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群演到巨星》 第一章 吃个鸭梨 顾长安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有一只八爪蜘蛛在爬，还拖着长长的蛛丝，正当顾长安看得出神的时候，蜘蛛拖着长长的蛛丝朝他的嘴巴里弹射。 “靠……”顾长安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起床，那只蜘蛛只是弹射到一半又缩回天花板了，逗人玩呢，XX的，顾长安气的骂粗话，但人算是完全清醒了。 也不洗脸刷牙，直接抓了床头边果盆里的大鸭梨啃了一口。 真鸭梨大呀…… 顾长安自小时候起，就一直经常做一个梦。 梦里那个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名字。 只知道那个人影视学院毕业，科班出身，先是凭着学校编排的话剧《孔雀东南飞》出名，从而进入《红楼梦》选角老师的眼里，后来凭着精炼的演技拿下贾链一角，之后经过老师介绍，他成功拿下电影《沉香屑》男主乔琪的角色，并凭着这一角得金鸡最佳新人奖。 然后转战电视，在《大唐大唐》里演李靖，跟演红拂的当红女星炒起了CP，有炒CP自然就有拆CP的，于是网络上“红李党”、“拆CP党”闹的是沸沸扬扬，不管红或黑吧，总之那个人的人气逞几何式增长，影视圈的人都看得分明，一颗流量明星将冉冉升起。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人出了车禍，还毁了容。而且因为是他的司机酒驾，司机也死了，最后整场事故由他负全责，之前赚的赔了一空。从此影视圈再没有这个人。只有顾长安在梦里才知道，这个人从未离开影视圈，横店影视城多了一个群演，细密密疤痕的脸，因伤再也伸不直微弓的背，可每一个角色，不管是站在人群里，或是躺在地上的尸体，他都极其认真的演。只是不会有人关注，谁会去在意一个隐在人堆里的衣角，以及躺在地上压在众多尸体下的一截断腿呢。 而夜夜里，那个人常常无眠，用暗哑不成声的嗓子唱着一曲曲听不清楚也永不见天日的歌曲。 就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擦掉了眼泪还是抬头要挺胸。 面带笑容不气馁往前冲， 我越拙越勇我永远不退缩。 不要小看我，别问我有几两重。 风再冻，雨再猛。 我会站着像英雄。 …… 就算难过也不痛， 把伤心的碎片包一包带走， 回家慢慢粘好再来过。 …… 这首歌现实中顾长安从未听过，但每到这时他就会醒来，然后免不了要琢磨着：“这人哪，到底要怎么活?” 瞧吧，一个梦把本来过的肤浅的顾长安，弄的开始思考人生了。 顾长安不得不多吃几个鸭梨，他觉得他可能有病，这是吃药。 也因此，顾长安在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后，就一个人提着一只包来到了影视城做群演。他就是想看看让梦里那个人苦苦坚持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连顾长安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一干就是四年。 只这几年吧，演艺圈暴雷无数，国家重拳出击，再加上全世界经济内卷的倾向，影视城这边剧组锐减，一个群演一个月接十天的活是常态，能接半个月活那就是手红了。 而以一个月接十天的活来说，也就能拿一千多块钱，扣除房租饭钱，能不倒贴算是持家有道的，至于赚钱，呵呵，四年下来，他赚了个寂寞。 这日子看不到头啊…… 好在他不做群演了还可以回家继承家业——一间十五平米左右的包子铺。 顾长安父母在他七岁时离婚了，顾长安跟了爷爷奶奶过。 如今父母各有各的家，其实离婚有时并不是坏事，当感情不再的时候，一别两欢也是成熟人生的一种。 两边对顾长安其实都不错，甚至有时候可能是为了补偿，还会时时陪小心，可正是这种小心，反而让顾长安生疏，不自在。 还是家里的包子铺舒坦，人来人往，都叫他小顾师傅。 小顾师傅在这影视城算不得什么，但在包子铺这一片，也算有些人气。 顾长安啧了两声，穿衣起床，立时的一股寒意直灌衣领，他不由的缩了缩脖了，这天好冷，时间才零辰五点多，透过窗户，外面的天光却很亮，大约下雪了。 拉开窗帘，打开窗，果然，外面长长的过道，以及对面的车棚上，白白铺了一层。 一个老头儿穿了一件对襟棉袄，头顶头毛稀疏，看着还纠结打卷，也不怕冷就光着脑袋在雪地里站桩。 这老头儿叫老秦，原先是个跟组的特约，一天能赚千把块钱，前不久听讲得罪人，剧组把他给开了，这又跑回来做普通群演。 原先不住这块儿，前几天搬来的，就住在顾长安隔壁。 顾长安租的这栋楼有三层，是七十年代那种单间排屋型的职工楼。 进门就是长长的过道，露天的，左侧就是顾长安现在住的这栋三层的排屋，全是单间，每层八间，104和105中间是楼梯，正好把两侧隔成两个单元。 单间的排屋没有独立卫浴。 右侧原来是厨房，后来拆了并到前面的门面房里去，重建成了现在的裕兴大酒店。据传当初裕兴酒店的老板想把这边一起改建的，但拆迁款没谈成，最后就现在这样了。 于是这边就沿着酒店的外墙建了一排车棚，可以停电瓶车、自行车，或堆点杂物。这就让过道显得尤其狭窄，过道的尽头是公共厕所，同样三层，跟左侧的排屋是相连的。 总之公寓很老旧，住宿条件也不好，但房租便宜，再加上这栋公寓离演员服务部比较近，倒不愁租。 顾长安来的前两年住的比较远，也就去年才搬这边来，住在103，老秦住102，101是个群头，现在叫管理员。 “小顾，今天有戏啊?这么早。”老头看到顾长安开窗，笑呵呵的打招呼。 “没呢，前景群不好混呀，我还得找大刘，这家伙不仗义呀，我刚选上前景，他就把我从群里踢了，搞得我想在他手下讨饭吃都没机会……” 顾长安咧咧嘴，日子难熬。演员公会有规定，一个人只加一个群，但所有的规定都是用来打破的。 大刘就是住101的群头，在影视城混了十七八年了，老江湖。 顾长安个子一米七八，不到一米八，再加上脸盘子也没有小鲜肉那样奶油，充其量眉清目秀，一个很笼统的形容词。其实就是普通，充其量就是看着干净一些，再加上这家伙运气一向差，选个前景硬是熬了两年。 如果说普通群演是主角后面的背景板，那前景就是主角周围的背景板，反正一样是背景板，不过钱要多一点点，偶尔还能露个脸。 结果大环境不好，还没有普通群演好揽活。 “出息了，你一个前景，还想跟普通群演抢饭吃。”老秦没好气的嘲笑。。 “老秦你不晓得，现在前景内卷的厉害，本身前景圈的俊男美女就不少，如今一众影视学院的学生趁着寒假也来跟咱们抢饭吃，那些人更是优质资源，现在群头和剧组挑肥捡瘦的，我已经半个多月没接到前景的活儿，再不抢普通群演的活，我要吃土。” 顾长安发着牢骚。 老秦头哈哈大笑，这就是现实。 “再说了你一个特约，如今不也来跟咱们普通群演抢饭吃。”看老秦得意，顾长安回怼一句，来呀，互相伤害。 “倒霉玩意儿，一早没好话，难怪我昨晚没抢到戏，这些人一点不尊老爱幼，不晓得我老胳膊老腿的，哪抢得过年轻人。”老秦的脸立马阴了下来。 群演一个大群，头两百人呢，每天晚上报戏，大家抢名额，从前往后取，拼的就是手速。老秦哪里拼得过别人。 “哈哈。”顾长安也乐的见牙不见眼，难兄难弟谁也别笑谁。 一阵风，吹的碎雪乱飞，老秦拍了两下腿回屋了，他今天没戏，正好窝屋里烘火，再咪口小酒，也是神仙日子。 顾长安缩缩脖子也离开窗口，窗口是真冷，搓搓手，弯腰准备拿桌下的脸盆去厕所那边解决卫生问题，只是他弯到一半突然停顿了一下，脑海里想着昨夜的梦。 昨晚的梦较之以前还是有些不同的，梦里那个人凭着多年努力，终于拿到了一个角色，一个父亲，四个场景。 场景一，长长的胡同，胡同中间有一个门墩儿，门墩儿边上摆了一张椅子，椅子边上是一个修鞋架。 清晨，年轻的父亲牵着三四岁的幼儿出门，颠着脚走过长长的胡同，对面是红绿灯，过了红绿灯就是幼儿园，父亲站在门口，看着幼儿走进园门。 “爸爸放学来接我。”然后一个飞吻，小小幼儿就被老师牵走。 年轻的父亲带着满足的笑容穿过红绿灯，又颠着脚走进长长的胡同，最后坐在修鞋架边上开始专注的修鞋。 傍晚，夕阳从长长的胡同里移走，年轻的父亲便牵着幼儿回来，欢笑着进屋。 场景二，依然是长长的胡同，幼儿八九岁了，父亲按着每日的习惯送孩子上学，到了胡同口，孩子突然停住了脚步，脚尖在地上磨了好一会儿：“爸爸，就到这里，你不用送了，校车就停在对面。” “为什么?”父亲好奇的问。 孩子吱唔了好一会儿：“同学都说，爸爸是怪物。” 父亲肩膀抖了一下，然后摸了一下脸上坑坑洼洼的疤痕，手从脸上拿下又顺手扶住跛了的腿，弯下腰，声音尽量轻的跟孩子说：“那好，过马路小心点，红灯停，绿灯行，记住了吗?” “记住了。”孩子重重点头，然后背着书包过马路，红灯停，绿灯行，最后上了校车。 车开走了，父亲慢慢的转身，很慢，然后蹲下，脚上的鞋带散了，父亲又慢慢的系好鞋带，再平静的走回修鞋架前，坐下，继续修鞋。 场景三，孩子十七八岁了，有门墩儿的房门打开，父亲同孩子一起出来，孩子晃晃肩，一脸的不耐烦：“爸爸，你不用跟我了，你就修鞋吧。”孩子说完，风一样的跑出了胡同，父亲沉默的看着孩子跑远，然后无奈的笑笑，坐下来继续修鞋。 场影四，孩子二十七八了，身边有一个妻子，妻子怀里有一个婴儿，三人从屋里出来，妻子抱着婴儿走在前面，孩子跟父亲走在后面，妻子抱着婴儿走远了，孩子看了看妻子，回头看看父亲：“爸爸，我们给你买的补品要吃，放时间长了要失效。”说着又看了看门边的修鞋架：“鞋子不要再修了，没事去广场上跟人跳跳舞，打打拳，要保重身体。” “唉，晓得。”父亲重重点头，就象当年他叮嘱孩子，孩子重重点头一样。 孩子于是追赶上妻子的脚步，走远。 父亲看着走远的三人，叹了口气，然后坐下修鞋，修鞋是他的全部人生。 这四个普通的场景，它串起来的人生却普通到让顾长安不敢细品。 那个人演的父亲用一些动作将真实和情绪表达到了极点。 顾长安这弯腰的动作正契合了那个父亲的一个动作，于是一种熟悉感就接踵而至。 顾长安停下继续去拿桌下脸盆的动作，而是先直起腰搓搓脸，本来有些睡眼惺忪的神态立刻变成一种呆滞、沉闷的表情。然后微微弯腰，手伸出去做出了一个虚提椅子的动作，又微直身体，推门，跨过阶梯，虚空放下梯子，再四下里看看，最后坐下…… 这套动作，没有任何实物，但看上去自然而然，仿佛一切真实存在。 这一套动作就是梦里的父亲从屋里提椅子出门，放在修鞋架边上坐下的动作，仅仅是一段日常。 “无实物表演，挺厉害呀。”窗外，一张年轻的脸，嘴里还衔着牙刷，满嘴白泡泡，两眼瞪的，搞笑的很。 顾长安认得他，是住在108的住户，叫周海，大家都叫他海子，有两人，影视学院的，跟顾长安抢活的一拨，不太熟。 “琢磨琢磨呗。”顾长安回了一句。 “这琢磨琢磨就成这样，那我这几年学戏岂不真学了个寂寞。”周海吐槽了一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溜往回跑。 “倒，这天真冷，就这破天，居然有戏。”大刘披着件大军袄，抱着个脸盆，骂咧咧的从窗口过。 “大刘，有戏带我一个，我这要吃土啦。”顾长安连忙冲出门，这机会稍纵即逝呀。 “哈，你这前景混的。”大刘也取笑顾长安，然后点点头：“成，刚好有人受不了这天气请假了，你过来凑个数，今天天虽然不好，但要加钱的，快点啊，五点半集合。”大刘点头道。 心里也摇摇头，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只要有加钱的戏，下刀子都有人抢。现在一个个本身家庭条件大多不差，做群演的目的也是千差万别，所以下雪这样的天气，一些小哥小姐姐就宁愿窝在被窝里，钱是赚不完的，何苦为难自己呢。 这还算好的咧，还有小哥哥，头天晚上打游戏，自家的城池叫人操了。第二天，拉拔了一些群演，全是花钱请的，一起组团反杀。美其名曰，千秋伟业至今起，城头变换大王旗。 当时大刘惊呆了，有这钱来做什么群演，结果人家真是富二代，来影视城玩儿呢。 人比人气死人。 顾长安掏出裤兜的手机一看时间，已经五点十分了，也不拿盆了，抓了一条毛巾牙刷就朝厕所冲，冲的时候又听大刘在喊：“穿保暖内衣啊，多穿几双袜子，今天演和尚，要穿僧衣僧鞋的。” 顾长安一抽气，这天气穿僧衣，那叫一个酸爽，难怪有人借故请假了。 第二章 演一段儿 从厕所出来已经去掉十分钟，又连忙换衣服，好在集合地点就是裕兴酒店，出门一百米出小巷，拐弯左手就是。 等顾长安赶到，人基本到齐，拍摄场地离这也不远，就在大慧禅寺，十多分钟的路程，顾长安发现老秦也混在人堆里，刚才还讲要窝在出租屋过神仙日子呢，这就又找不自在了。 群演哪有神仙日子。 众人一路赶到大慧禅寺，到了场地，场务剧务正忙着布景吆喝人。 后勤化妆的小姐姐蹲在大棚的一角，忙着给人化妆。 一帮群演一到地儿，就先抢起僧衣僧鞋还有头套。 这时剧务又匆匆过来，一扬手就叫：“要六个人，剃光头，加二百，愿意的跟我过来。” 立时一群群演乱哄哄的，都是小年轻多，哪个愿意剃光头啊，剃了光头，平日不好出门见人。再讲了，这个光头一剃，好一段时间不好接活。 顾长安跟老秦对视一眼，老秦还是捧着他的保温杯，耸耸肩，他无所谓，头都半秃了，剃个全秃指不定还年轻点，便示意顾长安自己看着办。 顾长安一咬牙，拼了，长远的顾不上，先顾眼前。 再讲了，他到底干了四年，经验丰富，既然要剃光头，那指不定要出镜，最低也是个前景，钱也要多一点。 一决定，顾长安就跟老秦朝着剧务跑，就这肯定也是先到有后到无。 果然，没一会儿剧务身边就聚了六人，后面想来的也不成了。 六人跟着剧务到另一边的棚里，剃头师傅也是两个小年轻，估计是哪家理发店的学徒。除了这两个剃头的，还有两个拿着摄影机的，跟顾长安他们住一个公寓楼的，108的周海他的同寝同学李晓东，都是大四生，毕业季，李晓东据说是哪个电视台栏目组实习，做采集员，专门采集素材的。 “你们在这儿干嘛?”顾长安好奇的问。 “求了剧组，拍点群演素材，另外剧组这边也需要宣传一下口碑，连群演都要求剃光头，说明咱这个剧不唬人，良心剧。哈哈。” 不愧混电视台的，李晓东比周海能说。 这可真是物尽其用啊，顾长安想骂娘，但一想也不亏，群演从不惧出镜，万一天上砸馅饼呢，梦想还是要有的。 不管周海那两个，一行六人排着队剃头。剃头师傅手艺“潮”的很，剃完头，头皮生丝丝的痛，更重要的是还冷，赶紧套上羽绒服，再把羽绒服的帽子兜在头上，老秦戴着个毛线帽，更显老了。 一切就绪，接下来就是等。 今儿个这场戏是一出火烧山门的戏，要从早拍到晚。可演男主的演员到现在不见人。 剧务反正忙的团团转，副导演在跳脚，导演倒是平静，坐在一边默默抽烟，时不时啜口茶，有些火候。 导演姓侯，叫侯建武，圈内有点名气，以悬疑剧和宫斗剧出名，这一部是武侠，据说是转型之作。 “陈导，我家演员已经在路上了，堵车，真是堵车……”男主的经纪人一边打电话一边跟正跳脚的副导演解释。 “你别跟我解释，你去跟侯导解释。”陈副导丢了一句，转身就走，他事多着呢。 “侯导，真的是堵车……”那经纪人站在侯建武面前，相当的局促。 侯导只是喝茶。 “演男主是哪一个啊，有点谱啊，侯导的戏都敢这么着?”老秦咧咧嘴。 “呵，去年演电影《晴空》的那个男主，人气正旺，心气也高。”大刘裹着老棉袄也凑过来聊天：“就是还太年轻啊……” “怎么?导演要吃人啊?”顾长安开着玩笑，也伸着脑袋朝棚里看，一个光光的脑袋露出来，比周围都要亮几度。 《晴空》电影他看过，校园排球电影，挺火，也很热血，演男主的是一个叫俞文的明星，选秀出身，算是赶上选秀末班车，选秀节目这几年已经停了。 “吃人倒不吃人，就是这位阴的很，他要骂上几句还没事，就现在这样，搞不好是真敢临场换将的，以前有过前例。”老秦说，做过特约，待的剧组多，对一些导演的路数门清。 侯导不是一个脾气好的。 侯导没理会那经纪人，只是四下看看，正好看到顾长安探出来看八卦的那颗光头，便突然一抬手：“你，过来……” “我……”顾长安脑门‘哄’的一下，下意识伸出食指指自己。 大刘和老秦也猛的转过头来看他，一脸震惊。 本来没有这么大的反应的，主要是之前老秦那话让人头脑发热呀。 周围的人也不由自主看向这边。 “对，就你。”导演点点头。 顾长安吞了一下口水，然后一溜小跑的过去，他这时候表面还成，没有失态，可内心那真是‘万马奔腾’。 这个时候换谁都会有想法呀，天上的馅饼终于砸下来了?老天开眼了，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了?总之顾长安这个时候脑海里跑的全是这念头。 “把羽绒服脱了……”导演打量了一下顾长安。 你说脱，那一定脱，顾长安飞快的脱下羽绒服，丢一边地上。里面就是一套灰不溜丢的僧衣，别说，顾长安平时就是一个邻家暖男样，但这会儿剃了个光头，再这一身僧衣，感觉换了个人似的，有那么点韵味。 “演一段。”导演又道。 “演什么?”顾长安问。 “自己想。”导演扫了顾长安一眼，这时手机响了一下，他又去看手机。 顾长安这时突然冷静了下来，别想其他的，先把这一段演好，想着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走到一边，先是揉揉脸，背微微一弓，只这一下感觉就不对了，先前是一个有点韵味的年轻和尚，这会儿却是一个中年和尚，质朴，沉稳。 侯导只瞥了一眼，就愣了一下，感觉这个群演有点东西啊。 “住手！”顾长安一声大喝，然后昂首挺胸往前走，走到中间，停了下来，又开口了，声音略低沉，眉眼微含，有叹息和自陈隐于其中：“老衲犯了佛门大戒，有伤佛门清誉，依本寺戒律，该当如何惩处?” 说完，顾长安盘腿坐下，开始脱僧衣，动作慢，却干净，不拖泥带水。 到得这时，看的人已经明白，顾长安演的这一段是天龙八部里面玄慈方丈同叶二娘双双陨命的那段。 …… “执法僧，行刑！” 并没有真的行刑演员，但顾长安的身体一顿一顿的往前顷，脸上表情更是痛楚，却极力隐忍，嘴角微微抽绌，似乎真有人在背后行刑。 侯导这会儿都不由自主站起来。 “都是我的错……”侯导突然出声，说了句台词，叶二娘的台词，就是出自他的嘴，让人听着有些抽搐感。 顾长安瞌着的双目微微睁开，看向侯导，那眼神，周围围观的人只觉得头皮有些麻…… “你又不是佛门女尼，何罪之有?” 顾长安低沉，缓慢的说，神色平和，眉目慈祥，然后又一咬牙：“请杖！” 顾长安的身体又一顷一回，表情从痛楚到麻木，额上汗珠滴落。 是真的滴落，大冬天，顾长安光着膀子，愣是用情绪逼出了汗珠子。 这牛逼啊，边上人咋舌。 “行了。”导演鼓掌，当然，真要按专业说，顾长安这一段用力还是略有些过，有些演的意思。 但这个样子，大部份剧组都可以一条过了，更何况现在这环境，跟内容是完全不搭，也没有搭戏的人，除了靠硬演还有什么办法。 别说，这个时候，侯导真起了换人的心思了。 但手机一直响个不停，侯建武也只能想想，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结束。 顾长安几乎是滚到一边的羽绒服边上，裹着羽绒服一阵蛙跳。 “你小子是真疯了……”大刘过来，重重的拍着顾长安的背。 “这小子要是以前唱戏那会儿，就准一个戏疯子。”老秦把他手里的保温杯塞顾长安怀里。 这时一阵脚步声，演男主的俞文终于到了，跟着经纪人，一个劲的给侯导赔礼道歉。 “行了，只这一回。”侯导脸色很不好看，但终究没有换掉俞文。 “回去准备了。”侯导冲着顾长安这边摆摆手，就走开，指挥机位，准备开拍。 “就这样……”大刘都瞪眼。 “这才是现实。”老秦咧咧嘴，天上没那么容易砸馅饼。 顾长安沉着脸，没说话，转身去棚一角重新换好衣服。 其实从一开始演，他就知道可能性不大的，确定一个男主要处理多少方方面面的事情，还有合约，不是出了原则性的大问题，是说换就能换的吗? 所以他演的时候选了天龙八部的玄慈，要不然，他就该选虚竹。 只因为梦里那个人有一句话他记住了——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开始！”戏终于开拍。 一开始就是一个长镜头，男主从主殿出来，沿着回字走廊去斋堂用斋。 顾长安果然混了个前景，就是在走廊上扫地，男主经过，他退到一旁给男主让路，都可以算上一个小特约了，但没台词。 到这里，已经中午一点，大家抢着吃了午饭——盒饭。 下午就是各种凑人头，斋堂凑人头，听经时凑人头，等到这些人头凑完，天已经黑了，接下来是重大头戏——火烧山门。 顾长安这回演一个被一刀砍死的扫地僧，混了一句台词，闷哼一声倒地，中规中矩。 倒是那个摄像师看了顾长安一眼，在外人看来，顾长安这段戏没什么特殊的，但在摄像师看来，顾长安倒下的位置在整个画面来看是最和谐的。这需要懂机位，懂布局。 绿叶要恰到好处才是好绿叶。 演男主的演员这场戏就惨了，使劲的NG，最后脸都绿了，在火光之中特应景。 老秦演的尸体趴那儿，趁着男主演员NG的时候跟顾长安嘀咕：“这导演阴吧……当然，也是现在国家大力整顿风气，换以前流量为王那会儿，他估计也没这么硬气。不过，还是有些硬本身的。” 顾长安点头，在场的都明白，俞文就是那种耍帅型演员，可火烧山门这场戏要的是紧张、刺激、悲愤。耍帅没用，所以俞文演起来格外吃力，总觉得不到位，导演就让他一次次重来，磨出他的戾气和疲惫，再配上妆容，也就差强人意了。 这就是导演的功力，你不体面，那就帮你体面。 今天的戏结束时已经下半夜一点了，冻得人都麻木了。 一帮人吃了个夜宵，回到公寓，顾长安算了一下钱，760块钱，其中两百是剃头的钱，560，挺有意思，果然给他算了一个小特约，再加上下雪天的补助，还行。 顾长安倒头就睡。 第三章 如果来生还能遇见你 梦里，那个人又拿到了一个角色，摇滚青年。 起初，他从偏远的乡镇背着吉他，坐着绿皮火车来到那座耀眼的城市。 一下火车，是个夜晚，迷幻的彩灯和无人机表演让他的心狂乱奔驰，他告诉自己一定要留在这座城里。 只是这座城市安居不易，白天他送着外卖，夜晚他又混迹于酒吧，希望能找到一个驻唱点，只是他并没有受过专业训练，而且城市里，摇滚似乎也不在那么流行了，他唱出不海豚音…… 一次次的失意并没有让他放弃，他仍然坚持着，他相信，他终将胜利。 当然这之间也并非没有幸运的事情，在他送外卖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个女孩。 女孩是商场销售，也是从小城镇来打工的，两人恰好住在同一个城中村。 起先擦肩而过，并不相识。 再遇几次，相互点头，一笑而过。 终于有一天，大雨，他送外卖去商场，正好是那个女孩点的，两人便有一种他乡遇故的感觉，笑容亲切很多，临别，女孩拍着胸：“我一定给你好评。” 然后再在城中村相遇，两人便能互相交谈，还互加了微信。 又一天晚上，女孩难得的被朋友拉去酒吧，于是在酒吧的门口，女孩又看到了他，身上的外卖背心反着穿，身体靠在酒吧复古的墙壁上，头昂的高高的，弹着吉他唱着歌，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虽在闹市，傍若无人。 这一刻女孩觉他是一道光，一道劈进自己世界的光…… 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孩不再叫外卖，但给女孩送午餐的仍然是穿着外卖背心的他，他会从城市的某个角落找到最好吃的食物，按时给女孩送去。 而每到夜晚，女孩会陪着他蹲在酒吧外的墙边，街角，听着他弹吉他，跟他一起唱着歌谣。 到得午夜，女孩会买两杯奶茶，你一杯，我一杯，然后骑着单车回到出租屋。 两人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走在一起了。 白天踏实工作，夜晚追逐梦想。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终于，他成了酒吧驻唱，再渐渐的他在这一带酒店里声名雀起，网络上也时常有他唱歌的段子。渐渐的，有粉丝千里而来，去酒吧给他献花。 于是他再没有时间去送外卖，也没有时间给女孩送午餐了。 而女孩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不再陪在他身边唱歌了。 起先只是在人堆里欣慰欢喜的看着，然后在台下时而浅笑，时而失神的望着他，再到后来，她再也没去过酒吧，酒吧门口那家奶茶店也换了老板，奶茶的味道已经不记得了。 再然后，他们就有了猜忌，有了争吵，争吵的次数多了，伤害也就随之而来。 于是两人渐渐的避开见面，指望少些伤害，少些痛苦。 起先三五日不见，再后来十天半月不见。 再后来，微信的交流也渐渐的没了。 缘不知何起，情不知所终。 女孩就这样渐渐的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商场的销售也换了几批，人早就不是原来的人。 他依然唱着歌，只是渐渐的唱歌并不能让他快乐，他似乎被困在酒吧里，他愈挣扎，愈挣脱不出。 渐渐的，开始有他的负面新闻，未红就耍大牌，迟到，冲撞粉丝等等…… 终于，酒吧老板辞退了他，他回到出租屋，种种事件纠结在一起，他开始酗酒，日日烂醉如泥。 直到房东来收房租，不能忍受他一拖再拖，将他扫地出门，那依然是个夜晚，城市霓虹灯闪耀，街边烧烤的香味和烟火是人间滋味，一个个穿着外卖服的小哥穿棱于城市之间，他们是城市的底层，却托起城市的喧嚣…… 这一夜，他在网吧里度过，第二天，他重新成为外卖员，穿棱于城市街巷之间，再之后他拿到了大卡证去快递公司开大卡，走过川藏公路，也去过梅里雪山，看日照金山，还去了鹤岗，一念起，买了一小套房，似乎这世界终于有他落脚之地。 但有一个地方他始终没有踏足，那就是女孩的家乡。 他始终也没有踏上那个他梦想的舞台，那里依然光采夺目，依然让他神往，但他已不再渴求，他又回到了当初酒吧外面的墙边和街角。 依然靠在墙边，昂着头，弹唱着心里的歌谣。 …… “我们就这样过了好几天，很新鲜。 我们就这样过了好几年，很平淡。 也许我们会变得越来越客气，彬彬有礼。 也许不知不觉我们再也不联系。 也许一开始就注定要分开，很无奈。 也许一开始就不该说出来，很伤害。 你是否恨过相遇的地方 如果有来生还能遇见你，我会紧紧拥抱你在怀里。 …… 如果来生还能遇见你我会紧紧拥抱你在怀里 陪你挨过每一个寒冷的夜，带你走过每一个季节…… …… 顾长安是被敲门声惊醒的，醒的时候一时都有些分不清他是顾长安还是梦里的那个他，总之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充斥他的心间。 一些东西他拥有过，一些东西他失去了。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顾长安用劲拍拍巴掌：“靠靠靠，我还没拥有过呢，失去个鬼呀……”顾长安一阵没好气。 这梦做得让人精神分裂，但不可否认，里面那个人演的是真好，从青春懵懂的一往无前，到如困兽般挣扎于情感纠葛和世事纷乱的藤蔓里，在挫折中浮沉，在迷茫中吟唱，然后走过祖国大江南北，练就一份豁达，回到初心。 故事很老套，但依然直击人心，那个人的演技是真牛。 当然，顾长安比较怀疑这电影的票房…… 据梦里安排，这片子是在情人节播，嘿嘿。 想着，顾长安起身开门。 “顾长安，跟你谈个事情。”门外，108的李晓东和周海朝着他笑嘻嘻的拱手。 李晓东个子瘦高，进出都背着他的摄像机，技术范。 周海个子中等，卷头毛戴黑框眼镜，平光的，艺术青年范。 …… “拍个短视频?”顾长安吃着米粉，有些惊讶。 已是中午了，李晓东和周海给他带了一份米粉，这是做事的态度。 只是顾长安没想到居然是要拍个短视频。 “你知道我是Z省电视台生活频道的实习记者，我们生活频道有个栏目《记录》，主要就是记录百人百事，百业百态的。我在这边采风，就想拍点群演，素材已经拍了不少，但少了主题。海子今早上看了你的无实物表演，觉得合适。” 李晓东说着把摄影机打开给顾长安看：“你看，这是之前我拍的。” 顾长安嘴里咬着米粉就凑过去，结果嘴里的米粉差点喷摄影机一脸。 “这偷拍啊……”顾长安呛的直咳，喝了口水才压下去。 “也不算，这不是跟你讲了嘛，你要是不答应，我当场删……”李晓东尴尬的保证，还是学生，没有练就行业技能——厚皮。 顾长安继续看着，里面散碎的片段，最开始就是顾长安在抓着毛巾往厕所冲，然后在刷牙，满嘴白泡泡…… 然后是剃光头，龇牙咧嘴的…… 接着就是侯导让他演那一段，比较长。 接下来就是拍戏时的花絮，居然秦老头挺尸时跟自己说小话的镜头也拍下来了，恐怖如斯…… 顾长安还在视频里看到李晓东跟侯导说话。 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PR交易，顾长安就盯着李晓东看。 李晓东马上招架不住了，不打自招：“我就是拜托侯导有机会的时候制造一点冲突，添点话题，但我真没想到侯导在那种情况下让你演……对不起啊。” 李晓东怪不好意思的，那时候大家都以为侯导要换下俞文，顾长安这个群演要上位，结果雷声大雨点小，毛也没有。 顾长安多少是有些尴尬的。 大家都是群演，你凭啥一朝跃龙门，当然若真成了，那就是锦鲤，大家不介意磳磳运气，又或者那是人家侯导慧眼识珠。 如今不成，那就只剩嘲讽，落个心机男的名头。 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嘛呀?顾长安没好气的想，这回算全明白了，就说吧侯导若是完全没有换俞文的心思干嘛把自己提溜出来，耍人玩吗?也犯不着找他这个毫无存在感的群演吧。 能搭上侯导，也难怪一毕业就能进z省卫视，李晓东这是背后有人。 行吧，不是演电影，不是演电视剧，能演个卫视栏目的记录片段也还行，顾长安想。 “不过，我也不敢保证我这个题材一定会入选。”李晓东丑话说在前头，实在是他只是实习生，他们组的牛人更多，更有资源人脉，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呀。 这一来一回的，顾长安都想撞墙了，这什么鬼。 “但机会还是很大的，毕竟咱们搭上了侯导的剧组，再加上又有主演迟到差点让群演顶替的噱头……” 李晓东说的还挺兴奋，说完觉得不对头，又朝顾长安拱拱手，一脸尴尬。 “我靠……”顾长安真要骂娘，这赤果果的工具人。 但这世界上，谁还不是工具人来着。 侯导可以借着这一段宣传一下他的新剧，又可以敲打一下难搞的演员。 李晓东可以凭着这一段增加他这作品的筹码，争取被栏目组选中。 顾长安可以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顾长安就突然想起梦里那个人夜夜在出租屋弹唱的歌曲——永不退缩。 第四章 无实物表演 短视频的事情敲定，大家就行动起来。 周海留下来，跟顾长安一起确定表演的内容。 顾长安这会儿才知道周海不但是学表演的，也学了编剧，用这家伙的话来说，江湖难混，艺多不压身。 李晓东则去的拉人，主要是两个，一个化妆小姐姐，另一个是灯光师，其它的李晓东自己能将就，这两个专业性比较强。 化汝小姐姐就住楼上，二楼，二零四的租户。属于后勤，叫于晓。 顾长安认识，来影视城不到三个月，干的就是蹲在影棚给群演化妆的活，早上起的比群演还要早，还要随时准备着给相关人员补妆，活儿是真辛苦，私下里大家也议论着，这位小姐姐不晓得能支撑多久。 影视城这边不管群演还是后勤，人流量都很大，来来往往的，一茬换一茬。 大浪淘沙，淘剩下的，要么是黄金，要么是顽石。 于晓这会儿是义务劳动，当然少不了一顿大餐。 顾长安估计着小姐姐也有些小心思，这一行在低层的时候太苦了，每个人都在熬资源。 灯光师叫杨辉，影楼出身，也是半个摄影师，三十七八了。 这位经历比较传奇。 九十年代到两千年左右的时候，影楼业特别红火，这位就是那个年代进影楼学的摄影，三年的摄影学徒，杨辉几乎没学什么真正摄影技术，但影棚的杂活却学全了。 第一年就是打杂，帮顾客换衣服，换背景，整理影棚，打反光板等。 第二年，除了上面的活，又接触做相册和灯光，然后专业一点的就是暗房，主要是冲洗黑白照片，彩色照片有专门的冲洗店。 那个年代，黑白艺术照是一个很大的卖点。 第三年，终于实质性开始学摄影，能接手一些普通的儿童照拍摄。 然而这个时候数码影像崛起，再接着智能手机普及，以及一些城市婚姻观念的变化…… 以前每一对新人结婚，首先是拍婚纱照，拍照的时候要换好几套衣服，最后拍出来的照片要上百张。然后做成大大小小几本相册，另外还要做四十八寸到十寸之间大小不等的相框，最大最好的双人婚妙照基本上要摆在新人新房床头的。 顾长安就记得他小时候，父母房间的床头就摆了一个大大的相框，里面是父母的婚纱照，床边的床头柜，更是摆了厚厚几本相册。 当然，多年后，它们的归宿是碎纸机。 而这些所谓仪式形的东西在接下来的时光里渐渐消失了大半…… 婚纱照依然会拍，但最多也就一两组，挑出两三张最好的，弄一个十寸桌面小框摆在床头柜上，有个记念，相册大多是电子相册…… 至于平日的纪念照什么的，一个手机就搞定，影楼业至此渐渐成为夕阳产业。 杨辉从影楼出来，影楼业就不好混了，他先是在自家县城开了一间摄影工作室，设备买了一堆，最后却是亏了。 最后就直接跑影视城来了。 影楼的影棚跟摄像影棚大差不差，这家伙从学徒开始在影棚里斯混了五六年。 场景、灯光、拍摄、样样不差，他一个人就可以统畴一个摄制组。没几年，在影视城这边就小有名气了，许多场务喜欢请他，手上活不少，这位在影视城的后期圈里算是有些咖位的了。 李晓东把他找来是下了本钱的，也说明李晓东虽然嘴上讲，他选的素材不一定被寻用，但实际上却有志在必得之心。 于晓和杨辉到103的时候，顾长安同周海还在商量剧情，基本确定无实物表演。 这段时间，周海同李晓东两个泡了不少剧组，有关群演生态的镜头拍的够多了，所以在这个短视频里面不需要再涉及任何群演的生态，群演生存的艰难已经一目了然。 那么接下来，他们这个记录群演的短片还需要向观众展示什么呢? 一直以来，社会上有一个争议点，群演到底是不是演员? 有些观点认为，群演不是演员。 一来，群演大多不具备专业技能，谁都能上。 二来，群演在片子里大多起到的是活动道具的作用，你不能说道具它是演员吧，当然这话有些刻薄。 又有观点认为，群演是一部戏重要的组成部份，那群演怎么能不是演员。 若说群演是活动道具，那演员又是什么，不同样是通过演绎故事达到传递情感和认知的工具吗? 咱们自己还免不得自嘲一声工具人呢。 所以有些话不是那么说的。 周海和李晓东两个是支持群演是演员的，既然是演员，那就有演技需求，所以周海在看过顾长安的无实物表演后，就起了一个念头，确立顾长安群演的具体形象，再通过一段无实物表演对群演这个群体做一个升华。 周海给顾长安写了三段剧情。 第一段：经曲的打蚊子片段，周海加了一点发挥，男生跟心慕的女生表白失败，拿着退回来的情书躺在床上发呆，然后有一只恼人的蚊子在他周围飞来飞去，顾长安必须把他那种表白失败的情绪带进打蚊子的过程中…… 第二段：出门下楼，发现外面在下雨，男主忘了拿伞，转身回去，又发现钥匙锁在屋内…… 第三段：老爷爷缝扣子…… 这三段是学校无实物表演的基本功课，周海再添加了一点发挥，表演起来难度不低。 周海倒不担心顾长安的表演问题，他实在是被早上顾长安那段无实物表演惊艳到了。 “不行！”顾长安看着面前的纸，皱着眉头。 “怎么不行?”周海反问，有些不高兴，这是他的专业，他有自信。 “如果我按你编的段子演，你说观众是把我当成群演呢，还是更容易当成影视学院的学生?”顾长安看着周海反问。 周海立刻知道问题在哪里了，无实物表演太专业了，专业到普通观众无法把无实物表演同群演联系在一起。 人们对于群演是有刻板印象的，而这种印象来自于以前各大影视城门口，或蹲或坐，或聚或散，年龄不一，各行各业，但绝对是最底层的一群人，通常是无序，混乱的。 但群演这个群体这几年正在逐渐正规化了，只是社会大众对群演这个群体了解太少，所以印象一直没有改变。 从这方面来说，李晓东和周海手上这个记录短片是有一定的社会意义的。 “那怎么办?”周海烦燥的抓抓头皮。 “包包子怎么样?”顾长安啧了一下嘴问。 “这同样专业啊，包包子，包饺子，我们专业课上有这段儿。”周海摊摊手。 “但我不一样，我家是开包子铺的，我从八岁开始就跟着我爷爷，看他包包子，看他卖包子。十三岁以后，我可以接手包子铺全套的活儿，我可以先表演一段无实物包包子，再来一段真的包包子，我可以把两套动作做到几乎是复刻的地步……” 写剧本，周海是专业的，但包包子，顾长安才是专业的，能把两套动作做到几乎复刻的地步，这是顾长安的自信。 “当真?”周海有些不信，这两种表演完全是两码事儿。 顾长安没说话，只是一抬手，食指、中指，大拇指一勾，一个端茶杯的动作，然后将茶杯送到嘴里，轻抿一口水，之后放下茶杯，这是喝水的无实物表演。 之后，顾长安再一抬手，拿起桌上放着的半杯茶水，送到嘴边，轻抿一口水，之后放下茶杯，自然而然，就是个喝水的动作。 但这跟之前的无实物表演，不管是端茶杯的手型，还是端起茶杯的高度，以及茶杯送到唇边的时间，虽然没有用专门的标尺测量，但学表演的周海，一定的观察力还是有的，前后两套动作，如果用PS把杯茶这个实物给P掉，便大致可以确认两套动作大致相同。 这真是复刻一样。 “我靠……”周海无话可说，有些东西看着挺简单的，但你真要做到一模一样却不容易。 顾长安没觉得什么神奇，自小就做梦，有时候会梦游，做的动作跟梦里一样。 一些东西，时间够久，就成了本能。 其实这些东西都是梦里那个人私下琢磨出来的，那个人对他自己的要求很高，有时近乎病态。 连带着，顾长安也觉得自己可能有病，眼睛余光扫了一下床头，床头水果盆里的鸭梨只剩一只了，嗯，还需要再去称几斤来。 内容就定了下来，因为还有一段实物包包子的拍摄，那今天来不及了。接下来的时间，大家商量了一下场景，灯光，道具，妆面等，主要是顾长安现在是一个光头，还得给他去弄个合适的发套。 一切商定，各自休息，第二天开拍。 这天晚上，难得的，顾长安一夜无梦。 第五章 情可以演，利又太重 第二天一早，顾长安刚起床，李晓东、周海他们就过来了，两个人冻得鼻涕稀溜，雪后的天更冷。 两个人才进门，于晓和杨辉也到了，昨天说好的，拍摄的地点就在顾长安的出租屋。 出租屋逼仄狭窄，外墙斑驳，以及一些浅浅的青苔，有一种老屋的味道。 老屋、窗口、晨光、包子蒸腾的热气，这就是周海他们要营造的一种生活滋味，毕竟栏目叫《记录》，记录的就是生活。 几人一起把窗口的杂物清理干净，化妆小姐姐就给顾长安化妆。 因为光线的不足，而又要营造晨光的氛围，杨辉带了一盏黄光灯，这种光打在人脸会让人脸色发黄，而且光线太亮，又会造成脸部立体感不够，这些就要靠化妆来补足。 化好妆，又戴上发套，这个发套的发型倒是跟顾长安平日的发型相似。 有头发和剃光头的顾CA区别还是挺大的。 有头发的顾长安整个人显得平和，像邻家男孩。 而剃光头的顾长安就显得深刻，用行话来说，有星味。 一切就序。 “准备，第一场，开始！” 周海又兼任场记，李晓东拍摄。 顾长安站的位置离窗口有一张桌距离，而他的站姿，神态给人感觉前面有一张面台一样。 然后是洗手、和面、揉面、包成包子、上笼，一系列动作，中间没有任何太多的停顿，忙碌而有序。 到得这时，顾长安才挺起腰身来，两手插着后腰，活动活动肩和颈椎，转动身体时，又看了看一边空墙上的钟，这是记住时间。 然后接下来一系列动作，是整理面台的无实物表演，只是整理了一会儿，顾长安突然停住，回头看着窗外，嘴角就自然而然的扯了起来，不是很真诚的笑容，但又自然无比，还显得和气，这是一个小商贩在招呼客人时日积月累之下形成的笑容。 窗外自然是无人的，但顾长安的表情就自然而然的让人觉得那里有顾客来买包子。 顾长安这时的笑容又带着歉意，食指指指墙上的钟，意思是告诉客人时间没到，然后顾长安又继续整理面台，只是这回整理面台时，他的眼神时时瞄向墙上的钟。 通过这个动作就表明了买包子的客人还在等…… 更重要的是，这里面没有一丝让人感到演的成份，就象是一个包子铺师傅日常那样…… “真厉害……”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顾长安这种细致的表演。 “再厉害，也不还是群演。”走廊也有公寓的租户在围观，说话的是住在二楼的一个前景，姓曹，曹睿，一米八的个头，长得算帅气，就是这会儿语气酸溜溜的。 “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要不然你以为这机会顾长安哪里来的?”大刘跟老秦也站在一边看，这会儿瞄了曹睿一眼回道。 这位总是一副千里马遇不上伯乐的样子，但也没看他怎么努力啊，前天侯导火烧山门那场戏，这位是报了名的，第二天看到下雪，又请假了。 所以，有时候有些东西，真怨不得别人。 曹睿一脸悻悻。 顾长安这边还在继续，最后一次瞄墙上的钟，顾长安脸上的笑容加深，自然是时间到，包子蒸好了。 然后是一系例的动作：开笼、有些烫手、热气糊了眼、撑开食品袋、裹着包子、抖两下打个结，最后递给客人…… 顾长安一脸笑眯眯的看客人离开，顺手又做了一个吃包子的无实物表演。 画外音，微信到账六元整…… “太舒适了……”这么长的一大段，一条过，李晓东一边看着摄像机的镜头，一边冲顾长安竖大拇指。 顾长安坐一边闭眼休息，这一段下来，挺累人的。 因为要跟后面的实物表演达到复刻的效果，他这段动作还有一个重要的难点，叫举轻若重，这里面细致的拿捏是要靠脑子去计算的。 顾长安休息的时候，李晓东他们就开始摆实物。 接下来的表演就太简单，对于顾长安来说，这是他自八岁以来，日日所见，自十三岁以后，日日所做的事情。 当然，同样的表演，因为有实物，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原木面台，粉白面团，一盆肉馅，面台边上临时借来的一只煤炉，煤炉上一只大铁锅，铁锅上端坐着两个大笼屉，灯光师站在走廊的一张梯子上，扛着黄光灯从窗户的一角把光线打在面台上，光暗交错，再配蒸包子蒸腾的热气，质感就出来了，是生活的味道。 最后拍摄结束，不用剪辑，只是稍微整理一下，李晓东就把他拍摄的所有有关群演的片段，包括顾长安刚刚拍好的两段，打包成一个文件发给记录栏目组。 “加个微信，有消息我通知你。”李晓东和周海分别加了顾长安的微信，他们来影视城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订好了下午的大巴回杭城。 “好。”顾长安加好微信，又顺手抓了食品袋，装了几个大肉包子塞两人手上，这动作跟刚才表演的也是一样，艺术来源于生活。 一大早就忙活到现在，都没吃饭，这顿肉包子正好管饱。 杨辉离开时也跟顾长安换了微信，他算是看出来了，群演的池子太浅，这位迟早是要跳出去的。 化妆小姐姐没加，女孩子要矜持，她等顾长安主动加她，只是顾长安除了给她塞了两个大肉包外并无反应，失望。 “来，我也两个。”闻着香味，口水都出来了。 别说，这臭小子肉包子手艺还成，老秦吞了一口口水，正好省得出去买了。 “四块钱，谢谢惠顾！”顾长安打开微信收款码往桌上一摆。 “倒霉玩意儿，外面包子一块五一只呢。”老秦不服气。 “我这一个顶它俩。”顾长安一副爱买不买。 老秦骂骂咧咧，最后还是付了钱。 围观的住户也纷纷买了包子，比起外面的，顾长安这确实好吃实惠，只有曹睿兀自不甘的讥讽：“死扣，死要钱，钻钱眼去了……” 大刘听着曹睿的讥讽，撇撇嘴。 这些东西不要本钱?不要工夫呀?再说了，一个年轻人，能在影视城一待四年，什么苦活，难活都不怕，平日又省吃简用，别的不说，至少表明人家生活也不宽裕啊。 大家都是群演，谁也不欠谁，这样挺好。 “长安，什么时候走啊?”大刘一边啃着包子边跟顾长安聊天，快年边了，影视城这边剧组少的可怜，群演们便开始陆陆续续往家赶。 当然，他也就随嘴一问，有侯导的剧组在这里，顾长安又刚剃光头，肯定还要熬剧组的。 他晓得顾长安家就是杭城的，离这并不远，车次还多，平日没戏时常常来回跑跑，并没有别的群演那样归家心切。 顾长安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准备说再跟跟侯导的组。 只是话还未出口，眼神瞄见手机上刚刚弹出来的新闻，便话风一转：“今明两天收拾一下就回。” “呵，侯导的戏不跟了?”大刘有些惊讶，这很不顾长安。 顾长安的性子，只要有剧组在，有活儿，那是一丝机会都不放过。 顾长安呵呵笑笑，打开微博，指着火烧山门摄制组刚刚发的信息：暂停外景戏拍摄。 “我靠……”大刘连忙刷起微博。 前天拍的那场火烧山门的大戏，大概是搓磨的男主演太狠了，刚刚暴出大瓜，俞文感冒发烧住院了。 影视城这边正式进入年边休闲档。 大刘骂骂咧咧，这也意味着他想在年边最后捞一把的机会泡汤，这些个明星，面团搓的不成，这么不经用…… 这时，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一起，大刘打开手机，点开微信，一条语音信息：“大刘快来，三缺一……” “走了……”大刘将手机揣裤兜里，挥挥手，一摇一晃的出门。 “又去赌。”老秦摇摇头。 大刘在在影视城这边混了十多年，若不是因为赌，早就发财了。 哪会弄得象现在，三十五六了，还是光棍一个。 大刘倒不是没女人，顾长安就晓得这厮在影视城有一个相好，叫徐娟，撕扯多年，还是没有结局。 影视城待久了，情可以演，利又太重，那身上难免沾染一些看透世情的玩世不恭。 伤人，伤已。 所以大刘不止一次让顾长安滚蛋，四年了，够久了。 第六章 兰云的选择 杭城Z省电视台大楼，七楼，生活频道《记录》栏目组办公室。 《记录》栏目组组长兼制片人兰云拉了手下一众责编、编导、主持人开会。 《记录》在Z省生活频道开播已经有十年之久，算是老牌栏目了，它在全国影响不大，但在本省影响因子不小。只是近些年来，随着自媒体的爆发，再加上央视一档《中华好味道》的纪录片爆火，《记录》的收视率就越来越低，至今已经有些没法看了，再没有改观，这个栏目被砍便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只不过兰云为这档节目耕耘十年，真是不舍。当年，《记录》也是辉煌过的，最高收视破3呢。 如今就算被砍，她也不希望以这种无声无息的方式消失，那案板上的鱼，被剁吧前，不也还得蹦两下嘛。 “说吧，还有什么好点子，都说说。” 兰云一身高级灰职业套装，头发齐肩，微卷，戴着金丝眼镜，四十左右，整个人透着知性，干练。 编导老姚跟兰云是开播同期的搭档，是老同事了，头顶已经是地中海。这会儿摇摇头：“现在是好的素材难求啊……” 责编和主持人换了几茬了，也没什么好点子，好点子早让人想完了。 至于磳热点，这是邪路，不敢轻易采用，用的不好那叫画虎不成反类犬。 “靠，真的假的?”这时后勤组何强一脸惊讶的叫出声。 “小何，什么事?”老姚探过头，后勤组这边主要是弄素材采集，后期制作这些，年轻人比较多，感觉有些浮燥啊，一惊一乍。 “姚导，您看看。”何强把他手里的笔记本电脑推到老姚面前。 整个电脑屏幕被分面左右两个屏，屏幕里是同一个年轻人，两个屏幕的动作是一模一样，只不过左边的分屏有实物，右边的分屏无实物。除开实物不看，两边动作一模一样。 “P这东西干嘛，你们这是不是闲的慌，有意思吗?”老姚不高兴的批评，这明摆着就是把左边的实物P掉，再复制成右边的分屏。 “不是，姚导，你看看墙上这钟，右边无实物表演在前，左边的实物表演在后，这不是P的，是李晓东在影视城拍的群演素材。这群演牛大发了，这无实物表演摆在影视学院能做教材……”何强一脸激动。 “我看看，我看看。”老姚一开始没注意，这会儿看了看视频里墙上的钟，果然是不一样的，再说了何强说没P那应该就是没P，P的画面以电视台的手段一查就查出来。 “把整段素材投到大屏幕让大家看看。”老姚的音量也高了些，多年编导的敏锐，他突然有种意识，那实习生李晓东可能挖到宝了。 何强把视频投到了大屏幕上。 影视城在坐的都熟悉，群演对于在坐也不是一个陌生的群体。 所以视频之初，各种群演形象，群演场景，大家都不陌生，素材丰富，但并无太大的突出…… 之后肉戏就来了，分屏中的那位主角，资料上有名字叫顾长安。 起先清晨赶戏的那一段，跟大多数群演并无区别，但因为有雪景的衬托，更显一份艰苦。 再剃头那一段，龇牙咧嘴的，有年轻人搞怪的神态，讨喜。 再看下一段，所有人都精神一振，不仅仅是演的好，主要是有话题呀…… 这一段正是俞文迟到，俞文经纪人跟侯导解释，侯导却点了顾长安演一段的视频。 责编在大屏幕边上写下“俞文”两个大字…… 俞文发烧住院，火烧山门摄制组停止外景拍摄的新闻热度已经起来了，若是再加上这一段，那背后的暇想空间就太大了。 …… 有内容，有话题，这绝对是爆款。 众人都一脸激动的看向组长兰云。 兰云皱着眉头沉思，好一会儿，语气坚定的说：“这一段不能用。” “为什么?这话题多足啊……”责编一脸心疼。 “这些素材的载体是什么?”兰云看着众人，伸手指着大屏幕，也不用别人回答，她自己拉着说：“是群演。” “主题是什么?” “是向观众揭示整个群演的生态，让观众了解群演这个群体……” “小李把素材做的很足，最后之所以突出顾长安的形象，是要把群演再升华一下，群演同样追求技术，群演同样为技艺孜孜以求。而素材中，顾长安被侯导叫出来演玄慈这一段，同最后实物和无实物表演包包子那一段，都代表着顾长安对技艺的追求，从素材含义来讲，这两段是有些重复的。而从效果来说，前一段圈子元素足，再加上现在俞文住院的新闻，它确实爆点十足……” 说到这里兰云停顿了一下，深一吸一口气，继续道。 “可是这个爆点由我们开始，但它不会由我们来结束，这一段圈子元素足，就必然吸引利益相关各方面介入，炒作，它最后如何发展，如何结束，我们左右不了……” “左右不了意味着失控，电视台是要极力避免失控事件的……” “另外，顾长安是个普通人，他的背景，他的承受力，能不能承受各方面的压力……” 兰云看着众人，大家也都不说话，在场的都是圈内或于圈子相关的人，对这个圈子那太了解，那种舆论一被炒作出来，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而实际上，对于我们节目来说，我们记录的是百工百业，记录的是平凡生活，群演是一个行业，包子铺也是一个行业，当这二者结合起来，对于观众来说，群演这个群体就会被一下子拉近到身边，成为观众的身边人身边事，这正是《记录》要传达要传递的，从这点来说，包包子那段才切合主题。” “这确实是一个让《记录》可以出圈的机会，但有些东西不能丢……” 兰云看着众人，她必须取得大家的支持，因为节目的利益是大家的。 “从我们节目本身来说，后面这段实物和无实物的包包子表演确实最合适，我赞同。”老姚举手，就事论事，从节目的本身契合度来说，包包子表演确实更合适。 “赞同……” “赞同……” “……” 一些是真的赞同，一些是不以为然，一些是领导怎么说就怎么是……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就算这一段不用，该爆一样会爆出来。 人家侯导为什么要配合小李给群演弄话题，不也是想借话题炒舆论抢爆光度嘛。 大家心知肚明。 但有一说一，对于节目本质来说，确实是包包子那段更合适，这是初心。 “好，那打电话给小李，让他联系素材中的顾长安，尽快签下合同，争取下期就播……” …… 李晓东在接到何强的电话时，手都激动的发抖，他为这一段拼尽努力，如今也算终成正果，放下何强的电话，李晓东就立刻拨通顾长安的电话。 顾长安刚刚走出地铁口，就接到李晓东的电话，电话里何晓东的声音非常激动：“顾长安，素材被录用了，你尽快来一趟电视台，签一个合约……哈哈，我们成功了。” “好。”顾长安咧嘴笑，这可以说是他做群演以来，前进最大的一步。 将手机在空中抛了抛，然后揣进衣兜里，收拾一下心情，顾长安拖着行礼朝家走。 顾长安的家在北城区老街。 第七章 老街 北城区老街在北城区这一片，有些城中村的味道。 当年老街这一片改建时，因为街上有两栋徽商留下来的徽派大院，为了保护这两栋大院，这一片的拆迁计划就取消了。 有一段时间区政府也计划是不是把这一片建设成一个老街景区。但老街这边住户太杂，人口又密，没有建景区的条件，最后不了了之。 如此，十多年过去，在这座已经跃升一线城市的都市，高楼的丛林里就留下了这样一条老街，很怀旧的生态，到处是九十年代初的印迹，它跟周围的高楼形成了一个对比，穿棱二者之间，就有如时光变幻。 近几年，北城区老街渐渐成了网红打卡地。 “大家跟我来，这就是老街口，左边粮油店，右边一家快递站，快递站大家都熟悉，我就不是多说了啊，你们看看这粮油店边上的招牌——老街粮站，七八十年代是国营单位……” 这时，一个网红小姐姐举着手机边拍着粮油店边直播。 果然又有网红来打卡了。 粮油店的老板老孙已经见惯不怪，还乐得顺水推舟，就那老街粮站的牌子，当年早不晓得甩哪里去了，这是他后来找人模仿出来的，招招人气。 顾长安这时正好停在老街口，老孙看到顾长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哈哈笑：“小顾回来啦，出什么事体啦，怎么剪了个光头，倒是更帅了……” “在影视城拍戏呢，拍戏需求。”顾长安抓抓脑袋，在影视城好象没觉得，那里时常有人穿着戏服四处逛，大家的穿着打扮都是奇形怪状的，见怪不怪，一个光头实在算不得什么。 可这回家来，顶着颗光头倒是有些不适应。 “还拍戏需求，说得跟明星似的……”快递站门口，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穿着校服，骑着自行车停在快递站门口，看到顾长安看她，便耸耸鼻尖，然后朝快递店里喊：“小胖，大哥回来啦。” “这小妹不能要了。”顾长安一迈长腿，上前一步没好气的轻拍她额头：“小胖是你叫的?叫二哥晓得不。” 女孩是顾长安同父异母的妹妹顾淼。 顾淼嘟喃着嘴，这时，快递站踉踉跄跄跑出一个男青年，十八九岁上下，胖墩墩的，穿着快递背心，头上还戴着一顶黄色的帽子。 走路时腿、脚、身子、胳脖、表情等，都有点不太协调，一看跟常人就有些不同，大致可认定脑瘫症状，但小时候康复训练应该是下了功夫的。如今，虽然还是各种不协调，但走的还算稳当。 “哥……”叫小胖的青年咧着嘴笑，看到顾长安的光头，好奇的很，那脑袋歪来歪去的左右打量，随后又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给顾长安，抬手示意顾长安戴上。 顾长安看那帽子，艳黄色，不能看。 帽子上用蓝色的线勾勒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而长长的帽舌上同样是蓝色的线勾勒了几句话：“只是一点小小的不便，我能克服，请相信我的服务质量。” 顾长安仔细看那些字，似乎是用打印笔勾勒出来的，顾长安记得六月份，顾淼生日的时候，他给她寄了一只打印笔。 “淼淼……送……的……”小胖又斜着身体说。 “挺好……”顾长安表扬顾淼一句，这个妹妹似乎又能要了。 顾淼做了个鬼脸。 “小顾回来啦。”快递站老板这时也出来，看到顾长安，也打声招呼。 他爷爷在这边叫老顾，所以人人得叫他小顾。 快递站老板叫吴海涛，四十多岁，是看着顾长安长大的老邻居，跟顾长安爷爷关系不错。 “唉，这不快过年了，影视城那边没活了。”顾长安给老吴递了支烟，他自己是不抽的，但老吴烟瘾不小。 “小胖工作的怎么样?”顾长安又问老吴，小胖到底不一样，困难也许他自己能克服，但也要看看顾客对他的接受度。 “你放心，他干活认真着呢，也就是送货的时候慢一点，但我让他负责咱们这片区，咱们这片区谁不认识他呀，都体凉的。象他这种病，能有现在这样自食其立，那真是最好的……”说起这些，老吴心里都感慨。 小胖的事情不算是顾家私事，这一片老街的人都知道。 当年顾长安十岁，放学回来，就看才五六岁的小胖瘫在路边，小家伙一看不对，给小胖买了吃的，还领着小胖去老街派出所。 但老街派出所找了半月也没找到小胖家人，当年这一片没有监控，而小胖的情形又不正常，已经请医生看过，确认是少儿脑瘫，这病磨人呢。 后来，顾长安爷爷看着不成，就把小胖领回家了。 如今，十三年了，顾爷爷花费无数心思，小胖才有现在的样子。 “对了，前天，隔壁新华小区的胡奶奶家还给我店里送了感谢信。那胡奶奶八十多了，家里也没个人。小胖的性格你知道，凡是认识的，路过的时候都喜欢站门口跟人唠叨两句。他那天送快递，胡奶奶家住二楼，他送三楼，下楼的时候，听到胡奶奶家里有动静，就敲门，可怎么敲也敲不开，担心出事，就报了警。警察来打开门，胡奶奶发病晕倒在地上呢，也幸好小胖发现的早，要不然可就出事了。” 老吴一脸笑，因为这事，他这个快递站还上了一次本地新闻，这几天生意都好不少。 “这小子，成呀……”顾长安裂嘴笑。 小胖也眯着眼憨笑，虽然表情在外人看仍是怪异的。 “小胖，上……”顾淼这时又在一边做怪，冲着小胖嘘了一声，又悄悄指着顾长安的背。 小胖咧开大嘴笑，然后尽力张开胳膊，张嘴“呜……”的怪叫，扑到顾长安背上。 “我靠……小胖你得有200斤……”顾长安一个踉跄，好悬没跌倒，避开小胖，又顺手扶一把，然后没好气的骂。 小胖现在跟着顾淼学坏了，这个妹妹又有些不成了。 “没有200斤……”小胖很自信，他只是小胖，不是大胖子。 顾长安没理他，只是冲着顾淼道：“《送东阳马生序》：余幼时即嗜学……背。” “哼……”顾淼嘟嘴哼声，不理顾长安。 “你不背的话，过年没有压岁钱啊。”顾长安威胁。 “……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计日以还……天大寒，大寒……”顾淼显然是背不出来了。 顾长安呵呵两声。 “这是我们下学期的课，我还没学呢。”顾淼不服气，又眨眨眼，冲着顾长安道：“你背，你会背我就会背。” “这什么道理?” “万事不决，量子力学，根据量子纠缠原理，你会了我就会了呀。”顾淼理所当然。 “真的假的?”顾长安有些懵，他读书不成的。 “薛定谔的猫。” “什么意思啊?”现在孩子说话他怎么听不懂啊，顾长安不明觉历。 “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哈哈。” 三人边说边走，顾家包子铺在老街中段， …… “主播快跟上，那个光头小哥哥好帅，我要康康……” “小胖加油……” “哈哈，笑死了，那个妹妹真厉害，以后我爸妈再叫我背书，我也这么回他们……” …… 直播小姐姐没注意，她在介绍老街的时候无意把顾长安三人拍了进去。 等她介绍完，也就买瓶水的工夫，回头看手机时，满屏弹幕全是什么光头哥哥…… 小胖加油…… 机智小妹…… 直播小姐姐也很懵啊，站在原地转圈四下看，谁也没看到啊。 顾长安三人早走远了。 第八章 生活 “哟，小顾回来了，那老顾这两天又可以休息了……” 老顾包子铺门口，老顾戴着一顶毛线帽，身上穿着青色羽绒服，坐在一张小马扎上，面前是一张棋台，对面同样坐在小马扎上的是柳老板。 老顾今年七十五了，但精神不错，腰杆挺直。 柳老板四十多岁，是隔壁面馆的老板，一门手艺专门找师傅学过，尤其是浇头面，是老街一绝。 两人正下着棋，中国象棋，柳老板那边被吃的快成光杆司令了。 柳老板听到说话声，回头看到顾长安拖着行礼箱，便哈哈一笑：“小顾回来了，那不下了啊，不耽误老顾你。”说完，把面前棋一和，起身跟顾长安摆摆手，转身回面馆了。 “嘿，小柳，你这样不成啊……”老顾一脸不乐意，他这马上就是当头一将的事。 柳老板已经进面馆，他已经连输两盘，面如土色了，以后不跟老顾下棋，那是找虐。 “爷爷。”顾长安叫了声。 “你什么时候不回，这时候回。”老人嘀咕了句。 “哈。”顾长安哭笑不得，年龄越大，性子真是越‘率真’，招呼了小胖和淼淼，收了棋盘，端了棋台和小马扎进铺子里。 老顾包子铺只做早上的生意，平时都是休息。 但包子铺这一行准备工作也要花不少功夫，尤其早上还要起大早，也不轻松。前几年让老人收摊，把铺子租出去，但老人不干，做了一辈子的手艺人，真要完全没事了心慌。 最终顾长安也就由他，只是每回回来时，都会顶上爷爷，让他休息几天。 平日里老爸也会过来照顾，还有小胖。 顾长安老爸是开出租的，赚的也是辛苦钱。 “怎么剃光头了?”晚上，顾长安收拾好行礼，在铺子里和面粉。老人边准备馅料边问。 小胖已经睡了，在二楼，顾爷爷还有一套住宅，二室一厅。 原本是爷爷住主卧，顾长安住小房间，后来收养了小胖，爷爷把主卧隔成两间，顾长安同小胖一人一间，老顾住小房间去了。 倒也不算挤。 这边的店面和房子原来都是原来食品厂的，顾爷爷当年是食品厂的职工，二楼的住宅是当年厂里分的，房改时买下来，要不了几个钱。 到是这店铺是老爷子后来开包子铺攒钱买下的，花了不少钱。 “演和尚呢，剪个头加200，过完年功夫也就长出来了，花算的。”顾长安道。 沉默了一会儿，老人终忍不住问：“你这事儿到底靠不靠谱?” 以前顾长安的事情老人从不过问。 “怎么不靠谱，爷爷我跟你讲啊，明天我就要去电视台签合约，一段关于群演的记录片，我是主角呢。这样我就有作品了呀，还是上了电视的，具体影响我也说不好，但至少年后，我再回影视城，我凭着这记录片去应聘个特约不成问题，只要有活儿，一天至少三位数，还是中三，若是碰上大特约的活，那至少四位数……”顾长安掰着指头跟老顾算。 这事顾长安没有糊弄老顾，凭着这段记录片，他回去在演员公会应聘个小特约不成问题的。 “哦，那可以啊……”老顾看着孙子，也不明白这小子当初为什么非要去做群演，但看样子，是有点成绩了。 “爷爷，我看，这包子铺我短期内是顾不上的，要不把我爸叫过来吧，他那岁数了，网约车那些东西他又搞不太清，抢单也抢不过别人，生意也就那样。”顾长安道。 他其实知道爷爷今晚为什么突然问他群演的事情，老爸上个月出车出了点事情，老人虽然心疼孙子，但儿子也挂心啊，手心手背都是肉。 老人盯着顾长安：“你可想好了，我这铺子是留给你的，你爸过来那以后可就由不得你了……” “我这都要上电视了，再说了，包子铺给老爸做，铺面还是我的，到时，我管我老爸收房租。”顾长安牛哄哄的。 “呵，儿子管老子收房租，要得。”老人也乐了。 心里也明白，年轻人，你叫他现在接手这小包子铺，哪有那心哪。 气氛也就轻松了。 “也就是说说，再看看，你老爸那个手艺现在不晓得还剩几分。”老人一幅看不上眼的表情，又嘀咕一句：“也就你小子还成。” “还成?呵呵。”顾长安不拆穿老人，起先他的手艺自然是比不过老顾师傅的，但近年来，随着对生活感悟的愈多，他的手艺进涨越快，已隐隐青出于蓝胜于蓝。 时常有人问老顾：“小顾师傅啥时候回来了，嘴馋了。” 老顾就酸溜溜：“他工作忙着呢，哪有功夫来做包子，你们爱吃不吃……” …… 这夜，顾长安又做梦了。 梦里的世界是情人节。 那个人最近似乎没有接任何戏，大多数时候依然窝在他的出租屋里。 不过，今夜对那个人来说特别的不同寻常。 下午的时候，那个人洗了个澡，然后去理发店剪了个头发，从理发店出来，斜对面有一间花店，花店门口摆了一大桶的玫瑰，每一只玫瑰都单独包装成束。 不少年轻人在订花。 那个人上前，看了好久，最后要了一束玫瑰，花店小姐姐很热情，让那个人留下地址和一句温馨情话，讲一会儿花店会有专门的花车帮着他把花送到女朋友的手里。 那个人笑笑摇摇头，然后拿着那一只玫瑰又去了商业街，找了一家品牌店，买了一套西服。 青色西服，配套的九分西裤，再加上一双青色帆布鞋。 头发之前吹好，但走了一路，因为有风，略有些散碎，但更添一个闲适韵味。 吸引的服装店小姐姐两眼发光，暗暗偷拍。 那个人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光彩。 从服装店出来，那个人没有直接回出租屋，他沿着城市的街道漫步。 走过广场时，看大妈们在跳广场舞。 路过小学时，正是放学时，看学生们排成队，嘴上叽叽喳喳，队伍整整齐齐。老师在前面领导着队伍。校门口，家长们有引颈期盼。那个人便会心一笑。 路过小吃街，那个人什么也没点，但一路穿行，细观轻嗅，如享美味。 从小吃街出来，是一条老街，街边一家店铺放着一首歌。 “一张褪色的照片 好像带给我一点点怀念 巷尾老爷爷卖的热汤面 味道弥漫过旧的后院 流浪猫睡熟在摇晃的秋千 夕阳照了一遍他眯着眼 …… 窄窄长长的过道两边 老房子依然升起了炊烟 刚刚下完了小雨的季节 爸妈又一起走过的老街 记不得哪年的哪一天 很漫长又很短暂的岁月 现在已经回不去 早已流逝的光阴 …… 那人站在街口听歌，神态轻松，脸上有笑，但眼眶是红的。 顾长安突然明白，这个人在品味生活。 回想梦境世界以来，那个人要么奔忙，没有一点休息时间，要么痛楚，夜夜不成眠…… 平凡的生活离他很久远了。 老街的出口是电影院，这时天已经黑了，电影院前的广场霓虹灯闪耀。 广场上有少年在玩滑板，有青年男女手牵手徜徉。 有爆米花，更有玫瑰…… 到得电影开场，一对对男女牵手进场。当然，有单身男女身形匆匆路过，嘴里骂骂咧咧，这世界太不友好。 更有人好奇的看着那个人，一个人拿着一支玫瑰孤独的走进电影院。 觉得世界不友好的人突然又觉得世界差强人意…… 只有顾长安知道，那个人约会的对象本就是今夜放映的那场电影。 他是如约而至。 那个人进了放映厅，放映厅的上座率不高，毕竟这部电影不管从导演到演员，似乎都是新人。 那个人叹口气，找到放映厅一角的位置坐下，他这一块，只有前排斜角处有一位观众。这世间，孤独的人不少。 光线渐暗，大银幕缓缓拉开，那个人其实没太在意有多少人看，他只是专注的看着银幕中自己的影像，久久…… 直到最后，片尾曲响起，他终忍不住趴在前面座位的靠背上，肩膀微微抖动。 顾长安在梦里叹息，没有人知道那个人为了这角色付出多少。 自车祸以来，那个人是怕死了，可为了这个角色，他再一次把自己送到生死边缘，躺在了整容的手术台上。 他的整容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他是要把旧伤砸开，然后用血肉重塑…… “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来，给你水。” 一道女子的声音，是前排斜角那位观众，看不清面目，只把一瓶纯净水塞他手里，然后起身先离开。 那个人拿着水，终于满脸笑容，看着大银幕最后的演员表…… …… 第九章 持续发酵 “怎么就醒了，我还想看看那个人倒底叫什么名字呢。” 刚刚梦到演员表，顾长安就醒了，整个人弹坐着起来，一脸懊恼。 梦了这么久了，仍是不晓得梦里那个人叫什么，这总让顾长安不甘心，啧。 但不可否认，顾长安今天一早的心情不错，不用吃鸭梨。 以前的梦总是有些压抑，昨晚的难得轻松。 顾长安穿衣起床，外面的天还才蒙蒙亮，爷爷和小胖已经去店里了。 看了看手机，六点半多了，冬天的天亮的晚。 正要丢开手机去洗漱，手机弹窗又弹出一条消息，是斗音的一条视频。 “火烧山门摄制组打压俞文实锤……” 点开视频。 满频都是俞文的烟火脸，还有被导演吆喝的在片场和休息室来来回回的身影。 不断的休息，不断的开拍，不是补妆，就是在补妆的路上。 每重复一次，俞文脸上都增加一丝隐忍的怒气，再到后来，怒气变到愤慨，神情愈发疲惫。再到最后人疲惫至致，身体更悲愤到颤抖，最终晕倒在地上。地上，沾污的雪，嶙峋的山石，俞文整个人从头到脚，雪水、汗水、血水，没有一处是干的。 而周围整个摄制组却冷眼旁观…… 视频底下，俞文的粉丝心肝儿都碎了，评论被刷的飞起。 “我靠，我说我文哥辣么棒的身体，怎么会生病住院，原来被针对了……” “你怎么知道文哥身体辣么棒，亲自试过了?” “扫黄办巡查，楼上警告一次。” “我色盲……” “歪什么楼，都去火烧山门摄制组打个卡……” “签个到……” 看着评论，顾长安又点进火烧山门摄制组下的微博，那评论已经不能看了，全是各种全天候问候语。当然，在这些问候之中偶尔夹着一两条颇睿智性的评论…… “为什么我觉得俞文每NG一次，演技就好一份，要是整部电视剧能达到最后表现出来的效果，我一定追……” “有一说一，每NG一次，俞文就演的更真实一份，这波我站侯导。” 当然，这些评论丢在问侯语大军里，如苍海一粟，自然浮不出水面。 …… 啧，这热度，烧的慌呀。 顾长安丢开手机，去洗手间胡乱的洗漱一把，然后翻出身份证银行卡揣兜里，一会儿去签约，这些必须带着。本来这合约应该是拍摄之前签的，只不过当时是私人邀请，请也不知能不能录用。 下了楼，就是老街街边，楼梯口离老顾包子铺两个铺面，靠楼梯的是间超市，还没有开门，中间是水果店，水果店老板姓黄，这会儿羽绒服丢在一边地上，正带着两个店员一箱一箱的往店里搬水果。 水果店的水果都是每天早上去批发市场拿的，所以一定要赶早，要不然你去了全是别人捡剩的歪瓜裂枣，还卖什么水果? “黄哥早。”顾长安跟黄老板打个招呼。 “哟，小顾回来了，今儿个你做包子呀，给我留五个，好久没尝了。”黄老板冲着顾长安道。 “是我做的，你别吃。”隔壁包子铺，老顾探个脑袋出来没好气的回。 “哈哈……”众人一笑，都是老邻居，哪个不晓得哪个脾气。 顾长安进了包子铺，这时已经快七点了，买包子的人不多。 毕竟包子铺品种太单一，再加上现在年轻人图方便，点个外卖还能多眯一会儿，老顾这种小店生意就更每况愈下。 小胖坐在小桌边上，正拿着大包子啃，看到顾长安进来，就咧着嘴笑。 昨夜里，顾长安带他们逛了夜市，小龙虾吃了一大盆。 小胖到底是脑瘫病人，有些东西对他来说是极麻烦的，比如剥小龙虾，他平日也不好麻烦别人，所以基本不吃。 也就等顾长安回来，会带他和淼淼去吃上一顿。 “爸……” 顾长安的老爸顾建平也在，就坐在小胖对面吃粥，桌上摆了一个盘，盘里装了几只肉包。 顾建平同样住在北城区，不过离老街这边有点远，但他是开出租的，早上出车，顺便过来吃个早点，若是忙就帮衬一下，不忙他就继续接单做生意，倒也方便。 顾长安舀了碗粥跟小胖坐一边，又顺手拿一只包子啃。 “你爷爷讲，你一会儿要去电视台签合约?”顾建平问。他一过来，老爷子就跟他讲了长安的事情，跟电视台签合约?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一听老爸这么问，顾长安就知道老爸想差了，以为是那种聘用的合约。 “就是一个摄制合约，都拍好了，之前没签，现在补的。”顾长安道。 “哦……”顾建平点点头：“听你爷爷讲这段时间要在生活频道播，哪个栏目?” “《记录》” “《记录》呀，老节目了，不错。”顾建平还是有些激动的，这个栏目以前挺火的。 顾建平张张嘴要说些什么激励的话，但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再讲这个儿子似乎也不由他管，最后砸巴一下嘴巴，没发出声。 顾长安只管吃粥，没发现他老爸的纠结，就算发现，也不管这些。 “我上……班……了。”小胖这时吃好，跟大家摆摆手。 小胖每天早上都挺早去快递站的。 快递基本都是下半夜或早晨到货，所以早上的分拣就特别忙，他要去把属于自己片区的快递分拣出来，然后再慢慢送。 因为腿脚不那么利索，他送货比别人慢，就需要更长的时间。 再加上他的快递车，也是老顾同快递站老板专门为他改装的，只有一个档速，最慢的档速，这是以防他手万一失控的话不至于出事。 但速度肯定比别人慢的多，所花的时间也要长一点。 顾建平看着小胖颠簸的背影，心情又有些复杂。 当年的时候，他意见是很大的，也讲了决不管这孩子的话，但这些年下来，对这样一个拼命生活的孩子，你可以不喜欢，但不能轻视，也不能不佩服。 “啧……”顾建平这声啧是一种百味杂呈的，摇摇头，端着水杯泡了枸杞茶出车去了。 顾长安这边吃过早饭，又跟老顾一起收拾了一下铺子，然后出门去了电视台。 李晓东和周海两个已经在等着他了，见到顾长安，两人都很兴奋。凭着这支记录短片，李晓东如愿留在了电视台，周海也顺利被生活频道《记录》栏目组聘用。 “我跟晓东没得比，他进的是卫视频道，跟的是编导刘启翔老师，听讲卫视频道正在弄一档挑战类型的综艺，就是由刘导负责的……” 周海虽然嘴上说跟李晓东没得比，但看那表情，对能被《记录》栏目聘用是很满意的。 “也是家里找了人。”刘晓东倒没多说，但神色也是很满意。 随后话风一转 “听讲《记录》栏目还是要砍的，就算这次咱们的那个短片不错，也最多延几期，主要是《记录》这个栏目的开播时间太久了，观众对它已经无感……你还得多想想路子。” “我无所谓了，能被《记录》聘用，对我来说已经是惊喜，就算《记录》被砍，那生活频道还是要立别的栏目的，总要人做事的。”周海抓抓脑袋。 “那也是，你自己看着办……” “知道，心里有数。”周海点头，又侧过身来跟顾长安说：“你晓得吧，你演玄慈那一段，我们组长给剪掉了，讲争议太大，容易失控。最后只用了包包子那两段对比的，这两面更适合我们栏目。” 顾长安有些讶然，虽然讲包包子更合适，但玄慈那段争议大，尤其现在事件还在持续发酵，所能引起的关注那不是包包子两段可以比拟的。 现在这个搏眼球的时代，一个行业依然有些人坚持着曾经的坚持。 三人说着话一路上了七楼，合约是准备好的，这类合约多是制式，顾长安看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就签了字，到手2000块钱。（注：这一类记录小影像会有多少钱，我查不到，也不清楚。就先这样，有懂的给我留言，我再改。） 节目就在下周三播出。 合约签完，李晓东和周海便忙各自的去了。 顾长安两手插兜里一路出了电视台。 第十章 爆了 转眼就是周三，这天是腊月十八，大寒。 一觉醒来，顾长安看着摆在房子中间的椅子，啧了两声，他明明记得睡着这椅子摆在床尾，被他丢了几件衣服在上面。 现在衣服散落在床尾的地上，椅子在屋中间，顾长安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只鸭梨啃了一口。 不出意外的话，昨夜他又梦游了。 昨夜梦里的那个人就只做一件事情：坐着。 当然坐着也不是白坐，他起先是很疲惫的坐下，坐下的时候两手摊着，脸上的表情松一口气，整个状态应该是似乎累着了，坐下休息，然后没一会儿他就很放松。 放松的坐了一会儿，他突然坐起身体，上半身轻轻往一边斜，耳朵也凑近一点，似乎在听隔壁什么声音，神情有疑惑有紧张，显然是意外听到一些重要的消息。 如此，一会儿，那个人又拿起一本书，看一会儿，翻页，又沉思一会儿…… 如此种种，那个人在梦里做表演的情景动作练习。 以前的梦里，这种练习很多，但后来渐渐少了，只这回，这人整过容，一些表情出现变化，他又开始练习调整…… 顾长安于是又跟他一起梦游。 “啧……” 顾长安狠狠的揉揉脸，清醒了一下，拿起手机，准备看看火烧山门摄制组跟俞文工作室的瓜发展到哪里了?他演玄慈那段视频有没有暴出来? 只是顾长安一打开手机，下拉一下弹窗信息提示条，便倒抽一口气。 各大门户网，各大财经频道今天的头条全是一个内容：“西峰集团解体了……” “我靠，这大概是年末最大的瓜了……”顾长安自言自语。 西峰集团总部就在杭城，底下各大子公司分别有：西峰地产、西峰金融、西峰影视、西峰院线、西峰洒店…… 还有底层各种配套的公司，比如西峰物业等…… 当然，其实要说意外也不意外，相当于‘靴子’子落地而已。 从年初西峰集团的老爷子入院，西峰集团就陆陆续续暴出不少瓜，再到年中老爷子去世，业界其实都在观望西峰集团发展。 从那时开始西峰集团内部已经是各路神仙打架。 首先爆出来的就是西峰影视。 西峰集团虽然成立比较早，但西峰影视成立也就不到五年。 可以讲西峰影视生不逢时啊，这几年正是影视寒冬，国内各大影视公司都在收缩，虽然业界对于西峰影视的闯入，都以‘狼来了’称呼，但懂行的都在看笑话。 西峰影视掌门人许雄心气高，眼看国内市场不行，眼光就投向国际，年初拿出1亿美元投资国际市场，可至今，水花也听不到响，据说是被人坑了。 又投资了一部小成本的，又因为‘颜色’问题面临巨额罚款，总之西峰影视彻底趴了…… 于是连锁反应，本就打的一团乱的西峰集团就趁此解体了。 装逼一句话，这真是：看它高楼起，看它宴宾客，看它楼塌了…… 当年，老街改建还有一个方案，是整体搬迁两座徽商大宅，其它的全部拆迁的，那可是一个大项目。 据说西峰地产是打算一口吞下的，后来在老顾同志跟一众街坊的斗智斗勇以及一些大政策转向调整下，铩羽而归。 事后，有些街坊也后悔，讲当初要是拆迁了也挺好，可以住新楼，毕竟那几年，老街越来越破败。 后来因为高楼越建越多，几乎千篇一律，八九十年代的街景荡然无存，街景荡然无存，也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痕迹被抹掉了。 在城市特色多元化的提议下，老街的特色就显露出来，区政府花大力气把老街一些老化的民生设施重新规划改建，又对住宅进行了亮化工程。 这才成就现在的老街。 如今老街还在，西峰集团没了，啧啧，这几年，真是见证的几年。 顾长安正感慨几句，手机响了，看了来电，是大刘打来的。 “我靠，哪个孙子这么不讲究，这拉踩人一套玩的太损了。”顾长安才接通电话，那边大刘就在骂人。 “谁啊?”顾长安一头雾水。 “你没看新闻呀，侯导拉你出来演的那段视频爆出来了，不晓得哪个孙子，直接拉你踩俞文和他的粉丝，你这下可把俞文和俞文粉得罪狠了……”大刘道。 “什么叫我把他们得罪狠了，那能由我吗?”顾长安没好气的道，连忙打开电脑翻新闻，果然找到了他演玄慈的那段视频，标题就很欠揍…… “……就针对了怎么了！演技连群演都打不住，某些文子，该去给你们文哥买豆腐啦……” 这明摆着是双方粉丝撕红眼了。 “我靠，这是真刚……”顾长安如芒在背。 “这事你别管，就当它不存在，我估计要不了多久，双方就要出来平息了。”对面大刘又道。 现在可不是几年前，影视宣传需要，一定的炒作少不了，但都要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晓得，我就一没得感情的‘工具人’，没那么傻。”顾长安自嘲道，当初就晓得这么回事。 随即又跟大刘开玩笑：“合着你打电话给我就是告诉我被人拉下水，然后又让什么也别管，只当它不存在，那你告诉我干什么！” 顾长安估计大刘找他应该还是有别的事情。 “不是，我是给你道喜的。”大刘哈哈笑的道。 “公会那边有什么消息……” 到底混了四年群演，顾长安这方面的敏感还是有的，一个群演，闹上这样的新闻，演员公会那边不会不打听，所以，大刘这样一说，他马上想到公会那边，毕竟大刘是公会派的管理员。 “就知道你小子脑子转的快，公会的一个经理跟我打听你了，那意思是要拉你进特约了……” “就算他不拉我，我凭着那段有关群演纪录片的视频，也可以去应聘特约了，我都计划好的。”顾长安道。 “我打电话给你就是问你有关群演纪录片的事情有没有过?”大刘连忙问。 “过了，前几天签的合约，正好今晚播出。”顾长安道。 这事他忘记跟大刘讲了，当然，正常也不需要讲的，只不过大刘在带戏方面对他比较仗义，该说一下。 “那成，等播过后你把视频下载下来给我，我给你报上去，到时都不用面试考核了，直接审核，基本没问题。”大刘道。 “好的，多谢。”顾长安连忙道谢。 “扯吧，一顿饭啊。”大刘道。 “肯定的。”顾长安笑道。 第十一章 平息·播出 等大刘挂了电话，顾长安又去翻爆出来的视频，他刚才没来得及看评论。 “别说，这演技真是比某些人强。” “演的什么玩意儿，演技差不是你的错，拿出来污人眼就是你的错……” “Lj，想踩文哥上位，骂的就是你……” “怎么都骂人呢，这演技不还挺好嘛……” “楼上眼瞎，这演技我都呕了……” “楼上几个月啦，赶紧让你岳母给你炖鸡汤……” “别说，玄慈同叶二娘这一段还挺好看……” “有一说一，演技不错……” “这位我认识，在影视城四年了，别的同期早多年媳妇熬的成婆啦，这位还在普通群演里混呢，现实不成，还不兴人家做做梦啊，万一实现了呢，尤其是白日梦……” “楼上家里是葡萄架倒了吧，这酸臭我隔着屏幕都闻到了，臭不可闻……” …… 视频下简直如同晋西北打成了一锅粥。 那位让岳母炖鸡汤的网友真是有才啊。 还有讲葡萄架倒的网友——‘小学生怎么了，小学生吃你家大米了’。 顾长安有些意外，若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应该是他弟弟——周毅，跟顾淼同龄，初二学生。 母亲跟父亲离婚后，就嫁到了沪市，跟这边往来不多，但每年他生日和过年的时候，母亲会给他发个红包。钱倒不会多，那份意思顾长安也明白。 那年高考，母亲专门过来看他，后来高考落榜，母亲也打电话问他有什么打算，他当时没理。 后来他决定去做群演时，转个弯去沪市看了母亲一回，周毅当时还是小学生，正在游戏里跟人吵架，他就看周毅愤愤的把所有网络账号都改了名——‘小学生怎么了，小学生吃你家大米了’。 显然因为手艺菜，某位小学生在游戏里被人喷的不轻。 后来，又跟周毅见过几回，这小子好象一直在用这个名称。 顾长安点开通训录，准备给那小子个电话，瞎掺和什么，想想又算了，转头点开淘宝，买了两套《五年中考三年模拟》，一套给顾淼，一套给那小子邮去。 明摆着那小子还是太闲。 至于那个说认识他的黑子，不用讲了，影视城那边，四年下来，总有些相熟的人，处得来的有，处不来的更多。 一切弄好，再点回视频，顾长安发现，视频没了。 再一翻新闻，果然，正如之前大刘所讲，双方都出来平息事件了。 侯导的微博发了一条消息：我对演员的迟到一向是不能忍容的，好在，俞文先生向我展示他的诚意和决心，而俞文先生的表现也没有让我失望，相信也不会让观众失望。 这信息符合侯导的脾气，同时也说明了事件过程，最后点明，俞文最终表现没让他失望，也就是肯定了俞文的演技。 俞文工作室声名： 首先我们尊重群演，在剧中，我们是同事，是兄弟…… 另外，我为那天迟到道歉，也感激侯导再给我一次机会，而我以后一定会在演技的路上，不怕吃苦，精益求精，请所有的老师，同行，观众监督并继续支持我。” 这公告就很有情商了。 因为那视频，他的粉丝都在骂那个群演。所以，俞文工作室首先表明对群演的尊重。 然后再谦虚道歉，并表达不怕吃苦，精益求精的决心，让大家继续支持他。 完美！ 再配合该封的封，该删的删，事件的热度很快就淡化了。 但不管是俞文工作室，还是火烧山门这部剧，这段时间都狠狠刷了一拔存在感。 至于那个群演，早没人在意了。 顾长安此时则看着刚刚收到的一条短信：“我是侯建武，记一下我的号码，你的表演里很有些东西，继续加油。” …… 办公室里，侯建武将手机丢在一边，起先小李让他给那个群演制造点话题，他以为这是小李跟那个群演说好的。后来剧务去了解，从群头大刘那里他才知道，小李之前跟那个群演并没有通气，那他当时的做法就有些不合适。 一个机会吧，那个群演只要不放弃，以后是绝对可以合作，对那个群演他印象还是挺深的，是真有点东西。 …… 顾长安将手机揣兜里，虽然一开始，李晓东没跟他讲，但后来李晓东找到他的时候，他是知道的，所以一些东西有些心理准备，倒并不太在意。 不过，侯导显然是讲究人。 顾长安将侯导的电话存了起来。 下了楼，老街上人人都在讨论西峰集团的事情，神情颇有些唏嘘。 老顾包子铺对面是一家五金店，五金店的老板老余看到顾长安，倒是乐了，拉着顾长安问：“听你爷爷讲，你要上电视了，晚上的《记录》栏目?” “是啊，余叔记得看啊。”顾长安晓得自家爷爷一大早起来，从街头走到街尾，看似跟人随意聊天，但最后总能说到他要上电视的事情上。 顾长安有些尴尬，但老人高兴就好。 “讲什么呀?”老余好奇的问，老顾说不清楚。 “做包子呢。”顾长安哈哈笑着，说其它的解释起来麻烦。 “那要的，你包子做的好。”老余这点倒是认同的。 晚上，吃过晚饭，老顾就很不安宁了，老在电视机前走来走去。 记录栏目是晚上九点二十到九点四十分播出。 小胖回屋里睡觉了，他每天早上起的早，白天送快递也不轻松，每天吃过晚饭，就会犯睏，基本上就早早睡了。 顾长安坐在一边刷手机，快年边，高中同学群里又在刷聚会，又聊些什么读研，P2P，工程或是尾牙，礼服什么的，跟顾长安接触的有些远。 顾长安看了一会儿就收了手机。 好不容易到了九点二十分，老顾自己不说话，也不让顾长安说话，专心看电视。 先是主持人惯常的对群演做个解说，然后就是记录片的内容，配上旁白…… 看了一会儿，果然，他演玄慈那一段是没有的，但对他包包子两段却解说的比较细，也因此顾长安的画面就比较多，倒是让他刷了一拨脸。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记录栏目在最后制作字幕的时段里，把无实物包包子同实物包包子分成左右双屏一同播出，除了实物，真的跟完全复制一样，然后跟字幕一起播完。 最后这一段，颇让人印象深刻。 “好，挺好，不错……” 老顾很激动，又出去溜弯了，外面街边已经一片赞声…… 第十二章 永不退缩 素手纤纤真名叫苏酥，是一个自由画手，空闲的时候又是一个美食播主。 这段时间她接了她们社区一单城市精神文明宣传画的工作，主要是设计画稿，然后画在社区的公园宣传墙和小区的宣传墙上。 这几天她是晚上设计画稿，白天就在街边画画，一连五天，才算把事情给忙完。今天下午，她好好的睡了一大觉，到了晚上，又邀了闺蜜吃饭喝奶茶，等回到家里已经是快十点了，想起好多天没有上她的B站的直播号，就登陆上去看看。 没想才一登陆底下留言就刷的飞起。 “播主，俞文叫一个群演给踩了，那个群演跟你上回直播时拍到的光头小哥哥好象……” “播主，快去认领光头小哥哥……” “哈哈，原来踩俞文的就是光头小哥哥……” “……” 素手纤纤一脸懵，感觉自己似乎遗失了一段时间，赶紧跟着留言回溯事件，最后找到了顾长安演玄慈的那段视频，再把她上回直播的内容回放，两相一对比，她当日在老街直播时无意中拍到的光头小哥哥，跟演玄慈的这个群演还真是一个人。 有些神奇。 “哈，光头小哥哥的身份曝光啦，他今晚上了z省生活频道的记录栏目，原来家里是开包子铺的……” “光头小哥哥的B站号被搜出来了，叫小顾师傅。” 现在的网友简直神通广大。 素手纤纤连忙搜了小顾师傅的号，头像是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 小顾师傅的号显然不常用，隔几个月才有一段视频，视频里大多都是教怎么做包子的，还有一些快递常识的介绍。 视频里的小顾师傅显然就是光头小哥哥，也是那个群演。 不过，视频里的小顾师傅是有头发的，看着更温和些。 只是小顾师傅号下面的一些最新评论就很不友好。 “也不看自己什么玩意儿，烂泥也想上板壁……” “白日梦呢少做，伤身……” “也不看看你几两重，还想要撬文哥墙角……” 还有更多是纯粹的谩骂…… 当然，大多都变成了*** …… 看完电视，顾长安把下载下来的视频发给了大刘，大刘回了一个ok的手势，就没回消息了。顾长安摇摇头，这家伙估计又在牌桌上。 回到屋里上了会儿网，就洗澡睡觉，正要睡着间，门被撞开了，小胖举着手机进来，一脸气愤，那手机屏幕一下子贴到顾长安的眼前。 手机上打开的是顾长安在B站开的号，这个号是他同小胖共用的，等于是包子铺的号。 此时，这个号下面一片骂声…… 翻了一下评论，顾长安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原来今晚他在生活频道记录栏目播出的视频被别人认出来了，记录栏目里又介绍了一些他的背景，于是被人顺藤摸瓜就搜出了他在B站的号，然后就是一些意犹未尽的俞文粉跑来黑他…… 顾长安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在网上骂骂他倒无所谓，可这追到自家门口来骂，他又不是泥人，不用讲，先删的删，拉黑的拉黑。 想想，也觉得该说点什么。 “小胖，走，下楼，去铺里，做个视频去……” 顾长安飞快的穿好衣服，跟小胖一起下楼，进了包子铺。 把灯打开，有一盏灯坏了，光线有些幽暗，顾长安叮嘱自己开年在离开家之前要把家里所有的电器检查一遍，很多东西老顾搞不清楚，小胖又不太讲究，常常是得过且过。 “哥，要做什么?”小胖气鼓鼓的问。 “今天我们做包子，我先和粉，发酵要有一段时间，你剁肉馅，肉皮冻用完了，我再熬肉皮冻……”顾长安一一吩咐。 “我……不是……这个……”小胖比划着手势，表示他说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但先把粉和好，馅拌好再说。”顾长安道。 爷爷说过一句话叫：每遇大事有静气。 小时候因为他脾气有些燥，爷爷就规定他在发火之前先做一笼包子。 不管在和粉，在搅馅，在包包子的过程中，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冷静。 当然，现在顾长安已经很能静得住气了，他做这些是习惯。 习惯养成了，就很改，不按照习惯来会很不舒服。 很快粉和好，放在盆里，顾长安又用保鲜膜蒙住，然后开始烧大锅， 铺子里，顾长安和粉，小胖剁馅，只是肉皮冻用完了，顾长安便烧起大锅，熬肉皮冻。 肉皮冻熬好还要时间，顾长安从铺子一角拿出一把吉他。 “小胖，帮我拍。”顾长安一扬手。 “好。”小胖连忙举起手机。 顾长安闭着眼酝酿了一会儿，睁开眼，开始弹唱： 永不退缩 就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擦掉了眼泪还是抬头要挺胸 面带笑容不气馁往前冲 我越挫越勇我永远不退缩 不要小看我，别问我有几两重 …… 风再冻（风再冻），雨再猛（雨再猛） …… 这时小胖的声音加了进来，顾长安回头一看，小胖已经把手机架在了支架上，凑过来跟他一起唱。 这首歌顾长安梦里听过后，因为喜欢，平日偶尔会哼，小胖也跟着学了几句。 因为自身特殊的情形，小胖比顾长安还喜欢这首歌，这时听顾长安唱，也激动起来，跟着一起唱。 …… 我会站着像英雄 脚踏一阵风 肩上扛着一条龙 任你笑，我做梦 就算难过也不痛 “把伤心的碎片包一包带走 回家慢慢黏好再来过 我会让你拍拍我的肩膀说 看不出来，你还不错 …… 唱到‘看不出来，你还不错’这里，顾长安并没有继续往下唱，而是从头循环，因为这点对顾长安来说足够了。 后面反而不贴切。 …… 已经零晨两点多了，素手纤纤一点睡意也没有，一直在刷着小顾师傅的号，突然一个新视频出现，她连忙点了进去。 并不是很明亮的画面，一张面台，那个群演，也就是光头小哥哥抱着吉他站在边上，身后是一只大锅，锅下是红红的火苗，锅上蒸腾的热气，在略有些幽暗的光线下，有一些情绪似要喷薄而出。 那个群演带着一点点沙音唱着： 就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 面带笑容不气馁往前冲 我越挫越勇我永远不退缩 不要小看我，别问我有几两重 …… 然后一个有点不自然的面容挤进了视频，一个磕磕碰碰不成声的声音加入了进来，是那个同样出现在她直播画面里的快递员。 小胖的声音不好听，但混在那个群演略沙的声音里，竟有些风急雨骤之感。 两人一起唱： 我会站着像英雄 脚踏一阵风肩扛着一条龙 …… 我会让你拍拍我的肩膀说 看不出来，你还不错 …… 这歌……很好听啊，素手纤纤仔细的听着，眼眶有些红，这歌让人感同身受。 她从小是蜜罐里长大的，那真是公主一样，可等到毕业，走向社会，没人会再惯着你…… 那种落差常让她有一种挫败感，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 那一段时间，她特烦燥，但总归是成年人了，不能再任性，只有挺着挫败前进。走过一段路，回头一看，才豁然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不错，于是又自信昂扬起来。 素手纤纤顺手一个分享给了闺蜜，然后继续听着，听还不满足，又点开评论看。 “……我听爆了……” “……我感觉我又行了……” “小顾师傅，YYDS。” “做什么群演，去唱歌吧。” “哥厉害了，这歌是原创吧，曲库里都没有啊。” 没一会儿，这条评论被翻牌了，小顾师傅回复：一般般，做梦梦到的。 顾长安回复完，就退出B站，然后将手机丢到一边，让小胖再去睡，他继续做包子，已经快早上了，包子铺要开张了。 网友们则咬牙切齿：我信你个鬼，还‘一般般，做梦梦到的。’ 你咋不梦着上天，去天宫一号转转呢。 素手纤纤叫网友的回复逗得哈哈大笑，又继续翻评论。 “拿脑瘫病人搏眼球，up主不地道……” 这时，一条评论出现。 视频里，小胖的不正常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 素手纤纤不由愤怒，这些黑子是没什么黑了吗?之前那些快递知识的视频都是小胖发的，明摆着人家是一家人。 不过，素手纤纤想到她直播无意中拍到的那一段，挺有意思，于是连忙回头，将三兄妹互动那一段剪了下来发了上去。 只是那个网友再没有出现。 于是这一夜纷纷扰扰直到天明。 …… 老街派出所的老于，今年四十七岁，他一早登上B站派出所的宣传号，就看到小顾师傅的号更新。 小顾师傅的号别看很普通，但因为小胖的关系，派出所也是关注的了。 点开最新视频，先一键三连。 听着歌，老于有些感怀，当初顾长安把小胖背到派出所，正是他接待的。那时候，对于小胖的未来，最乐观的人也想不到现在这样子。 翻了一下评论，虽然顾长安删掉不少，但依然还有一些不太友好的，老于不由皱紧眉头，想了一下便顺手转发，然后附上了两张图，一张是小时候的顾长安背着小胖的照片，一张就是刚刚截下来，两人一起唱歌的图片。 附言一句：虽然背后有阴影，但阳光总在前方…… 第十三章 特约 小顾师傅火了。 顾师傅包子铺也火了。 连带着老街流量也噌噌噌直往上涨。 可神奇的是，网友们知道小顾师傅，知道《永不退缩》，知道小胖，知道老顾包子铺，知道老街。 但似乎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顾长安，没人知道影视城那个群演。 以前常有歌火，人不火。 也有作品火了，作者不火。 顾长安是马甲火了，人没火。 顾长安倒没在意，他传达的东西，于其说是给别人看的不如说是给他自己看的，自己懂了就行。 早上十点，已经是腊月二十八。 顾长安送走又一拨网红打卡UP主，伸手从蒸笼里拿了一只大肉包蹲在门边啃着。 隔壁浇头面柳老板凑过来，蹲在边上：“年边到这就结束了，这段时间生意起码好了三成。” “差不多，不过，等年一过，这一拨热度也就过去了”顾长安点点头。 “那多少会留一点下来。”柳老板说着，又咧了咧嘴：“我看你爸最近这段时间都在这边帮忙，听你爷爷的意思，年后，这店你爸过来接手?” 柳老板这话问的就有些意有所指。 老顾家的情形老街这边人都知道，别看一切都好，那是因为老爷子在。 如今老街这边的利益越来越大，顾建平以前看不上这边，如今还能看不上，要不然怎么以前只是坐坐，这几天前前后后的全在接手。 虽然顾建平和顾长安是老子儿子俩，但却是两家人。 这店真到了顾建平手里，顾长安那还能要回来? 当然，柳老板也不是烂好心管人家闲事。只是他对这店铺也盯着很久了，他平日没事就陪老顾下棋，那不也是为了拉关系。 老顾岁数在那里，经营这店铺的心思是越来越淡，他早思摸着能不能把这店铺盘下来跟他那间打通，说实在的，他那店铺实在太小，感觉撑不开了。 结果老顾这边一直不松口，等顾建平过来接手，那就没希望了，所以就打主意到顾长安头上。 柳老板这点心思，顾长安看的明白，就笑笑：“嗯，是的，我爷爷岁数毕竟大了，也是我提议的。” 柳老板张张嘴巴，有些话想说，但顾长安这样讲了，那话就实在不好出口了，说出口人品就烂了。 顾长安这时手机响了，一看是大刘打来的，冲着柳老板摆摆手，然后走到一边接电话。 柳老板摇摇头，年轻人，太单纯。转头回了他的面馆。 顾长安不单纯，相反当一个人自小在梦里去经历另一个人的人生，那便如同活了两辈子。 梦里的那个人偶尔会唱着一首歌。 多少人走着却困在原地 多少人活着越如同死去 多少人爱着却好似分离 多少人笑着却满含泪滴 谁知道我们该去向何处 谁明白生命已变为何物 是否找个理由继续苟活 或是展翅高飞保持愤怒 我该如何存在…… 或许有些矫情，但顾长安有时不得不思考他该如何存在，他要何去何从。 想不明白，就继续在影视城那边打滚。 “顾小子，你厉害啊，这才几天，网络上就让你拆腾出这么大的水花，你还做什么群演，做做网红，年入百万哪。” 电话接通后，传来的话音是老秦。 不用讲了，大刘现在一准跟老秦吃酒。 顾长安没问老秦过年怎么不回家，古时戏文有一句话叫：悔叫夫婿觅封侯。 老秦的事一个道理，把孩子陪养的太有出息，那年月又是出国热的年月，早早就出了国。现在想回来，难。 老伴又去的早，就一个人，于其回家，倒不如在影视城待着。 “给我，给我。”果然，那边大刘的声音忙不叠的。 “顾长安，老秦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啊，就你那歌，现在已经有人打听到我这里来了。”大刘半真半假的道。 “我那真就只有半首，一时偶得，就这样摆着呗，以后再说。”顾长安道。 他那半首《永不退缩》短短几天已经是满天飞了，斗音，寻鱼等平台上，被人配上各种短视频刷的飞起，连顾长安这个原唱都听到想吐。 最终，他也只是把这半首做了个版权登记就没管其它。 他当然知道大刘打听什么，歌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歌曲背后的人，尤其顾长安在网友的评论里回了句：做梦梦到的。 真是信了个鬼，这更引起一些人的好奇。 当然能找大刘打听的也都是一些小作坊，真正大作坊并不在意。 这年月，一时灵感，出一些惊才绝艳的东西不足为奇，最终多会迅速消失在网络洪流里，留不下一丝痕迹。 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 大刘不过是受人之托，更晓得分寸，顾长安这样讲，他也不会再问。 又讲：“你进特约的事情演员公会那边已经审核通过了，一会儿会有信息给你让你加特约群……” 这才是大刘打电话过来的原因。 果然，大刘这边电话刚挂，顾长安就收到信息，一条是他通过特约审核的消息，另一条就是加群事项。 根据短信的提示，顾长安加了群，群名是：特约二群1（沙有权） 沙有权就是特约二群1群的管理员，四十多岁，大家叫他老沙。这位原是一家影视公司的经纪人，后来退了出来，就加入了演员公会。 原先演员公会经纪是经纪，管理员是管理员。 但随着发展，一些管理员都考了影视经纪人证，在特约群这边，基本上管理员也是演员公会的经纪人。 直接进二群顾长安是没有想到的。 特约一群，二群，三群都是有拍戏金额限定的，基本上相对的就是小特，中特，大特。 加入二群日拍摄工资要800到1500，而且还不是一次达到就能加入二群，至少三次1000以前才能加入二群。 顾长安想大约是因为有关群演那段纪录片，电视台给的是两千，再加上歌曲的加成，于是直接越过一群进了二群。 整个群一百多人。 顾长安刚一入群，就有群消息刷起来。 “欢迎新人，女的爆照，男的红包。” 顾长安不由乐呵了一下，终归随大流的刷了个200。 “你原来跟哪个的?”有人问。特约一群有好几个群，各有管理员。 “我跟大刘的。”顾长安一时没想到一群方面去，就报了大刘的名。 “大刘，那不是带普通群的吗?”大刘虽然一直带普通群，但认识他的人不少。 “……”于是有人无语。 “你是顾长安?”这时一个叫娟子的问。 “嗳，是嫂子吧。”顾长安发了一个抱拳的图。然后连忙去改一下群名片，这是入群规则之一。 “别叫我嫂子，我跟那家伙没关系。”娟子发了个戴墨镜的图，然后潜了。 一些人这时连忙去翻顾长安的群名片。 前段时间的事情闹的不小，连带着俞文工作室发个声明都带上整个群演群体，这些事情，做为影视城群演这个群体怎么可能不晓得， 一看照片，对上人，恍然大悟，难怪直接从群演上了特约二群。 “苟富贵，勿相忘。” “……” 对于一些普通群演来说，特约也是腕儿，但对于整个影视圈来了，特约依然是金字塔底层任人踩的角色。 当然，有名气的大特约不算，那种叫特约嘉宾。 群演是有天花板的，群演的天花板就在特约上。 说实话，群演做的实在不如意，大可以退一步海阔天空。若是一发狠，拼他一把，指不定就上了。说到底，从群演到特约是有路的，甭管正路还是邪路。 可从特约往上，没有路，就是找路都能让你找发狂。 可这时候，你想退，大多又不甘心，感觉都已经走了这么久，到门口了，或许再坚持一下吧，直到岁月蹉跎，暮然回首，百味杂呈。 第十四章 许蘩 正月初八，雨。 过完年假，顾长安就离开杭城，回到影视城。 从车站打的到裕兴酒店边上的弄口下车，那条弄子又长又窄，车进去不好调头。 顾长安下车后，外面的雨越下越密了，才从后备箱拿行礼一会儿，发茬子就全湿了，差不多一个月，剃光的头如今细密密全是发茬。 弄口离公寓也就百来米，顾长安一手拖着行礼，一手挡着头，正要快步冲进弄子里，冷不丁从斜里撞过来一个人，撞得顾长安连退几步。 那个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抱的东西全撒了一地。一堆书、方便面、牙刷等生活物品。 是个年轻姑娘，身上裹了跟粽子似的，脚上穿的运动鞋，是松糕跟的，这种跟在雨天那真是要人命了。 那姑娘从裕兴酒店那边过来，雨天路滑，一个不稳人就撞出去了，顾长安连抚都来不及。 “对不起。”那姑娘一骨碌爬起来，穿的多，摔一跤倒也不疼。 至于狼狈，反正谁也不认识谁。 姑娘连忙去捡东西，只是装东西的塑料袋也烂，那一大堆散散碎碎的东西根本没法拿。 “用这个装吧。”顾长安扯下行礼箱的防雨袋，正好可以用来兜东西。 “谢谢。”那姑娘抬头看了顾长安一眼，眼睛很大，黑白分明，感觉很纯净。 看一眼，那姑娘倒也不客气，接过防雨袋就蹲在地上装东西，顾长安也蹲下来，跟她一向把一地的东西往那袋里丢。 至于一身湿，那没有办法，两人都没打伞，反正都湿了，也就无所谓了。 东西装好，站起身，顾长安指了指那姑娘脚上的鞋：“在这里，还是不要穿这种鞋，不方便。” 看这姑娘那一堆物品，显然刚过来体验的。 姑娘个儿不高，大约也就一米六出头一点，再去掉鞋跟，一米五八上下的样子，还瘦，巴掌大的脸，红仆仆的，看着跟顾淼差不多大似的，当然，眉宇是成熟不少的。 “嗯，回去就换。” 姑娘虽然个小，但声音不小，有种彪呼呼的劲，这会儿还用劲的踢踢鞋，恨不能马上换掉的样子。 “你住哪儿，一会儿我把袋子还你。”姑娘问顾长安。 “就前面。”顾长安指着前面不远的公寓道，雨下的更大了，顾长安摸了一脸水：“雨又大，要不，你先跟我在前面躲躲雨吧。” 顾长完说完，就扯了行礼箱迈开大步，那姑娘二话没说，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啪啪啪的，姑娘的鞋底是真响。 一百米的距离，也就须臾功夫。 顾长安一进小院，老秦正好站在走廊上观雨，看到顾长安，呵呵笑道：“出门有伞，回家有灯，你这出门也不知道带把伞?” “现在出门，打的到门口，也就咱们这一段儿车进不来，要不然哪有这些事。”顾长安跟老秦辩，然后又回头，准备帮那姑娘借把伞。 只他一回头，身后的姑娘已经越过顾长安，噼噼啪啪的踩着水，直冲走廊尽头，最后停在108室门口。 顾长安明白了，这姑娘是108的新住户。 108原来是李晓东和周海租的，他们在影视城就是为了拍群演的纪录片，拍完离开就退了房子，后来过年，正好空了下来。 “你怎么跟这姑娘一道回来?”老秦问。 “路口碰到的。”顾长安道。 “这姑娘叫许蘩，昨天来的，加了大刘的群，做事情彪呼呼，来去一阵风，老头我看得头晕。”老秦没事喜欢坐在门口看人。 这大概是搞表演的人的一种通病，观察各色各样的人。 “小姑娘看着倒是有劲头，就她那个子在群演里难出头，想上前景，连硬性标准都达不到。”老秦啧了一声。 “这样也好，死心快，就怕不上不下的。”顾长安说。当然，心里却隐隐有另一种看法，他刚才帮那姑娘捡东西时，那散落的几本书，全是演员表演教程，翻开的书页，蝇头小字写的密密麻麻的。 有些人就有怼着硬骨头啃的劲头。 “那倒是。”老秦认同顾长安的话。 也就几句闲扯，顾长安这时打开行礼箱，往外面掏两斤松仁粽子糖，还有两罐玫瑰肉罐头，放在老秦那屋的窗台上。 又叮嘱老秦：“玫瑰肉放在饭上面蒸，酥烂的跟肉酱一样，但一次只能蒸一块，这东西甜，还有粽子糖，也悠着点吃，小心得糖尿病。” “怕我得糖尿病，你还给我买这些?”老秦没好气的骂，眼睛却笑眯眯。 跟老秦相处过的人都晓得，这老头嗜甜。 跟爷爷相处久了，对这种老头顾长安有相处之道，这老头跟小孩子似的，你对他好了，他还小人得志，矫情的很，这时候不理他，晾晾就好。 摆摆手，顾长安拖了行礼进103.放好行礼，就拿了盆和毛巾去洗手间，没想到洗手间门口又跟108那姑娘撞了个面对面。 “你那袋子我给你擦干净了，放你屋门口。”那姑娘端着一盆热水，彪呼呼的丢了一句，然后又噼里啪啦的一路踏水进屋，门嘣的一声关上。 这姑娘，感觉节奏确实比别人都快一节啊。 顾长安用热水擦一把，回到宿舍，果然在门口的板凳上看到叠了整整齐齐的防雨袋。 拿了进屋里，又换了衣服，人就干爽了。 老秦这时站在门口晃悠，看到顾长安收拾好了，摇摇摆摆的过来。 “听讲你特约的事搞定了?管理员是哪一个?”他都是听大刘讲的。 “搞定了，管理员叫沙有权，大家叫他老沙。”顾长安道。 “什么老沙，是小沙，我熟。”老秦毕竟做了很多年的特约，认识的人不比大刘少。这会儿立刻拿出老头机点开电话簿，一根指头戳戳点点，然后拨通了沙有权的电话。 “老沙，有时间没?” “呵，你老叫我小沙就行。”那边沙有权哭笑不得，老秦叫他老沙，担不起。 “有事你说，不过丑话我说前头啊，真不能给你剧，你老厉害，副导演说打就给打了，说砸人饭碗就砸人饭碗，大家惹不起。” “我没跟你要剧，我那不是没忍住，不到十八岁的姑娘，那家伙就想睡，成年人我不管，反正路是自己选的，可那姑娘未成年呢。” “我不跟你辩这些，私下里，这事情痛快，但摆台面上我就是不能给你剧，你就跟大刘混呗。” “我知道，我说了没跟你要剧，就是我一个小兄弟，人以后跟你混饭呢，怎么样，有时间吃个饭，我再约上大刘。” 这也就一般的人情往来，大家认识一下，有没有缘看今后，并没有太多的利益在里面。 “顾长安?”那边问道，这段时间，他这群里就加了这么一个人。 “就那小子。” “没问题，我也想认识他，那这样，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老姚小铺。”对面老沙是个干脆人，几句话工夫，时间、地点、饭局，全定好了。 老沙确实是想认识顾长安，在外人看来，顾长安这段时间牛皮，风头不小，这可这他反而不看中，他看中的是这小子能沉的住气。 外面闹这么大风头，这小子依然不啃声不啃气的跑他这边做事。 特约依然是群演，依然要看人脸色的。 老秦挂了电话，得意洋洋。 顾长安冲他着竖竖大拇指。老秦算是前辈，这是带他一把，他心里有数。 老秦的事情大家都晓得，但没想到他把人饭碗都砸了，是真牛皮。 老秦这时又拔了大刘的电话：“大刘，长安回来了，晚上一起吃饭。” 说完挂了电话，老秦又神叨叨的跟顾长安说：“大刘现在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第十五章 心有千秋 老姚小铺离公寓不远，就在大慧禅寺东门。 晚上，老姚小铺门口，顾长安见到大刘，这才晓得老秦为什么说：大刘现在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这厮穿着一件黑色半长呢子大衣，黑皮鞋，脖子上围了一条棕色羊毛围巾，头发整齐光亮，象个厮文败类。 他身边一个高挑美女，红色羽绒服，黑色铅笔裤，配一双短皮靴，一头长直发，鸭蛋脸，下颌略有些方，不是时下影视圈流行的脸形，但极有个性。 正是大刘的相好徐娟，小名娟子。 看到娟子，顾长安咧咧嘴，果然，漂亮女人嘴里的话都是不能信的，之前他在群里叫大嫂，这位发了个墨镜表情，讲两人没关系。 如今两人倒是手挽手，你侬我侬。 “顾长安，叫嫂子。”大刘一脸得意，就如同把自家宝贝拿出来现人一样，忒贱。 “嫂子好。”顾长安给大刘做了捧哏，徐娟想到之前群里的话，这会儿就抿着嘴笑，自己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 “进去，进去。”老沙早来了，拉了老秦在一边讲话，这会儿看到大刘和徐娟也到了，就招呼着大家进店。 老姚小铺有七个包间，分别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老沙定的是茶字包间。 四周是屏风挡着，中间一张复古八仙桌，桌中间一只铜壶，铜壶下是一只粗陶泥炉，里面烧的是无烟碳。各位置上摆的是复古的粗陶碗盏。 等到吃饭的时候，炉上的铜壶撤掉，就可以换上火锅。 这就是老姚小铺的特色，影视城这边吃这一套的不少，所以老姚小铺的生意挺好。 不过，现在还是年边，铺子里只有两三桌。 大家一圈坐下，先上一杯暖茶，暖暖肚子。 江南这边的天气有一个特点就是湿冷，外面吹了风，没有一杯暖茶垫肚，好一阵子缓不过劲来。 一圈暖茶下肚，菜就正式上来了，中间是火锅，围绕着火锅几个特色菜。 顾长安年龄最小，先站起来给大家敬了一杯酒，然后几人就边吃边聊。 就如同百姓喜欢谈皇家秘闻一样，做为影视圈底层这帮人最喜欢谈的自然是圈内的事情。 俞文同火烧山门摄制组那场舆论战因为牵涉到顾长安，大家简单的提一句就没再聊。 只老秦说了句：“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依。” 然后就是西峰影视的事情。 “西峰影视一独立出来，马上就破产了，旗下两大王牌，冯观和元晋，冯观去了中影，元晋被东湖拿下，底下练习生全部做鸟兽散，想想当初业内一片狼来了之声，如今真是叫人唏嘘。”老沙一边咪着酒一边感叹。 五年前西峰影视刚成立，他当时也刚从原来的经纪公司出来，还去西峰影视求职过，只不过没入西峰影视的眼。 西峰影视的眼光是真高啊，别的不讲，就冯观和元晋两个。 冯观被西峰影视挑出来时是一个素人，还才读高三，当时正好中影和北电联合出品新版《红楼梦》，冯观只是去露了个面，竞选的是林黛玉的角色，导演萧石几乎立刻就定下来了，当时萧导只评了一句话：又一位陈小旭。 事实上，冯观和陈小旭一点都不象，但气质这东西很玄妙。 后来，冯观的红楼梦上映后，有影评这样写：看完陈小旭版的红楼梦，你觉得陈小旭就是林黛玉，再看完冯观版的红楼梦，你觉得林黛玉就是冯观。 之后冯观就考入中戏，中戏规定学员在学习期间是不准接戏的。 所以整个影视圈都期待着冯观毕业会带来什么作品。 哪晓得冯观今年刚毕业，西峰影视就破产了。 “中影成最后的赢家。”大刘嘿嘿笑道。 时下，影视圈最顶层的四大巨鳄分别是时代、中影、东方、北电。 四大之下就是东湖、西峰、北海、南离。当然如今西峰已不复存在。 再之下神灯和大鱼是动画影视集团，另外还有浮光和阅微，这两家是学院派工作室，带队的都是教授，虽然规模不大，但每年各大奖项都少不了他们，算是艺术的标杆。 再之下，小鱼小虾无数，也就不必再说。 而元晋是歌手出身，是前年我是歌手这档综艺的总冠军，如今落户东湖。 “东湖签他，却是准备转型影视的，搞什么玩艺儿。”老秦嘀嘀咕咕，这事情这几天影视圈传的也有一定热度。 东湖也是俞文的东家，前段时间，俞文的粉丝骂顾长安骂的太狠，老秦也就看东湖不顺眼。 “这不也是摸石头过河嘛。”老沙开玩笑。 前四十年，中国的发展一直处于，模仿、学习、借鉴、再学习、超越的过程，而未来中国只能自己摸石头过河了。 影视是中国发展的一部份，一直以来也处于学习，借鉴这个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就如同开窗纳凉，凉风进来了，苍蝇也进来了，所以才有这几年国家的重拳出击。 而重拳出击之后，影视行业就要自己摸石头过河了。 “所以，时代不也大胆签下了娟子，这就是一个尝试啊。” 一听老沙这话，顾长安一愣，这之前倒没有听说。 徐娟的美跟时下影视圈流行的美是不一样的，她更偏向一种中性和个性，而且年龄也三十岁了，这跟过去是不同的，过去几年，任你再红的女星，过了三十都不得不自嘲一声过气了。 “嫂子，厉害。”顾长安冲着娟子竖竖大拇指。 娟子抿嘴笑，她身边大刘也得意洋洋，冲着顾长安咧一下嘴，转过头，又把脸埋在娟子的脖颈处，深嗅一口，徐娟一脸通红，夹了火锅里一块豆腐塞他嘴里，大刘烫的嗷嗷叫。徐娟又忙不叠的给他递水。 喷的是顾长安一脸狗粮。 大刘仍兀自洋洋自得。 只顾长安心里叹息，大刘的性子，顾长安是了解的，越在乎的东西就越纠结，一些情绪反而不轻易显于人前，而越肆无忌惮的时侯就是要放手的时候。 徐娟签约时代，将踏上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 而大刘，是心里有千秋的。 第十六章 剧本 一顿饭吃到九点多，虽然仍有些意犹未尽，但却恰到好处。 这是中国人的处世哲学。 酒，半酣之境。 画，留一丝飞白。 语，且说三分。 便是对阵，也有围三缺一之法。 散席的时候，老沙丢给顾长安两个剧本，都只薄薄两页纸。 第一个剧本，是年代剧，奔腾的大河，以大河制造厂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发展为背景，讲的是中国工业人披荆斩棘、筚路蓝缕的求索道路。 近年来，随着抗日神剧，偶像剧，宫斗剧，仙侠大IP剧起起伏伏进入疲软之后，更随着中国工业制造的蓝图展开，这类影视题材剧就上来了。 起先收视率并不太好，但口碑都不错，而坚持下来，最终成绩也差强人意，总之一句话，这个题材做得。 顾长安拿到的角色是大河制造厂招待所的一名接待员。男主大学毕业，分配到大河制造厂，来厂里报道时，被暂时安置在厂招待所里，这名接待员的就是拿着钥匙给男主开门，然后给男主介绍洗手间在哪里，开水间在哪里，以及周边的一些情况，这一段词还不少。 通过这个介绍，其实就把厂里的情况以及周边的环境介绍了一下，算是推动剧情的，所以这个特约算是中特。 这个戏过完正月十五就要开拍。 顾长安熟悉之后，还要跟老沙去见副导演，用不用，得副导演拍板。 第二个剧是刑侦剧，缉凶，连环杀人案。 顾长安的角色是一个尖酸刻薄男，大致剧情，老式的旧楼，没有电梯，顾长安的角色下楼，于正匆匆上楼的凶手相撞，凶手因为有急事，没理会顾长安的角色，就急匆匆继续往上跑，顾长安的角色就站在楼梯转弯处骂，骂的很难听。 讲这个凶手是老婆偷人，要去抓奸。而事实恰恰还被顾长安的角色说中了，凶手本来一肚子气，再被顾长安的角色骂的恼羞成怒，于是一怒之下杀了女朋友。 当然，这个凶手跟连环杀人犯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只是因为这个凶手用的杀人手法跟连环杀人犯的手法相似，等到这个案子案发，男主所在的重案组就将案子合并了，使得连环杀人案的取证进入歧途。 最后是男主在调查中从顾长安的角色这里发现了疑点，最终破案，确定这一起并不是连环杀人案，而是属于单例的激情杀人案。当然，也从相似的杀人手法中，找到了跟连环杀人案相连的链接点，最终破获连环杀人案。 整个故事曲折迂迴，颇为精彩的。 第二个角色明显比第一个角色份量重，而且难度也大些。 “第一个角色是公会提供的，第二个角色是小沙自己的路子。”老秦在一边道。 “晓得。”顾长安点点头。 所以，特约里跟哪个管理员也很重要，老沙是属于有一些自己路子的人。 天又下起了细细碎碎的雪子，老沙还有牌局，先走了。 大刘骑了电瓶车送娟子回去，顾长安这边打了的跟老秦一起回了出租屋。 老秦岁数大了，熬不住，泡了脚早早睡了，顾长安则是因为拿到两个剧本，有些兴奋，睡不着，就坐在屋里研究起剧本来。 因为梦中那个人的关系，连带着顾长安在角色方面也特别较真。 第一个角色看似简单，但是具有两大特色，第一个特色是时代特色，八十年代的人，有八十年代的特质，质朴，有拼劲，同时又谨慎。 第二个特色是行业特色，招待所的接待员，类似于现在酒店的引导员。当然，这二者又有本质区别，在那个时代，招待所的接待员在本质上跟男主是同等地位的，都是公家的人。这跟现代酒店的引导员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基本就是客人和服务员的关系。 这些特质和区别若能表现出来，那绝对是能给角色加分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顾长安要去改变什么，对于他这样的特约来说，基本上是导演说怎么演就怎么演，但同样是跑步，弓着背跑，斜着身子跑，疲惫的跑，轻快的跑，甚至大步跑，小步跑，再甚者大步带着踉跄，小步弓着背，种种，可细究的地方多着呢。 细节往往决定成败。 “顾长安，出来吃烤串。” 已经半夜了，大刘在门外鬼叫。 顾长安一开门，冷风直灌。 大刘蹲在走廊上，脚边摆了只大铁盒，和一扎啤酒。顾长安已经闻到烧烤的香味了。 搓了搓手，顾长安蹲在大刘身边，打开铁盒，里面三格，烤羊腰，牛肉串，还有烤土豆。 顾长安拿了牛肉串和烤土豆，一起吃就是土豆牛肉，这天吃了暖，至于烤羊腰，就让某位明显被窄干的同志自个儿享受吧。 顾长安打开一听啤酒，狠灌一口，打了个寒噤，再吃一口土豆牛肉，得劲。 “啧，不会享受。”大刘咬着烤羊腰嘲笑。 “清明路上这家烧烤的烤羊腰是最绝的，有嚼劲，原来的怪味也没了，吃起来滋滋有声，完全停不下来。”大刘又嘿嘿的道。 “那你自个儿享受呗。”顾长安边喝碑酒边道。 “你小子，太没趣，怎么样，哪天带你享受一下。对了，清明路那边还有家洗浴中心，来了几个东欧那边的姑娘，忒漂亮……” “嫂子还没榨干你哪，看来嫂子战斗力不行啊。”顾长安怼道。 “滚你个球。”大刘站起身来朝顾长安虚空一脚。顾长安斜里一闪，大刘一个踉跄。 “啧啧，这腿都软的……”顾长安啧啧有声。 大刘脸色挂不住，转移话题。 “Z省卫视要办一个演员方面的综艺，你晓得吧?”大刘滋溜一声咪一口啤酒。 “这我哪清楚。”顾长安笑道。 “你跟李晓东和周海没联系了?听说筹办这个综艺的团队就是之前生活频道《记录》的团队。”大刘道，又说：“时代那边正联系着把娟子推上去呢。” “我跟他们就是一场合作的关系，以后还有没有联系得看缘份吧。”顾长安道，又皱了眉头问：“不是听讲，Z省卫视要弄一个极限挑战类的综艺吗?” “听讲那个被上面pass掉了。” 顾长安轻啧一声，有些说不出的意味了。 他记得李晓东没有进《记录》栏目组，而是进了卫视编导刘启翔老师的团队，为的就是那个极限挑战的综艺，如今这个综艺泡汤了。 倒是《记录》栏目组团队接手了卫视综艺的筹备，既然时代这样的顶尖影视公司都盯着这档综艺，那这档综艺不会小。 这世间很多事情，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阴。 当然，具体什么情况顾长安并不清楚，也就随意猜想。 风更冷了，雪子已经停了，变成了细细碎碎的雪，落到地上就化成水，这样的雪积不起来的。 “睡了睡了……”大刘终于熬不住了。 顾长安也蹦两下，各自回屋。 “以后别叫娟子嫂子了……”前头关门之际，顾长安听到大刘略低沉的声音。 “晓得……”顾长安叹一声。 第十七章 阿成 晚上，顾长安又做梦了。 情人节的那场电影起先没火，但因为歌火了，之后电影意外的火了起来。 然后那个人又接了一部电影。 是演一个小偷，小偷的名字叫阿成。 阿成二十岁，游手好闲，一年里的很多日日夜夜都是在网吧里度过的。 这天，他钱用完了，想着法子去弄些钱。 于是他两手插兜里，在附近的几个小区闲逛，终于他确定是目标小区。 是个半新半旧的小区，建成有些年头了，设施其实还不错，地下车库什么都有，当年住进去的人条件大约也都是不错的，只是因为建成的年头长，一些新的施备还没有跟上，比如监控什么的。 这样的小区是顶好的下手目标。 因为是老小区，来来往往的人本来就比较杂，阿成穿着也是学生模样，门卫并没太在意。 阿成进了小区，找了栋离门卫这边较远的楼，那栋楼已经靠近小区的围墙了。 小区绿华不错，郁郁葱葱，楼梯口形成一大片阴影。 阿成没有走电梯，电梯里面有监控。阿成从阴影处的楼梯口上了楼，然后从背包里拿出广告单，一家家敲门。 因为是老小区，小区的老人挺多的，家里大多都有人，有脾气爆的老人还把阿成骂了一顿，发个广告都发到家里来了，忒招人烦，又骂门卫，是猫是狗都让人往小区里钻。 阿成被骂的心里火冒，已经有些失去耐心了，想着再不行只有出小区另想办法。 到了三楼，敲门，终于没人应了。 阿成拿着铁丝伸进锁孔里，巴答一下就开了，阿成心里一喜，小心的进了屋里，并根据惯例，先翻了几个容易摆钱的地方，没找到钱，又进卧室，没钱就弄些首饰。 只是在翻首饰的时候，阿成突然有种被人盯着看的感觉，他猛的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睡衣的女孩站在门口看着他，十六七岁，那女孩的眼神象小鹿一样。 看到阿成回头，女孩吓的尖叫一声猛的往外跑。 阿成这时心也是猛的一沉，坏事了，心里发了狠，决不能让女孩跑出去叫人，只是阿成还是慢了一步，等阿成赶上女孩时，女孩已经出了大门，阿成在门口将女孩抓住，这时一阵风过来，大门嘣的一声关上。 隔壁又响起老阿婆的声音：“小晴啊，干什么叫的那么响，吓阿婆一跳。” 阿成死死的捂着女孩的嘴，生怕她叫出声来。 隔壁老阿婆的脚步声已经走到门边，阿成生怕老阿婆开门看到他，只得拖着叫小晴的女孩往楼梯走，一路下楼，楼道没什么人走，保洁员也不是很勤快，所以整个楼道显得灰扑扑的，整个楼道更显寂寥。 一路下来没碰到人，阿成松了口气，只是小区的路上人还是挺多的。 人来人往的这时显然出不去。 阿成只有借着绿化带的阴影拖着小晴进了边上地下停车场的入口。 叫小晴的女孩一路挣扎，但终是挣不过阿成的力气。 阿成每天都要耍几下杠铃，干他这一行，一个速度一个力气都是顶重要的。 地下车库，估计是年久的原因，好多灯都不亮了，光线十分幽暗。 这对于阿成来说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天渐渐的黑了，不知不觉也下起了雨，开始有车陆陆续续的进来，而这时，明显外面的雨更大了，开进来的车挡风玻璃上的雨水跟哗啦啦往下流。 阿成拖着小晴躲在地下停车场的一角，用垃圾桶挡住身形，汽车开进来，但因为外面雨越下越大，每个人都形色匆匆，并没有人发现两人。 阿成现在有两个想法，一个，等到深夜无人时，打晕女孩，他就可以逃出去了。 第二个想法，是不是干脆就绑了这女孩，让她父母拿钱来赎，这样也达到他弄点钱花花的目标。 两个想法一直在阿成的脑子里打架。 但还没等阿成想明白，雨水已经开始倒灌进了地下停车场。 这是一场数百年难遇的大爆雨。 停车场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人了。 积水越来越深，已经半人高了，阿成带着女孩想从出口出去，但涛涛水流自上往下冲，出口已经完全出不出去了。 “救命……”女孩疯狂尖叫，但她的声音一丝也传不出去。 女孩求着阿成赶紧报警救助，但阿成十分犹豫，因为一报警他的事就发了。 阿成心存侥幸的想，再等一会儿，也许过一会儿雨就停了…… 但雨一直在下，不一会儿，积水已经淹到阿成的胸口，两人不得不蹲在汽车顶上，可水还在往上涨。 女孩这时再也不顾其它，疯了似的去抢阿成的手机，争夺中手机掉进了水里，阿成并不会游泳，但手机现在是唯一能跟外界联系的东西，阿成砸开汽车的车窗，然后一手扒着车窗，整个人潜到水下，呛了半死后终于把手机捡起来。 但这只是一只二手手机，性能本来就不怎么样，已经彻底废了，连开机都开不了。 积水还在往上涨，汽车顶都没法待了，阿成在停车场的一角找到了一把人字梯，艰难的把人字梯四脚固定在洗车轮上，两人爬上了人字梯。 但水还在往上涨…… 已经有些疯狂的女孩逐渐平静了，只是抬头看着天花板，目光呆呆的，似乎已接受即将到来的命运。 阿成丧气，咬牙切齿的诅咒，疯狂的打着四周的水，累了，也定定的看着天花板。 “你恨我吗?”阿成问。 “恨……”女孩眼睛盯着天花板回。 之后再也无声。 水线继续升高，人字梯都不够了，水淹到了两人的下巴…… 阿成突然动了，他把衣服脱下来，然后连着腰把自己牢牢捆在人字梯上，再把女孩高高举起，让她的双脚踩在自己的肩上，大声的嘶吼：“往上，往上，抓着顶……” 女孩双脚挣扎，但被阿成两只手牢牢抓住。 水往上升，淹没了阿成的头顶…… 女孩的眼泪先一滴，然后成线，最后奔涌而下。 下半夜，停车场外抽水机的声音突突的响起，水位线逐下降…… 此时，剧本的封面合上，上面两个字——阿成。 …… 顾长安醒了，大口的喘气，然后伸手到床头的水果篮里，抓起一只鸭梨，大口大口的啃着…… 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倒霉玩意儿，顾长安拿了老秦的口头禅暗咒一句。 这电影大段大段零乱的争斗，以及沉默的独白，唯独对话却少的很。 但两个演员却用肢体表演，把他们的心灵撕开来给观众看。 顾长安受益良多，但又觉得，不管是编剧、导演、或是那个人甚至那个演女孩的演员都操蛋的很。 整个故事，把天灾人祸结合在一起，然后把两个如微尘一样的人推到死亡的面前，这样直击人心灵的画面，却没有太多的对话，只有肢体语言，而结束定格在水位线下降上…… 后续，没有了。 把顾长安喷薄欲出的情绪又生生闷回肚子里。 难受！！ 外面，“叭答叭答”的脚步声由这头传到那头，然后又由那头传到这头。 “小许，你干嘛啦?”老秦的声音问。 “扫地。”许蘩简短的回话。 “扫地好，扫地好。”老秦无话找话，老人家也是闲的荒，昨晚又没抢到戏。 叭答叭答的脚步声又一个来回。 “小许，买早点哪，买的啥?”老秦又问。 “巷口的大肉包。”许蘩回道。 “嗯，巷口的肉包是不错，不过，还是没有长安做的好吃。”老秦喝着他的清粥。 “没吃过。”许蘩干巴巴的回道，噎的老秦没话说。 叭答叭答的脚步声又一个来回。 “哎哎，小许，你又干嘛，老人家我的头都晕了。”老秦抱怨。 “去拍戏，忘记换鞋子了。”这回脚步声渐远，又丢下一句：“你别看。” “倒霉玩意儿。”老秦咒骂。 顾长安在屋里哈哈大笑，感觉人活过来了，连忙穿衣起床，他一会儿要去一趟东关镇。 第十八章 东关镇 东关镇紧邻影视城，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些年，东关镇着实繁荣的不象个小镇。 但它又有属于小镇的特质，狭窄的街道，略有些零乱的街边店铺。偶尔还有几头黄牛穿街而过。 长街的中间有一个大型的日用杂货批发市场，起先这个市场是为了满足影视城需要，如今这个市场的影响力已扩散到周边县镇，许多县镇的小超市和小卖部都在这边拿货。 批发市场斜对面是一个广场，广场的一边是东关大酒店。 东关大酒店，原来是东关镇招待所，后来改成了大酒店，但其实还是招待所。 酒店有七层，一层是饭店，二层是会议室，三层是一个大舞台，有商家做活动，或是镇里有什么文艺演出，多会租用这里举办。 自四楼及以上就是客房了。 顾长安起先是蹲在东关大酒店外面广场的花台上，盯着看东关大酒店好一会儿，以至于路过的两个城管都有些狐疑的拿眼看他。 “喂，干嘛的。”一个中年城管远远的问。 “过来批发点东西，顺道想去影视城那边转转，考虑着是在这里住还是去影视城那边住。”顾长安站起身来，微弓着背，有些悻笑着说。 他身上一件湛青夹克，深棕西裤，灰扑扑，有一种旧时代的特质。 “当然在这里住了，影视城那边的酒店贵的要死。”另一个城管哈哈笑道。 以他多年看人的经验，顾长安应该是周边乡镇小卖部的小老板，过来批发东西，性子有些死扣，嫌这边大酒店的房价贵，却不晓得对于他这样的来说影视城那边才是更贵。 那个中年城管看顾长安，觉得这人有点意思，有些象九十年代各厂出去的销售员，单位给的报销额不够，于是蹲在大酒客门口纠结着该不该住。他当年给电机厂做销售时就有这样的情形，后来下岗了，现在想来倒有些怀念。 现在这样气质的人很少见了，时代不一样了嘛。 中年城管摇摇头，唤着年轻的城管，两人晃悠悠的往边上的街道转。 顾长安这时进了大酒店的门，有个女服务员上前热情的招呼：“客人住宿还是吃饭?” “我想住一晚，不过我想先看看房间。”顾长安说。 这世道什么样的人都有，住前想先看看房间的也大有人在，服务员把顾长安领到前台。在前台选了房间，前台登记把房卡交给服务员。 “能不能换个男服务员，我看楼道窄窄的，酒店的房间我也知道，中间过道也是窄窄的，顶还低，压抑的很，再跟个陌生的女服务员，我不自在。”顾长安又不好意思的道。 “毛病。”女服务员嘀咕，其实跟顾长安交谈，她就很别扭，她感觉是在跟一个上世纪的人交流似的。那语气，那神态，也不晓得是哪个封闭的山旮旯钻出来的。 顾客至上嘛，前台唤来一个男引导员，这引导员平日是帮客人拿行礼的。 男引导员拿着房卡，准备带顾长安上楼，房间在四楼。 整个酒店就两部电梯，一部是员工用的，一部客人电梯今天尤其的挤，听讲是镇里在三楼录一场元宵晚会，镇各机关单位都有节目，另外也请几个歌舞类网红上台，来来往往的人多，所以尤其的挤。 “走楼梯吧。”顾长安讲，他看到有些人等不得都走了楼梯。 好在房间四楼，也爬得。 客人好讲话，引导员也轻松些，便在前面领路，顾长安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一直暗中观察。 虽然时代不一样，但同一个行业，一些规则总是承上启下的，服务态度有热情和冷淡，但有些东西却不会改变，比如形态。 引导员在领路时身体总会朝着顾长安的方向侧一些，以方便跟顾长安说话。 比如到三楼时，正好有一个小门是通向三楼舞台的。 引导员还笑笑说：“正好，今天有镇上的元宵晚会，你一会儿办好入住，还可以在这里看看表演。” “那挺好。”顾长安点点头。 然后两人上了四楼，正如之前顾长安跟前台说的那样，中间的过道又窄又低，房间在右手边，临街。 引导员拿房卡开了门，插了电，然后过来拉开窗帘。 顾长安发现这个拉开窗帘的动作，那本年代剧的剧本里就有，所以说，时代也许不同，但同一个行业，总有些东西是相通的。 顾长安走到窗边，也朝外看看，然后回头冲着引导员：“你们这里晚上有什么吃喝耍子的地方……” 对于客人打听这些，引导员遇到的多了，自然而然的先朝窗外望望，然后比划着说：“斜对面批发市后面是夜市一条街，那里什么吃的都有，从夜市往上大约五百米，有一家温泉馆，当然不是真温泉，是锅炉烧的……” 引导员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想起前几天一个傻冒，自己给他介绍温泉，他泡回来居然举报他，讲那根本不是真温泉，开玩笑，这又不是山边，哪来的温泉，就算是真温泉，他那点消费也打不住呀，傻缺。 引导员这个不屑的表情自也落在顾长安的眼里，顾长安虽然不晓得引导员想到了什么，但这种心里变化跟语言结合的形态正是顾长安要学习的。 引导员这时又有些欲言又止，那边还有些服务的，只是这人还没住下，再看样子也不象是有钱的，想想也就算了…… 谈话到此为止。 顾长安觉得他了解的也差不多了。 于是又跟着引导员一前一后的出门。 又是三楼。 “你干什么，放开我。”这时，有些熟悉的女声传来，声音传递的情绪中带着紧张，惊慌。 “你这妆也化好了，咱们今天过来早，累了吧，带你开个房间休息一下。”同样是有些熟悉的男声，声音有些刻意压低的暗哑，但有些轻挑，听着不舒服。 “不用，这边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女声拉高声音道。 “那不行，万一一会儿要补妆呢。”男声不悦的道，然后又警告：“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提前走，那今儿的活就算没干完，最多只能算半开的钱。” “那我就在这里看表演，哪儿也不去。”女声坚决的道。 “干嘛拒人千里之外，走吧，房间都开好了……”男声有些嬉笑。 “你，你放开我……”女声严厉，带着惊慌。 然后是一阵凌乱的争斗之声。 顾长安两步并作一步下楼，就看到一个男子扯着一个女子的胳膊往楼上拉，便直接提溜着男子的衣领，丢到一边。 顾长安一米七八的个子，虽不是顶高，但那男子矮瘦啊，再加上顾长安从小就在面台前转，和面靠的可是手腕的劲，因此顾长安的劲是挺大的。 那男子被顾长安提起来，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憋的脸通红。 熟人，同样住在出租公寓里的，是住二楼的群头，钱小辉，外号瘦猴。 女的是于晓，顾长安在听到瘦猴说化妆的时候，就听出了是于晓的声音。 瘦猴主要带的不是剧组，而是通告。就是一些发布会，演唱会什么样的去帮忙撑台面的。 这类通告往往是离不开化妆的，因为大家住一楼，又有朋友介绍，于晓就加了瘦猴的群，这段时间倒是接了好几单活。一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 于晓是挺内秀的一个女子，初一见面，并不亮眼，但接触久了，会让人觉得舒服，带过几次之后，瘦猴就有些想打于晓的主意了。 正好这回这边的晚会需要伴舞的，瘦猴就带了一帮群演接了单，于晓是化妆，一帮人一大早过来，化妆结束，伴舞的还要等节目，瘦猴看到于晓没事，又是离了影视城在东关这边，就有些恶向胆边生了。 “顾长安，你干嘛，于晓四点就过来了，这化好妆，我给她开个房间休息你也管。”钱小辉吼的理直气壮。 顾长安没理会他，看了于晓一眼，然后继续下楼，跟不跟着一起走，是于晓自己的事情。 这事跟瘦猴分辩不出理来，那瘦猴还有理着的很，四点多到东关，那影视城那边，于晓三点就要起床了，这时活干好，又没到散场的时候，瘦猴开间房间给于晓去休息，实际上是在情在理的。 当然这个房间是给于晓一人休息，还是包括瘦猴他自己，那就只有瘦猴心里有成算，现场的情形也明摆着不安好心。 但事情没有发生，都能推脱，楼道口这处也没个监控。 看着顾长安的背影，于晓三步并作两步紧跟顾长安下楼。 第十九章 看风景 顾长安在前，于晓在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酒店。 酒店的前台还在问引导员：“客人呢?” “那个傻B，英雄救美去了，估计不会过来住了。”引导员撇撇嘴，说着不屑的话，只是他望着大门外的眼神却有一份尊重和佩服。 好一会儿收回眼神，又沉默着，心里不免想着刚才如果仅仅是他遇上，他会怎么做? 想着，那引导员自嘲的摇摇头，不知道…… 未曾发生的事情，谁也不能预设结局。 东关客运中心。 “换个群吧，加一下大刘，我一会儿跟他说一下。”坐在从东关到影视城的中巴上，顾长安侧过脸跟于晓说。 “好。”于晓重重点头，拿出手机，戳戳点点：“加好了。” 车上打电话不方便，顾长安这边给大刘发消息。 “大刘，于晓加你群，你要是方便就通过一下。”顾长安说。 “怎么?你什么时候跟她勾搭上了?”对面，大刘发了个很猥琐的表情。 “什么叫勾搭上了，别乱说啊。” 顾长安没好气的回了去，然后简单的把刚才的事情说了说。 “你跑东关镇去干嘛?”大刘纳闷了，顾长安一天溜溜达达的跑的那么远。 “这边的东关大酒店还保留了一些八九十年代的东西，我那个剧不是演一个八十年代末工厂招待所的接待员嘛，过来看看，找找感觉。”顾长安说。 他今天装扮、说话，形态上都尽量去寻找八九十年代的感觉，似乎还算成功。唬得城管、酒店服务员一愣一愣的，顾长安有点小得意。 “我靠，顾长安，你未来若是出不了头，那就是老天没眼。”大刘的消息后面加了几个惊叹号。 这样的群演，大刘带了八九年了，就遇上这么一个。 “老天晓得我个鬼。”顾长安其实很无奈，他这是强迫症，都是被梦里那个人影响的。 “于晓那边不急，先晾她一天，她若是有什么别样心思，还可以撤消申请的。”大刘那边消息又道。 “明白。”顾长安回道。 他明白大刘的意思，影视城这边，固然有没品的群头、管理员打手下群演的主意，但也有群演想借着关系往上爬的，这世界千姿百态。 之前的情形，可以讲瘦猴不安好心，但焉知道是不是于晓欲迎还拒呢。当然，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不管瘦猴是不安好心，还是于晓是不是欲迎还拒，顾长安都必须出手。因为当时情况无法分辩太多。 所以出手之后，顾长安只看了于晓一眼，就自管自走。 这就是让于晓自己选择，如果当时情形是欲迎还拒，于晓自不会跟顾长安走，顾长安也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碰到熟人不好意思留下。 于是大刘这里又留了一个口子，大刘在影视城混迹十多年，行事密不透风。 当然，顾长安在影视城四年，别的不说，看人还是有些准头的，于晓踏实，能吃苦，倒不是那种急功近利的。 “谢谢！”身侧，于晓低语的道谢，现在全身还发冷。 “没什么。”顾长安真没在意。 “瘦猴会不会针对你?”于晓有些担心的问。 “他针对我又怎么样?我又不跟他混饭。”顾长安道，影视城这边是有生态链的，对于群演，群头挺牛，但整个生态链，群头也不过是下端，也要看人脸色揽活吃饭。 就象大刘那样混成精的，在剧组还不是得被剧务吼，还要陪上脸色。 所以瘦猴就算是想针对顾长安也鞭长莫及啊。 反过来，顾长安现在怎么也是特约，再加上还有老秦那尊大佛，副导演都让他整丢饭碗了，瘦猴见到顾长安最多也就装无事发生。 之后两人再没说话。 今天的事情倒底有些尴尬。 回到公寓，顾长安跟于晓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就进了自家屋里。 于晓需要时间来平复心情。 于晓抿抿唇，最后深吸一口气上楼，进了204，一个回身将门死死关上，然后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靠着门坐在地上。 今天的事情若不是顾长安，于晓几乎不敢往深里想。 缓了一会儿，于晓突然拿出手机看了看，又失望的闭闭眼，大刘一直没通过她的申请，她只有等，她有耐心。 想到这里，于晓又重重拍拍自己额头，她又没跟顾长安交换微信。 不过想着那人就住在楼下，于晓又抿抿唇，有一丝浅笑，觉得有点安心。 …… 接下来几天，天气晴好，气温也稳步上升，已经有些小阳春的气息了。 顾长安这两天又在琢磨着刑侦剧那个角色。 这个角色最大的特点就是嘴贱。 嘴特别贱的人在普通的生活中其实遇到不太多的，真遇到那叫奇葩，但这种人在影视城就太常见不过了。 剧组拍摄的时候，一些现场制片、生活制片以及他们之下的剧务要关注和协调的事情方方面面，简直不要太多，更别提还有种各种突然事件。 种种杂乱夹杂在一起，哪有时间好好说话，时间一久，各个都练就一张毒嘴。 另外还有群头，有些脾气好的遇上情况最多吼上两句，还算好的。 遇上刻薄点的，那群演能叫他刻薄得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好钻进去。 比如楼上二零一那位群头，瘦猴。 别看那天在东关镇对顾长安是虚张声势，但那是因为被顾长安抓了现行，他自己也心虚。 平常的时候，这位刻薄起人来，也就没遇上脾气爆的，否则能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尤其这几天，明显的，瘦猴心情很不好。 东关那天的事情被顾长安撞着了且不说，尤其是最近几天，瘦猴进进出出，总觉得有一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那顾长安有时蹲在大门边，有时蹲在上楼的楼梯口，有时站在走廊上，视线总在他身边游离。 搞得瘦猴心情烦燥无比，不晓得顾长安又在憋着什么坏。 最近事情又还不顺，先是前天一个通告，一个前景，什么玩意儿，自己只不过说他几句，当场甩脸走人，让他在人前丢了脸面。 还有那个于晓，给脸不要脸，居然退了他的群。 还有今晚，《奔腾的大河》剧组马上就要进驻影视城了，他好不容易找了关系请那个副导演吃饭，结果那位给脸不要脸，进来打个招呼，连水也没喝一口就走了，让他算盘落了空。 别以为他不晓得背后谁在弄鬼，他看到老沙陪那副导演进了隔壁包间的。 老沙最近可是把顾长安当宝。 又是顾长安，这家伙真是有些阴魂不散，瘦猴醉醺醺的从裕兴酒店出来，然后拐进巷子里。 已经半夜了，除了巷口一盏街灯，整条巷子幽深黑暗，瘦猴暗咒一声，也不多装几盏路灯。 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有些老旧的石板路上，冷不丁兜里电话响了。 瘦猴吓了一跳，啐了一口接通电话。 电话对面只说了两句，瘦猴就爆了：“你是孙悟空师弟，沙悟净他师兄吧?还是你脑子进水没安排水管?我不想知道你有病，能不能别表现的那么明显?现在，有病赶情去治，别找我，我不是兽医……” 瘦猴说完就挂了电话，一脚正要跨过门坎进公寓，冷不丁听到边上黑暗里“啧……”的一声。 “谁?”瘦猴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顾长安。”铁门边，顾长安从黑暗里站起身来，咧着嘴，心里叹为观止，瘦候刚才电话里的那一通话，真够刻薄的。 “我靠，顾长安，你有病啊，大半夜蹲在大门口干什么?”瘦猴见到顾长安就有些心虚，这会儿更觉得他阴魂不散。 “看风景。”顾长安懒散的说。 这乌漆麻黑的看风景?瘦猴连说话的兴致都没了，转身进院，感觉这公寓不能住了。 顾长安是真在看风景，他这几天一直在观察瘦猴。如今，他觉得刑侦剧那个人物他已经非常有把握了。 第二十章 突发 清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顾长安是被吵闹声给惊醒的，因为昨夜一夜无梦，所以就算是被吵醒顾长安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把牙膏、牙刷、洗脸巾丢进盆里，顾长安端着盆打开门。 吵闹声来自中间的楼梯口。 此时楼梯口处的走廊上摆满了锅碗瓢盆，还有几只整理箱，一只行礼箱，几只背包，另外杂物若干。 “哪个搬家了?”顾长安好奇的问。 他话音才落，站在走廊上闲话的人全拿眼看着他。 “干嘛?”顾长安莫名其妙。 “瘦猴搬家了，他讲这段时间心神不宁，前天还来找我，让我给他刻了个桃木平安牌，讲有脏东西盯着他。” 说话的是二楼二零六的小段，小段是一个木工，他跟了一个园艺团队，接了圆明园景区的造景维护工作，一手雕工不错。 顾长安心里还想瘦猴心神不宁也不关自己的事情啊，都看他干嘛，随后才回过神来，这段时间，天天没事盯着瘦猴的就是他。为了捕捉瘦猴的一举一动，他昨晚还在门口蹲了大半晚呢。 赶情着是因为自己，瘦猴才要搬家了…… 这时一道眼神看过来，顾长安抬起头，就看到二楼的于晓抿嘴笑，微微点头，顾长安也笑笑，然后想，搬了也挺好。 当然，这并不在顾长安之前预设范围，完全是歪打正着啊。 “你牛！”大刘冲着顾长安竖竖大拇指。 顾长安摊摊手，天意！ “好了，好了，有活的都快点啊，今天是大场景，两千多人的大厂，上班下班的境头，那得是一股洪流，去的人都有活干。”大牛这时鼓鼓掌。 前天元宵节后，《奔腾的大河》就开机了，剧组开进了影视城，最后进驻在工业园景区。 工业园景区是影视城近几年扩建的一个景区。 以原青阳机械厂旧址为中心，再新建机械工业维护和再生中心，以这两个中心为点，向四周扩建井字形街道，再现了八九十年代街景。 现在这里不但是现代剧、工业剧的取景点，更是一些科幻剧的重要取景点。 所谓的机械工业维护和再生中心就是工业坟场，就类似于美国亚利桑那州的航空航天维护与再生中心，其实就是飞机坟场一样。 这边的工业坟场里包括自行车坟场，报废汽车坟场，农用机械坟场，以及一些老化生产线，还有一艘退役军舰…… 当这些报废机械连绵成片，再映着夕阳，那场景比科幻还科幻，拍出来都不用搞太多特效。 昨天，是《奔腾的大河》的开机仪式，顾长安没去看，但搞的非常大。 《奔腾的大河》是由东方影视出品的开年大制作。 今天《奔腾的大河》正式开机。 “顾长安，你一会儿有事没?”大刘又问顾长安，没事也跟去撑个人头。 “我跟老沙约好了，一会儿要去试戏。”顾长安回道。 奔腾的大河摄制组一进驻影视城，就通知演员公会这边，让相关人员去试戏。 “那成，我就不管你了。”大刘摆摆手，又冲着忙忙碌碌的公寓租户：“快点啊，还有十五分钟。”大刘说完，就一嘴咬着面包出门，他要在裕兴酒店那边把人集齐，然后坐大巴一起去工业园景区。 众人也是一阵鸡飞狗跳，再夹杂着搬家的人，来来回回的，撞个满怀大骂的比比皆是。 许蘩的脚步声又答答答的急促响起。 顾长安倒不用太急，他先去洗手间洗漱。 洗漱好回出租屋，专门换了一身衣服。 这身衣服就是他去东关镇时专门穿的，湛青色夹克衫，衣领是浅灰的，深棕西裤，老板皮鞋。 另外因为头发还太短，顾长安又弄了一顶青灰色的工人帽。 这一套衣服，再配上自行车，那妥妥就是当时厂里人的形象。当然了，顾长安的角色没有骑自行车的机会，但这一套就差强人意了。 一切弄好，顾长安出门，在巷口的包子铺买了三个肉包，一杯豆浆，再打了滴。 地址是工业园景区的长风酒店。顾长安一下车，老沙已经在等着了，演员副导演还没有到。两人就蹲在酒店门口花坛边上聊天。也不太注重形象，跟八十年代的盲流似的。 “那边已经开拍了。”老沙指着前面不远的园区十字路口。 现在那边整条路已经清场，十字路口直道的尽头就是青阳机械厂大门。 一会儿群演们骑着自行车，由远及进，进入拍摄范围，然后一路骑进青阳机械厂大门。 拍摄机位架的很高，这是要拍一个缓缓拉开的画卷型场景。 “走，过去看看。”老沙兴致勃勃，站起身来，拍拍巴掌。东方影视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顾长安也跟着起身，两人一起走到街边，离十字路口这头还有点距离，远离拍摄范围。 街边等着的就是浩浩荡荡的自行车群演方阵。 “青阳厂区，第一场，第一镜，开始……” 自行车方阵开始浩浩荡荡的前行，慢慢进入拍摄范围。 “我靠，那是谁啊，大刘要被害死了……”老沙突然一拍巴掌，有些懊恼的叫。 顾长安看过去，自行车方阵的末段，有一辆自行车在阵中歪歪抽抽，扰的整个末端开始有些混乱，那个女群演明显不会骑自行车。 若是这样进入摄像范围，那几乎肯定要NG的，而整个自行车方阵重新组织，重新开拍，耗去时间不说，也耗成本哪。 “大刘，你带的什么人?赶紧给我撤下，马上就要进入取景范围，若是坏事，你以后别想在我手上揽活了……” 是许蘩，那丫头这会儿脸都有些白了，大刘这时骂骂咧咧的往这边跑，但显然是来不及的。 顾长安反应快，几乎拿出百米的速度，迅速的冲了上前，一手扣着许蘩自行车龙头的正中，然后的一撇龙头，将自行车带到边，这样不至于影响整个队伍。 “坐后面去……”顾长安冲着许蘩吼。 许蘩这才缓过神来，整个人几乎从坐位上跌坐到后坐，屁股杠的生疼，但咬着牙，没发出一丝声音。 顾长安这时也不管，长腿一迈，就跨坐在自行车上，两脚前后一用劲，就跟上了自行车阵。 “神态放松，就跟蹭别人车上下班一样。”顾长安悄悄的叮嘱后面的许蘩一句，然后笑嘻嘻的骑着自行车，边骑还边微微侧脸，大嘴咧着，有些小得意的神态。 “嗯。”许蘩这会儿学乖了，微嘟着嘴，脸上表情要笑不笑，又隐藏一丝害羞。 当然，许蘩是不懂表演的，她那要笑不笑的表情基实不过是之前太过紧张，这会儿松一口气的自然反应，至于害羞倒不如说是不好意思。 但这样就恰到好处，两人的互动就有些类似于友达以上，恋爱未满的感觉。 第二十一章 青春，厂里人的青春 这边的情形，前面摄制组自然发觉的，摄像和场记都看着导演，只等导演一个手势就要喊卡。 《奔腾的大河》的导演叫陆海涛，今年五十八岁，央视出身，以纪录片闻名，后涉足电视剧，拍摄的第一部电视剧就是《奋斗》，讲几个青年在北京的奋斗，以及情感历程，大获好评，收视率在当期电视剧中，也一直上扬飙到前三。 后来又拍了《上海上海》，讲的是在九十年代初，围绕着一个饭店，一个下岗青年，在上证所创立并发展的环境下的奋斗历程。 这个片子收视率没有《奋斗》高，但评分很高，在一些圈子里尤其受追捧。 当然，让陆海涛真正成名的是电视剧是《大唐》。 他拍出了泱泱中华的大唐画卷，并一气捧红是数十位明星，可谓造星能力最佳的一部电视剧。 也因此《奔腾的大河》一开机，就引得四方云动，这也使得《奔腾的大河》摄制组对于拍摄死扣到细节，哪怕是群演画面，都决不轻忽。 陆海涛这时盯着取景器，那边的情形他自然是关注到了，但他其实没太在意，乱了就再来一次，不是大事。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取景器中，这场大河制造厂上下班的画面，整齐是整齐了，壮观也是壮观了，但失之灵动。 因为都是骑着自行车，沿着又是同一条路，那整个场景必然是整齐壮观的，这些早期的一些纪录片里有实拍的景象。 但陆海涛又觉得，作为一个在当时正兴盛，牵涉着两千多人生存的大厂，上下班的场景，不应只体现整齐壮观，应该有些生活化，并且当时厂里的工人多是年轻人，时代又是蓬勃发展期，上下班的场景更应该体现一些青年人的特质。 而现在整个画面没有体现出这些，让他总觉得缺少什么。 因为陆海涛一直没有表示，现场制片和场记就没有打断拍摄，群演方阵就继续前进。 陆海涛仍盯着取景器，这时，顾长安带着许蘩进入了取景范围。 陆海涛眼前就猛的一亮，他一拍大腿：“对啊，蹭自行车啊，这样一个大厂，上下班，怎么可能没有骑车带人的现象，我就觉得之前少了什么，原来在这里。” 人有时候是一叶障目。 陆海涛这话一说，边上的现场制片，剧务都松了口气，剧务拍拍大刘，算他过关了。 大刘咧了咧嘴，摸一把汗。 “嗯，男女群演也不错，表现的很到位。” 取景器里，原先的女群演坐在后坐，骑自行车的男青年脸上表情淡定，但眼神却带着一种奸计得逞的小得意，边跟着队伍骑，边还不时侧脸看一下后坐女子。 后坐女子嘟着嘴，要笑不笑，男子看过来时，她故意转脸看后面，不看男子，等到男子脸转回去，她又悄悄的打量一下，脸上带着羞意。两条小腿微微晃荡，如同心意荡漾。 这是青春，厂里人的青春。 “过……” 这一条顺利通过，而且还有意外之喜，摄制组很满意。 “他就是顾长安，各方面都不错的，人也义气。一般人在刚才那情况哪个愿意出头，搞不好他的特约就泡汤了，可他进我的特约群之前是跟大刘的，遇事不能不伸手。” 老沙这时站在路边的站牌，他身边是刚刚听说这边有情况过来的副导演孙宏。 有些事情老沙心里清楚，昨天说好的事情，副导演怎么可能还迟到，不外乎现在《奔腾的大河》引得各方关注。因此，便是一个小小的特约，价码也在往上提，副导演这是有了别样心思。 当然，这些心里清楚就行，圈子就是这样。 “嗯，一会儿把那段台词演一遍，没什么太大问题就定下来。”副导演点头，这种情况就没必要得罪人了。 老沙朝顾长安招招手。 “来了。”顾长安应声，又叮嘱身边的许蘩：“不会骑就让别人带你，别逞强，真出事了，你就害了同组的群演和刘哥，大家讨生活不容易。” 顾长安的话不好听，许蘩脸涨的通红，也没太多的解释，只是重重点头。 心里略有些委屈，她会开汽车，也会骑电动车，所以认知上认为，骑自行车跟骑电动车一样。但实际上，会骑自行车，那骑电瓶车基本没问题。 但如果没骑过自行车，仅会骑电动车，那再骑自行车，那就不是一回事。 这里面是一个认知差别。 “我走了，你自己小心。”顾长安道别，然后看姑娘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好象自己的话有些重了，又啧一下嘴：“以后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嗯。”许蘩再一次重重点头。 顾长安再摆摆手，然后朝老沙走去。 这边，休息间歇，陆导捧了只保温杯过来。 陆海涛是北方人，对于江南这边的湿冷一直不适应，捧只保温杯才觉得舒服些。 陆导过来是想找顾长安和许蘩聊聊，但还没到，就看到顾长安朝路过的站牌走去。 路牌下面两个人，一个不认识，但戴着演员公会的工作牌。 另一个就太熟了，自己的演员副导演孙宏。 一看这场景，陆海涛心里就有数了，不用讲，这是副导演在选特约，反正闲着，他就溜溜达达的过去。 “哪个角色?”陆海涛问孙宏。 “赵同志，就是主角来青阳机械厂报到时，安排在招待所，赵同志是招待所的接待员，他领着主角去看房间的。”孙宏介绍道。 “哦，那行，你们忙，我不打搅。”陆海涛捧着保温杯又离开了，下面人的事情他不会轻易插手的。 不过，这个角色他知道，除了跟主角介绍厂区周围情况的台词多几句，别的没什么难度。 刚才他在取景器里看过那小伙子的表演，虽然那段表演，因为取的是大场景，观众也许都看不清两个群演的面目，更别提细微的表情。 但他在取景器里看的一清二楚，是有功力的。 表情自然，尤其还是在情急之下发挥出来的。 感觉上有些杀鸡用牛刀。 但群演这个群体本就是一步步往上爬，这也是资历的一部份。 第二十二章 酒正酣、夜正浓 特约的试戏还是很简单的。 老沙先离开了。 顾长安跟副导演孙宏二人一起回长风酒店。 进电梯的时候，孙宏按了五楼，但剧组包的房间在六楼。 “最后一层楼，我们就走上去。”孙宏说。 “好。”顾长安点点头。明白孙导的意思。 最后一层的上楼，就是他试戏的开始，《奔腾的大河》在这种小角色上的选择依然是严谨的。当然，也是因为顾长安之前没有真正的作品，这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特约戏。 到了五楼，出了电梯，孙宏就自然落后半步，顾长安上前，却如同东关大酒店那个引导员一样，微微侧半个身引路，但并没有象那个引导员那个微微弓背。 这时代的厂里人，正式工，是有一份傲气的。 赵同志这个角色虽然是个接待员，但是厂里招待所的正式工，主角是新分配的大学生，进厂里做技术员，从本质上，他们是同事。 顾长安的右手还有一个提着一串钥匙的无实物表演，这时侯自然是没有房卡的。 孙宏在边上自然注意到这一点，若不是孙宏亲眼看着他手没有钥匙，否则正会下意识的认为他手里真是提着一串钥匙的。 不怪乎能凭着无实物表演上Z省生活频道《记录》栏目。 这手无实物表演，确实亮眼。 走到房门口，开门，然后径直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串动作，如同日日经手，自然顺畅。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开水间就在上楼的拐角处，另外一些生活用品你可以去厂工会领，都有的。早晨，招待所有早餐供应，若是想吃特色的，厂门口往右拐的空地上就有卖早点的餐车。下班后，厂区南门外就是步行街，可以逛逛。晚上，厂工会二楼可以看录像，三楼是舞厅，若是喜欢露天舞场，厂东门口有站牌，坐七路车可直达市工人文化宫，它那边的露天舞场最热闹……” 一连串的介绍，配上恰到好处的手势，脸上的表情带点热情和自豪。 热情是职业习惯，再加上是新同事。 而自豪是那个年代，工人以厂为荣的特质，尤其是这种大厂。 无可挑剔。 “行，不错，你这场戏，明天开拍，你明早八点钟过来找剧务报到。”孙宏跟顾长安道。 当然，正常的情况，特约演员试戏结束，副导演并不需要给答复，而是报给演员公会那边，那边谈好后续事务，就会由特约群管理员通知演员拍戏时间，地点，找谁报道。 孙宏对顾长安算是特例。 “谢谢。”道谢后，顾长安就告辞，虽然心里有数，但心情还是有些雀跃的。 回去的路上，经过清明路的烧烤店时，打包了两大盒各式烧烤，又在隔壁酱鸭店买了一只酱鸭，隔壁的酱鸭煨的烂熟，老秦很喜欢吃。 打的在巷口下车，才一进巷子，就看到鼻青脸肿的许蘩骑着自行车在巷子里摇摇晃晃的。她身后，于晓跟着自行车跑，边跑嘴里还边喊：“不错，不错，稳了。” 只是声音才落，前头许蘩的龙头没把好一歪，自行车就撞墙上。 “咣当。”一声，顾长安都觉得疼。 于晓连忙去扶，许蘩大声道：“不用。”说完，又站起来，跺跺脚，扶正自行车，踩着脚踏又上车，一张脸绷的紧紧的。 顾长安咧嘴，许蘩这妹子，个性是真倔，也皮实。 这时，许蘩的自行车调头，又晃悠悠的过来，顾长安这时不敢惹她，整个人贴着墙跟，两手的东西略提高点向于晓示意：“一会儿过来吃烧烤……” 于晓看着顾长安的造型滑稽，就一脸笑嘻嘻的点头。 许蘩心无旁骛，只盯着自行车龙头，其实她这样越不稳。 顾长安贴着墙跟进院。 老秦依然坐在院子里，看到顾长安进来，咧嘴笑：“那丫头，又摔跟斗了吧，她这性子真少见。” “就是要强呗，今天差点连累到大家，她这是憋了一口气，在跟自己较劲。”顾长安咧咧嘴。 这姑娘心气高。不过，顾长安有时又有点疑惑，按这妹子这样的心气，是做不下群演的，群演多受气啊，可她群演做的自得其乐。挺复杂的个性。 大刘这时从屋里出来，看到顾长安手里的烧烤和酱鸭就乐了：“《奔腾的大河》那特约拿下了?” “嗯，明天就开拍。”顾长安道，在路上，他就收到了老沙那边的通知，剧组给开的价格是1000元，就一天的戏。 “好，那今晚我们吃一顿，长安明天有正事，不喝白的，喝点啤的不影响，反而有益。”大刘就叫嚷开了，他屋里还有几包火锅底料。 这段时间，娟子时常在这边走动，常在这边开伙，冰箱里还有生菜和一些冷盘，正好煨个火锅，再就着烧烤和酱鸭，吃个暖和。 顾长安就去外面搬了一箱啤酒，雪花啤酒。他知道，今晚他喝不喝酒无所谓，但大刘要管够，娟子今天已经离开了影视城，此后影视城再无徐娟这个人了。 大刘只怕心里有别样滋味。 老秦把他屋里煨药的碳炉搬了出来，把一只汤锅架在碳炉上，权作火锅。 几人刚坐下，于晓同许蘩就进来了，许蘩还拖着自行车，自行车后上还摆着一只快递包裹。是刚刚快递员送来的。 “来，坐。”顾长安招呼在家坐下。 许蘩果然唬，一坐下就开了一瓶啤酒，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站起来，就先敬了大刘：“刘哥，对不住，今天差点给你惹麻烦。”说完一口干。 之后又倒一杯，想要再敬顾长安，顾长安连忙阻止：“过会儿，悠着点，没这么喝的。” 这丫头要虎出天际了。 “妹子这话没意思了啊，既然是我带着你们，那我也有责任，我没想到还有人不会骑自行车……”这一点大刘这真没想到之，所以在这之前也没问过。 大刘这会儿也有些撒欢了，又给自己倒一大杯酒：“我今天要敬长安一杯，今天托他的福，只要《奔腾的大河》剧组还在影视城，他们的群演单子我占一大部份。”说完顿了一下，大刘又一拍大腿：“所以讲，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古人是真是智慧。” 顾长安是看出来了，大刘这话愁在酒中，话在戏外。 说的是今天上午，《奔腾的大河》那段群演的突发事件，可实际上却是在自然安慰，他跟娟子分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顾长安今夜也有些兴气风发，一口喝干了杯中酒，冲着大刘道：“刘哥甘心吗?若甘心，那我什么话也不说。若不甘心，凭刘哥在影视城十多年的带群经验和积累的资历，考个经纪人证不难吧?有话说，山不就水水就山，不定哪一天，娟子姐还得靠刘哥你支持。” “长安这话在理，大刘不是我说你，你有能力，但看事不长远。就不说娟子的事情，就影视城这边，群演规模越来越大，今后也会越来越正式化，现在特约的管理员很多都考了经纪人证，不定以后群演这边的管理员也会有要求，不能等屎到屁股头才急……” 顾长安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老秦这最后一句话太煞风景，都在吃饭呢，不过他老人家百无禁忌。 大刘则自顾自喝酒，他今天确实憋着闷气。 “这话说的好，事情是不能等屎到屁股头的……”许蘩在一边拍着巴掌，一颗脑袋搭在于晓肩上，脸颊嫣红。 于晓则在边上抿嘴笑。 顾长安微醺，青春是个好东西，笑颜如花，花醉人哪。 老秦这时又把矛头指向许蘩：“你个丫头，我老秦也要提点两句，你不适合做群演，趁着年轻，另谋高就，或者去读书，怎么着也比在这里有出息。” 群演，除了玩票的，要想真正出头太难，就象顾长安这样的，虽然升了特约，但要讲出头都为时过早。 “我另谋什么高就呀，我不稀罕的，我是谁呀，我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我还需要谋高就吗?”许蘩要上天了，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自行车边，从车后坐下下包裹，然后用力的撕扯。 顾长安连忙拿着钥匙帮她划开，然后回头看了其他几人一眼，一脸惊讶，只一杯，虽然玻璃杯挺大，但只这一杯啤酒，这丫头是醉了吧? 许蘩连着包裹一进往顾长安怀里塞：“你看看，这些都是啥?我很厉害的。” “嗯，你厉害。”顾长安这时哪有心思去看那包裹里的东西，这姑娘软软的身子就靠在他肩上，他这心思恍惚啊，鼻尖有酒香，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香味，他感觉心跳挺快。 “我是真的厉害的。”似乎对顾长安敷衍的口气很不满，许蘩继续喋喋不休，口气喷到顾长安耳边，顾长安抓抓耳朵，有些痒。 “于晓，快扶她回屋里休息一下。”老秦要笑不笑的扫了顾长安一眼，愣头青。 顾长安挠挠头，主要是这阵仗咱以前也没有先例呀。 于晓看了一眼顾长安，抿了抿唇，神色莫名，然后上前，扶着许蘩。 “你们看……”许蘩仍固执的从包裹盒里拿出一叠子东西散乱的丢在众人面前。 “律师资格证书?” “这是啥?啥是CPA啊?”大刘一头雾水。 “好象是注册会计师。”于晓在一边道。 “那CFA、FRM又是什么东西啊?” “CFA，金融分析师，华尔街的敲门砖，FRM是金融风险管理师……”顾长安边查百度边道。 “我靠，都是这丫头的?这丫头风风火火，不怎么着调啊，这是个学霸吧?22岁，比顾长安还小一岁吧。”大刘咧嘴。 “她家有钱，不定是花钱买的。”顾长安不负责任的道，有钱人嘛，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终归是有些不服气。这丫头看着虎的很，没这么厉害吧? 顾长安心里也嘀咕。 “你知道她家里情况?”大刘这时反应过来问顾长安。 顾长安看着于晓扶许蘩进屋的背影，啧了一声，即然那丫头一直没说，那他也就不好说了。 再说也是估计，主要是那几个证书上有地址。 许蘩，应该是西峰集团，西峰影视许雄的独女，杭城老街那边议论的都不少，都讲她在外国读书，谁能想到回这儿窝着装土鳖呢。 “喝酒喝酒。”大刘自己一肚子官司，懒得理其他那些狗皮倒灶的。 只吆喝着顾长安喝酒。 顾长安觉得是该要杯酒压压惊。 “干……” 酒还继续。 夜也正酣。 第二十三章 郑乾 清晨，顾长安醒来，照例吃了个鸭梨。 昨夜梦中，那个人倒是没有演什么戏，也没有做什么表演练习。 只是梦中世界缠绵细雨，那人便整日整夜窝在公寓里，一身伤痛和整容引起的后遗症让他彻夜难眠，最后不得已，吞了大把的止痛药，才勉强安眠。 那种感觉让顾长安醒来，脸色一直不好，很少抽烟的他点了一支烟，但一口也没有抽，而是让它自然燃尽成灰。 灰尚有余温，或可给那个人一丝慰藉。 穿衣起床，顾长安抱着脸盆走出门，老秦穿着老棉拖从洗手间那边，看到顾长安的脸色，没好气的伸食指冲他点点，昨晚让顾长安别喝多酒的。 不过想是这么想，老秦除了点一下手指，并没多说一句话。 顾长安跟他倒底非亲非故，虽说是邻里一场大家处的不错，但有些东西不宜过界。 老秦这方面圆融着呢。 这时，又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许蘩嘴里啃着包子急冲冲往外冲。 “小许，你昨晚那些证件真的假的?”这个问题让老秦好奇的很。 “不想说。”许蘩已经走到大门边。 “为什么不想说。”老秦好奇的问。 “没脸见人。”许蘩依旧干脆的说着能噎死人的话，然后没影了。 “这小许……”老秦没脾气，也急匆匆走了，他今天有群演的戏。 顾长安哈哈大笑，这一老一小特有意思。 欢笑一声，阴霾散尽，洗漱好，顾长安抖擞精神拍戏去了。 到了片场，剧务昨天跟顾长安见过一脸，倒算热情，见到顾长安就带他去化妆，当然他这个角色不需要怎么化妆，主要是造型，有专门的服装打扮。 衣服不再是夹克，而是有点类似中山装的体闲装，青色的，裤子是浅青色西裤，同样青色系工人帽，配到一起，附合那个时代接待人员的穿着。 换好衣服，一边化妆小姐姐拿了眉笔和唇膏，主要是提提色。灯光很亮，不提色的话，眉毛唇色会显得太淡，人没精神。 化妆小姐姐正是于晓，顾长安的眉毛还是比较浓的，淡扫一下就行。 然后于晓有意无意说了句：“许蘩昨晚哭了。” “哦。”顾长安一本正经的回了声，没任何反应。 大刘语录：当一个女人有意无意在你耳边说另一个同龄女人时，千万别碎嘴，要用正经、简短、并且无任何意义的语汇回答。 因为女人的脑补能力直冲天际。 于晓看了顾长安一眼，抿嘴一笑，然后继续化妆，突然顿住了手，脸朝外面马路上看，然后另一只手拍了一下顾长安：“男主演来了。” 顾长安转头望去。 男主演叫郑乾，身高一米八二，三十四岁，北电出身，一毕业就被东方影视收为麾下，先后在几个都市剧里刷脸，算是跟观众混个脸熟。 一个专科出身的演员，有实力有背景，要跟观众混个脸熟不难，但要想闯出头却也要时机。 郑乾的时机非常好，正逢陆海涛离开央视加盟东方影视，开拍《奋斗》，郑乾被选为男二，算是开始启航，之后在《上海上海》里面，演的是男主，把下岗工人的迷茫和不甘，以及中国男子的温润，还有时代青年的奋进很好诠释了出来。 之后，他算是深得陆海涛的心，在大唐里饰演男主角李世民。 一场玄武门惊变，配上秦王破阵乐，惊艳了无数观众。正式坐稳实力派流量明星的宝座。 成为东方影视集团的男一珈。 “这气场，一会儿你跟他对戏，接不接得住啊?”于晓看着在助理、经纪人簇拥下过来的郑乾，倒有点为顾长安担心了。 这是顾长安第一个特约。 “他演的男主现在才刚刚大学毕业，初来厂里报道，他到时要是带这气场，导演还不给他NG?”顾长安翻翻白眼。 不过，他看郑乾，这位精神头似乎不是太好，一路过来，一直在揉眉心。然后路过顾长安，一行人进了专门的化妆间。 顾长安这时搬了凳子坐在一边候场。 做群演的，最烦人的时间就是候场，一天大部份时间都耗在里面。 过了一会儿，郑乾出来。 不愧是东方影视一珈，郑乾这时穿了一件青灰色的确凉衬衫，外面罩了一件手打的毛线背心，下身卡其裤，穿了一双球鞋，站在那里冲着人腼腆笑笑，就是一个青涩的大学生，之前的气场荡然无存。 一个三十四岁的男人能展现出毫不违和的青涩感。 盛名之下无有虚士。 副导演这时过来，先是走到郑乾边上，跟他聊了几句，然后冲着顾长安招招手。 “我给你说一下。” “男主一会儿就站在柜台边上，你从柜台出去，进后面的屋里拿了钥匙，然后领男主上楼……后面的，你就按照剧本来，明白了吗?” “明白了。”顾长安点点头。 这时陆导将手里的保温杯交给跟在身边的工作人员，过来拍拍巴掌，表示要开始了。 “开始！” 场记打板。 地点是青阳厂区，招待所旧楼。 摄影机就位。 郑乾站在柜台前，两手扣着军绿色帆布包，脸偶尔左右扫一眼，但很快回来，表情有些局促，也有些好奇。 顾长安站在柜台里，这时放下手里的笔，转身进了柜台后面的屋里，从里面拿出一串钥匙，再走出来，冲着郑乾点一下头：“跟我来。” 然后顾长安的步伐越过郑乾，郑乾这时突然鬼使神差的把他手里的包递给了顾长安。 顾长安脚步微一顿，剧本里没有这个动作，但这时候不容细想，趁着身体交错之际，就接过了帆布包，而且因为身体交错挡住了之前郑乾递包的动作，看着的感觉就象是顾长安主动去帮忙拿包一样…… 副导演看向导演陆海涛，心里明白，递包的动作是郑乾失神之下的下意识动作。 平常进进出出的，郑乾手里是不拿下东西的，东西都是交给一边的助理。 副导演也知道郑乾为什么失神。 一来，片子刚刚开始，入戏要有一个过程。 二来，郑乾最近事挺多的，只怕没休息好。 这不出名的演员愁没戏演，而成名的大珈又愁被定型。 郑乾一出道，就碰上陆导，从此演艺之路顺风顺水。但他的角色也确实多是一类，多是励志奋斗型。 再加上郑乾又对上综艺很排斥，从不上综艺，这对公司来说损失的可不仅仅是收入。久而久之，双方也渐渐有了一些矛盾， 郑乾最近就想成立自己的工作室，这是想出来单干，想让自己的演艺事业再有所突破。公司那边倒不是不同意，毕竟象郑乾这个的珈位是有资格跟公司谈判的。 公司同意郑乾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但公司要占股，还是大头，郑乾肯定不能同意，于是双方就卡在这里。 总之这些事情就搅得郑乾心神不宁，以至于这才一开拍就出了个纰漏。 郑乾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但对面这个特约反应快，趁着跟自己错身的机会，以身体挡住了他递包的动作，再等他回头招呼自己时，包就已经在这个特约的手上了。 衔接的非常自然。 “再看看。”陆海涛这时盯着监控屏幕。他发现那个特约接包接的很自然，那就看看后续…… 第二十四章 被遛了 老式的招待所，楼梯在大堂的一侧，楼梯口正好是一个窗户。 顾长安一手提包，一手拿着钥匙侧身为郑乾引路。 这段剧情对于顾长安来说，手里有包和手里没有包，它除了在身体形态上略有区别之外，并没有太大影响，但对于郑乾来说，手里有包和有里没有包的表演是完全两回事的。 先前的剧本，郑乾提着包，他需要表现一个刚刚分配到单位，因为初来乍道，周围都不熟悉，所以神态会有些青涩，行动会有些拘谨，这些就是通过提包来表达的。 如今郑乾手里没有包了，那么这些表达就要变。 郑乾此时，神态仍然是青涩的，但行动不再拘谨。 那个时代的大学生，还算是天子骄子，新分配到厂里，因为涉世未深，确实会青涩拘谨，但他同时应是有朝气的，对未来也是有憧憬的，对新环境更应该有一份好奇。 这些势必要引起一些兴奋的情绪，但这份情绪又因为身处陌生之地，势必又要被压抑一些的。 郑乾的表演非常好，他通过身体的细微动作把兴奋和好奇表达出来，同时眼神晶亮，代表了朝气和蓬勃。而情绪并不太外露，可以说恰到好处。 而郑乾也通过这些细微的表演调整好心态，把自己代入了表演中。 算是入戏了。 但演戏，除了独角戏，那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一个人的情绪对身边的人是有牵引的，郑乾的改变势必要影响到顾长安。 于是顾长安的目光跟郑乾相对时，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个刚分配来的大学生的那一丝雀跃，同时他做为接待员，情绪上也受到了影响。 就如同台兑技的对手，不管二者的实力是否悬殊，但一方出手了，另一方总不能站着挨打吧。 顾长安明白，他这是被郑乾带戏了。 这很正常，郑乾有这样的能力，说实话跟他对手戏，能不被带戏的只能是老戏骨了。 甚至顾长安还隐隐有丝兴奋，这种感觉是做群演不能感受到的。 但问题是顾长安做为特约，他就那几句台词，剧本上这一路上他跟郑乾演的男主是没有互动的。 这就让人很难受了。 顾长安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但有顾虑，那样是不是太大胆了? 阶梯的右侧，就是招待所的饭堂，虽然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但因为开水堂在这边，所以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 郑乾侧过脸边走边好奇的打量，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有一种新奇。 “底下是饭堂，每日有早餐供应，多是粥、馒头、包子、油条这些，若是想吃特色的，每天早晚，厂门口往右拐的空地上就有卖早点的餐车，什么都有。”顾长安顺着郑乾的目光看一眼，然后开口了。 他这一下子惊掉了周围许多人的下巴，倒不是说他演的有多惊艳。 这个角色就一龙套，根本没什么可以深挖的地方，角色任务就是带男主回房间，介绍一下情况。 就跟游戏里新手村的接引人一样。 所以不是顾长安表演的多好惊掉人下巴，是他太大胆了，这是直接改了剧本。 当然象郑乾这样的改剧本是常事，但顾长安就一群演，刚上的特约，实质上还是群演。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这是在砸自己饭碗。 但顾长安没办法，他已经被郑乾带戏了。 郑乾这时候正进入状态呢。 而且他身体因为细微的表演，产生了一种情绪感染，这种感觉很莫名，但清晰，顾长安就感受到了。 当然，他是可以不回应郑乾，还按步就搬的来。 但若这样的话，他怀疑，他这几个镜头最后会被剪光。因为被郑乾带了戏，他若不回应，整个画面，他这一块就会变的僵硬，那肯定会被剪掉，不能影响男主呀。 做为演员，他演了这个角色，就必须让这个角色尽量存在。 所以顾长安赌了。 副导演几人惊归惊，但他们拍的戏多，也明白眼前的状态，这点实际上不能怪那个特约，戏是在郑乾这里改的。 “继续……”陆海涛道，居然也有些进入状态了，他隐隐有一种感觉，郑乾这回别要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郑乾也有些郁闷哪，他知道自己已经进入状态，边上这个特约可能被他带戏了。 可你不就一特约嘛，你要那么有上进心干什么，居然也抛开剧本，先说起台词来了，这他就不能不回应啊。 这个特约想干嘛，这是想遛他，带他的节奏? 这一段，之前郑乾并没有说台词，他是用他的肢体表演和情绪去感染人。 如今顾长安把本应该在后面房间里的话提前了，那他就要接台词。 而在这段戏里，他本来就是被动接收者，边上的特约是接待员，就是给他介绍环境情况的。 所以，他必然会被带节奏，这是可以预见的。 当然，这些不过是脑海一瞬间之念。 郑乾演的主角这时点点头，又好奇的问：“周围还有什么?” “下班后，厂区南门外就是步行街，可以逛逛。晚上，厂工会二楼可以看录像，三楼是舞厅，若是喜欢露天舞场，厂东门口有站牌，坐七路车可直达市工人文化宫，它那边的露天舞场最热闹……” 顾长安边说边走，郑乾一路跟随，一路专注的听着，神色也随着顾长安说话的内容有一定细微的变化。 于是很神奇的，之前歪掉的剧本又回到了原点。 顾长安在前面领路，郑乾跟着上楼。 到了楼梯口，顾长安又指着楼梯口的一个小间说：“这里是开水间，你要用水，在这里打。” “好。”郑乾笑笑点头，还有些好奇的看看，表情依然很到位。 不过，果然不出所料，自己是真的被遛了。 然后是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个阳台，太阳光从阳台射入，被门窗格挡，于是走廊上就点缀条条光带。 如同星辉，又像一副油画。 顾长安走到走廊中间的一间房门前，先放下帆布包，然后开门。 郑乾这时自然而然的又接过帆布包。 开门，顾长安径直走到窗边，打开窗帘，阳光顶上的玻璃处透进屋里，有尘土在光带中飞扬。 “洗手间在阳台那边，还有，一些生活用品，你可以去厂工会领。”顾长安又说。这是回到了原来剧本里了。 郑乾将手里包放在桌边点头。 “那你休息，有事找我。”最后一句，顾长安慢慢退出房间，小心关上门。 暗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后面的戏再于顾长安无关。 “过……”陆海涛一挥手，还不轻不重的鼓了几下巴掌。 他很满意这一段，对于郑乾和顾长安来说，他们改的是剧本。 但对于陆海涛来说，这一段改的是节奏。 之前的设计，路上和走廊几乎是会被剪掉的，就只留房里介绍的那一段，就平平无奇了。 可这节奏一改，尤其是走廊那一段，因为走廊的尽头是阳台，今天的自然光又很好，两人一路对话一路过去，拍的是背影，光线是由暗到明，而这正契合了大河制造厂衰落、股改、转型、腾飞整个过程。 这就让这段情节有了深意。 郑乾也舒一口气，脸色不太好看，一个群演居然弄得他还慎重其事。 下了场，回到休息室，他的助理很了解他，这时已经查出了顾长安的信息。 郑乾先看顾长安试演玄慈的那一段视频，然后给侯建武拨了个电话。 “顾长安怎么回事啊?”那边一接通，郑乾就干脆的问。 他跟侯建武的关系不错。 “哪个顾长安?”侯建武一头雾水。 “影视城这边的一个特约，哦，群演，你还点人出来演玄慈的……”郑乾也是无语。 “哦，群演顾长安啊，知道了，怎么了?”侯建武确实没太记顾长安的名字，但这个群演印象还是深刻的，他还专门留了电话。 “我让人给遛了……”郑乾没好气。 “什么意思啊，你跟他演对手戏，让他给带了节奏，他是个群演！”侯建武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滚……”郑乾没好气的骂：“我当然是一时不小心，状态没恢复好，但想想也是不开心的，说吧，有啥来路啊?” “没啥来路，就一个群演，只不过影视城群演那么多，每年戏也堆成山，总不要熬只蛊出来，别的不清楚，不过他一手无实物表演还是让人印象深刻的。”侯建武道。 挂断电话，侯建武越想越好笑，东方一哥居然让一个群演给带了节奏，难怪气急败坏，他倒是很好奇是一段什么样的表演。不过，想来不会是重要的，那个群演才刚刚上特约吧。 而且若真是重要表演，只怕郑乾也没心思来找他打听了。 郑乾这时又搜出Z省生活频道那段关于群演的纪录片，看完，倒觉得自己被带节奏也不算太冤。 然后自然安慰一下，有心算无心啊。 至于以后做对手，那就看看以后他能不能走到那一步。 第二十五章 冯观 回公寓的路上，顾长安觉得自己的脚是踩在云上，浑身也软软的，有一种脱力的感觉。 刚才那一段，表演起来并不难，但精神压力真不小，因为他改剧本了。 理智告诉他那样做是傻叉，但一种情绪告诉他，不那么做他就辜负了表演二字。 什么是表演? 梦里那个人曾自言自语过，除了基本功之外，所有的表演都是千变万化的。 表演其实是一个人生再现过程。 每一个人的人生经历和过程都不相同，那表演自然没有定式。 这种表演要基于构造人物本身的事迹，也要基于表演者本身的出身、经历、文化、情感等认知而展现出来的。 所以表演没有定式，但表演是有根本核心的，传递情感和展示存在。 我们现实中，每一个人就是一个角色，他以整个历史长河为舞台，而大多数普通人都是群演和龙套。 但就算是群演和龙套，你能说自己这个角色不重要吗? 当然，这样比喻有些夸大，但意思是那个么意思。 表演，首先是要把一个文字构建的人物以真实形体构建出来，使之存在。 而存在又分物理存在和精神存在。 一个演员把一个角色的经历完整的表现出来，不管演技好的还是演技差的，这都代表着一个存在。 但这个存在能否被观众接受?能否向观众传达情感?并让观众牢牢的记住这个人物，并于之共鸣，这就是精神存在。 相似的经历会产生共鸣，相似的情感会产生共鸣，但这是由观众是否具有这样的经历和情感所决定的，它不是表演的核心。 表演的核心是通过表演，真实展现角色的经历和于经历相辅相承的情感，并以情感去感染观众，将观众拉进角色的经历和情感故事里，使之产生共鸣，最终永远立住这个角色。 这是角色最好的存在。 当然了，这些扯的有点远，赵同志这个角色只是一个辅助角色，他没有自己的故事和经历要向观众表达。 但任何角色，只要他创立，至少要让观众感到真实。 真实是表演第一要务，一个不真实的角色别说传递情感什么，它连立都立不住。 这个人物是真实的，这个人物在那一段情节的瞬间是不会被乎视，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龙套。 我不辜负表演，表演将来必然也不会辜负我。 这是那一刻的情绪要求顾长安这么做的。 所以飞蛾会扑火。 但好在他赌赢了。 这主要基于昨天许蘩出的事故。 在昨天那样的情况，陆导能接受他的随机应变。同样在今天的表演中，主动出手的是郑乾，他是被带戏的一方，而他的改戏也是为了让这一段更真实自然。 有这个前提，再加上陆导的机变，于是就成就了他今天这一段演出。 这场戏是真刺激。 第一次上特约就改戏，第一次上特约就跟郑乾这个的对手交锋，虽然人家并没把他当对手。 但这个经历足以让顾长安心潮澎湃。 以后，他会遇到比这个重要得多的角色，甚至主角，但大约都不会有这样的情绪了。 顾长安是走路回的公寓，一路走一路逛，然后观察周围形形色色的人，又在脑海中以白描的手法勾勒出一个个形象。 这是表演基本功的一个练习。 顾长安通过这种练习来平复心情。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顾长安才回到公寓，在转过裕兴大酒店进巷口的时候，巷子里走出来一位小姐姐。 那小姐姐的身影起先隐在巷子的幽暗里，然后由幽暗里走到巷口的街灯下。 碎花长裙，浅珈呢子大衣罩着大半个身子，脖子上围了一条湛青羊毛围巾。 面目也由远及近，顾长安看到她，起先没在意，及到近了些，却好似看到了红楼梦里，林黛玉初入府时那一幕，那轿子由远及近，一张娇颜自轿帘处露出来，娟秀、娇怯、又清冷。 林黛玉?顾长安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是冯观。 这位自陈小旭之后，几乎是林黛玉的代称。 只是她怎么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哦，顿了一下，顾长安就想到了出租公寓的许蘩，这更可以证明许蘩的身份了，要不然，冯观不可能在这里出现。 错身而过，虽然好奇冯观在这里出现，但顾长安不是多管闲事的，也不是娱记，看一眼就自顾自走过。 “你是顾长安?”只是错身之际，就听到冯观的声音问，冯观的声音很清冽。 “是。”顾长安一愣，回头看了一眼冯观，她怎么晓得他是顾长安。 他是不晓得侯建武侯导跟郑乾是损友，最乐见郑乾吃瘪，前一脚郑乾刚跟他打听顾长安，讲他被“遛”了。 后一脚侯导就把这事分享给三两知己，而三两知己又有三两知己，这一路套下去，两人相交的朋友圈就基本个个全都知道了。 冯观的经纪人韩英当年带过郑乾，自然没跑，冯观的经纪人知道，冯观也就知道了。 为了这事，郑乾如今正在家里跳脚骂人，当然骂过这后，也好笑，毕竟这一段戏无关紧要，就权当一个幕后彩蛋，娱人娱己。 而知晓这事情的人，自然要查查顾长安是哪个，名人其实也八卦的很，所以一来二去的，顾长安这个影视城的群演居然悄无声息的进入了一些人的视线里。 “听讲你把郑乾给遛了……”冯观一脸好奇的打量着顾长安，浅笑吟吟。 “咳咳……”顾长安没想到冯观冷不丁的问这一句，惊讶之下倒叫口水给呛了，连咳几声，连忙辩解：“我没有，别瞎说，不是我……” 顾长安知道“遛”字是一种行话，就是带节奏的意思。 这话郑乾自嘲可以讲，但别人讲就不合适了。 顾长安这点数还是有的。 “嘻嘻，你那么怕他干什么，他自己都不在意，这是他自己讲的。”冯观笑的两眼眯成一条线。 “呃……”顾长安抓抓头。 面对这样的冯观，顾长安觉得他应对乏术，有一种想吃个鸭梨的冲动。 冯观笑了一会儿便收住了笑容，四下里望望：“这附近有小吃吗?” “裕兴酒店过去点有个馄饨摊。”顾长安指指巷外道。 “哦……”冯观点点头，然后看着顾长安。 顾长安莫名其妙，看着他干什么。 “我身上没带钱包，手机在助理那里。”冯观理所当然的道。 顾长安明白了，这是得让他请客。 顾长安看一眼冯观，冯观摸了摸肚子，又俏皮的两手拜拜。 顾长安笑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带路。 第二十六章 今夜有些玄妙 馄饨摊就摆在裕兴酒店另一边步行街的路口。 这处白天是不充许摆摊的，但夜里，因为小摊经济的兴起，便有了一个小小的夜市。 街口是个馄饨摊，对面是个小饰品摊，边上还有一个关东煮。 馄饨摊边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烤肠摊子。 吸引了来来往往不少闲客。 人一多，冯观把围巾往上拉，几乎遮住了大半个脸。 顾长安带着冯观停在馄饨摊前。 馄饨摊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来自徽州，年青那会儿也在影视城做过群演，后来看实在没有出路，就开始卖馄饨，起先是挑着担子，之后就摆了摊，短短几年，就在影视城买了房。 顾长安有时拍戏回来的晚了，常在这摊上吃碗馄饨，一来二去的挺熟。 今天馄饨摊上人不多，就中年男子一个人在忙活。 “陈叔，今天就你一个人啊，陈婶呢?”顾长安上前打招呼。 “你婶子今天不舒服，让她休息，这段时间也不太忙。”陈叔回头看到顾长安，一脸笑呵呵的说，又热情的问：“吃馄饨还是吃面?” 老陈这边的阳春面和打卤面做的也都极有味道。 “馄饨吧。”顾长安说。 “老规矩?”陈叔又问。 馄饨的汤有两种，一种是海鲜汤料，加紫菜的，另一种就是清汤，洒点葱，顾长安一向喜欢吃清汤的。 “是的，两碗。”顾长安又指指跟在身后的冯观。 老陈好奇的看了一眼冯观，只是冯观把个脸捂了大半，也看不出所以然，于是又笑着问：“女朋友啊?” “不是。”顾长安连忙否认，这真不能瞎说。 老陈却一副过来人，我明白的表情，呵呵笑着，还暗暗冲顾长安竖竖大拇指，冯观大半个脸都罩在围巾下，看不清表情，但眉目弯弯，似乎觉得有趣，有些看好戏的神态。 顾长安摸摸鼻子，有些尴尬，但他实在控制不住别人怎么想啊。 干脆也不再辩解，带着冯观在一边的小桌边坐下。 冯观坐下后，微微拉开捂住脸的围巾，四下里望望，突然抿嘴笑着，最后笑的趴在桌边，肩膀一抖一抖的。 什么这么好笑，顾长安莫名其妙。 “我以前看过一个古装剧本，一对夫妻坐船过河，到了河中间，船夫问夫妻俩要吃馄饨还是吃板刀面。夫妻俩商量了好一会儿，讲要吃馄饨，你猜最后怎么样?”冯观乐不可支的看着顾长安。 顾长安有点想翻白眼，这个故事太老套了。 “不就是装麻袋丢河里了。”顾长安讲。 冯观撇撇嘴，横了顾长安一眼，无趣的人哪。 被小瞧了，来而不往非礼也，顾长安也笑着说：“陈叔是徽州人，徽州馄饨是有名的，大家都知道现在的馄饨都是肉馅，但你知道最初时徽州馄饨是什么馅的吗?” “牛肉?”冯观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顾长安 冯观的唇色很淡，眼珠却很幽黑，眼敛下还有点淡淡的青，不显病态，却有些勾人，让人不敢直视。 顾长安有点怂的撇开视线，笑着摇摇头，那时候猪肉都吃不起哪能吃得起牛肉。 “兔子肉，他们那边是山区，野兔肯定多。”冯观歪着头，又一本正经的猜，有点可爱。 “还不是……”顾长安再一次摇摇头。 冯观这时微皱着眉头，又思索一会儿，最后两手往桌上一拍，一脸含嗔着道：“不猜了，你说。” 这动作就很有些小女孩儿气了。 “是地龙。”顾长安也不卖关子了。 “地龙是什么?”冯观还是不清楚。 “你确定要知道?”顾长安盯着冯观看，要笑不笑的问。 “你这不废话嘛，说了这么久，当然要说清楚。”冯观还瞪回去，又翻翻白眼，真是一颦一笑俱是风情啊。 “地龙就是蚯蚓。”顾长安顶不住了，赶紧揭晓。 冯观先是一愣，随后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一脸嗔怪。 顾长安一脸无辜。 这时馄饨端了上来，顾长安冲着冯观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埋头吃了起来，他肚子也是有些饿了。 冯观这时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的馄饨，好似这碗馄饨跟她有仇，一会儿她猛的把馄饨往顾长安面前一推：“我不吃了！” 顾长安吞下一只馄饨，抬起头：“真不吃了?我正好一碗不够，那我吃了啊。”顾长安说着，就伸出手，准备把她那碗馄饨端过来。 “哼……”在顾长安要去端那碗馄饨时，冯观又飞快的把碗拉回去：“我算是明白了，你这人小气的很，是不想请我吃馄饨吧?我偏不如你意。” 说完，冯观便舀起一只馄饨进嘴，鼓着腮帮吃了起来。 顾长安突然有一种悟脸的冲动，在圈子里，冯观还有一个外号，叫冯妖精。 这真是只妖精。 建国后不准成精啊，这是BUG。 只得什么也不顾，埋头吃馄饨。 不一会儿，顾长安先吃完，拿餐巾纸擦嘴的时候，看见冯观也早就不吃了，碗里的馄饨还剩一半多，女明星在饮食上是要绝对自律的，甚至可以讲是自虐。 每一个光鲜亮丽的形象，背后必有付出。 然后两人大眼瞪小眼。 说到底不熟，有些没话聊。 一会儿，顾长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冯观：“小姐姐还是赶紧通知助理吧，这会儿她找你不定找疯了。” 象冯观这样的一出来，必定有助理跟着，冯观明摆着这回是任性偷跑的。 “你倒是知道心疼人。”冯观笑嘻嘻说，接过顾长安的手机，还把玩了一会儿，看顾长安一脸无奈，这才抿嘴笑着拨通电话：“我在裕兴酒店边上的馄饨摊这里。”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把电话递给顾长安。 没一会儿，一辆小车过来，停在裕兴酒店门口，然后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助理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姐，你杀了我算了。” “没有，就是逛逛，我这不是通知你了嘛。”冯观一脸无辜的说。然后起身，跟着助理上车。 助理上车之际，看了顾长安一眼，问冯观：“姐，那是哪一个?” “不认识，是摊上吃馄饨的食客，我跟他借了电话用。”冯观很淡然的说，似乎之前跟顾长安的谈笑风声根本不存在一样。 真是妖精。 “哦。”助理点点头，冯观的电话在她这里，要打电话就只能跟人借，便没在意，也跟着钻进车里。 小车一瞬间就远去了。 顾长安也起身竖了竖衣领，夜风有点刺骨，今夜却有些玄妙。 第二十七章 来来去去 但今夜的玄妙还未结束。 夜风很大，尤其是巷弄里，进了巷子，顾长安不由加快脚步，走到公寓门口，正要跨过台阶进公寓时，公寓门边上响起一声轻咳。 声音有些熟悉，是许蘩? 顾长安拿手机照了照，果然是许蘩，就席地坐在他前两天蹲的斜坡上，那个斜坡是电瓶车道。 许蘩这时两手托着下巴，呆呆的看着巷子出口的方向，看的出神。 “这大晚上的，你干什么呢?”顾长安停下来好奇的问。 许蘩好一会儿没理，顾长安没趣的摸一下鼻子。 “难怪你喜欢蹲这里，坐在这个位置上，身隐暗处，别人注意不到你，你却可以观察来来往往的人，平时行色匆匆的，根本注意不到什么，这时候仔细观察，发现一些东西会很有意思……” 许蘩今夜似乎有颇多愁绪。 顾长安失笑，他之前蹲这里是为了观察瘦猴，又不是像丫头这样没有目的。 “都观察到些什么?”这丫头不虎起来，倒也有一份静溢。 顾长安在许蘩的身侧蹲下。 “你问我，我又想不起来了。”许蘩鼓鼓嘴说，顿了一下接着道：“其实现在我的脑袋是空的，什么也没记住。” “哈哈。”顾长安笑，走马观花嘛。 然后两人沉默着，都看着巷口，街灯下，人们来来往往。 “听老秦的话，你没必要在这里死磕群演。”顾长安终是劝了一句，就象当初大刘一直想把他踹出影视城一样。 在这里，能出头的很少，大多数人到最后是麻木。 而许蘩就算家族事业没了，凭她本身也有太多的路可走，没必要跟这较劲。 许蘩没有直接回顾长安的话，而过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许雄的女儿了?” 一惯的说话干脆。 “嗯，猜测，毕竟你那些证书上有你家的地址，对于许家，杭城人可不陌生。”顾长安自然的道。 “也是。”许蘩自嘲的点点头，许家以房地产发家，这年月房地产出身的家族多是毁大于誉，这回不晓得多少人看她许家的笑话。 “怎么看西峰影视?”许蘩又直接问。 怎么看?步子迈的太大，扯到了蛋。顾长安抓抓头，女孩子面前这样说不好，那就…… “愿赌服输呗。” 投资虽然是有一定的调查，但终归也有赌性在里面。 “嗯，愿赌服输，这话好，我是有些钻牛角尖了。”许蘩重重点头，其实也不算钻牛角尖，她就是想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门道，让她家栽了这么大一个跟斗。 “我明天就要离开影视城了，先跟你道别，再见。”许蘩站起身来，先拍拍手，然后冲顾长安伸手右手。 顾长安伸手跟他相握，这姑娘有意思，跟举行个仪式似的。 影视城这边，来来往往。 来的时候有愿景，去的时候有因由。 但终归来来去去。 “但我不会退缩的。”许蘩又重重的握拳说，仍然虎虎有生气。 “好。”顾长安哈哈笑的应声，这姑娘永远有斗志。 “回屋吧，外面冷。”顾长安又说。 虽然已是初春，但初春料峭，更加冻人。 顾长安和许蘩一前一后回各自屋里。 晚上，顾长安又做梦了。 电影《阿成》火了，而且火的很神奇。 《阿成》一开始上映时并不火，因为这个电影不管从题材还是拍摄影手法都属于小众电影，是那种奔着大奖去，并不是商业片。 但随着《阿成》上映，这个故事起初只在小圈子里被议论。但渐渐的一些影评人把他们的评论发上网后，人们突然发现，这个片子的争议很大。 有人评论阿成是英雄，因为他最后牺牲了自己，为小姑娘求得了时间，最后被救。 更多的人则义愤填膺，阿成是个小偷，小姑娘落入险境本就是他造成的，他的行为是赎罪，只能说这人还算尚有点良心。 而更多更专业的主流媒体则在讨论人性的矛盾上。 人性本来就是复杂而多变，所以自古有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之说。 如此，网络上各种争议甚嚣尘上，最终依然没有结果，因为本来就没有定说。 这种争议最终却又成就了《阿成》，《阿成》票房大卖。 而随着阿成大火，做为阿成的主演那个人则再一次展现在了公众面前。 于是那个人的过去被一点点的翻开，曾经的辉煌，曾经的没落，曾经的荣耀，曾经的凄苦，曾经的徬徨，曾经的坚持，都全部展现在了世人面前。 人们发现，演阿成的人却是远比阿成更有故事。 一些有心的网友把那个人过去辉煌时候的一些经典片段剪切下来，再又苦心的去寻代他在横店影视城做群演时留下的几不可寻的影像，再到后来特约中的一些镜头，最后再加上摇滚青年和阿成中的经片段，制成了一个短视频，并配上了一首歌。 充满鲜花的世界到底在哪里 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么我一定会去 我想在那里高高的山峰矗立 不在乎它是不是悬崖峭壁 用力活着用力爱哪怕肝脑涂地 不求任何人满意只要对得起自己 关于理想我从来没选择放弃 即使在灰头土脸的日子里 …… 向前跑，迎着冷眼和嘲笑 生命的广阔不历经磨难怎能感到 命运它无法让我们跪地求饶 就算鲜血洒满了怀抱 继续跑，带着赤子的骄傲 生命的闪耀不坚持到底怎能看到 与其苟延残喘不如纵情燃烧吧 有一天会再发芽 未来迷人绚烂总在向我如唤 哪怕只有痛苦作伴也要勇往直前 …… 下面的网友评论全在排队。 网友：不可否认，我哭了…… 网友：楼上+1 网友：楼上+10086 网友：楼上+身份证号码 …… 总归，那个人大火了。 金鸡奖的颁奖典礼上，那个人凭着阿成一角获得了最佳男主角。 那个人又再一次登上了金鸡晚会的领奖台。 泪流满面的穿过红毯，此时，现场也同时播放了短视频里那首歌曲。 充满鲜花的世界到底在哪里 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么我一定会去 我想在那里高高的山峰矗立 不在乎它是不是悬崖峭壁 用力活着用力爱哪怕肝脑涂地 不求任何人满意只要对得起自己 关于理想我从来没选择放弃 即使在灰头土脸的日子里 …… 站在签名板前，那个人最后签下的名字是“一个群演”。 最终他从主持人手里接过奖杯，然后深深亲吻，高高举起。 “恭喜你。”一个女孩捧着一束鲜花送到他面前，是阿里成演小晴的女孩，是个艺校生。 …… 顾长安醒了，有些郁闷，还是不晓得那个人叫什么名字，这都快成了他执念了。 但他心情是飞扬的，自小，他就看着梦里那个人自天堂坠入地狱，再从地狱里一步步爬上人间，能如今这样，真挺好！ 同时，顾长安心中也有雄心，他想要站在那绚烂的灯光之下看看风景。 外面天已大亮，这时摆在床头的手机响了。 顾长安回过神来拿起手机，是老沙打来的。 “顾长安，《缉凶》你拿到的那个角色有变动，我把新的剧本发给你了，你看剧本后，下午两点去工业园景区试镜，具体地址我跟剧本一起发给你了。” “哦，好。”顾长安回道，好奇有什么变动。 第二十八章 《缉凶》 挂了电话，顾长安点开QQ文件，开始看起剧本来。 在《缉凶》里面，顾长安原来拿到的角色就是一个单纯的尖酸刻薄男，嘴特别贱那种，因为下楼时跟凶手相撞，嘴贱骂人，正好骂到凶手痛处，造成凶手激情杀人。 但是这新的剧本，他这个角色，在单纯的尖酸刻薄男上增加了一个设定，就是小偷。 H市发生连环凶杀案，一共三起。 都是入室杀人，受害人都是女子，年龄介于三十到四十之间，要么单身独居，要么就是夫妻长期两地分居，被害人被杀现场，都留下二到五枚数量不等的筹码。 这是整个案子的简易画像。 顾长安所演的这个角色，一共有三段戏。 第一段他去居民楼踩点，这是个居民楼是老式旧楼，六层，连物业都没有，平日的垃圾处理是由街道派人来收的，陌生人进出根本没有人管。 小偷拿着广告单子一户一户的敲门分发，借机打听各户的情况。 李月红，也就是后来的被害人住在二楼，她当时正在屋里跟情夫调情，还没成好事，突然听到敲门声，起先以为是丈夫回来了，赶紧让情夫藏起来。 等到开门一看，是个发广告的，李月红自然气不打一处来，把小偷痛骂了一顿。 屋里藏起来的情夫这时也松了口气，连忙从柜子里钻出来，整理着零乱的衣物。 顾长安的角色是什么?是小偷，不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鼻子还特灵，什么“腥味”一闻就闻出来，从门缝里一观察到这情况，就晓得里面在干什么勾当。 只不过他虽然是发广告的，但实际上是小偷，也不敢闹大，只得自认倒霉灰溜溜的下楼。 第二段，就是小偷灰溜溜的下楼时，在楼梯口，同匆匆跑来的一个风衣男撞个正着。 风衣男叫方平，正是二楼李月红的丈夫，也是后来杀害李月红的凶手，平日是做跟踪审计的，这段时间都在邻市几个工地跑，很少回家，但家里的事情也渐有风声传到他的耳里。 所以，前段时间，他就趁着休息回家的时候，瞒着妻子在家里装了一个监控，于是早先，他就从监控里看到家里的情形，就趁着转换工地的间隙时间，叫了出租车，偷偷了跑回家里准备抓奸。 为了不让邻居发现他，并通知李月红。方平还特意穿了连帽风衣，戴着帽子，让人看不太清面目。 因为跑的急，在楼梯口跟顾长安饰的小偷撞个满怀，方平一门心思的去抓奸，撞到了也不在意，还把小偷一把推开，就自管自跑上楼。 这个小偷本来就被李月红骂的一肚子闷气，这会儿被撞不说，还让人推了一把，只是风衣男已经跑上楼了，他也不可能再追到楼上去，就站在楼梯口朝二楼骂。 “跑这么快，老婆偷汉子，赶着抓奸哪?” “别啊，不如收点花钱算了，有的赚……” “要想生活过得去，就得头上戴点绿。” 小偷骂的很贱，而且把之前李月红骂他的气也宣泻出来。 当然，他倒不知道风衣男就是李月红的丈夫，就是来抓奸的。 …… 而楼上，因为小偷的原因，李月红的情夫吓了一跳，也没了偷情的兴致，当场就溜回三楼家里去了。 等方平进家门，只有李月红一个人在，方平质问，李月红自然矢口否认，方平再拿出监控视频，虽然两人还没到最后一步，但之前该做的也做了，抵赖不了。 李月红没想到方平居然偷偷监控家里，立时也就炸了，两人便争执了起来。 这时，楼下小偷的骂声也传了上来。 方平本来闷了好久的气，这会儿叫小偷的骂声一激，头就炸了，恶向胆边生，就拿枕头把李月红闷死了。 而这些小偷是不知道的，他骂完人后就走了。 这个小区算是踩点失败，一般的情况，他短期都不会再在这里出现了。 第二天李月红案爆发。警察封锁现场，发现做案手法同之前三起相似，受害者都是被闷死，并且死者身边的床头柜上同样有三枚筹码。 重案队长先带队查了李月红的关系网。 作为丈夫的方平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搞审计，而且昨天有不在场证明。 而至于有暧昧的情夫，虽然在李月红家发现他的指纹，但他不承认案发时曾在现场，只讲头天晚上大家一起打麻将，在场还有一楼的一对夫妻。 一楼的夫妻也证明，头天晚上，大家在一起打麻将的，都是邻居，留下指纹并不能代表什么。 李月红的关系网没查出什么，再加上相似的做案手法，被害人的情形也非常相似。 最终，重案队就把李月红案同连环杀人案并案。 这一下案子更走进了死胡同，连几个受害人之间的关系都连接不起来。 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时，做为主角的痕迹专家发现一个不起眼的点，那就是他在走访楼内住户时，都发现了一份广告单。当查问楼内住户拿到广告单的时间段时，意外的发现同李月红的死亡时间相近。 这份广告单是市内某开发商的售楼广告，它的印发时间只在前天，于是重案队立刻派人找到售楼处，如此顺藤摸抓，把小偷找了出来。 接下来就是顾长安要饰演小偷的第三段戏。 小偷正在偷电瓶车时，被等候他的警察抓获。 然后就是一段小偷跟主角的对手戏。 主角拿出广告单摆在小偷面前，小偷也不知道警察什么意思，但本能的就装傻。 然后主角拿出小偷去售楼部领广告单的一段监控视频。 小偷才装作突然想起的样子，然后讲发个广告也不犯法吧。 主角这时抖出二楼住户李月红被杀的消息…… 在这里，就有一段小偷的心里变化表演。 作为小偷，对于跟杀人案牵扯什么的，那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他首先肯定是矢口否认，并一问三不知。 但内心里，小偷自然会联想到偷情男子，以及后来跑上来的风衣男，毕竟那天那个风衣男在进楼时都兜头戴着帽子，奇怪的很，也就是相撞时，那风衣男后仰他才看清一些面目。 但这些事情又关他什么事…… 小偷还是不想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主角却一直在观察小偷的表情，这时从小偷的细微情绪变化中察觉出小偷应该知道些什么，于是就诈小偷一把，如果小偷说不清，那将会被作为凶案嫌疑人审查…… 小偷这时心虚，主角这时又伺机安抚，只要小偷说出情况，他偷电瓶车的事情就不追究，只警告一下，一手大棒一手糖，小偷终于松口。 最终，从小偷这里，警察锁定了方平，然后从不在场证明入手，查到了为方平做不在场证据的同乡马某做了伪证。 如此，李月红案定案，方平被抓，最终确定这起案子跟连环杀人案无关。 但床头柜上那三枚筹码怎以说，排除了凶手所有，重案组就查出那三枚筹码是李月红自己的，她平日没事时会去麻将馆打牌，会换点筹码，全市这种筹码都大同小异。 也就是在这里，重案组发现他们之前有一个误区，连环杀手案多有相似的做案手法，并且会伴有强迫式的记号。 所以之前，重案组虽然也查过筹码，但却是把筹码跟杀人犯联系，并没有把筹码跟受害人联系起来。 但从李月红案这里可以看出，这筹码很可能并不是杀人犯的，很可能本身就是被害者所有。于是从筹码这里终于把毫不相关的三位被害人联系了起来。 这三位被害人经常在同家一麻将馆打麻将，而且因为相谈投机便常常约在同一时段来玩。 当然，三人是无法成一桌的，于是第四个人就浮现了出来…… 第二十九章 琢磨 看完剧本，顾长安发现这个角色改动确实非常大，加了小偷的设定，份量也加重不少，已经是一个关键角色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手上拿到的这个配角已经不算特约了，而是真正的角色，于之相配的是角色演员。 难怪剧组方面要对这个角色重新试戏，也就是说，最终顾长安不一定能得到这个角色。 其实如果这个角色一开始就是这么设定的话，那老沙根本拿不到，现在角色改动，对方不能出尔反尔，所以才有这次试戏的机会。 顾长安知道机会难得，虽然这个角色并不讨喜，但顾长安却有全力以赴拿下角色的决心。 这是一种渴望，一个演员对角色的渴望。 因为这个角色对顾长安来说挑战非常很大。对于目前的顾长安来说，应该是里程碑似的。 当然，决心是有，但其中的难度顾长安心里也有数。 因为这个剧本身也非同一般。 这个剧虽然是网剧，但并不等于这部剧就是低质量的快餐作品，相反这部剧的制作要求甚至比一些上星电视剧要求还高。 这部剧是一个新的尝试，由浮光工作室制作拍摄，每一季一个案子，一个案子五到十集不等，它的制作和拍摄手法是以电影为标准的。 随着网络于影视剧的载体比重，越来越高过传统的影视载体。 近年来网络剧也逞蓬勃发展之势。 但不可否认，草莽的发展期，良莠不齐，网络剧也成了低质量影视剧的代名词。 而随着发展日久，网络观众对于网剧的质量要求也就越来越高。 在这种情况下，一些大的影视公司开始涉足网剧，浮光工作室就走在了前列。 浮光工作室把电影拍摄手法引入网剧，而为了平稳成本和收益，浮光工作室就推出了这种一季五到十集不等的系列短剧。 如果市场反应不佳，那就可以立即止损，如果市场反应良好，就可以一季接一季的拍。 这种形式应该是介于网络大电影同网络剧之间。 因为浮光工作室制作拍摄的缘故，可以预见，这个角色的争夺不说激烈吧，那也会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顾长安没有什么别的可以依仗，他有的就是对角色的理解和阐述。 论对小偷的表演，顾长安还没有见过比梦里那个人演阿成演的更好的。 所以，对于小偷这个形象的塑造，顾长安是有底气的。 而对顾长安来说，难度最大的是小偷跟主角，也就是专案组痕迹专家的那场心理战。也就是第三段戏。 成熟的演员会通过一些细微的动作，表情，以及眼神来向观众传达心理的东西。 而这套东西也不是人人一样，每个演员根据自身条件各有变化。 顾长安想起他一有压力时，就吃鸭梨…… 这或许可以借用，但似乎还不够…… “顾长安，你窝在屋里孵蛋是吧……”老秦这时在门外叫，似乎心情不太好。 旧楼隔音效果很差，之前顾长安在屋里打电话，老秦在隔壁就听到声音了，结果电话打完了，却好久没见顾长安出来，就不耐烦的问。 “来了。”顾长安才发现他这一琢磨剧本就琢磨了大半天，大半个上午已经过去了。 端了脸盆出来。 门口，老秦背着手在溜跶。 “今天没戏啊?”顾长安有些疑惑的问老秦。 今年一开年，影视城这边剧组就开始扎堆，再加上《腾奔的大河》那边群演的活多在大刘手上，老秦不该没戏啊。 “有戏，大刘不让我去，这倒霉玩意儿，下回我换个群。”老秦一脸不痛快，老秦说完，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顾长安恍然大悟，开春，万物生发，便是身体上的一些老病也容易发作。 老秦岁数大了，这段时间一直哼哼，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痛，昨夜里顾长安还隐隐听到老秦咳了半宿，估计老秦昨夜一宿没睡好，难怪一早的就叨叨叨的讲人。 大刘是好心。 “小许是不是走了?我看房东带人来看房子了?”老秦冲着108的方向抬抬下巴问。 顾长安探个脑袋，就看到房东老何正带着一个穿着外卖背心的年青人看房子，应该是个外卖小哥，别说，在影视城这一块做外**做群演赚钱多了。 “房东都带人来看房了，那应该是已经走了，她昨晚跟我道过别。”顾长安挠挠头，这丫头也太急，又失笑，倒是这丫头的性格，好听点叫雷厉风行，不好听叫说风就是雨。 总之是一股飙呼呼的劲。 “这倒霉丫头，做事就是不靠谱，走了也不打个招呼，人情练达的全没有，不当人子。”老秦又骂骂咧咧起来。 看老秦的样子，顾长安哭笑不得。 他知道老秦其实挺欣赏许蘩的。 对于老秦来说，他身处暮年，气沉神倦，所以平日里，老秦就喜欢那种风风火火，有朝气的。而且老秦嘴毒，喜欢说人，大刘和顾长安晓得这老头脾性，大多打个哈哈过去。也就许蘩，直来直去，从来不吃亏。 这一来二去的，老头还起劲了，觉得生活多了一点乐子。 这会儿许蘩招呼不打一个就走了，老头原来心情就不好，这下自然就更不痛快了。 顾长安不管老秦，由着他骂骂咧咧，自顾自端着盆去了洗手间。 才刚走到108门口，就看到房东从108出来，手里端了个盒子冲着老秦叫：“老秦，小许给你留了个玩具，就留在屋里，还好我看到了。” 盒子是打开的，是一个木头人，上面贴了个字条：“送给老秦。” 老秦这会儿来劲了，踢踢沓沓的过来，看到那玩具，眉毛一耸：“这木头人一股倒霉相。” 别说，那个木头人两条眉毛耷拉着，还真一幅倒霉相。 这玩具顾长安看许蘩玩过，是商家跟据小时候一首游戏儿歌制作的。 木头人的底坐有一个开关，按下后，木头人就会原地转圈，然后唱：“我们都是木头人，一不许说话，二不许动，三不许走路，四不许笑！” 等唱完，木头人就一动不动了，你若是拍它一下，木头人就会说：“你为什么欺负我们木头人，木头人不说话！” “哈哈，老秦，这玩具适合你。”顾长安哈哈大笑。 别说，老秦有时叨叨的真让人受不了，这个木头人正合适，许蘩那姑娘有心了。 “倒霉玩意儿。”老秦又咒一句，神色倒是舒坦的很。 “哪个刚才还讲人家人情练达全没有的?”顾长安挖苦一句。 “洗你的脸去。”老秦很大肚的挥挥手。 顾长安咧嘴笑，然后钻进洗手间。 站在水池边，看着镜子里的影像，顾长安发现头发似乎又长长了些，已经是个平头了。还是挺帅，只是这形象演小偷，似乎又差点什么，顾长安拿水抓了两下头发。 头发乱了，歪歪倒倒的，呦，好象有点不一样了，顾长安想起之前的木头人，挤挤脸，耷拉下眉毛，嘿，感觉有点味道了。 只是心理战该怎么合适的表达呢? 挤了牙膏刷牙，顾长安脑子里就又闪现一个念头。 小偷跟主角那段心理战的表演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放”，或者说叫“转嫁”。 他之前想到的心理对抗的表演是以“收”为表现方法，但刚刚老秦的表现给了顾长安一丝灵感，心理对抗表演还可以以‘放’这种形式来表现。 就比如，老秦是因为身体的不适造成心情的烦燥，而这种烦燥老秦是通过不满和骂人来表现，这应该就是一种“放”的表现形式。 由此，顾长安对《缉凶》里小偷这个人物似乎能触碰的更深一层。 …… 洗漱好，顾长安换了衣服去巷子外面吃了早餐，回公寓时，时间还早，就搬了中国象棋出来，跟老秦摆个阵。 老秦哈哈大笑：“平时让你们跟我下，你们一个个推脱时间忙，这会儿来找虐啦。” 老秦的象棋下的是很好的。 但顾长安小时候常常陪爷爷下期，那棋力也不差呀，连下三盘，前两盘顾长安惜败，最后一盘，双方杀的难分难解，最后将相当头，互相握手言和。 虽败犹荣啊。 中午，顾长安点了盘铁板烧，吃完后就准备去面试。 试戏地点跟上回《奔腾的大河》试戏地点一样，是在工业园景区的长风酒店，不过在七楼。 第三十章 下马威 下午一点五十分，顾长安提前十分钟到长风酒店。 乘电梯上七楼，出了电梯口就是一个大堂，大堂里放了几排椅子，这会儿散散落落的坐了十几个人，有男有女。 顾长安一进大堂，几道视线就落在他的身上，有的很快就移开，有的悄悄打量。 这很正常，因为每一个出现在这里的人都很可能是对手。顾长安也扫了一眼，初晃之下，有几张脸都觉得有些眼熟。 顾长安明白至少都是有路数的，轻啧一声，果然竞争激烈。 顾长安没再顾这些，先找了工作人员把资料交上去，然后找了三排靠边上的一个位置坐下。 左手隔着一个坐位上坐着人，只不过他头脸盖着件外套，一直歪靠在椅背上，看不到面目。 顾长安坐下后，那人似有所觉，收回伸的老长的腿，身体微微坐直了些。 “来试戏的吧，试的什么角色，小郭?安子?”那人另一边坐着一个二十七八的男子，穿着青色风衣，这时探过脸来低声问顾长安。 他嘴里的小郭里剧里一个刚分配到刑警队的警校生。 安子则是剧里的网警，爬虫高手，最大的喜好就是跟网上那些爬消息的爬虫们，玩猫抓老鼠的游戏，日日乐此不疲。 顾长安看向他，这人就是之前顾长安扫一眼就觉得眼熟的一位，多在警匪片里出现，不是很重要的角色，但戏份往往也不算少，名字好象叫程峰。 当然，这也是这段时间，因为《缉凶》这个剧本，顾长安突击刷了不少刑警剧，这才隐约记住这个名字。 而至于“小郭”和“安子”，顾长安就尴尬了，抓抓头，这两个角色他那两页剧本里都没有，他一无所知。 “试的是小偷吴小海吧?！”这时坐在中间那个盖着衣服的人把外套从头脸上拿下来，扫了顾长安一眼，懒散的道。 顾长安一跟他对视，就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这人的眼神充满了游移、探究、和审视等，任何人被这个的眼神看着都不会太舒服。 不过，这位也是个熟面孔，警匪片、年代剧里的熟面孔，演的多是一些小偷、混混、油子、马仔等角色，几乎是社会边缘人群专业户，但他演的很有特点，顾长安还专门看到他的专辑，倒是晓得这位的名字——李祥。 只不过，顾长安有些奇怪，这位怎么知道他试的是小偷的角色。 李祥却又靠回椅背，明摆着不想多说。 顾长安猜测，他今天一有空，甚至在来的一路上，都模仿着《阿成》里那个人演的步态和眼神，甚至他刚才进大堂时，也有意模仿了一下阿成逛在人群里的姿态。 这些东西一般人不会注意，但瞒不过专业人士。 “他试小偷吴小海?”程峰倒是先是错愕一下，然后看着李祥失笑摇摇，冲着李祥道：“那不是跟你撞了。” 顾长安也苦笑，不用讲了，李祥肯定也是来试小偷这个角色的，虽然顾长安有一定的依仗，但也晓得跟这样的专业户比起来成算太低了。 “我主要是来试方平的。”这时，李祥却是慢条斯理的道。 试方平?也就是那个被小偷骂后激情杀人的杀人犯，虽然这个角色仍然是反面角色，但他的形象却是普通大众那种，平时很老实的，跟以往李祥饰演的角色绝对是不同类型。 这回换顾长安有些意外了。 “老是演小偷，混混，油子，马仔这些，没意思，我想演方平。”李祥说着，站起来来，先伸了个懒腰，再揉揉脸，再坐下时，又看了顾长安一眼。 这一眼顾长安立刻感到不同了，之前，李祥看他，那眼神里充满了游移、审视等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可这会儿眼神却平和好多，甚至有一点点怯，看到顾长安回望的眼神，他眼敛微垂，真就一个内向、老实的普通男人，在陌生人面前放不开的样子。 “对方平，我志在必得。”李祥自信的道，神态又回到了懒散的模样，靠在椅背上，架个二郎腿。 顾长安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仅仅靠一个眼神，就让人判若两人的。 梦里那个人说过。 人生若山峰，在底层，你稍有成果，或会觉得一览平川。 但越往上登，你就会发现周围俱是怪石、奇松、险峰，层层叠障，哪一处都是高山仰止，非拼尽全力，不可逾越。 说实话，梦里当时也没觉得什么，这回，到算是有点体会，这才刚上特约，遇上的人就已经非常有挑战性了。 接下来三人就不多说了，毕竟萍水相逢。 这时，电梯口那边又过来几个人，打头的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女子，身形高挑，利落短发，一身宝蓝职业裙装，手上搭了一件风衣，仪态非凡。 女子身侧，微错半步并肩而行的是一个年青男子。 身高约一米八左右，穿着连帽卫衣，帽子原先是把头罩住的，从电梯口出来后，那男子手一拂，就把帽子拂开，露出脸，很帅，不是俊郎那种，而是有些阴柔，但却又不娘。 是时下粉丝最喜欢的类型。 两人身后是助理和一些工作人员，几人没有在大堂停下，而是直接朝里走。 “叶牖，这位最近窜的很快，浮光工作室为了捧他才打造《缉凶》这剧的，为了捧他，重案组长，浮光请的是三十六岁的实力派演员方大运，警察专业户。连环案凶手是五十岁的老戏骨，曾饰过电影红楼梦中贾雨村的吴跃庆，啧，下了血本的。”边上李祥啧啧有声，说完又转头看顾长安：“只不过他的戏我看过，也就那样吧，你们有一场对手戏吧，我看好你哦……” 顾长安翻个白眼，我信你个鬼，这人坏的很。 他不是傻瓜，别看李祥一开始就表明是冲着方平来的，好象跟他没有竞争关系，可他想演方平，也要导演那边能看中，若是看不中，那他一准要染指小偷这个角色。所以这位从一开始就在拿演技压他，给他一个下马威。 只不过人家玩的高级。 边上程峰就一直在看好戏，都不是好鸟。 “都已经内定主角了，他来干嘛?”这时，前面坐位上，几个来试戏的演员也窃窃私语。 程峰同李祥相视一眼，然后各自嘿嘿一笑。 顾长安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位虽然不是什么知名演员，但在这个圈子摸爬滚打多年，有各自的圈子，算是混出了油的人精。 “两位大哥，有什么讲究?”顾长安也探个脑袋悄摸的问。 程峰明显要藏拙点，李祥有点痞性，咧了嘴：“你没上网查查呀?” “网上消息多如牛毛呀。”顾长安摊摊手。 “‘浮光、资本、叶牖’三个关键字，自己搜。”李祥神叨叨的道。 顾长安掏出手机，就在网上搜了起来。 第三十一章 圈子也是江湖 搜索栏下第一条就是去年，也就是西峰影视出事的同期，有资本投资了浮光。 世间万物破而后立，影视圈这几年的爆雷和整顿，虽然造成了影视业一定的萧条和沉寂，但有眼光的人都看得出来，整顿是为了更好的发展。 西峰影视当年的投资也正是看准这个，只不过确实步子迈的太大，想后发先至，直接从国际市场入手。 中国人做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可西峰影视入国际市场时，那是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只靠一味的莽，不碰个头破血流才怪呢。 西峰影视既然能看到影视发展的后劲，那别的资本也不可能看不到啊，而资本都是闻腥而动的鲨。 只不过，这些年，影视圈也是山头林立，蛋糕其实已经分的差不多了，别的资本再妄图插一脚，容易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西峰影视为什么落得这个结局?许雄难道不晓得国际市场天时地利人和不占?还不就是因为他做为一条鲶鱼，没能冲破国内市场的固有圈，才想着以国际市场暗度陈仓的招，最后折戟沉沙。 西峰影视成了其它想要介入影视圈资本的前车之鉴。 直接莽不行，那就他山之石。 影视圈内还有两个特殊的存在，那就是阅微工作室和浮光工作室。 这两个工作室有人脉，有资源，还有技术，所欠缺的唯有资金而已。当然，这两个工作室成立之初，为的也不是钱，而是初心。 只是随着蛋糕越做越大，随着各种科技的发展，工作室也有些举步维艰了。 资本就看中了这个，开始给这两个工作室砸钱。 阅微拒绝了，但浮光这边正好有想法开发高质量网剧，于是就一拍即合。 只是资本一但进驻，工作室这边的话语权免不得要让渡一些。 浮光想在高质量网剧上有所建树。 资本却想在影视圈里跑马圈地。 不说最后结果，单这两者的行事手法肯定也是不同的。 这就有了矛盾。 第二条就是叶牖，叶牖跟冯观是同级同班同学，是表演系最顶尖的两位，被称为一旦一生。 冯观本来是签约西峰影视的，西峰影视倒闭，冯观转投了中影，叶牖签了浮光。 浮光很重视叶牖的，想把他当东方的郑乾那样陪养。 资本也看中了叶牖，因为他的外形条件太好了，换演艺圈的行话叫老天爷赏饭吃。 对于叶牖的陪养，浮光这边的几个教授认为，叶牖演技算可以，但流于学术，不接地气，所以打算先用几个短剧给他打磨一下，再去话剧团那边沉两年，玉不琢不成器啊。 这肯定是需要时间的。 资本那边却不这么想，对于资本来说，时间就是金钱，等你浮光这么慢慢的把叶牖陪养出来，黄花菜也凉啦。 资本的想法是砸几个大剧，再上几个综艺，一举把叶牖推到一哥的位置，然后跑马圈地。 这是完全两种价值观。 然后就有自媒体爆出，讲浮光的高层对浮光剧组用《缉凶》这个剧来推叶牖不满意，太小打小闹。 《缉凶》的导演是新锐导演赵自飞，这位也是敢满嘴放炮，直接就讲了：“叶牖是否能胜任男主还不知道，得试过戏再说。” 看到这里，顾长安就有些明白了。 这是浮光的导演跟资本杠上了，不管怎么样，赵自飞既然放出这话，那就算是走过场，叶牖也要来试个戏的。 而最后结果，顾长安不认为会有什么变化，就好象之前俞文迟到，侯建武借自己敲打他一样，仅仅是一种统御手段。 “明白了吧?”看顾长安按了锁屏，李祥一脸颇有意味的道。 “明白，圈子嘛，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顾长安也隐晦的说。 “可不。”李祥点点头，颇为认同。 “咦……”这时程峰微微皱眉，一声讶然，然后沉思。 “怎么?”李祥问他，顾长安也好奇的看向他。 “刚才那女的是不是有点面熟啊。”程峰指刚刚跟叶牖一起过去的中年女子。 “你不说我没觉得，你一说倒还真有点眼熟。”李祥也道。 “是不是演过赵姬和吕雉啊。”顾长安道，对那女人的面孔顾长安也有些眼熟，只是不太确定。 “对，曹绯红。”李祥一拍巴掌，这位在圈子里那也是数得着的。 曹绯红也是上戏毕业的，一出来就演了赵姬和吕雉，正窜红，突然就嫁人息影，让影视圈一阵扼腕叹息。 “曹绯红已经息影十多年了，老公是话剧团的吧，这些年一直在帮她老公打理话剧团，勉强算是在经纪圈里……”程峰说着，之所以说勉强算是在经纪圈里并不是说曹绯红经纪人做的不好。相反，这位手上带出好几名知名女星。 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因为曹绯红不仅是经纪圈吃得开，更重要的是她的人脉和资源也非同一般，把她放在经纪圈里，那有点欺负人。 “这么讲，浮光是请了曹绯红给叶牖做经纪人?”李祥也道，倒是大手笔。 “也正常，浮光不是还想让叶牖去话剧团待两年吗?”程峰道。 “嘿，浮光思虑的周全，想的也很美，可最后也要看叶牖的意思啊，如果没有资本搅和，按浮光这样的安排，叶牖今后成就不可限量，但问题是现在叶牖怎么想?”李祥一下子抓到了关键。 眼前，就要看叶牖能不能沉下心来，只是能在巨大利益面前沉下心的有几个? 顾长安这时已经刷起了手机，搜了曹绯红，果然已经有新闻爆出浮光请了曹绯红做叶牖的经纪人。 不过，曹绯红那边也有回应，只算是暂时合作，最终是否合作还下还要看各自能不能适应。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今天来试戏，有程峰和李祥两个，顾长安倒是知道一些圈子秘辛。 “李祥……”这时，轮到李祥试镜了。 这厮一抹脸，之前的痞相完全没了，游移的眼神也变成一丝内向怯懦的眼神，肩膀也微微有点缩，倒是让顾长安脑海中的方平具像了。 也就七八分钟，李祥出来。 “怎么样?”程峰问他。 “反正我发挥挺好，结果明天就会出来，看就是喽。”李祥道，这会儿到莫测高深起来。又挥挥手招呼程峰：“走了。”临了还跟顾长安招呼：“以后一起吃酒。” 说完，两人就朝电梯口走去。 顾长安咧咧嘴，名字、联系方式都没有加，吃个屁酒啊，一切要等到他这边试镜通过，进了剧说后再说，要不然，哪个答理你。 这就是世故。 “顾长安……”这时工作人员叫了名字。 终于轮到顾长安试镜了。 第三十二章 太‘顺’了 这是顾长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试镜。 进了屋子，就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光线并不明亮，有些昏暗。 办公桌前，坐了三个人，导演赵自飞顾长安认识，以前也演过他片子的里的群演，三十出头，是年轻导演，但长的有衰，特别是两条眉毛耷啦着，有点象许蘩送给老秦的那个木头人，一幅倒霉相。 但这位是十亿票房俱乐部中的一员。 另外两位，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岁，顾长安不认识，女的倒是让顾长安有些意外，居然就是刚刚跟男主演叶牖一起过来的曹绯红。 赵自飞看到顾长安，微微有点皱眉头，倒不是顾长安形象不佳，而是相对于小偷的形象来说，顾长安的长相太正了。 抬手要去翻资料，边上的中年男子探头过来，低声解释：“他是老沙介绍的特约，今年刚上的，做过四年群演。” 赵自飞便微微点点头，表示了解，另一侧曹绯红则打量着顾长安，群演是一个高流动的群体，能做四年的，要么就是麻木之徒，要么就是极能坚持之辈。 “三位老师好。”因为不认识中年男子，顾长安干脆就一律称呼老师。 这是一个不会出错的称呼。 “坐。”赵自飞抬抬手。 顾长安坐下。 “你的条件不是特别合适。”赵自飞开门见山，这即是他的个性，同时也是一种手段，能够明心见性的。 如果一个演员听到这一句话，马上就表现出不平，不悦，或者愤怒，那至少心性上是有些短板的。 有些导演就特别喜欢看演员的心性，这往往衡量一个演员的表演是流于表面，还是能见性情的一个指标。当然，不见得准，但有的导演迷信这个，赵自飞就是其中之一。 “是指外形吗?”顾长安倒没什么，这个问题他其实已经考虑到了。 “是的，太“顺”了。”赵自飞点点头。 “顺”这个形容词是很有意思的，它于‘善’、‘正’、‘刚’、‘阴’、‘邪’、‘娘’等词都不同，后面这些词都有指向性，表明了某种特点，但“顺”没有，其实可以讲就是‘普通’的意思，同时也代表着没有特点。 这类人平时看着其实不错，甚至很得人缘，但一上银幕，容易失焦，这个失焦不是指镜头的失焦，而是指观众的“失焦”，因为没有特点，容易被忽视。 这也是顾长安群演四年，熬前景都熬了两年的原因之一。 “嗯。”顾长安嗯了一声，表示认同，然后他四下里看了看，便指着赵自飞身前的一瓶纯净水道：“水能借用一下吗?” 边上曹绯红觉得有趣，站起身来，拿了身前的纯净水瓶走过来递给顾长安。 “谢谢。”顾长安微微欠身道谢，然后接过纯净水。 打开瓶盖，倒了点水在手中，然后搓巴一下，最后将瓶子放在脚边。 顾长安又背过身体，用湿润的手在头上抓了几下，他的头发是比较细软的那种，但因为短，所以显得有些硬挺，顾长安抓了下几，本来整齐硬朗的头发就显得有些零乱，又有些微往一侧倒，就象短短的茅草被风吹的有些微的斜，但因为短，又不会太过，恰恰好。 顾长安又用手搓了搓脸，活动了一下嘴巴，抬头时微微耷一下眉。 这些都是梦里学过的基本功。 等顾长安再回头时，出现在三个面前的形象完全不一样。但要说具体哪里不同，赵自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除了头发可见有的点微湿，人还是那个人，但气质完全不一样。 眼前的年轻人，他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就透着点懒洋洋，提不上劲的感觉，眉毛微耷着，有点倒霉相，眼神再游移两下，就是一个混的不得志，又有些油的社会青年，也可以讲是问题青年。 “顺”固然没有特点，但也最能塑造，只不过要有坚实的基本功。 那中年男子倒显得挺有兴趣，曹绯红看了一眼顾长安，又转头看了赵自飞，抿嘴笑，这年轻人的眉毛是模仿赵导的吧，只是这一块就牵涉到肌肉的控制，这一块话剧演员是比较讲究的。 想着，曹绯红突然又站了起来，然后一连串的台词飙出：“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发广告都发到门上来了，这什么素质啊，你这扰民了知道吗?真是坐在家里都能碰上“鬼”，你别走，我马上打110……” 曹绯红讲的是被害人李月红的台词。 “别啊，姐，家里没米下锅咧，广告发不出去，这个月KPI又泡汤，我就要睡大街咧……”顾长安两手做出拿着广告单的无实物表演，一幅伸出去不好，缩回来又不甘的心态。 尤其这厮嘴里还吐出一个KPI的词，带着一点点杭城吴语系方言的味道，软里巴即的，再衬着他那一脸苦相，简直莫名喜感。 你一个发广告单的还讲究个什么KPI…… 曹绯红和赵自飞眼前都一亮，行啊，有点行活儿。 “这是你去欣龙房产拿广告单的视频监控，你别不承认喽，那一栋你发的广告单我们都收集起来了，有你的指纹。”这时，赵自飞突然的道。 “哦，哎呀，我这脑子，我发了好多小区，一时也记不得了，那哥你说是就是。”顾长安两手不安的轻搓一下，一脸悻悻笑道，说完，又抬抬眉，一脸讨好：“哥，发广告不犯法吧?” “二楼，二零三的女户主，还记得吗?”赵自飞继续问。 顾长安抓抓头，头发被抓的更零乱了，然后悄悄看了赵自飞，有些试探意味的回道：“那一栋楼各家住户我都敲门了，具体哪一个我记不太……清。” “她死了，凶杀，跟她同样死法的还有三位受害人……”赵自飞看着顾长安，一字一顿的道，两眼也仔细的盯着顾长安的脸。 顾长安这是瞳孔微缩，然后咧一下嘴：“哥……这我真不晓得。” 赵自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顾长安。 顾长安先是平静，然后颇有些不自在的扭扭脖子，后又直起身，一手揉揉肚子：“哥，这大中午把我找来，饭都没吃咧，我看门边有梨子，嘴渴的很。” 赵自飞一招手，做出让人给顾长安拿梨子的动作。 梨子自然是没有的。 顾长安做出接过梨子的动作，然后啃了起来，先是一副饥死鬼投胎样的吃相，然后一脸惊讶的冲着赵自飞：“好吃，甜，脆，这在哪个超市买的，我一会儿出去，也去买几斤。” 说完又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只是这时，他的眼神游移而多变的，正反应着他的内心变化…… “啪啪啪……”三人俱轻轻的鼓掌。 “行了，明天等通知吧，下一位……”赵自飞挥挥手，干脆利落。 第三十三章 太‘仙’了（求推荐收藏月票） 顾长安从长风酒店出来，长长的舒了口气，虽然赵导没有直接讲，但看神色基本没问题。 退一万步，若是万一真有什么意外落空，顾长安发现他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梦里世界的阿成，再加上自己长久的积累，以及这一个早上的琢磨，已占尽天时和他自己最大的努力，其它的那就只能看老天爷呗。 顾长安发现自己的性子开始沉下来了，这就是时间和经历的打磨。 今天风大，这会儿又开始飘雨丝，顾长安站在长风酒店门准备打个的，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 “顾长安……” 声音从左侧的停车场传过来，顾长安转过脸，远远的，李晓东拿了一只公文包顶在头上，一路小跑的过来。 “你在这干嘛，有戏啊?” 到得跟着，李晓东还拿着公文包拍拍身上的雨丝。 “是啊，试段戏，对了，你干嘛，电视台那边不上班?” 顾长安也好奇李晓东怎么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 “我辞职了，跟我的老师出来的。”李晓东道，又把公文包夹在腋下：“走，到酒店茶水区那边喝杯热茶去，这天，风丝丝的，感觉寒凉从心底冒出来，真冷。” “降温了，这几天估计要倒春寒，这边的天气就这样。”顾长安说着，两手插兜里就跟着李晓东一起去了酒店茶水区。 顾长安叫了一壶茶，西湖龙井，煮的滚烫的。 一杯热杯下肚，暖气就从脚底冒出，舒服。 只是顾长安实在也想不明白，当初为了能留在Z省电视台，李晓东是关系也找了，自己也拼了，最后心想事成，怎么好好的就辞职了。 或许是因为综艺的原因? 顾长安记得因为徐娟签时代的原因，大刘讲过，时代那边正运作她参加Z省电视台的一档讲演员的综艺，而执导这档综艺的团队是就原来生活频道《记录》栏目的团队。 李晓东因为转头投了刘启翔老师反而错失了这档综艺。 而刘启翔主导推动的极限挑战综艺因为审批没过，反而泡汤了。 若是因为这个原因，顾长安倒不好问了。 明显揭人伤疤，不好。 “我老师刘启翔你晓得的吧?” 李晓东倒还好，有点满面春风的味道。 “知道。”顾长安点点头。 “他弄了个剧，网大，我在这边帮他拉组呢。”李晓东有些得意的说。 “你们这是出来自己干吗?网大?网络大电影?前几年挺热的，这两年热劲在消退啊，听讲不太好做……” 顾长安咪口茶，在影视城久了，业内的一些东西也有点数。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现在这年月，什么事都不好做，但只要找到门道，什么事儿又都不是问题。” 李晓东点了根烟，话说的有点莫测高深。 顾长安发现这厮现在混的有点“仙”。 “什么门道?”顾长安好奇的很。 “现在闷头拍网大的，那一准是要赔钱的，什么事要讲究个运作，先把剧本拿来出，然后找投资……” “能拉到投资?”顾长安怀疑。 现在网剧两级分化的厉害，一部份还在泥潭里打滚，一部份已经在向悬崖顶攀登。 向悬崖顶攀登的，那个投资太大，不是大的资本玩不转，而且需要绝对专业的团队。 就如同浮光这样的，虽有雄心，但一开始也只是拿短剧练手，还是刑侦这个在网剧中比较热门的门类入手。 而在泥潭打滚的，那名声早就臭了，资本又不是傻…… “拉投资也是要讲手段的，你得让人家看到前景。”李晓东道。 顾长安点点头，懂，就是画大饼，拉投资的都这样。 “你别以为是画大饼，我们是有可实施步骤的……” 李晓东说着，就有些来劲了，把茶壶和公文包拂到一边，手在茶几上比划着。 “还记得八九十年代的禁片不，国内不行，到国外拿个奖，名声就有了，单卖卖国外地区的版权就不亏……” “这要得个奖也很不容易吧?”顾长安怀疑。国外几大电影节的奖那又不是大白菜。 “得大奖当然不容易了，咱们也没往那上面奔啊，除了那几大电影节，外国还有好多小地方的电影节，还有地下电影节呢，那个花点钱，买通一下评委，什么事都搞定。然后回来一宣传，那怎么说都是在外国得奖的作品，甭管是买断和分成，都不会亏的……”李晓东道。 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 “我靠，这操作。”顾长安算明白了。 他记得十多年前，他爷爷最喜欢买各种小报，就专门找那种中缝广告，那些广告里面常常会登许多乱七八糟的，听也没听过的书法大赛的消息。 老爷子年轻时就开始练字，一直练到老，自觉已有火侯，遂有了功名之心，决心参加几个大赛，涨涨名气，也好在街坊面前吹吹牛。 所以，每每看到这种广告，就会投稿，基本上不出多久，就能收到回信，全是一等奖。 老爷子得意的很。 只是他若想拿得奖品和奖杯这些，对方就会要求老爷子寄点钱过去，什么奖状的工本费啦，什么税拉等等，总之各种名目。 老爷子起先兴冲冲的，还真寄了几回钱，有的拿到手的就一个破塑料玩意儿，有的干脆连回音都没有。 几次之后，老爷子就知道上当了，直骂娘。那些所谓的书法大赛全是举办方捞钱的手段。 外国这些地下电影展什么的估计就跟这些玩意儿似的。 别说，这样来看，还真有操作空间。 只不过，这样的话那就玩真太‘仙’了。 “我现在是副导演，手上有几个名额，有心没?过来演个特约。”李晓东又发出邀请。 顾长安摇摇头：“撞档了，我这段时间有戏。” 顾长安这回不跟了，虽然看着李晓东他们那个网大很有操作空间，但那就是圈钱的玩意儿，跟顾长安坚持的东西不一样。 再讲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现在的网友那多精，上一回当，下回能把你国外参加野鸡电影节的种种给你扒个干干净净，到时不晓得又要出什么段子，一准给你弄个大型社死现场。 “这事啊，你还是要悠着点。”顾长安还是多一句嘴。 “你不懂。”李晓东明显听不进去，又啧一声：“你撞档了那就算了……”李晓东咧咧嘴，短短没两月，顾长安这发展也挺快，都撞档了…… 该说的说了，李晓东听不进，顾长安自不会再惹人嫌。 “对了，周海联系你了吗?”李晓东这时又问。 “没有，也没什么事要联系吧?” 顾长安道。 “他现在跟着他们组长和编导再弄一个综艺，叫……对了，《我，就是演员！》，一天忙的，想约他都碰不上。” “那是，上面动动嘴，下面忙断腿呗。”顾长安应和一声。 李晓东这话就有点酸，顾长安装作没听出来，反正跟他无关。 李晓东和周海这两个都是专科毕业，又进了电视台，其实也没把他这个群演当回事。 在那段记录片播出后，三人之间都没联系了。 “一档全新的栏目，前景还不晓得呢，瞎忙活。”李晓东咧一下嘴。 “总要做过才知道结果。” 顾长安说。心里倒是想着，梦里世界倒是有跟这类似的节目，虽然争议不断，但也算是爆款。 当然，这些说不上台面。 然后两人道别，各奔各的道。 第三十四章 特约也是腕儿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顾长安肚子有些饿了，也不急着回去，顺便就在边上一家面馆吃了碗牛肉面，吃完牛肉面出来，已经晚上八点半多了。 叫了出租车，跟司机讲了地址，顾长安就靠在后坐上琢磨着。 琢磨李晓东这个人。 初见李晓东时，那是特明白的一个人，就奔着一个目标，所有的力气都花在里面，最后心想事成。 顾长安喜欢这样的，因为他觉得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但怎么说呢，用一句当年网文特牛逼的话来说，叫世事如铜炉，它把人当金丹来炼。 之后，李晓东没有留在《记录》栏目组，而是转投了卫视的刘启翔老师。 而被李晓东拉来帮忙的周海反而进了记录栏目组。 李晓东是奔着更好的发展转投刘启翔老师的，然而没想到，刘启翔老师主推的综艺泡汤了。 而本来认为会撤消的记录栏目组却意外的执导新的综艺，周海借势就成了李晓东想要的样子。 李晓东这时的心情，只怕只有用‘我靠’来形容。 所以再说到周海的时候，他有股酸意，在说到新综艺时，也冠以‘瞎忙’。 多少带着自我催眠。 当然，顾长安没觉得什么不对，要是自己只怕也会纠结一段时间。 都是俗人不是。 这事件的最终就是，刘启翔老师不甘心，李晓东也不甘心。 刘启翔老师有门路，有资源，有想法。 于是李晓东就搭上刘启翔老师的春风，走上一条之前从未设定过的路。 即是未设定过的路，那谁也不能说清对错。 但这时候，在顾长安看来，李晓东已经不是一个特明白的人了。 这厮吧，已经开始放飞了。 也许一直混混沌沌，也许哪天霍然开朗。 啧，顾长安又挠挠头，他似乎把李晓东当一个影视人物来研究。 难怪梦里那个人常讲，生活是最好的课本。 这时手机响了，顾长安掏出手机，是于晓打来的。 “顾长安，你在哪里?”对面于晓问道。 顾长安转头看看外面的路牌，是影视大道。 “我在影视大道这里，正准备回公寓，你是有事吗?”顾长安问道，于晓这个时侯打电话给他应该是有事。 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间，快九点了。 “呀，我也在影视大道这边，在星光印象这里，你能过来接我一下吗?” 对面于晓似乎松了口气问道。 “行的，那你等我，我在出租车上，一会儿到。”顾长安没有再细问。 于晓显然遇到一点难处了。 “师傅，星光印象知道在哪儿吧?”顾长安问司机。 “就在前面转街。”司机师傅指了指导航。 “那麻烦你转到星光印象停一下，我接个人一起走。” “好咧。” 出租车很快停在星光印象门口。 顾长安下车，星光印象门口站着五六个年轻人，最前面就是于晓，边上还有一个熟人，二楼的曹睿，另外男男女女三四个人。 “顾长安。”看到顾长安下车，于晓连忙招手，然后一小跑的过来。 “你在这儿干嘛?”顾长安抬头看看广告牌，美女灯画，影视城到处是这个，也不太看得出是干嘛的。 “这是家造型工作室，他们晚上开了一个培训班，我报了名，学一下造型。”于晓道，又补了句，这家老师是毛革平的学生。 毛革平在化妆造型这一块颇有建树，曾执导过好几部影视剧的造型化妆。 “哦，明白。”顾长安点头，对于化妆师这一块他没有太多的了解，不过，于晓要想在这一行做长久，那深入学习一下造型也是必须的，影视这一块化妆造型缺一不可。 “我朋友来接我了，我就不去了，你们玩。”于晓又回头冲着其他几人挥挥手。 “男朋友啊，你藏的可真深，也不介绍一下。”一个短发浓妆的女孩儿不太高兴的道。 另外一个倒没说什么，只是饶有兴味的打量着顾长安。 于晓只是笑笑。 顾长安看得出来于晓似乎有些为难，就招呼于晓上车：“走了。”倒也没跟那些人瞎扯，就显得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 然后两人一起钻车里。 “师傅，走了。”顾长安招呼机司师傅，出租车就发动了。 “曹睿，那哪个呀?有点‘吊’呀。”星光印象这边，一个头发染着爷爷灰色的男生拍拍曹睿的肩，一脸不快活的表情。 男生叫方斌，是星光印象的化妆师，于晓是他看上的，这两天正想下手的，只这姑娘有点油盐不进。 “今年上的特约，跟老沙的，上过Z省生活频道《记录》栏目。”曹睿啧声道，又看了方斌一眼：“瘦猴晓得吧，他在我们那边公寓住了好几年了，前几天搬了，讲是被这小子阴的……” “什么来路啊?”方斌这时脸色一正，有些惊讶问道，瘦猴路子挺野的，他这边有时还得靠瘦猴照顾生意呢。 “谁晓得呀，那小子闷了四年群演，今年就不一样了，反正在影视城混这么久，又能上特约的都不简单吧。” 对于顾长安，曹睿原先是不服气的。 但瘦猴莫名其妙的搬走，对顾长安又三缄其口，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现在他也学乖了，恶人远避，不招惹，不牵连，井水不范河水。 “啧……”方斌也无语，刚才那男子看着不象难招惹的样子，还是这年月，一个个都扮猪吃老虎。 “走走走，玩去。”另一边两个女孩招呼，便呼啦啦的走了。 顾长安哪里晓得还有人掂记他，瘦猴那事儿完全是瘦猴自己做贼心虚。或者可以说，瘦猴更忌惮老秦。 至于曹睿，本来就不相关。 “怎么回事啊?”出租车里，顾长安问于晓。 “他们那帮人玩的挺野，今天下课，那个灰头发的拉了曹睿和另外一个女生非要叫我一起去玩，我一时走不脱，就让你来接我。”于晓说完，又冲着顾长安说：“谢谢啊。” “这算什么，没事，应该的。”顾长安摆摆手，又说：“那个灰头发的男子是化妆师?” 于晓点点头。 “那以后你有课的时候给我个信息，我就来接你。”顾长安道。 “好。”于晓眼睛一亮，笑的脸颊隐隐有两个酒窝。 “没事。” 其实于晓很聪明，若仅仅是要脱身，也不算难事，只不过总有苍蝇盯着，烦人的很，她让自己来接她，未尝不是想一劳永逸，省得苍蝇老掂记。 特约在影视城这个龙蛇的地盘已经算是腕儿了。 虽有些小小心计，但倒也不让人反感。 至于顾长安，都是邻居，相处不错，又是顺便的事情，实在是小事。 第三十五章 苏州河 两人在巷口下车，不短的巷子，于晓走在前，顾长安走在后。 于晓的脚步很轻快，有顾长安在后面觉得挺踏实。 顾长安没想那些有的没的，他其实这会儿天马行空般的想到了李晓东提到周海所在的新综艺《我，就是演员！》。 觉得要是能上的，会挺有趣。 当然他也就是想想，天上不会砸馅饼，他一没名气，二没签公司，便是各大影视公司的新人轮个遍也轮不到他头上。 “这什么狗屁玩意儿，我背了几个晚天上，每次都是头天晚上背，第二天早上忘光光，老子奔四的人了，我读这玩意儿不是找虐嘛，我贱的慌。” 刚一跨进公寓，顾长安就听到大刘在那里骂骂咧咧。 公寓走廊上，大刘这会儿拿了本书在死劲的拍自己后脑壳。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奔四怎么了，活到老学到老。”老秦靠在门框上瞪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 大刘下狠心要考经纪人证，只是这家伙实在不学无术。 他初中毕业，书本上的东西这些年早忘光，一身练达全是在社会摸爬滚打出来的，天生与书本无缘，这会儿要考试，那简直要他老命了。 “你们就笑话我吧。”大刘气的把书卷成筒，从趟开的门外丢进屋里的桌上，不看了。 一转身看到顾长安同于晓一起回来，神色就猥琐起来。 “哟，你们约会回来呀。”大刘说完，还冲着顾长安挤挤眼，然后掐着嗓子突然唱了句：“（生）美人，姐姐，我那嫡嫡亲亲的姐姐呀，呀，看这美人，神含欲语，眼注微波。真乃‘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美人啊，则被你想杀俺柳梦梅也！” 顾长安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大刘这人是真‘贱’。 这是昆曲牡丹亭柳梦梅的唱段，顾长安是不懂的，但老秦好这一口，每日里拿个收音机，听的都是这些，却叫大刘唱来简直跟鬼出没似的。 “我回屋了。”于晓抿嘴笑笑，自顾自上楼。 顾长安懒得理大刘，转头跟老秦道：“我下午去试戏，人不少，一个下午的时间耗在里面，试戏后出来，在酒店门口碰上李晓东，这厮现在混的有点‘仙’了，跟他老师一起弄了个剧，在这边建组搭台呢，如今干上副导演了，我跟他聊了会儿，然后回来的路上就碰上于晓下课，就一起回来了。” “对了，试戏怎么?”老秦问。 “反正尽力了，明天出结果。”顾长安倒还平静。 “那就好。”老秦没多说，这方面顾长安踏实的很。 “呵，李晓东那小子居然干上副导演了?”一边大刘咧咧嘴，这小子去年底住进来，那生嫩的跟个瓜蛋似的，有趣。 “你有他的电话吧，我联系联系。”大刘一脸兴奋。 甭管别的，多认识个副导演，他就多一条线，能多揽点群演的活。 反正哪个剧组都要群演的。 顾长安把李晓东的电话给了大刘，大刘便兴冲冲的联系人去了，顾长安这边才跟老秦闲聊两句，那边大刘已经把李晓东搞定，明天的饭局都定下了。 这就是本事。 累了一天，顾长安有些遭不住了，打个哈欠回屋里。 先用热水泡个脚，边泡脚边刷着手机，点开微信的时候，看到许蘩的头像，想了想发了一条信息：“怎么走也不跟大家打个招呼?” “不想婆婆妈妈。” 顾长安这边还没来得及回，那边又发了一条消息：“等着，我胡汉三会回来的。” 发完又紧接着一条：“不聊了，我妈唠叨死了。” 结果顾长安最后只来得及发一个：“好。” 这姑娘发个消息都风风火火。 顾长安啧一声，放下手机。 泡好脚，已经十一点了，上床睡觉。 躺在床上，顾长安不出意外的又做梦了。 还是那间公寓，还是那个人。 茶几上摆着笔记本电脑，那个人站在窗边。 笔记本电脑上正播放着一部电影——《苏州河》 有些杂乱的画面，对应的是一段独白。 但这独白不是电脑里传出来的，而是从那个人的嘴里吐出，声音低沉悠远又平静无波。 “我经常一个人带着摄像机去拍苏州河，沿着河流而下，从西向东，穿过上海。 近一个世纪以来的传说、故事、记忆还有所有的垃圾都堆积在这里，使它成为一条最脏的河。 可是还有许多人在这里，他们靠这条河流生活…… 看的时间长，这条河会让你看到一切…… 一个女孩从桥上跳下苏州河，一对年轻恋人的尸体被警察从水里拖起来…… 关于爱情，我想说我曾经有一次看到过一条美人鱼，她坐在泥泞的河岸上梳理着自己金黄色的头发。 别信我，我在撒谎。” 梦里的顾长安是上帝视角，他可以看到那个人的背从挺直到微微前倾。 也可以看到那个人的表情，平淡，甚至冷默，只是眼神如同跨过岁月长河，悠悠而深沉。 里面沉淀了很多东西，就象他嘴里的苏州河，也一如笔记本里的画面，零乱，深刻。 “我是一个摄影师，以替人摄像为生。你可以在墙上看见我的呼机号码，我什么都可以拍，婚礼、聚会、连你换衣服、上*****都行，只要你付钱。不过，你要是不喜欢我拍的你可别怪我。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的摄影机不撒谎。” 这段话似乎仅仅是一种程述，但在顾长安听来，更多是一种自白。 我陈述一切记录的，至于你，或别人怎么看，我都不在意。 因为事实就是那样。 而那个人在说这段话的时候，他离开了窗边，以一种闲逛的姿态在公寓里走动，就象一个摄影师四处走动、取景、拍摄。 很神奇，那个人在屏幕外，而故事在屏幕内，但二者却成了一个整体。 电影的画面继续展开。 那个人继续表演着。 …… “我不信美人鱼，但我真见到了美人鱼。” 她叫美美。 屏幕里是美人在水中动人的游姿，以及精灵般的神态。 那个人看着屏幕里美美的表演，让顾长安觉得，他就应该是电影中，那个不曾真正在画面中出现的摄影师。 这是一种表演练习，属于七力四感中的一种。 那个人把自己完全代入电影中那个摄影师，那个记录者。 电影中那个记录者通过摄象机记录一切，却不知不觉也成了电影的一部份。 “美美让我留下了她的呼机号，随时可以呼她。” 屏幕内，一只手拨通了呼机号，幕屏外，那个人的动作一模一样。 这让顾长安自动的将那个人同屏幕内的手结合起来，如同一个人，毫无违合感。 “我对美美一无所知，她从来不说，我也不问。 我只是喜欢这么看她，拍她…… 没过多久，我们几乎整天泡在一起。 不过，美美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伤心，更让我不明白的是，有的时候，美美会突然失踪一段时间。 一连好几天后，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但我总担心她会再也不回来……” 这一段长长的独白，那个人几乎都在抽烟，一根一根的抽。 电影里，摄影师和美美的感情是一种记录式的，看不出深浅，但梦境现实中，那个人的通过一支又一支的烟，表达了一种爱的深沉和孤寂，还有一丝卑微和虔诚。 美美的爱呢?是不确定的，因为马达。 ……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象马达一样找我吗?” “会啊。” “会一直找吗?” “会啊。” “会一起找到死吗?” “会。” “你撒谎，像这样的事情，只有爱情故事里才会有。” “你不信吗?” “不信，真的。” 那个雨天，在美美的船上，两人又像以前一样在一起。 第二天美美走了，再也无所踪。 “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酒，这酒让我想起和美美在一起的日子，如果美美没有走，也许现在我们会像以前一样在一起喝酒，一起在苏州河上飘荡，一直飘向大海。” 影片完结了，那个人仰躺在沙发上，一条腿架在另一端的扶手，一条腿晃当在沙发的边，手里虚空的握着一只酒瓶，眼神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好一会儿坐起身来，拿出纸和笔写着。 人们对于拥有的总怀疑，而对求而不得的总是向往。 马达的爱情对于美美来说是求而不得的，所以美美象飞娥扑火一样。 而摄影师的爱情，美美拥有，却怀疑，所以美美走了。 而似乎为了证明美美是对的，摄影师并没有象马达那样去寻找美美。 有人说，马达和摄影师，分别代表了感性和理性的爱情观。 马达估且代表感性，但摄影师并不一定是理性。 “我是一个摄影师，以替人摄像为生。你可以在墙上看见我的呼机号码，我什么都可以拍，婚礼、聚会、连你换衣服、上*****都行，只要你付钱。不过，你要是不喜欢我拍的你可别怪我。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的摄影机不撒谎。” 开篇的这一段独白已经表达了摄影师的一切。 他只是虔诚的记录一切，包括他自己，爱情亦是如是。 摄影师记录着影片内的属于马达和牡丹的爱情，以及美美的故事。 同时影片本身也记录着摄影师的故事。 所有的一切都是记录，如同时光印刻，真实，也无情。 这时，响起敲门声，那个人起身开门。 门外，是那个《阿成》的女主演，估且叫她小晴。 小晴穿了一身运动服，头上还包了一个干发帽，这会儿手里拿着一只玻璃杯。 “你这是?”那个人微眯着眼有些诧异。 “我刚搬到对面住。”小晴笑的开朗，然后举起玻璃杯晃晃：“有开水吗?” “当然有……”那人挠挠头。 …… 顾长安醒了，醒的时候也觉得嘴唇很干，披着衣服起床，倒了一杯水，一气灌到肚子里。 他脑子里还都是马达，牡丹，美美，摄影师，以及苏州河。 梦里这部电影，它让人喘不过气，却也让人沉溺。 顾长安似乎开始有些明白，梦里那个人一直苦苦坚持的是什么? 但又说不清道不明。 第三十六章 沪上最浪漫的食物 今早醒的有点早，顾长安抱着脸盆去洗手间时，天还只是蒙蒙亮，看了手机，五点五十八分，权且六点。 刷牙的时候，顾长安又怼着面前的镜子看，两眼还都是血丝，昨夜的梦做的累人，那个人跟着电影画面表演，估计他也跟着表演了一晚。 而且明摆着入戏了，这会儿心绪还杂乱不堪。 离别，死亡，总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咕嘟，咕嘟。”顾长安灌了一口水，仰着头，漱着嘴里泡沫，然后重重吐进水池里，想把一些东西渲泻出来。 感觉轻松一点，又装了一盆水，然后将整张脸深深的埋进水里，直到有些窒息才抬起脸，深吸一口气，沁冷的空气直灌鼻腔，顾长安不由重重咳了起来。 “你小子，搞什么鬼?”大刘这会儿一手端着脸盆，一手夹着一根香烟，溜溜跶跶进来，看到顾长安直咳，将盆丢进水池里用劲拍他的背。 顾长安才缓过劲来。 “想看看呛水窒息是什么味道……”顾长安咧嘴笑。 “神经。”大刘倒没觉得顾长安真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只觉得这人演戏有些魔怔了。 骂骂咧咧一句，大刘一手抓着厕纸，一手仍然夹着香烟进男厕蹲坑去了，又叮嘱顾长安一句：“你一会儿去买包子，帮我带三个。” “我今天不买包子，我一会儿杆面条，做碗烂糊面吃。”顾长安道。 本来是想自己做包子的，但要发面，来不及了，做碗面条也一样。 自小到大，顾长安心情烦乱的时候，就喜欢和面，看着面粉被拌成面絮，然后揉成面团，最后揉的光亮如脂，整个过程就是整理烦乱心绪的过程。 家里老爷子，习字学的是柳体，常常临摹柳公权的《金刚经》，后来还写《菩提偈》。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若尘埃。 顾长安虽然不信佛，但他觉得他和面这个习惯颇得一丝《菩提偈》的禅意。 有时候也觉得，也幸好他有这习惯，要不然，自小就看着，并体会着梦里那个人的一切，他如今还不得精神分裂啊。 “烂糊面啊，那多搞点，我也要一碗，老秦那老家伙以前在我面前得瑟过，讲烂糊面是沪上最浪漫的食物，还讲鲜的掉眉毛，我得尝尝，你还要再多搞点，老秦要是晓得你吃烂糊面没给他留一碗，他能怼得你无地自容。”大刘蹲坑里哇哇叫。 这场面不能看。 顾长安一脸嫌弃：“烂糊面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你今天不带戏啊?” “哪能天天有戏，《奔腾的大河》最近一直在拍室内戏，最多要个前景，没群演什么事儿。”大刘道。 顾长安点点，也确实，其实今年比起以前好太多了，剧组都扎堆。 “那成吧。”顾长安应声，然后拧干毛巾，端了盆往外走，走到门口又碰上端着盆的于晓。 “怎么跑一楼来了?” “客满。”于晓抿嘴笑。 顾长安抬头看，果然，二楼都排队了。 嘿嘿一笑，想了一下又冲着于晓道：“我今早弄面条，你一会儿过来吃。” 反正一只羊是赶，二只羊是赶，三只羊还是赶。 “好。”于晓笑咪咪点头。 顾长安回屋里就卷起衣袖，先摆好面台，称好面粉，然后又跑到大刘和老秦屋里。 大刘常常自己煮挂面，常会备一点蔬菜，顾长安在他屋里找到一些青菜，这再好不过了。 老秦这会儿听顾长安讲要煮烂糊面，站桩也不站了，倒是先倒腾出一块腊肉出来，还有一小瓶的开洋，这挺好。 拿了东西回屋里，这时于晓已经换了衣服过来了，头发松松的拢在脑后，微乱，却显一丝慵懒。 “我来洗菜切菜吧。”于晓拿了个盆装了菜又拿水池边去洗。 “老秦，你再去巷口包子铺那里跟老板讨点雪里红。” 烂糊面里加点雪里红丝会更鲜。 老秦踢踢踏踏就出门了。 顾长安就开始和面，给面粉兑水，然后先用筷子拌成面絮，搅得松松散散的那种。然后就着盆和面，当面和的光滑的时候，顾长安心绪中的烦乱也就消失了。 于晓这时洗菜回来，把青菜摆在一边的刀板上，切好青菜，又拿了火腿肉准备切咸肉丝。 面团和好，还要醒一会儿，顾长安没事，看到于晓要切咸肉丝，咸肉还是挺硬的，就伸了手过去，拿过于晓手上的刀：“我来切吧。” “啊……”于晓不晓得在想什么有些失神，一时没反应过来，拿刀的手没有移开，倒叫顾长安握个正着。 于晓的手有些肉肉的，柔若无骨就是指这样的，顾长安握着的时候就好象握着面团似的，心头倒不由的一热。 于晓的脸霍的就红了，红到耳根，然后轻咳一声，移开手，那手又顺势撩了一下散在劲边的乱发，故作无事。 顾长安挠挠，这时候似乎说什么都不好，那就估且什么也不说，便拿着刀‘哆哆哆’的切起咸肉来，先切成片，再切成丝。 “啧啧。”大刘从窗前路过，看着屋里两人，别有意味的啧了两声。 于晓脸有些挂不住，端起了一边的汤锅：“我先烧水。” 说完，端了不锈钢汤锅往外一溜细碎的小快步，技术避让，完美，倒也大大方方。 “你俩一块儿过得了。”大刘一脸猥琐的冲着顾长安道。 顾长安啧了一声，也没理会大刘的话，面团醒好了，顾长安又忙活着杆面皮切面条。 影视城这边，缝场作戏的，那是一个火头，就能干柴烈火。 但正经的，在感情方面却如履薄冰，谁也不知明天在哪里，又哪里敢轻易托付。 大刘自己和娟子撕扯了十多年，至今没个结局。 许多事情顺其自然。 “倒，我提这干嘛……”大刘回过神来，想着他自己也意兴阑珊。 很快，面条煮好了。 正宗的烂糊面，看着不太好看，但是真鲜。 鲜掉眉毛的鲜。 大刘一人干了两碗，于晓一个女孩子也吃了满满一碗，揉着肚子讲减肥白减了。 顾长安便嘿嘿笑。 这时，顾长安衣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正在收拾，两手都是水，于晓便伸手从他兜里掏出手机，划通后放在顾长安耳边。 是浮光工作室的电话，通知去签约的。 第三十七章 爆雷 去浮光签约，顾长安要先叫上老沙。 上午九点半，顾长安进了演员工公，门口的接待讲老沙在二楼。 一层楼的功夫，顾长安也懒的乘电梯了，两手插兜里直接走楼梯，才刚上几级，几个男女骂咧咧的下来，脸色都不好看。 狐疑的看了两眼，错身而过，才上二楼，就听到老沙的声音。 “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我早就讲了，那什么p2p的不靠谱，别看现在网络上一些新名堂层出不穷，天天嘴里冒着一些英文字母，嘲笑我们这些老家伙落伍，却不晓得把网络那层皮扒掉，内核也不过是十多二十年前我们那代人玩的不玩的东西，当年的集资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老沙的声音说着，还嘿嘿两声。 “老沙你也别在人伤口上撒盐，我听他们讲过这P2P跟集资还是不一样的，集资是明令禁止的，P2P人家是网络平台。”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劝道。 “平台怎么了，你把平台换成个中间人看看，不就是当年带头搞集资的中间人嘛，集资是明令禁止，那也是因为爆雷爆多了呀。集资刚出来那会儿哪个管?乡镇里的私人小企业要发展，贷不来钱，不就托了中间人，在乡镇里搞集资。乡镇干部起先也是支持的，摸石头过河嘛，自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只不过许多事情初衷也许是好的，可事情发展着最后却邪了。你不晓得，那些年，我老家江西那边，一个二十多岁女的，出来搞这事，短短不到两年，搞了好几个亿，最后资金链一断，人就卷款跑路了，多少人家血本无归，连带着不少乡镇干部吃挂落，最后才禁止民间集资。呵呵……” “管它这些呢，咱小民百姓的操不着那心。”中年女子的声音道。 “嘿嘿，那倒是。”老沙嘿嘿笑。纯是有些打击报复，他跟那几个相处的不太对付。 顾长安才这晓得原来是有p2p平台爆雷了，年边那会儿，他同学群里也在讲这些东西，不过，这东西顾长安不懂，也懒的去懂。 想着，顾长安捣出手机，点开微信群，平日他都是屏闭消息提示的，这会儿一把开，果然里面好几个人在哀嚎。 “早就跟你们讲过了，你们掂记人家的利息，人家掂记你的本金，还不如投资我的项目。”一个叫眼镜的发消息道。 然后底下一溜子呕吐的表情。 顾长安发笑，眼镜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嘛。 整个同学群，跟顾长安关系最好的就是眼镜，两个初中就是同学，一样的学渣，但有的人嘛，到了高中，他悟了，然后一飞冲天，眼镜就这样的，这厮最后居然考进了科技大，去年毕业了。 看眼镜被人吐槽，顾长安决定支持一下，发了一个大大的赞图。 “顾长安，你小子犹抱瑟琶半摭面的，这是终于出来见人啦。” 眼镜的消息让顾长安看得恨不能把之前的赞图划掉，再顺便还一根中指图。 “顾长安，现在干什么呢，哪天聚聚?”眼镜又发消息。 “忙！”顾长安回了一个字，然后沉默是金。 “矫情！”眼镜回了两个字。 自从顾长安没考上大学，这厮在同学群里基本就隐了，不是矫情是什么。 之后群里便安静下来。 顾长安退出微信群。 倒也不是矫情，只是身处的环境变了，跟过去的同学就渐渐的有些没话聊。 老沙这时看到顾长安，招呼他坐。 顾长安过去，就听坐老沙隔壁不远的中年女子这会儿又刻意压低声音在讲：“听说这个P2P平台的代言人是周毅？” “可不是，倒是个不错的演员，中戏毕业的，可惜这回翻车了，上面肯定要罚款，也幸好他参加的那档旅游综艺已经完结，省了多少人头疼。”老沙啧啧嘴。 “我听讲他们北海那边正帮他运作一档新综艺，这估计要黄了。”那女子道。 周毅是北海影视的签约演员。 “哪一档?”老沙问。 “不清楚。”女子说。 “哦……”老沙无所谓的点点头，反正也不关他的事情。就起身给顾长安倒了杯水问：“有什么事?” 顾长安讲了浮光那边签约的事情。 “我对这方面也不是太懂，一事不防二主，就请老沙你跟我一起过去。”顾长安道。 “应该的。”总的来说，老沙这个群头也相当于顾长安的临时经纪人。 老沙说着，就收拾东西，边上那个女子在一边好奇的打量顾长安。 顾长安这段时间在公会这边也算是话题人物。 这人在影视城闷了四年，终于要出头了，初看倒也不是那么亮眼，但也有一种质感的东西存在，跟一般的年轻人确实有些不一样。 顾长安就跟她笑笑点头，算是打招呼。 老沙这边收拾好东西，跟顾长安一起出了工会。 路上老沙又问顾长安：“周毅的事情晓得了吧?” “这不，刚听你们说。”顾长安道，他哪里注意得了那么多的消息。 “嗯，总之你们这一行的，这方面一定要小心，尤其现在这年纪，一栽跟斗基本就要凉了。”老沙提点一句，平常不会讲，毕竟不到那份上，今天是正如碰到话头，再加上顾长安还算不错。 “晓得。”顾长安点点头。 虽然代言人这些东西离目前的自己来说还尚遥远，但老沙是好心。 依然还是长风酒店，浮光工作室在这边租了一个办公室，老沙人头果然熟络，一路招呼过去，时不时停下来跟人拉扯两句，顾长安就闲闲的在一边等。 候到老沙聊完，两人才一起进办公室。 合约内容，大体都是常规的东西，老沙看了一下就交给顾长安，又暗暗点点头，表示没什么问题。 顾长安又仔细的翻了一下，再看价格，顾长安的戏算两集，8000一集，一共一万六，先付一集的钱，合约签好就到账，另一集拍好结账。 这价格其实比预计要高一点。 现在8000一集是正规影视院较毕业生的价格，但也差不离，这东西本来就是个弹性空间。 从长风酒店出来，顾长安已经收到一集的费用，给老沙转了1600元，另外一半自然是等他结完账再付。 这是行规，戏本来就是老沙给他介绍的，百分之二十的佣金，也是惯例。 老沙倒也没客气，拍拍顾长安的肩，跟这样的特约相处，舒服。 “你明天就进组，记得要小心一点。”老沙又冲着顾长安道。 “怎么了?”顾长安有些诧异的问。 “本来明天起是拍叶牖的戏的，只浮光那边又给他安排了一个综艺，花于少年，昨晚的飞机，已经出发去意大利了。赵自飞气的骂娘，只好跳开叶牖的戏，先拍你们这边，还有赵导也投了P2P，这回损失不少。他那脾气，估计大家都不好过。” 老沙嘿嘿两声，又一转折：“当然，你也别太挂在心上，让自己太紧张，我就是提醒一句，你心里有个数就行，赵导还是能自控的。” 顾长安这才明白，老沙一直跟人聊天，原来是打听消息。 “谢谢。” 老沙摆摆手，拿人钱财，忠人之事。 顾长安又想起叶牖去了意大利，那他跟叶牖的戏明天也拍不了。 如此，《缉凶》的剧组，他大约要跑两趟。 倒也无所谓，反正听安排。 第三十八章 对戏 晚上，顾长安没有做梦，但心里有事，睡的也就不踏实，第二天早早就醒了。 先出去跑了一圈，调整一下精神，又在巷口喝了一碗豆浆，一个煎蛋，一笼小笼包。 这才抖擞精神去了《缉凶》剧组。 拍摄地点就是工业园区的红星街，街东有一条不宽的水泥路，水泥路两边，一边是一栋三层的宾馆，另一边是一排店铺，五金，理发，药店等。 从水泥路进去，不过二三十米，就是一个小区，只有面对面的两栋旧楼，每栋楼两个单元，六层，没有电梯。 这个小区就是今天主要的拍摄地点。 顾长安到的时候工作人员正在忙，比如一楼这里，因为楼距很窄的关系，光线比较暗，工作人员拉了电线，从二楼的栏杆处垂下来一盏顶灯，正好给一楼的楼梯口补光。 顾长安小心的避开一路的滑轨和电线，在一边的摄影棚里，找副导演和剧务报道。 剧务叫了一个助理过来，带顾长安去摄影棚的一角找化妆师。 剧组那边应该是对小偷吴晓海这个角色的妆面有具体安排，化妆师在帮顾长安简易化了个妆后，又专门在顾长安的眼敛加重了一点色素，显得眼神看着有些颓废。又在脸颊两侧增加了一点暗影，让顾长安脸上肤色显得不那么均匀，看上去就有点脏的感觉。 最后顾长安换了一件黑色连帽卫衣，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一双青色帆布鞋。 这一套弄下来，顾长安差点都不认得自己。 接下来顾长安就是侯场了，等到剧组准备好开拍才有他的事情。 现在二三月的天气，还是比较寒凉。 顾长安蹦了两下，两手一翻，把脑后的卫衣帽兜在头上，两手再使劲的插在卫衣的衣兜里，把衣兜撑的鼓鼓的，身子斜靠在一边宾馆的外墙上，耸着肩，微缩着脖子。看着进进出出的工作人员。 别说他这样子，真就象一个社会混子盯上了某个剧组。 一边路过的两个城管可是狠狠的盯着他看了一眼。 “怎么样，我讲他能拿下小偷的戏吧。”这时，一道嘻笑的声音，正是李祥，他身边是程峰，两人是老相识，如今又都进了一个剧组，就又腻歪到一起。 “承蒙看得起。”顾长安依然靠在墙上，只是很有江湖气的拱拱手。 别说，混子那惫懒样子就出来了。 程峰冲着顾长安竖竖大拇指，他还真看左眼了，当时第一眼看到顾长安，就象那种普普通通不太显个性，挺随和的青年，对，就是随和，不太有脾气的那种。 这样的气质，演小偷混子难度不小，没想人家驾轻就熟。 这一转眼，他就能给你整出这个，这不仅仅是靠化妆，化妆能化得了外形，但化不了气质。 这小子是真有货。 “来，我们对对戏。”李祥属于人来疯的性子，也是那种遇到挑战就格外兴奋的演员，这会儿觉得顾长安这混子形象对他有些冲击，他觉得得压一压，不然，年轻人，容易翘尾巴。 正好面对面的两栋楼，格局都一样，一边楼在摆布景，顾长安和李祥两个自然不能打搅，两人就到对面另一栋楼的楼梯口。 这边已经清场没什么人了。 顾长安先上楼。 李祥也退出一段距离。 程峰估且暂做场记。 顾长安站在二楼，低垂着脑袋，仔细回味着小偷吴晓海这个人物，先在心里过一遍前面的情节，然后他的情绪就开始渐渐的有了。 先是不好意思打扰，再然后是被骂了，很尴尬，进退不得，然后骂的狠了，便恼羞成怒，甚至恶向胆边生，但终究不敢，最后被李月红骂的一声滚，便狼狈跑下楼…… “开始……”程峰打板。 顾长安饰演的小偷一脸狼狈的，三步并做两步的下楼，边下楼还边不时回头，嘴里骂骂咧咧，似乎终要找机会报复回去，但终究又不敢出声，完全一幅色厉内茬混子小偷模样…… 楼外，李祥裹着风衣，帽子兜头了头脸，也急步往楼梯口走，边走，那腿还有些微微发抖…… 李祥蒙着头往里走，顾长安边小跑边回头，谁也没注意谁，最终在李祥准备上台阶的时候撞在了一起。 李祥象是受了惊吓，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一推，就把顾长安推到一边，也幸好边上是墙，顾长安没有一屁股坐倒。 李祥这时飞快的捂住差点掉下来的风衣帽，又避开顾长安的视线，快步上楼，很快消失在楼梯口转角。 别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李祥这一套表演，几乎没有表演的痕迹，似乎本该如此。 所谓迅雷不及掩耳，李祥饰的方平动作太快，顾长安饰演的小偷便有些蒙，等到李祥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顾长安饰演的小偷就炸了，脱口而出：“靠……”同时竖了中指。兀自不解气，又恨恨的骂：“跑这么快，饿死鬼投胎呀……” 楼上静悄悄，没任何回应。小偷张望了一下，叫楼梯转角挡住，也看不见什么。 只得自认晦气，抬腿要走，又实在不甘，想到什么，突然又咧咧嘴，一脸猬琐。 “大兄弟，你这是老婆偷了汉子吧，赶着抓奸哪……” 说着，背靠墙上，点了一支烟，吸一口，还微眯了眯眼，有些享受的样子。 又声音贱兮兮的道：“别啊，兄弟，不如收点花钱算了，有的赚的，不是有句话说嘛，要想生活过得去，就得头上戴点绿，要得的。” 顾长安说完这段台词，终于有些心满意足似的掐了烟，两手抱在胸前，微弓着背钻出楼梯口，朝小区外面悠哉，悠哉的离开。 …… 对戏结束。 走开几步，顾长安才收拾好情绪回来。 李祥这时也从楼上下来。 “你后面这段演的好，但前面下楼你那状态是不对的，你要这样演，赵导能让你NG一天。”这时，李祥咧着嘴跟顾长安道。 顾长安思索了一下，没觉得什么不对，又抬头看李祥。 李祥嘿嘿贱笑，还就是不说，神态贱的可以。 边上程峰看不过眼，问了句：“你没仔细研究过李月红这个角色吧。” 顾长安看了程峰一眼，李月红这个角色他是仔细研究过的，但明摆着他一定有疏忽了。 顾长安也发狠劲，开始琢磨。 “我来跟你对一下。”这时一道女声传来，顾长安回头，看到曹绯红。 曹绯红这会儿下身一条九分弹力铅笔裤，上身一件梅红针织衫，鸡心领，开的还很低的那种，露出一道沟，很能让人起一种探幽之趣。外面套了一件浅珈风衣，远远的过来，一脸笑眯眯的。 顾长安咧了咧，这大姐真是妖娆。 第三十九章 “欲”气迷散 “绯红姐……” 李祥一幅狗腿子样的打招呼，顾长安腹诽他，这厮就差拂袖来一个‘喳’字了。 “红姐好。”程峰中规中矩的打招呼，比李祥有品多了。 顾长安学了程峰的样子，也招呼声：“红姐好。”只是又奇怪的看了一眼曹绯红 心里其实还有些耐闷儿，曹绯红不是叶牖的经纪人嘛，叶牖去了意大利了，曹绯红怎么还在这里，还有时间跟他对戏，然后啧啧嘴，心里品味着，觉得曹绯红做叶牖经纪人这事儿指不定要泡汤。 叶牖终究走上资本给他铺的路。 “我客窜李月红呢。”曹绯红笑咪咪的解释一句。 “哦。”顾长安才明白，又拱拱手：“那请绯红姐指教。” 神态嫌虚的不行，没办法，这些人在他面前那全是大腕儿，而且这个大腕儿现在要给他喂招，求也求不得呀。 “来。”曹绯红脱了身上的风衣，丢给一边的程峰，羡慕的李祥口涎三尺。 “你先上三楼，然后一路下楼，过来敲我家的门。”曹绯红说着，又朝一边工作人员招呼，拿了一只喷壶过来，边走就边朝头发上喷水雾，然后进了二楼一间腾空的房间。 三楼，顾长安收拾情绪，肌肉放松，这时候小偷的状态是松驰的。 但松驰的同时，他又是注意力专注的。 因为他是小偷，他是来采点的，他必须对周围环境进行细致观察，这一点要通过真实的注意力来真实表现。 当然，因为有阿成的角色，这一点顾长安做的很好。 他一边悠哉的下楼，两眼却又很灵敏的注意周遭一切。 看似散慢，却暗藏一份机敏。 到了二楼，敲门之前顾长安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拿耳朵贴着门听了一下，更注重的避开门上猫眼。 再举手扣门。 起先屋里没有任何回应。 顾长安以为没人，这时食指轻扣变成手掌轻拍，然后屋里有散乱细碎的声音传来。 顾长安耳朵又贴门去听。 这时，门‘嘣’的一声开了了，顾长安这回显然没想到屋里人开门这么快，偷听被抓个正着，一脸尴尬，抬头要说什么，两眼便于开门的曹绯红相对。 “咳咳……”顾长安突然几声重咳，差点叫口水呛到。 曹绯红饰演的李月红这时神色略有些慌乱，鬓角散乱着发丝，还有一些湿漉漉，慌乱的眼神内又蕴含着晶亮柔媚，两颊绯红，嘴唇微肿，似恼怒又似春情未褪，呼吸虽不那么急促，但胸口的起伏着实有些惹眼。 这……有些儿遭不住。 还没真正开始表演，表演就中断了。 因为顾长安卡了…… 开门的曹绯红收拾了情绪，轻拂了一下散乱的发丝，似笑非笑的看着顾长安。 “哈哈……”一楼，李祥拍着楼梯扶手狂笑，他就知道会遇上这种情况。 顾长安尴尬死了，实在是促不及防。 这时候顾长安意识到，为什么之前李祥讲他从楼梯上下来的状态不对，这一跟曹绯红对戏，顾长安就知道，是真不对。 因为他忘了一点，李月红这个角色在开门之前，正在屋里跟情夫调*情，而且是马上要见真章的时刻了…… 这时候，李月红正是情绪荡漾之时，虽被打断，但生理上应该还会有些残留的余韵…… 曹绯红不愧是大牛，她抓住了李月红这个角色的特征，将这种余韵很好的表达了出来。 顾长安记得他曾看过一部小说，里面有一句话是这样讲的，一个人的表演是表演，两个人的表演是生活，一群人的表演也许就是人生。 所以，生活才是表演的真谛。 而表演也是一个将生活提炼的过程。 曹绯红的表演深得其髓。 只可惜顾长安对这一点完全没有准备，乍然相对之下，自然被人秒成了渣。 出丑了。 倒也不是说顾长安是初哥，在影视城跟大刘混，近墨者黑，想要独善其身很难。 但过后是空虚，再于梦中那人的经历相比较，顾长安便觉索然无味，再不跟大刘往那些处斯混了。 如此，啧，经历还是少了呀，顾长安说不出的滋味，男人嘛！ “不好意思，我想想。”顾长安悻悻的挠挠头。然后渐渐沉下心来。 小偷吴晓海，乍然遇上这样‘欲’气迷散的情形，哪怕被骂，其实也不会太恼怒。 所以，小偷被骂，只是嬉皮笑脸的讨饶，也许并不仅仅是因为担心自己的身份，更可能是含着一种打情骂俏的成份。 李月红显然看出来了，最大后喝一声‘滚’，小偷狼狈而逃，表情也不应该完全是恼羞成怒，更应该是一种痛并快乐的表情，不对，还要再加一种，那就是好奇，窥视。 对于李月红同情夫在屋里情形的八卦。 这是人类天生具有的好奇心，或者说是窥私心态。 而也正是小偷有这种心态，才同后面被方平撞了后，骂出那些嘲弄的话，前后呼应。 剧本是严丝合缝的。 “绯红姐，再试试。”考虑的差不多，顾长安凑到曹绯红跟前，馋着脸求。 毕竟没谁天生有义务来给他喂招。 这个时候脸皮得厚。 曹绯红两手抱胸，将身前压的更鼓，她这会儿要笑不笑打量着顾长安。 顾长安觉得自己现在就一堆肉，正叫人量吧量吧准备放称上称称，他也不敢动，不敢说话，挠挠头。 “行吧。”曹绯红拍拍巴掌，这小群演还是挺有兴趣的，她倒也想看看他的成长。 顾长安虽是特约，但在曹绯红眼里，跟群演没有区别。 “好咧。”顾长安应声，先跑上三楼准备。 依然是之前那样，但这回的状态较之前更松驰，眼神也更机敏。就是化妆小姐姐给他加深的下眼敛及不匀的肤色，显得他有些猥琐，但正恰到好处。 下到二楼，之前的表演大体相拟，然后敲门。 曹绯红开门，之前，似乎是曹绯红知道他贴在门外偷听，所以故意一下子将门开大，吓他一跳，。 这回曹绯红只将门开了一杈距离，探出脑袋和上半身，脸颊依然绯红，眼神春情未散，胸前起起伏伏，眼神先是慌乱，然后恼怒：“你谁啊?” 顾长安这回有了准备，轻咳一声，眼神先落在曹绯红鼓鼓的胸上，然后不自在的游移，但又悄悄的探回来，脸胀的有些红。 “姐……你好……” 顾长安手中的广告单举在半空，不尴不尬。 一个标标准准的‘小贼’，还是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 …… “挺有天赋，闻一知十。”李祥和程峰两个靠在一楼的墙壁上，观看着这边的表演。 …… “滚……”曹绯红一翻对骂，顾长安死乞白赖求饶，最后曹绯红演的李月红受不了，一把夺过小偷手里的广告单，然后冲着小偷挥舞：“滚滚滚……” 顾长安自然是落慌而逃。 只逃得两步，又驻步回头，伸长脖子看着还微敞开的门，一幅窥视的模样。 “滚……”曹绯红最后啐了一口，缩回脑袋，重重并上门。 “嘿嘿……”顾长安才一边偷笑一边三步并作两步下楼。 李祥这边接上，由外而进，低垂着头，将整张脸兜在大大的风衣帽里，匆匆上楼。 然后相撞…… 这一段对戏就流畅了。 曹绯红这时下楼，接过程峰手里的衣服，却莫名的冲着顾长安说了一句：“演戏虽然是演，但却是以‘不演’为佳。” 说完，曹绯红就去了对面。 “什么意思?”顾长安问李祥和程峰。 “鬼晓得。”李祥摊摊手，程峰若有所思，却也摇摇头。 第四十章 好演员是靠剧磨出来的 九点过了，赵自飞还没到，工作人员还在忙，顾长安这会儿就蹲在小区外面的马路牙子上抽烟。 顾长安平时很少抽烟的，这会儿点燃一根，深吸一口就几乎烧掉了半根，实在是之前对戏刺激太大，这会儿一放松，就觉得有些累，不抽根烟缓缓，怕影响开拍后的发挥。 顾长安边抽烟边咀嚼着之前两场对戏。 被一个戏精油子和一个远古大婶喂戏，那真不是一般人能遭的住的。 只能讲痛并快乐着。 痛是因压力非常大，李祥和曹绯红这种演员，要带人戏，那是分分钟的，一不注意演技完全被碾压，太打击人。 快乐也是真快乐，学戏十年，不如一朝顿悟。顾长安就有一丝要顿悟的感觉，但又总觉得还差一点。 尤其曹绯红最后那段莫名的话。 这种不上不下的，特让人心里徬徨。 但这东西急也无用，有些东西，火候不够，那够不着就是够不着，没有道理可言。 “顾长安，晚上泡脚去，我知道海棠那边有一个女按摩师，那手跟棉花似的，揉的人骨头都酥了……”李祥这时手里也夹着烟溜溜哒哒的过来。 跟顾长安一个姿势的并排蹲在马路牙子上。 顾长安有些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没兴趣，接下来一天的戏呢，拍完了，我要回去好好睡一觉，不睡一觉缓不过神来。” 演戏，尤其是对手戏，虽说是合作，但也是对抗，是角色之间的合作对抗，同时也是两个演员之间的合作对抗。 所以，一场真正沉浸似的对手戏演下来，相当耗人精神和体力。 更何况是顾长安今天这种被人喂戏的，那等于身处下风口，先天就处于弱势，还要对抗，不说赢吧，但也不想输的太难看，那所耗精神和体力是翻倍的。 “嘿嘿。”李祥一阵贱笑，他自然知道顾长安的情形，他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赵导来了。”这时，程峰两手插兜里悠哉悠哉的过来。 顾长安和李祥连忙灭了烟站起身来。 赵自飞脸色很不好看，路过顾长安三人，招呼都没打就沿着水泥路进了小区。 一进去就开始骂人，之前楼梯口布置的顶灯，电线没扯好，露在外面，万一演员没注意，拌倒的话怕要出事。 骂是该骂，但赵自飞心情也确实非常不好。 “看到没，脖子有划痕，肯定跟老婆打架了。”李祥伸长脖子看着赵导的方向，跟顾长安八卦起赵自飞的隐私。 赵自飞才是真有才，但又偏偏没财气。 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在学院时，各种微电影大赛的奖全拿个遍，毕业后执导了两部电影，可能是拍摄手法太隐晦什么的，总之片都是好片，但观众不买账，几乎是拍一部亏一部，后来从电影转到电视，没想到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一部《闯海日记》，红透网络半边天。 《闯海日记》讲的是八十年代末，海南大开发那会儿，两个四川的待业青年去闯海口的事情。是根据早年天涯上的一个记录改编的。 顾长安也看过，最有印象的是主角在最徬徨，最无依，甚至感到无路可走时，写了一封给母亲的信，其中一句是：“你儿子无论有什么事情，无论有什么变化，仍然是您的儿子，记住吧！” 顾长安当年看到这里，深深共鸣，因为他当时刚来影视城做群演不久，各种落差，当时真差点没坚持住。 之后这位就在电视圈混，渐有名气，但他一直没有熄了拍电影的心。 前段时间，听讲他拿到一个好剧本，想拍电影。 赵导要拍电视，那各种投资人早把钱往他怀里塞，但要讲拍电影，就没人敢投钱了，赵自飞就想自己投，但钱又不够，也不晓得昏了头怎么的，就投了个P2P，没成想，钱没赚着，还亏的血本无归，怕是也把老婆的私房钱都亏了。 老婆能不跟他算账，哈哈。 李祥说的一个劲乐呵。 赵自飞这边让工作人员重新布线，又站在一边跟曹绯红聊天。 聊的自然是叶牖。 曹绯红脸色也是一些不愉，两手环抱胸站在边上，跟赵自飞有一答没一答。 李祥看着曹绯红那样儿，又龇牙咧嘴，这位姐姐是真有料，当年演赵姬和吕雉，都讲绝对会是华娱一姐，结果，谁也没想到，让一个话剧演员给拐走了。 如今还帮人支愣起一支话剧团。 顾长安站地离李祥远一点，这家伙在人后是满脑子想入非非，真近前了，在曹绯红面前又是一狗腿，没眼看。 那边，曹绯红跟赵导继续聊。 “他没心就算了，就算硬让他去话剧团，沉不下心来，只怕也学不到东西。”曹绯红道。 “那你是不带他了?”赵自飞也是恼火的，这边都开机了，主演却出国了，什么事儿。 “本来就没说定。”曹绯红道，她当初答应出来带叶牖，一是老教授人情，二也是因为叶牖有前景，但再好的条件，也遭不住人家不珍惜。 “底子不错，外形又好，可塑性极强，可惜了。”赵自飞也啧啧嘴。 “也就那样吧，有些东西也是捧出来的，论底子，还不如那位呢，也就外形强点，可按他现在这爆光度，也是要废了。”曹绯红抬抬下巴，看一眼顾长安。 真正的演员是要减少一些无谓的爆光度的，这也是象郑乾那样的演员不愿意上综艺的原因。 “哦，你看好他?”赵自飞远远瞅了一眼顾长安。 那小子现在是越来越跟个混子似的了。 “低子扎实，也有天赋，差就差在几个剧的打磨了。”曹绯红道，讲了她刚才对戏的感受。 “呵，说的哪个不是差几个剧打磨似的。” 虽然叶牖不争气，但浮光的人叫人看低了，赵自飞也是不痛快的，再加上本来心情也不好，说话便刺人的。 但也是实话，好演员都是好剧磨出来的。 “准备了，演员就位，开拍。”赵自飞转身冲着众人拍拍手。 第四十一章 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黑色连帽卫衣，发白牛仔裤，顾长安饰演的小偷吴晓海将卫衣的帽子兜在脑袋上，然后将一叠厚厚的广告宣传单夹在腋下，两手再插兜里，溜溜跶跶的走在红星街上。 边四下里张望，这厮心里还琢磨着早上菜场那算命老头的话。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正是阴气上扬，邪气犯正的时候，这时候，人的精神容易涣散，身体也容易疲累，而对陌生人的防备心也最松散。” 所以吴晓海选择这个时间出去踩点。 这时吴浇海的嘴角又抽了抽，那算命老头也不是好东西，还讲他今天容易犯刑克，最好不要出门。 “呸。”吴晓海冲着路边轻吐一口口水，然后抿抿唇，眼神有些不屑，那算命老头是个怂货，不就是每天看他在菜场那边掏人钱包，又不敢报警，故意恶心他。 顾长安饰的吴晓海边想边走。 当然，这些想法不是剧本里的，是顾长安为了让吴晓海这个角色真实立得住而在脑海里构建的。 一个人，一个角色不可能凭空出现，他必然有他生存的环境，你把他周围的环境构筑真实了，人物就真实了。 取景器里，赵自飞看着溜溜跶跶而来的顾长安。眼睛紧紧盯着，人物真实，立的也稳。融进周围形形色色的人群中，不突兀，又不游移。 在试镜的时候就觉这小子不错，如今看来已经不是不错了，而是扎实，难怪曹绯红讲这小子底子比叶牖还厚。 也不晓得这小子这一套从哪里学来。 路子是有些野，但野并不等于没用，跟学院派比起来不过是正奇之别。 以正合，以奇胜，是一种道。 顾长安饰演的吴晓海这时站在水泥路口，又四下看看，最终就确定了这个小区。 在进小区的时候，顾长安的步态较之前的散漫有了区别，他是发广告的，自然直奔目标，有了目标，步态就不会散漫，虽然并没有太的加快，但平稳不少。 选了左边的居民楼，从一楼而上，顾长安并没有马上发广告，毕竟是踩点的嘛，他得先熟悉环境。 上到六楼，还看了一下上平台的路，是封死的。 自六楼而下，顾长安就开始一户户的发文告单子，就跟梦中电影《阿成》里的阿成一样。 当然，他有他自己的节奏。 很快下到二楼。 二零三，顾长安按之前的节奏敲门，门内无反应，顾长安又拍两下门，耳朵贴着门听仔细听。 细细碎碎的声音，然后门突然的开了，开的不是很大。 “你谁啊?”曹绯红饰演的李月红整个人站在门口，正好将屋里情况挡的严严实实。 声音是恼怒的，脸颊绯红，眼神晶亮柔媚又带着一丝惊魂未定的不安，鼓鼓的胸口起伏着…… 顾长安连忙后退两步，脸上先是悻悻，然后是有些惊艳，接着揶揄，伸长脖子窥探，又猥琐的窃笑…… “卡……”赵自飞突然喊卡。 周围人都一阵讶然，演的挺好呀。 “专注力，专注力在哪里?你这人物真实吗?二十左右的小混子，见过几个女人?在乍然见到现在李月红这个情形时，你的表情、情绪能过度出这样的层次分明?你不要以为之前对了一下戏，你就能完美发挥?对戏是让你熟悉剧情，以及跟对手磨合，不是让你去完美复制对戏过程，老子要的是有灵性的表演，不是先演算好答案，然后机械的复制……” 顾长安被赵自飞喷的狗血淋头，脑子都有些蒙了。 曹绯红依在门边上看着他被赵导喷，似笑非笑，最后拍了一下顾长安的肩，就先去休息室休息。 顾长安顺势坐在阶梯上，抱着头想。 他知道，赵导心情不好，有些借题发挥，但他同时也清楚，赵导说的没错。 同时他再一次想到了对戏了，曹绯红的话，表演虽是演，但以‘不演’为佳。 何为‘不演’? 他开始把之前跟曹绯红的对戏回想一遍，一遍不行再一遍，还要快，他饰演的只是个小角色，赵自飞不会给他太多的时间。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顾长安突然明白了，他之前跟曹绯红第一次对戏时那一刻的反应是最真实的。 只不过当时反应过于真实，打断了表演。 那时候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因为这被打断的表演，顾长安才发现对李月红这个角色的研究不够，同时也导致后面下楼时的表演有些不准确，然后他在这里又回头去琢磨李月红这个角色，因为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当他再跟曹绯红对戏，就故意突出情绪的层次，但反而有了匠气。 这一刻，在开门那一瞬间的表演，他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而现在，赵自飞要让他表演的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这也许就是表演的三步。 来源于生活，从生活中提炼，最后还原生活。 既是生活，那自然是‘不演’为佳。 “赵导，我知道了……”顾长安起身，盯着赵自飞，重重的道。 “再来……”赵自飞看了顾长安一眼，拍拍巴掌。 …… 门开了。 “你谁啊?”李月红没好气的声音。 小偷正要说话，张嘴之际却叫口水呛了，好一阵咳，脸变的有些红，止了咳，小偷才悻悻的喊：“姐……”手上的广告单伸不出去也缩不回头，不尴不尬，只这时，眼神才有些猥琐和好奇的跃过李月红的肩，朝屋里偷偷窥视…… “发广告的?你发广告都发到门上来了?这什么素质啊，你这扰民了知道吗?真是坐在家里都能碰上“鬼”，你别走，我马上打110……” 李月红迅速用身体挡住门，气的胸口更是起伏，一手拿出手机。 “别啊，姐，家里没米下锅咧，广告发不出去，这个月KPI又泡汤，我就要睡大街咧……” 小偷馋着脸告饶。 …… “滚！” 李月红羞恼的重喝。 吴晓海一边嘿嘿笑，一边下楼，又不时回头探望楼上，还啧了嘴，西洋景，看不到咧…… 吴晓海只顾着回头看，没看到此时匆匆进楼的方平。 方平脚步急，又有心事，也没注意下楼的吴晓海。 一个下，一个上，正好相撞，方平受惊似的推了一把，夺路而走。 吴晓海心思还想看西洋景，被撞一下，又被推一把，结果人还跑了，气的破口大骂。 此时，方平已经上了二楼，二楼又无声响，吴晓海先伸长脖子探头看看，叫楼梯挡住视线，看不到东西，只想着之前李月红的神情，神态就更猥琐了。 “大兄弟，你这是老婆偷了汉子吧，赶着抓奸哪……” 说着，背靠墙上，点了一支烟，吸一口，还微眯了眯眼，有些享受的样子。 又声音贱兮兮的道：“别啊，兄弟，不如收点花钱算了，有的赚的，不是有句话说嘛，要想生活过得去，就得头上戴点绿，要得的。” …… 二楼，方平看着李月红的神态，又拿出监控视频跟李月红对质，本已恼怒至极，偏一楼的嘲弄声如同刀尖剜心，哪怕嘲弄声渐消，却仍他的脑海里仍一遍一遍的扎着。 方平的脸色愤怒而扭曲。 …… 吴晓海这时掐灭烟头，然后两手抱在胸前，微弓着背钻出楼梯口，朝小区外面悠哉，悠哉的离开。 “过……”盯着取景器看的赵自飞有些兴奋的道。 自然，流畅，真实，又深刻。 “呼……”顾长安长长的出了口气，几乎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从未想过就这么一段戏，居然让他有一种一波三折之感。 但收获也是前所未有的巨大。 顾长安觉得他有点顿悟了。 …… “你有点过了啊。”曹绯红私下跟赵自飞聊天说。 “但对他来说是值得的。”赵自飞当然知道他今天其实是有些借题发挥，之前的表演任哪一个导演都可以过，只有他这种强迫症的才折腾人。 不过心情不好嘛，没法子，但那小子还真让他悟出了些东西。 后面的表演简直水到渠成，舒服。 “靠，这群演里面还真熬出一个人物了。”赵自飞点了根烟，倒有些期待。 曹绯红也一脸饶有兴趣。 第四十二章 枝枝节节 顾长安累极了，回到公寓的出租屋，倒头就睡，一睡就睡到第二天中午，期间什么梦也没有。 醒来之后，他呆呆的看着天花板，那只八爪蜘蛛又大了不少，悠哉悠哉的在天花板上爬。 人的心境是很奇怪的，以前顾长安看到这只蜘蛛，恨不能拿鞋底把它拍死。 现在看它，可以看出美来。 “演戏虽然是演，但却以不演为佳。” 曹绯红的话他现在理解了，其实这世间万物都是一个理，武侠一道有无招胜有招。 技艺一道有返朴归真。 怎么样才能做到不演为佳，归真即可。 当然，要做到归真也极不容易，但路已经有了，唯坚持而已。 起床，顾长安端着脸盆出屋，才发现外面在飘雨丝。 江南特有的雨，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含杨柳风。 顾长安裹了一下卫衣，小跑着去洗手间洗漱，出来时，碰上108新搬来的快递小哥。 快递小哥叫李奇，李奇抱了一只快递箱就站在顾长安门口，这会儿放下正要离开，看到顾长安出来就连忙招呼：“顾哥，你的快递。” “哦，好的，谢谢。”顾长安连忙道谢。 “不谢。”李奇放下快递，就又匆匆出门，这时候正是他派送最忙的时候。 顾长安先进屋将脸盆放好，然后将快递端进屋里，拿钥匙划开，里面是那种冷藏包装，最上面是几包火锅底料，再下面是几包食材，包括肥牛卷，羊肉卷，还有一些毛肚、脆皮肠、鹌鹑蛋等。 包装上，邮寄地址是沪上阿春火锅店。 阿春火锅店的老饭是他老妈胡春。 顾长安看了一下桌上的台历，台历的日期还是上个月的，顺手翻到这个月，果然三天后的日期上有个他之前做的备注：老妈生日！ 顾长安拖了条板凳过来，坐在桌边，然后拿出手机，先对着火锅底料拍了张照片，翻出微信，就直接给老妈发了过去：“火锅底料收到，晚上就吃火锅。”然后又点了转账，输入666，备注：生日快乐！ …… 阿春火锅店在沪上愚园路这边。 午后，店里人终于少了一些，胡春解下身上的围裙，朝吧台走去。 儿子周毅正趴在吧台上做作业，不过胡春瞅见书本下就是她的手机，没好气的拍了儿子后脑勺一巴掌，然后伸着手，冷着一张脸：“拿来！” 这混账儿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周毅撇撇嘴，不甘不愿的拿出手机，又馋着脸冲他老妈道：“老妈，生日快乐！” “哟，乖宝，不枉妈疼你。”胡春这一下是真感动了，揉着儿子头上毛刺刺的头发。 “妈，能不能别叫我乖宝。”周毅翻着白眼，他那老姐每天拿这个小名笑话他，说完，周毅又收回递出去的手机：“那再让我玩一会儿呗。” “不能，不行。”胡春干脆的回道，这儿子是给分颜色就能开染房的，所以决对不能有一丝的心软。 “哼。”周毅跨了一张脸，泻了气似的趴在桌上，继续跟数学题较劲。 “儿子，你怎么知道妈生日快到了?”胡春显然激动的情绪还未平复。 “我不知道，是马屁精给你发消息上讲的。”周毅说着，突然又来精神：“对了，妈，他给你发红包了，666元，见者有份，我不要多，十分之一，66，OK?” “什么马屁精?”胡春不晓得儿子说哪一个，连忙打开手机，就看到微信的弹出消息，点进去，是儿子顾长安的消息，立刻转头，又是给周毅后脑勺一下：“那是你大哥，下次再让我听到没规没矩的，你别想要任何零用钱。” “哼……”周毅晃晃脑袋。 胡春这时没空管周毅了，连忙点了拒收，安子做群演那点钱，她哪里收得下手。 那真是苦熬的钱，早想叫安子不要做群演，可安子不听她的。 “生日祝福妈收了，钱不用了，你自己多吃点好的。”胡春回道，面对这个儿子，她有时很无力。 顾长安看到回复的消息，沉吟了一下，从抽屉里翻出跟浮光签的合约，找到报酬那一页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然后继续转了666元，备注：老妈，生日快乐！ 也并没有别的话。 胡春将照片放大，仔细的看清每一个字，她知道这是儿子这些年来的努力成果。 心下里十分高兴，点了接收。然后发了一个拥抱的微信图。 顾长安看了看，嘴角翘翘，然后锁屏，准备将手机放回兜里，又顿住了，解锁，给家里老爷子拨了个电话…… “挺好，你爷爷我身体好着呢，店铺现在是你爸打理，不过他现在手艺还不行，还得我带着。”电话那头，老顾说这话时，还是牛哄哄的。 “那是。”顾长安应和。 “对了，房租我让你爸转给你?你不用顾忌我，这是之前说好的，要不然这个店我不给你爸经营，现在你爸经营的还不错。”老顾在电话那头试探的说着，又换一个口风：“你要是实在掂记我这爷爷，你也可以等你爸转给你，你再转给我，虽然是一个意思，但道道要分清。” 顾长安哭笑不得，老爷子这是搞什么鬼。 “爷爷，你先帮我收着吧，我也不缺钱花。”顾长安说着，把之前拍的浮光合约的照片也给爷爷发了一下。 然后又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老顾收了电话，坐在门边的椅子上唉声叹气，没有人懂他呀。 “爸，怎么了，是长安的电话吧?他说什么了?”顾建平看到老爷子神色不好，就问。 “你做你的事，别烦我。”老顾不耐烦的挥挥手。 顾建平一阵悻悻，老爷子脾气越来越大了。 …… 顾长安挂了电话，又收拾好火锅食材，正好晚上请老秦，大刘等人一起吃火锅，不过老妈寄来的食材都是荤的，他得去菜场买点素菜，也顺便出去吃个午餐，睡到现在，前胸贴后背了。 锁好门，出了公寓，从小巷出来，顾长安总觉得他疏忽了什么。 挠挠头，顾长安跟自己纠结上了，老爷子刚才跟他谈话的内容，重点是钱吗? 不，不是钱?是让老爸给自己转钱这个程序，而且老爷子似乎很看重这个程序。 挂电话时，老爷子的失落他听得出来。 隐约的顾长安感觉他触及到了一些东西…… 第四十三章 父与子 裕兴酒店边上就是一家工行营业点。 顾长安拿了身份证，进去开了一张卡，出来的时候，站在马路边，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在手机信息上输入了银行卡的账号，然后给顾建平发过去：“老爸，店铺的租金每月打到这个账号上。” 顾建平这时正在安装一个玻璃柜台，包子生意就早上好做，下午就清淡。 他不是老爷子，老爷子岁数大了，做一个上午的生意，下午休息正好，他这上有老下有小呢，每虚度一点时光都是浪费。 所以下午的时候，他想再卤点卤菜，做搭头卖卖。 至于卤菜手艺，他还真不错，用老爷子的话来说，比包包子强。 九十年代的时候，他下岗了，去海南找路子，那是什么活都干过。 刚把玻璃门安好，就听到手机信息音响，打开信息一看，顾建平不由就皱了眉头，那个倒霉儿子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这个老子留了? 他把房租给老爷子，让老爷子转给他有什么不好?还非得专门发个账号来让他每个月打钱? 有这样老子儿子的吗? “怎么了?”老顾之前还生着闷气，抱着只保温杯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喝水，这会儿看到顾建平神色不太对，走过来有些关心的问。 “你孙子，专门来撕他老子我的脸，非得我把每个月的房租打他账户上。”顾建平把信息给老爷子看，一脸没好气。 “哦，我看看。”老爷倒子是精神一震，戴了老花镜，拿起顾建平的手机，看得清清楚楚，就眯着眼心满意足的笑了。 笑过后，看到顾建平那恼怒不平的脸，又气不打一处来，拿手用劲的拍了一下顾建平的背：“你还要脸啊，笨蛋东西，你自己看看你的手机，你儿子有多久没有直接联系过你，不管是电话，还是信息，你翻翻看……” 顾建平颓然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点了根烟，不用翻，因为他已经不记得多久了。 父子之间的联系，从来都是通过老爷子，似乎没有老爷子这个桥梁，他们父子之前就不会说话了。 别说，刚才发到手机上的信息至少是近六七年来的第一条。 以前，那孩子还没手机。 在外人看来，其实父子关系还可以，至少很少红脸吵架，见面也客客气气的打招呼，可只有他心里明白，儿子离的远的很，若不是通过老爷子，他都够不着。 老顾拖了把椅子坐在边上，叹口气：“有些事情是命，当年你跟阿春分开，一方面是你这混小子摔打少了，担当不足。另一方面也是大环境造成的，当年下岗，多少人的命运转了个弯。那是大时代，咱们小人物在彼间起起伏伏，有踢腾出一片天的，也有落拓成泥的，有什么法子，生活就是这样的。” 老顾说着咪了口水，继续道：“这点其实长安看得很清的，他从未怨过你跟阿春当年分开。只不过你因为当年离婚时，长安谁也不跟，就以为长安怨你们，所以这些年反倒是你这个做老子的支支节节的放不下，闷在心里，父子俩关系越来越淡，若不是有我这个爷爷做桥梁，你们只怕如同陌路。” 老顾咋巴了一下嘴：“这点上，你比阿春差多了，阿春怕她儿子记不住她的生日，就每年在生日前给长安寄东西。所以，虽然阿春跟长安常年不在一起，但他们母子间的关系反而比你这父子要亲近些。” 说到这里，老顾又叹了口气：“以前吧，我倒也无所谓，反正有我这个爷爷在，可如今我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就不得不想想，对吧。所以，过年我提店铺的事情，那混仗小子一准认为我是心疼你，还以为是顺着我的意思把店铺给你经营，可我不过是想让你们父子之间有一个羁绊，不至于在我走了以后，你们桥归桥，路归路，毫无瓜葛，我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心慌啊……” 老顾一脸担忧，随后又皱着眉头：“可店铺这事情我后来越想越不对，我怕那混账小子根本没把这铺子放在眼里，交给你了，就没打算再要了，我了解长安。那怎么办哪，所以，我这段时间琢磨着，最好是你每个月直接给他打钱，虽然有点不好看，但这就是联系啊。之前，长安打电话来，我还跟他提了，结果，那小子跟你一样的榆木脑袋，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让我好一阵气闷。可谁想到，转了一下，那小子倒是想通了，给你发了消息。如今好了，一个月一次，挺好。说不定哪天你这个老子走了，没有汇钱，你儿子也知能道你是死是活。” 老顾说着，情绪有些激动，重重的咳了几声。 “爸，你想的太多了。”顾建平掐了烟，有些悻悻的道。 “是不是想多，你心里没数。”老顾横了儿子一眼。 说完也不再理会顾建平，反正该做的他也做了，以后也只能看老天喽。 老顾踱着步子出了店铺，心情还算好，往街上溜溜跶跶。 至少他的目的达到了，长安这孩子，看来最近成长了不少，至少比以前圆融了。 顾建平从地上起来，坐在先前老顾坐的小椅子上，先挠挠头，砸吧砸吧嘴，然后点了根烟，抽了一会儿，又低垂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好一会儿，拿出手机，写了回信。 “好，我把账号记下了，你在外面多注意，春捂秋冻，这段时间多雨，还是要多穿一点，别为了风度，不要温度。” 写完，看了一遍，轻拍了一下额头，又把‘别为了风度，不要温度’删除，然后发送。 然后掐灭烟，继续装玻璃柜。 一会儿，手机信息声响。 点开。 “知道了，老爸，你们也一样。” “这混小子。”顾建平看了一下，然后将手机放一边，摇摇头，又笑笑，继续装玻璃柜。 …… 顾长安砸砸嘴，将手机锁屏放袋，摇摇头，又笑笑。神态跟远在杭城的顾建平一模一样。 然后去菜市场，买点素菜。晚上吃火锅。 一路上又琢磨着今天的事情，表演来自于生活，但再提炼生活的过程中，一些被掩埋在烦杂生活琐碎之下，而被忽视的东西也会被挖出来。 第四十四章 锋芒 宁城，微雨。 宁城即现代又古老。 现代是因为宁城港，它几乎构筑了现代人对宁城的印象。 古老却是因为走进宁城，那纤陌小巷里还有着悠悠岁月的斑驳。 八里巷，是一条很长很长的陡坡，大青石地面，缝隙里有些微的青苔，一下雨就特别的滑。 许青，大河制造厂下岗工人，下岗后无事可做，就干起了拉蜂窝煤的活。 今天一早接了一单生意，八里巷印刷厂宿舍的，500斤蜂窝煤，装了满满一三轮车，骑到八里巷的时候，许青坐在三轮车上，看着斜斜长长的陡坡，咧咧嘴，心底也是发虚。 但家里等米下锅咧，他不能后退。 骑肯定是骑不上去的，只能下车来推。 许青跳下车来，把裤带狠狠的紧了紧，然后一手扶着龙头，一手拉着车身的，整个上半身几乎于地面平行。 推着车前行，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额上汗汇着丝丝细雨直接滴在鞋面上。 满满一车蜂窝煤的三轮车一点一点的往上挪。 只是雨天湿滑，许青前脚一打滑，整个人就卟嗵一声跪在地上，三轮车脱手，开始下滑…… 许青一脸惊恐，连滚带爬的回头，整个人扑向三轮车，但没有扑住，反而冲的太急，整个人摔出老远，撞在墙上…… “快快快，冲气垫子，保护住……” 《奔腾的大河》摄制组一片混乱，几个工作人员在下方控制住三轮车。 虽说是拍戏，三轮车里不可能真装五百斤的蜂窝煤，但陆海涛为了逼真，也是装了二百多斤的，再加上车子的重量，滑下来，冲击不小，好在都是有防备的。 再加上巷子比较窄，车子下滑时撞到了路边的墙，下滑势头已经止住，并没有造成人员伤害。 倒是演许青的演员钱文哲，因为冲的太急，摔的有点狠，有些情况不明，医护人员已经上前检查。 “头上一个大包，要去检查有没有脑震荡，好在钱文哲现在并没有太大呕吐感。所以，就算有，大概率不严重，但右胳膊明显不对，大概率骨折……” 医护人员做出初步的判断。 剧组这边立刻打了救护车电话。 有演员受伤，剧组这边的拍摄也就停了…… …… 影视城。 晚上，顾长安请了老秦、老沙、大刘、还有于晓吃火锅。 大刘夹了几条宽粉放进火锅汤料里，嘴里又嚼着滚汤的羊肉，吃的稀里哗啦。 自徐娟离开影视城后，大刘就没吃过这么舒坦了，所以说，男人要想日子过得舒心，就得有女人，想到女人，大刘又不是滋味儿。 糟心，不想这些。 嘴里便聊起了影视城的八卦。 今天，影视城最大的八卦就是《奔腾的大河》摄制组出事了。 有演员受伤，这事儿就不算小，所以《奔腾的大河》摄制组就暂时停机了，一方面处理演员受伤的事情，另一方面也要关注舆情。 大刘只是感叹，接下来几天，他恰不到《奔腾的大河》的饭了。 “怎么跑宁波去拍啦?”顾长安拿啤酒跟老秦、老沙、于晓碰了碰，好奇的问。 因为工业园这边的景区是包含了整个八九十年代的时代特征的，象《奔腾的大河》这样的年代剧组，大致的拍摄是完全能够在工业园这边解决的。 更何况原青阳制造厂已经完全还原了原大河制造厂的布局。这已经是下了血本了，所以顾长安有些奇怪，《奔腾的大河》摄制组怎么还跑到宁波去? “主要是为了一个下岗工人的角色，这个角色叫许青，下岗后有一段拉煤的剧情。陆导很注重这一段剧情，为了这一段剧情专门去宁波采风，然后找了一条古巷，这条古巷是一条挺陡的坡，许青拉煤的剧情就是在这段坡上发生的，今天宁城有雨，古巷就比较滑，演许青的演员在拉煤车的时候，脚滑了，车子就滑了下坡，演许青的演员就去拉，没拉住，自己反而栽了，听说胳膊摔断了……” 大刘不愧是在影视城混出油来了，《奔腾的大河》那边事情传来没多久，他就把事情前前后后打听清楚了。 “搞不好这个角色要换演员了。”一边老沙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胳膊伤了，拉煤肯定是不成了。 几人也点点头，这种事情在影视城倒也不少见。 老沙说着又问顾长安：“缉凶那边你还剩一场戏，叶牖不在，你也拍不了，那这段时间闲着，要不要接别的特约戏?” “这几天我打算沉沉心，把《缉凶》的戏拍完再接别的戏，要不然状态不对。”顾长安道。为了演好小偷吴晓海，顾长安这段时间一直在琢磨这个角色，甚至连平日的举手投足也尽量吻合吴晓海这个角色，再加上昨天拍那场戏，被几个大神一带，状态是真出来了。 也就是说，顾长安现在完全进入了吴晓海的状态。 顾长安一说状态，大刘就乐了，指着顾长安哈哈笑：“我刚才回来，还在巷口，就被小孙堵住，问你怎么回事呢? 讲你现在跟个混子似的，兜着手，蹓蹓跶跶的尽沿着墙根走，下午的时候还在银行门口走来走去，银行的保安都反应到社区去了。” 小孙是这边社区的网格员， “我靠……”顾长安嘴里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好不容易吞下，又一阵咳。 一边于晓连忙拍着顾长安的背，又给顾长安递水，脸上也是一脸忍不住的笑意。 这事儿，有点可乐。 顾长安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后才平喘过来，咧咧嘴，不晓得说什么好，下午在银行门口走来走去，那不是在考虑要不要给老爸发信息的事情嘛。 这落人眼里怎么就成了不怀好意了咧? 不过，反过来一想，顾长安倒有点得意，这说明他已深得吴晓海这个角色的个中三味。 “那成，这几天你就好好沉沉心。”老沙点头赞同，《缉凶》现在已经开始在网上宣传了，因为是浮光的戏，再加上男主是叶牖，最近网上火的很，顾长安把这戏拍好，那是马上可以见真章的。 几人吃吃喝喝，一夜无话。 接下来几天，顾长安就没有再接群演和特约的戏，他一直在消化之前感悟的一些东西，也在养精蓄锐，为接下来《缉凶》里跟男主演叶牖的对手戏做准备。 叶牖跟冯观在上戏并称一旦一生，或许在一些老戏骨的眼里，叶牖还很生嫩，而且这家伙最近一段时间毁誉参半，各种消息满天飞，甚至有传言，讲叶牖要从浮光出走。 但不管如何，叶牖都不是他顾长安可以轻忽的。 而现在的顾长安，经过李祥和曹绯红的喂戏，还有赵自飞的打磨，身上便有锋芒，蠢蠢欲动。 第四十五章 惊蛰 三月五号，惊蛰，顾长安从梦中醒来。 一个晚上过去，本该饥肠辘辘的肚子却有一种饱腹之感。 顾长安揉揉肚子，这种感觉当然不是真的，只是一种类似于望梅止渴的状态。 昨夜梦里，那个人一直在吃面条。 自因《阿成》得了最佳男主演后，那个人的名气也就一飞冲天了，只是这段时间，那个人接的戏很少，倒是上了几欠综艺，其中一次就是昨天晚上梦到的《我就是演员》第三季。 那个人在第三季的充当一名临时演技导师。 在指导参赛演员表演时，他当场再现了电视剧《人民的名义》里，侯处长带着人去查国家部委某司项目处处长赵德汉，其中赵德汉在应对侯处长的人时，一直边吃面条边应对的片段，堪称经典。 顾长安至今回味着，整段表演，那是处处有戏，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是交锋。 这段表演，让顾长安对接下来，他跟叶牖的对手戏理解更深。 起床，先啃了只鸭梨，端了脸盆正要出门洗漱时，兜里的手机响了。 “顾长安，明天八点，《缉凶》剧组报到，拍你的最后一场戏。”电话那边《缉凶》剧组的剧务通知顾长安。 叶牖回来了。 “好，晓得了。”顾长安收了电话，眯了眯，就这一个表情，便隐有锋芒欲出。 …… 沪上，上戏。 叶牖一进校园，就把围巾，帽子和口罩摘下，惊蛰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这样闷着难受。刚摘下，就看到冯观从对面过来。 “哟，冯观，好久不见，怎么有时间来学校?”叶牖冲冯观摆摆手。 “老师生日，过来蹭顿饭，顺便让老师帮我看看剧本。”冯观扬扬手中的稿子，说完，又笑嘻嘻的看着叶牖：“回来啦?再不回来，赵导那边要换主角了。” 叶牖无奈的苦笑：“那我有什么法子，浮光里面自己分成两派，一派让我增加曝光度，一派让我专心打磨演技，我是哪一边也不敢得罪啊。这不，我这刚下飞机，一会儿就去影视城负荆请罪，一准不耽误赵导的事情。” “呵呵。”冯观笑嘻嘻两声，这才多久啊，叶牖果然油腻了，那是赵导的事情吗?《缉凶》可是浮光专为他叶牖打造的。 “很自信嘛，不怕马上拍戏进不了状态。你这两边跑，赵导看在浮光的面子上还能忍忍，可若是拍不好戏，那赵导收拾起人来可不会讲情面。”冯观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就刚才，老师的生日宴上，她见到了曹绯红。 曹绯红说起影视城里那个叫顾长安的群演，颇为欣赏。 那个群演是自泥土里拼命往上爬的，之前一场戏，被搓磨的够狠，但也被磨出了锋芒，如今正是鹰隼试翼，风尘翕张之时，这时候，哪个碰上他，都会有苦头吃的。 而他接下来一场戏就是跟叶牖的对手戏。 叶牖要是不注意，只怕要阴沟里翻船。 挺有趣。 “一部网剧而已，这我叶牖要是演不好，那也不能跟你冯观并称一生一旦。”叶牖没当一回事。又看着冯观刚才扬了扬的稿子，封面上三个字：白渡桥。 “剧本啊，电影还是电视剧啊?”叶牖问道。 “电影。”冯观道。 “电影啊，哪个影视会司的?什么时候开拍?”叶牖好奇的问，心里倒有点酸，说起来这回，他之所以先接综艺，心里也是觉得浮光这回给他打造的剧太小打小闹了。 他跟冯观是同样级数的，他一出来接网剧，冯观一出来接电影，他不要面子吗? 总归他是觉得浮光这边有些小家气了。 “阅微的，还早呢，现在还只是意向，离搭建剧组都还早，只是让我先看看本子，琢磨一下而已。”冯观道，然后摆摆手：“我走了。”转身之即，看在老同学的份上又提醒叶牖一句：“演戏还是要专注一点，赵导的戏从来不敷衍的。” 这是忠言，冯观说完便自顾自走了。 叶牖耸耸肩，没当一回事儿。 网剧，真是太小儿科了。 当夜，叶牖到了影视城。 赵自飞看到叶牖，不想说话，只是冷着一张脸丢给他一个U盘：“明天你对手戏的对手，这是他之前拍的一场戏，你看看吧，琢磨一下。” “好的，赵导。”叶牖点点头，伸手接过U盘。 赵自飞就挥挥手，叶牖告辞，跟着助理一起回了酒店房间。 洗好澡，助理告辞，叶牖懒洋洋的躺在床上，这才打开笔记本电脑，插入U盘。 叶牖半眯着眼，迷迷蒙蒙，半看不看，直到放完，叶牖脑海里却没一点印象。 …… 顾长安这时也躺在床上，正半睡半醒的时候，枕头边的手机响了，倒惊了他一下，拿起手机一看，十一点四十分。 有一条新的短信，挺陌生的电话号码，顾长安本待不管，但扫了一下内容，倒是有些讶然了。 “明天你跟叶牖演对手戏啊，是想吃馄饨面呢还是板刀面?” 号码是挺陌生的，但这消息内容不陌生啊，不久前的一个晚上，有个姑娘让他请吃馄饨，就说过这个典故。 顾长安打开通话记录，果然是那天夜里冯观借他的电话打出的号码。 冯观呀，这姑娘很闲嘛，倒不晓得她哪里得来的消息，顾长安不会自恋的认为这姑娘一直关注他，那是不可能的。 至于从哪里得到消息，肯定是浮光那边，都是上戏，东扯西扯就能扯一块儿。 “馄饨面，板刀面都行，我做的都挺好吃的。”顾长安敲了消息发送。 也就是说，他才是那个请人吃馄饨面和板刀面的人，这是顾长安被李祥、曹绯红、赵自飞三人打磨出来的自信。 冯观窝在沙发上，这会儿正捧着手机，看到回信，先是愣一下，然后乐不可吱。有趣，非常有趣。 只乐了一会儿，却也不回信，丢开手机，继续看之前的剧本。 白渡桥，这个戏深深吸引着她。 顾长安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冯观的回信，咧咧嘴，这姑娘，纯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管了，丢开手机，想了想，又按了飞行模式，睡觉，养足精神。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 第四十六章 插曲 八点不到五分，顾长安到了红星街尽头的一栋新大楼。 大楼边上一个露天农贸市场，这栋大楼是工业园区投资建造的新农贸市场，建成后，隔壁的露天农贸市场就要搬进大楼。 不过，这还没有搬，正好被浮光看上，暂时租了下来，重新造景布局，充作《缉凶》剧里的S市警察局办公大楼。 因为之前打过一次交道，顾长安这回过来，就显得熟溜多了，远远的跟剧务打个招呼，就溜溜达达的去找化妆师，妆面跟上回的一致，衣服换了，上身皮夹克，下身是一条做旧的破洞牛仔裤，还是挺破的那种，大腿到膝盖，全是布须。 踢踢腿，顾长安就觉这裤子挺操蛋，他穿不来，怎么都觉得别扭。 那女化妆师倒是自得其乐，退后几步，上下左右看看，说了句：“很少有男生穿破洞裤穿出你这味儿的。” 顾长安很想问他，这味儿是什么味儿。 后来想想，算了，万一是糟心的，那他更糟心不是。 化好妆，顾长安就出了大楼，不晓得是这身穿着还是怎么，他呆在这办公大楼里居然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细琢磨一下，就好象是一种天然的犯冲。 猫同老鼠的感觉。 顾长安突然理解了，剧里小偷为什么老是要跟警察搞小动作，原本在他看来，警察问你，反正没犯法，你把之前做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就是了。 还觉得编剧是人为的故意制造冲突。 到得这时他有些明白了，警察和小偷，天生是对手。 走出楼后，顾长安就沿着人行道停车位上的一溜子电瓶车前走来走去，一会儿他是在偷电瓶车的时候被叶牖抓个正着，他这会儿找找感觉。 大楼门口，方大运、吴跃庆、程峰三个聚一边抽烟闲聊。 都在侯场，主演叶牖还没到，场景布置也还没完全到位，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开拍。 “那个就是演吴晓海的吧，象那么回事儿，我要不是晓得他是演员，我这会儿一准盯死他。”方大运靠在门边，看着不远的顾长安，吐了个烟圈，咧咧嘴讲。 所谓久病成良医，方大运虽然不是真警察，但他演警察十多年，以前为了演好警察这个角色，还专门报过辅警，一干就干了半年。那双眼睛辩识起人来不比真警察差。 “戏疯子一个，他试戏的时候我在，听李祥讲他试戏吴晓海，根本不看好。 那时候，赵导也嫌他看着‘太顺了’，哪晓得人家真有货，演起来，真是判若两人。”程峰都咋舌呀，李祥演混子演的好，那是因为李祥本身就是那样的。 顾长安这样的就有些牛逼了。 “听讲他第一场戏，叫李祥、曹绯红、还有赵导三个搓磨的够狠啊。”一边吴跃庆慢条斯理的道，接着又说。 “李祥就算了，他是人来疯的性子，纯凑热闹，曹绯红和赵导就有些意思了，这是拿小顾当磨刀石吧。” 赵自飞他们重视叶牖，但叶牖现在心思不定，被资本带的有些放飞，一些人是想要敲打一下的。 吴跃庆说完，方大运就嘿嘿笑。 要不然呢，一个群演，就算是觉得不错，也没必要那样讲究，毕竟吴晓海这个角色只是整个案子一个分支中的配角。 程峰也只是咧咧嘴没吱声，每回跟吴跃庆一起，他就有些不自在。 吴跃庆演红楼贾雨村那会儿，还有些福态端方，后来演完贾雨村，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一下子瘦削下来。 再加上常年病痛形成了一些阴郁的气质，平常看着有些病秧子的感觉，倒没觉得什么，但吴跃庆本来就是话剧演员出身，又在演艺圈摸爬滚打多年，那一身演技，一旦入戏，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象躲在阴暗处的一只‘鬼’，阴狠、疯狂、而又变态。 昨天，程峰跟他有一场对手戏，演完后，整个后背都冒汗了，一天的感觉都不好。 以至于他现在都没缓过劲来。 三人又转移话题闲聊。 顾长安这边逛了一会儿，侧脸看到程峰几个在大门口聊天，便要过去打个招呼，别的不讲，对于吴老师，那演技真是惊为天人。 只是他才准备转身，冷不丁就听一声压抑的惊呼：“偷电瓶车的……” 声音就在一街之隔的对面。 街对面的路边，有一个卖豆腐脑的小摊，余倩买了两碗豆腐脑，这会儿正在扫码，表妹何曦突然在她耳边惊呼出声，余倩不由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对面马路的那个男子，正站在一辆挺新的电瓶车边上，穿着有些痞，看着不似好人，好象是正在偷电瓶车的感觉。 但余倩又觉得不确定，从动作的舒展度来看，那男子不象是偷电瓶车的呀。 余倩是个影评人，平日里所有的空闲时间就是看电影，观察人物表现上。时间久了，观察事物也就细致的多，倒也算是有一些门道的。 感觉不对，余倩连忙拉了拉何曦，示意没弄清楚别乱说。 但已经迟了，何曦之前虽然是在余倩耳边说的，但一来声音不小。二来，农贸市场，又正是不到不到九点的时候，正是最繁忙的时候，人挤人，人挨人的。 何曦的声音一下子就传出去的，大家来买菜，大多都是骑电瓶车的，平日里也偶尔有电瓶车被盗事件。 这会儿一听偷电瓶车的，那就全咋呼起来的，几个大爷大妈一下子就把顾长安给围住了。 顾长安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等看到几个大爷大妈围着自己，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怎么个讲究啊? “我没偷电瓶车。”顾长安一个头两个大的解释。 “那这车是你的吗?”一个大爷指着顾长安身边的电瓶车质问。 “不是我的，我就在站一会儿。”顾长安无奈的摊摊手 “呵呵……”大爷冷笑。 大楼门口，方大运、吴跃庆、程峰三个一看不对，方大运和吴跃庆连忙过来，程峰则去通知剧务。 这时城管也来了，众人好一顿解释。 大爷大妈才晓得顾长安是演员，演的就是一个偷电瓶车的小偷，一个个又都觉得神了，围着顾长安跟看把戏似的看好久，这人演着演着就成了戏里的人，这就是入戏啊，感觉好神奇。 顾长安压力山大。 “对不起。”余倩这时拉了何曦过来道歉。 顾长安看人两姑娘，一脸惭愧的不得了的样子，这事他也没法真跟人计较，再说了顾长安本来也是练习，也有些迷惑人。因此，也不好完全怪人家小姐姐。 便摆摆手，表示不在意，但还是摊摊手，一脸苦相：“小姐姐呀，下回还是悠着点。” 余倩同何曦叫他的怪样子逗的‘噗呲’一笑。 “《缉凶》啊，网上这段时间宣传的挺猛的，什么时候上线啊?”余倩有些好奇，《缉凶》这网剧最近宣传的凶，但她没在意，她平日大多的心思都花在电影上，对网剧还真没关注，不过今天这一遭，倒真让她对《缉凶》这个剧上心了。 “这我真不知道，我只管拍。”顾长安道。 余倩点点头，这点她理解。 两人正说着，这时，四周突然一片混乱，一些小姑娘突然往一个方向跑，远远的一辆保姆车过来，没给小姑娘们机会，保姆车直接停在大门口，戴着大口罩和墨镜的叶牖直接在助理和保镖的簇拥下进了大楼。 “怎么样，服不服?”方大运咧着嘴，冲着其他三人笑道。 “过了。”吴跃庆淡淡的一句，心里也明白难怪浮光那边有些人想着要磨一磨他，要不然，要不了多久，这人就废了。 程峰跟顾长安相视一眼，羡慕不来。 顾长安其实没在意，梦里那个人，当初红时，便也是这派头，等到跌落下来，人情冷暖俱一一尝遍。家里老爷子也说过，这人一生享的福吃的苦是有定数的，哪一样都跑不掉。 “顾长安，准备了……”剧务远远在街对面不远跟顾长安招手，那一块已经清空，机器也就位了。 “那不打搅。”余倩拉着何曦离开，却也没有走远，混在人群里，远远观望。心里倒记下了，演小偷的演员叫顾长安。 第四十七章 控场 春日，早上九十点钟的太阳尤其明媚。 顾长安饰演的吴晓海两手插在皮夹克的兜里，眯着眼，一摇三摆的穿梭在农贸市场外，电瓶车专用的停车场里，眼睛四下望望，最后停在一辆崭新的电瓶车边上。 这辆电瓶车应该才买没多久。 吴晓海咧咧嘴，每一回找到他看中的东西，就象是游戏里挖到宝一样。 吹了个口哨，吴晓海两腿跨坐在电瓶车上，上半身趴在电瓶车龙头上，一只手拿着手机，专心的划拉着，给人的感觉就是暂时坐电瓶车坐上玩手机似的。实则，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万能钥匙，借着身体挡住所有人的视线，一阵悄摸的鼓捣…… “卟嗒……”一声，电瓶车锁开了，吴晓海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得意。 “兄弟，借个火儿。”叶牖饰演的庄墨走上前，一手夹着一根烟，一手轻敲了一下电瓶车的车灯。 “好咧，大哥值勤呀。”吴晓海看着庄墨一身晃眼的警服，嘴角轻微抽搐一下，又馋着脸笑：“唉唉，等一下，我口袋里摸摸，不晓得火机放在哪个口袋。” 吴晓海边说悄摸摸的把万能钥匙收回口袋，同时假装打火机在裤子口袋里，不好拿，便跳下电瓶车，打算从另一侧开溜。 冷不防肩膀被人一肘子压住，程峰饰演的警察强子一胳肘压着吴晓海的肩上，那力道压的吴晓海的腿直打弯，这是真下死力气了。 “哎哟，哎哟，大哥轻点。”吴晓海整个身子歪七扭八的，皱巴着一张脸，小混混油滑叫苦的模样活灵活现。 强子理也没理他，顺手将吴晓海握着万能钥匙的手往后背一扭，吴晓海立时动弹不行。 庄墨绕到吴晓海的背后，从吴晓海手上拿过万能钥匙，打量了一翻，回头侧脸冲着顾长安饰演的吴晓海道：“这东西不简单吧，咱们聊聊。” “聊聊好，聊聊好。”吴晓海龇牙咧嘴。 一半是顾长安演的，一半是真，程峰下手重啊。 “带走……” 庄墨一挥手。 …… “过……”赵自飞鼓鼓掌，这一段三人配合很好，非常流畅，叶牖还算可以。 听到赵自飞的喊声，顾长安才甩开程峰的控制，这位今天有点猛，真拿他当犯人似的拿，他这胳膊快被卸掉似的，顾长安抽着气‘咝’。 程峰一脸悻悻：“不好意思，昨天的戏实在是被吴老师压的太狠，今天有点反应过度。 一听昨天程峰跟吴跃庆演对手戏，顾长安倒是了解了，他看过吴跃庆演的一场。 是两个警察去找吴跃庆了解情况，吴跃庆带两警察进屋时，他就微弓着背，弯腰弹弹裤腿上的灰，顺势淡淡的扫了两警察一眼。 就这一眼，再加上身处窗帘紧闭幽暗的房间里，顾长安当时在边上看，那心底都有些发毛的感觉。 更何况是直接面对吴跃庆的演对手戏，那滋味绝对不好受。 “转场，转场了。”剧务冲着顾长安和程峰挥手。 这边的戏就这么一点，接下来就是大楼内的审讯室了。 这一场就是顾长安跟叶牖的对手戏。 …… 审讯室。 一张长条桌，长条桌顶上就是一盏白炽灯。 叶牖饰演的庄墨坐在长条桌这头，顾长安饰演的吴晓海坐在长条桌另一头，桌上有两个扣环，正好将顾长安两手铐在桌子上。 从进来开始，庄墨就一直在翻着手上的档案，看也没看吴晓海一眼，也未开口说过话。 整个审讯室除了白惨惨的光，就是静默，还有挂在墙上的一只钟，发出嘀答，嘀答的声响…… 这个声音比正常的钟似乎要响一点，会让人感到一种催促感。 这样的环境给人一种很大的压力。 吴晓海被铐在桌上，倒没太紧张，便是庄墨没理他，也没在意，只是无聊的咧咧嘴，然后转动一下被扣在环扣里的手转，活动活动五指，正好灯光从上往下打，吴晓海活动手指时，桌上便留下五指的阴影。 吴晓海嘿嘿发笑，找到事儿干了，五指做出各种形状，都玩出花儿来了。 叶牖演的庄墨这时虽然仍然专心的看档案，但心里已经恼火死了，对面的群演瞎胡闹呀，他被抓了现形，不应该心虚的先开口吗? 虽然心里窝火，但赵导没喊卡，叶牖要继续演。 而且剧本上也注明了一开始有几分钟的心理对抗，这个是需要演员自行领会的。 似乎感受到叶牖心情开始浮燥，顾长安饰演的吴晓海便也不玩手了，开始转头，四下里看看，左边是一片玻璃墙体，他看不清玻璃的另一边，但他知道，另一边人能看清审讯室。 吴晓海又开始扮鬼脸，贱的不行。 叶牖决定掌握主动权，拿着档案袋重重一拍桌子：“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吴晓海转过脸，看着叶牖，突然咧咧嘴：“你好看呀。” 叶牖当场一卡，你妈这什么鬼。 “卡……” 赵自飞冷着一张脸，皱着眉头，对叶牖相当失望。如果说警察和小偷是猫和老鼠，那么现在明显着猫和老鼠掉了个个。 而现在之所以出现这个情况，是因为叶牖对他饰演的庄墨这个角色根本没有深入领会，也没有对顾长安饰演的吴晓海细细揣摩。 不知已，不知彼，怎么能演好。 叶牖这时也爆发了，指着顾长安就骂：“你会不会演戏……” “小偷是惯犯，被抓过两次，这种阵仗他见多了，老油条，他就该这样。”顾长安收拾心情，一脸平静的道。 叶牖一时无言以对，他还真不知道吴晓海这个角色的背景。 “再来……”叶牖瞪了顾长安一眼，深吸一口气，冲着赵自飞道。 赵自飞挥挥手。 “开始！”场记小杨再次打板。 …… “嗯，这样说的人不少，但没用，你说说情况吧。”叶牖饰演的庄墨手里玩着一只笔，一脸平淡的道，这才是冷静淡定的痕迹专家庄墨。 “说什么?这不都明摆着吗?”顾长安一脸无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不是今天的事。”叶牖平静的提醒。 “不是今天的事。”顾长安一愣，然后还是一脸疑惑：“那什么事?” “好好想想。”叶牖再一次好心的提醒。叶牖这时有一种控制住的感觉了，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 别说，对面这群演给他压力真不小，他有些后悔昨晚没用心看赵自飞给他的视频。 “想不起来了。”顾长安很干脆。 这一下，又是气氛一窒。控制的感觉又没了。 台词没错，但顾长安说话的腔调和语速让叶牖很不适应，处处充满别扭，一下子就打断了叶牖的节奏，叶牖要不断的去适应顾长安这个节奏。 这一适应，他的控制权就没了。 但有了之前的经验，叶牖觉得他也找到了对付顾长安的方法，那就是直来直去。 “昨天下午3点到4点，你在哪里?”叶牖演的庄墨直接挑明。 吴晓海这时一本正经的沉思：“3点到4点?我一天都在街上逛，具体逛到哪里，我并不清楚。”又是干脆直接。 叶牖顿时有种无处下嘴的感觉。他演的是痕迹专家，他本来是应该要冷静细致，可这些在这场对手戏中，他怎么也发挥不出来。 跟这个群演演对手戏，就是让他有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 而这正是顾长安被李祥、曹绯红、赵自飞搓磨出来的锋锐。 “你不清楚，那我告诉你，你在温州宾馆后面的小区。”叶牖继续直接的道，但语调加重了，声音却有些不稳，浮了。 “原来你昨天就跟踪我了，那你还问我，你不都清楚嘛。”顾长安笑嘻嘻的道。 叶牖又是一窒，台词又没接上，心里直想骂娘，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卡……” 赵自飞再次喊卡，不行，叶牖演的太浮燥了！ “叶牖，你四年学习是学狗肚子身上去了吗?你来看看，你演的是什么鬼玩意。” 赵自飞直接开喷了。 …… 第四十八章 方大运 “你这够狠的啊，每一句台词都说到叶牖的别扭之处。”程峰和顾长安两人坐在窗边的两张翻板椅上，看着赵自飞带着叶牖进了一边的一间办公室。 “没办法，之前被搓磨的太狠，控制不住的。”顾长安咧咧嘴，这些日子他一直绷着一股劲呢。 为了这个，他别的戏都没接。 程峰点点头，这点他理解，就象昨天，他跟吴老师对戏，被压的太狠，今天逮顾长安那会儿，真是下了死手了。 没办法，人是有情绪的，被压制之后，就会有一股反弹的情绪。 这是一种势，当势已成，便不得不发。 …… 办公室里。 叶牖两眼紧紧盯着摄影机，看着之前拍的片段，心中更是烦燥，自己跟猴子一样的被一个群演耍。 “你现在这情绪能调整过来吗?”赵自飞这会儿倒不喷了，只是盯着叶牖头。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感觉，顾长安这块磨刀石被打磨的太锋锐了，叶牖有些消化不良。 但话又说回来，这个关叶牖都过不了，那叶牖就真要废了。 “给我几天时间。”叶牖声音有些哑的道，他这段时间被捧的太高了，这一时真下不来。 “几天时间?这是几天时间的事吗?整个剧组等了你一周了，网络上的宣传已经满天飞了，首播的日子已经定了，你现在告诉我还要再过几天时间，那别人不做事了吗?如果你不行，那就换男主演，反正你的镜头都没拍几个。”说完，赵自飞又盯着叶牖：“说，你行不行……” “行，给我一刻钟的时间，另外，我要方老师跟我配合。”叶牖霍的站起来，两眼有些微红的回道。 他打心眼里不想请方大运配合，但自己的事情自己还是清楚的，他今天的情绪不对，没有方老师的压场，他的情绪会飘，到时候肯定会被那个群演带戏。 “行，我让方大运过来。”赵自飞摆摆手就出去了。这对剧情没有冲突，本来审讯是两个人的，编剧也是为了突出叶牖，才安排跟顾长安这场单对单的对手戏的。 但显然，事于愿违。 赵导招呼了方大运进方公室，又拍着巴掌，招呼剧务等人做开拍准备。 “这是……叶牖要拉方老师搭场子了，你可真把叶牖逼狠了。”程峰龇牙道。 顾长安挠挠头，他也没故意去逼叶牖，他一切的表演都是根据吴晓海这个人物个性展开的，剧本的台词虽略有改动，但大致一致，就是改动的那一些也是为了更附合吴晓海这个人物。 只能讲，这个戏，叶牖太轻乎的。 顾长安没理会程峰，他这会儿心里想着，如果叶牖找了方大运搭戏，那开场的那场心理对抗戏就不能那么演了…… “可以了。”这时，叶牖同方大运一起走出办公室。 方大运看着顾长安，拿食指点了点，顾长安嘿嘿笑。 “演员就位……” “开始！”场记打板。 审讯室，场景一模一样，但多了一个方大运，整个气场就不一样了。 方大运一米八八的个子，还很壮，往那里一坐，就算是什么也不做，气势就很摄人。 在这个气势面前，再耍之前的小花招，那就不是把别人当猴耍，那是把自己当猴耍。 同样的，方大运和叶牖并肩坐在长桌的一头，顾长安坐在另一头，两手被铐在桌子上。 这会儿，顾长安坐的毕恭毕敬，要多乖有多乖，脸上还带着一丝讨好的尬笑，把吴晓海这个人物展现的特别鲜明。 “这就灵性的表演。”赵自飞自监控器里看着这一幕。 顾长安这个演员对于现场气氛的感应是非常敏锐，而且能很快做出反应。 现场。 方大运两手放在桌子上，一脸要笑不笑的盯着顾长安。他身边叶牖一脸淡然平静的翻着档案册，时不时拿笔画一画…… 这一动一静，整个审讯室的气场便控的牢牢的，没有顾长安一丝发挥的余地。 最后，顾长安饰演的吴晓海干脆两手一交叠，头耷拉着，额头抵着手背，装死。 这个表演即表现了小偷吴晓海无赖脾性，又不至于太被动，正好可以撑起后面的戏。 方大运这时搭在桌面上的手五指微微内扣，然后扣扣桌子：“别装死，说说吧。” “说什么?这不都明摆着吗?”吴晓海苦巴着一张脸。 “不是今天的事。”边上叶牖饰演的庄墨放下档案，接过话道。 “不是今天的事?”吴晓海一愣，然后转头看着庄墨，一脸疑惑：“那是什么事?” “好好想想吧。”庄墨淡然道，一脸时下流行的面瘫表情。 叶牖知道今天情绪不对，一些细微表演他没办法掌握，干脆就面瘫了，至少能过得去。 “想不起来了。”吴晓海沉思了一会儿，摊摊手。 庄墨这时同方大运饰演的组长相视一眼。 别看这相视一眼，这同时是对吴晓海的一种心理压制，让吴晓海会错误的认为警察已经掌握了什么。 “想不起来那我帮你想想吧，昨天下午3点到4点，你在哪里?”庄墨继续道。 “3点到4点?”吴晓海看着庄墨确认。 庄墨点点头，一脸平静无波，今天叶牖是要把面瘫进行到底了。 但不可否认，这一刻面瘫很合适。 “我一天都在街上逛，具体逛到哪里，我真不清楚。”吴晓海嘴里叫苦不叠的道，但表情却是防备的，同时腿部有些抖腿的动作，表示他内心有些紧张，紧张来自于疑惑，吴海晓当然知道这个时间段他在哪里，在干什么，但他不认为那点事情会引起警察这么重视，那么就一定有别的事情发生，对面的警察不说，他只得先装糊涂。 “红星街温州宾馆后面的2号楼。”方大运沉着脸，重重的敲敲桌面。 不给吴晓海装糊涂的空间。 “你还记得这广告单吧，别不承认哦，我这还有你去欣龙房产拿广告单的监控视频，要不要拿来给你看看，那一栋你发的广告单我们都收集起来了，有你的指纹。”庄墨这会儿表情略有变化，有些好整似暇。 这是一种紧逼式的审讯法，不给吴晓海有更多的思考时间。 不可否认，叶牖和方大运这一承一接就完全掌控了这段戏的节奏，顾长安再没有之前单独面对叶牖那样的如鱼得水。 当然了，也是因为角色天生被压制。 第四十九章 对手 “哦，哎呀，我这脑子，我发了好多小区，一时也记不得了，那哥你说是就是。”吴晓海一脸悻悻笑道，说完，又抬抬眉，一脸讨好：“哥，发广告不犯法吧?” “发广告当然不犯法，但……” 这时方大运用右胳膊肘撑着桌子，整个身体前倾，盯着吴晓海，卖了一下关子，然后又靠回椅背，咧嘴笑道：“……就怕不是发广告这么简单吧?” 方大运不愧是老警察专业户了，这猫戏老鼠那一套玩的贼溜。 这一段，顾长安试镜的时候跟赵自飞赵导对过，远没有这样的压迫感。 “大哥，你这话说的……”吴晓海一脸悻悻。 “二楼，二零三的女户主，还记得吗?”庄墨抬抬眼，继续问。 二零三的那个女户主，吴晓海自然是记忆犹新的，但他并不知道警察找他问这个是为什么，所以肯定不会和盘托出。 吴晓海抓抓头，似乎在想，只表情又有些猥琐，自然是想起了那二零三女户主的风情来了。想了一下，然后抬头，有些试探意味的回道：“那一栋楼各家住户我都敲门了，具体哪一个我记不太……清。” “她死了，凶杀，跟她同样死法的还有三位受害人……”庄墨盯着吴晓海，一字一顿的道，眼神很有些冰寒。 这是叶牖跟顾长安在重新开拍以来，最直接的一次交锋。 心里，叶牖有些担心顾长安继续跟他抢节奏。 但很意外，这次顾长安并没有象之前那个打断他的节奏，而是配合他的节奏…… 顾长安饰演的吴晓海这时瞳孔微缩，也回看着叶牖饰演的庄墨：“死人了?” 声音有些微的不可置信和颤抖，随后表情变为一丝惶恐，咧咧嘴，有些干巴巴的讲：“哥……这我真不晓得。” 这一个转折立刻突显了吴晓海这个角色的特性，吴晓海这个角色确实是惯犯，很油，很猬琐，但他只是小偷小模，面对命案关天的事情是很难淡定的。 顾长安这个承接让叶牖很舒服。 透过监视器，赵自飞也很有些意外，之前看顾长安跟叶牖那场对手戏，他就有些担心，这块磨刀石被磨的太锋锐了，不晓得收。 演戏，交锋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配合，情绪、节奏要能互相的‘给’。 可以讲是即要交锋，也要人抬人。 “这小子……”赵自飞啧一声，这个时候，他都想建议浮光签下顾长安，但随后又摇摇头，浮光是学院派，叶牖明显是野莽生长，进了浮光，未必合适。 而且浮光的资源全砸在叶牖的身上，已经没有太多的资源再捧一个，而如果只是给一些小角色的话，那把顾长安签在浮光，对顾长安未必是好事。 就这样吧，看以后机会。 拍摄继续。 …… 庄墨这时没有说话，仍然盯着吴晓海，加强心理压迫。 方大运也配合着，背靠椅背，带着审视的眼神看着吴晓海。 顾长安演的吴晓海这时有些坐立不安了，在两人的视线下，有些不自在的扭扭脖子，又看看方大运和庄墨，希望他们说什么。 但方大运和庄墨只是看着他，这是心理压制，让吴晓海更加不安。 吴晓海啧啧嘴，想说什么，一时又说不出口，只觉得唇干舌燥。 “哥，我看门边有梨子，嘴渴的很哩。”最终，吴晓海嚅嚅的开口。 方大运仍盯着顾长安。 庄墨这时起身，走到门口的桌子上，拿了个梨子，过来放在吴晓海面前。 吴晓海的手被铐在桌子上，他没办法拿起梨子，便一手拿着梨，头低下去啃，连皮带肉的。 又用劲的嚼着，眼神游移而多变的，显示吴晓海这个人物内心的矛盾。 啃了几口，吴晓海又尬笑的冲着庄墨和方大运道：“好吃，甜，脆，这在哪个超市买的，我一会儿出去，也去买几斤。” “好吃吧，但你一会儿未必有机会出去买。” 方大运咧嘴笑道，虽然是笑，但看着要吃人一样，而这话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哥，这事儿真跟我无关哪……”吴晓海再也绷不住了，叫苦不叠。 “有没有关系，我们会判断，怎么样，梨子也吃了，该说说了吧。”叶牖接了台词继续道。 “这事，其实没什么……” 到得这里，吴晓海的防备被攻破，一五一十把昨天踩点发广告的事情说了出来了。 “对了，最后我下楼时撞了一个人，那个人穿着青色风衣，连帽的，兜着头……” 方大运同庄墨又相视一眼，庄墨从档案里抽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然后推到吴晓海面前。 “对，是他。相撞时那人后仰，我看到了一下脸，是这人不错。”吴晓海道。 最终，叶牖在本子上写下‘方平’两个大字， 方大运拿着本子出去，冲着手下道：“查方平！” …… “过……” 赵自飞挥手，长长的松了口气，最后这一段顺畅无比。 这一段交锋非常不简单，但有方大运控制，叶牖稳定了情绪，顾长安配合的又非常到位。所以最终几乎没有几次NG，顺畅无比的拍完，还很出彩。 赵自飞啧了一声，走上前，拍拍瘫坐在椅子上的顾长安，然后转身收拾东西。 “快换衣服去，一会儿过来吃晚饭。”方大运也好笑的上前拍了拍顾长安的背，这位真有戏疯子的味道，演员完全入戏后，再从戏里出来，就会有一种脱力感。 ”好。”顾长安从椅子上站起来，收拾了心情，去更衣室换衣服，换衣服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有释然，毕竟这段时间，为了演好小偷吴晓海的角色，他绷的很紧。 但也有一些空落，他这段时间对小偷吴晓海这个角色倾注了全部的注意力，如今拿掉了，自然会空空落落。 然而，更多的是满足，今天这段戏拍的非常过瘾，虽然只是一个小角色，但看一个角色立起来，他有一股成就感。 而当顾长安走出更衣室的时候，吴晓海就已经是过去式了。 “来来来，吃烤串，喝酒。”这时剧务带了几个人提着几提外卖盒和几扎啤酒过来。 正好是晚饭时间，也算顾长安的‘杀青宴’。 顾长安的戏到此全部结束。 方大运跟顾长安碰了一杯：“不错，以后有机会合作。” “但愿。”顾长安挠头笑笑。 “你这回把人得罪的够狠。”方大运冲着另一边的化妆室抬抬下巴。从拍好戏，叶牖就一直待在化妆室里，化妆室门紧闭，谁也不让进。 顾长安一脸坦然，他没有针对谁，一切是为了更好的塑造角色。 再说了，也不是自己锋芒毕露，是有人要借自己磨刀而已。 自己几量重，顾长安心里清楚着呢。 …… 化妆室，叶牖坐在化妆椅上，头仰着，后脑勺搭在椅背上，脸上盖了一件外套。好一会儿，他坐直身体，扯下盖在脸上的外套，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老师，我想请你帮我推掉所有的综艺……” “合同都签了，损失不小。”电话对面的人低沉着声道。 “所有的损失我承担。”叶牖沉吟了一下道。 “有这心就好，我们浮光还不至于穷成那样，接下来的准备呢?” “把这部戏拍好，我去话剧团看看。”叶牖道。 “成，那你有空聊系一下曹绯红吧，人为你费了不少心。” “我知道了。”叶牖道。 然后等对方挂了电话，这才收好手机，打开化妆室的门走出来。看到这边人聚在一起用餐，便也走了过来，拿了一听啤酒，走到顾长安身前。 “希望以后还能见到你。”叶牖举起啤酒。 “一定会的。”顾长安正色的道，举起啤酒碰了碰。 叶牖这是要找场子，顾长安也不怵。 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顾长安是否能走到足以跟叶牖抗横的位置。 毕竟现在，一个还只是群演特约，一个已经如日中天。 未来的路，顾长安唯有俯首践行…… …… 上戏，浮光工作室。 宋文明放下电话，行，这孩子还不算太糊涂。 又想想曹绯红和赵自飞讲过的那个群演，果然，能让人成长的不是师长和朋友，而是对手。 第五十章 热搜 梦里，又是绵绵的阴雨天，那个人叫伤痛拆腾的一夜未眠，早上起来，整个人便困盹非常，勉强洗漱好，就歪在沙发里无精打彩。 这时，门铃响了，那个人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拿起茶几上一杯浓浓的热茶给自己灌了一口，又搓吧搓吧脸，整个人就显得精神些了。 开了门，是对门才搬来不久的女艺校生，跟他在《阿成》里演搭当的小晴。 “我今天要做鲫鱼豆腐煲，鲫鱼要煎一下，屋里液化气灶还没弄好，我可以先用你这边的吗?”小晴两手端着一只煎锅，笑嘻嘻的问。 “请便，”那个人笑笑，让她进门，又指了厨房的位置。 两边公寓格局一样，只是位置正好相反。 “会用吧?”那个人站在厨房门口问小晴。 “会用的。”小晴依然笑嘻嘻的，只是又看了那个人一眼：“你脸色不太好，生病啦。” 尽管那个人之前灌了一肚子浓茶，又搓吧搓吧脸，但脸色依然苍白灰暗。 “嗯，有点失眠，昨夜没睡好。”那个人好似无所谓的道。 文娱圈内，失眠那都不叫问题。 “那你去休息，不用管我，中午也不用烧饭了，我屋里已经煲好了饭，有个鲫鱼豆腐煲，再炒两菜，就能对付一顿。”小晴笑嘻嘻的推那个人一把。 “那好。”那个人挠挠头，盛情难却。 那个人回沙发上继续瘫着，屋里多了个人，似乎多了一份踏实的感觉，喝了口热水，那个人就有些迷迷噔噔的。 只似乎没过一会儿，又似乎过了很久，那个人叫一阵烟呛醒，鼻间闻到浓重的焦味，然后是女子的轻呼…… “靠，着火了……”那个人从沙发里腾的跳起来，跑向厨房。 整个厨房浓烟和焦味交织着，呛的人窒息。倒不是着火，是油烟太重了。 “怎么没开抽油烟机啊?”那个人一边道，一边打开窗户，又转身去开门，让烟散的快一点。 “忘了。”小晴很尴尬。 那个人回过身看到小晴，小晴就举了举手里的锅：“焦了……” 锅里的鱼一边黑的跟焦碳一样，一边还是生的。 “我想翻边来着，但油放多了，一直在炸，几次都没翻过来。”小晴悻悻的解释。 那个人好笑之余，接过小晴手里的锅：“我来吧，好象还能抢救一下，你去喝口水。” 那个人先用刀把焦的片掉，然后再轻煎一下，放在炖锅里，跟豆腐一起煲。 他烧饭也不是那么擅长，大多时候能对付就行。 最后中午这一顿差强人意。 一切收拾停当，小晴端着锅告辞，走到门边，却突然很响亮的丢了一句：“我们交往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冲回对面自家屋里。 那个人站在门口，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挠挠头。 …… 顾长安是吃了一嘴的‘狗粮’醒来。看着天花板，啧啧嘴，梦里那个人的春天似乎来了…… 然后就听到大刘在屋外鬼叫：“顾长安，你上热搜啦……” 顾长安连忙掏了手刷了起来。 网络上，今天两个大热门话题，都跟浮光有关。 第一个就是叶牖退出花于少年、向往、深夜厨房等综艺节目。 低下的评论已经炸了锅，有惋惜的：“看不到叶哥哥的节目，没有灵魂……” 有支持的：“支持叶哥哥，等叶哥哥王者归来 …… 第二个话题就是《缉凶》的宣传片上线了。 就是昨天上午在农贸市场那边拍的片段，庄墨同强子一起，带走吴晓海的视频。 这一段三个人演的都非常到位。 而顾长安的热搜就来自这一段，热搜的撰文是一个业内挺有名气的影评人写的。 《窥一斑而知全貌——期待《缉凶》》，作者余倩。 讲的就是早先，顾长安在街边溜达，差点被当成偷电瓶车贼抓的插曲，还附上了当时一个路人拍的视频。 整篇文章即肯定了顾长安的演技和专研精神，也肯定了浮光对剧的严谨和高要求。 文章下面，还有神通广大的网友挖出了之前，顾长安试演玄慈的视频以及Z省生活频道《记录》栏目关于《群演》的那一期记录片。 底下一溜子评论：“这个群演有点厉害……” “哈哈，我笑死了，居然有人演小偷演到现实也差点被人当小偷抓……” 当然更多的则是对《缉凶》的期待。 …… 总之最后的赢家是《缉凶》，《缉凶》未播先火。 当然，这些都是吃瓜群众，而业内也各有反应。 顾长安这会儿就有些哭笑不得，他手机里先收到郑乾的信息：“你不但遛了我，还压叶牖一头，来，八月十五夜，紫禁城之巅，我们决一胜负……” 顾长安发现，别看郑乾演的都是正剧，但私下里，这位的个性有些逗逼。 于是回了一个信息：“大佬，饶命！” 当然，开玩笑归开玩笑，顾长安心里还欣喜的，这是业界演艺高手对他的认可。 然后是冯观的消息，这位小姐姐发了个两手插腰的小人图，得意洋洋的：“我看叶牖以后怎么在我面前得瑟，我怼死他。” 顾长安咋舌，叶牖这位平日有些不注意团结群众啊。 接着，顾长安又收到许蘩的微信：“没事吧?” 顾长安当然知道许蘩担心的是什么，业内人好多都认为，他这回把叶牖得罪了太狠了，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没事，人叶牖也没那小家子气。”顾长安回道，心里却很坚定，叶牖怎么认为他无所谓。人要向前跑，总是要跨越一些障碍的。 “厉害了，我也要努力了。”许蘩的消息回的一如即往的快。 “你现在在哪里?”顾长安好奇的问了句。这位总是忙忙叨叨的。 “我在沪市。” “我在上学呢。” “不聊了，老师来了。” …… 又是一溜子信息，顾长安最后只回了一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心里想着，这小姐姐已经有那么多证书了，不晓得又在学啥。 学霸的世界常人无法理解。 许蘩最后回了一个呕吐的微信表情，再无消息。 又有小胖的信息，一个大大的赞。 最后是小妹顾淼的信息：“顾长安，你怎么演个小偷?这样签名是卖不出去的，一点商业头脑都没有。” “不用卖签名，我谢谢你了啊。”这小妹，顾长安头大，看来还是太闲，得多做几套练习题，一会儿就去淘宝搜搜。 第五十一章 侯建武的提议 侯建武这会儿坐在三楼的办公室里，一边喝茶，一边也在刷着手机。 对于浮光的事情他是晓得的，浮光的宋文明昨天一个晚上可是砸出去不少人情。 对于业界各文娱公司来说，叶牖退出综艺，这反而是给各家文娱公司腾资源，是再好也没有的事情。 但对于各家电视台的制作中心来说，叶牖现在人气正旺，他这时候退出，对节目是有影响的。 虽然浮光的背景在那里，各制作中心也不会因为这一点事情就撕破脸，但浮光还是要付出一些对等代价的。 而随着叶牖这一退出，各家文娱公司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手拿着自家艺人的资料，一手拿着资金或人情开道，全往各家制作中心砸，争夺叶牖退出的位置。 各家制作中心如今也颇有些头疼。 整个娱乐圈一时间，闹哄哄的，甚嚣尘上。 然而谁能想到，背后的引子是一个群演呢？ 对于顾长安，侯建武是越品越有意思了，只是影视城那边的特约对于群演来说已经是天花板了，再往上，那是要非常机缘的，那就抬一把吧。 想了想，侯建武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号码上显示的名字是兰云。 兰云最近忙疯了，从确定接手《我，是演员！》开始，就忙的脚不粘地。 先是带着团队一起确认剧本，对，综艺同样是有剧本。然后再确认比赛规则，这些弄好后，还要确认演员召集人，演技导师，十大评委，还有各知名导演。 这些人都要一个个去谈，还要签合约等，这些之后，就是各比赛演员。 另外还有什么舞台确定等等，千头万绪，好在，一切都在稳步推进中。 侯建武打电话过来时，兰云正在看各文娱公司送的一些演员资料。 “侯导，稀客呀，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事吗?”兰云跟侯建武曾经有过合作，关系说的过去，侯建武本身也是《我，就是演员！》确认好的五大导演之一，所以，互相之间说话并不需要太客套。 “那当然啦，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要推荐个人。”侯建武笑哈哈的道，很直接的说明通电话的来意。 兰云一听这话就苦笑，实在是现在给她推荐个人的太多了。 “你别说没有名额啊，因为P2P的事情，北海的周暄拿掉了吧，我知道你很为难，但我推荐这个人，对这档新节目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效果，你这档节目虽然现在传扬的挺火热，但实际上不看好的也不在少数吧?演技这东西，各个派别不说，那还有各花入各眼了，就算你再找齐业类各大腕，但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就算是业类的大腕也仍然有不能让人服众的。所以，你这档节目，从你筹备开始就注定了会争议不断，即然争议避免不了，那不如就拿它当爆点来宣传……” 侯建武这一翻话，真让兰云心动了。 说起来兰云接档这个综艺，台里也不是没有反对声音的，毕竟在这之前，兰云没有主持过这一类大型综艺栏目的经验。 为了这个，卫视的知名编导刘启翔愤而辞职，这对兰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压力。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兰云也是事事如履薄冰。 “侯导你说说。”兰云这会儿倒真对侯导嘴里的人感兴趣了。 “顾长安，你们《记录》栏目曾经拍过的那个群演。”侯建武道。 “他?不行吧，他连公司都没有。”兰云没想到侯建武推荐的居然是这个人，有一点印象，但并不看好。 “他是没有公司，但他可以说是你们电视台，甚至是你们团队挖掘出来的，这对你们有特殊意义。而且他本身群演的地位够低，但他的演技并不差，之前你们电视台播的那段无实物表演就非同一般，再加上最近《缉凶》的新闻你晓得吧?他在里面演个小偷，因为表演太入戏，在现实中，差点让人当小偷给抓了，这都是新闻。你难道不觉得，让一个群演登上你的节目去跟业界各家艺人打擂台很有趣……”侯建武侃侃而谈，他真是挺好看顾长安的。 兰云最近太忙，《缉凶》的新闻没怎么关注，这会儿听到侯建武的话，连忙在电脑上搜索起来，果然就看到浮光的两条热搜，其中有一条就是关于顾长安的，这一看还真挺有意思的。 “哈，谢谢侯导，这个演员我现在也很感兴趣，但这个我没办法马上定下来，我们团队要商量，等确定下来，再通知你。”兰云道，是真挺有兴趣了。 “这我知道，你们要是确定了就直接通知他吧，我就是提一嘴。”侯建武无所谓的道。 这事情他只是提个议，他也没跟顾长安提，若是事情有个结果，就由电视台这边直接通知顾长安即可，没结果，那就当什么事也没有。 至于他，真没把这放在心上。 …… 影视城。 顾长安在影视城这块一亩三分地出名了，连带着老沙也春风得意马蹄疾，大家都晓得顾长安是老沙带的。 连着休息两天，顾长安有些倦怠了。 午饭后，老秦拉了顾长安下棋。于晓今天也没接到活，搬了一张小马扎坐在边上看棋，不过心思早不晓得飘哪里了，只偶尔的落在顾长安的脸上，然后又不好意思的移开，之后又悄悄的叹息。 随着顾长安名声渐起，她心底就越来越空，她有一种感觉，顾长安将越走越远。 有些东西她也有些想法，可心又难以下决定，演员这一行，情难以终，最后黯然收场的太多。 如此纠纠结结的。 只她这些心思，外人难以捉磨。 “将！”顾长安跳马将，连输两盘，这盘要赢了。 老秦眉头紧皱，颇有些不服气。 “顾长安。”这时，老沙腋下夹了个公文包匆匆进来，脸上还有些微红，明显喝了酒。 老秦一看到老沙进来，两手一撸就把棋子抹乱了：“你有事，不下了，真是便宜你了，本来又是要输的。” 顾长安一阵气结，瞪着眼嘀咕：“老秦，你要点脸。” 他输了两把，可这一把明摆着是要赢，结果老沙来，老秦就胡弄过去了，还倒打一耙，简直了…… 老秦却得意洋洋，于晓在一边抿嘴笑，又帮着收拾棋子。 “哈，你跟老秦较真，那就输了，走，进屋谈点事。”老沙在一边也是哈哈笑。跟老秦打过交道的都晓得这老家伙无赖的很。 顾长安不理会老秦，跟于晓摆摆手，然后请了老沙进屋里说话。 “我手里有三个本子，你看看，人家指名让你演。”老沙一进门就抛下三个剧本。 顾长安翻了翻，一个仙侠剧，角色是一个虎伥。再一个是古装偶像剧，角色是反派公子手下的家丁，助纣为虐的那种。最后一个是一个抗战剧，演的是一个地下党的接头员，开局第一集，因为据点被叛徒出卖，壮烈牺牲。 前面两个角色看着挺操蛋的，但两个剧本的题材对顾长安来说都是没接触过的，最后一个顾长安倒是有些意动。 这三个剧本都是一天的戏。 “怎么样，演不演?”老沙看顾长安翻完剧本就问道。 “当然演了。”顾长安毫不犹豫的道。 他是特约，一般来讲，也没什么挑戏的资格，更何况老沙一进门就直接丢出剧本，那就说明这三个本子老沙已经接下了。 顾长安对老沙是没法拒绝的，他之前演的两个本子都是老沙给他挑的，尤其第二个，那是老沙赔了人情拿到手的，这个人情他不能不记。 “那好，我去回复一下，什么时候拍你等我通知。”确定好，放下剧本，老沙便告辞了。接下来还有一个饭局。 顾长安送老沙到门口，回头的时候，老秦坐在门口抽着烟，扫了顾长安一眼就讲：“臭小子，该想法子离开这池子了……” 顾长安先是一愣，随后挠挠头，老秦的意思他有些明白。 之前两本戏，他多少欠了些老沙的人情，要不然，群里那么多的特约，给谁演不是演，凭什么给顾长安这个新人，那是因为老秦找了老沙。 老沙虽说一开始是看在老秦的面上，但这个人情顾长安得记，自然也是要还的，所以老沙接戏过来，他不好拒绝。 但一次、两次可以，长此以往呢? 现在，顾长安在影视城这边渐有名气，再加上他价格相对便宜，演技还好，一些导演副导演自然乐得用他，为些直接找上老沙。 倒不是说老沙一定会唯利是图，但不管老沙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只要他还在带群，他就没法拒绝这些剧组的要求。要不然人以后就不找他了，他手上没资源那还带什么群。 如此，顾长安搞不好就陷在这滩池子里出不来了。 就象大刘讲过的那句话，影视城这边，情可以演，利又太重。 顾长安有考虑老秦的提议，但有些东西是需要契机的，顾长安有想法，但也急不来，越是这时越要沉住气，演好每一个角色。 这一点，顾长安心里清楚。 第五十二章 ‘神仙’剧组 休息了一天，顾长安就接到老沙的电话，虎伥和家丁两个角色的戏居然是同一天开拍，顾长安免不得要轧戏了，就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又觉得不太好。 只是这回两家剧组之前并没有定好时间，如今就撞一块儿了，跟老沙提了一嘴，老沙笑嘻嘻的无所谓，似乎里面还另有隐情，老沙最后也就丢了句：“你到了剧组就明白了。” 仙侠剧组在中华文化园这边，第二天，顾长安一大早就坐了公会的大巴到了中华文华园。 拍摄的地点是一座土地庙。 顾长安按惯例先找到剧务，剧务带顾长安去化妆间做造型，因为是虎伥，外形变动大，这造型就要花不少时间。 因为虎伥死前是一个农民，所以穿一身短打，扎了头巾，脸色涂的青白青白的，额上还用朱砂画一个王字，看着镜子里的影像，顾长安越发觉得这角色挺蛋疼的。 化好妆出来，还得侯场，女主刚刚到，才进化妆间，没一个小时出不来，男主还没影儿呢，但剧组里上至导演副导演，下至布景工人，没一个在乎的。 导演和副导演两人还悠哉悠哉的在一边喝茶。 导演姓冯，广东人，有喝早茶的习惯，天天雷打不动。 顾长安这边想着一会儿还轧戏，就找了剧务，很不好意思的把事情说了说：“主要是之前都没定好时间，没想今天就撞一起了。” 说完，顾长安还深吸一口气，已经做好被剧务的报怨的准备了，没想剧务好说话的不得了，摆摆手：“没事，我跟导演说说。”说完，就朝冯导好边去，跟导演嘀咕了几句，回来跟顾长安道：“那边吃好早茶就开拍，就先拍你的戏。” “谢谢啊。”顾长安连忙道谢，剧务挥挥手，毫不在意。 这就好了?顾长安心里就特别没底，溜溜达达转了一圈，看到杨辉在那里调灯光，当初李晓冬请他来拍包包子的无实物表演的，算是有些熟。 顾长安便走了过去，给杨辉递了一只烟：“这剧组什么情况呀?” “神仙剧组。”杨辉笑道，还给顾长安卖起了关子，讲一会儿开拍顾长安就明白了。 没一会儿，冯导那边喝好了茶，拍拍巴掌：“准备开拍了。” 各人员就位。 一边场记打板：土地庙，第三场，开始。 这一场就是顾长安的戏，剧务还真没有糊弄顾长安。 这一段戏的内容是：书生（主角）赶考借住荒废的土地庙，而土地庙后面的山里有一只虎大王，虎大王练了一种魔功，每日需吸食生灵魂魄，尤以人类最佳。 所以，当书生借宿土地庙的时候，就被虎大王察觉，派了虎伥来拘书生的魂魄回去食用。而虎伥在拘了书生的魂魄之后，回去的路上碰上女主（捉妖师），被她一掌打的魂飞魄散，女主救了书生的魂魄。 讲起来是仙侠大剧，其实就是披着仙侠皮的言情。 只是开拍后，顾长安有些蒙了，跟他演对手戏的书生（男主演）根本没来啊。 导演神色淡定，似乎很正常的样子。 副导演这会儿扯着嘴角跟顾长安解释：“你就当他在那里，你不是一手无实物表演牛逼吗，你就当是无实物表演了。” 顾长安这时心里那个滋味啊，这能一样吗?难怪之前杨辉也跟自己卖关子，这是不太好说呀。 在影视城四年，这样奇葩的事情不是没有听说，但真遇上是头一回。主要以前是群演，就算是想遇上也难。 可听说是一回事，真轮到自己碰上，那真心觉得太操蛋了。 不过，事已至此，拿人钱财，那就这么着呗。 半夜，土地庙一间半塌的房间，一张只有三只桌腿，一角搭在窗台断墙上的破旧方桌，桌上一壶茶，茶汤氤氲，桌上还有一本书。 本来，男主应该坐在桌前读书的，但现在男主演没来…… 这个跟无实物表演还是不一样的，顾长安跟据剧本里的描述调整…… 通过监视器，冯导还是挺满意的，盛名之下无虚士，这顾长安要得，就算没有配合，他看着演的也能演得那么回事，这钱花的值。 而更让顾长安无语的还在后面，跟女主演的那一段戏。 女主演一掌拍过来，再配上娇叱声，顾长安演的虎伥就魂飞魄散了。 动作是简单的，顾长安知道等后期加上特效，就会不一般，只是女主演的娇叱声嗲的让人头皮发麻，顾长安一个踉跄，结果‘死’的慢了一步。 “不行，再来。”冯导终于喊卡了。 顾长安这回‘死’的终于及时了，可导演觉得他死的时候喊的不够凄惨。 “再来……” “啊……”顾长安惨叫一声。 “不行，还不够惨……” “啊……啊……”顾长安使出吃·奶的劲，把啊字都喊出回音来了，总算是过了，没有情绪，就是扯着嗓子干喊。 顾长安喊完，整个人都不好说，这演的到底是啥? 领了钱，从中华文化园出来，顾长觉整个后背都粘糊糊的，他发现这戏演的居然比之前《缉凶》里的戏还压力山大。 这回他不用分一些费用给老沙，老沙那一份是由剧组通过公会付的。 出了中华文化园，顾长安马不停蹄的去了清明上河图景区。 到了场地，这边的气氛倒是比神仙剧组正规的多，顾长安去找剧务，剧务忙的脚不粘地，见到顾长安这个时候才来，免不得要埋怨几句，但也并没说多，不是不想说，是没时间。 顾长安就听着，他这边轧戏确实不对，埋怨几句也正常。 化好妆，戴好头套，包好头发，再换上一身家丁服，就标准一狗腿子形象。 拍摄还没开始，顾长安就先去一边的候场区。 侯场区还有两人，一男一女，看打扮，好象是男三和女主。 男三演的就是花花公子，顾长安饰演的就是他的狗腿子。可顾长安看着又有些不对，两人看着顾长安，倒是先喊了一声：“顾哥……” “这什么情况?”顾长安一头雾水，这明显是影视城的群演啊，只有影视城的群演才会喊他一声顾哥。 “我是钱亮，男三的替身。”男子笑嘻嘻的道。 “我是胡芸芸，女主的替身。”女子捂着嘴直乐的道。说完，又压低声音：“这个剧有十多个替身呢。” …… 第五十三章 浮燥 今年自开春以来，剧组扎堆，于是一些流量比较好的明星就开始轧戏了。 只是一个剧组用十几个替身演员也太过了。 当然，曾经，顾长安还听说过一个剧组用三十几个替身，但那只是听说，这个是亲身体会，就总觉得有些魔幻。 都是群演出身，三人倒是有话题聊。 钱亮是去年过来的群演，年底就进了前景，今年初因为跟男三长的有点像，转了特型，被选出来做男三的替身。 胡芸芸的经历差不多，影视城这边的群演也许出身各有不同，来处也是五湖四海，但进进了影视城这个池子，发展大体相似。 便是顾长安，也是一步步由群演到前景到特约。 当然，顾长安算是有机缘的，但就算是有机缘，也只有顾长安自己知道，自己为此付出多大的努力，这才有今天的扬名。 其实这个名也还是虚的，若再无机缘，也就止步于此了。 “顾哥，一会儿结束，一起吃个饭呗，叫上沙头儿一起。”钱亮笑嘻嘻的道。 “是啊，顾哥。”胡芸芸也连忙应和。 “老沙那边我可以帮你们问问，我这儿不行，现在已经下午了，我们这边戏拍好不晓得几点，我晚上还有事。”顾长安笑笑道，这点倒不是敷衍，于晓今晚上要去让造型课，他之前讲过去要去接她的。 同时暗里啧啧嘴，他出名了，但影视城这边对这事的看法也是各种各样的。 以剧组为圈子，觉得顾长安手上有货，价格又合适，自然乐得捧一捧他。 而底层的群演，晓得顾长安在影视城摔打了四年才走到今天，那一个个拿他当榜样。 但还有一个圈子的看法就比较有意思了，那就是特约圈子。 说实话，能在影视城这池子走上特约，那都能算是千军万马冲杀出来的，骨子里都有一股傲气，论演技，走到这一步，谁手里没点货呢? 顾长安毕竟是今年才晋升特约的新人，难以服众，所以在特约圈子里，公认的共识是，顾长安走了狗屎运，占了《奔腾的大河》和《缉凶》两个剧组背后公司运作的光。 顾长安一个新人，凭什么攀上《奔腾的大河》和《缉凶》剧组，那还不是因为老沙。 也因此，老沙在特约圈子里那也是水涨船高，好多别组的特约，或特型演员都想跟老沙攀点关系，能转个组。 钱亮和胡芸芸显然也是这样想了。 顾长安看得明白，特约转组，那等于是挖人墙角，不是铁关系谁干?顾长安又不是傻，不可能给老沙招惹麻烦。 当然，私下跟老沙提提是没关系的，若是老沙觉得值，自然可以私下再去招揽。但顾长安这里是一点想法也没有。 听顾长安这话，钱亮脸色就一变，有些讪讪：“你不能去，那就不好麻烦老沙了。” 胡芸芸也抿抿唇不说话。 “不好意思啊，确实有事。”顾长安最后解释一句。 “没事，正常。”钱亮道。 于是，之前聊的还算火热的气氛没了，两人的态度明显冷淡了很多，到底都是涉世未沉的年轻人，沉不气呀，顾长安暗里思吋。 顾长安也就不在说话，闭目养神。 没一会儿，三人的戏开拍。 这一场戏，中规中矩，不要求情绪，也不要求内涵，就是把剧本的内容按步就般的表演出来，就是字面意思的表演就行。 不会演戏的演戏，会演戏的在演人。 这是行业里一个认知，不会演戏的，你就把剧情走下来就行，而会演戏的那塑造的才是活生生的人。 “过……”导演很痛快，几乎没有NG，对几个要求不高，只要把情节走下来就行。 但演完后，顾长安心里一阵空落，不是演完吴晓海那处释然的空落，而是一种不晓得为哪般的空落。 说到底，顾长安有些矫情，跟自己纠结上了，表演不该是这样的啊。 跟钱亮和胡芸芸道别，各自散去，各有前程。 …… 已经晚上九点了，今夜风大。 影视大道，星光印象门口。 顾长安拢了拢风衣的领口，依在电线杆边上等人，心里又琢磨着抗战剧那个角色，也许是今天两场戏给顾长安的印象实在不好，对于抗战剧，顾长安多少有些心思不定了，总觉得事情不会如自己想象。 “想什么?”于晓这时从星光印象出来，笑嘻嘻的拍了一下顾长安的胳膊。 “胡思乱想。”顾长安有些好笑，真NM矫情了，恰饭嘛，管那么多。但心里似乎又有个声音，不是这样的。 “今天风真大。”于晓也拢了拢衣领。 顾长安看她穿的是针织外套，这种衣服透风的很，尤其晚上的夜风，很凉了。顾长安脱了风衣递给于晓。 于晓脸红了红，却摇摇头：“还好，我们去吃点夜宵，前面有一家馄饨店，他家的馄饨挺好吃的，而且这天吃这个暖和。” “好。”顾长发笑笑收回衣服，却也没穿，只是搭在手肘上。 虽然风大，但顾长安觉得他脑子需要吹吹。 前面的馄饨店叫田嫂馄饨，老板是个中年女子，店面不大，但干净，尤其这个风大略有些寒意的夜，玻璃门开开合合，进进出出的人不少。 于晓显然常来吃，老板见到她就热情的打呼。 “老板娘生意不错啊。”于晓也笑笑说道，然后拉了顾长安在窗边的一张桌子前坐下。 顾长安点了两碗馄饨，一点卤菜。 没一会儿，馄饨就上来了，吃着馄饨的时候，顾长安突然想就起某个回出租屋的晚上，叫人截下来请吃馄饨的事情。那妖精实在是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顾长安轻啧了一声。 意味难明。 吃过馄饨，两人打的回府，依然在巷口下车。巷口的路灯坏了，只有街边的灯箱有一点点余光射进巷子，巷子里昏昏暗暗。 “慢点，我拿手机照一下。”顾长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不用，看得见。”于晓摇摇头，她喜欢这昏昏暗暗的感觉。 “好。”顾长安点点头。 不长的巷子，两人走的都不快，慢慢的踱着步子， 几次都互相轻咳几声，似要说话，却最终两人都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进了公寓。 老秦又在听他的昆曲，牡丹亭。 “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下悬。是睡荼抓住裙钗钱，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 …… 这什么鬼曲子，听得人心浮燥翩翩，跟长了草似的。 顾长安啧啧嘴，他觉得今天两场戏让他少了份往日的沉着。到底还是矫情了。 到得楼梯口，于晓抿抿唇，终是挥挥手上楼。 顾长安挠挠头，也转身回屋。 第五十四章 炼心 晚上，顾长安失眠了，辗转反侧了一个小时，实在睡不着，便披衣起床，点了一根烟，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走廊上，脑子放空，啥也不想。 这时，大刘也从屋里出来，蹲在门口抽烟。 看到大刘，顾长安咧咧嘴，这位最近似乎也纠结的很。 前几天听老秦讲，徐娟签了一部影片，而且是女主角。 自头两年起，广电跟各大影视公司搞了一个经典再现工程，就是把以前一些经典的影片重新翻拍。 徐娟这次签的就是四大跟广电联系制作的《神女》。 《神女》是中国默片时代最佳的代表作之一，当时的主演是阮玲玉。 讲的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贫苦女子为了养活儿子沦为暗娼，并不幸被一个流氓霸占，最后在生活无望之下，反杀了流氓啷当入狱的悲情故事。 翻拍的《神女》会不会火不知道，但徐娟已经火了，昨天徐娟《神女》的剧照已经放出。 尽管《神女》的项目至立项以来，就颇受影迷的非议，无外乎生怕毁了经典。 但徐娟《神女》的剧照一出，却意外的契合了影迷们的味口。徐娟身形高挑，脸形略有一点点方，全身上下透着一种柔中带刚的气质，再结合影片的故事，一个当代，附合影迷味口的《神女》形象就具形了。 一时间倒为《神女》项目挽回了一些口碑。 只不过徐娟火了，大刘跟徐娟的鸿沟似乎又拉大了，虽然心里早就准备再不相关，但总还是有些暇想的，万一呢…… 男人嘛，牵扯着情感，亦也是患得患失的。 “睡了。” 不打扰大刘，顾长安掐来了烟头，冲着大刘摆摆手回屋，大刘也摆摆手，继续抽他的烟。 这世间，各人有各人的迷茫。 迷茫了才会去寻找出路…… …… 两天后，抗战片《黄鸟》开拍，顾长安进组。 拍摄外景地是在离重庆裴公馆不远的一条重庆街区。 顾长安演的角色代号是布谷鸟，地点是重庆四马路丰记茶铺，这里是我党的一个秘密据点，但因为叛徒出卖，这个据点被爆露。 军统特务四处处长（男二，反派）为了钓大鱼，延安派来的新任特派员（主角），对这个据点是围而不歼。但这个局被布谷鸟看破，为了不使新任特派员落入敌手，布谷鸟主动发起进攻，用枪声给新任特派员报警，然后被乱枪打死。 人物壮烈，顾长安也是花了心思的。 “丰记茶铺，第二场，开拍。”场记打板。 顾长安坐在茶铺的茶几上喝茶，眼睛的余光扫在茶铺外面的街上，街边上一个卖香烟的小贩走来走去，眼睛一直盯着茶铺里面。 顾长安的中指轻轻的敲击着茶几桌面，然后拿起放在一边的报纸。 “卡……” 导演这时突然喊卡了。 导演姓卫，个子中等，身材干瘦，面皮比较黑，没什么表情，看人的时候眼里总是带着审视。 “你觉得这个时候拿起报纸合适吗?”卫导看着顾长安置疑的道。 顾长安没觉得什么不合适啊，报纸上有一则启示，是特派员到达的时间，离现在只有半个小时，拿起报纸看，正表示时间的紧迫性。 而且他拿起报纸时候正好挡住了脸，外面的特务便可以更肆无忌惮的观察他，更能显出敌我双方呀。 “报纸已经翻在启示那一页了，你手指敲桌子的时候就已经是提示了……”卫导挑了挑眉看着顾长安。 “哦……”顾长安点点头。导演这样想也有一定道理。 “开始……” 拍摄继续。 …… 顾长安拿中指轻轻敲击了茶几桌面的报纸，那一栏启示上登着特派点到达的时间。 只有半个小时，来不及了，顾长安站了起来…… “卡……” “谁让你站起来了……”卫导又是瞪着顾长安吼。 顾长安郁闷了。 剧本就是要站起来的，时间紧迫，布谷鸟必须要马上行动才能保证特派员不落入敌手啊。 “休息一下，你好好想想。”卫导一挥手，坐一边的躺椅上闭目养神去了。 顾长安这时瞅着有些不对了，环顾了一下四周，有同情的，也有看好戏的。 蹲在一边，顾长安掏出手机，给李祥发了个信息：“卫导是什么性子?” “哈，你落到卫学究手上了。”对面，李祥的信息回的很快，有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卫学研是卫导在圈子里的外号。 “快说说，我估计是被搞了……”顾长安没好气的回信息。 “兄弟你最近风头劲啊，木透于林，风必摧之，不懂啊，更何况是卫学究，这位拍戏最看不惯演员自我发挥，尤其你这样风头劲的，偏偏又仅仅只是群演特约，在他眼里那就是不安份，不搞你搞哪一个?”李祥的信息道。 “我靠，不喜欢我就不要用我不就好啦。”顾长安简直无语。 “剧组的用人，也不都是导演说了算。更何况，你这样的小角色，导演也不用在意的。”李祥说出了残酷的事实，忒打击人了。 好在，还是为顾长安提供了方法：“教你一个乖，去找卫导，问他该怎么演，然后请他给你演示一下，你再照着他演示的演，一切OK。” 李祥给出了主意，从这主意上来看，这位指不定也被卫导修理过。 顾长安觉这就挺无语，但眼前这一关得过。 “多谢。”顾长安发了个抱拳的表情，将手机揣兜里，深吸一口气。 很意外的，顾长安现在的心反而沉静了下来，因为之前两部‘神仙’剧而挑起的浮燥渐渐的平缓了下去。 人在顺境的时候，眼睛只会盯着前面，一直朝前奔。 只有不顺了，才会去深挖一些内心。 不可否认，因为《奔腾的大河》和《缉凶》的戏，让顾长安尝到了演戏，塑造一个人物，一段故事的成就感，也因此，眼光有些挑了，一些个小特约的戏有些不放在眼里。 其实这些角色才是现阶段特约会接触的比较多的角色。 总的来说，顾长安还是有些飘。 只是这种飘平常不太看得出来，顾长安自己也没有发觉。 但就如池水，有些许泥沙之时，只要池水是静的，泥沙沉入水底，也就不太看得出来。 但一但有人搅动，水就浑了。 这种情形反映到顾长安身上，就是他受到了仙侠剧组和古偶剧组各种不靠谱的影响，本身对那两个角色就有些破罐子破甩，最终塑造的角色并不走心。 这就是顾长安近几日心中浮燥的原因，他受到外界的干扰，随波逐流了。 找到这个原因，顾长安的浮燥和空落就安抚下来了。 外在的环境是在不段变化，这不以为人的意志为转移，而人生也总有一些糟心事，难道日子就不好好过了? 生活如此，演戏亦如此。 有默契的剧组它能练技艺，磕磕绊绊的剧组，它能练心。 当然了，顾长安也不是犯贱，非得去找磕磕绊绊的剧组来炼心，只不过是遇上了，那就沉下心来，把人物塑造好。 至于以后，能合作就合作，不能合作，那就各走各的道，不相关。 走到卫导身边，顾长安心里还想着卫学究的外号，啧，只有错的名，没有错的号。 “导演，我想了想，这一段戏我实在没把握，要不，你教我一下。”顾长安心态特沉着。 卫学究觑了顾长安一眼，哟，这是学聪明了。 “那好，你看好了。”卫学究走进现场，一套表演下来。 顾长安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呀，这不就是他一开始演的嘛…… 继续开始。 “丰记茶铺，第二场，开拍。”场记打板。 顾长安坐在茶铺的茶几上喝茶，眼睛的余光扫在茶铺外面的街上，街边上一个卖香烟的小贩走来走去，眼睛一直盯着茶铺里面。 顾长安的中指轻轻的敲击着茶几桌面，然后拿起放在一边的报纸。视线落在报纸中间的一则启示，然后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 只有不到半个小时了，二十分钟后，特派员就会到达丰记茶铺，不能再等了。 顾长安握了握拳头，然后放松，站起身来，提着长衫的前摆匆匆上了楼。 楼下，几个军统特务就更肆无忌惮了，站在门口朝铺子里张望。 上了楼，顾长安先打开衣柜，将几件衣服和十几本书装进一只行礼箱。提着行礼箱，他又走到办公桌边，从桌子的最下层抽屉里拿出一把枪，握在手上，借略长些的衣袖挡住手枪。 最后，顾长安再环顾四周一眼，又整了整衣领，象是一种仪式。然后提着行礼箱匆匆下楼，直接从大门出。 外面几个特务看他这是要走，迅速了围了上来。 顾长安这时抬眼，已经看到特派员出现在路口的人群里。 于是顾长安猛的将行礼箱朝几个特务砸去，然后拔枪射击，又装出一副要跑的样子。 特务们同时朝他射击…… 顾长安倒在血泊之中，混在人群中的延安特派员含着眼泪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过……” 卫学究卫导颇有些满意的拍拍手。 对于这个特约，倒是有些意外，这个特约最近正是意气风发呢，他是有些不屑的，一个群演特约，又不是科班出身，再厉害又能怎么样?圈里某些人还真是太抬举了。 反正他这边是容不得一些不安份的想法的。有些导演重演员的灵性，但卫学究却讲规矩。在他的剧组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蹲着。 当然如果能在守规矩的前提下，把角色表演的更好，那他倒也是欣赏的。 所以，对于顾长安，他一开始是有意打压了，没想到这个特约居然能耐得住他的打压，还能沉住气，想尽办法在他规定套路里把角色演的出彩，是花了心思的。 倒是有些小看了。 卫学究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太在乎这布谷鸟这个角色，毕竟这个角色只是个引子。 但如今，搞不好这个角色会成了这部剧开篇的最大亮点。 对于顾长安这个演员，他倒也记住了。 …… 第五十五章 许青 傍晚，天气有些闷，顾长安走在街上。 回想着卫学究这个导演，颇有意思，明明是一样的演法，他教的才算，你自己悟的，他就得压一压。 顾长安不免带着恶意的想，一定是这位在做新人导演时，被演员压狠了，才养成这样的性格。当然也只是这样想想而已。 这时手机信息音响了，顾长安掏出手机解锁一看，是李祥发来的信息：“怎么样，过了吗?” “按你说的方法，过了。”顾长安道，又发了信息：“谢了啊。” “客气，这算啥，也就你小子对他不熟，圈里人多晓得他的脾性，总之这条路还长着呢。”李祥以过来人的口气道。 “李哥什么时候有空?聚聚。”顾长安又道。 “我在东北这旮旯呢，拍一部抗联的片，短期没空。”李祥信息回道，又紧接着发送了一句：“靠，我又是汉奸，不聊了，下回见。” “嘿嘿。”顾长安不由乐呵。李祥那一幅油滑相，一演抗战片不是汉奸就直接RB鬼子。 天还早，顾长安准备去农贸市场买点菜，晚上焖个饭，炒两个菜。走了两步，一想不对，已经是晚饭时间了，这个点农贸市场一准空了，又转身去了超市。 一场沉浸式的表演后，做点家务，反而是一种放松，烟火和香味是人间温暖。 “小顾……顾长安……” 刚走到超市门口的时候，顾长安听到有人在叫他，转头一看，超市边上是一间牛肉拉面馆子，孙宏在里面朝他招手。 孙宏是《奔腾的大河》剧组的选角副导演，当初顾长安在《奔腾的大河》里赵同志的角色就是由他面试定下来的。 孙宏的对面坐着陆导陆海涛。 孙宏对顾长安有印象，但并不是很深，这段时间一过其实已经忘了差不多了。也是最近浮光的《缉凶》未播先火起来，他看了宣传片，才又想起了顾长安。 当然，这也不是他招呼顾长安的原因。 《奔腾的大河》剧组最近拍摄不是太顺利，主要是许青这个角色，自钱文哲住院后，剧组就开始重新为许青的角色选角，选了不少，但陆导试过戏后一直不满意。 他实在有些不明白，一个小配角，陆导为什么这么较真。 不过，陆导有他的想法，他讲许青这个角色戏虽然少，但很重要，下岗工人是时代的一个烙印，必须要重重的点上一笔。 只是合适的演员难找，今天他们又试了几个演员，还是不满意，丧气之余就出来走走，走饿了，就在这里吃碗牛肉拉面。 边吃边聊，陆导一聊又聊到许青头上去，孙宏实在有些疲疺，正好看到顾长安，便招呼一句…… 顾长安看孙宏和陆海涛，就推门进了拉面馆，笑着打招呼：“陆导，孙导……” “坐，吃了没?来碗拉面。”孙宏热情的招呼顾长安，也不等顾长安回应，就招手叫了服务员，再上了一碗拉面。 陆海涛对顾长安也还有点印象，问顾长安现在在干什么。 “他在浮光的《缉凶》里演了一个角色，挺不错，《缉凶》才上传不久的宣传片里有。”孙宏接嘴说。 顾长安便点点头，多余的也就不在多说。 陆海涛就在手机上搜索了起来，很快就翻到《缉凶》的宣传片，看了一会儿，啧啧嘴品了一下，这小子成长的好快呀，当初演赵同志时，只是觉得不错，但看《缉凶》里那个小偷的角色，已经有些神了，别讲，浮光那边教导演员是有一手。 收了手机，陆海涛就突然问顾长安：“你对下岗工人有什么认知?” “我父母都是下岗工人。”顾长安喝了一口面汤道，别的就不多说了，再说就成卖惨了。 父母都是下岗工人，那对下岗工人的认知是伴随着顾长安整个成长期的，自然较一般人更加深刻。 “哦……”陆海涛点点头。 见顾长安并不多说，他也不会再多问，成年人，知道界线在哪里。 陆海涛又夹了一筷子面条，准备吃，却又突然停了筷子，把手机拿起来，打开记事本，然后将手机推到顾长安面前：“这个剧本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法?” 正是许青的故事。 顾长安朝前倾着身体，仔细的看着那一段内容。 许青，二十七岁，性格内向，不擅言词，逼急了，说话会结巴，待业青年，暂时在大河制造厂一车间做运料的临时工。 许青有一个女朋友，叫叶霞，纺织厂工人，谈了有三四年了，但因为许青的工作一直没能转正，叶霞和许青也一直没能结婚，甚至叶家父母已经跟许青谈过，若他的工作不能解决，两人的婚事就要吹了。 许青的父亲许建国为了儿子许青的婚事，就办了退休，让许青顶职。 许青的工作解决了，便开始筹备跟叶霞的婚礼，而就在这时，大河制造厂的大下岗开始了，许青就在下岗名单之内。 以上这些，是许青这个人物的背景。 下来就是许青这个人物的三段戏。 第一段，当许青接到下岗通知的时候，整个人都蒙了，回过神后，他拿着菜刀去了厂长室。 在厂里的保安要将许青扭送派出所的时候，厂里的老厂长留下了许青，跟他谈了一番话，许青最后默默的离开了厂长室，一个人在街上逛到深夜。 第二段，之后，许青去了叶霞的家，在叶霞家门口坐到天明。 叶霞早上开门，才发现许青。 两人在楼梯有一段对话。 最后的画面时，叶霞勾着许青的脖子，狠狠的吻了一口。但剧本里没有两人的结局。留给观众去暇想…… 第三段，许青就下岗了，为了生计，许青开始给人送蜂窝煤。 然后就是之前，《腾奔的大河》剧组在宁波出事的那一段。 那一段是许青这个人物的收尾剧情。 长长狭窄的陡坡，许青推着装五百斤蜂窝煤的三轮车，艰难的往上爬。但因为雨天路滑，许青脱手，车子急速往下滑，而下面，是几个骑着自行车上学的学生。 许青嘶吼着追车，最后跳起来，抓住车把手，然后用自己的身体将车子拉歪，最后一车煤倾覆在他的身上。 学生骑着车子绕开了继续上学，许青艰难的爬起来，将完好的蜂窝煤一个个的摆好，装在车里，又将散碎的煤敲碎扫成一堆，然后提来水重新搅拌，用制蜂窝煤的铁架子开始一个个做锋窝煤。然后沿陡坡排了长长的，延伸向未知的方向…… 许青一身黑泥，一身水…… 顾长安看完，久久没有说话。 许青和叶霞让他想起了父母，他的理解，这个剧本里，编剧对两人的结局避而不谈，是因为那个时代，有夫妻共同走下来了，也夫妻分开了…… “我有想法，但我需要两天时间。”顾长安跟陆海涛道。 “好，等你。”陆海涛点点头。 陆海涛这时对顾长安颇有期待，因为在顾长安的眼神里，他看到感觉…… 第五十六章 相处 杭城老街，正午，老顾包子铺。 顾长安进门的时候，顾家一家人正在吃午饭，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顾淼同小胖正争抢着碗里最后一块粉蒸肉。 顾淼的妈妈吕秋没好气的敲了一下顾淼：“好好吃饭。”又对小胖笑笑。 吕秋对小胖和顾长安是一个态度，保持合适的距离，并且尽量温和有礼。 倒不是说吕秋故意要冷待两人，而且保持合适的距离并不等于就冷待，是有很多东西不同的位置会有不同的看法。 保持合适的距离，或许不会太亲近，但本来也就是不太容易亲近的关系，倒不如尽量减少矛盾。 人于人之间，保持温和有礼总是不错的。 顾长安同吕秋确实不亲近，毕竟他跟父亲关系也很疏淡。但顾长安对吕秋倒也有一份尊重，因为在父亲最困难的时候，是这位陪着父亲走过的，并一直到今天。 吕秋这边教训了顾淼一句，抬头，就看到顾长安进门，先是一愣，随后笑着起身：“安子回来了，快坐，先喝杯水，我给你盛饭。” 吕秋拉了把翻板椅到桌边，然后转身去倒开水。 “谢谢。”顾长安双手接过茶杯道谢。 “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啊?”老顾咦了一声，看着顾长安问道。 “我的时间本来就没有定数，正好这两天空闲，就回来看看你。”顾长安道，又接过吕秋递过来的饭，再次道谢一声。 吕秋已经收了碗筷，她在市里一家大型药店上班，是半日制的，中午要去接班。 收碗筷的时候，吕秋又催顾淼快吃。一会儿上班的时候顺便送顾淼上学，是一路的。 小胖也扒完最后一口饭，他就更忙，丢下碗就要去快递站。 顾淼吃掉碗里的粉蒸肉，得意洋洋将空碗往小胖的空碗上一落，就去整理她的书包。 整理书包的时候，还冲着顾长安喊：“顾长安，下回演个好角色，我好卖点签名。” “你好了不得！”顾建平没好气的瞪了女儿一眼，这个女儿皮死了。 说完，也顺手拿起桌边的一包烟塞口袋里，他要先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 “安子，先休息，我送送淼淼她们。”顾建平道。 “嗯，爸你忙你的。”顾长安点头道。又朝着吕秋同淼淼摆摆手，顾淼还在后面跟顾长安做鬼脸。顾长安也扯了面皮给她来做了一个猪的表情，把顾淼乐坏了。 吕秋几乎是拖着顾淼跟着顾建平一道出门的。 “晚上……去吃龙……虾……”小胖整张脸又怼到顾长安面前道。 “行。”顾长安笑道，又拿起一边的头盔丢给他。 小胖抱着头盔就匆匆出门。 一时间，铺子里就剩老顾和小顾。 “我有什么好看的，你多花心思在工作上就行。”老顾跟顾长安咧咧嘴，心里是高兴的，小胖给他看了那个什么宣传片，别人怎么说他不管，他看着好，也真切的感觉那小子坚持了几年的东西开始上路了，他过来人的经历，越是这时候，越不能松劲，免不得要叮嘱两句。 “我晓得，我这回回来也是要找老爸聊点事情。”顾长安点点头。 “哦，什么事?”老顾好奇的问。 “最近手上有一个戏，讲下岗工人的，当时我还小，不是太清楚，想跟老爸取取经。” “那要得，这事问你爸行，你爸那一代人正好赶上了。”老顾道，又啧了一下嘴：“挺难的……” 聊了一会儿，老顾中午要午睡，就丢顾长安一人看店了。 这事顾长安驾轻就熟，倒是铺子里那个玻璃柜台，里面林林种种十几样卤菜，老爸这些日子倒真不闲。 将碗筷清洗干净，又接待了三四个买卤菜的客人后，顾建平回来了。 平常有别人在，父子之间还算好相处，可这只有两人了，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相处了。 顾长安给顾建平泡了一杯茶，两父子隔着桌子面对面而坐。 “这几天不忙啊。”顾建平捧着茶，没话找话。 “还好。” “待几天?” “明天就走。” “这么急?” “后天要试个戏，讲下岗工人的。”顾长安道。 “下岗工人啊……”顾建平就有些滋味涌上心头。 “爸，当时的情形好跟我讲讲不?”顾长安问。 “这有什么不好讲的，许多书上都有哩。”顾建平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顾长安拿起打火机给他点上。 顾建平抽口烟，吐出烟圈，在烟圈中看着顾长安的脸，那时候，这小子还是个奶娃子。 许多事情，事过境迁，觉得没什么，可真到说的时候，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说起。 顾建平沉思良久，起身冲着顾长安道：“你等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说完顾建平出了铺子，顾长安探头看老爸的背影，看他走出了老街，进了老街边上的停车场。晓得父亲是要回家拿。 大约半个小时，顾建平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回来，红色塑料封皮，挺老旧的款式。 “你晚上的时候，一个人看吧，当年的一些感触，一些经历都在里面。”顾建平把笔记本递给顾长安道。 “好。”顾长安收好笔记本。之后父子之间似乎又没什么话了，两父子都不擅长营造谈话气氛。 “你坐一下，看一下店，我到后面去洗点肠子。”顾建平掐了烟，冲着顾长安道。 顾建平所有的卤菜里面，卤猪大肠是一大特色，顾建平卤的猪肠煨的比别人家的烂，又入味，老街这边老人多，吃的动。 平日里但凡吃个面条，或下个酒什么的，都喜欢过来买一点，便是隔壁柳家的浇头面，如今也加了一味浇头菜，就是顾建平卤的猪大肠。 这东西弄的好是挺有味的，但洗起来特别麻烦，顾建平每天都要花不少时间在这上面。 “我也来。”顾长安晓得这肠子洗起来麻烦，便跟了一块儿道。 水池就在店铺后面，前面也照应得到的。 “也好，我跟你讲啊，这肠子要加面粉和醋才洗的干净，当然也有加盐的，不过我习惯加醋，洗的时候也有专门的手法，这还是当年在海口，遇到一个从徽州那边过去的厨子，听他讲的。” 说到海口时，顾建平颇有些唏嘘，顾长安对那本红笔记本更好奇了。 洗好肠子，顾长安又帮着顾建平一起卤，顺便也学了的一招。 如此，一个下午过去，几乎是近十年来，父子俩相处的最长的时间了。 晚上，顾长安带了小胖和顾淼去吃小龙虾。 大头龙虾馆，有着这个片区最美味的红烧小龙虾。 “顾长安。”吃龙虾的时候，有人叫了顾长安一句，顾长安一回头，是周海。 “你可以啊，资料都进了我们栏目组，组里几个大佬这段时间一直在审核，可惜我完全说不上话，帮不上忙。”周海也是来吃小龙虾的，看到顾长安就招呼一声，这会儿笑道。 “什么资料?什么栏目组?”顾长安一头雾水。 “你不知道啊，《我，是演员！》栏目组啊。”周海瞪着顾长安。 “我知道这个栏目组，是你们《记录》原班人马打造，我前段时间见过李晓冬，只是什么资料?”顾长安道。 顾长安说到李晓冬的时候，周海沉默了一下。因为际遇不同，他跟李晓冬之间便也隔了什么似的，已经好久没联系了，便是偶尔通一句话，两人说话都比以前小心些，总之变的客气疏离了。 “就是你上我们节目的事情啊，你的资料都在我们组，你不知道啊?哦，对了，我听兰导说过，是侯导推荐你的。”周海很快又道。 侯导推荐自己上《我，是演员！》这个栏目? 这太让顾长安意外了，心里有份感激，节目是期次，主要是人记着你。 顾长安又跟周海聊了几句，然后各自分开。 吃好龙虾，顾长安同小胖一起先送顾淼回家，然后两人才溜溜达达的回了老街。 走在路上的时候，顾长安拿出手机，想着是不是先打个电话感谢一下，但想着侯导既然没跟自己提，那他现在去提这个也不太合适，等结果出来，不管成不成，到时再感谢一下似乎更合适一点。 而至于最终能不能上，顾长安没有太多想法。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都是积累，最终成就的是自己的道。 夜深了，顾长安躺在床上，翻开红皮笔记本。 第五十七章 父亲的日记（一） 十一月七号，阴，大风。 下岗的事情终于确定了，年底前，大部份职工都要办理下岗手续。 其实这并不意外，下岗轰轰烈烈的已经好几年了，我单位算是迟的，老厂长想尽力维持这个家，但有些东西非人力可为。 只是接下来要干什么呢，平常也有想过，也有雄心壮志，可真到临了，还是有一种天塌了一角的感觉。 今天风很大，地上的落叶吹得乱飞，也不知要去向何方。 路边，有个老阿婆在卖芙蓉糕，这东西太甜，还粘牙，我不太喜欢吃，但阿春喜欢吃，自从安子出生后，阿春就很嗜甜。 买了一斤，希望阿春高兴一点。 自安子出生后这两年，阿春的脾气就一直不太好，单位的女会计说，可能有点产后抑郁，我便多和着她，但有些东西和着也无用，周围的环境噪动而不安，阿春单位那边似乎效益也不好，也不知能挺多久。阿春更难静心，心绪就更加烦燥。 阿春已经不止一次要求让爸出面，走走门路，送送礼，看能不能趁下岗前给我调个单位，环卫所也成。 可我这年纪轻轻的去扫大街，我不甘心，这里我没有任何看不起环卫工人的意思。 而且爸性格倔，什么时候跟人低声下气过，另外，爸也不过是一个食品厂的师傅，他也没那面子。 但阿春总是吼，没努力过怎么知道。为这个，阿春跟我吵了不下十次了。 今天下岗通知拿回家，阿春肯定又要跟我吵。 我，有点怕回家。 …… 十一月八日，小雨。 昨夜一夜未睡，阿春也哭了一夜。 未来是茫然的，心里空落落的。 但总要想法子不是。 …… 十二月二十六日，小雪。 下岗手序办完了，从今天起，我就是一个无业游民，有一种茫然的感觉，对未来不确定，但不得不继续向前。 也许是事成定局，阿春这一个多月来倒不太跟我吵了，我们也商量着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我其实有一点打算的，阿春他们针织厂有生产被套被单这些东西，我打算批发一点背个包去徽州那边卖，有人在那边做这个，讲收益还可以。也可以用粮票换，这边有人专门收粮票的。 阿春讲，这不是长久之计。 我讲，先弄点钱，再看看找点小本生意做做，人还能让尿憋死? 阿春这一个月来第一次笑了。 我做事突然有了动力。 …… 十二月二十八，晴。 周围的气氛很不好，因为大多朋友都是同事，所以周围的气氛都笼罩在下岗的阴郁之中，我不想受这种气氛的影响，我决定马上行动，当天就跑到阿春的单位里，批发了一些被单被罩等…… 阿春的单位也在谈论下岗的事情，但阿春单位不是全员下岗，而是跟据绩效裁员一部份。 这两年因为安子的出生，工作上的事情阿春有些不能尽力，单位的领导对阿春印象不好，若要裁撤，阿春很可能是第一批。 难怪阿春性子越来越燥。 我必须尽快做出一点成绩，让阿春看看，她才能安心。 …… 十二月三十日，小雨。 我背着一个大大的包，坐上通往徽州的汽车。但好事总是多磨。 开局不顺，汽车在昱岭关遇冰雪，不能走了。 徽州这边的昱岭关，山高路险，九曲十八弯，一遇冰雪，必然阻路。 这天晚上，我们一车人就窝在昱岭关的一家小饭店里烤火。免不得要点小酒，天南地北的侃起来。 说的最多的就是海南大开发的事情。 车里有一个是在海南做贸易公司的，叫李天佑，听他的口气，生意做的很广，大的从钢材，乳胶，小的到女人扎头发的头绳和发卡，无所不包。 “当然，要说到赚钱，那肯定是前些年的房地产，北京那边一伙人，去了海南没多久，就赚了一百万，那时候十万人才下海南，闹的轰轰烈烈，可谁能想到了，潮水退去，一地鸡毛。” 这句话是李天佑讲的，我深以为然。 九三年，中央发布《关于当前经济情况和加强宏观调控意见》的文件，银根全面收缩，海南房产的击鼓传花就传不下去了，海南房产崩盘，留下600多栋‘烂尾楼’。 那场景，想想也可怕，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有些神往。 李天佑又继续讲：“不过，虽然讲潮水退去，一地鸡毛，但不等于鸡毛就不值钱，许多琛城和香港的老板在那边炒房地产，亏了不少要回本，那就大量走货，不拘电器还是日用器，彩电、电脑，扫描仪、VCD机、电饭锅、电子表、计算器、服装、皮包、皮带等，全是较市价低的，倒是可以淘一淘。我有路子，你们哪个要是想要货可以联系我。” 李天佑说完给大家发了一圈名片，我也得了一张。 这一个晚上，我似乎已经找到未来的方向。 …… 二月一号，小年，晴。 我终于踏进了家门，过去一个月，我往徽州跑了三趟，被单被套这些东西在县城里不太好卖，但乡镇生意挺好，三趟除去开销，我赚了大几千块钱。 但徽州的市场也饱合了，毕竟不是我一个人往那边卖这些，最后一趟已经有些卖不动了。 还是要另想办法，昱岭关那个晚上的一些想法再一次跑进我的脑海，我想去海南看看。 阿春不同意，她讲海南那边有些乱。 但这个念头一但进入我的脑海，就似乎生了根，再也拔不掉了。 这天晚，我跟阿春又发生了争执。虽然马上和好，但不是因为互相凉解，而是因为双方都有些疲累了。 …… 二月七号，过年，小雨。 这个年过很平淡，也很郁气，虽然拜年的时候，仍然拱手道：“恭喜发财。” 但财在哪里?路在何方?都不晓得。 我已经决定去海南了，不去看看那片天，那片地，我心终不能静下来。 …… 顾长安看到这里顿了一下，这一页下面有红笔备注。 仍然是父亲的笔迹。 …… 多年后，再看这里，觉得当时一定是魔怔了，怎么就那么认死理呢? 但这些年也琢磨出一些东西，当时海南对我来说也许是一个符号，大浪潮中的一个符号，他代表着我倍看之心。 等到中年不惑时，才明白那是青年之勇最后的尾巴…… 最后一事无成，后悔吗?我问自己。 谈不上后悔，但有遗憾，或许这就是命运注定的人生轨迹吧。 有些人，相携走了一程，到了该散的时候了。 有些人到了该遇的时候…… 第五十八章 父亲的日记（二） 二月二十日，海口，大雨。 这一天我到海口了，和我同来的有电机厂的吕冬，他也是来海南趟路子的。 只是没想到一下车就遇上大雨，等赶到博爱南路湖光旅社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然而办理入住的时候，等待我的却是一个晴天霹雳。 我的腰包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里面是整整一万元，除了我在徽州赚的钱还有家里的几千积蓄。 我清楚的记得，下车时还在的，吕冬帮我一分析，很可能是在车站躲雨叫车时叫人掏了。 大雨麻痹了我的神经。 我想起了那句老话，屋漏便逢连夜雨，这正是我此刻的写照。 …… 二月二十六日，晴。 从入住湖光以来，我情绪一直低落，但再低落还是得打起精神来，我必须要赚钱，没有钱我都不知要怎么回家，我没脸见阿春。 李天佑名片上的地址在三角池，离这里并不远，只是前两天我去找过了，一直没找到。今天我必须再去一次。 …… 三月一日，晴。 我终于见到了李天佑。 对于昱岭关那一夜，李天佑把自己吹的天花乱坠，我其实没有太信，若真是那样的大老板反而不会那样张扬，但他的落拓仍然是出乎我的预料。 三角池那里根本没有他的店面，只不过是其中某一块广牌上有他的联系电话。 李天佑倒似乎无所谓，他讲出来混，不充个老大，没人理你。 我却哭笑不得。 李天佑又说：“兄弟啊，胜负看淡啦，晓得望海楼不?当年，怎样的繁华，那老板千万身家，跟张雨生、吴奇隆都合过影。最后，不也落得个富贵如烟，一夕白头，人生常态啦。” 我却没有他那样的心态，我现在就想赚钱。 那一天我跟吕冬在周围转了一圈，有一点李天佑没有说错，确实有大批廉价的电器和日用品，这东西拿到内陆能赚钱，但问题是人生地不熟，大家都讲个现金周转，没人愿意赊。 至于李天佑，他的信誉早就破产了。 所以，接下来第一步，还是要弄钱，当然赚钱之前还要先弄个住处，住在旅社里太费钱了。 李天估还是挺热情的，带我们找了个住处，是村里人建的板房，能住人就行，最重要是便宜。 …… 五月八日，晴。 天气很热了，我身上已经是一分钱也没有了，吕冬身上的钱也不多了。 这段时间我们有时找些零工，有时干脆捡点破烂卖钱，可就算是捡破烂也不容易，昨天就被人围着教训了一顿，我跟吕冬身上都挨了几拳，但我们也没吃亏，狠狠的回敬了几拳几脚，只是昨天弄到的废品没了。 算算还是吃亏了，饭钱丢了。 …… 五月二十日，小雨。 李天佑今天过来了，问我们有个事情做不做? 我们都快没米下锅了，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都干。 李天佑便拿出厚厚一叠子欠条，帮人收账，我脸色不太好，这事情不象是正经人干的事。 “但它来钱哪，我告诉你，这些钱，别人只要一半，另外一半只要我们收得回，那就是我们的。”李天佑瞪着眼睛道。 我和吕冬相视一眼：“我们再想想。” …… 七月二日，晴。 收账的事情，我最终决定不做，我过不了心理关。但吕冬决定做了，这些天，他天天跟着李天佑出门，不到夜里不回来，我有点担心他，但也管不了这些。 我这段时间在工地里找了些活，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又盯上了隔壁一个卖卤菜的徽州老板，他卤菜的手艺挺好，我现在觉得一门手艺非常重要。 之前在厂里跑销售，看着挺象那么回事，离开了厂，屁也不是。 …… 十月十一日，阴天，有台风。 台风天，徽州老板没有出摊，我也就无事可做。 难得一天，就在屋里休息，看着桌上厚厚一沓信，都是我写好，想要寄出却未寄出的。 这大半年来，除了给家里报过平安，再没有任何联系。 大半年来，混的不成人样，还弄丢了家里的钱，突然有些理解项羽，无颜见江东父老。 正在我心情低落的时候，门被撞开了，李天佑扶着吕冬回来，两人身上斑斑血迹。 “怎么回事?”我惊疑的问。 李天佑‘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狗日的无良老板，我们去讨账，不但不结，反而叫保安赶我们，最后还放狗咬，小心生孩子没**。” 吕冬一直痛的嗷嗷叫。 我看吕冬情形不太好，就气的冲着李天佑吼：“还骂什么骂，赶紧的，把人送医院去。” 李天佑这才跟我一起把吕冬送医院，别的倒还好，但是左腿摔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 现在最紧要的是医药费。 李天佑也是个穷鬼，三人凑到一起不到五百块钱，这点钱不够治病。我们这样子，跟人借，人也不放心。 这一晚上，我守在医院里，一夜没睡。我不能不管吕冬，之前我的钱被偷，那头两个月都是靠吕冬的钱撑下来的。 早上等李天佑来，我让他拿出之前的欠条。 人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只能拿命去拼。 …… 十月十二日，晴。 今天真是太疯狂了。 罗氏鞋厂的老板罗大山就是欠条里欠钱的人，欠了三万，债主跟他讨了两年，他一直不理。 一大早，我和李天佑在衣服里都放了一把菜刀，然后把打印店刚打印的几条标语卷成一卷夹在腋下，再借了一辆拖斗三轮车直奔罗氏鞋厂。 鞋厂的门卫显然还记得李天佑，叫来三个保安，一字排开堵在门口，咧着嘴笑的跟看猴似的。 李天佑这怂货，直接躲到我的身后，NMP。 我不能怂，我把腋下夹的那几条标语丢给门卫说：“拿去给罗老板看看，我想跟罗老板谈谈。” 门口和保卫把标语打开看了一下，脸色一变，一个保安挥挥手，门卫就抱着那几条标语往厂里跑。 标语不外乎是一些‘纵狗咬人’、‘杀人偿命’、‘请求政府为民做主’这些。 以前在厂里做销售时，常在外面跑，免不得也要去讨账，这种手段属于宵小，但有时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当然，用在这里，只是敲门砖而已，要不然，这些保安不会让我见到罗老板。 第五十九章 父亲的日记（三） 罗大山来了，脸色很不好看。 我看罗大山，个子不高，但身胚粗壮，方头大耳，有股子蛮劲，这个人不好对付，我心里有些发虚，但表面上必须平静。 “进去谈吧。”罗大山看着我说，我看得出来，他也在衡量我。 这时候已经不容得我胆怯，我说“好”，然后当着罗大山的面把插在背后腰间的菜刀拿出来，丢给李天佑，然后跟李天佑说：“你在外面等我出来，或者给我收尸。” 说完，我转头看着罗大山，罗大山这时脸变了变，然后哈哈大笑说：“兄弟，说笑了。” 我也笑笑，没说话。 之后，我跟着罗大山进了厂区，进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 奇怪，这时候我反而没什么可怕的了，已是案上鱼肉，即无退路，那就只有向前。 我想起象棋盘上的小兵，小兵过河，有进无退，我现在就是过河卒。 “兄弟想我跟我谈什么?”罗大山坐在老板椅上说，他身后，一左一右两个保镖。都拿眼冷冷的盯着我。 “罗老板是商人。”我看着罗老板说。 罗大山点点头。 “我是亡命徒。”我伸手指指自己。 罗大山又点点头，显然认同我对我自己的评价。 “商人讲收益，而亡命徒烂命一条，你愿意拿你的身家跟我这条烂命兑子吗?”我又盯着罗大山问。 “也许并不费九牛一毛呢。”罗大山一手把玩着办公桌上的一只玉貔貅说。 “不，你摆不平，我知道罗老板是地头蛇，但你再是地头蛇你管不了杭城。 我和躺在医院里的吕冬都是杭城的下岗职工，我们来海南是先头探路的一批。后面有一大批下岗职工会来南方寻求出路。 近些年，时有传出下岗职工出来闯，被骗出事的事情，为这事情，下岗职工及家人没少在当地政府闹事，各地政府为了保障下岗职工，也为了顺利推行下岗政策，成立了劳动服务保障公司，各省互通协调，保障下岗工人的生命财产安全。 而我在来之前，已经把目前的情况通知了吕冬家人，如果后序没有消息，那杭城那边的相关单位会直接跟海口这边的相关单位联系，这事关下岗职工这么一个大群体，你能轻易摆平吗?” 我说完盯着罗大山，罗大山皱着眉头，显然想到其中棘手之处。 “国家为什么要搞下岗，一是国有企业负担不下。二是因为改革开放，各地私人工厂要劳动力，廉价的劳动力。罗老板已经走在了时代的前面了，而未来是商人的时代，罗老板前程似锦。” “哈，兄弟吉言，这话我听了高兴，好，兄弟你说想怎么样?”罗大山这时哈哈大笑说。 “三万元的账了了，并赔偿我兄弟吕冬的医药费，以及三个月的误工费。”我说。 我看着罗大山，罗大山盯着我，最后哈哈大笑：“好，我就当交兄弟你这个朋友。” 这一天，我顺利走出罗氏鞋厂，还拿到了三万五千块钱，五千块是吕冬的医药费和误工费。 三万块钱，一万五还给债主，另一万五我们三人分，最终我分了七千，李天佑和吕冬各分四千。这我没有推辞，因为我真的是拿命拼的。 拿着七千块钱，我颇为感叹。 古话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我这一整年活的跟烂泥一样，而这一朝就翻盘了，海南这真是块魔幻地土地。 当天，我跟李天佑一起把一万五拿去给债主。 债主叫阿英，二十七八岁，拿到钱，喜极而泣，抱着我嚎啕大哭，我一时都不敢动，尴尬极了，李天佑那厮只在一边怪笑。 阿英哭够了，又突然勾着我的脖子，重重了咬了我嘴唇一口，我最终狼狈而逃。 事后我才知道，阿英早就认为这钱拿不回来了，这钱虽然是罗大山跟阿英丈夫借的，但阿英弟弟好赌，又欠了罗大山不少钱，然后逃了，据说去了美国。 所以，罗大山才一直不还债。 真是一笔糊涂账，我跟李天佑说了，这种事情我再也不会插手。 李天佑很遗憾，还一个劲的劝我，他讲我做这个一定会发财的，但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做。 回到出租层，我想阿春了，阿英那一个吻激起了我心中的燥动。我跑出来，去电话亭打了个电话，家里电话没人接，又打到阿春单位，阿春单位的人讲阿春已经下岗了。 我抬头看天，已经是十月份了，出来已经快一年了，杭城那边也是世事变幻。 最终我打电话给老爸，老爸讲安子在他那里，阿春也出去了，是去沪市，联系电话没给家里留。 老爸怪我为什么这么久不给家里联系，阿春是她们单位第一批下岗的，这段时间不好过，身边又没个分担的人。 我心里焦灼万分，又打电话给岳父岳母，陪了小心才拿到阿春的联系电话，是她出租屋院子里房东的电话。 “阿春，我是建平，你还好吧?”电话一接通，我连忙问道。 那边久久没声，但我听到了抽泣声。好一会儿阿春的声音才传来：“你还晓得给我打电话呀，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我能说什么，男人的自尊，我不愿把我这大半年的落拓示于人前，尤其是爱人之前。只是喃喃的说：“不好意思，阿春，这段时间太忙了。” 对面一阵沉默。 “你去死。”最后，阿春重重的挂了电话。 我再打电话，阿春再也不接了，我想过几天再打会好一点。 …… 十月十七日，小雨。 这段时间雨很多，而我生病了，发了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 心里奇怪，之前大半年落拓煎熬，我没生病，怎么反倒现在，挣了一大笔钱，看到曙光，反而生病了呢。 或许是因为对阿春的担心，或许之前凭着一股气熬着。 总之那几天我一直迷迷糊糊的，然后梦到了阿春，阿春来了，坐在我床边，拿着热水缚我的额头。我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说：“阿春，我想你了。” 阿春似乎还在生气，挣扎着拿开手。 我这时感觉有些不对，睁开眼，眼前是一个挺陌生的女子。 好一会儿，才似乎想起，这女子是吕冬的妹妹吕秋。 吕秋刚刚中专毕业，还没有分配工作，好象现在也不分配了。 吕冬打电话回家，把断腿的事情说漏嘴了，吕冬父母不放心，就让他妹妹来看看他。 “不好意思，谢谢”我又抱歉又道谢。 她摇摇头，转身出去了，再回来时给我端了一碗面鱼。 杭城这边的面鱼，有着别样滋味。 一碗面鱼喝下去，出了一身汗，我的病倒意外好些了。 第六十章 父亲的日记（终） 十月二十六日，晴。 吕秋在海口待了四天就回去了，吕冬腿还拄着拐杖，不用出工，就整日待在出租屋里无所事事，我看这样不成，就拉着他一起给徽州老板打下手，甭管别的，能学一点是一点。 李天佑又来了几次，想拉我一起去收账，还叫吕冬说项。 吕冬经过被打这一次，也怕了，并不帮他说话，反而劝我不要心动。 几次之后李天佑就不太过来了。 之后几天，我们就一直跟着徽州老板，徽州老板看我们诚心，渐渐的开始让我们接触一些卤料，也会教一些手法和火候的问题。 事事洞明皆学问，厨艺一道也是如此。 我决定好好学学这个，以后回杭城开个卤菜馆，想来收益也不会差。 有了这翻心思，我更加勤快，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那天傍晚，我帮徽州老板看摊子，有人过来买卤菜，我一看是熟人，罗氏鞋业的罗大山。 原先不知道一些内情，觉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所以要债那天我理直气壮。后来才晓得背后还有一笔糊涂账，这回见着罗老板，倒有些心虚。 “罗老板好啊，要什么卤菜，我给你称。”我笑笑跟罗老板打招呼。 罗老板讲：“我不买卤菜，家里卤菜吃不完。” “那罗老板是有事吗?”我就问。 “顾兄弟一身本身，卖卤菜岂不埋没。”罗大山笑呵呵的说。 “罗老板说笑了，我哪有什么本事。” 这是我的真心话，我要有本事，我还能混到如今这样不如意。 “顾兄弟会开车不?”罗大山又问。 “会倒是会，但没有驾照。”我说。 以前做销售，跟着厂里的出车师傅出车，空车的时候，给出车师傅递包烟，请他教教。几次下来，也就会开了，但家里哪里买得起车，自然也没想着要去考个驾照。 “驾照是小事，怎么样，来帮我开车。”罗大山盯着我说。 “算了，罗老板不缺司机吧。”我摇摇头，倒没有给人做司机的打算。 “年薪十万。”罗大山又开口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不是傻子，我没有什么特别本事，罗大山给我开这个价，那是要我卖命的。 但不可否认，我心动了，年薪十万，干个两年，我回杭城，买个车子，开开出租，然后弄个小店给阿春拾道拾道，以后日子不会差。 但…… “罗老板说笑，我没本事的，也不能打，你身后两个兄弟随便哪一个都能放倒我。”我道，自己几量重心里清楚，真论打，那是别人的菜。 “他们这样的我能召一批，但我要有脑子的。”罗大山道。 又说：“一将难求，他们是比你能打，但当初那种情况，你问问他们，哪个敢单身独闯，更何况还是为朋友出头，我就看重这一点。你只要过来，他们归你管，你不用出手。” 罗老板身后两个人苦笑摇摇头。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才道：“我不干违法犯罪的勾当。” “我也不干，顾兄弟说过了，我前程似锦，我犯得着冒险吗，只是做商人，有点钱也招人眼。更何况，你跟我收账，别人还欠我的账呢，三角债知道吧，不定哪一天，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们做商人的也如履薄冰。” “好，那以后就请罗老板多多提携。”我终于决定了。 富贵险中求。 …… 一月九日，小雨。 两年了，今天我从罗氏集团出来，正式辞职了。 是的，当初的罗氏鞋业已经变成了罗氏集团。 罗老板一再挽留，但我知道留不得了，再留我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这两年，我流过血，也曾几次亡命街头，每次都在想，我或许就回不去了。 这两年，我亦曾灯红酒绿，那里面光怪陆离，跟要吞人一样，我甚至觉得，它比亡命街头还可怕。 这两年，我也没太跟家里人联系，虽然如罗大山所说，确实没有干违法犯罪的事，但很多事其实是游走在边缘的灰色地带，干这一行，对家人的保密尤为重要。 阿春只联系一次，但我感到阿春出了什么事情，她跟我变疏离了。 还有安子，他现在见到我，肯定不认识我了。 所以，两年时间一到，我坚决不留了，我要回家。 我曾一脚踏进一个似乎叫江湖的地方，但我退回来了。 …… 一月十二日，晴，凌晨三点。 外面快天亮了，但我一晚也没睡着，睡不着，心里万千思绪。 我已经买好了早上九点飞往杭城的飞机票。 行礼也已经收拾好了，我穿了一套最笔挺的西装，胡子刮的干干净净，我要以最神彩的面貌回到家人面前。 但心里总是忐忑，我深刻理解，近乡情怯四个字的意思。 一别三年，我要回家了。 …… 顾长安看到这里，突然也有些揪心，他知道，接下来就应该是父母的感情变故，而最终走向离婚了。 几乎是小心的翻开下一页。 但让顾长安意外的是，后面没了，能明显看出是被人给撒掉了。 顾长安挠挠头，老爸显然不想让他知道他跟老妈的那些争执，也正常。 其实该知道的他也知道。 放下笔记本，顾长安下床倒了杯水，老爸的日记，看得他心潮澎湃。 不记得哪一回在网上看到过一个句子。 “别觉得家里的长辈窝囊，谁还没个不羁的岁月呢?只是经过时光冲洗，家里的长辈已经晓得大巧若拙，大智若愚罢了。殊不知，你们现在时髦的，也许是家里长辈早玩的不玩的。” 这一刻，顾长安深刻理解这句话。 老爸挺牛皮的，很神奇的，多年的疏淡一下子消失了很多。 而关于许青这个角色，顾长安也有了另一番见解。 正如老爸日记里写的那样，下岗当时，各种失落、压抑、茫然、不适是避免不了的。 但对未来呢，谁还没点不服输的劲。 所以，许青这个人物最后那一幕，即要表达困境，同时更要表达一股不服输的劲。 第六十一章 家常·共情 顾长安是凌晨才迷迷糊糊睡着，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匆匆洗了把脸下楼，就听到老街钟楼敲十二点的钟声。 包子铺里只有顾建平一个人在店里吃炒面。 正是水笋上市的时节，弄点水笋、韭菜、加火腿肉炒面，算得是时鲜。 今天是周六，顾淼就上午有课，放学后，吕秋接了她去姥姥姥家了，中午就不过来吃饭。 小胖已经吃好去快递站。 老顾一直秉承着一些邻里走动的老习惯，端个饭碗，跑对面五金店那边溜达。 五金店的老余正一个人吃小酒没味，就留了老顾一起吃小酒，五香干、卤猪舌片、几只鸭爪，边吃边聊，这一顿不吃到一两点估计回不来。 “你起来啦，我刚才准备去叫，听到屋里有响动，晓得你醒了，就没招呼你了。” 看到顾长安进门，顾建平吞下面条，又喝了一口蛋花汤，跟顾长安道，又说：“锅里给你留了炒面。” “好的。”顾长安放下东西，舀了碗炒面过来坐在顾建平对面，又说：“爷爷又去对面余叔那里蹭酒了?” “他还不是那些老习惯，你也劝劝你爷爷，酒要少喝。”顾建平道。 “老爸你怎么不劝?”顾长安反问。 “隔辈亲不晓得呀，我劝的话，你爷爷就跟我吹胡子瞪眼，一说他，他就让我管好自己，少管他。”顾建平无奈，家里老的小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那爷爷是不晓得老爸的厉害，老爸牛皮。”顾长安嘿嘿笑道，然后转身把红皮笔记本还给老爸。 顾建平颇有些唏嘘的收好笔记本。 “你才晓得呀。”提起过去那些岁月，虽然不免有些遗憾，但亦是意气飞扬，你老爹终是你老爹。 顾建平说完又跟顾长安商量：“要不，这样，这边的房租我每个月还是交给你爷爷?” 虽然晓得老爷子良苦用心，但顾建平总觉得每个月给儿子打房租这个事情挺操蛋，有点没面子。 “嗯……”顾长安沉思，然后摇摇头：“不行。” 爷爷的用心，顾长安过后就明白了，其实这钱给爷爷给他都无所谓。不过，想着老爸那么牛皮的岁月，如今乖乖的给他这个做儿子的打房租，有点爽呀。 “臭小子。”顾建平没讨着面子，懒得理会顾长安，起身收拾碗筷。 顾长安嘿嘿笑笑，然后飞快的吃完炒面，就收拾东西。 “马上就走?”顾建平问。 “嗯，坐大巴去也要花不少时间，稍稍耽搁一点就要到晚上了，我还要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试戏呢。”顾长安已经收拾好东西，这回过来也没背包，直接拿个塑料袋提着。 “行，那你慢点，有事打电话，出去时跟你爷爷打个招呼。”顾建平道。 现在出门来去方便，倒没什么可留恋。 “晓得了。” 顾长安冲老爸摆摆手，出了门，又到对门五金店，冲着柜台里正跟老余喝酒的老顾道：“爷爷，少喝点酒。”他在家里时，基本不让爷爷喝酒的。 “我没喝。”老顾把酒杯倒过来亮亮，但还是有一滴滴落，老顾只当没看见，毫不尴尬。 顾长安嘿嘿笑，爷爷的脾性越来越无赖了，不过，跟老人不必较真。 “我回影视城了啊。”顾长安又说。 “路上慢点，干工作要专心。”老顾叮嘱一句。 “晓得了。”顾长安摆摆手。一路出了老街。 …… 顾长安到影视城已经下午四点多了，顺便在车站边的饭店吃了碗盖浇饭，吃完饭，顾长安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闭着眼坐在坐位上。 学院派里把表演分为体验派和表现派。 而梦里那个人所讲的，不管是体验派和表现派，最终的目的是共情。 演好一个人物，最重要一点是共情。 只有共情了，你才能演好角色，角色有了情感，才能去感染观众。 顾长安把自己沉浸在父亲的故事里。也沉浸在许青的故事里。 他现在就是许青。 好一会儿，睁开眼，顾长安给陆海涛打了个电话。 “嗯，陆……陆导，琢磨……成了，明天一早，可以试……试戏。”顾长安用一种特殊的语调打电话。 陆海涛刚拍完一场戏，这会儿正坐在一边喝茶，接通电话时并没太在意，可一听顾长安说完话，他突然将茶杯一丢，整个人站了起来。 许青，许青就该象这样说话。 这个顾长安果然不负所望，真琢磨出门道了。 “你明天过来，直接进组。”陆海涛道。 “哦，好的。”顾长安摸摸鼻子，然后出了饭店，上了正好停在站牌前的公交车。 一路到出租公寓，已经六点多，天擦黑。 顾长安一进公寓，就看见一件大红针织衫，一条牛仔裙的徐娟一手揪着大刘的衣领。 大刘耷拉个脑袋，怂的很的样子。楼上楼下探头探脑的都在围观。 老秦捧着他的保温杯在一边啧啧看戏。 “这什么情况?”顾长安走到老秦身边，一脸好奇的问。 “大刘要跟徐娟拜拜，人徐娟不同意啊，哈哈，有趣。”老秦一脸为老不尊。又看了一眼顾长安问：“回来了，吃过了没。” “吃过了，车站边吃的。”顾长安道。 “角色琢磨好了?”老秦又问，顾长安为什么突然回家，老秦是知道的。 “成了，路上我已经打电话给陆导，讲明天一早过去试戏。不过，陆导讲了，不用试戏，让我明天一早就进组。”顾长安说着，又啧了一声讲：“陆导对我很有信心，我这心里倒有些忐忑了。” “呵，你就不懂了吧，有些东西，一听话音就有。”老秦道，扫了顾长安一眼，声音不仅仅是交流，还有一种叫情绪感染的东西。 情绪有没有，会听的人，一听声音就能听出来。 这小子回了一趟家，说话的音调变了些，带动出一些情绪，身上就多了一种跟历练和沧桑相融的木讷。 这种东西显然是陆海涛想要的。 “不相关?你说不相关就不相关了，问过我同意吗?” 走廊微微昏黄的灯光下，徐娟这会儿赤红着眼，一手还死死的揪着大刘的衣领，勒的大刘脸红脖子粗。 “卟嗞……”楼下楼下几声轻笑，刺激的大刘有些受不了。 “别过份啊，我那不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多大的名头，多少娱记盯着你，你还想闹绯闻不成。”大刘有些下不来台，恼了，一把揪下徐娟的手，没好气的吼。 “呵，为我好?你不晓得现在炒作绯闻也是涨流量的吗?少给自己找借口，你就是怂了，可悲的自尊。”徐娟退了两步，两手抱胸，看着大刘冷笑。 “你说谁怂了?”大刘喘着粗气，不服输的瞪着徐娟。 “你怂了。”徐娟一步不让。 顾长安无语望天，两个都是三十多岁的男女，吵成这样没眼看，跟幼儿圆小朋友吵架似的。 “我让你看看谁怂。”大刘突然猛的上前，一把扯着徐娟的手往屋里拖。 他大刘，影视城混了十七八载，那怎么也是个人物，如今在这里叫人看猴戏了? 娟子以前可不敢这样对他，现在是翻天了。 门嘣的一声关上。 “呀，你干什么。”屋里传来徐娟惊叫，然后断断续续传来“唔唔……”的声音。 “啧。”院子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暧昧的神色品味着。 于晓几个女孩儿有些不好意思，啐了一口，各自回屋。 “大刘，悠着点，隔音效果差。”顾长安恶趣味的吼了一句。 “滚……”屋内大刘恼怒的吼。 顾长安哈哈笑的回屋，打了热水泡个脚，然后睡觉。 屋外，不知不觉下雨了。 第六十二章 进组 第二天早上起床，除了地面还有些湿润，倒看不出昨夜里下雨的样子。 顾长安照例端了脸盆去洗手间洗漱，路上想着昨夜里的梦，梦里那个人最近常常窝在公寓里，用电脑看电影，小晴惯例会煮壶茶过来，然后一起看，互相也不太说话。 自上回表白后，两人一直是这个状态。 象不相关的两个人，又象多年的老夫老妻。 啧啧，顾长安醒来常常品味着，也没品味出个啥来。 进了洗手间，大刘从厕所里出来，站在外面的水池前，手里夹着一根烟，看到顾长安进来，咧咧嘴，表情有些讪讪，昨晚面皮被娟子撕掉不少。 “嫂子走了?”顾长安倒没取笑大刘。 “嗯，她今天还有个通告。”大刘说着，丢了烟头，然后开了水龙头，放水洗脸。 顾长安则对着水池刷牙，一会儿就满嘴白泡泡。 “顾长安，我要离开影视城了。”大刘用力的绞着毛巾，然后说。 “决定了?”顾长安仍自顾自刷牙，这并不出人预料，昨晚的情形，明摆着两人暂时分不了，即然分不了，那就要改变现状。 娟子现在事业正往上走，不可能回来，那只有大刘动了。 顾长安没表现的太大惊讶，大刘便自然多，这也是大刘比较待见顾长安的原因。 顾长安有属于他特有的处世之道，让人舒适。 “决定了，其实早想走了，但随着年龄越大越不敢走，换个地方，重头开始谁晓得落个什么结局，我这心里也怯啊，如今是赶鸭子上架了。” 大刘有些自嘲。 顾长安没接大刘的话，大刘只是要倾诉，他那性子，并不需要别人劝。 果然大刘又咧咧嘴，拿毛巾重重抹一把脸：“不过，我大刘混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跟顾长安约好走前吃一顿，大刘就抱着脸盆出了洗手间。 象大刘这样的群头，讲要离开也不是能马上离得了的，后续许多事情要慢慢交接。 顾长安洗漱完回了出租屋，就整理行礼，去《奔腾的大河》剧组报道，这回得不少时间。 若一切顺利的话，还要去宁城，顾长安就把行礼装行礼箱里，然后拖着行礼箱出门。 …… 工业园区青阳机械厂门口，陆海涛，孙宏，李明德，崔婷四人聚在门口小吃摊上吃早点。 简简单单的，白粥，包子，再配点小菜。 李明德，饰演的就是大河制造厂的老厂长，六十岁，中等个子，精瘦的身胚，身板而还挺的很，老戏骨了，这会儿喝一口粥，拿筷子夹了一筷子炒菜生。 炒菜生就是用上海青跺巴稀碎，用少许盐搓揉一下，然后配上切碎的红辣椒和蒜泥，下油锅青炒一下，这菜下稀饭和粥别有滋味，但对李明德这个川人来说，太寡淡。多少有些没滋味。 不过，他一早在这里，不在于吃，老陆的意思是让大家来看人，也不晓得看谁。 “陆导，看谁啊?”另一边，崔婷忍不住问。崔婷饰演的就是叶霞。 崔婷今年中戏毕业，之前在学校几部微电影中表现非常好，被东方影视收罗旗下，她外形并不抢眼，但整个人透着一种质朴的娟秀，是那种越看越有味的。 现在网上有消息称，东方影视拿下了张爱玲小说《十八春》的版权，崔婷已经内定饰演《十八春》的女主曼桢。 当然，这个东方影视并没有官宣。 “许青。”陆海涛揭晓道。 崔婷眨眨眼，转脸看了孙宏一眼，孙宏抚着额头，他真觉得陆海为许青这个角色魔怔了。 崔婷又看一眼李明德。 许青是剧本里的人物，当然不可能在现实出现，所以，陆导嘴里的许青应该就是此番饰演许青的演员 “演许青的人，看来很让陆导满意。”李明德也一脸等着看的表情。他跟许青有一场对手戏，也想看看什么样的人能让陆导这么看重。 要知道，陆导为了许青这个角色头疼不少时间了，这是影视城内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如今能让陆导这样满意，那必有过人之处。 “来了。”陆海涛慢悠悠的喝着粥，又咬一口肉包子，再配上菜生，这个菜他喜欢吃，因为爽口。 挺宽的长街，一辆公交车在站牌处停下，顾长安下了车，先把行礼箱放在站台上，然后看了看手表，不到八点，时间正好，看了看前面不远的青阳机械厂，顾长安就拖着行礼箱过去。 顾长安穿了一件夹克衫，他的头发已经长的差不多了，当然还是比原来稍短，露出大半额头，这两天来来回回跑，没顾上打理，头发有点出油，紧贴着头皮，整个人就显得有些呆板木讷。 走路的步子也不快，微低着头，神态有些慢不经心，视线扫过青阳机械厂门口的小吃摊时，眼神自然而就避开众人的视线，随后又似乎反应过来，再转头看坐在小吃摊吃早点的四人，便咧嘴笑笑，然后拖着行礼快步上前。 “怎么样?”陆海涛冲着李明德和崔婷问。 “有那么点味道，至少他这身气质放在那个时代并不突兀。”李明德笑道，是真觉得小年轻有点意思，尤其他身上似乎自然而然的带点许青的气质，不晓得是本身如此，还是体验的结果。 当然真正的东西还得演起来才晓得。 崔婷也一脸好奇：“我感觉就象我男朋友过来找我的样子。” 同样的一个人，不同立场，不同态度，得出的结论也大相径庭。 但崔婷能有这种感觉，那就说明人对了。 崔婷是叶霞，顾长安是许青。 “陆导，孙导，李老师……”顾长安上前一一打招呼，虽然李明德是第一次见，但电视上见的多啊。 顾长安最后看向崔婷，这位他不认识。 “崔婷，叶霞扮演者。”崔婷起身，伸出右手，落落大方。顾长安连忙放下行礼，再伸出手跟崔婷相握：“顾长安，许青的扮演者。” 顾长安说着，这一系例动作，倒显得有些手忙脚乱，许青本就是个不善交际的。 崔婷缩回手噗呲一笑，顾长安挠挠头，不晓得她为什么发笑。心里又回味着握手的瞬间。 女人的手似乎都挺软绵，这是顾长安为数不多的经验得出的结论。 崔婷这时眼神更惊奇了，难怪陆导刚才没讲等顾长安，而是直接讲许青。 因为眼前的顾长安跟剧本里的许青已经重叠了。 顾长安就是许青。 第六十三章 李明德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更何况下岗对于许青来讲，不仅仅是断财路，还是断了未来，甚至爱人，这个时候许青一定是颠狂而失去理智的，所以，他才拿着菜刀冲着厂长办公室。” 午后，《奔腾的大河》摄制组正在转场，设备从职工宿舍区转到办公楼这边。 侯场的时候，陆海涛拉了李明德和顾长安两个，蹲在楼梯的拐角讲戏。 听陆海涛讲完，顾长安微微一思沉，然后起身，一手做着拿刀的无实物表演，另一手握成拳，面容微微扭曲，咬着牙，两眼刺红。 “不对，你这只有愤怒，没有颠狂，眼神，是眼神，再狂乱一点。”陆海涛在一边琢磨的道。 顾长安的眼神便带出一丝狂乱。 “不对，总感觉不太对。”对于许青这个角色，陆海涛心中有想法，但顾长安真表现出来，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许青的个性是老实木讷的，就算颠狂，他的表情也不会这样丰富。”李明德一边抽烟一边沉思道。 “对，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陆海涛推翻之前的构思，重新定义许青的表演。 顾长安又陷入了沉思，然后他用手搓巴搓巴脸，接着转过身，脱掉外套，里面是一件青蓝色篮球背心，上面还有一个白色的8字。 顾长安一手握刀，一手握拳，脑袋微耷拉着，两手微微曲肘，顾长安的背部肌肉并不鼓胀，看起来是有些瘦削的，但此时绷着，筋骨皮肉便拧结起来，显得有些枯札狰狞。 仅这一个背影就已经让人有一种压抑的颠狂感。 顾长安这时又转过身。 头微微抬起，平视，面容出奇的沉，没什么表情，也不冷，但木，唯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明德，竟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这是决然。 “对，是这种，开拍……” 陆海涛兴奋了，连连朝摄影师挥手，演员一但进入状态，就要赶紧拍，不然稍纵即逝。 李明德啧啧嘴，好家伙，他被顾长安盯着，竟有一种不敢动的感觉。 这哪里冒出来的新人?有一种要将他们这种老家伙拍在沙滩上的感觉。 李明德的好胜心也就起来了，嘿嘿，那他们就来过过手。 厂长办公室。 双机位开拍，一个机位对着顾长安的背部，另一个机位对着李明德。 一张挺旧的办公桌，一边堆满了各种档案和文件，另一边被清空，这时摆了两个小菜，一碗饭，一瓶酒。 这段时间，厂里在搞下岗，为了应对一切突发状况，老厂长中午是不回家的，就在办公室里吃，随时应对一切突发状况。 顾长安饰演的许青撞开门，冲进办公室，然后站着，不动，只盯着饰演老厂长的李明德。 老厂长这时轻咳了一下，然后抬抬眼皮看了看许青一眼，又扫了一眼跟着许青冲进来的保安和办公室主任老胡。 然后抬抬手挥挥，示意老秦等人离去。 “老厂长……”办公室主任老胡满脸担忧。 “没事，别打扰我吃饭。”老厂长再挥手。 老胡和保安退出去，但仍在门外徘徊。 “把门关上。”老厂长又说。 “老厂长……”老胡再劝。 “关上！”老厂长很坚决，脸色也沉了下来。 老胡只能关上门，但没关严实，半支呀着。 这段对话中，许青仍保持着动作一动不动，眼神仍然盯着老厂长。 老厂长这时并不理会顾长安，似乎办公室里并没有这个人。只是先伸手将桌上的饭碗往边上移了移。 然后弯腰，从办公室的书柜里拿出一只酒杯，拿酒杯的时候，老厂长的手突然颤抖了起来，这种擅抖是不可抑制的，酒杯差点脱手掉在地上。 老厂长不得不伸出左手，捉住不受控制的右手，最后把酒杯放在桌上。 许青这时睛神微微的动了动。 根据剧情，这里是有一段回忆的。 许青有一次午睡醒来时，听到父母谈话，父亲就讲到过老厂长可能得了帕金森。 “老厂长当年也是八级工，这病一得，一身技艺就全废了。”父亲可惜的道，说完，又叹口气：“不晓得我老了会不会这样? 母亲当时说：“废不废也无所谓，你现在也退休了，也用不着，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然后父亲就陷入长久的沉默。 那天下午，父亲坐在屋里，抽了一个下午的烟。 许青就明白，父亲为了自己的工作，作出了多大的牺牲，那一刻，许青是愧疚的。 这会儿，看着老厂长擅抖的手，许青被触动了，身上的狰狞略有些缓和下来。 老厂长丝毫没在意顾长安身上的变化，把酒杯放在桌上，他又伸手去拿酒瓶，只是一只手怎么也拿不稳酒瓶，两只手捉着酒瓶，就没办法拧开酒瓶盖…… 酒瓶这时好象有了灵魂，它在跟老厂长撕斗，最终互相疆持。 这一段李明德的表演极其精彩和传神。 能跟李明德这一段比美的，顾长安只记得在梦里见过。 梦里的世界，那个人还是在横店影视城做群演时，常常一个人在出租屋里看片，钻研演技。曾看过一个电视剧《嘿，老头》，里面的老头是一个老年痴呆症患者。 在片子中，老头有一段独酌给自己倒酒的片段，是老头病发的早期出现手抖症状，表演者是一个姓李的老戏骨，那段表演跟李明德这段表演异曲同工。 老戏骨啊，都是不惶多让的。 当然，这念头也就在顾长安脑海里一闪而过，并不作停留，他现在是许青。 “来，帮我把酒瓶打开，老了，不中用了。”老厂长最后无奈的放弃，有些认命的冲许青招招道。 许青没有动，仍然盯着老厂长，但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在沉着，而是有些不安了。 一股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许青是老实木讷的性子，他爆发起来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但中间被李明德饰演的老厂长以沉着而技巧的应变打断。 许青的那股气就开始衰了。 气衰之后，本性露出来，那肯定是会不安的。 这就是许青。 陆海涛在监视器里看到这些，点点头，一切转换自然合理，老李抛的好，小顾接的好。 “你看，这就是时代，我的时代过去了，老天爷无情的很，连最后的本事都给我夺了去，这有什么法子。”老厂长两手抚着膝盖，前倾着身体，跟许青聊起天来 “可我的时代……才……才开始。”许青不甘的说。 “你的时代不在大河制造厂啊。”老厂长道，不温不火。 “我是大河制造厂的职工，凭什么说我的时代不在大河制造厂，我生是厂里的人，死是厂里鬼。”许青嘶吼起来，神情有些狂乱了。 许青的情绪完全被老厂长牵着走。 “气话，你这个工作怎么来的，心里不清楚呀，是你父亲让给你的。”老厂长继续说，这时他开始反盯着许青。 许青不服气的反盯着老厂长，握在手里的刀紧了紧，但面对老厂长的眼神，许青心虚了。 “你下岗，厂里会返聘你父亲，八级工，每少一个，都是大河制造厂的损失，你不希望你父亲最后落得我这样的遗憾吧，你的时代不在大河制造厂。至于在哪里，要你自己去闯，人不能囿于一隅，不能持于一端。” 老厂长这话说完后，室里就是一阵沉默。 许青的表情先是不甘，再之后是挣扎，然后是愧疚和认命交织，最后有一丝希冀， “我下岗了，厂里真的会返聘我父亲?”许青终于开口了，一脸认真。 狰狞和疯狂没了，一身肃寂。 李明德饰演的老厂长仍然扶着膝盖，前倾的身体更绷紧了些，眼睛依然盯着许青。 “厂里要食言了，我亲自拿菜刀砍它丫的，好不?” 老厂长平静的说，但眼神是坚定的。 许青静静的回望着老厂长，好一会儿，将菜刀小心的放在桌上，挠挠头，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退出了厂长办公室。 看着许青出了门，老厂长长吐一口气，整个人瘫靠在椅背上。 他哪里不怕，真怕呀，既怕自己交待在这里，又怕那混小子走上不归路…… “手段还是欠光明，但不能真看这小子犯浑。”老厂长自言自语，拿人家老子逼儿子就犯总是不对的，但他的承诺是认真的。 又闭目休息一会儿，显然之前的对持耗去老厂长不少精神。 好一会儿，老厂长才坐直身体，伸着擅抖的手去拿酒杯，结果酒杯是空的。 老厂长最后苦笑嘀咕一句：“这混小子，也不帮我把酒倒了再走……” …… “过。”陆海涛挥手道。 老李岁数越大，这身技术越臻成熟。 第六十四章 提点 李明德抹一把汗，从屋子里出来，跟陆海涛要了根烟，蹲在走廊上深深的抽了一口。 这一口，一支烟直接去掉一半。 好家伙，他使出吃奶的劲才把这一场戏带下来，总算是没丢了自己这张老脸皮。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外人看来，他之前跟顾长安演的不过是一场戏，等制作出来放到银屏上，最多也就得个评语：演的不错，好看。 但这个评语的背后，除却其他工作人员的付出，就是两个演员的极尽能力的较量和配合。 姓顾那小子入戏很快，而且拿刀那一瞬的压迫感十足，这股压迫感他要是顶不下来，那下面的戏就没法带。 但这出戏他又不能用强力对抗的表演去反压，因为不附合剧情。 他要做的是化解许青那股压迫感和狰狞的戾气，太激烈不行，太软更不行。 那么唯有转移注意力，这个转移注意力可不是一些普通人认为的把镜头转移一下就转移的。 其一，这个地方是两人的对手戏，镜头没办法转移。 另外，顾小子那种静态紧绷压抑的颠狂感，已经先一步烙在观众的脑海，他要转移注意力，那么他这一段表演一定不能比姓顾的小子演的差，甚至要想反压就必须更好，更吸引观众注意。 所以拿酒杯，开酒瓶这一段他是使出浑身解数的，演完这一段，他都有一种脱力感。 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挺好，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满足感，而且更畅快的是，姓顾的小子接的住啊。 他的演技一直在这里，那为什么常常没有这种畅快的表演，那是因为他不敢太飙啊，飙狠了，对手接不住，那就漏了。 所以，演戏决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怎么样，明天去宁城，一起去转转?”陆海涛边抽着烟边问李明德。 宁城那边李明德的戏早拍完了，不过一起去转转，对剧组有好处的。 “不去了，累，老骨头不想折腾了，今晚一起吃个酒。”李明德道，他的戏几乎已经算杀青，最多也是到最后看有没有需要补拍，到时剧组通知再过来走一趟，要不了多少时间。 “成，算是你的杀青宴。”陆海涛呵呵笑道，两人私下关系也是不差的。 “对了，叫上那小子。”李明德冲着顾长安的方向抬抬下巴。 “怎么，看上啦?”陆海涛打趣。 “什么叫看上啦，年轻人踏实，多久没看这样的了，一起吃个酒，算是认识认识呗。”李明德没好气。 “成。”陆海涛哈哈笑。他哪还不晓得，这叫见猎心喜，一些老戏骨见到不错的年轻人，喜欢拉一把。 也正是这样，才有传承可言。 …… 顾长安从更衣室出来，就碰到了崔婷。 在顾长安跟李明德这场戏之前，是崔婷饰演的叶霞跟父母吃饭，三人聊到大河制造厂下岗，以就跟许青婚事的事情。 这场戏拍完，就是拍顾长安跟李明德这场戏。 因着好奇，崔婷没有离开，妆都没太卸，就跟人一起站办公室外面看这场戏。 看完这场戏，崔婷心低有些凉飕飕的，觉得脖子上架了把刀的感觉。 有一个专门的词汇叫引颈就戮。 当然了，这样形容是有些夸张的，但崔婷倒是真有点没底，之前叶霞父母跟叶霞聊大河制造厂下岗以及跟许青婚事的戏，她就NG的好几回，而顾长安跟李老师这么长一段，一条过，而且不管是张力还是承接，顾长安都给她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这由不得她心不打鼓啊。 明天在宁城的，那绝对会是一场攻坚战，但就算有些没底，崔婷也是不服输的，她因为外形不够靓丽，所以，四年的学习全钻在演技的打磨里面，微电影的最佳女主演没点东西怎么拿得到。 凭着这个，她也不应该怯。 崔婷倒也稳住了心神。这会儿就笑哈哈的冲顾长安竖竖大拇指：“了得。” 顾长安倒有些不好意思，笑笑：“是李老师带的好。” 是的，这场戏从李明德弯腰去拿酒杯开始，一直是由李明德在带节奏，顾长安只是随着节奏表演，这个认知还是顾长安在更衣室时才明白过来的。 在表演时，顾长安没有一丝被带节奏的感觉，他只是凭着自己对情节和现场节奏去表演。 等到更衣室时，他把之前的表演理了一遍，这才发现整段表演一直是李明德在前面带，但厉害的地方是，李明德虽然带了戏，但却没有一丝带戏的痕迹。 这种感觉，用一句诗来说叫润物细无声。 所以，整段表演下来，顾长安感到的是一种承接的舒服。 “顾长安，休息一下，一会儿过来吃个饭，虞记私厨。”这时，远远的陆海涛朝顾长安道。 “好，晓得了。”顾长安点头道。 “陆导，有我的份没?”正准备离开的崔婷伸长脖子笑嘻嘻的问。 “你愿意就过来，今晚这一顿算是李老师的杀青宴。”陆海涛笑道。 “那我肯定来。”崔婷肯定的说，又转头跟顾长安约好：“一会儿我们一起过去。” “好。” 顾长安点点头。 …… 晚饭时间，虞记私厨，一间小小的包厢，就四个人，分别是李明德、陆海涛、顾长安、崔婷。 “李老师，我敬你。”候着李明德吃过菜后，顾长安就起身端着酒杯敬酒。 “坐下，坐下，就是几个人聚聚，闲聊，不用这样正式。”李明德挥挥手，随和的很。 陆海涛也拍拍椅背，示意顾长安随意。 顾长安也就坐下，继续跟李明德碰了一下，然后一口而干，笑笑：“只这一杯，下不为例。” 李明德没好气的点点手指，但小顾这样敬他，他心里还是高兴的，手中的酒杯也一口而干。 “讲是客套，实际是馋酒，小崔吃菜，别理他们。”陆海涛这年纪最是练达，一句打趣，气氛就很随和。 “陆导，我也有些馋酒了，我敬你一杯，你随意。”崔婷这时也端着酒杯一口而干。 陆导这一下倒被自己的话给将了，不由好笑：“长当后浪推前浪，现在的后辈不可小瞧。” 于是也端了酒，倒没有一口干，只饮半杯，然后示意崔婷吃饭，又说：“小崔，跟你讲个事情，网上一些传言不要太当真。” “陆导是指……十八春的女主演的事情……”崔婷试探的问。现在网上有关于她的消息，就是有关《十八春》女主演的。 “对，那个虽然没有定下来，但你的可能性不大。”陆海涛道。陆海涛是东方影视的导演，这内情自要清楚几分。 崔婷先是愣了一下，网上传的沸沸扬扬，她不可能没想法，但陆导今天提起，她也就明白了。 便认真的点点头：“嗯，晓得了，我清楚的。” “清楚就行，来吃菜，这是沪市本帮的腌笃鲜，味道最是咸鲜，尝尝。”陆海涛招呼崔婷吃菜。 虞记私厨主打的就是泸市本帮菜。 今天几个菜，腌笃鲜、白斩鸡、扣三丝、油爆河虾、八宝辣酱、青炒菊花菜多是这一类。 顾长安舀了一勺汤，吃腌笃鲜，顾长安最喜欢喝汤，特鲜。 李明德吃了一块白斩鸡，然后也跟顾长安聊了起了一些表演问题。 “我在来之前还看了《缉凶》的那个宣传片，甚至包括Z省生活频道《记录》栏目那个关于群演的记录片，你其实是抛开自己，全身心的去接受和感知角色人物的故事和情感，然后借情感反馈自己，达到自己于角色相融，对吧?” “是的。”顾长安点点头，然后迟疑了一下问：“是有什么不对吗?”因为他感觉李明德还有后话。 梦里那个人就是这样演的。 “没什么不对，演戏就是要有这样的精神，只是你做的更彻底，你是完全放空自己去容纳角色。说实话，坚持体验派的演员多了去了，但做到你这样彻底的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我没见过。” 李明德说着，夹了一口菜又继续闲聊：“你这样做能更快的融入角色，更深度的激发角色的情感。但有两个缺点。第一个，可能会戏火人不火。当然，对于我们做演员的来说，演好戏是主要的，火不火那个靠玄学。但另一个缺点却是致关重要的，你现在还是特约，接触的都是小角色，拍摄时间短，对于角色来说，你是入得快，但也出得快，这样对你本身也就没什么影响。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主演，一个片子有可能拍一年两年，到那时，你还能分得清哪个是角色，哪个是你自己吗?” 顾长安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过。 他接一个戏，演一个角色，首先想到的是怎么把这个戏演好，自然极尽自己的能力。至于其它，他真没想过。 毕竟这个问题目前来说，对他并没有造成什么困难。 但随后，顾长安倒是想到他演小偷吴晓海时，因为太过贴切小偷吴晓海的形象，弄的小区的网格员都在打听他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李老师，那有什么好法子?”顾长安特虚心的求教。 “好法子谈不上，这东西有的人可以完全没事，有的人就深陷其中常常不能自拔。所以，没定数，不过有一些经验罢了。总的一点，除了对演技本身的深挖，以及自我的坚守，就是你要找到一个‘锚点’，这个锚点跟你本身紧密相连，以后只要一想到，或一接触这个‘锚’，你就会迅速回到现实，就类比一个触发器一样。” 李明德说着，又夹一口菜嚼着：“也就提醒一下，你今后注意一点也没多大问题。” 李明德的神态轻描淡写。 顾长安却晓得人家是真看重自己，要不然，也就一场戏过的接触，人家犯得着又邀一起吃饭，又说这些。 顾长安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双手捧着酒杯：“李老师，我敬你。” 李明德这回倒没说什么，举起自己身前的酒杯，他看出来了，这年轻人懂自己，不觉得他这老家伙交浅言深，就知足了。 席散，各自道别。 站在虞记私厨的路灯下，顾长安没有马上走，而是吹吹风，他酒量不算小，但喝不惯急酒，慢条斯理的喝能喝不少，但急酒的话，两三杯就酒意上涌了。 吹吹风，散发一下，同时也还在想着‘锚点’的事情，因为突然有个念头进入他的脑海。 就是梦中的那个人。 那个人虽然是在梦中，但梦醒就是现实。 顾长安又想起演小偷吴晓海的时候，他是全情投入的，但只要他睡一觉，做个梦，第二天醒来，就什么影响都没有了。 当然，想是这样想，毕竟正如李明德老师所说，现阶段因为角色的戏少，拍摄时间短，影响并不大。 这事以后再看看了，倒也有些趣味。 崔婷这时从边上路过，看到顾长安，突然道：“走走。” 顾长安想起吃饭的时候，陆导给崔婷的提醒，当时这位姐姐挺稳的，现在看来情绪终究还是有些低落，于是道：“好，走走。” 第六十五章 有些疯 工业园青阳机械厂区的边上，有一条步行街，街两边都是大排档。 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一些大排档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收摊，还有一些要熬到最后一批剧组散场，那时会有一些群演过来吃夜宵。 所以，整条街面这时呈现出一种零乱的清冷，有类似电影散场的感觉。 尤其那几家孤守的大排档，零零散散分布在街道两边，档上偶尔有两三客人，也基本吃到尾声，坐在椅子上剔着牙。 炒菜的师傅倚着桌边刷着手机，打下手的帮工潦草的擦着桌子，不时打个哈欠。 这是普罗大众辛苦一天，疲惫，又享受难得闲适的一种状态。 顾长安两手插兜里边走边看着。 崔婷说走走，是真走走，一路上崔婷也不说话，顾长安也不晓得说什么好。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并肩走着。 有些变天，风大了些，吹的档上的节能灯微微晃当，于是地面上的各种阴影也随之晃当，如水波潋滟。 于是，顾长安突然就进入了一种状态，这种漫无目的的闲逛一下子跟许青从厂里出来，在街上闲逛至深夜的剧情连接了起来。 剧本上这一段剧情只有一句话。 “从大河制造厂出来，许青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直至深夜，最后坐在叶霞家门口，直到天明。” 就这么一句话，对于许青的心理状态什么也没写，一切都要顾长安去琢磨。 这么长的闲逛，许青的表情是什么样的?走路姿态、步调又是怎么样的?他心里有想什么等等，顾长安实际上并不清晰，他唯一可以借鉴的是父亲的日记里面，父亲在接到下岗通知时，闲逛回家，路上帮母亲买了一斤芙蓉糕。 所以，顾长安初步设定许青的状态是迷茫、失落，就如同父亲日记里写的‘天塌了一角’那样。 但今天跟李明德拍戏时，李明德饰演的老厂长有一句台词给了顾长安一些启示。 “人不能囿于一隅，持于一端。” 如同父亲的经历一样，厂的大门关上了，但外面的大门打开了。 只是如何把这一种感觉体现在许青身上，顾长安还不太清楚。 但刚才，他陪着崔婷一直走着，崔婷不说话，他就只好观察四周。在他无聊观察四周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许青。 许青是木讷固执的，他以前的整个世界就是大河制造厂。 那个年月，厂里把职工的生老病死全包了，对于一些性格保守固执的职工来说，厂，就是他生活的全部天地了。 这些人对外界的变化是不敏感的，以至于许多人错失了改革开放初期的很多机会。 而许青，从厂里出来，他的下岗已经是板上定钉了，厂里的大门已经对他关上了。 他走在街上，初期是迷茫的，但随之会重新观察这个世界，他要从这里面去寻找今后的出路…… 挺有意思的是，之前，他演的小偷吴晓海，对手主要是外部，比如警察，比如李月红，甚至杀人凶手方平。 但许青这个角色，他的对手实际上是许青自己。 也就是说，这个角色是在跟他自己较劲。 顾长安越走就越沉在许青的角色里…… 崔婷走在街上，心情是有些失落的，关于她很可能饰演《十八春》的女主的事情，并不仅仅只是网上有传言，公司内部也是有这种说法的，不可否认，她这段时间心情是很高兴的。 但今晚，陆导可以讲是给她兜头一盆冷水。 虽然吃饭的时候，她表现的还比较冷静，但心情却一直是沉沉的。 另外，她也在想一件事情，陆导为什么今晚跟她说这个事情呢?当然，她不会认为陆导乱说，陆导既然这样讲了，那肯定是事实。 只是一般的情况，陆导没必要说，过段时间公司自然会宣发的，而明天就有自己的戏，陆导不怕说这个影响她的心情，最后影响她的发挥吗? 有些想不明白。 或许，找个人问问。 崔婷这样想的时候，就转过头看一直陪着她闲逛的顾长安，她发现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自己一路来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没像别的男生那样尬聊。 但不可否认，他这样不说话陪着自己走，特别让自己安心。 “谢谢啊。”崔婷转头跟顾长安道谢，但顾长安这回没理她。 然后她就惊讶的发现，顾长安在以一种沉闷、茫然、而又新奇的姿态闲逛着。 这种感觉让她仿佛看到了许青，也就是说这位再一次把许青具现在她面前。 难怪这位演许青入木三分，这样都能体验。 崔婷一时好奇，于是开始尝试着进入叶霞的状态。 闲逛几步，两人便出了步行街，街口是一个小公园，小公园里，两把休闲长椅，一个水泥棋台。 顾长安最后在休闲长椅上坐下。 “青子，你怎么在这里?”崔婷站在长椅的边上，看着顾长安说。 “我也不知道，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累了，就坐一会儿。”顾长安说。 崔婷看着顾长安，眼神有些无奈，然后蹲下来，轻摸了顾长安的脸，又握了握顾长安的手：“你一身冰冷晓得吗?你坐多久了?” “昨夜来的，不晓得多久。”顾长安憨笑。 “你怎么不敲门啊。”崔婷心疼又气恼的道。 顾长安笑笑，不接话。 “是有什么事吗?”崔婷叹了口气问。 “我们……”顾长安动动嘴唇，话到嘴边，却有千均重，终还是艰难出口：“……分手吧。” 崔婷的手猛的用劲一掐，指甲陷进顾长安的肉里。 顾长安似无所觉，依然憨笑。 崔婷放开顾长安，站起身来，侧过脸，伸出右手轻拂额前的头发，把眼眶中的一滴泪抿回去。 “真要下岗了?”她了解许青，不是这个原因，许青决不会跟她提分手。 昨天中午，父亲还跟她谈许青下岗的事情，父母说了，许青要是下岗了，那他们的婚事就泡汤了。 “嗯。”顾长安沉闷的应声。 “不下岗不成吗?”崔婷又蹲下，有些哀求的道。 “我已经签字了。” “你傻呀，你签什么字?”崔婷突然爆发了，两手发疯似的朝顾长安身上拍打。 …… “唉唉，年青人，有话好话，不兴这样的，这多不好看。” 路过，一个正过来丢垃圾的老太好心劝道。 现在小年轻，一个个脾气爆的，唉，老太摇摇头。 顾长安同崔婷相视一眼，然后两人很默契的扭头就跑。 有点太尴尬了。 两人一气跑出了步行街，站在路边的公交站牌上，崔婷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顾长安无语，有这么好笑吧，随后感到虎口生丝丝的痛，上面几个深深的指甲印，都渗血丝了，这位姐姐刚才那一下是真狠呀。 “姐姐啊，你该剪指甲了。”顾长安没好气的伸出手讲。 “哈哈。”崔婷大笑，突然拉着顾长安的手，凑到嘴边，嘟着嘴吹吹，然后有些敷衍的说：“好啦，好啦。” 顾长安没好气的抽回手，这位小姐姐有些疯。 崔婷却依然笑的开朗，她这会儿很痛快，刚才是一种畅快淋漓的发挥，她早上的戏要是有这发挥，陆导就不会让她NG那么多次了。 这种感觉真好。 “走了，回去。”顾长安挥挥手，不陪这姐姐疯了。 …… 长风酒店。 陆海涛还在跟李明德喝茶。 “你们干导演的，心里道道太多。”李明德抿着茶水，笑着点点陆海涛。 “哪有什么道道。”陆海涛不承认。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吃饭的时候，你好好的跟小崔说那些干什么?”李明德老神在在的道。 “晓得瞒不过你，小崔太顺了，这段时间又传扬她要演《十八春》女主，她的心情就太轻快了，跟叶霞的情绪不对衬，所以给她压一压。”陆海涛道。 当然，他没说假话，这年月，颜值即正义，崔婷是内秀，颜值上不够夺目，所以最终还是被放弃了。 当然，也是因为今早那场戏崔婷发挥不太好，要不然，他不会多说。 导演许多手段在戏外。 两人继续喝茶。 第六十六章 那一‘咬’的风华 宁城。 顾长安还是初中那会儿春游来过，当时去了四明学堂，去了宁港城。 他读书就是学渣，四明学堂没留下多深刻的印象，但对宁港宁却着实叹为观止。 那种后现代和硬机械的科幻感实在是太对一个男生的口味。 但如今顾长安站在宁城，却只是LC区的一条街。 九十年代初的街景，街边的广告牌不时跳出录像厅、浴室的字样。 顾长安这时穿着一件青灰工人服，脚步有些踉踉跄跄，他刚从机械厂出来，心里还是不安的。 走了一段，平静下来，环顾四周，不由茫然，未来何去何从。 不知道，一脑门浆糊。 再走，发现街边有个卖计算器的摊子，他只看了一会儿，就卖掉三四个。 那边还有个两元店，店里什么东西都是两元，挤满了大爷大妈，生意火爆。只是所有的东西都是2元，里面有利润吗?别人即然这么做，那肯定是有的，里面的道道值得研究。 再过去，一阵鞭炮声，一家时装店开业，里面挂的衣服挺好看，哪天带霞来看看。 想到叶霞，本来有些新奇的表情瞬间有些惆怅了起来。 叶霞爸妈说过的，他要是下岗，婚事就得吹了。 再没兴趣看四周，顾长安耷拉着脑袋，整个人的情绪就突然的沉了下去，人也沉入渐渐昏暗的光线，最后消失在转弯处…… “过……” 陆导啧啧嘴，这位成长太快了。 要张力，昨天跟老李那场戏畅快淋漓。 要深沉，这一段又入木三分。 “赶紧的，快转场。”陆海涛又举着喇叭叫。 街面这边，等夜里还要再补拍几个景，现在要赶紧拍许青跟叶霞的那一段对手戏。 黄昏的光线于清晨的光线类似，不能错过这个时段。 顾长安这边只来得及喝一口水，也跟着转场。 一栋九十年代的居民楼。 四层，楼道很窄，因为旧楼的楼层较高，显得楼梯也比较陡。 一梯两户，门对门。 中间的楼梯口堆了矮墙似的一堆蜂窝煤。 叶霞家就在二楼。 崔婷已经先到了，脑后扎了一只马尾，上身一件红色蝙蝠衫，下身是一条黑色踩脚裤，将整条腿衬的笔直笔直的。 本来修的挺细的眉毛反而适当的加粗了些，显出一种原生的质仆。这会儿崔婷依在楼道口，化妆师在给她补妆，看到顾长安过来，这位姐姐抬抬眼皮眨巴一下，颇有一些捉狭。 顾长安现在有点摸着她的底了。 这位姐姐的表演极不稳定，没摸着路子时，稀松平常，但要摸着路子了，这位疯起来估计一般人也招架不住。 想着昨夜，顾长安估计这位今天会疯，于是也拱拱手：“悠着点啊。” 崔婷便眯着眼笑。 “开始，准备……” 一切就绪，场记打板。 顾长安坐在楼梯上，右手就是叶霞家的大门，对面就是靠墙摆的整整齐齐的几层蜂窝煤。 顶上一盏过道灯，昏暗的光线，映衬着外面模糊的日光，就显得幽暗昏沉。 顾长安坐在那里垂头耷脑。 这时，门被从里面打开，崔婷提着煤炉从屋里出来。 叶家每天早上要起煤炉。 “谁?” 看着缩成一团的人，崔婷吓了一跳，喝声问。 “霞，是我。”顾长安有些不安的站起来，然后两眼定定的看着崔婷，呆呆的，不动。 “青?”崔婷弯腰放下煤炉，一脸惊讶。 “霞，谁啊?”屋里传来叶母嘟哝的问话声，夹杂煎蛋的滋滋声。 “哦，没谁。”叶霞朝屋里回了一声，又小声的关了门。 压低声音，叶霞一脸疑惑的看着他问：“你在这儿干什么呢，来了怎么不敲门?” 台词有些细微的变化，但更附合叶霞的个性，和此时的环境。 顾长安挠挠头，憨笑，有一丝苦涩，没出声。 “你什么时候来的?”感觉不对劲，崔婷又问一句。 “昨夜来的。”顾长安耷拉着脑袋才喃喃的道。 崔婷两眼瞪了起来，突然上前抱住顾长安，顾长安不由的抖了一下，崔婷又飞快的放开顾长安，然后拉起他的手，两拢在两掌之间，压抑又带点尖锐的叫：“你傻啊，你一身冰冷不晓得吗?” 顾长安兀自不说话，也一动不动，蔫蔫的，却又固执的。 崔婷放开顾长安，退后一步，背靠在门上，两手环抱在胸前，两眼定定的看着顾长安，抿抿嘴唇，好一会儿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顾长安这时抬头看崔婷，终于动动嘴皮。 “我们……”话到嘴边，却有千均重，终还是艰难出口：“……分手吧。” 崔婷先是不敢置信的看了顾长安一眼，然后猛的将脸侧到一边，对着墙，两肩微微擅抖。 顾长安伸出手，欲搭在那肩上，终长叹一声，收回手。 崔婷猛的回转身，转身之间，一滴泪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滴落。 “真要下岗了?”崔婷专注的盯着顾长安。 那眼神看得顾长安心神一颤，这姐儿眼神里有东西啊。 “嗯。”顾长安压抑沉闷的应声。 “不下岗不成吗?”崔婷捂着唇有些哀求的道。 “我已经签字了。”依然是压抑沉闷的声音。 “你傻呀，你签什么字?”崔婷突然大声的吼，猛的上前，两手揪着顾长安的衣领，逼着顾长安抬头看她。 顾长安抬头，也看着崔婷，不舍的、痛楚的、无能的交织成一种诡异的平静。 崔婷就红着眼眶一直盯着他，又突然压低声音，带着哭音轻笑：“你说分手就分手?” 说完伸出右手，勾着顾长安的脖颈，用劲往下一拉，再颠着脚，那唇重重的压着顾长安的唇…… 顾长安垂在两侧的手耷拉，但五指欲张又握，反复着。 “过……” 陆海涛鼓鼓掌，小崔今天是爆发了，昨晚他那翻话值呀。 靠，跟崔婷分开，顾长安这时捂着嘴唇，没好气又无奈的看着仍赤红着眼的崔婷。 这位姐姐属狗的，又咬人了。 不过这小姐姐今天是真爆了，果然疯的厉害，疯的他差点兜不住啊。 “你厉害。”顾长安冲着崔婷竖竖拇指。 崔婷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心中的酸楚，她是真入戏了，这会儿看着顾长安一手捂嘴的样子，晓得自己那一下咬的不声，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挺好笑。 不过，看着顾长安冲她竖大拇指的怪模样，又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 立时特恼羞的重重捶了顾长安胳膊一记，威胁的道：“别想歪啊。”说完，扭头就走，特装逼。 顾长安挠挠头，这小姐姐喜怒无常啊。 “小顾，一会儿还要补拍几个夜间镜头，让化妆师给你补补妆。”陆海涛这时过来，看着顾长安，哈哈笑道。 顾长安觉得，不仅陆导，周围几个工作人员看他都忍着笑的样子。 干什么? 顾长安便拿起手机自拍一张，然后发现嘴唇有些肿了，上两还有两个牙印。 不由一拍脑门子，这才明白，他之前明明是讲崔婷表演的厉害，怎么那姐儿还捶他一记，估计是那位自个儿想歪了。 靠…… 顾长安说不出的滋味。 一边化妆师拧着个化妆包过来给顾长安补妆，重点是嘴唇，这位也是一脸暧昧。 顾长安干脆躺平，无所谓了。 之后补了几个夜影的特写镜头，等回到酒店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顾长安累的腿有点抬不动了。 “顾长安，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最后那一场，定的时间是九点到十一点。争取结束。”陆海涛又道。 实景街道，要提前定时间的，不能影响人们出行。 顾长安只得赶紧休息，感觉只闭了个眼，天就亮了，一夜无梦。 第六十七章 《我，是演员！》的消息 神奇的，这天又是个雨天，从六点多开始，天就下起密密小雨。 依然是在八里巷，顾长安赶到时，剧组那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顾长安看着那条长长的陡坡，啧一声，陆导也是厉害，不晓得从多少景里面来淘出这么个景。 角度非常刁钻，就这样一条坡，本身就是一个故事。 “顾长安，准备好了没?” 一切准备就绪论，陆海涛朝顾长安挥手远远的问。 坡底，顾长安这时骑在三轮车上，后面是满满一车蜂窝煤，这回装了足足四百斤。 身上依然是那件青灰工人装，只是如今上面多了一些黑灰。 脖子上还扎了一条原来是白色，但现在已经染成灰色的白毛巾。 “好了。”顾长安回道。 “好，开始。”陆海涛道。 “八里巷，最后一场，开始。”场记打板。 顾长安咬着牙，整个身子几乎从三轮车的坐位上站了起来，然后用劲的踩着脚踏。 车子艰难的往坡上移了一段。 这回不用演，顾长安的脖筋拱的老粗，额上渗出密密的汗，拿着毛巾抹一把，染着黑灰的毛巾立刻把顾长安那张脸涂成了一张皱巴巴的泼墨画。 终于，顾长安喘着粗气停了下来，他再也踩不动了，只得下来推。 从座位上跳下来，顾长安一手扶着把手，一手扯着三轮车的斗，用劲的往上拱。 黑灰的脸因为用力过度显得一种扭曲，象窒息的濒死者。 雨又渐下大了，顾长安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皮上，雨水伴着汗水顺着脸颊滴落，落在鞋面上。 顾长安用劲的弯下头，拱着背，突的，他身体一抖，脚步一滑，膝盖卟嗵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满是蜂窝煤的三轮车大力的往后滑，顾长安根本来不及起身追，他只得腰身一扭，整个人往后倒，用上半身扑在车轴上，两手死死的吊着车把手，于是他整个人被三轮车带着往下滑…… 摄制组这时紧张极了，充气垫随时准备，上一个演员就是在这里出事的。 这时，有两个学生拖着自行车要上坡，三轮车还在继续往下滑，危急一刻，顾长安两手用劲的扒着车轴，两条腿用劲一荡，在地上画了个弧，然后重重的踢在车轮上。 车子本来就被顾长安拉的有些歪斜，再叫两脚一踏，终于歪倒在地上，一车煤一半砸在地上，几乎将顾长安埋进煤堆里。 两个学生吓的赶紧绕路离开。 长坡上，只有歪倒的三轮车，以及倾泻在地的一堆煤块煤渣。 煤堆里的人微微拱动。 顾长安上半身从煤堆里抖出来，喘着粗气，看到两个学生的背影，咧嘴苦笑，也长出一口气。然后再又踢腾一下腰腹腿脚，总算从煤堆里摆脱了出来，一身都是痛的，也没力气了，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脑袋深深的埋进膝盖间。 肩膀耷垂着，那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如此，不动，良久。 好一会儿，顾长安两手呼撸一些乱糟糟的头发，才奋起一身的劲起身，先环顾四周，又搓巴搓巴脸，然后弓着腰，小心的检查地上的煤块，将一些还算完整的蜂窝煤捡起来摆在一边，捡完，再小心的把车子扶起来，又将车内完整的蜂窝煤整整齐齐码好。 这才转身看着一堆煤块，两手又从煤块里扒拉一会儿，终于找出原来放在车架上的蜂窝煤机。 这蜂窝煤机是铁制的，齐腰高，底下就是一个蜂窝煤形的模具，上面是一个铁架抽拉。 顾长安先直接用模具把掉碎的煤块砸成碎渣，又用雨水调和，再用模具，重新制成一个个的蜂窝煤，然后没着路边的墙根，一溜子排列，直到坡顶。 累极了，顾长安无力的靠在墙边，拿脖子上的毛巾擦汗…… 陆海涛看着监控器。 监控器的画面里，长长的陡坡，一两三轮车歪歪斜斜的停在坡下，坡边的墙根，两列蜂窝煤整整齐齐的延伸至坡顶，一个精瘦的汉子，腰部靠着墙，微探的身体，一手抓着脖子上的汗巾擦着脸上跟汗液交织的黑灰，因为汗液有些渣眼，那眼微微眯着…… 背景，坡顶灰蒙蒙天，压抑，沉闷，再远处，有一点点霞…… “过……” 陆海涛激动的道。 天边的那一点点霞，再配合顾长安的那个眯眼，一下子让整个沉闷的画面生动起来。 这个长镜头正是他想要的。 “辛苦，辛苦。”陆海涛看着满身黑灰，一身疲惫的顾长安，连忙上前扶他一把，心里有点感触，这个年轻演员不容易。 今天这场戏不好演，因为没有对手，是独角戏，要想突出内容，细节非常重要。 那半车的煤可是实实在在的砸在顾长安的身上。 顾长安这时也是龇牙咧嘴，一身酸痛。 “赶紧，已经给你弄好地方了，快去洗个澡。”一边副导演孙宏也过来跟顾长安讲，边上有助理给顾长安领路。 顾长安自也不客气，他这一身是真难受。 从澡堂出来，顾长安有一身舒服。 他的戏杀青了。 中午，几人聚一起吃了杯酒，相谈甚欢。 傍晚，一车人就回到了影视城，然后各自散去。 拍摄时因为叠加了各种感情，相互之间会给人一种相交甚笃的感觉。席散后，各奔东西，也就各不相关了，这本是人生常态，但总免不得落一个清冷的感觉。 这似乎就是人生聚散。 顾长安拖着行礼箱进了公寓，晚上七点多，公寓里除了走廊顶灯的光亮，就只有三楼两三个窗户透着灯光。 其他估计拍戏还没回来，不用讲了，今天肯定有剧组拍大戏，要不然弄不到这么晚，也要不了这么多人。 正想着，手机响了，顾长安一看，是周海打来的。 顾长安马上想到，应该是《我，是演员！》综艺组那边有消息了。 边开门进屋，边接通电话。 “顾长安，你的综艺名额审核通过了，你明天过来做个面试确认一下，如果没问题，就签个合约。”那边周海问。 “这么急?”顾长安有些意外。 “一言难尽，你明天过来我们再聊，总之我这回算是见识了，为了这个名额圈子里撕逼的厉害。说实话，一开始我都认为你没希望了，我们组长都要给侯导打电话解释了，但有一句挺玄学的话怎么说来着，讲‘争，不如不争。’”周海感叹的道。 顾长安回味着，看来这位这回是长见识了啊，这样感叹。 “好，我明天过来，到时联系。”顾长安点点头。 “对了，不是去杭城电视台，是在沪市演艺中心这边，金陵西路，晓得哇?”电话里周海又道。 “哦。”顾长安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不是回杭城，是要去沪市，不过也正常，许多制作中心都在那边。 “晓得。”顾长安点点头，他老妈的店在愚园路上，离金陵西路那边也不太远。 再聊几句床话，便挂了电话。 晚上，顾长安躺在床上，似睡非睡之间，突然觉得他大概在影视城也待不了多久了。 第六十八章 《花样年华》 这晚，顾长安又做梦了，那个人如约而至。 梦里同样是晚上，屋外下着雨。 夜深时下雨，反而可以衬得室内更显宁静，闲适。 那个人一如既往的窝在沙发里看片，看的是《花样年华》，小晴又端了一壶茶过来窜门。 小晴将茶壶放在茶几上，给两人倒了杯茶，也同样窝进沙发里。 电脑里，片子缓缓拉开，开篇的字幕亮起。 …… 那是一种难堪的相对 她一直羞低着头 给他一个接近的机会 他没有勇气接近 她掉转身走了 …… 字幕消失后，故事就开始了。 周先生周慕云同陈太太苏丽珍同时租房子，两家人成了邻居。 搬家、吃饭、打牌，凌乱的日常似乎预示着日后有些凌乱的关系。 浓烈的色彩，大片朦胧的光影，时而摇晃的镜头，再加上女人身穿旗袍，窈窕的身影摇曳在巷弄里。 无不诉说着这是一个含蓄，压抑，却让人心旌神驰的情感故事。 …… 电脑画面里。 透着半扇窗，有着昏黄的色调，一个女人的背影在接电话。 “今晚我值夜班，你先回去吧。” “再说吧，今晚我会迟一点，你不用来接我了。” 女人放下电话。 …… “这应该是周太太吧?”小晴咪口茶问那个人。 片子里有些镜头太含蓄了，只稍微晃下神，前后就有些不衔接的感觉。 这一段是男主周慕云打电话给自家太太，准备下班去接她的事情，但，片子一开始并没有放周先生打电话的影像，而是直接选取了周太太接电话的声音和背影。 周太太在整个片子里只有声音和这半个背影。 “是的。”那个人道。 “那打电话的是周先生?” “对。” “哦。” 几句对话，两人又专心的看片。 电脑画面里，还是之前的半扇窗。 周先生坐在窗外，窗内是周太太的同事，周太太并不在。 周太太的同事同样只有背影，他回着周先生的话。 “她走了。” “是嘛?还想接她一起吃夜宵。”周先生略有些尴尬，但依然温文有礼的笑。 “她没告诉你吗?她今天早下班了。” “她老是这样，颠三倒四的。”周先生说，又似乎觉得这样说不好，接着说。 “她说不定早回家了，那我走了啊。”周先生告辞，然后离开。 小晴这时微微皱着眉头，周太太这明显有鬼。 但电影正渐入佳境，两人便没有聊天，继续喝茶，小晴又给那个人续上一杯，然后自己也续上一杯。 电影情节继续走着。 …… 女主陈太太苏丽珍从屋里出来，站在隔壁周家门口，先是迟疑，但终是按响了隔壁的门铃。 隔壁门开了，依然只有声音没有身影。 “你找哪个?”是周太太的声音 …… 中间闲闲的对答几句，苏丽珍终是忍不住问周太太。 “你一个人哪?” “是。” “你这么早回来了?” “我有点不舒服，就早点回来了。” “你哪里不舒服，我有药。” “不用，我睡一会儿就好了。”周太太明显不奈烦了。 陈太太不甘又无奈：“那好，不打扰了。” 陈太太转身离开。 周太太关门回屋。 “谁?”屋里一个男声问。 “你老婆。”周太太道。 隔壁陈太太回屋，直接进了洗手间，然后拧开水龙头，水声中是陈太太的抽泣声直到大哭。 ……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小晴突然转身问那个人。 “什么样?”那个人抬抬眼问。 “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小晴嘟着嘴。 “男人和男人有不同，女人和女人也有不同。”那个人淡笑着说。 小晴深深的看着那个人，叹了口气，继续看片。 影片里，日子日复一日。 色彩依然浓厚，压抑，情感依然含蓄。 甚至整个故事也都带着欲诉还羞的味道。 电脑画面里。 昏暗的街角，高高的街灯，突然而至的大雨。 周先生慕云同陈太太苏丽珍各自靠在拐角的两侧躲雨…… 两人开始倾诉着各自的先生和太太，不明白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 婚姻是这么复杂 本以为一个人做的好就够 可两个人在一起 单单一个人做的好是不够的。 …… 不甘，又好奇，两人于是开始模仿自家先生同对方太太走到一起的情形。 再之后两人互相了解，又因为武侠小说，有了一种相处。 一个写，一个看。 不知不觉，一些东西就不一样了，但谁也不说破。 …… “你的喜好是什么?”小晴两腿盘坐在沙发上，转过脸问那个人。 “演戏。”那个人很干脆。 “演戏是工作，不算。”小晴盯着他道。 “那我没喜好了。”那个人叹了口气。 “那你演戏最喜欢演什么角色?”小晴好奇的问。 “什么角色都喜欢演。”那个人轻笑着说。 “唉唉唉，你这样会把天聊死的。”小晴郁闷。 “那如果有一天你不能演了呢?”小晴又问，演员也都有息影的一天。 “那我拿把扫把，找个街角待着，看着人来人往，就象曾经在横店做群演一样，站在外围，看着人物喜怒哀乐，看着故事发生消亡，然后扫去一地尘埃……” 那个人说着，脸上神态无比认真，似乎这必将到来。 “唉……。”小晴叹气，这人没有给她留下空间。 电脑里的电影继续…… 周先生周慕云和陈太太苏丽珍之间的关系还是被房东孙太太察觉了。 孙太太旁敲侧击的劝了陈太太。 陈太太难受极了，决定结束跟周先生那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周先生终于也决定去新加坡了…… 电影缓缓走到剧终。 那些消逝了的岁月 仿佛隔着一块积着灰尘的玻璃 看得到，抓不着。 他一直怀念着过去的一切 如果他能冲破那块 积着灰尘的玻璃 他会走回早已消逝的岁月 …… 小晴这时却不响，不动。 “夜深了。”那个人说。 “你到底怎么想的?”小晴终于问出她想问的话，这样一直陪伴，一直等，她惶恐。 那人平静的看着小晴，然后深深一叹。 “我再想想。” “呼……”小晴长长出一口气，然后转身出去了。 也许她再也不会过来了。 关上门，那个人却是闷哼一声，脸上的表情僵硬了起来，每到雨夜，他身上的伤痛就会更痛上几分。 擅抖的手，拿出药盒，又是几粒止痛药吞下去，好一会儿人才缓过来，然后窝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这天早上，顾长安醒来，心情是压抑而郁闷的，床头水果盆里的几只鸭梨，因为这些天不在，已经干的皮有些打皱，但啃上两口还是能解压的。 嘴里叼着鸭梨，手里端着脸盆，脚上踢着拖鞋，顾长安就闷头往洗手间走。 门口，大刘一手挥过来，拨掉顾长安嘴里的小半个梨：“你这什么毛病，上厕所还啃个梨，糟不糟心哪。” 顾长安没在意，捡起地上的小半个梨丢进垃圾筒里，才问大刘：“你昨夜回来两三点了吧，这一大早又起来?太拼了吧。” 大刘的眼里满是血丝。 “有什么法子，接我班的人倒是有了，但我还得带他一段时间，再说了，这段时间活儿是真多，我不得多赚一点哪，首都咧，我这点钱都不晓得够不够糟蹋……”大刘现在恨不得一个子掰成两个花，钱到用时方恨少呀。 “嘿，叫你以前赌，所以讲，男人就得要女人管着。”老秦在蹲坑上幸灾乐祸。 大刘不理老秦，又冲着正刷牙的顾长安道：“对了，你今天有时间没，去蹭个人头啊。” “今天真没，我一会儿要去沪市。”顾长安报歉的道。 “怎么，去看你妈呀?”大刘问。 “不是。”顾长安说着，又压低声音：“Z省电视台这段时间不是在筹备那个演员综艺嘛，侯导推荐了我，那边让我今天去面个试。”对大刘没什么好瞒的。 “我靠，你牛。”大刘竖竖大拇指，顾长安这小子常常不声不响的憋大招。 “还不知成不成。”顾长安还是有所保留的，也是事实。 第六十九章 周畅 沪市，愚园路阿春火锅店边上有一条小巷，叫319弄。 319弄里有个小区，叫华晨小区，华晨小区对面就是巷子的尽头，有一个小公园，几个大爷大妈在那里跳广场舞。 这时，华晨小区的门嘣的一声被从里面踹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篷松着头发，穿着宽宽大大卫衣，牛仔裤，脚上踢着绒拖鞋从小区里冲出来，跑到小公园边上吼：“你们有没有完啊，跳一个上午啦，还让不让人家睡觉呀。” 广场舞的音乐便停了，几个大爷讪讪的收拾东西离开。 几个大妈也掏出手机看看，然后提起摆在一边的菜篮子：“走喽，走喽，回家捡捡菜，可以烧午饭了。” 曹大妈没有走，虽然觉得有点理亏，但又不是天天如此，这不是社区这段时间有活动，他们就多练习一下，有话好好说，又不是不听，这么吼干什么?于是也不服气的吼了回去。 “睡什么睡呀，晓得现在几点了吧?快十一点啦，还睡?夜里做贼去啦?” “你才做贼！”姑娘气的脸通红。 “哦，我想起来，你老周家的孩子吧?昨夜里你们一帮子人在这里开什么音乐会，又是吹，又是唱，还敲那个什么的，闹的大半夜，合着只许你州官放火，不许我们百姓点灯呀，大姑娘家的，睡到大中午，找不到婆家的。” 曹大妈的话更不好听。 姑娘气的张口结舌。 …… 顾长安打了个的到阿春火锅店门口，才一下车，就看到周毅蹲在火锅店边上的马路牙子上，那脸直怼着边上的小巷口看，一脸八卦。 “在干什么。”顾长安上前，轻轻的拍了周毅的后脑勺，也朝小巷子里望去。 “我老姐在跟曹大妈吵架呢。”周毅小子看到顾长安，先惊讶一下，然后撇撇嘴，最后却一脸八卦的说。 “你不去帮忙，你姐好象不是对手。”顾长安朝小巷看了一眼，一个姑娘家跟一个大妈吵架，那不是自找没趣。 那个正跟大妈骂架的姑娘叫周畅，正是周毅老姐，同父异母的。 顾长安跟周畅没打过什么交道，至于周畅跟他老妈阿春的关系，还可以，毕竟周畅小时候是老妈阿春一手带大的。 就是近两年，听周毅这个耳报神讲，周畅谈念爱了，老妈阿春有点反对意见，于是两人关系急坠直下，颇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了。 啧，顾长安啧一下嘴，这种关系挺难搞。 “女人是老虎，两个女人是两只老虎，我怕怕。”周毅拍着他的小胸口。 “这小子……”顾长安冲他竖竖大拇指，这么小就有如此痛的领悟，前途不可限量。 周畅这时终于败下阵来，扭头回小区…… 大妈兀自骂骂咧咧。 “周畅，等一下。”小巷另一头，一个穿着宽大的复古灯芯绒衬衫，休闲裤，帆布鞋的青年小跑过来。 “哟，丁家小子，你女朋友啊?”曹大妈看小青年，自家邻居，老丁家小子，又停住脚步打听。 “我不是，别瞎说。”青年连忙否认，这辣椒他招惹不起。 “丁子明，有事啊?”周畅沉着脸伸手扯了青年一路到巷口才问，那大妈太让人糟心了。结果一到巷口，又看到周毅跟顾长安两个看戏的样子，同样糟心。 “我问你，江华呢?”叫丁子明的青年这时扯着周畅问。 “我不知道。”周畅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他是你男朋友你能不知道?”丁子明不信。 “男朋友怎么了?我还能把他拴裤腰带上呀?男朋友就不能分呀?”周畅突然大叫，转头从巷口的小门进了火锅店，丢下丁子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什么情况呀?靠。”丁子明讨一顿没趣，只得扭头回去，再想法办。 江华那那混蛋太不地道，把他们乐队几个兄弟共同创作的歌曲拿去注册成他自个儿的版权，现在跑没影了，真是岂有此理。 顾长安看了周畅背影一眼，回头问周毅：“你姐这什么情况?” “不太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走，带我去吃肯德鸡。”周毅眨巴眼睛，然后拉着顾长安要悄悄溜，家里的火锅他吃腻了，正好换换口味去吃肯德鸡，完美。 顾长安提溜他的领子回来：“肯德鸡有什么好吃的，你这长身体，就得吃白米饭。” 不过说到个子，顾长安比划了一下周毅，这小子才初二，居然不比他矮多少了，现在小孩营养太好了。 于是顾长安打开背包，从里面划拉一下，找出几套试卷，丢给周毅。 “靠，你又来这套。”周毅气的要撕卷子。 “做完一套20块，这里六套，全部做完，120块，我再从里面随机选十题，你只要答对，再加30块，一共150块。”顾长安道。 顾长安觉得自己真是用苦良心，当年自己高考落榜，还是挺失落的。 如今那一份失落之心全用来成全这小子和顾淼，给自己点个赞。 周毅看了看手里的试卷，又看了看顾长安，最后一锤定音：“成交。” 周畅这时不晓得从哪里钻出来，正好听到顾长安跟周毅的对话，气不打一处来，手指怼着周毅的鼻尖就骂：“你有没有点出息，150块钱让你往东就往东，让你往西就往西了?” “我也想有出息啊，可一文钱不也难道英雄汉麻，那要不，你把借我的钱全还我，再给我150块钱，我就把这些试卷全砸‘群演’脸上去。”周毅朝他老姐伸手，跟他老姐讨价还价。 群演是周毅跟周畅两个私下里给顾长安取的外号。 周畅脸色不由有些讪讪，又冲着周毅翻个白眼，这小子一张嘴没把门的，什么都往外倒，气死她了。 至于钱，她现在穷的吃饭的钱都没了，只能回家来吃阿春的，她哪还有钱，要脸皮有一张，已经丢地上了呢，自个儿踩去。 周畅撇撇嘴，一扭身，又回店里去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了，她这么大人了，不好意思白吃，还是去厨房帮忙吧。 伸长脖子看着周畅进了厨房，周毅才跟顾长安吐槽：“我这老姐，哪天把自己卖了还得帮人数钱，简直不忍看，你晓得吧，她那男朋友是乐队主唱，人家能没钱?她居然上杆着花了四万多给她男朋友买了把名牌吉他，把我的小金库都掏空，我爸要晓得，怼死她，我算是够义气的。” “那你怎么跟我讲?”顾长安眯着眼反问周毅。 又想着之前，那个叫丁子明跟周畅的对话，里面似有故事…… “你会告状吗?”周毅这时淡定反问。 顾长安摇摇头，又不关他的事。 “这不就是喽。”周毅小子有些得意洋洋。 “人精样的。”顾长安吐槽一句。 周毅便乐颠颠的抱着卷子进屋，为150元奋斗。 顾长安站在门口，拿出手机拍了个火锅店门头的照片，发在微信朋友圈里，主要是让杭州那边姥姥家的人晓得他在这里，要是有什么话要带可以跟他讲，他好转达。 每回他过来都会发个朋友圈。 然后给周海打了电话，约好在金陵西路一家餐馆吃饭。 第七十章 内里纷争 金陵西路的餐馆叫老苏州。 老板是苏州人。 这里的名菜是松鼠鱼，但这家的松鼠鱼太甜，顾长安不太喜欢吃，周海挺喜欢，一条鱼全部周海一个人吃的。 顾长安喜欢吃这家店的蟹粉狮子头，咸，鲜，酱汁又浓郁。 顾长安的口味相对来说比较重一点。 因为下午有事，两人就没有叫酒，点了碗甜汤，酒酿圆子，也算是有点酒味。 两人边吃边聊，周海才把一些事情说了清楚。 关于顾长安拿到的这个名额，还真算是一波三折。 之前，北海的周暄，虽然是接了那个P2P的代言，但他那代言接了也没多久，宣传照都没有挂出来，也就事先双方发了个通告。北海那边其实也挺注意，早先发现了一些苗头，就已经撤了下来，之后还跟栏目组这边通过气。 事后P2P爆发，周暄也出来表示原意接受罚款。 这事儿其实不算大，北海和周暄的态度都算可以，也就基本可以过了。 但谁晓得背后就有人把这事儿往网上捅，再加上那几天P2P爆雷又是热点，于是立刻就形成了舆情，那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所以最终，周暄的名额还是被拿掉了。 之后，北海那边想换人。 但北海跟时代不同，时代那边的名额原来定的是徐娟，后来徐娟被选中出演《神女》，为了不过渡消耗人气，时代那边就把徐娟撤下，换另一个刚签的男演员，叫沈鹏，同样三十岁左右，哈尔滨人，京剧武生出身，身手不错，演技更佳，早年曾跟香江那边几大功夫巨星合作过，也曾小有名气。 但随着近年功夫片的式微，沈鹏转型，虽然公认演技不错，但依旧不温不火，这回不晓得怎么被时代淘了出来。 时代最近的用人非常有意思，业界普遍有议论，之前大家都不看好。 但徐娟的异军突起，着实在圈内引出不少热议。 当然，时代这些且不说。 你北海这边却是自己的人出了问题，那就要自动丧失名额，哪能独占呢。 所以，其他各家公司自然出手了，侯建武也是在当时插了一手，把顾长安报了上去。 几家争来争去的，但最后居然是星光捷足先登。 星光的名气虽然较东湖、北海等影视公司弱一点，但也只是影视方面弱一点。 在音乐上面反正更胜一筹，这回他们签的新人也是一个乐队的主唱，叫江华。在短视频方面算是有一定的流量，也是星光想涉足新媒体的一个尝试。 只是江华进星光时有些青黄不接，星光的资源已经砸了差不多了，没有太多的资源来运作江华。 一般的情况下，江华会在星光蹉跎一年半截，若有机会还能翻红，若无机会，黯然收场也是常态。 别说江华只是短视频有一点流量，充其量是网红类型的歌手。 便是十年前，当时被称为摇滚王的王青山，也是签了星光，后来因为跟星光内部有些不和，被雪藏，六年后解约，也是黯然收场，如今歌坛早没有这个人了。 不过，江华这边，他家里跟Z省电视台这边有些关系，又正好知道这档栏目， 同时，星光这些年在影视方面没什么建树，也想用江华做一个偿试，江华的外形相当不错，正是时下流行的小鲜肉型。 于是最终双方同时运作，拿下《我，是演员！》的最后一个挑战名额。 但，因为有了周暄的前车之鉴，《我，是演员！》栏目组在确定名额前就多做了一份调查，而且非常细致。 “而这一查，就发现江华这个人有问题，因为他身上可能背着个雷，这小子原来是有个乐队了，后来签了星光后单飞，队乐就解散了。 周海说着，喝了口汤继续道。 “你单飞就单飞吧，这在娱乐圈里也不算什么，但偏偏他成名的那首歌是整个乐队合作创作的，而他在注册版权时也只注册了他一个人。这事情，私下里已经有些传言，不过，乐队其他人没什么名气，拿不到什么话语权，这事被星光压下了。” 顾长安就品出味来，同时又有些疑惑，他觉得江华这名字有些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周海继续说：“但栏目组不敢掉以轻心，谁晓得一但江华上了电视，会不会引爆话题，开玩笑，别的不说，北海那边就不会放过。” 说着周海又压低声音：“北海那边有人猜测，把周暄的事爆到网上去的说不定就是星光的人。总之，狗皮倒灶的一堆破事，最后兰组长做主就把江华给推掉，又怕夜长梦多，就让你马上过来，面个试，没问题就把合约签了，板上定钉。” 顾长安这时有些哭笑不得，敢情又有些工具人的味道。 这真是一堆狗屁倒灶的，顾长安觉得这事有些蛋疼。 不过，侯导推的他，这个情他不能不承，再加上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机会，他也想跃出影视城，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于是顾长安跟周海约好，下午二点过去。 周海先告辞离开，顾长安看了一下时间，快一点了，正想着也回火锅店休息一下，这时微信消息响了。 “顾长安，你来沪市了?”是许蘩。 许蘩这时刚从上戏的管理学院出来，才打开微信朋友圈，就看到顾长安发的朋友圈图片，眼睛不由就笑眯了起来，顾长安肯定没注意，火锅店的玻璃门把顾长安的身形印了出来，但是变形的，头特别小，身体是扭曲，跟哈哈镜一样。 “嗯，上午到的。”顾长安戳着手机回道。他没想许蘩会突然给他消息。 嘴角也不由带着笑意，这位小姐姐是有些意思的，初一认识，风风火火，虎里虎气，嘴巴也不饶人。 又想起某个晚上大家一起吃酒，这小姐姐倒腾出那么多牛逼的证件，着实吓了他一跳。 又有某一个夜晚，许蘩坐在出租公寓大门口，看看人来人往，颇有仪式感的跟他道别。 再之后，留下一个木头人给老秦，让他解闷。 这丫头，外表虎气，心思是极细腻的，而人情世故只怕也浸淫一二。 毕竟，那样的家庭兴衰起落，见到的只怕比普通的人更深刻一些。 难得就难得在，大起大落之下，这丫头身上没有什么愤世嫉俗，反而有一股向上的韨性，当然，有些地方或许有些执拗，但那是她的选择。 “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许蘩的消息。在影视城，她没少磳顾长安跟大刘他们的饭。 顾长安倒想到下午的事，然后一个念头起了。 许蘩这丫头手上那些证件，他记得就有律师资格证。 下午要是签合约的话，虽然他之前跟电视台那边签过一个合约，但那仅仅就是一个记录片，这回的估计要复杂不少，是不是请这小姐姐去帮忙掌个眼? 于是，干脆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许蘩倒没想到顾长安会突然给她拨个电话：“顾长安?” “你下午有空吗?”顾长安在电话里问。 “嗯，我下午准备去报个名，不过，这事不急，你这边有什么事?”许蘩小姐姐声音依然虎虎的，很有劲的样子。 顾长安就把可能跟《我是演员！》栏目组签约的事情说了说，又道：“请你帮着掌掌眼。” “小事体，几点?”许蘩问。 “两点，就在演艺中心门口见面。”顾长安回道。 “好。” 一个OK的手势。 …… 第七十一章 签约 演艺中心是一栋二十八层的大楼。 《我，是演员！》租的演播舞台在十六层。 顾长安是一点四十五分到了演艺中心，才刚站住不久，就看到许蘩骑了一辆小黄车风风火火的赶过来。 些许时间未见，许蘩似乎比影视城时高了些，瘦了些，已是初夏，天有些热了，许蘩穿了一件复古的浅条纹衬衣，九分牛仔裤，有些文艺，也有些干练。 “高了，瘦了。”顾长安上前，先帮着把小黄车停好，这姑娘现在自行车骑的很溜，显然这段时间没少练，当然，也可见的性子依然好强。 许蘩鼓鼓嘴，跺一下脚，顾长安一看，厚底鞋，不由一笑，又提醒一句：“这种鞋子要少穿，容易摔跤。” 于是，两人不由都想起初见第一面时，许蘩摔跤的样子。 相视哈哈一笑。 一段时间没见的隔阂也就消失了。 “老秦、大刘他们还好吧?”许蘩又问，有些怀念。 “老秦现在没人跟他斗嘴了，颇有些寂寞，好在有个木头人，嘴贱的时候还能怼怼，至于大刘，他马上要离开影视城了，跟徐娟去都城，大刘讲，也许未来可能后悔，但现在不去他不甘心，人有的时候需要拼尽全力一搏，哪怕最后事于愿违，只要尽力了，也接受。” 顾长安道。 有的人活着活着，就完成了脱变。 “哈，老秦虽然嘴碎，但是个好人。”许蘩一阵乐呵。 顾长安也是一乐，老秦要晓得许蘩这个评价他，估计又得嘀咕一阵。 至于大刘，许蘩觉得以她的阅历，不足以评价这个人。而以她的所见所闻来说，大刘和徐娟两个未必会有好结局。 但这个‘好’字，本身就是个悖论。 ‘好’字带着太多的约定成熟的观念。 可太多的人，为着维持着这个‘好’的表面，其实过的并不那么好。 所以，成熟人生的态度，拼尽全力，并接受事于愿违。 好于不好，如人饮水。 许蘩有些感触。 顾长安不语，他自晓得，许蘩心中是有丘壑的。 “你现在学的是什么?” “影视管理呀。” 依然还是在娱乐圈这池子，正如她上回跟他道别时讲过，不会退缩，西峰影视轰塌，于许家人来说终有些意难平吧。 顾长安同许蘩一路说，一路上了十六楼。 许蘩暂时就在十六楼的大厅等候，顾长安进了面试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三个人，中间就是兰云，右边是栏目组编导老姚，这都是顾长安见过的。 左边的中年女子顾长安就不认识了。 “这位是陶姝华老师，她是栏目请来的指导老师，在综艺的整个表演过程中，你们所表演的片段都由她来指导和编制。 “陶老师好。”顾长安惯例问侯，对方也笑着点点头，算是见过面了。 然后面试开始。 “中秋节，你爱人已经烧好了一桌饭菜，但孩子迟迟没有回来，你又不想打电话催你孩子，只能焦急的等待……”由陶姝华老师出题。 这是一种情景表演，也是表演的基本功。 顾长安先沉思了一下，然后冲着三人点点头，之后顾长安把椅子搬到靠墙边，再坐下来时，竟让人有一种是坐在沙发上的感觉。 顾长安这时又起身了，微弓着腰，身体往一边倾，同时脖子也伸的老长，头也低下来，深深的嗅了一口，似乎在闻一桌菜的香味，脸上也有满足的表情，闻了一下，有一个停顿，又转身蹲了下来，拉开柜门的动作，从里面拿出一只酒瓶和两只酒杯。 再起身，先把酒瓶放在桌上，又进了厨房，清洗两只酒杯。 这一系列全是无实物表演，但内容的表达极其准确。 兰云是晓得顾长安无实物表演厉害的，这会儿还是挺惊讶。 陶姝华也有些叹为观止，她是中戏的老师，在她眼里，顾长安的无实物表演从专业的角度来说，是有瑕疵的，但诡异的地方在于，从专业的角度来说是有瑕疵，但你要去纠正的话却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这并不是说她的能力不够，做为专业指导老师，对于专业的把控是有自信的，但表演这东西有时是可以超脱专业的。 也就是说这个演员的表演基本来自于真正实践中的千锤百炼，只是她也奇怪，这位演员就算是做了四年的群演，但想达到这种程度也不容易吧。 她自然不晓得，这方面，顾长安是自小从梦里就开始，可以讲是近二十年的基本功。 顾长安这时拿着酒杯回到桌边，将一只酒杯摆在正位，另一只酒杯摆在正位左手。 摆好，还左右打量了几眼，最后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坐下，侧过脸看看墙上的钟，又起身走了几处，最后走到门边，开门，又顿住一下，回身说了句：“我去拿报纸。” 说完，顾长安下楼，明明是平地，顾长安走出了下楼的姿态，最后停住脚步，打开报箱，拿出报纸，却并没有马上上楼，而是将报纸夹在腋下，两手拢在袖子，又在门口徘徊几步，头时不时探出去看看。 良久，叹了口气，转身上楼，背微弓，肩微塌。 回到原来的位置，顾长安再一次坐下，打开报纸，看两眼，眼神又飘向墙上的钟，最后放下报纸，点一根烟，抽了一口，又飞快掐灭，三根指头捏着烟头，一直在烟灰缸里机械的搓磨着…… “好，可以了。”陶姝华轻轻的鼓掌道，这段表演太真实自然了。 说完，陶姝华看了看兰云，示意她这边没问题，兰云又看了一眼老姚，老姚也摇摇头，示意没问题。 “好，那行，我们这边没问题，这是合约，你看一下，若是没问题，就签个字。”兰云起身把一分合约交给顾长安。 “我拿外面大厅上看，我朋友是律师，请她帮忙看一下。”顾长安道。 “成。”兰云点头。 顾长安就拿着合约出去。 “有趣了，台里一些人想着第一轮把他刷下来的愿望要落空了。”看着顾长安的背影，老姚咧咧嘴说。 台里最终之所以同意兰云的提议选了顾长安，一来确实是各家争夺不下，有些为难。 另外也是认为，反正第一轮挑战赛都是要刷人的，顾长安到底是群演出身，想当然的认为是一轮游，也就无所谓。 “不管那些，一切按规则来。”兰云道，这是她一惯以来的坚持。 更何况，虽然顾长安是侯导推荐上来的，但最后是她在力推，也是她拍板用的顾长安，她倒是希望顾长安能走远一点。 但然，有些东西，便是她这个组长兼制作人，也鞭长莫及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违反规则的事在她这里当然过不去。 但剧本的选择，对手的选择也是有讲究。 这回选手里面可是有相当一部份公认老戏骨的演员，毕竟是第一季，节目组不拿出点实打实的东西是不行的。 若是顾长安碰上这样的选手，那胜负就不可预料了。 这方面，她私下跟侯导也说过，侯导倒不在意，只是讲，推荐顾长安，本就是适逢其会，觉得机会难得，最重要的自然是见识和锤练，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便是收益。 这样，她就放心了。 第七十二章 无心插柳 顾长安让许蘩帮他看了合约，基本没问题，便签了字。 节目录制就在这个月底，等一切定好，会给一张日程表。 一切就序，顾长安跟许蘩从演艺中心出来，时间还早，才三点钟。顾长安想起之前许蘩许过要去报个名，就问：“你之前讲报名，要报什么名?” “是个演员培训班，我想去看看。”许蘩说。 “哦。”顾长安点点头，莫名的，内心有些触动。当初，他高中毕业，刚到影视城时，也是想着一夕成名的。 怀揣着这个梦想，起初两年，没少砸钱报各种培训班。 最后才晓得都是样子货，钱砸水里，响头都没一个。 “时间还早，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 顾长安说着，就推了小黄车，一腿跨坐在车位上，朝一边许蘩示意：“上来。” “好。”许蘩没客气，一手扯着顾长安的衣服，坐上了后车坐。 许蘩不由又想起之前群演的事情，又有些好笑。 这个演员培训班在JA区华山路，也近，骑了没一会儿就到了。 看到招牌，顾长安才发现这个演员培训班是上戏办的，跟他之前想的有些不一样。 两人一起进了招生办公室，办公室的前台没人，探头朝里间望了望，里间只有一个穿白色衬衣的中年男子，顾长安看着有那么一点眼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初他参加浮光《缉凶》试镜时，当时在场有三人，赵导，曹绯红，还有一个中年男子。 那个中年男子似乎就是眼前这个人。 也不奇怪，浮光本就是靠着上戏的，许多上戏的老师常常临时去浮光当指挥老师。 这时，那男子抬起头来，看到顾长安，先是愣一下，显然也是认出了顾长安，笑问：“来报名的?” 顾长安便也笑笑，又转头看了许蘩，许蘩点点头，顾长安便回道：“是的。” “那进来吧，身份证给我。”中年男子招招手。 两人就进去，顾长安又朝许蘩要了身份证，递给那个中年男子。 “我要她身份证干什么，你的。”中年男子接过身份证，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又把身份证还给顾长安。 “她报名，也要我的身份证?”顾长安奇怪。 中年男子这才觉得自己可能弄错了，拍拍额头问许蘩：“你之前有什么演艺经验?或者作品吗?” “没有，我在学校里进修影视管理。”许蘩回道。除了有限几场群演，她一点经验也没有，更别提作品了。 “那报不了，我们这个培训班是在职演员进修班。”中年男子解释了一句。 “啊。”许蘩失望的轻叫。 顾长安又打听几句，似乎没有转圜的余地。 “那就算了吧。”许蘩最终只能放弃。 中年男子点点头，转头又看着顾长安：“你不报名?” 顾长安一愣，可能是因为最初时的体验不好，此后他就一直再没想过进修培训这回事。如今这位老师提起，似乎这正是他欠缺的一环。 但这进修班，他也没打听过，不晓得情况啊。 之前一直待在影视城，所见所处就是影视城那一块天地，于外界知道的太少。 “我之前看过你的表演，演的是算不错，但有些东西还是欠缺的……” “而且，这次的培训班，宋文明宋教授有两个课时，机会难得的……” 宋文明教授，当初查叶牖信息的时候，顾长安倒是了解到一些。 这位本身不处于影视圈，只是一心在学院教学，但他带班的那几届，着实出了不少惊才绝艳之辈。 远的曹绯红、储玉婷、高文、邵云林、关峰等影视圈顶尖大腕，近的冯观、叶牖、梁柏等亦是出彩之辈。 尤其储玉婷被称为影视圈大满贯，国内外各大影视的大奖都得遍了。 “不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中年男子继续劝着。 顾长安有些哭笑不得，中年男子这劲头跟菜场大妈推销自家地里种的菜一样。 于是，最终在这位老师循循善诱之下，顾长安报了名，一万三千六百元。 顾长安啧了一声，他接《缉凶》那戏的报酬才一万二。 拿到收款收据的时候，顾长安才晓得中年男子的姓名，姓叶，叶云生，上戏教授，这回的培训班就是由他主持。 走出招生办公室，顾长安觉得身上被刮下来好几条肉，血淋淋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 许蘩没报上名，有些不甘，见顾长安还在心疼他的钱，酸了。 顾长安有些好笑，其实虽然他晓得宋文明厉害，但倒没真把叶云生的话当真。 实在是影视城那边的培训班没给顾长安留下好印象，哪个培训班、进修班招生时，不打着名师的名头呢。 有些话，听听就好。 而顾长安最后之所以报名，倒是因为上戏这个学府，做为一个演员，不蹭一蹭，也是一种遗憾吧，若没有这样的学习经历，本身就少了一份体验。 于是，对于这个进修班倒是有了一份期待的。 “今天这事有趣，明明是我来报名，结果我没报成，你倒报名了。” 许蘩转念想想又觉这事有趣的很，笑嘻嘻的说。 顾长安也觉得这事有些玄妙。 晚上，顾长安请许蘩吃饭。 许蘩讲她馋静安寺那边一家面馆的浇头面好久了，于是两人又去了静安寺吃浇头面。 顾长安倒晓得这姑娘只怕是不想自己太花钱。 吃完浇头面出来，面馆边上有一家素斋堂。 素斋堂的斋菜顾长安吃不太惯，太寡淡，但点心不错。 南瓜薄饼、黄金天宝糯米糍、红薯糯米黑芝麻饼、还有特色喜饼，顾长安每样要了两份，一份递给许蘩，一份打包带回火锅店给老妈。 许蘩鼓鼓嘴，嚷嚷着讲要吃胖了，脸上倒是欢喜。 夜了，顾长安又送许蘩回去，到了上戏影视管理进修班那边，才发现跟之前来报名的在职演员进修班是一个校区。 许蘩摆摆手，啪答啪答的踏着步子进了校区。 顾长安再骑着车，一手提着点头，回到愚园路阿春火锅店。 老妈这边已经歇业了，火锅店大门是半虚掩着，周畅在用劲的擦着桌子，对顾长安的进门，视而不见。 顾长安路过时看那桌子明明已经雪亮，再看周畅的神态，好似跟桌子有仇，啧，这位又抽风了，这个想法一过的时候，顾长安顿住了脚步。他突然想起周海之前跟他介绍《我，是演员》选角一个内里纷争时，提到有关签约星光的江华是谁了。 先前他一刚到那会儿，跟周毅那小子一起怼着小巷里看戏。 当时那个叫丁子明的找周畅打听她男朋友江华的下落，周畅就发飙了。 后来，周毅这小子讲过，周畅的男朋友是乐队主唱，名字对，职业对，那就没错了。 这背后的故事有点深，顾长安回味了一下。 一边，周毅还在跟卷子奋斗，这小子下午肯定又玩去了，要不然不会没做好。 “回来了，今晚在这里歇吧。”阿春在吧台里算账，看着到顾长安进门，就招呼说。 “是呀。”吧台边上一个穿着老式珈色衬衣、深灰西裤、黑皮鞋的中年男子也应和一声，他是周毅的父亲，周光和。 有别于现在大部份中年人的随性，这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领、口袋、衣角、裤边都熨出笔直的线条，和锐利的尖角，皮鞋也是发亮的。透着严谨和考究。 某方面来说，这也附合这位的职业，报社校对。 “不了，还住永宁路菜场那边的民宿，我来之前打电话订好的，之前过来时，行礼已经放那边了。”顾长安道。 之前，顾长安来过沪市几次，都是住那边的，便宜，氛围还不错，离这边也近。 既可以长租，也可以短租，这回若是合适，他大约要长租一段时间。 “行，那你路上小心点。”晓得儿子的脾气，阿春虽然心里有些失望，但也不多说。现状就是这样。 周光和这时递了串钥匙过来讲：“听你妈讲，你这回过来要待一段时间，家里这电动车你拿去骑，出门方便一点，汽车的话，停车也是个麻烦事。” “成。”顾长安接过钥匙，他确实用得着。 说着，顾长安把点心放在吧台上，然后道别后出门。 “明天过来啊，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周毅连忙冲着顾长安背影讲一句，他的卷子还差两份没做完，只能明天完成了。 “倒灶孩子。”阿春气的瞪眼。 第七十三章 又有风波起 永宁路的民宿在458弄19幢，六七十年代的民房，黑漆大门，进门是个小院子，砌了两个水池和一张水泥台后就只有一人走过的空间，逼昃的很。 中间是个堂前，也不大，正好摆一张麻将桌。 堂前两侧就是重新修整过的房间，一楼一边二间共四间，二楼一边三间共六间。统共十间房的小民宿，夹杂在这一片弄于弄之间，墙体外面布满了光览和电线，但梳理的整齐，倒也没有太过糟乱感。 倒是一个个空调外机突兀在小弄窄窄的空间里，微微有一种堵的感觉。 这处民宿，除了很有心的背包客，游客基本是上摸不着门的，平日租这里的大多是附近工作的人，因此房租不算贵，要是长租的话还能便宜点。 顾长安昨天打电话过来，订的是二楼靠左手第一间，虽然离楼梯口近，但因为楼梯口在右手，左侧的楼梯护栏正好可以挡住来来往往住客的视线，同时他却可以观察众人。 顾长安喜欢租这样的地方住，一来，囊中羞涩。二来，有利于他观察人物。就如同影视城出租公寓，人来人往，人生百态。 这本身就是表演的基本功之一。 夜里九点半，堂前还有人在打麻将，房东提了水瓶给人续茶，看到顾长安回来就点点头讲：“回来啦。”顾长安也是笑笑：“是呀。”然后从边上上楼。 楼梯口一个住户探着脑袋跟房东讲话：“快十点啦，好收摊啦。”显然是嫌麻将声吵人。 “肯定的，惯例十点钟收场，不能打扰‘上帝’休息，你放心。” 房东嘴里的上帝并不是信仰的那个上帝，而是改革开放以来，服务业的一句宣传语：“顾客就是上帝”。 当然，现在这样讲的不多了，什么事都要互相尊重，没有谁是上帝之说。 只不过房东是老派人，说话还有些老派印记。 顾长安一路上楼，就观察两人说话，平时并不觉得什么，但这会儿一观察，有些东西就挺值得玩味的。 这个房东嘴里讲着顾客就是上帝，话语里也带着一丝逢迎，可偏偏脸上几乎没表情，平板的，而那眼神也至始至终未落在那说话的住户脸上，而是落上麻将桌子麻将上，但又似乎没有焦点，透着一种随意，有一种失焦的感觉。 这或许是一种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事情，从而形成一种近乎于麻木的机械。 机械的生活，机械的对话，从而产生一种机械似的情绪。 这样的人物形态是顾长安以前没有注意过的，这会儿却深刻的印在了顾长安的脑海里。 “那行吧。”住户掉转身回屋，顾长安上楼，两人眼神交错，却因不相识，也不相关，只点点头，脸上同样无甚表情，然后各自回屋。 顾长安进了自己的屋里，这处民宿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有着独立卫浴的。 沪市这边一些过去的老房子，一向是螺蛳壳里做道场。 顾长安将东西收拾了一下，再洗漱好换了衣服，从卫生间出来，看了看时间，离十点还差几分。 本来他是决定今天签好约给侯导打个电话的，但这时觉得到底有些晚，想着明天打，再又一想，直接打电话也有些不太合适，最后决定先发个信息。 “侯导，我是顾长安，今天我已经跟《我，是演员！》栏目组签好合约了，谢谢你的推荐，不晓得侯导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请你吃个饭。” 说明了情况，虽然后面的请吃饭有些套话的感觉，但在双方关系不是太熟的情况下，这反而是最后适的。 最后发送了消息。 …… 都城，一间羊蝎子馆，侯建武跟魏阳两个边吃边聊，魏阳是中戏阅微的导演。 两人这一顿从晚上八点吃到现在快十点。 这会儿已近尾声，侯建武拿着牙签挑着牙，他对面的魏阳是受不得辣的，但这家羊蝎子又实在好吃，于是便享受着一种痛并快乐，实在受不了，灌一口啤酒。 魏阳是青岛人，家里父亲啤酒厂的工人，打小起，就是把啤酒当水喝的。 “呵，你那个剧本还没搞定啊。”侯建武这时问。 “女演员定了，以后不出变化就是冯观，她跟女主太契合了，都不晓得是她为女主而生，还是女主为她而打造。但是三个男演员定不下来，前两个还好，也算有一定的圈子，到时候摸掏一下应该能掏出来，中戏那边，还是有些不错人才的，但最后一个男主我还头绪都摸不着……” 魏阳拧着两道浓浓的眉毛，整个脸皱巴一起，有一种愁苦，但眼神却偏又带着一种执著，一种誓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决然。 他的剧本叫《白渡桥》 是以苏州河的白渡桥为背影，讲述三段故事，时间跨度从民国到现代。 三段故事分别是，民国时间，小裁缝同公馆小姐之间。 然后是建国初期，扫盲班女学生同男教师之间。 最后一个却是九十年代一对在白渡桥相遇的男女，男主的是开外语培训班的，结果，老婆出国，一去不回。女主的是学校老师，老公是同事，先一步出国探路，最终也是没了音迅。 男女主在这种情况相遇，从互相之间探听消息，到最后不知不觉产生感情，但最终，相知容易，决择难…… 总之，三个故事代表三个时代特性，前两个男主因为定位鲜明，演员倒不算难找，但最后一个男主，本身从小贩出身，一路打拼出来，再加上时代的渲染，以及故事的纠结性，造成这个演员没有鲜明的定位…… “那这个演员的大体框架你有吗?”侯建武问。 “嗯，他要有市井之味，但又要有一定沪市人那种内秀和考究，他要有外在的侵略性，同时对情感又有一种内在的含蓄，他要老于世故，又要有一份理想和浪漫，他要……” “停停停，你这是人话吗?”侯建武不由头疼，这个人物太矛盾了。 魏阳无奈摊摊手，无解，便是他本身也确实弄不太清，这个演员必须是什么样的，或许只能等某个合适的演员出现在他面前，他一眼，觉的对了，那就对了。 魏阳做为导演，有时也是感性的。 侯建武啧啧嘴，这事他帮不了他，只能魏阳自己琢磨。 “也不急，这剧资金都不晓得在哪里，再摆着几年都是可能的，我慢慢淘摸。”魏阳也算想的开。目前，只有阅微表示愿意投资，但阅微那点资金，杯水车薪。 这时，侯建武的手机信息响了一下，打开一看，就是顾长安发的消息。 侯建武挑了挑眉，想了一下，找出顾长安的电话，就回拨了过去。 顾长安这边发完信息后，正准备睡觉，这时，手机铃声又响了，一看是侯导打的，连忙接了起来。 “顾长安，我现在在都城，等我回去，我们再聚一聚。你能签约，那是好事，总归要跳出一些固有窠巢，别人才能看到你，我也就是顺嘴提一下，不用挂心。说实话，这回这事情，内里一些发展，我也不晓得最终对你是好是坏，唉，娱乐圈里，乌七八糟的事情多……” 侯建武没想到星光会进来插一脚，还正正好是卡在顾长安这个名额上，圈子里有些人手黑啊，他倒有些担心这回好心也会办坏事。 “侯导是讲星光那边的事情会对我不利?”顾长安这沉吟了一下说。 其实，从周海说了星光，说了江华的事情，再加上节目组这么快把自己定下来，顾长安就隐隐觉得自己或许会卷进一些旋涡，尤其再猜测到江华跟周畅的关系后，这就为事情的发展更添了不定因素…… 这方面顾长安心里已经有些准备。 有时候他想想，这人生就如同练武，每要突破一层，便会有一个瓶劲，瓶劲过不去，也许就会卡死在这一层，甚至会造成境界跌落。而若能突破瓶劲，自然就更上一层楼。 当初俞文的事情也是这样。 “对的，但也别太意，你沉下心把表演做好，这是关键，至于其他的，你只要心定，终会过去。”侯建武道，这件事他也只能提醒顾长安有个心理准备，最后的发展他也说不准。 “嗯，我晓得的。”顾长安道，随后想起了进修班的事情，正好，侯导应该清楚，便也提一嘴：“侯导，上戏今年开的进修班是怎么样的?” 哈，一听顾长安提到上戏的进修班，侯建武就有些乐了：“成，挺好的，今年，宋文明要出来授课，你算是适逢其会，好好学，绝对有益。” “晓得了。” 随后两人就挂了电话。 “上戏那边居然让宋文明出来给进修班授课?” 看侯建武收了电话，魏阳好奇的问。 倒不是说进修班多差，上戏的进修班算是不错的，但就象一线珈位的影星，你让他去影视城演个配角，那肯定是不相衬的。 “宋文明终归太书生意气了，这回叶牖的事情，他砸掉了多少资源，那都是钱，浮光背后的资本能不恨的咬牙，上戏那边，不管甘不甘愿，总要给资本一些交待，这或许是一种敲打吧，但我却是佩服宋文明的。” 有些人讲宋文明傻，但这世间有些事情，就因为有这些傻人，才当浮一大白。 第七十四章 星光璀璨 接下来几天，顾长安先跟房东签了一个半年的合约，此后又回了一趟影视城，退了那边的出租屋。 老秦、大刘、于晓他们三个都不在，大刘这段时间全钻在赚钱的道道里，疯狂的压榨他之前积累下的人脉和资源，连带着老秦、于晓也忙的脚不粘地。 钱没少赚，人也累的够呛。 顾长安只得给他们每人发个信息，讲明情况，也留了沪市的地址。 终归是影视圈这么点大的池子，有的是机会抬头不见低头见。 而至于其他的人…… 影视城依然有着顾长安奋斗的传奇，但那亦不过是别人闲谈的资料，对于传奇本身的顾长安，在众人眼里也不过是过客，来了就来了，去了也就去了，无甚想念，无甚期待，更无甚相关。 坐在回沪市的大吧上，顾长安收到了大刘的信息。 “老子我也结束了，明天就去都城，咱一土老帽儿，也去沾沾帝都气象，是龙是虫，全按天命！” 才刚看完大刘的信息。就又收到老秦的：“倒霉玩意儿，踢腾出一翻天地出来，也让老头我能跟人吹吹牛，顾长安呀，当初可是把老头子我当亲爷爷侍侯的……” 啧，顾长安哭笑不得，这真看得起他…… 不过，别说，看这两人的信息，顾长安倒是有一种踏实感。 “我就在影视城。” 这是于晓的信息。 顾长安的心里略有些堵，两人之间或许都有些好感，但谁也没迈出一步，终因为都很现实，影视城，情易变，利易腐。 或者说，两人都有世故般的自私，在未有保证的情况下，不愿意一头扎进去。 爱情，是需要一往无前的勇气的。 …… 五月二十五日，一大早，顾长安就收到栏目组的通知，明天彩排，从上午八点开始，结束后，休息一天，就要接着录制，整个日程是非常紧凑的。 第二天，顾长安六点多就起床，洗漱好下楼，堂前的桌边，有住户在吃早点，其中一位边吃早点还在用笔记本看片。 顾长安路过是时扫了一眼，居然是《缉凶》，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缉凶》已经上映了，于是就拿出手机刷了一下，底下一片好评。 尤其是众多女网友，对着叶牖一片舔屏之声，啧，果然呀，颜值即正义，老天爷眷顾，一般人羡慕不来。 如顾长安这等，只有拼命努力才成。 也有男网友视角比较新奇：“这片是不是有点废女演员啊，死的都是女角色……” 当然更多的则在分析案情，猜测谁是连环杀手。 看这势头，浮光在新网剧上，重重的落下了一笔。 顾长安骑了电瓶车，从永宁路这边到演艺中心，正好要路过阿春火锅店，时间还来得急，还是先去把周毅的债了了。 周毅小子早已经把六套卷子做完，等着跟顾长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顾长安这几天到处跑，也没时间过去，那小子急的就差把他的微信消息给炸了。 车骑阿春火锅店前的一个路口，顾长安又刹住车停了下来，路口边是个小绿化带，边上站着三人。 周畅跟着一年轻男子对峙着，男子身后还背了个吉他。 “江华，你不能这样一走了之，你得把事情说清楚。”周畅紧紧的盯着对面的男子说。 “我说周畅，说什么说呀，我们已经分手啦，桥归桥，路归路，你懂不懂，你这样缠着我好没意思的。”江华俊秀的脸一脸讥笑。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歌曲的版权。”周畅气的一脸通红，她当时也在场，也一起参加过编曲，一切清清楚楚。 “呵，想为丁子良他们出头啊，啧，果然女人都是不甘寂寞的……” 周畅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个小白脸，用着我老姐省吃俭用买的吉他，还好意思说风凉话。”周毅小子气的跳脚，从周畅身后跳出来，伸着食指点着人骂。 江华猛的上前一步，周畅连忙又伸出手将周毅死死的拽在身后。 “这小子，这回倒是没看戏。”顾长安瞧着这边情况，停好车，抬步上前。 “呵，这送出去的东西现在想要要回呀，我就是砸了也不还给你。”江华恶狠狠的讲。 他这段时间气儿正不顺呢，好不容易搞定的综艺名额，居然让一个群演给截胡了，现在公司里将他冷处理，他想要的未来飘忽的很，这让他心情格外烦燥。 江华说着，拿下背上的吉他，就要对着一边的花坛砸下去。 一只手从边上突的伸了过来，用劲一扯，吉他就脱手了，顾长安将吉他丢给一边的周毅，周毅死死的抱着吉他，一脸得意，大哥年皮。 顾长安只是淡淡的看了眼江华，又转身回到电瓶车边，江华皱着眉头盯着他。 “还给他，我送出去的东西不会要回。”周畅瞪着周毅。 周毅反瞪着自家老姐，最终败下阵来，一脸好没趣的将吉他放在地上，然后一脸笑嘻嘻的追着顾长安过去，伸着手居然哥俩好似的扒着顾长安的肩：“走走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顾长安没好气的甩开他的手，这小子个子没他高，硬扒着他，等于整个人吊在他身上，死重死重，顾长安嫌弃的很。 自顾自跨上电瓶车，也没理会周畅，这姑娘矫情，但倒也硬气，既是自己心甘情愿送出的东西，便是再亏也认。 周毅死皮赖脸的坐在电瓶车的后座上，两人一起到了店里，顾长安检查了周毅的卷子，又随意潦草的选了十个题，周毅这几天倒是下了功夫的，几乎没动脑子就把十题做完，全对，顾长安也就痛快的转了150块给他。 无债一身轻。 跟老妈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周畅正倚在外面的墙边，看到顾长安出来，低语了声：“谢谢。” “嗯。”顾长安点点头。却也没多话，实在也不晓得说什么。 骑上电瓶车继续赶路，大珈有栏目组的车接送，他只能自己骑车去。 周毅又贼兮兮的摸到身后。 “干嘛?” “我瞅着我老姐内分泌失调，要不你收了她，以后她就不敢对咱妈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了。” “你小子病的不轻。”顾长安没好气的给他一个毛栗子，然后骑车走了。 现在小孩，怪话一堆，顾长安自叹不如，长江后浪推前浪呀。 快到演艺中心那边，一些商场上挂了巨副的明星像，边上广告词：于电影同行，我们一起出发。 沪市国际电影节下个月就要开幕了。 星光璀璨。 第七十五章 那些人那些事 到了演艺中心，便有工作人员领着顾长安去了化妆间，然后工作人员又自忙他的去了。 顾长安站在化妆间门口瞅了瞅，里面挤满了人，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了，正犹豫着进于不进，这时边上一个休息间的门开了，探了一个脑袋出来：“嘿，是这一期的选手吗?” “是的，我，顾长安。”顾长安自我介绍。 “我，沈鹏，快进来，不能让烟味跑出去。”沈鹏晃了晃手指夹的烟。 顾长安连忙进屋，沈鹏递了一支烟，顾长安虽然不太抽烟，但这里明显是抽烟室，自也随大流。 点着烟吸了一口，别说，进来时略微有一点的紧张感就松驰了下来。 抽烟室还有一个男选手，瘦高条，三十五六的样子，神态显得有些淡漠，见顾长安进来，只点点头，顾长安也点点头。 “他是蒋伟明。”沈鹏帮着介绍。 “我晓得，是演过《大唐大唐》李治的蒋老师。”顾长安道，那边蒋伟明见顾长安一口道出自己演绎过的作品，又挺尊重自己的，神色便松泛些，也有了笑意，摆摆手：“别学那样假模假式的，就叫我老蒋。” 边上沈鹏立刻凑趣的来了句：“委员长。” 三人不由嘿嘿一笑，顾长安便顺溜的打个招呼：“蒋哥。” 说完，顾长安又问沈鹏：“沈哥是演李师师传奇里面的燕青的吧。” “哟，还有人记得我这这个角色呀。”沈鹏有些意外，也有些高兴，这是沈鹏刚出道时接的片子，只不过当初那部李师师传奇并不火，记得他演这个角色的就更不多了。 这真是得益于顾长安做群演时，那段时间因为行业整顿，整个影视城业务不太景气，顾长安便有大量的时间刷剧，这会儿才能如数家珍。 心里也啧一声，不管是蒋伟明还是沈鹏，都是有十数年演艺经历的，这两人不说老戏骨吧，那也都是实力派演员。 这栏目组是真下了血本的。 “知道化妆间里面两个女演员是谁不?”沈鹏这会儿一脸你猜猜的表情。 “那真不知道，里面全是人，围的水泄不通，我别说脸，连人影都看不到。”顾长安道，又好奇的问：“是哪个?” “是文丽和项宝。”沈鹏说的时候一脸惊叹。 这俩都曾有过辉煌。 文丽曾有都市一姐之称，当年，都市剧里，无出其右。 而项宝则是古装美女，饰演过赵飞燕，又是话剧团出身，那演技是真正经过千锤百炼的。 只不过这两女演员现在都是三十四五岁的样子，再加上沉寂多年，在娱乐圈的行当里，算是过气了。 但甭管过不过气，人本事在身这点不虚。 顾长安这时挠挠头，虽然他对自己有点自信，但把他跟这些人分一期，他不得不有一种自己是来打酱油的感觉了。 “别被他的表情给迷惑了，这小子想拌猪吃老虎，他可是不简单的。”沈鹏这时又突然指着顾长安跟蒋伟明打趣。 “哦……”蒋伟明捧场似的讶然。 “沈哥，这什么话?”顾长安莫名其妙。 “压着叶牖打，最后逼得叶牖不得不请出老戏骨方大运坐阵，这才打一把翻身仗，你好意思讲你来打酱油，不是想拌猪吃老虎，是想干啥。”沈鹏笑嘻嘻的点着顾长安。 顾长安觑着沈鹏，突然他在沈鹏身上闻到一种味道，臭味相投的味道。 “沈哥跟李祥哥认识呗。”顾长安道。又说：“李哥说话五迷三道的，做不得真。” 这事顾长安当然不认的，正是《缉凶》热播时，这话题比较敏感。 当然顾长安也不认为沈鹏故意在挑话题，开玩笑，你一个群演出身的特约混在这里，若没有本事，哪个会在意你。 沈鹏这是在抬他，而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亦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再加上沈鹏东北那边的口音，所以，顾长安自然就想到了李祥。 “哈哈，被你说中了，我跟李祥认识十多年了。”沈鹏爽朗的道。 至于之前的话题也就点到为止。 “那等李哥回来，我们一起聚聚。”顾长安道。 “有我份没?”一边蒋伟明也笑嘻嘻道。 “求之不得。”顾长安说。 于是，三人一下子熟络了起来，互相留了联系电话。 当然，蒋伟明的态度也不仅是因为沈鹏的话。 顾长安自己没觉得，但在一些有心人眼里，他是这个综艺最神秘的选手，群演出身，背后又没有公司，一介“散修”，却能得侯导推荐，兰云力保，本身就说明不简单。 蒋伟明这时颇有些感触的说：“文丽可惜了，当年若不是受王青山的影响，她不会象后来那样消寂。” 顾长安同沈鹏相视一眼，都有一些趣味，蒋伟明当年跟文丽是传出过一些绯闻的，网络上也有一些CP粉，但后来，文丽却跟王青山走到一起了，当年王青山的微博还叫蒋伟明和文丽的CP粉给冲过。 只可惜王青山在签约星光后，黯然收场，还传出劈腿事件，惹得文丽的粉丝同王青山的粉红互撕，整个网络乌烟障气，后来上面出手，封了好几个粉丝群，和好几个围脖话题，此后两人便消寂了，再之后甚至连消息也无。 所以，这回文丽的复出也是栏目组打的一个噱头。 终归让人唏嘘。 “对了，还有一位选手是谁?”顾长安又问，这一期是有六名选手的，还有一位选手到这会儿了还没到。 “栏目组保密呢，人没出现谁也不知道。”沈鹏撇撇嘴，大家都得等他。 “还是有一些消息传出的，听讲是元晋。”蒋伟明消息更灵通一点。 “元晋，唱《观雪》的那个?”沈鹏问。 顾长安也啧了一声。 他们这六个人，若说现在的名气和流量，那肯定是元晋拔得头筹。 《观雪》是一首古风歌曲，歌词改编自张岱的《湖心亭看雪》。 这首歌自月初上架水鹅音乐后，一路披荆斩棘，如今已闯进前十，连带着元晋也名气暴涨。如今忙的很，到处跑通告，所以这会儿还没到。 正说着，窗外，一辆保姆车停在外面，然后一群人簇拥着元晋进了大楼。 “对了，咱们谁跟谁一组啊?”顾长安又问，至今还不晓得挑战的对手是谁。 “现在还不晓得，不过一会儿会有工作人员来发卡片，是半张的，你跟谁的对上，那么谁就是你的挑战对手。”蒋伟明道。 栏目组小花样玩的溜的。 第七十六章 三段戏 元晋，原西峰影视捧出的歌手，现在落户东湖影视，身高176cm，二十六岁，比顾长安大一岁，长相俊朗，很得人气。 顾长安没有想到他的对手就是元晋。 当他拿到半张卡片跟元晋对上的时候，他真的有点蒙，倒不是因为元晋，而是因为跟在他们身前身后的两台摄像机，一直在抓拍他们的各种反应。 这让顾长安稍微有些困挠，主要是不习惯。 这种拍摄跟拍戏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拍戏，是有特定人物，特定故事，特定情绪，这跟顾长安个体是不相关的，总的来说，拍的是角色，而顾长安为了朔造好角色，反而会根据摄像机位，适当调整自己的表演，以达到最佳视觉效果。 这个时侯，摄像机和顾长安都是为角色服务，他们之间是相辅相成。 可眼前的拍摄，它拍的是顾长安本身，这对顾长安来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而那镜头还尽往人不舒服的地方怼。 时刻准备着从你身上去挖掘出热点。 采访的工作人员也是个人精，此刻看出顾长安似乎有些不自在，就立刻举着话筒上前。 “你对你的对手有什么评价?” 顾长安心里有些烦燥，评价?他能有什么评价，他俩压根不是一路人，之前也没有接触过，他晓得个鬼啊。 但这时候不说点什么是不行的。 “嗯，元晋是个很优秀的歌手。”顾长安就说。 “他人气很足，一会儿于他同台竞技，你有压力吗?”工作人员继续问。 顾长安有些乐了，这话问的，他怎么回? 顾长安虽然是有些不适应，但并不等于他不懂，影视城见得也不少，这就是明天可以上娱乐新闻的热点。 一个群演，面对人气歌手，你要讲没压力，哪个信?那一准是打肿脸充胖子。 当然，最终要是挑战胜出，到时就是一个反转，手底有活，心里不慌。 可要是失败了呢，坐井观天，夜郎自大的标签就要贴上了。 当然，你要是讲有压力，那也很好，工作人员会把之前他有些不自在的视频截一段，这就妥妥成了衬托元晋这朵鲜花的绿叶了，一样夺人眼球。 而从某方面来说，这种绿叶的人设在舆情上对顾长安是最有利的，或者说是最安全的吧，不会引起太多的纷争。 但这也注定了，这场表演的竞技他就是一轮游。 梦里那个人有一句话。 演员，在表演上不能没有自信，没有自信，你演不好任何一个角色。 “做为歌手，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但做为演员，他是新人，我也是新人，我们都是从零出发。” 顾长安说。 “好，让我们期待你们的对决。”工作人员眼睛一亮。离开前，还特意的看了顾长安一眼。 他之前看顾长安在镜头前有些不自在，不免有些小瞧，到底群演出身，上不得台面。 而至于问话的刁钻，倒不是专门针对顾长安，而是为了找素材。 他问那话时，是把顾长安放在元晋低一档的层次去问的，也是一般人会先入为主的视点。 因为人气上就是这样的。 但顾长安的回话，直接剥去了元晋的光环，把两人放在一个同等的位置去谈论。 本来嘛，这里是《我，是演员！》，而不是《我，是歌手！》。 双方都是新人，从零出发。 这样的话题比他之前的问话更适合这个综艺。 而且，顾长安这一回话，压力反而到了元晋身上。 元晋这回是真遇上对手了。 …… 会客厅里，顾长安依在沙发上，头微微耷拉，偶尔点一下，又晃晃脑袋。一幅打盹的样子。 顾长安当然不是真打盹，这是情景表演练习。 元晋坐在边上的沙发上，显得有些无聊。 倒不是顾长安不理人，元晋刚才一进来，顾长安就上前招呼的，只是人家有些爱搭不理，顾长安也就不自找没趣。 元晋坐了一会儿，本以为顾长安会再找他聊天的，结果，斜觑一眼，发现这人居然打起盹来。不由就轻视的笑笑。 顾长安的来历他清楚，是顶了星光江华的名额进来的，群演出身，这样的机会无异于天上掉馅饼，这段时间估计都兴奋的睡不着，这会儿倒是顶不住了。 不过，又想着自己这么一大珈坐这里，这人还能打盹，又觉得被轻视了，脸上有些不愠。 顾长安其实也不完全在打盹，打盹之余也会暗里观察一下元晋。 表演是需要得到应答的，哪怕对方是无意识的。 从元晋的表情，顾长安就能猜到他想些什么，无外乎讥笑自己没见过世界，又或觉得他被自己轻视。 有些人，有了些成就，就飘了呀。 正各怀心思，门被推开了，指导老师把剧本送了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一个摄像组，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一切会被拍摄。 顾长安和元晋同时起身，接过剧本。 翻开剧本看了一页，顾长安就挠挠头，这剧有意思呀。抬头看元晋，这斯在苦笑。 他们两个谁也没想到他们表演的剧本居然是《宰相刘罗锅》里面，和坤下牢，刘罗锅来探视的那个片断。 这一段是整部剧中的经典之一，表演的难度是非常大的，而对顾长安和元晋来说，还有一个要克服的是外形，顾长安和元晋的外形跟剧中和坤和刘罗锅的外形也相差甚大。 这简直是地狱开局。 “我们商讨一下。”顾长安冲着元晋道。 “好。”元晋这会儿没有再高冷了，毕竟摄像机怼着的。 “和坤和刘罗锅，咱们谁演谁。”顾长安问，这事是必须先确定下来的。 “这……”元晋左右为难，刘罗锅他是真不想演，那个罗锅儿，太败坏形象了，问题是和坤不仅外形好不了多少，人设还更差。 两个都不是好选择，栏目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怎么给他选了这么个剧。 “据说历史上真正的和坤是才貌双全的美男子。”顾长安有些乐的道，晓得这厮有偶像包伏。 “要不，都试试吧。”元晋提议，虽然可以演美男子版的和坤，但这剧里，刘罗锅的戏更出彩，台词也更有力量，到时候肯定是拉分点。 元晋是鱼和熊掌，都想要啊。 “试试就试试吧。”顾长安无所谓，好说话的很。 首先，顾长安演刘罗锅。 “还是先去找点道具吧，虽然是排戏，但因为特殊形象，不练习的话，彩排也会出问题。”顾长安跟指导老师提建议。 指导老师认同顾长安的话。 于是顾长安就去道具室那边找找，出了门，在楼梯口那边又遇上蒋伟明和文丽。两人显然也是碰上，就聊几句。 “顾长安，你们排的什么戏?”蒋伟明看到顾长安，也问道。 “《宰相刘罗锅》里和坤入狱，刘罗锅去探试那一段。”顾长安说。 “我靠。”蒋伟明不由惊讶出声，随后嘿嘿笑，栏目组的安排太有意思了，这是要弄反差。 “蒋哥，你们排什么戏?”顾长安也问。 “文丽和项宝她们演电影《风声》里，李宁玉同晓梦浴室边那一段对手情节，这一段情节演的好是要爆的。” 顾长安点点头，这电影他看过，里面这段表演，要质感有质感，要张力有张力，里面两位女演员的表演，都是非常出彩的。 “至于我，嘿嘿，我和沈鹏排《瑯琊榜》里，梅长苏雪中劝靖王那一段。”蒋伟明一脸有趣表情。 “咦……”这回顾长安也有些意外，主要是这段戏对这两位都有十数年演艺经验的演员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便是外形，虽然不同，但也各有千秋，谁也不输谁。 那么栏目组的安排是何意? 随后一思索，顾长安就品出栏目组安排这剧的意思了。 他这一组排和坤刘罗锅的戏，除了戏内容的本身，形体上的差距是要克服的。 而蒋伟明跟沈鹏这一组排《瑯琊榜》这一段，其实本身内容和情绪难不倒蒋伟时和沈鹏两个。但重要的是影视戏和舞台戏的区别。 顾长安记得《瑯琊榜》这一段在电视上，镜头取的全是半身像，它所有的焦点就在一种内敛的情绪上，由这股情绪借着台词去带动观众，由此运用了一些特写。 可舞台戏，是没有半身镜，以及特写之说，它的空间和观众的空间是在一起的，所以，演员要把情绪传达给观众那一定要借助一些走位表演和动作的。 但这戏本身又是内敛的情绪戏，太大的动作会破杯这种内敛，从而破坏情绪。 这样就有意思了。 对比起来，文丽和项宝排的戏倒算是正常了。 第七十七章 刘墉·和珅 “开始！”指挥老师一挥手。 顾长安和元晋就开始排戏。 顾长安饰刘罗锅，元晋饰和珅。 …… “和珅……” 隔着一个临时隔断，元晋在隔断内，顾长安在隔断外。 元晋跌坐在地上，心里正酝酿着剧本里和珅坐牢喊冤那种崩溃状态，然后他就听到一声暗哑、悠长的呼唤，如重锤一样敲在他的心上，他立时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和珅喊冤，岂不是滑天下大稽的笑话儿嘛……”声音继续响起。 元晋猛的抬头，隔壁隔断，元晋就远远的看到顾长安身穿着件灰色长衫，整个背弓着，背上微耸着一个罗锅儿，手提着一只食盒，就那么溜溜跶跶的走…… “谁……”元晋勉强虚应着台词，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飘荡而不实，似乎下一刻就会碎掉。 “你竟敢喊冤岂不是天大的慌言……” “谁！谁！”元晋大声的呼叫，一种不知由何而来的恐慌就突然在他的心底滋长。 “嘿，你好建忘呀，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了……” “再听听……” “仔细的听听！” “谁……” 元晋突然感到特别烦燥，他情绪失控的用劲一推，就将身边的隔断给推倒在地上。 表演终止。 指导老师姓魏，是陶殊华请来的助手，这会儿同边上的摄影师相视一眼。 互相都能看懂对方的意思，这戏两角的悬殊太大，没法排。 其实元晋刚才的和珅演的挺好，但他不是自己演出来的，他是被顾长安带戏带出来的。 元晋心里清楚，所以烦躁之下失控。 “我这些天跑通告，太累了，让我休息一下。”元晋脸色不好的从地上站起来同，冲着几人摆摆手，然后坐在沙发上，两手抱头，外人看不见表情。 一个工作人员上前问候，元晋挥挥手，工作人员就悻悻退下。 顾长安没说什么，又是将倒在地上的隔断扶起来摆好，然后坐一边看剧本。 说实活，演刘罗锅这个角色他是有优势的，梦里，那个人出车祸后，脊柱受到损伤，就出现过弓背。当然没有电视上刘罗锅那样严重，但大体的形态是类似的，对这种形态顾长安是再熟悉不过，甚至有时感同身受。 再加上很久前，那个人演过一个修鞋匠，每日微弓着背，送稚儿上学，接稚儿下学，然后在弄堂里干着营生。 整个形态至今还鲜活的印在顾长安的脑海里。 “魏指导，得换角啊。”摄影师拍的多，一些情形也能看明白，这会儿跟指导老师低语。 这顾长安演技明显比元晋要高一截，再加上刘罗锅这个角色，本身的戏就对和珅产生压迫感。，这种情况下，顾长安演刘罗锅，元晋演的和珅会被妙成渣的。 “嗯，一会儿跟他们谈谈吧。” 其实也不用谈。 元晋休息了大概十多分钟，终于缓过神来，他也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静下心一分析也能弄明白情况。 这戏不能让顾长安演刘罗锅，他接不住，那就只能他演刘罗锅，利用角色的加成或许还有搬回的希望。 而就算不能搬回，他也有借口，刘罗锅的形象跟他太不相符，他好借此下台。 “我还是试试刘罗锅吧。”元晋跟顾长安讲。 “成。”顾长安点点头，和珅的角色挑战也挺大的，他倒也想演演。 于是两人角色互换。 又各自酝酿了一会儿，然后两人继续排。 还是那个隔断，这一回，顾长安在隔断内，元晋在隔断外。 为了参加这一期节目，公司专门为元晋请了表演老师，元晋也是下了点功夫的。 这会儿，元晋手里提着食盒，弓着背，缓缓朝隔断这边走，他晓得他做不到顾长安刚才那样，但他可以尽量模仿李老师演的刘罗锅。 而至于声音，那他倒不怵，他是唱歌的，这是他的强项，他还可以加点老声戏腔，这个也是极具穿透力的。 隔断内。 顾长安跪坐在地上，上半身趴伏在身前，乱草似的头发盖住了整个脸面，只有呢喃的声音自乱草间破碎而出。 “我冤枉……” “和珅冤枉……” 边上指导老师同摄影师相视一眼，很有些惊讶，顾长安这个表演跟电视上是完全不同的。电视的拍摄上，为了突和珅那种崩溃的情绪，大多都是脸部特写。 顾长安这个都没有露脸，整个人趴伏着，乱草似的头发盖面，掩去了形体和面貌。 本来嘛，王老师演的和珅就深入人心，再加上顾长安跟王老师体型、面貌、年龄上差剧都甚大，在这点基础上，不管你演的怎么样，观众都会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感觉，顾长安演的不是和珅。 可现在顾长安隐去体形和面貌，用一种静态的潦倒和破碎呢喃的声音直接告诉观众，这就是和珅，是和珅在喊冤。 而且这种表演是符合舞台表演的特质的。 观众在没有对比的情况下，会更容易接受顾长安的设定。 这个演员手里有活儿的。 “和珅……”这时，元晋的声音自远处穿透而来。 “嗯。”这才象个样，元晋的这个表演，指挥老师也同样惊讶，这样，两个人才有点旗鼓相当的劲儿。 听到声音，顾长安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似乎被声音惊到了一样。 “和珅……”元晋的声音再拔高，戏腔的穿透力更强了。 “谁……”顾长安这时趴伏的身体弹坐而起，眼睛瞪大，内有惊恐。 “和珅喊冤，岂不是滑天下大稽的笑话儿嘛……”元晋继续道，只是台词多的时候，戏腔维持不住了，便有些平。 声音不错，但台词的节奏感不行，反而破坏了声音和台词的优势。指挥老师摇摇头，等一下要专门排练一下台词。 “谁！谁?……”顾长安这时的声音从原来的惊恐又突然压低，甚至静默，隐隐带着一种试探。同时，顾长安的身体微微前倾，透过隔料的栏栅朝外望，眼神是戒备的审视。 “这个表演……”指挥老师心下嘀咕，和珅的惊恐有一种嘎然而止的感觉，而正因为嘎然而止，就好象突然有一种静默，观众会期待静默后的爆发…… 这个演员很会调动观众情绪。 但他看不透这个变化的由来。 “你最后一个‘谁’字的变调和表演是基于什么理解?”指挥老师问顾长安。 顾长安当然有他的理解。 刘墉出现了，第一声呼喊，因为做贼心虚，因为时刻担性命不保，所以和珅的反应是心惊肉跳，这是一个待决囚犯自然的反应。 元晋的第二声，更高的戏腔，将顾长安的惊恐推向极致，所以顾长安弹坐而起，一脸惊恐。这时情绪已到极致，再高反而要断‘弦’。 所以，在这里，顾长安将和珅的心理做了一个递进的变化。 第三声，和珅当然能隐约听出刘墉的声音。 两人是对手，但也是最知道对方的人。 老对手相会，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会有试探、戒备和审视的心理。 这就是顾长安这段表演的基础。 …… …… 五月二十八日，阴天，时有微雨。 周畅、宁子明、秦玥玥、高渐四个一早就聚在周畅家小区门口的公园里。 “都说说，还去不去吧?”秦玥玥两手抱胸的站着，重心在左脚，右脚轻轻踮起，高跟鞋的跟轻轻扣击地面，发出“叩叩叩”的敲击。 “我随便，反正江华又没有入选《我，是演员！》栏目组。”高渐站在一边无所谓的道，表情还是挺郁闷的。 他们几个跟江华原来都是一个乐队的，周畅虽说不完全是，但也可以算是编外人员。 江华成名的歌曲《雨天》就是他们共同创作的，本来江华凭着《雨天》被星光音乐看中，就从乐队出走，加入了星光音乐。 他们也看得开的很，本来嘛，这年月，各奔前程，谁也没道理拴着谁。 但谁能想到江华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雨天》是大家共同创作的，江华直接注册成了他自己的，也怪他们之前谁也没在意啊，这坑栽的不冤。 只这口气吞不下，所以之前他们找各种渠道反应。 但这首歌江华本身就是创作之一，也是他唱出名的，他们提供不了任何有力的实质证明，再加上江华有星光这后台，到最后，他们发出的声音连个水花也不响。 正好，前段时间，他们听讲江华要上《我，是演员》这个综艺，而秦玥玥有个阿姨在演艺中心上班，最后秦玥玥托了她阿姨的关系，拿到了几张《我，是演员！》录制的票。 几人早做好打算，在现场闹一闹，有没有用权且不说，能恶心一下江华也是值的。 结果，哪晓得他们的票弄到了，江华这不争气的居然没能去成《我，是演员！》，不能不讲冥冥中自有天意。 不过，票有了，现在这情形，他们到底还去不去呢? “不去挺可惜的，还是去吧，前两天，元晋不是发了个围脖，讲是去彩排了嘛，我们就当去支持元晋，他那首《观雪》是真好。”丁子明坐一边的花台上跳下来，拍拍巴掌道。 “那就去吧。”周畅最后说。 第七十八章 胜出 《我，是演员！》录制现场。 空旷的舞台，四周幽暗，只有舞台中间，由铁栅栏围成的一间牢房，边上有一盏气死风灯在晃当，光线也晃晃当当。 晃当的光线下，元晋坐在铁栅栏外的阶梯上倒酒。 铁栅栏内，顾长安饰演的和珅两手握着铁栅栏，盯着元晋倒酒，神态憔悴，眼神呆滞。 “每一个人的结局都是自己精心安排的，只不过得意之时不自觉、不在意罢了，即所谓的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来来来，一醉方休，这可是你最后的一醉了，良辰一去不再来。老朽我呀，是最后一个来看你的，你的那些同党，三妻四妾，都散喽，没有人喽，再有，就是向你索命的白无常、黑无常……” 元晋边说边给顾长安倒酒。 “不说了，别说了……”顾长安滑坐在地上，泪流满面，这时真正崩溃了。 “喝酒。”元晋将酒杯递给顾长安。 “好，喝酒。”顾长安擅抖的接过酒杯。 没马上喝，端着酒杯又问。 “你说，我还能见到太上皇不?” “能，当然能。” “唉，我又能见到太上皇了，真好，又能见到了。”顾长安擅拌的将酒喝干。 人也平静下来，又求着元晋倒了一杯酒。 然后咪一口。 “等我见到太上皇，我要把这短短几天发生来一一奏报，到时，该杀的杀，该关的关，该罢免的罢免，重新恢复乾隆盛世……我会念今日一饭之恩，加封你为太子太保，执掌军机处……” 顾长安以一种叙家常似的呢喃语调跟元晋说着最神经质的台词。 …… “靠，我起鸡皮疙瘩了，这是最深层的颠狂吧。” 观众席上，宁子明，秦玥，高渐几人面在相觑，他们本来是打算支持元晋的，可没想到元晋的对手表现的非常好。再加上顾长安外形还成，倒让人觉得这个和珅虽然坏，但亦有点可悲可怜可叹可惜。 “我们一会儿投票投给谁啊?”宁子明压低声音问。 “投给元晋……”秦玥说，她算是半个元晋粉。 “投给顾长安……”周畅道。 周畅神思还在恍惚，阿春讲顾长安要在沪市待一段时间，这几天她也听小毅讲顾长安一直忙叨叨的，却没想到居然是来参加《我，是演员！》综艺的。 “周畅……”秦玥不乐意。 “周畅，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叫顾长安的呀，我记得我上回找你时，他跟你弟在一起。”一边宁子明问，他刚才就觉得那个演员有点面熟，这会儿看周畅这样，就联想到了。 一听宁子明这么说，秦玥的八卦之魂就点燃了，直拍着周畅的胳膊：“快说，是不是真的啊?” “他是阿春的大儿子。”周畅却不过，解释道。 “杭城那个?”秦玥道 “小顾师傅?”宁子明说。 “唱《永不退缩》的?”高渐咋舌。 周畅的家庭情况大家都晓得，何况，当初顾长安带着小胖唱《永不退缩》时，这几人也是扒过谱的。 可以讲，对阿春的大儿子，他们是久闻大名，就是没真实见过。 “那有什么说的，投顾长安。”秦玥一锤定音。 “我要认识咱哥。”宁子明也凑趣的道，很后悔那天早上没留下来跟顾长安认识，错失一个亿。 “那你得先拿下周畅。”秦玥打趣道。 “滚。”周畅没好气。 “不是一路人。”宁子明说。 两人语调出奇一致。 几人轻声的笑闹。 之后又沉默不语，当初江华跟他们一起扒谱的。 如今，江华的事情他们一直不能释怀，也想过各种反击手段，但无奈势比人强，无任何作用。 甚至，现在江华还买通一些水军，反而在炒作他们眼红江华的成就，想碰瓷。 想着让人咬牙，几个逐梦青年，第一次撞上现实的残酷。 “只有写出一首比《雨天》更的好歌，才能打脸江华。” 〈雨天〉就是那首被江华抢注的歌曲，如今水鹅音乐排名十二，成绩也是亮眼的。 只是写比《雨天》更好的歌，哪那么容易啊? 也就瞎想想。 …… 顾长安和元晋这时站在舞台上，等着结果。 “现在，请现场观众打分”主持人举着话筒道。 最终，两人的得分是，元晋165分，顾长安125分。 元晋终归是凭着超高人气，还有刘罗锅的印象分暂时领先。 接下来是导师打分。 《我，是演员！》三位导师分别是李草堂李老先生，以及储玉婷和关峰。 储玉亭和关峰都是老牌的影帝影后，近年来戏拍的不多，已经转到幕后做制作人。 而李草堂是老一辈艺术家，李老先生这回愿意出来是很出人预料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日新月异，他也出来长长见识，老先生谦逊的很。 这三人坐阵《我，是演员！》，在网上掀起不小的话题，结果就是《我，就是演员！》已经未播先火了。 “我这一票投给顾长安，因为你演出了不一样的和珅。”储玉婷冲着顾长安道。 “我这一票就投给元晋，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开拓精神。”关锋说。 此时比分是元晋215，顾长安175 最后是李老先生这一票，他投谁就谁赢。 “刚才那段戏，不适合你们两个演，节目组初衷是好的，但演员这个行业，外表的契合度本身就是选角的条件之一，并不需要特意去用反差来表明演技的高低。所以，我这里给你们临时加一个情景表演，很简单，表演一下说‘昏昏欲睡’的状态。” 李老先生道。 顾长安轻啧一声，这个看似简单，其实一点也不简单。 这一类的表演要求很简单，就是清晰准备的表达，睡很容易，可昏昏欲睡呢，如何清晰的表达? 元晋也在挠头。 这时工作人员在舞台上摆了两把椅子。 顾长安同元晋同时表演。 元晋想起前天彩排时，顾长安的打盹了，感觉那个可以，就照着那个演。 顾长安则斜靠在椅子上，一条腿屈着，一条腿舒展的伸长，一只手拿着一把扇子，轻轻的摇，两眼微瞌，头一点一点…… 当然，扇子里无实物表演。 “好，结果出来了，我这一票投给顾长安，两个人的表演都可以讲是昏昏欲睡，但顾长安用一把扇子把季节标了出来，天热，人昏昏欲睡，这是我们在夏天常用的描述，顾长安的表演更清晰准确。” 刘老先生一说完，众人一阵鼓掌。便是观众也很惊奇，原来表演里面还有这些道道。 最终这一组顾长安胜出。 接下来两组，文丽和项宝演的《风声》片段，文丽胜出。 沈鹏和蒋伟明演的《瑯琊榜》片断，最终蒋伟明胜出，沈鹏惜败。 其实两人演的都很出彩，但蒋伟明出演的电影《麻烦人生》是今年沪市国际电影节金爵奖提名作品，这世上倒底没有完全公正的事情，这也是加分项，所以导师的打分自然偏向了蒋伟明。 而之后的影视化作品，则是由文丽挑战关锋导师，张导执导，出演电影《小城三月》片段。 从演艺中心出来，顾长安头痛欲裂，整个彩排加录制前后共用了差不多四天，这四天里，顾长安几乎没正经睡下过，多是对付一下了事，倒是跟影视城当群演时差不多。 停在演艺中心外的电瓶车也没心思管了，打了个的回到民宿那边，泡个澡后顾长安就睡个昏天地暗。 第七十九章 再遇冯观 星光娱乐。 经理室。 经纪人王博文将一张照片递给经理姚杰。 姚杰随意的扫了一眼照片抬眼问：“谁拍的?” “江华交给我的。”王博文道。 姚杰点点头，然后将照片扣在桌上：“昨天你去看了录制，怎么样?” “表演很接地气，更重要的是基本功扎实，元晋唱歌厉害，但表演真不是一个档次，另外还有一个意外惊喜，没想到他就是创作《永不退缩》的……”王博文道。 “哦……”姚杰更感兴趣了，指头轻扣着桌面，沉思着，好一会儿抬眼道：“有没有办法签下他?” “只要筹码够，就没有签不下。” 王博文很自负，当初江华不也是推三阻四的，最终还不是被他拿下。不过，王博文话风又一转。 “不过，我觉得他还是不一样的，难度不小，他这回能上综艺是因为侯导，也就是说他本身手上有资源，又不走歌手路线，我们并没有什么诱人的筹码。” 筹码不够，签不签得下就两说了。 “嗯，说的很对。”姚杰点点头，却又伸着手指点点被他扣在桌上的照片：“若在再加上这张照片呢?” 王博文突然伸出食指竖着：“直觉，没用，而且必然得罪人。” 王博文三十出头，是从娱记转行经纪人的，所以，对于各色人物，他常常有一种本能的直觉，这个直觉让他这些年无往不利。 “得罪人就得罪人，我们这一行哪有不得罪人的，先试试，看能不能签，不能签下，就用他们来炒作一下，推一推江华，正好，编曲部那边最近弄出一首新歌，也是需要热度的。”姚杰吩咐。 “成，那我试试。”王博文点头，然后退出了办公室。 …… 顾长安这一睡，直接睡到第二天上午。 躺在床上，心情并不太好。 昨夜依然做梦了。 梦里似乎一直在下雨，那个人身上的暗伤一直在折磨着他，他的精神也越渐萎顿。 有几个制片公司拿着剧本找他，那个人因为身上伤痛的原因都拒绝了，于是渐渐就有不好的声音传出，讲他耍大牌。 之后有人爆出他跟小晴住在门对门，又爆出小晴常常深夜出入他的公寓，一时间各种言论甚嚣尘上，让人不得安宁。 又过没几天，有影视城的一个女群演哭诉，讲他始乱终弃。 于是过去曾经被人贴上的光环，又开始一层一层的被剥离。 外间人吃瓜，那个人蜗居公寓里，却依然淡定，过去的岁月早磨练出他坚强的意志。 不能拍戏，而这段时间，小晴也不来了，那个人似乎也没了看剧的心情。 只是他常常彻夜难眠，于是，一个深夜，他打开电脑文档，开始写剧本。 剧本名叫《整容》 …… 啧，整容呀，这可是个敏感题材，顾长安想。这时，手机信息音响了，顾长安拿起手机一看，是演员进修班开班的消息，周六开班，顾长安看了看手机日历，今天是周四，那就是后天上课，心底略有点期待，郁闷的心情也松泛了不少。 这时肚子咕咕叫，顾长安又顺手点了外卖，然后起身，趿着拖鞋，踢踢沓沓的进了洗手间。 “小顾，你是死是活呀，活着就吱一声，要不然，我要报警的呀，好家伙，你从昨天中午回来，就关在屋里，一直也没有响动，我这心里嘀咕呢，没那么倒霉吧，我也没什么做造孽的事情呀……” 才刚走进洗手间，顾长安就听到楼下房东大着嗓门吼，晓得是楼下房东听到自己在楼上的走动声。 不由哭笑不得，其实他昨晚半夜醒来过一次，还吃了碗泡面，要不然，哪里能顶到现在。 “老舒，你能不能想点好呀。”顾长安冲着窗外道。 房东姓舒。 “嘿，你们年轻人，花头多的很，几天不回来，一回来就睡死一样，谁晓得会出个什么事，活着就好。”老舒摆摆手，一颗心算是放下了，做生意的就担心不可控啊。 顾长安郁闷，什么叫花头，他是正经事儿，也懒的跟老舒解释，自顾自洗漱好，看了一边洗衣机，昨天洗好澡就把衣服丢里面自动洗了，还没拿出来晾。 又拿了个盆，把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 “小顾，外卖到了。”楼下房东又吼。 “来了。”顾长安一件大T恤，五分裤，踢着拖鞋，抱着一盆衣服下楼，天气已经相当热了。 楼下院子里，装了几个晾衣架，顾长安把衣服晾好，然后扯了张小板凳坐在小院子里吃外卖，小笼包，再加一碗皮蛋瘦肉粥。 “一早吃外卖呀，小顾还没谈女朋友吧?蓉姐哪天给你介绍一个?” 房东的爱人姓吴，叫吴蓉，一大早就把麻将桌支楞起来，陆陆续续又来了两位差不多年纪的大姐，都是刚退休的，闲不住，常常聚一起打麻将。 不过这会儿三缺一，还有一人没到，几人就凑一块儿聊天。 吴容看到顾长安又是晾衣服，又是吃外卖的，就打趣的说。 “好呀。”顾长安笑嘻嘻点头，把粥喝完，然后一口一只小笼包。 “他哪需要你介绍，一身红鸾，不晓得要耽误几多女子。”这时，一个穿着对襟短袖衫，头发花白的男子推门进来，六十左右，姓曹。 原先是住在永宁菜场那边的，后来那边两个旧小区拆迁，搬到隔壁区去了。 只是新小区，左邻右舍关系疏淡，老曹没事时还是喜欢往这边跑，他跟老舒常常约了一起钓鱼。 这位闲暇之余常常研究一些四柱八字什么的，见人就喜欢算上一卦。 这一进门，听到老舒爱人的话，顺便给顾长安相了一面，就咧咧嘴来了一句，他算卦从来不管准不准的，你真要信了，那就邪了。 “你那三板斧，不要在这害人了，你上回给小棠他爸算命，讲小棠他爸以后就指着小棠吃香的喝辣的，结果，弄得小棠他爸彻底躺平，一天小酒喝着，就全指着以后靠小棠了。结果还不是小棠他妈吃苦，一大早去批发市场那边弄菜来卖，累得小棠跟着一起遭罪。” 吴蓉晓得老曹那张嘴，信口开河，便没好气的回怼一句。 老曹‘嘿嘿’一笑，也无所谓，他就是兴趣爱好，也没让人真信。不过，想了想倒又回了一句：“小棠他妈虽然吃苦了，但她现在批菜卖菜，比她做超市理货员赚钱多了，指不定哪天就出头了。” 这也是实情，吴蓉倒是认同的。 顾长安听着两人聊天，晓得两人讲的是一楼左手住户。 夫妻俩是江州那边的，在沪市有十多年了，姓林，身边有一个女儿林小棠，正读初三。 林爸当年是搞销售的，卖品牌奶粉，生意还不错，只后来代卖的奶粉出了事，他也亏了不少钱，此后拼搏踢腾，时好时坏，还看尽人脸色。近些年有些倦了，前段时间，找老曹算了个命，老曹讲他现在怎么也起色不了，以后要靠女儿才能享福，于是林爸就躺平了，找了一个小区门卫的活儿，钱没多少，但清闲，然后每日小酒喝着，穷乐呵了。 林妈看着这样不成，正好那些日子永宁菜场开业，就花了家里所有积累，弄了个摊位，开始批菜卖菜，赚的比以前多点，但累也是真累，林爸是门卫，那边跑不脱的。 所以，最后还得读初三的小棠跟着林妈跑前跑后。 终归生活不易。 几人正说着，门又推开了，一个穿印花T恤，九分裤，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女子走进来。 “蓉姐，我是小玉介绍过来的。”女子冲着吴蓉道。 “是小冯吧，就等你开桌了。”一看打麻将的人到齐了，吴容也没心思管老舒跟老曹今天又要去哪儿钓鱼的事情了，连忙招呼另外两个姐妹上桌，开局。 顾长安这时看着进门的女儿，因为戴着口罩，先是疑惑一下，但还是认得出的。 “你……冯……咳咳咳……”顾长安站起来，有些讶然的差点脱口而出，但眼前情形明显不对，又住了口，然后一阵猛咳嗽，差点叫小笼包给噎死。 “呀，顾长安，你怎么在这里?”冯观也惊讶的指着顾长安。 没错，这女子居然是冯观。 顾长安匪夷所思，缓过气后笑笑：“我就住这里。” 第八十章 王博文 冯观刚刚拍完一部科幻电影《大撤退》。 讲的是太阳黑子和太阳风极度暴发，失控之下，将造成整个太阳系星球覆灭。 人类科技虽然在近百年大爆发，但所制的保护罩不足以保护地球，在无解的情况下，科学家拿出了最终方案，人类退居月球，同时牵引爆碎的地球形成星云和陨石带，成为保护月球的屏障。 冯观饰演的是空间站的女科学家，当她最后跟同事一起撤离，站在月球保护罩内，看着地球爆裂的碎片在人造旋涡的牵引下，最后形成环状星云和陨石带…… 那一刻她的心感到特别的寒冷，孤寂，从此人类成了孤儿，寄居在月球保护罩内，仰望着流淌的星云，碰触着另类型态母星的余温…… 同时，科学家又启动了另一个计划，再造家圆，地球所有物质都被锁在这片星云和陨石带里，只等太阳系平静，将重启地球再造计划，但谁也不知道未来。 …… 在拍完这个电影的那几天，冯观一度什么劲也提不起来，只觉得孤寂，寒冷，人生也似乎毫无意义。 在一个夜晚，她失眠的情况下，再一次翻开白渡桥的剧本，她才似乎回到了人间。 白渡桥的最后一个故事，女主乔有梅和男主邱东门起初只是在白渡桥错身而过，并不相识，后来是在打麻将时认识的。 “她叫乔有梅。”牌友为邱东门介绍她。 “不晓得其实为几?”邱东门笑嘻嘻的问。 牌友们不晓得这话什么意思。 乔有梅心里很不痛快，乔有梅的名字取自诗经《摽有梅》。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既兮，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这是首求爱诗。 邱东门这么问，有些轻浮。 “他是邱东门。”牌友为乔有梅介绍他。 乔有梅抿唇不语。 心里也好奇，诗经有则《出其东门》。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东门，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这诗却是指男子专情的。 后来乔有梅才晓得，邱东门的爱人出国已经三年多了，于是再想着自己爱人也出国两年，未有归期，许是同病相怜吧，倒是对邱东门好奇了起来。 …… 从沉浸的故事里回过神来，冯观突然发现除了游戏里打过麻将，现实中她没有跟人打过麻将。 这个故事里，男女主很多故事和对话都是发生在打麻将之时的，她没有这样的体验，她如何去演好角色? 她想去体验一下生活，周围的熟人陪她打，肯定没有那种原生的味道。 正好经纪人朝英的侄女小玉有个同学家里是开民宿的，家里厅上时常摆一两桌麻将，都是周围邻里来打，既有原生的味道，又不会有太杂的人，她去比较方便。 于是冯观头天晚上跟人联系好，今天上午就过来了，但再也没有想到，一来居然碰到顾长安。 顾长安还是民宿的住户！ 这真是巧。 顾长安也觉得真巧。 “你专门过来打麻将呀?”顾长安问冯观。 “是的呀，体验一下嘛，是韩姨那边的熟人介绍的，而且这边多是中老年，不容易被认出来。”冯观笑嘻嘻的，配上眼底的浅青，较之那夜所见的清洌，这会儿借着晨光，却显一丝慧诘。 似乎为不被人认出来感到得意。 顾长安就好笑的指指自己，这不就被自己认出来了吗。 “嘘，保密。”冯观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放在口罩边。 顾长安便笑笑点头。 “阿蓉啊，老曹这回别不是真算准了吧?” 看着顾长安跟冯观说话，一个大姐跟吴蓉打趣的说。 “哪晓得呀。”吴蓉也摸不着情况，不过她之前讲介绍也是说说。 终归也不关她们的事，还是打麻将吧。 “小冯，快点啦，就等你。”那边吴蓉催着。 “来啦，来啦。”冯观连忙应着，跟顾长安摆摆手，便坐麻将桌边，将身上的包挂在椅子扶手上，又下了口罩。 没一会儿，洗麻将的声音便哗啦啦响起。 “小冯身体不太好呀?” 砌牌的时候，吴蓉看了一眼冯观问，这姑娘眼底有些浅青，唇色淡，气血不好。 “嗯，这段时间失眠。”冯观笑笑，她是庄家，开始出牌，又问：“蓉姐懂医呀?” “我以前是干护士的。”蓉姐说。 …… 几人边玩边聊，说说笑笑。 顾长安在边上闲闲的站了一会儿，看了一下，趁着一局结束，也问一句：“怎么了?” “最近一部戏，没走出来。”冯观压低声音回了句。 顾长安便点点头，这情况在演员这一行常见。 打麻将倒是个挺好的消遣。 不过，顾长安记得他上回见冯观，冯观也是这样的面色，似乎并不是近期的变化。 但倒底不太熟，不好细问，便摆摆手。 “那你们玩，我出去一趟。”顾长安道。 好些天没露面，要去火锅店那边走走。 冯观也笑嘻嘻的摆摆手，回头继续盯着牌，专注的很，不过明显不太会打，上家就在等她手上的牌，她还给人送子，犯冲了。 “呀呀呀，又输了……”冯观一脸懊恼。 顾长安乐呵的离开。 电瓶车还在演艺中心那边，反正没什么事情，顾长安便准备先坐公交车先去演艺中心那拿车子，再骑车回火锅店。 于是便溜溜达达朝公交站牌那边走。 “你好，顾长安。” 在快到公交站牌的时候，有人叫住了顾长安。 顾长安回头一看，是个三十左右的男子，但并不相识。 “王博文，星光娱乐的经纪人。”王博文上前自我介绍，然后递了一张名片。 星光娱乐?有点意思，顾长安想。然后问：“有事?” “找个地方坐坐?”王博文道。 顾长安四下里看了看，街边有一家奶茶档子，于是道：“请你喝杯奶茶。” “该我请。”王博文哈哈笑。 谁请无所谓，顾长安没在乎，他大约猜到星光的目的。 “我们公司很看好你的发展，我们公司也有能力和资源为你铺就一条星光之路，怎么样，来我们公司，我们合作。”王博文喝着奶茶道。 “我觉得我们没有合作的基础。”顾长安道，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 “明白。”王博文点点头，预料之中。 “那行，我就问问，不打搅，告辞，若你以后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王博文道，起身付账，然后走了，来的突然，去的倏然。 顾长安面看着面前小桌上留的一张照片，是那天早上，周畅跟江华发生争执，他出现后，带着周毅离开，周畅跟在身后的照片。 顾长安拿起照片，仔细的看了一会儿，神态颇有些玩味。 星光什么意思?拿这个要挟他，没什么意义吧，最多也就炒炒江华的热度，他这边影响不大。当然，周畅会有影响，但本就是她自己的事情，就当是成长的磨刀石，于他无甚相关。 而且王博文这个经纪人也很有意思，他留下这张照片，可以讲是要挟自己，也可以讲是卖个好，提醒自己，一切端看后面发展。 心里都是有道道的。 第八十一章 王青山 文丽换好衣服，又卸了妆，然后走出演艺中心。 因为要拍影视化作品，她就比顾长安他们离开的迟一天。 走出演艺中心的时候，正是中午，太阳有些晃眼，在室内待久了，有些不适应，她不由眯了眼。 然后就在一片光影之中看见广告牌站着的那个人。 瘦高瘦高，有些嶙峋，头发叫风吹的凌乱，背有些微弓，他同样眯着眼，但眼中有峥嵘。 王青山?差不多得有七八年没见了吧，他怎么出现在这里?文丽想着，这时王青山已经看到了文丽，用手抓了抓凌乱的头发，然后走了过来，他手里提着一只塑料袋，塑料袋里一杯奶茶，一块提拉米苏蛋糕。 “他们讲你在里面待了五天了，饿了吧，先掂掂肚子吧。”王青山将塑料袋递给文丽。 文丽几乎是机械式的接过塑料袋，两眼盯着王青山，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王青山，曾经的王青山孤傲，不可一世，他在哪里，哪里就是中心，他永远是一炉火，接近他的人会感到温暖，也会被灼伤。 但现在的王青山，落拓，却又洒脱，孑孓，却又亲和。 “吃吧，我有什么好看的。”王青山咧嘴笑笑。 文丽才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的笑笑，拿着奶茶，先喝一口，一身疲惫算是缓过来了。然后抬头看一眼王青山，突然感叹：“你老多啦。” 时光在这个人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你倒是没变。”王青山说。 “近年可好?”文丽吃一口蛋糕又问，多年未见，一时也找不到话题，似乎只有这样的问侯。 “还成，明白了很多道理。”王青山笑笑说。 “这些年，都做些什么?”文丽又问。 “旅游，四处看看，没钱了，就找过去的朋友蹭顿饭，又或者给琴行调调音，能停下来的时候，也带带学生。”王青山说， “倒也逍遥。”文丽打趣。 “嘿嘿。”王青山笑笑，有些苦不必同别人说。 至于文丽的近年，王青山没有问，因为都知道，谷底的路都不好走。 当年从倾心相恋到相视成仇的两人，多年后再见，恋情不再，仇恨已消，只剩一份老友情怀。 “那你如今回来，有什么打算，复出?”文丽吃完了蛋糕，两手只捧着奶茶问。 王青山接过塑料袋和蛋糕纸，丢进一边的垃圾筒。 拍拍手：“也没什么打算，就是看一看。” “看什么?”文丽啜着奶茶，好奇的问。 “听说，有我的后浪，想踏着我这前浪的尸骨登台，我就来见识一下。”王青山说。 “青山，你可不能再犯混了。”一听王青山这话，文丽有些紧张。 当年王青山出事，最初的起因就是打人。 “不会。”王青山哈哈笑。 “我就是看看，真的，只是看看。”王青山保证。他，早也不是那个一言不和，拨刀相向的青年。 “心里明白就成。”文丽松了口气，毕竟现在的王青山跟过去相差确实大。 “我走了，再不休息，我要倒了。”文丽笑笑说，五天的时间，当然在休息室休息过，但一直排戏，一直表演的，精神总是紧张的。 “我送你。”王青山说。 “好。”文丽没有拒绝。 …… 顾长安站在车棚这边，看着文丽同一个高瘦的男子一起离开。 那人好象是王青山吧，王青山红火那会儿，他十四五岁，正是少年中二之时，觉得那时候王青山超帅，也学他那样子，挺着背，昂着头，时不时嘶吼两句。但到底少年没有长性，学了一段时间，画虎不成反类犬，最后也就兴趣缺缺。 如今再见王青山，看着倒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但那股气其实还是一样，不过就是一把刀，加了刀鞘而已。 细品王青山这个人，挺有意思，顾长安边想边骑着电瓶车。 路上，顾长安又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影视城老沙打的，一个是《奔腾的大河》副导演孙宏打的，两人都提及有影视公司找到他们打听自己，有想签他的意思，顾长安没有回死，只是讲自己要考虑一下。 其实他就想看看，等星光那边黑自己后，又有几家会再想到他。 如此想着，一路回到了阿春火锅店。 阿春见到顾长安，很是埋怨了一顿：“你这孩子，什么事都摆肚子里，要不是周畅她们之前弄了演员综艺的票，都不晓得你是来参加这个的，之前也不跟我讲，害我好一阵嘀咕，不晓得你这段时间是有什么事，你这年纪了，许多事情妈也不好问。” “哦，晓得了。”顾长安点点头。 阿春就叹气，每回说事情，安子总是讲‘晓得了’，过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这孩子，心里有他自己的谱。 算了，这孩子也由不得她。 “中午在这里吃吧，正好周畅她们几个玩音乐的朋友也在这里吃，你们一起，我给你们多加点火锅料。” 吃火锅，一个人太孤单，年轻人一堆热闹。阿春也希望安子能融入这边的朋友圈。 “来来来，我给你搬凳子。”周畅他们就在离的不远的桌子，早注意到了这边，宁子明早想认识顾长安，这会儿便主动给他搬凳子。 “好呀。”顾长安道，其实，他这回过来，倒也是想跟他们认识一下的。 手头两个曲子，他只有小样，正好让大家帮着一起编编。 直觉告诉他，这两个曲子会有大用。 顾长安坐下，发现除了宁子明，其他几个脸色都不好，不由问：“怎么了?” 那几个嚅嚅嘴，似乎不晓得怎么开口，宁子明挠挠头，啧了一声：“是江华，柒酒吧今天一早挂出宣传海报，江华从今晚开始要在柒酒吧唱歌，唱的还是王青山的歌，讲是要致敬王青山，这噱头整的太恶心人了。” 王青山当年的歌，版权都在星光，跟星光闹翻后，他自己的歌他反而不能唱了。如今拿出来给新人铺路，还要踩着王青山的名头，确实恶心人了一点。 “哦。”顾长安点点头，他突然想起王青山今天出现，大概跟这也有点关系吧。 王青山当年就是从柒酒吧走出来的，在王青山最火那些年，柒酒吧可以讲是如日中天，大量的青山粉让柒酒吧的老板赚的盆满钵满。 只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等到王青山出事，柒酒吧也就日薄西山，后来柒酒吧老板意兴阑珊，就把柒酒吧给盘掉了。 换了新老板，柒酒吧的生意也没太大起色，因为王青山的影响一直在，而王青山当年的粉丝年岁渐长，家庭、事业等等背负在身，再加上王青山这些年也没有消息，渐渐的这些粉丝也越来越少玩酒吧了，如此，柒酒吧的生意也每况愈下。 柒酒吧的老板早想摆脱困局，如此看来，是找到方法了。 只这，是把双刃剑吧…… “顾哥，晚上一起去‘七九八’看看。”宁子明又道。 ‘七九八’就是柒酒吧，取的是谐音。 “成。”顾长安点点头，晚上没事，这么有趣的事情，就去看看。说完，又道。 “我手头有两首小样曲，你们一会儿有没有空，有空帮我编编。” “有空。”几人几乎异口同声，连周畅都吱了声，大家一脸兴奋。 小顾师傅自《永不退缩》后，就再没作品了。 “顾哥，你又写歌了?一会儿去我那里，我那有专门录音房，边试边编。”宁子明道。 这厮家里是拆二代，整了一套专门的录音房，以前乐队也多是在他那边练习。 “做梦梦到的。”顾长安平淡的说。 几人嘴角抽抽，真信了邪了，《永不退缩》那会儿也是这么讲，后来证明就是原创。 如此就说定了，几人吃过后就一起去了宁子明家录音房那边。 第八十二章 前浪们 傍晚，渐有风起。 新闸路石头烧烤店，乔大石一边给手上的肉串抹上酱料，一边跟人通话，手机就架在脖子上。 “阿伟，柒酒吧的事情晓得伐?” 阿伟是静安菜场卖鱼的，这会儿正在帮人杀鱼，他杀鱼熟溜，先是一锤把鱼锤晕，然后去鳞剖腹，一气呵成，最后将鱼递给客人，然后拿起电话，背靠着柜台，一边闲闲的看着来往的客人，一边回话：“怎么不晓得，到底时不由人，柒酒吧那边想抹去王青山最后的痕迹，星光那边想借王青山再炒一把江华，所以一拍即和呀……” “晚上去看看，咱们这些老家伙了，也该动动，也体验一把‘爷青回’吧。”乔大石道。 曾经在‘七九八’捧王青山那会儿，真个是咨意的青春，热血涌动。 如今咨意退去，担在肩上的是责任，整日奔忙，早没有了当初追星的劲头，但有些东西却是刻在骨血里的，是人生的一部份，值得细品。 今晚，权且去，干一杯，敬青春！ “行，我再约上严大头。”杀鱼的阿伟说。 严大头，当年一起祸祸的兄弟，如今在隔壁区开了一家快递站，也是一天忙的见不到人影，结果越忙反而越胖，眼睛都快找不到了。他老婆天天唠叨着让他减肥，嘿嘿。 …… 区小学，音乐老师吴越刚从教室出来，手机铃响了，拿出手机一看，是琴行的李文学，便接通了手机，那边立刻就响起李文学的声音。 “老吴，今晚去柒酒吧吧，听讲有后浪致敬前浪，咱们去凑凑热闹，说起来，咱们有一年多没去过柒酒吧了吧。” “成，我先回家跟老婆请个假。”吴越笑嘻嘻的道。 “你这病没的治了。”李文学话中有话，讲吴越妻管严。 “呵，说的你不是一样。”吴越反唇相讥。 最终两人约好时间就挂了电话。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看今朝旖旎风光秀。 …… 晚上，街灯初上。 柒酒吧的这波宣传无疑是成功的，还未天黑，酒吧外的停车场已经没有车位了，后来的不得不绕到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去停，还得走不少路过来。 酒吧门口是大大的海报宣传画，江华的个人像。别讲，这厮一身皮囊确实不错，宣传画前，不少小姐姐合影留念。 顾长安看着宣传画。还好，酒吧没有做的太赤果，海报上隐晦的讲，致敬前辈，没有把王青山的名字打出来。 当然了，在柒酒吧致敬前辈，那前辈是谁就不言而喻。 回过头，看到一边路灯的阴影处，有人背对着人群，微弓着背默默抽烟，唯嶙峋的身形，在路灯的光影下，显得如同怪兽。 是王青山，他果然来了。 不过，今晚这样的人很多，或一人独处阴影，或二三友人站于街边，谁也不在意。 “走，我们进去。”宁子明兴奋的招呼几人。 “走走走。”秦玥高声的催着。 周畅和高渐两人也一脸兴奋。 几人至今还回味着下午编的曲，可惜他们编曲本事还是差点，只大致编了《老街》，可仍然有许多不对的地方，这要以后一段时间慢慢细调。至于另一首《存在》，他们压力山大，这歌不是他们的风格，尤其个中滋味，更是难以把握，都一致决定暂时放下，等琢磨一段时间再说，也建议顾长安，另外寻找合适风格的编曲音乐人。 几人也是私下咋舌，一个人，居然能同时写出如此不同风格，却同样高质量的歌曲。 顾长安说是做梦，或许就权且是做梦吧。 几人进了酒吧，找了靠墙的位置，点了啤酒边喝边聊。 这时酒吧陆陆续续的，进人越来越多。 江华是九点到，来的时候派头不小，保姆车送过来，一众人簇拥着进门，才一进门，就有女粉丝送花，然后一众人挥舞着莹光棒，一下子把气氛推到了高潮。 当然，在兴奋的人潮中，亦点缀着三三两两冷眼旁观的，这些人或是各有心思。 …… 大雨一直下 压一城繁华 小巷的姑娘 丁香花儿正绽放 …… 这是江华成名曲《雨天》。 “还可以。”苏越同李文学碰了个杯，然后细品着杯中酒，对江华这首曲子倒也认同，只是这歌跟王青山的歌风格相差太大，倒算不得致敬王青山。 一曲歌毕，掌声雷动，今夜的江华无疑走上人生颠峰。 接下来是《兄弟》，王青山的成名作。 就在音乐响起时，突兀的一声炸响，是啤酒罐相击的声音，众人都不由自主的望向声音出处，酒吧老板皱紧眉头，示意几个保安过来。 “呸，就你也配唱《兄弟》?《雨天》的版权到底是谁的，你来说说清楚?”人群中，杀鱼的阿伟站了起来，一脸嘲讽的看着江华。 江华要是唱别的歌，他倒不这么急的站出来，但江华唱《兄弟》，那就讽刺了，秦玥那丫头是他表姨家女儿，所以《雨天》版权的道道他清楚。虽然这个哑巴亏那几个小年青是吃定了，但他在这里站着，也实在见不得江华这小辈糟蹋王青山这首歌。 尤其这种吃了兄弟的，还要假模假样，见不得。 江华脸色难道，这事他不好出面辩解，侧脸看了一下身边，他的经纪人王博文没来，王博文最近对他比较冷淡，身侧只有助理小余。 江华便示意了一下小余。 小余点点头，就上前大声的道：“你别胡说，那是别人造谣的，是别人想抹黑江华。” “就是啊，别信谣，别传谣，晓得哇。”有助理小余出面，一边酒吧老板也一唱一和。 “呵，你讲抹黑就抹黑，无图无真相。”人群中又人起哄，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谁跟你们讲无图无真相啊，看这张照片，里面女的是江华前女友，里面那个男的跟江华前女友什么关系我现在且不说，我只告诉你结果，《我，是演员！》这个综艺大家都晓得吧，我家江华本来已经定好要上的，就因为这个谣言，被取消了，而取代江华这个名额的就是照片中的男子，这个综艺过两天就要开播了，你们到时候看就晓得了。”江华助理举着手机中一张照片说的口沫横飞。 酒吧的光线较为昏暗，手机屏幕显得更亮，里面的照片清晰可见，正是之前王博文留给顾长安那一张。 照片其实没什么暖昧的地方，但江华的助理深谙人的心理，他没有细说顾长安的名字什么的，只是借着照片，隐约点名顾长安跟周畅有关系，但不说清楚，让大家猜，再把结果一说，人都是有些阴谋论的，自动脑补因果，比如三角恋啦，比如借谣言踩人，自己抢位啦，这都是娱乐圈常用的手段。 只如此一来，江华岂不是陪了夫人又折兵，一些人嘿嘿的想，这乐子不小。 顾长安挑了挑眉，倒没想到星光这么迫不及待就放料了。 当然，也许并不是星光之意，而是江华有意为之吧，但，都一样。 周畅脸色有些白，抿着嘴一声不响。 顾长安看了她一眼，不晓得说什么。 人，有些坑得栽，有些路得淌，有些苦得吃，有些事得悟，外人是帮不了的。 顾长安便不声不响。 江华助理这时还在继续说。 “再说了，我家江华这段时间出了几首歌了，乐队那边可有响动?没有作品还说个屁呀，他们乐队那几个人看江华签了星光，眼红，想碰瓷。” “顾哥。”宁子明这时气的一脸通红的看着顾长安，其他几个都绷着一张脸。 顾长安便点点头。 宁子明一握拳，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周畅、秦玥、高渐等也跟着起身，几人走到光亮之处， “不好意思，我们还真带歌来了，江华能致敬前辈，我们做为后辈，也想致敬前辈呀。不知老板可否赏个方便呀?” 他们周围，一阵窃窃私语渐渐传播开来。 这几人谁呀，宁子明等人到底是无名之辈，站起来无人识得。 “他们几个原来跟江华都是一个乐队的，也是江雨的原创作者之一。”有人解释。 “哟，这是……要打起擂台来了?”围观的看客不由噪动了起来。 “老板，安排！”杀鱼的阿伟等人便鼓噪起来。 各种敲击声此起彼伏。 柒酒吧的老板抹一把汗，只得安排让人登台，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八十三章 《老街》 一张褪色的照片 好像带我给一点点怀念 巷尾老爷爷卖的热汤面 味道弥漫过旧旧的后院 流浪猫睡熟在摇晃秋千 夕阳照了一遍他眯着眼 那张同桌寄的明信片 安静的躺在课桌的里面 快要过完的春天 还有雕刻着图案的门帘 窄窄的长长的过道两边 老房子依然升起了炊烟 …… 周畅、秦玥、宁子明、高渐四人站在台上，边弹边响，台下人头涌动，他们起先是拘谨的，之后唱至佳境，眼中便没了人群。 只有一条长长的老街，它穿过四季，穿过白天和黑夜，穿过你我，然后记录下一些斑驳的故事，供人凭吊。 喧闹的酒吧也突然沉静下来，每个人都有心中的白月光，亦有让人念道的乡土和烟火。 老街就是这些。 “这……这歌不错啊。” “何止不错，很好了，是能细品的歌。” …… 顾长安隐在角落里细品，他唱歌不太行，台上几个比顾长安略好，但也只是票友级别，跟专业歌手相去甚远。 但在场许多都是音乐人，谁都听得出歌是好歌。 别说江华最近的那几首曲子，便是《雨天》也不见得比得上《老街》。 这就值得玩味了。 一曲毕。 “好，这才是致敬前辈的歌，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别拿出来了。”杀鱼的阿伟在台下鼓掌，同伴乔大石和严大头给他做捧哽。 吴越和李文学也细品这首歌，也有一些滋味涌上心头，这歌真不错。 王青山同样隐在暗处，微眯着眼听着这歌，歌真是好歌，他都有些想复出的冲动了。 “好个屁，这明显是请了刀笔来砸场子的。”台下亦有人鼓噪，是支持江华的粉丝不乐意了。 “呵，我刚查了版权的，台上几位都是合作者，哪个刀笔会给人写这样的歌?”吴越在人群里有些冷笑的问，李文学昂首淡淡的鼓掌，有些装逼味。 “咣……” “哎哟，你打人。” 突然，人群里一声炸响，一声惊吓。 就如油锅里溅了水，人群一下子炸了开来。 今天来柒酒吧的人员太杂了，有青山粉，青山黑，有江华粉，江华黑，还有许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更有无事生非的。 人群这一炸开，整个酒吧就乱套了。 “快，沿着墙，往后门走。”顾长安在人群里朝台上几人吼叫。前门已经挤的满满当当了，他也奋力的推开人群，朝台上几人会合。 好不容易走到一处，往后门挤的人也渐多了起来，都是看前门出不去，就往后门走的。 边上有几人看到周畅他们就挥着拳头就砸过来，显然是江华粉。 “呀……”周畅和秦玥尖叫。 顾长安整个人就撞了过来，重重的撞在那人身上，将那人撞开，只不过那人后面又有人挤着，硬是不倒。 顾长安看周畅和秦玥两人被挤在人群里，脸都涨的通红，也顾不得别的，伸手抄起一边被丢在桌子上的椅子，从上往下往人群中间砸，当然只是虚晃，但他演员出身，做的逼真。 人群感到危险，立刻发生惊呼，四下里散开，趁着这空档，顾长安丢开椅子，推着几人往外走。 不远处，一个瘦高的人也挤了过来，他长手长脚，又一脸冷崚，更有气势，没一会儿就挤开一条路，顾长安推着人就顺势在跟他身后，没一会儿，终于出了酒吧。 “我靠，今晚这么刺激?！”宁子明等人咋舌，然后停下来回头看戏。 眼中满是兴奋，刚才台上那一曲，真是全身舒爽，难怪人人都想当明星啊，站在台上，颇有一种挥斥方遒的感觉。 让人着迷呀。 “停什么停啊，快走，去公交车站那边。”顾长安那顾得这几个的感慨，一边拍了拍周畅让她跟上，又冲着宁子明等人挥手，这里不能停的，发生这样大的混乱，派出所的人很快就到，去公交站牌那边休息。 开玩笑，影视城几年也不是白混的，大刘本身就是个惹事的主，他跟着大刘混，象这样的阵仗也是碰到过的，要尽量远离。 几人很快跑到公交站牌那边，那里已经停了不少人，都是属于混的比较精的。 而就在这时，警车的声音已经响起。 几人相视一眼，都拍拍胸口，好悬，然后相视一眼，最后哈哈大笑。 这时，8路车正好到站。 王青山站在车门边，突然回头冲着顾长安这一行人竖竖拇指：“唱的不错，歌更不错。” 说完，咧嘴一笑，便登上了车，8路车缓缓离开。 “那……那是王青山?”宁子明同高渐两人都是一脸蒙，周畅和秦玥在两人说出王青山也是一愣，两女孩不关心摇滚，对王青山没啥印象，但王青山的大名也是听过的。 顾长安两手插兜站在路边，看着车远去，这就是人的名，树的影，一个行业的顶尖人物，就算是落魄了，那也是一个传奇。 有点让人羡慕，顾长安啧啧嘴，也想，他的路走到顶峰会是什么光景。 当然，多想无益，唯有践行。 一行人回到阿春火锅店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各人散去。 顾长安从火锅店出来的时候，周畅抿着唇也跟了出来。 顾长安回头看她，周畅脸色不太好，眉目间有些忧愁，顾长安晓得原因，江华的助理把那照片拿出来，硬生生泡制出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这姑娘应该是有压力的。 “别担心，总会过去。”顾长安道。 周畅点点头，又低声一句：“抱歉！” 顾长安被江华泼污水，多少有她的关系。 “别什么事往自己身上揽，娱乐圈本来就是纷纷扰扰，从我进入演员综艺开始，就踏入了是非地，没有你这事，就有别的事。”顾长安说着，又挠挠头：“说起来，你受我的影响可能更大，所以，谁也别道歉，谁也不欠谁。” 不沾因果。 顾长安说完，又冲着周畅挥挥手：“回去吧。” “嗯。”周畅点点头，身影依然停在门边。 顾长安没有多说，骑了电瓶车回了民宿。 民宿这边，麻将场散场很久了，厅上一个人也无，只有一盏灯幽幽暗暗。 顾长安穿过厅时，想着不晓得冯观什么时候离开的，然后上楼。 这一夜对顾长安来说就结束了。 但柒酒吧的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从夜里十二点开始，网上就陆陆续续开始暴出各种消息。 比如，《我，是演员！》有黑幕，某位选手造谣黑掉了星光娱乐的名额…… 比如，疑似前女友劈腿，星光江华赔了夫人又折兵，有图有真相，附上的就是那张照片，只是更模糊。 比如，王青山疑似出现在柒酒吧，有图有真相，附图，一张黑呼呼的照片，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再比如，江华旧日乐队队友出现在柒酒吧，推出新歌《老街》跟江华打擂台，江华败北，疑似抢注版权实锤。 当然最最火爆的新闻是：星光江华致敬王青山，引发柒酒吧惨烈斗殴，星光江华和柒酒吧老板双双被约谈…… 这一堆新闻，除了王青山疑似出现在柒酒吧外，都于江华有关。 不管是红，还是黑，江华狠狠的刷了一波流量。 至于最后结果，要等潮水退去才知道。 第八十四章 同学 网上的娱乐新闻闹的甚嚣尘上，但普通人的生活依然按部就班。 夜里，那个人依然入梦，只不过，一直埋头写作，并不影响顾长安。 顾长安一夜好眠。 早上，顾长安是被周海的电话吵醒的，才六点多钟。 “安子，兰组长让我问一下，网上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啊?”电话里，周海问道。 昨晚，有关他的新闻一出来，顾长安就晓得栏目组会问，倒也没什么瞒的，一五一十把他跟周畅的关系解释了一下，有点复杂，但也说的清楚明了。 说完，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估计是周海那边几个栏目组的人在商量，好一会儿，电话那边的声音再传来，不是周海的声音，是兰组长的声音：“小顾，我们这边的意思是，这事你暂时不用管，先让它发酵看看，过后栏目组会安排。” “嗯，晓得。”顾长安回道。他本也没打算太过理会，也没法理会啊。 这事情跟当初俞文的情形有些类似。 自己似乎还是工具人，只不过利益牵扯的更多，情况要更复杂一些。 而要淡化这些东西不是去解释，而是挑起另一个更火爆的话题。 顾长安其实有点想法，比如，如果王青山这时候出山，以他跟星光的恩怨，江华只怕也要成垫脚石。 当然，这样的事情，不是他有能力运作的。 网络浮华，一些东西起的快，沉的也快。 进了这圈子，有些东西是要有足够定力的。 收了电话，顾长安就将网上那点事抛开，今天演员进修班开班了。 “小顾，你跟小冯熟啊?” 顾长安洗漱好下楼的时候，房东爱人蓉姐跟他说话。 “不算太熟，见过两面。”顾长安道，又问：“蓉姐有事啊?”蓉姐那表情，明摆着是有话想说。 “也不是有事，就是昨天都她一人输，她也是熟人介绍过来，搞了我们有点不好意思，跟我们几个老姐妹欺负人一样，可她打牌技术是真差。”蓉姐有些无奈，她想让都没法让呀。 顾长安就有些乐了：“赢还不好呀，应该没事。” 蓉姐她们打麻将纯粹是消遣，打的并不大，这对冯观来说就更不是事情了。 “那就好，下回她来，要是老输你就劝劝她，要不然，你给她参谋参谋。”蓉姐又道，能赢当然是好事，但那鲜亮的小姑娘输了后皱巴着一张小脸，她瞧着也不忍呀。 “成。”顾长安点头。 蓉姐这才乐呵呵的拧了个菜篮出门，看来昨天确实赢了不少。 顾长安边出门边拿出手机，顺手给冯观发了个信息：“听讲，你昨天输了不少?” “唉唉唉，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正在研究，争取下回报仇。”没一会儿，冯观的消息回道。 “哈。”顾长安发了个大笑的表情，就准备结束话题。 “三角恋哦，这么劲爆，还踩人上位，老厉害了。”没想冯观的消息又过来。还顺带了一个戴墨镜的表情包。 显然意指网上的谣言。 顾长安啧了一声，只发了一个锤子的表情，这位是幸灾乐祸了。 “哈，淡定啦，来听歌。”冯观的消息又过来，还分享了一首歌，《滚滚长江东逝水》。 顾长安哭笑不得，这小姐姐的曲库有些‘老’。 结束消息后，顾长安推出电瓶车，先在路口的早餐铺子吃早餐。 一碗白粥，就着点酱黄瓜，豆腐丁，再要了两个大肉包。 吃过早点后，顾长安就骑着电瓶车赶到华山路那边演员进修班，先找到报到处，登记的名字，领了几本书，然后溜溜达达找到教室。 教室里的同学三三两两的，有的在翻着课本，有的在闲聊，有的干脆在发呆。 顾长安随便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才坐下，前面一个小年青就回头，叫程思齐，很瘦，皮肤又白，就能看到浅浅的青筋，整个人看上去就略有些阴郁和神经质的感觉。 今年二十三岁。 这位的经历就有一些传奇，他去年刚大学毕业，跑人才市场找工作，工作没找着，在路边被一个短视频摄制组挖掘出来，拍了一部手机电影《传销》，没想到一举就进入了沪市国际电影节短视频单元。 “我一开始真吓坏了，他们把我带到一个公寓楼里，里面就关了十几个男男女女，年龄全跟我差不多大。午饭就只有白饭，和一大锅白菜汤，汤上就漂了一点肥肉泡沫样的东西，看着人都反胃，我以为真进了传销组织，当场腿都软了。” 程思齐虽然外表有些阴郁和神经质，但挺建谈，笑起来之后，那股阴郁的气质的感觉就淡了，反而就一种二货似的味道。顾长安就晓得那个短视频摄制组为什么选他，这位天生带有呆萌和神经质的反差气质，在某些特定人物上几乎就是本色演出。 “我叫乔索，你们叫我老乔，或者老索都行。”坐顾长安后面位置的人也加入话题。 乔索三十五岁，揣着手坐在那里，跟老农一样，显老，一身乡土气，但正是这身气质，让他整个人显得特别有质感。 是沪市影视城的群演特约，沪市影视城在淞江区。 这位原先是在淞江区做外卖员，这边没有演员公会，他没事时就也跟人一起在路边等活儿，没想到一来二去的就成了一个小角儿。 老乔可以讲跟顾长安是一个出身，都是从最底摸爬滚打上来的，两人倒是有共同话题。 而顾长安右手边是一个叫米悠的女演员，二十九岁，选秀出身，当年也红过一阵子，只是这种红很浅薄，等她结过婚生过孩子后，她早已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了。 这次报了这个进修班，一来是真想提高一下，另外一个也是想找找路子。 几个人也没有太多聊，只是介绍一下来历，然后闲聊几句。 都是在社会上经历过的，多少有些城府，相比起来，程思齐要直白些。 到了九点半，老师来了，是当初给顾长安报名的那位，叶云生叶老师。 叶云生先介绍了一下学制时间，整个学期设定十周，每周上两天课，就在周六和周日，每天八个课时。 主要学习内容就是人物塑造，镜头表演，台词，声训，以及形体。 大致介绍一下，上午课就结束了，正式的课从下午开始。 至于一些关于请假，迟到，早退这些相关，只要你不影响别人，随意，都是成年人，自己为自己负责，别人不会为你负责。 从教室里出来，顾长安看到叶云生站在走廊上朝他招手。 “你还有一个额外的练习，以后上课的时候，你就坐在你现在选的位置，然后在目光所及的范围内选一个场景画分镜头。整个学期有十周，这个练习你每周做一次，而每次分镜头的内容都要比上一次更简化，但表达内容、含义都要一致，甚至反而更细腻。”叶云生笑咪咪的给顾长安布置作业。 顾长安有些蒙，这什么意思，但叶云生却不说，背着手离开时才说了一句：“这是宋教授给你留的练习。” 第八十五章 飞白 “顾长安呀，这个演员基本功扎实，表演也扎实，但善泳者死于水，善战者死于阵。他的表演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实。中国人讲中庸，讲不偏不倚，任何事务，太虚了不行，太实也不行，要虚实结合。 国画中有一个非常讲究的技法叫飞白，顾长安的表演中就少一份飞白的韵味，我看他的表演，他其实很‘贪’，每一个人物他都要把他琢磨得十成十，甚至放空自己去容纳人物，但你再怎么容纳，你和人物之间还是有区别的，这是根本性的，无法改变。 而且任何事情有一个度，当你超过那个度之后，益变为害。就比如我们常讲，人于人关系再亲密也要何持适当的距离，否则会产生一定的斥力，反而不美，其实演员和角色之间也是这样，留一点距离，也就等于留有进退的空间，而人的脑子是有想象，通俗的话叫脑补。 《湖心亭看雪》中说：雾淞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你看看，白，抓住了雪的颜色，痕，抓住了长堤的形态，一点一芥两三粒，就是把复杂的东西归纳成最具代表性的一点，从而留下无限暇想的空间。 这就是美。 我给顾长安安排那个练习，就是让他试着做减法，最后能成就什么样子，就看他自己领悟了。” 以上是宋文明跟叶云生说的话。 也是因为当初叶牖事件结下的一点缘。 画不画的好不是主要的，主要是理念。 懂了也就通了。 中午，顾长安跟程思齐、老乔、米悠三个一起在校外的小吃店里吃了一顿，互相加了微信，此后四人，也算是三大铁之一了。 下午的课，主要讲的是人物的塑造，从外形、语言、环境、情节入手，任课老师做了一个总的阐述，再介绍了镜头前，光影之中，演员所处的位置、大小、光暗给人物塑造的叠加关系…… 而最后半个小时，就是让同学练习，做笔记，互相探讨的时间。 顾长安倚在墙边，目光处及几乎是整个教室以及窗外的走廊了。 只是他有点愁，挠挠头，这怎么画呀，他也没学过画画，唯一的功底是读书那会儿，给书上的人物图片拗造型。 最后只得放下笔，想着课后再搜一下网上教学视频，网上速笔画教程也是挺多的，找出来恶补一下吧，不求画的多好，只求能画个样子。 也是有趣，他来学表演，没想第一天最紧要学的居然是画画。 到了下课时间，顾长安刚走出教室，就接到老沙的电话。 “喂，安子，影视公司那边的事情可能黄了，你别放在心上，慢慢等机会。”老沙这会儿坐在影视城演员公会的办公室，也是糟心的很，昨天，那家影视公司还托人联系自己，让自己联系一下顾长安，想签下顾长安。 这事情老沙是上心的，如果这线真能牵成，影视公司那边可能聘用他做顾长安的经纪人。 他是比较看好顾长安的。 没想到，今天中午，那边又有电话过来，让自己不用联系了。 这都什么事儿。 “没事，我晓得。”顾长安有些好气好笑，他其实昨天接到老沙的电话，就想过这个问题，果然，纷纷扰扰的一些消息出来，对方就打退堂鼓。 老沙这边至少还有个电话说明，而《奔腾的大河》副导演孙宏那边只怕连下文也不会有。 又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顾长安的心情，多少有些五味杂呈，这就是现实。 顾长安又刷一下娱乐新闻，看看柒酒吧的事情后续的发展。 经过一天的发酵，有的新闻浮了上来，有的新闻沉了下去，更有新的新闻冒出。 柒酒吧斗殴事件随着柒酒吧整改文件发出后，热度就降了下来。 很有趣的是，有关《老街》这首曲子的新闻热度也没了，除了个别小众的音乐论坛有人在推这首歌外，网上再无浪花。 显然是星光那边出手，打压了《老街》的热度。 而相反的，于顾长安周畅那张照片相关的新闻热度却持续上升，已经有不少江华的粉丝跑去《我，是演员！》综艺官网去声讨。 但因为江华助理当时并没有爆出顾长安的名字，而演员综艺栏目组为了神秘也没公布参演选手，一时，网友也如无头苍蝇，闹哄哄一阵，却找不着对象。 直接后果就是《我，是演员！》的热度持续升高，关注度被拉高了一截。 而新的新闻依然是跟《我，是演员！》有关。 有《我，是演员！》录制现场观众暴料，讲节目组打压元晋，故意削减元晋表演角色的台词。 顾长安一愣，没想到这个也爆出来。 事情是真有，但不是故意削减，而是刘墉其中有一段台词太长，节奏又多变，元晋表演不出来，才跟指导老师商量削减的。 嘿嘿，有意思，也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巧合。 虽然这个矛头直指《我，是演员！》节目组，但顾长安跟元晋表演的是对手戏，只怕也难独善其身。 啧，难怪都讲特约是群演的天花板，对于群演来说，特约之上就没有路了。他幸运，侯导介绍他上了演员综艺，这算是一条升阶之路，只如今顾长安被纠缠在一团乱麻的纷争里面，不到潮水退去，他也不知他最终能沉甸下什么。 且行且看吧。 当然，到目前为止，最佳得利依然是江华，虽然之前传出他被约谈，但柒酒吧斗殴，主要责任人还是柒酒吧。 江华上午又发了公告，为昨晚粉丝的过激行为道歉，同时也呼吁粉丝自律，总之姿态做的十足，人气不降反升。 再加上《雨天》版权的事情，他利用顾长安跟周畅那张照片炒作了一把受害者人设，于是个人关注度持续上升，连带着《雨天》一举冲进水鹅音乐前十，星光官网又适时发出江华新歌《那个少年》的预告消息，为《那个少年》预热。 星光的宣传厉害，顾长安又啧了一声。 “顾长安。” 这时，顾长安就听到一道女声叫他，然后是一阵轻快却急促的脚步。 这脚步声太熟悉了，许蘩。 这姑娘，永远是匆匆忙忙，却又劲头十足的。 “听听。”许蘩近前，也不多话，直接递给顾长安一只MP3。 “什么?”顾长安好奇的问。 “听听。”许蘩催促。 顾长安就听了起来，是一首歌，歌名《北城》，很有一股灵秀和人间烟火味。 “很好听，怎么了?”顾长安听完问。 “给你，你再去找个影响力比较大一点的歌手，《老街》很好，但周畅、宁子明那几个小哥哥小姐姐不行，没有影响力，带动不起来的，如果你找不到合适的歌手，我这也有人选。把江华的新歌压下去……”许蘩冲着顾长安握握拳头，绷着一张脸。 顾长安挠挠头，他记得有关江华这些事没跟许蘩说过吧。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足为奇。 西峰影视在前不久还是影视八巨头之一，如今就算是倒了，那‘鲸落’也是个庞然大物，一些内幕只怕比他这个当事人还清楚。 再加上江华助理又爆出他的照片，那照片不是很清晰，但认识他的人还是能轻易认出的。 所以，他跟江华的瓜葛，许蘩只要稍一打听就能清楚。 这姑娘有心了。 只是，顾长安又挠挠头，不可否认，他可以感觉到许蘩对他有点好感，他对许蘩也挺有好感的，人于人之间有好感很容易，但一首原创歌曲的版权说拿出来就拿出来，那仅仅用好感就说不通了。 “我也不是白帮你的，加群。”许蘩这时鼓鼓脸，举着手机，打开一个二维码，让顾长安扫。 “什么群?”顾长安觉得他有些跟不上许蘩的脑瓜子。 这姑娘不仅做事风风火火，脑子也非常跳跃。 “西峰影视倒了，可我手上还是有点资源，不用挺浪费，正好我又没事，我又学了影视管理，我今天还拿到证了。”许蘩说着，从挎肩小包里拿出一个证，经纪人证，在顾长安眼前晃了一下。 顾长安就乐，这姑娘似乎有考证癖。 许蘩继续道：“我想学大刘老沙他们那样，建个群，一来把家里剩下的一些资源用上，二来也给自己找点事情，赚点钱……”说到这里，许蘩的神态突然又静了下来，哑然一笑，嘀咕一句：“也顺道看看，星河之上到底有怎样的璀璨。” 许雄建西峰影视时，曾在自家女儿面前夸耀，带她看最璀璨的星河，然后西峰没了。但，许蘩有些不甘心的，她想先用家里剩下的资源，弄个群。 或许有一天，她能重建西峰，又或许，这个群就是她的星河，当然更有可能，落得一地鸡毛，烟消云散…… 但没试过，又怎么能知道会是何种结局呢，人生的精彩就在于不确定性。 总之，这是她现在想做的。 她也很看好顾长安的，在影视城就看好。 “什么?”顾长安问，许蘩最后一句，嘀嘀咕咕，不甚其详。 “没什么。”许蘩嘻嘻一笑，然后冲着顾长安竖了一根食指：“这个群，你是我邀请的第一人。” 顾长安啧了一下，看着许蘩，这姑娘真真假假的，也让他摸不着底啊。 现在的姑娘，一个个水都深着呢。 不过有一点顾长安清楚 真要加群，什么时候不可以啊。 加个群，跟一首原创歌曲的版权能并重吗? 更何况，这个群对自己也是个机会吧。 ………… 第八十六章 许蘩的演员群 顾长安扫了二维码，加入了许蘩的群。 群名很简单，就叫许蘩的演员群。 群里现在只有两个人，就是许蘩和顾长安。 顾长安又点开群文件，里面关于接戏规则，以及分成比例都写的清清楚楚，大体跟影视城公会差不离。 许蘩还把她各种证件也拍了照片发上去。 顾长安一乐，许蘩小姐姐是要把纪经人，律师顾问，金融顾问的活儿都包圆了嘛，别说，对于影视圈这帮低层的人来说，这种东西还真挺有用。 “欢迎加入。”群里，许蘩发了一个撒花的表情。 “请多指教。”顾长安发了一个抱拳的表情。 然后两人哈哈一笑，有些傻。 许蘩看了一眼群里顾长安的名字，然后笑嘻嘻的收了手机，只是手机还没来得及放包里，又听到叮咚的消息音。 许蘩打开一看，是顾长安发给她的一个下载包，本地的。 “什么?”这回，轮到许蘩问顾长安。 “听听。”顾长安如是说。 许蘩鼓鼓腮，觉得顾长安学她说话，然后点了下载，打开后，便有音乐响起。 多少人走着却困在原地 多少人活着却如同死去 多少人爱着却好似分离 多少人笑着却满含泪滴 谁知道我们该去向处何 谁明白生命已变为何物 …… “这歌……”许蘩愣愣的看着顾长安。 “你帮我找一个人，王青山，把这首歌给他……”顾长安跟许蘩道。 至于找到王青山要怎么做，不用顾长安说，许家是这一行的行家。 许蘩的心思，顾长安若许知道一点，这姑娘对于西峰影视的倒塌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的，她心中有野心，重建西峰影视。 “王青山真的出现了?”许蘩回过神了，有关王青山消息这两天有，但都太虚。 “嗯，我亲眼看到的，文丽应该知道他在哪里。”顾长安跟许蘩道。 “好。”许蘩重重的点头。 许蘩个子稍矮，她点头的时候，头发微散，有点蓬松，然后一点一点的，让人有种想揉一揉的冲动，顾长安终是忍住了。 “这我用不上，你留着反而更有用。”顾长安又把那个MP3还给许蘩。 许蘩鼓鼓嘴，瞪着那个MP3，好一会儿，闷闷的收回，顾长安有《存在》这首歌，又告诉她王青山的消息，自然用不上这首歌了。 “一起吃饭。”顾长安笑着跟许蘩说。 “不了，我去找王青山。”许蘩绷着一张脸，远远的招招手，叫了出租车，又冲着顾长安摆摆手，人就钻进出租车，没一会儿就没影了。 依然风风火火，虎里虎气。 生气了? 顾长安啧一声，有些哭笑不得，那首歌他留着确实没用啊。 …… 顾长安骑着电瓶车回民宿，路过永宁菜场，就停了车，进去买了卤菜，经过民宿一楼林妈的菜摊，买了点茄子、葱、姜、蒜，再一瓶豆瓣酱，回去再加上卤肉的肉沫，可以煨个茄子煲。 给顾长安称茄子的是林家小女儿林小棠，小丫头有些腼腆，见到顾长安，只是抿嘴一笑，那干净气息如同春天刚刚发芽的青草。 顾长安礼貌笑笑，然后拧着菜离开，骑着电瓶车，一路悠哉悠哉的回到民宿。 “哟，小顾今天自己烧啦。” 民宿厅上，惯例的一桌麻将还没散场，容姐应该在厨房里忙活，房东老舒坐在一边看人打麻将，看到顾长安拧着菜回来，就笑着道。 “天天吃外卖也不成啊。”顾长安笑道。又顺便看了一下打麻将的四人，是住在周围的几家邻居，冯观今天没来。 顾长安上了楼，民宿的房间就是类似于单身公寓那种，进门就是一个小小灶台。 不过这种密集的公寓房是不给用天燃气的，顾长安前些天买了一只电炖锅，轻煎、生炒、蒸煮、火锅样样有用，倒也方便。 先用电饭煲焖了点饭，再把茄子炒一下做了酱料，然后加些卤肉一起煨在电炖锅里。 顾长安就不管了，到时间自动会跳，简直是懒人神器。 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顾长安就在网上搜起速画教材视频，这个练习真是有些头大，顾长安一头雾水。 拿着纸笔，跟着视频练习了一会儿，饭菜好了。顾长安就盖了电脑，也不关，让它休眠，晚上还得继续练。 吃饭的时候，手机信息音响，顾长安边吃边打开一看，是许蘩演员群的消息。 许蘩邀请王青山、大刘、老秦入群。 牛逼了，许蘩小姐姐这就搞定了王青山。 “顾长安，王青山想买下你那首歌。”许蘩给顾长安单独发了消息。 “我卖给你吧。”顾长安想了想道。 “不用，你要是愿卖的话，直接卖给王青山。”许蘩的消息道。 顾长安啧一声，这姑娘大气，王青山当年就吃亏在唱的歌版权都在星光手上，他不可能再重蹈覆辙。 “好，那你帮拟个合约，就卖给王青山。”顾长安回道。 这事就说定了。 “顾长安，圈内多风雨，记得打好伞。”这时，大刘又在群里发着消息，显然意指最近围绕着演员综艺，爆出来一些似有若无、关联顾长安的一些纷纷扰扰。 顾长安发了一个挥挥手的表情。 看似纷纷扰扰，但只要不理会，也并没有什么影响，老沙和孙宏跟里的影视公司大概算一点，但其实真要签，顾长安也还要考虑，以自己现在的资历，根本拿不到好合同。 倒不如现在这样，慢慢积累。 难，或许难一点，毕竟，来沪市这边也有些时日子，他没接到一个戏约。 但越是这时，越要沉住气。 梦里那个人能沉寂那么久，顾长安也耐得住寂寞，也等得起。 顾长安这时又翻着自己微信的通讯录，细想着这一路来，他也算是接触过一些影视圈的人，但适合邀请进这个群的不多，四五人而已。 许蘩那丫头有一方雄心，他倒也想看看这丫头能走多远，顺便搭把手。 李祥，这位还在东北那边，他手上那戏，没有一年半载完不了，他是影视圈的散人，本身也活络，可以把他拉群里来。 沈鹏，跟李祥关系不错，演员综艺时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为人爽朗，也谈得来，他虽然加入了时代，但时代影视的资源也是僧多粥少，机会并不稳定，这边也算多个机会，算他一个。 再就是刚刚认识的程思齐、乔索、米悠。 这三个正是因为没有太大瓜葛，邀请进来，来去自由。 尤其乔索，他是群演出身，对这样的群不愁多的。 点好了人，顾长安编辑了信息：“影视城认识的朋友，有演员，有群头，还有做影视管理的，可以当成一块自留地，有事多条路，无事闲唠或潜水，来去自由。”再加上群号，群发了过去。 最选入群的是程思齐，然后是米悠和乔索，李祥和沈鹏一时没动静。 在群里跟程思齐、米悠、乔索打了招呼后，顾长安就不管了，由他们去研究群文件。 吃过晚饭，顾长安穿着老头衫、五分裤、趿着拖鞋出门溜达，在民宿边上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 然后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小马扎上，看着三三两两溜达的路人，看着窄窄的巷弄，看着灰蒙蒙渐暗的天光。 巷弄是一条暗沉的线，天是一条灰蒙的线。 突然间，顾长安知道他的练习要怎么做了。 归纳总结，找出画面中的共同性，再以有代表性的符号来标示，这样就能起到减少画面元素，却依然保证画面内容的表达。 这是一个由实到虚的过程。 然后顾长安又想到他擅长的无实物表演，那恰是一个由虚到实的过程。 这个练习有意思，顾长安有些品出味来了，他对表演的理念一直是真实、投入、忘我，这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却从未往虚的方面想，一段戏，是细致到如同真实那样点点滴滴，还是选取真实点滴一二，然后放空? 这两种表演，哪个更好，顾长安还不太晓得。 但不管如何，这练习他知道如何着手了。 这里面最重要的还是观察，细致的观察。 晚上，快睡的时候，李祥、沈鹏两个才入群。 沈鹏今天试戏去了，但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沈鹏也有些意兴阑珊，在群里跟顾长安打了个招呼就潜了。 李祥今天又拍了一天戏，才收工不久，入了群后，却跟顾长安在微信里用语音聊了起来。 “你女朋友?” “不是，影视城认识的，人不错，西峰许雄的女儿。”顾长安道，跟李祥要托底的。 “西峰许雄的女儿?有意思，她想干嘛，搞这样的群，撬各家影视公司的墙角?也不怕捅破天?”这样的群如果坐大，那各家影视公司都会忌讳的。 “没你想的那么远，最多也就重建西峰，何况，我不信影视圈内没这样的群?”顾长安道。别的不说，一些经纪人私下都有这样的群，或大或小。 “嘿嘿，我手上都加了好几个了。”李祥贱笑道。又说：“那成，以后靠你夫妻俩赏饭吃。” “滚……”顾长安没好气。 他自己下顿还没着落呢。 第八十七章 许雄 富民路，丽景新村，26号。 夜里十一点。 在楼梯口，许蘩把高跟鞋脱下，拧在手里，然后赤着脚上楼，到了305室门口，这才拿出匙钥，开门进屋，轻声的关门，也不开灯，摸黑把高跟鞋放鞋柜里，然后换了拖鞋。 正要进房，厅上的灯突然就亮了。 头发花白的许雄大马金刀似的坐在沙发上。 “几点了?”许雄斜睨了许蘩一眼。 “十一点。”许蘩鼓鼓嘴道。 “哟，看来没忘记时间，那大忙人一天忙什么呀?”许雄有些没好气的问。 许蘩先是皱着眉，瞪了一眼许雄，随后眼珠一转，又踢沓的跑到许雄身边，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还伸了手去挽着许雄胳膊，一脸嬉皮笑脸：“爸！” “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还有，你那手刚提鞋子的，去洗洗。”许雄一脸嫌弃女儿的表情。 许蘩又鼓鼓嘴，猛的起身，重重的踏着脚步，跑洗手间去洗手。 “你也是的，跟小蘩在这怄气，多大岁数啦。”商琼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了两杯牛奶，一杯递给许雄，顺手拍了拍许雄的胳膊，另一杯放茶几上，给许蘩的。 心里也是无奈，西峰影视没了，丈夫的心情一直不太好。 杭城那边的产业变卖抵了债，搬到这处公寓，这里还是许家初创业时，许雄做小包工头时买下的，八十多平米，二室二厅，小是小点，但住着倒比以前住别墅时安稳。 只不过许雄的心气过不去，对于娱乐圈，很有点戏曲里唱的，苏三离了HD县，HD县里无好人的味道。 至此连娱乐圈的味儿都闻不得，偏女儿许蘩一根筋，闷头就往里冲。 于是，父女俩这些时日就一直不对盘。 “我就看不惯她这样，昨儿个半夜，硬生生把我吵醒，让我帮她打听星光江华的那点屁事，为的是一个叫顾长安的，我今天打听了一下顾长安，一个群演，高中毕业，她跟人家这么粘呼呼个什么劲啊，我许雄的女儿，如今沦落到要倒贴这样的了吗?”许雄说起来一肚子气。 “许老虎，你别乱说好不好，我看重顾长安，是因为他未来一定会有所成就的，我不敢说他能不能成就影帝巨星什么的，但未来影视这一块儿，一定有他的万儿。”许蘩甩着手上的水珠回来，这时气呼呼的接话道。 “没规没矩，不准叫许老虎。”许妈妈商琼无奈，这父女俩见天的斗气。 许蘩鼓嘴没回。 “呵，眼光这么好?这么自信?”许雄讽刺。 “那当然，谁让我是许老虎的女儿呢。”许蘩一脸得意的道，一边商琼悄悄给女儿竖竖大拇指，论摸毛的本事，女儿第一。 许雄脸色松泛些：“说吧，什么事?” “我要帮王青山复出。”许蘩道，然后捧起茶几上那杯牛奶，喝了一大口，别说今天为了说服王青山，她真费了不少口舌，如今还唇干舌燥的。 “我要盘下柒酒吧，然后给王青山办个见面会，到时网上直播，你帮我跟各方打个招呼呗。”许蘩又馋着脸，讨好的跟许雄道。 柒酒吧经过斗殴，整改，那老板彻底没心气儿了，已经放出消息，要把柒酒吧盘出去，但愿意接手的不多，许蘩看中这个机会。 “王青山?摇滚王?”许雄这下有点惊讶了，女儿什么时候认识王青山?还帮王青山复出，王青山那么桀骜的人，能听女儿的?这可是大新闻。 只是…… “你拿什么帮他复出，你那首《北城》?不是王青山的风格吧?” 象王青山这样级数歌手的复出，是一定要有当打作品的。 许蘩立刻笑咪咪的，从包里拿出MP3，将耳机塞在许雄的耳里，这首《存在》再也不是之前顾长安给的小样了，由王青山亲自编曲，她听了后，人沉浸在歌里，一时都走不出来。 许雄一听，先是惊讶，然后品味，最后大笑。 能以这样的作品运作这样级数歌手的复出，此一战，许蘩便足以傲立娱乐圈。 “谁写的歌?王青山自己。”许雄问，因为这歌太对王青山味道了。 “顾长安。”许蘩道。 许雄的脸立刻黑了。 商琼在一边哭笑不得，这变脸真快。 许雄这时沉思着，好一会儿冲着许蘩：“你可想好，你老爸我再不是西峰许老虎了，就一个天天在公园里跟人打牌的臭老头，就剩下这点人脉资源，本想为你以后铺铺路的，这要用了，以后就没了，以后你的路就得自己去闯。” 许雄正色的说，他再傲气也没用了，他许雄的时代过去了。 “嗯，我知道。”许蘩说着，还打开手机，把新建的演员群给许雄看，又指了指李祥几人：“这、这个都是顾长安拉进群的。” 许雄脸又黑了几分，又想着王青山复出为什么订在九号，九号是星光江华发布新歌的日子，这个女儿看来要成泼出去的水了。 商琼也好笑，小蘩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有把握掌控王青山?”许雄又问，小蘩花这么大力气帮王青山复出，凭着这首歌，再加上王青山的人气，那将是百倍的回报。 别说现在的小蘩，就算是他西峰影视在时，他也心动啊，只当年的王青山，宁愿跟星光鱼死网破，也不受星光控制，何况是如今历经苍桑的王青山。 “我为什么要控制他，他其实不算是我挖掘出来的，是顾……”许蘩话没说完，只是看到老爸脸色快黑出油来了连忙住口。 “王青山入群了呀，我们有约定，也签了合约，我帮他发行的歌曲，我帮他接的商演和广告，六四分成，他六我四。他自己接的，九一分成，他九我一，这个年限是三年，三年之后，来去自由……” “那你群里那些呢?”许雄又抬抬下巴问。 “那个跟影视城差不多，来去自由的，哪，所有规定都在群文件里。”许蘩把群文件拉出来给许雄看。 许雄看着，脸上有些不屑的笑，有点天真，有点儿戏。 之后，许雄又沉思，不可否认，这个倒适合小蘩，西峰确实还留下一些资源，但那也要靠小蘩去经营，小蘩不管从资历和能力，还不足以撑起一家正规的影视公司，这样也好，聚聚人气。 给她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别人一个机会。 而最终，大浪淘沙，能沉下来，才是能跟着小蘩一起走下去的。 …… 第八十八章 你来我往 接下来几天，网络娱乐新闻这一块仍然有浮尘飞扬，但大体上呈现一种相对的平静的态势。 但顾长安倒觉得，有一种被压抑的燥动，欲喷薄而出。 …… 六月八日，今天是《我，是演员！》开播的日子，从头天晚上开始，有关《我，是演员！》开播的消息就活跃了起来。 Z省卫视官网，有关《我，是演员！》预告片段的播放量也直线上升。 Z省电视台，《我，是演员！》栏目办公室，兰云又召齐组员开会。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紧张、忐忑、并兴奋。 “这大半年来，大家辛苦，今天我不给大家布置什么任务啊，节目走到今天，我们能做的都做了，甚至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法也使了，是龙是虫其实已经定了。今天，我对大家只有一句话，早点下班，回家守着电视，等到节目开播，每个人为节目增加一户的收视。”兰云背倚着办公室，伸着食指推了推镜框，难得的打趣道。 众人不由的一阵哄笑。 “好，现在大家回到岗位，做好各自的收尾，今天我批准，大家可以早退。”兰云说着，又笑道：“当然了，技术组例外，今天不但不能早退，还得加班，辛苦了。” “应该的。”几个技术组的小伙儿腼腆的笑。 然后一众人离开，编导老姚，责编，主持人三人留了下来。 四人围着玻璃圆桌坐下，喝了杯茶，几人的脸色略显慎重。 “老姚，东湖元晋那段彩排视频也剪辑进节目了吧?”兰云咪了口茶问编导老姚。 这段时间，因为星光要洗白和炒作江华，再加上因为顾长安跟《我，是演员！》的关系，星光那边干脆就拖了顾长安下水，一边洗白江华，一边挑起跟《我，是演员！》节目的争议，再借着柒酒吧致敬王青山的活动，一举把江华的热度炒了起来。 星光的手段是有一套的。 当然，她这边没有马上把争议压下去，也是想利用一下热度推高《我，是演员！》的关注度。毕竟，马上要开播了，最后成绩能怎么样她心里也没底啊。 因为原来的编导刘启翔离职的原因，台里不少人对她是有微词的，如果收视率不佳，她大概也要离职了。 这对于兰云来说，压力很大。 但没想到，有的人见有机可乘，居然也想捞便宜，东湖那边应该是不满元晋第一轮就被刷掉，悄悄的让人放出消息讲是节目组不公，为了偏袒另一方，故意删减了元晋饰演角色的台词…… 这真是，真当她兰云是软柿子呀。 明明是元晋演不好，节目组是为了为元晋摭丑，这才改了台词，好让元晋的表演好看一点。 打开身前的笔记本电脑，点开一个本地视频。 视频内，顾长安饰演的和珅跟元晋饰演的刘墉一个在铁栅栏内，一个在铁栅栏外。 刘墉在给牢里的和坤倒酒，边倒酒边说着台词。 “来来来，一醉方休，这可是你最后的一醉了，良辰一去不再来。老朽我呀，是最后一个来看你的，你的那些同党，三妻四妾，都散喽，没有人喽，再有，就是向你索命的白无常、黑无常……” 改的台词就是这一段。 原来的台词很长，远远不是这一小段，而且因为情绪的递进，台词也是递进式的排比句。 比如前面，元晋说的台词‘老朽我呀，是最后一个来看你的。’ 剧本上这一句是：“老朽我呀，是最后一个，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这最后三个短句，一声比一声高吭。 再包括讲同党，讲三妻四妾都是这样的，有几个排比句递进爆发。 这还不算，说这些台词时，还要搭配着，从食盒拿出酒菜，又闲话家常的台词，比如：“看看，我给你带你什么来了”等。 而在说这些台词时，音调又要舒缓质朴。 这就牵涉到一个表演节奏的问题。 有的演员，这种节奏天生就有，这就叫老天爷赏饭。 有的演员就需要后天的学习和锻炼，元晋天生没有这种节奏感，而彩排也不过短短两三天时间，不足以让他快速掌握这些。所以，最终排练的结果是，这一段元晋表演的很凌乱，根本拿不出手，最后陶殊华跟元晋商量，才减掉了刘墉这个角色的一些台词，最后总结成上表演时的那一小段。 这也是经过元晋同意的。 这回东湖出招，兰云估计是元晋不想露自己的短，没把事情跟东湖相关方面说清楚，东湖那边不高兴元晋被刷，再加上也确实有这么回事，便抛了出来，也是为元晋被刷找台阶。 不过，东湖那边怎么想的，兰云不管，东湖这边既然置疑节目的公正，那她就让老姚等人把元晋彩排那一段，包括陶殊华跟元晋商量，元晋同意的视频一起剪辑在节目里做为花絮播出。 既然要公平，那就给你公平。 “已经弄好了，没问题。”老姚同责编道。 “嗯，一会儿下班后，给东湖那边一个电话，把事情说一下，也让他们有准备的时间。”兰云又道。 都是圈子里人，斗而不破嘛，兰云是要反击，但也不能让东湖下不来台，互相通气是有必要的。 老姚、责编、和主持人都一笑，兰组长放到下班才打电话，这是故意让那边加班了。 “那星光那边的事呢?”这时老姚又问。 “那个不是我们能插手的，那是盘外招，得盘外解决，最近王青山的消息听说了吧?”兰云问，她们电视台都接到某人的招呼了。 “王青山真要复出了?这几天隐隐的有消息传，但又象捕风捉影，挠的人心痒痒的。”主持人笑嘻嘻的问，她也是青山粉呀。 “反正有人打招呼了。”兰云笑咪咪的摆摆手，又道：“另外，星光的事情，北海不会善罢干休的。” 兰云这话一说，老姚几个就恍然大悟。 顾长安这名额最开始可是北海影视周暄的，是星光那边借着P2P的风头把周暄撬掉的，才用江华顶上，结果江华自身不硬，最后才落到顾长安手里。 这口气，北海影视那边也咽不下呀。 还真以为江华抢注歌曲版权的事情没有把柄呀，要是真没有，她栏目组当初怎么查出来的?只不过有些人，因为筹码不够，不愿意站出来为那几个小青年说话罢了。 本来因为江华最终也没拿到《我，是演员！》的入选名额，北海那边也打算算了，江华的份量太轻，不值得他们动手。 没想到，星光这边了得，几下里一运作，硬生生要把江华炒出头了。 那北海就不干了。 所以讲，自身不硬，就不要太装，会踢到铁板的。 总之，随着《我，是演员！》的播出，一些原来在底下浮沉的东西也要摆上台面了 上架感言！ 要上架了，有些话想跟大家聊聊。 在本次写书之前，我其实已经躺平了，直到某日，垂死病中惊坐起，徒然发现，我靠，再不写，咱就老啦。 于是有了这本书，由此大家也知道本书更的慢的原因了，实在是之前混日子混的太香，咱已经废了。哈哈。 关于本书，书是我想写的，只是因为对现实人物下不了手，于是用了一个完全架空的设定，最终的结果是，生生把一个热频文写成了冷门小众文，当然，这跟我的文风也有关。 但很神奇，这个文契合了我一种生活状态，而且能把我多年积累的一些小短篇，或者想法以原创电影的模式展现给书友，与大家分享，这简直太美妙啦。 所以，书虽然写的慢，也比较冷，但我真是乐在其中。 写作呢，其实是挺私人化的东西，同样阅读也是。 我的书就在这里，书友路过，觉得不错，驻足流连，我们就共享快乐，相携一程。有觉无趣，那就擦身而过，无外如是。 总之，我感谢这段时间一直支持我的书友，你们真是我最大的惊喜。同时也期待我们继续相伴走下去，更期待更多的书友加入。 另外，我写书有个特点，构思之初就一定要想好结尾的，否则，我会迷失方向，所以，这本书是有完整构思的，因为我更新慢而担心的读者且放宽心，一路相伴吧。 接下来，老生常谈，关于订阅。 不用我多说，大家都知道正版订阅对于作者的重要性。 说实话，我上周就可以上架啦，但我忐忑呀，咱有点怂，怕数据太难看，再加上这周正好有个推荐，就推迟了。 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这一关总是要来的。 今天中午十二点上架。所以，今天还会再加更两章。 我，尽我能力写好书，你们，也请正版订阅支持我好吗? 另外，月票也是要的。 不过，关于打赏，我想做个约定，有想打赏支持本书的书友，一元、五元就成，不要超过十元。一来，这东西就是个心意，多了没必要，赚钱不容易的，对吧。二来，咱也加更不起呀，嘿嘿。 最后，我说一下更新，好多年不码字，状态还在恢复中，目前还看不到太大起色，所以，上架当天会加更，之后保证一更基础，然后尽量能有所加更。 大体就这样啦。 另外，感谢编辑麒麟对我的支持！！ 还有一点，关于读者群，我是不建群的，一来不善言辞。二来，生活中的羁绊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弄一个群来让自己牵挂，缘来则聚，缘去则散，轻松，快乐就行。 此致，祝书友们阅读快乐！ 同时，也开始了我们的新征程！ 第八十九章 综艺开播（一更求订阅） 傍晚，今年的夏天，热的尤其早，才刚刚六月上旬，天气就很闷热了，因着昨天又下过雨，更是粘腻。 顾长安吃过晚饭，先冲了个澡。换了老头衫和五分裤，踢着个人字拖，溜溜达达的下楼乘凉。 六点多，厅上，下午的牌局已散，晚上的牌局还没开始，老舒一个人坐在桌边酌酒。颇有些自得其乐，看到顾长安拖了小板凳在院子里乘凉，就跟他有一答没一答的聊天。 “小顾，我记得你以前是在影视城那边干群演吧?最近一直待在沪市，换营生了?”老舒咪了口酒门。 顾长安以前来沪市看老妈，就住在这里，因为顾长安做群演的事情老舒以前就知道。 “嗯，干了四年了，有点心得，最近在上戏那边报了个进修班，总要求求进步吧。”顾长安没有全托底，讲了一半。 “那要得，这行业真要出头，你可就发财喽，全靠一张脸吃穿不愁。”老舒啧啧嘴道。 “一行有一行的难。”顾长安没有细说，对演员这一行，普通的百姓一直有一个靠脸吃饭的刻板印象，真解释起来，隔行如隔山呢，无从说起。 两人说话的时候，一楼住户林家的女儿林小棠，捧了个碗在门口，边吃边听顾长安跟老舒说话，黑白分明的瞳孔里也满是好奇。 顾长安看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扒着饭，显然没专心吃，突然想起今天是中考结束的日子，不由好奇问：“中考结束了吧，考的怎么样?” 林小棠就瞪了顾长安一眼，轻哼一声，捧着碗回屋里了。 “她学习不太成，要不然，她妈也不可能考试前还让她去菜摊上帮忙。”老舒嘿嘿笑道，小顾这话显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顾长安才想起他前几天买菜，就是在这丫头手上，不由好笑。 “哎哟，今天跑了一天，我累死了，晚上哪里也不去，我吃的东西都买好了，今晚就窝在公寓里看综艺，《我，是演员！》今晚要开播了嘛，我要支持阿晋，也看看节目弄什么黑幕?” 这时，两个租二楼公寓的游客回来，都是二十三四岁的女子，走前面一个大包小包的，顾长安看那包装盒，全是吃的，偏那女孩贼瘦，这就是资本呀。 顾长安现在吃东西都得悠着点，不敢随性来，稍微多吃一点，就要锻炼，把它销耗掉，这一点是绝对要自律的。 听着女子的话，顾长安这才想起今晚是演员综艺开播的日子，这几天他全钻在那个分镜头画画的练习里面，一时倒把这个忘了。 这女子明显是元晋的粉红呀，顾长安感到压力扑面。 后面的女子个子略高，这会儿翻翻白眼：“肤浅，什么黑幕不黑幕，都是做戏，营销手段好吧，不这样，一个新节目，哪来的关注度?” 顾长安就啧一声，这女子真是人间清醒。 “管那么多，反正打压我家阿晋就是不行。”前面女子不悦。 “啧啧，幼稚。”后面女子冷嘲。 …… 两人边斗嘴边上楼了。 顾长安沉默了一下，拿出手机，打个电话给周海：“周海，节目组那边打算怎么处理谣言的事情?”那天早上的电话，兰云讲由他们处理的。 “放心，搞定了。”周海道，又补了句：“兰组长今天下班的时候让人把元晋彩排那一段视频给东湖送了过去，东湖只要不傻都晓得要怎么做。” 顾长安就啧了一声，兰组长做事有讲究啊，如果事后送去，元晋的粉丝搞不好闹大，那双方反而撕破脸皮，不好看。 但如果送的太早，东湖这边早早消停，反而降了《我，是演员！》节目的热度，这是节目组不愿看到的。 所以，开播前送去，即让东湖有准备的时间，但这个时候，东湖任何澄清行为，都会给《我，是演员！》节目增加热度，真是完美。 顾长安有兴趣了，挂了电话，就溜达达上楼，把屋子整理了一下，然后打开电脑上网。 围脖上，关于《我，是演员！》开播的消息已经上了热搜。 评论里，网友也在打嘴架。 “我手中的刀已经饥渴难奈了，只等节目组打压我家阿晋实锤，我便要战斗了……” “什么你家阿晋，明明是我家的……” “楼上和楼上的楼上决斗。” “+10086” …… 就在这时，顾长安的手机上弹出一条围脖推送消息，是元晋围脖最新发言。 “谢谢网友的关心，大家误会了，《我，是演员！》节目组公平公正，对我并没有任何打压，相反，我做为一个表演新人，在里面学习了很多东西，也深刻感到自己的不足，特此感谢表演指导陶殊华陶老师，以及《我，是演员！》全体工作人员，并祝《我，是演员！》收视长虹！@我，是演员！@陶殊华. 果然，东湖那边开始澄清。 但元晋的粉丝已经到了临门一脚了，一时也刹不住车，于是各种猜测纷纷出炉。 “阿晋，你是不是被绑架了。” “晋哥，你要是被威胁了请眨眨眼……” “走走走，《我，是演员！》开播了，去看看……” “看看就看看。” …… 没一会儿，这条围脖下的评论就刷出了上千条。 《我，是演员！》热度持续上升。 …… 顾长安也打开公寓的电视。 电视里，《我，是演员！》正播放顾长安同元晋的表演。 空旷的舞台，四周幽暗，中间隔着一道铁栅栏，顾长安饰演的和坤在内，元晋饰演的刘墉在外。 “每一个人的结局都是自己精心安排的，只不过得意之时不自觉、不在意罢了，即所谓的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来来来，一醉方休，这可是你最后的一醉了，良辰一去不再来。老朽我呀，是最后一个来看你的，你的那些同党，三妻四妾，都散喽，没有人喽，再有，就是向你索命的白无常、黑无常……” 元晋边说边给顾长安倒酒。 …… 网上，元晋的粉丝截了这一小段视频，开始愤愤不平的声讨。 “就是这一段，刘墉这一段的台词很长的，而且很精彩，哪里象这样总结成一小段……” “就是，没了这一段台词，在这一段表演里，刘墉的角色逊色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节目组删减元晋的台词是对的吗，就这总结的一段，元晋演的也很平呀，元晋台词功底太差了。” “呸，楼上洗地狗……” …… Z省电视台。 兰云，老姚等人守在大数据组的监控室里，大屏幕上显示的是实时收视率曲线。 从开播开始，收视率曲线就急速往上涨。 “破1了。”一个数据组的小伙激动的叫，打字的时候手都有点抖。 兰云也紧紧的抿着唇，侧过脸问老姚：“老姚，现在内容放到哪里了?” “顾长安跟元晋表演的那段，下来就是元晋彩排的那段花絮。”老姚道，网上现在是闹哄哄。本来花絮是表演之前放的，节目组为了悬念故意放到了表演后。 “1.1了”数据组又叫。 兰云和老姚相视一笑，即高兴，又觉得有些遭不住啊，人到中年，受不得这种刺激。 “现在是李老让两人做无实物表演那段。”老姚又说。 “1.2了”数据组那边声音都有点抖。 兰云和老姚相视一眼， 都有激动。 “降了，1.16。”一个数据组的小伙声音失望的道。 “元晋和顾长安的内容结束了，现在是文丽和项宝。”兰云道。 “就看能留下多少了……”老姚道，先前涌入的有很多是为着争议来的。 最终，《我，是演员！》第一期结束，收视率曲线停在1.09。能破1，就可以算是开门红，毕竟是新栏目第一期。 “吔！”《我，是演员！》在场工作人员一声欢呼！ …… 顾长安关了电视，而自元晋彩排那段播出后，网上的元晋粉也偃旗息鼓。 “我家阿晋尽力了，李老都说了，是角色不适合。”粉丝找台阶下。 “好好唱歌，别总想着跨界。”黑粉嘲讽。 于是，纷纷扰扰，这一段就过去了。 顾长安这时电话响了，一看，是许蘩那丫头。 “顾长安，来柒酒吧，看王者归来！” 从群演到巨星 第九十章 此后再无青山粉（二更求订阅） 杀鱼的阿伟刚陪老婆看完电视，就听到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阿伟点开手机一看，本来懒洋洋的神态突然就有些激动起来。 青山群 王青山：“兄弟们，我回来了，不知可有空?来柒酒吧喝一杯！”。 下面的回复一水的：“靠！” 这段时间，隐隐有消息传王青山要复出，他们私下也互相打听，但好似空穴来风，如今，是真的了? “怎么了?”阿伟老婆问。 “我出去一趟。”阿伟道 “这么晚还出去?”阿伟老婆看了看时间，快十点了。 “王青山请客，去柒酒吧喝一杯，不会超过十二点。”阿伟咧着嘴笑道，又进屋里，换了一件正式的衬衣，又从抽屉里找出一枚青绿山水绘制的青山砝硠胸章。 …… 乔大石这时瞪着儿子小石头，一手用劲的敲着桌上的作业簿。 小石头眼眶里含着泪，却硬忍着不滴下来，同样两眼通红的回瞪着乔大石。 不做作来，父慈子孝。 一做作业，十代怨仇。 然后手机提示音响，乔大石也看到了青山群的消息，不由大笑，用劲的揉揉儿子的脑袋，然后跟老婆打了声招呼：“王青山要复出了，请我喝酒，我去柒酒吧，十二点前回来。” 同样翻出一枚青山胸章别在胸口。 …… 严大头正在跑步，全身大汗淋漓，如同从水里捞起来一样，他真的跑不动了，停下来喘口气，然后就听到手机提标音响，接着他就咧着嘴朝柒酒吧吧，跑了两步，又转身往家跑。 得戴上胸章，这是仪式。 …… 李文学如是，吴越亦如是。 …… 顾长安赶到柒酒吧的时候，就看到许多胸口别着青山胸章的人往柒酒吧汇集。 许蘩的身影则进进出出，来来回回，永远是忙叨叨的，这会儿正指挥着几个服务员搬啤酒，顾长安也卷了袖子上前搭把手。 柒酒吧在本地论坛贴出转让的消息，顾长安是看到的，但没想到许蘩居然盘了下来。 “我本来想在明天给他办个大大的见面会的，各方记者，还是网络直播，都打过招呼了。可最终王青山否决了。他讲，他只想跟旧日的朋友聚聚，也给旧日朋友一个交待。”许蘩跟顾长安道。 顾长安点点，最近因为王青山出现，他还特意查了王青山当年的事情。 当年，先是绯闻，然后跟星光闹翻，王青山就消失匿迹了，没交待粉丝一句，王青山的粉丝是死忠的，就差点闹出事来，纷纷扰扰了好些日子才平息，但于青山粉来说，终究意难平。 王青山是该有个交待的。 不一会儿，人到齐了，顾长安还在人群里看到文丽，一面之缘，点点头。然后四下里看看。 今夜，柒酒吧除了青山粉，就只有许蘩请的一些媒体人，此外再无别人。 刘子强，水鹅音乐记者，这时侧过身体跟邻座的丁宇说话：“怎么看王青山复出?” 丁宇，新媒体乐评大V，这是呵呵一笑：“没太大看法，近些年，复出的大神不少，但真正能回归巅峰的几乎没有，一句话，时代不对了，当年的天王都遭不住啊。” 说到这里，丁宇又话风一转：“不过，王青山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的粉丝是娱乐圈里最死忠的一批，你看看现场，有些粉丝几乎跟朝圣一样，啧啧。” 现场情形，让他想到王者归来四个字。 “十年过去了，当年死忠青山粉又能剩下多少，世事易变。更何况，当年王青山一句话都不交待就消失，青山粉心头的热血也有些凉。如今，从青年到中年，青山粉理智多，前面，江华踩着王青山上位，若是换到当年，青山粉还不把柒酒吧给拆了呀，可之前柒酒吧斗殴事件却是江华粉恼羞成怒为之，跟青山粉一点关系也没有。” 说话的是叶海涛，华文娱记者，专栏编辑，四十多岁，他是从摇滚王王青山那时代走过来的。这时便颇有些感慨。 接着又道：“不过，我如今倒是对王青山本人感兴趣，据我所知，为了他的复出，有人下了死力气，整个娱乐圈各方都打了招呼，要给他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复出见面会，可最后王青山拒绝了，他只要求了这个时间跟旧日粉丝相聚，便是我们这帮人，也是因为举办方要求的，要不然，他连我们都不鸟。” 刘子强和丁宇这时便啧啧两声，也确实，如今最吸引他们的反倒是王青山本人。 这时，舞台后的大屏幕突然亮起。 显出一条长长的街道，青石板路，微雨，地上一个个水洼，反射着街灯的光亮。 然后音乐响起，是《老街》，不过，不是宁子明他们唱的那一版，这一版《老街》声音更低沉，悠悠远远，如序事诗一般，带人徜徉在宁静的岁月。 这是王青山版，只这一开腔，便能引起人心底的悸动。 随着音乐，王青山走进老街，灰蓝衬衣，休闲裤，运动鞋，朴素，却整洁，衬衣的胸口同样别着一枚青山胸章。 他溜溜达达的走，身形，高瘦嶙峋，目光，疏淡平和。 顾长安看着大屏幕上王青山这样子，不由就想起梦中那人，梦里那个人走在老街上，也是这个样子。 领略过高山之巅的霞光，品尝过深谷之渊的阴霾，再走出来，迷恋的会是最平凡生活的甘甜。 这就是老街。 阿伟、乔大石、严大头、李文学、吴越等所有胸口别着青山胸章的人，这时眼眶也略有些发红。 倒不是说这些人个个对王青山有多深厚的感情。 只因为，王青山是他们青春生活中最具象的一个符号。 从青年，到成家立业，渐近中年，大体是人生之中最动荡，变数最大的一个时期。 看着大屏幕中现在的王青山，对比过去的王青山，他们如同看到现在的自己对比过去的自己。 时光的打磨，岁月是把杀猪刀。 于是，个个感怀，不由潸然泪下。 王青山这时推开酒吧的门，如同屏幕上，灰蓝衬衣，休闲裤，运动鞋，进门时，如今邻居窜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他侧身冲着众人挥挥手，依然是闲庭信步的，路过吧台时，点头笑笑接过服务员递给他的话筒。 然后走上舞台，面前一张张熟悉略带陌生的面孔，王青山先深深鞠躬，站起身来，才笑道：“多年未见，大家都好?” “好着呢，娃都能打酱油啦。”众友哄笑，却带着哽咽。 “那你们比我强，我女朋友还不知在哪地儿呢。”王青山自嘲打趣。 众人大笑。 十年光阴拉开的距离，在这一刻被抹掉了。 好一会儿，再归于寂静。 王青山再环视众人一眼：“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复出，属于摇滚王王青山的时代已经过去，过去的事情可以偶尔怀恋，但不能留恋，更不能成为羁绊，人生向前。所以，今天我想告诉大家，世间已无摇滚王王青山，今日之后亦再无青山粉。” 说到今日之后再无青山粉时，王青山微微抬头，好一会儿，才平静的看着众人，只是眼中微有莹光。 众人也看着他，有人皱眉，但细一深思，却又释然。 属于摇滚王王青山的时代已经过去，那属于青山粉的时代亦也过去。 过去，可以怀恋，不能成为羁绊。 叶海涛同丁宇、刘子强相视一眼，眼中都惊讶，王青山这话等于就是解散了青山粉。 有意思呀，他们已经在开始构思一会儿的新闻稿要怎么写。 舞台上，王青山继续道。 “今晚，我跟大家重新认识，我姓王，叫王青山，我有一首歌带给大家，愿大家，不畏将来，不念过往。” 然后，音乐响起。 王青山驻立台上，嶙峋，孑孓，落拓，平和，深沉。 此后再无青山粉，但世间永远有王青山。 …… 多少人走着却困在原地 多少人活着却如同死去 多少人爱着却好似分离 多少人笑着却满含泪滴 谁知道我们该去向何处 谁明白生命已变为何物 是否找个借口继续苟活 或是展翅高飞保持愤怒 我该如何存在 …… 京城，深夜。 大刘两手提着大大的塑料袋，里面全是快餐盒，在影视城复古的青石板路上狂奔。 …… 杭城，老街，凌晨。 老顾包子铺，顾建平边打着哈欠边起炉子，小胖戴着口罩，扭曲着胳膊，紧握着长筷用劲的搅拌馅料…… …… 影视城，出租公寓，清晨。 老秦又咳了一夜，于晓在走廊上帮他熬药。 “后悔不，当初你要是主动一点，安子就是你的了。”老秦躺在躺椅上，咧着嘴道。 “没，人生有太多的相遇，不是每一个相遇都要有结果。”于晓道。 …… 宏口区宝元公寓，叫蝴蝶飞飞的网友正在发了一个视频。 是《雨天》第一版录制时的现场视频，里面就是高渐现场改谱的场景，江华抢注《雨天》版权实锤。 …… 动车上，侯建武接到柯安的电话，有些讶然，他是电视剧导演，柯安是拍纪录片的，而且个性特别轴，钻在他纪录片的世界里，跟他们这帮人几乎没有交集。 用现在比较时髦的话来说，这位就是个技术宅，不过，听讲他最近在整一部电影。 “侯哥，跟你打听一个人，顾长安，李老师讲他跟你有渊源。”柯安的声音有些沉，有些疲惫。 柯安嘴里的李老师是李草堂。 “嗯，有点，你找他有事?”侯建武道。 “我手上有个戏，有个角色，李老师讲他可以试试，我想请你牵根线。”柯安道。 侯建武挑挑眉， 李草堂介绍的?看来顾长安在演员综艺上的表演入了李草堂的眼了。 这他也涨脸哪，心里有些快活，便道：“成，这事我跟他讲。” 侯建武道，却也没有大包大揽。 …… 夜班地铁上，打工人昏昏欲睡。 …… 世事纷扰，踯躅前行 …… 谁知道我们该梦归何处 谁明白尊严已沦为何物 是否找个理由随波逐流 或是勇敢前行挣脱牢笼 我该如何存在 …… 零晨，《存在》正式上线水鹅音乐。 顾长安回到民宿已经是凌晨2点，有些醺然。 今夜此景，当浮一大白。 从群演到巨星 第九十一章 尘埃落定 清晨，顾长安醒来，微信上收到周海的留言：“顾长安，江华栽了，北海那边出手，拿到了能证明《雨天》版权的视频，现在已经公布在网上了，星光娱乐也发了声明，《雨天》也被撤出了各大音乐榜，江华新歌也取消了发布。” 顾长安一愣，猛的坐起来，连忙上网相看。 视频是一个叫蝴蝶飞飞的网友发布的，顾长安点开视频，显示是一家录音室，江华在室内录音，宁子明、秦玥、高渐几人在外面用耳麦听，边听边对词曲进行修改…… 同时，录音室的老板还提供了当时修改的几张碎稿，因为比较零碎，宁子明等人也没在意，当时就丢在纸篓里，但录音室的老板有个习惯，喜欢收集这些碎稿，指望着哪一天，来录音的某首歌出名了，他就能把这些碎稿贴出来宣传。 有这些证明，《雨天》版权是谁的就不言而喻了。 视频下面的评论里，一片骂声，偶尔有一两个为江华鸣不平的，也淹没在了信息海里。 至于江华，他围脖的内容已经全部删光，整个人无声无息了。 显然被冷处理了。 不出意外，歌手这条路，他到头了。 顾长安啧一声，那家录音室顾长安听宁子明和周畅提过，其实出事之后，几人也去找过那家录音室，只是人家录音室老板不想惹麻烦，只讲监控已经被覆盖。 如今拿出来，那显然是有人给足了利益。 总之纷纷扰扰的谣言随着《雨天》撤榜，江华的无声无息后，也就突然消失了。 这就是娱乐圈。 顾长安这时又点开水鹅音乐排行榜，《存在》自零点发布，一路势如破竹，现在已经进周榜前十了，看这势头，进入前五也不过今天的事情。 再点开各娱乐版头条，俱是王青山复出的消息。 世间再无青山粉，但认王青山三个字的人还是很多，围脖热搜，王青山复出的消息已经是头条了。 接下来，王青山还要举办三场音乐会，许蘩那边有的忙了，这丫头的成长一日千里。 顾长安这回卖歌拿到了二十万，再加上综艺拿到几万，兜里也算有点底了。 上午，顾长安继续画他的分镜头，到得十点多，又去了火锅店。 这两天店里有个配菜师傅请假，顾长安过去帮个忙，搭把手。 到得店里时，看到宁子明、秦玥和周畅聚在一起，高渐不在。 宁子明和秦玥看到顾长安，招呼了一声顾哥，周畅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有些隔阂总是在的。 顾长安看三人，三人神色都有些郁郁，版权的事情说明白了，但《雨天》也基本废了，多少让人意兴阑珊。 “高渐呢?”顾长安就问一句。 “他们乐队今天有排练。”宁子明有些闷闷的道。 “哦。”顾长安点点头，看来内里还有故事，不过这些不关他的事，他也不多问。 倒是周畅又说了几句：“本来也是玩票，现在出了这些事情，除了高渐，大家也没有再弄乐队的心气了，就各奔前程吧。” “可不是，就宁子明，被招进了社区，成了社区的宣传员，以后大妈们跳广场舞，他就给人放音乐。”秦玥取笑道。 宁子明有些尴尬，他也不想啊，不过他是拆二代，家里老爸老妈也不想他有什么多大出息，顺顺当当就成。 其实社区的事情繁杂无比，做起来千头万绪，他有时很头疼，但有时能帮人解决问题，他又觉得挺好，于是就先这么着。 而秦玥已经报了教师资格证考试，准备进学校做了音乐老师。 果然是各奔前程。 “你呢?”顾长安就随嘴问了一下周畅。 周畅沉默不语，秦玥和宁子明相视一眼，宁子明便跟顾长安道：“我们走了，顾哥有时间一起吃饭。” “好。”顾长安点头，目送着两人离开，却也未再说话，他大约明白他之前的问话触碰到什么敏感问题了。 “我去厨房帮忙。”顾长安跟周畅打了声招呼就进了厨房，并没有心思去打听周畅的心思。 象他们这样的，大多敏感问题跟家庭有关，不适合谈论。 厨房里，阿春正在洗生菜，因为是加盟的火锅店，肉菜都是配送好的，但素菜自己准备。 顾长安发现，老妈似乎也有心事，她站在水洗边，两手抓着生菜，却一动不动，怔怔的发呆。 系上围腰，顾长安上前接手。阿春才回过神来，站在下首，将洗好的菜滤水装盘。 “是有事?”顾长安问老妈。 “周畅她妈写信让周畅去她那边。”阿春有些别样情绪的道。 “哦……”顾长安就应一声，这种事情他没有任何立场，但看老妈纠结的样子，想了一下补了一句：“这事决定权在周畅吧?” 有些东西外人看着轻飘飘，但身处其中的人不晓得要付出多少心力才能得一句认可，老妈的位置有些很难为的。 “那倒是的。”阿春说着。轻轻的拍了一下顾长安搭在水池边的手。然后就抛开了周畅的话题，阿春不太跟顾长安聊家里的事情。 安子自小跟着爷爷，游离于两个家庭之外，把她和他爸当亲人，但却又从未当家人。这条界线安子划的很分明，阿春尽管无奈，却也谨守着，因为这是现实。 阿春接过顾长安递过来的菜，把菜装好，然后转身忙忙碌碌的准备碗盘，筷子放进消毒柜，配送来的肉菜分门别类摆好。 顾长安继续洗菜，并不关心其他。 母子俩便有一种无声胜有声的相处。 对于母亲的心态，顾长安是明白的。 老妈的故事他晓得一点，家里姥姥跟他讲过，老妈当年来沪市打工，是在酒店做前台，要上夜班的。有一回下夜班，遇到流氓，是周畅她爸周光和给解的围，但谁能想到那流氓手上有刀，周光和被捅了一刀，送到医院，却死活不愿住院，讲家里有个孩子要照顾。老妈自然不可能看着，就接手过来，那时周畅三岁。 于是，这一接手，整个人生就变了。 事情有些狗血，但现实就是如此。那天也是周光和跟前妻离婚的日子，前妻在出国二年后， 回来跟他离婚的，周光和是夜里烦闷，出去喝酒才碰上阿春的事情。 这时手机响了，顾长安从兜里掏出一看，是侯导的电话。 “顾长安，我回来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聚一下。”侯建武道。 “侯导好，我什么时候都有空，侯导安排。”顾长安连忙道。 “那成，晚上，南昌路胡记羊肉馆好吧?”侯建武问。他就好胡记羊肉馆的白切羊肉和羊肉汤面。 “成。”顾长安道，约好时间就挂了电话。 吃过午饭，顾长安从火锅店出来，就看到周畅一手揪着周毅的后领：“才吃好饭，碗一丢，又要去哪里混?” “你管不着，你不是要出国了嘛。”周毅嘟喃。 “哪个跟你讲我要出国?你倒想啊，趁早死了那份心，你明年中考，我还得盯着呢，考不好，有你好果子。”周畅瞪着周毅。 周毅苦巴着一张脸，垂头丧气。 顾长安出门，同周畅相视一眼，点点头，然后离开，他们之间并无太多话聊。 从群演到巨星 第九十二章 《阿梅》 傍晚，顾长安提了两瓶杨梅酒往南昌路去。 杨梅酒是民宿房东老舒弄来的，是江西那边产的，讲用的是历居山杨梅和历居山泉酿制，顾长安不太懂，但老舒他们那帮人，兜里有闲钱，年纪又渐长，便时常把个养生挂在嘴里，哪里有好西东就去哪里淘，有时手里是真有点好货。 只是顾长安不是讲究人，这酒他喝过，好喝是好喝，但似乎跟杭城家里爷爷喝的杨梅酒也没太大区别。 也就是更醇厚一点。 但酒不就讲个醇厚吗，正好于人分享。 顾长安之前专门找人打听过，侯导就好这一口。 南昌路胡记羊肉馆挺出名的，慕名而来的客人不少，将整个大堂挤的满满当当的，顶上，一排吊扇呼啦啦的吹。 顾长安到的早一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可以边看街景边聊。 这一处，入夜，灯火辉煌。 侯建武过来的时候，顾长安刚让人切好羊肉，又点了两碗羊汤面。 但侯建武不是一个人来的，一起过来的还有郑乾。郑乾穿了一件白T恤，五分休闲裤，头上戴着黑色鸭舌帽，盖了大半个脸。 “侯导，郑哥。”顾长安连忙起身打招呼，跟郑乾搭戏是顾长安成为特约第一场戏，顾长安印象特别深刻，郑乾因为珈位在那里，派头不小，但性子很随性。 说起来，顾长安当天那场戏完全是被郑乾带出来的，也是自那开始，他真正开始一脚踏进演艺这一道门。 顾长安又叫了服务员多切点肉再加一碗羊汤面。 郑乾一屁股坐在顾长安右手靠墙的位置，借着顾长安挡去了大部份视线。 侯建武则坐在对面，满头大汗，这天是真有些闷热，顾长安起身给两人倒了杯杨梅酒，这杨梅酒是冰藏过的，凉爽。 侯建武喝了一口，啧了声：“不错，江西那边的。” 侯建武喜欢喝杨梅酒完全是被他老子带出来的，侯建武老子当年是江西那边的下乡知青，当时村里就有一家酿杨梅酒的，那时候能弄点酒喝，快活似神仙。 再等回城，老侯进了电影厂，又多了一份文艺情怀，于是一腔思绪就全寄托在杨梅酒上，每年都跑江西那边去弄酒。 其实沪市，杭城这边的杨梅酒也不错，但人家老侯喝的不是杨梅酒，是青春。 而至于侯建武，那是自小磳老侯的酒磳多了，一来二去就真喜欢上了。 郑乾这时也喝了一口，他其实不太喝杨梅酒，但最近心情不错，啧啧嘴：“醇厚甘甜，有青梅的味道。” 顾长安就看了郑乾一眼，有些奇怪，这位是怎么把醇厚甘甜的杨梅酒品出青梅的味道的，青梅不是酸酸涩涩的吗? “郑哥，有情况了?”顾长安好奇的问。郑乾三十四了，他的粉丝天天围脖催婚。 “靠，你狗鼻子。”郑乾瞪眼。 然后顾长安跟侯导相视一眼，嘿嘿笑笑，至于别的就不说了，娱乐圈里，没到官宣，谁也不晓得谁是谁真正的‘九妹’。 “给你。”郑乾没好气，从休闲裤的裤兜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丢给顾长安。 “什么?”顾长安一愣，翻开一看，大大的两字：阿梅。 “剧本，有个导演叫柯安，原来拍纪录片的，最近弄了这个片子。”坐对面的侯建武冲着剧本抬抬下巴道，又说。 “你在演员综艺上入了李明堂的眼，李明堂把你介绍给了柯安，柯安又找到我头上，让我牵线。我答应了，但又不太清楚柯安拍了是什么片，就在圈子里问了一下，结果郑乾这家伙居然闷不啃声的，是柯安这个片子的投资人，他正好在沪市，一听我约了你，为的又是这个片子的事情，就也蹭过来了。” 娱乐圈很大，但又很小，很多事情兜兜转转的，就撞了头。 郑乾无奈，柯安跟他是同学，他今年刚组建工作室，之前为了股份的事情跟东方影视僵了一阵子，后来协调好了，手上正握了一笔钱。 柯安找到头上，那不能不捧场，就砸了一些下去，资金占小头，真正的大头是柯安自己。 技术宅有时候是真狠，这家伙赌上了全部身家，若不是柯安老婆死活把个房本拦下，房子都要抵押出去，这可是柯安之前就计算好的。也正是因为房子没抵押成，柯安最后才找到郑乾这里。 柯安拍纪录片那是不用讲，那个有专门的资金。 但拍电影他是第一次，而且从剧本来看，电影又极具纪录片风格，这让人就把握不住了。 好几个投资人想投，最后都放弃了。 郑乾投倒不完全看在同学的份上，而是觉得这片子的有搞头，整个片子的叙事方式有点象《南城旧事》，这个类型其实是有一定市场的。而且片子里还掺入了昆曲和锔瓷手艺。老外那边对这种传统的东西也很着迷，到时还可以闯闯海外市场。 当然，拍摄手法又有不同。 《阿梅》整个片子，取自一个固定的场景，就是一条小巷，巷口是一个粥铺，巷的尽头是一间旧屋，巷口粥铺的老板是一个二十七八的男青年，叫三子。巷尾旧屋住房的是一个捡荒老太和一个十六岁少女阿梅。 顾长安要饰演的角色就是开粥铺的男青年三子，铺子里也卖包子的，这点倒跟顾长安契合了。 故事是以阿梅的眼睛去看，嘴巴去说，但所有故事的背景全在粥铺。故事是散碎的，但又以阿梅的视角给重塑起来。 从整个故事来看，阿梅是主角。 但顾长安饰演的三子这个角色，怎么说呢，有点意思，但也挺麻烦。 三子是阿梅重点的观察对象，但同时因为故事全发生在粥铺里，在这个窄小空间以及长长的巷弄里，三子这个角色本身又是一个大背景。 也就是说，整部戏，顾长安大部份时间都在镜头里，但因为镜头里同时又有故事在演绎，顾长安地存在感就一定要虚化，不然，喧宾夺主。 但这个角色又不能不动，故事随着时光流动，而故事又是发生在粥铺里，所以要通过顾长安这个大背景把时光流动表达出来。 这要怎么表达，顾长安一头雾水。 最主要的是柯安这个导演极不负责任，他在册子里备注说，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表达，由演员自己去琢磨，他只专注镜头，镜头说对了就对了，镜头说不对那就不对。 “试试看。”郑乾无奈，柯安就这尿性，而且性子特别轴，他要讲镜头不行，那就肯定不行，会让你一遍一遍来，之前试过几个演员，最后都受不了。 侯建武也咧嘴，导演和导演对于故事的演绎手法是不一样的，要他拍这片子，会把故事的重要场景放在巷子里，然后以阿梅的视角来表达就行，甚至他觉得这样韵味更好一点。 但这不是他拍。 “给我两天时间，我琢磨琢磨。”顾长安道，他隐隐约约有点感觉，似乎跟他最近的练习有点契合。 八点多，三人吃饱喝足，郑乾明天还有事，因为《奔腾的大河》还在拍摄，最近拍到后期港口装备这一块，其中牵涉到一些上下游企业的剧情，他这两天是过来体验一下的。 “别说，我是没钱了，要不然集装箱板材这一块真可以做。”这是郑乾这两天体验下来的感受。 “行了，那今天就散了，下回再聚。”侯建武道。 三人道别。 顾长安回到民宿还不到九点，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冯观来了。 从群演到巨星 第九十三章 你在戏中，我在戏外 “你来啦。”冯观先是笑嘻嘻一招呼。但似乎触动了什么，嘴角微微一撇说：“白渡桥好长呀，你这一走就走了一个多小时。” 顾长安莫名其妙，他没去白渡桥啊，有些疑惑的望着冯观，冯观斜睨他一眼，然后只管笑吟吟的打牌。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冯观这种笑吟吟总让顾长安产生一种自己是做错了什么的错觉。 尤其之前冯观那斜睨的眼神，带着点难堪，带着点怨愤，又强自镇定，笑吟吟的。 弄得顾长安有些莫名的心虚。 顾长安挠挠头，他这是被带戏了吗?他当然不在戏中，但显然冯观在戏中，只是他又没有剧本，不晓得要怎么应对。 不晓得怎么应对怎么办?那就以不变应万变。 于是，顾长安也不回冯观的话，只是跟平常一样笑笑：“你怎么今天过来了?”说完，还走到冯观身后，弯腰看她的牌。 顾长安不知道他这说话的神态以及动作完全契合了《白渡桥》中的一段剧情。 《白渡桥》中，女主乔有梅每周四要穿过白渡桥，给桥对面的一个学生补课，补完课，她会不由自主的走进边上裁缝铺后面的一间棋牌室。 往往的，男主邱东门也会来，两人会在这里偶遇，打两把牌，然后去咖啡厅小坐，或者去电影院看场电影。 这是一种默契。 但是这个星期四，乔有梅在经过白渡桥时，就看到邱东门跟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女子走一起，邱东门因为看向前方，乔有梅在两人身后，看不清邱东门的神态，但隐隐可以看到邱东西的身体往青年女子这边靠。 青年女子侧脸仰头跟邱东门有说有笑。 乔有梅那时是极难堪的，所以乔有梅决定给学生补完课就回家，只是长久的习惯，她最终还是走进了棋牌室。 及到这时，邱东门才进来，乔有梅在难堪、怨愤这下，就讽刺他走个白渡桥走了一个多小时，也就是一开始冯观对顾长安说的话。 而当顾长安无事一样问“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并弯下腰凑上前看她牌时，冯观突然间是有些悸动的。 剧本里，邱东门也是这样做的，当然，邱东门的台词并不是“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毕竟，邱东门和乔有梅每周四都会在这里见面。 所以，剧本里邱东门的台词是：“路上遇到点事，我来迟了。”说的云淡风轻。 但不可否认，状态却该死的吻合。 所以冯观又自然而然的接上了剧情。 “我每周四都要过来这边给学生补课，顺便会上来坐坐，你是贵人多忘事呀。”冯观侧脸扫了顾长安一眼，抿唇淡淡的说， 冯观的头发今天是微微的散着，侧脸的时候长发划过一道弧度，发尖正好拂过顾长安的鼻尖，带着点暗香。 顾长安略有些失神。 而冯观的声音是含着不悦的，乔有梅特别讨厌邱东门那种粉饰太平。 明明出了很多问题，明明有太多的不对，却非要表现出一幅天下太平的世故样。 面对冯观越来越强烈的情绪，顾长安挠挠头，冯观这么搞真不成，他只有沉默。 冯观见顾长安不说话，便有一种有气发不出的感觉，于是抿唇生着闷气。 居然又如同剧本里一样。 邱东门对于乔有梅任何的不满和争执都是沉默以对的。 边上，三个一起打牌的大姐看看冯观，又看看顾长安，眼神中都透着一丝姨婆似的兴奋。 房东爱人容姐还呶呶嘴，心想着，这小顾不老实，上回问他跟小冯的情况，他还讲不是太熟，只见过两面，这情形是只见过两面吗? “三万。”冯观这时随便捻了张牌丢出去，打破了沉默，乔有梅有些受不住沉默的气氛。 顾长安不晓得《白渡桥》的剧本，之前的已经是巧合了，不可能一直巧合下去。 所以，顾长安这回“哎呀”一拍额头，因为冯观小姐姐这牌又犯冲了呀。 “胡。”蓉姐高兴的一推牌。 “都是你。”冯观又气恼的嘟喃，怪顾长安。 顾长安苦笑，这哪跟哪儿啊，这关他什么事。 “我家老二上夜自习，这会儿该下学了，我去看看，来，小顾，你顶顶。”冯观下首的大姐是外面小卖部的老板娘，这会儿笑嘻嘻起身告辞，君子有成人之美。 顾长安挠挠头坐下，冯观继续沉默，仍在生闷气，这气氛越来越诡异。 顾长安倒也无所谓，于是四人继续打牌。 但蓉姐急死，给顾长安使眼色，顾长安只当没看见，开玩笑，他也不晓得冯观体验的是什么剧情，这位疯起来，真遭得住啊。 据说，肖鸿至今还每天一束玫瑰往冯观的公司送，肖鸿就是新版红楼梦中贾宝玉的扮演者。 冯观依然不说话，气氛是沉闷的。 但又有些诡异。 “胡。”冯观终于一脸欢喜的推开牌，这已经是连着的第三把胡牌了。 蓉姐突然回过神来，发现小冯每一把胡牌都是小顾给喂的牌，啧啧了两声，年轻人，厉害呀，当着面耍她们这些老大姐呀。 于是，蓉姐伸着手指没好气的虚空点点顾长安。 顾长安轻摸一下鼻尖，一脸无辜，是蓉姐吩咐自己帮冯观的。 十点了，牌局散场。 顾长安起身送冯观出门。 冯观在前，顾长安在后，两人沉默着走到巷口。 “你体验的是什么片子?”顾长安终有些好奇的问。 “《白渡桥》呀。”冯观笑道，然后突然紧紧的盯着顾长安，好一会儿道：“你很不错。” 顾长安挑挑眉，哦，能得这位正经的讲‘你很不错’。倒是有点成就感的。 冯观个性随性，跟谁都能调侃几句，但她很少这样正经的评价人。 一辆小车过来，冯观的小助理颠颠的跑过来。 冯观冲顾长安摆摆手，便上了车。 小助理上车的时候还回头看了顾长安一眼，总觉得见过，但想不起来。 “姐，那谁啊?”小助理上车问。 “民宿的房客。”冯观道。 说话间，汽车走远。 顾长安回到民宿，蓉姐已经回民宿后面他们自己的屋里了，厅上一盏灯昏昏暗暗。 “小棠呢?怎么还没回来，这丫头，考完就疯玩。”林爸从屋里提了垃圾出来，嘴里问着林妈。看到顾长安正上楼，又点点头。 “今天下午红红过来，她去红红家玩了，头前打电话讲今晚住红红那里。”林妈道。 红红是小棠要好的同学。 “虽然红红是好同学，但小棠也这样大了，住别人家不好，还是要盯紧点，别让她住人家里。”林爸又道。 “我晓得，早跟她讲过，只她今天跟红红一起出去的，晚上打电话讲不回来了，我还能去捉她回来呀。”林妈微微有些怨言。 “晓得，我就说一下，下回注意。”林爸嘟哝一句。 …… 顾长安边上楼边听着林家两口子家常絮语，倒有一种日常宁静的味道。 然后他就有些愣了，两口子明明是在说话，是有动感的，有声音的，可为什么他却听出一种日常宁静的味道呢? 其实，这就是日子，就是生活，就是时光。 这些东西是可以沉在人心底去回味的，所以，是宁静的。 顾长安觉得他有些找着《阿梅》这个剧的一些东西了。 从群演到巨星 第九十四章 三子·群演的味道 接下来两天，顾长安都窝在民宿的房间里，给三子做人物小传，也梳理整个故事梗概。 三子原先是一个工地的工人，一个冬天，大雪夜，工地的工棚被雪压塌了，三子正好出去上厕所，没有被压在工棚里。三子认为这是老天的警示，所以他离开了工地，找到了这处小巷，在巷口开了一间粥铺谋生。 当然，这些不是大家所见，是三子所说，三子是这样跟人介绍自己的来历的。但凡问起，都是这个答案，一字不差。 这个巷口，左手是幽深狭窄的巷弄，弄的尽头是两间矮屋，住着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十六岁少女阿梅。 大家讲，这个老太太是钉子户，本来这一处包括这条小巷都是要拆掉的，成为后面新华小区的一部份。 但老太太要价太高，后来人开发商就开脆不要这一块了，于是就留下了两间矮房和这一处窄窄小巷。 巷口的右手处是一条不算太繁华的侧街，但也车来车往。 沿着粥铺这一侧的街口是一个理发店，理发店是夫妻店，妻子是理发师，叫晓夏。 丈夫齐宝亮，原是游手好闲的混子，平日在店里，也只是在忙时帮客人洗洗头。 不过，最近齐宝亮抖起来了，凭着祖传的锯瓷手艺，言必称大师，还上了地方电视台做了采访，已经是这一块儿的名人了。 三子的粥铺只卖两样食物，白粥和包子，吃粥的时候会供应一点小菜。 酸羊角，酸萝卜，腌雪里红，最多再炒个豆腐丁。 朴素，简单，但实际上口味不错。 也因此，虽然这一处是偏街，但生意还算可以。至少，早餐的时候，粥铺内的两张桌子常常坐的满满当当。 再加上很多人是买了包子直接走的。 所以，周围一些熟客也会猜三子可能赚的不少。 但三子这个人，有些怪，平日除了招呼客人，大多不言不语，脸上也没有什么小贩招呼客人的热情，总是淡淡的提不上劲来的感觉。 而没有客人的时候，三子要么发呆，要么专注手上的事情，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当然，大多数人并不会太去在意这些，吃个早餐或买个早点，都是匆匆而过。 唯一对三子好奇的就是住在矮屋里的十六岁少女阿梅。 因为老师布置了一个做业，如何观察人物，所以阿梅就把三子做为观察对象。 人们都讲，三子是个傻子，只晓得赚钱，不晓得花钱，也不想女人。 但阿梅知道，三子喜欢街口理发店的晓夏，因为每回晓夏在理发店门口洗头发时，三子总是盯着晓夏的胸口看，那时候，三子的眼神不是呆的，是很炽热的。 那眼神，让阿梅的脸发烫。 阿梅又发现，粥铺里的电视，总是放一些追逃的消息和新闻。 而且阿梅还发现，三子除了在对面超市买东西外，从不走出这条小巷。 当然，阿梅观察的不止三子一个，她还观察晓夏，观察晓夏丈夫齐宝亮。 另外，她最近又观察一对住在新华小区的夫妻，以前这对夫妻都是开车走新华小区大门，现在突然开始走这条小巷了…… 而在阿梅观察三子的时候，三子也开始暗暗观察阿梅。 然后有一天，一个警察来找拾荒老太，没多久就走了。 那一天，三子一直待在粥铺的阴暗处，叫人看不见面目，连客人来买包子，三子也只挥挥手讲卖完了，但阿梅看见，桌上明明还有两笼。 也是从那一天起，拾荒老太对阿梅就很不好，打骂不说，还特别刻薄。 阿梅便常常躲到粥铺来，三子不理她，她就一个人坐一边做作业，饿了就拿包子吃，然后帮着擦桌子，洗碗，扫地。 拾荒老太一概不管，三子似乎有着心事，也懒得管她，三子只是一个人怔怔的发呆，发呆久了，会很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似乎恨不得打自己一顿。 也巧，那天晚上理发店里，晓夏两夫妻吵架了。 原来齐宝亮手艺不过关，帮人锯瓷的时候，整个茶壶碎掉了，要赔不少钱。 晓夏说了齐宝亮几句，齐宝亮窝火，两人就吵了起来，最后还打架了。 晓夏被打的鼻青脸肿。 三子看了，很愤怒。 第二天，齐宝亮来粥铺吃早饭，三子在他的粥里吐了口吐沫，被齐宝亮看到了，齐宝亮又狠狠的揍了三子一顿。 而自这以后，再也没人来粥铺吃东西了。 粥铺生意一落千丈，为了挽回生意，三子从这一天起就戴起了大大的口罩，什么时候也不摘，但除了惹人笑话之外并没有太大用处。 信任，一但失去，重建很难。 粥铺没生意，但三子依然开着，而因为拾荒老太越来越刻薄，阿梅除了每晚偷偷回去睡觉之外，剩余的时间就全待在粥铺里。 许是因为戴了口罩，三子的话倒多了起来。 于是阿梅就跟三子分享她平日的一些观察。 比如，新华小区的那对夫妻，丈夫应该是失业了，每天从新华小区开车出来后，就停在对面的超市地下停车场，然后会套上一个猪八戒的充气外套，站在超市门口卖儿童玩具。 有时生意不错，在超市关门的时候，丈夫也会早早收摊，又开着汽车回去。 有时生意不好，便会待的很晚。这时，他妻子会从小巷尽头过来，有时候会给钱给阿梅，拜托她去买两样玩具，然后丈夫才会心满意足的收摊。 “他们互相都瞒着的。”阿梅每每很神奇的说。 三子就只呵呵两声，再不言语，一直沉默，沉默到睡着。 如此，日日夜夜。 一个冬天，有雪，之前来过的警察又来了，带来一对夫妻，那对夫妻衣着很好，但神情憔悴，表情却带着期盼，又有些脆弱，生怕失望的样子。 他们找到了拾荒老太，拾荒老太指了指粥铺，粥铺里，阿梅仍在埋头做作业。 那个妻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冲上前紧紧的抱着阿梅。 阿梅不明所以，但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滴了下来。 三子看着，发现阿梅和那个妻子长的很象。 阿梅是在三岁时走失的，被拾荒老太捡到，上回警察来，就是跟拾荒老太讲，要帮阿梅做基因比对，最后通过基因比对找到了阿梅的亲生父母。 于是，那个雪天，阿梅只深深的看了两间矮屋一眼，就欢喜的跟亲生父母走了。 她对拾荒老太或许还有依恋，但拾荒老太的刻薄也深深的伤害了她。 食客不来了，阿梅也走了，晓夏同齐宝亮依然磕磕碰碰的过着日子，新华小区的那个丈夫在某一个晚上，接了一个电话后，就再也没出现在超市门口了，他那辆小车又象很久以前那样，停在某个办公大楼的地下车库里。 他妻子也再没走过这条小巷了。 于是小巷更寂冷，常常大半天没一人通过，再有一天，拾荒老太也搬走了。 整条小巷就只剩下三子和他的粥铺。 有一天，那对夫妻带着阿梅又回来了，但再也看不到拾荒老太了。 三子依然戴着大口罩，淡淡的看阿梅一眼，然后窝进他的粥铺里。 阿梅失望的离开小巷时，回头看了三子一眼，她觉得三子就象被囚在这条巷子里一样。 一个雨夜，三子裹着大衣看新闻。 新闻上发布一张通辑令，姓名：覃文彬，年龄：28岁。是三年前抢劫信用社的三名案犯之一，另外两名案犯已于昨日落网。 那上面的照片，正是三子。 …… 以上，是有关三子的剧情。 在阿梅眼里，三子是一个怪人，一个把自己囚禁在小巷子里的人。 在顾长安眼里，三子是惊弓之鸟。 三子编织他的来历，他将自己隐藏在这巷子里，他也时刻观察别人，但他的观察跟阿梅的观察是不一样的，他是观察别人有没有怀疑他。 所以，当警察第一次出现在小巷里时，他深深的隐藏自己，但他还是怕被发现。 因此，当晓夏被她丈夫齐宝亮打的鼻青脸肿后，三子就趁机在齐宝亮的粥里吐吐沫。 阿梅认为三子在为晓夏报仇，毕竟在阿梅的观察里，三子里喜欢晓夏的。 当然，三子确实是喜欢晓夏的，但晓夏一直看不上三子，甚至瞧不起三子，认为三子是怂包。因为有一回晓夏发现三子偷看自己时，故意勾引三子，但三子不敢。 晓夏自此再没看三子一眼。 对于晓夏的态度，三子里知道的，由此，三子对晓夏便有些由爱转恨，当然，这种恨是淡淡的，并不深刻。但至此，三子反而乐于看见晓夏的狼狈。 晓夏和齐宝亮打架不止一回了，而三子每每在看他们打架，晓夏嗷嗷叫时，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才会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所以，三子朝齐宝亮粥里吐吐沫并不是报复齐宝亮，更可能是为他后来戴口罩找个合理的借口，因为警察不知道什么原因出现在了小巷，这让三子这只惊弓之鸟惴惴不安，他要更深的隐藏自己。 三子应该清楚，只要他吐这一口吐沫，他的生意就完了。但三子并不在乎，因为客人越多，他爆露的可能就越大，这一点从三子招呼客人从来不热心，反而散慢就可以看出。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三子确实是把他自己囚在了这条小巷里。 一个为了身体不被囚却把心给囚起来的囚徒…… 于是他就成了别人故事里的背景。 有意思的。 顾长安一开始以为，三子本身的人物存在，和他做为背影的人物存在，是两种不相关的表演。 可等他完成三子的小传，他就知道，这两者是一体的，甚至三子做为背景人物存在也是衬托三子这个人物内心的。 这个人物很有意思。 “小顾，外卖来了。”楼下，房东老舒叫道。 顾长安才回过神来，外面天已经昏暗了。 顾长安放下纸笔，趿着托鞋踢踢沓沓下楼。 “你怎么回事啊，一天干什么去了，这衣服弄的这么脏，怎么还有一股馊味啊，你这衣服是被泼了馊水还是你去钻了哪个垃圾筒?” 楼下水池边，林妈两根手指箝着小棠换下来的衣服抱怨。 “我怎么知道，天太热了呗。”小棠坐在院子的水泥阶梯上，拿着个塑料勺舀水冲脚，脚踝处的污糟冲去，印出一点青紫和肿胀。 “那你脚怎么回事啊，青紫青紫的。”林妈又关心的问。 “摔跤扭到了。”小棠道。 “那刚才怎么不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大惊小怪。” “你这孩子，不认好歹呢，关心你呀。”林妈有些生气。 小棠就不吱声了，林爸要去换夜班，提了杯茶出门，经过林妈时，嘿嘿笑说：“你这大叫大嚷的，小孩子不要脸面哪，她能高兴才怪。” “哦。”林妈才收了声。 顾长安一边接过外卖员的外卖，一边扫了林妈手上的衣服一眼，鼻尖一股别样的汗酸馊味。 这味道太熟悉了，是群演衣服上味道，尤其是在这样的夏天。 不由好奇的看着小棠一眼，这丫头跑去做群演了? 从群演到巨星 第九十五章 柯安·小棠 人这一生，总会为某一样事疯魔。 柯安最近就疯魔了，一头栽进《阿梅》的制作里，不弄出个结果誓不回头。 只是他运气似乎不好，自从建组开始，各种事情磕磕绊绊的，一直不太顺利。 之前三子的演员撩挑子不干，好不容易，李老师介绍了一个演员，顾长安，群演出身，他专门找过他为数不多的影像。 应权和庆生讲《缉凶》中的吴晓海是最出彩的。 庆生是《阿梅》的摄影师和灯光师。 应权是郑乾工作室派来的，算是制片人和副导演。 再加上柯安自己，《阿梅》剧组就是这三人搭台。 柯安却看重顾长安在Z省电视台生活频道《记录》里面的那段无实物包包子。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三子这个角儿色，这回算是稳，李老师的眼光自然不用说，另外就是那段纪录片给他的感觉太对味了。 只是这才刚定下来，人还没见着，女主阿梅的演员也不干了。 姚玲玲，童星出生，已经有不少脍炙人口的作品了，可以讲是他这部片子最大的咖。 “这个没法子，咱们这钱给的没人多，名气也没人大，是谁都晓得选，反正没签约，谁也说不上什么。”应权道，嘴里虽然说着名气没人大，但实际是那是根本没法比，《阿梅》剧组的配制在别人眼里就一草台班子。 柯安为了这个片子先是大把钱砸在了设备上，用他的话来说，这个片就重在一个质感，若不是他和庆生拦着，这家伙准备上胶片，就他们这点资金，这不纯粹找死。 再又专门在沪市影视城，里弄民居景区边上租下一条小巷，建了粥铺，真实还原剧本里的场景，当然这个是必须的，但花销着实不少。 最后就到演员这一头，钱实在不多了，所以演员的薪酬就不免扣扣索索。 姚玲玲之前是应权去说的，姚玲玲也答应下来，但合约要姚父姚母签字，只是姚父姚母一直讲家里有点事，要迟一点，结果人明显是把这边当备胎了。 现在有了好戏，这边的备胎自然胎死腹中了。 “那算了，我们再找，不一定非要有演艺经验，要是碰到有灵性的，本色演出会更好。”柯安道，其实他对姚玲玲并不满意，表演痕迹太重。 柯安边说，就把手上的笔丢了往外走，边上里弄民居景区最近有几个小群演，他看看去。 “唉，你去哪里，顾长安一会儿要过来了，你不试试戏啊。”庆生连忙叫着他，柯安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这一准是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适合演阿梅的女演员，只这毫无头绪，去哪里找? “试个屁的戏，他来了就直接让他入组。”柯安干脆的道，他是一个跟着感觉走的人，目前来看，顾长安是他感觉最合适的，到时直接上戏，感觉不对，就再多来几遍，反正他不怕磨，拍纪录片时哪有什么好角给你，不行就重来就是。 庆生跟应权相视一眼，耸耸肩，任性。 …… 顾长安一早出门，坐了地铁，又转了公交车，在车墩站下车。 这边是沪上影视城，《阿梅》剧组在这边租了块地儿。 柯安给的地址不太好找，不过，上面讲要经过里弄民居景区，顾长安干脆由里弄民居景区这边走。 这边也有剧组，走进前，看到是《十八春》剧组的条幅。 顾长安才发觉，《十八春》居然已经开拍了，当初都传崔婷要饰演《十八春》女主曼桢，弄的崔婷情绪飞扬，以至于影响角色叶霞的发挥，后来陆导借机会点出崔婷饰演曼桢的机会不大。 崔婷大受打击之下爆发，那一场戏，顾长安饰演的许青是被压的。 想着顾长安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十八春》剧组的条幅照，发给崔婷。 崔婷显然正在刷手机，信息几乎是秒回，一个大哭的表情：“我当初还想争一争姐姐曼璐的角色的，但试戏的时候被祝姐秒成渣呀。” 祝姐，祝春桃，一位颇有争议的女演员，刚出道时曾全裸出镜，惹下不少非议，此后沉寂数年，再出现时，凭着谍战剧《杜娟》一举夺得白玉兰奖最佳女主演，此后演艺事业渐近颠峰，崔婷是不错，但碰上祝春桃，在没有特殊暴发的情况下，基本上是被压着打的。 当然，若是特定的情境，或是特定的情绪之下，反杀也不是不可能，这就是表演的玄学之处。 祝春桃演曼璐，那谁演曼桢?顾长安好奇之下，百度了东方影视关于《十八春》的官宣。 演曼桢的是当红小花舒蕊，舒蕊虽然没得什么大奖，但人家流量当担，就她最近两部戏，收视率都在前三。至于演技，虽然有些让人诟病，但人家颜高呀，只要一出镜，那就是焦点。 这样两个女人搭台，会擦出什么火花，比较有意思，顾长安想。 然后顾长安又看了看男演员。 演沈世钧的是东方近几年培养的男演员管冬阳，同样好颜，演技也可以，但他运气似乎不太好，刷过几部剧，口碑都不错，但却有些不温不火。这回，东方显然是想再推他一把。 而演祝鸿才的，也是号称叔圈第一颜的庄宏文。 然后李淑惠，张慕瑾等角色，不管演技怎么样，颜值都是在线的； 看完这个堪称影视圈第一颜的豪华颜值阵容，不用讲了，这部片就是恰流量饭的。 “呵，你都上演员综艺，怎么样?有什么收获?”这时，崔婷又发了个消息过来。 “当然有收获，我现在就去试个角色，李老师推荐的。”顾长安发信息说。 “什么剧?” “是片子，《阿梅》。” “靠。” “你在哪里，干什么?”顾长安也反问。 那边先发了一个墨镜表情，然后说：“在西北呢，拍片子，扶贫的，《青山绿水》。” “靠。”顾长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位是真能藏。 此后也就没什么聊了。 顾长安将手机塞兜里，这时四下里望望，看看出口在哪里，然后他的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他看到林小棠在前面走，一个穿着皱巴巴衬衣，头发乱糟糟男子在后面跟着，猥猥琐琐的样子。 林小棠显然已经发现后面的尾随者，已经在加快脚步，但她快，后面的男子也快。 “你是谁，跟着人家小姑娘干什么?”顾长安大声道。 前面林小棠听到顾长安的声音，回头一看，立时两眼泪汪汪，一阵小跑，绕个圈，躲到顾长安身后。 那男子回过头，三十多岁，下巴满是青茬，一脸憔悴，唯眼光盯着人，能把人盯毛。 他先是盯着顾长安，上下打量，然后咧嘴一笑：“顾长安?！” 柯安这几天都在看顾长安的片子，尤其是那个包包子的纪录片，虽然，真人和影像还是有些区别的，但柯安做为导演，认个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嗯，你是柯导?”顾长安想起郑乾对柯安的介绍。 郑乾描述柯安：那家伙不拍片子，人模狗样，一拍片子，没个人样。 倒是有些贴切的。 “叫我老柯就成。”柯安咧嘴一笑点点头，然后指了指林小棠问顾长安：“你认识她?” “当然，邻居。”顾长安点点头。 “她演阿梅怎么样?”柯安问。 《阿梅》女主演不是已经定了吗，上回郑乾提过一嘴。不过，柯安即然这么说，那显然是出了变故了，顾长安也转头看林小棠。 小棠这会儿挺着背，伸长着脖子，就差伸着食指指着自己，表示一百个可以了。 顾长安就忍着笑，然后他想着林小棠常常没事端个碗坐在门口听八卦，跟阿梅的人设还真契合的，演阿梅真可以，只不过…… “她只有十六岁。”顾长安道。 “那通知她父母。”柯安道。 “不试试戏?”顾长安问。 “试个屁。” 柯安一惯的任性。 顾长安于是就给林爸林妈打电话，林爸林妈明显有些蒙了，他们一个小区保安，一个菜场卖菜的，有人要找女儿拍电影，感觉做梦一样，觉得忒不真实，一时便有些手足无措，一个劲的问顾长安拿主意。 小棠是未成年人，顾长安真不敢轻忽，想了想，把许蘩的电话给了林爸林妈，完了又给许蘩打了个电话，把事情说了一下。 然后带着林小棠，跟着柯安一起回剧组。 小丫头跟在顾长安身后特别雀跃。 顾长安却不免想，这一部片子下来，若是小丫头确实能吃这碗饭，那一定要劝林爸林妈送她去读书。 从群演到巨星 第九十六章 雨后春苗 里弄民居景区边上有一条小街叫胡同里，胡同里中段正好有一条小巷，窄窄的，不长，尽头是公共厕所，巷口原来有一个邮政报刊亭，现在基本废弃。 但这一条正契合了《阿梅》里地场景，《阿梅》剧组租了下来，稍家修饰，就能跟剧本里的场景吻合。 为了找这一条巷子，柯安等人也是花了不小功夫的。 剧组又在不远的一家旅社包了几间房，供工作人员和演员休息。 旅社就叫胡同旅社，顾长安住在三楼的标间，跟他同住的是演齐宝亮的演员，李乐正。 看着面熟，但具体演过什么角色想不起来，影视圈这类演员特别多，有一个统一和称呼：普通演员，但这里面常常卧虎藏龙。 顾长安第一次见到李乐正，印象就特别深刻。 因为就在本地，顾长安这回过来没有带太多的行礼，就是一个包，一点换洗衣服。 提着包，顾长安刚一推门，就听到“我靠”一声，接着是‘光当’的声音，然后顾长安对上的是一双赤红的眼，那双眼淡漠的看了顾长安一眼，就起身，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从兜里拿烟，跟顾长安擦肩而过，走到走廊的尽头的小阳台处，点着烟，就吞云吐雾起来，整个人显得一种特别的挫败和颓丧。 顾长安手里还提着包，先回退一步，看阳台上那处身影，然后踮着脚进门，不踮着不行啊，一地碎瓷。 桌上，各种瓷碗，茶杯，还钻头，磨刀等，一边椅子上，还挂着几块抹布。 “这……什么情况。”顾长安问身边送他上来的应权。 “他在这剧里是一人分饰两角，一个是齐宝亮，另一个是齐宝亮爷爷老锯子，家里是祖传的锯瓷手艺。齐宝亮一个混子，手艺潮呼，不需要太大讲究。但老锯子不一样啊，那是这个行当的头面人物，这片里面拾荒老太有一段回忆，就是她跟老锯子年轻时那点相遇却又错过的缘，其中有一段老锯子的戏，就是在街边给人锯瓷。这一段，老柯要用黑白片来表示，你也晓得，黑白片那特讲究细节，对锯瓷的技术要求，那就不是普通两下就可以的，老柯讲，得练，但这东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大成的，结果，这人都要给逼疯了。” 应权摇摇头，但老柯就这脾气，说完，应权还轻拍了一下顾长安一下，意味深长的说：“加油！” 外人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最清楚，当老柯讲‘要试戏’的时候，那个角色往往是最简单的。 当老柯讲‘试个屁’的时候，那就是老柯要搓磨人的时候，说明角色很复杂，不是试一下戏能解决，之前三子的演员，就是受不了撩挑子的。 顾长安便也啧一声，暂时不予置评。 然后直接进屋，开始收拾起来，屋里实在太乱了，顾长安虽然从小跟爷爷长大，但小时候爷爷只能顾着小胖，顾长安这边，一切生活都是自己打理，倒也养老成了他一定自律的习惯，受不得这么乱。 这时，李乐正回来了，显然也缓过神来了，看到顾长安正在收拾，一脸不好意思，也连忙拿了扫把过来，两人一起把屋子整理清爽，李乐正才哈哈一笑顾长安自然介绍：“不好意思，失态了，我，李乐正，饰演齐宝乐的。” 这时候的李乐正爽朗的很，但顾长安却记住了他之前那个淡漠的眼神。 为什么淡漠，因为专注而淡漠。 当一个人专注于某一件事情的时候，那他对周围其他事情的反应就会是淡漠的。 顾长安觉得这个淡漠的眼神应该出现在三子身上。 “我，顾长安，饰演三子的。”顾长安也笑着介绍道。 《阿梅》这个片子是没有男主的，若真要定一个男主的话，那就是齐宝乐。 整个片子就是沿着齐宝乐的发迹线展开的。 起先，齐宝乐就是一个混子，一个吃软饭的，在这个阶段，他对三子即嫉妒又防备，因为三子的粥铺似乎还挺能赚点钱，另外三子那双贼眼老是偷看他老婆晓晨。 不怕贼偷，就怕贼掂记着，这是齐宝乐常挂在嘴里的一句话。 第二个阶段，齐宝乐在一个巧合的机会用锯瓷手艺修复了博物馆一只清代花口杯，从此扬名，电视台还专门采访他，他成了一个名人。 这段时间，他常挂在嘴里的话是：三子是个傻子，只晓得赚钱，不晓得花钱，也不晓得想女人，对三子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和嘲讽。 再到最后，他修坏了一只名贵的茶壶，赔了一大钱，还跟老婆打架，最后连他平时不放在眼里的三子居然也敢朝他粥碗里吐吐沫，于是他不但打了三子一顿，还到处宣扬三子吐吐沫的事情，搅黄了三子的生意，看着三子粥铺再没有一点生意，他又乐呵了起来。 生活很糟，但只要有人比我更糟，那也是一种幸福。 …… 闲聊了几句，李乐正继续钻究他的锯瓷手艺。 顾长安则从旅社里出来，走到粥铺那边时，就看到许蘩他们已经过来了，跟林爸林妈一起正在跟老柯谈。 远远的看着，许蘩谈话的时候气势不小，而且语速快，老柯就很有些烦恼的样子，最后摆摆手，许蘩就笑的一脸灿烂。 然后林爸林妈拿了笔签字，关于林小棠的事情应该算是谈好了。 “怎么样?”顾长安溜溜达达到许蘩身边。 “谈好了，税后八万。”许蘩道，又解释一句：“虽然是女主，但小棠是完全的新人，剧组这边要花不少功夫的。” “挺不错的。”顾长安点头道，他也是这价。 影视圈的薪酬是没法比较的，比如演员综艺那边，他到手也就几万，人家大咖那边上千万。 然后，顾长安又看到米悠同林小棠一起从小巷后面的公共厕所过来。 米悠远远看到顾长安，笑咪咪道：“安子都不水群的。”然后又问：“明天的课还去上不?” 明天是周六，演员进修班开课的日子。 “这周可能不行了，我昨天跟叶老师请过假了。”顾长安道，没办法，这刚入组，千头万绪的，对于三子这个人物他还没有完全的把握，得先入戏了再说。 对于米悠突然出现，顾长安倒有些惊讶，侧脸问许蘩：“米悠怎么过来了。” 许蘩抿嘴笑笑，眼眸弯弯。 米悠就一脸欢喜说：“蘩头儿帮我拿到了《十八春》阿宝的角色，我今天是来隔壁入组的。” 群里那里个现在叫许蘩都叫蘩头儿。 阿宝是顾家雇佣的小大姐，后来跟着姐姐曼璐到了祝家，在祝家做佣人，这个人物戏份不多，但挺有特色的，比一般的配角份量要重。 这厉害了。 顾长安发现他隔一段时间看许蘩，就有一种看雨后春苗的感觉，几天没见，那春苗就蹭蹭的往上长。 又问：“那你今天过来，王青山那边谁打理?” “我请了梁叔和凤姐接手这一摊了。”许蘩道，又介绍了一下梁叔和凤姐。 梁叔叫梁兴，四十多岁，是个经纪人，凤姐姓沈，叫沈凤，是搞宣传运营的，三十二岁，这两个当初都是西峰的重要人物，后来西峰倒了，他们出来组建了个工作室，就搞艺人运营这些。 王青山那么一个大咖，不是许蘩这个初入行的菜鸟能完全搞定的，所以就跟两人合作。 顾长安点点头，这倒也是。--> 第九十七章 歪脖子树 第二天戏就开拍了，没有开机仪式什么的，柯安作为纪录片导演，直接而有务实，打开摄像机拍就是。 剧组用了两台摄像机，一台是固定的，就摆在巷口，对着粥铺，以及后面窄窄的小巷。另一台由庆生扛着，他大多拍了是特写镜头，或者局部影像。 柯安跟陆海涛是完全两类的导演。 当初，顾长安演许青那会儿，开拍前，陆海涛都要跟顾长安讲戏，以达到角色的那种内心需求。 但柯安没有，只丢下一句：“你现在就是三子。” 所以，顾长安现在就是三子。 顾长安这会儿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海魂衫，下身一条灰不溜丢运动裤，身前系了一件白色的围裙，戴着袖套，也是白的。至于头发，是有些零乱的。 这样的形象，不算爽利，但一个小早点摊，大家来来往往的，也并不太讲究那些，更何况，三子的手永远是干干净净的。 三子喜欢洗手，除了和面包包子以外，三子的手只要接触过其他任何东西，他都会马上洗手。 粥铺的小柜台前，就摆了一只铁盒，一些老人，因为没有移动支付，付钱的时候就直接丢在铁盒子里，要找钱的，自己在里面拿，然后给三子看一眼就成。 总之，这些，三子绝对不碰。 有人讲，这是洁癖，但洁癖好呀。 也因此，这附近的人，对粥铺的卫生还是挺满意的。 “各就各位。” 因为剧组人员简陋，制片人一方代表、副导演应权，这会儿又开始充当场计。 “开始。” 应权喊的有劲，心里却有一种操蛋的感觉，他对这个电影的信心从开始的信心满满到现在是死马当做活马医。 只希望郑乾工作室的第一笔投资千万别打水漂，郑乾不在乎，他们这些人在乎啊。 伴晚，夕阳是带点昏黄的，粥铺边上有一株枫树，晨光透过枫树叶，斑驳的落在地点，点点圈圈。 枫树下有一个高高的水龙头，地上一个浅浅的小池子，这时三子专门接的一条管道，平日里冲洗拖把，洗手等，夏天的晚上，无人的时候，三子也会在这里冲澡。 街口理发店的晓夏有时也会搬一张方凳过来，坐在这里，两脚踩在地上的小水池，然后弓着身子在这里洗头。 理发店明明有更好的洗头池子，晓夏却喜欢在这里洗头，别人问，她就讲我喜欢呀。 喜欢什么呀一些邻里腹诽，讲她春心动了，要勾引三子。 三子对任何流言都一概不理。 摄像机的镜头扫过，三子就在粥铺的面台前，用劲的和着粉，和几下，又停一会儿，让面团回回，这样会更有劲道，三子便又会拿起抹布，开抬擦拭着粥铺的桌子，他做事细致，拿起抹布，会折几下，折的整整齐齐的，再沿着桌的边边角角往里沿延…… 一切如行云流水…… 这一段是不拍顾长安的正面的，只拍背影和手上的动作。 应权同柯安挤在监视器前。 说实话，应权一开始觉得，三子这个角色没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个小贩嘛，最多等最后揭示他身份时，再来兀显一些东西就行。 所以，原来演三子的演员，他觉得是挺不错的。 觉得完全是柯安在拆腾人。 但人就怕比较。顾长安这一段出来，长景头里面，由水龙头，向粥铺，最后向后面的小巷子沿伸，这一是一场静的画面，顾长安的三子是里面唯一活动的。 但顾长安的活动，在整个静的场面里不显突兀。 相反有一种日子缓缓流动的感觉，就如同一束光照在老楼的阶梯上，有灰尘在整个光带中跳动。 看的人不会觉得这灰尘障眼，反而觉得一种时光的宁静。 这就是那天，顾长安回民宿时，听到林妈林爸闲聊家常所感悟到的。 闲聊是日常的一部份。 那一日三餐更是日常的一部份，所以，掌握好这里面的节奏，便能达到一种动中取静的感觉，用时下流行的一个词，叫岁月静好。 不过，柯安这会儿挠挠头，突然喊到：“卡” 应权和庆生都望着柯安，他们觉得真不错的呀。 但，不对，感觉告诉柯安不对。 顾长安这小子确实掌握了一种用动的表演，来表达静的氛围。 但这种静太安祥了，它跟三子这个形象不太吻合。 “当下，你知道当下的意思吗我拍片子，只记录这个时刻的当下。我不想去引伸什么，我也不想表达什么，我要记录当下。”柯安皱巴着脸试图解释一下。 可顾长安心里一阵莫名啊，他这难道表现的不是当下吗 柯安跟顾长安相视一眼，两人都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感觉。 柯安起身，烦燥的四下走走，然后蹲在路边，四下看看，突然有些兴奋的朝顾长安招呼。 顾长安走过去，蹲在他身边。 “你看那株树。”柯安指着侧街对面的一株树。 枫树长的特别快，每到冬天，都会剪枝。 对面那一株树可能长的太高，主杆已经被剪掉，新枝是从侧面长出来的，另一边却又枯死，整株树就显得歪歪斜斜。 “我说的当下是，我不去管这株树是因为被剪了主枝而歪，还是天生长歪，我也不去管这株树未来能不能被做成家具，或者烧了都嫌污染环境，我要的是，这株树立在这里，阳光下，它投在地上的阴影是怎样一种扭曲姿态，夜色里，它融入黑暗中是怎么一种斑驳。” 柯安说完，就不说了。 顾长安就盯着那根树，然后他想起梦里看到过一个挺神奇的影片。 投资极小，据讲，只花了1500元拍出来了，叫《四个春天》。 那个片子，许多影评人解说一通，但他最起初的本意应该就是记录当下。 “再来。”顾长安跟柯安讲。 “开始！” 应权懒洋洋的打板，他已经懒得理会柯安和顾长安两个了。 这两人说的就不是人话。 还是之前的表演，但顾长安在每一个动作上都放慢了一点节奏，身体也略有一点弓，肩膀也不再是平的，而是一高一低。 味还是之前那味儿，但感觉完全不一样了，监视器画面里，在一片静谧之中，就感觉有一点刺，这个刺会一直留在观众的感觉里，直到最后揭晓。 柯安咧嘴笑，感觉有了，味道也对了。 “我们不如把晓晨洗头发那一段拍出来。”柯安兴之所致的道。 对于一个讲感觉的导演来说，所谓的拍摄计划从来就不是个准绳，那是用来打破的。 而且柯安也有一个感觉，今天拍摄了好几个镜头，但几个演员大多都游离于感觉之外，换句话来说就是没有入戏。 这个片子本身太多杂乱的镜头，对于演员来说兴奋度是不够的，但这种杂乱的镜头又极考验演员的表达力。 所以，不如用一场重头戏，激发演员的表演兴奋度，这样后面拍摄会更好一点。 顾长安在整个片中，主要有三场主要的戏，第一场就是晓晨在水龙头这里洗衣，三子偷看，两人之间有一段暧昧。 第二场就是吐吐沫，被齐宝亮打一顿。 第三场就是跟阿梅聊天，顾长安从社区志愿者那里听到关于阿梅的身世，也知道拾荒老太为什么突然对阿梅性情大别，拾荒老太是为了能让阿梅重新回到自己的家庭而跟她做切割。 而这其中，张力最大的就是第一场戏。 三子对晓晨。 。 第九十八章 晓晨 夜里八点多，粥铺打烊了，光线就变的昏昏暗暗。 只有粥铺外，水龙头上方有一盏路灯，正好照亮这一块，那光线还延伸进小巷，直到后面两间小屋。 这时晓晨抱了个洗脸盆从理发店出来。 演晓晨的演员叫马芮静，上戏毕业，但在影视圈踢腾了这四五年，一直没有出头。这回是憋了一股劲的。 她这会儿上身穿着一件大大的T恤，那T恤直盖到大腿，下身一条紧身中裤，只到膝盖，膝盖以下是光裸的小腿，趿着一双拖鞋。 走路的样子频有一些摇曳的姿态。 她把盆放在水龙头边上的水泥台上。 然后打开水龙头，没有开到最大，只是一小股，然后散了头发，散头发的时候，她头左右摇摆，头发便铺散而下，象水草一样滋长开来。 “三子，你在看什么” 粥铺里，顾长安跨坐在一条长条板凳，背靠着粥铺的灶台，在那里发呆，眼神里有一种迟钝的淡漠，只是看到晓晨过来，眼神飘忽了一下，抿了一下唇。 灶台斑斑驳驳的，边上有一张小桌，阿梅正趴在那里做作业，但她显然无心做作业，这会儿抬头问顾长安。 那神态自然而然，带着一种纯粹好奇，小孩子探究世界，总喜欢问。 林小棠第一次演戏，但她外表清新，朴素的家庭给了她朴素的气质，又因为厮混菜场，性子里又有一丝小慧诘，这简直就是阿梅的现实版，林小棠演阿梅不用演，她就是阿梅，这真正是老天爷赏饭吃。 老曹那家伙算命还真算准了，顾长安私下里想着，有空时是不是找老曹给他算上一卦，嘿嘿。 镜头里继续。 “这光线，你不要眼睛啦，回自家屋里去做作业。”顾长安似乎是叫阿梅问的有些心虚，转过头板着脸说。 阿梅就吐吐舌头，做个鬼脸。 “阿梅……”不远的小屋，庆生摄像机，那镜头远远近近的拉伸。 拾荒老太坐在屋里的小板凳上，借着昏暗的灯光，正在收拾捡来的纸壳。 演拾荒老太的演员是昆剧院的颜丽蓉老师，年近七十，已经多年不在银屏出现，这回被柯安请了出来，柯安还是有点路数的。 颜老师喊阿梅的时候，声调带着一丝曲折和婉转，但她的嗓子粗砾的，带着一种金属的磨擦声，听得人很有一种怪异感，尤其在静夜，就有一种寂寥和悠远。 戏里的拾荒老太，年轻时就是唱昆剧的，后来嗓子坏了，又逢上八十年代戏剧业大调零，从此离开了喜爱的舞台，在世间浮浮尘尘多年后，依然孑然一身，成了一个拾荒孤老太。 阿梅回过身看了拾荒老太一眼，然后“唉”的一声应下，起身收拾作业本，抱着作业本，又好奇的看了顾长安一眼，才蹦蹦跳跳的回去。 “过……” 柯安鼓鼓掌道。 刚才顾长安发呆时那淡漠神态及看晓晨那一眼的转圜太对味了。 众人再做准备。 顾长安也搓搓脸，马芮静披散着头发，两手抱胸隐在树的阴影里，也在琢磨着接下来的表演。 两人的视线偶尔交错一下，顾长安点点头，示意准备好了，马芮静也点点头。 两人是第一次合作，谁也不了解谁，但都专研了剧本里的人物。 所以，这点头的一刻，突然间倒也有了一种相识很久的邻里感觉。 这回，镜头不再是长镜，要在晓晨和三子之间不停的转换。 庆生这时扛着摄像机过来，怼着水龙头。 因为有近景，路灯的光亮也不够，但也不能用灯光，光线太亮，氛围就不对。 于是，灯光师从理发店那边打了一束光，再由助手蹲在这边，打一块反光板。 反光板反出来的光线非常柔和，落在晓晨身上，就有一些光雾的感觉。 “开始……”柯安一挥手。 …… 谷“轻轻杨柳风，悠悠桃花水，风含情水含笑，小船儿飘来了，俊俏的小阿妹……” 晓晨搓着头发的时候，嘴里哼着歌谣，身体轻轻摇摆着，那种律动，三子看在眼里，心就似乎被猫爪子挠了一下…… 三子的眼神便落在晓晨的身上，原来懒懒散散的神态也紧了些，眼神也由之前的飘忽变的有些炽热…… 晓晨似无所觉，依然边哼着歌边搓揉着头发，揉发后，突然说：“三子，水太凉了，兑点热水帮我冲冲头发……” “卡，不对。”柯安这时皱着眉头道，晓晨演的很好，但感觉不对。 苏芮静直起身来，转头问柯安：“柯导，哪里不对” “感觉不对，不灵动。”柯安道。但具体，柯安说不出来，他就觉得镜头上的画面有些僵，变化不够，如何变化他说不上。 苏芮静抿唇，她身上有一股气，凝而不散，顾长安有一种感觉，他眼神变化的时候，苏芮静没有变化，让他有一种接不到回应的感应。 “要不，我们再试试。”顾长安对苏芮静道。 “好。”苏芮静点点头。 两人继续，但这回没有摄像镜头跟着，两人只是试试戏。 苏芮静边哼着歌边轻轻的摇摆身体，顾长安的眼神开始变化，但苏芮静依然在她自己的表演里，没有给顾长安一个回应。 “这里不太对。”顾长安说：“你应该有个回应。” “回应”苏芮静想着，再摇摆时，轻瞄了顾长安一眼，但感觉更不对了，因为太刻意。 苏芮静也皱着眉头，她之前琢磨过，就是因为回应太刻意，所以才故作无所觉的继续表演。 “不是这样的，你应该用女人的直觉去演，他看你，你不可能无所觉。所以，你的肢体肯定会有所回应，但是恰恰相反，你不是回看他，你反而应该侧过身，稍稍回避一下，这一出晓晨是跟齐宝亮呕气，也是想突破生活的琐碎和烦闷，所以，她是有意想勾引一下三子，但那只是一时之想法，她这里面是有心理变化的，起先应该是有些羞怯，所以回避，然后又下了决心，开口让三子帮你冲头发，这里正好是一种心理反转……” 颜丽蓉这时走了过来道，小棠跟在她身后，正吃着牛奶布丁。 颜丽蓉一说， 苏芮静眼睛一亮，然后细细沉思，她有些明白了。 姜是老的辣，对于女角色这些细细碎碎的心理，还是颜老师看得透。 颜丽蓉淡淡一笑，带着小棠离开了，顾长安琢磨着，颜老师对小棠挺上心了。 苏芮静在那里摇摇罢罢几下，又看一眼顾长安。 顾长安点点头，于是苏芮静冲着柯安道：“柯导，好了。” “开始。”应权继续打板。 这时已是深夜。 “轻轻杨柳风，悠悠桃花水……” “三子，水凉，帮我兑点热水冲头发。” 顾长安迟疑起身，提着水壶里的热水，在水龙头处接了点凉水，调好温度，帮晓晨冲头发，许是紧张，手轻轻发抖…… “三子，去理发店，帮我吹头发……” 三子没说话，低着头，隐藏脸上的表情，跟着晓晨背后走迟迟疑疑的几步。 理发店里的电视晚间新闻播报：“……抓捕诈骗犯十八名……” 三子突然顿住了脚步，转身慢慢的走回粥铺。 “呸，怂货。” 似咒骂，似呢喃…… 顾长安的背影便更加弓了起来，肩膀歪歪斜斜，落地在上的影子成了斜斜的一团，又融入桌子的阴影里，不复分明。 “过……” 柯安很兴奋，这一场戏很好。 。 第九十九章 贾国庆·余鱼 这一场戏拍完已经是凌晨三点，回到旅社房间，李乐正还在专研着锯瓷，一边一只碎了两半的茶杯盖已经用银锯钉连接了起来，似模似样。 李乐正看到顾长安，咧嘴一笑，他晓得柯安的戏不太好演。 那家伙讲感觉，但感觉这东西最没个定数。 顾长安摆摆手，情绪的表演有时比身体的表演更累，顾长安拿了毛巾进卫生间洗漱，出来后也不理乐李乐正，倒头就睡。 梦里，又是雨夜，那人一面忍着痛楚，一面看他写的剧本。 在无数个彻夜难眠之后，他终于完成了他的剧本。 《整容》的主角叫贾国庆，是模具厂的工人，中年时，妻子病故。 贾超是贾国庆儿子，少年时丧母。 父子俩就蜗居在模具厂的职工宿舍里，清贫度日。 贾国庆自己一生碌碌，便希望儿子能够出人投地。 于是，自妻子病故那日起，他不仅拼命工作赚钱，他还把家务全都包了下来，只要儿子专心读书，为了儿子能赢在起跑线了，他还在休息日给儿子报了补习班。 贾超是懂事的，他晓得家里的艰难，也知道读书的重要，但少年心性，到底也是爱玩的，先是玩篮球，没想还居然玩出花样来了，被邀请加入校篮球队。 但贾国庆认为，偶尔打一下篮球没关系，但加入校队，每日都得训练，太耽误学习了，于是找老师反应情况，最终这事情就黄了。 贾超气愤之下，自此后再不碰篮球，又开始偷偷的玩起游戏，因为玩游戏又接触到了手办，他对手办开始感兴趣了起来，但手办很贵，他那点零花钱根本不够，于是偷了家里的钱去买手办，被贾国庆发现后，贾国庆痛彻心肺，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这是绝不能允许的，他狠狠了打了儿子一顿，并严格控制他上网时间。 此至，贾超只能专心读书。 最终如愿考上重点大学，直至毕业。 然而人生之中，重点大学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倍看，但也仅仅是倍看。 贾超毕业后，社会的搓磨让他无所适从，事业几经波折最终无果，爱情也几次失败，跟父亲的冲突也愈来愈剧烈。 贾国庆恨铁不成钢，父子几次争吵，最终父子绝裂。 贾超离家出走，破罐破摔，整日窝在出租屋里打游戏。 贾国庆在贾超离开家后，翻看了贾超遗忘在家里的日记本。 那日记本里记录着少年飞扬的梦想，但那些梦想无一不是被他扼杀在摇篮里。 贾国庆把自己困在屋里三天三夜，回想过去，他确实错了很多。 当然，他也清楚，孩子身上有弱点，比如孩子当初偷拿他的钱，那个肯定要教导，孩子的三观没有成形，家庭，学校的教育是关键。 只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一直以来太过于专注孩子的学习成绩，忽略了其他。偏执让自己的眼光变狭窄了。 做父亲，他也是人生第一遭，所以这些年，他也一直在学习。 只不过，他不是精英，他也是学渣。 那一切还来得及吗 贾国庆的性格里有偏执的一面，这让他认准的东西不会轻易改变。 他定下心，想找儿子谈话，帮他走出困境，但儿子现在视他如仇寇。 他们根本没办法好好交流。 一日贾国庆经过一家整容医院，有人发宣传单，贾国庆看到宣传单上的内容，突然有了个想法，既然现在的他已经不能跟儿子好好交流了，那他去整容，换一张面孔，或许就可以了。 于是，接下来，贾国庆花去整整一年的时间，大大小小数十次手术，这个世界就有了个全新的贾国庆，他给自己起名余鱼。 老婆姓余，而鱼是大鱼，大鱼是儿子喜欢的一类手办。 这一天贾国庆五十八岁，他打开电脑，安装了儿子最喜欢玩的游戏。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贾国庆所有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都花在游戏上，终于，某个大雨天，游戏里的贾国庆跟游戏里的贾超想遇了。 再之后，他们成了队友，他们在游戏里攻城掠地，成了可以互相托负的同袍。 也在挖矿摆摊的空闲交流着生意经，不经意间也互相了解了彼此。 贾超有时觉得这个叫余鱼的太理解他了，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转眼，过年了。 大年三十晚，贾国庆在游戏中闲逛，贾超也在游戏中闲逛。 最后决定，干脆两人一起过年得了。 贾超的心情是复杂的，他几次拿起电话想打回家，但几次放下。 贾国庆的心情也是复杂的，出门前，他在镜子前面审视自己很久，直到没有一丝毫破障。 谷于是，贾国庆和贾超这对父子在城市公园见面，彼时，父子非父子，是朋友，一个叫余鱼，一个叫贾超。 余鱼提出打篮球，一对一，贾超打的畅快淋漓，交谈之后，更觉趣味相投。 此后两人一起游戏，一起打篮球。在某一次交谈后，贾国庆发现，儿子至今还喜欢手办。 于是贾国庆便鼓励贾超亲手做手办。 贾国庆本身是模具厂的工人，在了解了手办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后，便也有了一些想法。 于是，从这一刻起，贾国庆跟贾超两人一起窝在出租屋里，研究手办，制作手办，贾超小时候还学习过一段时间的绘画，这回在余鱼的鼓励之又捡了起来。 而在学习绘画中，贾超认识了女朋友兰兰，两人因志同道合走到一起。 渐渐的几人制作的手办在小圈子里有了一定的名气。 有了成就，就有了自信，在不知不觉中，贾超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破罐子破摔的贾超了。 而从篮球开始，到手办，到绘画，到模具制作，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又浮现在眼前，当初的气愤种种现在已经没有了，反而有些思念。 贾超发现他跟父亲已经好久没见面了。 但这时，贾超突然发现，他联系不上父亲了。 而于此同时，余鱼也越来越不对劲，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身体也越来越勾篓。 然后有一天，余鱼也失踪了。 在余鱼失踪的这天，贾超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讲他父亲贾国庆住院了。 当贾超赶到医院，看到面容崩塌的贾国庆，他终于明白了一切，痛悔万分。 医生讲父亲的病是由于整容排异反应引起的并发症，当初的整容医院用了大量的劣质材料，手术也很不规范，造成了很多问题。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要慢慢调养。 当然，这些对于贾国庆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但贾超一头钻进了整容行业，细一调查，于是整个整容行业的一些乱象就浮出水面。 剧本的最后。 贾超报考了法硕，这一条路他要走下去…… …… 顾长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中午了，房间的空调是开的，但仍然很热，他抹了一脖子的汗。顺手摸了枕头边，摸了一空，看来要去买些鸭梨。 心情多少有些复杂，梦里的剧本，贾国庆这个角色太极端了。 之前教育孩子极端，之后的整容也极端。 现实中不可取。 但故事多少有些让人动容。 尤其他跟父亲的关系一直不太亲近之下。 顾长安最后也只啧一声，起床洗漱。 门外，林小棠和许蘩正从走廊间走过，两人边走边说话。 林小棠未成年，林爸林妈手上有工作，再加上对这个圈子也一头雾水，行事颇有些畏手畏脚，便干脆拜托了许蘩。许蘩算是小棠的半个经纪人，这段时间就陪着小棠待在剧组里。 “蘩头儿，放心，我帮你看着顾哥，我听房东容姐说过的，顾哥跟最近常来打牌的一个女的关系不一般哦……”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准叫蘩头儿。”许蘩嘟喃着。 “嘻嘻，蘩姐姐。”小棠嘻笑。 “小小年纪，一天到晚都乱想些什么小心长不高。”许蘩没好气的说。 “我没乱想，是米悠姐姐讲的……”小棠辩解。 “哦，她说什么就什么呀。”许蘩没好气。群里李祥喜欢拿她和顾长安开玩笑。 然后一个个就八卦开，都什么跟什么 但心里又似乎有那一丝挠人思绪。 …… 两人渐说渐远。 顾长安挠挠头，同样哭笑不得，这什么跟什么。 。 第一百章 《十八春》剧组 中午，顾长安跟李乐正在屋里吃快餐，顺便喝点啤酒。 用的杯子是李乐正锔好的瓷杯。 锔钉是银制的，整体感觉相当不错。 “我三个月前就拿到剧本了，但对这个锯瓷一点也不了解，后来就跑了一趟JDZ，在那里找了一家会锔瓷的老铺子，交了钱做学徒，学了两个月。工序什么的算是学全了，但人家老师傅也说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东西入门容易精通难，这些是我练习了一个月能拿得出手的。我现在倒也估摸着，我要是不演戏了，干这一行倒也行。” 李乐正嘿嘿一笑讲，有些略黑的面皮却有一份执着。 顾长安也嘿嘿一笑，举起啤酒瓶跟他碰了碰，讲都是这样讲，不演戏了，换一行也行。 顾长安自己从群演起就讲过，不演戏了，还能回家继承包子铺。 但，有些路认准了，就得一条道走到黑，哪怕付出更多的心血。 每年的星光大道上，就那么寥寥数十人，而撑起影视这个行业的，却有无数耕耘者。 他们的名字在演员表的后面，无人关注。 …… 吃过饭，天就开始下雨的，细细密密的，倒也不算小。 柯安就在外面吆喝。 正好有两场雨景的戏，不能错过。 因为是要用粥铺做为背景，于是顾长安的背景戏也开始了。 …… 雨中。 小巷后面新华小区那对夫妻，丈夫姓康，叫康年。妻子姓吴，叫吴翠翠。 康年失业了，但在找到下一份工作前，他想瞒着妻子。 于是他每天照常上班，然后在超门口卖玩具。 吴翠翠已经知道丈夫失业，但也晓得丈夫的用心，便故作不知。 只是每日总会从新华小区出来，沿着小巷，走到粥铺这边，远远的看着丈夫。 这天下雨，吴翠翠想让丈夫早点回家，但她知道，丈夫若不卖出去几个玩具，是不会收摊的，于是她给钱给小棠，让她帮忙去买点玩具…… …… “阿梅，帮我去对面‘猪八戒’那里买几个玩具好吗” …… 粥铺前，吴翠翠眼睛看着对面超市口淋着雨还在卖玩具的丈夫，嘴里对阿梅讲。 而粥铺里，顾长安已经完全抛开演戏这回事了，他现在就是三子，就真实是一个做包子的师傅。 虽然下雨，但因为是夏天，气温还是比较高的。 之前和好的面团已经发酵了。 他就开始做包子，动作尽量做到细致。 然后上笼，又弯着腰去添火，然后有一丝丝若隐若现的火苗自蒸锅边溢出。 柯安的镜头里，前景是吴翠翠跟阿梅，后景的粥铺，以及粥铺里忙忙碌碌的身影，带一点点虚，再衬着雨线和火头，粥铺这一带的日常韵味就出来了。 柯安满意极了，每个导演都有适合他的演员，柯安觉得顾长安就非常适合他。 …… “好。”阿梅欢喜的接过钱。 …… “卡” 柯安这时喊卡了。 众人都望着他，阿梅这里没演错啊。 “不对，剧本这里要稍微改一下，阿梅虽然天天观察这对夫妻，但她跟这对夫妻是不相识的，这个妻子突然给她钱，让她帮忙去买玩具，阿梅不是七八岁，她是十六岁，她首先应该是有些疑惑和戒备的。所以，这里，她应该先拒绝，或者不理……” 柯安说着，沉吟了一下：“嗯，是不理的好，翠翠这边可以自言自语说出原因，然后阿梅才开口讲‘好’。 众人一听，也觉这样更合理，而且更带一些微微冲突感。 “开始！”应权继续打板。 …… “阿梅，帮我去对面‘猪八戒’那里买几个玩具好吗”吴翠翠跟阿梅道。 谷阿梅看着吴翠翠，不理。 …… “卡。”柯安又喊了卡。 “小棠，你不理，但是你得有情绪啊，不能这么木呆呆的。”柯安皱着眉头。 小棠抿着唇，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对于小棠这样的新人来说，有台词还好演，你让她演情绪，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休息一下。”柯安只得道。 小棠看了看柯安，然后低着头拖着步子走进粥铺，也不坐，依着粥铺的柱子，一声不响。 顾长安没理她，小丫头先让她静静。 “来，先吃包子。”包子正好好了，顾长安招呼大家。 “哟，你这包子还真能吃呀”颜老太凑上前，有些好奇。这包子看着有那点样子呀。 顾长安乐了：“颜老师，我家可是开包子铺的，这包子要不能吃，那可就砸招牌了。” “哈，失言，对不住。”颜丽蓉连忙解释，有些急了，她就是随嘴一说。 “没事，尝尝，小心烫啊。”顾长安拿了个盘子，夹了几只包子摆桌上。还给拿了个碟子，倒了点醋。道具组准备的一应齐全。 颜丽蓉坐下先尝了一口，不由眼神一亮，非常不错啊，表皮松软，馅料汤汁足，有点象沪市这边的灌汤包。 顾长安这时又拿盘子装了几只包子，然后冲着林小棠道。 “小棠，把包子给柯导他们送过去。” 柯安还跟着应权、庆生几个在外面商量灯光的问题。 小棠心里还不快活，听顾长安叫她，抬头看了顾长安一眼，又低头，抿着唇，脸微微侧侧，不声不响，有点抗拒的样子。 顾长安就嘿嘿一笑，边上颜老师两眼一亮，小顾这一手挺有内容呀。 “就这样子，就这味道，小棠保持住。”柯安这时正好望过来，不由的大叫。 小棠这才猛的回过神来，先是看看柯安，再看看顾长安和颜老太，再回想刚才的表情，先是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抿嘴笑，确实之前没表演好呀。 “去吧，送过去。”顾长安又把包子送给小棠，让她继续去送。 想明白了之前的事情，小棠自然一脸轻松欢喜，端了包子一溜跑。 “这感觉也要记住，对吧”跑了几步，小棠突然自己停住脚步，回头问顾长安。 这就是闻一知十。 让人嫉妒的老天爷赏饭。 …… 然后接下来几天，顾长安就彻底成了做包子的小师傅了。 除了中午的快餐，剧组早饭都是白粥，包子过日子，演晓晨的马芮静居然喊着要减肥了。 颜老太点点头讲：“别看白粥，包子简单，但这东西养人。” 颜老太原就不太喜欢吃快餐，这白粥、包子倒是对了她的胃口。 米悠这几天没事也过来窜门子，蹭包子吃。 反倒是许蘩，这几天常常看不见踪影。 顾长安看她群里的留言，忙忙叨叨的。 “这几天有空呀”顾长安问米悠。 “嗯，剧组停拍了。”米悠道。 这倒有些意外。 《阿媒》剧组同《十八春》剧组隔的不远，但两个剧组完全是不同的路数。因此，除了小棠有空时会跑过去看看明星，还想找人签名，就是米悠空闲时窜过来，蹭两个包子。 别的人，大体没有瓜葛。 十八春，剧组全是耀眼的群星。 这边，全是灰朴朴的土蛋。 走不到一起去。 所以，虽然隔的近，那边的情形却也一无所知。 。 第一百零一章 张慕瑾 《十八春》的导演是位女士，叫于芳华，四十四岁，导演风格细腻婉约。曾执导过电影《倾城之恋》，获过多项大奖，这回被东方影视请来执导《十八春》。 《十八春》不是第一次被搬上荧屏，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都拍过，不过名字不叫《十八春》，改叫《半生缘》。 对于这个改名，于芳华是极不认同，在她看来《十八春》这个名字韵味更足。 春光易逝，十八春，一一消逝，有一种渐近过程。 半生缘太笼统。 此次执导《十八春》既是于芳华之愿，但也是一个挑战。 一来珠玉在前，二也是因为此次东方影视摆出了全明星阵容。 这个剧从立项开始，就已经炒的沸沸扬扬了。 一个剧受到关注大，那是好事，但压力也大。 也因此，自《十八春》开拍以来，于芳华全部心思都放在这个剧上，战战兢兢。 但这世间之事，你越怕他出事，他还偏偏就出事了。 起先是，之前拍戏时，剧中张慕瑾的演员满曲文跟工作人员起了冲突，打了工作人员。 这事情让于芳华非常恼火，但为了不影响拍摄进度，也为了避免舆情事件，剧组也只能低调处理。说实话，这事，于芳华也憋气的很，但很多事情由不得她。 但有些人非要自己找死，才不过两天功夫，就爆出满曲文婚内出轨，如今被网友锤上了热搜。 面对这种情况，资本想不放弃都难。 于芳华倒松一口气，大不了再找演员。 “就是之前拍的要作废，有些可惜，都是成本都是钱哪。”制片副导演咧咧嘴讲。 “也好，他拍的那两段我不是太满意，总感觉太平。”于芳华道。 “这不是你的风格吗你的戏一向含蓄婉约，谁敢大吼大叫的”一边的编剧肖爱琴取笑道。 “含蓄婉约不是半死不活，含蓄婉约更注重爆发好不好。”于芳华皱着眉头，都讲她喜欢含蓄婉约，结果一个个演起来就半死不活样子，气的她跳脚，调整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些演员的印象扭转过来。 只有些明星，腕儿大，但演技也就那么回事，也只有将就，毕竟恰流量嘛，有得便有失。 “那得，咱们再掏掏。”几人确定下来。 象这样的剧组，不愁没演员，早有些人闻腥而动。 …… 傍晚，《阿梅》剧组收工，应权突然拉着顾长安去小饭店吃酒。 几样小菜，几瓶啤酒，劳累一天，很能让人纾解。 “怎么样对张慕瑾这个角色有兴趣吗” 酒至半酣，应权跟顾长安碰了一杯问。 顾长安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看着应权，等应权下文。 “这回我们工作室在《十八春》这剧里也是投资了的，但之前选角，我们没赶上趟，主要也是手里没合适艺人。”应权道。 郑乾工作室初创，整个工作室只有郑乾一个艺人。 应权继续说：“这回的张慕瑾怎么也要插一手，郑哥讲你合适，就看你的意思，成于不成，我们这边无所谓，主要是显示一下存在感。” 应权说的很直接。但这只是其一，另外也是这回《阿梅》的合作，他非常看好顾长安，倒是想劝郑乾签下顾长安。只不过，他们工作室刚刚初创，一切都是围绕着郑乾转，也没有什么资源拿来捧顾长安，唯一有关系的就是东方影视这边。 但因为工作室创立时，郑乾跟东方影视闹的有些不愉快，最后虽然两方都做了让步，但总是有隔阂的。 所以，应权这回想以工作室的名义推顾长安，也确实是双方的一种试探。 当然也不是说《十八春》剧组一定要用顾长安，但至少会公平竞争，拿不拿得到，各凭本事。 而于应权来说，也是结个善缘。 他很看好顾长安，别的不讲，柯安那人有一种迷信，一个导演，一定会有一个非常适合自己的演员，业内有一种说法叫‘御用演员’。 柯安觉得对于他来讲，顾长安就是这种演员。 “那成，就拜托应哥了。”顾长安正色道，虽然应权说的直接不好听，好象是利用关系，但里面是有情份的。 当然，这种也是一种临时合作，应权介绍的，那最后行业内该应权的分成也不会少。 …… 转眼就是入秋，《阿梅》的拍摄已渐近尾声，但还有几场雪景，必须等到冬天下雪才拍。 于是顾长安就闲了下来，之前《我，就是演员！》第二轮晋级赛已经拍摄了，顾长安因为《阿梅》的原因就退了出来。 那边也就客气几句，之后也没再挽留。 之前那一场纷争，虽然平息，但还是给节目组惹来一些非议，毕竟元晋现在几乎是歌坛第一流量，而《我，是演员！》这边，随着开门红，就一路高歌猛进，同时也是争议不断，如今倒是进入了一个需要降温的时候了，再这样烧下去，第二季就麻烦了。 顾长安是一条‘鲢鱼’，一潭死水时，需要他冲冲，而如今，《我，是演员！》需要低调，那顾长安的退出符合节目组的利益。 …… 今天是周六，顾长安早早起床，演员进修班那边有课，学校的课程也已渐近尾声，顾长安因为拍《阿梅》。断断续续的落了好些课时，但他每周都把自己画的画拍个照片发给叶云生叶老师，然后那边会有只言片语的评价，大体认为不错，同时也会有点提点。 结合《阿梅》中虚实的表演，顾长安颇有所得。 至于给他布置作业的宋文明，因为有缺课的原因，并没有遇上过。 人于人之间很多时候擦身而过。 从楼上下来时，又碰到蓉姐，蓉姐正在掐菜，看到顾长安下来便问：“对了，小冯有段时间没来了，在做什么” 蓉姐总认为顾长安和冯观不一般。 “我也不晓得，许是忙吧。”顾长安道，除了偶尔的相遇，两人确实没多大关系。 顾长安只晓得，冯观这段时间一直挺忙，先是参加沪上国际电影节，之后又传出去香江，还有东南亚那边做宣传，科幻电影《大撤退》马上要上线了。 “哦……”蓉姐随意点点头，也没在意，年轻人都是这样。 顾长安便出了门。 今天上课的是一个话剧老师，之前的课也大体讲完，今天主要是排戏，排的是《爱情的犀牛》，全班分成几个组，各自排，排完了上台表演，由大家打分，这大约是最后的考核了。 当然不可能是表演全剧，只是一段。 《爱情的犀牛》开篇台词很长，背的人欲生欲死，但这些是演员的基本功。 到得下午，顾长安这一组先表演。 讲台的桌子搬了下来，中间只摆一张凳子，一个女生，叫陈怡，坐在椅子上，蒙着眼。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一眼望去，满街都是美女，高楼和街道也变幻了通常的形状，像在电影里…… …… …… 这是一个物质过剩的时代！ 这是一个感情过剩的时代！ …… 因为顾长安这段时间老请假，再加上米悠他们的关系，大家也晓得顾长安在拍电影，这会儿盯着瞧，想看看有什么过人之处。 但长长的一段看下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太亮眼的，但那话剧老师倒是看了顾长安一眼，因为顾长安的气息特别匀，这本身反应顾长安的台词功底不错，而且这个演员节奏好。 这些东西是从实践中来的。 顾长安其实觉得这种表演有点羞耻，但话剧是有点夸张的，于表演来讲，这是一种放。 至于别人的看法，他本来就没什么过人之处，自然不必在意。 傍晚，下了课刚走出校门口，就接到应权的电话：“安子，成了，明天你去《十八春》剧组那边试戏，我把剧本发到你QQ上。” “好的。”顾长安回道。 又聊了几句，然后挂了电话。 点开QQ，下载了文件。 正是《十八春》有关张慕瑾台词的剧本。 戏不多，大约三四场的样子，薄薄的几页纸。 试戏的地点是在里弄民居景区那边的沪上酒店。 《十八春》剧组包下了酒店的三到五层。 一夜无话。 第二天，还是个微雨的天气，已是入秋，晴天，虽然秋老虎热的厉害，但雨天，倒有一丝丝的凉爽。 顾长安到了沪上酒店，倒没看到许多试戏的演员，大体是分开的，顾长安，跟前台的人报了个名，对方让他等一下，然后盏茶功夫，就有工作人员过来直接领着顾长安上了三楼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同样三人，导演于芳华、制片导演申明亮、编剧肖爱琴。 顾长安进来坐好，肖爱琴就给顾长安递了一张纸，上面是要试戏的片段。 这一段是张慕瑾在顾家待了半个月后要离开，离开前，姐姐顾曼璐来找他，最后的见面的场景。 这一段剧情不长，但非常有张力。 顾长安细细看着，然后闭目沉思，最后张开眼睛。 “准备好了。”顾长安说 “好，开始。”于芳华道。 顾长安就站起身来，然后把凳子当成行礼箱，开始收拾行礼。 这一套动作，顾长安做的很细。打开衣厨，从里面拿出衣服放在床上，然后一件一件的叠整齐放进行礼箱，又从床头柜上拿一些书本，整齐码好，转身又从墙边的脸盆架上拿毛巾，和牙刷等，最后蹲下来整理鞋子，在站起来时，顾长安往边上一看，这时，编剧肖爱琴依在桌边看着顾长安。 顾长安晓得，这是肖爱琴跟自己搭戏。 然后顾长安看着肖爱琴的眼神就有些变化，凝惑，吃惊，然后恍然。 “你马上就要走了”肖爱琴突然道。 “就是两点钟的车。” “一定要走吗” 顾长安不响，这他不好回答。 “其实你不该上这儿来的，难得到上海来一趟，应当高高兴兴地玩玩，――我真希望你把我这人忘了。” 顾家的姐姐顾曼璐跟张慕瑾曾经是订过亲的，后来曼璐为了家计做了舞女，也就把这门亲事拒了，七年后，顾曼璐已经嫁给了祝鸿才，张慕瑾还未成婚。 只是对于现在的张慕瑾来说，顾曼璐只是曾经单纯感情中的一个美丽影像，时过境迁，早已淡去，如今的张慕瑾倒是对妹妹顾曼桢倾注了情感，此时再面对顾曼璐这种夹缠不清的话，他必须要有一个决断的回应。 这是顾长安琢磨过剧本后对张慕瑾这个人物的理解。 念头不过一闪，顾长安这时继续收拾着行礼，同时有些漫不经心的讲：“从前那些话还提它干吗”到这里，顾长安又停顿一下，把板凳提了提，类似于掂掂行礼箱的重量的动作，然后放好手中的板凳，在转过脸，眼神看着肖爱琴，一脸正色的道：“曼璐，我听见说你得到了很好的归宿，我非常安慰。” “停！”这时于芳华皱着眉道，肖爱琴也皱着眉，制片导演倒没太多看法。 “好，行了，你明天等通知吧。”于芳华跟顾长安道。 “好，那几位老师告辞。”顾长安点头，然后就出了门。 “怎么看”看着顾长安出门，于芳华问肖爱琴和申明亮。 “不愧是那边拍电影的，直接、深刻、有力量。他那回答我听着都有点心颤。”申明亮啧啧嘴。 “但太直接了，是不是跟其她演员的情绪有些冲突啊。” 原著里有一句话，形容两人这次见面，脑子里空得像洗过一样，两人默默相对，只觉得那似水流年在那里滔滔的流着。 “你怎么看”于芳华问肖爱琴，作为第一编剧，对这应该有直观感受。 “具体不好说，但当从他的表演来说，能更深的刺伤曼璐，以激发她对妹妹曼桢的嫉妒和恨意，这更附合剧情走向。” “那就他了。”于芳华道，早就说过了温婉含蓄，不是半死不活，在需要的时候更需要这种爆发。而且张慕瑾是家乡医院的院长，他虽是医生，但同时经营一家医院，也是商人，自有他世故的一面。 之前的演员对情绪掌握不错，但恰恰少了世故一环。 张慕瑾是应该有点世故的，这是于芳华的一种看法。 “就他了”申明亮确认的问，毕竟之前试过戏的几位也不差，名气可比这大的多。 “就他了。”其他的几位都没有跳出过去的窠臼。 。 第一百零二章 中秋 第二天，顾长安就接到《十八春》剧组的通知，让他中秋后入组。 而今日，就是中秋。 顾长安一早准备出门，他今天要去逛个街，买点月饼和礼物，去阿春火锅店那边走走。 林爸昨天值的是晚班，这会儿正好下班，手里还拧着两盒月饼，是小区物业上发的，这会儿跟顾长安撞个正着。 “安子，来，这月饼给你。”一看到顾长安，林色就把手里两盒月饼往顾长安手里塞。 因为小棠的原因，林爸林妈挺感激顾长安，其实小棠之所以被柯安看重，跟顾长安一点关系也没有，顾长安早就讲过。 不过，林爸林妈就想着，影视圈乱的很，顾长安倒底相熟，信得过，以后还指着顾长安照应一下小棠。 别的不讲，那个许蘩就是顾长安介绍的，小许很不错，把影视圈的道道都跟他们说清楚，还让小棠安心在学校里读书，休息日专门找了老师来教小棠演艺这一块的东西，等高中毕业，就参加艺考，一路的种种都规划好了。 花了不少心思，但也没让他们先签好约什么的，只讲以后再决定不迟。 这就是有道义。 因着这一点，林爸也很感激顾长安。 当然，最近林爸也有些杨眉吐气，专门请了老曹来吃酒，讲老曹算得准。 民宿和周围邻里也讲林爸好福气，但这事有意思的就是，大家虽然嘴里讲林爸有福气，但那是客气话，至少目前还没有真这样认为。 影视这东西从拍摄到面世，有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中间有无数变数。 别的不讲，顾长安就是现成的例子，大家早晓得他是演员，但到目前为止，也没真正看他有什么作品呀，哦，好象前段时间有个网剧，但他演个小偷，不算什么。 上了一次综艺，若是换个平常不太接触的人，那说起来也是挺了不起的，但换成顾长安，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太熟，跟大家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人有的时候，太过接近，就少了一些传奇的味道。 而顾长安干这一行干了有多少年头了房东老舒掰着指头算过，讲六年差不离。 也因此，‘败絮’在前，民宿这边对小棠这个自然也没真当了不得。 当然，现在最得利的是老曹，这家伙已经可以在这一带摆摊算命了，吹起牛来更没谱。 “我要一盒就好了。”盛情难却，顾长安只得接过一盒，另一盒还是还给了林爸。 然后出门，骑了电瓶车去了一家本地有名的手作糕点店。 刚进店，顾长安听到手机信息音响，一打开，是同学微信群里有人发言。 眼镜：“有个好项目，有愿意投资的没集装箱板材，还有一体成形房屋板材等，别讲我没给大家发财的机会啊，我们可是调查好市场的，板材这一块大有可为。” 只是群里一阵沉默。 好一会儿，一个叫大强的发言。 “哈哈，眼镜，你少忽悠人，大家年初P2P这个当可没白上，吃一堑长一智，这回学乖了，没人理你。” “呵呵……”眼镜发一个冷笑的表情，当初搞P2P的就是大强，这会儿倒出来撑人头了。 看着信息，顾长安沉思了一下，他想起上回跟侯导和郑乾吃羊汤面的时候，郑乾正在装备行业的下游企业体验，就很感叹的讲过一句话，讲集装箱板材这一块真有搞头。 想着，顾长安给眼镜发了私信：“我在沪市，你在哪里，我们聊聊。” “我靠，安子，你发财啦我当然也在沪市啊，金陵南路，老苏州见面。”那边眼镜直接回了语音信息。 “滚，我哪发得了财，就三十万，嫌少就算了啊。”顾长安道。 他想了，三十万连个厕所也买不到，留着存银行也没意思，P2P也爆了，眼镜这边知根知底，更重要的是，这行业可行，而总也有些兄弟是能让人无条件信任的。 “别啊，求之不得。”眼镜连忙告饶。 最后两人定好时间，在老苏州见面。 收了手机，顾长安继续买了些糕点，再加两盒苏式火腿月饼，老妈喜欢这个。 出来，又转进边上的烟酒专卖店里买了两瓶酒，烟就不买了，老妈顶讨厌人抽烟，就不为难周叔了，嘿嘿。 一切弄好，顾长安到阿春火锅店已经十点了。 周毅看到顾长安，一脸戒备的样子，还朝顾长安塑料袋里兜的东西瞧。 “没有卷子，学习要靠自觉的，老要人逼着有什么用。”顾长安冲着他吐槽，这些话都是曾经有人说给他的，如今转销给别人，不晓得多爽。 周毅翻翻白眼，以前拿卷子逼他写是这个人，现在讲要自觉的也是这个人。 这不是欺负人嘛，周毅便气鼓鼓。 顾长安没理会他。 周畅在厨房里，听到外面说话声，探头出来，见是顾长安，摆摆手，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继续忙活。 顾长安便也笑笑点头，如此就算过得去了。 周光和今天休假，也在店里帮着招呼客人，只是他一惯的衣着和神态一丝不苟，倒让整个店，有些喧闹的气氛严肃了点，客人在跟他交流时，免不得压低一点声音，也颇有趣。 周光和招呼完客人就过来跟顾长安聊聊。 问的也是长辈关心的一些近况问题，顾长安也一五一十的回答，但也点到为止。 “中午在这里吃饭。”这时老妈阿春过来跟顾长安道。 “不了，我跟朋友约好的，去老苏州。”顾长安道。 “跟哪个”阿春不免多问一句。以前每到过这种团圆节时，安子总要跟她们更疏淡一些。这回，阿春不免有同样的怀疑。 “是眼镜，他想弄了个厂，搞集装箱板材这些，他叔是在码头装备企业里，鼓励他弄，再加上眼镜是学材料的，也想在这上面再深入一下，于是拉了几个同学给他帮忙，一起弄这个，只是他资金不够，如今到处找人筹集呢。我一点闲钱，没多少，想碰个运气看看。”顾长安详细的道，他晓得老妈的顾虑，以前确实是有些刻意避开。 但为了戏里的人生，他不免要多琢磨一些现实的人生，如此，琢磨多了，便也多了一丝圆融。 如今不会太在意这些，但却是有个习惯的问题，而这回也确实是跟眼镜约好。 “板材业呀，可行。”一边周光和道，他校对的报纸，最近就有有关这方面的文章。 “顾哥，方不方便带我一个。”这时一个声音插进来，是宁子明。 宁子明现在在社区干活，今天过来是给阿春火锅店两名配菜员做个登记，正好听到几人在谈这个，倒有些心动了。 他家是拆迁富起来的，父母并没有什么太大见识和本事，他自己也是中庸，家里收房租有些钱，银行里存一部份，但不能全放这一个篮子里。 倒也有人找他爸妈谈投资，但他爸妈不懂这些，一概不理，他看着也不太靠谱。 这边跟顾长安认识，觉得人还行，他便想，顾长安要投，那他也少少投一点，当个投石问路。 谷“好，但话讲清楚，做生意不是都能赚的，真亏了得要认。”顾长安道。 “那当然晓得。”宁子明说，他这本也是投石问路。 阿春见是真有事，那也就不再劝了。 再闲话几句，顾长安看看时间差不多，跟宁子明一起两人便去了老苏州。 …… 眼镜叫曾文彬，跟顾长安自初中起就是死党，只是高中开始，这位开窍了，学业一日千里，顾长安依然是学渣，但两人关系一直挺好，只是这些年，各忙各的，交往变少了些。 顾长安跟宁子明到的时候，眼镜已经在等着了。 这厮一身西装，笔挺的很，戴着金丝眼镜，已经有点范儿了。 “你可算出来见人了，混的不错呀，都上过综艺的人了。”眼镜冲着顾长安嘿嘿笑。 顾长安上综艺那会儿，班上一个女同学很惊叹的在微信群发了消息，眼镜便也晓得，还专门找出来看过，也为顾长安高兴，这条路子总算是能走下去了。 “呵，你也像那么回事啊，曾老板。”顾长安也怼了回去。 然后两人哈哈一笑，互相怼了一拳，依然是少年。 “哈，我不但自己来了，还给你带一位投资老板。”顾长安笑的为宁子明和眼镜介绍。 “没没没。”宁子明客气摆摆手。 三人寒暄几句，然后坐下。 因为有宁子明在，一些过去的话题就不深聊，只专门谈板材厂的事情。 眼镜对顾长安不用客气，但对宁子明却是要交待清楚的，于是又细细为宁子明介绍了厂里的情况，还拿出学校的扶持文件，这厮把他的导师也请进来帮忙。如此，一切都稳妥的很。 最后又约好时间，去厂里看看。 顾长安当然没时间，他明天就要进《十八春》的组了。 几番下来，投资便大体说定。 结果顾长安扣扣索索的三十万，人家宁子明一出手一百万。 顾长安只能咧咧嘴，咱不跟人比。 后来还是因为配额问题，眼镜只暂时让宁子明投了八十万，宁子明居然还挺遗憾的。 从老苏州出来，眼镜还要继续忙，宁子明也回去了，今天社区安排他值班，他还得回去上班，也跟顾长安道别。 顾长安又顺便在路边买了盒月饼，然后一路溜溜达达的去了柒酒吧。 柒酒吧现在已经改成了休闲酒吧，除了王青山偶尔会回来唱歌外，已经不安排驻唱了。 酒吧里会放些轻音乐，让大家忙里偷闲，松泛一下，于是这周围上班的白领中午休息时会过来，生意倒比以前好的多。 顾长安进门，服务员认得她，连忙迎了他找个住置坐下，许蘩今天不在。 说是梁兴和沈凤找她过去有事。 顾长安上回听许蘩说过，王青山的运作就是梁兴和沈凤在着手。这两人虽然讲是因为西峰倒了，自己出来开工作室，但估计其实还是许家支持的，也就是说他们本身就是西峰剩下来的资源之一。 顾长安坐在窗边喝茶，总觉得有人盯着他，抬头一看，斜对面的位置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顾长安先是觉得眼熟，再看他没好气的斜睨了自己一眼，倒是认出来了，西峰许雄许老虎。 顾长安便笑笑点头。 许雄就朝他招了招手。 顾长安端了茶杯坐他对面，打了声招呼：“许叔。” 许雄自顾自喝茶，没理会他，好一会儿才问：“你叫顾长安。” “嗯。”顾长安点点头。 “还是挺有本事的啊。”许雄道。 “怎么讲”顾长安有些莫名其妙。 “《十八春》里的角色拿到手了”许雄好似不在意的道。 “嗯，也是朋友帮忙。”顾长安倒是有些奇怪，这位听讲现在对影视圈反感的很，居然还关心这个 “蘩蘩为了这个角色找了不少人，跑了不少天，结果还比不过一个群演，也是没用。不过，你也不是靠自己的本身，借的是郑乾的东风。”许雄一脸不值的表情。 顾长安一愣，许蘩也跑过这个角色那大抵是为他跑了，群里除了他，也没人适合这个角色，至于后面那一段，一个从高位跌落下来的老头，那点别扭心理，不需要在意。 “我晓得了。 ”顾长安正色的道。 许雄瞪着他，心里一阵别扭，觉得自己嘴贱，讲这些干嘛，搞得跟蘩蘩上赶子似的。 再讲蘩蘩是经纪人，为群里演员跑个角色是正常的嘛，没跑到也是正常的嘛。 这种事情，在影视圈里，每时每刻都有发生。 但他就是有些看不惯顾长安，但又不允许蘩蘩付出努力，别人一无所知。 最后，许雄许老虎只能跟自己杠上。 不过，许雄也清楚，别看他嘴里讲顾长安是借了郑乾的东风，其实这回能拿到角色还是凭顾长安自己的本事，是于芳华认定了他。 至于郑乾，翅膀硬了想单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郑乾从一出来就在东方影视，虽然现在名气大，但所有的资源渠道其实还是要通过东方影视，现在明摆着东方影视对郑乾要冷处理，这是比较缓和的手法。 但这也意味着，郑乾以后想从东方影视这边拿资源就比较难了。 他这边倒还有些渠道，但也免不了人走茶凉的现实。 或许可以找郑乾淡淡。 许雄意兴阑珊的冲着顾长安摆摆手。 “中秋快乐，我先回去了。” 顾长安将买的月饼放在桌上，然后告辞。 路上，顾长安想，关于许雄刚才的话，他没打算再跟许蘩说，心里有数就行。 。 第一百零三章 最后一场体验 晚上，月圆，顾长安跟爷爷通了视频电话，又跟小胖聊了一会儿，父亲那边发了个祝福信息。 然后听着楼下的麻将声入眠。 夜里，顾长安又做梦里。 梦里那个人点了火，把之前的剧本烧了。 那个人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再表演了。 这一整夜，那个人都在整理行礼…… 清晨，顾长安醒来，颇有些意兴阑珊，他想起梦里那个人曾跟小晴说的话，等哪天演不了戏了，就找个街角待着，看人来人往，看故事发生消亡，然后扫去一地尘埃。 或许他下回再梦到那个人，那个人就待在某个街角。 洗漱好，顾长安啃着鸭梨下楼，才走到楼梯脚，就看到冯观推门进来。 “耶……”，顾长安看着冯观，有些奇怪，这小姐姐这么早就来打牌了依他对几个大姐的了解，起码得到九点吧，现在不过七点半，几个大姐这时大约还在菜场转悠呢。 冯观看着顾长安也是吃惊，因为顾长安改剧本了。 冯观今天这么一大早来，当然也是为了体验。 按白渡桥的剧本，这场戏已经是尾声了。 乔有梅的丈夫一直在催她去美国，只是一直以来乔有梅都犹豫不决。 一来，离开故土，去往陌生的大洋彼岸，对于乔有梅来说真是一个难以下决心的事情。二来，因为跟邱东门的关系也让她下不了决心。 然而昨天，乔有梅接到外语培训班同学桑红打来的电话，本意只是聊天，可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邱东门，然后桑红讲，邱东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邱东门的妻子前几天从美国回来了。 乔有梅咋然听到这个消息，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因为昨天她还跟乔东门按约定在棋牌室会面，但邱东门对这事情提也没提，情态都跟往常一样。 而且，邱东门的妻子回来了，那她要如何自处 乔有梅同邱东门的相遇和相知，本是一种处于类似条件下的抱团取暖。 如今条件不存在了，那有些东西也就支撑不下去了。 挂掉电话后，乔有梅是失落，是遗憾。 但让她意外的是，她内心也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可以不用选择，似乎也挺不错的。 所以，想了一晚，乔有梅决定去美国跟丈夫团聚，未来如何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而这天早上，当乔有梅穿过白渡桥时，远远的看到桥这边的棋牌室，就鬼使神差的走了进来，只是看一看，或许也是道别，因为自她决定去美国，她将不会再跟邱东门有任何瓜葛，来这里走一走，是一种告别，告别这段时间徬徨的情绪。 这也是冯观今天一大早出现在民宿的原因，这是她最后一场体验了，但顾长安这时又闯进了她体验的情绪里。 对于冯观本人来说，顾长安出现在这里那在正常不过。 但冯观这时正体验着剧里的情绪，这时顾长安突然下楼，冯观就突然有一种剧本被改了的感觉。 剧本里，乔有梅只是转了一圈就离开了，并没有跟邱东门见面。 但这会儿冯观看到顾长安。 冯观在演戏中是极其感性，便是体验也深度沉浸，她的脑海里突然就闪现出，剧本被改了，邱东门突然出现，于乔有梅相遇了。 而且这个情节极富戏剧性，更激发了冯观体验的兴奋度和挑战性。 蓉姐这时还在吃早餐，看到冯观这么早出现，也是挺意外的，于是讲：“呀，小冯，你这早来了还得等等，她们几个估计还才去买菜，你先坐一会儿，我给你泡杯茶。” 冯观这里没有理会蓉姐，而是看着顾长安说：“她回来了” 戏里，乔有梅都是以‘她’字来称呼邱东门妻子。 “她回来了”这明明是一句问话，但顾长安听得出冯观对这句话音调的处理，这句话是肯定之意。 只是顾长安也哭笑不得，还来这是又拿他当体验对象了只是他又不晓得剧本，但这种即兴发挥的东西也挺有趣，而且富有挑战性。 于是顾长安把手中的梨核很随性的丢进桌边的垃圾桶里，然后面色平静的说：“嗯。” 这个状态不是他随意表达的，而是根据上回的体验，顾长安估计冯观的体验对象应该是一个表情内敛，但行事有些性情的人。 蓉姐哪晓得这两人个唱的啥戏，只她先前就认为小顾和小冯有关系，再后来小冯长久没出现，问小顾，小顾也似乎并不清楚，于是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两个年轻人可能有些矛盾了，如今，一大早的，小冯过来，就冲着小顾置问，这不果然被她猜中了嘛。 于是蓉姐就笑着跟顾长安讲：“小顾，你急不急的，不急的话，帮我泡杯茶，我正吃早饭。” “好。”顾长安应道，就转身去平常的抽屉里拿茶叶。 蓉姐又讲：“左手边的抽屉，老舒新买的红茶，祁眉，挺好的，这天渐冷，喝红茶好。” 说完，蓉姐就端着碗往后边去，小棠这时也端着站在她屋门口碗朝厅上张望，被蓉姐敲了一个毛栗就缩回屋里。 提了水瓶，帮冯观泡茶的时候，顾长安就自然而然的问：“你怎么这时候来打牌” 冯观站在那里，不看顾长安，就看着水瓶口，看着开水注入茶杯，茶叶翻滚的样子。 难怪叫祁眉，祁眉的茶形很细，就像是仕女的眉毛，正想着，听到顾长安的问话，便淡淡笑笑：“刚好路过，就突然想进来看看。” “看看看什么呢”顾长安问。 “不知道吔，只是马上要去美国了，这里的一切都是值得看的。”冯观再笑，松一口气的笑。 “去美国”顾长安疑问。 “嗯，他催我好久了，以前总也放不下，现在放下了，该去的。”冯观再道。 顾长安不言不语，不好再问了，再问应该是要涉及剧情，他并不知道。 “你这是要出门”冯观又反问。 “嗯，上班。”顾长安只能含糊的回道，他要去《十八春》剧组报到，不也是上班么。 依然契合剧情。 “上班是的，上班！”冯观又是一笑，心里想着，以前什么时候见邱东门这个时候上班过。 邱东门是开外语培训班的，他妻子当初就是外语培训班的老师，如今回来了，应该一切如旧，邱东门这是一早去外语培训班吧。 果然是上班。 “好了，看过了，我走了，赶飞机。”冯观说着，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顾长安看着她的背影，没动。 “小顾，你还不追上去。”蓉姐热心肠的焦急，拍了顾长安的背，提醒道。 顾长安挠挠头，就追了出去。 冯观已经走远了，上了巷口的小车，回头还往来时的小巷看了一眼，看到一个身影，笑笑。 人生相遇一场，又擦身而过。 车缓缓的开了，冯观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给魏阳魏导。 “魏导，我觉得剧本最后可以改一下，一场有意思的相遇和别离。” 。 第一百零四章 演员们 因为冯观的突然出现，耽误掉了一点时间，顾长安赶到《十八春》剧组时，虽然没有迟到，但也几乎是踩着点儿。 剧组拍摄的工作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他，倒让顾长安有些不自在，但倒也没什么太抱歉，毕竟他没有迟到。 至于剧组这样积极，顾长安大约也能猜到点原因。 满曲文的事情，让于芳华很恼火，导演一发火，整个剧组气氛就非常压抑的，工作人员本能的就要警醒些，这是生存之道。 另外，满曲文的事情拖累了整个剧组拍摄进度不说，还有大量的反工。 据传，《十八春》是定了春节档的，到时，将在东方卫视和Z省卫视同步播出，离现在满打满算不超过四个月。 再除掉后期和最后审核宣发的时间，留给摄制组拍摄的时间不多了。 如此，于芳华直接放话了，之后哪个演员要敢耽误进度，一切后果自付。 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都晓得现在是剧组敏感时间，之前耍大牌迟到早退的，抢镜头，要给自己加戏的如今全都收了心，一大早就各就各位。 如此，倒显得顾长安太怠慢了似的。 顾长安也很无奈，先跟副导演剧务报道，然后就一头钻进了化妆室。 于芳华倒没有多说什么。 顾长安化妆的时候，拍摄场地这边，依然各忙各的。 顾家的拍摄地址，就在里弄民居的一条小巷，因着有些阴天的关系，小巷有些昏暗。 一个磨刀的，是个小特约，已经在这里侯场了。 再走两步，顾家门口，方韵和曹云珠两个也在闲聊侯场。 方韵是饰演女主母亲顾太太的演员，四十岁，曾出演过电影沉香屑的梁太太，凭着这个角色拿到金凤奖的最佳女配角。 曹云珠演的则是顾老太太，六十多了，早年体制内的演员，不显山不显水的。但她演戏的特点就是稳，任何时候都不会出错，也就是说，甭管别的演员怎么演，她都能端得住。 这类演员可以类比杂技行业中的‘大底’，稳，不但自己稳，还能帮别人稳。 曹云珠这时打了个哈欠。 一边方韵问道：“曹老师昨晚没休息好” “可不，我昨晚才过来的，年纪大了，这突然换个地方睡，有些失眠。”曹云珠捂着嘴又打了一个哈欠道。 曹云珠先前戏已经拍完离组了，这回因为换演员，只得把她请回来补拍。 只是她跟张慕瑾这个角色也没两场戏，本来迟些时间再补拍也行。 偏于芳华非得她马上回来，讲是要给新饰演张慕瑾的演员搭第一场戏。 于导的安排似乎是些意思的，曹云珠想。 不仅曹云珠这么想，舒蕊也这么想。 舒蕊出演的就是本剧女主角顾曼桢，她是当今视坛第一女流量。 舒蕊这会儿就站在巷口，管冬阳不晓得什么时候也闲逛过来。 管冬阳演的是男主沈世钧，这会儿，他探个头看了巷子里顾家门口的顾老太太一眼，又回看了另一边的化妆间，然后嗤着鼻跟舒蕊道：“还真挺有谱啊，这时候才来，让人家老太太等他郑乾也不晓得怎么想的，推一个这样的人出来。” 管冬阳的话有些酸溜溜的。 郑乾是东方一哥，管冬阳是东方二哥，一直以来，大家不免都拿管冬阳和郑乾比较。 郑乾是靠一部部扎实的剧闯出来的。 谷管冬阳这边，实力上较郑乾差上一分，再加上如今时代有些不同，近年来一直流量为王，便是郑乾那样大的名气，也在走下坡路，这也是郑乾为什么想独立出来的原因，更何况管冬阳。 靠实力上不去，靠流量嘛，他又总差一把火。 管冬阳明白，这回，东方影视以全明星打造《十八春》，让他出演男主，也是最后再助他一把，如果这剧后，他再火不起来，那大概率以后要靠边站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让他的心里格外有些烦燥。 这会儿，再看郑乾推进组的顾长安，那是怎么看怎么刺眼。 “他才进组，他哪晓得那么多，人家又没迟到，要真迟到了，于导还不给他好果子呀。”舒蕊看了管冬阳一眼，撇撇嘴道。 她晓得管冬阳心里的那根刺。 但东方影视那边为管冬阳可是下了血本的，管冬阳起不来，只能讲，要么自己本事不够，要么，命不够好。影视圈内，有些东西是很玄学的。 “我去准备了，一会儿顾老太太的戏完，就有我的戏，你也去准备准备吧，若是我这边顺利，那接下来就是我们三人的戏，别想有的没的。”舒蕊好心提醒管冬阳。 不管怎么说，这部剧里，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更何况现在于导浑身炸毛，这时候惹她不是自找苦吃吗 一个导演对一个演员什么态度，看这个导演给这个演员安排的第一场戏就知道了。 他们这些人一直都在组里，随时都可以拍，为什么于导非要火急火忙的把已经离组的顾老太太曹云珠请回来跟顾长安搭他的第一场戏。 因为曹老师稳哪，只要有她带戏，基本没问题。 当然舒蕊倒不认为于导是要护着那个顾长安，不存在的。 于导大约是想借着曹云珠跟顾长安的第一场戏，给大家立个标迟，她这是敲打大家，别整事，都稳着，把剧拍完。 想着，舒蕊想，这人真是不能逼急了。之前，于导其实还挺好说话的，但满曲文的事情把于导逼出火来了，也就不讲情面了。 舒蕊说完，带着助理进了化妆室，管冬阳有些无趣的啧了一声，也离开了，进了停在外面的保姆车上休息。 巷口不远，庄宏文同吕松靠在民居墙边，看着舒蕊和管冬阳各自离开。 庄宏文四十二，但看着也就三十五六的样子，网传叔圈第一颜，演的是祝鸿文，是本剧的反面角色，戏的份量不比男主小。 吕松演的是李叔惠，男主的好友。 “这下，日子不好熬了。”吕松啧啧嘴，剧组的气氛太压抑。尤其这个新人一来，又似乎有一丝暗流涌动一样。 “放心，一切都在于导掌握之中，这女人，之前大家都小瞧了她。”庄宏文道。 “怎么讲”吕松好奇的问。 “你以为于导专门等曹云珠来搭顾长安的第一出戏仅仅是为了敲打我们”庄宏文道。也不等吕松继续问，接着道：“你们没直接跟曹云珠搭过戏，我跟她搭过，对手戏的时候，你如果顺着她的节奏演会很舒服，但你要是想要跳出一些，你会发现特别别扭，那时导演会一遍遍让你NG，直到你最后顺着她把戏演完。” 庄宏文说这话时颇有些唏嘘。 “你的意思是，曹老师其实是戏霸。”吕松道，他还真没跟曹云珠合作过。 “讲她戏霸也讲不上，她还真不独，有时候还挺照顾新人的，可能就是她那风格，讲究四平八稳，时间久了，就成了一个‘框’，跟她演戏，你只要她的‘框’内会很舒服，但想要发挥，跳出‘框’就会别扭。”庄宏文道。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于导其实也是借这第一场戏，让顾长安体会一下曹老师的风格，也是敲打他一切按规矩来，别跳……”吕松一拍大腿。 “大约吧。”只是一种感觉，谁知道呢。 庄宏文道，也难为于芳华，这样一个全明星剧组，再加上工作人员也都是业内顶尖的，谁也不服谁，不拿出点手段是真压不住。 之前于导温和些，不就是暴出问题了 总之各人自己体会吧。 。 第一百零五章 曹云珠 午后两三点，一身长衫，手里提着几盒糕点，顾长安饰演的张慕瑾走进小巷。 小巷因为窄，阳光从窄子的上方掠过，反而更显巷子的幽暗。 于芳华看着监视器，顾长安走路的样子，配他那一身长衫，画面很有一种怀旧，但舒适的味道。 让顾长安穿长衫还真是对了。 关于张慕瑾这个角色，他第一次出场拜见顾老太太时，该穿长衫还是西装 之前，剧组里，于芳华同编剧肖爱琴、造型师、演技指导等，有过好几场的辩论。 造型师和演技指导认为张慕瑾是个医生，又是医院的院长，认为他是受过西式教育，应该穿西装，但编剧肖爱琴认为张慕瑾第一次出场应该穿长衫。 理由是，首先张慕瑾虽然学过医，但他一直在小县城，自有其守旧的一面。 另外，张慕瑾是来拜见长辈，同时也是要报丧，穿长衫更合适。 而且，谁说学医就一定要穿西装，人家鲁迅不也学医出身，不一样穿长衫。 于芳华更同意肖爱琴的说法，但之前她还是否决了，因为满曲文的气质不适合穿长衫。 这回换了顾长安，在试戏的时候，她就感觉顾长安似乎挺适合长衫的，于是今天就安排了下来，最终，效果不错。 拍摄继续。 这时，方韵饰演的顾太太穿了一身斜襟衣服，手里拿着一把菜刀从顾家门里出来，把菜刀递给顾家门口那个磨刀师傅的时候，听到脚步声，便转过脸来。 顾太太看着张慕瑾，一脸有些疑惑，有些不太确认的表情，嘴里发出一声：“咦……” “舅妈。”顾长安就浅浅笑着上前打招呼。 “慕瑾。”方韵便一脸惊喜：“呀呀呀，真是想不到。” 只是方韵的眼神随后落在顾长安的袖子上，那面上裹着黑纱。 “是出了什么事了”方韵神色立刻有些担忧的问。 顾长安看着她，心想到底是得过最佳女配，这神情转换，自然而然，发自内心。 “我妈走啦。”顾长安平静的说，只眼神有些落寞。 “呀……”方韵失声，手迅速捂着唇。 “已经有些时日了，都过去了。”顾长安反过来安慰顾太太。 “快，快进屋。”方韵这才回过神来，忙不叠的招呼顾长安进屋，神色一片唏嘘 “过……” 于芳华道。 这一条拍的很顺利。 于是马上转场，第二场在顾家小楼的二楼。 后勤组忙着重新布置，于芳华跟方韵聊天。 “感觉怎么样”于芳华问方韵。 其实这一场戏是属于保戏，剧本里，上面这个过程是一笔带过的，只不过拍摄因为种种原因是要多拍不少镜头的。 也正因为剧本是一笔带过，上面这场戏就没有台词的，台词是由演员自由发挥。 而因为拍摄进度，给演员互相试戏的时间并不多，之前顾长安和方韵也就最多合计了一下。 没想这一段拍下来，效果意外的好。 别小看这种散碎的过场式镜头，效果好可以为剧增色不少。 “挺舒服的。”方韵道，具体她也说不上来，就觉得顺畅吧，她感觉顾长安台词的节奏非常好，不管是接她的，还是她接下来的，都自然而然。 就真的跟平常走亲戚一样，这是生活点点滴滴积累了下来的，顾长安演的好，证明他生活体验不错。 方韵自然不晓得这种体验，顾长安不仅仅来自于生活，还更多的来自于梦中。 “嗯。”于芳华若有所思点点头。 顾长安这会儿坐在门坎上休息。 很快第二场。 “开始！”场记打板。 顾家二楼，曹云珠饰演的顾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打盹。 楼梯口，方韵带着顾长安拾阶而上。 见面，交谈。 顾老太太听到死讯后，呆呆的看着张慕瑾，声音有些飘的问：“这是几时的事情” “是今年三月里，我也没寄讣闻来，我想着等我到上海来的时候，我自己来告诉姑外婆一声。”顾长安饰演的张慕瑾看着曹云珠如叙事般的解释了一句，然后顾长安的视线移开，先落在曹云珠身后的椅背上，最后落在不远五斗橱上的一只热水瓶上。 “母亲是年边时感了风寒……”顾长安低沉缓慢的叙述着母亲得病的经过。 …… 于芳华这时盯着监视器，以防什么不对立刻喊卡。 曹云珠为什么稳是因为她能掌握节奏。曹云珠演戏有个特点，她利用眼神，手势，节奏牢牢把对手的眼神吸引在她身上。 这样，对手就会跟着她的节奏走，连镜头也会一直落在她身上。于是曹云珠稳，对手也就稳。 而如今顾长安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了。 于芳华顺着顾长安的视线将另一台摄像机的镜头推远，镜头的焦点就落在那只水瓶上，于是前景，顾长安跟曹玉珠的影像就有些模糊，只有低沉、平缓、落漠的声音传来。 谷监视器里，于芳华发现这个远景的画面配上顾长安的声音，十分有质感，而且更有人事无常的韵味。 …… “哪里想得到的，像我们这样老的倒不死，她年纪轻轻的倒死了！”曹云珠神态还是有些呆滞的缓缓说。 然而说话的时候眼中的泪水就突然涌了出来，顺着眼下的皱纹，浸染一片，然后一滴滴的滴落。 曹云珠在这一刻突然就爆发了。 监视器里，顾老太太的悲伤带着深沉，带着对命运无常的无奈。 …… …… “过。”于芳华激动的道。 这一段比之前强多了，曹云珠不愧是曹云珠，妾是老的辣呀，顾长安移开视线，这样就使得她的镜头也离开的曹云珠，于是曹云珠利用这样一场爆发就将镜头牢牢控制在她身上，节奏也拉了回来。 顾长安的视线自然又回到了顾老太太的身上。 “好，大家休息一下，准备下一场。”于芳华道。 顾长安便往外走，下一场，虽然场景不变，但戏里是第二天，张慕瑾应邀从旅社里搬来顾家住，这一回顾长安要去换上西装了。 路过曹云珠时，看她还坐在那里发愣。 “曹老师” “没事，让我缓一下。”曹云珠挥挥手，走到无人处坐下休息。 顾长安也就没再打搅她，继续去化妆室。 工作人员也识趣的没打搅曹云珠，都晓得她刚才入戏了，这种情况很正常的，常常有演员，一入戏后，再要出戏要缓好久。 曹云珠此刻的心情却是有些五味杂呈。 她今天其实没有带戏，于芳华那点心思她知道，但知道并不等于就愿意配合，再怎么她也是几十年的大配了，你要明着说，那或许会给个人情，但你这话也不说，却暗里打算，曹云珠这大年纪了，还能真让你算计了去 虽然这种算计于她来说无伤大雅，但也不是那么乐意的。 所以，曹云珠今天本意是只打算随着自己的节奏按部就班的表演完，至于顾长安，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她没打算插手进去。 但偏偏她今天一表演，顾长安就顺着她的节奏来，竟是舒服的很，那她也不会刻意避开。 只是当她以为顾长安会一直随着她的节奏走的时候，顾长安又突然的离开了她的节奏，进入了他自己的一种节奏。 而偏偏她，在一个不注意之下，却反而被这小子带了节奏了，这小子那段台词说的极好，竟是把岁月无常那种味道以一种叙事的方式表达了出来。 有一种悲伤是云淡风轻的。 对于一个岁数渐长的人来说，不管是戏中角色，还是现实中的曹云珠。 时光是令人流涟和伤怀的，若再带点生死，最能让她这个岁数的人沉浸，所以她一下子就爆发了。 这种爆发竟是曹云珠整个演艺生涯中很少有的。 曹云珠的演技稳，她稳住了自己，也能稳住别人。 但同时她框住了别人，也就框住了她自己。 这也是这些年来，她一直想有所突破，却一直突破不了的。 而这一刻突然就够上了。 然后，曹云珠想着顾长安，这小子有点意思。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顾长安当然是无意啊，他只是沉浸在张慕瑾的角色里，并推己及人。 顾长安一跟曹云珠搭戏，就觉得舒服，而这段戏本也是普通的走亲戚那种，以舒适自然为主， 所以顾长安就跟着曹云珠的节奏走了。 只是在回答过母亲死亡时间后，再去叙述母亲从生病到死亡的过程。 这个过程顾长安做不到直视着顾老太太去说。 那样，若是平常叙述就会给人一种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一样。 但若真是自家亲人亡故，直视顾老太太就会暴露太多的情绪，这就跟整个情节，以平缓叙事的节奏冲突。 所以顾长安几乎是本能的移开视线，再以一种叙事方式去诉说这些，这既符合这个戏的节奏，也符合人之常理。 一切是巧合，也只能讲曹云珠在演艺圈一直做配角这些年，其实已经到了悟的份上，只是一直少一个契机。 只能讲今天这场戏因为各种原因正巧碰上了。 顾长安这时换好衣服过来了。 下一场戏的地点还是在顾家二楼。 拍摄还没开始，曹云珠倒是拉着顾长安聊上了。 “晓得剧组现在最在意的是什么稳，晓得吧，别出差错。” “哦。”顾长安点头，从于芳华给自己安排这第一场戏，以及曹老师的表演特点，顾长安其实能猜到一点。 只是有些不明白曹老师为什么突然跟他说这个。 曹云珠这时已经起身，笑呵呵的去准备了。 顾长安挠挠头，这些老人家，一个个都‘仙’的很。 。 第一百零六章 波折 因为有曹云珠的提醒，再加上顾长安本身也专注，接下来几场戏，都很顺利。 这天，是晚上的戏，今晚的戏一拍完，张慕瑾的戏份就只剩下跟姐姐顾曼璐的那一场对手戏了，饰演顾曼璐的演员祝春桃这段时间不在剧组，那段戏要等她回来再拍。 所以今晚这场戏是目前最后一场戏了，拍完就可以离组等通知。 已经是十一月份，今年似乎冷的早，晚上颇有些凉意。 《十八春》剧组一片通明。 顾家，张慕瑾的房间。 今夜的第二场戏。 “开始！”场计打板。 饰演女主曼桢弟弟杰民的演员，捧着一大叠书进屋，舒蕊接过书，一本一本的翻，找出两本递给顾长安，笑道：“不知你看过没有” 顾长安就笑道：“都没看过，告诉你，我现在完全就是个乡下人，一天做到晚的，哪有工夫看书。” 边说，顾长安就站在电灯底下翻着书页，看了两页，手就不由举高些，灯光不够亮，这样能看得更清楚。 “呀，这灯泡不够亮，得要换个大点的。”舒蕊就说，然后要去拿灯泡。 “不用了，这可以。”顾长安连忙客气的阻止。 “要的。”舒蕊饰演的顾曼桢坚持，然后跑出去拿灯泡。 镜头还对着屋里。 屋里三个男人，张慕瑾，沈世钧，曼桢的弟弟杰民。 管冬阳饰演的沈世钧这时有些百无聊奈，一幅无趣，想走却又不甘心走，整个人的情绪似乎很拧巴。 于芳华于导看着监器，倒是有些意外，管冬阳这个演员虽然帅，但演技上，是那种不太出错，但也不太有亮点的，演的角色就总给人一种稍稍不够一点点那种感觉。 这也是些年东方在他身上砸下不少资源，他却一直没有大火的原因。 他演的角色不太能调动观众的情绪。 但这会儿，管冬阳身上那种拧巴感，倒是把男主沈世钧的心理刻画的一揽无余。 剧本里，顾曼桢跟张慕瑾的相处让沈世钧肚子泛着酸水，但他偏偏要显示一种明理，且又不想在张慕瑾面前露怯。这种心理是比较难刻画的。 但这一刻，管冬阳倒是刻画出来了，也是错有错着啊。 于芳华为什么从顾长安进组，就使了一系例小动作敲打大家。 正是因为顾长安是郑乾工作室介绍进组的，管冬阳那点心思公司里人尽皆知，再加上管冬阳的咖位在那里摆着，真要借故欺负人，她这个导演也没办法，影视圈里一向不缺黑手。 当然，这种东西她也管不了，也不大想管，只是如今拍摄进度太紧，演员内里间的矛盾她管不着，但要是影响进度，那就是不行。 所以，她先把动作做在前面，若是还想找事，那就别怪她不讲情面了。 好在，目前情况还不错，进度不但不慢，反而加快不少，这令她很满意。 “过。”于芳华满意的挥挥手。 马上第三场。 “开始！”场计打板。 舒蕊饰演的曼桢拿了灯泡进来，抬头看了看灯泡的高度，就冲着管冬阳讲：“世钧，你帮我抬一抬桌子。” 顾长安饰演的张慕瑾自然不能让曼桢去帮桌子，连忙上前，同沈世钧一起抬桌子。 桌子是书桌，道剧组用的是实木的，一是符合时代，二是因为一会儿舒蕊人要站在上面换灯泡，自然要保证质量。 顾长安跟管冬阳抬着。 管冬阳突然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前撞，连带着桌子也往顾长安身上撞，顾长安连忙用膝盖抵住，没想管冬阳这时又脱手，他那一头的桌腿狠狠的砸在地上，顾长安这边桌子也往下一沉，一只桌腿就重重的砸在顾长安的左脚背上。 “嘶……”顾长安深深一抽气，然后皱着眉，重重的放下桌子，都是演戏的，谁还看不出谁呀，管冬阳明显是故意的。 “怎么样怎么样”苏蕊、于芳华等人连忙围了过来，怕出事，这又出事了。 于芳华不免转过脸深深的看了管冬阳一眼。 屋子收拾的清清楚楚，又是平地，怎么会踉跄 谷“不好意思啊，没想到桌子这么重，一时脱手。”管冬阳就站在边上道歉。 但谁都听得出有些敷衍。 几人不由看了看顾长安，都担心顾长发难，换谁都得发难哪，这真是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顾长安看了看管冬阳，又看了看一边有些紧张的于芳华几个，咧了咧嘴，没说一句，对于管冬阳的的道歉也不置可否的，单腿跳到一边坐下。 顾长安不是没有脾气，但成年人，晓得审时度势，就剩最后这一点戏了，他要发难，今天肯定就拍不了了，那耽误的就是大家的时间。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其实没办法拿这说事。这种事情，外人是分辩不出是故意还是事故的，只要管冬阳咬定是一不小心，再加上他也是道歉了，他若揪着不放，真要说起来，反而是他不认大体了。 毕竟有曹老师提醒在前，顾长安也不是傻子。 想着，顾长安脱了鞋袜一看，脚背那一处一片青紫，这会儿还有点一抽一抽的痛。又转动了一下脚踝，还好，目前脚背还没太肿起来，关节的活动不太受影响。 剧务这时拿了止痛喷雾过来。 顾长安接过喷了一下，又重新穿上鞋袜：“没大事，继续拍吧。” “真成”于芳华没想到顾长安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反而忍着痛继续拍戏，这倒让她很有些感动。 “现在还成，赶紧拍完，估计再过会儿，就要肿起来，那时走路就会受影响。”顾长安道。 “成，那你忍一忍啊。”于芳华连忙道，然后环视了一下众人：“都赶紧准备，最后一点结束掉，谁要再耽误一点时间，就给我滚出剧组，所有后果，我于芳华承担。” 于芳华说完，还看了管冬阳一眼，里面带着警告。 说出所有后果她自己承担，于芳华显然也气到极点了。 其实，管冬阳今天做的并不聪明。 管冬阳这时也有些悻悻。 一切继续。 “开始！” 场计打板。 顾长安和管冬阳再次抬起桌子。 管冬阳突然弓了一下背，抽气一声。 “又怎么了”于芳华不由提高了声音，紧皱着眉头，显得很不耐烦了。 “没什么，刚才岔口气。”管冬阳抿了一唇又说：“好了。” 心里却里一阵NMD， 刚才他故意踉跄撞桌子的时候，顾长安那边抵了一下，桌子也回撞了一下，好象是撞到他右侧肋骨，当时没觉得，这会儿一使劲，右肋骨一阵痛。 但现在他反而不好说了。 想着管冬阳也扫了顾长安一眼，不晓得他是不是有意。 但从顾长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 顾长安倒是明白管冬阳的情形，也不能说有意无意，就是本能反应，管冬阳当时撞过来，他膝盖抵了一下，桌子有个回力，大概也撞到了管冬阳。 “开始！” 场计再一次打板。 …… 半个小时，这场戏就完全结束了。 “让老王把车开过来，带顾长安去医院看一下。”于芳华连忙吩咐。 顾长安那个脚背青紫一片，不看一下不放心，当然于芳华也有小九九，她怕顾长安之前是顾全大局，实际上还有气，如今拍完了，顾长安若是再跟管冬阳闹，那她倒不好阻止，那样对剧组同样不利，不如借着看病将两人分开。 顾长安的戏暂时已经拍完，就剩最后一场要等祝春桃过来。 于芳华想着，她一个导演，要拍戏，还要处理这些事情，真心累。 “那麻烦王师傅了。”顾长安也没客气，去医院看一下就回民宿，这剧组他也有些挠头，各种关系纠缠在里面的，挺复杂。 。 第一百零七章 杀青了 顾长安回到民宿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才一进屋，就接到了郑乾的电话。 “安子，这回连累你了。”电话里，郑乾声音有些沉的道。晚上，接到《十八春》那边的消息，郑乾是很有些恼火。 “郑哥，太客气了，真没什么。”顾长安连忙道，事实上他还真没把这当事情。 “行，不多说，我心里有数。”郑乾道，又说：“这段时间我有点忙，等过了这段时间找你聚聚，谈点事情。” “成，那等郑哥电话。”顾长安道。 “好，那不打扰了，早点休息。”郑乾又道，然后挂断了电话。 顾长安也收了手机，然后洗漱上床。 只是，虽然已过12点，顾长安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会儿琢磨着剧组那点事情，一会儿又想着，郑乾要跟自己谈什么顾长安估计是想谈签他的事情，毕竟这事情之前应权也隐隐透露过。 想到这里，顾长安又打开手机，点开许蘩的微信：“如果郑乾工作室想签我怎么样”顾长安发了信息。 发完才想起来太晚了，他这有些昏头，正打算放下手机，没想许蘩那边居然就回了。 “好呀，还不赶紧应下，过了这村没那店。”还附带一个撒花的表情图。 这姑娘也没睡 “这么晚，没睡”顾长安问了一句。 “睡了，但没睡着。”许蘩回道。 又紧接着发一条消息：“放心，合约我给你把关。” 许蘩发消息，常常一发都是连着几条。 顾长安有些哭笑不得，这不是重点。 “我以为你会发个大哭的表情，我很有前途的，你别说不想签我啊。”顾长安这人有些矫情，这样有些臭屁的话当面说说不出口，但信息里倒说的自然。 那姑娘的心思其实直白的很，要不然她不可能去弄那个演员群，只是之前时机不成熟罢了。 “放心，你逃不出我的手心。”许蘩又发了一个挥着拳头的表情。 “这么自信”顾长安问。 许蘩直接回了一个小人插腰狂笑的表情，接着又发一个挥挥手的表情：“睡啦，睡啦，脚伤的人要好好休息，晚安。” “晚安。”顾长安回道，这姑娘好象有事瞒着他，当然，也正常，那就不管了。 继续睡，临睡着前，顾长安又想，那姑娘消息到是灵通，才几个小时前的事情，她也晓得了。 一夜无话。 接下来几天，顾长安都窝在民宿里，本来这段时间有空，他是打算回杭城一趟的，毕竟中秋节没回去。只是这回脚伤，又不好回去了，不想老顾担心。 而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剧组这边那晚的事情还是有些风声传到网上，不过因为剧组高度重视，再加上当时情形也算是正常拍戏中的插曲，最终网上也没翻起什么浪花。 转眼十二月，天气更有些寒了。 顾长安这段时间常被蓉姐拉着打牌，年底，几位老姐有时也忙，牌桌上常常凑不齐人，蓉姐看顾长安闲着也是闲着，就常常拉他的壮丁，在牌桌上凑人数。 “三万。”蓉姐这时打了一张牌出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一张电影票丢给顾长安：“小顾，这票给你，有空就去看看，没空就送给朋友，我不喜欢上电影院。” 顾长安正好是蓉姐的下首，这时抓了牌，捻了一下，也没看牌就直接丢了出去，是张废牌，然后拿起票看，居然是《大撤退》。 这部电影这段时间宣传的很猛，这几天上网，都是看到它的宣传，顾长安记得，冯观是女主演之一，这是已经定档了 看了一下电影票的时间，是二十三号的。 “电影票呀，给也要给两张啊。”另外一位大姐和老曹就笑着打趣。 “我没两张，是前几天那边一个楼盘开盘，一个老姐妹叫我一起去转转给人热盘子，那边有个抽奖活动，我就抽到了这个。”蓉姐道。 “谢了，蓉姐。”既然这样，顾长安也就没客气，正好有时间，倒也想去看看。 如此，又过几天。 转眼就是二十三号，因为只有一张票，顾长安也没约人，就自己一个人溜溜达达跑去了，在百大六楼的影院里，大约是因为做活动的原因，这一场几乎是满座。 电影整整两个小时，看完还是挺震撼的，尤其当地球被爆成星云和陨石带时，周围的观众都传来抽气声。 再到后来，站在月球上，看着另类的地球形态，人的内心真的会滋长一种孤寂的心理。 顾长安突然想起，冯观当初出现在民宿的情形，当时精神不太好。 再查了一下电影拍摄结束的时间，预估一下就大致明白冯观来民宿这边体验的用意了。 网络上常有一些奇人奇语，比如怎么治疗失恋，用下一场恋爱来治疗。 于是在影视圈里，也就有些另类应用，体验派的演员怎么样才能从一部戏中走出来用下一部戏。 嘿嘿。 晚上十点，顾长安走出电影院，兜里的电话突然就响了，拿起一看，是《十八春》剧组的。 祝春桃回组了，那边通知顾长安拍他的最后一场戏。 谷第二天，剧组里。 顾长安是第一次见祝春桃，看到她有一种当初看到曹绯红的感觉，只不过，比起曹绯红的丰满，祝春桃就特瘦，听讲为了顾曼璐这个角色，她短短一个月减了十斤。 在剧本里，张慕瑾在十年后第一次见到顾曼璐时的描述――穿着紫色丝绒旗袍的瘦削妇人。 为了跟顾曼璐个性的刻薄相衬，顾曼璐的个人形像也透着一种刻薄。 而为了拿到这个角色，祝春桃也是下了狠心的。 可以讲，从这点上崔婷就输的不冤。 “安子，你好，老乾跟我说你几次了。” 两人见面，互相介绍后，祝春桃又道。 老乾郑哥顾长安一下明白了，当初就看郑哥有情况，只是他不说，如今看来就是祝春桃了。 “祝姐好。”顾长安又道，态度自然要亲近几分。 然后开始准备。 今天剧组的工作人员都格外兴奋，因为今天不但是顾长安跟祝春桃的最后一场戏，也是整部剧的最后一场戏，这场戏拍完，就杀青了。 …… 顾家二楼，张慕瑾的房间里，顾长安饰演的张慕瑾正在收拾衣服，祝春桃饰演的顾曼璐就进来了。 就是曾经顾长安试戏的那一段，只是试戏的时候，这一段并没有演完。 “开始！”场计打板。 …… 因着是午后，透过窗户，有一丝斜斜的阳光射进屋里。 祝春桃显然注意到这注阳光了，于是站位的时候，她斜着身子对着阳光，再穿着旗袍，于是她整个人一半光亮，一半更幽暗。 而她的投影，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墙上，便显出一种错位。 于是这一场戏的氛围就在她这一个站位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而这种氛围传达到顾长安这里，他感觉瞬间就进入了故事。 仅仅这一点，祝春桃就相当不简单了。 …… “你倒还是那样子，你看我变了吧”祝春桃饰演的曼璐说。 “人总是要变的，我也变了，我现在脾气也跟从前两样了，也不知是否跟年纪有关，想想从前的事情，非常幼稚可笑。” 顾长安饰演的慕瑾说这话没有一丝温度，只有自嘲，但却如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曼璐的脸上。 曼璐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紫色旗袍，从前慕瑾很喜欢曼璐穿紫色衣服，还叫她‘紫衣姐姐’。 曼璐今天过来其实是想回味一下过去，并找回自己的自信，但慕瑾却把过去否定掉，归为幼稚， 祝春桃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又隐在阳光的阴影里，轮廓模糊。 这时顾太太过来招呼，顾长安就提着行礼下楼了。 …… ”过。” 于芳华大叫，同时松了口气，可算是结束了。 “杀青了。” 众人欢呼。 晚上是杀青宴。 这样的气氛，便是之前一直想找顾长安麻烦的管冬阳，也过来跟顾长安碰了一杯，那意思是想一杯了恩怨。从祝春桃嘴里，顾长安也晓得，郑乾这些天在公司里拦了好几个管冬阳的资源。 毕竟是东方一哥，虽然现在跟公司还有些芥蒂，但真要出手，管冬阳只能吃瘪。 而从一开始就互相较劲撕扯的两个女人，舒蕊和祝春桃，两个互相拼着酒，又搂抱着一起哭哭啼啼，难舍难分。 顾长安是目瞪口呆，戏里是戏，生活里也是戏。 快结束的时候，顾长安的电话又响了，传来柯安有些兴奋的声音。 “安子，这两天别离开沪市啊，天气预报讲今晚有雪，这两天都有。” “晓得了。”顾长安答应，只不过对于有没有雪的事情有些怀疑。 见鬼，今天下午还开太阳的，有屁的雪。 只不过等他吃完从酒店出来，顾长安就感到气温骤然下降，风刮的刺骨的很，这天似乎还真要下雪。 。 第一百零八章 合作 第二天一早，顾长安是被电话吵醒了，是柯安的电话：“下雪了，安子，快来剧组。” 顾长安迷迷糊糊睁开眼环顾一下四周，感觉很陌生，咋然之下还有些蒙，不知身之所置。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昨晚因为是《十八春》的杀青宴，吃的有些晚，又因为气温骤降的原因，就没有回市里民宿那边，而是住进了当初《阿梅》剧组包的那个胡同旅社里。 如果，倒省得他一大早再往《阿梅》剧组这边跑了。 “我已经在胡同旅社了。”顾长安回道。 于是，又一阵‘兵荒马乱’的。 原来的那条小巷又再一次搭建起来。 沪市这边的雪很少有象北方那样的鹅毛大雪，而是细细碎碎的，中间偶尔夹杂绒花似的雪朵。 不够爽利，但自有一份含蓄、婉约。 这一场雪景是阿梅认亲的戏。 演阿梅父母的居然是郑乾和祝春桃，这两人完全是客串了，据讲只拿一块钱薪酬。 因为这片子是郑乾自己投资的，东方影视那边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 “开始！”应权又充当场记打板。 顾长安依然做他的背景人。 林小棠饰演的阿梅趴在粥铺的桌上写作业。 然后是一声悲呼。 祝春桃饰演的中年女子再没有《十八春》里那样光鲜，而是枯干、憔悴，她踉跄的跑过来，撞倒椅子，撞歪桌子，跑到阿梅面前，却卟嗵一声跪下，抱着阿梅的腿，紧紧的盯着她的脸。 那眼神悲凉、殷切、惶恐，把一个多年寻找失败女儿，却又深恐再一次失望的母亲的那种患得患失刻画的淋漓尽致。 林小棠先是惊的站起，然后看了看不远的拾荒老太，拾荒老太没有理她。她又转眼看了看三子，三子也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扫了站在粥铺外的警察，就低眉耸眼，转头拿着火钳子去拨炉中煤球。 “阿梅，我是妈妈。”祝春桃的声音有些破碎。 阿梅转回脸，再望着祝春桃，然后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流下来了。 没有任何原因，就是看着眼前的女子心就突然一酸，然后流泪了。 郑乾饰演阿梅的父亲这会儿只是站在一边，只是眼睛发红，只是看着…… 柯安看着监视器，前景细细碎碎的雪，背景，是三子忙碌，却有些虚的背影，边上炉子上的蒸笼，有热气蒸腾。 而中间的画面是能让人会心一笑，并热泪盈眶的。 “过……小棠演的太好了。” 柯安看着监视器兴奋的道，确实啊，他没想到小棠那一刻，眼泪突然就出来了。 “我就想着我妈要离开我了，然后就忍不住哭了。”林小棠不好意思的道。 “今天剧组定了个蛋糕，你一会儿把它带回去，跟你爸妈一起吃，然后睡一觉，把今天这场戏忘了。”顾长安道。 林小棠未成年，这样的体验对她的情感不太好，要及时补偿回来。 “对对对。”众人也应和着。 再接下来最后一个镜头。 “开始！” 大雪，小巷已无人迹。 粥铺里。 三子裹着大衣看新闻。 新闻上发布一张通辑令，姓名：覃文彬，年龄：28岁。是三年前抢劫信用社的三名案犯之一，另外两名案犯已于昨日落网。 那上面的照片，正是三子。 “过！” 这最后的镜头，柯安拍了两个版本，一个是大雨夜，一个是大雪天。 至于到底用哪个版本，要等成片后再看了。 “杀青了！” 谷几人欢呼，尤其是柯安，真是不容易啊。 因为有之前《十八春》的杀青，顾长安这会儿倒淡定的很。 他这两天是接连杀青。 …… 晚上，《阿梅》这边没有办杀青宴，因为大多人早就离组，也就今过来拍戏的几个聚聚，结束，又把演拾荒老太的颜丽蓉老师和林小棠送回去。 然后，顾长安、应权、郑乾几个又约了在一家烧烤点，边吃烧烤边聊。 酒过半酣。 “安子，看看。”郑乾从应权手里接过一纸合约，翻了一下，然后推到顾长安面前。 都晓得今天要谈什么，顾长安便也没客气，拿起合约，细翻了一下，别的都没什么问题，就是分成比例是七三，顾长安拿七，郑乾工作室拿三，尽管郑乾这边只是工作室，但这个分成比例就很友好了，毕竟顾长安现在还几乎就是新人，若是知名演员，那倒两说。 而且时间是三年，虽然说之前的分成比例已经很友好了，但也还没太出顾长安预料，他脚伤那天晚上，郑乾的电话已经带着会补尝的意思了。 但这时间三年，倒是有些出乎顾长安的预料。 当然，顾长安也不可能自己提出加时间。 “怎么样”郑乾问。 “郑哥太照顾我了。”顾长安诚恳的道。 “没这回事，我自己知道自己事，我这边资源不少，但跟公司高度重合，公司真要卡我，我能拿到多少就不好说了。你也别小看自己，《十八春》那边，于导对你非常满意，一些样片我也看到了，我觉得你搞不好能火一下，说实话公司那边都对你动心了，也是晓得你是我这边的人，才没有联系你。再就是《阿梅》这部片子，我指着它拿奖的，好好运作一下未必不可能，到那时，你就不是这名气了。”郑乾也道。 这个合约，郑乾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七三看上去让利比较多，但顾长安不能算是完全的新人，他其实已经有了不少的积累，只差临门一脚了。更何况还有侯导的交情，总之是合理的。 至于三年，却是因为西峰那边。 西峰陨落已经快一年了，许老虎也在影视圈消声匿迹，但西峰真甘心吗任谁也不甘心，所以，经过一些有心人的挖掘，还是找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许老虎的左膀右臂，梁兴和沈凤两个自西峰倒后，就出来组建了工作室，整合了一些西峰残余的资源。 年中，更是运作了王青山的复出。 王青山复出前，许老虎有一回曾半夜里找人打听星光江华的事情，所以说，这王青山的复出，背后若没有许老虎，谁信 那王青山什么性子，一般人他也不会理会的。 许老虎不愧是许老虎，都说虎死余威在，更何况虎还未死。 中秋那天晚上，许老虎突然打电话来他，跟他谈合作的事情。 他这边被公司冷处理，需要拓展空间。许老虎那边却是因为人走茶凉，一些资源要散，他们两边合作，正是互补。 郑乾倒是求之不得，之后许老虎便把他那丫头许蘩丢进他工作室。 那丫头手上也有些资源，只是许老虎讲她东一榔头西一锤的，不成系统，所以把她安排进他的工作室历练一下。 于是西峰许蘩带着资源加盟他工作室的，双方合作三年。 这三年是顾长安的成长时间，也是他郑乾工作室的成长时间，更是西峰那边的回血时间。 三年后，情形如何，不好说，到时要看具体情况。 所以是三年。 说起来西峰那丫头跟顾长安有些渊缘，之前为顾长安争《十八春》张慕瑾的角色时，跟他对上过，现在想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多谢郑哥。”郑乾那样说，顾长安也就不再客气，合约的事情就淡妥了。 “我给你介绍一下你的经纪人兼助理。”这时，郑乾又道。 “好。”顾长安连忙坐正，之前还想着是不是应权，不过，听郑乾这么说应该不是了，也对，应权主要是搞投资这一块，并不带艺人。 然后顾长安看到包间的门被推开，许蘩嘻嘻笑的进来。 “你好，我是许蘩。” “你好，我是顾长安。” 两人互相介绍，情形玄幻的很。 顾长安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两个微信联系，当时许蘩讲他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这可真是想不到，这姑娘真是神叨叨的。 。 第一百零九章 闲聊 “合作是我爸谈的，我爸讲，我既然决定要做这一行，就不能再象之前那样只凭兴趣爱好，而且我一个散兵游勇的，就算是之前西峰的资源，但西峰已经不存在了，对方也会考虑对我有没有投资的价值。所以，我爸就把我塞进了郑乾工作室，一是让我吃吃苦，另外也是借着郑乾的名头稳住家里的资源。而且郑乾的平台也比较高，我可以多学习学习。” 吃过饭，顾长安送许蘩回家，在富民路的站牌下车后，两人边走边聊。 许蘩说了一下前因后果，然后又颇有些老气横秋的叹一口气：“唉，以前在外读书，家里那摊子事没插手过，很多东西根本不懂，就算是之前想着建演员群的事情，也是跟大刘学的……” “那柒酒吧这边呢”顾长安问道，之前本以为许蘩会经营柒酒吧，然后经营演员群。 现在看来，当时想的太简单，就算西峰还留下一些资源，那人家也要看你未来的投资价格，如果许蘩只是格局在柒酒吧，或演员群里，对方看不到长远的价值，那资源自然要散了。 顾长安突然想起上回，在柒酒吧见到许雄的情形。 当时，许雄提到许蘩也为他出手去争《十八春》张慕瑾的角色，但最后失败了，败给了郑乾工作室。 同一个角色，同样是一个人，东方那边还有些打压郑乾，可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是郑乾工作室拿到了试戏的机会。 估计这个对许老虎有些刺激，也看到了许蘩的缺陷 所以许老虎出手了，促成这个跟郑乾工作室的合作。 不过，顾长安看好许蘩，这姑娘做事有一股韧劲的。 “那米悠他们几个呢”顾长安又问道。 “米悠、程思齐、乔索他们三个已经签进了梁叔和沈姐的工作室，然后有郑乾工作室这边的合作，他们的资源也会多一点。”许蘩道。 “那郑哥这边拿到什么渠道”顾长安好奇的问了一下，似乎从目前的合作来看，郑乾要亏一些。 “发行和院线呀，这方面，东方那边是要困死郑哥的。”许蘩道。 对啊，《阿梅》马上面临着发行的问题。 这一块是影视这边的终端游戏，他到忘了，西峰集团还有一个西峰院线。 郑乾有钱，这些年也积累了一些资源，但终端的这一块他却是接触不到的。 如此说来，这个合作，西峰这边也是下了血本的。 这道道，太复杂了。 说话间就到了丽景新村门口，许雄正跟一个门卫下棋，看到两人过来，眼瞟了一眼，也没在意，继续下他的棋。 但，这个点还在下棋…… 顾长安看了看时间，嗯，还算早，九点半多，也正常。 “谢谢，就到这里吧。”许蘩笑嘻嘻的跟顾长安道，又问了句：“对了，你最近有什么行程” “哦，快年边了，这段时间我没什么事，大概要回杭城待一段时间。”顾长安连忙道。 一时倒有些忘了，他现在签了工作室，工作室那边是需要掌握他行程的，许蘩现在是他的经纪人和组理，这方面是需要了解的。 当然，许蘩这个助理不是现在艺人流行的个人助理，而是协调公司、合作影视剧组以及顾长安三者之间工作的各种问题，是行政助理。 至于个人助理，顾长安倒不需要，也不习惯。 “事还是有些事情的，《十八春》那边有个访谈，还有两个通告，不过具体时间和地点还没定下来，定下来后，他们会通知你，我这边也会有消息了。”许蘩打开手机翻了行程表道。 “那成，我们到时联系。”顾长安说。 “你临时要有什么行程也要跟我讲。”许蘩又叮嘱道。 “那我每晚给你报行程好了。”顾长安打趣道。 “行，那说定了。”许蘩满意的点点头，抿着嘴笑。 “咳咳。”许雄在那边重重的咳几声。 “行，那你进去吧。”顾长安便有些好笑的道。 “嗯，你回去路上小心。”许蘩重重头，然后摆摆手进了小区。 看着许蘩走远了，顾长安又冲着正跟门卫下棋的许雄道：“许叔，我走了。” “嗯。”许雄点点头，继续下他的棋，好似一点不在意一样。 也是矫情。 顾长安笑笑，转身离开。 回到民宿，洗好澡，顾长安躺在床上，一时有些睡不着。 签了工作室，未来会怎么样，总不免要多想想，又哑然一笑，真是想多了，不管是签没签公司，路总是一步一步走就是。 晚上，顾长安又做梦了。 梦里那个人提着行礼到了一座城，江边的城，在一条偏僻小街租了一间房。 此后，蜗居在此。 清晨，顾长安醒来，心情并不太糟，因为他可以感觉到梦里那个人的心境是宁静的。 “唉，老舒，小冯是明星啊。” 顾长安租的公寓是民宿最边上一间，窗外就是楼下的小院，这会儿，房东夫妇蓉姐跟老舒正在院子里聊天，顾长安听得分明。 《大撤退》的票房突飞猛进，有人预测，突然三十亿大关不成问题。 而连带着，就是几位主演大火。 尤其冯观，本身就火，只不过以前还有些小众，如今，算是要家喻户晓了。 “她那长相，是明星也不稀奇。”老舒道。 “呵，你都看上她那长相了”蓉姐没好气的道。 “不是你讲的吗讲她长的跟明星似的。”老舒辩解道。 顾长安这时起床了，边穿衣服边叹气啊，老舒不行啊，活了这一把年纪，居然没有大刘活的通透。 大刘语录：当一个女人有意无意在你耳边说另一个同龄女人时，千万别碎嘴，要用正经、简短、并且无任何意义的语汇回答。 果然，蓉姐发飙：“我说什么就什么呀，我说吃屎你去吃吗” 顾长安立时又觉得，大刘语录里的同龄女人要改成‘女人’。 “行行，我说错了。”老舒一看不对，立刻高举免战牌。 老舒虽然活的没大刘通透，但人家能屈能伸。 蓉姐没好气的拍了老舒一下，自己倒是好笑起来。顿了一下又接着道：“这小冯，之前我还道她跟小顾谈朋友的呢，没想这又冒出一个肖鸿，你看这网友写的，那个肖鸿老痴情了，每天一束玫瑰花，送了两年了，唉哟，这个小顾还真输的不冤，别的不讲，小顾好象也没这么有钱……” 顾长安真是哭笑不得，蓉姐这思维太奇特了，好奇之下也搜了娱乐新闻看看。 发新闻的人是个标题堂――有图有真相，冯观、肖鸿在线发糖！ 配图明显截取的是一个访谈节目的画面。 冯观、肖鸿站在舞台上，肖鸿看着冯观说话，冯观微低着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角度取的很好，就如同一个男子在跟一个女子说情况，女子不好意思似的。 不过，评论区的网友马上就打脸了。 直接截取了整段视频过来，冯观的边上还站着个主持人，而肖鸿其实不是在跟冯观说话，而是越过冯观， 在跟主持人说话，说的内容自然是曝光当初在《红楼梦》剧组时，一些幕后花絮，幕后花絮很多是一些糗事，冯观当时还是高中生，初入影坛，许多东西也不懂，闹出一些小笑话，这会儿说起，会不好意思也正常。 于是下面，冯观粉丝和肖鸿粉丝又怼上了。 劲头十足啊。 这也算是一种娱乐圈日常。 “说起来明星是真有钱。”楼下，蓉姐最后的结论是这个。 顾长安承认，甭管之前蓉姐的思路多奇特，但这个结论不算错。 顾长安洗漱好下楼，准备先在外面小吃摊吃个早点，再去火锅店那边看看，没事就整理整理，明天打算回杭城了。 老舒和蓉姐看到顾长安下来，倒是不聊天了，顾长安自然也装着没听到两人之前的话，其实他跟他真无关。 “蓉姐、老舒早。”顾长安跟他们打个招呼然后出门，没想到才到路口，就看到林小棠在前，许蘩在后，两人手里都大包小包的从小巷口过来。 顾长安连忙上前帮着拿东西，又问道：“你们这是干嘛。” “小棠讲，民宿边上小区有单身公寓出租，我昨晚在网上看过了，还不错，就租下来了，以后方便一点。”许蘩道，毕竟有些东西常常要跟顾长安这边协调的。 这倒是，不过，许老虎估计要跳脚，顾长安笑着想。 。 第一百一十章 顾长安·冯观 顾长安准备第二天回杭城，但终究还是没有走成。 晚上，才刚睡下，就收到《十八春》那边的消息，明天有一个通告，再拍一个宣传广告，之后是《十八春》的宣介会。 于是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就满满当当了。 自从上回参加《我，是演员！》那个综艺后，顾长安就发现他其实毫无综艺细胞，对通告、宣传这些极不擅长，但这些又是避免不了的，只能去适应。 好在，《十八春》剧组那边明星多，有祝春桃、管冬阳、舒蕊、庄宏文等人，他大约也就是陪衬和背景板。 想想，他在《阿梅》片子里，除了本身的戏份，然后从头到尾成了背景板。 嗯，这个他挺擅长，顾长安就琢磨了一下，然后丢开手机，准备睡觉，突然手一拍额头，讲好有行程要跟许蘩通气的。 “明天回不了杭城了，有通告。”顾长安打好字，又把《十八春》刚转给他的行程表，一起发给了许蘩。 许蘩正洗好澡，听到手机消息音响，便跑过来翻了手机看。 看到顾长安的消息，不由一阵笑咪咪，至于为什么笑，她也不知道。 甚至她自己也没感觉到其中的一丝窃喜。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许蘩回道。 “好。”顾长安回道。 许蘩便回了一个图，笑嘻嘻的。 第二天一早，顾长安起床的时候，就收到许蘩的消息，问他要不要叫车。工作室那边有车，讲好顾长安要用时就打招呼的。 “不用，我骑电瓶车带你过去，不远。”顾长安道。 “好。”许蘩那边回到。 等到顾长安洗漱好下楼，就看到许蘩已经站在电瓶车边上了，依然是风风火火。 两人在巷口小吃店吃了早点。 顾长安就骑着电瓶车带许蘩出发。 到了地点，报个道后，就跟着剧组的演员一起，几个宣传游戏环节，剧组那边怎么安排顾长安怎么做，主角是管冬阳几个，顾长安做好陪衬，倒也省心。 只是接下来的宣传广告让顾长安欲生欲死。 因为《十八春》是春节档，剧里的几个演员要拍一些拜年的广告语，到时在电视台上播放。 顾长安这边是一身红色铜钱图案的长衫，喜庆的不得了，举着个话筒讲：“我是顾长安，饰演的是剧中的张慕瑾，希望观众喜欢，我在这里携《十八春》祝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就这一段，顾长安拍了几遍，实在是那一身红长衫让顾长安太羞耻了，跟古代新郎官似的，哪哪都不自在。 也不知哪个造型师弄出来的东西。 许蘩在一边笑的东倒西歪。 看顾长安被笑的脸皮有些挂不住了，才捂着嘴。 顾长安就啧了一声，就是不自在，倒没真放心里去。 之后，过了两天，就是宣介会。 宣介会的地点还是在演艺中心。 记者来了不少，更多的是粉丝，顾长安同许蘩一起过来时，看到一个个粉丝团，举着标语。现场热闹的很。 然后某个角落，顾长安看到四五个少年，举着顾长安的牌子，周毅那小子混在人群里，贼眉鼠眼的。 顾长安啧一下，有些感动，就拔开人群走过去。 “你们来干嘛都回去。”顾长安心里是感动，嘴上却不领情。 主要是年龄小，这种场合不合适， “就晓得你狗咬吕洞兵，不识好人心。”周毅气不打一处来。 “谢谢你们，这里人太多了，你们不要在这里逗留了。”顾长安又跟周毅的同学道，然后拿出手机给周毅转了两百块钱：“带你同学去吃点东西，然后回去了。” 周毅就乐颠颠的带领同学走了。 走前还看了顾长安身边的许蘩一眼，心里唉叹，老姐是没戏了，然后又冲着顾长安眨眨眼。 顾长安看他那贼样，就晓得这小子没想好的，没好气的拍他脑袋一记，让他带着同学赶紧走。 许蘩在一边看两人互动，就抿嘴笑，看到顾长安看过来，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假装在看布景。 许蘩当然不晓得周毅心里怎么样，不过，对某些东西，女人有一种天生的敏感，大体能晓得个意思。 顾长安摸摸鼻子，就没说话。 宣介会开始了，果然如顾长安先前预料，除了介绍，基本没他什么事。 管冬阳铆足劲的跟主持人插科打诨，把整个气氛哄托的热闹非常，顾长安站到一边继续做他擅长的背景板。 对这个结果顾长安也很满意。 只不过人生处处有意外，当顾长安以为可以圆满完成任务时，突然一个话筒伸到他跟前：“您好，请问顾先生，您跟冯观是什么关系” 问话的是一个女记者，没有戴胸牌，不知道是哪个网站或公司的。 “请问你是……”顾长安看着她问。 顾长安当然不是想知道这位是谁，反正是娱记不会错，他这么问只是给自己留下反应的时间。 这会儿顾长安正一头雾水呢，怎么好好的问起他跟冯观的关系了。 好象也没关系啊。 而周围记者听到女记者问这个问题也是一头雾水，不过，有机灵的人就打开手机搜索，很快就发现征结，也将话筒伸了过来。 “是啊，顾先生，有人曝料，某天晚上，你跟冯观一起站在一条小巷口，在这之前，你们还曾一前一后进出过小巷，请问你怎么讲” 听这位记者说的话，顾长安虽然还不太明白什么事情，但多少猜出一点。 晚上，他跟冯观一起站在路口这个场景只发生过一次。 是上回跟侯导和郑乾吃羊汤面那一回，他夜里回到民宿，冯观正好过来打牌，最后因为比较晚，小巷里没人，他送冯观出来，在巷口等冯观小助理那次。 这显然是叫人拍到了。 但这个他并不好回应，主要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里是《十八春》剧组宣介会，请不要问跟《十八春》无关的问题。 剧组这边显然看到事情不对，连忙过来阻止。 顾长安就借此脱身，走进一边休息室，许蘩已经在休息室等他了。 “是这条新闻。“许蘩打开手机给顾长安看。 是一个叫博文娱乐的新媒体大V发的。 “有图有真相，肖鸿没戏，冯观另有所属！”然后附着三张照片。 一张是冯观从走民宿小巷的背影，一张却是顾长安从民宿小巷出来的照片。这两张两人虽然不相关，但明显是同一地址，当然如果没有第三张照片，这两张就并不能代表什么。 第三张照片就是顾长安同冯观站在巷口，不远处停着一辆小车，冯观的小助理正往这边走。 拍照的时间明显是夜里，照片光线昏暗，只有路灯的光亮，但相机质量不错，拍的还挺清晰。 看到这三张照片，再对比博文娱乐的这个名字。 顾长安大约琢磨一下，就大约知道事情的脉络了。 从他那张单人照片可以看出，还是天热那会儿，他才来沪市不久，那天早上他从巷子里出来，碰到过一个人，王博文，江华的经纪人，当时他想签下自己，但被自己拒绝了。 显然是王博文为了江华的事情蹲点自己，结果却正好撞到了冯观，于是就上心了，估计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在那边蹲点，最后蹲到了第三张照片。 其实这三张照片并不能代表什么，又没有什么亲密动作。 只不过，王博文这个时机掌握的特别好。 前些天，有人利用电视栏目一张错位照片传肖鸿和冯观的绯闻拉流量。 然后是昨天，冯观团队出来澄清，并举报了发贴人，那个贴子就被删了。 但冯观和肖鸿的粉丝还闹的甚嚣尘上，于是王博文就找到了流量密码， 这个点曝光这几张照片，那显然是要吸足人眼球的。 顾长安挠挠头，倒算是自己牵连冯观了。当时，若不是因为江华的事情，王博文摸不到民宿那边去。 “我给冯观那边打个电话吧。”顾长安点开手机讲。 许蘩却摆摆手，把她的手机伸到顾长安跟前，是冯观的围脖页面。 最新围脖消息，就是一张图片，是冯观在民宿里打麻将的现场照片。 照片上，冯观盘腿坐在椅子上，缩着背看着面前的牌。 牌面是背着的，内容看不到，但看冯观一脸唉声叹气不甘心的表情，大致就知道情形，冯观小姐姐牌运极差。 冯观的下首就是顾长安，这厮一手端着一只复古的搪瓷缸，嘴凑着喝水，一手伸出去摸牌，身子微侧，有些懒洋洋。 再就是蓉姐，照片上只有背影，另一个是小卖部老板娘，脸上打了马塞克。 然后附文：为了新片子，体验生活，打麻将也很难，我输惨了。后面又用粗体红字注释一句：“这只是体验生活，请勿效仿，远离赌博。” 最后再一句：“至于什么新片，敬请期待。” 这个才刚发，转发量就直线上飙。 评论区的评论数也一直在往上刷。 “就讲嘛，顾长安是什么鬼，哪配我家观观。” “体验生活，一起打个牌，某些人大惊小怪。” “细看之下，这位小哥哥还挺有味儿的，哪路神仙” “楼上没去看《十八春》宣介会直播吧，这位演张慕瑾。” “什么新片，观观不要藏着，我已饥渴难奈。” “我怀疑楼上在开车，拖出去砍了。” “……” 冯观团队处理这种事情是老手，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大大方方说明，一张打麻将的图片，说明了一切，还宣传了一下新片。 顾长安收了手机同许蘩相视一笑。 他们也在这一行打滚多年，接下来自然还有余韵，但时间会冲淡一切。 外面还有记者围着，想从顾长安嘴里掏出一些东西。 顾长安也只是回了几个简单的词。 “认识。” “体验生活。” 其实，说起来，冯观团队这事情也要跟自己通一下气的，毕竟是相关两者，但显然冯观团队没把他放在眼里。 也就这样吧。 这一波对顾长安未必没有好处，因为冯观的原因，宣介会上他倒吸足了眼球。 宣介会结束，顾长安带着许蘩离开。 “对了，冯观体验的是什么片子”许蘩坐在电瓶车后座上问。 “好象叫《白渡桥》。”顾长安道，这他问过冯观。 至于白渡桥的内容，那就不好问了，这个是要保密的。 “哦。”许蘩若有所思。 ：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过年 顾长安回到杭城已经是小年了。 “呦，大明星回来了。”老街口粮油店的老孙看到顾长安，便笑着打招呼。脸上还有些好奇，《十八春》在昨天开播了，虽然还没有演到顾长安的戏份，但宣传广告已经播了。 顾长安穿着一身红色长衫，拿着个话筒在电视里给人拜年，现在也算是跟全国的电视观众混个脸熟。 “老孙，你就埋汰人吧，你看哪个明星跟我这样。”顾长安拖个行李，风尘仆仆。跟以前从影视城做群演回来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倒是，没跟电视上一些明星似的，拿鼻孔看人。”老孙道，口气里还有点愤愤不平。 上回有个小明星过来这边做节目，他们几个也就凑凑热闹，结果人家保镖助理的，防得死死的，还推搡了他们几下，弄得他气儿不顺。 “哈哈。”顾长安听小胖说过这回事，不由乐呵。 “对了，你赶紧去盯着你爷爷，我刚才看着他提着几个粽子，不晓得在哪里买的，我说他，他还说是你要回来，买给你吃的，我估计他这会儿要偷吃。”老孙跟顾长安告状。 老街这一带人都知道，老顾以前因为肠梗阻做过手术，切过一小段肠子，他不能吃糯米食的。 但老顾以前特别好糯米食这口，有时馋的很，会偷吃。 “那不聊了啊。”顾长安连忙拉着行李箱一阵小跑。 果然，一进包子铺，顾长安就看到爷爷正在剥粽子皮。 “爷爷，你多大了，三岁小孩呀。”顾长安丢了行李在一边，冲上前抢过老顾手里的粽子，三口二口，吞自己肚子里了。 “你这不孝孙。”老顾气的瞪眼，没见孙子想的很，见了孙子又气的慌，前世的债。 顾长安没理他，端了热水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吃的急，有点噎着，不过味道真不错，显然老顾馋很久了。 “爸呢”顾长安又问，顾建平不在铺子里。小胖这时候应该是在送快递。 “年边，有人订了卤菜，他去拿料去了。”老顾生着闷气道。 “哦。”顾长安点点头。 然后从屋里端了棋盘过来，坐在小马札上，跟老顾下棋。 有棋下，老顾又神清气爽了。 连下三把，把把皆赢，老顾看孙子立时又顺眼了。 接下来几天，顾长安就在家里打扫卫生。 转眼就是三十晚。 吃过晚饭，顾长安就点开手机，短信拜年，虽然很俗，但也是个仪式。 顾长安的电话本里，有许多是平时从不联系，但过年一定要发拜年信息的人。 比如，《奔腾的大河》里，跟许青对过戏的老厂长李明德，演员综艺的兰云、李明堂，进修班的宋文明、叶云生等等，都曾在演艺路上扶他一把，平时因为不太有交情不好联系，过年发个拜年短信总之是一个不能少的。 这些人，没微信的，直接发手机短信，一个字一个字打的那种。 有微信的，就是语音拜年。 再之后就相处不错的，老秦、大刘、老沙、侯导、郑乾、柯安、应权等。 打得通的就聊两句问候，打不通的再发个语音信息拜年。 然后顾长安的视线在一个名字上停了一会儿，于晓！最后啧了一声，滑过，有些人，既然已经擦身而过，那就留在曾经的时光里。 最后是许蘩，顾长安刚准备打过去，电话铃倒是先响了，正是许蘩。 连忙接通电话。 “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对面许蘩道。 “新年快乐，万事如意。”顾长安如许回。 外面灯光秀绚烂满天。 …… 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是你妈讲的许家那女孩”顾建平在边上，听到顾长安手机听筒里逸散出来的女声，就试探的问。 过完这个年，安子就二十六了，有些事情总是要关心一下的。 “嗯。”顾长安应了一声，有些无奈，上回《十八春》宣介会，周毅那小子看到许蘩，回去在老妈面前添油加醋不晓得说了什么，老妈立刻精神十足，专门把他叫去火锅店，问了个底朝天，顾长安完全不是老妈对手。 “她跟那个叫冯观的，你到底喜欢哪个”顾建平又问，得益于儿子成演员了，顾建平最近也挺关心娱乐八卦的。 “没那回事。”顾长安道，老爸太神展开了。 “爷爷困了，爸你先回去吧，太晚了不好。”顾长安道。吕秋和顾淼吃过年夜饭就先回去了。 一边沙发上，爷爷已经歪着睡着了。 顾长安这回回来，发现爷爷的精神大不如前了，其实老爸也见老些了，两鬓霜白。 “那好，我回去了，你和小胖照顾好爷爷。” “嗯。”顾长安点头，小胖也跟着点头。 …… 晚上，顾长安躺在床上，沉思了好一会儿，点开手机给许蘩发信息：“今年上半年我大约都待在杭城这边。” “怎么了” “爷爷年纪大了，想陪他一段时间。”顾长安道，其实老顾也才七十多岁，现在许多七十多的老人身体很棒，只不过老顾做过手术，再加上肠功能弱很多，身体虚，比一般同龄老人显老态。 “好。”许蘩回道。 如此，新的一年上半年的行程大体就定下来 顾长安放下手机，便休息了。 梦里，那个人似乎迷上的钓鱼，最近常常一个人拿着钓杆去江边垂钓，倒有一份难得的闲适。 醒来，顾长安心情便也闲适。然后给郑乾打了个电话，讲了一下新一年上半年的打算。 郑乾到无所谓，最近还在跟公司僵持，其实也没多少资源帮顾长安，顾长安想要休息一段时间，他反到松了一口气，要不然，刚签人，没有资源捧，他反到不好意思。 再想着顾长安去年下半年拍了一部电影，一部电视剧。 电视剧《十八春》正在播，收视率不错，顾长安饰演的张慕瑾还才刚刚出场，热度还没有起来，但他出场的那一场戏非常有韵味，现在热度已经有些了。 当然，能不能火，还要看后期。 而且，开年，郑乾工作室最大的事情就是《阿梅》的发行和上线。 到时再看效果，如果好的话，那顾长安的拍片价格就不是现在这价了。 如此，沉淀一下也是好事。 一些事情交待好，顾长安就安心待在家里。 初十过后，家里的包子铺正式营业，顾长安早上帮老爸做包子卖包子，下午帮老爸洗卤料，然后陪着老顾下棋。 之后晚上跟许蘩沟通行程的交流里已经不再是明天要做什么了，而是诸如：“今天上午，自己做的包子卖掉多少，老爸做的包子滞销了。”又或是“陪老顾下了多少盘棋，赢了几盘输了几盘，其实输也是故意输的。”这种话题。 如此，细细碎碎。 许蘩却很喜欢看，每每看了捧着手机傻笑。 然后回过去的消息多是诸如：“你火啦，行业里不少人找我打听你。”又或者是关于给米悠、程思齐、乔索等人接戏的情况。 除了顾长安，许蘩还带着米悠、程思齐、乔索几个，一天忙的飞起。 有郑乾工作室稳住局面，再联系过去的一些资源，米悠等人找戏就好找多了，当然不是什么大角色，但人气也在稳步提升之中。尤其米悠，凭着阿宝的角色，隐隐有些要出头的迹象了。 至于顾长安，其实已渐独立，之前之所以二话不说就签郑乾工作室，也是因为《阿媒》和《十八春》的原因，算是一个默契。 如今，一些人找戏都是直接找到顾长安身上。 这段时间，顾长安接到过大刘、老沙、孙宏等人的电话，都是讲有人联系新戏的问题。 顾长安大多婉拒了，这上半年他确实需要沉淀。 最近，顾长安是真的火了，随着《十八春》渐近尾声，在观众最喜欢的角色评选里，顾长安饰演的张慕瑾稳居前三，口碑甚至稳压管冬阳一头。 不过，因为顾长安几次推戏，网上也有些黑子，讲顾长安才刚有点火就耍大牌。 顾长安倒没怎么理会。 如此，就进入三月份，顾长安还准备继续在家里耗着，老顾受不了了。 安子什么心思他晓得，但不能让他跟自己这儿耗着。 一大上，老顾拿着拖把追着顾长安打，从街头追到街尾：“我还没要死呢，你天天窝在家里守什么丧。” 老顾语无论次的骂，喘着气。 顾长安有些无奈：“我这就去找事，只是我们这一行，不是你说要拍戏就马上有戏的，还不得有导演要用你啊。” “那好，你赶紧找，找到了就给我滚，看了就烦。”老顾道。 年纪大了，脾气反而更火爆了。 傍晚，顾长安看到老顾还冲着自己瞪眼，就拿出手机给许蘩发消息：“老许，在哪里” 两人聊多了，现在称呼起来都是老许，老顾的，颇有意趣。 只是一向秒回的许蘩这回好一阵没回消息。 顾长安这下皱眉头了，这不象许蘩，便一个电话打了过去，好一会儿，电话接通，首先入耳的不是许蘩的说话声，还是车站播报车次的声音。 然后才是许蘩的说话声。 “老顾，什么事”许蘩那边问。 “你在哪里”顾长安问。 “我在帝都南站这里。” “你跑帝都去干什么”顾长安问。 “这边有个导演，手上有部戏，我过来看看。”许蘩道，说完，许蘩又急急忙忙：“不聊了啊，地铁进站了，我赶地铁。” “那好，路上小心。”顾长安挂了电话。 想了一起，顾长安又拨通大刘的电话，大刘在帝都。 接通后，顾长安就问：“大刘，许蘩去帝都了，有没有联系你。” “啊，她就过来啦这姑娘真是行动派，前几天她跟我打听过，问魏阳魏导，讲魏导手上有一部戏叫《白渡桥》的，挺好，她想过来看看。” …… ： 第一百一十二章 《白渡桥》 帝都。 历数过去数十年，帝都的三月的气候，春暖花开跟北风朔雪是五五之数。今年的三月明显是后者。 中影基地，怀耿路刘记食铺，门面不大，但很有特色，玻璃门外还竖着两块门板，门头挂着三角形食幡，在风中霍霍飞扬。 今天风很大，天气也冷，有碎雪在飘扬。 “这边真冷。” 天渐黑时，许蘩搓着手跟着徐娟进门，因为有暖气，立刻就暖和了。 “到啦，快坐，我给你们弄个火锅，再来一筒竹筒饭，我这边的竹筒饭很多名气的。”大刘从里面迎了出来。 昨天接到顾长安的消息，他就联系的许蘩，不过，许蘩讲她有点事，要今天再过来，正好，今天徐娟在市区，就让她过来时带上许蘩。 “嗯，你这边弄着，我先带她到二楼屋里收拾一下。”徐娟道。 “成，那你们上去收拾，我这边好了叫你们。”大刘道，就到厨房去忙活了。 徐娟这边就带着许蘩上楼。 进了屋，徐娟倒了杯热水，也帮着许蘩一起收拾，然后就看到许蘩从包里拿出一个封面写着《白渡桥》三个字的册子。 “《白渡桥》魏导的片子，你帮安子接的啊第三位男主”徐娟就好奇的问。 《白渡桥》这剧本最近在这边传的挺火。 是魏阳魏导的本子，之前资金一直不足，剧组一直没组起来，搁置了有一年多了。 没想到去年底冯观借着《大撤退》横空出世。 当然，冯观之前也出名，但多是文艺圈里，而魏导的片子也常常是叫好不叫座。所以，之前对《白渡桥》大家一直是观望的多，直到《大撤退》出来后，圈内人看到了商机。 片子本身就是好片子，再加上有冯观这个大流量，到时一宣传，成绩不会差。 于是各家就开始拿着资金往魏阳身上砸，徐娟所在的时代也跟魏阳接触过。 不过，魏阳最后选了中影合作。 所以，对《白渡桥》这剧本，徐娟很清楚。 这剧里，其他角色都齐了，只有第三位男主魏阳不满意，这段时间一直在找。 “嗯。”许蘩点点头，继续闷头收拾行李。 “女主演是冯观吧”徐娟又确认一下。 许蘩再点头。 这徐娟就有些不吐不快了。 “你咋想的，怎么给他接这戏去年底那会儿，网上不是传了安子跟冯观的风言风语吗你还把他们两个凑一起你不担心啊。” “我担心什么这又不关我的事。”许蘩鼓鼓嘴道。 “呵，你就嘴硬。”徐娟嘲笑。 许蘩脸面挂不住了，心里也不是滋味。 前天，工作室那边传话，讲魏导手上有个戏，想让老顾过来试一试，问她要不要接 一般情况那肯定是要接的，只不过之前老顾跟她说过，他今年上半年想待家里，不打算接戏，但魏导的戏口碑都挺好，而且是男主，许蘩就想，万一是好剧，错过了可惜，就想过来了解了解情况再说。所以她昨天就到了帝都，今天跟魏导先见了一面。 没想魏导直接就把剧本丢给她，让她转给老顾看看。 她一看居然是《白渡桥》。 这就有些不是滋味了，毕竟女主演是冯观。 米悠有一回曾夸张的评价：“冯观是全天下男人的梦中情人，是全天下女人的敌人。” 想到这里，许蘩不由笑笑，米悠太夸张了。 不过，《白渡桥》啊，上回她跟老顾聊天时，老顾说到《白渡桥》这个本子时，语气挺好奇的，好奇就表示上心了。 唉…… 剧本她看过了，是好剧。 许蘩自己跟自己纠结上了，做为经纪人，那她应该不由分说帮顾长安接下。 但心里实际上是不甘心的。 不过有些东西许蘩是坚持的。 唉唉唉…… 许蘩终是嘟嘟喃喃的把这些愁绪说了说。 “安子既然讲了上半年不接戏，那你可以推掉啊。”徐娟一脸恨铁不成钢道。 “我是经纪人，戏是好戏。”许蘩鼓鼓嘴，却是一脸认真的道。 有些东西，许蘩认死理的。 一句话直接把徐娟给噎住了，小许这真是死脑筋，算了，这事也轮不到操心。 也就这样吧。 “你休息一下，喝口热水就下来吃饭。”徐娟道，转身出门。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顾长安提着行李上来。 谷“嫂子。”顾长安打了个招呼。 “到啦！”徐娟看到顾长安，倒有些惊讶，昨天顾长安跟大刘通话，讲要过来，没想这么快就到了，倒是跟许蘩前后脚了。 徐娟便指指半趟开房门的那间屋子，然后摆摆手，下楼。 顾长安就看着二楼走廊不远，一间房间半开着，然后就拖着行李过去。 房里，看到徐娟出门，许蘩又盯着手上的剧本，然后丢在床上，拿拳头用劲的捶，捶的嘣嘣响。 捶了一会儿，又拿起来，看着皱了。又拿笔记本电脑把它压平，再拿出来放在桌上，还好。 “你这是干嘛”是顾长安的声音。 许蘩猛的抬头看门边。 门是半开的，顾长安一手拖着行李站在门边，一手插兜里看她。 咧着嘴笑。 是顾长安！ “老顾，你怎么过来了”许蘩惊讶的不由叫道。 “被家里老爷子赶出来的。”顾长安也是郁闷，然后没管行礼，就走进屋里。 “你电话里讲什么戏啊”顾长安就问。 问完，顾长安就看到桌上的册子，走上前，一眼就看到册子上《白渡桥》三个字。 不由一愣，这真是久闻了。 “白渡桥”顾长安看着许蘩问。 “嗯。”许蘩点点头。 “去年底那会儿，传你跟冯观的谣言的时个候，冯观那边拿出一张你们打的照片澄清，魏导看到了，他觉得那个感觉对了，所以，就想让你过来看看，顺便谈谈。”许蘩道。 这是魏导让她传的话。 顾长安这会儿没有接话，只是盯着许蘩看。 许蘩一向是飙虎虎的，这会儿倒云淡风轻。 “我讲今年上半年要沉淀的，要不，不接了。”顾长安道。 “接，我跟魏导说好的。”许蘩认真的道。 “真接”顾长安继续看着许蘩。 “接！”许蘩认真无比。 “安子，许蘩，下来吃啦。”楼下，大刘在叫。 顾长安跟许蘩相视一笑。 “走，下去吧。”顾长安道。 …… 晚上，顾长安给魏导打了个电话。 两人约好第二天在海淀那边的老何面馆见面，阅微工作室就在海淀那边。 老何面馆只是一间普通的面馆，它隐藏于一片街巷胡同之间，外人不刻意去找极难发现。 但本地一些吃货却极喜欢。老何面馆卖的是帝都地道的杂酱面。 许蘩今天被徐娟接去逛街了， 顾长安一个人过来的。 昨夜他看完了剧本，当然，他这一份是邱东门和乔有梅的部份，跟别的无关。 之前民宿，冯观过来体验生活时，顾长安是被强行拉入戏中，其实对剧中人毫无感觉。 而此刻看到剧本。 顾长安脑里不由浮现的居然是梦里曾看到过的电影《花样年华》。 于是梦里一些东西就跟剧本结合了起来。 顾长安从地铁站出来，沿着长街朝不远的老何面馆走去。 走的时候，他不由就数着步伐。 邱东门是内秀和考究的，这种东西不仅体现在衣服穿着上，更主要体现在平时的生活习惯上，已经考究到了刻板的地步。 比如，每天固定时间给远在美国的妻子打电话。 比如，每天经过白渡桥时，他走过的步数要一模一样。 甚至喝茶，茶叶放多少，水冲到什么位置，都做到一丝不苟。 …… 魏阳坐在老何面馆里慢条斯理的喝茶，两眼看着外面的街面，然后就看到不远的街上，顾长安施施然的朝这边走。 两手插兜里，步态是闲适的，但每一步的距离几乎一样，速度也一样，时而会跟周围相熟的人点头笑笑，那笑容世故而淡然。 于是，魏阳看到了从剧本里走出的邱东门。 。 第一百一十三章 邱东门·乔有梅·相遇 邱东门住白渡桥北。 乔有梅住白渡桥南。 邱东门开的外语补习班在白渡桥南。 乔有梅上课的学校在白渡桥北。 于是，每天早晨七点，邱东门会从白渡桥北走向白渡桥南。而乔有梅会从白渡桥南走向白渡桥北。 同一时间，两人会在桥上的某一段擦身而过。 因不相识，便无交集。 邱东门的爱人叫阿微，阿微在三年前去了美国，邱东门每天早上八点在培训班的办公室里打电话给阿微，这个习惯维持了三年不变。 但初夏的某一天，邱东门依然如故在早上八点打电话给阿微时，电话没人接了。 此后数周，邱东门的习惯一直不变。 某一天，阿微终于接了电话，语气有些不满的讲：“这个时间打不通，你就不能换个时间打打，人要知道变通。” 于是邱东门知道，不在于他变不变，而是阿微变了。 但一些东西习惯了，想改变并不容易，改变会让人迷茫痛苦。 邱东门决定，从小习惯开始试试。 而这个开始就从每天走过白渡桥这一刻。 不知道是因为无聊还是什么，也不知从何时起，每天早上邱东门都会以固定的速度，固定的步伐走过白渡桥，他还曾边走边数自己的步数，后来觉得太无聊而放弃，但他心里知道，每天过桥的步数相差不大。 这是一种刻板，改改试试，因为世事在变。 于是这一天，邱东门加快了步伐，当他走到白渡桥南时，比平常早了三分钟。 站在白渡桥南头，邱东门环顾周围，平常最熟悉的景致突然让他觉得陌生。 许多东西好象要重新去认识一样。 而再他细分别，其实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心里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当然也不完全都是心里的感觉，比如，某位常常跟他在桥中段擦身的女子今天才刚刚站在桥头上。 乔有梅今天刚刚准备过桥，就看到邱东门从桥上下来。 平时天天在桥中段擦身而过并不觉得，这时突然产生变化，乔有梅第一感觉是难道是自己今天出门迟了，会不会迟到乔有梅不由抬了抬左手，看了看手表，并不迟，那应该是别人早了。 这时乔有梅看到邱东门望过来，两人视线一触，俱同时点点头，然后各走各的路。 于是因为这一点变化，两人有了一点点交集。 …… 乔有梅最近有些烦，丈夫大伟已经出国两年了，这两年里，从一开始一天一个电话，后来一周一个电话，再到如今一个月一个电话，而电话里除了例行的问候外似乎也找不到话题，最终总是以电话费太贵匆匆挂掉。 每每这个时候，乔有梅就会特别失落，总觉得有些东西越来越飘忽。 “你应该去美国，那边是自由的花花世界，迷人眼呢。” 一天，跟好朋友桑红在咖啡厅里喝咖啡时，桑红劝她。 乔有梅不声不响，大洋彼岸那个世界于她来说太过陌生，她心里没底。 “有大伟啊，怕什么。”桑红一脸无所谓的道。 乔有梅没说，正是因为现在的大伟也让她心里没底了。 “我看你是太闲，不如这样，我最近报了一个英语培训班，你也去，不管未来去不去美国，会点英语总归是好的。”桑红道。 乔有梅也觉得她最近可能是闲的，总有些胡思乱想，去学一下英语也好。 于是乔有梅跟桑红约好，去补习班报名。 补习班离她家并不远。 于是，巧合的，乔有梅跟邱东门再一次在培训班的办公室里碰面。 乔有梅没想到，这个培训班是那个每天早晨跟她在白渡桥错身而过的男子开的。 邱东门也没有想到那个常常跟他在白渡桥错身而过的女子，会到他开的培训班来学英语。 于是，又点点头，邱东门这时看看表，就转身出了办公室。 邱东门自小父母双亡，是吃百家饭长大了，小时候捡过破烂，改革开放后，做起了二道贩子，这年月只要胆子大，脑子活，就能赚到钱。也正是在做二道贩子的时间里，他发现了英语的重要，于是他租了几间门面，请了两个英语老师，开了这个英语培训班。 几年后，英语老师增加到六名，培训班也增加了两个。 不过，邱东门从不懂英语，也不学。 培训班的老师对于他这个老板情绪是很微妙。 一群知识份子跟一个二道贩子大多时候聊不到一起去。 所以，每天邱东门只是过来转一下，显示一下他这个老板的存在感，然后就会离开，这个度掌握的很合适，于是皆大欢喜。 所以邱东门从不在办公室里多待。 “你认识他呀” 看到邱东门跟乔有梅点头，桑红好奇的问。 “不认识，只是上班的时候，常常在路上碰，脸熟。”乔有梅道。 “那是培训班的老板，听讲是白手起家，不过，没什么文华，讲是有个电大文凭，但其实是初中毕业生，他老婆当初还是培训班的学生呢，不过，终究不是一路人，他老婆后来就出国了，都三年了，没有音讯，有人传他老婆早在那边嫁人拿绿卡了……” 桑红说的起劲，但乔有梅尴尬死了，窗外走廊上，邱东门正跟一个学生聊天，这会儿还透过窗户冲她笑笑， 然后出了大门走远了。 这件事一直让乔有梅耿耿于怀。 天渐热了，大伟从美国给乔有梅寄了个包裹，里面有一件碎花连衣裙，很好看，但腰身大了。 乔有梅是节俭的个性，她决定拿到白渡桥对面的裁逢铺修一修。 虽然她家附近也有一间裁缝铺，但白渡桥对面那家裁缝铺的裁缝师傅手艺极好，她平常做衣服都是拿这边来弄，情愿多走点路。 “行，你放这里吧，过两天来拿。”裁缝师傅帮乔有梅量好尺寸道。 “师傅，不能马上改呀我明天要穿。”乔有梅道，明天有个同学聚会，穿着这件裙子，不为显摆，只为了说起来不至于太尴尬。 “成，那你等一下。”裁缝师傅道。 乔有梅就闲闲的等着，等的无聊，裁逢铺的边上是一间棋牌室，她就走进去。 “有梅，等衣服呀，打牌不三缺一。”裁缝师傅的爱人葵姐过来打牌，只是因为三缺一，一直没开桌，看着乔有梅过来，就打着招呼。 然后乔有梅就又看到了他，上回她晓得他是培训班老板，但并不晓得名字，桑红那天没讲。 “好。”鬼使神差的，乔有梅就点点头。 “她是乔有梅。” “他是邱东门。” 葵姐为他们两个介绍。 这是乔有梅和邱东门的相遇。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疯子” “乔有梅和邱东门的相遇就是命定的，因为它们是轮回的一部份。” 这是魏阳的话。 …… 因为《白渡河》是三个故事的合集，前两个故事没有顾长安的戏。 所以，顾长安入组时已经是六月了。 天气正热。 傍晚，魏阳约了顾长安、向鸣、巴志义三个在白渡桥附近的一家酒楼吃酒，坐在酒楼的二楼包间里，可以远远的看到白渡桥。 向鸣是中影那边过来的制片副导演，巴志义是摄影师。 几人边吃就边聊起《白渡桥》。 《白渡桥》这个剧本是魏阳自己写的。 魏阳是青岛人，但他对白渡桥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感。 魏阳的母亲是沪上人，外祖父就曾是沪上一家裁缝铺的学徒。 魏阳小时候是跟了外祖父长大，外祖父当时就住在白渡桥附近一带，在裁缝铺出师后，外祖父回来自己也白渡桥附近开了一间小裁缝铺，做裁缝的接触的多是家庭主妇，她们来店里扯布裁衣，时间闲的时候，就会留下来聊聊天，多是八卦、家长里短这些。 时日一久，外祖父就积累了一肚子故事。 而这些故事多于苏州河、白渡桥有关。 魏阳咪了一口酒，啧啧有声，然后点了一根烟，看着窗外白渡桥下的苏州河。 “老一辈人讲，苏州河里，沉淀了无数故事。” 魏阳这话，顾长安听着似乎很熟悉，他边啃着一块荔浦芋头，一边回想。 然后想起来，这不就是曾经在梦里所看的电影《苏州河》开篇的旁白吗 里面的摄影师用冷酷平淡的声音诉说着这条河流。 “我经常一个人带着摄像机去拍苏州河，沿着河流而下，从西向东，穿过上海。 近一个世纪以来的传说、故事、记忆还有所有的垃圾都堆积在这里…… 这条河会让你看到一切……” …… “可是人们怎么才能读懂苏州河的故事，于是就有传说，讲白渡桥能勾通阴阳，所以，那个旧时代，每逢清明，冬至，就有人在桥上烧纸，然后一些不甘逝去的人，会借着香灰在世间重塑，但因为宿命，他们依然会进入轮回。”魏阳又道。 顾长安跟向鸣相视一眼，也明白了。 所以白渡桥三个故事，就是三个轮回。 小裁缝和公馆小姐。 男教师和识字班女学生。 邱东门和乔有梅。 所以，邱东门和乔有梅相遇就是宿命。 “那为什么结局会不同”向鸣问道。 顾长安也啧一声也沉思，宿命嘛，那最终不都是应该奔向同一个结局吗 《白渡桥》三个故事，公馆小姐从白渡桥上跳下去，死在了河里，识字班女学生孑然一生，而乔有梅却飞去美国了 “因为时代不同了。时代不同，人生也就不同。”魏阳掐灭了烟，夹着菜道，还耸耸肩，宿命又不是一成不变。 所以，《白渡桥》虽然写的是爱情故事，但表达的却是时代。 “那如果是现代，这个故事要怎么表达。”一边巴志义好奇的问道。 反正是闲聊，就来个脑筋大风暴，玩玩脑洞，电影人嘛，就好这些。说不定一个灵感来了，就是一部好片。 “那哪说得清，灵感没来之前，一切都是混沌。”魏阳摊摊手。 于是，巴志义翻翻白眼，顾长安只顾吃菜，向鸣摇摇头。 几人哈哈笑，觉得有些穷极无聊。 然后巴志义看着窗外道：“冯观来了。” 冯观是跟大家约好的，明天的戏正是高?潮阶段，今天几人聚聚，讨论一下，只是冯观临时有事，讲要迟点来。 这会儿终于来了。 顾长安从窗户往外看，就看到了冯观正沿着人行道过来。 冯观上身穿着孔雀绿的真丝衫衣，下身一条浅牛仔蓝的齐膝筒裙，脚上穿着灰色的平跟凉鞋。两手插在筒裙的两边品袋里，不急不慢的走着，然后拐进了酒楼里。 冯观的穿着很普通，但在人群里就是焦点，很难让人忽视。 包间的门是开的，没一会儿冯观就进了包间，顾长安看她，冯观今天脸上化了一个淡淡的紫妆，眼睑下淡紫色的眼影，唇上是浅紫唇彩，整个人显得有些神秘和幽魅。 跟众人打了招呼，冯观就直接走到顾长安身边的位置，也不坐下，而是拿过顾长安面前的玻璃杯，和她自己面前的玻璃杯，然后拿过一瓶啤酒，给两个杯子倒满。 谷一杯递给顾长安，一杯自己端在手上，然后冲着顾长安笑，两眼眯成一弯月：“向我敬酒，感谢我，在我把那张照片发出来，我就知道，邱东门就会是你。” 顾长安不由眨眨眼，在帝都时他跟魏导聊过，知道魏导看上他，就是因为冯观发的那张照片，用魏阳的话来说，看到那张照片，感觉就对了。 感觉对了，人就对了。 自己果然是欠冯观一杯酒。 于是，顾长安端了酒杯：“我干，你随意。” “你瞧不起人呀。”冯观却不领情。跟顾长安一样一干而尽，又说：“好了，酒喝了，你不欠我了。” 顾长安就挠挠头，这位小姐姐的思维十分跳跃。然后他看到冯观手指边上有一点点墨痕，这个痕迹顾长安再熟悉不过，练书法时不小心沾了墨，他爷爷练书法时常常会有。 “你喜欢书法呀”顾长安好奇的问。 “你怎么知道”冯观的脸突然怼近，还着探究，看着顾长安问。 “手上……”顾长安说。 冯观这才看手，然后呀的一声，跑外面洗手去了，没一会儿回来，坐下。 “嗯，我喜欢书法，尤其喜欢王献之的小楷，最喜欢临他的《洛神赋十三行》。” 冯观笑嘻嘻的说。 顾长安就拱拱手，表示佩服。 魏阳看着冯观跟顾长安的互动，脑中念头一闪，就跟巴志义道：“你刚才不是问我，如果现代，要怎么表达白渡桥的故事，那就是顾长安和冯观了这类的。” “魏导这话什么意思”冯观好奇的问，之前讲闲篇时，她没到，这会儿听的自然莫名其妙。 边上的向鸣就把之前闲聊的话题说了说。 冯观吃了口菜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笑嘻嘻的问魏阳：“那魏导要怎么安排我的结局” 冯观一问这话，魏阳就觉得自己太嘴贱了，不该再提这话题，毕竟故事里冯观一人饰三角，但除了乔有梅，其他两个角色的结局都不好，便是乔有梅，最终也是迷茫的，只是电影里故意留了个悬念，不写结局罢了。这就有些不吉利了。 于是便笑笑摆摆手：“无聊闲话，不提也罢。” “哦。”冯观点点头。 几人继续喝洒吃菜，但话题在冯观这里并没有过去。 冯观吃了口菜后，突然问顾长安：“如果我走了，你会找我吗” 因为片子里，公馆小姐死了，小裁缝在白渡桥上找。 男教师失踪了，识字班女学生就在白渡桥上等。 顾长安觉得今天真是出了鬼了。 之前，魏导讲苏州河的故事，让他回想起梦里《苏州河》里面只有声音的摄影师。 这会儿，冯观居然问出了一句，苏州河里美美问摄影师的话。 “大约，不会吧……”顾长安挠挠头，冯观这小姐姐太感性了，常常不知不觉入戏。 “不会吗挺好。”冯观笑咪咪道。 “对了， 明天那场戏你准备好了吗”冯观又问顾长安。 《白渡河》的剧本里，乔有梅要从白渡桥上跳下去，但她没跳，邱东门却跳了。 听到冯观跟顾长安说起跳河这一段戏。 魏阳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安子，你会游泳吗” 顾长安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我不会，小时学过，胆小，一入水就跟秤砣一样。” “那不行，你得去学学。”一边向鸣道。 “怎么讲”顾长安问道，之前看到剧本，他问过，当时向鸣他们讲只是一个镜头，不用真跳水，所以顾长安也就没在意了。 “我改了，我打算在水下弄一台摄像机，拍一下水下的画面。”魏阳道，突然瞪着顾长安：“你敢不敢” 顾长安明白魏阳的话，敢不敢不会游泳就往水里跳。 顾长安吓一跳，不会水的人本能对水会有一丝恐惧。 “不行的，魏阳你别胡来。”向鸣吓了一跳，魏阳这疯病又犯了。 “我会做好防护，边上也有跳水队的人等着，你敢不敢”魏阳没理会向鸣，只是瞪着顾长安问。 顾长安缓过神，笑笑：“这有什么不敢” “疯子，两个疯子。”向鸣气的大叫。 这酒没法吃了，转身离开，赶紧去安排人，要做万全准备。 …… 。 第一百一十五章 生死阴阳 晚上八点，乔有梅坐在电话机前，神色有些犹豫。 以前她打电话给大伟都是早上打的，那边正好是傍晚，比较合适。 但今天不晓得为什么，她就想换个时间打打。 邱东门闲聊时讲，当一些东西让人不安的时候，人就会想着改变，而改变往往是从小习惯开始。 于是，乔有梅就想改变试试，而改变就从这通电话开始。 乔有梅终于拨通了大伟的电话。 “hello!”接电话的是个女声。 乔有梅有些狐疑的看了看话筒。 “亲爱的，谁打来的电话?”话筒里又传来大伟的问话，虽然是英语，但那亲昵的口气乔有梅再熟悉不过了，只是这回说话的对象不是她。 乔有梅几乎是触电似的放下电话，然后盯着电话机发呆，没一会儿电话铃突然响了，乔有梅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大伟打来的，只她却不知该不该接。 又一会儿，电话铃声音没了，乔有梅松了口气。霍地，电话铃又继续响起，乔有梅抿了抿唇，终于接起了电话。 “有梅啊，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对面大伟有些质问。 乔有梅没有吱声。 似乎感到不对，大伟连忙转换了语气：“有梅啊，昨晚一帮朋友在我这里过生日，开patty，弄了个通宵，现在还没散呢，刚才接电话的就是一个朋友，你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是有事吗?” 乔有梅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没。” “那我要上课去了，下回聊好吧。”大伟道。 “好。”乔有梅回，然后挂断了电话。 事情似乎就这么云淡风轻的过了。 但有些东西远远没过，反而正在堆积。 这一天乔有梅六神无主。 于是，一个上午她都让自己忙忙碌碌，忙的没时间思考，到得下午，实在找不到事做了，乔有梅于是又去了裁缝铺那边的棋牌室，人多的地方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至于沉浸在那种六神无主的惶恐之中。 …… 邱东门走进棋牌室的时候，就看到乔有梅坐在那里，眼睛盯着面前的麻将，但眼神却没有焦点。 葵姐看到邱东门过来，笑道：“东门今天来迟，没位置了。” “没事，我看看。”邱东门道，搬了一张方凳坐在乔有梅身边。 若是往常，乔有梅肯定会横他一眼，每每这时，他会有些失神。但今天，乔有梅毫无所觉。 这时轮到乔有梅抓牌了，抓到的牌是东风，她手上有个东风，正好可以成对做头，但乔有梅却抬手要丢出去。 “咳咳，那个成对的，出一饼吧。”邱东门连忙提醒。 乔有梅才回过神来，换了一饼打出去。 “今天有梅不太专心啊，老是打错牌。”对面打牌的搭当道。 乔有梅扯了扯嘴皮勉强笑道：“可能昨晚没休息好，这两天太闷热了。” “今天七月半中元节呀，气候是有些变化的，一会儿牌局早点散，看日头，日落后就不要过桥了，容易染病。”葵姐这时突然接话道。 “葵姐还信这个呀?”邱东门好奇的道。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我当家的讲，裁缝这行当里有个传说，民国那会儿，这边有个裁缝铺，铺里有个小裁缝，一手裁缝手艺好着呢，这附近公馆的太太小姐都到这边来裁衣，一来二去的，有个公馆小姐就跟小裁缝好上了。但那公馆的老爷怎么能答应，公馆小姐就要跟小裁缝私奔的，小裁缝怂了，不敢。最后公馆小姐就是从那桥上跳下去的，尸体第二天打捞出来还上了报的，那小裁缝此后夜夜在桥上叫魂，后来小裁缝消失，有人讲他也跳下了河，也有人讲他参军了，谁晓得呢。” 葵姐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你们别以为故事到这里就完了，没有完哪，建国的时候，这边有个老裁缝，有个幺女儿，据传闻长的跟那公馆小姐一模一样，因为不识字上了个识字班，然后跟识字班的老师自由恋爱了，这本是好事，可没想到后来那个老师突然就没有踪影了，有人讲是敌特被抓了。也有人传是去了戈壁，但不管如何，婚事被耽搁了，此后孑然一生……” “真的假的?这么玄忽?”另一个牌搭子问。 “那还有假呀，别的不说，刊登公馆小姐死的报纸我家就有呢，一直传下来的，等等啊，我去找来给你们看看。”葵姐道。 说完，就转身回了裁缝铺，去找报纸去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葵姐拿了一张黄旧的报纸过来，里然登了公馆小姐死的消息，还有公馆小姐的照片。 对面那牌搭子看照片，又抬头看看乔有梅：“我怎么觉得有梅跟这公馆小姐挺象啊。” “别胡扯。”葵姐连忙收好报纸，这可是古董，上回有收古董的来收，她嫌价低还没出呢。 乔有梅脸色有些发白，因为她觉得也有点象。 一时众人沉默。 这时节，再看这报纸，还真让人心底有些发毛。 傍晚，夕阳西斜，牌局也就早早散了。 …… 白渡桥边，夕阳斜斜的，映得河水一半红一半清，有些妖异。 “快转场，各就各位。”向鸣招呼着工作人员赶紧布置。 接下来这场戏是实景戏，花了很大力气协调下来的，时间不多，要加紧。 另外这场戏调度了三台摄影机，桥上一台，河中汽轮上一台，水下一台，魏阳就盯着监视器，一脸绷着，紧张，也激动。“开始！”场记打板。 冯观饰演的乔有梅就穿了大伟从美国寄来的那个碎花背带裙，外面套了件天青色短袖西装领衬衣，她在桥上走，裙摆轻扬，有那么一丝摇曳。 顾长安饰演的邱东门落后几步，两手插兜里慢慢的跟着，有些郎当。 乔有梅走了几步，在桥中间栏杆的位置站定，看着桥下悠悠河水，不言不语。 “心情不好呀?”邱东门就走上前，站在乔有梅身边，一起看着桥下河水。 “嗯。”乔有梅点点头。 “抽烟吗?”邱东门这时转过身，背靠着栏杆，拿出烟盒，弹出一根递给乔有梅。 乔有梅摇摇头。 “不会抽呀，可以尝试一下，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邱东门看着乔有梅说道，却收起了烟，他其实想抽，但不在女人面前抽。 乔有梅这时看着邱东门，似笑非笑：“我没跳过河，要不要尝试一下。” 邱东门却挑挑眉，沉思一下：“我不建议，不过，你要跳的话，我也不会拦着，正好我也没跳过河，可以陪你一起尝试一下。” 乔有梅冲他翻了个白眼，避开邱东门的视线，继续看着桥下流水。 邱东门便转过身，身体前俯，用小胳膊搭在栏杆上，两眼也看着河水。 “怎么，不信。”邱东门突然说 “当然不信。”乔有梅依然望着河水，哪有人会陪着别人跳河的。 “我可以先跳的。”邱东门道。 乔有梅笑笑，没有理会，这人越说越离谱了。 于是就真的听到卟嗵一声。 邱东门两手撑起身子，就越过了栏杆，根本没容乔有梅反应，就跳进了桥下河里。 “邱东门！” 乔有梅大叫，一脸不可思义！一脸惊慌！这人神经病啊，哪有说跳河就跳河的? 河里，邱东门上下沉浮…… 顾长安在水中某一刻觉得自己离死神那么近。 “救命啊，有人跳水了……”乔有梅在桥上焦急的大叫。 河面的渡船上，两个扮成水面清捞环卫工的救生员跳入水中…… “过……” 魏阳大叫，脸上是带了点病带的激动和疯狂。 对，就是这感觉，干脆利落。 邱东门是内秀而考究、含蓄而浪漫，但同时也是极具侵略性的，这种侵略性是跟他的出身有关，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敢跟老天叫板，搏命在所不惜。 “快救人，怎么样?”向鸣一面咬牙切齿，一面焦急的看着河面，以后一定要劝公司少跟魏阳合作，这人太疯。 唱戏的是疯子， 看戏的是傻子，这导演是疯子和傻子的结合体。 “救起来了，没事了。”两个救生员扶着顾长安坐在堤边。 堤边也是下一场戏的拍摄地点。 工作人员匆忙的准备着。 “顾长安，行不行?”魏阳走上前，拍拍顾长安的肩问，接下来一场戏就是需要顾长安现在这个状态。 “没问题，魏导继续吧。”顾长安喘了几口气，吐了几口水，又重重的咳了几声，抹一把脸上的水，脸色苍白。 “好，准备，开始！” …… 邱东门背依着河堤站着，衣服还在滴水，样子有些狼狈，但他神态却似浑不在意。 乔有梅跑到邱东门身边，两眼死死的盯着邱东门。 邱东门再抹去脸上的水渍，然后看着乔有梅笑。 “你还笑，你是疯子呀，你不会游水你跳什么河?”乔有梅一脸要哭不笑的表情。 “跳河跟会不会游水有关吗?”邱东门好笑的反问。 “不会游水跳河会死人的，你傻吗?”乔有梅眼泪真的出来了，吓的。 邱东门不笑了，看着乔有梅，然后叹了口气，一把揽过乔有梅拥进怀里，乔有梅挣扎几下，拿脚踢邱东门小腿。 “疯子……无赖……”乔有梅骂着。 邱东门看她，埋下头，吻在她唇上，重重的研磨…… 夕阳落下。 河面上有物，似雾似霭。 桥上有烟灰，气温凭添一丝凉意。 …… “过……” 喜欢从群演到巨星请大家收藏：()从群演到巨星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一十六章 终章-在路上 第二天，拍摄影继续。 …… 阿微在前，邱东门在后，两人一前一后从民政局出来，手里各拿着离婚证。 站在门口，两人相视一眼，也并未说什么祝福的话，只是点点头，淡淡一笑，然后各走一方。 人生路远，各自珍重。 这时一架飞机自头顶的天空轰鸣而过，乔有梅坐在飞机里，踏上迷茫的路途。 此后，邱东门每日又来来回回的在白渡桥上穿梭，每每在桥中间会驻足一会儿，像是在等人，亦像是在观景。 又一年七月半，邱东门靠在白渡桥的栏杆上，点一根烟，并不吸，只是看那烟灰飘散在白渡桥上空…… 镜头定格。 “过……” 魏阳大叫。 然后所有的东西都象是静止了一样，一时寂静无声，魏阳环顾四周，最后看着还靠在栏杆上未动的顾长安咧嘴大笑：“杀青了！” “哄……”所有人都发出欢呼。 顾长安还在恍惚中，一时分不清自己是邱东门还是顾长安。 冯观也站在不远处，两人相视一眼，视线又一触即分。 顾长安又似乎看到了乔有梅，不由挠挠头，今晚要好好睡一觉，要不然，有些走不出来了。 是夜，杀青宴。 魏阳是酒未入喉便已醉了，《白渡桥》这部电影于他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能够杀青，当浮一大白，于是拉着每一个人都干了一杯。 最后轮到冯观时没见着人，冯观小助理过来打招呼，讲冯观在屋里练字，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冯观喜欢书法，尤其是小楷，而每部电影杀青，她都要写上一大晚的小楷。 只为静心。 魏阳就不管冯观，继续拉着别人喝，最终酩酊大醉。 顾长安和向鸣扶他进了酒店的房间，顾长安也跟向鸣告辞，回了自己的房间。 是夜，顾长安又做梦了，梦里依然是那个人。 还是那座江边的大城。 那人在河堤边翻着书，两个少年在堤边打打闹闹，一个少年一不小心滑入水中，另一少年连忙拉，最后一起被拉入江水。 “救命……”有人发现惊呼。 那个人丢下书，就滚入江水，艰难游到少年身边，用劲全力将两个少年带入岸边，少年被堤边的人拉上岸，这时一个浪头过来，那人身体本就不行，此时更早已脱力，立刻被浪花又卷入江中，等再被救生员救出起时，那个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警察过来，找出他的身份证。 姓名：顾长安。 路边，不知哪个店里传出歌声。 ……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到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 顾长安豁的醒来，觉得脸上冰凉，一抹都是泪水，但奇怪心中并无太大的悲伤，反而有一种踏实。 有些东西早有预感了。 而因为这个，因饰演邱东门而堆积的情绪便一扫而空。 起床，穿衣，洗脸，刷牙，再整理行李，然后在酒店二楼吃过早餐。 早餐是免费的，顾长安吃的很饱，然后拖着行李下楼退房。 走出酒店，在路口叫车时又看到冯观。 冯观穿了一件白衬衣，一条阔腿牛仔裤，运动鞋，扎了个马尾站在路边。神色有些疲惫。 “杀青宴没看到你，没事吧?”顾长安问候一句。 “还好。”冯观道，然后抿抿唇：“不过要休息一段时间了。” 顾长安点点头，表示理解，他饰演一个邱东门，都觉得有些情绪过于堆积。更何况是冯观，她可是连演三个故事的女主，又穿越百年时空，情感、人事、岁月、交织在一起，终是有些阴郁，自然需要时间走出来。 这时，接冯观的车来了，冯观打开车门，钻进汽车之际，又停了下来，转头盯着顾长安看，好一会儿说：“我们，不再见面！” 顾长安一愣，然后笑着点点头：“好。” 冯观是感性的，在她来说，两人最好的交集就在邱东门和乔有梅的故事里，再见面便是一种破坏。 顾长安倒无所谓，其实，除了拍片，他跟冯观本也就没太多的交集。 看着冯观上了汽车，汽车驶远，顾长安看了看表，时间挺早，也不叫车了，拖了行李箱去乘公交。 这个公交站牌正好在一家电影院边上，顾长安站在公交站牌这里，正好看到电影院门口的宣传画报，林小棠在中间的C位，背景就是粥铺以及顾长安的侧影。 《阿梅》已经上线了，首日排片率低，但成绩居然不算差，已经有些黑马之姿了。 另外，林小棠火了，人们已经在期待她的未来。 这时，公交车来了，顾长安上了车，找了个位置坐下，车过了几站，上车的人越来越多，顾长安把位置让给一个老奶奶，自己拉着行李箱依着门边的扶手杆。 又过了几站，车子进了愚园路，顾长安在阿春火锅店附近的站牌下车，然后拉着行李箱进了阿春火锅店，也并未多停留，只是跟老妈阿春见一面，互相知道都好，然后离开了。 人事便是这样。 从阿春火锅店出来，顾长安又碰上了宁子明，宁子明看到顾长安，倒是兴奋的聊了几句。 眼镜的新材料板材厂短短在大半年，生意就做开了，已经开始赚钱，而且前景可观。最近厂子里追加了投资，宁子明又投了一点。 顾长安是一进剧组，就两耳不闻窗外事，对这些完全不晓得情况。这时就笑哈哈的给眼镜打了电话，问他要分红。 “你那点钱能有多少分红，我这追加投资，已经将你那点分红也滚进去了。”眼镜在电话里道，这家伙最近牛了，连顾长安那点钱都看不上眼了。 顾长安哈哈笑，然后挂了电话，又跟宁子明道别，最后回到了民宿。 只是在进民宿的小巷路口，一个人从里面匆匆忙忙的出来，跟顾长安撞了个满怀，对方一屁股坐地上。 顾长安有些好笑，是许蘩，当时跟她在影视城第一次见面时也是这样。 “老许，没事吧。”顾长安拉了许蘩起来。 许蘩突然抬脚重重的踢了顾长安小腿两下。 顾长安跳脚：“你这是干嘛，你自己走路不看路。” 许蘩鼓鼓嘴，最终没说话，她是生自己闷气。 尤其白渡桥剧组还隐隐有个笑谈，讲电影《白渡桥》不是三个故事，是四个故事，最后的故事是顾长安于冯观。 想到这里，许蘩心里又闷闷的，抬脚又踢一记，顾长安这回学精了，许蘩的脚荡过来时，他两腿一错，就夹住了许蘩的脚腕：“还来……” 老许不由一慌，连忙抽脚，脚抽回去了，鞋子落在顾长安身后，便单脚跳着，瞪着顾长安。 顾长安忍笑挠头，回身捡了鞋子过来，半蹲着给许蘩套上。 许蘩有些不好意思，脚落实，踢踏两步，又丢了句：“我去菜场买点菜。” 然后踢踢踏踏走远，依然彪呼呼的。 顾长安便轻笑两声。 是夜，顾长安一夜好眠，此后，虽偶有做梦，但都是正常的梦境，梦里乱七八糟，醒来了无痕迹。 梦中那个人自此在顾长安的生命里消失了。 转眼十二月，金凤电影节开幕。 顾长安凭着《阿梅》里的三子，拿到了最佳男配奖。 接到消息的时候，顾长安在北方一座小城，跟李祥、沈鹏在一家小饭店里吃酒，屋外冰天雪地。 江南婉约，北方肃杀，不一样的气质，造就不一样的人文。 “所以，你是先过来是做生**验的?”李祥咪口酒问，依然是初见时贼兮兮的样子。 “嗯。”顾长安也咪一口酒道。 “什么戏?”沈鹏好奇问。 “《豫让》”顾长安道。赵自飞导的，这位终于又开始拍电影了。 “你们呢?”顾长安反问他们。 “我要休息一阵子了。”李祥道。 “我最近接了个警察的戏，过段时间要去影视城了。”沈鹏道。 说完，沈鹏举杯：“喝酒。” “干杯！” 演员，永远在路上…… 喜欢从群演到巨星请大家收藏：()从群演到巨星更新速度最快。