……这奖赏要是漏了出来,可是一笔横财啊! 门房咳了两声,装模作样道:“既然你这么有心,我也就信你一回,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头,咱们王家可不欢迎骗子。” 第160章 揭发(二) “当然,当然。”顾为真连连保证。 门房又看了他两眼,似乎在确认他到底有没有在说谎。须臾之后,门房便让他在外头等着,而自己就进去让人通传。 一炷香过后,等得不耐烦的顾为真终于被人叫了进去。 他在偌大的王府里差点看花了眼,这边是雕梁画栋的长廊,那边是临水而建的凉亭。府中的水是从外头引进来的活水,这时候湖里散落着几片碧青的荷叶,荷花还没开放,却有蜻蜓点水。 顾为真被王府的大气给惊讶到了,而后他在心里冷笑,有王慎之参与,云芳渺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和云耀城土皇帝抗衡。 七拐八拐以后顾为真终于在一处小亭子里见到了王慎之。他低着头不敢看人,而他能感觉到王慎之的眼神毫不避讳地落在他身上,而且他能猜到那个眼神里应该包含着鄙夷和嫌弃。 深吸一口气,顾为真下跪诚惶诚恐道:“小的见过王大少爷。”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顾为真的身子僵了僵,他听到王慎之说:“你说你找到了那几个人?他们现在在哪?” 顾为真咽了一口唾沫,挑挑拣拣说道:“我知道他们在哪里,他们这几天都躲下在一家医馆里。” “医馆?”王慎之挑眉。 “是,就是郑如云郑大夫的医馆,我猜想他们之中可能有人生病了,所以……” “呵,本少爷不想听你的猜想,若是找到的人,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若是没找到……哼!”王慎之冷笑,自从他放了话要找到那几个人,这府上天天都有人来,说是有了线索,可却都是些来骗吃骗喝的杂碎。 顾为真咬咬牙,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他说:“王大少爷如果不信大可以差人去查看一二,我今天早上是看到他们进医馆之后才来的,如果不出意外,他们现在还在医馆里。” 王慎之本来也是这么个打算,于是他叫了两个人去顾为真所说的医馆里查看。 仿佛过了一会儿,又仿佛过了很久,顾为真紧张得手上冒汗,虽然他这几天已经掌握了云芳渺几人的行踪,但是他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意外…… 两个人由远及近,正是那两个去医馆里查看的人。其中一人对王慎之说道:“大少爷,医馆里没有那个女人。” 顾为真一凛,随即否认道:“不可能,我今天早上是看着他们进去的,怎么可能没人?” 王慎之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对那人道:“继续说。” 于是那人又说起来,“医馆里只有那日的小子,我们问了人,那个女人带着她弟弟泛舟去了。” 听完这番话,顾为真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他就说,人怎么可能突然不见了! “他们为什么会在医馆里?”王慎之问两人道。 这一回两个人面面相觑,另一个人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回……回大少爷,我们不知……我们去的时候医馆里人太多,我们只敢匆匆确认了那几个人的身份,其他的不敢多问,怕引来怀疑。不过我们看到郑大夫的孙女对那小子横眉立目,十分不喜,想来那几个人和医馆没有太多的联系。” 这人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王慎之也挑不出什么错来,郑如云是云耀城里有名的医者,据说有妙手回春之能,他的几个徒弟也不是吃素的,如果那几个人和郑大夫有什么联系,他或许还会忌惮一二。但如今看来,他们在医馆里似乎并不受欢迎,这样一来他也不必缩手缩脚。 王慎之面露冷笑,“你们做得很好,知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泛舟?” 刚得了称赞的两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被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给砸中了脑袋。 “属下……不知。”一人艰难地说道,“医馆里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王慎之冷下脸来,顾为真一瞧顿时欣喜,连忙说道:“大少爷不必忧心,医馆里的那个小子和云芳渺关系匪浅,只要控制了他,云芳渺绝对会自动出现。” “云芳渺?”王慎之却抓住了一个人命。 顾为真脸上谄媚的笑容僵了僵,干巴巴说道:“是,那个女人叫云芳渺,是只破鞋。还有一个傻子叫顾柘瑜,医馆里的那个小子叫张凌风——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被家里人赶出了门,做些下三滥的生意。” 在诋毁云芳渺几人时顾为真心里难免觉得舒爽,就像是自己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似的,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快意的表情,看得王慎之直皱眉头。 “既然你提供的消息是真的,奖赏自然少不了你的,但是你得跟本少爷去一趟医馆。”王慎之专断独行惯了,不等顾为真说话就吩咐了下去。 对于这事顾为真自然不会反对,他巴不得看云芳渺他们身败名裂。以前在方河村的时候他还会因为忌惮张大夫也不敢得罪张凌风,可是现在天高皇帝远,他就不信张大夫的手还能伸到这里来! 更何况,更何况当初他还被那个张老头子给拒之门外!这口恶气他一定要出! 顾为真跟着王慎之带着一群人出了门,走到大门口时他察觉到一股非同寻常的视线,扭头一看,居然是给他开门的那个门房。可是这一会儿他们似乎颠倒过来了,那个处处看不起自己的门房居然在对自己谄媚地堆笑! 人不就是这样子的吗?趋炎附势,欺软怕硬。 顾为真的嘴角露出冷笑,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云芳渺因为张凌风被抓而不得不向他低头的样子。这世上有什么比自己亲手报仇更快意的?当然没有!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医馆,还没进门就把大门挡了个严实,好在这会儿接近午时,医馆里的人不太多,没闹出什么大动静。 医馆里的说话声因为这一帮人的出现而消失了,张凌风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只一个照面他就认出了王慎之,他心头一凛,忙不迭多藏起来,他下意识地觉得王慎之是冲着他来的。 第161章 泛舟 初夏的天气十分明媚,天上的云彩轻飘飘的,像是丝绸一般倒映在水面上,似乎水天一色,波光粼粼。 云耀城中多水,多河流也多湖泊,云芳渺今日正带着顾柘瑜来了一处小湖边,还没到晌午,湖边游玩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撑着伞的姑娘,也有打着折扇的公子。 虽然比不上春日踏青的悠闲自在,可这时候在湖边慢慢散步,也别有一番风情。 云芳渺心里想着这几日占用了郑大夫许多时间,让张凌风没机会和刚拜的师父联络感情,于是这痴傻之症的事情也就放了下来。凡事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她也知道。 微风拂过,湖面上泛起亮晶晶的水光,不远处飘摇着几只画舫,偶尔还能听到画舫之上的丝竹声,和着湖边的鸟鸣虫叫,声声入耳。 在云耀城里呆了一个多月的顾柘瑜一见到这情景里的激动起来,拉着云芳渺的手嚷着要去坐船。 今日出来,为的就是带他散心,云芳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两人寻了一只小画舫,商量好了价钱。船家竹竿一撑,画舫晃晃悠悠地朝湖中驶去。 这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画舫里有一只小小的矮几,上头放着茶水点心还有一只香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画舫的船家可见用了心。 这个时候天气还不太热,泛舟湖上,有凉风习习,拂面而来,和着湖水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渺渺你看,有鱼!”顾柘瑜趴在船头指着湖中的一尾红色鲤鱼道。 随着他的动作,画舫轻轻摇晃了一下,云芳渺一扭头就见他差不多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船外,她连忙把人给按着坐下,“你再养外一点,可就要下去喂鱼了。” 顾柘瑜只吃吃笑着,眼眸微眯,十足的慵懒。 云芳渺知道他这时候听不进去,笑着曲起手指给了他一颗爆炒栗子。于是顾柘瑜就捂着额头对她笑。 这小傻子,可真是叫她又爱又恨! 撑着竹竿的船家见了脸上也是笑呵呵的,寻了话头来说,“这位小娘子可真是疼弟弟,不像我家那两个小祖宗,天天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 云芳渺笑了笑,捋了捋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都说长姐如母,我们父母去得早,我这个当姐姐自然要多看顾着这个弟弟。” 船家恍然大悟,连连道歉,“恕罪恕罪,我实在不知……” 云芳渺摆摆手,看着顾柘瑜又探出身子去搅动手边的湖水,吓走了好几条锦鲤,她的眼中露出些许温柔,“无事,虽没有父母,却还有兄弟在,血浓于水,在这世上有牵绊,总归是好的。” 船家不禁咋舌道:“小娘子果然开朗,能看得这般通透,实在叫人佩服。” 云芳渺浑然不在意道:“只是我个人的见解罢了。听说这几日王家公子在寻找一位云姑娘,听说那位姑娘的命运与我有几分相仿,不知可否找到了人?” “那个人啊……”船家拖长了语气,煞有些感叹,“听说还没找到呢,不过只要他在这城里,总归是会被王公子找着的。只是那王公子可不是什么好人,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把人给找到了,指不定会怎么磋磨那姑娘呢。” 顾柘瑜搅动湖水的手顿了顿,眉头微蹙,不甚高兴。 云芳渺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向别人打听自己的事情,她装作是头一回听闻,惊奇道:“那位姑娘不过是与他有了些不愉快,那王家公子怎么就不肯松口?王家虽然家大业大,可这城中,断然不是王家的天下!” 船家噎了噎,“唉,这……这可不好说。小娘子想必是从外头来的,还不知道王家的是吧?” 云芳渺点头,“我们家原本在云耀城外的小山村里,虽然离云耀城不远,但闭目塞听对许多事情都不甚了解。还请您与我说一说。” 对上她坦诚的目光,船家不疑有他,把王家的事情说了些。 云芳渺敛眸沉思,这些日子以来她偶尔会打听关于王家的事情,但是得到的消息都别无二致。王家堪称为这城中的土皇帝,码头上有一半的生意都归在王家手中,虽然城中百姓对王家十分仇视,然而要想生存,还得在王家手上干活。因此,百姓虽然心中恼怒,却是不敢言说。 而她要想对抗王家……无异于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想到此处,云芳渺难免颓废了片刻,她顺势将手搁在顾柘瑜的肩膀上,也陪着他一起看湖面下的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王家果然是一尊庞然大物。” 可好在她有先见之明,让张凌风拜在了郑如云门下,想来就算他们不得不远走,郑如云应该也能护得住张凌风。 顾柘瑜探出去的半边身子忽然顿住了,他不动声色地直起身来,带着云芳渺远离了水边。 开玩笑!渺渺掉下去怎么办? 船家没发现他们的小动作。只当是姐弟两个手足情深。 “这也没有办法,谁让人家是一手遮天的地头蛇呢,连官府那边都要给他们三分薄面,什么官商勾结,说的可不就是他们吗!” 听着船家的抱怨,云芳渺微微错愕,她忽然想起这几天自己打听消息的时候,那些人毫不避讳的样子。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压制下来吗?为何这城中百姓对王家和官府怨声载道,却无人敢管? 船家听了云芳渺的疑问后连连苦笑,眉毛紧皱,在眉中刻下一个深深的“川”字。“云耀城靠商业发家,士农工商,商户人微言轻,被王家和着官府一起打压,谁敢说个不字,可就没得生意。再说了,王家那等家户,也不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几句话就能扳倒的,以前也曾管着,后来说得多了,也就不管了。” “原来是这样,可叹王家钟鸣鼎食,富贵隆昌,却早早失了人心。”云芳渺不得不喟叹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王家自以为家大业大不惧百姓之言,却忘了失去人心的后果有多可怕。 云芳渺敢笃定,虽然王家现在依然岿然不动,但不出几年,王家势必会没落。 第162章 暴露(一) 只可惜就算王家没落,那也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了,王家完全有能力在没落之前收拾了他们。 云芳渺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画舫在湖心转了一圈,湖面上浮萍散开,零零散散躺着的荷叶呈现出碧绿色,蜻蜓点水,而后立在荷叶间上。 初夏风物在云耀城里美不胜收,可惜景致无情,而人的烦恼却没法因景而去。 画舫在湖上兜兜转转晃悠了一大圈,云芳渺看着日头快要到午时了,于是和船家打了招呼,画舫慢悠悠转了个弯,往河岸飘去。 “想去吃什么?”走下画舫,云芳渺的脚步还有些发软,显然是刚刚从飘飘悠悠的画舫上下来,还没适应脚踏实地的感觉。 顾柘瑜歪着脑袋想了想,他想吃的东西可多了,可是一时半会他挑不出“最”想吃的东西,于是他只能失望地对云芳渺摇摇头,“我不知道……只要和渺渺一起,我吃什么都可以。” 无形中被撩拨了一下,云芳渺不由失笑,看来他的确在恢复,不过看起来恢复的方向不太对。 揉了揉顾柘瑜的脑袋,云芳渺但笑不语。 顾柘瑜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云芳渺心情大好,拉着他往食肆酒楼多的街上又是走去,因为只有两个人,云芳渺便带着他进了一家家常菜食肆,坐在大堂里能看到刚才泛舟的湖泊。 云芳渺两人来得比较早,上菜的速度也快,没一会儿菜就全上齐了。一边吃着美味佳肴,一边看着凌凌湖泊,人生惬意如此,倒颇有些闲趣。 吃过了饭后时间还尚早,不过晌午的太阳比较大,两人并没有继续出去玩耍,他们又在茶肆中坐了一会儿,便决定要回医馆去。也不知张凌风那小子有没有和郑大夫打好关系。 “不如买些零嘴给他带回去吧?”路过一家食肆,云芳渺拉住了顾柘瑜,买些小东西回去,不光张凌风可以吃,医馆里那些弟子都是年轻人,应该也是喜欢的。 顾柘瑜对云芳渺的提议一向不会拒绝,于是两人又进了食肆,拿着一只小篮子选购。 “这个好吃,还有这个,啊,那里有冬瓜糖!”一进食肆顾柘瑜就露出了本来面目,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盯着那些零嘴不肯移开。 云芳渺无奈,“你不是才吃了饭吗?还能吃得下?” 顾柘瑜嘿嘿笑着,偷偷摸摸拿了零嘴放进云芳渺的小篮子里,“那我现在不吃,我们晚上回去再吃!” 他手上的动作放得很轻,但是云芳渺依旧看得清楚,反正今日也是陪他出来玩的,若是他要买些东西,倒也无妨。 不过她嘴上还是说着,“糖不能买太多,都要留着回家才能吃,否则我便不买了。” 顾柘瑜忙不迭点头,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不偷吃。 这一边的两人其乐融融,而另一边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 “听说那王家公子要找的人找到了,就躲在天和医馆呢!今天上午王家公子亲自去逮的人!” “嚯!连天和医馆都敢硬闯,王家可真是厉害着呢!不过那几人也是聪明,竟然躲去了郑大夫的医馆里。” 食肆不大,说话的人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云芳渺很轻松的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她提着篮子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可是王慎之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嗨,厉害什么厉害,王家现在可是把天和医馆给得罪了个透,你怕还不知道吧,王家耀找了一个小子,现在已经是郑大夫的关门弟子了。王家那个纨绔跑到人家医馆去堵人,刚巧郑大夫也在,那能不闹起来吗?” “那现在怎么说?天和医馆有没有把人交出去?那王家公子又是怎么把人给找到的?” 知道消息的人微微扬着下巴,作态傲慢,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急得身旁的人直拽他。 “唉唉你别急呀,我这就告诉你,这人嘛,当然是没有交出去了,你当郑大夫是什么人?这整个云耀城里,没有人敢和王家作对,自然也没有人敢和郑大夫为敌。今儿这两家突然就因为一个小子对上了,谁也不让谁。” “那王家公子如何知道……” “听说是那几个人的同乡,前几天恰巧在医馆外碰着了那几个人,于是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到王家告密去了。可惜啊可惜,王家这回是踢到铁板了。” “……” 说话的两人渐渐走出食肆,不知不觉间,云芳苗握着小篮子的手关节已经青白一片,她用了极大的力气,被顾柘瑜拉着松开手时,手掌已经多了一片红痕。 “渺渺……”顾柘瑜担心的看着她,然后将那只手握进了自己的手里,看起来很是心疼。 “我没事,别担心了,我们一会儿就回去医馆里看看。”云芳渺回过神来,也没心思再去选什么零嘴,提着小篮子就去结账。 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泰然自若,可是他脸上的苍白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顾柘瑜看在眼里,眼中划过一丝暗芒,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王家……可真是这云耀城的土皇帝啊,就是不知道若有一日这土皇帝被拉下马,该是如何光景。 午后的大街上没有什么人,日头高升,将人的影子打在地上,成了脚下小小的一团。山瑞的太阳照耀下是心疼。 小半个时辰之后,两人终于回到了医馆,正值午时,医馆内外没有几个病人,然而热烈的太阳照耀下来,医馆却显得格外冷清。但或许这也有人心理的作用,比如刚刚回来的云芳渺,她看这医馆,就觉得凄冷得很。 “我就说他是个扫把星,你们还不信,偏偏当成什么宝贝似的捧在手里,要不是他,王家今天会来,咱们医馆闹事吗?” 还没走进医馆,云芳渺就听到了几乎歇斯底里的声音,她不用刻意去看就知道,这必然是那位郑莹莹在说话。 果然,当两人走进医馆后,郑莹莹随即回头,她脸上的愤怒和落井下石还没有来得及收敛,这让她整张脸显得滑稽又可笑。 第163章 暴露(二) “嗤,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两个倒霉催的,别人都找上门来了,还去泛舟呢?呵,心倒是大得很。” 郑莹莹的嘲讽随即而来,像是夹杂着刀枪剑刃似的,一不留神就能把人伤得彻底。 李卫等人的脸色十分不好,想要阻止郑莹莹,但是又不敢再添乱。 云芳渺的目光没有在她脸上停留一刻,她环视整个医馆,医馆里的几个弟子都聚集在一处,但是他没有看到张凌风。 难道是被王家带走了? 她秀眉微蹙,方才听在食肆提那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明明听到张凌风没有被带走,可现在怎么没有见到人? 李卫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急切,稍微一猜就想到云芳渺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上前一步,说:“云姑娘放心吧,小师弟现在在后院和师父正说着话呢,他没有什么事。” 云芳渺点头,“我去找他们。” 还没走两步,她忽然又折返回来,把怀里的零嘴塞给了李卫,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来,“今日回来的匆忙,没能给你们好好挑些东西,这些零嘴你们将就着分一分吧。” 李卫愣了愣,没有理会对着他怀里的零嘴流口水的周椋,推辞道:“这……这怎么好?” 然而云芳渺没有给他推脱的机会,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她就已经转身往后院去了。 顾柘瑜也连忙跟上,提也没提自己的那份零嘴也在李卫怀里。 郑莹莹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冷冷地笑了,“自己弟弟都出事了,还想着买零嘴,说是什么多好的人,哼,我看未必吧。” 她这话依然没有得到几个地址的附和,甚至于就连李卫看她的眼神都带着痛惜。 云芳渺买的这些零嘴明显不是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买的,或许她一早就买好了,又或许是在买东西的时候,正巧听到了这个消息。 周椋人最小,说起话来也不避讳什么,反正有童言无忌之说,他怕什么? “之前云姑娘可不像某些人,嫉妒人家就算了,还处处诋毁,而且啊总当自己是什么大小姐呢,呸,不知羞!” 郑莹莹的脸瞬间扭曲,恶狠狠地瞪着周椋,“你说什么?你什么身份,敢这样和我说话?” 周椋毫不畏惧的瞪了回去,“我什么身份用得着你管?” 郑莹莹的小脸被气得扭曲,如同地狱来的恶鬼,一双眼睛通红,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羞的。 没再理会气急败坏的郑莹莹,李卫招呼着另外几个弟子把零嘴分了分,二徒弟方烨是个闷葫芦,和跳脱的三徒弟方峥是孪生兄弟。他们和云芳渺接触的时间不多,可既然李卫都没说什么,他们也就从善如流,什么都不说。 这时候两兄弟也都聚集在李卫身边,几个人把云芳渺带回来的零嘴摊放在桌子上,想吃什么便拿什么,但是他们都有意无意的把郑莹莹给忘记了。 周椋翻出了顾柘瑜选的冬瓜糖,一个劲儿往嘴里塞,看得李卫都忍不住叫他少吃。 其余几个人也都差不多,反正这个时辰来的人也不多,他们大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好好吃点东西,过过嘴瘾。 郑莹莹就愤愤地看着他们胡吃海塞,根本就没有人想起她来! 却说云芳渺带着顾柘瑜进了后院,一眼就看到了绿树掩映后的长廊,以及长廊上坐着的两个人。 “人老了,很多事情都管不上了,你还年轻,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郑大夫和张凌风席地而坐,面前就是一方小小的池塘,里头有几尾锦鲤。郑大夫就捻起手边的鱼食扔进池塘里,看着锦鲤争抢着翻起哗啦啦的水花。 张凌风扭着衣角,脸色十分不好,“师父,我……我不知道他们会来,我……大不了我离开医馆……” 嘴上说着硬气十足的话,但是他的眼睛已经不争气得湿润了。 郑大夫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忽然叹了一口气,扔下一把鱼食,说:“离开医馆,你又能到哪去?再说了,我郑如云的徒弟,哪用得着给王家那个小纨绔低头?我就是气不过……唉,想来你这脑袋也是不知道的,只是我没想到自己这老头子居然还有给人算计的一天。” 张凌风的手突然攥紧了,他张嘴想要解释,但是眼前突然出现了两个人影,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云芳渺和顾柘瑜从对面绕了过来,她的嘴角微微挂着笑,却没有看张凌风,而是直直地看向了郑大夫。 她说:“郑大夫聪明过人,实在让人钦佩。” 郑大夫摆摆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颇有些感叹,“那日我本来还只以为你用激将法是为了早些抱住我这棵大树,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的目的却居然是王家。说起聪明过人,你这丫头才是当仁不让的。” 云芳渺神色坦然,“您这话实在让我惶恐不安,王家于我们来说是不可逾越的高山,既然得罪了王家,我也想过后果。若是王家不肯松口,我和小鱼儿离开云耀城也未尝不可,但是凌风……他一心想成为最好的医者,恰好遇到了郑大夫——我不介意提为他想好退路。想来天和医馆必定不会怕了王家。” 这番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让郑大夫也不由得高看了几眼,他叹道:“老朽我活了数十载,没想到居然会栽在你手里。你说得对,天和医馆不会怕王家,但我能护住的,也只有我的关门弟子。” “师父!”张凌风惊叫一声,只能护住他?那云姑娘和顾柘瑜呢?他们怎么办?“不,要是王家咄咄逼人,我也和云……姐姐他们离开!” 郑大夫的脸霎时黑了,他一巴掌拍到张凌风脑袋上,恨铁不成钢道:“为师就是说说而已,你激动什么?现在王家还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许他们会收手也说不定。” 他瞟了一眼云芳渺,云芳渺便也笑道:“郑大夫说的是,这只不过是最坏的猜想。凌风,你也不小了,不该再意气用事,郑大夫既愿意护着你,那就是你的福气。不光今时,日后郑大夫必然也会护你。” 郑大夫听着前半段觉得云芳渺还颇为善解人意,可是听到后面,他的脸就更黑了,他说护着小徒弟不给王家欺负,怎么就……算了算了,反正他对这个徒弟也挺满意,护着就护着吧。 第164章 来历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你们不是说他们和天和医馆水火不容,郑莹莹厌恶他们吗?今日天和医馆的人怎么会护着他们?” 王家,王慎之指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下人的鼻子骂道,似是还嫌不够,顺手便拿起手边的茶杯扔到两人面前,茶杯碎裂,茶水飞溅,滚烫的水溅到顾为真身上,可他们愣是不敢躲。 顾为真也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他一样弄不明白那天和医馆的人怎么就向着张凌风那小子,莫不是云芳渺给那些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不成?果然是个狐媚子,走到哪里都有人护着她。 之前去天和医馆打听了两个下人噤若寒蝉,两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淤青,那是被王慎之拿东西给砸的。 “大少爷饶命,我们先去打探的时候,确实见到郑莹莹对张凌风十分不喜,那时候天和医馆的人也没有出面帮他,我们……我们便以为他得罪了郑莹莹,这才……这才误会……” “对对,要不是看到郑莹莹那副嘴脸,我们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误会!” 两个人一唱一和,恨不得把所有的错都推给郑莹莹,王慎之想了想也觉得的确如此,这两个人都跟了他好些日子,不可能会骗他,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郑莹莹和张凌风那小子有仇。 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领着人浩浩荡荡的去堵了天和医馆的门,没想到却被人落了面子,灰溜溜的回来了,这叫他怎么不觉得丢脸? 一脚踹到跪着的人身上,王慎之的怒火非但没有因为他们的解释而平息,反而更加灼烧起来。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而且还仅仅是因为一个女人。 顾为真咽了一口口水,他和这王家公子接触的时间不多,但是他已经领略到了这人的喜怒无常和暴躁的性子,听说前几天他还搭上了好几个丫鬟。这样残暴的人,用去祸害云芳渺最好不过。 他仿佛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反正这人现在对云芳渺已经恨其入骨,就算他再火上浇油一把,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王慎之恨云芳渺让他没面子,而顾为真更是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他的脸上流露出阴鸷的痛恨,对王慎之说道:“大少爷息怒,虽然现在天和医馆的人和那几个臭虫关系匪浅,但是郑莹莹对他们的厌恶也不是假的,只要我们好好利用这关系……郑莹莹可是郑大夫的亲孙女,郑大夫会为了几个陌生人,而让自己的亲孙女不开心吗?” 顾为真之所以敢说出这番话,仅仅是因为郑莹莹的身份不一般,“就算那张小子成了郑大夫的关门弟子,郑大夫也不可能亲疏不分。” 他言之凿凿,仿佛早已经看透了这里边的利害关系。 王慎之听后很是沉默了一阵,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他便想起来,今日找的那小子已经和郑如云关系匪浅了。可是再一想,那小子得罪了郑莹莹,在天和医馆里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他突然冷笑一声,对顾为真赞叹道:“很好,别人都说我心狠手辣,你这小子也是不差,以后要不要跟着本少爷混?” 面对突然抛出来的橄榄枝,顾为真忙不迭磕头谢恩,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快把他给砸晕了。 “大少爷知遇之恩,于属下如同再造,日后鞍前马后,定位大少爷效犬马之劳!” 顾为真文绉绉地对王慎之献了忠心。 王慎之哈哈一笑,何林那小子还在养伤,不过经此一事,他算是知道了,那小子只会溜须拍马,没什么本事。 而这个人就不一样了,王慎之甚至觉得他们应该是同一类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这样的人,若是放在手上,定然是一把利剑。 收了一个手下,王慎之突然想起来,顾为真说的,他和云芳渺起人是同乡,“先前没来得及问他们的来历,你且说一说,本少爷也好见机行事。” 顾为真愣了愣,回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咬了咬牙,说道:“回大少爷的话,那几个人的确和属下是同乡,说起来,他们还得叫我一声‘哥’。那个姓顾的小子,是咱们家捡来的,是个傻子,除了一身力气,什么也没有,在咱们家吃了十几年的白饭。云芳渺也不是咱们村的人,她是三年多以前来到村子里的,那时候外头正闹饥荒,她家里人就把她卖给了咱们家,我爷爷奶奶心地善良,将她许给那傻子做了娘子,可那只破鞋四处勾搭男人,不论老少。那个张家小子的爷爷就是让她给勾搭上了,所以她才把那张家小子也给带上,来到云耀城里过活。” 这话里只有三分是真的,而其余的全是顾为真对云芳渺几人的污蔑。 但是王慎之对几人不甚了解,这话他不由得就信了七分,至于不信的那三分……他见那云芳渺也不像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否则,他这么一个腰缠万贯的富家公子,怎么可能不让她动心? 不过这话里还真有他奇怪的地方,“你的意思是她和她那个弟弟是夫妻?” 顾为真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们三个人,一个姓云,一个姓顾,一个姓张,还说什么姐弟三人真是笑话。接我看就是云芳渺那蹄子还想勾搭人,所以才故意说自己是黄花闺女呢。” 王慎之不知在想些什么,须臾,他突然问道:“那几个人自称是从岳来镇来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假的,以前我们都在一个镇上,那镇子小的很,根本不是岳来镇。” “那她以前可是在卖零嘴肉食?还卖出了名堂?” 顾为真哽了一下,“这倒的确是。” 王慎之突然冷笑,那阴狠嗜血的模样叫顾为真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哼,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没想到啊,黑风寨要找的人,就在本少爷眼皮子底下。”王慎之得意洋洋,瞥见了顾为真,毫不避讳地说道,“你做的很不错,少不了你的好处。” “谢谢大少爷,谢谢大少爷!”顾为真连忙说道,可是黑风寨……莫不是他知道的那个? 第165章 维护 这一日王慎之没有急着去天和医馆找回场子,而是写了封书信,去到后院放了只鸽子。 顾为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王慎之根本就没有避讳他! 可是这极致的信任,却反而是催命符,顾为真知道,他这一辈子怕都得在王胜之手下过活了。 但这却是他求之不得的东西,他现在可以说是一无所有,若是攀上了王家,那么他很可能会有翻身的余地,如若不然,他这辈子就只能这么过了…… 顾为真又抓住机会表明了一番忠心,王慎之噙着冷笑看他,像是在看一只摇尾乞怜的畜生。 天和医馆里,云芳渺和郑大夫商量了小半个下午,不管怎么说,如今天和医馆已经成了庇护张凌风的地方。至于她和顾柘瑜——只要把张凌风安顿好,她不愧对于张大夫,其他的也没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 回到前堂的时候医馆里的人已经多了起来,今日上午王慎之带着人来堵门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消息飞也似的传了出去,小半个云耀城都知道了。 而来医馆的人有些人正儿八经来看病的,有的却是纯粹过来看个热闹。 郑莹莹一手插着腰对那些来凑热闹的人道:“医馆是看病的地方,你们没病没痛,来看什么热闹?还不快出去,外头那些病人都被你们堵着呢!” 云芳渺刚一出来就看到了这情景,虽然郑莹莹顽劣骄纵,但是听说她在医术上的造诣的确不错。郑大夫几个弟子也是因此而对她颇为迁就。 李卫刚给一位老大娘开了药方,周椋便踩着小板凳给她抓药。 方家两兄弟也在忙活,只是这医馆里挤的人确实有点多,郑莹莹差点就摔笔不干了。 被她点出的几个人嘿嘿笑着,其中一人说道:“医馆不也是开门做生意的营生?哪有把人往外赶的道理?” 郑莹莹气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你们不就是想看戏吗?要不要脸?” 她这挑明了的话引来了几个人的不满,“啧啧,早就听说郑大夫的孙女是个骄横跋扈的,没想到居然这么乖张。”一人阴阳怪气说着,“不就是个小医馆吗,有什么可得意的,得罪了王家,只怕不出半个月就要关门大吉咯!” 那人嬉笑着说道,最后还煞有其事地哄笑了几声,可是原本闹哄哄的医馆里居然没有人应和他,人群甚至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众人古怪地看着他,那些人的眼神有怜悯,有同情,还有嘲讽。那人若有所觉,僵硬地扭着脖子往后看去…… 郑大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前堂里,他面容微沉,阴冷如水。 医馆里的人纷纷低头打招呼,就连先前闹得最凶的几个人,都没敢说话。 郑如云是谁?他可是这城中最厉害的大夫,若是得罪了王家,还不过是受些教训罢了,而若是得罪了这一位,以后不光是自己,甚至家里人有个什么病痛。只要郑如云一发话,整个云耀城没人敢治! “说吧,怎么不说了?嘴巴长在你们自己身上,我方才听你们闹的挺起劲的,怎么我这个老头子来了就不说话了?” 郑大夫冷冷地哼道,他目光一扫,那些人便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 之前还上蹿下跳,叫嚣着半个月便能让天和医馆关门的人看着周围的人噤若寒蝉的样子,忽然觉得心头发凉,他才来云耀城中不久,还不知道这天和医馆的厉害之处。但是现在见到那些人伏低做小的模样,他便知晓了一二。 “郑大夫真是说笑了,我们方才是闹着玩儿的呢。”有人干笑着打圆场。 许多人便纷纷附和,“就是,咱们这些人没什么本事,也就说说话,过过嘴瘾罢了,您千万不要介意。” 好话说了一大堆,郑大夫脸上的神色却没有缓和的迹象,一下子许多人便恨上了方才那些出言不逊的人。 可他们也恨自己忘记了郑大夫平日里为人太低调,却是云耀城里最说一不二的人。遥想一年多以前,有个酒鬼喝醉了酒,在医馆里大放厥词,惹得郑大夫不快,金口一开,不许城中医者为那一家子医治。 一开始倒没什么,人嘛,健健康康的哪里需要医者? 可是半年后,那人的婆娘生了恶疾,求到了郑大夫这里,郑大夫愣是没看一眼。郑大夫不给治,云耀城里谁还敢接这个烫手山芋?那家人没法子,连夜走了。 眼看着这回郑大夫又被惹火了,众人忙不迭劝慰。 云芳渺和顾柘瑜就站在角落里瞧着这场闹剧,她听见郑大夫说道:“天和医馆是治病的地方,不是让你们来看热闹的。今日你们都挺好了,张凌风是老朽的关门弟子,轮不到王家小子折辱,更容不得你们戳脊梁骨。” 郑大夫的话掷地有声,一帮子人不再说话了,他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郑大夫居然为了一个徒弟和王家为敌。 不过转念一想,以郑大夫的高傲,别人都欺负到头顶来了,他怎么可能没反应? 这下子众人总算是想通了,一个个同气连枝地表示支持。 张凌风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但是王家那么厉害,真的是一个医馆就能抗衡的吗? 维护之心溢于言表,郑大夫又威慑了一番,这才放过了那些人,“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都散了吧。” 不多时,医馆里便只剩下了一些病人,郑大夫不由得叹息,他低调多年,看来真是没人把他放在眼里了。 云芳渺悄悄推了张凌风一把,张凌风立刻会意,直愣愣跪倒郑大夫跟前,眼里蓄了汪汪泪水,“谢谢师父。” 他的感谢发自肺腑。 郑大夫笑呵呵地抚摸着他的脑袋,“小子,我这人可不是谁都能拿捏的,王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我能吞下这口气吗?” 虽然话是这么说,张凌风心里的温暖一点没有减下去。 一旁的郑莹莹见了这和和睦睦的情景,不由自主要紧了牙关,说不出是嫉妒还是愤恨。 第166章 逛夜市 是夜,万籁俱寂,云芳渺好几日没有出去做生意了,她不急,可把张凌风给急坏了,从医馆回来的路上就开始劝,劝到月上中天云芳渺也没表态。 张凌风和了一大口水,冒烟的喉咙总算舒服了些,“云姑娘,咱们不能这么下去啊,就算那个王慎之有王家撑腰,也不能……也不能……” “不能什么?”云芳渺瞥了他一眼,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总算理会他了,“你是不是看王慎之在天和医馆里吃了亏,灰溜溜地走了,就以为他打碎牙往肚子里吞,愿意把这件事给揭过去了?” 张凌风讷讷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云芳渺被他给逗笑了,把手里的青草塞给顾柘瑜,圈里的兔子便都往他那边跳,等待着“加餐”。 “如果这件事真的就这么解决,那么王家便不是王家了,况且郑大夫指名道姓要护的是你,万不可得寸进尺。”云芳渺严肃道。 一味的依靠别人是万万不可取的,张凌风现在还小,依靠郑大夫无可厚非,但郑大夫和她,和小鱼儿有什么关系呢?事情可大可小,退一万步说,她不想给郑莹莹留下把柄,若是他们当真依靠着天和医馆重新开业,日后张凌风必定会矮郑莹莹一头,得不偿失。 云芳渺把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和张凌风说了一番,他登时便愣在当场,半大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是人心险恶,眼睛里的水花在灯火下明晃晃的。 最后他一抹眼睛,横冲直撞地跑回了屋里。云芳渺只得无奈地摇头,唤来顾柘瑜,“我心里闷得慌,陪我出去走走吧。” 他们住的地方离主街道不远不近,在院子里的时候听不到夜市里的声音,而一旦出了门,走过一两条街,夜市的喧嚣和食物的香味就随风而来。 夏天的夜里出门本是为了乘凉,可是在夜市里却没有一丝凉气,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场景印在云芳渺眼里却颇有些不自在。 若不是惹上了王慎之,她此时应该也在夜市的小贩中间,卖她的零嘴肉食和烤串。 不过现在想想,她一点也不后悔得罪王慎之,或者说,即便当时没有得罪,谁能知道日后会不会得罪呢?有些事情还真是不好说的。 深吸一口气,云芳渺拉着顾柘瑜闷头扎进了喧哗的夜市,“走,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顾柘瑜嬉笑着应了一声,而云芳渺只顾着前行,没有看到他脸上的阴沉。 云耀城的夜市也并不只在一条街上,只是云芳渺对这边的夜市比较熟悉罢了——怎么说她也在这里做过生意,虽然不长久。 两个人一路上吃吃喝喝,零嘴买了一大堆,好玩的小物件也买了不少,顾柘瑜抱了满怀,云芳渺手里也提了不少东西。逛得酣畅淋漓时,云芳渺的心情突然就好了,兴许这就是为什么女人喜欢逛街吧! 随着夹杂了食物香气的夜风吹拂到脸上,云芳渺心里最后的烦闷也被吹散了,她刚一回头想领着顾柘瑜回去,没想到就这么直愣愣地撞进了他乌黑的眼睛里。 可云芳渺没有多想,目光随即被他怀中满满当当地东西给吸引了过去,轻咳一声,她的脸忽然就染上了薄红,幸好是在夜里,灯笼的火光下谁也瞧不清楚她的脸皮。 摸摸鼻子,云芳渺难得有些窘迫,“我……我也没想到会买这么多东西,是不是很重,分给我一些吧。” 她伸手去接,谁知顾柘瑜竟然一侧身子,躲了过去,他脸上严肃,眼睛里却带着温柔的笑,只是云芳渺此时没好意思看他罢了。 “没事没事,一点都不重的。”他嘿嘿笑着,颇有些傻气。 云芳渺也没勉强,她知道顾柘瑜力气大,想了想,也就由他去了。 买了太多东西,云芳渺也没好意思继续逛下去,回去的时候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云姑娘!” 突然一声高喊惊动了云芳渺,她循声望去,只见路边女工摊子上的小贩也正望着她,脸上的惊喜溢于言表,“我这眼睛果然没花,当真是云姑娘!” 云芳渺也认出了她,就是她从前摆摊时摊位旁边的那位大婶。 遇到了熟人,她也不好扭头就走,而且她对这位大婶的印象不错,于是便领着顾柘瑜过去了。 走到摊位前,她笑着拿了手上提着的东西递过去,“大婶,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啊。” “哎哟,这是做什么,使不得,使不得!”大婶也没看清是什么东西,摆手便要推脱。 云芳渺便笑道:“这怎么都使得,听说王家派人来找过我,没得到消息,我一想就知道是大婶在帮我,先前只顾着躲王家,却是忘了大婶了,今日正好赶巧,又遇上了。” 话说到这份上,大婶见云芳渺坚持,便不再推辞,接过东西一看,登时笑了,“你这话说得,若要帮你,也不是我一人能做到的,可多亏你心好……你是不知道,那晚上王家公子的走狗来找你时还被蒙头打了一顿呢,我瞧了瞧,都是那些吃了你那个什么烧烤的人,还有几个大概是平日里痛恨王家的,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这可是上好的胭脂,暮雨斋里买的吧?真是破费。” “我也不知到您喜欢什么,便依着直觉买了,还好您不嫌弃。”云芳渺撇开了那些打人的消息,脸上笑得温和,她又嘴甜,几句话就把那大婶给哄地眉开眼笑的。 忽然那大婶拍了拍额头,说:“哎哟,瞧我这记性,云丫头,你这几日没被王家给找到吧?” 云芳渺脸上的笑容一滞,大婶就知道事情不好了,果然,云芳渺道:“一直以为自己躲得好好的,谁知还是躲不过……” “唉,这……你是个好孩子,怎么就被王家公子给记恨上了呢?那人呀不学无术,就是个纨绔,平日里谁也看不惯他,可又不敢得罪王家——反正王家有官府帮着……”她突然凑近了些,又压低了声音,“除非有京城的钦差大臣来……” 云芳渺暗暗挑眉,就是拿着尚方宝剑上斩昏君,下斩奸臣的那种钦差? 第167章 恶从胆边生 告别了大婶后云芳渺两人就回了宅子,院门一关,云芳渺就靠在顾柘瑜肩膀上苦笑,“我怎么听了那大婶的话后越来越没底了呢?要是京城里真有钦差来,云耀城也不是是这个样子吧。” 顾柘瑜的身子僵了僵,“渺渺,我……” “你一定会保护我,是不是?”云芳渺突然接过了他的话,仰头看着他,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像是要把人给吸进去似的。 顾柘瑜抿着嘴,不点头也不说话。云芳渺噗嗤笑了,戳着他的脸说道:“若是云耀城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我也无甚留恋,可唯有你,我只盼着郑大夫能把你给治好,这世上有许多风景还等着你去看,若是一辈子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那这一生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且……” 她忽然撑起身子,眼睛里说不清是叹息还是不甘,“罢了……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 她转身进了屋子,顾柘瑜却仍旧站在门口,抬手抚过曾被靠着的肩膀,一双眼睛深沉如海,表面平静,深处却波涛骇浪。不能再等了,就如渺渺不希望他永远痴傻一样,他不希望她有任何一刻的不欢喜。 屋子里没有点灯,却并不妨碍顾柘瑜看到站在窗边的人。 “主子,这是王家放出的鸽子。”黑衣人两手捉着鸽子,露出鸽子腿上的信筒。 于是顾柘瑜点了一盏灯,豆点烛火刚好能让他看清楚信上的字。是王慎之写给黑风寨大当家的。 顾柘瑜冷笑着烧了信,信上只是寥寥几句话,却足够让渺渺彻底没有活路。 黑衣人站着没有动,顾柘瑜便问,“黑风寨的事情安排地怎么样了?” 黑衣人道:“已经劫了他们几批货,能让他们乱一阵子。” 顾柘瑜道:“只是劫了货?” 黑衣人道:“我们的人混进了寨子,散播几个当家的互相劫货的消息,现在整个黑风寨人心惶惶。” “不错,另外,再传个流言,就说死在镇上的四当家是被他的死对头下黑手弄死的,最好把王家也牵扯进去。”顾柘瑜顿了顿,觉得还不够,“我记得云耀城的官府和黑风寨也有联系?” 黑衣人点头。 顾柘瑜了然,“那就一并解决了,闹得越凶越好,免得他们闲得慌,来找麻烦。” 黑衣人应下,又迟疑了一瞬,“那边的事情……” 顾柘瑜睨他一眼,冷笑,“安排一位钦差,听不听话不要紧,但一定不能和云耀城有联系,必要时可以找他的把柄。” 主子好不容易安排一次那边的事情,黑衣人欣喜的时候却忘了找个钦差无异于在皇帝那头老虎头上拔毛。可惜即便他突然想起来了,但主子有令,不得不从。 夜色深沉,此方唱罢,自有他方登场。 “你是谁,找我出来做什么?”郑莹莹全身被斗篷罩着,裹在黑暗里。 “找你,当然是好事。”一个嘶哑的男人声音响了起来,伴随着“桀桀”的笑声,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正循循引诱着人跳进深渊。 郑莹莹心头发凉,眯起眼睛去看那个黑乎乎的影子,可是她怎么也看不清楚,只是一句对话,她就后悔贸然跑出来了。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了。”郑莹莹打起了退堂鼓,说话时十分没有底气。 “呵呵呵……没想到天和医馆馆主的亲孙女居然这么没胆子,我看你注定是一辈子都会被那个乡下来的小子压过去吧!” 郑莹莹的脸色青白交加,她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像是银针一样往人的耳朵里扎,“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被那个混小子比下去?别装神弄鬼的,你到底是谁?” “桀桀……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你。”那个声音突然变得愉快起来。 郑莹莹面露挣扎,她心里不安是真,可是对张凌风那个混小子的愤恨也是真,若不是他……若不是他,自己又怎么会屡屡失了面子?就算不提丢脸的事,那小子现在在医馆里跟着爷爷学习……以前爷爷教导她时还说她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可是那个张凌风,才学几天,就被爷爷夸到天上去了? 明明她才是最有出息的徒弟,不是那个张凌风! 黑暗中的身影等了一会儿,他看不到郑莹莹脸色的变化,但不影响他猜到郑莹莹在想着什么,于是他再接再厉,必定要把郑莹莹拿捏在手里,“你想想,那小子刚到医馆就给你难堪,一而再再而三挑战你身为师姐的威严,而且还挑拨医馆里的人孤立你……要是他不离开,医馆会变成什么样子?你忍心看着你爷爷的心血白费吗?” 郑莹莹果然大声喊道:“不!不可以!我一定要把他赶出医馆!”她眼睛发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疯狂。 那个身影大笑起来,“这才对,天和医馆姓郑,你应该把那个小子赶出去,还有那个傻子……你爷爷想医好他,要是他好了,兴许又会成为和你抢医馆的人,这个人也不能留!” 郑莹莹面露愤恨,咬牙切齿道:“对,不能留,一个乡下来的傻子,根本就治不好,凭什么死赖在医馆里?” 黑影满意地点点头,终于吐出了最后一个目的,“还有云芳渺呢?你要怎么办?杀了她?还是交给王家?” 郑莹莹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迷茫,“杀?不,不行,我不能杀人,不能杀……” “那就把她交给王家,反正他们姐弟三人都是恶徒,留他们在医馆就是养虎为患!” “是……没错……要把他们都赶出去,赶出去!” 郑莹莹精神恍惚,黑影低头露出一个狰狞的冷笑,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蠢。 郑莹莹浑浑噩噩地离开后,黑影终于动了,他从黑暗里走出来,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走到郑莹莹先前站的地方低头找着什么东西。片刻之后,他直起身来,手里捧着一只小香炉。转身,他对着郑莹莹离开的方向龇了龇牙,白森森的,如同恶鬼的牙齿。 风吹云动,露出一丝月光,朦胧中的黑影竟是云芳渺几个的熟人。 第168章 小巷捡人(一) 随后的几天过得异常安稳,云芳渺三人早上一起去医馆,傍晚一起回家,除了不再做生意,一切安宁又和谐。 只是云芳渺心里依然有事,虽然她现在有些存银,也够他们几个在云耀城里生活好一阵子,但是没有经济来源,这样坐吃山空绝对不是她的做派。 可现在王家盯他们盯得紧,想要出门做生意根本上不可能的事。 于是云芳渺暗中有了好几个计划,再一一对比挑选,最后留下的办法除了离开云耀城就是另外找一个心腹,在明面上帮着她打理生意。 她现在不说是孤家寡人,身边的张凌风和顾柘瑜对王慎之来说都是熟人,要想抛头露面做生意只怕不消片刻就会引来王家的人。 既然如此,那么出面做生意的人就必须是个生面孔,而且明面上还不能和他们有什么联系。 这样的人……让她上哪里去找? 云芳渺扶额苦笑,可真是不给人留后路。 除了这件事,再说回天和医馆,这几日郑大夫依旧围着顾柘瑜转,抓耳挠腮拿出了毕生所学势必要把他的痴傻之症给治好。 而张凌风自然又只能跟在李卫身边学些基础皮毛,也好在张凌风踏实,不骄不躁,郑大夫让他跟着谁就跟着谁。 可在这风平浪静之下,云芳渺却嗅出了一些异常——比如郑莹莹,平日里一看到张金凌风就要凑过去讽刺两声,可这几天居然离张凌风远远的,看也不看他一眼。 事出无常必有妖,云芳渺丝毫不介意用她的恶意去揣摩郑莹莹的心思。可是郑莹莹除了躲着张凌风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对劲,云芳渺纵然怀疑,也没有头绪。 又到了傍晚回家的时候,云芳渺开口和张凌风提了几句,没想到张凌风也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我也感觉到了,但这也许是好事吧?她不针对我了,或许是接受我了呢?” 云芳渺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难以言喻,这样的赤子之心可不就是没有经过人世的打磨? “你能往好处想也不错,但是千万记着不能因此放松警惕,人心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她又抓住机会给张凌风上课,张凌风听得认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满口答应了。 天边弥漫着红云,而他们头顶上却似乎有乌云笼罩,乌压压叫人心头难受。天上的景致是奇怪的,三个人心照不宣地加快了脚步。 在经过一条小巷子口的时候顾柘瑜忽然顿了顿,云芳渺也刚好停了下来,侧耳细听,有些不确定,“似乎……有人?” 张凌风退回到巷子口往里头望了望,天色将黑,这巷子又小又深,黑黢黢一片,根本看不到人。 三个人没再走动,云芳渺仔细听了听,果然有隐约的哭声传来,听声音是个女子,哭声断断续续的,含糊不清,倒像是在睡梦里哭泣似的。 “进去看看。”云芳渺是不相信世上有什么山精野怪的,躲藏在巷子里的人多半也是因事所迫。 “啊?进去……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张凌风皱皱鼻子,前两天来医馆里的病人恰好有一位是说书的,几个师兄一时兴起,请他说了一段。张凌风也在起哄的队伍里,说书人没法,又有心要吓吓几个毛头小子,于是挑了聊斋来讲…… 想到说书人描述的那些花精狐怪,张凌风打了个哆嗦,难不倒真有妖怪? 云芳渺看他那惨白的脸色就知道他想岔了,伸手轻点他的额头,道:“你瞎想什么呢?若是这巷子里有人病重或是受伤,你身为医者,难道还想见死不救?” “我没有……”张凌风反驳地底气不足。 顾柘瑜见状把他挤开了些,瞧着黑洞洞的巷子也是不太喜欢,但是看看云芳渺,又看看张凌风,他还是妥协了,“我去吧,我力气大,不管是人还是妖怪,我都不怕!” 而且里头情况不明,他怎么可能让渺渺直面危险? 云芳渺起初并不想答应,反对的话都到嘴边了,可是顾柘瑜却急吼吼地进去了,也没拿个火折子! “你小心点!”云芳渺急的大喊,黑暗里很快就看不到顾柘瑜的身影了。 两人在巷子口等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半声尖叫——听起来似乎是刚叫了一半便被人给捂住了嘴。 随后而来的是抽抽噎噎的啜泣声,从鼻子和喉咙里发出来的,呜呜噎噎难掩的伤心。 没多久顾柘瑜就出来了,另外还带着一个女子,只是那女子的情况看起来显然不好,蓬头垢面不说,身上的衣衫也是破破烂烂的,她的身体十分瘦弱,仿佛被风一吹就能飘起来。 云芳渺面露惊奇,女子看起来十分紧张,眼睛里透露出绝望。她被顾柘瑜捂着嘴,说不出话来,可眼泪哗哗地流,灰扑扑的脸被泪水冲刷,多出了几条痕迹。 “她看起来不太好。”张凌风打量完女子就要上前去给她把脉,可是不靠近还好,他这一靠近那女子登时就挣扎起来,慌乱之中甚至一口咬在顾柘瑜手上。 她发了狠,但因为力气实在不大,并没有让顾柘瑜见血。 张凌风被她挥舞的手臂给打了几下,根本靠近不了。 摸着被打红的手背,张凌风十分无奈,“她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一时半会冷静不下来,我没办法给她查看。” 话音刚落,只见顾柘瑜手起手落,一个手刀劈在女子脖子上,女子顿时没了声音。 云芳渺和张凌风都吓了一跳,看着顾柘瑜的眼神十分挣扎,沉默须臾,云芳渺面露纠结,“你这招……是向谁学的?” 顾柘瑜想了想,看着张凌风,张凌风当即喊冤,“不是我,绝对不是我!” 顾柘瑜这才咧开嘴,“是说书先生说的!”他微微仰着脑袋,显得十分得意。 云芳渺不禁再次扶额,“这个,你……你以后不要随便打人,尤其是不能随便把人打晕。” 顾柘瑜撇着嘴,委屈道:“可她要闹……” 云芳渺一噎,说起来把女子打晕的确很省事。但她不确定顾柘瑜在激活这一“技能”后会不会滥用,只得好好安抚他。 第169章 小巷捡人(二) “我不是说你做错了,我是说……”云芳渺面露难色,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和顾柘瑜解释,看着他失望垂下脑袋的样子,云芳渺终归是心疼了。叹了一口气,她只能违心道:“你以后少听说书先生胡编乱造。” “好。”顾柘瑜闷闷说道,虽然委屈,但一直没有松开拽着女子的手,他怕一松手,把这人给摔了,渺渺就又要不喜欢他了。 天见可怜,云芳渺若是知道,她绝对会大喊冤枉!她当真只是怕顾柘瑜听了奇怪的招式乱劈人砍人。 不论如何,那女子终归是被云芳渺给“捡”了回去,至于为何不送到医馆……只是因为云芳渺觉得自己的机会可能来了。 晨光入窗,窗外有清脆的鸟鸣,安宁和谐,可床上蓦然睁开眼的女子却害怕不已。难道自己又被抓了?不,她不要去那种地方! 女子挣扎着起来,可是身上实在没有力气,身子还没起来一寸,就又颓然地倒了回去。 “你现在身体很弱,最好不要乱动。”如同山间清泉般让人心旷神怡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惊得女子一个哆嗦,她愣愣地循着发出声音都方向望了过去,眼帘中印出一个女子端坐的身影。 “你……你是谁?为什么抓我?”女子的声音十分沙哑,显然是因为许久没有喝过水了。 云芳渺闻声动了,女子的目光就一直跟在她身上,并且一直紧绷着身子,她暗中告诉自己,一有不对劲,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要逃出去! 可是云芳渺只是走到了桌子前倒了一杯水,而后在女子警惕的目光里走到床边坐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让人心生好感。 “你不必惊慌,昨日我和两个弟弟在小巷子里发现了你,怎么说救人一命都是胜造七级浮屠。你大可以安心呆在这里,至于你为何流落至此……”云芳渺笑了笑,“只要无关乎我的利益,我自然不会过问。” 听她说得这样淡然,女子不自觉就被她带着走了,“你的利益……那你救我也是为了利益?” 云芳渺没有做声,只是扶起了女子,将水杯递给她,这才在她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坦然说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现在虽然想找个帮手,但我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的。” 这回女子是当真愣住了,心思不安地啜着杯子里的水,“那你为何……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她突然握紧了杯子,眼里闪过痛恨,“如果你要钱,我可以赚钱还你。” 云芳渺盯着她半晌,忽然摇头,“我不缺钱,我缺一个人,一个聪明人。” 话已至此,云芳渺也不再多说了,虽然她救了这女子不假,但也没有必要硬逼着她给自己干活,这是道德绑架,她不屑。再者,这女子看起来……对于用人方面,她也是很挑剔的。 眼看着云芳渺离开了房间,女子这才有心思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桌椅板凳倒是一应俱全,但是屋子显得空旷,明显没有什么摆件。再摸摸躺着的床铺,女子猜测这应该是客房,而且不常用。 她突然闭上眼睛,这么久以来,她还是头一回睡在床上呢…… 从那个地狱离开后,她回了老家,可是那些人一听她是逃出来的,说什么都要把她给送回去。她不肯,那些人又撺掇着把她卖去勾栏瓦肆……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因为一直饥一顿饱一顿而体力不支,她没办法才躲进小巷子里。 到现在她还记得自己昏昏沉沉在小巷子里睡着的时候梦到了最近的情景,霎时间委屈,不安,惶恐的情绪如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她在梦中哭了,似乎也真的哭了。 吸吸鼻子,女子眼眶发红,她攥紧了被子,心里多少有些庆幸,还好她被救了,还好她还活着。 云芳渺出去以后没多久又回来了,她的手里端着一只食盘,上头放着白粥小菜。 把吃食放在床边的矮几上,云芳渺说道:“你身体太弱,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 女子眼眶湿润,嗫嚅道:“谢谢。” 云芳渺拿了一只枕头垫在女子身后,看着她端起粥小口吃着,热粥入口,她的眼睛发亮。 吃完粥,女子恢复了些精神,但还是没有完全放下警惕——若是从前,她早就感激涕零,恨不得做牛做马偿还救命之恩了。但是她毕竟不是从前的那个她了,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她的神经就像是一根绷到极致的琴弦,只差最后一丝力道,她就能完全崩溃。 “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云芳渺看着女子乖乖收拾好碗筷,放在食盘里,忽然问道。 女子顿了顿,抿唇道:“我叫付霜,他们……都叫我阿霜。” “哦。”云芳渺没有多问,“你叫我云姑娘便好。我还有两个弟弟,他们去了医馆,等他们回来你就能见到了。” 付霜绞着手指,没有说话。 云芳渺也没有什么话可说的,嘱咐了她几句就出去了。现下旭日高升,云芳渺因为要照顾付霜便没有和顾柘瑜他们一起出门。 如今家里有了个身份不明的病号,若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张凌风更是劝云芳渺把人送到医馆去,免得惹麻烦上身。 可是云芳渺有自己的打算,若是付霜当真不是值得她培养的人再送去医馆不迟。当然,不送她去医馆,就是怕她会有仇家,若是她暴露人前,可就不好收场了。 好在付霜受的是些皮外伤,虽然看起来伤痕累累十分吓人,但也只是表面而已,根本没有伤到筋骨,只要养上一阵子就好了。 但是她显然心中郁结,若是得不到舒缓,就算身上的伤好了,心里也会惶惶不可终日。 傍晚时顾柘瑜和张凌风结伴而归,云芳渺把付霜的情况说了一下,张凌风便进客房去了。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出师,但是一般的小伤小痛已经能看了,更何况他今天还偷偷问了李卫,更是从央着他开了药方——就算不把人送去医馆,他也有办法救人。 第170章 付霜 又是一日傍晚,张凌风从客房里出来了,正巧云芳渺端着药过来。 这已经是付霜住在这里的第三天了,这三天里她一直卧床不起,不是因为身上的上多么严重,而是她心中郁结,郁郁寡欢,这就直接导致了她精神不好,整日浑浑噩噩。 云芳渺都有些后悔把她给就回来了,本来是打算给自己培养人才,却没想到这人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了。 张凌风道:“还是老样子,不过大概是按时喝药的缘故,至少有些恢复了。” “嗯。”云芳渺点点头,正要端着药进去,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来,她脸色有些给古怪,“听说郑莹莹最近有些变了?” 听她这话,张凌风顿时露出苦笑,“我哪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啊,明明讨厌我得很,偏偏要压着自己的性子,也不知外头那些我和她和好如初的消息却怎么传起来的。” 张凌风最近的确很苦恼,因为郑莹莹变了,变化太大了。她居然不给自己摆脸色。不对自己颐指气使,甚至还主动打听他的事情来了! 在云耀城里过了一段惊弓之鸟似的日子后,张凌风对这种明里暗里打探的事情十分警惕。尤其当对方还是那个对他横眉立目的郑莹莹后,他实在没办法不向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方面去想。 可是偏偏郑莹莹这几天就围在他身边,不晓得情况的人还真以为他们俩关系好呢。 云芳渺这几天因为要照顾付霜所以便没再往医馆跑,听闻这话,她朱唇微掀,露出一个不冷不热的笑容,“事出无常必有妖,你最近小心些。虽然郑大夫能护得住你,也保不准什么时候会有意外发生。” 张凌风严肃着一张小脸点头,又说道:“不过说起来还真是奇怪,王家那边好一阵子没动静了,我都要以为他们放弃了呢。” 两个人就现在付霜房间的门口说话,有没有什么避讳,更没有刻意去压低声音,所以这些话被起床想要走动散心的付霜听了个明明白白。 她本来还以为这只是什么医馆里的勾心斗角,却没想到王家居然也牵连其中。 王家!会是那个地狱吗? 付霜不敢去想,但是她从心底里冒出了浓郁的痛恨,整个云耀城里姓王的不在少数,但是敢直称为“王家”的,她敢肯定只有那么一家! “也许是有什么更大的阴谋吧。我们现在独木难支,面对王家也只能退避忍让。只是没想到王家在云耀城里已经声名狼藉了,居然还能安稳地做土皇帝。” 门外传来云芳渺的声音,付霜不自觉靠近了一些,她离开那个地狱好一阵子了,后来又遭逢变故,根本来不及打听那里的事情。 张凌风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压低了声音,“王家那个公子真是太不是人了,我听说前阵子他打死了好几个下人,但是王家把消息压住了,要不是昨天有个病人的亲戚在王家干活,把消息透露了出来,我也……” 屋子里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听起来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云芳渺和张凌风的谈话被打断,平日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在家,现在突然多出一个人,还没什么存在感,叫他们下意识忘了还有别人在。 张凌风面上讪讪,帮着云芳渺推开了房门,两个人就毫无准备地看到了跌坐在地上的付霜,她的身旁凌乱地倒了两把椅子。可她自己却毫不自知,目光呆滞,仿佛魔怔了一般。 云芳渺蹙眉,把汤药放在桌子上,随着她的动作,付霜的眼珠子也跟着她转。 张凌风头皮发麻,没忍住咳嗽了几声,好在是把付霜给惊醒了。 云芳渺扶好椅子,又伸手拉起付霜,道:“把药喝了吧。” 桌子上的汤药还在冒着热气,付霜抿了抿唇,沉默着喝下了药。 “你这几天恢复得如何?” 云芳渺打破沉默,张凌风被这奇怪的气氛弄得十分无措,端起空了的药碗忙不迭跑了出去。 付霜低着头坐在桌边,在云芳渺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手正不安地揉搓着衣摆。她讷讷道:“还好,多谢云姑娘的照顾。” 云芳渺没去深究她脸上的怪异,当初她是怀着要培养出一个心腹而救下这个人的,但是从这几天的情况来看她很有可能要失望了。 已经三天了,付霜的身体虽然在恢复,但是她心中的郁结却没有好,云芳渺不可能留一个心怀郁郁的人给自己做事。 她脸上的神情淡淡,“你已经谢过多次了,既然你现在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若是想离来,我也不会阻拦。” 付霜一愣,突然苦笑道:“云姑娘大恩大德哪里是几句谢能揭过去的。”她忽然面露不安,“我方才不小心听闻云姑娘的谈话……不知云姑娘口中所说的王家,是不是……” 她说话吞吞吐吐,一句话直断成了几截来说,可云芳渺偏偏听明白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的确是你想的那个王家,若是你怕被因我们的关系而被王家记恨……” 听闻这话,付霜突然言辞激烈起来,眼中迸发出浓重的恨意,“不!云姑娘你有所不知,王家就个是地狱!” 云芳渺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而付霜此时就像是找到了情绪的发泄口一般突然崩溃了,她泪如雨下,本就因为生病而显得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没有一点血色,惨白如纸。 “你不明白,你们都不明白!王家是个地狱,王慎之就是厉鬼!他杀了那么多姐妹,那么多无辜的人,他怎么忍心!” 云芳渺给她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神色莫测道:“付姑娘,王家树大根深,可当心祸从口出。” “祸从口出又怎么样?王家做了那么多坏事,凭什么还能高枕无忧?”付霜情绪激动,她想到端起茶杯喝水,可是因为双手发抖竟不小心把茶杯打翻了。 云芳渺就静静地听着她的哭诉,“有那么多人羡慕我在王家做事,可是他们根本就不明白,我去的不是什么世外桃源,而且血淋淋的地狱!那些姐妹死了,我逃回了家,可是家中父老都不懂我,他们想把我送回去,我不肯,他们就想把我卖去花街柳巷!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在中途摆脱了他们……” 第171章 人心险恶 付霜的表述颠三倒四的,她断断续续说了大半个时辰,但云芳渺依然从她的话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付霜本是云耀城周边一个小村子里的人,因为长相不错,被王家一个管事给相中了,便带着进了王家。 小村子里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他们只知道王家是个庞然大物,进了王家,就算只是去当丫鬟,那都是天大的好事。 所以付霜的家人在小村子里扬眉吐气了好一阵。 但是在王家做事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付霜和王家签了卖身契,如果没有王家人的准许,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回到家乡——这是当初签卖身契的时候没有说的。 但是付霜想,到了王家,就得遵守王家的规矩。 可是直到那一天夜里,她守在王慎之的门外,听着里面求饶的哭喊声,她才明白,原来卖身契其实就是生死契,他们这些下人的身家性命,也不过是王家那些人一句话的事。 于是她逃了,逃回了小村子。 她把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但是那些人不相信,王家是怎样的存在?怎么可能草菅人命?即便王慎之杀了那些丫鬟,那也肯定是丫鬟们做错了事,合该被打杀。 父母兄弟要把她送回王家——毕竟是签了卖身契的,若是因为付霜逃回家从而牵连了他们,那真是太不值得了。 付霜自然怎么也不肯,这时候去云耀城里打听的人回来了,王家的下人说付霜已经被王慎之“打”死了。 这下子,付霜以为自己终于安全了。 可是她这么大一个“祸患”留在村子里,要是出了什么事,那整个村子不都得遭殃吗? 于是付霜的哥哥大义灭亲,要把她卖去青楼。卖了,就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云芳渺安静地听着付霜的诉说,她说着自己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经历的那些叫人心碎的事情,所谓杜鹃啼血,字字灼心,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最后付霜交待完了事情,她哆嗦着端着一杯茶,好歹没有洒出来。 云芳渺神情微动,看着她如同困兽一般惊慌失措的神情,突然笑了,“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把你交给王慎之?这样一来或许他会放过我们也说不定。” 付霜呼吸一滞,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表情了,她低着头,没去看云芳渺,只是说着:“虽然这是个办法,但明显不可能的。我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死去的丫鬟,王慎之不可能在乎我。而你们不一样,你们现在畏惧王家,是因为你们把他得罪得很彻底吧?用我去换你们的安生,这是不可能的。” 也许是因为和云芳渺吐露了心中的郁闷,付霜此时的心情尤为的轻松,她从崩溃中醒来,虽然情绪依旧低落,但脑子却很清晰。 云芳渺呷了一口茶,“你说得不错,那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如你的同乡一样,我不可能留一个祸患在身边。”她以手支着下巴,忽然狡黠地眨眨眼,“虽然你对王家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而我,也不怕多得罪他一些——但我为什么要帮你守着这件事呢?” 付霜也笑,可惜她愁眉不展,是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同病相怜吧。我现在有家不如没家,这一切都是因为王慎之,他是只厉鬼,我想把他的真面目告诉世人,但是他们不相信,我有什么办法呢?” 付霜眼睛里的眼泪将下不下,云芳渺心念一动,突然有些同情她,不是因为他们同为王家所恨,而是…… “你怎么能肯定那些人就是相信王家,而不是怕你连累了他们?你也说了,他们是因为畏惧王家才要把你送回去的。况且,在知道你已经在王家‘死’去的消息后,他们想的不是如何帮你隐瞒,而是要把你卖去青楼。” 云芳渺知道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是很低微的,但是付霜的经历却让她对这样的事有更加清晰的认识。 付霜的哥哥身为家人,想的不是如何帮助自己的妹妹,而是要把她卖了换钱。而付霜的父母更是怕她会连累自己。 云芳渺上辈子是没有家人的,所以她渴望亲情,可是求而不得。这辈子她虽然有父母亲人,却被卖给顾家换了粮食——虽然在荒年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可是云芳渺的心里就是不痛快,为什么遭罪的都是女儿家呢?难道把自己的亲骨肉卖了,扔了,就真的一点都不心疼吗? 好歹云芳渺这辈子来的时候已经被卖了三年,当初的“云芳渺”被卖时是怎样的心情她已经感受不到了,或许悲伤,也或许绝望,但或许更多的是庆幸自己还能给家人换粮食吧。 付霜已经说不出话了,或许她想说,但是找不到可说的。 是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她在王家已经是一个死人了,难道死人还会给村子里招致祸患吗?如果真是怕王家……又为什么要再一次卖了她? 付霜不愿意去想,也不敢想,可是一旦怀疑地种子埋下,就只会生根发芽,愈加壮大,直到撑破心理防线,把心中的怨恨统统释放出来。 付霜不傻,她只是十多年来从没有想过什么人心险恶罢了,就算是在王家——她也只是从一开始就想着或许只是因为王家规矩太多。当血淋淋的真相摆在自己面前,当家人放弃自己而选择钱财的时候,付霜还是没有往阴暗的方面去想。 可是偏偏云芳渺不让她如愿,她要她看着骇人的真相,看着她曾经自以为的事情。然后让她自己去寻找,去明白,人心险恶。 付霜实在是哭不出来了,她回想着从前,自己简直就像一个傻子,她把那些伪善的当做好人,把那些用心险恶的也当做好人。可是偏偏她自己的这个“好人”却如困兽,找不到出路。 云芳渺看着她如同失去灵魂般呆坐着,也没有要和她面对面当木头人的想法,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后来也不知付霜是怎么开导自己的,当天夜里她便找到了云芳渺,开口第一句话也不再是道谢了。 “云姑娘,请收留付霜吧。” 付霜眼神清冽,已经看不出白天的犹疑惶恐了。 第172章 舍弃前尘 月上中天,云芳渺和顾柘瑜三人正在院子里乘凉,被付霜这么一搅和,反倒觉得连夜风都烦躁起来。 云芳渺打着蒲扇,顾柘瑜坐在她身边,手里头也拿着个大蒲扇,不往自己身上扇,反而使劲给云芳渺扇风降热。 一时间几个人都没说话,只有付霜直愣愣跪在地上,她以为云芳渺没有听清楚,便又说道:“请云姑娘收留……” 云芳渺动了,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笑了,“我为什么要收留你?” 付霜有些难堪,却还是不肯放弃,“云姑娘不是说想要一个帮手吗?我如今无牵无挂,岂不就是最好的人选?” 云芳渺嗤笑了一声,“无牵无挂……说得倒是轻松,你可知一旦跟了我,你就当真有家难回了。不光如此,或许你还会一辈子都回不来云耀城,在这世上漂泊如浮萍,也愿意?” 付霜深吸了一口气,“我愿意。” 风过无声,云芳渺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突然发现其实她和付霜还是有些相同点的,比如他们都被人背叛过。只不过她是因为爱情,而付霜是因为亲情。 这倒好,只有被背叛过,才知道人世间的险恶,而对于拯救自己的人,才会更加依赖。 “但你毕竟不相信我。”云芳渺直视着她的眼睛,这个人或许还挺聪明,在知道自己无依无靠之后果断地来投奔她了,可她又不是慈善家,若是没有利益,凭什么收留一个大活人呢? 付霜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攥了起来,凄惨一笑,“我自以为只有云姑娘能信了。” 云芳渺面露惊奇,“为何?” “因为偌大云耀城里,谁都有可能把我出卖给王家,但是你们不会。”付霜咬牙说着,他们有着同样的忌惮和痛恨,那就是王家。 云芳渺看着付霜,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其他的神色,但是她失败了。哀莫大于心死,或许付霜的心已经死了,所以她才能毫无顾忌地把自己交给几个“陌生人”。虽然这几个陌生人照顾了她几天。 “好吧。”云芳渺释然,嘴角噙着笑,“你的确很聪明,我承认当初看错你了。” 付霜不甚明白云芳渺这话的意思,而云芳渺也不打算告诉她自己原本已经打算放弃她了。 “不过你毕竟已经‘死’在王家了,我要你帮我做生意,必定得抛头露面,若是叫人认出你来……” “我可以戴面纱。” “呵,那么还有一件事,既然你已经‘死’了,那么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付霜这个人了,你明白吗?” 夏天的夜晚明明不是很热,可偏偏付霜的额头上已经冷汗淋漓,最后她颓然地闭上眼,她知道,今晚之后,付霜就真的是个“死人”了。 “我明白,”她说,“从他们几次三番想把我卖掉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看着她脸上的苍白,云芳渺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是好还是坏,而下一刻她就听见付霜说:“还请小姐赐名,让奴婢能够舍弃前尘。” 云芳渺嘴角微动,“前尘之事已然发生,即便你想要舍弃也是不可能的。” 就如同她的上一世,那么孤苦伶仃,凄凄惨惨,结果她现在还不是好好地记着? 付霜的身子已经僵硬得不成样子了,她的那些往事,数来数去都是被抛弃,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记在心里的? “不过若是名字,我倒是能给你一个。”静谧中云芳渺开口了,“你既然无牵无挂地跟了我,不如就随我姓吧,往后便叫云如霜如何?” “云如霜……云如霜……”一声声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云如霜突然笑了,眼里有晶亮的水滴划过脸庞,喜极而泣,“多谢小姐赐名。” 也许以后失去了一切之后才会发现以前的自己有多么无知,云如霜自嘲地想着,可是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是“付霜”了,“付霜”已经死了,可是她还活着,云如霜还活着。 云如霜回房后张凌风总算找着机会说话了,他此时看着云芳渺简直就是崇拜,“云姑娘,你真是太厉害了!我白天看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呢,没想到现在居然这么……这么坚强了!” 张凌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云如霜的变化,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云芳渺的崇拜。 顾柘瑜也“哗啦啦”打着蒲扇,亮晶晶的一双眼在夜空下仿镶嵌了星子似的,“就是,渺渺你真的太厉害了。”断人后路,逼人舍弃前尘,这样的人实在是可怕极了。 云芳渺屈起手指在他们脑门儿上一人点了一下,笑着说:“每个人都有软肋,只要拿捏住了软肋,再厉害的人都只能成为彀中之物。再者说,云如霜的情绪崩溃了一回,她现在心里只有怨恨和哀戚,这时候她的心理防线再脆弱不过了。” 这只是云芳渺上辈子在为生计的打拼中了解到的东西,而现在只是把这些东西运用得更加灵活罢了。 两人听了云芳渺的话顿时对她的崇拜更上了一层楼,尤其是张凌风,他自己就是个心大的,连郑莹莹都对付不了,更遑论拿捏人心了。 面对着两人云芳渺倒是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揣摩人心这种事情自然是一种技能,但是她可不想把这两个白纸一样的半大孩子给培养成攻心于计的阴谋家。 深夜里院子静悄悄的,云芳渺几人都已经睡下了,客房里的云如霜也没有再被噩梦惊醒。 “主子,黑风寨已乱。” 黑衣人简简单单地说了几个字。 顾柘瑜淡然点头,“多注意王慎之的动向。” “是——刚刚传来消息,王家老爷和夫人明日就能进云耀城了。” “哦?依我看,他们可管不住王慎之。” 黑衣人没有发表评论,反而是上前一步,在顾柘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朦胧中顾柘瑜脸上的神情也被掩盖住了,良久,他才吩咐道:“这件事不要泄露出去,既然他来了,想必是为了打探虚实。” 黑衣人应下了,可还是有些担忧,“若是让他发现了主子……” “他难道会刻意关注一个傻子?” 第173章 培养心腹 云如霜算是彻底在这里住下了,但是她并没有享受平静,因为她知道云芳渺之所以留下自己最主要的原因是要将她培养成有用的人。 只是云如霜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听云芳渺说过要自己帮她做生意——若是得罪了王家,云芳渺几人的确不适合再外出做生意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仍旧是张凌风和顾柘瑜早上去医馆,而云芳渺则在家里教导云如霜。云如霜并没有上过学堂,所以云芳渺得从最基础的教她。好在云如霜肯学又聪明,一些简单的东西她很快就能记住。 过了一阵子,云芳渺开始制作肉干了,云如霜依然在一旁听云芳渺讲解。 于是那天傍晚顾柘瑜和张凌风回来时正好闻到了从厨房里穿出来的香味。 顾柘瑜支着腮帮子瞅着云芳渺,又瞟了一眼给兔子喂食的云如霜,问道:“渺渺,为什么要教她做肉干啊?” 云芳渺正在处理剥下来的兔子皮毛,闻言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下,说:“左右也是要教她的,总不可能因为信任问题一直拖着。况且我还等着她帮我赚钱呢。” 云芳渺眨眨眼,说的话毫无掩饰,也不怕被云如霜听见。她现在虽然没有和云如霜签什么契约,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云如霜这人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所以她会一直向前看,为了自己的生存和利益,她会牢牢把握住云芳渺给的机会。 顾柘瑜似懂非懂,“我听说做生意都是要讲究独一份的,要是她想要另立门户怎么办?” 云芳渺笑了笑,想去捏捏顾柘瑜的脸,却因为手上不太干净而放弃了,“看来郑大夫的治疗还真是奏效了。我虽然教会了她如何制作肉食,但是大街上卖肉食的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我们的肉食卖得这么好呢?”她瞧着顾柘瑜,见他抓耳挠腮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笑道,“是因为底料不同,我教她制作肉干,却并没有教她如何调制底料。” 说到底,云芳渺现在还不能完全想着云如霜,毕竟云如霜投奔她是因为走投无路,而她恰好就成了那一根能救命的稻草,她不能保证云如霜在生活稳定后还是一样的对她服服帖帖。 然而云芳渺却并不知道,正因为她是云如霜眼中的救命稻草,所以在云如霜放弃前尘往事之后,她就成了最后的依仗。云如霜抓紧她还来不及,哪里有心思去想背叛她呢? 顾柘瑜想了想,抓抓腮帮子,又问:“那要是我们离开这里,她也要一起吗?” 三人行突然变成四人行,虽然张凌风日后得在云耀城逗留好久好久,但突然加进来的云如霜怎么能比得上他们三个一路相伴的感情? 云芳渺放下手里的活计,这个问题她得谨慎地考虑一番,“她毕竟是我想要培养的人,若是日后成了心腹,定然是要和我们一起走的。但若是我看错了人,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教她一些手艺,足以让她养活自己。” 顾柘瑜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云芳渺无奈地笑了笑,亏得她还以为他好了呢,却原来只是心血来潮问一问,真是个没良心的傻小子。 虽然这样想着,云芳渺到底还是洗了手给他拿来薄被盖着。今日天气阴沉沉的,倒也不会觉得热。 乌云压境,一方小院里的人自由自在,而此时的王家却风雨欲来。 顾为真一收到消息就连忙告诉了王慎之王家老爷,夫人回来了。 红罗帐内,王慎之温香软玉在怀,顾为真立在门口也能听到里面的声音,他硬着头皮道:“大少爷,老爷和夫人此时已经到王府门口了。” “什么!”王慎之惊叫一声,吓得身旁的人娇嗔连连,而他却恍若未闻,粗鲁地将人推开,道,“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穿衣服,要是让我爹娘看到又要被唠叨好一阵子!” 女子这才不情不愿地捡起地上凌乱的衣裳穿在身上,她可不像王慎之,她巴不得让王家老爷和夫人瞧见呢,若是这样就能攀上王家,岂不是天上掉馅饼? 顾为真往屋里一瞟,正好能看到女子红艳艳的肚兜,他喉咙一哽,没再往下看,心里头却愤恨不已。看的着吃不着的感觉真是太糟心了,他又不是那些秃驴和尚不近女色! “快点!你想害死我不成?”王慎之一扭头见女子还在磨蹭,恨不得现在就把她给扔出去。 “知道了。”女子暗暗撇嘴,终究没敢再惹恼王慎之,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她穿的衣裳本来就少,只两三下便将自己掇拾好了,只是露在衣裳外面的红痕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做了什么事。 王慎之可不在意这个,他上秦楼楚馆的事自己爹娘早就知道了,可是他们绝对不会让自己把那些女人带回家,这回要是被发现可就遭了! 顾为真冷眼看着两个人,等那女子收拾好了,王慎之一把将她推了出来,对顾为真道:“带她从后门走,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是。”顾为真应下,那女子却百般不乐意,最后还是被顾为真给拉走的。 “哎哟,你轻点儿,知不知道怜香惜玉啊?”女子娇嗔骂道,她声音刻意酥软,却不是为了给顾为真听,而是为了给王慎之听的,她希望王慎之能回心转意,将她留下来。 顾为真伺候了王慎之那么久,被王慎之带进王家的女人都是由他从后门送走的,这女子的行为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够看,他面露嘲讽,道:“你还是别费力气了,要想攀上王家,最好乖乖听话,别有不该有的心思。” 在王家生活的这段时间里顾为真见过了太多太多,不光是这些青楼女子,便是王家下人的明争暗斗他也参与了不少。好在他聪明,懂得审时度势,才能在王慎之身边站稳脚跟。 女子闻言也只是撇撇嘴,终究没再想着要引起王慎之的注意,反而是把目光落在了顾为真身上,掩着红唇一笑,“小哥,我瞧着你怎么越看心里越喜欢?” 第174章 主仆同心 女子心中想着,既然王慎之那里走不通,她不妨改变策略,这个小子显然很得王慎之信任,否则,怎么会连这种事都交给他?若是能掌握了这个人,让他在王慎之面前美言几句,害怕王慎之日后会忘了她? 心里这样想着,女子的手也没闲着,柔若无骨地攀上了顾为真的胸膛,呵气如兰道:“小哥,你说句话嘛。” 顾为真紧紧抿着嘴,女子越是这样,他越是能感觉到自己下身的不对劲,他还是没有一点感觉! “到了。”顾为真推来后门,脸色阴沉如水,“出去。” 女子愣了愣,嘟起嘴来,“你莫不是不喜欢我?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顾为真狠狠皱着眉,听到这话却突然笑了,笑得阴鸷可怕,女子看着这笑容也是心惊,她咽了一口唾沫,绞着手帕正要说话,却听见顾为真道:“你要是再不走,王慎之可不会留一个不听话的人。” 听闻这话,女子咬咬牙,恶狠狠地瞪了顾为真一眼,骂道:“我看你根本就不是男人!” 说完,她腰肢一扭,愤愤然出了后门。 顾为真脸上的阴鸷依然没有消失,他恨,恨不得让云芳渺,让那些庸医去死!可是现在他能做什么? 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不会太晚了,他实在没想到王慎之居然也看上了云芳渺那张脸,哼,等那件事成,云芳渺被送到王慎之床上,他再向王慎之把人要过来,最后…… 最后当然是要送云芳渺一份“大礼”,那不是最洁身自好吗?那他就送她几个莽汉,再叫人来瞧瞧,瞧瞧她是怎么在男人身下辗转,怎么欲仙欲死的! 在心里发泄了一通,顾为真总算是平复了一些,他嘴角噙着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回到王慎之的住处却没有见到人,顾为真问了丫鬟才知道他被王家老爷和夫人给叫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直到两个时辰以后王慎之才回来,他的脸色十分不好,仿佛要吃人似的。院子里的丫鬟下人都被他吓得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他进了屋,顾为真也闭着嘴巴跟了进去。 挥退了屋子里的丫鬟,王慎之面色狰狞,“王安那个老匹夫,竟然向我爹娘告状!” 王安是王家的总管,年过五十,最得王家老爷看重。 顾为真看准时机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王总管事务繁多,也是为大少爷着想。” 王慎之刚刚握上茶杯,闻言恶狠狠道:“你说什么?你说那个老匹夫是为了本少爷好?我看你是皮痒了!” 王慎之的杀意毫不掩饰,他是看得起顾为真的阴狠才把他留在身边,如若这人不是向着他的……那就杀了了事! 顾为真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他看透了这个大少爷的脾气,从他跟着王慎之开始,就知道他有打杀人的恶癖。 “大少爷息怒,小的实在是嘴笨,还请大少爷给小的一个机会。”跪在地上,顾为真道。 王慎之鼻孔微张,显然已经在暴走边缘了,“你说。”就连他的声音都十分僵硬。 顾为真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既然王总管的意思是为了大少爷着想,那么大少爷不也可以为王总管着想吗?王总管今年五十有六了,该是回乡安享晚年的时候了。与其留着他事事与大少爷作对,何不找个好说辞将他打发走?到时候,只要出了王家,他的结局还不是大少爷一句话的意思?” 这个计策虽说简单,但也实在是好用。王慎之想了想,冷笑着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起来吧,我果然没看错你。” 顾为真从善如流,“谢大少爷。” 王慎之冷哼了一声,“但这件事要做起来不容易,王安孤家寡人一个,没儿没女,我爹早就打算把王安留在王家养老,要让他回乡下去,不太可能。” 顾为真阴狠地笑了笑,“既然如此,不也可以让王总管提前‘养老’吗?” 他这么一说,王慎之也明白了,想通了前因后果,他心里的不痛快也飞去了九霄云外。王安是他在这个家里不能动的几个人之一,而且又老是盯着他,什么事都往他爹娘面前搬。说什么为了他好,他可没觉得。 “这件事交给你去办。”王慎之可不管顾为真有什么办法,就算是药也得把王安给药倒,不说要他的命,至少让他退位让贤,再管不了事。 顾为真自然是应下了,他也是想着用药弄瘫王安,只要王安这件事做好了,他和王慎之才是真正的一跳绳上的蚂蚱,谁也丟不开谁。以后,这件事说不定还没变成王慎之的把柄。 王家里风起云涌,黑风寨一样风雨飘摇,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寨子里几位当家的居然互相截货,这还不算,据说死在外头的四爷是被他的老对头三爷给暗中杀了,又嫁祸给旁人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压在黑风寨里,起先没什么,可是猜忌和疑虑越来越多,寨子里的山匪都有各自效忠的当家人。到后来也不知是谁都手下先杀了谁都手下,偌大黑风寨里人心惶惶,事情发酵,谁也没能独善其身。 泥土里浸了鲜血,变成暗红色,黑风寨的旗帜早就倒下,被人踩进泥土里,再没有往日的张狂。 “杀——杀——” 这一场黑风寨内乱来得快也去得快,喊打喊杀声只持续了两天,毕竟都是些刀口上舔血的人,就连杀起自己人来也毫不手软。 当最后一个山匪倒下,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废墟上,没有人说话,他们已经拿着手中的武器散开了。不管是死是活,再往他们身上戳一剑,就是为了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老大,全死了。”一个黑衣人垂首禀告,他手里的剑几乎被血染红,再看不到原本的雪亮颜色。 顾潜点点头,等另外几个人聚拢来后又吩咐他们去将寨子里的油找来。 青天白日里黑风寨燃起大火滔天,张牙舞爪的火焰不断吞噬着,它熊熊燃烧着,像是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只等待着将人一口吞入。 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黑风寨。 第175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管外头的事情怎么样,小宅院里云芳渺一直在教云如霜制作肉干和烧烤,甚至还做了些她临时想出来的小零嘴。 然而显而易见的,云如霜这个没有见过二十一世纪五花八门小吃的“土著”立刻被吸引了。在她的央求下,云芳渺又教了她几样小零嘴的制作方法。 而后云如霜竟是将云芳渺当做神仙来崇拜了。 平静的日子过了几天,黑风寨覆灭的消息最终还是传到云耀城了。黑风寨毕竟作威作福好些年,甚至因为和云耀城相距不太远,暗中似乎和云耀城有些联系。如今黑风寨一出事,云耀城里一些人自然惶惶不可终日。 王家府中,王庭双手负在身后,焦急地在花厅里踱步,黑风寨的消息好几天以前就传过来了——那天的火那么大,想装瞎子看不见都不行。 “老爷,知……刘大人来了。”管家王安在花厅门口恭敬地禀告。 王庭顿时停下的脚步,焦灼的神情也有一瞬间的缓和,他抬手让人去请,“还不快请刘大人进来!” 王安躬身退下,没多久就从外头进来一个不惑之年的男子,他有着一张方脸,眉目却十分和蔼,虽没有刻意让自己显得亲近,但依然让人心生好感。 “刘大人!”王庭迎了上去将人请进了花厅,“刘大人来得正是时候。” 刘洪成摆摆手未语先笑,他留着胡须,笑时会下意识抚上下巴,再顺着胡须将手带下来。“王贤弟这是做什么,你我二人的关系何必如此生分?还叫什么‘大人’?” 王庭登时会意,立刻从善如流道:“刘兄,今日请刘兄来实在是贤弟我没辙了,请刘兄拿个主意。” 早在刘洪成进来的时候王庭就给王安使眼色让他带着一干子丫鬟下人出去了,现在花厅里就只剩下了他和刘洪成,显得空荡荡的,却不怕被人听了墙角。 眼前便猜到了王庭的目的,刘洪成却也不托大,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端起热茶道?:“贤弟啊,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那地方没就没了,贤弟你怎么这么执拗?” 王庭面露苦色,“话虽如此,但我这几日几乎动用了全部的手段,竟没能查到一点蛛丝马迹,原本想着偌大山头被烧了,怎么说都应该还留有一两个幸存者。可贤弟我手下那些人翻遍黑风寨,一个活人都没找到,能有这般手段,刘兄真以为是简单的寻仇?” 寻仇——这是被摆到明面上的黑风寨被灭的原因。可是不只是王庭还是刘洪成心里可都亮堂堂跟明镜似的。若是寻仇,只用截了黑风寨的货就成,何必要和黑风寨对上。更何况对方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覆灭了黑风寨,可见其手段的凶狠以及背后势力的强大。 刘洪成屈起手指敲在手边的几案上,他蹙着眉,脸上一片平和,却没有人能知道他究竟在想着什么。 “刘兄?”王庭不安地唤了一声。 刘洪成眼神一动,立刻掩藏了自己的失态,他说:“兴许……是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了。” 闻言,王庭怎么可能认下这个猜测?他虽然不是黑风寨的人,却也知道他们的厉害,放眼云耀城周围,就没有一个寨子能有黑风寨那样的规模。要真说黑风寨不该惹的……不是朝廷就是隔着山水百千里之外的其他大寨子了。 王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会不会是上面的人?黑风寨这几年的动作着实有点大,若是没有刘兄兜着,他们早就被剿了。这一次会不会是上头的隐秘行动?” 刘洪成敲打的手指顿了顿,王庭这个猜测虽然有些不切实际,却也是现在最有可能的了。黑风寨做的毕竟是打家劫舍的活计,从前规模还不太大的时候朝廷根本不放在眼里。而今寨子做大了,那些人的行事作风又越发无所顾忌,搞出什么大动作来得罪了朝廷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越是这样想,刘洪成身上的冷汗就越多,纵观云耀城内外,有谁能够越过知府直接端了黑风寨?就算是钦差来了,点兵点将也总不可能不会惊动官府。 可偏偏……偏偏黑风寨当真是被人悄无声息地给灭了。 最后刘洪成只能瞧了瞧王庭,冷冷地吐出几个字,“王贤弟,慎言慎行。” 王庭果然不再胡乱猜测了,他只是个商人,就算生意做得大了,有些东西也不是他能够接触到的。但是看刘洪成这样子,那肯定和上头没关系了。否则……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刘洪成却没得到任何消息,这不是明摆着要舍弃他吗?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王庭道:“刘兄,我也不多说了,既然黑风寨气数已尽,往后云耀城里可全得仰仗刘兄拂照。” 刘洪成捋捋胡须,眉眼中阴霾尽散,又恢复成了那副和善平静的模样,“这是自然。” 两个人明明是想好好商讨的,却因为他们谁也不信任谁而草草了事。王庭和刘洪成虚与委蛇一番后便让王安送他出门,自己好言好语做足了挽留的样子。 送着刘洪成出了大门,王安才又返回了花厅,然而此刻花厅里只有王庭一人坐着,他长相儒雅,衣着考究将他衬得十分温和。但这只是表象,否则一个儒商怎么可能往出有着嗜杀恶癖的王慎之? “老爷,人已经送走了。”王安垂手站着,“可要继续派人跟着?” 王庭摩挲着右手大手指上的玉石扳指,良久他才幽幽吐出一口气,不知是感慨还是有感而发,他挥挥手,说:“不用跟了,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我在他身边安排了人?之所以引而不发,多半正是等着我自己发觉呢。” 王安没有出声,见王庭没有其他的吩咐,转身就去指派人手了。 与此同时,刚出了王家大门坐上轿子的刘洪成突然掀开帘子瞧了瞧,也不知是在看什么,他突然又神色淡淡地放了下去。 “回府。”他说。 转过两条街,轿子外护卫的人突然发现了什么,下一刻,轿子里的刘洪成便知道王家安插在暗处的人已经系数离开了。 第176章 顾正的老来子 这两天的云耀城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感觉,就连一贯嚣张跋扈的王慎之都小心谨慎了许多,直接表现就是将他“请”王安“养老”的事情给推后了。不光如此,连云芳渺那边的事情也都放松了些许。 顾为真不甚明白,但怎么说他也只是个跟在王慎之身边的小喽啰,有些事情他是探听不到的。 可是他对云芳渺的恨意早就溢于言表,现在好容易有了对付他们的办法,王慎之却在这个时候打马虎眼,硬生生又让那几个人多过了几天好日子! 这些疑惑顾为真不敢对王慎之说,所以他只能憋在自己心里,好在王慎之如今对他十分信任,他在王家也堪堪有些地位。 又一日和几个朋友喝得酩酊大醉,顾为真醉醺醺地走到家门口——旁的几个家伙都留在楼里左拥右抱了,只有他碰不得那些美娇娘,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执意要回来。 搀扶着他的小厮龇牙咧嘴将人给放在台阶上,然而揉着肩膀过去敲门——自从顾为真给王慎之“效命”,一家人就从“贫民窟”里搬进了这座两进的宅子。 顾为真迷迷糊糊想着,当初搬进来的时候他爹娘可把他好一顿恭维呢。哼,也不想想,他可是顾为真,怎么可能去住贫民窟?这两进的宅子倒是可以将就将就。 敲门声响了一阵,院子里没有什么声响传来。小厮侧耳倾听了一阵,又敲了敲门,但是动作轻缓,终究是怕得罪了顾为真。 可顾为真没那么多耐心,他迷迷瞪瞪蹭了起来,背靠着墙壁,突然一扭身,抬起脚便踹向那门。“嘭”的一声巨响把小厮吓得肝胆俱裂。 “顾……顾公子,要不咱们还是再等……等等看?”小厮吞了口口水,喝醉酒的顾为真他不敢惹,可他也不敢在顾为真家门口“撒野”啊! 顾为真闻言毫不留情地嗤笑了一阵,一口唾沫啐在地上,拉长了嗓子嚷嚷,也不知是给谁听的,“等个屁!这是老子家,没有老子,能有这么大地儿住吗?老子要回家,凭什么等?” 看他那横眉立目的样子小厮便不由得缩了缩脑袋,叫那门纹丝不动,里头却似乎响起了脚步声,只好恬着脸赔好话,“是是是,您要回家,您家可不就在这儿吗!您听,有人来开门了。” 这话音刚刚落下,果不其然有人来开了门,门缝里露出顾正那张脸,见是自己儿子,他眼里先是闪过嫌弃,而后又飞快地在脸上堆了笑,把门完全打开,笑着说:“哎,为真你可回来了,怎么又和成这个样子?快进来快进来,我让你娘给你煮醒酒汤去。” 他说着就和小厮一起把顾为真弄进了屋,等把人安顿好之后,他转身塞给小厮几个铜板算做辛苦费便将人打发了去。 小厮倒也机灵,反正送顾公子回来的费用已经有人给了,这时候他又多赚了几个铜板,自然不会嫌少,于是欢欢喜喜告了辞。 等得小厮一走,顾正脸上的笑容怎么也端不住了,尤其是在他看到顾为真醉醺醺连坐都坐不好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更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这二十多年来,他对这个儿子可谓是尽心尽力,几乎把所有能给的东西都给他了。可偏偏这个儿子是个酒囊饭袋,一天天只知道斗鸡走马也就罢了,在镇上时欺负人家姑娘也可以揭过去。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怎么就把自己给弄废了? 顾正咽不下这口气,他们老顾家怎么可以没有后人? 眉目间更加阴鸷,顾正看着烂泥一样的顾为真只觉得丢人。 “怎么这么大酒气,为真回来了?”还没想好要怎么安置顾为真,刘芳就不知从哪里找来了。 顾正闻言立刻换上了一张笑脸,他的目光落在刘芳……的腹部,那里已经明显隆起,如无意外,将在几个月以后降生一个女儿或者儿子——顾正自然是想要儿子的。 他连忙迎了过去,嗔怪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刘芳摆摆手,想要去看看顾为真,可是屋子里酒气太大,她刚走几步就觉得胸闷得慌,不敢再进去了。 “我这不是听到声音才出来看看吗?还有,我要的酸梅子呢?酸儿辣女,我这一胎多半又是个儿子。” 刘芳已经有将近三个月的身孕了,然而她却将这瞒得死死的——或者说,是她和顾正瞒着顾为真一人。 听出了刘芳话里的埋怨,顾正现在却不会恼怒了,他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刘芳也比他小不了两三岁,别人在他这个年纪多半都抱上了孙子,可他还能抱上儿子。这可是那些人羡慕不来的。 所以顾正乐意给刘芳一点脸面,“知道你肚子争气,我顾正又要有儿子了。我一会儿就给你找酸梅子去。” 刘芳哼道:“这还差不多——为真他怎么醉得这么厉害?你去找些酸的东西回来,我给他煮醒酒汤去。” 抚摸着腹部,刘芳想着顾为真也是从她身上落下来的一块肉,就算现在这块肉坏了,她这个儿子废了,那也还是她儿子。她知道顾正对顾为真已经没什么期许了,但他们能有这么大的宅子住,还不是得靠着大儿子? 顾正动了动嘴巴刚想拒绝,可是转念一想也觉得现在就把顾为真踢开实在有些狠不下心来,于是点点头答应了,“那行,我这就出门,你也注意些,别累着了。” “这还用得着你说?”刘芳翻了个白眼。 这两个人说起话来,旁若无人,甚至连自己儿子的存在都刻意忽略了。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个烂泥似的醉鬼根本不足为虑,或许他压根儿就没听到他们的话。 所以即便把话说开了,他们也没有什么顾虑,就像当初顾为真知道刘芳怀了孩子以后,虽然呆愣愣了好些天,可不还是得接受吗? 夫妻俩自以为懂得自己的儿子,却不知道他们这一家子早就在互相猜忌中没了一点感情。或者说在顾为真心里,顾正和刘芳在对他隐瞒自己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嫉妒和怨恨懵逼了内心。 第177章 流产 顾正出门了,他不知道这个时节有没有酸梅子,但刘芳要吃酸的,他为了那肚子里的儿子,怎么说也不可能把她抛在一边。 刘芳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到了厨房,她要给顾为真煮一碗醒酒汤,就算这个儿子再不作为,再没用,那也是她儿子,她说什么也要放在心上。 落日的余晖洒在大地上,顾为真的脑袋突突得痛。 他猜想这时候爹娘应该才离开不久,既然爹出门找酸梅子去了,那现在家里应该只有娘一个人…… 顾为真晃晃脑袋,挣扎着起身后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儿子……有他一个儿子难道还不够吗?把家产都留给他难道不好吗? 不……爹以前说过,家里的一切都会是他的。 但现在或许会崩出个“小弟弟”来和他争抢,这怎么能忍受? 厨房里只有刘芳一个人,她兀自忙活着,一点都没发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厨房门口的顾为真。 “嘿嘿……娘……”顾为真拖着长长的尾音开口,或许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脸上也褪去了最开始的红晕,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刘芳给他吓了一大跳,拍着胸脯骂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走路怎么没有一点声音?想吓死我不成?” “呵呵……”顾为真低声笑着,他的脑子已经被烈酒给搅成了浆糊,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所有的动作完全不能由自己决定。 “为真,你这是怎么了?可别吓娘啊!”刘芳被自己儿子的奇怪给吓得不轻,连锅里煮的东西东西也不看了。 顾为真就那么噙着一抹冷笑看着刘芳,像是一条怨毒的蛇。 刘芳手忙脚乱地熄了灶膛里的火,把醒酒汤舀出来盛在碗里,然后强撑着笑意给顾为真递过去,“来,趁热喝了吧。我也知道你心里其实在怪我和你爹,但是咱们能有什么办法呢?孩子怀就怀了,你放心,日后生下的这个儿子绝对不会和你争抢家财。” 顾为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突然冷不丁打翻了碗,“你以为我看得起那几个铜板?”他盯着刘芳看了好半晌,“是不是我……我没办法给……给你们传宗接代了,就该被你们像破铜烂铁一样扔……扔掉?” “你……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刘芳顾不得被烫到的手,自己生的儿子她自然知道是个什么脾气,眼看着顾为真这会儿酒都还没醒呢! “胡……胡说?我……我哪有胡说?”顾为真不以为然,他一屁股做到地上,“你们都会后悔的……我一定……一定会让你们后悔!” “为真!” 刘芳惊叫着捂住肚子,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盯着顾为真……她只是想蹲下来安慰安慰自己儿子,怎么就被他抡了一棍子? 刘芳惊恐万分,更是疼得满地打滚,可顾为真在笑,他笑得十分快活,“哈哈哈……哈哈……你们都要抛弃我,凭什么?凭什么!” “为真……为真救我……救救你弟弟……”刘芳的下半身已经被鲜血染红,她攥紧了手指捏着顾为真的衣裳,“救救他……他是你弟弟!” 顾为真怔愣了一瞬,而后恶狠狠地站起身,因为酒劲未过依然有些恍惚,“我没有弟弟,我家只有我一个儿子,你们都家产都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生死攸关之际,刘芳疼得大喊:“是你的!都是你的!救我!救我!” 从“救他”到“救我”,刘芳掂量着还是觉得自己的性命更加宝贵。 可是完全被烈酒麻痹的顾为真哪里会听得进刘芳的话,他还在那里哈哈大笑,一眼也没瞧过自己狼狈不堪的亲娘。 顾正回来时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他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一脚踹开坐在地上昏睡的儿子,他看着刘芳身下的血色只觉得天旋地转。 “你坚持住,我带你找大夫去……” 顾正声音颤抖着抱起刘芳,但刘芳早已经昏迷过去,万事不知。 顾为真的身子正好横在厨房门口,顾正要出门,免不了又把人给踹了一脚,不管这一脚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顾为真蔫蔫地掀开一只眼皮,囫囵看了个背影就又睡了过去。 他怎么记得自己好像打人了?他把谁打了?王慎之应该能帮他兜住吧? 顾家宅子里鸡飞狗跳,当这些消息传出去时已经是第二天了,然而再传到云芳渺耳朵里,就是第三天。 “你是不知道,刘芳被送来的时候那张脸都青了,好在师傅妙手回春,虽然没能救下小的,但是好歹把刘芳的命给拉了回来。” 张凌风添油加醋把刘芳的消息说了一遍。 说来也巧,当初顾正送刘芳去了个小医馆,那里的大夫一瞧觉得没救了,便说什么不愿意让他们进门。 而后顾正又跑去了另外一家大医馆,可毕竟耽搁了许多时间,若想要救回来可谓是千难万难。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了,那大夫告诉顾正死马当活马医,直接将人送到了天和医馆。 虽然顾正辗转多个医馆,但花的时间其实并不多。恰好把刘芳送到天和医馆那天晚上张凌风想请教郑大夫几个医理上的问题,所以留了下来。却没找个竟会看到刘芳落难。 云芳渺剥花生的动作顿了顿,而后恍然,“顾为真难道会不知道天和医馆就是他当初闹事的地方?” “这肯定是知道的。”张凌风说,“但整个云耀城里最好的医师就是我师父,要是连我师父都救不了,那才该准备后事了。” 将剥好的花生塞到顾柘瑜手里,云芳渺才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顾正一家应该不至于在云耀城里有仇家。” “哈哈,你当是寻仇来的?”张凌风毫不留情地嘲笑她。 “那你倒是好好说说。”云芳渺一脸风轻云淡。 “咳……这个嘛……”张凌风装模作样了一会儿,突然眨眨眼睛,“我先卖个关子,反正不是什么仇家。” 顾柘瑜一把将花生壳扔到他身上,翻个白眼道:“你现在不说,明天我们自己问去。” 第178章 人难救(一) 顾柘瑜现在可是天和医馆的人“名人”,他天天跟着张凌风出入,可一进医馆后就得跟在郑大夫身边,配合郑大夫给他检查。所以就算张凌风现在卖关子不肯说,他也可以直接去问郑大夫,多半知道的情况还能更详细呢。 张凌风吐吐舌头,扒拉掉身上的花生壳,语气不知是好还是坏,“你跟着师父还真是越来越不傻了。” “那当然,我比你聪明多啦!”顾柘瑜毫不掩饰自己的沾沾自喜,而后他突然蔫头耷脑来了一句,“要是能不喝药就更好了。” 云芳渺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这个动作她已经做得非常熟悉了,就像是上辈子对着邻居家的大型宠物犬一样。 “郑大夫也是好心想让你早点好起来,良药苦口,你可别想耍赖。” 张凌风一听也乐了,忙不迭在顾柘瑜伤口上撒盐,“就是就是,你跟着师父也有好久了,师父一开始拿捏不准你的病情,怕擅用药物反而会把你弄得更傻,所以才缓了好些天呢。” 顾柘瑜苦着一张脸,嘴巴里仿佛还残留些浓郁的苦涩味,他虽然能躲就躲,喝了药以后能吐就吐,可汤药毕竟入了口,那滋味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忘的。 顾柘瑜默默往嘴里塞着花生米,云如霜正好端了一只盘子出来,盘子里盛放的正是一些肉食。 她这些日子一直跟在云芳渺身边学习,耳熏目染之下云芳渺也不心疼材料,讲完了一些口头上的东西便直接让她上手做了。 一开始云如霜忸怩得很,生怕浪费了食材,做出来的肉食也没什么滋味——直到后来云芳渺看不下去,寻了个没事的下午和她说了好一阵子话,这才将她的顾虑给打消,放心大胆得磨练手艺来了。 云如霜将盘子放在石头桌上,身上的围裙还没脱下,经过这段时间,她那一双原本柔柔嫩嫩的小手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茧子。虽然她从前做的是伺候人的丫鬟活计,没干过什么粗活重活,但是现在云芳渺显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该做什么她从来不会给云如霜便利。 就如同她从前一样,杀鸡剥皮乃至做成熟食,云芳渺都没有要怜惜云如霜的意思。而云如霜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既然选择了结束以前的生活,那么对于现在的日子她是不会也不可能会喊一声不甘愿的。 说到底,人都是会趋利避害的,因为云芳渺能给她庇护,所以云如霜便也安分。再加上云芳渺出现的时机太恰当,正好在云如霜崩溃绝望的时候捞了她一把,因此云如霜是说什么也不可能对云芳渺有怨念的。 “小姐,两位少爷,来尝尝吧。”虽然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甚至云芳渺和顾柘瑜以及张凌风都没有端架子,但是云如霜依然把自己放在低人一等的位置上。 她真心实意感谢他们,所以不觉得将自己当做他们的“丫鬟”有什么不好的。 云芳渺对她的这种想法不是没有想过要掰回来,但是她一心一意不肯改变,到现在云芳渺几个人也已经没心思再去计较一个称呼的问题了。 扔掉手里的花生壳,顾柘瑜伸手就捏了一块肉干来吃,“还不错。”他说着。 云如霜登时眉开眼笑,可目光却依然放在云芳渺身上,这可是她的“师父”,只有得到“师父”的承认,她的手艺才能算是“不错”。 云芳渺也不忸怩,尝了尝盘子里的肉食,这里头有肉干也有肉粒,分了几个口味,应该是云如霜各自挑了一部分拿来的。 “怎么样?”云如霜盯着云芳渺,让云芳渺错觉这人仿佛是她上辈子见过的面对班主任唯唯诺诺地小学生。 暗暗挥去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想法,云芳渺笑了笑,“已经不错了,你再多试试手,就能挑大梁了。”她说着还带了些调笑,可见心情不错。 云如霜有些不好意地笑了笑,说到底她也只有十七八岁,比云芳渺还要小几岁,虽然之前的变故让她不得不多了些沉稳,但这些日子以来她渐渐摆脱过往,但是原本的性子却也显露了些。 “我一定好好练习,必不会辜负小姐的期望。”云如霜道。她现在已经隐约知道云芳渺所谓的“帮手”是什么了,他们三个人不方便出面做生意,但是又不能坐吃山空。所以这时候云如霜的出现不管怎么说对双方的目的都是十分有利的。 对她的表态云芳渺不置一词,她当然知道云如霜此时的想法,而她自己也乐得有一个真正的“心腹”。 “其实这些东西你也不必太急于求成,接下来几天我带你去市场里熟悉熟悉,云耀城里有许多东西我不方便出面,你又曾经在王家干活,出门时千万记得遮掩。” 云芳渺的话倒是提醒云如霜了,她连忙点头,“我会小心的。” 反正现在“付霜”已经是个死人了,只要她小心点不被人看到了样貌,必定没有人会认出她来。 “对了!我还没跟你们说呢!”张凌风一口咬下手里的肉干,一边招呼着云如霜坐下,一边说道,“顾为真他们家的事啊可不简单!” 就他这么一句话的功夫,云如霜已经“噔噔噔”去厨房跑了个来回,将那些没端出来的肉食一并端出来后才坐下来听他们聊天。 “你说。”云芳渺十分给他面子。 云如霜给他们倒上茶,动作十分熟练,可见是伺候惯了人的。 “嘿嘿……”张凌风未语先笑,只是看起来分外恶劣,他说,“刘芳会流产,根本不是什么寻仇,也不是别人猜的什么磕着了碰着了,她啊,是被顾为真给打了。” 话至此,张凌风也有些唏嘘,脸上的幸灾乐祸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收敛起来了。怎么说他也是半个医者,虽然他们和顾正一家子不对付,但是冷眼看着病人受苦他再火上浇油的话还是过不去心里上的坎。 灌了一口水,张凌风恢复了面色,继续说:“听说是顾为真喝醉了酒,失手打了刘芳,但是一不小心下手没轻重……就弄成那个样子了。” 第179章 人难救(二) 自从刘芳被送到天和医馆后就没有再离开过,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她的身体已经坏了。再加上痛失爱子,她心有郁气,在医馆里静养才是最好的办法。 “唉……” 顾正一天下来不知叹了几十回气,他一想到刘芳,就会想到自己那没出生的儿子,一想到儿子,就想到了顾为真那个不孝子,白眼儿狼。 “你到底有完没完?我知道你不乐意我这肚子不争气,可再不争气不也是你儿子的功劳吗?你有本事先你儿子去,别在我面前晃荡!” 床榻上刘芳面容憔悴,只是三四天时间却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什么叫我儿子?那个小畜生难道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顾正大声叫嚷着,原本四十多岁得了个儿子是件值得高兴甚至是炫耀的事情,可他的宝贝儿子还没出生,竟就这么没了! 他的脸扭曲了一瞬,看着病歪歪躺在床上的刘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张嘴便骂道:“连老子的种都护不住,要你有什么用?还敢让老子给你当牛做马好几个月!” 刘芳被他这话激起火气来了,她刚刚流产,心里本来就不舒服,而这时候她的丈夫非但没有安慰她,反而冷言冷语咄咄逼人……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嫁给这么个废物? 她冷笑着,一不小心呛了两口气,她闷声道:“好,顾正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你有本事跟我横,你怎么不去问问你那宝贝儿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芳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顾为真为什么会打她,虽然他那天喝醉了……可那一棍子可真疼啊,疼得她心肝颤抖,疼得她以为自己会活不过去。那可是她亲身儿子啊!他怎么下得去手! 仿佛是想起了那一天的惨状,刘芳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可是她一动作就回过神来,想起顾正还在身边,于是嗤笑,“你怎么不说话了?不敢是不是?哈,为真现在可是王少爷的左膀右臂,你当然不敢去找他!你也就只能在医馆里和我这个女人大呼小叫了。” “你说什么?你这个臭婆娘!”刘芳肚子里没了孩子,顾正又对她怨恨起来了,一想到自己这两三个月里对她言听计从,还白花花用去不少钱财,一时间怒火中烧,竟没有顾及刘芳还是个病人。 张凌风一进来就看到顾正攥着刘芳的头发强迫她抬头,而另一只手则高高扬起,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接着是刘芳哭哭啼啼的咒骂,“你个挨千刀的,打女人算什么本事?你不得好死!” 顾正气极,手上的几道也没把握好,眼看着又是几个巴掌落下去,张凌风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口了,“这里是医馆,你们最好安分点。” 顾正动了动嘴巴,瞥了张凌风两眼却什么也没说,但是他依旧没有放手的意思,显然,张凌风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哼,别忘了,你们的医疗费还没给呢,是想现在离开医馆就结账,还是怎么?不过我们这医馆小,概不赊账!”张凌风也不是什么好惹的,更何况不管是在方河村里还是在小镇上,他对顾正一家子都十分讨厌,这时候膈应他们,张凌风自己心里却舒畅得很。 有了这话,顾正终于不情不愿地松开手,任凭刘芳的头发在自己手里滑落,他冷笑道:“二牛,好一阵子没见这气度真是越来越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云耀城里土生土长的公子哥呢。” 张凌风听得出来顾正话里的酸味,他心里不舒服,但他要强忍着让顾正心里更不舒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我运气好,一来云耀城就能有个好师父?不像别的什么人,自以为到了云耀城就能成为人上人,却不知道呀该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总想着飞上枝头也不怕到时候摔死!” 顾正两只手被自己握得嘎吱响,他看也没看病床上哭哭啼啼的刘芳,“你嘴皮子上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不过我听说你们得罪了王家?依我看你们还是早点跑路比较好,也免得到时候被王家找上门来才知道哭。” 张凌风白了他一眼,把端进来的汤药往刘芳手里头一塞,道:“不劳费心。病人需要好好休息,顾大老爷还是出去转转吧。” 赶人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顾正狠狠皱着眉头盯着张凌风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冷哼着甩袖离开。 他们家本来就没什么钱财,现在要不是因为顾为真在王家大少爷身边做事他们说不定还住在“贫民窟”里。而且刘芳的医疗费……反正他拿不出来,到时候再向顾为真要就是了。看着顾正僵硬的背影渐渐消失,张凌风这才打量起刘芳来。要不是昨晚他们几个人坐在院子里聊天时突然说到了这一家子都事情,他今天也不会想着过来看看情况。 他摇摇脑袋把脑海里的想法晃开,一眨眼就看到刘芳喝完了药正好把碗放下来的动作。他的目光晦涩,刘芳若有所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自己乌黑的头发凌乱地落在床边,地上——这些都是被顾正给硬生生揪下来的! 刘芳现在对顾正可以说个痛恨到了骨子里,她肚子里还有那么一坨肉的时候天天跟在她后头转,生怕自己苦了累了。而现在她没了孩子傍身,他居然对他非打即骂,可恶非常! 好哇,当真是好,她倒要看看,顾正那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怎么在云耀城里立足! 张凌风冷不丁对上刘芳阴鸷狰狞的面孔,心里头没忍住哆嗦了一下,他收好碗,对刘芳嘱咐了几句郑大夫吩咐的话就退了出去。 可惜他什么话都没来得及问,要不然今天就能和云姑娘好好商量一下这俩人该怎么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张凌风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在心里唏嘘了一阵,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么被毁了,可不是叫人唏嘘吗?听说顾为真因着把自己老娘给打进了医馆所以这几天的日子很不好过。 第180章 人难救(三) 顾正一到大堂就看到了悠闲地坐在一旁的云芳渺和顾柘瑜,那位据说是云耀城里最好的郑大夫先前在他带着顾为真来求医时正眼都没给一个,可是现在却眉目和蔼地站在两人身边…… 顾正觉得扎眼,可是下意识里他又十分不愤,凭什么他的儿子来时就要低声下气,顾柘瑜那个没人要的傻子却乐呵呵被人伺候着? 刚刚在屋子里憋了一肚子气,现在又看到这样的场景,顾正喉咙一哽,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噎在那里,直叫他难受。 眼不见为净! 顾正冷哼着甩袖离开。 云芳渺微微挑眉瞥了他一眼,随后便见着从屋子里出来的张凌风正对着他的背影挤眉弄眼,十足的不屑。 “师父!”张凌风把药碗递给打下手的小厮,笑着走到郑大夫身边,见他没有忙活,连忙问道,“都四天了,顾正还没给钱,咱们要不要……” 他冲着郑大夫眨眨眼,狡黠的意味不言而喻。郑大夫笑呵呵抚着胡须,一派风仙道骨的模样,“急什么,你看看那个当大夫的像你你样催着人给钱的?” 张凌风撇撇嘴,“可是我看他们就是想赖账。” 这人都送来四天了,医馆里什么好药都给她用,可是医馆又不是施粥铺,没有病人的钱,哪里能买药材? 看着张凌风愤愤然的模样,云芳渺倒不觉得是他想得太多,顾正那一家子也算是他们的“老对头”了,那些人是什么德性他们都心知肚明。只是郑大夫不知道,医馆里的人也不知道,所以即便张凌风心有忧虑也没办法多说什么,要是说错了话,那岂不是得落个“势利小人”“见钱眼开”的坏名声? 暗暗思虑一番,云芳渺将这一页举重若轻地揭了过去,“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听说刘芳的身子已经坏了,她既然在医馆里,就得好好照顾着。” 张凌风张张嘴还想辩驳,然而一看到云芳渺坦然自若的神色就什么都噎了回去,云姑娘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他不知道的打算,还是不要执拗了。 郑大夫点点头,对云芳渺更加满意,他不是不知道张凌风是个什么性子,但是医者仁心,说什么也不能把催病人交钱这种事拿到台面上来说。只是……那个顾正看起来的确不像是要给钱的样子,还是让人好好盯着他吧。 这件小事没有在医馆里掀起一点点波澜,郑大夫也将刘芳给救了回来,余下的调理身子和煎药照顾的事情自然不用他亲力亲为。 他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地看着缩在一旁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顾为真,道:“小子,我看你最近病情有好转啊,来,再让老夫给你检查检查。” 顾柘瑜一个激灵,想要躲到云芳渺身后,又怕因此闹个大笑话,再一想那让他满嘴发苦打哆嗦的汤药,只得硬着头皮问:“既然好些了,那那些汤药……我能不能不喝了?” 郑大夫轻声一哼,一句话断了他的念想,“良药苦口,再者,既然有病,那就得喝药。” 他忽然想到云芳渺几人如今的处境,沉吟一会儿道:“若是你们担心资料费用,那倒是不必的。老夫知晓你们的情况,这小子的痴傻症也是老夫硬要治的,这医药费用一概免了,就当是老夫头一回遇到如此奇怪的痴傻症,给自己练练医术了。” 不管郑大夫找的借口是什么,云芳渺都知道他是好意,再加上郑大夫不容置疑的语气,她便也没有拒绝。 见她如此识趣,郑大夫脸上的笑容越发和蔼了。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在医馆里消磨过去了,郑大夫给顾柘瑜检查了一番后也没有改变他现在喝的汤药,只是给了他一只小瓷瓶,说是让脑子清明,祛除脑中郁气的。 顾柘瑜嫌弃不去接那个瓷瓶,云芳渺看着无奈,只得自己拿过来收着,等他该吃的时候是怎么也不能躲过去的。 “来人!来人!” 刚刚目送云芳渺和顾柘瑜出了医馆张凌风就听到了刘芳扯着嗓子道呼喊声。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在医馆里看了一圈,郑莹莹不在,但李卫今天带着二师兄和三师兄出门了。张凌风还不敢五师兄那个小不点去照顾刘芳那个泼妇,他定了定神,只好自己硬着头皮推开了房门。 病房里刘芳坐在床上,身后垫了一只枕头,她的脸色十分苍白,来医馆的这几天似乎一点也没有好转。 张凌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说:“什么事?” 刘芳瞪了张凌风一眼,没想到进来的会是他,不过这也好,这个小子年岁小,她可不怕。 “你来得正好,我渴了,给我倒杯水来。” 张凌风被刘芳理直气壮的模样吓了一跳,他原以为是屋子里的茶壶没水了,可是用手一提,再一模,不光有水,这水还是热的呢! “你自己怎么不知道倒?”张凌风皱着眉站着没动。 刘芳见他那样子就不乐意了,嚷嚷道:“你眼瞎吗?我可是病人,你们医馆收了我家的钱,就得好好照顾我,光拿钱不做事,休想!” 她这么一说张凌风就明白了,合着她是以为医馆是客栈,她进了门就谁都得巴结着她呢。原本想着刘芳是病人,他不好多刺激她,但是今天早上她被顾正打的时候自己可是好心好意出言阻止了。她不知道感谢就算了,现在还在他面前摆谱,当自己有多能耐呢! 于是张凌风冷笑道:“我眼睛好得很,但是我可不知道你们交了什么钱。医馆是医馆,不只有你一个病人,端茶倒水小事你自己解决,要是再瞎嚷嚷……哼,你们可没交钱,要想被赶出去叫人笑话我也可以帮帮你们。” “你……你胡说!那死鬼可是跟我说了的,肯定交了钱,就是你们不想治病罢了!”刘芳尖锐的嗓音让张凌风觉得十分不舒服,甚至她觉得嘴上说说还不够,顺手便拿起床边的一只空杯子向他扔过去。 张凌风没料到刘芳会突然发难,虽然他已经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但那只被子依然砸到了他的额角,鲜血淋漓。 第181章 命难留(一) 刘芳完全吓傻了,向是被突然扼住喉咙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愣愣地看着张凌风,又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终于一咬牙,骂道:“说你眼瞎还不信,傻站在那里不砸你砸谁?” 张凌风看着她这样强词夺理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真是欺人太甚了!他咬着牙什么也不说,不是因为怕了刘芳,而是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和刘芳闹起来,那才是傻子! 看着他一言不发地出了门,刘芳心里也七上八下地没底,要是那小子和自己大吵大闹,她还能说是他胡搅蛮缠,自己一怒之下失了手。可是现在他闷声不吭,这屋子里又没传出什么声音去,他这一出去,就谁都知道是她动的手了…… 刘芳抓抓头发,这可不行,那臭小子说医疗费还没给,要是就这么被扔出去了,她让谁来照顾!顾正?呸,那个混蛋现在大概巴不得她死吧! 刘芳在房间里战战兢兢,一时间想了许多东西,但是她现在在屋子里,又不好跑出去看个究竟……她一咬牙,掀开被子轻手轻脚走到门口,趴在门上想听听外头的动静。 “凌风,你这是怎么了?” 刘芳听到这声音就眉头一跳,这不是那个李卫吗? 张凌风也听到了声音,他一抬头就看到了正从外头回来的李卫和方家兄弟,也正是因为这个抬头的动作,他额角的伤口暴露在外。周椋正站在他身边,看样子是想给他包扎伤口。 李卫快步上前来查看了一番,见他没有什么大碍,直接接过了周椋手里的活,清理了伤口后就给他上药了,“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包扎好后张凌风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摸一摸,可是李卫哪能让他霍霍自己的伤口,三言两语就让他安分了。 此时方家兄弟也围了过来,除了周椋,医馆里几个徒弟就属张凌风年岁最小,而且相处这么久以来,大家都知道了他的秉性,又听说他为了拜师背井离乡,吃了不少的苦,于是几个人对他越发的关心。 张凌风撇撇嘴,额头上还有些痛,一开始被刘芳砸伤的时候他心里就想着一定要告状,可是现在被几个师兄关心地围着,他突然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没什么,就是被砸了一下。”张凌风想了想,老老实实把事情交待了。 可他现在冷静了,几个师兄却没法冷静,方峥横眉立目,嘴里骂骂咧咧就差撸起袖子去找刘芳麻烦了,“真是白眼狼,在咱们医馆住了好几天,什么都没缺她的,可她还真是把自己当大爷来享受了,她也不想想,她差点被自己儿子打死,还是咱们医馆救了她!” 方峥没有压低声音,甚至是在这个大伙儿都去吃中午饭的医馆里显得格外嘹亮,不光大堂里的人听到了,屋子里的刘芳也听到了。 李卫听到方峥的话微微皱眉,但是也没有出言打断他的意思。他们是医者不错,对待病人也要尽心尽力不错,但他们可不是客栈茶肆里的小二下人,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是刘芳胡搅蛮缠,出手打人在先。 见几个师兄怒气冲冲的样子,张凌风可真怕他们不管不顾地要去教训刘芳……虽然他也想教训她一顿,可他们是医者,现在人在他们医馆,就不能让她有事。 想到这里,张凌风心里有些发闷,但他还是出言劝阻了方峥,“其实我也没什么事,这个伤口就是看着大,出的血多一点罢了,根本不是什么大伤。” 方峥恨铁不成钢,伸手就要戳上他的额头,可是一看到他的伤,就恶狠狠地停下来。他气刘芳不识好歹,也气张凌风不把自己的伤当回事,于是他恶从胆边生,佯装怒道:“怎么会没事?你伤得可是脑子,要是一个不小心叫人给砸傻了怎么办?你想跟你哥哥一样不成?” 张凌风愣了愣才想起来他说的“哥哥”是顾柘瑜。他抿抿嘴,无奈道:“你别吓唬我,哪有人被砸了额头就变成傻子的?再说了,就算变成傻子,不还是能治好的吗?” 当然,最后一句话他没敢大声说。 李卫见状也劝了方峥几句,周椋虽然不愤,但他人小鬼大,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乱来,也就跟着劝了一两句。至于方烨,他不是一直抓着方峥不让他暴走吗! 几个人叽里咕噜说了好一阵子,连饭馆里的小厮给几人送来了中午饭都不知道。最后还是周椋肚子轰鸣,几个人才哄笑一阵吃了午饭。 吃饱喝足后医馆里也来了病人,没过多久,顾正缩着脖子提着一个饭菜篮子进了刘芳住的病房里。 方峥对张凌风眨眨眼,还没来得及拉他去听墙角郑大夫也跟着进了医馆。他一眼就看到了额头上缠着包扎布的张凌风,眉头一跳,将他唤过去问了问情况。 张凌风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又说了一遍,郑大夫边听边皱眉,等张凌风说完,他一扭头,几个徒弟就慌慌张张地别过头去。还真以为他不知道这几个小子在偷听呢! 张凌风站在郑大夫面前颇有些忸怩,他知道自己这个师父不可能让他白受委屈,但是刘芳是病人,这就十分不好说了。 把张凌风的不安和惶恐都看在眼里,郑大夫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平静,却让张凌风和偷偷关注这边的几个人都听到了,“咱们天和医馆虽然以病人为重,但要是有人因此跑到咱们头上拉屎,老夫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虽然这话有点粗俗,不过几个人算是心满意足了,方峥还对着张凌风眨了眨眼睛,就像是在说:“看吧看吧,师父他老人家要给你撑腰了。” 张凌风咧开嘴笑了笑,其实来到这天和医馆后他就有些妄自菲薄,毕竟他是从乡下小地方来的,比不上几个师兄学识渊博。但是他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会那么想了,他何其幸运,能在偌大的云耀城里遇到师父和师兄们! 第182章 命难留(二) 就在云芳渺带着顾柘瑜回到医馆时师徒几个人还在商量到底该拿刘芳怎么办。 “顾正已经进去好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张凌风下意识皱眉,早上的时候顾正打刘芳时可是下了狠手的,一点情面都不留,可是现在两个人在屋子里居然什么声音都没有,这不是很奇怪吗? “好奇的话就进去瞧一瞧。”云芳渺的目光绕过李卫几人,也看到了明显受了伤的张凌风,她的语气不自觉冷冽了一些,“你怎么受伤了?” 张凌风摸摸鼻子,面对师父和几个师兄时他可以用示弱来博取同情,因为他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就必须有可靠的后盾。但是面对相处已久的云芳渺和顾柘瑜他不想这么做,毕竟他们三个人的感情已经算得上是手足亲情了。 “不小心被刘芳砸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张凌风笑呵呵地说着。 云芳渺明显不相信,李卫见状连忙站出来宽慰了几句,张凌风的伤口是他帮着处理的,因此对于他的话云芳渺倒是信了不少。 不过再一次听到刘芳作妖的消息,云芳渺心里还是很不愉快的。但有一件事她还是很惊讶的,“不过我倒是奇怪,刘芳毕竟是顾为真生身母亲,他居然真能下得去手?”相比于刘芳在这个年纪能怀上孩子,顾为真狠下杀手才更让人难以置信。 在古代本来就是以孝为先,顾为真对刘芳下了这样重的手,就算没有人宣扬,也会落得个不孝的名头。更何况刘芳在医馆里呆了这么多天,可顾为真却一次也没来看过她,这就更加坐实了他的歪名。 再加上刘芳被辗转送去好几个医馆最后才在郑大夫手下保住小命的事情本来就没有人刻意去遮掩。就拿她方才和顾柘瑜出去吃午饭来说,他们一路上可听了不少的议论。 云芳渺一句话让几个人陷入了沉默,张凌风摸摸脑袋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父母早早离世,长这么大只有爷爷看顾着他。不过要是让他打爷爷……张凌风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他怎么能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事? 郑大夫抚着胡须不说话,李卫瞧见了他的神色,知道他没有隐瞒的打算,于是说道:“外头传的是顾为真喝醉了酒,发酒疯失手打了人。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大,但实际上他可能是存心想要了自己弟弟或者妹妹的命。” 李卫话说完,几个人的神色都有些奇怪,这世上哪有哥哥会对自己还没有出身的弟弟妹妹痛下杀手呢?顾为真那人可真是坏到家了。 “那个人这么久还没出来,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周椋望着紧闭的房门皱起眉头。 几个人纷纷点头,那一家子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是顾正再在医馆里打了刘芳,惹得一身腥的还是他们医馆。 张凌风瘪瘪嘴不想看到刘芳和顾正的样子,方峥倒是想去看看,但是李卫见他性子冲动,怕耐不住性子坏了事,于是先他一步敲响了房门。 等了一会儿没人来开门,李卫心里疑惑,同时又有些不安,他又敲了敲门,正想张嘴询问时门终于打开了。 顾正脸色发黑,见了李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敲什么敲?让不让人休息啊?” 李卫瞬间冷了脸,想到自从刘芳住进了医馆后张凌风就对他们颇有微词,那时候他还当是小孩子心胸狭隘,没少提点他。现在看来,这两个人分明就是来医馆作威作福的,简直不要脸! 李卫冷冷道:“我来看看病人,还有,你要是有时间就先交点治疗费,医馆可不是施粥铺。” 顾正的脸色白了白,一双眼睛十分阴鸷,仿佛恨不得扑过去咬下李卫一块肉来。他狠狠地咬了咬牙,说:“我们没钱,要是你们不肯治就算了,都说你们天和医馆仁慈,依我看,分明就是势利小人!” 顾正满嘴的控诉,却没有一句话是真的,李卫脸色阴沉,可惜他没什么嘴皮子上的功夫,和顾正这样的市侩小人争吵只能落得个怒火中烧的下场。 “你胡说什么?要不是师父,她早就没命了!”周椋本来是好奇过来凑个热闹,没想到会听到顾正污蔑医馆的话,他顿时就张牙舞爪不满起来了。 一说到刘芳,顾正就更加看他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他隐晦地扭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刘芳,压低了声音怨怼道:“哼,救人救到底,我们就是没钱,你们还能把我们赶出去不成?我可告诉你,我们没脸,你们更加没脸!” 李卫和周椋简直被顾正不要脸的说法刷新了三观,两个人气得发抖,可是站在医馆的立场,他们是不能让医馆的颜面有任何损失的。要是早知道顾正是这样的泼皮无赖,他们,他们……他们还是得救人啊! 这一时的沉默让顾正更加洋洋得意起来,不就是耍赖吗,谁不会似的。 然而就在顾正要“趁胜追击”时,云芳渺的冷笑蓦地传来,“真是好大的口气,一个腌臜泼皮而已,真当自己有多能耐。只听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却没想到救了人反倒是一身腥。真要论起来,即便是将你们赶出去,旁人说起来,也只会当你们恩将仇报,小人行径罢了。” 听到这声音时顾正便觉得不妙,再一听内容,他更是惴惴不安起来,他梗着脖子,像是给自己作势一般嚷嚷道:“你胡说什么!是他们要救人,我可没求着他们救!” “分明就是你们把人送来求我们救的!”周椋简直被顾正的无赖给打败了。 顾正没脸没皮地嗤笑起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压根儿就不怕得罪天和医馆,“你们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老子求着救人的?要是没有,那就是你们多事!既然这样,你们就该把人给治好,哼,治疗费,没有!” 一时间几个年轻气盛的医者都被气的不轻,这话简直就是诛心,合着他们劳心劳力救人,不辞辛苦地照顾人,反而是成了恶人?这到底是什么糊涂逻辑! 看着几个人火冒三丈又没处撒气的样子,顾正扬起下巴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就算是天和医馆又怎么样,在他面前还不是得憋着? 第183章 命难留(三) 云芳渺厌恶地皱着眉,她算是看清楚了,顾正这人是十足的泼皮无赖,根本不值得人同情,她冷笑道:“呵,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既然你已经撕下脸皮,那就断然没有让你撒野的道理。” 她是很想把顾正赶打出去的,但这里毕竟是天和医馆,除了医馆里的大夫,还是病人看着呢。再者她是个外人,即便再怎么愤怒也只能磨磨嘴皮子指责,要真动了手,那才是不给天和医馆留面子。 云芳渺暗中对李卫使了个眼色,李卫会意,对顾正道:“不错,天和医馆虽是救死扶伤之地,但也容不下泼皮无赖撒野。” 他这话说得十分大声,就连医馆里的病人也都听的一清二楚。郑大夫捋着胡须的手顿了顿,目光晦暗不明,终究没有说话。他老了,既然如此,有些事情合该交给他们年轻人去处理。只是天和医馆沉寂久了,如今更是什么人都敢来踩上一脚了。 方峥招呼了几个小厮过来,这些人平日里在医馆做活,也算半个医馆里的人,当他们听到顾正那些龌龊不要脸的话时早就想一巴掌拍死他了。如今见方峥招呼,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便围了上去。 顾正见势不妙立马高声嚷嚷起来,妄图引起注意,将这些人震慑住,可医馆里的人早就把他方才的话听了去,此时见他受困也只当他的咎由自取,根本没有人去理会他。 顾正兀自叫嚷了一阵,脸上青白交加,最终他一咬牙,推搡开最瘦弱的周椋一股脑就向大门口冲过去。 “拦住他!”李卫吩咐道。 几个小厮去老鹰扑食一般追了过去,顾正见来不及躲避,竟伸手抓来旁边的老妪往后一推,几个小厮不敢伤着人,也就是在他们忙着躲闪的时候顾正便逃之夭夭了。 “真是可恶!”李卫扶着周椋暗暗咬牙,他们天和医馆在云耀城立足这么多年,哪里受过这样的污蔑?这人简直就是其心可诛! 云芳渺看着顾正逃离的背影,直觉这件事不会简单结束,看着几个人咬牙切齿的模样她又提醒道:“还是先看看刘芳的情况吧。顾正现在跑了,但他不可能一直不踏足此地,要抓他,有的是机会。” “罢了,也只好先放过他。”李卫知晓不能意气用事,想一想也就没再死缠烂打,他率先进了屋子。 屋子里刘芳安静得出奇,她呆愣愣地坐在床上,原本放在床边矮几上的茶具已经不见了。窗户开着,透进来生机勃勃的院中景象。 而刘芳一言不发,任凭李卫检查了她的伤势,就连看到张凌风,她也只是在眼中闪过愤恨。 这很不正常。 不光是云芳渺,李卫几人也是这样想的。刘芳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也是略知一二的,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泼妇,如今居然没有半点趾高气扬。若不是她上午才砸伤了张凌风,几个人是绝对想不到她会是个毒妇。 李卫给她检查了伤势,掩盖住眼里浓浓的疑惑,他对几人摇摇头,示意他们先出去再说。 于是几个人先推搡着进来,又推搡着出去。云芳渺和张凌风走在最后,她几乎是下意识扭头看了刘芳一眼。 而刘芳也真巧盯着他们看,那双眼睛里有掩饰不去的戾气和绝望。然而在对上云芳渺时,她还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是一只斗胜的公鸡,她甚至还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残忍的笑,似乎对着云芳渺,又似乎是对着张凌风。 “站住。” 刘芳突然开口说道。她的声音很沙哑,一点没有往日歇斯底里的尖锐。 云芳渺停下脚步,已经走出门的方家兄弟和周椋也扭头往里头看。他们听见刘芳说:“我饿了,让张家小子给我送点吃的来。” 张凌风气极,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上午才砸了他的脑袋,下午就颐指气使让他端茶送水! 云芳渺也觉得这事情奇怪,方才他们和顾正的对话刘芳肯定听得一清二楚,如今顾正把她扔在医馆里,分明就是没有再管她的意思,她怎么还能如此泰然自若? 李卫皱眉道:“吃的可以让别人给你送,你才砸伤了凌风的头,我们可不敢再让你接近他。” 刘芳冷笑,仿佛一点也不在意李卫话里的指责,她说:“那可不行,张家小子照顾我这么多天,要是换个人来,我还怕你们下毒呢。” 天和医馆可是云耀城里最好的医馆,本职是治病救人,如今被刘芳怨怼会下毒,几个医者登时就红了眼,要不是看在她刚刚流产又身子虚弱,他们早就把人赶出去了,哪里还轮得到她在这里指手画脚! 看着医馆众人气愤填膺的模样,刘芳继续说着:“我知道你们想赶我走,也行,只要让张家小子给我送最后一顿饭,不用你们说,我自个儿离开怎么样?” 几个人面面相觑,张凌风一咬牙应了下来,他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要走,还要把拖延的治疗费交了。” 刘芳面皮发冷,吐冰渣子似的应了一个“好”。 张凌风也不和她多说,出了门就往食肆里去。原本医馆里是有厨房的,只是那厨子前些日子回老家嫁女儿,所以如今要吃东西,只得到外面去买。 云芳渺阻拦不及,她总觉得刘芳有些奇怪,以她对刘芳的了解,是不可能这样“妥协”的。思来想去无果,云芳渺最后只能嘱咐李卫小心看着刘芳和张凌风。 本来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刘芳就有这样的要求确实是很奇怪的事。所以云芳渺提醒之后李卫也满口答应,当即让方家兄弟去看顾张凌风,至于刘芳这边则是让周椋和云芳渺以及顾柘瑜看着。而他自己则去和郑大夫商量去了。 张凌风的速度很快,方家兄弟和他一起回了医馆,二话不说便进了刘芳的病房里。 第184章 身死(一) 顾正自医馆出来后急匆匆回了家里,刚一推开大门就看到脸色阴沉得顾为真坐在院子里,他的脚步顿了顿,手却下意识地关上了门。 “怎么样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顾为真阴沉沉地望过来,那森冷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顾正深吸一口气,略显得沉重地点头,“你放心吧,过了今天,那些人再怎么能耐也蹦跶不起来了。” 顾为真冷笑,面皮却好似被冰冻上了一般牵扯不动嘴角,最后露出的只是一个似笑非笑的狰狞表情。顾正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直发苦,可一想到他现在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把话问出了口,“为真,大少爷当真许诺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 这句哈就像是触到了什么开关似的,顾为真猛然抬起头阴鸷的目光随即而来,他定定地看着顾正,直到他被看得冷汗淋漓,这才说:“就算你再不放心也得放心,你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了,我娘伤了身子,不可能再怀上你的种。你要是安安分分帮着大少爷做事,日后你大可以抬几房小妾回来。” 顾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而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后背一阵发凉,他嘴里发苦,有些为难,“为真,你也知道她是你娘,你怎么可以……” “要是你真舍不得我娘,那不如换做你去?”顾为真吐出冰冷的话语,直将顾正堵得哑口无言。 顾正没再看他的眼神,别过头有些支吾。 顾为真眼里划过不屑,愤恨道:“你应该知道现在外面传的那些谣言,如果我不作为,云耀城里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我,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等我治好了病,就能为顾家开枝散叶,难道不好吗?” 他双眼发红,眼睛里血丝缠绕,看起来如同失去了理智的恶鬼,十分恐怖。 顾正哑口无言,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最后他也只能讷讷道:“我当然知道,我们这一家子最后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可是为真,大少爷他真能信得过?” “难道我们现在还有选择吗?”顾为真反问道。 他看着唯唯诺诺的顾正,想不明白自己从前怎么就当他是自己的靠山,这么一个没用的爹,他根本就不想要! 心中愤愤,顾为真知道再和顾正说下去只能是自己气自己,冷哼一声便甩袖进了房间,留下顾正一人神色莫名。 张凌风和李卫几个医者亲自给刘芳送了饭菜,又亲眼看着她吃完,规规矩矩地没有一点奇怪的地方。 放下碗筷,刘芳眉眼间尽是鄙夷,她对几个人说:“你们看也看了,我也吃饱了,再给我送壶水来就别打扰我了。” 张凌风道:“你可别忘了……” “我明天就走,你们也知道,顾正那个死鬼把我扔在这里了,我就待一晚,反正也要给你们治疗费,我就等着那个死鬼来,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刘芳道。 几个人面露不快,都觉得刘芳早点走才能让医馆早点安宁,可她这个要求其实也不是很离谱,甚至是合情合理,叫人没法拒绝。 李卫拉住性子暴躁的方峥,皱眉道:“那就只能待一晚,不管顾正来不来,明日你必须走,天和医馆养不起白眼狼。” 刘芳冷笑着点头,当几个要出去时,她再一次把目光放在了云芳渺身上,是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痛恨与绝望。 云芳渺还不能品味出刘芳的意图便随众人出了房间,而后再回想起来,她也仅是觉得刘芳心怀不甘罢了。 然而谁都没想到,就是在浓烈的不甘和痛恨中,刘芳再也没能出了那间屋子。 此时出了房间的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把刘芳赶出医馆虽然会惹来一些闲话,但是天和医馆屹立这么多年,怎么说也有些根基,不可能会因为一个刘芳而动摇。再者,若是将刘芳留了下来,那他们医馆才是真的什么人都能踩上一脚。 这时候的病人不多,李卫吩咐几个师弟各自去做事。走到药材柜台前却见好些天没来的郑莹莹正低着头往怀里装什么东西。 “师妹,你这是要给谁抓药吗?”李卫疑惑地问道,可抓药也不该直接往怀里塞啊。 郑莹莹似乎被吓着了,竟打了个哆嗦,见是李卫过来,她连忙捂住衣襟,面露哂笑。“没……没有,方才我手绢掉了,刚刚捡起来呢。” 李卫淡淡地“哦”了一声,反正郑莹莹是师父的亲孙女,绝对不会做什么对不起医馆的事就是了。 见他没有追究的意思,郑莹莹当即就要走,然而李卫突然叫住了她,说道:“师妹,我知道你不喜欢小师弟,但现在大家毕竟是同门,一些小恩小怨不如就放下吧?” 郑莹莹一瞬间紧抿着唇,就在李卫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突然笑了,“大师兄说的哪里的话,既然都是同门,我怎么会那么记仇?小师弟毕竟还小,我年长几岁,于情于理我都不会怨他。以前是我不懂事,让师兄你担心了。” “你真这么想?”李卫面露惊喜。 郑莹莹缓缓点头,脸上还挂着笑容,“这是当然,大师兄,我还有点事,你看……” 李卫笑道:“你想通了就好,你先去忙吧,我再和凌风说一说,他知道你的想法后肯定会很高兴。” “那我就先走了。”郑莹莹礼貌地笑了笑,然而在和李卫擦肩而过时那温和笑容蓦地变成了阴鸷的狞笑。 只是一个新来的小子罢了,还当自己是什么人物?李卫也是蠢的可以,被人拿来当刀子使还自以为是和事佬。这个医馆终究姓郑,她就不相信这一次张凌风还能再呆下去! 这一日顾正没有来,刘芳也没再嚷嚷着要人伺候。晚饭时医馆的小厮进去送了饭,然而再进去收碗筷的时候那些饭菜根本就没有动。小厮不疑有他,只以为刘芳被顾正扔在这里,心里难受,所以才食不下咽。这样想着,他也就没有将事情说出去。 然而就在第二天,刘芳死在了病房里。 第185章 身死(二) “啊!死人了!死人了!” 一大早,天和医馆里里外外挤满了人,而起因则是一条人命。 清早的时候顾正终于再一次踏入了天和医馆,他一个眼神也没施舍给几个医者,径直走进刘芳的病房,然而不过片刻,他惊恐的叫声就冲了出来。 “来人!快来人呐!” 顾正慌不择路地冲出房间,见了李卫忙不迭扑了过去,他目眦欲裂,死死拽着李卫的领口,“你们为什么要害我娘子?你们这群杀人凶手!” 李卫被突如其来的指责惊得愣了愣,他抬手拽开顾正的手,皱眉呵斥道:“你胡言乱语什么鬼话,这里是医馆,不是你闹事的地方。” 顾正两眼发红,不管不顾地握起拳头就要往李卫脸上砸去,他嘴上还在骂着,“就是你们,我娘子死了!她死了!在你们医馆里出事,怎么可能和你们没关系?” 李卫闻言一愣,竟忘了躲闪,眼看着拳头就要落下,突然凭空多出一只手来。方峥刚给人送药回来就看到顾正撒泼,他三两步上前一伸手就拦住了他的拳头,然后手腕一拧,顾正吃痛,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天和医馆杀人啦!快来人呐!”顾正高声叫嚷着,不光是把医馆里的人吸引了过来,就连医馆外路过的人也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李卫的脸色十分不好,他劝着方峥松手,然而就因为顾正的话,已经有好些人围了过来。 张凌风见势不妙连忙趁着众人不注意跑出了医馆去找郑大夫。云芳渺和顾柘瑜也在医馆里,此时见形势混乱,她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事情发生得太奇怪了。 方峥恶狠狠地瞪着顾正,这个人真是太可恶了,分明就是一个市井无赖,师父当初真不应该救她娘子。治疗费没交不说,就连一句感谢都没得到,现在还被反咬一口,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你少耸人听闻,你要是再在这里闹事,我立马就让人把你扔出去!一个泼皮无赖而已,真以为我们怕了你?”方峥气得要死,顾正喜欢瞎嚷嚷,他的嗓门更是比顾正还响亮。 也正是因为这边的争吵,方烨和周椋都赶了过来,李卫便暗中打发他们去查看病房里的事情,而他和方峥则继续和李卫周旋着。 没一会儿方烨和周椋出来了,方烨一言不发地拉开李卫到人少的地方,压低了声音说道:“刘芳确实死了,看着像是吃了砒霜,应该是昨日就死了。” 李卫大惊,“这怎么可能?昨日下午她还好好的!” 昨日刘芳闹腾着要吃东西,他们怕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便是亲自守着看她吃完了饭菜,可他们起先检查过,饭菜里不可能有毒。 那又是怎么死的?难不成是她自己吃了砒霜? 李卫将疑问提出来后,方烨眼神微动,“也不是不可能,但顾正……这件事也许不好善了。” 话已至此,两个人都沉默了。这时候一直冷静地看事态发展的云芳渺说话了,“或许现在不应该想能否善了,而是应该想想砒霜是怎么进了刘芳的嘴里。” 云芳渺心里十分不安,她下意识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而且疑点重重,但是如今顾正发现刘芳身死,更有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的意思。而这件事情若是闹大了,天和医馆岂不是要成为众矢之的,更有甚者,病人在医馆里被毒杀身亡,日后天和医馆若是想要在云耀城立足可就难了。 细思极恐之下,云芳渺怀着最坏的打算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了李卫和方烨,“如果顾正的心思当真这么歹毒,天和医馆就危险了。” 李卫沉默了一会儿,听着云芳渺的话虽然觉得有些耸人听闻,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接近实际的猜想呢?再加上顾正这几天的所作所为,李卫一点也不觉得他会对医馆落井下石有什么奇怪的。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依然吵得火热的顾正和方峥,无奈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得先把情况稳定下来,其余的等师父回来再说。” 云芳渺点头表示赞同,方烨想了想,觉定也去找一找郑大夫,张凌风跑得早,对这里的情况不一定知晓,倒不如让他去给郑大夫说一说。 简短的商量过后,几个人分工合作,李卫带着方峥和周椋安抚众人,方烨则去接郑大夫。云芳渺也没有袖手旁观的打算,就在李卫身边帮衬着他,只是越安抚那些围观的人她越觉得奇怪。 就算是争吵声把外面的人吸引了进来,医馆里也不可能会有这么多人,就算是放在平日里,也就只有今天的十之六七罢了。那么今天恰巧出现这么多的人,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众人争吵不休,医馆里以李卫为首的几个医者当然不可能承认是医馆毒杀病人。而以顾正为首的一些人则笃定刘芳是在医馆里遇害的,最有嫌疑的当然也是医馆里的人。更合适他们还听说那刘芳可是将张凌风给砸伤了的,医馆里几个人公报私仇,一怒之下毒杀病人,这不就是真相吗? “荒谬!真是荒谬!”方峥抹了一把脸,一手捞起茶杯来“呼噜噜”灌下大半杯水,“谁说和医馆有恩怨就是我们公报私仇了?要真是这样,还真有几个人敢来天和医馆?” 顾正那边就有人道:“到底荒不荒谬也只有你们自己清楚不是?以前没做过,不代表现在,以后不会做,依我看,天和医馆的招牌迟早砸在你们手里!” 众人如此你一言我一语吵闹起来,郑大夫被两个徒弟接连找到后又听方烨把事情说了一遍,顿时黑了一张脸,紧赶慢赶回到医馆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面皮微沉,正好听到一句,“什么云耀城里最好的医馆,分明就是草菅人命,就连郑如云也当不得那最好的医师之称!” 方峥听着就要和那人动起手来,好说歹说才被李卫给劝住了,他只能憋着闹肚子的怨气。不经意间一扭头他就看到了脸色铁青的郑大夫,他顿时一喜,如同有了主心骨一般,叫道:“师父,您老人家可算是来了!” 他这一喊众人也都看到了郑大夫,李卫几个人如释重负,甚至还暗暗松了一口气,而站在顾正那边闹事的却不由得提起了心。 第186章 ‘凶手\’ 郑大夫面上不显山露水,看起来一副风轻云淡不甚在意的模样,可心底里已经快急得上火了,甚至还毫不自知地扯断了几根胡须。 目光扫过闹哄哄的人群,方才还和方峥针尖对麦芒的人不自觉扭过头去,根本不敢和郑大夫对视,虽然嘴上说着不怕,可他们到底都清楚,天和医馆能屹立云耀城这么多年,除了几个医师医术了得之外,那就是郑大夫泰斗地位无人能及。 一时间那些原本还嚷嚷着“草菅人命”“杀人偿命”的围观者都不说话了。倒是方峥憋了一肚子气,现在见他们跟孙子似的不敢吭声顿时就冒起火来了,“刚才不是嚷嚷得厉害吗?现在傻了?我看你们就是存心来搅混水的!你们自己想想,这么多年来天和医馆难道出过一件丑闻?当年闹瘟疫,是谁衣不解带照顾那些病人?你们怕被传染,就把我们推出去,瘟疫没了,你们不怕了,就忘了是谁在你们性命受到威胁时站出来了?” 方峥这话掷地有声,他大概是真的气愤到了极点,恼怒之下脑子竟也灵光了,知道只是嘴上怒骂不够,他还动之以情,狠狠扇了那些闹事者的脸。 顾正目光微闪,看着原本为他打抱不平的人突然偃旗息鼓,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慌张了。 “可……可人死在你们医馆里,怎么也得给个说法吧?”一人目光躲闪,嘴唇嗫嚅小声说着。 大堂里安静得很,因着他这一句话,更是落针可闻。顾正猛然回神,仿佛是找到了依仗,他大叫道:“没错,我娘子死在医馆里是大家伙有目共睹的,今日你们无论如何也要给个说法!” 李卫和几个师兄弟忙着安抚人,听闻这话他立马骑驴下坡,道:“诸位放心,这件事天和医馆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大家一个交代。也请大家相信我们,不要危言耸听。” 顾正冷笑:“好啊,你们查,你们怎么查?什么时候能查出来?你们口口声声要大伙儿相信,可大伙儿怎么能相信?你倒是说说啊!” 李卫喉咙一哽,还没张口就听到顾正继续说:“依我看这不过是你们的缓兵之计罢了!你们这里可是医馆,我娘子是来治疗的,怎么就平白无故搭了一条命进去?你们闪烁其词,不过是想转移大伙儿都注意力罢了!” 李卫脸色阴沉,眼看着众人的情绪又要被顾正给带起来了,他连忙说道:“事情蹊跷,我们要查也需要时间,但是我们一定会……” “呸!道貌岸然!”顾正的目光屡屡往大门口飘,这时他突然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心底一喜,又大叫起来,“大家可都看到了,天和医馆的这些人只知道推脱责任,我娘子明明是来治疗的,可偏偏在这里没了命,这事情和他们脱不了关系!对,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张凌风,我娘子昨日上午失手砸伤了他,下午便中毒身亡了,这分明就是张凌风怀恨在心,下毒杀人呐!” 莫名其妙被安上毒杀病人的罪名,张凌风差点咬碎了一口牙齿,他恨恨道:“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了,我们从来没有说推脱的话,是你一直在搅浑水,把脏水往我们身上泼。哼,要不是死的是你夫人,我都要以为你是故意抹黑我们医馆了!” 张凌风可真是恨透了顾正一家子,在方河村的时候他们就不安分,在镇上时也经常搞小动作,现在更加过分了,什么屎盆子都往他们身上扣!遇到这一家子,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张凌风的话也许是一时口快,由心而发地说了出来,但是这话落在顾正耳朵里,他突然愣了愣,下意识往大门口看去,直到瞧见了顾为真隐晦的神色,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龇了龇牙,反正现在局面已经够混乱了,他再搅和一下又能怎么样呢?再说了,这些围观的人可不都是来看热闹的,那王家大少爷可好好安排着呢。只要他一闹,那些人必定会和他一起闹,到时候医馆里的人自顾不暇,自然也就没人会冷静下来想事情了。 心里有了打算,“帮手”也在一旁,顾正暗暗给自己打气,“哼,什么胡搅蛮缠,我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小子,杀人偿命,我看你小小年纪不容易,这样吧,只要你主动去官府认罪,我就……” “哗啦啦”的凉水从头到脚淋了顾正一身,眼下温度不低,甚至有些燥热,但是顾正还是觉得浑身发冷。他恶狠狠地瞪着端着一只空盆子的小子,那小子人不大,但一双眼睛凶狠得不得了。顾正一愣,再一看,那不是周椋是谁? “你……你……”顾正气得说不出话来,他隐约闻见一些臭味,思及来源,他顿时脸色大变。 周椋面皮阴沉,重重地搁下手里的盆子,盯着顾正的眼神十分不善,一点也不像是个八九岁小孩子该有的神情,他说:“我看你满口胡言,应该好好洗洗嘴巴,这可是我师父洗袜子的水,怎么样,是不是很香?我可是在抬举你,一般人是沾不到的。” 顾正指着周椋的手指都在发抖,洗袜子的水,和洗脚水有什么两样!再看看周围,果然有好几个面露嫌弃地远离了他。顾正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正在此时,几个带刀捕快从在面走了进来,他们都是一脸的凶相,见医馆里挤了那么多人,不耐烦地推开挡路的一些人,直接找到了顾正问:“有人来报官说这里出了人命,是怎么一回事啊?” 见到领头的径直找到了顾正,云芳渺的目光微微闪烁,总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但再一想,却什么也没抓住。 顾正则满脸喜色,见到捕快头领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大老爷,您可得为小民做主啊!天和医馆的人毒杀病人,草菅人命,刚才更是出言威胁于我,如此嚣张跋扈之人,简直是目无王法!” 捕快头领眉头一皱,“嘶”了一声像是为难,但是他说的话却一点都不为难,“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郑大夫,那这凶手我就带走了。” 第187章 百口莫辩 也不用人提醒,捕快头领直接挥了挥手,指着张凌风道:“来人,把他带回去。”张凌风像是被滚水烫到一般瑟缩了一下,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对于这样大的阵仗打心底里觉得害怕。他一躲就躲到了云芳渺身后,“你们根本没有证据,凭什么抓我?” 云芳渺也微微上前,挡在了张凌风身前,她一早就觉得不对劲,现在可琢磨出味道来了,这事情才能开门一会儿,这些捕快就来了。虽然说是有人报官,可官府离这远着呢,除非是事情刚刚有了苗头,便有人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而即使这一点说不过去了,那么这些捕快一来,便指名道姓要抓张凌风,这事情就奇怪了,捕快是怎么知道顾正指认了张凌风的? 想到这里,云芳渺深深觉得这事情更像是一场阴谋,虽然不知道顾正在这事情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但是一定不会是个好人就对了。可刘芳的死又是怎么一回事?顾正难道会为了一个张凌风牺牲掉自己的发妻? 正暗暗琢磨着,云芳渺听见捕快头领道:“呵,要抓你,自然是要证据的。这人证嘛当然就是顾正。我看你还是老实点,免得受皮肉之苦。” 张凌风缩得更后面了,但是猛然间又觉得自己这样显得太懦弱,于是强迫自己摆正身子从云芳渺身后露了出来。 云芳渺觉得他这动作好笑,可眼下明显不是笑的时候,她直视着捕快头领,又缓缓看着顾正,说道:“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莫不是报官的人或者大人您能未卜先知?这里可没有人说凌风是凶手,大人您一来便不由分说要绑人,这说起来……难道是一早就知道的?” 把这些疑问说出来,不光是围观的人愣了,就连捕快头领也有些不自在,他隐晦地望着顾正,心里暗恨他磨磨蹭蹭,早点让那小子坐实了罪名不是很好吗? 顾正也是一头雾水,然而在看到云芳渺嘴角噙着的若有若无的讥讽的笑,他突然就明白过来,大叫道:“好你个云芳渺,你竟然污蔑大人!我看你分明和张凌风是一伙的,你们一定是对我们怀恨在心,所以趁着我娘子养病之际痛下杀手!” 顾正胡搅蛮缠了一通,捕快头领也回过神来,顾不上埋怨顾正的没用,他大声呵斥道:“不错,识相的,你们最好快点束手就擒,否则就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 云芳渺面上一片淡然,“好歹是官府的捕快,吃着朝廷的俸禄,却没想到居然被这种蝇营狗苟之辈宣兵夺主,真是佩服。” 侍卫头领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他狠狠的瞪了顾正一眼,看着云芳苗的眼神也越来越冷,“少说那些有的没的,既然你们要证据,那我便让你们看个明白。” 他冷冷地笑了,等着那个人出来,“人证已有,至于物证……” “我能证明。” 清脆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就看到一女子珊珊而来,正是郑莹莹。 李卫愕然,“师妹,你怎么……你可别乱来。” 郑莹莹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她盯着张凌风冷笑,“刘芳是被砒霜毒死的,而我在检查药材时正好发现砒霜少了一些。再加上自从刘芳住到医馆,都是张凌风在照顾,但是刘芳平日里对张凌风不假辞色,更是时常欺负他——他昨日被砸伤也不是什么秘密。” 郑莹莹的话准确地落入了一众人的耳朵里,云芳渺脸色阴沉,如果说之前有顾正作为人证,那么现在郑盈盈出来也算是个人证,而她说医馆中砒霜少了一部分,则可作为物质。再加上这几天的确是张凌风照顾着刘芳,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医馆里的人都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种时候,反而让张凌风,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目光扫过众人,她明显看到郑大夫和李卫几人十分不好的脸色,原本他们医馆中,众人一心,是张凌风最坚实的后盾,可如今郑莹莹一来,却偏偏把张凌风给推了出去,让他进退维谷,如履薄冰。 捕快头领笑了,笑得得意洋洋,“现在可没话说了吧,人证物证俱在,分明就是你张凌风怀恨在心,所以对刘芳痛下杀手。” 众人沉默下来,闹了这么久,却谁都没有料到,居然是医馆里的人“大义灭亲”。 “我没有!”张凌风瞪大了眼睛,他是和顾正一家子互相看不顺眼,但他同时是个医者,他怎么可能对病人下毒手?他求助一般的望着郑大夫,显露出几分无助。 “师父,我是清白的,我连砒霜放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去拿?而且我这几天都和师兄们在一起,根本没有落单的时间。退一万步说,我不住在医馆,白天到医馆时就已经有人了,而且晚上我也不是最后一个走的,我一整天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拿得到砒霜?” 郑大夫面色阴沉,可他是相信自己这个小徒弟的,“人在世只要无愧于天地便好,即便现在有人诬陷你,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再冠冕堂皇的污蔑都只是谎话。” 他如此说着,明晃晃的是要保张凌风了。 捕快头领掏了掏耳朵,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毫不犹豫地补刀:“真是师徒情深,张凌风,你说你没有下毒,那你可有证据?昨天刘芳吃的,最后一顿饭可是你给她买的,你是,最有可能接近他,并且给他下毒的,难道你能否认吗?” 张凌风张了张嘴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倒是李卫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眸光一凛,看着郑莹莹的背影突然就想起来他们之前的对话。 师妹当时在捡帕子,还说愿意和小师弟言归于好,可为什么现在就跳出来污蔑小师弟是凶手? “哈哈!说不出来了吧?哼,你现在不认没关系,等到了官府,总有办法叫你松口。”捕快头领笑得不怀好意,随即吩咐手下把人拿下。 第188章 王家‘好人\’ 顾为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他当初喝醉了酒,把自己亲弟弟给揍没了,事情又被传了出去,他的日子很不好过。 但是他依然找到了契机,他娘住的医馆就是天和医馆,是王家的仇人。 那天王慎之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浑浑噩噩的,来带他的是何林,那个二流子现在又跑到王慎之面前去摇尾乞怜了。 “我说你怎么就不知事儿呢?你就算再不想要弟弟,可他现在装在你娘肚子里,你怎么就下得去手呢?”何林咧着嘴,嘴上说的是痛心疾首的话,但是顾为真看到了他高高扬起的嘴角和眉毛。 “我娘是自己摔了一跤。”顾为真干巴巴地解释。 何林觑他一眼,暗暗瘪嘴,阴阳怪气道:“嘿哟,这就奇了怪了,你娘被抬出去的时候嘴里骂的难道不是你?” 顾为真喉咙一哽,最终没有说出话来。何林得意一笑,一路上絮絮叨叨说着“体贴”的话,可那神情里的幸灾乐祸是怎么也遮掩不去的。 不多时顾为真再一次见到了王慎之,“小的请大少爷安。” 顾为真搁下茶杯,一抬手,“免了,今日找你来是有重要的事,要是成了,以后你便衣食无忧,快活得很。” 一来就是这样一个天大的馅饼,顾为真有些晕乎乎的,自从他娘出了事,他就再也没有来过王家,原本以为是王慎之不愿再用他……可现在的情况依然很诡异。 他多留了一个心眼,嗫嚅道:“小的愚钝,不知大少爷想要小的做什么事?” 王慎之哼笑一声,“大事,大好事,若事能成,你便会有一位大少夫人。” 顾为真发愣,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王慎之见他当真没转过弯来,面上不喜,挥退了屋子里的下人后再次循循善诱道:“你可还记得郑莹莹?这事情只有你能做。” 顾为真道:“莫非是大少爷您想要……”他面露犹豫,言为尽,意已至。 “哈哈,你想得不错。”王慎之哈哈大笑,冲顾为真招招手,道,“你过来,我仔细说给你听。” 顾为真果然附耳过去,可越听王慎之说话越觉得心惊胆战,到最后他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大少爷,这事情不成!我不能这么做!” 见他如此,王慎之也懒得和他虚与委蛇,顿时就变了脸色,他一脚踹在顾为真身上,骂道:“这事情你必须做,如若不然,日后你便别想在云耀城立足。” “可她是……”顾为真死死咬着后槽牙,他怎么能答应王慎之?可他根本没有选择! “她是谁我可不在乎,你自以为手里有我的把柄?哼,我告诉你,那只是让你心甘情愿为老子卖命!这云耀城里是我王家的天下,你敢和老子作对?” 顾为真嗫嚅着嘴唇,看着王慎之飞扬跋扈的模样,他这才想起来他们是不一样的,他自以为已经在王家立足,可到头来他的自以为是竟然只是王慎之一两句话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若是不答应,只怕不光是他,他的爹娘也会被牵连其中。是舍弃三个人的命,还是舍弃一个人的命…… 顾为真缓缓闭上眼,须臾之后再次睁开时他的眼里只剩下了病态的坚定,他咬着牙点头。“大少爷放心,小的一定把事情做好。” 王慎之这才笑了,心测测的模样叫人心里发麻,“这就好,去准备吧。”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顾为真一转眼就看到何林趾高气扬地往天和医馆门口走来。何林在他面前停顿了一下,面露嘲讽地看着他,“有些人呐真是可笑,明明被耍得团团转,到头来却还以为自己有多聪明。可怜啊可怜,家破人亡的感觉一定很苦吧?” 顾为真深吸一口气,本来就消瘦的脸上此时青灰一片,他如同钩子一般的眼神直直盯着何林,说不出的阴森可怖,“不就是一只被捡回来的狗吗?就让你再得意几天,等给你的狗骨头没有了,大少爷可不见得还会留你。” 一言一语中两个人仿佛兵刃相接,何林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身招呼了身后两个跟班挤进天和医馆里。 “哟,今儿人可真多啊!” 顾为真隐约还能听到何林的声音,他面上阴沉,眼里划过一丝暗芒,这一次千万不能再失败。 捕快头领见来的是“老熟人”——王家那些破事经常会闹到官府,以前何林是王家大少爷眼前的大红人,也就是他时常和官府接触,处理那些“刁民”。 “天和医馆出了命案,本捕头正要缉拿罪犯。”捕快头领姓孙命义,听起来义气十足,可实际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否则,也不会和王家走得亲近。 何林笑呵呵地看了一圈,目光在触及云芳渺的时候多停顿了一会儿,而后不动声色地移开,对孙义笑道:“嗨,这事不着急,孙老兄要是信得过小弟,就先放一放。” 所以面露疑惑,目光扫过张凌风,问道:“这话怎么说,总不能放着凶手为所欲为吧?这将我朝律法至于何处?” 一个捕快在大庭广众之下搬出律法来,本应该受到众人的支持,可孙义说出这句话后竟有不少唏嘘声。孙义面皮一热,瞪大了眼睛做出一副凶相。何林连忙把人安抚下来,“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你计较个什么劲儿?” 何林又看了看围观的人,这些人里不乏有面熟的,他问道:“敢问这里哪位是云姑娘啊?” 云芳渺上前,“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见云芳渺走了出来,何林的目光又忍不住往她身上瞟,尤其是在看到云芳渺那张脸时,他的目光更加火热了一些。 可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尤物,就是不知道大少爷玩腻之后能不能让他乐呵乐呵。 “你是不是有病?”就在何林想入非非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云芳渺身上,那人横眉立目,一副护食凶恶的样子。 何林吓了一跳,可心里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他轻咳一声,扬声说道:“你们都给我挺好了,云姑娘由咱们王家大少爷护着,这小子毒杀人的事情给王家压下来了。” 第189章 以身偿还 语惊四座。何林得意洋洋地看着顾柘瑜——这小子还挡在美人面前呢,可那是大少爷的女人,旁人可肖想不得。 孙义一听也愣了,忙问道:“真有这回事?” 不光是他,在场的众人也有这个疑问。何林抬了抬下巴,装腔作势开口,话语在舌尖绕了个圈子,吐出来的话就暧昧非常,“这是自然,咱们大少爷瞧上的女人,要是连她知道弟弟都护不下来,那岂不是没脸?” 众人把目光投向云芳渺,顾柘瑜拉着她的手,愤怒得有些发抖,“你这个丑鬼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渺渺才不可能和那个坏人有关系!” 何林被骂了一句丑,脸上的表情顿时不好看,“臭小子你皮痒痒了?别以为她能给你撑腰,还不知道能在咱们大少爷床上睡几天……啊!” 众人还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见何林仰捂着肚子倒在地,再回头去看,顾柘瑜正好收回自己的脚。 “臭小子,老子要扒了你的皮!”何林痛的满地打滚,嘴上仍然骂骂咧咧犹如喷粪。 云芳渺感觉到手上几道重了几分,她连忙拉住顾柘瑜的手安慰道:“别冲动,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气坏自己。” 虽然她对于何林胡说八道能力也很佩服,但是他这样分明是在强硬把她和王慎之放在一起,让他们不清不楚,抹黑她的名声。她也想狠狠地教训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何林,但是在看到顾柘瑜为她出头后,她反而冷静下来了。 王家的人来得实在是太巧了,他们仿佛是掐着时间一样,如果这件事真的像她想的那样不简单,或许还和王家有关系。 “可是他太可恶了,怎么能那么说!”顾柘瑜真的是气坏了,任凭谁家娘子被诬陷和别的男子有牵连都会气得发疯!可是现在在这里谁都不知道他和渺渺的关系……明明是他的娘子,怎么,怎么能任人抹黑! 看着顾柘瑜为她打抱不平的样子,云芳渺心里没由来划过一阵温暖,她笑着摸了摸顾柘瑜的脑袋,轻声道:“清者自清,我一向行得正坐得直,不像那些蝇营狗苟之辈 场一片安静,许多人都听到了她的话,于是众人心里更加疑惑了。一个说对方和王家大少爷暧昧不清,一个又说自己清清白白。在场的人都知道,两方人之中,必定有一方在说谎。 何林被两个跟班扶了起来,他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几个人,然后看了一眼已经呆愣的孙义,冷笑着说:“现在就让你们再多蹦跶些时日,等那小子被抓进监牢后我看你们还怎么嘴硬。”随后他看向云芳渺,“我家大少爷看上你,那是看得起你,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罢了,只是在天和医馆呆了几天,就真以为自己有靠山了?我呸!” “你说话注意点!”方峥忍无可忍了,这几天来医馆的都是什么人呐!先是病人殴打医者,现在又来了几个胡搅蛮缠的,简直不可理喻! 郑大夫轻轻抬手,阻止了方峥的话,他不急不慢地捋着胡须,眉头紧皱,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既然是代表王家来的,那王家小儿应该提了几日期限吧?”郑大夫道。 何林道:“没错,大少爷只给你们三天时间,若是三天之后云姑娘还不肯就范,这下毒的小子可就要没命了。” 郑大夫点头,“如此,即日起天和医馆关门三日。今日诸事不顺,就请诸位出门给我们留些颜面,郑某在此感激不尽。” 在场许多人都只顾着听两方人的争吵,然而却忘了在这些人中,郑大夫其实才是最具有发言权的人,只是他一直不说话,默默的观望着,其余人也就不自觉把他给忘了。 众人不可能不给郑大夫面子,就连方才那些和方峥几人针尖对麦芒的精神,这个时候也都沉默着不说话,但却十分默契的往门口移动。 何林也不敢不给郑大夫面子,他阴狠的撂下几句狠话,就有两个跟班左右扶着往外头走。临出门时他还回过头来对云芳渺说:“云姑娘,人得往高处走,王家家大业大,又只有大少爷一根独苗苗,日后方家产业不都在大少爷手中吗?你若是跟了大少爷,以后便能锦衣玉食,你的两个弟弟自然也能,鸡犬升天,一辈子衣食无忧。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如今大少爷喜欢你得很,更愿意把你那小弟弟从官府手中捞出来,这份情谊可得记在心里。” 说完这番话他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他说得也并不算错,至少云芳渺这时候有些感叹王家势力之大。仅仅是一个何林,就能让官府的捕快宽限了三日出来。 所以张凌风多得了三天的自由。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么乐观,能在苦中求乐。 即在医馆里的人已经陆续退了出去,偌大医馆里,又只剩下了云芳渺几人,此时更显得空荡荡的。 “姐姐,我……我真没有毒杀刘芳。”张凌风都快被急哭了,他虽然不喜欢刘芳,但是他绝对不可能因此而对她痛下杀手。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凑巧,他前一天才被人给砸伤了额头,后一天内人便撒手人寰,这时间也太巧了,由不得别人不怀疑他。 “我知道,我的弟弟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会不清楚呢?今天这事儿十分蹊跷,恐怕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云芳渺轻叹一声,她一边安慰着张凌风一边看向郑大夫,“我相信郑大夫也是因为看中你的德行,因此才将你收入门中。” 郑大夫点点头,可是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显然是对这件事情,十分头疼。他看着云芳渺有些欲言又止,原本心里头已经盘算好了,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来。 云芳渺察觉到了,这并不奇怪,谁叫郑大夫和他几个徒弟的表情如出一辙得充满了疑惑呢? “大家不要瞎猜了,我和王慎之什么关系都没有,我甚至未曾见过他几面,更遑论如今我们姐弟几人还在王家的打压之下不敢做生意呢。” 第190章 疑点重重 医馆里众人自然是相信云芳渺的话,可挨不住那些不知情的人胡思乱想,不过小半天的功夫,云芳渺的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李卫垂头丧气地从外头回来,对上众人的目光,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外面已经传疯了,还有人说咱们医馆……”他咬了咬牙,有些说不下去。方峥急吼吼道:“到底说什么,你倒是吭一声啊!” 李卫心一横,咬着后槽牙道:“外面都在传咱们医馆医德败坏,草菅人命,不配……不配当医者……” “简直是胡说八道!他们的江阴都被狗吃了不成?”方峥气得拍案而起,那些人真是愚不可及,被一些流言左右,忘了他们生病染疾时都是谁救的他们吗? 郑大夫也面露不快,可更多的是默然,李卫见他脸色不对,连忙开口宽慰道:“那些人就是随波逐流罢了,师父您千万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看着大徒弟这么懂事,郑大夫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摆摆手道:“你不必宽慰我,人言可畏,三人成虎,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真相信,却对谎话言之凿凿,这是他们愚钝而非是我们。” 听着这话,李卫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和几个师弟师妹都是年轻人,就算受些气也能担待,可师父不一样,他老人家年岁大了,可不能因此郁结于心,伤了身体。 想到这里,李卫的脸色忽然变了变,“师妹去哪里了?” 至少孙义抓捕张凌风时就是郑莹莹做了人证指认他偷拿了医馆里的砒霜,可是因为后来何林胡搅蛮缠了一通,他们居然把郑莹莹给忘了。 在场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四下一看,果然没有见到郑莹莹的身影。 云芳渺心里暗暗发凉,只是现在她和张凌风被推到风口浪尖,她也不好贸然开口。可是她一直知道从他们来到医馆开始郑莹莹就和他们不对付,先前还总是找张凌风的麻烦,可是后来不知怎么居然对他和颜悦色起来,这本来就是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如今她又在指认了张凌风之后销声匿迹,这简直叫人细思极恐。 然而显然这么想的不只云芳渺一个,李卫和几个师弟也都想到了这里,然而正是因此他们才更加觉得不寒而栗。郑莹莹可是师父的亲孙女,她怎么可能把天和医馆的名声拿来胡乱践踏! 可郑莹莹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了,根本由不得他们不去多想。 郑大夫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他原本缓和了一些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比之前更加阴沉,他在云耀城立足这么多年,一手建立起天和医馆,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亲孙女居然…… “只有三天时间了,你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用理会我这个老头子。” 郑大夫缓缓闭上眼睛,他的语气十分坚定,可是言语中似乎藏着喟叹,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 李卫张张嘴想要劝一劝,可是他能说什么呢?说郑莹莹身上的疑点都是他们想得太多,还是说郑莹莹的消失仅仅是个巧合? 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看着周围几个师弟欲言又止的模样,再看看张凌风手足无措的样子,他作为大师兄只得率先开口,“我记得昨天师妹来过医馆,当时我看她正在柜台前装东西,我问了一句,她说是捡手帕。” 李卫机械地复述着当时的情况,他没有说郑莹莹当时的不对劲,可在场的人多少能联想到一二。 方峥也道:“对,昨天我也看到她了,我还问了她怎么好几天没来,她说是染了风寒,可我看她的样子一点没有受凉的样子。” 有了这两个人说话,方烨和周椋也定了心神,一一诉说起来。 等几个人都说完了,他们才暗暗心惊,没想到郑莹莹藏得那么深,可若不是他们都对她无比信任,也不会到现在才发觉她的奇怪之处。 这其中尤其是郑大夫,虽然这些多少带有猜测的意味,并不能说明郑莹莹就和王家勾结陷害张凌风或者云芳渺。可是他们都知道,怀疑地种子一旦在心里埋下,接踵而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猜忌。 郑大夫一生跌宕起伏,到如今年岁俨然是云耀城中泰山北斗般的存在,他儿子儿媳去得早,独独留下一个孙女,他疼爱得紧,可没想到他也许是养了个白眼狼在身边。 他强忍着叹息,由李卫扶着缓缓坐下,李卫担忧道:“师父……您没事吧?” 郑大夫无力地摆摆手,“无事,人心呐……你将别人看得重了,别人便把你看得轻了。” 这可是实话,但是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出言附和。 “再多说说吧,还有什么?”郑大夫最终也没忍住吐出了一口浊气,如果郑莹莹当真心地险恶,那么或许在这之前就有了端倪,只是他们一直没发现的契机罢了。 方峥张张嘴欲言又止,被旁边的方烨拽了一下,他便瘪瘪嘴,不再说了。 李卫看了他们一眼,说:“其实师妹她……应该是最近才变的。” “这话怎么说?”郑大夫问道,他其实不愿意这样问,因为这话一出口,就显得他对自己亲孙女十分不了解。可是他想了想,他的确是不了解莹莹,这么多年来,他以为给她好的生活,甚至因为她对医术十分喜爱而排除世俗的目光教她医理。可到头来…… 李卫在心里打了许久的腹稿,看着备受打击的郑大夫,他心里划过些许哀伤,在他看来师父给师妹的已经够多了,他根本不明白师妹到底为什么会睁眼说瞎话指认张凌风。 难道仅仅是因为和张凌风不对付就要拿整个天和医馆给她玩耍吗?这绝对不行! 可是想到郑莹莹的变化,也的确是最近才开始的,以往她虽然嚣张跋扈了一些,可到底是把医馆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绝对不可能做出损害医馆的事情。 深吸了一口气,李卫缓缓说道:“师妹以前虽然有些小性子,但她是位合格的医者,这么多年来师妹从来没有超过两天不来医馆。可是现在算算,师妹已经有七八天没来了。而且……我总觉得师妹她的变化并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她确确实实变了,但是……” 说到这里,李卫抿抿嘴,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表达清楚,因为郑莹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样。” 云芳渺突然福至心灵说道。 第191章 暗中上门 李卫一拍脑袋,对云芳渺的话十分认同,“对,就像是被控制了一样,可我又看不出师妹身上有什么疾病,或者秘毒。” “被控制?” 方家兄弟和周椋百思不得其解,倒是顾柘瑜跳出来说道:“我知道!就像是皮影戏一样对不对?” 他一双眼睛发亮地看着云芳渺,听了这么久,他都有些想打瞌睡了,现在好容易有一个他能说上话的话题,他顿时就来了精神。 云芳渺轻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心里感叹大智若愚,顾柘瑜的话虽然有些不对,但道理都是一样的。 她对郑大夫说道:“就像小鱼儿说的,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像皮影戏里的小人一样被控制着呢?” 方峥挠挠头,“这……这倒也是,可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连人都能控制?” 云芳渺没说话,目光却在郑大夫身上停留了须臾,这可是古代世界,若是连人都能控制,那就是妖术。所以刚才李卫才绞尽脑汁也没能说出他准确的猜想来,但是作为现代人,云芳渺的思想并没有这些古代人狭隘,她毫不避讳去猜想他们不敢想的。 而对于控制人的方法,她上辈子无聊的时候曾经看过一些稀奇古怪的文章,虽然觉得是天方夜谭,但是若对应郑莹莹的情况,却是实实在在的。 “难不成是妖怪?”周椋暗暗嘟囔着,他睁大眼睛煞有其事地说道,“我听说书先生讲过花妖狐媚你们说是不是……哎哟!” 周椋捂着额头愤怒地看着李卫,嚷嚷道:“你干什么啊?我就是说说而已嘛!” 当医者的最忌讳怪力乱神之事,周椋打小学医,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这会儿故意这么说,也只是想活络活络气氛罢了。可谁知这几个人一点幽默感也没有。 他瘪瘪嘴,在李卫无奈地目光下挪到了张凌风身边表示会绝对安静。等李卫的目光移开了,他才松了一口气,这个大师兄虽然看起来温和无害,可他要是真严厉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李卫看了云芳渺一眼,心知她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但控制人这样的说法实在是太惊世骇俗,就像周椋说的,跟妖术似的。 这会儿谁也没有说话,他们毕竟不能理解那样妖异的事情。郑大夫也沉默着,可没过多久,他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的眼睛有些浑浊,但是目光依旧锐利,他对云芳渺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吧,今天的事情天和医馆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他又将目光移到张凌风脸上,看到他无辜无措的样子,郑大夫不免又喟叹了一声,“凌风,你记住,你是我郑如云的关门弟子,一辈子都是。有今日的局面是我这个当师父的不称职,日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听着郑大夫似是而非的话,云芳渺眉头微挑,显然已经明白是郑大夫误会了,可她什么也没说。倒是张凌风受宠若惊,脸上不知道该摆出笑脸还是怒脸,一番变化后反而把脸弄僵了。他忙说道:“师父,我,我没有多想……我也就您这么一个师父。”后面半句话是他小声说的,可是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看着几个有着赤子之心的徒弟,郑大夫终于再次露出了笑容,既然王家犯到了他头上,那他也不必顾忌什么了。区区一个云耀城王家,把自己当土皇帝太多年了。 “你有心了,为师都知道,为师这辈子最得意的事不是创办了天和医馆,而是收了你们这几个徒弟。”郑大夫的感叹发自肺腑。 李卫等人突然听到这样的话,一时间只觉得心里热浪翻涌,可还没等他们说话,郑大夫便又说道,“云丫头,你们先回去吧,这几日千万多注意着些,若是家里不能呆了,这天和医馆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 此话一出,就连云芳渺也有些愣神,看着郑大夫和蔼却透露着疲惫的面容,云芳渺突然就明白过来。郑大夫这番话看似是在抬举他们,可实际上也许关键点还是在郑莹莹身上。 她没有拆穿郑大夫,反而是从善如流应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谢过您了。”她顿了顿,笑道,“说到底,这事情的起因也和我们有关,我们一定不会放弃追查真相,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您尽管说就是了。” 郑大夫点头,“这是自然——到了这地步,也分不出个你我了。” 在医馆里闹了一整日,这个时候外头已经红霞漫天了。云芳渺在这个时候不会想要走夜路——谁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她领着顾柘瑜和张凌风跟医馆众人告辞后就径直往家里走。 云如霜早就在家里等着了,她远远地看到几人回来,忙不迭迎了上去。她脸上的神情十分焦急,见了云芳渺也不说题外话,直接问了他们今日发生的事情。 云芳渺简单组织说辞和她说了一番,云如霜听罢连连扶额,“天呐!这些居然都是真的!怪不得他们找上门来了!” 看她的神情十分愤恨,云芳渺问道:“出了什么事?” 云如霜四下看了看,一个人影也没见着,她张张嘴就要说话,可是话都到了嘴边她却说不出来了。最后她一把拉过云芳渺,边走边说,“现在哪里都有耳朵,咱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云芳渺也不自觉有些紧张,四个人前前后后进了院子,云如霜这才松开了云芳渺的手,恼怒道:“还不是王家那些走狗!一个时辰前那个何林跑过来说什么要小姐你给王慎之当……当……” 云如霜突然卡壳了,那个“小妾”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委屈极了,“王慎之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靠着爹娘横行霸道,他怎么配得上小姐你?” 云如霜这般说云芳渺便明白了,原来是有人趁着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来抛“橄榄枝”了。然而她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件事上,“你说来的是王家的人,那他们有没有认出你来?” 云如霜还在生气,听闻这话只是闷闷地说道:“没有,我戴了面巾。”她突然露出一丝笑意,“哼,那个何林还想吃我豆腐,要我把面巾拿下来,我就说身有恶疾,会传染,他就像碰到了洪水猛兽似的,跑都来不及。” 第192章 少年心伤 云芳渺笑了笑,那个何林她也见过,就是今日在医馆里耀武扬威还出言不逊却反而被小鱼儿一脚踹了个四脚朝天的人。 云如霜见她还有心思笑,埋怨道:“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听出了她话里的关心,云芳渺无奈道:“即便我此时哭出声来,也改变不了已经铸成的事实。” “什么事实?分明是有人陷害!”云如霜想也不想便说道,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早就把云芳渺几人当一家人了,所以时常便会露出一些原本的直爽性子。 她气呼呼道:“那些人就是不要脸,什么屎盆子都敢往人脑袋上扣!还说什么要小姐你……我看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诡计!” 云芳渺颇有些意外地挑眉,云如霜虽说性子急躁了些,可有时候还真是一针见血。今日的事情多半真是王家搞的鬼。 云如霜没嚷嚷多久,因为她看到张凌风的脸色十分苍白,再一想今天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她的目光在云芳渺和张凌风身上来往。看得出来他心里肯定不好受,或许他还会以为小姐被王家找上都是因为他吧?云如霜暗暗忧虑着,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张凌风——虽然她比他年长好几岁,但是面对这个眼熟的孩子,她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表示自己的善心。 “我……”感受到云如霜的目光,张凌风的身子猛地一僵,嗫嚅了一下,轻声道,“我先回房了。” 说罢他的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云如霜张嘴想叫住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云芳渺无奈地说道。张凌风毕竟还小,在他以往的十多年里,他一直生活在偏远的方河村,对人心不知。如今来到云耀城,又突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难免一时接受不了。 虽然他们都知道张凌风“毒杀”刘芳不过是栽赃陷害,但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即便他们知道,那些不知情的外人却很有可能当真相信那些无稽之谈。 看着张凌风瘦弱却坚定道背影,云芳渺相信经此一事之后他肯定能成长不少。人生就如同水中行舟,若是永远一帆风顺,那便不会知道水下的暗潮涌流,那么一旦遇上了危险,也就只能成为砧板上的鱼肉。而若是一早就经历过了艰难险阻,那么再遇上落难,便不会裹足不前,畏首畏尾。 云芳渺是当真把张凌风当真弟弟来教养,所以在这个时候她会劝解他,但也仅仅是这样。他是心中有郁结,外人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至于他如何才能走出来,那就得看他的本事了。 云如霜见云芳渺神色坚定,缓缓收回了刚刚抬起来的脚,她咬咬牙,没再去管张凌风,反而是对云芳渺说道:“何林来的时候没见到小姐,我猜想过不了多久他们还会找上门来,小姐还是想想策略吧。” 既然从王家出来了,云如霜就再也没想过要向着王家,那是个地狱,她见了王家的人跑都还来不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云芳渺有些神神叨叨地说了一句,可是这八个字却十分符合他们现在的处境。 云如霜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她其实是想提醒云芳渺要小心王家的人,但是现在她怎么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在乎王家的人会找上门来似的? 不经意间把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云如霜便见云芳渺愣了愣,而后很快轻轻笑了,“我们和王家的冤孽你应该是知道的,王慎之是什么德性我也清楚,所以你不必担心什么。至于何林,他若是要来,我还能去王家拦住他吗?” 云如霜连连摆手,“不,不,千万不能去王家。”她恍惚间想起了那一夜的事情,脸色煞白,“何林要找来就找吧,大不了我们去徐三娘家把他们那条大黄狗买来,那狗凶得很,肯定能把何林咬个半死不活。” 她脸上愤恨,但眉眼之间的阴郁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她到底在急躁什么?小姐和两位少爷都不着急,她知道仆役,左不过是跟着小姐他们同甘共苦,只是一条贱命,有什么好怕的? 想通了之后云如霜如释重负,浑身轻松,就好像是在忽然之间拿下了一直背在身上的枷锁,让她突然呼吸顺畅,心绪活络。 听着云如霜恶狠狠道话语,云芳渺微微挑眉笑了,“也好,我们家虽不富庶,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撒野的。既然你说他们会再来,不如现在就去把狗买回来?” 云如霜一愣,很快就展露了笑容,“好,为免夜长梦多,我现在就去!” 她说着便跑出了院子,云芳渺不知道她究竟要去哪里,也许是去找那位徐三娘了,也许是去找别人了。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她的耳朵总算能安静一会儿,休息一会儿了。 王家大宅里,何林刚一走到王慎之的院子里迎面就碰上了顾为真,他猛然间想到自己不在王家的这段日子顾为真可以说是大少爷身边的红人。可是现在再是个“大红人”,不也一样落得个自己殴打老娘,老娘被人毒死的下场吗? 何林从鼻孔里喷出一个冷哼音,见顾为真走过来也不退不让,迎着顾为真的目光,他反而是嗤笑着揶揄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顾大小子你怎么光往我身上冲?你怕是不知道我这身衣服若是弄脏了得废多少银子吧?” 顾为真冷冷地看着他,近距离之下何林才看到他眼睛发红,尤其是眼白里遍布的红血丝让他啊开起来阴森可怖。 他没由来打了个哆嗦,吞了一口口水,他在心里对自己加油打气了一番,继续趾高气扬地说:“你看着我做什么?看着我我就能掉下一块肉来。你可别想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顾为真却已经直愣愣撞了他的肩膀过去了。 何林差点把鼻子气歪了,骂骂咧咧就要教训顾为真,吓得身边的人连忙把他给拽住了,那人小声说道:“息怒,息怒,大少爷说这人留着还有用。” 听罢他这话,何林突然笑了,现在还有点用,那么以后呢? 第193章 从前渊源 何林想着便放宽了心,他嫌弃地推开扶着自己的下人,从鼻孔里冷冷地哼道,“像条丧家犬似的,还那么傲气,结果还不是要兔死狗烹。” 然而即便这么想着,他心里也还是有气,边走边琢磨着反正顾为真现在在大少爷面前也说不上什么话,既然看他不顺眼,倒不如找个机会给他个教训。 没由来的,顾为真突然觉得浑身发凉,身后仿佛有一道利剑似的视线戳着他的后背。他浑身一凛,想到刚才何林的样子,一咬牙,加快了离开的步子。 何林看着他狼狈逃跑的模样嗤笑出声,风水轮流转啊! “你干的好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敢和天和医馆对着干!” 还没走到门口,何林就听到了王老爷子的怒吼,他悄悄往屋里望了一眼,瞥见地上的碎瓷山,心里暗暗咋舌,这些可都是宝贝,也只有王家人能这么财大气粗说砸就砸了。 他摇摇头压下心里的羡慕,走到旁边小声询问了一个下人。下人说道:“嘘,小声点,老爷现在还在气头上呢。” 何林纳闷,随后一想也就明白了,“老爷是气大少爷和天和医馆的事?” “那可不?我看大少爷……不不不,我听老爷的意思是大少爷这回做得太过了,只怕不能善了。”下人侃侃而谈,却在看到何林微变的脸色后连忙收了八卦的心思。 何林面露不屑,下巴扬起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这话怎么说?咱们王家还会怕一家医馆?” 下人轻轻撇嘴,不过是大少爷往的一条狗,也敢把自己当王家人?真是不要脸!然而这些心思他嘴上一点不敢说出来,只是说道:“你不知道也正常,这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当初老爷身染恶疾,求医问药没一个能治好老爷的,后来老爷没法,碰巧郑大夫从外地回来,这可赶巧,在别人看来无药可医的恶疾到了郑大夫手上,还真给治好了!虽说后来老爷发家了,也没忘了郑大夫,可是郑大夫医治的人那么多,哪里会记得其中一个?所以这么多年来两边都相安无事,你以为天和医馆怎么能在云耀城立足?” 听完这番话,何林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从来不知道老爷和天和医馆居然还有这段渊源。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大大少爷这回做的哪里是“过分”那么简单? 他微微沉住气,看着下人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问道:“这些事只怕大少爷都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下人颇有些得意地笑了,“我们家三代人都在王家做工,是家生子,这些事当然知道。” 这回何林不说话了,天和医馆那档子事虽然是大少爷策划的,但他也参与在里面了,要是追究起来,老爷肯定会拿他给大少爷挡着。这些弯弯绕绕他可清楚得很。 何林心思烦乱,侧耳一听,屋子里的声音居然没了, 他本来是给大少爷汇报自己去那云芳渺家的情况的,可怎么都想不到居然会听到这样的消息。他思来想去,即便现在跑了,偌大云耀城,他定然逃不过王家的眼线,还不如呆在大少爷身边,想来大少爷也会念在他跟了大少爷好几年的情分上千万别把他推出去。 目光一转,何林就看到,王老爷子从大少爷的屋子里出来了,他踌躇了一会儿才磨蹭到房门口。 “来人!还不快把这些东西收下去?看着就心疼,手脚都给老子麻利点!” 王慎之的怒呵声传到屋外,很快就有几个丫鬟战战兢兢的上去收拾满地狼藉。王慎之就坐在椅子上冷眼,看到他们唯唯诺诺的样子,忽然就笑了,那笑容狰狞。有几个小丫鬟不小心瞥到了那抹笑容,霎时间身子僵硬,两手发抖,被瓷片划破了皮肤都没感觉。 何林原以为王慎之又要发疯打杀几个下人才能出气,可是半晌没听到他的声音。何林心里奇怪,没忍住心里的奇怪,探出脑袋往屋里望了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王慎之便发现了他。 “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滚进来,要老子去请你不成?”王慎之眼眸微沉,冷冰冰的语气听的何林两腿发软。 他刚刚还在奢求,大少爷也会看在他勤勤恳恳好些年的情分上护着他,可是现在看来,若有需要,大少爷必定会毫不犹豫把他给推出去。 何林吞了一口口水,他往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瞬时倒吸了一口气。走进屋子里,没有去看那些忙碌的丫鬟,何林只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大少爷,小的从云姑娘家回家了,您吩咐的事情小的都办好了。” 王慎之瞥他一眼,“你当着云芳渺的面说的?” 何林摇头,“小的找上门的时候,云姑娘还没回来呢,小的怕误了大少爷您的事,恰好他们家里还有个下人,小的便让她转告。”抬头小心翼翼的瞧着王慎之的脸色,何林连忙补充道,“那下人也不知可靠不可靠,不如小的再去一趟?” 王慎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看得何林心里发颤。在他不知道老爷和郑大夫的渊源之前,他肯定会有恃无恐,可他现在知道了,心里难免会觉得害怕。 看着他那副担惊受怕的样子,王慎之冷笑着说:“你今天是见鬼了?窝囊得跟只鹌鹑似的!” 何林低着头不敢说话,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才能全身而退。可突然胸口一热,何林瞬间回神,慌慌张张跪下,根本不敢去看自己被茶水浸透的衣裳。 “大少爷恕罪!”他声音发颤。 王慎之面色发冷,“我让你当着云芳渺的面告诉他,你却告诉一个下人?现在你还有脸回来和我表功劳?” 何林额头上的冷汗细细密密地冒了出来,连忙求王慎之再给他一次机会,一定把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云芳渺。 等从王慎之的院子里出来之后,何林一抹额头,水淋淋一手的汗。他没敢回头看那院子,只觉得自己心有余悸。 第194章 家来‘恶犬\’ 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云如霜就回来了,她身后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汉子手里牵着一根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拴在一只黑毛大狗的脖子上。 云芳渺刚一见那大狗就被吓了一跳,她看向云如霜,“这就是你买回来的狗?” 云如霜点点头,指着汉子说道:“小姐,我方才走得急,带的钱不够……” 她面皮微红,云芳渺却了然,让顾柘瑜去屋子里那银子,并开了门让他们进来。 中年汉子长了一张国字脸,看起来质朴老实。而那只狗看起来也威风凛凛,比她的小腿还要高上一些,一身黑色皮毛油光水滑的,看起来一定养得非常不错。 在院子里坐下,云芳渺状若无意地问道:“这只狗可真漂亮,想必在阁下家中一定养得不错,不知阁下为何要卖了它?” 汉子挠挠头,咧嘴笑了,“嗨,我也不想卖的,可我老娘病了,我们一家子都要回老家,远得很,带着它不方便。我本来还想着把他,送给老朋友,可方才这位姑娘一瞧见我家这狗便说什么也要买下它来。我看这姑娘为人挺好的,想来若是养了我家狗,也会好好对它。” 看着汉子并无城府的模样,云芳渺稍微放心了一些,一般来说,喜欢小动物的人心地都不会太坏。她又把目光放在那只大狗身上,也许是因为有主人在这里,所以他也安安静静的蹲坐着,从进了院子开始,他也没有叫一声。 俗话都说咬人的狗不叫,可云芳渺让云如霜买只狗回来却是用来看家护院的,若是不会叫,岂不是连贼人进了门都不知道? 仿佛是把云芳渺的心思看了出来,汉子抬手摸了摸黑狗的脑袋,笑着说:“您别看我家这狗乖巧,它凶起来可不得了。现在已经是我在身边,它才闷声不吭。” 云芳渺笑了笑,不置一词。顾柘瑜这时候也把银子拿出来了,云芳渺问了价钱,这才微微怔愣,“这会不会太少了?” 云如霜说自己没带够银子回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这汉子是狮子大开口呢,可现在听了价钱,她却觉得这汉子怕是当真打算把这狗送出去。 汉子笑着摆手,“不少了,不少了,只要你们能好好养着它,我倒贴钱给你们都行。” 听着他这话云芳渺顿时失笑,“你这可真是……”若这汉子是做生意的,只怕不出个把月就得把家底败光吧。 云芳渺请汉子把狗栓在了大门口,临走时汉子又磨蹭了一会儿,明里暗里示意云芳渺该给狗做个窝。可云芳渺几人都做不来,汉子便撸起袖子敲敲打打不一会儿还真弄出了一个狗窝。 看着他满心满眼全是那只狗,云芳渺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自己夺人所爱的郁闷之情。 汉子抹了一把脸,又摸了摸大狗,笑着说,“这下可好了,你好好在云姑娘家里待着……” “你怎么知道我姓云?”云芳渺猛然问道。 汉子抚摸狗头的动作顿一下,继而面不改色道:“来买我家狗的姑娘不是姓云吗?她说这个姓还是自家小姐赐的,我再一想,可不就知道了?”说着,他嘿嘿笑了两声,倒真是一副无害的样子。 趴在地上的大狗似乎抬起眼皮觑了他一眼,仿佛还有些讥讽在里头。可惜这些都被汉子给挡住了,云芳渺根本没有看到。 “的确如此。”云芳渺模棱两可道。 最后天色大暗,汉子还在云芳渺家里吃了一顿晚饭,临走时他还一步三回头,只是看的不是人,而是狗。 “汪。”大狗恹恹叫了一声,汉子便小声嘟囔道,“有了新主人就忘了旧主人,臭小子!” 行到暗处,汉子突然站定,这时暗中传来了一声嗤笑,“主子家的饭菜好吃不吃,嗯?” 汉子翻了个白眼,“他要了我家狗,吃他一顿饭怎么了?再说了,是云姑娘留的我,可不是我自己求着吃的。” 黑暗中的人又笑了,这回却是幸灾乐祸,“一顿饭换了你的狗,主子这买卖太划算了。”听了这话,原本还有些洋洋得意的汉子立马不乐意了,他愤愤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要看家护院,随便找一只狗就好,怎么就盯上了我家的?” “行了行了,主子看得上,那也是你家狗能耐。” 汉子还想还嘴,可再一想倒也是,他家那只狗,若是由主子养着,指不定得胖好几斤呢。 夜深人静,云芳渺几人已经准备歇息,可突然之间一阵嘹亮的犬吠响彻黑夜。 “是将军!”云如霜说着便往门口走去。 “将军”就是那只黑狗的名字,是云芳渺给取的。对于这个名字云如霜深深的觉得很适合那只黑狗。至少它看起来的确挺有狗中将军的风范。只是顾柘瑜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对劲,也不知是为什么。 还没走到门口,云如霜又听到一声斥骂,“哪里来的死狗,敢挡你爷爷的路,信不信老子把你宰了炖汤喝?” 这个声音分明就是何林。 云如霜下意识回头看着云芳渺,这都大半夜了,何林在这个时候上门来,肯定是有坏无好。如果小姐不想见他,她便不去开门。反正将军那声音,那体型应该能够吓唬吓唬他们。 云芳渺想了想,示意她前去开门,自己则回头进了屋。顾柘瑜看看院门又看看云芳渺的背影,最终也跟着她进屋去了。 走到门口,云如霜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巾,取了门栓便开了门。她手里提着一盏灯笼,仅仅能照亮脚下的方寸之地。 听到声响,何林扭头看过去,见是那个“身染恶疾”的女子,脸上的表情更加狰狞,可身体已经先思维一步做出了反应,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等后知后觉自己竟在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面前露怯,何林脸色一沉,对云如霜骂道:“怎么是你?你家小姐呢?还不叫她出来?” 云如霜神色自若,笑道:“这可不好办了,我家小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见就能见的。” 第195章 连番拒绝 何林被云如霜理直气壮的嘲讽气得直跳脚,他身边还跟着几个王家的下人,现在当着他们的面被打了脸,何林只觉得浑身不舒坦。 他刚伸出一条腿要迈上台阶,屋檐下在云如霜一开门就没有再叫唤的将军冷不丁又狂吠起来,吓得何林一个哆嗦。 黑暗里看不清楚那只狗到底是什么模样,但是何林从它中气十足的叫声里听得出来那一定是个凶恶的东西。他的脚刚刚伸出去,又收了回来,踌躇之下,他的满腔怒火全发泄在了云如霜身上。 他大声叫骂道:“不长眼的狗东西,也不看看你大爷我是谁!今日可是王大少爷让我来的,有话要带给你家小姐,你最好快点去将你家小姐请出来。” 何林最终也没有走上前去,说来好笑,不知王家那些人若是知道他竟被一只狗给吓到会做何感想。 看着他色内厉茬的模样,云如霜更加有恃无恐,白日里只有她一人在家,何林来的时候她又不知道医馆那边的事情,自然就没法强硬起来。而现在,月黑风高的,他们一家子都在这里,即便是说起来,也是何林没有理。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现在天色已暗,我家小姐早就歇下了,你以为自己是谁?能让我叫小姐随时随地出来见你?” 云如霜嗤笑道,何林不过是王慎之身边的一条狗,当初他还曾被王慎之给赶走,如今也不知怎么,竟又跑到他身边去了。在她眼里,何林只是一只披着老虎皮的黔地之驴罢了,什么本事也没有,只会摇尾乞怜,卖弄算计。 见云如霜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何林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目光越过云如霜,他只能看到院子大门,浅浅的轮廓。 然而下一刻,他就见那院子里头出来一点灯火,来人身量苗条,提着一盏灯笼,身边似乎还跟着个男子。 何林一琢磨,提着灯笼的人不就是云芳渺吗?而她身边的男子应该就是传说中她的那个傻子弟弟了。 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化,虽然何林知道,在这样的光线下,云芳渺是看不清楚他的脸色的,但是他依然下意识的堆起了笑容。 而他的语气却十足十的阴阳怪气,“云姑娘,您倒是真不好请,白日里来您不在家,晚上却说早已睡下,可我怎么看着,您一点也不像刚起的样子。” 云芳渺手中还拿了一块木板,只是深夜里瞧不见写的是什么。何林说话时,她没有吭声,等到将木板搁置在将军的狗窝旁边,她这才直起身来,似笑非笑看着何林,“我到底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怎能让你想见就见,你不怕坏了名声,我可怕的很。” 说着,不等何林说话,她又将灯笼往下放了放,火光照在木板上,云芳渺一字一顿念道:“此乃恶犬,勿近。” 何林脸色微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我可是大少爷派来的?” 云芳渺老老实实说道:“先前不知道,你一说,我就知道了。呵,你无论如何也想要见我,让我想想,是你家那位大公子,让你向我带了什么话吧?” 何林一时语塞,云芳渺如此坦坦荡荡,他却是有些无所适从,这是一声犬吠,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嘴角一沉,道:“你既然已经猜到了,那我也就不多说了,咱们大少爷的意思,你也该清楚,只要你愿意跟着咱们大少爷,你那小弟弟的事情便算不得什么。” 看着云芳渺似乎无动于衷,何林想了想又循循善诱道:“其实跟着咱们大少爷也不是什么坏事,王家在云耀城里可是正儿八经的钟鸣鼎食之家。即便凭你的身份做不到正妻,做个妾室也是绰绰有余的。到时候金银玉石,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他将目光放在顾柘瑜身上,因着是夜里,谁也看不清他的神情,所以脸上的讥笑根本没有掩饰,“等你得到了大少爷的宠爱,再去求一求大少爷,你家弟弟定然会有最好的医者治疗。” 何林侃侃而谈,越说越起劲,仿佛云芳渺会答应给王慎之做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惜他高看了王家,也小看了云芳渺。 只听云芳渺轻声细语地说道:“既然他王慎之那么有能耐,王家又富贵繁华,你何不自己去讨得王慎之开心?” 何林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发觉自己被云芳渺骂做是小倌后一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子。“你别不识好歹!”气到了极点,再伶牙俐齿的人也说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来。 尤其是在何林看来云芳渺能被王慎之看上简直就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如今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不仅仅是打他的脸,更是打王家的脸! 而面对着怒气冲冲的何林,云芳渺的反应就平淡很多,她神情淡淡,声音柔和却不容置疑,“识不识好歹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们今日只说一件事,你们白日里来找我,我不说什么。可这三更半夜,万籁俱寂的时候你们一群莽汉跑到我家门口来又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不要脸,难道我也不要脸面吗?” 说到最后,云芳渺已经冷笑起来了。 何林心中一阵烦躁,本以为云芳渺这是要说拒绝的话,可不料下一刻云芳渺突然变了脸色,“再者,将我收做妾室也好,填房也罢,这事情是不是该你们大少爷来亲自跟我说?” 何林张嘴便反驳,“大少爷是何等身份?你不过一个商人女子,还轮不到大少爷亲自出马。” “是吗?”云芳渺不置一词,“那好吧。” 何林道:“好什么好?” 云芳渺笑道:“不是还有三天时间吗,怎么说这也算是一件大事,总得让我好好想想。”她的神色泰然自若,可她这样子又让何林疑惑了——她不是死活不愿意……目光瞥到一旁的云如霜,何林暗中啐了一口,如果云芳渺是愿意的,那这个臭丫头怎么胡乱说话?差点坏了他的大事! 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被记恨上了的云如霜还在暗暗焦急,王慎之是什么德性小姐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还要说这种隐晦深意的话? 第196章 蛛丝马迹(一) 鼻孔对着云如霜冷哼一声,在扭头看向云芳渺时何林的脸上又带上了笑容,“云姑娘想清楚就好了,不过也只有三天时间,还请云姑娘好好把握机会。今日是我来请,明日,后日,可就不知道是谁来请了。” 何林的话说威胁意味十足,而云芳渺仅仅是一笑置之,“这就不劳费心了,三天的时间可以想很多事情不是吗?” “这是当然,不过咱们王家的大门也只有这三天向云姑娘敞开了。”何林一会儿恼怒一会儿笑的模样在云芳渺看来只是小丑作态。不过去一个只会奴颜婢膝的下人,却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可说到底,她现在不得不把何林给稳住。 “我会记住的,夜已深,我这里倒也不便留着你们,你们是要自己走,还是要我家将军送送你们?” 将军适时地叫嚷了两声,云芳渺只觉得何林脸上的表情似乎变了变,只是她现在看不清楚,不过她可以想象,他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好看”。 何林瞪了一眼云芳渺,见她亲昵地摸了摸那狗的脑袋,心里暗暗疑惑白日里来时候这家门口都没有狗,这才几个时辰而已,这么巧便弄了只狗回来,就是何林不多想都不行。 压下心里的不痛快,何林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打扰了,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云耀城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被咱们家大少爷看上的。” 云芳渺仍旧语气浅淡,“再啰啰嗦嗦不走,我可要报官告你们坏我名声了。” 何林脸上的表情一僵,云芳渺现在虽然只是个平头百姓,可说不准她日后会成为大少爷的心头好呢。为了以后的好日子,现在还是不得罪她为好。何林心里不痛快,嘴上却笑嘻嘻说着:“是,深夜叨扰是我们的不对,这就告辞了。” 云芳渺这时候才缓缓侧头瞥了他一眼,何林本以为云芳渺最后会说句好听的,可云芳渺一个字都没说,转身就回了院子。 云如霜是最后一个进去的,进门前她恶狠狠地瞪着何林,那副仿佛和他有血海深仇的模样让何林摸不着头脑。 不过该说的话总算是说了,他回去也能和大少爷有个交代。这三更半夜的,多半也只有他家大少爷会指派人出来做事吧?何林自嘲的想着。 夜里十分安静,等到院子外面的声音,都没了,顾柘瑜一把抓住云芳渺,黑暗中只剩下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渺渺你不要答应那个王大少爷,他不是好人,他特别坏。” 看着他委委屈屈的样子颇像是被人丢弃的大狗,云芳渺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偏偏划过一段暖流。也许是这个人,从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开始,就一直为她着想,他人虽然傻,但什么事情都围绕着她转。云芳渺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再说,面对着这样的顾柘瑜,即便她的心再冷再硬,也会被他揉成春暖花开。 “我说真的!”见云芳渺没有说话,顾柘瑜便急了起来,那个王慎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再……再说了,渺渺可是他拜过天地的娘子,怎么能…… 顾柘瑜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云芳渺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斟酌了一下用词,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吧,我也不喜欢那个王慎之,我不会答应他的。” “真的?”顾柘瑜的眼睛亮了亮,可依旧问了一句。 云芳渺耐着性子安慰,“真的。我刚刚那么说就是为了稳住何林他们,让他们别再来烦我们。虽然只有三天时间,但好好利用起来说不定真能查到什么呢。” 她这样说顾柘瑜就好受多了,伸手把那只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抓了下来,没松开,一直握在手里。 顾柘瑜牵着云芳渺的手往里走去,到了她的房门口,顾柘瑜才恋恋不舍地放了手,并且忍不住提醒道:“那你一定要记住你说过的话,而且,你……你……” 他突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越到后头声音越小,云芳渺突然坏心大起,挨近了他一些,“我什么?” 昏暗中看人会觉得人分外美丽,顾柘瑜也不例外,他看着那张昳丽的容颜,心里一横,吧唧在云芳渺脸上啄了一口。 “而且你是我娘子!” 伴随着这句羞赧的话,顾柘瑜一把将云芳渺推进了屋子,然后把门一关,他却没有进去,现在屋檐底下仿佛为自己刚才的举动羞恼。 屋子里云芳渺的心情也不太平静,她抚摸着被顾柘瑜亲到的脸颊,突然间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她无奈地笑了笑,兴许是重生以来的时间都在为生计奔波,她并没有什么恋爱的心思,如今倒好了,仅仅是一个亲吻她就能红脸。 推开自己房间门,顾柘瑜脸上的神情随之一收,“查到了?” “是,郑莹莹已经回医馆了。” “呵,她倒是聪明,知道该去哪里找活路。这件事就这样吧,王家那边多看着些,还有官府。”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黑衣人来得无声,走得也无声,黑暗里本该万籁俱寂,可偏偏有些人无论如何都想在这样的黑暗里搞点动作。 “爷爷,救我!” 郑大夫听到声音连忙披衣起身,一开门,院子里竟跪了个人。 “你还知道回来!”郑大夫心里一疼,可到底没有让郑莹莹起来,她做错了事,也该受受惩罚,免得日后再招惹麻烦,害人害己! 听到说话声,郑莹莹登时抬起头来,那张原本清丽红润的脸上满是泪水,“我知道错了,爷爷,我真的知道错了!那些事情不是我想做的,我不想,我根本就不想害他!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害怕!” 听着郑莹莹的哭诉,郑大夫心里自然不好受,再加上这件事里的确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郑大夫再想从郑莹莹口中得知什么,也总得让她先冷静下来。 叹了一口气,终归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郑大夫无奈道:“你先起来,进来再说。” 郑大夫说着看向旁边的屋子,李卫听压听到声音后便出来了。他们这几个弟子其实是有自己家的,只是医馆里有时会在夜里来病人,郑大夫一个人顾不过来。于是他们几个便轮流在医馆里住着。 见郑大夫看了过来,李卫会意,上前扶起了郑莹莹。 第197章 蛛丝马迹(二) “爷爷,救救我!我知错了!” 李卫半扶半拉着郑莹莹进了郑大夫的房间,原本消停了一些的郑莹莹又大声哭喊起来。 “我不想那么做的,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我被控制了……对,我一定是被控制了,爷爷,救救我吧!” 郑莹莹哭喊着跪下,任凭李卫怎么拉也不起来。 郑大夫一时气血上涌,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吓得郑莹莹一个哆嗦,怯生生地拿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连哭喊都忘了,哽咽着一副可怜模样。 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郑大夫心里更是堵得慌,担忧和恼怒的情绪一起涌上来,他怒呵道:“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做的那些事情还有脸在我面前哭?你知不知道凌风被你害得有多惨?” 郑莹莹哽咽着,又因为害怕而不敢哭出声来,没多久就开始打嗝,她嘴里念念叨叨一直重复着“我不是故意的”。 郑大夫听得心里发闷,李卫也渐渐恼怒起来,她平日里嚣张跋扈也就算了,可是在陷害了张凌风销声匿迹后又突然在半夜里回来哭闹就实在是太过分了。 “爷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一定要救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郑莹莹还在重复着,可到底没敢再哭闹撒泼,“我是您亲孙女啊!您不能见死不救,我发誓,以后我再也不找张凌风麻烦,这件事过后我就离开……” “啪”的一声脆响惊醒了郑莹莹也惊住李卫,他看着郑大夫还扬在半空的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爷爷……” 郑莹莹捂着脸呆呆地看着郑大夫,方才止住的眼泪又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郑大夫胸口剧烈起伏着,李卫连忙上前去为他顺气,郑莹莹也被吓住了,她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然而下一刻又一巴掌落到了她脸上,“跪着!”郑大夫的怒呵声随之而来。 郑莹莹不敢忤逆,双膝一软便又跪下了。好一会儿郑大夫才平复了情绪,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徒弟,再看向郑莹莹的时候眼睛里的失望一点也没有掩饰。 “你还知道我是你亲爷爷?”郑大夫愤怒地呵斥道。 郑莹莹低垂着头两手放在腿上,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裳,“爷爷,我知道,我也知道我错了。” “好,你既然知道,那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 郑莹莹惊奇地抬起头,“爷爷?” 郑大夫冷哼一声,“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若是没有人撺掇,你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到底是心头肉,郑大夫即便是再生气也没有被气糊涂,他耳朵没坏,将郑莹莹那句“被控制”听得一清二楚。恰好白日里云芳渺也说出过这个猜测,浸淫医术这么多年,他见过许多疑难杂症, 也的确碰到过像郑莹莹这样的情况。只是仔细想来,多半不是中了什么毒,而是被下了蛊。 郑莹莹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泪水擦去,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我虽然不喜欢张凌风,但我确实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他……那天我……我和他们吵了架之后,心里不痛快。那天晚上,有一个人找到我,他……他……”郑莹莹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裳,咬着泛白的嘴唇道,“我说可以让我赶……教训张凌风,我没想答应的,我真的没想答应。但是,我突然闻到了一股香味,不知怎么回事,我就有些飘飘忽忽……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了,我只知道,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就已经……已经犯下大错……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一恢复,我就立马回来了!” 李卫皱起眉头,郑莹莹的话说得玄而又玄,这世上难道真有什么能将人都控制住的东西吗?难不成还真有妖怪邪魅作祟? 李卫摇摇头,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他们当医者的便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命,若是相信山精野怪之说,和神棍有什么分别? 看了看郑大夫的脸色,李卫问道:“师妹,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要知道现在你已经犯下了大错,若是在不知悔改,或者满口谎言,我们也保不住你呀。” 郑莹莹脸色苍白,她看着李卫,要是放在平时,听到这话后她肯定会拍案而起,大闹上一阵子。可是现在她不会了,她心里清楚,自己这次若是再无理取闹,那她就真的完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那个害他的人找出来! 郑莹莹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说道:“师兄,我知道自己性子不好,一直让你们讨厌,可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求求你们,相信我一次,以后我会改好的。” 到底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想事情也十分简单,做错的事改了便好,可她从未想过以前的那些事情,并非是她一个人想要烟消云散便可以的。她不想记得的事情,又别认为她记得,她不想回忆的事也有别人为她回忆。 李卫张了张嘴,想要再问些话,可毕竟是多年的师兄妹,他也知道,郑莹莹只是嚣张跋扈了一些,许多时候,也就是嘴上呈呈威风,这是要她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这有所思的看向郑大夫,可郑大夫此时却仿佛在神游天外,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和郑莹莹说的话。郑大夫的脸色越发苍白,手指也微微颤抖。 李卫吓了一跳,连忙喊了几声把郑大夫的思绪拉了回来。 郑大夫摆摆手,轻叹了一声,“只要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事情怕并不好收拾。” 郑莹莹闻言脸色一变,这么多年来她对自己的爷爷一直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因为只要有他在,无论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可现在爷爷却告诉她…… “那该怎么办?”郑莹莹呆呆地问道,她不想失去爷爷的信任,更不想从此背负一个坏名声。 李卫心里也着急,郑大夫将他的担忧看在眼里,沉默良久,才道:“只怕你是中了蛊。” 第198章 蛛丝马迹(三) “什么!”郑莹莹失声惊叫道。身为医者,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蛊呢?可是那种东西不但玄妙,更被认为是旁门左道,歪门邪术,她怎么会…… “难道是那个神秘人对我下了蛊?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郑莹莹抓着自己的头发,一遍一遍地忏悔,也一遍一遍地怨恨那个在黑暗里出现给她带来不幸的人。 郑大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叹息都落到今天晚上了。郑莹莹情绪不稳定,他便对李卫道:“去给她煎一碗安神汤过来吧。今夜晚了,明天你去云姑娘家一趟。” 李卫应了下来,并且一直记在心上,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云芳渺几人就在家里迎来了他。 “李大哥,怎么来得这么早,吃过早饭了吗?”云芳渺暗暗猜测着现在的时间,也不过是六七点钟,再算算从天和医馆过来的路程,李卫来得不可谓不早。 被这么一问,李卫才回过神来,他一派脑门,道:“啊?我还没吃呢。来得着急,我给忘了。” 云芳渺笑了笑,转头让云如霜多盛了一份早饭过来,“不如就在这里吃了吧。李大哥你来得这么早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卫点点头,在听到云芳渺的问题后又皱起了眉,“还不是因为师妹的事情……” 他这句话只起了一个头便在暗中观察云芳渺的脸色,毕竟以现在的情况看来,整件事的导火线就是郑莹莹,若是云姑娘因此而记恨上了她…… “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云芳渺微微挑眉,既然已经说到了郑莹莹,那么她多少也猜到了一点。 听她这样说,李卫总算松了一口气,可四下看看却只有云芳渺和顾柘瑜在这里,云如霜去了厨房,那小师弟又在哪里? “云姑娘,敢问凌风现在何处?” “他?”云芳渺扭头,目光落到了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子上,李卫没有错过她眼中的担心。“他还在屋子里,小孩子心智不坚,你可别见笑。” 李卫面皮一热,他哪里听不出来云芳渺这话明着是在说张凌风软弱而暗里却在讽刺郑莹莹呢?他只得勉强笑道:“哪里,哪里,凌风受了无妄之灾,冷静一下也好,” 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番对话,李卫就对云芳渺有了新的认识,她看起来处处忍让,进退有度,可是实际上若是有人得罪了她,她就会露出利爪来。就如同天和医馆害得张凌风背负杀人的罪名一样,她现在便在他面前亮出了尖锐的爪子。 云芳渺瞥了他一眼,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他们已经得罪了王家,天和医馆便是他们最好的后盾。让李卫警醒警醒也就罢了,若是真撕破了脸皮,谁都讨不了好。 她忽然扯了扯嘴角,脸上有了几分笑容,“我想……凌风他现在最需要的其实不是我们的安慰。” 李卫呆愣了一瞬间后就明白了,他抿了抿唇,另一边云如霜已经端了一份早餐出来,他说道:“有些事情……我想还是先让你们知道比较好。” “什么事?”云芳渺随口问着,一面从顾柘瑜手里接过一颗剥好的鸡蛋。 李卫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上身游移,说是姐弟,可他们的行为举止也太过亲昵了一些。李卫想,也许是因为顾柘瑜是个傻子,而云芳渺又只将他当做小孩子吧? 收回目光,李卫恰好错过了顾柘瑜看向他的含着冰冷的眼神。 “是关于师妹的。”李卫叹息着说,“她昨晚回来了,师父说师妹很有可能被下了蛊,她被蛊虫影响了心智,所以……”所以她并不是故意要害凌风的。 最后半句话他没有机会说出来,因为云芳渺对他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所以什么?所以她所的这一切都不是她自己想做的?呵,这话我可不信,就是她心中没有那样的想法,即便是再厉害的蛊虫,就能将她如何呢?” 云芳渺这话说的不假,他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但毕竟郑莹莹是他的师妹,是师傅的亲孙女。无论如何,若是他们愿意放过师妹那就是最好的,若是不愿意……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云芳渺慢条斯理道:“或许在你们眼里,郑莹莹还只是个孩子,所以她所做的那一切,都可以被你们宽容以待。但是你们又把凌风置于何地呢?和郑莹莹相比,他年纪这么小,却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毒杀病人,会变成他从医生涯中的一个污点,无论如何也洗不掉。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你们害了他一辈子,却还要我们记往不究吗?” 李卫一时间说不出话了,他根本找不到话,反驳云芳渺。毕竟她说的并不是错的,而这些事情,就都是因为郑莹莹而造成的,有错的是他们,该付出代价的也是他们,而不是被陷害的张凌风。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李卫自嘲地笑笑,说道:“我明白了,我不会再说这样的话。师妹做错事情,就该由她来承担责任。不过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谁对谁错,而是要找出幕后黑手。” 听他这样说,云芳渺也见好就收,她说:“你们为何不想一想,这整件事情背后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呢?” “最大的受益者?”李卫嘟囔了一遍,“这件事里难道……” 他突然到吸了一口气,“王家?” 云芳渺笑道:“说实话,除了他们我再也想不出还有谁有这般能耐,能压下官府的事情,并且还那么巧合找上门来。” 纵观整件事,云芳渺不敢说自己看得有多清楚,但是她深深的知道,这件事里王家有最大的嫌疑。或许从他们刚刚一踏进天和医馆开始,王家的眼线就已经埋到了他们的身边,只是他们一直没有发现而已。但是她也有想不明白的地方,王家乃堂堂云耀城第一姓,怎么偏偏要对张凌风下手? 不……不对,还有一个王慎之,他的目的是…… 云芳渺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他们一早便得罪了王慎之是不假,但王慎之现在却想要她……这岂不是说明若真是王慎之对张凌风下的手,那她岂不是也成了导火线? 第199章 打探(一) 李卫没有察觉到云芳渺的不对劲,他所有的思绪都沉浸在“王家”二字当中,最后他饭也没吃完便急匆匆走了,叫也叫不住。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云如霜看了看李卫的背影,又看了看张凌风紧闭的房门,一时间只觉得十分纠结。“真的不去看看……” 云芳渺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他若是自己想不通,我们去说又有什么办法?这件事情并不简单,云耀城中那么多家族势力,偏偏王家独占鳌头,可见王家地位势力无人能及。” 云如霜果然不再说话了,隔了一会儿,她又说:“不如我们做丫鬟,去王家打探打探?我曾在王家当过丫鬟,对那里比较熟悉。如果……如果真的是王家给郑莹莹下了蛊虫,那么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云芳渺想了想觉得这句话可行是可行,但他们现在,还需要和郑大夫好好商量商量。毕竟要城中能和王家相抗衡的,也就只有天和医馆了,若是他们单独行动,成功的机会只怕不足百分之一,而若是与天和医馆合作,即便云如霜深入王家,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云如霜也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听云芳渺这么说,她自然不会反对。 吃过了早饭,云芳渺的计划也想得差不多了,于是她直接带上了顾柘瑜往天和医馆去。 走到半路却正好遇上了李卫,看他急匆匆的样子,似乎也正是要去找他们。 “你们这是要去医馆?”看到他们俩李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三两步窜到他们面前。他面露焦急,也不等云芳渺两人说话,直接说道:“我已经把事情都告诉师傅他们了,这件事或许真的和王家脱不了干系,只是王家在云耀城的地位太过特殊,若是想进王家去探查,也不知要如何进去,可真是愁死了。” 三个人一边说一边走,李卫几次三番想要催促他们走快一点,甚至想直接拉着云芳渺走,可是想法还没有付诸行动,他只是刚刚把手伸出去,顾柘瑜就瞪着眼睛梗在了他和云芳渺两人中间。 李卫一时呆愣,下意识就抓住了顾柘瑜的手,说:“我们还是走快一点吧,这件事情最好能早点解决。” 云芳渺是注意到了顾柘瑜的动作的,而她什么也没说,只当作没有看到。听见李卫这样说,她也点头道:“的确,夜长梦多,拖的越久就会有越多的变数。” “真麻烦。”顾柘瑜嘴里嘟囔着,手却伸向了云芳渺,主动牵住了她的手,还扭头一本正经的对云芳渺说道,“渺渺那我们走快一点吧。” 于是一行三人加快了速度,没一会儿就到了天和医馆,周椋一看到他们进门就连忙跑了过来。拽拽顾柘瑜的衣裳,小声说道:“郑莹莹回来了,她现在在后院。” “知道了。”云芳渺笑着说道。而后抬头看着医馆里另外几个人,她拉着顾柘瑜走到郑大夫面前,说,“我相信郑大夫现在对这件事情应该已经有所打算了吧?” 郑大夫看看她又看看顾柘瑜,没有见到第三个人,他张了张嘴,只吐出一个“张”便再没有下文了。 等了一会儿,郑大夫说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既然已经确定是王家,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只是王家并不好听,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云芳渺摇了摇头,说:“不必从长计议了,若是要进入王家打探消息,我这里倒有一个人选,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而且这事情毕竟因你们而起,所以我需要刘天和医馆来护着她。” 郑大夫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生气,反而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说:“你放心,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莹莹不懂事,也该让她受受惩罚,免得日后再惹出天大的麻烦来。” 有了郑大夫的承诺,云芳渺也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只是幕后黑手是王佳,这一定论,毕竟只是他们的猜测。等她将疑问说出来之后,郑大夫却冷笑了一声,“老夫在这云耀城中活了这么几十年,天和医馆的名号也打响了,除了王家,并不会再有其他人打天和医馆的主意……只是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云芳渺眼皮子微跳,没有说话。 话已经说开了,接下来便是和郑大夫商量进入王家的事宜。云芳渺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郑大夫也说了些消息。在知道郑莹莹并不是中毒或者生病,而是被下了蛊之后,云芳渺突然就想起自己那天的话,“被人控制似的”,原来天底下当真有那样的蛊存在。她暗暗啧舌,可是在她的记忆中,蛊虫在这个世界是最不受欢迎的旁门左道,也被世人称为邪魔歪道。如果王家的人真的给郑莹莹下了蛊,那么王家会不会与苗疆有什么关系?又或者,他们手上还有这样的蛊虫,是为了更大的阴谋吗? 思绪乱糟糟的,云芳渺怎么理也理不清,最后她只得放弃,术业有专攻,她的确不适合医毒蛊虫之道。 几个人在天和医馆里商量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便是云如霜扮作王家的小丫鬟混进去,再暗地里打探蛊虫的消息。而且和一管这些人,则需要散播他们已经找到了幕后黑手的传言。至于云芳渺,便要和王慎之周旋。 分派好了工作,云芳渺立即带着顾柘瑜回了家。现在可是非常时期,王家那边说什么给了他们三天时间,其实就是威胁罢了。在这几天里,云芳渺会万分地小心,他十分在乎自己这一条命,毕竟已经死过了一次,再一次拥有之后就会倍加珍惜。 回到家里,云芳渺直接找到了云如霜,将他们在天和医馆里商量出来的计划告诉了她。云如霜也早就做好了会到王家打探消息的准备,于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重生到现在,云芳渺还是头一回觉得自己身上有一座大山,这让她呼吸艰难,举步维艰。 第200章 打探(二) 云耀城里这段时间一直不安稳,虽然没有什么消息透露出来,但是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意思。尤其是当天和医馆传出医者毒杀病人的消息之后,城中更是人心惶惶。 有人力挺天和医馆是受人陷害,有人则口诛笔伐他们衣冠禽兽。而不管站在哪一方,都免不了受到波及。 只是天和医馆在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大门紧闭,任凭那些想要打探消息的人在门口抓耳挠腮地徘徊,也没有人透露一个字出来。而作为另外一位“主角”的张凌风也闭门不出。有人见天和医馆不好惹,便怀了要挑软柿子捏的心思跑去云芳渺家打探。 可还没有踏上台阶就被门口威风凛凛的大黑狗将军给吓得两股战战。 打这起,那些人便都知道这两边的人都不好惹,一边是云耀城医术泰斗,一边有只恶犬看门,谁去都讨不了好处。 既然这两边没有消息传出来,那王家呢? 在郑大夫的帮助下,云如霜顺利混进了王家,虽然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个厨房里的小丫鬟,但只要进了王家,她就有办法帮助小姐打探到蛊虫的消息。 黑云压城,夏日里的天气如同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天空中黑压压一片,雨云相互摩擦,电闪雷鸣间闪电划破天幕,像是突然发出了信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落在地上溅起泥土灰尘,落在水里打碎满船清梦。 云芳渺现在窗边凝望着天地间的雨幕,人只有在困境中才会发现自己原来并没有什么多大的能耐。就如同她一样,因为重生,便以为上天会怜悯自己,以为这辈子远离了渣男渣女就能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可是世上哪里有那样的事呢?她又不是那些话本里的主角,没有那些所谓的大气运加身,她只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子罢了。 “渺渺……” 顾柘瑜站在她身后,也不知站了多久,他敏感地察觉到了云芳渺情绪的变化,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你别担心了,不会有事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那些好看好听的话他又不会说,除了眼睁睁看着她着急,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云芳渺回头看了他一眼,手底下有些湿润,原来是飘进来的雨水淋湿了窗棂。 “我没事。”她喉咙中哽了许多话,在看到顾柘瑜担忧的眼神后又无可奈何地放弃了自欺欺人地说自己其实很好。 “我只是觉得……若是当初我没有招惹王慎之,会不会……” “可是他根本就不是在乎那点脸面。”顾柘瑜干巴巴说道。就算之前王慎之是为了脸面问题而给他们找麻烦,可现在他分明就是看上了渺渺! 听着顾柘瑜怒气冲冲的话云芳渺怔了怔,随即便笑了,“的确。可这件事……兴许……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我。” 她无奈地笑了笑,王慎之看中了她这张脸,为此甚至不惜拿人命来当垫脚石。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却偏偏成了“红颜祸水”。 顾柘瑜看着云芳渺,眼睛里有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心疼。“这又不是你的错。”现在他对云芳渺有多少心疼,就对王慎之有多少愤恨。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云芳渺道。 “就算当初,我们远离了,王慎之,指不定以后还会遇上呢?云姑娘,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不知什么时候,张凌风站在了门口。 云芳渺看着他,眼里总算有了点笑意,“你想通了?” 张凌风点点头,经此一事之后,他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这里是处处危机的云耀城,不是,方河村,在这里他能依靠的人不多。但是如果在惹了麻烦之后躲起来逃避问题,却实在让他难堪,况且那也不是他的作风。冷静了这么久,他早就想清楚了,只是他一直没办法面对。 外头的雨还淅淅沥沥下着,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味道,沉重的气氛压在人心头,叫人呼吸困难。 云如霜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好与坏,将自己原本光滑细嫩的皮肤,变得灰扑扑黯淡无光。她曾经在王家做过事,虽然后来逃走了,但他依然不敢赌这里没有人认识她。 “小如,你怎么还躲在这里?真是个懒骨头,才刚进来没一天了,就知道躲懒了?这里是给大少爷熬的安神汤,快点送过去。我可告诉你,这是个大肥差,这里许多人都想要呢,我都没答应。” 说话的中年妇女,身材肥胖,眼睛十分小,被一张大脸挤得只剩一条缝,她的眼中偶尔划过精光,显然是个精明的人。 云如霜低头诺诺地应了一声,她现在能进王家,可全是贿赂了这位厨房管事的原因。只是她进王家的事情是由郑大夫安排的,她对这位厨房管事也并不是很清楚,当初她在王家做事,也只是听说过这个人,一个十足的势利眼罢了。 中年妇女嫌弃的瞪了一眼云如霜,见她像刚刚来时那样唯唯诺诺的,连抬头都不敢,心里更加轻蔑不已,早知道它便将这活计交给她了,还以为能从她手上得到什么好处呢。 感受到厨房管事的目光,云如霜却没做什么反应,她多少知道这些深宅大院里面的弯弯绕绕。厨房管事方才那么明晃晃地和她说那些,不就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些钱财吗? 云如霜心里冷笑,小姐安排她进来,就曾给过她不少打点周围人的银子,可是她现在不乐意拿小姐的钱给这些人,还不如留着呢! 沉默着端起托盘,云如霜敏锐地闻到了汤药的味道。她心里奇怪,不知道王慎之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就需要喝安神汤? 端着汤药,云如霜轻车熟路地往王慎之的院子走去,路上她也遇到了几个认识的下人。她没敢和他们相认,而那些人也不认识一个“新”来的厨房丫鬟。 又在长廊下,哗啦啦的大雨被风吹进来,和云如霜一起送安神汤的小丫鬟走了一路就抱怨了一路,无非是这么大的雨,明明是厨房里那些人不愿意冒雨来才把这好差事“让”给她们的。 第201章 打探(三) 守在王慎之院子里的是何林,他坐在屋檐下,眼睁睁看着雨越下越大。两个下等丫鬟打扮的人走了过来,何林一时没想起来这两人叫什么名字。 “我们是来给大少爷送安神汤的。”云如霜故意压低了声音,云如霜是和他说过话,若是用原来的声音与他说,多半会被认出来。 何林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跟我说做什么?要进去便快进去,一个个看磨磨蹭蹭的下贱玩意儿。” 两个人低头应下,自从天和医馆出事之后,王家里就再也没有看到过顾为真的身影,而这个何林现在是王慎之面前的红人,谁也不敢得罪了他。 送了汤药,走出了院子后云如霜如释重负,一旁的小丫鬟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着胸脯道:“可真是吓死我了,我才来不久就听说大少爷有恶癖呢,刚才我可真怕他把我也给打杀了。不过走近了看才发现大少爷其实也挺一表人才的,怎么会有那样恶毒的心思?” 云芳渺瞥了她一眼,没由来想到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她本来是打算低调做人,低调做事,然后尽快打探到蛊虫的消息。然而这个小丫鬟却跟在她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云如霜一开始十分不耐烦,可是听着听着她也就习惯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小丫鬟看起来十分耿直无害吧。云如霜这样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大少爷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以后……你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经历过那样的人间炼狱,那样一个血淋淋的夜晚,云如霜对王慎之看得最透彻不过。但是她怎么能同一个小丫鬟说那样的事情呢?也许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对这小丫鬟最好的保护吧。 可是小丫鬟却似乎不领她的情,又哼了一声,说道:“说你是新来的,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我可告诉你,大少爷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咱们今日虽然看起来是得了个好菜,可实际上却是最危险的。” 云如霜张张嘴,耳朵里除了哗哗雨声就只剩下了小丫鬟的絮叨,“不说咱们大少爷,就是整个王家,那也是整个云耀城中最坏最坏的。” 云如霜眼神一动,“这话怎么说?” 小杨欢,四下看了看,周围也没什么人,可她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这话我可只同你说,若是有人问起来,你便只当做不认识我,知道不知道?”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云如霜心里突然也有些紧张了,她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小丫鬟这才哼了一声当作相信了云如霜,她又凑近了一些,声音更加低了,“这些都是我在王家的家生子那里听到的,听说王家曾经得到过一只小香炉,因为做工精巧,也不是中原的物件——物以稀为贵嘛,更何况那个东西还有点邪乎。听说只要在那只小香炉里熏香,就能让人飘飘欲仙,如在仙境。” 小丫鬟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云如霜无奈,只好顺着小丫鬟的意思问了下去,“那……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只小香炉呢?” 小丫鬟嘿嘿一笑,故作神秘道:“王家因为那只小香炉可很是得意了一阵子,还专门弄了个宴会来展示。可是啊就在宴会上,有个苗疆来的大师认出了那只小香炉,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苗疆人专门用来炼蛊的,邪门儿得很!” 听到“炼蛊”二字,一直兴趣不大的云如霜突然亮了眼睛,她急切地拽住小丫鬟,迫切地问道:“后来呢?后来那只小香炉去了哪里?” “嘶……”小丫鬟的手被拽地生疼,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怒道,“你想知道直接问就是了,动手动脚做什么?都拽疼我了!” 云如霜赶紧将她放开,嘴上连连道歉:“对不住,我就是太想知道了,可这些事情应该十分隐秘,就算是王家的家生子,也不可能将这些事情到处说来宣扬,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小丫鬟揉揉被抓痛的地方,语气十分不好,说道:“我就是去我奶家生子那些老人,你能拿我怎么样?反正最后那只小香炉不还是在王家里,只是多半被他们给藏起来了,这么多年来,没露出一点风声来,当年的事情在王家刻意的掩埋下也不见了踪影。” “原来是这样……”云如霜低声呢喃着。 小丫鬟根本没听清楚她后半句说的是什么,一转眼就见她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里?”眼睁睁看着云如霜冲进了雨幕之中,小丫鬟急得直跺脚,可也没有追上去。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眼看着云如霜的背影消失,她一跺脚,转身往另一边走去。可是才刚刚还了个弯,一个黑衣人便出现在她面前。 “你……”小丫鬟吓了一大跳,拍着胸口惊魂未定道,“你怎么神出鬼没的,你交代我的事情我都已经办好了,报酬呢?” 顾潜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那冷冰冰的眼神足以将小丫鬟给冻得直哆嗦。“你……你可别想耍赖……”小丫鬟吞了一口口水,故作凶恶道,“你们江湖人不都讲究道义吗?你不能言而无信。” 顾潜没有理会她,直接抛出来一只钱袋,扔到小丫鬟的怀中,小丫鬟拿着钱带颠了颠,顿时忍不住笑了,“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小丫鬟喜笑颜开地走开,顾潜摸着腰间的长剑似乎在想着从哪里下手比较好。然而等到小丫鬟的身影不见了,他依然没有动作。 松开手,顾潜抬头看了一眼天地间接连不断的雨幕,最终抿抿嘴一如来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道自己以死神擦肩而过的小丫鬟还喜滋滋地揣着钱袋想着下次回家时给爹娘买点好东西。 那些王家的旧事她根本一点也不想知道,再说了,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他还能左右那些事情的发展吗?这世上每个人都十分弱小,她便是弱小中的弱小。虽然不知道那个黑人为什么要让她把消息告诉那个新来的丫鬟,但是只要有报酬,就算让她告诉全世界,那又能怎么样呢? 第202章 拔云见日(一) “小姐!小姐!我打听到了,我知道了!” 天幕将暗时云家大门被“嘭嘭”敲响了,张凌风跑去开门,外头敲门的人正是匆匆从王家溜出来的云如霜。因为冒雨,她已经浑身湿透了,被冷风冷雨激得直打哆嗦。但是她脸上的激动和兴奋根本掩饰不住。 张凌风刚刚把门打开,她便自己动手推门进了院子,仿佛身后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在身后追。她兔子似的飞快地窜进门,张凌风喊都喊不住。 然而没过多久,云家的大门再次被打开,只是这一次有三个人一起出门。他们头戴斗笠,身披蓑衣, 全然不顾瓢泼而来的大雨和黑漆漆的天色,直直扎了进去。而这一行人正是云芳渺和顾柘瑜还有张凌风三人。至于云如霜,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刚回来时又淋了大雨,再加上一时被喜悦激到,刚把自己得到的消息说完就昏昏沉沉睡了,显然是染了风寒。 云家到天和医馆这条路他们走了很多次,但没有一次是像这样顶风冒雨,走得艰难险阻。 只不过虽然环境险恶,但他们却是带着好消息去的。 与这一行人的喜色想对的是天和医馆中沉重的气氛。 在知道郑莹莹是身中蛊虫之后,郑大夫就动用了一切能用的手段找到了还在云耀城外的苗疆大师。只是再厉害的大师在不知道郑莹莹中了什么样的蛊的情况下根本没办法对症下药。 好在这个时候云芳渺几人如同及时雨一般来到了天和医馆。 “什么?真是王家的人?” 在听了云芳渺几人的讲述之后医馆里众人齐齐变了脸色。云芳渺环顾四周,果然没有看到郑莹莹的身影。想来郑大夫是一心想要保住她这个孙女。 回过神来,云芳渺道:“多半就是王家,据说多年前王家曾得到过一只小香炉,有苗疆大师认出了那东西是用来炼蛊的。” 郑大夫闻言冷静了许多,他捋着胡须仔细回忆了起来,当年……王家……小香炉…… 他的手忽然顿了顿,一时间回忆涌来,算算时间,他也忘了那究竟过了多少年,那个时候他在云耀城只是小有名气,对上钟鸣鼎食的王家,他就如同蜉蝣一般。然而据说那个时候王家的确是得到了一样宝贝,并且还专门办了个宴会来炫耀。 那时候他无缘得见,对那件宝贝的印象也不深所以当云芳渺说起来的时候他才会什么都想不起来。 良久,郑大夫的思绪从回忆中回神,他叹了一口气,对李卫招手道:“既然知道了是什么东西,你就去将苗先生请来吧。” 李卫当即穿了蓑衣出门。 待李卫走后郑大夫又独自思忖了一会儿,良久他才想起了什么,目光四下寻找张凌风。等终于看到了杵在角落中的人后郑大夫似是喜悦又似是担忧。 喜的是张凌风今日肯来,忧的是他自始自终都没有开口说话,甚至离自己远远地,显然是心里对他怀有芥蒂。 活了这么几十年,郑大夫还是头一回如此踌躇无奈。一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亲孙女,另一边是自己十分满意地关门弟子,无论怎么选择,都实在艰难。 可这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还好,偏偏郑莹莹招惹了张凌风,甚至害得他名声扫地,医者毒杀病人的流言蜚语一旦传了出去,不管究竟是真还是假,对那医者都会有不可磨灭的影响。郑大夫明知道这事情,却偏偏没有将自己的亲孙女推出去。在这件事上,他注定只能对不住张凌风。 轻叹了一口气,郑大夫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张凌风如此不想见他,他也没道理腆着脸去同他说话。 约摸个把时辰之后,李卫终于带来了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伯,两人都穿着蓑衣,然而蓑衣脱下来,云芳渺便看到那人的模样。 那人身材高大,看起来比郑大夫精神不少。而他的皮肤偏黑,应该是常年晒太阳导致的。在这个世界,苗疆之人是同蛊虫一样的让中原人难以接受,让他们的养骨炼骨之术,却叫中原医者束手无策。 想到这里,云芳渺倒是有些好奇郑大夫是如何与这位苗先生认识的了,只是现在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对于医术蛊术上的事情云芳渺并不了解,这个时候看到郑大夫与苗先生在一起商量念叨着,听不懂的时候难免会觉得心烦意乱。 好在他们两人很快就商量完了,一行人也都进了后院,郑大夫李卫带着苗先生去了郑莹莹的房间,云芳渺几人则在小花厅中等待。 云芳渺听说过苗疆虫蛊厉害与邪门,然而对于苗先生能否将郑莹莹给治好,云芳渺只持保留看法。 一开始大家都还有耐心,安安分分的等在小花厅中,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有些人面露烦躁。 这样大晚上的天,他们没吃晚饭更没有睡觉,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他们还要等在这个小花厅中,只是为了等那个郑莹莹醒来,等她说出事实。 “咕噜”一声也不知是谁的肚子响了,然而这一声响就好像是开启了一个开关,小花厅中几人的肚子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大家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无奈。 “要不……咱们先吃个饭吧?”方峥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周椋听了之后连连附和道:“就是,我们先把晚饭吃了再继续等吧?都等了这么久了,兴许他们还要再挨上好长一段时间呢,我可不想一边饿着肚子一边等他们。” 这里几个大人都还没什么事,可周椋毕竟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身体还在发育期间,饭量尤其大。所以当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在场的几个人没有一个是拒绝的。 周椋关乎一声就要往雨里冲。 “站住。你要去哪儿?”说话的人竟然方烨。 “去买饭吃啊!”周椋回答地得到理直气壮。 方烨薄唇微抿,将周椋给拉了回来,“我去就好,你好好呆在这里。” 第203章 拔云见日(二) 夜晚的雨下得很大,哗啦啦像天破了一个大口子,方烨穿了蓑衣出门,医馆里本来是有伞的,但是现在这样的天气打伞也无济于事,倒不如穿蓑衣来的实在。 转过两条街,他进了一家几个师兄弟几个人经常光顾的酒楼,点了菜以后又等了一会儿,酒楼掌柜见他眼熟,便同他攀谈了起来。 “小哥看着面熟得很,像是天和医馆里的人?” 方烨点头,这个时候酒楼里并没有什么人,后厨里出菜也快当得多,是以他也不是很着急。 掌柜的笑了笑,随手拿了抹布擦着柜台,一边唏嘘说道:“最近天和医馆可不太平啊,外头都在疯传些流言呢。不知郑大夫如何打算的?” 闻言,原本看着门外雨幕的方烨扭头看了他一眼,这几天天和医馆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许多人见到他们这些医馆地子,大多数是指指点点戳脊梁骨,仿佛他们有多罪大恶极似的。可却没有一个人如同这位掌柜的一样风轻云淡,他在讨论天和医馆的时候就好像在说,今日的天气真是坏透了。 看到了方烨探究的眼神,掌柜的拨弄了一下算盘,脸上的笑容十分诚挚,他说道:“公道自在人心,天和医馆在云耀城中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丑闻,何况郑大夫医者仁心,这几十年来救治的人数不胜数。” 说到这里,掌柜肥胖的手“啪”的一声落到了算盘上,他颇有些唏嘘道:“就像我,当初身染恶疾,这条命还是郑大夫给救会来的呢。” 方烨一边听着心里也放下了些戒备,他知道自己师傅是为德高望重的医术泰斗,也知道师傅救治的人不计其数。现在听到掌柜的这么说,他便先入为主得相信了大半。 只是他一向拙于言语,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比较好,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师傅他老人家的确是医者仁心。” 掌柜的似乎没有听出他话里的生硬,但他真真切切的听到了,在夸赞郑大夫,于是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这是,我先前遇见你们医馆几个人时常来我这酒店中吃饭,只是那时候客人多,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吃饭的功夫和我这粗人说话。不过今日见小哥你一个人来,我这心里边实在按捺不住,真是叫你见笑了。” 方烨摇头,他能听出来掌柜话里的真诚,木讷的脸上也被他硬生生挤出了一抹笑,“云耀城里风雨飘摇,若是师傅知道还有人记得天和医馆的好一定会很开心。” 听他这话,掌柜脸上的笑容竟然渐渐收敛了起来,他努努嘴,小声道:“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虽然现在天和医馆身染污名,但咱们这些人心里可都惦记着你们的好呢。不过这也真是奇怪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说天和医馆的坏话呢?依我看,这里头定然是有什么猫腻。” “什么猫腻?”方烨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虽然他也感觉这几天那些流言蜚语满天飞,对天和医馆十分不利,但是因为小师妹的事情,他们根本就没有出过天和医馆,自然就不知道这城中究竟出了什么事。 掌柜见他当真是一无所知的样子,四下里看了看,其实他在酒楼中,现在也没有什么人。他凑到方烨耳边说道:“我猜是有人在散播流言呢,如若不然,天河一本的事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天之内就满天飞,闹得沸沸扬扬的?” 掌柜也是言之凿凿的样子,方烨想了想也觉得有这个可能。还不等他细问,后厨里的小厮便提了一只食盒出来,因为外头天下着大雨,他们还很仔细地将食盒包裹了起来。免得外头的冷风冷雨把食物给弄凉了。 接过食盒,方烨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问出口。经过这几天的事情,其实他们也差不多猜到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了,再加上现在他们也知道师妹中蛊其实都是王家作祟。如果把这些信息联系起来,那么背后的人便呼之欲出了。 外头的雨还下得很大,地上泥泞一片,根本没处下脚。方烨手里提着食盒,可天地间乌漆麻黑根本看不清路。九掌柜便派了一个小厮给他提灯笼。 踩着泥泞的道路,深一脚浅一脚走回了天和医馆。刚一推开门,寒风便扑着滚了进去。小厮没进屋,将方烨送到之后又急匆匆钻进了大雨中。 周椋一见到方烨便飞扑过来,根本顾不上他一身的水,抱着食盒便笑嘻嘻去找他几个师兄。 刚巧李卫这时候走了过来,他盯着后院看了许久,最后把给郑大夫和苗先生的饭菜端了进去。小花厅里几个人便围着桌子吃起了饭。只不过这一顿伴着大雨瓢泼的饭菜吃起来格外,没有味道。除了周椋,其他几个人嚼着酒楼美味的饭菜竟如同嚼蜡一般。 云芳渺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了,让她刚刚搁下筷子,顾柘瑜就夹来一筷子菜给她,还一本正经的说道:“渺渺你要多吃点饭,你看你都多瘦了呀。” 听他这么一说,云芳渺才想起来,确实是这么一回事,自从来到这云耀城之后,他们的烦心事并接连不断,她也经常食之无味,吃什么东西几口下去便觉得没了胃口。所以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瘦得很快,只是平常她不在意,身边的人也都没有说,于是她便将这种变化抛去了脑后。而现在顾柘瑜说了,她便才想起来这回事。 心里头有一股暖流流过,她身边有那么多人,可是没有一个人会像小鱼儿一样夹一筷子菜给她,然后告诉她,你太瘦了,要多吃点饭。 这种事虽然只是细节,但是却最能打动人心。感动之余,云芳渺揉了揉他的脑袋,心里更加坚定了要将他的痴傻之症治好的念头。这样心思细腻,又懂得关心人的小鱼啊,实在不应该是这样痴痴傻傻的样子。纵然他无法举世无双,也应该经常验验,为世人所崇拜。 正思虑间,云芳渺在顾柘瑜的眼皮子地下多吃了几口饭。正在这是,后院的李卫突然冲了进来,激动道:“成了!成了!” 第204章 拔云见日(三) 他这“成了”二字落到几个人耳朵里,他们瞬间便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师妹的蛊,解了?”方烨问道。 李卫点头,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他的目光准确的找到了正向这边张望的张凌风。平复了激动的心情之后,李卫说道:“师妹的蛊确实是解了,不过她现在身体虚弱,还需要休息,今日怕是问不出什么了。” 他说着,一边歉意地看着云芳渺,“劳烦你们大晚上跑这一趟,还没有同你们说声感谢呢,这次的事本就是因天和医馆而起,你们能摒弃前嫌真是太好了。” 云芳渺微微皱眉,而后很快便松开了,她看了张凌风一眼,笑道:“不管怎么说,凌风现在是郑大夫的徒弟,也是你们的师弟,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与师门不和。”顿了顿,在看到李卫几人脸上露出的难堪之色后她继续说道,“说到底,若不是我们之前便与王慎之有不和,兴许也不会有今日的事情。” 李卫说这话的本意是想试探云芳渺,毕竟他先前游说云芳渺时被她教训了一顿。如今师妹醒来,他提前打探一下口风,也能为往后的事情做些打算。 可是云芳渺那记往不究的态度和她话里明显的不在乎让李卫颇有些无所适从,但她能松口总也好过两边的人互相推诿。师傅如今是必定要护着小师妹的,可小师弟又何其无辜呢? 左右也没想出个名堂,可李卫至少明白了云芳渺的意思,既然不会追究,那边必然不会再做什么死缠烂打的事了,“今晚风大雨大的,外头夜路也不好走,医馆里还有客房,不如你们今日便住在这里吧” 李卫说得很有道理,云芳渺也正有此意,若是能住在医馆中,正好能好好地观察观察郑莹莹。这次的事情来得突然,也去得突然,而郑莹莹却是这件事中的关键。她不是什么圣人,既然郑莹莹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嘴上虽然说着不会追究,可那只是为了给郑大夫留下一个好印象,让她永远对凌风心怀愧疚。在亲情与师徒之情之间,他选择了亲情,那么师徒之情便会用其他的方式来弥补,比如她会将毕生所学教给张凌风。 然而这些都只是猜测,云芳渺并不能确定郑大夫就是这样想的。但在揣摩人心时她并不认为多想点有什么不女有什么不对。 由李卫带着去了后院的客房,几个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就住了下来。郑莹莹的事情已经解决,相信只要她想到是谁给她下的蛊,也一定不会在有所隐瞒。她已经犯下了大错,应该不至于还会再作死。 正如云芳渺所想,在他们几个人松懈下来后高好容易睡了一个好觉,在早上自然醒来之后,他们便听到了一个新消息。 这个消息是关于王俩的,也是关于天和医馆,和他们几个人的。如同是一盆冷水倒进了沸腾的油锅里,这个消息一出,云耀城中沸反盈天,似乎随时随地都有人在讨论王家或者是天和医馆。 把这个消息的具体内容,云芳渺在洗漱完毕后就知道了,这还是方烨主动跑过来找他们说的。 “王家那些人也实在太不要脸了,他们自以为自己是王家的土皇帝,便能无所顾忌,为所欲为,实在是太气人了!” 周椋发了一大堆牢骚,可怎么也没有说到关键上,云芳渺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问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了,我们方才起来还什么也不知道呢。” “哦,对!”方烨一拍脑门儿,嘟囔道,“我怎么给忘了呢?我和你们说,现在云耀城里可热闹了。王家那些人以为师傅只是一个医者,没什么本事,却不知师傅这几十年在云阳城中积累下来的人脉和手段早已不是他们能想象得到的。今天外面谈论的事情,就是王家陷害咱们天和医馆的事情。” 云芳渺微微挑眉,她倒是没有想到郑大夫还有这般能耐,王家陷害天和医馆的事情是昨晚才肯定下来的,可今日一早便闹得满城风雨,可见郑大夫是如何的好手段。 “那现在这些事情可传入了王家?”云芳渺问道。 周椋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知道的这些消息都是听师兄他们说的。要不然我帮你问问师兄去?” 云芳渺正要点头时李卫和方峥几人的身影突然出现了,他们一群人的目标很明显,就是云芳渺几个人。 “出了什么事?”跟几个人站到了她面前,云芳渺便开口问道。 李卫的脸上有些焦急,这样的神情落到云芳渺眼睛里莫名得觉得有些不安——郑莹莹身上的虫蛊已解,如今天和医馆被陷害的消息也传了出去,纵然王家有再多手段,此时也应该有一阵子分身乏术。 可在此时能让李卫露出这样的表情的,除了王家,不作他想。 李卫看到云芳渺后先是面上一喜,可是很快他就挎下了脸,又恢复了刚刚那幅焦灼无措的样子,“还不是因为王家,原以为我们把消息散布出去,便能将王家推到风口浪尖,可是没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事。” 云芳渺不明所以,她抬头看了看天,昨日下了一整夜的雨,此时的天空却朝霞满布,似乎很快便会有阳光破开朝霞,直射大地。 李卫也没想卖关子,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便说道:“顾为真死了,王家传出来的说法是天和医馆的事情全是顾为真一人所为,和王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听完前因后果,云芳渺冷冷一笑,“没想到王家还真是舍得,不过能得到那样的地位,自然是不拘小节的。”可他们竟然推出了顾为真,要想和王家讨说法怕是难上加难。 他们现在都已经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也知道那幕后黑手有什么帮手,可偏偏事情并不如他们所愿,王慎之王家的独苗苗,王家迁就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把他交出来让人指责? 这事情其实也在情理之中,云芳渺想着便冷静了下来。 第205章 真相唏嘘 “那刘芳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个问题困扰了云芳渺很久,她一直深信刘芳是属于那种无比爱惜自己生命的人,她舍不得让自己死去,更不会甘心让别人决定了她的生死。 问到这里,李卫又是唏嘘不已,“她确实是因为吃了砒霜中毒而死的,但那些砒霜并不是咱们医馆中的——咱们医馆中少的那部分砒霜是被师妹给带走的,而刘芳吃下的砒霜应该是从医馆外带进来的。” “她是自杀?”云芳渺惊讶不已,刘芳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舍得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李卫无奈地笑了笑,揶揄道:“我刚刚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反应也同你一样。按照现在知道的情况来说,刘芳的确是自杀而亡。但是她并不是自愿的,而是被顾为真和顾正给逼的。” 顾为真将近二十年以来,家中只有他一根独苗苗,受尽了父母的宠爱,甚至是爷爷奶奶的溺爱,他的心里早就扭曲了。但是偏偏不凑巧,他被人伤到了命根子,在也没法为顾家传宗接代。虽然几个人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早已经没有了耐心。就在这个时候,刘芳突然怀上了身孕,这对顾正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可对于各位人来说,却又要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同他争抢父母的宠爱。再加上他心里本来就有些毛病, 被父母这样一刺激,他心里的不满便更加放大。在喝醉了,酒昏昏噩噩之下,谈论起棍子,将刘芳肚子里的孩子给打掉了。 殴打父母本来就已经是不仁不义,不孝之辈,再加上刘芳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孩,顾为真身上的骂名只会越来越多。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不及时把那些人的嘴巴堵上,顾为真很可能就会这样过一辈子,背负着一个殴打母亲的污名。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对策的时候,王慎之却突然找了过来,顾为真便一不做二不休答应了他恶毒的计划。 “刘芳的砒霜是她自己吃的,我猜想她砸破小师弟的额头应该是故意的,就是为了给小师弟‘毒杀’她的找借口。而且他中午的时候明明已经吃过了饭,可下午去还要再吃一顿,这不是很奇怪吗?” 刘芳的种种行为拿到,现在来看可不就是她和顾为真串通好的证据吗?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一个顾为真刘芳竟连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云芳渺听着李卫的述说也唏嘘不已,只是现在刘芳和顾为真都死了,死无对证,王家陷害天和医馆的事情也不知要如何收场。 “人性贪念,真是害人不浅。”云芳渺低声说道。她的声音虽然很小,可在场也没有人说话,所以他这几个字,很清楚的便落到了几人的耳朵里。 “不过顾为真究竟是怎么死的?”前几天看那顾为真,还是活蹦乱跳的,其实从方河村一直走到云耀城,云芳渺深深地觉得自己和顾家犯冲。她每一次的困境都是由顾家招惹来的,可是顾家又从来不知适可而止。 从前她和顾祥说过,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可她同样也说过,往后的事情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可惜显然顾家不将她的话听在耳朵里,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招惹她。 李卫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他想了想,这才组织好了语言,云芳渺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上还带着愤怒。 “都是王家为了掩人耳目,所以舍弃了顾为真那个人,我们现在虽然还没有证据证明,顾为真却为王家的人所杀的,但是事情也八九不离十了。” 听到这样的话,云芳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王慎之那样的人自私自利,只为了自己的喜好便能随意大杀下人,区区一个顾为真,大概在他眼里,可能连一个下人都比不上吧。 “但如果这样说来,天和医馆的事情岂不是成了无头案?”云芳渺皱眉道。她倒不是为顾为真鸣不平,顾为真坏事做尽,自食恶果根本怪不了别人。可是天和医馆的事情,却是他这几日来,一直关心的,郑大夫是云耀城中医术泰斗,又是张凌风的师傅。若是日后,张凌风能有天和医馆做后盾,她往后的路必然能走得更加平顺,更加遥远。 但现在王家又横插一脚,天和医馆被陷害受污便不说了,可如今他们明明知道了真相,却没有办法自证清白,实在是让人唏嘘。 李卫也面露难色,他不是不着急,也不是不为医馆鸣不平。这实在是王家太过庞大,他们如今就是蜉蝣撼树,就算再拼尽全力也没有办法动得了王家一分一毫。 “真相总会大白于天,至少现在悬在咱们头顶上的刀子没有了。”李卫无奈地安慰云芳渺也安慰自己道。 云芳渺抿抿唇没有说话,这才不过一天的时间他们就查出了真相,说起来也确实是厉害,但是这又能如何呢?王家依旧岿然不动,而天和医馆已经被诬陷,算是有了污点。更别说张凌风平白无故被人陷害毒杀病人,就算现在嫌疑解除,可因此而给他带来的伤害却是怎么也消除不了的。 他们都已经如此苦苦挣扎了,可王家人还是那样高高在上,甚至没有一句解释,只是把一切都问题都推给了当了替死鬼的顾为真。 难不成还要他们去向一个死人讨公道? “姐姐,这样的结果其实也很好啦,我并没有什么事,天和医馆也依然很好,只要这样就够了,不是吗?” 沉默中,张凌风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云芳渺循声看着他,叫他还有些稚嫩的脸上已经有了成熟的影子,心里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骂他逆来顺受。 最终云芳渺也没舍得骂出口。 “是挺好的呀,反正那些人以后肯定不敢再来找我们麻烦了。”顾柘瑜不明所以地看着几个人,反正他觉得张凌风说得很有道理。 云芳渺闻言眉头一动,她暗暗打量了顾柘瑜一眼,见他还是那副傻里傻气的模样,心里一阵失落。若是他不再痴傻,会不会是一个惊才艳艳的人? 第206章 事后 “混小子,看你干的好事!”一只杯子直冲着王慎之的脸飞过去。王夫人大叫一声连忙扑过去护住自己的儿子。 茶杯撞上王夫人的腿,滚了一片水渍,她扭头对王老爷大叫道:“慎之还是个孩子,你骂骂他也就罢了,怎么能动手打他?” “打?我打的就是这个小兔崽子!”王老爷气得七窍生烟,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生的儿子居然会是这样一副纨绔的样子。 他从小宠爱这个儿子,他要什么就给什么,原本以为会将这儿子养成个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可是现在呢,却成了一棵歪脖子树! 王夫人哭哭啼啼叫嚷道:“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咱们儿子被人欺负了,你却来打他?你这个老不死的,你该去给儿子报仇,在家里冲英雄算什么好汉?” 王夫人尖锐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王老爷顿时一口气没提上来,憋得胸口生疼。他捂着胸口坐下,颤颤巍巍的拿手指着王慎之和王夫人,道:“欺负?分明是他欺负别人,还拿人命来玩弄是非,这一次要不是我给他兜着,他早就蹲大牢去了!” “你胡说!”王夫人大叫着反驳道,“咱们儿子这么乖巧听话,怎么可能去欺负别人,你是不是在外面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在外头听了什么胡话,敢拿到家里来说,我就跟你没完!” 王夫人摆明了是一副要护着王慎之的样子,而王慎之也缩着脑袋躲在王夫人身后,像极了一只可怜的鹌鹑。然而若是有人看到了他那双眼睛,一定会被他眼中的冷冽所震撼。 天和医馆的人还真是该死,可是没想到出了人命也没能让他们垮掉!早知如此,他就该下手再狠一点,让他们再没有翻身的余地。可是他们王家那只香炉的事情是怎么泄露出去的?除了那些家生子,应该没有人会记得这些。看来王家也是时候该清一清人了。 王慎之默默的在心里想着,同时也打定了主意,等这一次的风波过去之后,便把那些家生子全都打发卖掉。 王老爷看着王夫人无比执拗的样子,王慎之就躲在王夫人身后,就算他想打骂也不好下手。王老爷越想越气,心里有一团无明业火熊熊燃烧着,若是早知道会有这样一个儿子,当初他说什么也不会要。 可是她偏偏留下了这个儿子,还让他娘处处惯着他。寻常的时候,他教训这个儿子,夫人都不在面前,可今日也不知儿子是怎么把他娘给叫来的。 “你也不看看他现在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你就知道护着他,他都弄出人命了你知不知道!”王老爷气愤又无奈的说道。 王慎之缩了缩肩膀,往王夫人身边靠近了一些,一张脸成了苦瓜,可怜兮兮唤了一声:“娘。” 儿子都是娘亲的心头肉,这一声将王夫人的心都给叫软了,她应了一声,扭头对王慎之和颜悦色的说道:“乖儿子,别怕娘给你撑腰,那些人死了便死了,只要你没事,就算他们死了再多人那都也没关系” “你……”王老爷颤巍巍地指着两个人怒骂道,“愚蠢!愚蠢!” 可是在儿子面前,王夫人绝对不会像王乐乐低头认错,直到最后这一家子也只是不欢而散。 回到院子的路上,王夫人一直在安慰王慎之,王慎之也做足了一副乖巧的样子,说什么都点头听着。可是他那双眼睛里却隐约有着彻骨的寒冷。 要不是天和医馆,他也不会被爹娘骂。那个顾为真他用得还挺顺手,可是为了平息那些平头百姓的怒气,他不得不舍弃这么一个手下。 “娘,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想跟那个姑娘认识而已,可是他们欺人太甚,实在是……”眼珠子转了转,王慎之突然瘪嘴和王夫人哭诉起来。 见自己儿子似乎受了很大委屈的样子,王夫人连忙安慰他,拍着他的手说道:“别怕,有什么事你尽管和娘说,你爹不帮你娘帮你,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直接抬回来便是,这云耀城里,有谁敢和咱们王家说个‘不’字?” 听了这话,王慎之立马喜笑颜开,他等的就是这样一句承诺。云芳渺那个尤物他是绝对不可能放过的,但是现在情况非同寻常,如今,他处在风口浪尖之上,还不能有什么明确的动作。但是只要把爹娘这里说好了,日后他将人带过来,也总好有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王慎之抱着王夫人的手臂撒娇道。 王夫人也笑开了一张脸,她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她不疼他疼谁?只要他儿子好,不管是那些下人,还是那些百姓,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不过听儿子这话,他似乎真是看上了那姑娘,若是如此,让那人进来做小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他能伺候好自己的儿子,大不了王家以后许她荣华富贵就是。 拍了拍王慎之的手,王夫人和颜悦色道:“你喜欢就好,难得你正儿八经看上一个姑娘,若是有时间,你便带她回来吧。” 王慎之也点头道:“好,娘就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人带回来的。” 王慎之脸上带着乖巧的笑容,可是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活了这么多年,在云耀城里敢拒绝他的人十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而这个云芳渺不仅仅是拒绝了他,还将他的面子放到地上踩,如今更是让他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如果不报了这个仇,他一辈子都咽不下去这口气。 而最好的报复方法,自然就是让她进王家,然后放在身边,好好的折磨她。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他可不想就这么放过了,就算是要报仇,也要在自己玩腻了之后再动手。 王慎之想得很好,可是他不知道王老爷和郑大夫的渊源,也不知道云芳渺现在正在为重新做生意做打算。 第207章 再开业(一) 不管王家之中是什么样的风风雨雨,云芳渺几人总算是安稳下来了。王家陷害天和医馆的事情也被,一条人命简简单单的掩埋过去了。或许在这件事上,受到伤害最多的是天和医馆的几个人和云芳渺,但是付出最多的却是那个丢了命的顾为真。 其实大家都知道,在这件事上,王家的人才是幕后黑手,而死去的人,不过是他们推出来的替死鬼罢了。但是王家在云耀城里家大业大,是活生生的土皇帝,没有人能撼其地位。 所以就算他们知道真凶,知道幕后捣鬼的人究竟是谁,也没有办法报官去抓他们。这就是已经十分无奈,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情。 可是相对于天和医馆几个人的愤愤不平,云芳渺却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因为她想要重操旧业,收留云如霜也有这么久了,闲暇时她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学做生意和制作小吃,到现在,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事实上,云芳渺现在并不打算由自己出面去做生意,毕竟他们和与王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如果现在抛头露面,只怕会有不好的影响——张凌风毕竟被陷害毒杀了病人,就算现在能够证明那是假的,也无法抹去他身上已经沾染了污点的事实。 听到云芳渺要让自己独自做生意的事后,云如霜很是忐忑激动了一阵子,一整天都跟在云芳渺身边问东问西。直弄得云芳渺百般无奈,到最后还是顾柘瑜闹着要去买吃的才解救了她。 大街上人来人往,卖东西的小商贩吆喝个不停,道路两旁还有商铺,茶楼,酒肆之类的地方。街上热闹非凡,刚刚从家里面出来想寻个清静之地好好安静地想想问题的云芳渺见了这幅情景只觉得无奈至极。 她是为了逃脱云如霜那小丫头的“十万个为什么”才出来的。可是如今这里的人更加多,吵吵嚷嚷闹的她头疼。 看到一家茶肆,云芳渺连忙停住了脚步,塞给顾柘瑜一袋子铜钱后说道:“你要买什么就自己去买吧,我有点累,想进去坐一会儿。你认不认识路?” 顾柘瑜盯着手里的钱袋子,看了许久,而后他慢慢的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回来的,渺渺你可千万不要乱跑。” 云芳渺忙不迭点头,转身就进了茶肆。她自始至终也没有看到,就在她背后有一双一直关注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面有期待,有无奈,也有坚定。 在茶肆里找了一个临街的位置坐下,这位置在角落里也听不到什么人说话,寻常的时候,许多人不会选这样的桌子,可是现在云芳渺却坐得十分怯意。现在不是饭点,她离那些客人远远的,听不到那些人说话,那些人也不会关注着她这样一个独自坐在角落中的人。 让他有善良的好处,安静也有安静的怯意。这段日子以来,不是王家,就是天和医馆出事,云芳渺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好好休息了。她盯着大街上来往的人看了许久,突然困意便涌了上来。她打了个哈欠,渣渣眼睛,想把瞌睡给掀飞。 可是夏日里就是这样,白天容易困倦也容易昏沉。不知不觉间,她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顾柘瑜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还好云芳渺坐的位置不显眼,就算她现在睡着了,也没有几个人发现她。再加上她一进茶肆就给看一锭银子,茶肆里的掌柜小二见了也不会不知深浅地去打扰她。 可是顾柘瑜可不会不管她,现在虽然是夏天,但是趴在桌子上睡觉,还是容易受凉。 “渺渺?渺渺你醒醒,我们回去再睡吧。”顾柘瑜小心翼翼的推了推熟睡的人,他看着那张肤如白瓷的脸,一时间突然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新鲜又觉得有趣。 “什么……”怔愣间云芳渺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 顾柘瑜以为她已经醒了,可是再仔细一瞧,她那双眼睛依然是闭着的,显然还在梦里,可能只是因为听到了他的话而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渺渺,我们回去再睡吧,在这里睡容易着凉。”顾柘瑜好脾气地放软了声音,对云芳渺说道。 “回去?”云芳渺的眼皮子动了动,挣扎了好一番,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你背我回去吧。” 隐约间顾柘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也许他要俯下身去,问道:“渺渺你在说什么?让我陪你回去吗?” “嗯……”云芳渺现在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闷闷的,可是十分好听。 顾柘瑜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他的心跳得很快,可是他和渺渺相处了这么久,不应该还像是头一回相处的样子呀。 “回去吧……”似乎是听到旁边的人没有动静,云芳渺又嘟囔着催促了一句。 顾柘瑜笑了,不是寻常的那种想傻笑,而是一种温柔的,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可惜现在云芳渺正沉浸在睡梦之中,无缘得见。 顾柘瑜又等了一会儿,见云芳渺确实没有再醒来的意思,于是他便动手了。小心翼翼地将云芳渺放到了自己背上,他一时间只觉得背上十分沉重,可那却不仅仅是体重,而是一种责任,或者说,是一种感情。 到此时此刻,他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以前是他没有发现,可现在他突然便发现了。他的心里有徘徊,惶恐和不安,可是更多的是喜悦。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脏真正的在跳动,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感觉。 但或许这并不是他刚刚发现,在以前那些相处的日子中他也有这种感觉,只是那个时候没有契机,就没有机会。于是只能将这种感情一放,再放一推再推,直到现在他避无可避地和自己的心思撞上了。 仅仅是因为一个背负的动作,他便发现了这么多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身上的人其实并不重,可是顾柘瑜突然觉得自己背的就是一整个世界。 第208章 再开业(二) 王家和天和医馆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云芳渺几人你终于有了喘息休整的时间。她还趁着空闲的时候带着云如霜噗集市里走动了几回,让她熟悉环境。 “如果一直做临时摊位,虽然人流量大,但是客源并不稳定,不是长久之计。” 云芳渺有心要重新做生意,可是这个时候她就慢慢打算起来。如今他们家中的钱财已经不太多了,张凌风也还没有安顿下来,如果在这个时候离开,必定不会不是什么好时机。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眼下的情况不适合离开,那么她必定会好好打算要安顿下来的事情。 云如霜经过这几天去集市上的早饭,也学到了许多东西,她现在脸上带着眼睛,只要不是自己脱下来,谁也瞧不见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云芳渺一这么说她就猜到了云芳渺的想法,问道:“小姐的意思是,咱们要盘下一间店铺吗?” 云芳渺点头,对于这个这是你一手教导出来的助手,她还是挺满意的,“我就是这么想的,临时摊位并不稳定,倒不如盘下一间铺子,长长久久的做下去。”况且这也是为了给张凌风做后盾。 他是从乡下走出来的,对于这些城中的人来说是低三下四的人。以前有天和医馆护着她,还有郑大夫对他另眼相看,这些事情他便不太知晓。 可是自从出了污蔑他毒杀病人的事情之后,那些人便戳着他的脊梁骨指指点点,云芳渺知道这些事情,虽然他不说,但总有些风言风语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了。 虽然在云耀城里一间铺子不怎么值钱,但是到底也是一份财产。 “那小姐想要如何打算?是直接去找商行盘下来吗”云如霜又问道。这段日子以来,她虽然以下人自称,但是感受得到云芳渺几个人的态度,他们并没有将自己当成真正的下人一样来使唤。所以在走出了来自王家和亲人的阴影之后,他又恢复了一些开朗的性子,对于云芳渺几个人更是感恩戴德。 云芳渺点点头,“我想尽快把铺子开起来,找商行是最快的方法。” 云如霜了然,她知道自己在做生意方面是比不上云芳渺的,所以只是想了想可行性便不再问了。 而云芳渺也的确是急着开店,当天下午就带着云如霜去看铺子了。 顾柘瑜本来也想跟着去,可是郑大夫因为张凌风被陷害的事情对他们几个人十分愧疚。他知道如今张凌风已经与他产生了芥蒂,便想着若是能将顾柘瑜的痴傻之症给治好,说不定就能将功补过。 所以顾柘瑜这些日子以来整天整天被郑大夫押在医馆里“治病”。 云芳渺想起今天早上顾柘瑜离开的时候那一副苦瓜脸就忍俊不禁,把一旁专心走路的云如霜给吓了一跳。 “小姐还在想着顾少爷吗?”云如霜冷不丁问道。 “什么?”云芳渺一愣,却撇开了眼神有些躲闪,“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为何要想到他才能笑?” 云如霜面部奇怪的神色,她说道:“自从张少爷出了事,我便不怎么见小姐笑了,如今张少爷的事了看了,我便经常发现小姐会在顾少爷面前笑。相信现在又想了,难道不是在想着顾少爷吗?” 云芳渺闻言有些发愣,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些小细节居然会云如霜看到眼里。或者应该说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想法云如霜的话,又想到顾柘瑜,她摇摇头,把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惊人的想法给甩了出去。看着神色疑惑的云如霜,云芳渺解释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他今天早上离开时的样子……” 只可惜,她刚刚开了一个头,便说不下去了。顾柘瑜离开时的样子真的能让人发笑吗? 云芳渺被心里的疑问吓了一跳,她忽然扭头过去看身边的人,只见云如霜果然是一脸奇怪的看着她。 “顾少爷总喜欢黏着小姐,如今要被带去医馆里,自然是不愿意的。”云如霜道。 她原本是想解释,可是这句话一说出来,却让云芳渺愣住了。 云芳渺眉头微蹙,“他何时粘着我了?” 云如霜以为她是真不知道,边掰着手指同她算了算。从早上到晚上,他作为一个旁观者,几乎时时能看到顾少爷跟在小姐身边。虽然说她们是姐弟,但是这样的亲密程度也颇为有些不太理智。 听着云如霜的话,云芳渺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顾柘瑜毕竟只是一个傻子,他的智力和情感还只停留在几岁。所以她下意识之间就把他当成一个孩子,对他也没有什么男女之防。可是没想到却因为自己而让人产生了误会。 “小姐是真不知道吗?但我瞧着顾上也似乎十分喜欢小姐……大概是因为小姐是他的姐姐吧?” “应该是这样……”云芳渺干巴巴地应到,而后突然看着云如霜道,“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我的弟弟,虽然智商有些缺陷,但有些事情我希望他不要知道为好。” 小孩子总是羡慕着长大,羡慕大人能做所有想做的事情,可是有些时候,人,身不由己。小鱼儿的年岁虽然比他大,但智商只有几岁,在她眼里也就只是一个小孩子,不可能会对一个小孩子,产生不应该有的情感。 退一步说,这些事情她都可以不在乎,但如果让小鱼儿知道了,让他伤心难过,惶恐不安,她便不会放过那些乱说话的人。 冰冷的目光直直的看着云如霜,冻得云如霜不自觉垂下了脑袋,她恭敬道:“小姐放心,我记下了。” 人总是会趋利避害的,云如霜知道云芳渺虽然看起来温软宽容,可是实际上若是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她便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打压。 她虽然没有见过云芳渺真正生气的样子,但是对于前不久天和医馆的事情她是知道一些的,在那些事里面,若不是小姐态度强硬,不肯向天和医馆服软,只怕张少爷现在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第209章 再开业(三) 两个人一路走到了商行,向他们说明了来意,便有管事接待。 云芳渺几人现在住的宅子也是在这一家牵线搭桥的,所以仔细算起来,他们也算得上是熟人。 今天接待他们的管事姓李,是个随时随地脸上都有笑容的中年男子,一眼看过去,就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但是就是这种人也最容易成为绵里藏针的人。 王家和天和医馆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终究还是对他们有影响。最明显的,便是这位李管事在听说了云芳渺两人道来意之后狮子大开口报了一个高于常理的价格。 “一个月二十两银子?你这是明晃晃的在抢劫呀!”云如霜高声叫道。如果说她以前不知道云耀城里面的房价,那么现在她跟在云芳渺身边这么久,什么事情都会听说一些,对于这些她自然是知道的。 李管事轻笑一声,伸出小指,掏掏耳朵说道:“咱们这地方就是这个价钱,您要是想租便租,若是不想,咱们也不能强迫您不是?” “你……你这人是存心找事吧!”云如霜喉咙一哽,这哪里是要做生意的人呀,分明就是冤家路窄,来找他们不痛快的嘛! 听她这么说,李管事一把扔了自己手里的抹布,说道:“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这些小人物哪里敢惹着您呐。这云耀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您几位可是把王家的脸给踩到了地下,咱们可惹不起。” 李管事脸上冷笑着,将他那张和蔼可亲的脸深深的染上了几分狰狞。云芳渺打量着他,忽然间看到他眼中闪过几分寒光。她没有微蹙,可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招惹这样的人。可是他们分明根本就不认识,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间,忽然从外面急匆匆进来了一个肥胖的人。 那人五短身材,身子肥胖的,就像是一只圆滚滚的球,他那脸上的五官也被肥肉挤得变了模样,尤其是一双眼睛,根本就看不到了。 “老李,你先去看看其他地方的事,这里我来招待。”胖男子一进门就对李管事大声说道。 “廖总管?”李管事的声音瞬间拔高了一个度。 胖子不耐烦的冲他挥挥手,说道:“叫你过去你就去,站在这里做什么?要是吓到了客人,你该怎么办?” 李管事咬了咬牙,恶狠狠的瞪了云芳渺一眼,最后还是迫于,廖总管的压力退了出去。 眼见李管事总算出了门,廖总管拿着帕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再定睛一看,自己手上的竟然是那一块抹桌布。他脸上一黑,恶狠狠地将抹布摔到了桌子上。 “贵商行真是越来越财大气粗了,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莫不是云耀城中已经装不下贵商行了?”云芳渺冷笑着开口,她原本就已经打算离开,可就在这时候,这个廖总管突然就进来了,叫她想走也找不到借口走。 廖总管微微一愣,直接拿着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他脸上堆着笑道:“瞧您这话说的,我们这小地方还得仰仗着您多多关照。刚才老李说话不中听,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若是我不往心里去,又该往哪里去?这就是你们的迎客之道吗?”云芳渺一点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她竟然在李管事那里受了委屈,那么咱俩关系这里,他必定要找回场子。如若不然,这些人还真以为自己是可以随时欺负的了。 就像方才那个李总管,他分明就是故意找茬,而这个廖总管,明面上看着是给他们撑腰,可实际上,分明就是给那李总管开脱的机会。 “不不不,这……这当然不是!”廖总管摆摆手连声反驳,“唉,你要是真放不下这事儿,不说我就将它告诉您吧!其实老李,和王家还有点沾亲带故的。以前吧王家没出什么事儿,他便作威作福。如今王家出了事,外头四个人都在骂王家不仁不义,好些人还顺带捎上了老李,你说他能痛快吗?” 云芳渺这下这边全明白过来了,原来这是王家的亲戚,王家因为他们,而被人指手画脚,这里管事还真是冲着他们来的。 “那以廖管事之见我该怎么做?王家不仁不义之事,已经天下皆知,我们也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利益关系的事情,他真是无缘无故找茬,哄抬房价,可不是就能这么算了的。” “这……这……”廖管事的额头上又冒出了汗水,可他现在已经顾不上去擦了,他急得抓耳挠腮,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可到底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他只能歉意的说道,“云小姐,这实在是对不住,不如这样,咱们各退一步,您想要什么样的铺子?咱们尽量给您找来,至于价钱也好说,咱们直接给您最低价如何?” “不过是几十几百两银子罢了,你真以为我拿不出来?还是你想靠这点银子来辱没我?”云芳渺可没有想过就这样算了。那个旅馆是和她无怨无仇,却无缘无故的给她找麻烦。这事不管是换在谁身上都会不痛快。 看着云芳渺面色不善的样子,廖管事心知今天这件事不能善了,心里边一边骂着李管事心眼儿小,一边又不得不将云芳渺和云如霜两个人给稳下来。考虑了良久,他为难道:“那不如这样,您说个您的要求,主要是在咱们能接受的范围内,便尽量满足您。” 云芳渺盯着它看了许久,直到廖管事的额头水淋淋的,眼看着廖管事又要拿帕子去擦了,云芳渺这才大发慈悲说话了,“虽说这件事是给我找了不痛快,但其实说起来,让李管事也不过是想发泄心中的愤懑罢了。我身上也没掉一块肉,这事情也不是不能解决。” 廖管事连忙问道:“不知云姑娘究竟有什么要求?” 云芳渺冷笑道:“要求很简单,你们不光要把铺子按最便宜的价钱租给我,还要在五年之内不能涨房租。另外铺子里还需要桌椅板凳,这些可都得仰仗贵商行了。” 廖管事已经被惊呆了,他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云芳渺和云如霜的背影越来越远。 第210章 重新振作 店铺的事件落实的非常快,或许是因为那廖管事,但真是怕得罪了云芳渺几人,找来的铺子不光地界十分好租金也低,里面的桌椅也是一应俱全。 云芳渺被廖管事领着去看店铺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他之前是有心要让廖管事难看,但却实在没有想到他居然当真是按照自己所有的要求来做了。 “哇,这里好大呀,渺渺,以后我们就在这里做生意吗?”顾柘瑜看着三进的铺子吃惊不小。 云芳渺也奇怪,她让人找的是店铺,而并非是住宅。而今日廖管事带她来看的却是前面是两个铺面的店铺,后面隔了一个院子就是住宅。 这样的地方布置像极了天和医馆,但是这绝对不是她想让廖管事找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廖管事是不是应该好好解释解释?”云芳渺从来不相信什么天上会掉馅饼的好事,这廖管事之所以如此作为,只怕是有事相求。 正如云芳渺所想,廖管事一听到他说这话,便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额头,他悄悄瞥了一眼旁边的顾柘瑜,脸上对着满满的笑容,一双眼睛都被挤得看不见了,他谄媚道:“您可真是误会了,这也是为了补偿您。前些天让您在咱们那儿受了委屈,实在是对不住,所以咱们商行决定将这出地儿最低价租给您。” “最低价?”看着廖管事躲闪的眼神,云芳渺心里的疑惑不减反增,她可从来没有想到,有哪家商行,会补偿到这样大方的地步。 廖管事不敢去看云芳渺的眼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声应道:“是,是,一定是最低价,而且您也不用担心,咱们说的这最低价是按照铺子来定的,至于后面那宅院,咱们便是免费送您的。” 廖管事一番话说得十分顺溜,像是生怕云芳渺不会接受似的,而事实上云芳渺确实想过将这“好事”推掉,但是转念一想,这样的事情也太过蹊跷,若是不好好探究一番,这廖管事如若有什么歪主意,此时不了解,到时候岂不是什么准备也没有? 于是她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些笑容,但是那笑容并未达到眼底,带着一些微凉。如今她早已不是刚刚重生的时候了,她知道在这座繁华的城中人心最是难测,也知道这里处处危机,她每行一步就如履薄冰。前面有王家和天和医馆的事情,后面又有渺茫的未来,这种什么事情都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觉,让她十分难受。 如今仔细想想,既然这廖管事心中有事藏着,那倒不如让她,把那些事挖出来,好好的瞧一瞧,为自己多多打算。 “这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想廖管事应该十分清楚,平白无故送我一处院子,想来定是有什么事吧?”云芳渺似笑非笑地看着廖管事,开门见山地说道。 “这……这……这您可真是误会我啦,我那里有什么事敢麻烦您呀?”他故作惊讶的说道,可是眼神却止不住地往顾柘瑜那里看去。 见他这幅死鸭子嘴硬,什么也不肯说的样子,云芳渺皱了皱眉,说道:“竟然没什么事,我也受之有愧,既然我是要找一间铺子那边,麻烦廖总管帮我找找,至于这住宅,我们如今也有住的地方,便不麻烦了。” “这哪行呀!”廖总管突然高声说道。 “如何不行,廖总管倒是说说看?”云芳渺微微挑眉看着他。 廖总管似乎是发觉了自己太过激动了,他别过头去,没有看云芳渺的眼睛,嘴巴嗫嚅着小声说道:“您……您诸位如今住的地方离这里有点远,倒不如直接将铺子和宅子弄到一起,这样不也节约了中间行走的时间吗?” 廖总管虽然说的有理,但是他却不躲躲藏藏欲语还休的样子,却让云芳渺心里十分不自在。 她张嘴就想要拒绝,可是再转念一想,除了前几日那个李管事,她并没有得罪这商场任何一个人。今日之事,若是说商行的赔罪,到时太重了,但若是有其他的事情…… 哼,既然他们扭扭捏捏藏头露尾不敢说,那她便当做不知道好了。反正这铺子宅子看起来到也干净整洁,拿来做生意倒也不错。 眼看着云芳渺始终不说话,廖总管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可是他越擦越觉得这汗流的有些太多了,或许是因为天气太过炎热,又或许是……他偷偷瞧着顾柘瑜,吞了一口口水,大气也不敢出。 轻轻咳嗽两声,廖总管说道:“云姑娘,您看这……” “这地方好是好,可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实在让我心里有些难以接受。我怕若是我今日受了你们的恩情,明日便要让我报答。”云芳渺话不留情,三言两句就将廖总管吓得两股战战。 天地良心!就算他心情不知道这位的身份,敢对他呼来喝去,可如今他可巴不得,给这两位当牛做马呢! “您这就是冤枉我了,您放心吧,这铺子和宅子,全是干干净净的。”廖总管的脸都笑得僵硬了。 云芳渺看着他僵硬着一张脸,还堆出笑容来的样子,没有来便嗤笑了一声,“这样廖总管都这样说了,让我便却之不恭了。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耽搁谁。” 因为这句话,廖总管脸上的笑容,虽然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却依然还是好声好语的说道:“您说的有理,是咱们先前对您失礼,这钱是补偿,补偿完后也该是您自个儿选择。” 他笑着说道,心里悬着的大石头也悄悄落了地,总归是把这位给稳住了,如若不然,他这总管的位置可能就不保了。 铺子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下来,但是云芳渺和顾柘瑜以及张凌风三人依然住在原来的地方。新铺子只有云如霜在住,后来又找了两个身家干净的小姑娘打下手。 半个月后,一切事情安排妥当,云记食肆就这么悄然开张了。谁也不知道这家铺子背后的主人究竟是谁,他们只知道有一位脸上蒙着面纱的姑娘,自称如霜,却也不是真正的掌柜。 第211章 云记食肆 铺子里新来的两个小姑娘,一个唤做清荷,一个唤作清月,都是身家清白的姑娘,没人做事,也算是老师,手脚勤快,很得云如霜的喜欢。 而云如霜在经过云芳渺的教导之后也能独当一面了,虽然刚刚接手铺子的时候经常不知如何下手而忙昏了头。但是一个月之后,铺子的生意不上了正轨,她做生意的手段也慢慢变得成熟起来。 云芳渺有时候会去铺子里瞧一瞧,看看账本试试小吃的口味。 铺子装修的时候她别出心裁弄了一个现代式的柜台,点餐结账都有专门的地方。 现在毕竟是一间铺子,而不是从前的小摊位,所以里面的吃食种类也多了起来,不再仅仅局限于肉干肉粒。也有刚刚出现,便火了一阵子的烧烤,再加上云芳渺会许多种现代小吃的做法,她一一交给云如霜之后云如霜便能很快将新的小吃投入菜单。 很快的,云记食肆在云耀城里出名了,因为这家铺子里面有许多,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的食物,并且那些食物的味道十分独特而美味。所以只是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铺子里的食物便受到许多人的欢迎。 云如霜这个神神秘秘的,不是掌柜的女子,也被人挖了出来。坊间中的人闲话时总忍不住讨论她的身份,可是说来说去,也多是些笑话或者,毫无根据的猜测罢了。谁也猜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自立自强,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子,在不久之前,竟然还是王家的一名小小丫鬟。 面对自己的改变,云如霜也是能感受到的,同时她也十分感激让她经历风霜之后蜕变的云芳渺。若不是她当初救了自己,又毫无保留的教她做生意,只怕她现在依然一事无成,又或者是接受了,凄惨的命运,又成为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或者哪位老爷的小妾。 铺子里的生意做大了,来的客人多了,铺子中的人手并不太够。清荷清月两个小丫头虽然手脚麻利,干得了累活重活,但到底只有两个人四双手,忙活起来的时候,经常脚不沾地。云如霜看在眼里也是心疼,便又跑了一趟伢行,买了几个伶俐的丫头来帮忙。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云记食肆步上正轨让云芳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云耀城里人多,时常也大,但同时竞争更大。云记食肆之所以能够这么快便被这么多人喜欢,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铺子里面的食物十分新奇独特,再加上口味好,那些人喜欢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云芳渺就怕这样的情况,只是梦幻泡影罢了,就像是肥皂泡泡,一开始的时候看起来十分美丽,而充满希望,可是只需要一点点时间,肥皂泡泡就会破碎,最终什么也没留下。 正是因为害怕这样的情况出现,云芳渺面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而眼睁睁看着云芳渺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消瘦下去的顾柘瑜心里也十分着急。渺渺已经当了甩手掌柜,铺子里事情她什么也没管,就只是看看账目而已,怎么还能这么瘦了下去? 顾柘瑜毕竟不懂生意上的事情,不知道云芳渺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他就只能看着云芳渺突然往铺子里跑得勤快了,有时候还会宿在铺子的宅院里。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但是云芳渺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出面,毕竟现在离天和医馆还有王家的事情,过去也只有一个月而已。他们现在的处境还并不十分的好,若是被人发现云芳渺和云记食肆的关系,只怕会对铺子产生影响。 可是看着云芳渺莫名焦躁的样子,顾柘瑜阻止她的话根本说不出来。 又过了半个月,云芳渺和云记食肆的关系终于被人知道了。 原来是铺子里一个小丫头和王家的一个护卫好上了,云芳渺最近又总是住在铺子里,再加上云如霜对她的态度十分恭敬,这聪明的小丫鬟便猜得八九不离十。后来和她那对象闲话的时候不小心抖了出去,她对象又将这事情告诉了王慎之。 就在云芳渺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的情况下,王慎之就开始在给他们找麻烦了。 “今天又是怎么了?” 看着柜台前吵吵嚷嚷的一群人,云芳渺捏着眉心招来了清荷问道。 被那群人围住的不是别人,正是云如霜,她脸上带着面巾,却有些登徒子想将其扯下来,吓得她不得不捂住了脸。清月便在她身旁护着她。 清荷愤愤然地瞪了那些人一眼,语气十分的恼怒,云芳渺稍微一听就能听出话里的愤怒:“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铺子里突然就来了好些人,天天说什么咱们卖的东西不干净,吃了让他们拉肚子,真是不知所云!” 做食物生意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说东西不干净,可这两天却天天有人来铺子里面说,还吵吵嚷嚷的,生怕谁不知道似的。 “我就说之前怎么没有这些问题,这些人分明就是来闹事的!”清荷怒骂道。 云芳渺皱起眉头,眼看着云如霜和清月两人被推搡着快要站不稳了,云芳渺突然上前一手抓一个将两人给拉了过来。 她朗声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你们这般欺负弱质女流的登徒子,莫不是真以为官府无人了吗?” 被云芳渺先发制人,搞了一顿仗,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差点就红了眼睛。其中一人骂道:“不要脸的是你们,你们卖的东西不干净,我娘子吃了以后拉肚子,脸都拉白了!建议我们来吃,就是为了讨个公道!” “对,对,我们是来讨公道的,你是谁?休要多管闲事!” “今日若是不给个说法,咱们便没完!” “大伙儿别和他们废话了,我看着铺子里值钱的东西不少,既然他们不肯赔钱,咱们便拿些东西典当了去!”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云如霜戴好面巾,稍微吐出一口气,没有理会那些人。她轻声在云芳渺耳边说了几句话,云芳渺的脸色当即变得奇怪起来。 第212章 闹事(一) “当真如此?”云芳渺脸色不善地看着云如霜,她不过是几天没来而已,怎么就出了这么多事? 云如霜被她看得有些窘迫,算算时间,她跟在小姐身边也有好几个月了,可是刚刚接手店铺还没两个月,竟然就有人来闹事,闹出的动静还不小,这岂不是说明了她办事不力? “回小……云姑娘,的确是真的,这两天来了好些闹事的人,我估计他们是有意为之。”云如霜硬着头皮回答。 云芳渺皱眉,“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若是我今日不来,你是不是还想隐瞒下去?” “不,不是这样的!”云如霜连连摆手,焦急之情溢于言表,“他们一开始来寻衅滋事的时候我当真是以为我们的食物有问题,可是检查过后分明没有任何差错。我便只当他们是吃了其他东西吃坏了肚子,便没有知会小姐。可是后来他们又来了,我察觉到不对劲便想要让人去告诉小姐,可小姐一早说过不愿意露面,所以我……” 云如霜都快急哭了,她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什么事情得瞒着云芳渺,可若是小姐她因为自己有事情瞒着她,那便是信任上的问题了。她跟在相信身边这么久,早就将小姐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她一心一意想要将云记食肆打理好,可是…… 看着云如霜满脸焦急的模样,云芳渺因为他有一点点疑虑,便被莫名其妙的磨平了。这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人,虽然如今还显得稍微有些稚嫩,可她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平复啊一下心情,云芳渺对她说道:“你不必紧张,你刚刚接手铺子,经验不足是正常的。我知道你怕我暴露了身份,但人要懂得转弯,若是我不出面,你又要怎么解决这件事?” 云芳渺的温声细语让云如霜稍微安下心来,她咬了咬唇,最终轻叹了一声,说:“云姑娘说的是,是我做错了,我不该高估自己的能耐。” 拍了拍她的肩膀,云芳渺道:“量力而行就好,我知道你聪慧过人,但凡事不能操之过急。” 云如霜连忙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这边的两个人算是商量好了,可是另一边闹事的几个人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铺子里几个柔柔弱弱的丫头根本挡不住他们。 “云姑娘,这可如何是好?”知道自己处理不了这样的事情,云如霜便向云芳渺求助道。 云芳渺皱眉道:“他们今天是有备而来,我们也应该做好准备才是。当初是我忘了护卫之事,只以为一间小食铺子不该惹什么事情,却没想到还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 “那这……”云如霜不甚明白。 云芳渺皱着眉头想了想,便下了吩咐:“你让两个手脚麻利,步子快的丫头过来。” 这铺子里面的人手全是云如霜在安排,她当即就叫了两个身材相比于其他人要高一些的丫头过来。 “你们那着这些银子去伢行买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过来,最好是青壮年,若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也可以。”云芳渺快速吩咐着,云如霜就从怀里掏出了一袋银两出来,云芳渺只是看着便知道有些分量。 她扭头看着面前的两个丫头,她们听完话后竟也只是愣了愣,看着那袋银子没有半点贪婪之色。 云芳渺暗暗点头,这两个丫头倒也可以培养培养。 “快去吧,快些把人买回来,唉,若是让将军守在这里就好了……可它那样子肯定会将客人给吓到的。”云如霜一边催促着两个小丫头,一边唉声叹气起来。 云芳渺也知道她心中所想,将军那么大一只狗,用来看家护院最好不过,一些宵小鼠辈光是看到将军那模样,便会被吓得落荒而逃。可这毕竟是一间开门迎客的铺子,就像相信在这里守着,虽然能够震慑一些人,可那些客人也会被将军给吓着。 所以云芳渺才没有让云如霜把将军牵过来,而是让人去买几个护卫。 只是那些守铺子的护卫,应该由她亲自去挑选,但现在这情况她一点也走不开。云如霜现在又是铺子明面上的主事人,也不能脱身。 轻轻叹了一口气,云芳渺觉得自己更头疼了。自从铺子开业,她本该放下了心,却不知怎么又悬了起来。她这段时间总不得安宁,所以也总是往铺子里跑。同时她也知道顾柘瑜在担心她,可是她的心烦意乱来的莫名其妙,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烦心事。如此一来,她就更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顾柘瑜说了。 另一边几个人还在吵吵嚷嚷的,就因为他们,铺子里其他客人都走光了,偌大的铺子里显得冷冷清清的。 云芳渺倒也不是怕了他们,那些客人走了也好,免得伤及无辜。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老子媳妇吃了你们铺子里的东西拉肚子,给个交代吗?” “就是,还开门做生意呢,就这幅鬼样子迟早得关门!” “若是今天不给个交代,老子明天便叫人来砸了你们这破店!” 几个人将桌子拍得“砰砰”响,铺子里的小丫头们拦也拦不住,苦着一张脸都快急哭了。 云芳渺嘴角噙着笑,朗声道:“不知几位客人想要如何交代?” 几个人终于有人发话了,面面相觑之后打量着云芳渺,见她只是一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弱质女流,心里首先便对她低看了几分。 其中一人说道:“要有什么交代?当然是赔钱!不然咱们就去官府告你们,到时候你们这店铺也不用开下去了!” 这人颇有些洋洋得意,在他看来,云耀城里面做生意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自己的名声,而今天若是事情闹去了官府,那这店铺的名声肯定会大打折扣。所以这铺子赔钱了事是肯定的了。 “没错,想要把这事情给了了,就要赔钱!”其他几个人也大声嚷嚷起来,都有些要不到钱,便誓不罢休的样子。 第213章 闹事(二) “赔钱?我看你们是想钱想疯了,分明就是你们无缘无故跑来闹事,还血口喷人!”云如霜骂道。 “哟呵,一个小姑娘而已,还挺牙尖嘴利,你可想好了,要是叫什么去了官府,你们这小破店的名声可就没有了。”一个人说道。 云芳渺拦下了还要说话的云如霜,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可是眼中的光芒却寒冷而锐利,“去不去官府这事还要再说,现在要说的是咱们的事情。你们这些人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一来便说是铺子里的东西不干净,让你们亲朋好友吃坏了肚子,是也不是?” “哼,难道这还有假不成?要是我一个人来那也就罢了,这么多人来,你们还能说,不是你们家的东西坏了?” 云芳渺轻笑,“可你们那些亲朋好友就没有过来,无凭无据,只有你们一面之词,我们为何要相信?再说,若真是我们店铺中的东西,坏了,怎么就只有你们几个的朋友吃坏肚子?难道其他人的肚子都是铁打的?” “你……你……你强词夺理!你今日若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咱们就官府里见!” 几个人如同色厉内茬的黔之驴,只是被云芳渺简简单单的一问,眼神就开始躲躲闪闪,十足的心虚。 云芳渺看着他们的反应发笑,云如霜和铺子里的几个小丫头终极还是太嫩了一些,这些人哪里是来找什么交代的,他们明摆着就是来找茬。 先前云芳渺没有想到,可是现在她想清楚了关键,他们这家店铺开得太突然,又在很短的时间内收拢了大把大把的客源。这样的事情放在哪里都会被同行记恨,尤其是他们现在没有任何的靠山,被同行找事也是意料之中的。 只是这些人…… 云芳渺又暗暗皱了皱眉头,她并不能确定这些人就是同行找来的。而下意识的,她更愿意将这些人认作是王家弄来找事的。 不得不说,云芳渺下意识地猜测的确是对的,这些人正是王慎之派来的。王慎之对他们也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把事情闹大,把云记食肆的名声搞臭,好让云芳渺他们再也做不下去。 只可惜云芳渺现在对他们的身份也仅仅是猜测而已,并不能确定他们究竟是同行派来的还是王家派来的。但这个小问题并不能影响她,不论是哪一方面派过来的人,既然要踩他们的铺子,那她势必不能坐视不管。 眼看着云芳渺不说话,几个人下意识地也慢慢闭了嘴,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把话头交了出去。 良久,铺子里一片寂静。突然,云芳渺说道:“若是能去官府解决倒也好,我们这铺子虽然是小,但到底是做正经生意的,若是能让官府的大人给我们正个名,那岂不是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流言蜚语粉碎了?” “你……你可想好了,去了官府,你们店铺的名声就完了!”几个人压根儿就没想到云芳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她就不考虑自己店铺的名声了吗? 云芳渺笑得十分无辜,“我自然是想好了,若是不然,你们便将那些吃坏了肚子的人找来,让他们与我们当面对质。你们应该也很清楚,一个人一天之内要吃许多东西,怎么就能肯定他们是吃了我们铺子里的东西,吃坏了肚子呢?” 一人硬着脖子说道:“他们在同一天也同时吃了你们这一家铺子的东西,若说不是你们店里的东西有问题,这怎么可能?”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或许只是偶然罢了。你们现在口说无凭,若是不将那些吃坏了肚子的人带来,如何能够服众?若说我们怕坏了铺子的名声,难道你们就不怕坏了自己的名声吗?我看你们可是在云耀城里常住的人啊,若是因为今日这事落得个坏名声,你们又要如何在云耀城里呆下去?” 几个人被云芳渺说得一愣一愣的,他们来找茬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这么多,他们只是想着要怎么才能让这铺子坏了名声,却没有想过这件事,会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冥思苦想了许久,几个人中年纪稍微大一些的人终于站出来说话了,“这事……这事肯定是因为你们店铺的东西不干净……你们等着,我们这就去叫那些人带来,好好与你们对质一番,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这原本应该是怒气冲冲的话,可是被这个人说出来却显得单薄无力。云芳渺看着他慌慌忙忙带着几个人离开店铺,心里面冷笑了几声,就这样的宵小鼠辈还敢来闹事,简直是不知所谓! 那几个人离开后不久,被派出去买护卫的两个丫头便带着人回来了。 云芳渺看着那几个脸色尴尬的男子心里有些奇怪,总觉得他们有些面熟。 而同样的,被“买”回来的几个人看到云芳渺时就更加尴尬了。做了这么多年的暗卫,可从来没有被“买卖”过啊。 “如霜姑娘,就是这些人了。”回来的一个丫头说道,“他们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会些拳脚功夫,而且……”她忽然压低了声音,嘴角带着点笑,“他们很便宜,买回来一共才花了五两银子呢。” 她自以为自己说得小声,却不知道不远处的几个人耳聪目明,早就把一切都听进去了。 云如霜眨了眨眼,这丫头聪敏是聪敏,就是有些财迷,如今省了些银子便如此开心,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云芳渺看着被买回来的几个人,微微皱眉把心里头那点奇怪的感觉给甩了出去,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说道:“回主……回小姐的话,我们的名字已经没有了,在伢行时一直以序号相称,我为古一,这是古二……” 一共买了十个人,云芳渺微微挑眉听着他们的介绍,这些人全是姓古的,名字也好记,一到十而已。 只是这样的名字让云芳渺有些奇怪,但再一想,他们从战场上下来流落到伢行,没了自己的名字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样想着,云芳渺终于把自己心里那一丝丝的怪异抛开了。她并不知道,自己就这样错过了一次知道真相的机会。 第214章 幕后黑手(一) “我买你们回来也并不是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只要你们能好好看护店铺,让那些阿猫阿狗知道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让他们随便撒野的。” 左右现在铺子里也没有其他人,云芳渺便趁着这时机敲打敲打古一等人。她说道:“我听说你们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从前种种我不过问,但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你们在战场上的那些习惯最好不要带到店铺里来。” 从军者大多铁血方刚,云芳渺知道自古以来就有“兵痞”这样的称呼。况且她又从来没有和军人相处的经历,如今面对这十个人,多少有些无从下手。 似乎是察觉到了云芳渺的不自在,古一上前一步说道:“不瞒小姐,我们几人是遭人陷害才流落到伢行,既然如今被小姐买下了,我们定然会诚心以待。” 云芳渺闻言有些奇怪,她再一次仔细打量着这几个人,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脸上也没有什么风霜,看起来倒不像是在战场生活过的人。可是他们眼中的锐利却是不管怎么藏也藏不住的。这些人是虎狼,就算平日里收起了尖牙利爪,也改变不了他们内里嗜血的性子。 偏偏就是这样自相矛盾的几个人,却让云芳渺怎么也看不明白。可是她心里没由来得选择了相信,仿佛所有的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压下了心中的怪异,云芳渺很快想好了要怎么安排这些人,若是全部让他们一天到晚地守着肯定不行。于是云芳渺便将他们分了两拨,仿照现代的两班制让他们轮流值守。 其实这样的安排在这个时代也不算少见,古一等人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职责。而后又在清月清荷的嘴里得知了在他们来之前有人到店里闹事,几个人纷纷握拳表示若那些人再来,定要将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满地找牙倒是不必,我说了多少次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开门迎客怎么能对客人拳脚相向?”云芳渺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既然她今天已经露了面,那她再藏头露尾也没什么意思了。只要那些人稍微聪明一点肯定会想到她和这家店铺的关系。更何况这店铺的名字里还有一个“云”字。这么明显的线索那些人定然不会错过。 古一一愣,霎时变得有些拘束起来,他可不想头一天就让云姑娘不快。眼神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古一问道:“那以云姑娘之见,该如何应付?”——云芳渺不乐意听他们叫自己“小姐”,便让他们都叫她“云姑娘”。 云芳渺终于抬起头来,一只手支着下巴道:“他们不是喜欢跑吗,那就让他们永远也跑不了了吧。” 古一这下是真愣住了,云姑娘这意思不就是要废了那些人吗?怎么方才还觉得云姑娘心慈手软太过怯懦,可这人……其实是狠心的。 看着古一怔愣的样子,云芳渺噗嗤笑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她顿了顿,冷了脸,“不过若是他们不识好歹,这玩笑也是可以成真的。” 这毕竟是他们开业以来第一次被人找茬,若是不用些强硬的手段,只怕日后会后患无穷。可手段太狠了,又难免会被人诟病……不过嘛,这店铺里的护卫是她刚刚买回来的兵痞子,下手不知轻重就不能怪她了。 古一这下子明白过来了,云姑娘这是要给云记食肆立威呢。 他当即便点头道:“云姑娘放心吧,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云芳渺也没说什么,“清荷,清月,你们先带他们去看看住处,若是有什么要采买的便尽快买回来。” 清荷清月点头应是,带着古一等人去了后院。 耳边没有了吵嚷声,云芳渺却觉得自己心里一点也静不下来,她支着头看着门口,现在已经慢慢入秋了,原来不知不觉间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一年了。 只是这一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尤其是她和顾家纠缠不清,剪不断,理还乱。 不过现在远离了方河村,顾正那一家子又差不多死光了,应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皱着眉把往后的发展计划在心里打了个草稿后,云芳渺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她越来越觉得这些事情不简单了。或许真的是这一个多月的安稳让她降低了防备心,就是因为这段时间过得太过安宁,所以很多事情她都没有想到。就像今天来闹事这样的事情,若是放在从前,她一定会未雨绸缪。可人就是这样,安逸的环境呆惯了,便不会再去想那些困境。 “云姑娘,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云如霜见云芳渺面露疲惫,担忧的说道。 “不用,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有些头疼罢了。”云芳渺对她摆摆手,这些事情也是她没有想到,是她的责任。而今现在护卫已经买回来了,就是不知道那些人能耐怎么样。 云芳渺这边忍不住地担忧,另一边,原本在铺子里闹事的几个人也担心的不行。 “大……大少爷,又是这件事不成,那我们几个的名声不也得毁了?以后还怎么在这城里呆下去呀?”那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男子,而哀切地对王慎之说道。 然而王慎之只是冷笑,根本没有将这些人的处境放在心上,“这个问题你们怎么不早一些问,如今事情都做了,再问又能弥补什么?” 闻言,男子脸上的神色突然就变了,当初大少爷,和他们说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态度,怎么如今就……蓦地,他恍然大悟,从前大少爷对他们和颜悦色,是因为他们有利用价值,而今他们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同样也做了,岂不就是和大少爷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再好言好语的对他们说话呢? 这就像一个人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于是便迫不及待的把自己脸上的面具给揭了下来。 只可惜他们这些人,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大少爷的不对劲,直到现在他们已经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第215章 幕后黑手(二) 看着几个人脸色扭曲的样子,王慎之心里却没有一点愧疚,这些平头小百姓,能够为他做事,也实在是荣誉之极了。 他冷冷的嗤笑一声说道:“你们也都不是傻子,我说的意思你们也应该都明白。只有你能把这件事情做好了,把云记食肆的名声给搞臭,那么你们自然没有什么损失,不光如此,本少爷还能给你们一大笔钱财。可丑话说到前头,若是这件事你们办不成……以后能不能继续生活在云耀城里,可就是个未知数了。” 几个人皆是瑟缩了一下,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定夺。最后还是那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人站了出来,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和自己同样上当的几个人,又看着得意洋洋的王慎之,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也算是他们倒霉了。现在他们进退维谷,可若是退了,以后便再也没办法在这里立足。倒不如遂了大少爷的愿,背水一战,将云记食肆的名声搞臭。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损失自己,而王慎之则可以去找其他人搞臭云记食肆的名声。要么和王慎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后面这一条路才是他们最应该选择的,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有最大的利益,并且,有王慎之做后盾,他们的危险也会降低。 最终还是不得不向偌大王家低头,年长一些的男人说道:“大少爷的意思我们都明白了,大少爷就请放心吧,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做好。” 王慎之满意的点点头,其实他知道,在云耀城里面没有人能够拒绝王家的要求——除了那个不识好歹的云芳渺。哼,等着吧,云芳渺不是想要东山再起吗?他可不会就这么如了她的愿,上一次和天和医馆的事情,害得他颜面尽失,还被禁足了整整一个月。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心慈手软,等他把云记食肆弄垮了,云芳渺自然就没有任何依仗了,到那个时候,他在把人抢过来,岂不是水到渠成? 说到底,王慎之心里还是没有放下云芳渺不给他面子的事情。他下意识的,他认为只有将云芳渺变成自己的女人,先前他被博了面子的事情才算能完。 中年男子原本是低着头,可是没有啦,突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冷笑,他下意识抬头,可抬到一半,他便脖子僵硬再也动不了了。 只见王慎之的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残忍而冷酷。男子实在是想不到,为什么王家老爷那样的人物会教养出这样一个,恍若地狱中来的厉鬼一般的儿子? 老一辈的人都说富不过三代,王家传到王慎之这一辈也不知是有多少代了。让他们更加不知道,但王家落到王慎之手里都会变成什么样子。 见几个人还杵着不动,王慎之不耐烦道:“还问这干什么?要本公子送你们过去吗?我可告诉你们,事情要闹就闹大一点,他们背后毕竟还有天和医馆,本公子可不想再掺和到这样的事情来。” 中年男子低头应了一声,“我们知道了,这件事情全都是同行捣乱,和王家没有半点关系。” 听他说出这样的话,王慎之总算拿正眼看他,“你倒是是比那些人聪明一点,你放心,要是这件事办好了,本公子便让你跟在身边伺候。” 这样施舍般的口吻说出来的话让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在这个时候,中年男子也只能点头,做出一副欣喜的样子,对王慎之感恩戴德,“多谢大少爷青睐,我们一定会把这件事做好,不让大少爷,有分毫的后顾之忧。” 王慎之满意的点点头,他已经被恭维的习惯了,张这么大,他身边从来不缺少那些溜须拍马的人。可是人就是这样,总喜欢有人恭维自己,于是在这个时候,王慎之的语气也放缓了不少,可他还是没有忘了要敲打敲打这几个人。 “去吧,做事谨慎点,最好别把王家牵扯进去,否则,你们应该知道王家的手段。” 中年男子听到这话以后,心里那一点点的不甘愿也被消磨了。王家,在云耀城里还有比王家更大的势力吗?他们如今被王慎之找上,明摆着没有一点点的退路。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中年男子说道:“我们早已经保证再三,大少爷尽可放心。” 看着几个人唯唯诺诺害怕的样子,王慎之的虚荣心被很好地满足了,他心情好,便没有再说什么其他的话。 在王慎之走后,几个人皆是如释重负的样子,他们面面相觑,最终几个人都把目光放在了那个中年男子的身上。 “林老兄,现在怎么办呀?”几个人急得团团转。 “我说你刚才怎么就答应了呢?这件事情本来也不好做,如果暴露了,咱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就是呀,老林,你这事情做的不厚道呀!” 老林看了看几个人,脸上露出一些不满。刚才和大少爷说话的时候,这几个人便缩着脑袋装鹌鹑,现在大少爷一走,他们便七嘴八舌地表示不满起来。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他们以为自己方才心里就痛快吗?刚刚要不是他说话,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这些马后炮,就知道装事后诸葛亮。 “那你们以为该怎么办?如果不答应,那就得拒绝他少爷,以后你们还想不想在这里呆下去?”老林冷冷地说着。 “这……这……”几个人哑口无言。 “可你一开始也没有和我们商量呀。如果知道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我们说什么也不会参与进来。”有人如此说道。 老林脸上的神色更加不耐烦,“那你们好好想想,当初是谁一听说王家大少爷要找人,便巴巴地非要凑上去?” “你!大伙儿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老林道:“就是因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所以我才跟你们说这么多。现在咱们吵吵闹闹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话一出,几个人果然安静了下来。 第216章 幕后黑手(三)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出来!” “你们这些奸商,一定会遭报应的!” 春困秋乏,云芳渺刚从午睡中醒来就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她愣了愣,刚想起身却发现旁边趴着一个人。 她此时正在云记食肆的后院里,她最近经常来这边,云如霜便专门为她整理了一间房。而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趴在自己床边的顾柘瑜。 也不知他是怎么从天和医馆里跑出来的,更不知道他在这里呆了多久,这样睡着会不会着凉? 云芳渺没有发觉自己在一瞬间里想了很多,她缓缓起身,小心翼翼没有碰到他。可就是这一点点的动作却让顾柘瑜醒了过来。 “渺渺?你醒了?” 顾柘瑜懵懵懂懂地揉着眼睛,他嘿嘿笑着说道:“我偷偷从医馆里溜出来的,渺渺不在那里,那里一点都不好玩。” 云芳渺早就才到郑大夫不会无缘无故放他回来,本想好好问一问,可现在顾柘瑜老老实实交代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刘好像处心积虑要发一顿火来教训不听话的孩子,可是这孩子又乖乖认错害得你不忍心责备。 云芳渺轻轻叹息,她或许真是载到顾柘瑜身上了。揉了揉他的发顶,云芳渺道:“你要是来了就找个房间睡下便好,守在我身边做什么?腿麻了没有?” 顾柘瑜只是冲着她笑,他的脸上还带着压痕,伸出手把云芳渺的手给捉到手心里。顾柘瑜才笑嘻嘻说:“腿不麻的,我也没来多久,就是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听着顾柘瑜逻辑清晰的话语,云芳渺突然有一些怔愣,或许是因为刚刚睡醒,她的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但是这依然没有打乱她的思维,“看来郑大夫的治疗还是很有用的,我看着你这几日聪明了不少。” 当然,这“聪明”二字是相对于以前的顾柘瑜来说的,在云芳渺眼里,他现在依然只是给孩子,只不过他的思维已经清晰了很多。 顾柘瑜歪着头看她,似乎是听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云芳渺见状也不在意,她心里还想着刚才外头的吵闹声,于是快速收拾好自己。在院子里路过井边时还用冷水扑了脸,把脸上的困乏洗去。 顾柘瑜也很在她身后,见她洗脸,自己也舀了水往脸上扑。凉飕飕的井水激得人一个哆嗦,可谁都没有在意。 云芳渺等下一旁,见顾柘瑜笨手笨脚的模样忍俊不禁,等顾柘瑜满脸水地看了过来,她便走过去给他理了理衣襟,“不过是洗个脸,怎么还把衣裳打湿了?” 顾柘瑜不说话,只是傻笑地看着他,还带着水的睫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直直地戳进了云芳渺的眼睛。不知怎么的,云芳渺突然觉得今天的顾柘瑜有些不一样,可是到底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整理好衣裳,云芳渺不自觉地移开眼睛,“走吧。” 她的脚步有些匆忙,等踏进铺子里,她顿了顿,嘴角噙着一抹笑,再看不到方才的慌乱。 顾柘瑜慢了几步跟上来,就看到云芳渺正在和几个人说话,只不过这几个人不在店铺里面,而是被古一等人挡在了外头。 “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没有天理了?” “你们这些奸商,坏事做尽,总会有老天来收拾你们!” 老林几人一看到云芳渺出来就大声嚷嚷起来,身边几个一起来闹事的也跟着起哄,一群人吵吵闹闹,仿佛势必要将周围的人都吸引过来。 云芳渺粗略看了看,这群人里有几个眼熟的,但也有几个生面孔,她心底顿时有了猜测,大概这几个新面孔就是上午说的那些“吃坏了肚子的亲朋好友”吧? 她嘴角带着笑,眼看着周围聚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她也不心急,而是摆摆手对拦着那些人的古一等人说道:“都说了咱们这里是开门迎客店铺,你们这群人也实在不听话,不过可别以为你们在战场上杀过人就不得了了。我雇你们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们打杀人的。” 她这番话说得严重,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十分轻松,她瞧着老林几个人渐渐变得铁青的脸色心里一阵嗤笑。 人就是这样欺软怕硬,今天早上的时候没见到他们门外有护卫,便登堂入室,大摇大摆的走进来闹事。现在被拦在门外,也只能吵吵嚷嚷几句,见着古一几个人凶神恶煞的样子,连靠近一点都不敢。更别说她现在已经说了那样的话,老林等人肯定早就被吓得心慌了。 古一明白过来云芳渺的话,他故作粗鲁的笑了几声,伸手便撸起了自己的袖子,嘴里发出狞笑:“云姑娘,这可不能怪我们呀,咱们哥几个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会的都是些打人杀人的本事,您如今雇我们来这里守卫,咱们几个可还没反应过来呢,这要是失手打杀了谁,可千万要请您恕罪。” 他说话的时候故意粗声粗气的,再加上他一脸的狰狞,倒颇有些凶恶的气势。老林几个人被他这话吓得两股战战,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硬闯进去还是该如何。 最后还是老林开口了,他梗着脖子嚷嚷了一声:“放肆,你们说这样的话就不怕我们抓你们去报官吗?” “报官?”云芳渺冷笑,“这倒是个好办法,可你们要想清楚了,我这里的护卫是守护我这家店的,而你们现在是来闹事的,他们没有动手,已经是十分仁慈了。如今你们要想报官好啊,要到要让知府大人瞧瞧,到底是你们闹事在先,还是我这里守卫有错?” “你!你强词夺理!”老林已经脸红脖子粗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凭借自己这四五十年吃的饭,居然斗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你什么你,还强词夺理呢,都是你们这些坏人,害得渺渺都没有休息好!” 顾柘瑜从后头走过来,两手叉腰指着老林等人便骂道,“老不羞,不要脸!” 第217章 见官(一) “你……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黄毛小子?啊,对了,听说这家店铺的老板有个傻弟弟,大概就是你吧?哼,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老林正在气头上,这下子看一个陌生的青年站了出来,便一下子将火气都发到他身上。 可故这鱼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的好脾气都给了云芳渺,所以面对老林这些人,他一下子就黑了脸,“你才傻呢,你们都傻,你们全家都是傻子!渺渺说过我是最聪明的了!” “我呸什么聪明,不就是一个脑子有病的傻子吗?”老林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他说,不过那个小丫头难道还说不过这个傻子吗? 可是这样的想法仅仅是在他心里留存的一瞬间,因为他很快明白过来,自己和一个傻子争吵起,不就是掉了自己的身份,而且他们今天来的目的也并非是为了一个傻子呀! 可是就在老林刚刚想要改变话题的时候,云芳渺突然出声了,“我家弟弟是傻还是不傻,可轮不到你们来说话。你现在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告你人身攻击了,到时候咱们在官府上见了面,你们一开始便跑来闹事,后来用言语辱骂我的弟弟,你们说,到底是谁对谁错?” 老林哽了一下,他硬着脖子说道:“明明是我家老婆子吃了你们店里的东西闹肚子,我们才找上门来的,你们现在顾左而言他,肯定是想要转移话题!” 为了迎合老林的话,他身边一个中年妇女立马捂着肚子哀嚎起来,“哎哟,疼啊,好疼呀,我的肚子怎么这么疼呀!” 有这位中年妇女做“示范”,其他几个被带过来的人也纷纷捂着肚子吵闹起来,嘴里哭哭嚷嚷的都说着“疼”,可是他们那些人脸色红润一点,也没有因为疼痛而哀嚎的样子。 或许他们这样拙劣的演技能够骗过这些“土著”,但是作为21世纪的人类,云芳渺从小到大看过的电视不知道有多少。电视剧中,小花小生们拉出来哪一个的演技不是比这些人好呢?所以云芳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在演戏,而并非是真的肚子疼。 这一片的哀嚎和吵闹,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人,老林趁机发难道:“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这些奸商难道还想要不认罪吗?” 他看着周围聚集过来了不少人,又哭哭嚷嚷地哭惨起来:“大伙儿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呀,这家店铺里的东西不赶紧吃了,让我叫老婆在闹肚子,和这些奸商居然不认罪,大伙儿都来看一看!” 她一边哭喊着,一边推搡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中年妇女,那妇女立马会意,哭得更加凄惨。 有了这样的吵闹,周围的人果然聚集了过来,只是这些人对前因后果并不了解,听到老林说这家店铺的东西不干净,便对云芳渺几个人指指点点起来。 云如霜急得不得了,她面露焦急的神色,很想上去和那老林大吵一架,让他不要乱说话。可是有云芳渺在前面他又不敢贸然上去,生怕会坏了小姐的计划。——虽然小姐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自己有什么计划,但是她就是相信,即便面对这样的场景,小姐也一定有办法应对。 果然,云如霜神色坦然,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她轻笑着问老林道:“什么人证物证?我怎么一个都没看到?” 老林脱口而出:“我们这些人岂不就是人证?至于物证,他们早已吃进了肚子,难道还能吐出来不成?” 云芳渺的目光轻轻扫过那几个哭哭啼啼的人,眼底藏着深深的轻蔑,她冷笑道:“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你上午的时候说是你自己家女儿吃的东西吃坏肚子,可现在怎么把你老婆子带来了?” 老林听到这话,也是一愣,他看了看身边的中年妇女,一时间没有说话,似乎是真在回忆自己上午说的那些话。可是很快,他脸上又露出了狰狞的神色,“胡说八道,就是我家老婆子吃错了东西,你这奸商胡言乱语的做什么?” “我看你才是胡说八道,上午的时候我们都听到你说吃你家女儿吃坏了肚子,我看你这个人就是存心来闹事的!” 云如霜总算是有收获的机会了,她立马走上前来站在云芳渺身边,她两手叉腰,完全就是一副护犊子的模样。 听见云如霜的话,店铺里的小丫头们都纷纷点头应声道:“对,上午的时候,他的确是说是自己家女儿闹肚子呢。要不是云姑娘提点了这一句,我们还真都忘了。” “就是这人真是太可恶了,分明就是乱说。胡说八道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找个陌生的女人来诓骗大家!” 店铺里的丫头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尤其是清月和清荷,她们在店铺里呆的时间最长,所以也是最知道云如霜和云芳渺为人的。况且现在分明就是这些人存心来找茬,她们若不为自家店铺考虑,那她们以后又该到哪里去找什么活计? 老林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他硬着脖子说道:“你们……你们都是一家店铺的,当然要为自己人说话!自家人帮自家人,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云芳渺暗暗给云如霜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可是转过头来她的脸上却带着寒冷,只听她对老林说道,“这话可不对吧,虽然这些人是我家店铺的,可我们签的合约又不是卖身契,若是我们做的不对,他们当然有理由说出来,可现在他们全都站在我们这一边,这世上难道就没有这样的道理吗?” 她金花据理力争,况且又温言温语的,叫人提不起一点的厌恶。尤其是那些围观的人,在听过老林他们那些哭哭啼啼的叫嚷声之后,再听云芳渺说话并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下意识之中,他们便已经站在了云芳渺这一边。 “这都是什么事儿呀?我看这家铺子开业也不久,和他们卖的东西确实便宜又好吃,我家小孙女可喜欢吃了。” “可不是吗?现在城里可没有多少这样的好心商户啦。” “嘿,原来大伙儿都在这家买过东西,我还以为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有这样一家好铺子呢!” “……” 听着这些话,老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第218章 见官(二) 听着周围人的话,云芳渺神色越发坦然,“不是要见官吗?趁着今日时辰还早,不如去走一趟?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把事情说清楚,也免得日后起了争执不是?” 老林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他说要去见官,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云芳渺罢了,要真见什么官……他哪有那本事,让知府大老爷都站在自己这一边? 他犹犹豫豫的不敢说话,身边那几个人却全都以他马首是瞻,见状,也都一个个蔫头耷脑,眼神多闪刻意避开了周围人的探寻。 云芳渺自然是把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里也越发的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这些人纯粹就是闲着没事来找茬的,若是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还当真以为他们这些人好欺负呢。 “怎么不应声了?先前不是你们嚷嚷着要报官吗?如今我这店里也没什么人,正好你们走一趟,你们怎么都还不愿意了?” 看这几个人谁也不说话,云芳渺嘴角讽刺的笑容越来越大,她看着老林,知道这个人就是这群人的领头。左右报官的话都是他们说出来的,她虽然不认为这里的官府会如何公正无私,但应该也不会睁眼说瞎话帮着这些人吧? 云芳渺想得很简单,这几个人来路不明,但是应该都是云耀城中的原住民,看他们的样子,身后肯定受了什么人的指使。但是一说到要去官府,他们便成了缩头缩脑的鹌鹑,想来他们背后的人应该和官府没有多大的关系。 这是因为想到了这些,云芳渺才对报官如此有恃无恐。 然而世事难料,等如今这样的情况放到了公堂之上,谁又能说得清楚,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呢? 老林左看看,右看看,跟他来的那些人,竟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话的,他心里一阵发闷,火气噌噌的往上冒。可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如果真到了公堂之上,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如果事情暴露了,那他们可就别想在这城中呆下去了。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老林看着云芳渺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心里只觉得发凉。如果说他以前看到云芳渺只是觉得这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那么现在看到时,他便觉得这样的人心思太深,太沉。活了这么几十年,他深深的知道和这样的人为敌,比自己亲自动手打一架还要辛苦劳累。 云芳渺冷眼看着他们脸上神色的变化,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开始议论起来,只是这一次,他们议论的并非是云记食肆,而是今日来找茬的几个人。 从周围那些人的讨论声中,云芳渺也约摸听的个大概,原来这些人平日里便是游手好闲的混混,虽然有些人也是做正经活计的,但处心积虑的跑到别人店铺里来闹事情,那就是心术不正。 云芳渺很清楚,等到今日的事情完了之后,即便这些人的声誉没有受影响,可他们以后继续在云耀城中生活下去的话,只怕会比以前艰难不少。 听着周围的议论声,老林的手没忍住微微发颤,只是他现在正沉浸在踌躇之中,竟也没有发现。 最后,他又看了一眼跟自己一起过来的人,一咬牙,说道:“这么一点小事,何必劳烦知府大人。我们今日来也只是想要一个说法罢了,若是闹去了官府,咱们谁脸上都没光。” 这话说出来,倒像是他们退了一步似的。可是云芳渺却没有就这样算了的意思。这些人平白无故跑来闹事,事情闹大之后,却又假惺惺,装模作样地将自己放在宽容大量的位置上。说出口的话也十分冠冕堂皇,可这依然改变不了事情是因他们而起,是他们先来闹事的真相。 “脸上有没有光着,可就不劳烦你们操心了。今日你们在我的铺子闹得一团乱,连个客人也没有,你们可知道因为这样,让我损失了多少银两?更不用说今日这一闹,我们铺子的名声定然是急转直下,往后客人一旦听说有今日这样的事情,保不准他们会误会了我们,这便又是一种损失。” 云芳渺笑得十分得体,她说的话也有理有据,不像是老林说的那样干巴巴的。她这话一出,当即便得了周围人的赞同。 他们做生意的,都在乎自己的名声,若是因名声问题,是自己的生意受到损失,那便是哭也没地方哭的。所以云芳渺坚持要去官府为自己正名在他们看来也是情有可原,甚至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老林道脸色僵了僵,他实在没有想到,云芳渺竟是这样聪明,不但拿他说过的话来堵自己,还让周围的人都听信了她的话。这样的人确实是聪明可偏偏运气不好被王公子给看上了,哼,即便再聪慧过人,以后还不是得被困在一隅之地? 想到这里,老林狠狠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推了推自己身旁的中年妇女,说道:“好,既然你们都想去见官,那我便成全你们。但是我家老婆子身体不好,又吃了你们铺子里不干净的东西闹肚子,她现在可不能跟我们一起奔波,她得回去休息。” 随着老林的话音落下,他身旁的中年妇女又捂着肚子嚷嚷起来,“哎哟,疼呀,真疼,哎哟,不行了,我得去趟茅房!” 中年妇女大声叫嚷,粗鄙的话一点也没有犹豫的说了出来。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顿时有些不一样了。老林的脸也越发黑了一些,这个蠢笨的女人真是什么粗鄙的话都敢往外说。 没有在乎周围人对自己的看法,中年妇女捂着肚子就要跑着去找茅房。 云芳渺也没有阻止她,她知道这多半是老林想要搬救兵的意思,如果她现在阻止了这个中年妇女,待会儿在对簿公堂时,她肯定会有更大的胜算。可是云芳渺并不会仅仅满足于这些。她想要将真正的幕后黑手引出来,敌在暗她在明这样对店铺的发展十分不利。 第219章 见官(三) 云耀城府坐落在城东之地,云芳渺来到云耀城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对于知府,刘大人也仅仅是听说过而已,见面是谈不上的。 云芳渺带着顾柘瑜和清荷清月两个小丫头,原本云如霜也想要跟来,和店铺里不能没有人坐镇,无奈之下她也只能留下。 一路上云芳渺都在暗中观察老林几人的神色,见到他们离官府越近,他们脸上的深色便越紧张时,云芳渺在心里冷笑。她就知道,这里老百姓怕官是出了名的,可是这些人跑来店铺里闹事,一上来便说要拉她见官。她当时还有些纳闷,想着莫不是真是自己店里出了问题?可是后来再一想,拉她报官只说分明就是老林这些人给她的下马威,襄阳汽车报官之名恐吓她。 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前往官府时,那个借着肚子疼而离开的中年妇女也找到了王府外。她神色紧张的看着周围,生怕自己会被什么人跟上。不久之后,侧门里出来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厮,也是左右看了看,然后拉着她的手一溜烟便进了去。 然而不久之后,就连妇女又出来了,只是这一次,她走的是后门,而且她的脸上竟还带着笑容。这与她刚来时垂头丧气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没有人知道她在王家中到底见到了谁,又和谁说了什么话。就只有这中年妇女脸上的表情暴露了她现在心情十分不错。 云耀城的府衙大人姓刘,任知府已经有八年了,在这个朝代,在一个地方任职满三年后,要么被调动,要么则继续留在原处。显然的,刘大人便是属于后者。 究其原因,不光是因为王大人在此任职时无功无过,还有便是云耀城中,人人都知道的官商一道。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官府的刘知府刘大人,与王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只是城中大多数都是平头小老百姓,他们不敢和一些富商大贾说硬气话,现在面对着官府这样庞然大物,更加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个。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即便刘知府王家作威作福,俨然成了这里的两只地头蛇也没有招惹到上面的人。毕竟他们每一次上交的东西还是很可观的。 云芳渺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是她毕竟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活了二十多年,这样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不少,所以当他知道王家和刘大人勾结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话说回来,若是云芳渺知道这一次在幕后指使老林的人的,就是王家的王慎之,那么她说什么也不会把自己亲手送到刘知府手上。 可是世上既没有后悔药,也没有早知道。 正是下午时分,刘知府正在院中逗着雀儿,突然间听见师爷说有人前来报官。他提着雀笼,将之交给下人,随口问道:“这个时候还来官府的,是什么人?” 师爷回答道:“是那家新开的铺子,叫什么云记食肆。一边人说吃了他们铺子里的东西,闹肚子。一边人又说是那些人故意上门来找茬。两边的人就这样谁也不让谁,吵吵嚷嚷地来了官府,就是想请老爷,您给他们做个分辨。” 听闻师爷简单的描述,刘知府皱着眉头看他,师爷立马会意,一张脸也耷拉了下去,他冷哼着说道:“两边儿都是没眼力见的,在这样的世上打扰大人您遛雀也就罢了,竟然什么表示也没有,实在是不上道呀。” 刘知府瞬间了然,挥了挥衣袖,掸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迈着方正的步子,闲庭信步般的走到前堂。 惊堂木一拍,两旁站着的侍卫便唱喏着:“威——武——” 等声音停下,师爷便问道:“堂下何人?见到知府大人,还不速速下跪?” 来官府的人虽然多,但是上堂的却实在没有几个。云芳渺这边有一个顾柘瑜是傻子,若是要他上堂,岂不得落得一个轻蔑朝廷命官的罪名?而清荷和清月又都不是云记食肆正儿八经的求主事。所以这一边,跪在堂下的就只有云芳渺一个人。 而另一边,老林他们那里却实实在在跪了五六个,云芳渺看了看,似乎都是今天早上跑到店里去闹事的人。 刘知府坐在高处,只要一眼就可以把堂下的人忘得清清楚楚,再加上云芳渺和老林几个人泾渭分明,他一眼就能看出他们谁跟谁是一路的。 “今日前来,是什么事啊?”刘知府拖长了声音问道。 云芳渺刚要开口时就听到身边的老林,突然五体投地般跪在地上,他声泪俱下地对刘知府说道:“还请青天大老爷做主呀!这家铺子里的东西不干净,我家那老婆子吃了东西之后就闹肚子,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不光是我,我身旁这几个人的亲朋好友也都在那铺子里吃过东西,还好巧不巧,都闹了肚子。我们今日早上云记食肆本来只是想讨一个说法。可是他们死活抵赖,不肯承认,甚至口出狂言大放厥词。小的实在没有办法,才将他抓来报官,还请青天大老爷明察!” 只是慢了短短一两秒就被老林给抢了白,可云芳渺非但没有生气,连胜竟还硬生生的憋出了一丝笑意。 她说道:“这可真是好笑,早上说是自己女儿吃坏了肚子,下午便拉个中年妇女过来说是自家老婆子吃坏了肚子。这话可不光是我们店里的人听到了,周围那些人也都听得个一清二楚。你们想要讹人,总也要想个好点的方法。” “你胡说,我早上时也分明说是我老婆子吃坏了肚子!你们这群坏人,我家老婆子身体本来就不好,还让你们给害了一场,她那样身体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过来!”老林目呲欲裂的瞪着云芳渺,仿佛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云芳渺微微挑眉,惊奇道:“哦?可若是我一个人听错了,那倒还是情有可原,但若是一群人听错了……你觉得可能吗?” 老林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其实仔细回想起来,连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今天上午到底是说了自己女儿吃坏了肚子,还是老婆子吃坏肚子。 他心里憋着一股闷气,怎么也发不出来。 第220章 对薄公堂 “肃静。”刘大人皱着眉毛,公堂上的两个人他俱是从未听过,这样的时辰,与其听这两人对簿公堂,还不如去逗逗他那只小鸟儿。 师爷贯会察言观色,知晓刘大人此时不高兴了,他上前一步,对公堂上的几个人问道:“你们如此各执一词,便是吵到明日也吵不出个所以然来。凡事都要讲证据,你们可有人证物证啊?” 师爷此话一出,老林便忙着呼喊道:“有!人证物证小的都有!” 云芳渺瞥他一眼,而后又看向跪在老林身旁的几个人,他的人证大概就是这些人了吧?只是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出头,就连在云记食肆捣乱的时候这些人也只是起哄罢了。如今对簿公堂,就是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如老林所愿的那样好好表现了。 师爷看了看老林,然后又看了看刘大人,他朗声说道:“有什么证据变承上来,大人自会有分晓。” 老林一听便乐了,他现在抢占了先机,能够先在刘大人面前说上话,这样一来,竟然是姜云芳渺要说的话给挤到了一边去。 他跪在地上,伸手招呼了自己身边的几个人说道:“回大人,这些人都是被云记食肆给害了的。就像我家老婆子,吃了云记食肆的东西闹肚子,这几个人家中亲友也是一样的情况。不光是我们几个人,那些吃坏了肚子的人也都在此。” 他说着,身边的几个人也连连应声,并且忙不迭的点头。 “大人明鉴,小人的女儿就是吃了他们家的东西,也是闹肚子。” “是啊大人,我家媳妇拉肚子都拉了三天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都是说云记食肆的东西不干净,吃了让人闹肚子之类的话。 刘大人越听越不耐烦,不过是些小事,竟闹到了他这里。他拍了一下惊堂木,清脆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堂,老林几人顿时不敢说话,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看着刘大人。 事业当然是看出了刘大人的不耐烦,他也知道,平时这个时辰,刘大人都会逗逗鸟儿遛遛弯。云耀城里许多人都知道刘大人的这个习惯,所以,平时的时候,这个时辰基本上是没有人来报官的。可今日这些人也不知怎么的,劲,直直的撞到了枪口上来。 师爷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既然如此,云记食肆可有什么话要说?若是没有这件事便可判了。” 师爷这句话分明就是想要尽快处理了这件事情,云芳渺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头,这还是她第一次面对古代的父母官,可是这些人观赏勾结,官官相护,实在让她心寒。 她还没有说话,老林便又说了:“大人,这些奸商实在可恶,还请大人为小的做主呀!” 云如霜和顾柘瑜看着这样的场景心里都有怒火,尤其是云如霜,她两只手早就握成了拳头,要不是顾忌着现在的场面,她早就冲上去给老林几拳了。什么叫睁眼说瞎话?什么叫乱扣屎盆子?她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这些人平白无故来店里找事也就罢了,在公堂之上竟也如此信口雌黄,血口喷人,简直是不要脸! 除了公堂之上的几个人,围观的百姓也挨挨挤挤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是突然听说了云记食肆被人上门闹事,然后一起闹到了官府的事情。而这些人以后晚上将官府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公堂之上的几个人,他们都想知道今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大多数人是听说过云记食肆的,因为那家铺子虽然是新开的,可里面卖的东西却新鲜又可口,不光如此,价钱也不贵。所以云记食肆的东西十分得这些百姓的喜爱。 如今一听云记食肆因为东西不干净,而被人上门闹事,便都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跟了上来。 看着官府里越来越多的人,师爷眉头一皱,他本来想简简单单的把这件事情给处理了,可现在来了这么多人,表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过去。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看向云芳渺,问道:“问你呢,云记食肆可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自然是有的,而且话也不少。”云芳渺慢条斯理的回答道。 师爷道:“速速说来。” 云芳渺应了一声,说了起来:“我要说的其实很简单,今日的事情与云记食肆的东西没有半点关系。云记食肆的东西干不干净,我相信只要在店铺里买过东西的人都知道。而这些人,纯粹就是来找茬的。据我所知,在他们来店铺里第一天的时候,我们店铺里的管事就已经处理好了,可是这些人不光不消停,还接二连三的带人来闹事。若是只要赔偿,他们大可以开出一个数字来,但是他们并没有,反而是将事情越闹越大,这摆明了,就是想搞成我们店铺的名声。” “你胡说!”老林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计划就这么简单的就被这个小姑娘给看透了。“分明就是你们店铺的东西不干净,我和这几位兄弟素不相识,若不是偶然,怎么可能会一起找上你们店铺呢?” 云芳渺不紧不慢的回答道:“是不是偶然,当然得问你们自己了。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恰好你们几个人的亲朋好友吃坏了东西,恰好你们又在同一天早上店铺,更加恰好的是……你们背后都是同一个人。” 最后的一句话云芳渺说得十分缓慢,几乎是一字一句。可就是这样平平缓缓的话,落的老林的耳朵里,就像是平地里炸起了一声惊雷。他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有些发抖,想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让这小丫头看了出来。 看着老林恍神的样子,云芳渺蓦地笑了,“你们是不是好奇我是怎么猜到你们背后的人的?这很简单,若是你们各自为营上来闹事,必定是一群人闹哄哄的来,又怎么可能只让你一个人出头说话,而他们几个却在背后装鹌鹑?” 第221章 反转(一) 老林一听这话便愣住了,他扭头恶狠狠的瞪了身边的几个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猪头! 而对老林瞪了的几个人也十分委屈,他们只是心里害怕得罪人,哪里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呢? 听完云芳渺的话,刘大人终于是来了几分兴趣,这样的事情他也见过,无非就是同行捣乱,或者是仇家捣乱。 刘大人说道:“云氏,此话当真?” 云芳渺点头:“回大人的话,小女子所言句句属实。其实这事情里还有许多蹊跷的地方,若他们真有亲朋好友吃坏了肚子,那么对云记食肆最恨的也应该是他们的亲朋好友,而不是他们这些和云记食肆无冤无仇的人。可是像我们店铺闹事的,却偏偏又是他们,可他们那些吃坏肚子的朋友却一个也见不到。” “他们都在……”老林急不可待的脱口而出,可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师爷给瞪了一眼,硬生生把话憋在喉咙里。 “公堂之上,岂容尔等吵闹?”师爷冷哼一声,随后将目光放在云芳渺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一开始他心情不好到还没有注意看,如今再一看,这女子竟生得天姿国色,颇有些风味。 师爷转了转眼珠子,随后走到刘大人身边,俯身下去,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只见刘大人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那目光明晃晃的戳在云芳渺身上,直看得云芳渺浑身不舒坦。 也不知那两人到底商量了什么,云芳渺只看到事业离开后,刘大人脸上带着深深的笑容,而且他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到了自己身上。云芳渺下意识觉得不妙,可她现在正跪在公堂之上,对于刘大人的目光,根本就避无可避。 刘大人的目光如此明显,就连站在远处的顾柘瑜也看到了,他平缓的垂在两侧的手,猛得握成了拳。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知府,当真是以为自己天高皇帝远,做了这么多年的土皇帝,便能无法无天了吗? 可也不知道那边的人到底什么时候能过来,若是他们来的晚了……即便自己先动手,将这刘大人的眼珠子挖出来也不是不可以。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顾柘瑜知道现在有些事情还不能暴露,这才有缓缓的将自己的怒气给压了下去。 顶着刘大人毫不掩饰的目光,云芳渺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了几分不耐烦。就在他要开口说话时,便听到刘大人说道:“云氏,你可有证据?” 听到这话,云芳渺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拿那种猥琐的眼光看着自己,要什么证据,她都可以拿出来。 云芳渺道:“回大人,小女子的证据便是在云记食肆中买过食物的人。小女子相信真相是掌握在大多数人手中的,在这小女子方才提到的那么多的偶然合在一起变定然是处心积虑,有人谋划所为。” 刘大人微微一愣,这样的证据到底确实少见,虽说以前从来没有人,把所有的客人都拿来当证据的,但听她这样说,倒也不是不可以。再一想到师爷方才说过的话,刘大人的连胜露出了些许的耐人寻味。 他说道:“虽然有理有证,但也需要有证人说话才行。堂下之人可有愿意为云记食肆做证的?” 云芳渺听着他的话,颇有些不自在,凭她的聪慧,自然是听出了,这刘大人是有心要帮着自己。可是他一没有送礼,二来与这刘大人无亲无故,刘大人又怎么会故意帮她? 但是云方面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围观的人便有说话的了。率先站出来的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她的手中杵着一根拐杖,衣着打扮虽不鲜亮,但也干净。只听她说道:“大人明鉴,这云记食肆虽然开业不久,可里头几个姑娘的为人处事,大家俱是知道的。老太婆,我也曾在他们店铺里买过东西,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吃了他们的东西不还是好好的?” 随后又有一个年轻妇人站了出来,“梁老太说的不错,在云记食肆做工的俱是些姑娘,心眼儿好,手脚又利索。据小女子所知,他们店铺里的东西一到傍晚时候便会卖光,哪里会有剩的呢?若是没有剩的,又怎么会让人吃坏肚子?” 有这两个人的开头,围观的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可仔细听一听,他们说的全都是关于云记食肆的东西如何好吃,人员如何好相处之类的。 听着这些议论,不光是老林的脸上僵硬了,就连师爷和刘大人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刘大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不过是例行公事的一问便问出了这么多人来。而这些人尽都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店铺开口作证。如此说来,云记食肆在百姓心目中,岂不是……如此深得人心,当真只是一间小铺子能够做得到的吗? 刘大人看云芳渺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方才他看着这人,只是觉得他天资国色,若是收入后院,定然让人心欢。可现在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女子不简单。年纪轻轻便有胸怀,有手段惹得这么多人信服她。若事自己也能得到这些百姓的扶持……他在官场上也未尝不能更进一步。 围观的人还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不说不知道,其实他们也不晓得竟有这么多人同自己一样在云记食肆买过东西。如今一说起来也是没完没了的。 刘大人深深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云芳渺,这女子如此聪慧,又如此有手段,若真能收住后院,兴许还能助他更上一层楼。 惊堂木拍下,堂上堂下的人便都不敢再说话了,刘大人与师爷对视了一眼,他便朗声说道:“此事前因后果,本府皆已知晓。林海,你勾结同伴大闹云记食肆已是有错在先。而后又欺瞒本府,信口雌黄,尔等……” 就在刘大人冠冕堂皇的一番,正要宣判结果时,突然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一个侍卫,侍卫手里还抱着一个包裹,看样子沉甸甸的。 “大人,有急事!”侍卫一进来,便冲着刘大人而去。他如此喊了一声,继而在刘大人耳边耳语了几句。 第222章 反转(二) 云芳渺注意到刘大人在听完侍卫的话以后脸色顿时就变了,他的目光在那人怀中的包裹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又看了云芳渺几眼。似乎是做出了选择。 被他这样盯着,云芳渺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她的目光也在那个严严实实的包裹上观察了一会儿,心里兀自猜测着。莫不是老林那些人背后的推手送来的贿赂之物? 云芳渺虽然才来云耀城几个月,可是她早就听说了知府刘大人官商勾结,暗中收受贿赂的事情。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给她遇上了。其实云芳渺对于老林几人背后的人也的确好奇,可是现在眼看着就要胜诉,若是半途而废,她心里肯定是会不好受的。 云芳渺的心里难免有些慌乱,正在这时候,刘大人挥挥手示意侍卫退下。他拍了拍惊堂木,清清嗓子后继续先前的判决:“林海等人聚众闹事,罪大恶极,然事出有因,皆是云记食肆食物不新鲜之故。”他的目光扫过堂下之人,就连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也没落下。 “故,本府判决此事因由云记食肆担责,现责令云记食肆赔偿白银三十两。然因是无心之过,特免去杖责。” 最后的宣判落下,刘大人的惊堂木也随之而来,“若无异议,此案可了。” “这怎么成?明明是林海那些人无故闹事,凭什么由云记食肆赔偿?” 云如霜登时大叫起来,她这话落下,周围的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为云记食肆说话。这刘大人也真是奇怪,刚才种种证据不都说明了,是林海那些人在搞事情吗?怎么话锋一转,便成了云记食肆有错在先了?这样生硬的反转,当真以为他们看不出来吗? 听着堂下人纷纷扰扰的议论声,刘大人脸色十分不好,他在这云耀城里苦心孤诣经营了这么多年,可却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么多人心。而今这云记食肆不过是一家新开的铺子,又能得到这么多人为他们说话,可见其能力不俗。 可惜了,他原本还想将那掌柜的收入后面,可眼下王少爷的意思分明就是他也看上了这女子。既然如此,他倒不如退后一步,拿了钱财,便安了这件事。 接连拍了好几下惊堂木,这才堪堪将那些人稳住,刘大人朗声说道:“人证物证俱在,本府自有分辨。云记食肆只空口白话便说林海等人污蔑他等,然食物入口便无,如何能证明其是干净的?反观林海等人,人证物证皆有,事实如何,当下立断。” 可是这样冠冕堂皇的话,谁会听不出来,这仅仅是些借口呢?可公堂之上,刘大人竟敢这样,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显然是不怕落人口实。 围观的群众义愤填膺,林海当然也是一脸的奇怪,然后稍微想了想,他便想起被自己推去找王公子的那个妇人。想来是王公子出手救了他们,而刚才那个侍卫怀中抱着的包裹里是什么东西也呼之欲出。 林海心下一喜,五体投地拜服道:“大人真乃包青天在世,明镜高悬,大公无私,小的心悦诚服。” 他这话一出来,当即就有人骂了:“呸,不要脸证明是你们蝇营狗苟,他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这话也不知是谁说的,可那声音颇大,整个公堂都能听得到。刘大人一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就像是脸上抹了锅底的灰,变得黑乎乎一片,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他肯定是动怒了。 可即便动怒,这么多人在,也一定有不怕他的,“刚才大家不都瞧见了那只包裹吗?我看多半是又是谁给刘大人送来的辛苦费吧?” “胡说八道,信口雌黄!”刘大人一口气憋在胸口,惊堂木重重地拍下,他在周围的捕快生了个眼色。捕快们顿时明白过来,当即分散过去,在人群中找那些说话的人。 可惜他们眼神再好,也没法在这么多人中看到张嘴的几个人。又或者是张嘴的人太多了,他们根本不知道那话是谁说的。 在刘大人动手抓人时,那些围观的人本来还有些害怕,可眼看着那些捕快一个个呆愣愣的,连人都抓不出来,他们便又大起胆子来了。 从林海等人聚众闹事,一直说到刘大人这么多年来官商勾结……林海的事倒是好说,可刘大人的那些事若放在平日里,他们肯定是什么也不敢说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俗话说法不责众,他们这里这么多人,刘大人又哪里能看得出来是谁说了什么话呢? “简直胡闹!”刘大人气得不行,他在这城中当官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遇上这样的事情,这些刁民,果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一旁的师爷将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也是,心虚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可再一想到方才王家送过来的,那沉甸甸的包裹,他心一横,上前一步说道:“诸位稍安勿躁,府衙重地,明镜高悬。刘大人身为此地父母官,定然不会误判,今日事证据俱在,事实胜于雄辩。云氏虽然可怜,但到底是因为店中出事,此责她无法避免。在这,大人已从轻发落,此案当可了结。” 师爷这话也说得颇为严重,一边说着是云记食肆有错在先,一边又说着刘大人法外开恩。字里行间皆透露着对云记食肆的宽松大量。 眼镜的事情越来越不好收拾,周围的人也一个个悄悄闭上了嘴巴。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刘大人毕竟是一方父母官,若是日后他们哪个亲朋好友犯了事,见了官府,指不定得拜托这刘大人呢。 世事无常,总有些蝇营狗苟,裙带关系,他们也只是普通的老百姓,而并非是什么圣人。他们当然也会害怕有权有势的官府,所以即便今日之事让他们愤怒,云记食肆的几个人也让他们心生怜悯,但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到底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最后师爷又说了几句安抚众人的话,林海等人也在一边大喊冤枉,并说着,“青天在世”之类的话。 如此一来,刘大人的判决更是改不了了。 第223章 贿赂 “刘大人身为城中知府,当真对得起这大堂之上明镜高悬四字吗?” 就在众人努力想要粉饰太平之时,云芳渺的话突然响了起来。也正是如此,众人才注意到,在这大堂之上还跪了一个当事人。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她的身上,云芳渺却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甚至于它的脊背更加挺直。 “你个黄毛丫头罢了,也敢质疑本府?”刘大人的语气十分不善。先前他虽然有想过要将这女子收入后院,但既然王公子也想要这女子,他便不好夺人所爱。 只是王公子方才派过来,传话的人也说了,这不过是王公子的一个玩物罢了,他也无需有多尊重。 云芳渺神色坦然,“这一倒是说不上,只是大人为官多年,却似乎除了专营跋扈之事外,并未学到太多。” “放肆!”此话一出,师爷立马便跳了出来,大声指责她,“官府之事,岂是你这小小女子可以言说的?把人今日已网开一面,便你若再苦苦纠缠,便要叫你知道这水火棍的厉害!” 他如此说着,正在公堂之上守着的捕快们也适时的作出了威严的模样。 若是寻常人见到这情景,定然得吓得魂不附体,可云芳渺不怕,她直视着刘大人的目光,突然发问:“刚刚才来的,可是王家的人吗?” 云芳渺的心思还在刚才那个包裹上,她先前有猜测,林海那些人,或许是同行派来的人,或许是王家派来的。 可如果是同行派来的他们又怎么会拿出那么大一笔银子呢?——虽然看不到里面究竟是什么,但无非是些黄白之物。 在看到刘大人的反应,分明是对送礼的人十分重视,那仅仅是些商贾同行,又怎么能让刘大人露出那样的表情? 所以云芳渺猜测,让送礼的人肯定身份非凡——至少那个人能让刘大人给他三分薄面。 然而这些都是云芳渺的猜测,她不能完全确定,但是想要确定也并不难,只要问一问就好了。所以她问出可口。 刘大人的脸色十分不好,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黄毛丫头,竟然敢在公堂之上指出他收受贿赂之事!就算这女子是王少爷看上的,也着实令人厌烦。 他的眼里逐渐流露出了不耐烦,出口道:“竖子无状,不过是家乡中人托人送过来的些衣物罢了,休得胡言乱语。” 云芳渺嗤笑一声,“如此说来,我等真是猜对了?” 师爷眼睁睁看着这女子与刘大人针锋相对,他委实吓的不轻,这样一个无权无势又没背景的女子,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能耐敢和刘大人呛声呢? 如此想着,他也在心里猜测,刘大人究竟是要给王少爷面子呢,还是当场诛杀了这女子? 然而很快,他的猜想也没有必要了,因为云芳渺在刘大人发怒前说话了,“刘大人是此地父母官,既然刘大人如此判决,小女子也无甚可说的。可公道自在人心,刘大人或许是一时不察,让猪油蒙了眼,小女子人微言轻,也无甚好同刘大人说的,却希望刘大人日后好好擦亮了双眼。” 对于这古代十分腐败的官僚系统,云芳渺说不介意是假的,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她人微言轻,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小铺子的掌柜罢了,若当真与官府对上,无异于是蜉蝣撼树,以卵击石。 她相信这世间自有公道正义,但她却没有自知之明,这公道正义一定不会是自己带来的。 之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云记食肆赔偿了林海等人三十两白银,而林海等人也承诺不在追究——一切正像他们之前所说的,给了赔偿并不太闹事。 走出官府的时候几个人的脸色都十分不好,尤其是云如霜,在审案子的时候,她就好几次想要扑出去痛打那个愚蠢的刘大人。还说自己是什么父母官呢,如此胡搅蛮缠胡说八道,简直不知所谓! “小姐,那刘大人一定是收受了贿赂,先前听他所言,分明是要拍林海那些人的罪,可那包裹一来,他便改了话题!” 云如霜原本就性子急冲,后来因为家中生变所以才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如今她学了做生意的手段,又会精打细算,若是放在女子堆中,那定然是受人景仰的。所以她便捡起了这原本的性子,只是言行举止之中还是会沉稳许多。 云芳渺自然知道云如霜在气什么,这件事她也是生气的,只是她一贯沉稳,许多星子都没有表现在脸上。 她脸上的神色没有改变,只是话里的语气冷漠了许多,“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刘大人毕竟老了,他如今想要的不过是让自己真正抓在手里的东西,那黄白之物不就是他最需要的吗?” 只可惜刘大人看事情看的太短浅,若平日里他私下里说些贿赂,不叫人知道倒也还好。可今日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公然在堂上收了贿赂,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事情一旦传了出去,对他的官声威望肯定十分不好。 云如霜脸上的怒气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消失,反而是更加的怒气冲冲:“就算如此这狗官……这狗官也实在欺人太甚,枉他是此地父母官呢!” 见她这幅沉不住气的模样,云芳渺突然笑了,云如霜看得莫名其妙,然而下一刻她就叫嚷起来,“小姐,你莫不是想到了什么主意?快说说看!” 云芳渺左右看了看,现在来来往往的人实在太多,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于是她拉着顾柘瑜的手率先举步离开,“想知道的话便寻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与你们说一说。” 反正这事她也有打算——就在那只包裹送上公堂的时候,她就猜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眼看着林海,几个人就要被定罪,可是剧情反转,他们这些受害者竟然成了闹事者,说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是什么宽容大量的圣人。 所以她虽然接受了判决,但并没有想要将这件事揭过。 第224章 计划(一) 在这个时候,有哪个地方比自己的店铺里更加安全的人呢?三个人都心照不宣,云如霜虽然好奇云芳渺的计划,但是云芳渺不说,她也不会多问。 三个人一路上说些话,却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闲谈。 云芳渺看了云如霜一眼,她记得自己没让云如霜过来,只让清荷清月两个丫头过来。方才在公堂上她没有注意,却不想这丫头将那两人给换了去。 似乎是察觉到了云芳渺眼里的询问,云如霜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讷讷道:“我着实是担心小姐,这才自作主张跑过来,还请小姐恕罪。” 云芳渺也没有责罚她的意思,这丫头心思单纯,她一眼就能看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自然也知道她是真心关心自己。 思忖片刻,云芳渺猜想云如霜擅自跑来怕仅仅是担心自己。在林海几人到铺子里闹事的这件事云如霜做得并不好,云芳渺也能感受到她的惶恐。今日云如霜自作主张怕也是担心自己会疏远了她吧? “我知你真心,今日将你留在店铺里也只是因为店铺中不可没有主事。既然你跟了来,如今再说责备的话也无甚用处。”云如霜如今表现得再成熟,内里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如今这事她须得顾及着她的心思。 果然,云芳渺此话一出,她就看到云如霜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只是很快的,那笑容就变成了担心,“早知刘大人如此龌龊,我们何苦走这一遭?真是气煞我也!” 顾柘瑜也跟着她的话应声,“就是,他们都是坏人!” 云芳渺噗嗤笑了,捏捏顾柘瑜的手心,笑着说道:“你这话概括得的确精准,这些话万不可在人前说起,知道了吗?” 她提点了一句后想起顾柘瑜现在的情况,便多了后面的四个字,并解释道:“这些话若是让心术不正的人听到了,保不齐又要在刘大人面前说咱们的坏话。” 顾柘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应声,“渺渺放心,我记住了!” “真乖。”揉了揉顾柘瑜的脑袋,云芳渺的心思又放回了自己的计划上。 回到店铺时果然如云芳渺所料,店里没有一个客人。可是却来了让他们意外的人。 “李卫?” 坐在店铺里面露焦急的人不是李卫是谁?见云芳渺回来,他连忙起身走了过来,偶然又瞥到了顾柘瑜,云芳渺瞧见他似乎悄悄松了一口气。 “你们可算回来了。”李卫未语先叹了一声。 这时候张凌风从后院走了进来,看到了云芳渺和顾柘瑜,他笑着说:“我就说吧,他肯定是偷偷跑出来找姐姐了。”在有人的时候张凌风一向喊云芳渺“姐姐”。 李卫无奈的点点头,对顾柘瑜温声细语道:“日后你若想出来,大可和我们说一声,至少能让我们有个安心。” 听出了这话里面浓浓的关心之意,云芳渺心里也是感激,虽然先前出了王家那样的事情,但是郑大夫依然对顾柘瑜的病情十分上心。如今小鱼儿有了痊愈之色,她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顾柘瑜偷偷看了云芳渺一眼,见她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脸上便扬起了笑容,他对李卫说道,“我知道了,我还以为你是专门过来找我的,吓我一跳。” 听着这孩子气的话语,李卫只是笑了笑,原来也正是因为这句话,他想起了自己今日来的正事。 “听说有人在店铺里闹事,你们今日还去了衙门?”李卫急切地问道。 云芳渺有些莫名其妙,但今日的事情闹得十分大,天和医馆的人知晓也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于是她点头道:“的确如此,我猜想他们是王家派来的人。”想到在公堂之上发生的一切,云芳渺的面色沉了沉。 “果真是这样……”李卫轻声叹了一句,云芳渺正奇怪他今日说话怎么畏手畏脚的,而后便听到他又说,“我今日来也是想找你们说这件事,那个带头闹事的可是叫林海?” 云芳渺想了想,无言点头。 李卫以拳砸在掌心,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还带着深深的愤怒,“这就是了,今日方烨去送药的时候恰巧看到有个妇人偷偷摸摸从王家里出来,这本来也没什么,可是他机缘巧合之下竟听到那妇人自言自语说起了林海。” 他顿了顿,抿着唇露出十分担忧的神色,“于是方烨跟上那妇人,使了些钱财打听到了真想。原来那妇人其实是林海的邻居,但是却为了钱财假扮成林海的媳妇。她今日走进王家,便是为了和你们打官司的事情。” 听到这些话,云芳渺却没有露出太多的惊讶。这真相和她自己的猜测不谋而合,而且她心里也早就有了打算。但是无论如何她得感谢李卫专程跑这一趟,也得感谢天和医馆。虽然只是带来了一个消息,但这却让她清楚明白的知道,如今天和医馆依然站在她身后。 不过那妇人究竟去见了谁? 云芳渺抬起头,漫不经心地问道:“事情我已知晓,多谢你特地来跑一趟。但依你之见,那妇人去王家究竟见了谁?” 眼看着云芳渺不急不缓的样子,李卫心中佩服她的镇定,可同时他也觉得太过镇定反而显得轻敌。听到云芳渺这么问,他沉吟须臾后有些踌躇说道:“多半是去见王慎之的。” “可王慎之几次三番找我们麻烦,他虽是王家人,但上头总有父母管束着。”云芳渺其实一早就怀疑王慎之的所作所为是王家老爷夫人默认的。都说有什么样的熊孩子,就有什么样的熊父母,王慎之这样的人可不就是还没长大的熊孩子吗?他可还没有小鱼儿一半乖巧。 听她这话,李卫总算是察觉出不对来了,原来云芳渺是怀疑王家二老给王慎之撑腰。他想了想,无奈道:“王夫人倒是有可能纵容着王慎之,但是王老爷不会。” “这是为何?”云芳渺道。 李卫苦笑,“王老爷年轻时曾受过师傅救命之恩。” 第225章 计划(二) 原本这些陈年旧事李卫也不知道,可前一阵子那王老爷突然来了医馆,当时他们还心想会不会是王老爷来给王慎之出头的。原来事实证明是他们想多了,王老爷那日竟是来道歉的。 只是师傅他老人家从医数十年,就过的人不知凡几,哪里还会记得王老爷呢?所以即便王老爷来上门道歉,师傅也不过是点点头,表示知道罢了。 “如果这样,王老爷阻止王慎之倒也合情合理。”云芳渺不免叹息,云耀城说大比不上京城,说小却有人口近十万。而王家和天和医馆相距也不远,这几十年来不说是芸芸众生,王老爷有无数次机会来上门道歉,可是他却选择了最不好的时机。 李卫也有些喟叹,师傅从来不和他们说那些陈年旧事,医者仁心,自是需要宽宏大量,若医者将自己救治过的人一一记下,那他生活的重心便不是在医术上,而是在人情上了。 “虽然王老爷不会纵容,但王夫人却是极其宠爱王慎之的。我一直以为王老爷那时过来,不仅仅是来道歉的,他真正的目的多半还是为了他那个儿子。” 这一点云芳渺也清楚,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惜王家二老对于他们的独苗苗是在太过宠爱,以至于几乎于捧杀了他。 “事情既然已经清楚了,我会好好考虑接下来的事。”云芳渺垂眸道。 李卫面露犹豫,“你可想好了,有什么打算吗?王家家大业大,不比其他小家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扳倒的。” 李卫实在是担心,他知道云芳渺几人来云耀城还没有半年,所以他害怕他们不知王家的底细,贸然行动,反而会害了自己。 可是王家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也着实可恶,如果就这样沉默不言,不能为自己争取利益,那又何必还要在这云耀城中呆下去呢?天高地远,他相信凭借云芳渺几个人的能耐,在其他的地方站稳脚跟并不是什么难事。 云芳渺笑了笑,神色自信,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我知道这些,我也有自知之明,能不能扳倒王家我心里清楚的很。可是王家当官的土皇帝,这么多年来作威作福,他们先招惹上了我,难道我还要腆着笑脸问他们好玩不好玩吗?” 李卫闭口不言,他听到云芳渺说:“不过我的计划还需要你们来配合才行。” 这次李卫没有半点犹豫,原本就是他们天和医馆对不起这几个人,若是现在,有机会帮助他们,李卫知道自己义不容辞。 见李卫答应下来,云芳渺接着说道:“天和医馆中人来人往,想必消息传播的也很快,我只需要你们帮我传出去一个消息就够了。” 云芳渺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仿佛映衬了浩瀚星河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眼睛。顾柘瑜就盯着那双眼睛看呆了,等他回过神来时,李卫的身影都已经走到大门口了。 他听到云芳渺在耳边说:“发什么愣,明天可不许再乱跑了。” 顾柘瑜嘿嘿笑着,他还以为渺渺真这么好说话呢,原来是秋后算账呀!但是顾柘瑜不怕,他亲昵地挽着云芳渺的手撒娇道:“渺渺,医馆里一点都不好玩,又没有人和我说话,无聊死了。” 云芳渺点了点他的鼻尖,目光瞥向张凌风,“凌风不是也在医馆里吗,你若实在无聊便给他打下手去。” “不行不行,我……我连那些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顾柘瑜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自从和天合医馆那些人有的纠缠,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医馆里呆着,没有渺渺陪伴,一点也不好玩。 见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诉说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云芳渺心里也着实无奈,她很想做出凶恶的样子,让顾柘瑜好好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可是一旦对上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里头,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她刚刚狠下的心便又软了。 云芳渺认命的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顾柘瑜的头发,捏着鼻梁道:“罢了,你若是觉得医馆里无聊,我一有时间便去看你,但是你的病必须得治,若是再有下一次你偷偷跑出来,我便不理会你了。” 顾柘瑜听了这话顿时笑起来,纯粹如同稚子,“好,那渺渺你可得说话算话,不能不来看我!” 云芳渺点头,“这是自然。” 这两个人的对话对于店铺里的人来说习以为常,他们都知道这位云姑娘的弟弟是个傻子,所以不管顾柘瑜表现的怎么像个孩子,他们都不会觉得惊讶。 可是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对于古一等人来说却是新奇的。几个人偷偷打量着店铺里,拉拉扯扯显得十分亲密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分明是在用眼神交流。然后从他们偶尔露出的一丝丝坏笑中可以看出来,他们不但明白对方的意思,还和对方想到一块去了。 只是“相互交流”中的几个人全然没有发现顾柘瑜的目光已经望了过来。 “咳咳……” 轻微的咳嗽声响起,几个人如遭电击般条件反射的看向顾柘瑜,待看到他脸上的不善后,几个人猛的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但是他们嘴角的弧度是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的。 没想到这差事这么好,等回去一定要从那几个没来的人说一说,原来主子平日里便是这样与云姑娘相处的! 没有注意到顾柘瑜和古一等人的“交锋”,云芳渺又随口教训了他几句就带着云如霜去了后院小花厅。顾柘瑜也屁颠屁颠地跟了进去。 不多时,云如霜出来了,片刻之后她便带着清荷清月,以及几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去了后院。 几个人到小花厅的时候云芳渺正在喝茶,顾柘瑜坐在一边玩着茶杯盖。抬眼瞧了瞧进来的几个人,云芳渺眼里划过暗芒,她对几人道:“坐下说吧。” 等几个人都落了座,云芳渺才搁下茶杯,清荷清月小心翼翼地瞧了她两眼,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另外三个小丫头也是疑惑不解的样子,不知道掌柜怎么就突然叫他们过来了。 第226章 计划(三) 看着面前的几个人,云芳渺又瞧了一眼云如霜,这几个人是云如霜看好的苗子,也就是云记食肆中最值得信任的人,于是她开门见山道:“你们不必拘束,我猜想你们多半也好奇我的身份,正如你们所见的,云记食肆背后的掌柜,是我。” 她说话时慢条斯理的,就好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或者是说今日吃了什么午饭一样轻描淡写。然而对于清荷几个人来说,这样的消息并不轻巧。 几个小丫头还涉世未深,不知道该如何掩藏自己的情绪,所以当她们自以为冷静地偷偷看旁边的同伴时云芳渺虽没有开口阻止,但她们脸上写着什么她一清二楚。 云如霜对云芳渺的本事深有体会,她与这些小丫头不同,她跟着云芳渺久了,又一手经营云记食肆,自然学会了察言观色。眼看着云芳渺在暗中观察几个小丫头,云如霜有心想要提醒,却因为在云芳渺的眼皮子底下什么也不敢做。 眼见云芳渺坐着,云如霜却自觉地站在她身边,小丫头们也明白云芳渺没有说谎。可是这与叫她们过来有什么关系呢? 清荷大着胆子问道:“敢问……敢问掌柜叫我们来……是为了何事?” 清荷与清月是最早跟在云如霜身边的,多少也见过了一些世面,所以是这些小丫头里最先稳住的人。 云芳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几眼,暗暗满意地点头,云如霜看人的眼光不错,的确是个可以栽培的。 不过现在赞赏的话得放到一边去,云芳渺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几日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晓——我听说铺子里有个小丫头和王家的人走得很近?” 听她这话,几个小丫头没由来有些打哆嗦,也不知掌柜怎么就突然想起了那个人。清荷硬着头皮道:“回掌柜的话,她……她已经许多日没来了。” 云芳渺轻轻点头,不置可否。清荷只觉得自己的额头上一定冒了好多汗。好在云芳渺没有想为难她,立时便说了,“她不会再来了。旁的我也不多说,你们都是聪明的,也该管得住自己的嘴,自己的眼。” 不光是清荷,剩下的几个人小丫头在听到这话后也都点头称是。 云芳渺轻勾嘴角,“云记食肆这次损失虽然不大,但是名声被污是肯定的。我也不需你们做什么大事,你们只要悄悄散播一个消息出去就够了。” 前头有那么多话做铺垫,可是实际上却是为了这举重若轻的一句。几个小丫头皆愣住了。云如霜不得不轻声咳了两声来告诫几个人。 清荷悄悄掐了自己一把,她故作镇定道:“掌柜但凭吩咐。” 云芳渺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也没有开口教训,她敲打这些人是一回事,可若是过了度,反而不好。 “这三天里云记食肆不再开门。你们也不必过来,但我要你们尽可能多的去传播一些消息,便说是林海等人受王家人的指使,刘大人也收了王家的贿赂,所以这件事才如此草草了结。” 几个人听着她轻描淡写的话心里却都是惊涛骇浪,林海只是个小人物,关于他的事情传便传了。可是刘大人身份不一般,若真如掌柜若说将刘大人的事情给传了出去,惹得一身麻烦可怎么好? 几个小丫头明显坐立不安,焦急担忧的神色全都写到了脸上。到底是还未经世事的姑娘,云芳渺也知道她们心中的害怕。可今时今日,她们既然已经知道了计划,就注定不能独善其身。云芳渺有自己的打算,她让这些人去散播流言,但却并未要让她们暴露自己。所以若是这些人配合便罢了,若是不愿意,便必须保证不将这件事透露分毫。 趁着几个小丫头还没有定论,云芳渺将一切剖开告诉了她们,算是最后一番告诫。 兴许是知道没法独善其身,清荷清月两姐妹对视一眼,若拒绝了这件事,只怕会在掌柜那里失了信任。倒不如接受了,将这件事做好,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到底利大于弊。 两姐妹心有灵犀,在明白过来利弊好坏之后便应了云芳渺的话。清荷道:“掌柜放心,我们定将这事办好。” 清月也道:“掌柜既然有这样的打算,定然已经计划得十分周全了,我们脱身于此,也无甚能报答的,唯有做好自己的事情,为掌柜分忧。” 这两个人是最先来到店铺里的,对于其余几个丫鬟来说,她们是前辈。可这几个人毕竟年岁相仿,便是同龄人,平日里也颇受这两个姐妹的照顾。如今她们率先表态,剩下几个小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都仿佛是下定了决心。 随着清荷清月的话,其余几个人也纷纷表明了态度,这几个人中,没有一个反对的。 这对于云芳渺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这些人是云如霜看好的,今时今日,店铺里受到的损失也皆是林海等人带来的,她们不可能对林海毫无怨念。 听着几个人的话,云芳渺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的手不自觉摩挲着茶杯,触手微凉,已是过去好一阵子了。 她瞥见一旁云如霜如释重负的表情,面上轻笑,“这件事情需得保密,你能记住,我虽然吩咐了你们事情,但必须得在你们安全的前提下进行。” 人已经是这样的手段云芳渺不缺,果然,在听到 她关怀的话语后几个小丫头的脸上不免露出了欣喜之情。 等几个小丫头退出去以后,云芳渺才将目光放到了云如霜的身上。云如霜敛声屏气,不敢贸然开口。 “要不是李卫今日过来,我还想不到自己竟然早就暴露了。”云芳渺道。 云如霜紧张地攥住了衣角,“小姐宽心,她既出卖了小姐,云记食肆便容不下她。” 见她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云芳渺噗嗤笑了,“你也不必害怕,我不过感叹一二罢了。让她发现我的身份是我自己不小心,与你们有什么关系?不过你也说得不错,嘴巴不严实的人留着也是祸害。” 第227章 流言四起 而后的几天,店铺果然没有开门,然而大事却一件连接着一件发生。 起先是四面八方而来的流言,说是那林海等人闹事在先,然而刘大人却并未罚他们,只因他们背后站的是王家。 而后又是林海被自家婆娘给胖揍了一顿——原来那天的妇人并非是他媳妇,他媳妇其实要在一个月前就回娘家省亲去了。如今他媳妇回来了,可是去听了一耳朵的闲言碎语——她丈夫怎么又走了一个媳妇? 林海家的事情闹得大,他媳妇原本就是个母老虎,如今一回那边听到风言风语,哪里还能忍耐?一时怒火中烧,直将林海给打了个半死。 而林海也真是倒霉,在被人送到医馆的当天晚上就去了。可是据医馆里的人说林海根本不是重伤不治而死的。但是一问起死因,他们却又都闭口不言。 就因为这件事,林海的婆娘将最近的事情打听了个透彻,最后气冲冲找上了王家,将林海的尸体大咧咧摆在了王家大门口。只说是王家的人害了林海。可是王家的人哪里能认?王老爷倒也罢了,本想着用钱财摆平这件事,可林海他媳妇不依不饶,非要他们交出王慎之才肯罢休。如此一来,两家人算是对上了,尤其是当王慎之得知了这件事后竟让几个下人对门口一堆人拳打脚踢,闹得鸡飞狗跳之后,王家在云耀城百姓的心里就成了十恶不赦之徒。 对于这些云芳渺自然是喜闻乐见的,但是她并没有想到林海竟会因此而死。若说林海被自家河东狮打成重伤她相信,但被活生生打死她绝对不信,所以在听到有人怀疑是王家下手杀了林海后她也就信了三分。 此事不提,再说刘大人那边,就在王慎之派人殴打了林海媳妇一行人后,众人就将他告去了官府。可是刘大人却称病不升堂。 可他两天前还开堂审理了云芳渺的事情,这才短短两天怎么可能会病得连床都起不了?众人对于刘大人的说辞自然是不信的,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又有流言传说刘大人与王家官商勾结,互相庇佑。这里面的蝇营狗苟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得到的,但也不妨碍他们猜到一二。 于是诸多流言蜚语加起来,整个云耀城就在短短的两三天时间里鸡飞狗跳,尤其是关于王家和刘大人的事情,在云耀城里闹得满城风雨。 云芳渺知道这件事情里面有几个小丫头的手笔,于是暗中赏了她们些钱财。小丫头们开心不已,暗暗庆幸当初没有头昏脑涨拒绝了这件事。其实这事情听起来惊悚,可做起来十分容易,她们只需要在坊间多说一说闲话,那些爱热闹的,又管不住嘴巴的人,自然会替他们将事情传出去。 尤其是现在林海死了,他的婆娘和王家水火不容,而刘大人又无所作为,这几件事情挤在一块,足以让流言蜚语发酵,而后扩大到整个云耀城。 “胡闹!简直是胡闹!我看你是禁足还没被禁够,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你竟敢让那些人去赶打他们!” 王大人气呼呼的挥袖将茶杯扫落在地上,茶杯噼里啪啦碎了一地,还有热腾腾的水渍污了一大块地方。可是这小小的发泄根本无法平息他的怒气,他指着王慎之的鼻子骂道:“当初我怎么和你说的?我让你不要再去招惹他们,不要再插手这件事情,可你偏不听!如今好了,整个云耀城闹得风风雨雨的,咱们王家已经成过街老鼠了!” 茶杯碎后立马就有机灵的小丫头换上新的茶杯,续上新的热水。可是自始至终王慎之一句话也没说,他微微低着头,像是一副认错的样子,但若是有人看见他那双满是阴霾的眼睛定然会被狠狠地吓一跳。 王夫人就在王慎之旁边,她半搂着王慎之与王老爷对峙道:“他就是一个孩子,你冲他发什么火?那些下人是我吩咐的,你说要打要骂,寻我便好了,为难我这苦命的孩子在做什么?” 眼看着王夫人对自己儿子的溺爱和维护,王老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妇人就是妇人,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平日里溺爱着这孩子也就罢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还想挡在孩子身前,简直是不知所谓,无理取闹! “都是你娇生惯养出来的!”王老爷心里憋着一口气,可再怎么生气,也只憋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王夫人面露狰狞,不是对着王慎之,也不是对着王老爷,她说:“这怎么能怪我?若不是那庶民找上门来不肯离开,我儿怕打搅了我的安宁,这才让下人去赶将他们。谁知那些下贱货会不知轻重!” 见居然到现在这个时候还只知道埋怨别人,而不知道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王老爷眼睛里渐渐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夫妻数十年,其实他早该想到自己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微微叹气,王老爷只觉得自己头疼的厉害,“你可知现在已经满城风雨?” 王夫人道:“知道又如何?我们王家难道还应付不了这样一件小事?” “小事?哼!”王老爷一拍桌子,道,“刘大人今日一早又派了人来找我。先前是我奉上重金,刘大人这才称病没有理事。如今那些人闹得一日比一日厉害,若是等刘大人出面解决这件事,只怕他会弃了我们王家。” 王夫人一愣,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刘大人与我们合作多年,怎么可能因为一群庶民舍弃我们?” 王老爷喟叹道:“刘大人虽则在云耀城一手遮天,但上头到底还有人,若云耀城乱了,谁能确定前面的人不知道?” 王夫人愣住了,她看了看王老爷,又看了看一声不吭的王慎之,最后咬牙道:“这不成,慎之是咱们家的独苗,他不能有事!” 王老爷无奈点头,算是妥协了,“我知道,这件事情你们不可以再插手。最近这段时间你们好好在家中修养,没我的允许,不准再出去。” 虽然是退让了,可以变相的软禁了王家母女。 第228章 打压(一) 云记食肆重新开张了,原本因为林海等人,云记食肆的名声定然受污。原来这几天的流言蜚语闹得满城风雨,再加上如今林海一死,他那婆娘和王家闹得不可开交,当初又有许多人在公堂之上见过云芳渺和林海的对峙。如今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被捅出来,他们自然知道是谁在说谎,谁又是无辜的。 所以即便在几天之前云记食肆注定被人诟病,可是在关门三天以后,来云记食肆买东西的人不减反增。他们有的是为了最近的风言风语而来,有的是同情云芳渺几个小丫头被人欺负,还有的是专门为了打听消息。 这些日子以来,王家和刘大人谁也没法安生。尤其是王家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赶打了林海的媳妇而刘大人称病不出后,云耀城里的人就明白过来了。 官府外头时常有人走动,还不时高声说着什么。刘大人起先不在意,夏秋交际,他乐得在院子里逗鸟儿,免得去听那些扰人烦的话。可是在他猛然间听到了几句唱词之后,他不淡定了。 原来那外头来来去去的根本不是什么路人,而是些口中唱着改过的词作的伶人。他们唱的不是哪家哪位的话本折子,而是他这云耀城知府的“官商勾结”。 虽则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在自己家门外唱了出来,刘大人无论如何心里都不能平静。他当即派了人去捉拿,外头的伶人,可那些人也不知怎的,跑的忒快,他手底下那些说将利落的下人,硬是没将人给逮着。 事情有一就有二,在那唱喏之事后,手底下的人回来禀报说道:“大人,如今城中流言四起,似有风雨飘摇之意,还有许多不利于大人的言辞。” 刘大人逗弄着笼中的鸟儿,一个眼神也没有给脚底下跪着的人:“又出了什么事?难不成是哪家戏楼里出了新折子?” 下人的头更低了,他知道刘大人还在为那天的事情而耿耿于怀,但是今日他打听到的消息不比那日简单。 “并非是戏楼之事……”他想了想,不知该如何作答。 刘大人冷嗤一声,“怎么出去一趟,连舌头都丢了?” 手下惶恐道:“大人受罪,小的打听到今日云记食肆重新开张,但是先前之时似乎并未对他们造成什么不利影响,反而也有因祸得福之色。” “因祸得福?”刘大人嘴里细细的碾磨着这四个字,“能将本府逼得如此境地,也是他们好本事。不过王家这事情做的也忒不地道,只说了黄白之物让本府称病,却没能堵住悠悠众口,反而让本府颜面扫地,失了人心。” 既然云芳渺铺子里的生意更加火爆了,那也就是说临海的事情并没有给他们造成什么影响,他们不但没有受到打击,反而在事业上更上一层楼。反观他自己呢?与王家蝇营狗苟,却被下贱的戏子上门奚落! 手上一直低头跪在地上,并没有说话。刘大人将手中的鸟笼交给身旁侍候着的人,又接过另一个人交过来的帕子擦干净了手,这才慢悠悠说道:“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如今若是失去了民心,那离翻船便也不远了。王家不仁不义,那我也不必再顾及什么。” 身旁一阵沉默,刘大人也不在意,他本就没有想过要与这些下人商量。让人去寻了师爷过来,刘大人对师爷吩咐道:“去趟王家的人说,这事本府帮不了他们了。另外去告诉林海那媳妇,明日升堂审案。” 师爷面露不解,“大人的意思是不再与王家合作?” 刘大人冷笑道:“你如何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师爷道:“难道刘大人意不在此?” 刘大人捋捋胡须,笑的自信,“云记食肆也罢,林海那媳妇也罢,不过都是些跳梁小丑罢了。这云耀城里又有谁能抵得过王家家大业大?本府只是让你明面上这样说罢了,暗地里自然还有其他打算。” 师爷便又笑开了,直恭维道:“大人心有沟壑,属下拍马不及。” 事情办得很快,在给王家传递的消息之后,林海一家子也不知怎的竟从王家大门口离开了。 然后不过短短半日,府衙中便传来消息,说是刘大人明日要升堂审案,审的便是林海之死。而王家里同时也传来了消息说愿意配合官府查案。 这样的转变,让许多人都措手不及,但是也有许多人喜闻乐见,尤其是那些闲不住嘴也管不住自己的人更是对这些事情期待不已。也不知是这样的事情当真让人,心生好奇,还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云耀城上上下下的人似乎都在议论着这事情。 顾柘瑜和张凌风一从医馆就找到了云芳渺,将他们在医馆里所见所闻说给了她听。云芳渺听罢也有些惊讶,她委实没想到前几天还鼻孔朝天不愿意多说一个字的王家和刘大人竟然在这个时候愿意配合查案。 只是不管外面的人说,这两家人有多高风亮节,明事理,云芳渺心里总觉得这不过是另一个计划罢了。抛开其他的不说,她虽然没有和王家其他的人接触,但光凭一个王慎之她大概也知道王家人的做派。那些人眼高于顶,甚至在林海的媳妇找上门时还下令驱逐,如今怎么突然愿意配合了? 再说刘大人,分明是官商勾结之事做得十分熟练,或是两家早就握着彼此的把柄,而这一件事,只因为城中风言风语闹得太大,对谁来说都不是好事。所以他们才一拍即合…… 只是多想无益,城中的主要消息还把握在他们手中,云记食肆关门的那几天他们可谁也没有闲着。只是如今刘大人要升堂的事情一传出来,他们先前放出去的消息便被掩盖了大半。有这样的传播速度是一件十分不寻常的事情,云芳渺不得不怀疑会不会在这个消息的背后也有人操纵着。 第229章 打压(二) 事实证明云芳渺想的并没有错,因为就在这天傍晚,她又收到了消息——不知是王家还是刘大人,如果这是这两边都派出了手下暗中察看先前当初流言的人。 只是云芳渺早有意料,当初她让那几个小丫头那可能小心地办事,便是她自己也小心翼翼的。所以这半日的时间里,并没有人查到他们头上来。 但这也不足以让她放松警惕,王家家大业大,在云耀城中是不折不扣的地头蛇。刘大人又是一方父母官,职权不小,人脉肯定颇为广泛,这两边的人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她能正面对抗的。 不过他知道那些人现在还没有多余的精力在查探,毕竟明日就是刘大人审理林海之死的时候。 如今夏秋交替,晚上凉风习习,可白日里日头依然颇大,林海枉死,尸首也没有尽快处理,而是被自家媳妇给搬到了王家大门外,受冷受热,这几日便有味了。 云芳渺猜不到林海究竟是如何死的,但是她猜得到刘大人必定不会当真判王家的罪——林海毕竟是被自己媳妇打进了医馆,要说起来,林海媳妇的嫌疑更大一些。 所以就算刘大人要“为民伸冤”,就算为了那些百姓如何为刘大人说好话,称赞他“明镜高悬”,云芳渺也混不在意。她在意的事情是自己的人手不够,她没办法放开手脚和王家,刘大人抗衡。 可是贪官污吏在此,官商勾结,以至于云耀城风气恶劣,商界更是被王家笼络了大半,一般做小本生意的商人根本没法生存。所以云芳渺做的这些事情,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心中憋了一口气,还是因为她要为自己的后路考虑。 云耀城繁华也肮脏,这里面蝇营狗苟弯弯绕绕云芳渺一时之间根本摸不清楚。与此同时,来自暗处的打压让云芳渺措手不及。 云芳渺的焦急一直被顾柘瑜看在眼里,如果说云芳渺之前两个月是因为店铺刚刚开张放心不下而事事奔波劳累,那么现在她就是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危机——云耀城这么大的市场,凭谁都想分一杯羹。更别说现在还有刘大人和王家的事情让她操心不已了。 可是顾柘瑜对于她之前操劳的事可以默默的看在眼里,因着他不想阻止渺渺做她喜欢做的事情。可是现在他不想在一旁观看了,渺渺明明很累,却依然坚持,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可是他每每劝她休息,渺渺却总是推脱,说什么时不我待。不就是王家与刘大人在暗中打压云记食肆吗?真当他不知道不成! “渺渺,你都瘦了好多了……” 顾柘瑜知道明着劝不行,便摆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坐在云芳渺对面,拿手支着头瞧她。 云芳渺揉了揉眉心,搁下手中的笔,顾柘瑜的关怀她一直知道。如今离林海案过去了半个月,说起那桩案子,倒也十分有趣。林海的媳妇原本是口口声声言之凿凿说是王家人杀了林海,可是到了公堂之上,她又不知为何反口,说是林海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林海的尸首仵作也看过,排除他杀,与林海媳妇的话不谋而合。 于是这一桩原本扑朔迷离悬而未决的案子就这样被迷迷糊糊地解决了。审案的那一天张凌风特意请了一日的假,就是为了看看跟王家官商勾结的刘大人会否“大公无私”。可是显然的,他失望了。 云芳渺虽然没有去看升堂现场,可是从张凌风的话里她多少能猜出一些来。林海媳妇先前不依不饶,怎么可以一上了公堂就反口?王家和刘大人又突然配合审案,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可是他们很聪明,用“大公无私”的审案来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刘大人更是赢得了不少人的拥护。 从思绪里回过神来,云芳渺见顾柘瑜还趴在桌子上看她,可是他眼镜里的委屈仿佛要溢出来一般。心里不知怎么有一处柔和,云芳渺揉了揉顾柘瑜的脑袋,含着笑道:“瞎说,我如今吃得好住得好,定然是长胖了,倒是你,脸上一点肉也不长。”说着,她还捏了捏顾柘瑜的脸颊。 顾柘瑜拍开她的手,鼓着一张脸道:“瘦了就是瘦了,我知道的。渺渺你最近为什么这么忙?” 迎着顾柘瑜澄澈无比的眸子,云芳渺觉得肩上的压力似乎小了很多。她和顾柘瑜有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实,一直以来她只是将顾柘瑜当做弟弟来关怀,疼爱。可是最近她不确定了,她总是能感受到顾柘瑜温柔的目光,不像是小孩子对长辈或者好朋友,反倒像是濡慕之情。 可是顾柘瑜只是个小孩子,他怎么会明白儿女之情呢?或许他的目光只是她的错觉罢了? 云芳渺无奈的把自己脑海里胡思乱想的东西给甩了出去,她面前摊开的正是铺子里的账本。最近云耀城里看起来风平浪静,可实际上却暗潮汹涌。 她先前刻意散播的王家和刘大人的流言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取之而来的是对刘大人的溢美之辞。云芳渺有八九分猜测,这消息是从刘大人府上传出来的。而且自从林海案后,云记食肆便明里暗里被同行挤兑,甚至有人在暗处打压。她不能确定隐藏在暗处的是同行还是其他人,亦或者是王家,是刘大人。 她只知道自己必须用十二分精神来应付。他们来云耀城的时间毕竟太短,没有办法站稳脚跟,也就没有自己的势力。所以如今她只能一步一步硬撑下去。 顾柘瑜还看着她,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云芳渺嘴边的笑容不便,只是说道:“只是最近忙一阵子,等过段时间我兴许就不忙了,到那时候我便带你出去玩,如何?” 顾柘瑜瘪瘪嘴巴,眉目间委屈得很,“渺渺你都不和我说是什么事情,你同清荷他们都愿意说。” 云芳渺稍愣,没料到他竟然反应这么快,这是不是说他的状况更好了些?看来哪天得专门走一趟去天和医馆谢谢郑大夫了。只是他若想知道这些事情……她不介意,可却不知道如何同他说。 第230章 打压(三) 斟酌了一番,云芳渺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云如霜就急匆匆进来了,她见了云芳渺张口便道:“小姐不好了,邻街又开了一家食肆,清荷清月去打探回来,说他家卖的东西与我们家几乎是一样的,而是价格还比我们家低了一些。” 云芳渺悄悄松了一口气,目光却是不敢往顾柘瑜身上放,但猜也猜得到他现在肯定十分不开心了。 “这样的铺子不是已经开了好几家吗?不必大惊小怪。”云芳渺示意云如霜稍安勿躁,可是云如霜却没有她那样的耐性。 云如霜急得跺了跺脚,脸上的焦急溢于言表,“小姐,这样下去可不行,若是出了一家两家相似的铺子是没什么,可最近新开了好几家食肆,还都是模仿咱们的菜单,价格又低……如此下去,客人肯定都去他们那里了!这分明就是在挤兑咱们!” 云芳渺看着她的样子颇为无奈,只听她说道:“你既然知道是挤兑,也该猜到是他们有意为之。再者,遇到这种事,你便是再急又能如何,还不是要冷静下来好好分析状况?” 听着这话,云如霜渐渐安静下来,她面上有些微热,在小姐手底下做事这么久,她原以为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了,可谁知遇事还不是如此慌乱?与小姐比起来,她简直就是个黄口小儿嘛! 深吸一口气,云如霜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她垂眸道:“奴婢羞愧,还请小姐想想法子吧。” 云芳渺好笑道:“羞愧什么?只要你多磨练心性,往后遇事自然就不会自乱阵脚。” 云如霜感激地瞧了云芳渺一眼,而后有低下头去,两手绞着衣裳,很是不安的样子。 十七八岁孩子的心思十分容易猜,云芳渺估计云如霜这是自怨自艾,内里羞愧了。不过她也没有再劝,有些事情只得当事人自己想清楚才好。 而且现在当务之急也不是安慰云如霜,而是想办法解决如雨后春笋一般从云记食肆周围冒出来的食肆。 云芳渺知道云如霜说的没错,这些“食肆”就是专门来挤兑他们的。那几个食肆开的太突然,而且好巧不巧他们的店铺都在云记食肆周围,仿佛是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云记食肆给牢牢困在其中。 如若说这仅仅是偶然,不光云芳渺不信,就是云如霜也会摇着脑袋骂“居心叵测”。 但是云如霜猜不到云芳渺的心思,她现在也只能干着急,“小姐,这个如何是好呀?他们薄利多销,又有那么多家店铺,往后我们可怎么办呢!” 从商的人左右只为了一个利益,他们这铺子如今事事都得靠自己,卖的东西已经将价格定得十分低了。可是她今日打听到那些铺子的吃食更比他们还要低。两边比较起来,顾客定然是更喜欢价钱低的那一家。 云芳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知道大概是之前林海的事情让云如霜着急上火了,铺子里有一点风吹草动她便紧张的不行。这样的心性还需要磨练,但同时也说明她是真心对待这铺子的。 没有再卖关子,云芳渺说道:“这是有人在故意打压我们,可那些食肆开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想必他们的投入也十分巨大。不过换个思维想想,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云如霜不解:“机会?这样的事情如何能称作是机会?” 云芳渺笑着解释道:“你也知道咱们这铺子开的时间并不长久,虽然在城中略有口碑,但还是没有达到口口相传的地步。再加上之前林海的事情,虽然如今没有显现出来,但到底对铺子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如今又有那些新开的铺子挤兑,若不拿出点新花样来,只怕我们真站不住脚跟。” 云如霜闻言眼睛一亮,一眨不眨的看着云芳渺,“小姐的意思是,铺子里要推出新的吃食?” 对于自家小姐的聪明才智,云如霜从来就不会怀疑,尤其是这家店铺,正是因为小姐的智慧才能开起来。再加上之前出现的种种事情,若不是有小姐在……她真是不敢想象这后果。 如今既然小姐有这样的意思,多半就推出新吃食的事情是没跑的了。 云如霜没等云芳渺点头承认便激动地问道:“小姐有何打算?可需要我为小姐做什么准备吗?” 见这丫头如此激动,云芳渺的脸上也难免带上了一丝笑意,可这件事情她其实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但事已至此,若不放手一搏只怕当真不好收场。 于是云芳渺点了点头,微微敛下的眸子里迸射出精光,她想这个主意已经想了很久了。云芳渺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正是秋冬交替之时,后来又与顾家的人斗智斗勇,直到隆冬时也没有把自己的计划付诸行动。 如今转眼又到了秋天,云芳渺便合计着自己的计划也该提上日常了。 她看了看云如霜,又看了看顾柘瑜,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十分神秘,“你们可听说过火锅?” 火锅? 云如霜面露不解,顾柘瑜也是一脸的茫然。单单看着他们的脸色云芳渺就知道这对于他们来说一定是一个新鲜的词汇。但是很快,这个词语便会传遍云耀城的大街小巷,从云记食肆一路飞奔,飞进千家万户,飞进隆冬的大雪。 云芳渺道:“是一种食物的吃法,如今没有东西,我也不好同你们解释。一会儿我便画几张图纸,如霜你叫人送去打铁铺,记得要是信得过的人。我这计划如今还是机密,不能让外人知道。等东西拿回来了,我自会同你们说明。” 听说她话里面的郑重,云如霜也点点头,虽然仍旧不明白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但她还是很聪明的没有问出来。反正小姐也说过,跟那些东西拿回来,自然会知道用途。 沉默了一会儿,云芳渺继续说道:“要想摆脱如今的窘迫,只靠火锅是没办法的。”火锅这东西虽然吃起来够味儿,但却最适合,大雪纷飞的隆冬。如今才将将初秋时节,白日里的天气依然燥热的很,即便到了晚上也有挥之不去的闷热之感。 第231章 秘密计划 所以云芳渺并不确定,自己将火锅推出去之后,会不会有人响应,也不知道这里的人会不会喜欢火锅。 为了更稳定,更长远的打算,云芳渺做了两手准备。 “地窖里可还有冰块?” 云如霜点头道:“如今虽到了秋天,可秋老虎依然猛得很,因日常还要制作冰粉之类的东西,所以地窖里的冰块并不缺。” 云芳渺想了想,准备起身走到书案前泼墨挥笔写下了一整张纸的计划。她反复看了好几遍,手里拿着笔时不时勾勾画画,等到最终满意时,又另外拿了一张纸,将整个计划重新誊了一遍。 等到纸上的墨迹干了,云芳渺才拿起纸张又瞧了瞧,再三确认无误后,递给了云如霜。云如霜不解其意,她便解释道:“你不是说其他铺子的价格比我们店铺低吗?我们也无需降价与他们打价格战,你只需要按照这句话书上写的去做。顾客消费到了一定的金额,便送他们一些赠品,比如冰粉冷饮。若是有老顾客,在咱们这里消费多了,还可以直接与他们一张身份卡,以后凭借身份卡便可以在咱们这里积分乃至得到折扣。往后咱们店里若是出了什么新的吃食,有身份卡的顾客便能优先得到试吃品。当然这身份卡得做好防假措施,如若不然,外头随便一个人粗制滥造一张假的身份卡来,咱们便得血本无归。” 古代的身份识别不比现代,这身份卡云芳渺以前也确实想过,但就是因为它太容易造假,所以被云芳渺给搁置了。但如今这情况她却觉得可以试一试,再说那防伪,虽然麻烦一点,但也不是做不到。 现代的商品琳琅满目,商业竞争更是十分惨烈,许多商家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便不停的推出各种活动,当然,商人逐利乃是本性,即便推出了什么赠品,打折,最终赚钱的依然是商人自己。 在现代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云芳渺深谙此道,但是生活在古代的云如霜,顾柘瑜等人却从未听过这样的商业手段。 云如霜听着云芳渺如此长篇大论的说法原本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再细细回味一遍,她的眼里,便充满了崇拜之色。 “小姐果然智绝无双,竟然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如此一来,只要那些客人想要贪小便宜,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送赠品乃至于打折的云记食肆。若是他们想长久下去,便会办身份卡,那咱们岂不是又得到了长久的顾客?” 云芳渺笑着点头,云如霜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她也知道自己的计划在这些古代人耳里听起来一定是惊世骇俗的,甚至于他们根本就不能理解。倒是云如霜一点就通,这一点从始至终就让云芳渺十分满意。 屋子里的三个人,脸上各有不同。云芳渺老神在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云如霜小脸微红,时不时露出一丝笑容,显然还在想着云芳渺的计划。而顾柘瑜却是嘟着嘴蔫了吧唧趴在桌子上。也不知是因为云芳渺之前没有回答他,还是因为云芳渺如今说的话他听不懂。 可是他却不知道云芳渺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他,见他这个时候百无聊赖又硬生生憋着不打扰自己和云如霜商量事情,云芳渺心里不知怎么变软得一塌糊涂。她知道自己最近有些不太对劲,她放在顾柘瑜身上的目光太多太多了。 这让她仿佛置身于校园时代,坐在靠走廊的窗边,没到下课便羞涩得偷偷地盯着窗外瞧。而后偶然的一瞥,她会看到一个带着阳光般笑容的男孩子从窗外路过…… 云芳渺的感觉很奇怪,她知道自己这样想是不对的,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这样的心情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上一次……还是上辈子自己对那个渣男心动…… 云芳渺的呼吸猛得一滞,太惊悚了,她怎么会对一个傻子有心动的感觉? 她悄悄瞥了一眼顾柘瑜,见那人还趴在桌子上目光并没有往她这里瞧时她蓦地松了一口气,低头继续品茶。 然而云芳渺根本就不知道,就在她出神的时间里,顾柘瑜已经将她打量了好几遍。见她突然看过来,顾柘瑜就飞快地移开视线,生怕她发现自己的窥视。可是当她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时,顾柘瑜又觉得浑身不舒坦。 他与云芳渺不同,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同时他也不想阻止这样的感情,甚至于他乐见其成。 可是他现在只是一个傻子,一个傻子能做什么呢?难道一个傻子会懂得儿女之情吗? 顾柘瑜的心里猛得瑟缩了一下。回程之日在即,他要怎么……渺渺会同他一起去那个地方吗? 也不知什么时候云如霜竟是出去了,于是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两个人。若是在平时,云芳渺根本不会注意到自己是与顾柘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更不会想到自己会产生那样的心思。 可是一旦当她自己察觉到了自己的念想,她便总觉得心里头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嚷。 那个声音说:顾柘瑜只是个傻子,你将他当做弟弟养,已经十分仁之义尽了,你若是将一腔爱意倾注到一个傻子身上,岂不是笑话? 那个声音又说:难道你忘了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了吗?情爱最伤人,他如今依赖你不过是因为他自己没有独立的能力,做任何他的痴傻之症治好了,你还能确定他会依然跟在你身边吗? 那个声音还说:顾家害你那么惨,你本来可以拍拍屁股一清二白的离开,却偏偏带上这么一个拖油瓶,就是因为他,你才不能潇洒与顾家断绝,你对他这么好了,何必再赔上自己的爱情? …… 云芳渺只觉得自己的头很痛,里面好像有许多人在说话,可是她也觉得每一个说话的都是她自己。 她摇摇头,想要把脑袋里的声音给甩出去,但是声音没了,她还没来得及得意,眼前就变得一片模糊。 “渺渺?渺渺你怎么了!”顾柘瑜的惊叫声在她耳朵边炸开。 第232章 情之一字 云芳渺醒来的时候脑子里还闹哄哄的,她恍惚了一阵,眼睛逐渐聚焦,忽然看到一个头发雪白的老者,她恍然想起来,这不正是郑大夫吗?郑大夫旁边站着的,便是张凌风和云如霜。 “渺渺你怎么样了?”一阵欢呼声后,云芳渺只看到一个人影向她飞扑而来,但那人影却在床边堪堪停住。似乎是害怕碰着她,令她不舒服似的。 这人正是顾柘瑜。原来云芳渺刚才之所以没有看到他,是因为他离自己很近,而且刚巧就在视野盲区。 云芳渺的眼珠子动了动,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她昏迷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并不是顾柘瑜,但是第一个发现她醒来的却是这个人。不过不管自己心里有什么滋味,她对着顾柘瑜时总是不自觉放柔了自己的声音,就连现在也不例外,“我没事,可能是这几日有些操劳过度吧,你不要担心。” 顾柘瑜眼里满是心疼,操劳过度这几个字说得简单,单号单端一个大活人,该得劳累成什么样子才能忙到昏倒呀! 另一边云如霜也看了过来,见云芳渺果真醒了,连忙三两步走过来,脸上笑得真切,“小姐你可算是醒了,先前你突然晕倒,实在把我们给吓坏了。” 云芳渺对她点点头,目光又看向了郑大夫和张凌风,她露出一个礼貌地笑来:“不过是太过劳累罢了,怎好意思让郑大夫亲自走一趟?” 如今他们和天和医馆的关系说不上坏,可也绝对没有先前那么好,所谓破镜难圆就是这个道理。但郑大夫毕竟已经做到了他最大能力之内做的事情,郑莹莹是他的孙女,于情于理他都不会放弃她。再说起来,张凌风如今还在天和医馆学习,郑大夫没有表态要他离开,云芳渺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郑大夫捋捋胡须,他活了这么几十年,什么人都见过,什么人心都揣摩过,自然也猜到了这小女娃娃的意思。可是他的心里仍然不免有些唏嘘,他也知道自己对不起张凌风,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想办法弥补。他本来也愿意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授给这个关门弟子,如今再加上这档子事,他便更是尽心尽力,其实为的也就是自己能安心。这么一上来,正在普遍觉得自己颇有些自私自利的意味。 如今云芳渺看似温和却有些疏离,郑大夫哪里不知道两家的关系已经今非昔比了?只是这些事情皆是天和医馆对不住他们,于是面对云芳渺的话也只是和蔼地笑了笑。“凌风一听说你出事便要回来,我这把老骨头也就跟着凑了给热闹罢了。” 云芳渺轻轻咳嗽了两声,没有说话。顾柘瑜却心有所感地给她倒了一杯水来。云芳渺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结果水几口便喝完了。温水下肚,滋润了干涩的喉咙,她这才又说:“如此说来,实在是凌风给您添麻烦了。” 她看向张凌风,这小子最近也成长了不少,一直在天和医馆里学习,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经常接触药材,整个人身上不知何时生出了一股药香味。再看他的眉眼,已经略略的褪去了当初的稚嫩,粗粗显露出一些少年的锐利。 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果然是需要用困难来磋磨的,最好的例子可不就是眼前的张凌风吗?有时候云芳渺会想起方河村的那个张二牛——若现在有方河村的人在,怕谁也想不到这个人竟然只离开了大半年。 收回目光,云芳渺感觉到手上一暖,竟又是顾柘瑜给她倒了一杯水。她微微勾唇,刚醒来时没什么力气,看着一点也不影响她的嘴上功夫。只见她眼睛一眯,像一只狡黠的狐狸似的对顾柘瑜说:“还是我家小鱼儿心疼我,可见往日里也不是白养了你。” 顾柘瑜面上发红,虽然看不太出来,但云芳渺只要看到他红彤彤的耳朵就知道他是害羞了。这可真是奇了,莫不是小鱼儿已经好了大半? 恍惚间云芳渺又想起来顾柘瑜正在天和医馆接受治疗的事情,再加上最近这段日子她总觉得小鱼儿的痴傻之症有些好转,心里对天和医馆的介怀不由得又少了一点。 适时有人来敲门,张凌风拿了一张药方去开门,来的是清荷,小丫头也没好奇的向屋子里张望,只是拿了药方之后平急急忙忙的走了。 关上门,张凌风才说了云芳渺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姐姐,我和如霜姑娘商量过了,最近这段时间你要好好休养,你的身体本来就弱,以前在顾家时就没有养好。师傅方才给你检查时发现你身体里有些隐疾,你……” 张凌风眉目间压抑着怒气,他原本想好好和云芳渺说一说,让她多在意自己的身体,可是话突然说到了从前,他就压不住了。他一拳砸在桌子上,愤怒道:“师傅说你的隐疾是这三年内才有的,算算时间,肯定是在顾家的时候才有的!” 张凌风怒气冲冲,只知道发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透露出了什么消息。然而在这房间里待着的几个人,一个云如霜堪称是云芳渺的死忠粉,对她的身世前尘压根不在意。一个郑大夫,活脱脱一个人精,可他也没有深究别人过往的癖好。剩下便是云芳渺三人。 云芳渺的目光悠悠然在郑大夫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后慢悠悠道:“知道你们都关心我,我会好好休息,不过不是现在。” 刚刚放松的几个人顿时不乐意了,顾柘瑜瞪大了眼睛看着云芳渺,原本在顾柘瑜说到顾家的时候他心里就不是滋味。如果当初自己能好好看着渺渺,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就不会落下隐疾。可是她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却压根就不在意! 压着心里的后悔,顾柘瑜憋着嘴巴硬是做出又委屈又小心翼翼地样子,“渺渺乖,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能劳累。” 云芳渺被他逗笑了,只是笑到一半却笑不出来了,她好像……真的栽了。 第233章 计划实施(一) 云芳渺最终招架不住几个人轮番上阵的劝解,只好松口退了一步。 “好,这段时间我便不参与行动计划,我只在一边观看总行了吧?你们可别不乐意,这件事怎么说也是我亲自计划的,我怎么也得看着进度,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好及时改正。” 云芳渺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几个人也没再逼迫,只要她肯安安稳稳的好好休养生息,把身体养回来了便比什么都好。 郑大夫离开后张凌风没有同他一起回医馆,他在房间里坐了许久,期间顾柘瑜刀子似的眼神一下一下戳过来,可他愣是没感觉。 云芳渺笑了,她突然觉得只要有顾柘瑜在的地方她便笑得很多,即便只是看着他护犊子似的护着自己而给张凌风使眼刀子。 然而一看到云芳渺笑,顾柘瑜就不淡定了,他想来想去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傻”了呢?要是没傻,如今可不就能光明正大地现在云芳渺身边?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张凌风虽然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但好歹顾及着云芳渺的身体,没有弄出什么动静,反而像是小猫,因为找不到自己心爱的东西而急得团团转。 云芳渺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后没了兴致,可是她知道今日张凌风停留下来一定有他自己的事情。于是也没有催促,再一看顾柘瑜在身边,心中大定,竟就这样小睡了过去。 睡了一觉之后她的脑子明显清楚了很多,只是一睁眼看到张凌风还在自己屋中后她便有些不解,坏心思也一同上来了。 “凌风,虽然你我在为你姐弟相称,但我们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你如今在我闺房之中逗留如此之久……” 云芳渺刻意留下了,后面的话没说,张凌风和顾柘瑜也是反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张凌风登时就闹了一个大红脸,顾柘瑜也猛然想起以前在方河村的时候这个张二牛还说想娶渺渺…… 顾柘瑜的目光沉了沉,同时张凌风也说话了,“我……你千万别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好奇你是否还对天和医馆……介怀?” 说到最后,张凌风不敢看云芳渺了,只得小心翼翼地瞥她。 云芳渺怔愣:“你想问的便是这个?” 张凌风点点头,眼神无比真挚,“我刚才见你的郑大夫不假辞色,便因为你依然为此介怀。” 云芳渺打量了他好久,也看到了他眼中的挣扎和犹豫,于是长长的叹了一声,“你终归是成长了。” 她看着床头坐了起来,顾柘瑜眼疾手快在她背后塞了一个软和的枕头。以前他没有将渺渺养好,如今一定要补回来。然而接受顾柘瑜“伺候”的云芳渺不知道他的想法,依旧是对张凌风说着话。 “凌风,我是否介怀对我们,对天和医馆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最主要的是你,你对这些事情是否介怀?” 原本是自己问出去的问题,却突然原封不动的跑回了自己怀中,张凌风有些愣神,呆呆地问道:“我的想法在这事中应是无足轻重的。” 一直以来,张凌风和云芳渺以及顾柘瑜以姐弟相称,而云芳渺便是长姐。所以在很多地方都是她出面解决的,天和医馆的事情也不例外,张凌风在不知不觉中俨然将云芳渺当成了亲姐姐。 可是云芳渺却摇头了,她认真地看着张凌风,清清楚楚地解释给他听,“如今有旁人问我便也罢了,不过这件事你问,我便好好说清楚。抛开天和医馆不说,郑莹莹最针对的人是你,先前的事中受污蔑,迫害的也是你。至于我和小鱼儿,不过是被波及罢了。我在想你最近心里也十分矛盾吧,一方面是郑莹莹对你痛下狠手,另一方面是郑大夫掏心掏肺的补偿。夹在中间的滋味必定十分难受,所以你今世才会留下来问我,对不对?” 张凌风抿着嘴点头,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情,他对郑莹莹有怨念,但绝对上升不到痛恨。可是一旦有郑大夫和诸位师兄的“补偿”,他便觉得自己仿佛罪大恶极似的——若是不原谅郑莹莹,自己便是罪人。所以在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和目的下,他慌乱了。 了解了张凌风苦恼的原因,云芳渺对天和医馆的人是又爱又恨,也不知这些医者是傻还是如何。在这种时候加倍的对张凌风好——便不是对他,而是对别人的,人家肯定也会觉得这些人别有用心。 没有外人在场,张凌风卸下了平日里对伪装,显得委屈巴巴的,“我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郑莹莹虽然让我名声受损,但幕后黑手并不是她,逛街如果硬要说出来,她也是一个受害者。我心里会怨她,会膈应她,但绝对不会恨她。可是师傅师兄他们不知道,他们全都以为我会恨郑莹莹是理所当然,他们根本不了解我便枉下定论。” 兴许是憋在心里太久了,张凌风你把心里话说出来,便觉得身上仿佛卸下了重担,浑身轻松几乎飘飘欲仙。 云芳渺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便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在这件事里,我帮不上你什么,若说情理,郑大夫教导你,爱护你,更愿意费尽心思为小鱼儿治疗。即便他有别的目的,我与他们的恩怨也该一笔勾销了。” 张凌风顿时不解,“那你方才还……”还那样和郑大夫说话? “我不过是诈一诈他,若是他连这些话都接不下,没有那般胸襟,我还真不敢让你和他们摊牌。凌风,怎么说也是我将你带出来的,更何况你好歹叫我一声姐姐,我自然会为你打算。天和医馆的事情你尽管随心去做。” 云芳渺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从窗外溜进来的阳光打在她脸上,平白无故多出来一丝丝慵懒的意味。然而张凌风无暇顾及这美景,他眼睛氤氲仿佛有雨珠将落未落。他站在原地很是踌躇了一会儿,最后一跺脚,和云芳渺道了谢便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房门一关,云芳渺便笑着揶揄:“还是年轻人有活力啊。” 可是她忘了自己屋里还有一个人。 顾柘瑜盯着她好久了,方才她还要和张凌风说话的时候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这会儿突然听到云芳渺的话,顿时瘪嘴。 “渺渺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第234章 计划实施(二) 这话酸味太大,顾柘瑜却好似什么都没察觉似的一瞬不瞬地盯着云芳渺,大有她不回答自己便要一直盯着的意思。 云芳渺无奈又觉得好笑,若不是顾柘瑜那一双眼睛太过清澈,她都要错认为这小子是吃味了。可惜云芳渺纵然看得清顾柘瑜的眼睛,却看不清他眼底的情愫。 “凌风是跟着我们出来的,我一直将他当做亲弟弟。云耀城素有小京城之称,他又拜了郑大夫为师,若能在此立足,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而今他因郑莹莹与郑大夫有了隔阂,于他不利,我看在眼里,又怎能不时时提点他?” 云芳渺说话的时候一贯温和,叫人如沐春风,只是她以前从来没有和顾柘瑜说过这样复杂的关系网。她一味觉得顾柘瑜如同稚子,一味想要保护他,给他一片纯净澄澈的苍穹,让他无忧无虑,不被世俗所扰。但是实际上她却若有若无地向他诉说这个世界残酷现实。 这很矛盾,云芳渺没有发现,顾柘瑜却是发现了的。他心里高兴,渺渺愿意和他说这些,就代表他在渺渺眼里已经不单单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了。看来依靠郑大夫掩人耳目慢慢“恢复”智力的办法的确不错。 云芳渺被云记食肆上下盯了好几天,在床让躺得骨头都酥了。直到第四天郑大夫再来检查时,云如霜终于点头肯让云芳渺参与计划了。 然而云芳渺更在意的却是郑大夫和张凌风的关系。郑大夫来复查时张凌风也跟来了,虽然他们俩没有过多的交流,但是气氛比上一次不知道好了多少。 云芳渺看在眼里,暗暗点头。张凌风也是个聪明的,虽然云芳渺不知道他到底是胸怀宽广还是忍耐力强。总之能做到这种地步,可见他日后不会是个庸碌无为,目光短浅之人。 云如霜手里拿着云芳渺的“计划书”大刀阔斧推出了一系列的活动。虽然还没有到活动开始的时候,可是这些东西新奇又有趣,一时间吸引了不少人。几乎每天都有人跑到店里来询问,每到这个时候,店里面的丫头们便但笑不语,任凭怎么问也不说一个字。便是这样深深秘密的做派让顾客更是趋之若鹜。 云芳渺好几天没有到店铺里去了,这一日正是店铺活动的第一天。按照云芳渺的计划,云如霜安排了整整三天的活动。有满赠,打折,办身份卡等。光是将这些消息放出去,就吸引了不少人过来。 所以还没走到店铺门口,云芳渺就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乎把他们的店铺给包围了起来。 现实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好,云芳渺心里也高兴,再看看周围那些故意挤兑他们的店铺,这个时候竟然门可罗雀。她甚至还能看到那些店铺里面的小厮往这边张望,满脸的好奇之色。 “大家都别急,活动有三天,大家慢慢来!” 店铺里的小丫头们将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喊,可是依然挡不住那些顾客的热情。 云芳渺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顾柘瑜,笑道:“今天的情况真是出乎意料得好,如霜他们大概忙不过来,我们去帮忙。” 她笑得很自然,可是顾柘瑜有些不自然,渺渺太爱笑了,她笑起来又特别好看,好像是三月里初放的桃花,温柔缱绻,叫人移不开眼睛。 背在身后的手不经意做了一个隐蔽的动作,顾柘瑜这才抬头迎上云芳渺的眼睛点了点头,“好啊,今天的人可真多!” 店铺外面门庭若市,云芳渺也没打算就这么挤进去,她带着顾柘瑜绕了路,从住宅后门进去,再穿过庭院,就到了铺子里。 “云姑娘!”云如霜一打眼瞧见了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她眉眼弯弯抓住云芳渺的手道,“云姑娘真是料事如神,今日来了好多人!” 店铺里已经忙活开了,几个丫头都没有空闲,古一等人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口,因为人太多,调休的那一组也自觉“加班”。云芳渺只是看了一眼便皱起眉,人气高确实是好事,但人太多了难免会心浮气躁,这个时候是万不能出意外的。 于是她道:“店铺在大也装不下那么多人,不若让外面的人等一等,等这里头的客人选好了再进来。” 云如霜也有这个打算,他们这店铺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但是店铺外面还有乌泱泱一片人呢,要装还真装不下。她笑着点点头,拉着云芳渺到柜台后,“云姑娘既然来了,不妨帮着搭把手,这算账的事可就看云姑娘的了。” 云如霜冲她眨眨眼睛,云芳渺并不推辞,柜台后还有一个打算盘的小丫头,在这样的时代,许多女儿家连字都不认识,这个小丫头更是店铺里唯一会算账的。可是她现在满头的汗,来结账的客人络绎不绝,可见是没有休息的时间,而云芳渺的到来无疑给她分担了许多。 手里拨弄着算盘,对于店铺里的东西云芳渺早就了熟于心,先前在店铺里看着的时候也经常打算盘。尤其她的心算不错,眼看着柜台前等着结账的人不一会儿就少了一大群,旁边的小丫头忍不住对云芳渺投来钦佩的目光。 云记食肆中热火朝天,旁边几家店也或多或少沾了光,对于这样的情况也逗闭口不言,能有个朋友总比有个敌人强。可是刚刚开业没几天的几家食肆铺子里的温度却低得很,像是隆冬提前来临一般。 “好,好个云芳渺,竟能有这般本事!”赵家食肆的掌柜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两眼一瞪,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掌柜的息怒,那女子虽有些聪明劲儿,可也不过是热闹几天,必不会长久。”身旁的小厮谄媚笑道。 赵掌柜瞪他一眼,怒骂:“你懂什么?便是他们只开张这一天,就能抵得过一个月的利润!这事决不能让他们成了。你,叫上钱麻子……” 赵掌柜在小厮耳边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小厮两眼发光,嘴边是压不住的笑。他听罢后连连点头,再三保证绝对不会搞砸了这事。 第235章 计划实施(三) 赵掌柜原本只是想让钱麻子两人找到他们背后的老板看能不能叫几个人去云记食肆大闹一顿,搅乱他们的计划,顺道还能坏了他们的名声。 可是赵掌柜怎么也想不到竟是自己这一顿“告状”,居然能将云耀城给清洗了…… 午间十分店铺里依旧热闹,小丫头们各司其职,云如霜更是担任了给顾客推荐新品的事情。现在天气还不太冷,火锅也只是云芳渺提出来的噱头,就算现在要投入市场,反响也不会太大。所以对于火锅这东西云芳渺没有倾注太多的心思,只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给往后铺个路也是好的。 店铺里也有热食卖,反正铺子足够大,能放下好些桌子,晌午十分也有许多客人直接在店铺里用饭。上午推荐出去的新品在中午的时候卖出去不少。但火锅没有上桌。 “如霜姑娘,你先前不是大力推荐火锅吗?为何我们想点火锅却没有?”一位顾客大声问道。 云如霜面上带笑,答道:“我们掌柜说了,这火锅需得人多时配上冷饮才好吃,最好啊还得是在晚上。所以云记食肆今日中午不卖火锅,若是几位想吃,还请晚上移步。” 顾客道:“这是什么道理?非得在晚上才可以吃?” 云如霜道:“若是等到了天凉,便中午也有得吃了。” 顾客纳罕,心里不觉被怠慢,反而对火锅的兴趣更大了一些。 其实云如霜也猜不透为何中午不卖火锅。但是她绝对想不到云芳渺这样的安排仅仅是因为她觉得吃火锅比吃寻常菜肴的时间用得长一些,为了节约中午时间,她也只能安排到晚上去。 顾客在店铺里吃尽兴了,云芳渺等人却饿了好一阵,等厨房里终于有时间将他们的吃食做出来后下午的顾客又来了。 云芳渺只来得及囫囵吃了几口便又手上不停地拨弄起算盘来了。顾柘瑜看得心疼,自己也没胃口,反倒是一口饭一口菜地喂给云芳渺。 有客人见了直调笑道:“云姑娘可真是养了个好弟弟,如此心疼姐姐,这要是不知情的人见了,怕是会误以为两位是如胶似漆的一对儿呢!” 这话引来哄堂大笑,上回出了林海那挡子事,如今他们谁人不知道云芳渺有两个弟弟?而今日在铺子里这个便是她的傻子弟弟,可这傻子倒会心疼人,若是不傻,可不知道会惹得多少姑娘喜欢呢。 云芳渺闻言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脑海里像是有一根弦突然断了,她眼神一动,竟是忘了算到哪里去了。侧眸瞧了一眼顾柘瑜,她复又笑道:“诸位可莫要打趣我了,若不是我这弟弟不知俗世,怕是要羞红了脸。” 事实上顾柘瑜差一点就脸红了,可是他愣是强迫自己冷静,这才又夹了一筷子饭稳稳地送到云芳渺嘴边。 顾客们哄笑不已,云芳渺年岁虽然小,但是会做生意,又有头脑,长得还颇为绝色。如此种种,没有一位顾客会对云芳渺没有好感。 眼看着又忙活了一下午,云芳渺趁着人少的空档松了松筋骨,同一起算账的小丫头打了声招呼便去了厕轩。 就在她走后不久,顾柘瑜也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只是他们两个去的地方不同。 后院隐蔽的角落里,顾柘瑜沉稳的声音隐约响起:“今日可有什么奇怪的人?” 这时只听人回答道:“回主子,并无。另外那位钦差大臣今日晚间便能到云耀城。” “顾潜一直在钦差身边?” “是,他会与钦差一同到此。” “如此,下去吧。” 顾柘瑜回到店铺里又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云芳渺回来,他左看右看,云如霜也不在,便以为她二人有事商量,避开了众人。 可是当云如霜孤身一人出现后他心里就莫名其妙不安起来。 “咦?云姑娘呢?怎么没瞧见她?”云如霜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况,她也和顾柘瑜一样先是将整个店铺看了一遍,可是也没有看到云芳渺的人影。她走过来问顾柘瑜道。 “她没和你在一起?”顾柘瑜面露疑惑。 云如霜茫然地摇头,“我先前见她去了厕轩,可我去时便没看到她,我还以为她太过劳累先回房休息去了。” 这怎么可能!顾柘瑜对云芳渺很是了解,在这么忙的情况下她不可能一个人躲懒,可是……“你方才说一直没看到她,在厕轩也没看到?” 云如霜不知道顾柘瑜这个“小傻子”为何一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但她隐约觉得这件事不对劲,便一五一十交代了自己去厕轩再从厕轩回来的经过,压根儿就没有云芳渺的身影。 顾柘瑜的脸色变了变,他原以为事到如今渺渺不会再出事,可是却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人没了。 可是这件事还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他深吸一口气,道:“或许渺渺真是去休息了,我先去看看,你可别乱说话。” 莫名其妙被“傻子”给警告了一番,云如霜眨眨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顾柘瑜一溜烟去了住宅里,没了影子。虽然心里不安,但云如霜知道在这个时候乱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于是她暗暗压下了这件事情,店铺里一切如常。 而走进后院的顾柘瑜一边寻找云芳渺一边传来暗卫,古一等人也得到了消息。他们负责看守云记食肆,可是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云芳渺一个大活人没了,天知道他们有多惊恐。 顾柘瑜推开最后一间房门,里面空荡荡没有一个人。与此同时,一个暗卫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主子,已查过整座院子,并未叫云姑娘身影。” 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顾柘瑜喉咙里仿佛有咀嚼骨头的声音,“院中找不到便出去找,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知道后果!” 暗卫不自觉身体发寒,这位爷寻常不会发火,可若是真气着了,必不会善罢甘休。 暗卫退下后,顾柘瑜在门口站了许久,若是自己能够早一点告诉她,若是自己能够再小心一点,或许今日的事便不会发生了。他终究是远离朝堂,即便弄了一位“听话”的钦差,却忘了官场上的蝇营狗苟。可今日之事究竟是谁做的还没有定论,他得好好捋一捋。 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失踪引发了怎样一场鸡飞狗跳的云芳渺将将从昏迷中醒来。 第236章 被掳(一) 这是一间极其简单的房屋,堆着大半个屋子的柴火,这是一间柴房。屋子大门紧闭,唯有一个开得又高又小的窗户能看得到外面的光亮,似乎还在下午。 云芳渺的手脚皆被捆缚着,她试着动了动,挣不开,而且手脚似乎因为被捆了太久所以已经发麻了。 于是她不得不先放弃与绳子的争斗,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屋子。末了她又下回想着被掳的经过。那个时候她刚刚从厕轩出来,可是一转眼似乎看到了一个虚晃的影子,于是她脑子一抽独自追了过去。结果很明显,那只是一个圈套,而她自己,就是傻乎乎走进圈套的羊。 可是到底是谁绑架了她?绑架她的人说为了钱还是为了其他东西? 云芳渺稀里糊涂想了很多,她的身子还没有痊愈,今天又忙活了大半天,早就累得不行。现在又刚刚从昏迷中醒来,脑子难免有些糊涂。 只是云芳渺原以为自己还需要想很久才能猜到幕后黑手,然而现实不是话本,她很快就见到了一个熟人。 知府刘大人。 “本府原先也奇怪,这云耀城上上下下几乎全被本府给把持住了,多年来也未曾出过什么大案,本府政绩不菲,对上也从来不吝啬黄白之物。怎么突然就有人在京城参了本府一本?” 刘大人今日脱下了官服,也没提溜他那只爱鸟,为了掩人耳目,只穿了一身寻常的袍子。可是他那一身威严依旧萦绕不散。 云芳渺闭着眼睛装晕,可当头一盆冷水浇来让她不醒也得醒。 睁眼是刘大人隐含怒气的脸,“你最好安分点,如若不然,本府不介意给钦差交一副尸骨去!” 云芳渺本就听得云里雾里,当即冷声道:“大人说笑了,我从来不知道什么钦差,想必大人是抓错人了。今日店铺里忙得很,还望大人体恤。” 刘大人冷嗤一声,许是因为觉得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也跑不了,外头守着的只有两个人。而他带在身边的就有六人,这六人中有人搬来一把椅子,刘大人撩起衣袍坐下,看着云芳渺狼狈的模样慢悠悠道:“你不知道可不代表与你无关,我看你这样子怕是还不知道自己身边都有什么人物吧?” 云芳渺身上湿淋淋一片,那凉水想来是刚从井里打的,能将人冻得直打哆嗦。可是寒冷正好能让人清醒,她仔细想着自己身边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能够与钦差搭上关系的。可是刘大人言之凿凿仿佛真有那么一回事。 她眼珠子转了转,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刘大人明鉴,我不过一个弱女子,何德何能能够与钦差扯上关系?若是刘大人知道什么,不若打开天窗说亮话,同我说一说那人到底是谁,如此若是误会,也好解开不是?” “哼,巧舌如簧。”刘大人嗤之以鼻,不过他的脸上很快显露出一些兴味,“你口口声声说不知道,莫不是那人还没告诉你?” 云芳渺心里莫名其妙得很,她今世不过是个乡下女子,张凌风也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唯有一个顾柘瑜来路不明。但他是个傻子,就算有什么背景也不可能与钦差有关系。 可若不是这些人,又会是谁呢? 云芳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自己身边还有什么人能与钦差有关。 看着她脸上的凝重和茫然,刘大人哈哈大笑,原还以为这人聪慧如妖,却没想到她才是最傻的那一个。 “你可知日日跟随在你身边的究竟是谁?” 顾柘瑜一拳砸在墙壁上,面前是噤若寒蝉的暗卫,他低声怒喝道:“找,继续找,若是找不到人便提头来见!” 暗卫们并不说话,可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钦差一来云姑娘便失踪,主子因何失了分寸?” 熟悉的声音。顾柘瑜扭头看着一身黑的人,“不是要晚上才到?” 顾潜道:“云姑娘失踪于主子来说应该比钦差重要。” 顾柘瑜掀唇终于有了一些笑容,“有时候我很讨厌你,太聪明了。” “早一日解决,主子便早一日踏上归程。” 说到底,顾潜对云芳渺依然不甚在意,他在意的是顾柘瑜何时回京。 顾柘瑜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与顾潜这番话后他已经知道了大概的方向,可是他不想听到顾潜对云芳渺毫不在意的话语。这很奇怪,云芳渺在的时候他觉得和她相处寻常又自然,即便是要回去,他也觉得云芳渺会自然而然地跟他一起。 可是现在她不见了,顾柘瑜突然觉得心里像是空了一块,怅然若失。他甚至不知道是谁绑架了她,可是他知道,或许这一次的危机是自己带给她的。 “这不可能。” 云芳渺想也没想就否定了刘大人的话,然而她话音刚落,刘大人就笑得不可自抑。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不管刘大人笑得多风光霁月都显得无比渗人。 迎着云芳渺那双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刘大人心里不自觉油然而生了一种得意。亏得他先前还觉得这女子聪慧过人,想将她收入后院。可是如今连他都知道了那个人的真实身份,这女子却懵懂不知,可见她不光是被人瞒住了,还一瞒就瞒了好些年。 刘大人心里莫名舒爽了很多,若不是他在京城有些人脉,只怕也不知道这事。想到这里,他看云芳渺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你不知道他的身份可不代表别人不知道,你那好弟弟是被人送到乡下去的吧?你跟了他四年,却连一点端倪都没发现,可见他不光藏得深,还装傻装得厉害。” 讥讽道话语刀子一样戳着云芳渺,她死死咬着牙,不管她这个时候心里有多惊涛骇浪,她决计不会让这人如愿。他不是要自己认命吗?那自己便偏不认! 她缓缓扯开一个冷笑,神情自然得就好像在心里没有一丝介怀,“刘大人知之甚多,可空口无凭,我弟弟的痴傻之证是打小就有的,这一点不管问谁都一样。至于他如何去的乡下,我并非与他一同长大,再者,这档事我也无意知道。” 第237章 被掳(二) 刘大人被她风轻云淡的模样噎了一下,放在椅子扶手上的的手瞬间紧握,忽然他蓦然道:“看来你还是不信,你那好弟弟是岷亲王嫡子的事实就叫你这么难以接受?不过我倒是觉得他身份暴露于你来说应该是件好事。你一个乡下出身的村妇,能攀上京城岷亲王府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想必那小村子里的人不知道吧?就连那个顾家也不晓得,否则,又如何会放他离开?不过他们也傻,整个大房都折了进去,得不偿失啊。你就不为他们可怜?” 云芳渺面色如常地听刘大人若有若无透露出了顾家以及顾柘瑜的事情,不用猜也知道刘大人肯定已经仔细调查过了。可是她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大人能知道这么多肯定费了不少心思吧,那么掳我来此也是早有预谋?”对于刘大人的长篇大论她没有在意,只是懒散抛出这么一个惺忪寻常的问题。 这下子刘大人心里又憋闷了一分。虽说他的确是早早探听到了风声,然后又快马加鞭,派人去查探了这几个人的身份。但说到底,上次林海之案时,他的确是不知道的。若不然,他也不会生出那样想要把云芳渺收入后院的心思。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处处部下陷阱,花出大笔大笔的银子建立了好几家铺子,为的就是让云记食肆有乱起来。当然,从中获得好处也是他的目的,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云记食肆这一次居然出了大动作,弄了个什么活动,搞的人声鼎沸,可这样也好,自己将人掳出来,不消有多大的动静。 云芳渺安静的听着刘大人说出自己的计划,她表面上风平浪静,可是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到底是在官场逛街的人,居然能按捺这么久。 她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才将近一年,虽然经历过山洪那样极其接近死亡的事情,可她到底没有被人掳掠过。心里会有些紧张是肯定的,但是实际上,她最在意的却是刘大人说过的,顾柘瑜的身份。 如果真的是那样尊贵的身份……有如何会出现在方河村那样的小村子呢?如果他当真没有痴傻,那么他隐藏了十多年,究竟为了什么,是复仇还是掠夺? 云芳渺虽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她还是知道嫡庶有别,就算抛开顾柘瑜岷亲王亲子的身份不说,他又是嫡系,便是傻了痴了,也不该被抛弃。他应该被小心翼翼的养在府中,衣食住行无一不精,那方才配得上他的身份。 可是事实是什么呢?事实是他被抛弃了,被抛弃在一个小村子里,浑浑噩噩活了十多年。若不是机缘巧合被自己带出来,他还会继续生活在那里还是如同他突然出现那样,又突然消失,再折回京城去杀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 云芳渺的眼睛闭上又睁开,眼底已经掩去了惊涛骇浪,只剩下一片平静。 刘大人,看不惯她这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这小小的弱质女流被抓了,就应该是瑟瑟发抖,哭泣求饶,可为何她偏偏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没能看到想象中的云芳渺被吓得哭泣求饶的画面,刘大人的脸色十分阴沉。 他压低了声音,又说了一遍:“你自认为痴傻的好弟弟可是岷亲王嫡子,你就没有什么表示吗?哼,我看你就是嫌弃他是个傻子,明明是夫妻的关系,却硬生生被你说成姐弟。你这样的人我可见得多了,不过是些攀权附势的下作女人罢了。” 刘大人的话说得十分难听,但他毕竟是为官之人,也说不出什么市井混混那种下三滥的话。所以云芳渺听到耳朵里也没觉得有多刺人,反倒是这刘大人在这里磨蹭了这么久,实在有些奇怪。 按理说她一个弱女子,应当对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再者,刘大人门外也只安排了两个把手的,想来应该是对她没法逃跑十分放心。可是刘大人身边却足足安排了六个人把守,这样的对比让云芳渺不得不在意。 蓦地,云芳渺笑了。她抬起头状若无意地对刘大人道:“我嫌不嫌弃他,便不必刘大人费心了。我想,刘大人如今该费心的是自身的处境吧?我一个弱女子便是被全关这里也走不出去。反倒是刘大人,没想到我一个俘虏,还有大人亲自作陪。” 不担心她会逃走,却担心自己的安危,这刘大人也不过如此。 果不其然,听了云芳渺的话后刘大人就像是突然被踩到了痛处,“嘭”的一声拍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他面色阴郁,分明就是被云芳渺给说中了。 刘大人的胸口剧烈起伏,他猛地抬起手想教训教训云芳渺,可巴掌还没落下就想起了什么,似乎有所顾忌,到底没有打下去。 可仅仅是他这动作,云芳渺心里就有了底。刘大人虽然被她激怒了,但是不难看出他还没有想要磋磨自己的意思。想必他是打算拿自己和顾柘瑜做交易……毕竟他曾说过,京城里来了一位钦差,若是她没猜错,顾柘瑜必定和那钦差有关系。 刘大人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他浸淫官场这么多年,又在云耀城作威作福,这几年里还真没有谁敢对他不敬,便是王家,也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可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女子,竟成了他与顾柘瑜谈判的筹码。 一想到那位岷亲王嫡子,刘大人只觉得心里憋闷,若是要知道那人的身份,他便是要对付几人也会做足了准备,哪里会被逼到这种地步? 柴房的大门开着,刘大人微微侧头便能瞧见天空,这个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左右这地方够隐蔽,他便没有再呆下去的意思。他一动作,云芳渺自然也能看到天空,约莫是将近傍晚的时候,天上飘着丝丝缕缕的晚霞,并不多,十分好看。 但云芳渺不是为了看景色的,她被绑了手脚不好起身,便一直坐在地上,能看到的地方有限,尤其是刘大人离开后守门的人忙不迭把门给关上了。所以她最多只能看到满院子的荒凉,这大概是个废弃的乡下宅院。 第238章 被掳(三) 要说云芳渺为什么确定这是乡下而不是城中,原因不过是云芳渺没有听到城中人来人往的声音,而且她隐约是听到了远远地牛哞声。只是距离太远,还有些鸡鸣狗吠声也是远远的听不真切,再加上方才一瞥看到的荒凉之景,所以她才又猜测这是被废弃的一处。 云芳渺很冷静,她好歹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虽然前世今生加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绑架。但是现在的情况看起来依旧十分乐观,刘大人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大概是想留一个好端端的她去和顾柘瑜做什么交换吧。 想到顾柘瑜,云芳渺恍惚了一下,刘大人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说谎,他真的是岷亲王嫡子吗?可如果真是这样,他又怎能会流落在外十几年,又为什么要装傻瞒过所有人?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还是想要韬光养晦…… 云芳渺猜测后一个可能性比较大……她虽然没有经历过那些深宅大院的风风雨雨,但她上辈子看过的电视剧不少,怎么也能猜到一些东西。可是按说他既然不傻,又有能力与钦差搭上关系,不是应该早早的回京城吗,为何会与她一同在这里浪费时间? 还有刘大人的打算,顾柘瑜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会因为自己而像刘大人妥协吗? 在这种时候,连云芳渺自己都没发现,担心的是顾柘瑜,而非是她自己的安危。 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想到很多事情,况且现在正被人绑架,云芳渺想的东西就更多了。她心里有开心也有担忧,连她自己也搞不懂。 云芳渺一边想着一边试着挣脱绳子,她四处看了看,屋子里出了柴火没有其它东西,就连刘大人坐的那把椅子也在他离开的时候被搬出去了。 手脚上的生意紧实得很,没一会儿云芳渺的手腕就红肿了,她看不到自己的手,却大概能猜到应该是流血了。 也不知她现在这样的情况,刘大人有没有告诉顾柘瑜,顾柘瑜他……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境遇,又会怎么样呢? 其实在知道顾柘瑜真实身份的时候云芳渺只是有些恍惚,可是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愤怒,这样很好,他不傻,他甚至很聪明,他的身份那样珍贵,往后肯定没有人再欺负他。既然如此,自己更应该高兴才是。 可他终究也骗了自己,一想到自己为了他的痴傻之症东奔西跑,求医问药。甚至是强行将他留在阵大夫身边,云芳渺就觉得心中有一口闷气。或许顾柘瑜一直那么不喜欢在天和医馆里呆着,就是因为他自己一点也不傻吧。既然没有病,因为可要在医馆里呆着呢? 恍惚间云芳渺有些迷茫,不知道日后该如何面对顾柘瑜。 突然“嘭”的一声,柴房大门被人踹开,云芳渺抬头看去,看到的却不是心中想的那个人。她眼里的光华一瞬间熄灭。 进来的人竟然是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尤其是那双眼睛,原本灿若星辰,可是在看到自己之后却又变得波澜不惊,这让他十分不舒服。 “想不到你也还有今日,落到了本公子手里,你以为自己还能逃得了吗?” 王慎之“呼啦”一声打开折扇,这个风流倜傥地轻扇了两次,可在云芳渺眼里,再怎么故作姿态,也不过是一只花孔雀罢了。 她动了动身子,靠着身后的一堆柴火坐着,被绑在身后的手却摸索着握住了一根尖锐的柴禾。 “王公子,真是巧了呀,刘大人也请了公子来做客?”云芳渺脸上的神情不变,嘴角甚至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讽刺。 王慎之轻嗤一声,挥手便让跟着来的下人关上了柴房门,这柴房本是废弃掉的,灰尘多,一点也不干净,可他半点不嫌弃。居高临下地看着云芳渺,笑得狰狞,“倒也不巧,本公子知晓刘大人抓了你来,便特地赶过来。乡村野合,不知滋味怎样。” 他没有隐藏脸上的阴郁,更没有想要藏着自己心里的想法。打从一开始他就想要得到云芳渺,无奈这人实在太过聪明,又颇有手段,无论他怎样设下陷阱都没法把她给拿下。如今他一听闻刘大人叫人给抓了就马不停蹄过来逮人,他隐约知道刘大人不想伤她,于是还趁了刘大人不在的时机来。 王慎之如此昭然若揭的心思让云芳渺沉了沉脸色,手中的柴禾握得更紧了。 “刘大人可不舍得我有什么差池。”云芳渺所有所指道。既然刘大人留的守卫没有拦住他,这是不是说明这两人是一伙的?可若是这样,刘大人的想法他应该也知道。 若是自己有什么意外,他们该如何拿自己和顾柘瑜交换? 岂料王慎之竟仰头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云芳渺啊云芳渺,又是不要脸到那般地步,敢将你我二人的事情说出去,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这女子的贞洁可比命还重要,你给我找个天下我玷污了你,那你岂不是要人命?” 说着,他缓缓走过来,一边还伸手解自己的腰带,他不着急,甚至是慢条斯理的。他想看着云芳渺,想要看看一向处变不惊的这个女人,在这样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云芳渺暗暗咬牙,这个时代对女人终究是太严苛了,她狠狠的闭上眼,然后猛地睁开,脸上不再有畏惧之色。 “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我看王公子是爱惜性命的人,应该想多活几年吧?” 王慎之的动作果然顿了顿,他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 见他如此,云芳渺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大意,“王大人将我抓来此处,难道就没告诉王公子他的目的吗?我弟弟与钦差相熟,王大人尚且还要留着我与他们谈判。若是王公子今日执意要做风流鬼,我也不介意拉王公子作伴,以便黄泉路上走得不太冷清。” 闻言,王慎之的脸色变了变,他只知道刘大人大人抓了过来,却不知道刘大人的目的。如果真如她所说那个傻子和钦差有旧……王家,能与钦差抗衡吗? 第239章 密信 见他如此,云芳渺稍稍安心,就在她以为王慎之放弃时,他猛然骂道:“贱人,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吗?如果那傻子真与钦差有旧,当初你们被处处打压时为何不搬出来?哼,你以为你拙劣的谎言能够骗过我?妄想!” 王慎之突然暴起,猛地扑向云芳渺。 “主子,信。” 顾潜指了指巷子口探头探脑的小乞丐,将一封信恭恭敬敬地交给了顾柘瑜。 这个时候顾柘瑜根本没心思去想谁会来送信,他一把结果信来看了,薄薄一张信纸只有三言两语。可顾柘瑜却在看完后急不可耐地转身就走。 顾潜连忙跟上了他,这时候就听见他说道:“召集所有人,你和同我去,让他们在暗中探查。” “是!”顾潜下意识应到,转念一想,他便明白那封信中写的是什么内容,除了那一位,此时此刻,怕再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引起主子的注意。 天边红霞满布,这是一个名叫埠口村的小村子,云耀城多河流,这个小村子也不例外,水流将村子分成好几个区域,让居住点变得十分稀疏,相距也甚远。这也就造成了这村子的人口虽然很少但范围却十分大的结果。 顾柘瑜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刘大人早早地就已经等在那里了。 一见到人来,刘大人立马起身相迎,“顾公子。”他的姿态做得十分谦卑,可一双眼睛却在顾柘瑜和顾潜身上打量,“在下从前鲁莽,不知公子身份,多有得罪。” 他见来的只有两个,其中一个顾柘瑜还弱不经风的样子,虽然他身边有个看起来武功不错的跟班。但和自己身边这些精英比起来还是不够看的。 只是转瞬的时间,刘大人心里就有了底气,腰杆也挺得直了一些。 顾柘瑜把这些变化看在眼里却不多说,自信过头就会变成自负,而自负的人往往傻得厉害。 顾柘瑜往摆好的椅子上一座,环顾四周,农家院子里里外外站了不少人,看来这个刘大人还挺在乎自身安全。他暗暗嗤笑,既然已经装不得傻子了,他就不必再说什么多余的话,“客套的话我也不多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渺渺在哪里?” 刘大人愣了一下,见他直接坐了自己的椅子,眼神一暗,却是压下了没有发作。“哈哈,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顾公子果然也是如此呀。旁的我也不必多说,今日请云姑娘过来,也只为了一件事。” 顾柘瑜脸色不变,眼睛深处却酝酿着一场风暴。果然如此,渺渺身陷险境完全就是因为他,如果他当初要好好看着渺渺,也就不会有今世的事情了。 心里多番计较,他说:“刘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店铺里诸事繁多,缺了渺渺可不行。不过既然渺渺在你这里,我总得确认她没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实在是让刘大人有些意外,他完全没有想到事情居然进行得这么顺利。看来云芳渺确实有些手段,连岷亲王嫡子都能拿捏在手中,可惜了,她终究没法成为自己的女人。 “顾公子果然爽快,在下的事情也不大,只要顾公子一句话便能摆平。听闻顾公子与那位钦差相熟,只要顾公子与钦差说一说,让在下能安全度过此番危机。若顾公子能答应,在下必定将云姑娘完璧归赵。” 刘大人的眼中闪烁着算计之光,在他看来,顾柘瑜即便有尊贵的身份,可到底也只是一个毛头小子。再者他耽于儿女情长,如此看来根本无须担心,可是钦差的事情还得仰仗着他。 顾柘瑜微微眯眼,手指曲起在接案上不轻不重地敲击,看似毫无章法,却暗含命令。顾潜会意,身后的手做了一个特殊的动作,而后又被隐藏在暗处的暗卫看到。命令就这样一层一层的传达下去,等顾柘瑜再说话时,暗卫们便也行动起来了。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甚至没有一丝应该有的焦虑,“刘大人真是好手段,想来京城中的友人不少吧?刘大人能在云耀城作威作福这么多年,想必好东西不少,那么送上去的……也很多?若非如此,钦差的行踪,可不好查。” 他这话和刘大人方才的话没有一丝关系关系,刘大人摸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钦差就快来了,他在京城虽然有关系,却也只能查到钦差与这位岷亲王嫡子有些关联,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岷亲王府头上。 眼看着夕阳西下,刘大人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可是顾柘瑜还是这样一副慢悠悠的样子,叫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脸上赔着笑,刘大人说道:“都是些不打紧的,只是以前的一些同窗好友吧,我有事相求,他们也不好袖手旁观。顾公子放心,这件事之后若是要追究,我尽将他们的名单奉上。”为了自己的利益,刘大人毫不犹豫的出卖了朋友,甚至愿意以此来拉他们下水。 顾柘瑜面露鄙薄,刘大人在云耀城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可叹却是享受过头了,不堪重用。 面前没有茶水,顾柘瑜虽然刚刚下达了命令却觉得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他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些不耐烦。 “我答应你。” 顾柘瑜突然说。 刘大人明显一愣,而后随之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狂喜,他立马让人取来纸笔,那是一张白纸黑字十分分明的契约。他的名字已经写在了上面,这时有人递来一支狼毫,目的不言而喻。 “若是不立个字据,在下怕今日的事情做不得数,所以还请顾公子抬一抬贵手。” 顾柘瑜瞥他一眼,十足的讥讽,手上却拿起了狼毫。 …… 柴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尖叫,古一等人就在附近搜查,听到叫声后连忙循声过去。 柴房外有刀剑碰撞的声音。倒在柴房里的男子在地上翻滚不止,他的右眼上插着一根尖锐的木棍。旁边跌坐的女子衣衫凌乱,一道血迹从裙下蜿蜒低落在地上。 忽然“嘭”的一声,柴房门被踹开了,云芳渺顿时警觉,像是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一样冷冷地看向门口。 第240章 营救 顾柘瑜方拿起笔写下一个“顾”字,氤氲的墨迹还没渗透,刘大人便已经看他那只笔看得入了神,只要“顾柘瑜”三个字落下,他们这约定便白纸黑字谁也推翻不了。 然而就在这时,顾潜瞥见了暗处的人,明白那人的意思之后俯身在顾柘瑜耳边说了一番。 第二个字还没落下,纸上面粘了一大滩墨迹。刘大人猛然回神,只见顾柘瑜脸色震怒,一副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拆骨入腹的样子。刘大人不禁冷汗涔涔,不知这人怎么好端端的发起了脾气。 “顾公子……”刘大人不愿意就这样放弃,眼看着他的目的就要达到,怎么可能在现在这时候放任顾柘瑜反悔?定了定神,刘大人说道,“顾公子不想知道云姑娘的下落了吗?” 他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顾柘瑜就突然暴起,一脚踹在他心窝处,周围几个侍卫立马围了上来。顾柘瑜身边也不知何时多了十来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 他脸上一片冰冷,像是一汪寒潭叫人不寒而栗,“一个都别放跑。” 顾柘瑜冷冷地留下这句话后急匆匆和顾潜离开了。 刘大人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升起了无限的恐惧,他虽然掳来了云芳渺,可除了两人绑了手脚关在柴房外可没有再做什么啊!为什么顾柘瑜会有这样想要杀人的表情? 他越想心里越没底,想要追出去问个究竟,可还没走出一步,顾柘瑜留下来的暗卫就抽出刀剑逼得他寸步难行。 看着那张只落下了一个“顾”的字据,刘大人忽然心有所感,或许这一次自己真的栽了…… …… “古一?”云芳渺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人,这几个人她都认识,不就是自己买的放到店铺里的看守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来救她的? 可是他们的衣服和武器…… 猛然间,云芳渺似乎明白过来。 “谁派你们来的?”仿佛她刚刚的脆弱不过是错觉,她坐在地上,两手都有鲜血,有王慎之的,也有她自己的。可是她抬着头,没有皱一下眉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古一哽了一下,想着主子现在多半也暴露了,便也没有多少隐瞒。他走上前来道:“云姑娘一失踪主子便满城寻找,眼下不久就能过来。云姑娘可有哪里受伤?不若先包扎……” “顾柘瑜?”云芳渺突然打断他的话,掀唇冷嗤。她的目光清冽,不含一丝杂质,可也是这样,所以才显得分外冷漠。 古一突然觉得有些压抑,这位云姑娘一向是好脾气的,可他们也都知道,若是这好脾气的人生气了,那后果可不太好。 他略略思索了一番,想要把自家主子在云芳渺的心目中的形象挽回来,“主子十分担心云姑娘,云姑娘受此磨难,刘大人定逃不过责罚。”他又看到了已经疼得晕过去的王慎之,补充道,“王家也会为此付出代价。” 他说着想要接近云芳渺,可谁知还是被她拒绝了,“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他?骗了我整整一……四年,在他眼里,我才是那个傻子吧?”云芳渺差一点就说出来“一年”,说到底她和顾柘瑜的情分也就只有一年罢了,可是这一年,甚至比得过从前的三年。 她话里的讥讽和怨愤根本就没有掩饰,古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渺渺!”一个人影急匆匆从门外掠进来,顾柘瑜刚一看到人就被狠狠刺伤了眼。他看到云芳渺坐在地上,满身满手的鲜血,她原本干净清爽的衣裳上落了泥土,头上的珠花也掉落了,看起来十分狼狈。 可是让顾柘瑜止步的不是她的惨状,而是她的眼神,那样陌生疏离。 “顾公子。”云芳渺恍惚了一下,她盯着顾柘瑜看了许久,从前自己喜欢的那双澄澈纯粹的眸子此时盛满了担忧和后怕。她忽然笑了,“当初我无比希望你不是傻子,可是为什么在知道你当真不傻后……又后悔了?” 顾柘瑜心里“咯噔”一声,在知道云芳渺失踪时他就想过自己的身份多半藏不住了。他也想过在知道他真实身份后渺渺会是什么反应……会高兴还是会生气,哪怕是她打他骂他一顿也好。可是他从没有想过渺渺会说自己后悔…… “渺渺,我……我并非有意瞒着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你身上有伤,让我帮你包扎一下好不好?” 岷亲王嫡子的身份刚一暴露他就如此低声下气同她说话。云芳渺心里其实是想笑的,可是她笑不出来。 她靠着柴火堆,其实自己一开始是不在意的,她想着,若是顾柘瑜能够看在这么长时间相互扶持的份上救一救她就好。潜意识里她无比相信这个人,相信他会来。 可是来的不是顾柘瑜,而是王慎之。其实云芳渺是知道的,她不恨顾柘瑜,她就是因为王慎之那个人渣而心里不愤。此时她对于顾柘瑜是“祸水东引”。 轻轻闭上眼睛,云芳渺没再咄咄逼人,她收敛了一些尖锐的刺,“我累了。”她说。 顾柘瑜听到这话如蒙大赦,连忙走到云芳渺身边查看她的伤势,没有伤到筋骨,到失血不少。 他一扭头就看到了王慎之,对于这个人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用问也知道。 简单地给云芳渺包扎了一下,他将人抱起来,恍惚间想着她真是太瘦了。 “带上他。”说的是王慎之。 这个人渣竟敢伤了渺渺,还有那等龌龊心思,实在是留不得了。 顾柘瑜的眼睛里阴沉如水,暗卫们不敢掠其锋芒,沉默着做完了一切吩咐。 顾柘瑜没有带云芳渺回云记食肆,而是将她带回了住处,他前脚刚把人放下,后脚顾潜就带着郑大夫和张凌风来了。 云芳渺在回来的途中就睡着了,也不知是因为受了惊吓还是疼晕了。 郑大夫给云芳渺看伤时顾柘瑜哪里也没去,就那么杵在屋子里,连身上蹭了血污的衣裳也没换。 张凌风给郑大夫打下手,可是却时不时看顾柘瑜一眼,那眼神也是十分不善的。 重新给云芳渺包扎了一遍,郑大夫又开了药,张凌风这时候有空了,皱着鼻子瞪着顾柘瑜,“你到底在干什么?姐姐她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张凌风还不知道顾柘瑜的身份暴露的事情,所以在他眼里顾柘瑜依旧是个刚刚恢复了一些的“小傻子”。可是既然云姑娘和他在一起,他就该保护好云姑娘。 然而郑大夫却察觉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方才去天和医馆请他的人只说了是“主子”请他,可云姑娘一个食肆的掌柜,自然当不得什么“主子”。现在再一看,方才那人对这顾柘瑜倒是恭敬…… 顾柘瑜没有理会张凌风话,他走到床边,将云芳渺脸边的发捋到耳后,眼睛里全然是这一个人,甚至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 “渺渺你放心,伤了你的人一个都跑不了,我保证。” 第241章 君心似我心 他这话不是对张凌风说的,可张凌风扔察觉出了不一般,“你……你好了?”如果是一个傻子,又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柘瑜还是没有理会他,只对着顾潜扬手,这个暗卫头领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他对郑大夫和张凌风道:“两位还请移步。” 郑大夫的目光在顾柘瑜身上打量了一阵,而后似有所觉,“京城顾家?”然后也没等顾柘瑜说话,径自拉着张凌风出去了。 哼,活了这么几十年,他竟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上,说什么从小痴傻,要他治病,只怕这小子是大智若愚,比谁都精明呢。 屋子里没剩什么人了,顾柘瑜就站在床边,目光温柔的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人,等渺渺醒来他要说什么?是不是应该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反正现在京城那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若是渺渺愿意和他一起去……不,渺渺肯定会和他一起回京,肯定……会吧? 云芳渺是在第二天傍晚醒的。 云芳渺醒后顾柘瑜就再没有踏进那座宅子。 “啧啧啧,你今天又蹲墙角?” 清早张凌风出门去天和医馆的时候毫不意外的又看到了顾柘瑜,“都大半个月了,你天天来,天天来,可有哪一次是见着姐姐的?” 趁着时间还早,张凌风同他多说了几句话。 顾柘瑜瞥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幸灾乐祸。渺渺最近怎么样?” 张凌风耸耸肩,“还是一样,吃得好睡得好,还让如霜姐弄了个什么分店计划。” 顾柘瑜给了他一个白眼,“我是说她有没有……说起我?” “你可是被姐姐赶走的,她有什么好说起你?”张凌风装作不明白。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柘瑜无奈,“再有一旬我便不得不回京,若是渺渺不愿意和我走……” 张凌风道:“那你就让姐姐愿意和你走。”他拍拍顾柘瑜的肩膀,老气横秋道,“虽然我也不待见你,但我知道你对姐姐好,你要想带走她,我没意见,但你必须保护好她。” 顾柘瑜怔愣了一瞬,随即莞尔,“当然,我会保护好她。” 张凌风离开了好一阵子,顾柘瑜呆在墙角下,怎么也望不穿高墙,他已经大半个月没有看到渺渺了。他想过翻墙……可他怕被渺渺发现后她会更生气。 “顾公子,怎么又来了?”过来找云芳渺商量分店事宜的云如霜惊奇道。可随即她就明白了,“是来找云姑娘的吧?” 顾柘瑜抿着唇点头。 云如霜眨眨眼,狡黠地凑了过去,说道:“这事儿你做的可真缺德,若换作是我,也得赶了你给你个教训。” 顾柘瑜脸色微变,等着她的后话。 “不过你也不要就这么放弃了,来来来,我给你支几招,现在的小姑娘呀,都喜欢这些。” 说着,云如霜在顾柘瑜耳边耳语了一阵,说罢还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明日便是中秋,这可是个好机会。你听我的准没错,这些法子都是话本上写的姑娘家喜欢的。” 顾柘瑜神情挣扎了一下,最终点点头,“多谢。” 云如霜给了他一个戏谑的眼神,笑了,“反正我家掌柜对你也不是没有感觉,好好努力吧,以后可别再骗她了。” “好。”顾柘瑜眉目松动,自然是不会骗她的,他才骗了这么一次,就把后半辈子给赔进去了,若再骗她……怕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得赔进去。 中秋佳节自古以来就是阖家团聚的好日子。可是云芳渺是个孤女,如今能称得上“家人”的也就一个张凌风,再多……她心头一紧,忽然想到了顾柘瑜。 他已经大半个月不见踪影,大概是那个被自己赶走后就回了京城吧。 “中秋节晚上才是最好玩的,你看,天上那么大,那么圆的月亮,一年里只能看到这么一次。”张凌风和云如霜为了让云芳渺心情好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软磨硬泡,终于把人给拉出来了。 周围人声鼎沸,虽然不是元宵节,但也有人在河中放花灯。这也是因为云耀城水多,若不在手中做些装饰,就实在太冷清。 云芳渺知道张凌风和云如霜的良苦用心,也就陪着他们玩闹,只是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三个人玩累了,张凌风又提议去登高,说是登高,也就是去云耀城里那座望月楼。 奇怪的是望月楼里却没有一个人,要不是灯火通明,云芳渺就要以为这地方不对外开放了。 “这地方怎么这么冷清?”云芳渺在外面的时候看了看地形,这地方是看风景最好的一处,按理来说应该有很多人才是。 张凌风和云如霜对视一眼,说:“大概是他们去别的地方玩儿了,我们先上去吧。” 云芳渺点点头也没在意。 可是就在她登上最高一层楼时,外头突然放起了眼花,她一抬头就望见了满天艳丽。 “渺渺。” 黑暗中有人唤她。 云芳渺四下一看,张凌风和云如霜早就不见了踪影。这两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原来是这样的打算。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栏杆处,随后一个人的身影也从暗处走来。 “我一直想同你解释,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半个月我一直不敢出现在你面前,但我也一直守在院外……我就是想偷偷看你一眼……” 顾柘瑜结结巴巴说了一番,他十足的小心翼翼,生怕好不容易见到的这个人会转身离开。 云芳渺叹了一口气,天上的烟花照亮她的脸庞,她在笑。顾柘瑜有些看呆了。 “烟花很漂亮。不知道京城的烟花,会不会也有这么漂亮。”她说。 顾柘瑜一愣,随即狂喜,却还有些不确定,“渺渺你……愿意和我去京城?” 还是这幅傻样子。 云芳渺心觉好笑,“若我不去,你想带谁去?” 顾柘瑜连忙摇头,欢欢喜喜的将这个心心念念的人抱进了怀里,“不,你愿意……我很高兴,真的!” 云芳渺的眼里也带着浅浅的笑,像是星辰一样璀璨,甚至比天上的烟花还要诱人。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不过是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 十天后,云芳渺已经安排好了云记食肆的一切,张凌风也安心跟个郑大夫学习。不过郑莹莹却再没有在天和医馆里出现过。 云记食肆的分店之事也安排的差不多了,这是云芳渺从来没有和顾柘瑜说过的,在她原本的打算里,第一家分店是要开去京城的。 马车里,云芳渺问道:“听说刘大人已经下狱,王慎之也失踪了。”她看着身边的人,“是你做的?” 顾柘瑜给她剥开橘子,送到她嘴里,漫不经心道:“是我,我说过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云芳渺笑了笑,刘大人是自作自受,自以为当了几年土皇帝便能够为所欲为,不过官场沉浮,他也算享受够了。至于王慎之……谁知道是失踪了,还是死了呢? 顾柘瑜怕她不满意这样的结果,又补充道:“过不了多久,王家也会从云耀城消失。” 云芳渺轻轻嗯了一声,挑开帘子,这是去往京城的路,她不知道这条路上会有多少荆棘坎坷,但她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会一直在。 第242章 路远山遥 从云耀城一直到京城,他们磕磕绊绊走了两个多月,倒不是山长水远,而是因为路上的杀手一波接一波。 天气渐渐冷起来,京城地处北方,一路上云芳渺很明显能感觉到温度的变化。 而且这一次她还带上了清荷清月姐妹,她对京城人生地不熟,要在那里开分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与其等到了京城后在培养心腹,倒不如直接从云耀城带回去。况且云耀城有云如霜在,云记食肆里的几个小丫头也都学了些本事。她倒也不担心。 去往京城的路走了一大半后,扑在脸上的风也开始寒凉。一路上一行人挑着官道走,但有时却也会进城中休息采买,紧赶慢赶着,很快就到了京城边界。 又是一次击退了杀手,云芳渺一挑开帘子就有寒风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外头有顾潜等人,顾柘瑜便一直在马车中陪着她。 “我倒是不知道你有这么多仇家?”云芳渺戏谑地看向顾柘瑜,从前她不知道,如今亲身经历,方才明白顾柘瑜这个岷亲王嫡子的处境。 自古王侯将相之家多半无情,如今还没走到京城就被围追堵截,不难想象等到了京城后会是何种艰难。 顾柘瑜只往外瞟了一眼,他回京的事情虽然没有隐瞒,但能够知道的却并不多。况且如今急着要他命的人……也不会多。 “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卒子罢了,这些人如此着急,必定是怕我活着回京。等到了京城,他们也会收敛着些。” 云芳渺微微愣神,有些不适应他撕下了傻子的伪装,从前这人说话是纯粹且直白,现在圆滑不少,甚至听不出来是同一个人说的。 顾潜等人已经收拾妥当,马车又平稳行驶起来。 “你如何知道他们会收敛?”云芳渺知道这些人步步紧逼就是不想让顾柘瑜安全回京,甚至是想要他的命。可等他们进了京城,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时不是更容易动手吗? 云芳渺看到顾柘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然而像是下了决心,他脸上带着苦笑,看着云芳渺时十分的小心翼翼。 “其实……有时候我在想,贸然带你回京对你来说会不会太危险……”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起过我的身世,我是岷亲王嫡长子,母亲在我年幼时便去了。后来庶妻扶正,说我因丧母而得了失心疯。岷亲王不疑有他,第二天便把我送到了方河村顾家。这么多年来若不是有母族扶持,我只怕当真会变成个不折不扣的乡野村夫。” 他口中从来没有“父亲”这个称谓,云芳渺想,大概是很久以前他们的亲缘便尽了。 “这些年来我身边的眼线杀手从来不少,我虽然不能肯定这一路上是谁的手段,但迫切想要我死的,也只有那个想让自己的庶子成嫡的人。所以我害怕,我怕会将你带入危险之中,也怕我自己不够强大,不能保护你。” 他的眼神依旧清澈,恍然间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小傻子,云芳渺心中微叹,她这两辈子都没有父母,亲情是她心中永远的缺漏。所以她不知道顾柘瑜是如何用这样置身事外的语气说出了这段十多年的伤痛的。 只是她大概猜到了,此去京城最大的阻碍不是路远山遥,而是人心难测。 顾柘瑜见她不说话,可这样也好,如果渺渺说出安慰的话,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更喜欢她一些。抓住那只微凉的手,顾柘瑜说道:“不过其实我也感激他们,若没有当年那些事,我又如何能遇到你?” 云芳渺瞥见他脸上明晃晃的笑容,一时间只觉得喉咙有些堵,自己在这个人是“傻子”的时候就喜欢着他,如今不傻了,可叫自己怎么能抽身? “有你在,我就不会有危险。”云芳渺笑着,“不过我可不觉得遇见一个不傻的‘傻子’是件值得庆辛的事。” 顾柘瑜脸上闪过尴尬之色,他摸了摸鼻子,心里想着渺渺果然还在记挂这事。但是渺渺第一句话他爱听,所以这人又像是一只得了表扬的大型犬,尾巴都快摇上天了。 …… 在京城郊外解决了一批以死相搏的杀手后,这一行人终于进入了京城。 京城一处小院里,美貌华贵的妇人挥手扫落案上的茶具,顷刻间稀里哗啦碎了一地瓷片。 “废物!全都是废物!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竟然折了这么多人,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李愫的胸口剧烈起伏,化了精致妆容的脸也因为盛怒而显得神色狰狞,平日里的雍容大气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李愫恶狠狠的咬着牙,她一定不能让那小子活着回来,若那扫把星回来了,那自己的儿子该怎么办?不管是岷亲王嫡子还是岷亲王世子,都应该是她儿子的名头!不行,一定要杀了他! “你们!我不管你们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在他们进京之前杀了顾柘瑜!” 李愫面容扭曲,与平日里,那个温言温语的妇人有着云泥之别。 她面前的身穿劲装的男人却垂眸不语,这两个月也来,他们一直没有放弃杀那顾柘瑜,可偏偏去一拨人便死一拨人。如果说那人身边没有高手护卫,打死他都不相信。 “夫人,我们的人已经不多了。” 只这一句话,就惹得李愫勃然大怒,她拍案而起,眉目凌厉由显得咄咄逼人,“我已经说过,不惜一切代价。你们有多少人我不在乎,我养着你们,是要让你们成为我手上的刀,手上的剑。你们的命,就是为我铲除一切绊脚石。” 男子太阳穴跳了跳,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这时,一个小丫鬟步履轻缓地进来了,她福了福身说道:“夫人,该回府了。” 李愫这才缓和了一些怒气,她闭上眼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可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如今只要想到顾柘瑜就要进京了,心里就一阵一阵的烦闷。 当初都把他送到了那样的乡野,他怎么还阴魂不散! 第243章 进京 天色将晚,云芳渺一行人终于在城门关闭的前一刻进了京城。 这一夜他们没有急着去岷亲王府,而是先找了客栈住下。天气入秋后白日的时间越发短暂,一行人刚刚吃过晚饭外头的天幕便完全暗了下去。 上楼时云芳渺无意往客栈大堂看了一眼,正巧有几个食客也正望着他们。 “今夜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不论如何,他们一定会倾巢而出,甚至以死相搏。” 顾柘瑜悄然靠近了她,低头轻声在她耳边说着。他的声音如同蚊吟,但在云芳渺耳里却十分清晰,就连温热的呼吸声都一清二楚。云芳渺面上不显,却猜想着自己耳边的皮肤应该是红了。不过好在这楼梯上的光线不是很好,应该瞧不出来。 掩饰般得轻轻点了点头,她道:“小心为上。” 可惜云芳渺的自我安慰虽好,她却忽略了顾柘瑜此时离她到底有多近,况且他又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习武之人的视力一向不是常人可比的。 瞧见她耳边微红的一小片肌肤,顾柘瑜悄悄勾起唇,面上却一本正经。他到底不完全是个可怜人,生在王侯将相家,阴谋与勾心斗角像是一只只无形的手推着他倒进泥潭。 可是他的生命里出现了这样一个人,多年的相伴,不知不觉就在他的心里占了一点柔软,叫他无论如何也想要捧在掌中。 可是从前他却没能好好保护她,因为藏着省份,即便是见不得她委屈受气,也只能在暗中使些手段。如今隔在他们中间的“傻子”已经不在了,她又愿意站在自己身边…… 顾柘瑜在心里心叹了一声,他这辈子怕是逃不过了。 就在一行人上楼进房间的同时,大堂里几个分散在四处的人互相张望了一眼,似乎在打着什么暗号。 夜里寒冷,在这样的季节里,晚上出去玩乐的人并不多,客栈里也很快便安静下来。食客或是离开,或是直接上楼住宿,整间客栈里万籁俱静。因此根本没有人发现屋顶上那些轻微的响动,便是有些听见的人,也会当做是调皮的野猫。 几个黑衣人悄然潜入了客栈,轻手轻脚撬开了顾柘瑜的房门,里头的迷烟散的差不多了,他们先前放的剂量十分大,估摸着便是一头大长虫也能给药倒。 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黑衣人提着剑便上前走到床边,床上的被子里正好显露出一个人的模样。他眼里精光一闪,猛然扎了一剑下去,可剑一接触的被子他就知道上当了,在床上的只是两个枕头罢了。 他瞬间退开,和几个同伴打了个手势便要冲出去。可就在这时,房间里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几个黑衣人,并且个个手拿武器,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 顾柘瑜这一招瓮中捉鳖用的极好,他故意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都进了这房间,可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他却翻着窗户进了云芳渺的屋子。 “听吧,今晚上可热闹的很。”顾柘瑜支着下巴看云芳渺,他特意把自己那间屋子让了出来,可不就是为了看这场戏的吗? 可惜这么好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机会,却被两个小丫头给打破了。清荷清月毕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一路上跟着他们被围追堵截,已经遭了大罪,现在两个人都疲惫不堪。云芳渺见今晚形势险恶,便让她们俩也来了这间屋子。 云芳渺放下手里的茶杯,她面前搁着自己写好的计划书,说:“你都被人记恨到了这种地步,还有心情说笑?” “这便叫做苦中作乐,京城这样的地方,一旦回来就再没有独善其身的可能。”顾柘瑜笑道。 云芳渺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从前顾柘瑜什么都不告诉她,所以她不知道这十多年来他是如何顺利成长起来的。一个被舍弃的王府嫡子,被送到穷乡僻壤,仅仅是依靠自己母族的力量便一步一步壮大如斯,这样的毅力让她惊讶也让她心疼。 她不能否认顾柘瑜母族对他的帮助,可其实最大的契机是在他自己。若他安于现状,一辈子浑浑噩噩,靠着自己手下必定能够在方河村那样的小地方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 可是他没有这样选择,他选择了一条最坎坷,最难走的路。回到京城,回到王府,去争,去抢,去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虽然是两种选择,可云芳渺自己心里清楚,她更喜欢这样坚韧,强大的顾柘瑜。而非是碌碌一生的那个假设。 目光落在计划书上,可云芳渺的眼神却始终没有聚焦,她的脸上带着笑,像是一只餍足的猫咪。 “的确是不能独善其身,所以我这不是来帮你了吗?”云芳渺侧着头看他,眉眼弯弯,像溺了一片星河在里面。 “等你回到王府,你尽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我也会开始着手处理京城分店的事。到时候你有你的人脉,我手中便可以有大把的资金支撑你。不管是你要夺得世子之位,还是想要继承父位,都可以。” 顾柘瑜有些呆愣,他以为自己听到了情话。然而在高兴之余,他却并没有答应下来,“你开店还需要资金周转,怎能为我……” “我已经计算过,现在我手中的资产可比得上京城中一些富户。”云芳渺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再说你可是与我拜过堂成过亲的人,我抓着那些身外之物还不如在你身上做投资。” 自从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而顾柘瑜又撕破了傻子的伪装,她就时常在想自己为他到底值不值得。而这两个多月以来,他们一起经历过追杀与逃亡,多少次绝处逢生,在她身边的都是几个人。 她上辈子遇人不淑是因为她没有遇见那个对的人。而这辈子,她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 “渺渺……我……”顾柘瑜惊喜地看着她,虽然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云芳渺薄有资产,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用她辛苦赚来的钱财。但没想到渺渺居然会主动提及,甚至还如此理所当然,这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第244章 逗留 这一夜云芳渺几人没有受到刺杀的影响,甚至于还在打斗结束后一夜安眠。 然而夜深人静中,岷亲王府内却不此客栈安宁。 李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步,她今日派出去的都是自己手底下的高手,当年她好不容易把正室扳倒,又用计让顾柘瑜被送走。可她毕竟只是庶妻扶正,于是特地去求了父亲给她找来了暗卫。 这么多年来,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她一直用暗卫解决,那些人可以说已经成了她的左膀右臂。可偏偏在截杀顾柘瑜这件事上叫她提心吊胆! 两个多月了,她就没有从暗卫那里听到什么好消息。培养暗卫不容易,她手底下的人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已经十去八九,今日……便是最后一些人也没回来。 即便是失手了,凭他们的本事,也该回来报个信! 这一晚李愫坐立难安,即便是更衣睡下也辗转反侧,直到晨曦微露才勉强合眼。 虽然一直没听到消息,但她心里终究怀着侥幸,至少在她知道准确的消息前……还不能确定她手下那些暗卫到底如何了。 可惜李愫高看了自己,更小看了顾柘瑜。 京城乃是一国都城,繁华无边,不过五更天,大街小巷就热闹起来,走街串巷的摊贩和街上叫卖吆喝商人来来往往。 云芳渺本以为顾柘瑜一路奔波,会想要尽快回到王府,可没想到她却想错了。 “渺渺,你第一次来京城,我也是十多年来头一遭回来,不如趁着这几天空闲,一起看看京城的风景如何?” 今早的空气新鲜舒爽,顾柘瑜还想着昨晚上的,他怎么看云芳渺怎么觉得看不够。 “你不回王府?”云芳渺有些诧异,眼看着仇人近在咫尺,小鱼儿怎么突然沉得住气了? 顾柘瑜摇了摇头,漫不经心的笑着,“你相公怎么说也是岷亲王嫡子,若要回去,也须得他们来请。” 云芳渺会意,她知道在这里嫡庶有别,尊卑有序,小鱼儿身份尊贵。可是仔细想想,按理来说凭小鱼儿这样的身份,若是要回到王府,王府的人必定要来接他。但是这一路上她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王府的人。 她只记得小鱼儿简单的提及过,是他那位王爷爹听说了他在云耀城的事情,这才将他给叫了回来。 不过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有些奇怪,“难道岷亲王早就知道你恢复的事情?” “其实我很早就打算回京,所以也向那些一直关注着我的人透露了一些情况。岷亲王会知道并不奇怪。” 顾柘瑜想了想,自然而然的隐瞒下了一些,其实在岷亲王那边,他已经“恢复智力”一年有余了。 “那为何这一路上没有王府的人?”虽然并不能确定,但是从顾柘瑜的话里云芳渺还是听出了一些王府对他的不在意。可就是这种不在意让她心里窝火,王侯之家一向薄情,她如今甚至不知道小鱼儿回到王府后……会不会被蒙住初心。 正如她从前说过的,不管是方河村还是他们之前呆过一段时间的小镇子,那些地方毕竟人少,争权夺利的事情也并不常见。所以民风淳朴,而小鱼儿是在那样的地方长大的,她很害怕小鱼儿回到王府后沉溺权势。 顾柘瑜却不知道她的想法,随口说道:“岷亲王不会不会他的儿子,但李氏不会在乎。” “你的意思是?” “岷亲王把派人接引的事情交给了李氏,我们一路上遇到那么多杀手,不就是李氏派来接我们的人吗?” 顾柘瑜一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他的语气很平缓,就连他脸上的表情也是轻松的,没有一丝愤懑或者不甘。 就连云芳渺也想不到他为何会如此轻松地说起这样叫人心寒的话。在这个世界,宠妾灭妻之人会被人诟病,即便是岷亲王也不会例外。可岷亲王不仅如此做了,甚至还将自己弟子的安危交在了庶妻手中。 轻轻握住顾柘瑜的手,云芳渺别开眼,没有去看他脸上欣喜的笑容,“我想去看看开分店的铺子,一起去吗?” 虽是问句,但云芳渺知道这对顾柘瑜来说是个陈述句。 “当然。”顾柘瑜张口便答应了。 云芳渺知道自己这一次跟着顾柘瑜回京后自己的身份会变得不一样,所以她打算在安排好店铺的事情后就让清荷清月接手,而她自己就像在云耀城一样当个幕后掌柜。 正因为云芳渺有意要培养清荷清月,他们出门时也将这对姐妹带上了。 现在正是特殊时期,谁都不能确定李氏手底下还有没有人,又或者她会不会狗急跳墙,在这时候放手一搏。不过无论如何,李愫必定会在暗中关注他们。问题只是她会不会动手罢了。 因为几个人对京城都不熟悉,所以他们还找了个带路的小乞丐。 “贵人们找我真是找对人了,不是我吹,虽然我年纪小,但是打从娘胎肚子里就在京城混了。这京城大大小小的街道我全都知道,更别说什么好玩有趣的地方了!” 絮絮叨叨的小乞丐名叫江水,虽然衣衫褴褛,但一张脸却不怎么脏污。再加上会说话,叫人很难因为他的身份而厌恶他。 “嗨,贵人们别听我这名字像模像样,其实我连一直真正姓什么都不知道。捡到我的老爷子说我当时被扔在江边,所以才有这么个名字。” 云芳渺见他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和张凌风相仿,不过他经历的世事肯定比张凌风多。于是她问道:“我看你们对向导之事十分熟练,想必京城里每日来往的人一定不少吧。” 江水道:“这是自然,咱们这京城又大又繁华,那些走亲访友的,千里投奔的,还有那些做生意的,来游玩的……可是不少!” 他的脸上带着最单纯的骄傲,即便自己在这京城中地位低下,但他依旧感到与有荣焉。 “不过最近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不久后应该还会来好多人。” 第245章 过家门而不入 大街上人来人往,云芳渺见过云耀城“小京城”的热闹的,可是与这京城的繁华相比也逊色不少。再加上给他们引路到这个小乞丐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可却没有引人反感。 她见那小乞丐神秘密的说着这事,便问:“那你可知是什么事情?” 江水抿抿嘴,似乎有些不想说,但他又想了想,如果那件事是真的,大家迟早都会知道,他现在只是提前说说罢了。 “其实……其实这件事也是我偶然间听来的……不过无风不起浪,想必也有些根据。我听说……岷亲王病重,没多少时日了。” “你说什么?”云芳渺下意识看向顾柘瑜,“岷亲王”三个字就像是有莫名其妙的魔力,一瞬间就吸引住了他们的注意力。江水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侧头看过去,原来是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俊俏公子。 此时顾柘瑜的脸色十分不好,江水也不知道自己的话触动了他哪根神经,“贵人别生气,我……我就是道听途说来的,做不得真!” 他抓耳挠腮怕因此得罪了顾柘瑜,得罪人事小,没生意才事大! “你别怕,我们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这偌大京城一点风声也没有,你又是怎么知道?”云芳渺暗中拉住顾柘瑜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他们已经来到了京城,岷亲王是好是坏他们总会知道。 江水感激地看着云芳渺,这回他仔细想了想,“就是在半个月前的夜里,可能是三更天吧,我起夜去茅房的时候听到有两个人在说话,就是从他们口中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过我听他们当时说话醉醺醺的,肯定是喝了不少酒。所以我,我也不能肯定他们说的是真的,我刚才就是想有个噱头…… ” 当然,如果他知道方才鲁莽说出岷亲王府的事会有这样的结果,他肯定宁愿烂在自己肚子里。 云芳渺心中了然,她又问道:“这件事除了我们你还同谁说起过吗?” 江水连忙摇头,“当然没有,我方才只是一时碰巧记起来罢了。对了,喏,你们看,那里就是岷亲王府了!不过我这样的身份是不能过去的,贵人们若想去看看,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可以吗?” 云芳渺抬头望了过去,可只来得及看到一处恢弘的大门,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那牌匾就被顾柘瑜拉着往另一边走去,“没什么好看的。”顾柘瑜说。 知道他这是在使小性子,云芳渺心里好笑的同时也稍微放下心来,有脾气也就说明他还没失去理智。可她知道,这个傻小子嘴里口口声声说着对岷亲王府没有感情,但血浓于水,他又不是草木,怎么能做到亲缘断绝? 如果这始终也算得上是好事,若他当真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怕往后的路绝对不好走。 顾柘瑜走得很快,云芳渺被他拉着只能小跑着跟上,他们如此,清荷清月二人也只能快步跟着。在人前走动的便只有这四人,顾潜等人就被他被安排在暗中保护。 江水看到这幅场景,就如同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身量小,也只能跑着步跟上去。 眼下已经是初冬时节,云芳渺穿的衣物虽然不是很多,可跑着跑着也会觉得热。 “好了,瞧你这样子,你若是想知道什么,直接回去不就好了?”云芳渺微微喘息拽停了顾柘瑜,“我知道王侯之家是非多,可江水不也解释了吗,兴许只是空穴来风罢了。” 顾柘瑜定定地看着她,看到她眼中犹如实质的担忧,还有她微微蹙起的眉头,明明对自己的举动感到不乐意,可她仍旧是好言好语的同自己说话。 他突然笑了,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他觉得自己很幸运,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仅仅是她的一句话便能让自己的心豁然开朗。 “我知道了,我错了。”顾柘瑜抱住了她,呼吸间有她身上的清香,“不过还不能回去,不管他让我回来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摆布的小孩了。” 此时顾柘瑜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慌乱,只留下浅浅的薄凉,不管那岷亲王府里藏着什么豺狼虎豹,如今他回来了,他会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就好,可是我的大少爷,这里可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中有这么一对突兀的相互拥抱的人,在这个民风保守的世界,实在是很难看到这样的场景。 “你说什么?那臭小子还活的好好的?”李愫恶狠狠地砸了手边的茶杯,“这怎么可能,难道昨晚上那些废物没有动手?” 闻言,底下的人面露难色,吞吞吐吐的回答道:“回王妃,昨夜……昨夜派出去的人,一个也没回来,属下派人打听过,昨夜那间客栈里的的确有人打斗,可没人知道伤的是哪一方。多半……”是自己人。 李愫死死咬着后槽牙,顾柘瑜那小子怎么那么命大?两个多月的追杀都没能让他命丧黄泉,如今他甚至到了京城,若他哪天回来了……不,不行!眼看着那人就要不行了,不管是世子之位还是亲王之位,都该是属于自己儿子的! “王妃,接下来……” “哼,一群废物!不过你刚才说,看到他在大街上和人搂搂抱抱?” “正是如此,那女子是他从云耀城带过来的,似乎关系非浅。”手下人回答道。 李愫眼珠子转了转,一脸的精明算计,“沉溺美色……这很好,自古以来,哪个男人不爱美色呢?” “查一查那女子,既然能勾住那小子,应该也有几分本事。”李愫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若是能将那女子拿捏在手中,岂不是能更好地对付顾柘瑜? 手下人领命出去后,李愫才慢悠悠起身,理了理衣裳,“走吧,去看看王爷如何了。” 一群丫鬟下人众星拱月般的簇拥着中间衣物华贵的妇人,她脸上的傲慢矜骄在踏进弥漫着汤药味的屋子后立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担忧。 “王爷,您今日好些了吗?”李愫进屋瞧见了病榻上的男人,说话间便似乎要垂泪。 第246章 病重 病榻上的男子身形消瘦,露在锦被外的手只看得见一层皮包骨头,在看他的脸,两颊已经深深的凹陷了下去,此时他正闭着眼睛,可以让人瞧见眼睛下面的青黑之色。 这便是当年丰神俊朗的岷亲王了,年轻时可不知惹得多少姑娘碎了芳心,但如今也只能气息奄奄的躺在病床上,随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能叫他魂归西天。 可他毕竟是皇亲国戚,他有尊贵的身份和地位,在这偌大京城之中,唯有当今天子能轻而易举的夺取他的性命。 “王爷,您这般模样,叫妾身可如何是好呀?”李愫哭哭啼啼的走到病榻前,只说了一句话,便开始哭起来。 这时一个男子从旁边走了过来,扶起李愫道:“娘,爹正在休息呢。” 这男子不过弱冠年纪,长相颇为俊朗,也可以在眉眼间看到当年岷亲王神色,只是他的眼神浑浊,可见是酒肉声色害了身体。 这人便是顾城平。 “是,是,瞧我,光顾着担心王爷了。”李愫擦了擦眼角莫须有的泪水,她拍了拍顾成平的手,语气颇为欣慰,“还是城平想得周到。” “咳咳……”这是床上的男子慢悠悠睁开了眼,目光落到李愫身上时却对她脸上的担忧视而不见,“阿瑜回来了吗?” 李愫脸上好不容易堆起来的担忧,霎时间有些僵硬,也不知这人是怎么了,从前一年到头也没听他提起过那傻小子几次,如今病来如山倒,却天天将在那臭小子挂在嘴边。 难不成他真想把那臭小子找回来,让他继承王爵之位? 李愫心中愤恨,当年已经将这小子送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可谁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他非但没有变成乡野村夫或者是被杀死。他甚至回来了,两个多月以来的追杀,没有伤他分毫,或许他明天,不,今天就会来到王府。 思绪百转千回,可是脸上仍旧是不动声色,在深宅大院这么多年,她脸上装模作样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 “王爷,您就放心吧,早已经派人去请了,只是这会儿却还没到京城呢。”李愫慢悠悠说,“您也知道,阿瑜是养在外头的,当年他年幼离家,如今过去了十多年,谁又知道他能不能记得当年的事?再说他十多年来浑浑噩噩,如今突然好了也不知会不会对脑子产生什么影响。所以王爷还是安心等着,只要一有消息,却身边马上知会您。” 岷亲王府脖子有些僵硬,点头的时候幅度很小,几乎看不怎么出来。他张张嘴,李愫想要俯身听他说话,可半道里被大管家顾安给不动声色的挤开了。 “王爷是要喝水?”顾安是整个王府的大管家,如今已过了花甲之年,在王府中颇有些地位,有时候就连李愫都要避其锋芒。 他这一挤便将俯身下去还没站稳的李愫给挤了个趔趄,古城平眼疾手快地将人给辅助0扶住了。 他脸色一黑,张口便道:“你挤什么挤?没看到我娘站在这里?” 顾安没有理会他,如倒了一杯温水后扶起了岷亲王,伺候他喝下水后才不轻不重地瞥了李愫一眼。这个眼神,顾成平或许不清楚,但李愫明白。 她平日里在王府里并不受什么限制,但若真做了什么事,顾安便会用这种眼神看她。她一时间心里拿不定主意,难道岷亲王已经知道那臭小子回来了?但若是知道了,那为什么还要问自己? 李愫心里不安,可安抚顾城平的事也没有落下,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城平,不得无礼,大官家也是关心王爷罢了。” 顾城平嘴角一撇,根本就不把这话放在心里,如今父亲病重,王府中又只有自己挣了一个儿子,日后王爵之位肯定是要传给自己的。这老头子一天到晚扳着一张脸,平日里还时常冷着脸教训自己,说什么风花雪月之地去不得。不过是看着自己手里有几分权势,便惺惺作势罢了。 “你们先下去吧。”岷亲王早些年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只不过那时候是宅中一群小妾争宠。 李愫见顾安杵着不动,便提醒道:“大管家可要先出去?” 顾安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王妃听错了吧,王爷是请王妃和公子出去。” 李愫脸上一僵,扭头看着岷亲王,见他果然点了点头,脸上就更是挂不住。顾城平也有些懵了,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一直侍奉左右,父亲怎么突然就要将自己赶出去? 虽然并没有出言赶打,但这对于顾城平来说并没有什么两样。 “父亲还在病中,肯定需要人照顾,老……管家他上了年纪,手脚皆不灵便,如何能照顾好父亲?不如让儿子留下来吧。” 岷亲王摆摆手,闭着眼睛显然是不想多说。 李愫深深地觉得今日的岷亲王有些不对劲,这种难以把握的情况让她心生忌惮和惶恐。她如今之所以敢对顾柘瑜动手就是因为岷亲王缠绵病榻,根本没有处理其他事情的精力。所以这两个月以来,她用尽一切手段想要将那臭小子杀了……可没想到还是让他们来了京城。 顾城平张嘴还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下,这毕竟是个表现的好机会。可李愫这回却什么也没有说的拉着他就离开,她必须冷静地想一想,她的计划必须天衣无缝,她要为自己的儿子谋一个康庄大道。 直到两个人出了房间,顾安垂手安静的立在一旁,一时间满室静谧, “他何时回来?”岷亲王闭着眼,不知是因为脾气,还是因为那“眼不见为净”。 顾安道:“昨日便已经到京城,但大公子似乎并没有要回来的打算。今日他们在京城游玩,之后便直接回了客栈。” 岷亲王府眼睛动了动,“不回来?是因为没派人去请吧。李氏自以为她的小动作能瞒得过我,哼,妇人之心。明日一早,你亲自带着人去将他们接回来,不必隐瞒他的身份,我岷亲王府嫡子,应该堂堂正正的回来。” 第247章 回王府 顾安垂头应声,“是。那王妃那里……” “继续盯着吧。”岷亲王声音里终于透露出了一些疲惫。 天气寒冷,云芳渺一行人回到客栈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偷得浮生半日闲,他们今日去过了许多地方,京城的繁华,并非世人想能想象得到的。十里长街,雕梁画栋,也难怪江水一个小乞丐,都会对这里产生无比的自豪之心。 “早些休息吧,今日你看那几家铺子都不甚满意,我们明日还可以接着看。”顾柘瑜已经做好了打算,无论如何都要陪着渺渺把店铺找到。 如今他还没有回王府,但还有些空闲时间,又是等于后回了王府,参与了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只怕再想陪着渺渺便不得空了。 “找店铺也不急在这一时,你也去早些休息,说不定明日便会有人来了,若是叫他们看到王府嫡子是个熊猫眼,指不定会将你笑上一年半载呢。”云芳渺还有心思说这种话,可见她今日玩得十分尽兴。 而尽兴的后果就是也疲惫的,几乎是刚刚挨到枕头,云芳渺就睡了过去。 这时窗边闪过一个人影,下一刻顾柘瑜便车小灵活的翻进了屋子,他看着床上的人眼中有温柔缱绻。 “都已经是冬天了,也不知要盖好被子,这个叫我怎么放心呀。” 他絮絮叨叨说着,手脚却十分麻利的熄灭了蜡烛,然后轻手轻脚掀开被子,在抱住云芳渺的瞬间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被填得满满当当。 最近不太平,这也是为了保护她呀! 顾柘瑜心里如此安抚自己。 而第二天云芳渺醒来的时候,枕边已经没有人了。 让她在刚刚走出门时就被外头的喧闹声给吸引住了。 “你听说了吗,岷亲王嫡子回来了!” “哎哟,你也知道了?我还以为自己是头一个知道的,听说今日呀,岷亲王府便要热闹闹的,将这位嫡子给迎回去。” “可不是嘛,今天一大早,大街小巷都在说这件事呢。” “可那位嫡子究竟是何许人也?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啊!” “哈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呀那位嫡子年幼时因为先王妃过世被吓成了个傻子,后来,叫王爷给送去了乡下,据说不久之前才恢复过来,王爷念子心切,便将人给接回来了。” “……” 不过一夜之间,大街小巷坊间内外似乎都在传着这么一件事,那些人说的有模有样,甚至与真相八九不离十。 云芳渺微微有些差异,而就在她失神的这一瞬间顾柘瑜已经来到了她身边,“那些消息应该是有人故意传出去的,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打算。” 清早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带着一丝丝蛊惑人心的味道。云芳渺只觉得似乎有一只小小的软软的爪子,在自己心上挠呀挠的,叫她觉得酥麻却又不忍心挥开。 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云芳渺这才好受了一些,“不管是谁,听这风向似乎都是要你回王府。” 顾柘瑜点头,“的确如此。不过若是李氏…… 她巴不得我的身份不要让人知道,所以她但愿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一旦我的身份叫人熟知,并必须要回王府了,所以这件事……” “有谁希望你回到王府?”云芳渺心有所感,“莫非是……王爷?” 顾柘瑜沉默下来,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当年他可以毫不留恋的抛弃了自己,而如今又为何巴不得自己回来呢?既然不要他了,现在才惺惺作态又是为了什么? “岷亲王府来人了?莫非那位嫡子就在这客栈之中?” 门口忽然一阵骚乱,随后便见众人散开,中间留出了一条路,率先从那路中走出来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他一身打扮十分干练,头发虽然有些花白,但精神气十分好。 “竟然是老管家亲自来了!”人群中有人惊呼道。 “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也有人伸长了脖子看戏。 云芳渺看了顾柘瑜一眼,见他神色平淡没有什么反应便轻轻推了他一把,“要回去吗?” 顾柘瑜回过神来,他神色莫测地盯着顾安看了一阵,随后抿着唇点头,“回去吧,若是不回去,难免落人话柄。” 这些弯弯绕绕云芳渺多少也明白一些,正巧这时清荷清月两姐妹过来,她便走上前去招呼她们回房收拾东西。 她还不想插手岷亲王府的事情,更何况她知道如今这些王侯将相心高气傲,若是知道了自己是农家女出身……不知会不会对小鱼儿产生影响。 顾安脚步平稳地走上了二楼,目标明确的找到了顾柘瑜,他站定后将人打量了一番,随后行了一礼,“老奴恭请大公子回府。” 其实顾安这样的身份本不需要自称是奴,可如今他还是说了,一方面是对顾柘瑜身份的认同,另一方面自然是为了能给顾柘瑜留下一个好映像。 顾柘瑜眉目阴沉,似乎有些话想说,但是在云芳渺喊他时他眉间的阴郁顿时显然,他对顾安点点头,“有劳了。” 随后也不管顾安要说什么,转身便向云芳渺走去。 “昨日买的东西太多了,若要一次代走怕是不行。”云芳渺道。” 顾安道:“姑娘不必为此烦恼,老奴已让马车在外等候,姑娘自可以将东西放上去。” 云芳渺看了一眼顾柘瑜,见他没有反对,便笑着谢了。 一行人的动作十分迅速,虽然有不少人围观,但从顾安进来到随着他们出去,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然而就在是这一刻钟的时间里,李愫已经知道了顾柘瑜要回王府的事情。 “他居然敢回来!顾安那个老不死的操心这些事做什么?”李愫的气得捶胸顿足,恨不得立马将顾柘瑜给大卸八块,以免他再“兴风作浪”。 顾城平也在一边帮腔道:“就是啊娘,他不是早就被扔出去了吗?这时候回来做什么?难道是爹爹病重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所以他才回来……” “不可能。”李愫当即否认,“王艳让我去接他回来时可还没有重病,兴许只是凑巧罢了。” 第248章 世子之位 李愫匆匆赶到岷亲王院中,还没进去便被拦在了外头。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些下贱人,竟然连我娘都敢拦?”顾城平脾气火爆,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侍奉在岷亲王左右,原本想着,等他爹撒手人寰,自己便能够继承王爵之位。可是谁能想到如今竟然又回来了一个嫡长子? 说在院子外面的下人垂头不语,可是一点没有让开的意思,这显然是岷亲王亲自下的命令。 李愫眼里酝酿着风暴,夫妻这么多年,她似乎从来不知道岷亲王到底有什么打算。就像十多年前,她算计着让顾柘瑜被送去乡下,随后又拍了不少人去追杀。可是那小子命大,几次三番被他躲了过去,后来又浑浑噩噩让他多活了十几年。 王爷还未病重时偶尔会提起让那小子回来的话,可是他从来没有插手过。即便是这一次,她也能肯定他一定没有关注这件事。 可如今是怎么回事?那时候是刚刚到京城,第二日他便把人给大张旗鼓的接了回来。再加上自己头一天说的他们还未到京城…… 李愫不敢去想,她怕自己一不小心便猜到了真相。 如果从一开始岷亲王就知道自己的那些小动作,更是一直在暗中关注着那小子回来的事情……可他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让那小子继承王爵之位? 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握紧了,李愫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她甚至还抿着唇微微上了笑,一贯是那高贵典雅的王妃。“自古尊卑有别,此王府内更尤是,你等不过王府下人,是谁教的规矩敢拦主子?” 若是平常时候这些下人听到这样的话,定会跪倒在地瑟瑟发抖,高呼恕罪,可今日却是没有。只听一个下人说道:“王妃明鉴,王爷亲自吩咐不准任何人进去,我等只是下人。还请王妃不要为难。” 顾城平不耐烦的叫嚷道:“你们这是什么态度?我娘要进去,你怎么还敢推三阻四?娘,你也不会跟这些人废话,没想到爹现在卧病在床,竟连府上的下人也敢奴大欺主了!” “城平!”李愫轻声呵斥,可话里没有半点不认同的意思,“你好歹是这王府的主子,怎能如此说话?” 顾城平恶狠狠的瞪了那几个下人一眼,道:“没眼色的东西,留着也没用……” “二公子慎言,他们不过是遵循王爷的吩咐罢了,听命拦着王妃与二公子,只能说明他们做事认真,如何是没用的?” 顾安垂手从院子里走出来,只抬眼瞧了瞧李愫和顾城平,“在者,这王府的主子只有王爷一人,王妃与二公子可得记着。” 李愫心中怒极,可突然就笑了,“是我莽撞了,只一心想着王爷的病情,失了分寸。还请大管家帮忙与王爷同传一声。” 顾安没有丝毫犹豫,“想必王妃也听到了,王爷吩咐,今日不见任何人。” 他这不卑不亢的模样让李愫十分不喜,不过是个上了些年纪的下人罢了,依仗着有几分权势便敢对她指手画脚起来。 “不论如何,我总得去瞧一瞧王爷,也好让我放心一些。”李愫说着便要硬闯,顾城平发觉了她的意思,当即动手推搡着阻拦的人。 一时间热闹得紧,顾安暗暗皱眉,李愫这个王妃和先王妃比起来实在差得太远了。 云芳渺和顾柘瑜从岷亲王院中走出来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 李愫身份尊贵,又是女流自然不会和这些下人搅和在一起,可她身边也带了侍从,两边的人推推搡搡,场面混乱不堪。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看到了两个人,男的丰神俊朗,女的面若桃花。她几乎一瞬间就肯定了他们的身份,顾柘瑜,和那个云芳渺。 “王爷既然不见任何人,为什么要见他们?”李愫没忍住拔高了声音。 因为她这句话,顾城平也注意到了那两个人,他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这却并不妨碍他心里的怒火。 他一把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下人,气冲冲的走了过去显然是心中不忿,“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顾柘瑜挡在云芳渺身前,看着离自己不过一丈远的男子,笑了,“多年不见,二弟还是如同往年一样。” “是你!”顾城平不敢置信,“爹真将你接回来了?” 他脸上的怒火犹如实质,眼看着爹就要撒手人寰,那些他向往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滔天权势,都要落在他手上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又出现了一个嫡长子! “你凭什么在这?”顾城平问。 顾柘瑜看着他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可怜的傻子,他神态自若,语气自然,“我是嫡长子,不日将承世子之位,自然想来就来。” 这句话犹如平地里起了一阵惊雷,顾城平当即大叫起来,“这不可能,爹明明说过不想立世子,况且世子需得皇上下令亲封,你可知道说这弥天大谎会有什么后果?” “圣旨不日便会下来,二弟可要好好等着。”顾柘瑜语气平淡,他并没有把目光放在顾城平身上多久,他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若有所感地望向了李愫,正巧,李愫也在看他。 那边的闹剧已经落下帷幕,李愫没用多少力气便走了过来,她将顾柘瑜打量了一番,突然笑了,“果真是长大了,你如今刚刚回来,想必还有许多不明白的,你脑子也刚刚清醒,若有不明白的尽可以问城平。你今日突然回来,定然还没有安排住处……” 顾柘瑜嘴边的嘲讽一点没有收敛,张口便拒绝道:“王妃多虑了,该知道的我都知道,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们便告辞了。” 将走时,他突然回神道:“对了,爹说不见任何人,大管家,这些不速之客还是早些送出去比较好,免得打扰了爹休息。” 李愫气的不行,可顾安竟也跟着说道:“大公子放心,老奴定不会让闲杂人等打扰王爷。” 第249章 痛下杀手 住处是顾安亲自安排的,清荷清月早已经把院子收拾干净了。见到顾柘瑜和云芳渺回来,两人连忙迎了出去。 “见……见过大少爷,云姑娘。” 两个丫头都是从小地方来的,从来没有想到原本以为和自己平等相处的人竟然会有这般尊贵的身份。尤其是在看到这王府处处皆景,富丽堂皇后两人都十分紧张,生怕一不小心便被嫌弃了。 “你们不必拘谨,我带你们来,并非是想将你们困在王府之中,分店的事情还需要你们打理,王府里的繁文缛节便免了吧。” 云芳渺知道如何拿捏人心,她这样对两人说,一来能让她们安心,二来则是自己的确没有让她们成为王侯将相之家丫鬟下人的意思。 这话可谓是说到了两人心坎里,将她们俩的担心通通挥去,清荷道:“我们知道了,多谢云姑娘。” 这一处院子据说是王府中景色最好的一处,当初李愫便想把这院子要过去,但在岷亲王跟前说了许多次都没如愿。如今顾柘瑜一回那边住了进来,若是让李愫知道,定然能让她膈应好久。 云芳渺如今已经进了王府,要想独善其身,显然是不可能,于是她将自己写的计划书交给了清荷清月,吩咐道:“王府里不方便,你们这几天便先住到外面客栈里去,等店铺找好了再来找我。” 清荷清月应了下来,同时没做逗留,由下人引着出了王府。 而这一切都被人暗中看在了眼里,并且很快禀报给了李愫。 “开店?哼,商户女儿,真是上不得台面。”李愫面上冷笑,眼里满满的尽是不屑。 让她在听到顾柘瑜被安排那是自己,想了许久都没得到的院子里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再影响到当时自己隐约听到的“世子”“圣旨”几个字,李愫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她皱着眉问顾城平道:“你先前真是听他说有圣旨?” 顾城平咬着牙点头,“这是当然,这种话我绝对不可能听错。哼,他倒是痴人说梦!” “这可不一定……”李愫低声呢喃,这段时间以来发生了太多事,她原本以为所有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可是……可是事实却是事情的发展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脱离了她的掌控。她甚至不知道岷亲王是什么时候知道顾柘瑜来到京城的。 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满以为已经得到了岷亲王府全部信任,可是……不,她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什么不一定?娘,难道你也认为那个臭小子会是世子?他不就是个傻子吗,他凭什么!”顾城平没有控制住声音,甚至是守在门外的丫鬟都能听到这声音。 李愫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胡说什么,你便是再不喜他,这些话也休要明说。今时不同往日,你也该多注意着。” 顾城平面色不忿,“我说的是事实,又何必藏头露尾?他从小就被送去了乡下,根本就没有受过嫡子的待遇,跟我比起来,他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住嘴!”李愫眉目凌厉,“我说什么你便听什么,这几日你就在府中好生呆着,那些秦楼楚馆再不许去!” “娘!”顾城平不满道,“连你也向着他不成?”他说着便甩袖离开,满脸的煞气将一干丫鬟吓得魂不守舍。 屋子里李愫捏着眉心,脸上露出疲惫之色,她为这个儿子操碎了心,可他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等到心情平复之后,李愫沉默着坐了许久,“不论如何,顾柘瑜绝对不能留……”她声音及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一日,是岷亲王嫡子回京的日子,也正是这一日,回王府还不到一天的岷亲王嫡长子被连夜刺杀。 无风无月,整个岷亲王府内寂静无边,就连丫鬟下人也早早的睡了。而就在黑暗中,不知从何处来了许多黑衣人,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不言不语地将岷亲王的院落围了起来。 而后另一部分人则去了一处风景独好的院子,这是此时深夜,院中除了宁愿朦胧的灯火再没有其他。就连摇曳的树影也婆娑如舞,像极了勾魂夺魄的鬼魅。 “来了。”黑暗中顾柘瑜的眼中仿佛有着一团风暴。 云芳渺轻轻将手放在他的手上,她知道他心中烦闷苦痛。十多年忍辱负重,原以为能够一招回来,大仇得报,可谁曾想岷亲王竟是病入膏肓。 “今日之后,一切便会好吧?”事到如今,就连云芳渺心里也充满了迷茫。 白日里岷亲王的话还犹在耳边。也是在今天,她才知道岷亲王早已经后悔……可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后悔药,做过的事便是做过,无论在后来怎么补救,也总会有裂缝,犹如破镜难圆。可是她更心疼顾柘瑜,若是岷亲王一早便后悔了,那么这十多年里,他又何至于从来没有去找过自己的嫡长子,甚至放任那些杀手一次又一次去追杀他。 而今他病重,不久于人世,便又想起了自己的血脉……云芳渺一向不屑这种人,可奈何他是岷亲王,是顾柘瑜的亲生父亲。 顾柘瑜眼神微闪,“会好的。” 看着他黑暗中朦胧的容颜,云芳渺突然觉得心中很安宁,这样也好,如此一来他便不会再被仇恨所扰。即便是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也不会再背负什么骂名。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那些黑衣人还没走到屋子里,猛然间便有兵器相接的声音。 顾柘瑜冷眼看着房门,李愫果然不会死心,这一次是她最后孤注一掷的机会。而他自己也绝对不会再给她任何后路。 这一夜的争斗是毫无悬念的。 李愫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想把顾城平送出王府,可等她安排好一切,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偌大王府早就在顾柘瑜的掌控之中了。 顾城平被抓时还满脸疑惑,大声叫嚷着,“你们放肆!不想活了是吗?” 李愫颓然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儿子像一头疯狂的狼一样无所顾忌,她突然叹了一口气,她失败了,也许这一辈子……完了。 第250章 陈年旧事 谁都没有想到,岷亲王府的这段风波来得快也去得快。 京城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像是飘飞的柳絮,雪并不大却偏偏有一股刺骨的荒凉。 岷亲王府终日大门紧闭,坊间内外都在谈论这一家大事。 “听说是岷亲王嫡长子回来了,那继王妃心生怨恨,找了杀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人说的声情并茂,颇有几分真切。 可还有人不以为然,“去你的,那嫡长子不是个傻子吗?再说继王妃岂是好相与的?我看呐事情还不好下定论。” “既是嫡长子归来,作为继王妃本该早早派人迎接,可那位嫡长子在京城逗留许久,最后还是岷亲王亲自下令接回去的。那位继王妃的心思不是司马昭之心吗?”云芳渺轻轻呷了一口茶,漫不经心说着。 她身旁坐着清荷清月,这几人相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分店的事情。 茶馆里几个人听罢还真觉得有这么点意思,咂摸着琢磨了一会儿,便有人道:“可那嫡长子不是个傻子吗,嫡庶再分明,岷亲王又怎会将偌大王府交到一个傻子手里?” 云芳渺面不改色,“若岷亲王嫡长子并非是傻子呢?” “可即便如此,一个长在乡野下的莽夫,如何能与从小悉心教导的二公子相比?” 云芳渺握着茶杯的手蓦地紧了,状若无意瞧了那人一眼,那人本也是随口一说,如今被她这一眼瞧得竟有些心惊。 “几位莫非忘了,今日一早宫中便来了圣旨,圣上亲封的世子,品性才能皆有圣上认可,如何就成了乡野莽夫?”她话语轻巧,却猛然盖了一顶大帽子下来。 那人被她这话吓得不轻,缩着脖子辩解了两句再不敢提。 云芳渺原本也没有与他争锋相对的意思,可听到从他口中如此评价顾柘瑜后,她心里便莫名其妙起了火。 “云姑娘,公子到了。”清荷小声提醒她。 云芳渺往外望了一眼,繁华热闹的街头,她却似乎只看得到那么一个人。只是这段日子以来,他真的瘦了不少。 “走吧。”云芳渺起身离开。自从李愫刺杀失败,她便与顾城平一起被幽禁在岷亲王府内。 刺杀王府嫡长子罪该当死,可她背后还有自己的母族支撑,再加上顾柘瑜有心要把当年的事情公诸于众,于是一直不曾对他们下手。 出了茶馆,云芳渺笑着对顾柘瑜说:“都说了不会有事,你偏要亲自跑一趟。” “最近不安生,我本来还不想让你出来,可你放心不下店铺的事情,我怎么能不上心?”顾柘瑜的眼睛里有些血丝,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云芳渺心里明白,他这是一种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如今诸事烦扰,他在也经不起任何失去了。 她笑着拉起顾柘瑜的手,略微回头瞟了一眼茶馆二楼处,果不其然瞥到几个向外张望的人,于是她说:“回家吧。” 两个人的身影渐渐远去,被大街上人来人往给淹没,直到再也看不见了,茶馆中的人才反应过来,先前那个说顾柘瑜是乡野莽夫的人更是面如死灰。 “她……她竟是那位的……”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显然十分后怕。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虽然没有人回答他,但他们心知肚明。 此时距离顾柘瑜回到王府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在这段时间里京城风起云涌,一边是李愫谋害岷亲王嫡长子,罪大恶极。另一边却是李愫母族要力保她和顾城平的性命。两边闹得不可开交。 “你还恨我吗?”岷亲王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却呼吸有力。 自从嫡长子安然无恙地回来之后他仿佛打开了心结,病情愈加稳定,可也许是拖得久了,身体一直没有恢复。 顾柘瑜站在床前,目光平淡,“这个问题你心里知道答案,又何必问我?” 岷亲王虚弱地笑了,可以只是微微牵动的嘴角而已,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悠远,“你肯定是恨我的,当初你还那么小,我却狠心将你送走。十多年来对你不闻不问,让你饱受苦痛……你如何能不恨我呢。” 顾柘瑜动了动嘴唇,声音低缓,“王爷今日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他神色漠然,像是对着一个陌生人。 岷亲王看着自己十多年未见的儿子,忽然发觉其实他们此生亲缘早就结了,就在十多年前,他亲口答应要将自己“痴傻”的儿子送去偏远的乡野时,就了结了。 “你不想听,我便不说了。你如今既成了世子,王府中的事情也该交给你,让顾安跟着你吧,他一辈子活在王府,又无亲无故,扶持你是他最后的路。” “李氏……她谋害世子罪应当死,但她是你庶母,若赶尽杀绝,免不得被人诟病。阿瑜,为王侯将相者,须得忍耐。城平是你庶弟,若你实在不想见他们,便是将他们远远地打发出去也好过痛下杀手。” 岷亲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可顾柘瑜竟也沉默地听着,他说什么自己便听什么,可这并非是妥协,而是嘲讽。 岷亲王终于不再说了,他已经察觉到了顾柘瑜的心思,他的眼里流露出后悔与艰涩。 “王爷好生休养吧,府中的事情便不劳王爷操心。”顾柘瑜缓缓笑着,疏离而冷漠。 岷亲王张嘴说不出话,他早就失去了这个儿子,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 顾柘瑜前脚离开顾安后脚便进来了,岷亲王道:“阿瑜近来可是将府中打理的很好?” 顾安答道:“回王爷的话,世子已将上下肃清,府中井井有条。” 这块显然是在抬举顾柘瑜,而岷亲王却并没有生气,顾安在王府几十年,是个人精。如今他投向阿瑜,也是他乐见其成的。 岷亲王良久没有说话,就在顾安以为他已经睡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以后你便伺候在阿瑜身边吧,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已没有几天可活了。这段日子李氏母族颇为活跃,怕是想欺我儿年幼,还望着让李氏做王妃,让城平继王爵。只可笑我这么多年竟从来没有看出来,如今我落得如此地步,也是我咎由自取。” 顾安垂首听着,直到听到最后一句,他才说话了,“王爷当初只是一时糊涂,如今该弥补的已经弥补了,想必世子殿下也会理解。” 这样的安慰岷亲王并没有当真相信,他十多年前做错了事,十多年后来偿还,本就应该。 第251章 尘埃落定(完) 这年冬月十三,岷亲王逝世。世子顾柘瑜承王爵。 “我是王妃,你们谁敢忤逆我?” 冷清的院落中李愫的叫嚷声不绝于耳,她如今再不是从前雍容华贵的样子,她身上没有了千金难求的苏锦,头上没有了精致的发饰。 她如今看起来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妇人,可是这段时间她的耐性已经被磨光了。 她一早便向母族求了援助,只要她还是王妃,只要城平能承世子之位,日后荣华富贵,全都是她的。可是后来,她愿意放弃自己的王妃之位,只要能让城平当上世子,继承王爵。再后来,她想,只要能保住城平二公子的身份,她就什么也不求了。可是现在 ,现在她只求自己的儿子能回来,哪怕是放弃荣华富贵,她也愿意啊! 守在院子里的下人不为所动,他们尽职尽责的拦着这个疯魔般的女人。不过他们倒是有些理解,若是自己的孩子被送去了那样苦寒的地方,几乎一辈子都回不来……大概也会疯狂吧。 “顾柘瑜,你这不任不义的小人,城平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将他送去边关?你想要他的命啊!” 李愫推搡着下人,这一幕像极了两个月前她去岷亲王院子的场景,只不过那时候,撕扯在一起的是下人,而如今竟是她自己。 闹了许久,李愫嗓子也喊哑了,头发也披散开来,她活脱脱就是一个疯子模样。 “夫人,想开点吧。”顾安突然出现在李愫跟前,他的眼中没有悲悯,这个女人就是自作自受,根本不值得同情。 李愫抬起头,泪眼婆娑,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她一把抓住了顾安的衣裳,说道:“王爷去了,你现在一定跟在顾柘瑜身边吧,你去说,你去帮我和他说,只要他让城平回来,我便什么也不求了!” 顾安冷眼看着这个疯狂的女人,退了两步,便错开了她的手,“夫人在说什么胡话,王爷决定的事情何时更改过?夫人还是收拾一下,随我去见王爷吧。” “他要见我?”李愫的注意力完全被最后一句话给吸引走了,她的眼中迸发出光彩,“是了,无论如何,我如今依旧是王妃,是他的庶母。他若不想被世人诟病,便还要恭恭敬敬叫我一声母亲……哈哈哈,顾柘瑜啊顾柘瑜,你还不是要向我低头?” 顾安眼中流露出些许的嫌弃,王爷连自己的手足都能下手,区区一个女流之辈,又哪里来的本事让王爷高抬贵手? 花厅内燃了火盆,云芳渺怀中抱着汤婆子,如今身份地位虽有不同,但她还是从前的打扮,只看得出清雅,没有半分深宅大院中女子的脂粉味。 可即便如此,顾柘瑜也爱极了她。 “岷亲王逝世,我需得守孝三年……若非如此,我定要重新办一次婚礼。” 对于四年前自己那张简陋到极致的婚礼顾柘瑜心里十分不满意。他原本想着回到了京城,将属于自己的那些东西拿回来之后便和渺渺重新成一次亲。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物是人非,有许多事情根本就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云芳渺笑道:“不是早就成亲了吗,如何又来一次?更何况你现在也是王爷,上上下下许多事情还要让你操心,再办一个婚礼,岂不是更加烦恼?” “这如何称得上是烦恼,回来之前我总想着,要让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你,让所有人都羡慕我们的感情。可现在……外头那些传言闹得满城风雨,我若在不为你正名……” 云芳渺没说话,外头那些传言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一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也不过嘴上说说。她和小鱼儿的感情自是他们的事,与旁人有何关系? “王爷,夫人来了。”顾安在外头禀报道。 顾柘瑜抿嘴吞下了还没说完的话,“进来。” 李愫一进门便感觉到了温暖,她霎时讥讽道,“世子真是好雅兴,庶母院中尚未有炭火,自己便带着相好享受起来了。” 她踏进花厅,一扭身便坐到了椅子上。顾柘瑜一眼也没有看她,反而是云芳渺在说话,“换你一声夫人只不过是尊敬长辈罢了。今日请夫人过来,只是有件东西要交给夫人。” 李愫瞪了她一要,拿起手边的糕点便吃,一边还催促外套端茶倒水,“说吧,这不孝的名头终究不能落到世子头上不是?只要你们将城平接回来,让我们娘俩安安稳稳在王府里了此一生,其他的事情我可以不管。” 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云芳渺只是轻笑,“夫人不好奇是什么东西吗?” 李愫皱眉,“拿来我瞧瞧。”她还以为自己是当初那个说一不二的王妃。 云芳渺没有在意她的态度,对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一边说道:“这东西原本早就该给夫人,只是这段时间以来就是繁忙,竟不小心忘了。这不是今日夫人吵闹着要见王爷,我们还真想不起来。” 李愫听着她的话直皱眉,看着丫鬟拿了一封信过来,人还没到跟前,她便迫不及待的抢了过来。 去掉信封,将里头的书信展开,李愫只看了一眼就脸色煞白。 “这不可能!王爷绝对不会休妻,这一定是你们作假来骗我的,你们是骗我的!我为这王府付出颇多,他怎会如此狠心!” 原来这竟是一封休书。 李愫面目狰狞,赤红了一双眼睛恨不得将顾柘瑜和云芳渺剥皮拆骨。 可她如今哪有那个能耐?只见顾柘瑜挥挥手便有下人来拉她。 “既然已经不是王府中人,便请出去吧,王府供不起这般大佛。”顾柘瑜冷声说道。 李愫尖声叫嚷着,她绝对不相信这是事实,她原本以为自己至少还有一层身份,能让她荣华富贵,享受一生。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岷亲王会给她一封休书,让她连这最后的路也没了! “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一直到被拖出去,李愫的谩骂声还不绝于耳。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纷纷扬扬的,似乎能涤荡人间一切的污秽。 “结束了。”云芳渺握着顾柘瑜的手,这王府里再没有人能撼动他一分一毫。 可是这样的成果来得太突然……岷亲王府修书也是顾安今日一早才交给他们的。若非如此,顾柘瑜……应是要供养着李愫,让她荣华一生。 顾柘瑜略显疲惫地闭上眼,靠在她身上,呼吸间是她的味道。 “他为什么……要让我心中不安……” 云芳渺知道他口中所说的是岷亲王,那个他恨之入骨,又不知该如何去恨的人。 可是她两辈子不知道亲情为何物,只能用自己的话安慰他,“都过去了,也许这是他心中最后的惦念吧。” 屋外下着雪,屋里却似春意融融,云芳渺知道自己的路已经改变了,她进了王侯家,成了王爷妻。往后的路不一定能太平,但她身边有这个人,便一定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